《匪》 第1章 [gl百合] 《匪作者:谧野【完结+番外】 文案 病变席卷,本就枯白的世界更添几笔潦草与烦乱。 谭千觅漠然看着它。 黑白线条愈发凌乱时,画卷上却出现了一朵鲜艳的花。 她不请自来,带着谭千觅葬于过去的勃勃生机。 自此,单调的水墨添了彩,枯萎的草尖沾了露。 主线: 出逃的实验体和老情人一起(被迫)追寻病变真相的故事。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异能 末世 未来架空 脑洞 多重人格 主角:谭千觅,莫余霏;配角:谢锦,言律,夏鱼,依依,林笙,舒嘉,程知柳,谭可,刘润玥,谭建成等 一句话简介:如果两个infj相遇 立意:匪者冠以花。善于思考,不要被人与事物的表象所迷惑 初之卷:两个灵魂 第1章 雨夜 最后一缕夕阳落幕,最初一滴雨水落地,不出半分钟,哗啦啦的雨幕便将天地遮盖,余下朦胧如有纱隔的世界。 一区外围的一座建筑里,一个黑衣黑裤的女生背着包走向大门。门口立着一座门亭,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音乐声,透过窗户能瞧见一双架在桌子上的鞋底。 “谭千觅,你要出任务?”刘毅磐收回腿,按停音乐,怎么阴阳怪气怎么来,“真是邪见鬼了,我们的谭娇花竟然要走出温室。” “要你管。”谭千觅目不斜视,抬手给他看手环上投射出的任务通行证。 “嘁——”刘毅磐装模作样撅起嘴,“当我乐意管你,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雨水沿着女生的连衣帽帽檐滴落,坠入聚积起的水洼。 重新将腿搭上桌面,刘毅磐好心提醒:“喂,雨还挺大的,你不要伞啊。” 任务执行过程中伞可太招摇了。 “不用。”她的声音已经有点远了。 “你头回自己出去,别当傻子啊,不缺你那三脚猫的任务。”想起来中午的新闻,刘毅磐心有唏嘘,遥遥喊,别别扭扭地说完,坐起来已经看不到谭千觅的背影了。 “最好别听见。”他嘟囔,“少一个是一个。” 很遗憾,谭千觅听见了。她抬手抿散眼睫上的水珠,顺着手环的指示往任务目的地走,步调不急不缓,仿佛打在她身上的不是高天垂坠的暴雨,而是阳春三月的和煦春光。 路灯开始闪烁,配以雨幕似乎能出演恐怖片的开头。 谭千觅的心跳也很应景,她微微启唇平复呼吸,感觉腹部也被心脏牵连着开始震颤、抽搐。 她太紧张了。 彭——周遭归于黑暗,整座管辖区都陷入无光的夜。 舒缓的步伐陡然变调,地面的水洼绽开一朵又一朵花。 夏鱼姐的嘱咐在耳边三百六十度环绕,冰冷的雨水却激起她一身燥热的颤栗。 ——断电之后不要往外围跑,先去一区内围,然后去隔壁人最多的三区,躲到十二点之后再往外出,我会尽可能去那边接应你,但你要做好准备一个人,因为我大概率会被喊回去驻守。 旧历2018年病变在人类中爆发,2019年扩散至动植物,人类花了三年时间平复内战、抵御外敌。2021年新的秩序趋于稳定,旧文明沦为过往,开启新的纪元,如今是新历三年十月十三日。 “谭建成已经死了,初代实验体那么多,留她这个废物在也不过是浪费资源。” “……谭教授上午才走,今天就……不太好吧?” “你留她,变异种可不会留你。” “……明天,明天吧,今天晚上我给她下点药。” 这是下午研究员的谈话,被她和夏鱼听到了。 她是从中午的新闻里得知父亲离世,人还有些恍惚,夏鱼敲醒了她,“你今晚走,我傍晚去把电断了,你眼睛好动作也快,趁着晚上离开。”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人还是要现实一点,她拒绝了。 “我躲不过去的,一来没有在管辖区里的身份,二来他们在这儿可是只手遮天,三来我要走肯定会连累你,还有今天值班的刘毅磐。连累你俩也不一定有结果,多亏啊。” “你走不走?”夏鱼当时只是盯着她的眼睛问,嗓音沙哑,那是她之前出逃失败后留下的伤。 不像其他实验体,谭千觅在实验室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毕竟父亲是教授,还是在一九年力挽狂澜,让人类在和动物的斗争里一反颓势的荣誉教授,她平时没有被要求出任务,实验室也很安全,让她免于颠沛流离。 最后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还是应下了夏鱼。 亏本买卖。她心里骂着,再次抿开脸上的水珠,拼命向前跑。 雨水不停歇,她也不停歇,十几分钟后跑到内围时身上早就湿透了。 她以为夏鱼最多把实验室周边的电断掉,没成想断的是整个管辖区的,而且竟然维持了这么久。 病变之后基础设施被毁得七七八八,尽管有新建的,但还是时不时抽个疯停水断电,没人在意这次是人为还是偶然。 她躲在巷子里拿出包里的衣服换上,得以喘息片刻。没几分钟灯光亮起,设施恢复了。 分神担忧夏鱼姐的现状,她摸出包里的伞撑开,脚步匆匆。 雨突如其来,路上之人大多形色匆匆,与她一般。 北方管辖区共有五区,区与区之间的界限没有那么严苛,管辖区内进入另一个区不需要再查验身份。 第2章 一向如此,然而今天三区的入口却排起了长队。 她几乎徒步跨越了整个一区,早已是精疲力竭。看着前面的队伍,她叹了口气,手一松伞滑到肩上。 “不是,这么大雨排什么队啊,赶紧的啊,发烧了谁负责?你能分配药吗?”有人不满。 精钢构筑的网格子弹也打不穿,这是侧门,方方正正的矩形方框仅容一人通行,荷枪实弹的士兵在一旁驻守。 俗话说法不责众,人多一闹起来,谭千觅似乎瞧见了点希望。 “起开起开。”她被推了下,伞落到一旁,推她的是个人高马大的大哥,“起开起开别挡路,老子赶时间。” 他一路冲到前面,谭千觅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就等着出事,但是其他人可没那么好惹了,正赶着一个个都被淋了雨,心情不会多好。 病变,即变异,有退化就有进化,留下来的大多都是进化者。 管辖区内不禁止使用异能,至少北方管辖区不禁止。 刚刚那位大哥蛮牛似的,愣是没一个人能挡住他,一瞧就是力量型的进化者。 打头的那位等了又等,终于轮到自己,几乎是眼冒金光地调出自己的居民证,眼见着那卡顿的缓冲器就要加载出信息了,他就能进去了,忽然却被撞开。 理所当然,躁动的人群里愤怒一跃而起,几乎将天际的雨滴蒸发。 他还真是位异能型的进化者,火焰差点将大哥的头发给烧着,幸亏是雨大,免了大哥的早秃危机。 二人大打出手,躁动的越发躁动,不耐的越发不耐。 谭千觅越发高兴,好,闹得越乱越好,她也不捡地上的伞了,盯准时机准备溜进去。 彭—— 枪声起,大哥倒地,溅起一片泥泞的水。 众人陷入寂静,谭千觅已经钻到了前排。 护卫队的人走到大哥面前,拎着他离开。驻守的士兵好心解释,“三区条例,在紧急时刻,可以当场击毙引起动乱者。” 有胆子大的人颤声问:“这是紧急时刻吗?” 谭千觅盯准士兵的手腕,心跳越来越快。 士兵人还挺好的,抬起左手,手环投射的影像在空中闪烁,“有个人没……”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背包摘下来,垂头上前一步。 “诶你别着急等我说完啊。” “你说,我找找手环,放包里了,正好不浪费时间,你说你的。”谭千觅帽子没摘,低头翻找,脸隐藏在黑暗里。 下着雨,她没伞,戴帽子无可厚非。 士兵不感觉通缉犯会上赶着来自己面前,暂且没着急让她抬头,反正最后都会看到,估计还觉得她这人也挺好的,乐呵呵准备继续解释,忽然被迎面按上来一个包。 谭千觅三两步就没影了,众人压根没反应过来,客观实力上,她唯一引以为傲的就是速度。 十几秒就甩开身后的人一大截,她没敢放松警惕。 这里是内围,进了三区也是内围,跨过一个广场就能抵达闹市。 广场上灯光不亮,一个足球场大小却只有一盏灯。毕竟只是一个过渡地带,甚至地面上都是简陋的水泥。 如果已经通知到了这里,没理由会放一个傻子来驻守门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让她放松警惕,但她没有退路,越拖越危险。 前面有近百米的空挡,如果对方真的有埋伏,她基本就是活靶子。 雨水来到人间的时候总会带上它的馈赠,清新到仿佛能涤荡一切的气息。 倘若天气热一些,地面还会升腾起一阵阵的闷热,仿佛能看到土地一点点融化、蒸发,化作丝丝缕缕的缠线绕在腿边。 谭千觅深深吸了一口气,为这气息悦颜。她当然知道不过是泥土的气味,这并不妨碍她高兴,毕竟都快死了,再不高兴一下岂不是很亏? 她本来想随便拉一个前面无辜的过路人,混淆一下暗处埋伏的人,虽然不一定有用就是了。可能是人之将死,其心也善,她没这么做,而是在看到两侧冒出人之后立即摔倒在地。 灼烫的子弹从她上空划过,烧断了她一缕头发。 前后的人开始惊呼,混乱的雨夜更加混乱。好在他们还算有良心,没有伤及无辜,吼叫着赶走了其他人。 当然,她猜只是因为不想惹麻烦,毕竟这是三区的地盘,人也大多是三区的人。 埋伏的人围成一个圈,逐渐缩小、逼近她。 她坐起来晃了晃脑袋,甩下来串串泥水,好在雨足够大,转瞬就把她冲干净了。 十三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她缓慢站起来,枪口也跟着向上移。 “抓我回去吧。”她很识相地举起手。 压倒性的武力威胁下,什么花里胡哨都是没用的,投降才是延长生命的唯一解。 神色放松,手也举了起来,浑身上下什么武器也没有,她不存在半分威胁,也没丝毫胜算,然而却上前了一步,妄图抢走一把枪。 当然是没用的,十三发子弹齐齐射来。 谭千觅猜就是,他们可不是非得抓活的。 这种情况呢,花里胡哨的确没用,唯一能决定的是和世界说拜拜的方式。她寻思自己要是再回去,夏鱼姐得气死,早晚也没差多少,现在还能赚一点骨气,多好。 虽然骨气这个东西实在是蠢。 腹部有点热,暂时没有痛感。她的身后骤然出现诸多藤条,挡下了十二发子弹。 第3章 沉闷的打击声中,十二个人兵荒马乱,还有一个人就是谭千觅冲向的那位,余下那发子弹也是他发出的,击中了谭千觅。 不是谭千觅说,她身手真的不好,转眼就被人擒住了,而转眼余下的十二个人也倒在了地上。 来人全身都被黑色布料覆盖,但她知道那是夏鱼。 心里想讪笑,面上却没做出来。她被人用枪指着脑袋,夏鱼沉沉和擒住她的人对视。 有时候也就是一咬牙一跺脚的事,要她来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脑袋顺着枪口往后抵,对方莫名其妙没料到她是何意图,下意识缩了一下手,她同时踩上他的脚,他人蜷缩了一瞬,这一瞬本来足够夏鱼救下来她,但对面又不是傻的。 后面的追兵蚁潮一般涌过来,说实话,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大的排面。 夏鱼只能走,谭千觅也希望她走,她的确走了。 这一瞬的空隙留给夏鱼来逃走,谭千觅晓得自己打不过人家,尝试抢走他的枪,但力气不够大,尝试无果。 叹了口气,她抬头看向夜幕,雨滴簌簌而下,她愣是忍着没有眨眼。 腹部的异样姗姗来迟,有些滚烫,像是要从内到外融化。 脑袋再次被抵住,对方吸取教训,立刻按下扳机。 她没躲。 滚烫的血液溅上她的脖颈,与冰冷的雨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愣了一下,回头时身后的男人倒落在地。 以及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奇怪的人。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即旧历二零二三年,十月十三日晚上 新的故事~ 第2章 白昼 在昏黑冰凉的夜色中,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醒目至极。 谭千觅愣了一下,轰隆—— 雷声将她唤醒,同时也唤醒了身后的追兵。 泥土的气息中早就夹杂了血气,如今又多了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像是清新如甘霖,又像是芳香馥郁似锦簇花团。 她已经走到了她身边,黑色雨伞遮挡住她头顶的雨水,子弹如雨丝一般细密,一同齐射而来。 滂沱大雨击打着伞面,叮叮咚咚的声音让谭千觅有一种雨水不过淅沥的错觉。 来人手中有一把袖珍银色小枪,抬手,按下扳机。子弹发出的一瞬,追兵的枪林弹雨也已经到了。 她身前无形的护盾显出形体,橙黄的火花绽放在冰蓝的薄膜之外,叮叮咚咚,比雨滴击打伞面的声音更清脆。 一次又一次按下扳机,冰蓝的薄膜随着子弹碰撞而出的火花一同消失,银色小枪发出的子弹却顺畅无阻。 “跟我来吗?”她转头看向谭千觅,唇角弯弯。 又一波子弹激射而来,照旧被阻挡在无形的薄膜之外。 那股清新又芳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郁。 谭千觅目光接触到她眉眼时怔了下,随着她的步子后退。毕竟她不想成马蜂窝。 她们倒步后退,前方的追兵见状不太敢追,直到身边的一个个人都倒落在地,再不敢犹豫,狂奔向她们。 雨幕之下,几米外的世界模糊朦胧。清晰的世界中,滂沱大雨成了头顶淅沥的滴答声,外来的子弹撞击无形的薄膜,冰蓝色的光芒与火光一同绽放,清脆声响如珠落盘。 她只是带着她不急不缓地后退,狂奔而来的人没有一个能近身。 过渡地带常有争端,通常不敢太过嚣张,以免惹界限双方的主人生气。他们来自一区,最终全部倒于过渡地带。 再退一步,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三区。 “要跑了哦。”她看着谭千觅说。 谭千觅点头,下一秒肩膀被人轻轻压住,揽近。 “走了。”她被彻底拉到伞下,耳畔的嗓音清澈温和。 跑动之中,谭千觅总感觉能听到她的呼吸声,甚至压过了周遭的雨声,别扭又奇怪。 可实际上她的呼吸并不重,甚至比寻常女性要轻。 很快她就没心思想了,或许是剧烈的运动牵扯到伤口,唤醒了被麻痹的痛觉,腹部枪伤的剧痛终于袭来,她的呼吸立即盖过对方的呼吸声。 衣服是黑色的,而且被雨淋了许久,不特地看根本看不出枪伤。 她们绕过一个又一个路人向三区内围去,谭千觅呼吸是急促了一些,但她不准备说出自己的伤口。 反正不致命。 跑过两条路,约有两三百米,这里的路人基本就不知道交界处的混乱了,赶路的赶路,闲逛的闲逛。 她忽然放缓步子,谭千觅肩膀在她手里,只能跟着慢下来。 伤口随着水渍浸入越来越疼,她微不可见地蹙眉,弱声问:“我能问问你是谁吗?” 如对方开口时直直看着她,显得十分专注,她和人讲话时也喜欢直视对方。 她的表情温润,情绪并不浅显,闻声似乎顿了一下,似乎又没有,微有弧度的唇角向上提了提,“我叫莫余霏。残余的余,雨雪霏霏的霏。”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救我,但还是谢谢。” “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莫余霏语气轻快,听起来像是心情不错。 “谭千觅,一千零一的千,寻觅的觅。”谭千觅从善如流,看向她的眼睛。 眼睛偏大,眼尾天然的弧度下压又上扬,双眼皮越往外越明显,她的眼睛美得不可方物。 第4章 眉眼五官都精致,但那双眼实在让人难以忘怀,初见惊艳,再见倾心,让人不愿移目。 “或许你需要包扎一下。”莫余霏眼角弯了弯,谭千觅强行撕开自己黏在她眼睛上的目光。 她也没什么好介怀好隐瞒的,毕竟命本来都要没了。 “谭…千…觅。”她仿佛是在口中将三个字咀嚼消化一般,慢吞吞念着。 “我可以带你去医疗站收拾一下,要来吗?……千觅。”消化完,出口的“千觅”顺畅无比。 谭千觅脑袋有点发昏,疼痛是一方面,疲惫和茫然也是一方面。 “行。”她有气无力答应。 伤口的确不致命,但失血过多会让人眼前发黑,后半段路程她基本上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麻木地跟着走,或是说被推着走。 沉重的关门声像是信号,标志着她可以倒下了。 腿一软就要滑落在地,被身后的人拦腰托住,扶到了椅子上。 她呼吸沉重,眼前所见、耳畔所闻越来越模糊。 “忍着点。”似乎有人在耳边说。 疼痛是最后的感知,再次映入眼帘的是枯白的天花板。 衣物湿漉漉紧贴肌肤的黏附感消失,身上干燥温热。 记忆缓缓回笼,她小心翼翼坐起来,尽量不牵扯到腹部的伤口。 陌生而普通的房间,窗帘半开露出外面的阴天,床头柜上面放着一张纸条。 ——我去拿点早餐,莫余霏。 字迹工整,行间带有楷书特有的提笔收笔,一笔一划毫不潦草,认真到有些锋利的感觉。 她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墨绿色的无帽卫衣和米白色裤子,拉开衣摆,纯白的绷带将整个腹部包裹住。 子弹没有击中要害,不然她昨晚也不可能活蹦乱跳那么久。 这里不是医疗站,更像是类似于“旅馆”的安置区。 莫余霏,她确定自己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走还是留呢? 犹豫了三秒,她闭上眼睛,左手张开,手晃了晃移动位置,伸出右手食指随意点到左手可能在的方位。 奇数就留下,偶数就离开。 左手食指,第二个,偶数,离开。 她撇嘴,行吧,五分之二的几率也给轮到了。 如身上的衣服,地上的鞋袜也是不属于她的,但十分合适,且舒适。 黑着脸系好鞋带,腹部被挤压,苦不堪言。 窗外是寻常街道,路上行人并无异样,这里似乎只是路边的寻常落脚处。 查探几分钟确定好基本方向,她吸了口气,垂头拉开房门准备离开。 走廊有三两个行人,各个都是舟车劳顿的疲惫模样。她把双手插进口袋,低着头不急不缓走下楼梯。 在楼梯间拐过弯,前方迎面而来的人停下了。她抬起头,看到对方的面容时沉默。 “好巧。”对方勾起不明意味的笑。 巧个鬼。 “嗯,是啊。”她很识时务,“我正准备去找你来着呢。” 莫余霏没对她随口扯的瞎话作出反应,而是提起手中的暗黄色纸袋,“走吧,去吃饭。” 她换了身黑白的休闲服,外套右侧下摆比左侧高了几毫米。谭千觅眨了下眼,不准备和枪硬碰硬,那偶数就换成留下好了。 “好啊,这个是甜的吗?”语气熟稔到对方是她相识多年的好朋友,“我吃不了太甜的。” “都有。”莫余霏上前几步和她并肩,“总有吃得惯的。” “能告诉我你原本想去哪里吗?”二人错步,莫余霏快她半步。 “这话说的。”她哼笑一声,“能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吗?” 她也不掩饰猜疑和不信任,“是来带我回去的吗?不用这么麻烦,你说一声是我就跟你回去。” “是的话昨晚就直接带你回去了,这时候怀柔有什么用呢?”莫余霏直击中心,说着用手环打开门,“当然你如果不想说的话,我也可以在这里陪着你,不过最好要在今天内做出决定。” 谭千觅实在想不通,“我们应该不认识吧?”房门合上,她指指自己,“我现在应该只是个累赘,你对我应该也没什么图谋的。” 她从不接触外界,不可能成为外人的目标和图谋。 莫余霏拆开纸袋,从容轻缓地一件件取出早餐。她面对窗户,背对谭千觅,像是随口一提:“你好像是不认识我了,但我的确认识你。” 回头对谭千觅浅笑,她语气温和,“犹在昨日。” “……”谭千觅盯着她的眼睛,轻佻开口:“几年前的昨日都快成上世纪了吧?” 她有两年记忆是空缺的,但那已经是五六年前了。 五六年说长也算不上太长,可恰好赶在这么个病变的时间点前后。她接受良好,坐到桌边扬起嘴角,笑意盈盈看着莫余霏,“就当是真的,那你准备怎么处理我呢?” “没有处理哦,只是帮你。”莫余霏语气从昨晚到现在是如出一辙的温和。 “老朋友吗?”说完她自己又笑了,指着桌子上的食物问:“那我就不客气了?” 老朋友、旧仇人,都不如面前的食物来得要紧。 咬了一口看起来就很好吃的包子,她压低眉梢,沉吟:“嗯……好吃。所以要给我讲一下你的昨天吗?” 这年头正经的食物可太珍贵了,实验室不缺经费,但她还是吃了几年的营养剂,还是特效营养剂,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第5章 莫余霏拿起另一个奶黄包,咽下去时舒了口气,甜得过头。 对面口口声声吃不了太甜的人却满脸享受,她见状弯了下眼睛,把旁边的牛奶递过去,“当然可以,不过等吃完饭再说吧。” 这包子很合谭千觅的口味,就是吃太急了有点噎。手边适时出现一瓶插好吸管的饮品,她挑眉却之不恭。 “看来真是老朋友啊。” 不过双方都知道,她的话不具备什么参考性。 剩最后一口食物时,门被敲响了。她对莫余霏挑眉:什么情况? 莫余霏摇头,不是她安排的。 喉骨滚动把食物咽下去,谭千觅瞟了一眼她,转头盯着门。 莫余霏从右侧口袋中摸出昨晚那把银色小枪,起身走向门口。 她看了两秒后打开门,谭千觅压根没看清她的动作,就看到门口的男人手中的枪被塞进了他自己的嘴里,面上十分惊恐,既不敢出声,手上也不敢动,而莫余霏看起来十分轻松,左手松松散散捏着他的手腕,右手拿着银色小枪抵在他心口。 她眨了下眼,听到轻微的声响,睁眼时男人已经倒地了,莫余霏捏着她的银枪,像是有点嫌弃。 莫余霏回头看她,遗憾道:“看来我们得走了。” 她被震慑到了,十分拘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半点异议也没有。 “稍等我一下。” 她继续啄米。 趁着莫余霏去卫生间洗手时,她把垃圾收了收。等人出来,乖巧道:“走吧,我准备好了。”对方像是被逗笑了,笑容真切几分,出口之话却是:“衣服合适吗?” “……” “合适,比我自己的衣服都合身。”她礼貌微笑,该说不说,您这转移话题的能力实在强悍。 莫余霏笑了声,点到为止,没再过分。 “还有一路的时间给你犹豫,我们先出管辖区。” 犹豫什么?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目的地。 “也不用犹豫了。”谭千觅当即道:“我去南管辖区。” 这是北管辖区之外,唯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收到。”莫余霏玩笑似的温声回答,瞧着一点也不急切。 她出门左右看了两眼,回头道:“走吧。” 谭千觅跟上,她不确定来这里的是不是只有一个人,但莫余霏在前面,神情和语气都十分轻松,她也就紧张不起来。 将出门时,前台的女生递过来一个包,莫余霏接过,拿出里面的伞撑开,谭千觅自觉走过去,没再需要她揽过自己的肩膀。 到底是在三区,一区的人不敢那么放肆,二人顺利上了车。 走出几里之后,后面出现了三辆尾随的车。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三日晚上至十四日早上 第3章 彩虹 “会晕车吗?”莫余霏问。 “一点点。”其实很晕。 莫余霏从车上摸出一盒薄荷糖递给她,她以为莫余霏是要飙车,忙倒了三片含进口中。 不过尾随的车越来越近,莫余霏还没有动静,车速维持不变。正疑惑着,却见她竟然打开车窗回头开了两枪。 对方的子弹也到,但没有闯过来,被湛蓝护盾挡在外面。相反,她的子弹却已经击穿了两辆车的轮胎。 谭千觅亲眼目睹这短暂的两秒,膛目结舌。倒车镜中的景象不够真切,莫余霏之前并没有回头看,对吧? 夏鱼姐的枪法都没到这个程度,更别说其他人了。不对,她忽然想起来,夏鱼之前唯一一次失败的任务,似乎就是刺杀三区的某个人。她说对方枪法太高了,她接近不了。 她眨眼,缓慢看向莫余霏,莫余霏依旧没有回头看,开窗的一瞬就击穿了对方的车胎。 莫余霏回头恰对上谭千觅的视线,“怎么了?” 她迅速摇头。 目光从她微抿的唇上挪开,莫余霏慢慢降低了车速。 “晕的话要和我说。” 她迅速点头,莫余霏笑了声,“这是想起来我了?”她又迅速摇头,莫余霏被逗笑。 景物和斜飞的雨一同倒退,她们即将离开管辖区。 谭千觅一时有些恍然,管辖区还没完全建立时她就在这里了,实验室的出现似乎要早于管辖区,她记不太清,反正缺失的记忆之后就全是实验室了,连病变初期的混乱她也没参与。 竟然就这么出来了,有点戏剧化。 “你是一个人吗?”她问。 “不是,大概今晚就能跟前面的人会和。” “我也要去啊。” “你说呢。” “也是。”她抬手撑着脑袋,倚着车门看向窗外。 雨水划过玻璃,留下一缕缕的痕迹。 “怎么感觉我像是被绑架了?” 莫余霏轻笑,继续以温文尔雅的语气说:“是啊,拴住了。” 谭千觅顿时转头看向她,她笑意斐然。 “手环给我吧。”现在通用手环,续航长又便携,信号范围广,地图等基本功能不在话下,一般也都带有定位。 这可是上赶着被绑架了。 “……这么听话啊。”莫余霏顿了一下才开口。 “没想到吧?” “那确实是。” “讲讲你的昨天?” 莫余霏沉默了三秒,“等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再和你讲,可以吗?” 第6章 谭千觅看出她的意图,哼笑了一声,“好把式。” 被拆穿了吊人胃口的心思,莫余霏反而笑了,“那当然,又不只是我自己的昨天。” “女人,你成功了。”谭千觅学着古早小说里的语气,恶狠狠道。 沉默了几分钟,莫余霏四两拨千斤想套她的信息,譬如年龄,生日,喜好等等。 谭千觅起初没反应过来,不过下意识扯了些有的没的,丁点儿有效信息也没说出去。很快她反应过来,就成了两个人的唇枪舌战。 你说勺子我就给你扯到筷子,你说饮食我就扯健康。 你来我往个把小时,愣是都没暴露半点,彼此仍旧止步于:莫余霏和谭千觅。 最神奇的是,这么下来气氛竟然十分愉悦。 扯了一会儿,谭千觅抬手遮住眼,雨停了,隐约能看到彩虹。暗淡天际中斑斓的光透过指缝映到她眼中。 “这彩虹啊……”足够绚丽,可惜出场时穹顶总是昏沉的,布满了还没散开的乌云。 话说了一半没说完。这东西有点抽象,没什么说的必要。 莫余霏却是轻笑,“现在背景是有点昏暗,但等下太阳就出来了,到时候的阳光一般是灿金的,虽然常常是傍晚出现,看着倒是像晨光。” “像是末日结束后的清晨曙光。”谭千觅看她一眼,慢吞吞接上。 她曾多次观察过,雨后彩虹出现,起初天空暗淡,并不耀眼,但之后日光穿过云层,灿金色的光与昏沉的天际形成对比,如同万物将复苏的前夕。 “不过那时候彩虹反而黯然失色了。”莫余霏遗憾。 谭千觅十分认同,叹息。 “所以只好就着这可怜的天勉强看看了。”莫余霏挑起浅笑,示意她看外面。“毕竟之后太阳就出来了,再不看来不及了。” 谭千觅余光扫向她,再次托腮看向外面时无意识勾起笑。 “彩虹嘛,遇上彩虹,吃定彩虹!”她扯了个广告词当玩笑。 随意交谈还是很让人心情愉悦的,但到底在管辖区外,于沿途的变异种而言,人类充当口粮可是差强人意。 好在才出管辖区不远,碰到的多是低级的植物变异体,她们在车里十分安全。 天黑之前,莫余霏的手环映出投影,她们距离前方的绿色光点不远了。 “大概十分钟就能赶到。” 谭千觅到底还是晕车,没活跃一会儿就歇菜了,抱着胳膊瘫在座椅上昏昏欲睡。 “终于到了啊。”她也没问总共几个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睁眼稍微看了下,她困惑:“十分钟?他们怎么不走了?天黑之前应该能到再往前的城镇,不至于要特地停下来等你吧。” “估计是碰到事儿了。”莫余霏收了地图,“你睡你的。” 谭千觅还真打了个哈欠,侧侧身子缩成一团。 十分钟后,莫余霏把她喊醒。 房塌屋陷,落日余晖映在遍地的砖瓦上。 夕阳极美,它西沉的身影被远山遮挡,橘光从前后交叠的山脉缝隙中钻出。举头看,日落之景恍如曙光临世。低头看,破败更加破败,荒凉更加荒凉。 但仍有高楼屹立于废墟之上。 附近显然已经被人清理过了,半个变异种也瞧不见,十分安全。那座高楼原来是高档酒店,也是莫余霏的目的地,她们径直去了三楼一个房间。 谭千觅脑袋晕晕乎乎,慢腾腾跟在莫余霏后面。关上门一回头,莫名其妙的困倦顿时消散了。 凡是她视线所及之处,所有人都在越过莫余霏看她。 “……!”她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后退一步贴着门,立即清醒了。 “就是你啊。”卷发的女生看她的眼神最为过分,说句狗看见骨头都不过分。 另外两个女人则要隐晦得多,扫了一眼就挪开过于紧贴的目光。 莫余霏走上前,恰好挡住她。谭千觅看不到她俩的交流,不过那位女生不情不愿挪开了视线,估计是莫余霏给了眼神。 “舒嘉、林笙、刘润玥。”等她走过去时莫余霏给她介绍了在座的三位。 她嗯了声,大致扫过去,“谭千觅。” 刘润玥,即卷毛女生,她眼睛里跟放了灯泡似的,立即追问:“你就是传说中的谭千觅吗?今年几岁啊?家住哪里?什么时候跟莫姐认识的?她那么厉害你怎么救下来她的啊?还有你多高啊?进化的能力是……” “……?”谭千觅自认还算镇定,此时却被定在原地,脑子宕机。 旁边的舒嘉和林笙扑哧笑出声,莫余霏忍无可忍,语气和表情是没变,吐字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刘润玥。” “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刘润玥后知后觉自己这样会吓到人,于是眨了眨眼试图作出友善的表情,声音也放轻了,“那我们一个一个来……” 谭千觅退后一步,请辞:“那个……我想先去一下卫生间。” 林笙五官明艳,轻笑声就没断,好心给她指路:“在那边,走到尽头就是。” 她点头火速撤离现场,现在当务之急是梳理一下现状。 虽然长脑子的都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她还是做戏做全套洗了下手和脸。 这里环境还不错,电力系统正常运转,天花板上的暖光灯打在头顶,把她的面容映得略柔和,清晰出现在面前的镜子里。 第7章 要么是如莫余霏所言,自己和她是旧相识,她在这群人面前提过自己。要么就是她们演戏,目的是让自己放松警惕。 后者概率不大,那么问题来了,刘润玥说自己救过莫余霏。 原来是这么认识的啊,不过她是真半点印象也没。 “润玥,我走之前应该是有提醒过你吧?”莫余霏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哎呦。”刘润玥声音拐得九曲十八弯,撒娇蒙混过关,“那不是太激动给忘了嘛,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真不是故意的,等她出来我肯定收敛好,从现在开始,我对她的印象全部删除,变成零,您看成不成?” 她的听力和视力都不错,高于普通人类。 手边有壁挂式的抽纸盒,她抽了张擦干脸上的水珠,手上的没擦。 刚刚的冲击来得措不及防,她没反应过来,这会儿离开人群很快就恢复了。 稍微做了下心理准备才出去,没接受目光洗礼,只有莫余霏对她招手,她立即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那个,可能有点误会。”她绷着嗓子开口。 腹稿打得好好的,开口的时候莫名其妙心跳开始加速。 “没误会。”刘润玥立即道。 “……”她咽了下口水,紧张感立即彪增。 舒嘉坐在刘润玥旁边,不动声色拍了下她的背。 刘润玥拔苗似的挺直脊背,轻咳一声,“不是,你说你说。” 她感觉下颚沿着脸颊往上的部分有点发热,“我……”声音开始发颤,不过她没意识到。 莫余霏看她开了口,只好收回自己准备接过的话头。 “咳,我有听她说我们认识,不过我之前的记忆不太全,所以不是很清楚。” 说完这一句,她已经感觉头重脚轻,整个人飘飘然。立即结束战斗似的加快语速,“别问我,我也不太清楚。” 打好的腹稿全部念完,她如释重负。 “没事,这小崽子嘴上没把门,我等会儿收拾她,你先和阿莫去整整东西吧。”林笙声音柔和,体贴递了台阶。 虽然没东西可整理,但她还是立即逃离现场,跟莫余霏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四日上午 第4章 薄红 背靠着门,她双眼无神叹了口气。 人还在,好像又不在了。 莫余霏十分惊讶,她也知道莫余霏惊讶,说实话她自己也惊讶,于是先发制人:“我也没料到自己是个社恐。” 谁会连自己社恐不社恐都不知道啊?不过莫余霏倒是没有表现出诧异,而是改为介绍外面的三个人。 “林笙和舒嘉同年,都是二十八岁,林笙外向点,熟了之后可能会逗你,现在不会让你尴尬,舒嘉人有点闷,你俩在一起可能尴尬的是她,跟她俩在一起不用很紧张。刘润玥和我一样二十五,她脑子不转弯,但是不记仇,不舒服就直接让她闭嘴。” 说完,莫余霏抿唇,轻叹,“你之前也没问,我还以为你没什么感觉呢。” 谭千觅也叹,不过是长叹,“我说我也以为自己会没感觉,你信吗?” 她自认为不算社恐,顶多是内向,可惜自认为只是自认为。 “嗯……”莫余霏沉吟,似乎在寻找话题。 谭千觅进门之后就舒服了很多,窒息和局促都消失不见,她闻声看过去,见莫余霏坐在椅子上,双手交错十指相扣,像是有点局促。 局促当然是她妄自揣测的,莫余霏面上的表情十分正常。 不过她还是贴心发问:“你能让刘润玥暂时先别问我那么多问题吗?我寻思我刚应该是被她那阵仗给吓到了。” 被提了一个要求,莫余霏松了口气,抬手在手环上发消息,“嗯好,我让她先别跟你搭话。” 谭千觅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所以你之前跟她们提过我,你是怎么说的啊?” 对方不好意思,她那点不适立即烟消云散,坦然发问。 “总要知道的,我现在也一脸懵,提前讲出来可能会好点,也免得我下次又一头雾水。”她无意让对方尴尬,调笑:“咱俩这会儿估计半斤八两了。” 莫余霏的确尴尬局促,她轻咳一声没再掩饰,“你也听她说了,一七年的时候你救了我一次,我那时候印象还挺深的,之后就跟她们提过一嘴。” 她耳尖飘了点红,谭千觅看见时心道稀奇,但她并没有停下话音,“之后病变啊什么的,天翻地覆的变化,我有去找你……” “……”谭千觅心中怪怪的,就像是忽然被人塞了巨大的棉花糖,而此前自己根本不知道零食是什么。 不知道莫余霏联想到了什么,薄红一路蔓延到耳下,但她还没停口,“嗯——但是一直没找到,她们跟我关系比较近能发现,我也瞒不住。” 她这样子倒让谭千觅也不好意思起来,“一七年我才十四五岁,那时候你得十八九岁了吧。” “差不多。”莫余霏脖颈都泛起了红,但仍旧没有要停口的意思,“就湖滨大道那个桥上,我当时没想开,你把我拦下来了。” 谭千觅愣了一下,一是因为她话里的内容,看现在的莫余霏完全不会联想到自杀。二是因为她的反应,都已经脸热得这么明显了愣是没停,自己分明也没有逼问。 她从来不感觉自己容易害羞,甚至她感觉自己脸皮还挺厚的,刚刚尴尬就算了,还能用刘润玥吓到她来解释,这会儿分明是莫余霏不好意思,她却感觉自己脊背上又腾起点儿热意。 第8章 莫余霏抬头看她,笑容浅浅,“还挺幸运的,现在找到你了,也刚好能帮到你。” 棉花糖有点过于甜腻了,谭千觅心里别别扭扭的,她咽下浮于喉间的邪气,“那也挺好,那时候能正好碰到你也挺幸运的。” “……我家距离湖滨大道不算近,平时也不怎么往那边去来着……嗯……挺幸运的。” 真诚也许才是必杀技,来路上套了半天的话,虽然气氛愉悦但也没透露出有用信息,这么一说就给招了,暴露了她小时候的住址。 目光找不到定处,她瞧见手边桌子上的水,跟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立即问:“那个,你要喝水吗?” “谢谢,刚好有点热。”莫余霏像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热一样,但她耳朵红成那样,能不热才怪。 “……”谭千觅有理由怀疑她是故意的,就像白天询问衣服是否合身,借此来调戏自己,毕竟衣服是她亲手换的。但白天是因为要转移话题,现在可想不到她这么做的原因。 一时间不尴不尬,只好把水递过去。 邪见鬼了,这到底什么回事? 自己奇奇怪怪的,莫余霏也奇奇怪怪的,一路过来她不挺正常的吗,温和又进退有度,这会儿是吃错药了?怎么,怎么……她不太好意思想那个词汇。 怎么娇娇的。 对方吞咽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明显,她更奇怪了,无地自容的感觉比刚才在外面更甚。 随后是更难自持的沉默,大脑皮层都磨出火星子了她也没想通,甚至开始怀疑莫余霏有没有被调换。 “可能是有点儿奇怪。”莫余霏打破沉默,“我不太想隐藏……你不记得我,也许和你重新认识会让你更舒服,也不会让你有一种怪异的脱轨错位感,但是……” 她顿了下,抬头看着谭千觅,“我可能不是很想站在进度条的开始。” 不得不说她的眼睛真的非常好看,好看到哪怕谭千觅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坐火箭离开地球,还有心思想她真好看。 “能理解,能理解。” 要是莫余霏跟白天一样,温和但是看不透,她还能插科打诨随意乱扯,但她现在这一副掏心掏肺的诚挚模样,谭千觅是真说不出狠话。 “如果你实在受不了,我也可以回到白天的状态,我们继续维持不温不火的初识关系。”莫余霏又说。 这话不就是道德……她想法还没溜完一圈,莫余霏后话就到了:“是有点像道德绑架,不过我是说真的。” 她都这么说了,谭千觅张张口,没说出来话,也许她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个中典范。 碰见救命恩人,还不允许人家亲近亲近你吗? 但她又实在别扭,半晌憋出来一句:“你就不别扭吗?”她指着莫余霏的耳朵。 莫余霏轻笑一声,“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我看你嘴上可没不好意思的感觉。 但这耳朵又不会说假话,谭千觅茫茫然不知所措,进退不得。 莫余霏眨眼欲言又止,末了还是没言于口。 谭千觅是真服了,“算了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话不太好听,如果对方能感觉到她不是故意的,那她就不用放缓语气,但是她也不是很确定莫余霏能不能察觉到,于是只好把语气放得轻缓,听着不像是嫌弃。 最后还是站到了进度条的中间,莫余霏形容得很恰当,脱轨错位感。 “那个,差不多我们就出去吧?”她现在甚至感觉刘润玥都和蔼可亲了起来。 “好。”莫余霏把水放下,走在前面。 托她的福,谭千觅现在面对外面那三个人的确不紧张了。 毕竟前面有个更神经的顶着。 不过该说不说,的确感觉一下子就融入了。 毕竟一通分析之后,她其实已经得出了结论:之前的紧张是因为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并且潜意识里认为这可能是之后自己长期处于的环境,于是心里下意识看重,不敢那么没心没肺的轻佻,所以才会紧张。 “谭谭。”见她们出去,林笙问:“能这么喊吗?你应该比我们都小。” 谭千觅懒得藏了,“可以啊,我二十岁。” 瞒一个轻松,瞒一群还得对口供,那多麻烦,反正年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刘润玥被强行要求了不能跟她搭话,但俗话说得好,要是人人都能三思而后行,那也不会成一句俗语了。 “啊?你这么小啊?” “我看起来很老吗?”差不多知道了对方是个什么德行,她露出一个死亡微笑,问。 刘润玥忙摇头,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不能搭话,于是立即转头对莫余霏解释:“她先说话的,不是我搭话。” “……” 也是神人。谭千觅还算温和地对她翻了个白眼,转头对舒嘉和林笙笑了笑,“舒姐,林姐。” “这就换了个人啊?”林笙调笑,果然和莫余霏说的一样,很会审时度势来选择说话的方式。 谭千觅提起嘴角,笑得眼睛弯弯,没多大的喜悦,但很适合现在的场景。 所以她才会一直感觉自己不是爱害羞的社恐,刚刚的确是有点怪,也只能归结于之前得出的结论。 舒嘉面色略严肃,嘴角也憋出了点弧度,补充道:“刘润玥的哥哥也跟我们一起走,叫刘润年,在隔壁休息。” 第9章 说完,她递过来一张纸。纸上写了几个人的名字,刚才都没有说是哪个字,可能会误会。 谭千觅接过,在后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发。”舒嘉说了一句,林笙补充:“前面的林子里有大型兽类,病变的时间只能确认在今晚,不能确定是不是零点之前的傍晚,继续赶路会出事儿。” 病变?不是早已经病变过了吗?人类里没进化的勉强还有活路,动植物里的可是早就被淘汰了。 今天怪事多了,谭千觅反而见怪不怪。也不知道莫余霏之前是怎么和她们说的,但这几个人是半点也不瞒自己啊。 “今天可能会二次病变。”莫余霏为她解释,“预言类型的进化者预测到的。”她说完还眨了下眼,谭千觅瞧见时心里一跳。 眨什么眼,莫名其妙。难道……? “前面的人不是说林子里没威胁吗?”莫余霏问出白日里的疑惑,“按理来讲今天应该能再往前去点。” “老虎的变异种,上午还在这里。”林笙用手环投射出地图,其中一条绿色的线条要穿过林子,应该是她们的行进路线。另一条红色的路线应该是变异种的轨迹路线,起点是据此有段距离的小林子。 “中午开始就往我们这边赶,消除剂用了,不可能察觉到我们的气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莫余霏盯着地图看了片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明天上午去看看。” 谭千觅刚来,自认没什么发言权,刘润玥不客气嚷嚷:“如果今晚它恰好病变了,又恰好是进化,那我们还走这里吗?” 好问题,谭千觅也好奇,她看这地图上可不止这一条路线,旁边分明就有可以绕过变异种的路。 “那就不得不扔出我们的秘密武器了。”林笙换了种语气,吊人胃口。 刘润玥二话不说就上钩,“什么秘密武器,我怎么不知道?” 舒嘉收起旁边的东西,起身像是准备离开。 “哎,等我说完嘛。”林笙喊了一声,旁边刘润玥也喊:“哎,你赶紧说嘛。” 舒嘉已经走出去了,林笙收回目光,转头跟刘润玥对视,“想知道吗?” 刘润玥点头,谭千觅也好奇,不过她没有表现得像刘润玥那么夸张。 莫余霏笑了声,也像是不感兴趣,起身回刚才的房间。 谭千觅余光扫向她,又慢吞吞挪开,她倒要看看林笙能说出来什么逗人的话。 “不告诉你。”林笙最后却道,拍拍刘润玥的脑袋就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刘润玥拿起手边的抱枕砸她,林笙后背被砸到,不痛不痒,欠兮兮道:“哎,不疼。” 刘润玥跳起来去追她,眼看着要追到了,林笙忽然说:“这可是阿莫的房间,你就乱扔吧。” 着急上火的人立即被泼了盆凉水,鬼鬼祟祟回头,没瞧见莫余霏,就看到了笑盈盈的谭千觅。 谭千觅歪歪脑袋也逗她:“她刚看过来一眼。” “!”刘润玥眼瞪得比铜铃大,一点藏不住事儿地看向那扇没关的房门,莫余霏看过来,略微挑眉表示不解。 但到做贼心虚的人眼里就不是不解了,她噌地一声就窜了出去,房门摔得震天响。 谭千觅叹为观止,看到地上的抱枕时更是感叹。 大姐,您也不捡起来啊,就跟晚一步就要被吃了一样。 会吃人的莫余霏探出脑袋,“她怎么跑那么急?” “怕走晚了投不到好胎。”谭千觅随口扯。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四日傍晚 第5章 漆黑 莫余霏瞧见地上的抱枕,轻轻哼笑一声,估计是知道事情原委了。 “要跟我一起睡吗?”她倒也没有说刘润玥,而是转而问谭千觅。 “……”谭千觅忍了又忍,吐槽:“你是真自然啊。” 莫余霏眨眼,“你不是怕黑吗?” “……我之前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那就当成是我猜的?”莫余霏笑,“如果这样会让你舒服一点的话。” “……” 最后还是睡到了一个房间,她在床上,莫余霏打地铺。 坐在床尾盯着莫余霏干活儿,她问:“你昨天刚好出现救了我也是因为预言吗?” “没错。” “我如果问你们之中谁是那个预言的进化者,你会告诉我吗?” 莫余霏抚平被子上的褶皱,反问:“你会问吗?” 谭千觅嘁了声,踢了踢搭在床边的小腿,“你们也是去南管辖区吧,为什么呢?” 还没得来回答,她盯着几乎找不到一丝褶皱的被子叹为观止,话音陡然换了个方向,“这哪儿是被子,这是艺术品。” 莫余霏完成最后一次的工序,嗯,铺被子工序。她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谭千觅,露出标准的浅笑。谭千觅也弯弯眼睛,挂着略有些浮夸的笑看她,双手按在身侧,小腿踢踏的频率毫无规律。 “为什么呢?” “因为病变呀。”莫余霏嗓音温和,瞧着像是理所当然对她毫无隐瞒的样子。 “病变最初是从哪里开始的呢?”她平静反问。 晃动的腿停下,“从……人类开始。” 从人类开始,从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智慧开始……一瞬崩溃。温柔呼唤的妈妈会在下一刻啃食你的骨肉,亲密无间的朋友会在下一刻夺走你的晶石。 第10章 等你熬过最初的寒冬,以为终于跋涉过了最艰难的崇山峻岭时,前一刻并肩作战的进化者会在下一刻向你发出攻击。 才刚走过一个山脚而已。 谭千觅无意识启唇,微凉的空气争先恐后闯入口腔,想到夏鱼和实验室,她的下颚微微颤抖。 “预言里。”明亮的灯光落进她的眼睛,在莹润的水光中流转,稍一晃就成了灼灼的目光,“这是二次病变吗?和几年前一样的那种。” “没人知道,预言的梦里只有相关的画面。”莫余霏低头看着她,“但我们总是要做最坏的打算。” 空气带着深秋的凉,在口中流转一圈被温热,而后被呼出。 “没人告诉管辖区里的人,吗?”话音一顿,她从喉咙中逼出一声笑,像是嗤笑,“也是,他们不一定会信,而且说出来大概也只会扰乱秩序。” 病变,有人说这是基因的进化,是物竞天择的下一场生物演变;也有人说这是阴谋论,是一场全球的生化危机;甚至有人说这是高级文明的入侵,因为有太多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解释,每个人都逃不过就是事实。病变有方向,这个方向要么是进化,要么是退化,至于退化是直接将意识和思考能力退化没了,成为被饥饿趋势的奴隶,还是单纯的能力下降,只能听天由命。 没人说得准自己会怎么样。 如果仍然是从人类开始,那么管辖区内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对于动植物而言,你不侵犯它们的领地,没有被它们当作食物,那么还能相安无事,但对于人类而言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南管辖区就没事儿吗?”谭千觅又疑惑,她去南管辖区是因为待在北管辖区会被除掉,而除了那里,唯一能生存的地方就是南管辖区。 可她们如果知道要再次病变,为什么还要往管辖区去呢? “预言中所有人都在往南管辖区去,说是预言,其实更像是提前被窥见的未来图景。”莫余霏抿唇轻轻笑了声,眸光有些复杂,“是既定的未来,一定会发生。” 谭千觅几乎是不可抑制地问:“既然是既定的,那是看到了我才想回去提前找我的吧,那有看到过我身边出现别人吗?或者是一个会动的木头人。” 她挨个比划夏鱼、程知柳、刘毅磐、依依、王威的大致形貌,微微喘气看向莫余霏。 莫余霏只是浅笑,她像是被泼了盆冷水,高涨的情绪转瞬如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干瘪,“哦……没事。” “没关系。”莫余霏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伤口还会疼吗?我给你换一下药。” 她重新晃荡起小腿,只是这次要有规律且缓慢得多。 “不疼,下午就没什么感觉了,药效挺好的。” 按理来讲伤口在侧腹,自己也能换药,但总归是不方便。 拆下来的绷带上有氤出的暗红色斑,伤口处竟然已经长出了新肉。 莫余霏半蹲在她身前,凑的有点近,谭千觅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恢复得是有点快。” “好事。”莫余霏动作轻柔,指腹沾上药膏,轻触在她的肌肤上。 她下意识收紧腹部,莫余霏动作顿了短暂一瞬,继续若无其事地抹匀药膏。 别说换衣服了,估计昨晚连洗澡都是她替自己洗的。 低头看着莫余霏在自己肚皮上动作,被触碰到的紧张感很快就消散,她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颓丧,腰背慢慢弯曲,腹部也随着逐渐深而长的呼吸而起伏。 目光定在莫余霏脸上,不过眼前的画面已经转回到了实验室的日子。 等莫余霏开始缠绷带,她才恍然回神,没进入意识的眼前画面也逐渐清晰,其中就包括了莫余霏再次从耳朵蔓延到脖颈的粉红。 “……”她沉默了两秒。 “抬一下手?” 她抬手,顺带拽住了下滑的衣摆。 那片粉红开始往领口里面蔓延,她就眼睁睁看着,“……” “莫余霏。”“嗯?”“你好变态啊。” “……”“……” 二人同时沉默,房间里只有绷带摩擦的沙沙声。 缠完最后一圈,她放下衣服,莫余霏开口:“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 “我不想知道。”她当机立断,打断了莫余霏的发言。 莫余霏笑了声,“看来你知道了。” 她面无表情摇头,“stop,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也许应该收回之前的发言,我应该站在进度条为零或者一的地方,而不是被拽到百分之五十来面对你这个变态。” 双手抬起交错比叉,“我只是一个第一次见到你的可怜的俘虏。” 简直是匪夷所思,“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那时候才十四五岁啊,不能拉着你干点什么啊,按照我对自己的了解,大概率也不会拽着你对我犯罪吧?” 莫余霏只是笑。她翻了个白眼,腿一抬收到床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睡觉吧。” 被这么一搅和,那点灰蒙蒙的沉郁感淡了不少,她绕回最初的话题,嗓音很淡:“所以我应该不用担心你们别有目的吧?” “当然。”莫余霏应得干脆利落,“晚安?” “晚安。”她翻身背对莫余霏所在的一侧,蜷曲身体侧躺,双手攥住被角压在下巴前。 也许能安,也许不能安。 第11章 夏鱼、程知柳、依依、刘毅磐、王威,是她四年的室友,实验室的室。 实验室不比教室,大家的同窗之情并不深厚,尤其她还是个关系户,在别人拼死拼活出任务时可以闲着。 应该是考虑了她怕黑,莫余霏没有关灯,她也早习惯了在灯光中入睡,没多久就睡着了,没有想象中的失眠。 今晚会病变,所以她留了一根神经。时间转到十一点五十九时,她睁开眼睛,抬手看手环上的时间。 万籁俱寂,她盯着不断跳动的秒钟数,脑海里自动加上了滴答滴答的走时声。 00:00:00无事发生。 00:01:00无事发生。 …… 00:05:00,她放下手,翻身看向莫余霏。 她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睡姿很完美。如果忽略时间的话,大概会很赏心悦目。 不只是她,隔壁的几个人也没有动静。 因为从预言中看到了未来,所以就安然放松警惕了吗? 月光在灯光的打压下并不分明,谭千觅蹙眉看向窗外,她心里不太舒服,总感觉不会太平,可回头去看,莫余霏的呼吸依旧均匀,隔壁也没有传来声响。 一秒接着一秒溜走,她心中越来越不适,像是有什么东西悬在头顶。 在这种不安即将攀顶时,月光忽地大亮,灯光灭了。 瞳孔紧缩,回头却见莫余霏还没动静,她心中出现一个极为不妙的预感,忙掀开被子下床凑近莫余霏。 “m……”她刚启唇还没开口,莫余霏睁开眼睛,打散了她的不妙预感,她狠狠松了口气。 “你就睡那么死啊?” 莫余霏对她的特殊情感似乎还不浅,一睁眼见到凑近的她并不是震惊,而是愣怔,很明显地愣了两秒,声调也有点怪,“……不好意思。” 不过她现在不是很想去探究,“灯灭了,隔壁还没动静,你也没动静,别跟我说是因为预言所以一点儿也不戒备。” “电力设备被毁了。”莫余霏清醒得很快,“在西南方向。”她点击手环,蓝光织成的地图投映在昏暗的空中。 红色的轨迹恰好延伸向了西南方向,这可不会是巧合。 “是被那只老虎的变异种毁了……” 可西南方跟它之前的行进轨迹分明完全相反。不过很快,它又恢复了原先的路线,正向这里高速行,速度不亚于全速行进的车辆。 莫余霏面不改色看着,谭千觅见她不动,暂且按捺住心中的焦急。 红点仍在高速行进,直到它的附近出现了几个绿色的光点。 很快,绿色光点消失,从出现到全部消失不足二十秒。 “外围失防了。”说着,莫余霏收起地图,起身穿上外衣。 没几秒门被敲响,林笙的声音传来,“阿莫,醒醒。” 谭千觅忙起身也换上衣服,拉开门瞧见整装待发的林笙和舒嘉,她摸了摸鼻子,跟在莫余霏身后低声说:“不好意思。” “嗯?”莫余霏转头看着她笑了下,明白她是在为方才的误解而道歉,“没事。” 整栋楼都没电,她们进了隔壁的房间,客厅桌子上放了个矮墩墩的灯用来照明。 这里有两个卧室,其中一扇门大开,能看到床上盘腿坐着一个女生在揉眼醒神,旁边站了个男人。 谭千觅猜这就是刘润年,她收回目光在沙发上坐下。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四日晚上至十五日子夜 第6章 叶梢 林笙投映出地图,指着速度明显降低的红点说:“现在他们去就是送死。” 的确,变异种附近的绿色光点不断出现又消失,没有一个能坚持过二十秒。 “阿莫。”林笙转头看向莫余霏,谭千觅顺着看过去,见她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双手套,正低头专注地戴,并试图扯平每一个褶皱。 “……”不知道为什么,谭千觅现在看她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有人传过来图像了。”一直在低头操作手环的舒嘉抬头,在空中投出图像。 白色的皮毛在夜色中耀眼夺目,速度太快,它的身躯和面部特点没有录制到,唯一的印象就是巨大,至少有两层楼高。 主人应该是藏匿起来偷偷录制的,角度很刁钻,然而一阵晃眼的白色后影像就沉入了黑暗。 舒嘉和林笙的目光复而回到了莫余霏身上,谭千觅也看过去,唇线抿直,没吭声。 莫余霏点点头,“没问题。” 她终于戴好了手套,站起来将要转身时对谭千觅说:“你猜的是对的,不过不用担心。” 不知道她的脑子怎么想的,这时候不合时宜地笑了下,“我回来跟你解释。” 笑得很好看,但是谭千觅现在很想打爆她的脑袋,目送她离开房间后,她回头看向林笙和舒嘉。 “林姐,你们是有布置什么阵型吗?” 林笙没有瞒她的意思,“对啊,我们六个在中间,最外层有速度或者观察类型的进化者探路,他们只负责探路,不开路,向内有顶级的力量和攻击类型的进化者,他们负责清除障碍,再向内是弱一点的进化者,最后就是我们。” 说完她还纳闷,“阿莫没告诉你吗,我以为她早给你透完底儿了。” 谭千觅浅笑摇头,不打算谈论这个,“竟然不是向内能力递增的阵型吗?” 第12章 “这样损失少嘛。”林笙摆手,体贴问:“本来以为阿莫跟你说了,结果竟然没说,还有别的疑惑也可以问出来,我们对你不用隐瞒。” 那预言呢?谭千觅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不问,“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就是看到灯灭了之后你们没反应有点奇怪。” “截止现在,我们的人有二十四个二次病变,十二个是退化中的变异,六个进化,六个普通退化。”舒嘉的手环功能似乎更多,谭千觅只能看到她的手指和眼睛在动,但看不到她面前的蓝色屏幕。 “啧。”林笙凝眉轻声,“不太妙啊,管辖区内呢?” 舒嘉操作了一会儿说:“统计不清。” 她们两个开始“工作”,毕竟能带出这种阵容的队伍,也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谭千觅从舒嘉那儿要来地图和权限之后就不打扰她们了,窝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摸索手环。 地图、录像、传讯、定位、构建模型…… 等林笙和舒嘉口干舌燥结束了一轮讨论,她还窝在那里摸索。 林笙估计是累了,捏了捏眉心,转头跟她说话来放松,“谭谭,你困或者无聊的话可以回去睡觉。” 谭千觅的确困,“不困,你们不睡吗?看起来好像不用特地等莫余霏。” 变异种正在缓慢后退,它附近的绿色光点应该是莫余霏,亮度非常平稳,好得不能再好。 林笙伸了个懒腰,“今天处理了明天轻松一点,顺便也能等一下阿莫。” 她话才说完,茶几上方巨大的模型消失,她的懒腰僵在空中,“嘉嘉?” 舒嘉放下左手,收回了对手环的操作,面无表情说:“我以为是什么今天做不完就要地球爆炸的任务,既然不会爆炸那我回去休息了。” 说完她就站起来回了另一个卧室,隔壁刘润玥之前开机没成功,继续呼呼大睡了,刘润年在一边守着她。 “啊?”她说走就走,林笙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谭千觅也没想到她这么实干派,和林笙大眼瞪小眼。 她眨眨眼,对舒嘉有了新的认知,林笙也眨眨眼,“要么我陪你唠唠嗑吧。” 谭千觅猛摇头,苦口婆心中又带着点无奈,“您还是回去睡觉吧。” “啊?”林笙更懵,没明白她突然调转的语气是为什么。 她左右看了看,虽然不大情愿半夜一个人待着,但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碍事儿,“我能把这个灯带去隔壁吗?” “可以啊。”林笙摆摆手让她带走,跟招呼认识了一百年的朋友一样,“那就不送了,我得想想。”说完,她盯着舒嘉合上的房门陷入了沉思。 谭千觅关门时看到她凝重的表情,险些笑出来。抱着灯回了隔壁,她坐在客厅里也不敢睡,慢吞吞梳理了一会儿这几个人的关系,开始出神。 她把灯光投射的形状调整成光束,空中的尘埃就显出了身形,慢悠悠飘荡向下。 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莫余霏才回来,实际上才半个小时。 “在等我吗?”开门看到她趴在沙发上,莫余霏显然有些惊喜。 谭千觅都要困死了,见她终于回来,也没心思说别的,“快回来睡觉吧,我要困死了。” 莫余霏身上的衣服看着还算体面,但估计也不会多干净,“我想洗个澡。” “没电了,热水器里的热水不多。”谭千觅提醒她,见莫余霏也不吭声就盯着自己,沉默三秒,“那你快点。” 按照目前的观察来看,莫余霏对她应该是真感情,那么对她隐瞒队伍的状况显然不是正常的选择。 算了,困了,明天再说。 莫余霏出来时她半个人都被周公拽走了,但还不屈不挠地坚守在客厅第一线。 她十分感动,“千觅,我没想到你……” “停,睡。”谭千觅有气无力,飘魂似的飘回床上,等莫余霏晚几步回去,她呼吸已经逐渐均匀了。 “……” 第二天六点半准时睁开眼,她这才活过来。 实不相瞒,她很容易困,昨晚能熬到那么晚简直是奇迹。 轻手轻脚下床,时间还早,没必要吵醒莫余霏。不过事与愿违,昨晚灯灭了都没反应的人这会儿反而轻易醒来。 谭千觅才刚挪到门边,手还没摸上把手,她时刻注意着莫余霏的动静,于是刚好和她对上眼神,“……” 然后目睹这个人再次“变态”的全过程——那双眼睛才更睁开,上一秒还有点懵,下一秒就酝酿出了盈盈的笑意。 “……”她没好气,“我长得很好笑吗?” “怎么会?”莫余霏眼中的笑意蔓延而出,迅速缠绕了整个面部,她辩解:“我这像是好笑的笑吗?” 的确不像,更像是愉悦的笑,但她就要这么说:“我觉得就是,也许我上辈子是什么喜剧演员吧。” “嗯——好吧。” 扔给她一个眼神自行体会,谭千觅去洗漱。 也不是她对莫余霏没好气,只不过她是感觉到了,这人肚子里藏了至少八百万个心眼,必须得反其道而行之才不会上套。 她能扔过来一些模糊不清的事物,让自己揣测,利用自己的探究欲达到她的目的,自己难道就不会反扔回去一些闪烁其词的言行举止吗?有的是让她好猜的。 果不其然,出去时就瞧见了一个思考者。 莫余霏坐在沙发上,摸着下巴像是在琢磨什么深奥的事情。 第13章 “进去呗。”她用嫌弃的语气不讲理说,“磨磨蹭蹭的。” 莫余霏抬头看她,挽出一贯的笑,“好,别急嘛。” 她面上是没什么异样,不过谭千觅仿佛能看到她脑门上的问号。 尤其在她洗漱时,余光捕捉到她偷瞄过来的视线时,那一串问号仿佛实质化了。 谭千觅回望过去,笑得和善,“怎么啦?” 莫余霏偷看被抓了个现行,她倒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冲谭千觅笑。 谭千觅回头后翻了个白眼。 服了,就没见过心眼如此之多还这么能装的。 哦,除了她自己。 到最后她也没问莫余霏为什么瞒着自己,莫余霏也没问她昨晚到现在为什么言行怪异,仿佛她们的关系突飞猛进了几十年一样。 这点明面之下的暗潮汹涌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明面上的波澜曲折要重要得多。 刘润玥一觉睡到大天亮,对昨晚的事情只有“好像出事了”的印象,一出门瞧见树都窜高了几米,人懵了懵。 “啊?不是应该人类先病变吗?这树都长这么大了啊?”她摸摸自己的脸,确认自己还是自己,“对啊,我这都还没病变呢,它们着什么急啊。” 刘润年把她塞进车里,“走了。”他们兄妹一辆车,舒嘉和林笙一辆车,谭千觅自然是和莫余霏一辆。 合上车门,她伤心道:“唉,可惜我不会开车,不然就能载你了。”其实她会。 这样有点过,她补充一句作为合理的缓冲,“一个人一直开车不太好,而且万一路上碰到什么变异种,我开车你也好反击。” 莫余霏转头看她一眼,头顶的问号在谭千觅眼里越来越明显,她强行忍住笑,“挺可惜的,之后有机会学一下。” “我……应该可以教你。”莫余霏不长不短看了她一眼。 她笑,听着像是开怀,“那谢谢了。” 二人的关系进展不合理,稍一思考才后知后觉,这段关系几乎是在按照莫余霏的预想来发展。 控制语气、控制措辞、调整对方的直观感受,如果对对方足够了解,某种程度上也能做到读心。 这种事儿还挺玄乎的,有的人愣是感觉不到,而有的人甚至能借此控制一段关系。 这种人实在少见,谭千觅不可避免地稍有兴奋。 她感觉莫余霏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知道了,开怀的笑落下后,忽然又笑。 这一声笑就有点莫名其妙了,轻如云,散若烟。 莫余霏侧头看她,这次停留了两秒,时间有点久。 她回头时也笑了。 谭千觅于是确认她知道自己知道了。 知道了莫余霏表现出来的虚假,知道了真实的她也许另有面目,知道了她们是同类。 过了一会儿,她叹息。 “怎么了?” “有点惆怅。” “担心管辖区里你的……嗯,朋友吗?就是之前你说的那五个人。” “那倒不是。”谭千觅嗓音刻意放得很轻,“我是在想……”如果相遇太让人满意,最后会不舍的吧? 话还没说完,心脏忽地重重起伏,胸腔似乎都被砸得生疼,比昨晚还严重。 “……”话语在喉咙中溜了一圈,出口之时还是换了模样。 “好吧,我说谎了,的确有点担心他们。” “生死有命,只能祈祷祝福了。”“嗯,是啊。” 心脏起伏越来越重,其上盘桓的不安和恐惧逐渐占据了所有思绪。 她以为是身体出了点小问题,现在看来并不是。 “前面是不是出事儿了?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五日凌晨至早上 第7章 枝节 道路两侧没有人类的活动痕迹,土地上布满郁郁葱葱的草木,没有到森林,只偶尔会冒出两棵树,大多是高达一米的草。 近几年的空气质量呈指数飙升,病变前北方的天总是雾蒙蒙,所谓的天蓝只能在画布上看到。 湛蓝如水洗的天,纯白而无暇的云,油画般的图景在此时出现在眼前。 沿途之景平静宁和,然而谭千觅心率却越来越高,她甚至感觉身上在发烫。 她刚说完不对劲,手环的震动就应声而起。 两人的手环都在震,是通讯申请。 谭千觅接通,弹出来一个地图,舒嘉的声音也传来。 “二级戒备。前方大量变异种接近,停止前进,一层撤离,二层迎击。” 舒嘉投放的地图显然是她们的升级版,每个人的坐标和信息都在,方圆两千米内的地形、变异种坐标几乎全部囊括了,并且在实时更新。 她传完指令就断掉了通讯,地图访问权限暂时向接受到的人开放。 谭千觅没感觉到四周的变化,但绿色光点出现后,本在不断增加的红色光点的确开始减少了。 “你这次不用出去吗?”她问莫余霏。 “不用,我们去找林笙她们,在一起更安全……”莫余霏关闭车的运行系统,转头看到她时声音顿了一秒,“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在冒冷汗。”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热的,先过去吧。”她语气如常,不想展现出自己的不适。 莫余霏没动,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她无奈,只好半真半假说:“真是热的,可能是之前淋雨发烧了。” 第14章 “已经过去一两天了。”莫余霏声音平平。 “真没事,先过去吧,发烧一时半会儿烧不死,变异种这会儿可是能一口吃了我。” 莫余霏还是不动,谭千觅也没想到她这么“任性”,偏偏是为了自己。 明目张胆又毫不讲理的偏爱让人愉悦,但是正事当前,她抬手拽住莫余霏的袖子,“我之前是实验体,这不会出什么大事儿的,行了吧赶紧走了。” 莫余霏闻声愣了下,谭千觅拽着她上了林笙的车。 刘润年和刘润玥已经坐在里面了,车子改良过,有三排,她坐到第二排。 “舒姐林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兽类变异种?有原因吗?” 后排的刘润玥抢答,“本来有预料过它们会为了争领地大批出现,但是现在都往我们这儿来,不像是争领地,还没找到原因。” “至今为止,它们攻击人类要么是人闯了领地,要么就是饥饿,哪一种也不会成批围攻我们。”林笙分析:“二次病变也不可能集体这样,而且昨晚也相安无事。” 她得出唯一行得通的结论:“有人在操控它们。” “动物变异体要是集结起来,我们就可以直接洗洗睡了。”舒嘉推推眼镜,耷拉着眼皮盯林笙。 “停停停,停下你的想法。”林笙十分了解舒嘉的狗德行,“你先别给我自顾自得出结论就罢工,先分析它们的路线和来源。” 舒嘉盯她,“来源哪有那么好找,你以为是张张嘴的功夫?” “你去找就得了,上次不也搞出来了一个自动监测系统吗?你怎么知道不行。”林笙比叉,“现在立刻马上停止你其他所有想法,去找来源。” “……毛病。”舒嘉骂了一句,但还是转头干活去了。 谭千觅这次在她正后方,瞧见了昨晚没看到的光屏。 六个页面同时出现,眼花缭乱,她是一个也看不懂。 舒嘉察觉到她的注视,解释:“只有正对屏幕才能看到,歪半度都不行。” 她又跟了句大致的原理,谭千觅更是一个词也听不懂,就听懂了一个“光线”。 “……” “她进化的脑子。”林笙解释,“不用管她,也别跟她扯别的。”说完她又特地按住舒嘉的脑袋叮嘱,“接下来我们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听,一,个,都,不,要。” “……知道了。” 谭千觅用衣袖抿了下额头的薄汗,纳闷舒嘉怎么就不能听了。刘润玥一听见这些八卦就兴奋,又立刻抢答,“舒嘉姐执行力太强了,有一回她发现不……” 林笙飘过来一个眼神,刘润玥的话戛然而止,“哎哎知道了,之后解决了再给你解释。” “按照这个速度,至少要一个小时,最后我们会损失大概一百个进化者才能顶住。”莫余霏进来之后就在看地图,直入正题。 舒嘉从前面抬手比了个拇指,“嗯,数据模拟是108个,如果过程中我们的人没有临时病变……” 林笙敲了下她的脑袋,她闭嘴。 “如果我和润年同时去帮忙呢?我们分别在两边汇聚的地方。”莫余霏说着,敲敲前座舒嘉的脑袋,“模拟一下?” 舒嘉:“……我不是木鱼。” 谭千觅:“扑哧。” “二十七分钟左右。”舒嘉把结果给她看,林笙蹙眉,“这种程度用不上你,而且润年你们两个都走了,如果出现意外,我们可就只能等死了。” 刘润玥疯狂点头,“对啊对啊莫姐,虽然它们超进化了,但是就这种程度用不上你的。” 她有荣与焉,“说不定等我们到南管辖区也用不上你。” “昨晚莫余霏出去了。”舒嘉小声且快速说,林笙抬手就敲了下木鱼。 “……” “啊?”刘润玥懵,正准备问昨晚发生了什么,莫余霏接过来话,“好,那就这样,我去右边。”她转头看向后排的刘润年,“你去左边?” 刘润年点头。 林笙:“什么什么就这样了?”莫余霏对她笑了笑,“别担心。”然后转身就下车了。 谭千觅目瞪口呆,莫余霏开车路过时看了她一眼,目光不明意味。 她瞧见了,正准备抬手发现手边多了包纸巾。 林笙气又不得发地念叨,她应和两声,“还真是,我之前还没发现她这么不讲理呢。” 说着,她用纸巾擦拭额头的虚汗。 用袖子抿一下并不明显,用纸巾则要惹眼得多,林笙瞧见了问:“热?应该不会热吧?” 舒嘉默默调出她手环上的数据,“你发烧了?体温已经升到三十八度五了。” “啥?”林笙和刘润玥同时惊叫,然后同时对她进行嘘寒问暖。 “发烧了你咋不说啊?”“对啊干嘛不说啊?” “药。”“哦哦吃药,在这里。” “要水吗?”“虽然我会干咽药片,但是我建议你还是喝点水。” “刘润玥,别叨叨了,水在你后面的箱子里。”“哦哦好,你急什么急嘛水又不会跑。” 谭千觅:“……” 虽然有一定的预感,但她还是接受不太来。 “心率也有点高。”舒嘉默默补充。 “……”早知道不戴这手环了。 林笙蹙眉,“怎么会心率高,我想想哪有相关的药来着。”舒嘉正准备开口,林笙招呼她:“你看着前面的情况。” 第15章 “……行。” 刘润玥直接把药箱搬了过来,“看里面有没有。” “你之前有过相关的症状吗?”林笙到底不是个傻的,先问:“高温、高心率。” 谭千觅想了下莫余霏回来后的场面,说实话:“发过烧,但是心率还挺稳定的。” 她把退烧药咽下去,药箱就免了,“发烧估计是因为前两天淋雨,心率这个我暂时不难受,先不管。” 林笙欲言又止,最后说:“行,那先这样,你之后不舒服一定要说,我们有药。” 谭千觅也欲言又止,最后没说实验体的事儿,只嗯了一声,补全逻辑:“那我就心安理得用你们的药了。” 刘润玥递给她一块糖,“你竟然也干咽药片,牛!给,糖。” 林笙:“……”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只管用就是,阿莫之前救了我,你救了她,四舍五入等于你救了我,药值什么。” “我也是,舒姐也是,我哥也是。”刘润玥补充:“我们的命都是莫姐救下来的。” “……所以她是怎么和你们说我的?”谭千觅拆出糖塞进嘴里。 “刘润玥,到你发挥了。” “诶,到!” 林笙转回去处理事情,刘润玥跨到前面一排和谭千觅面对面。 “莫姐话其实不多,所以也不能算是她主动,基本是我们起哄,她心情好才会说的。” “……她话还不多吗?”谭千觅嘴上疑惑问,心里却有另一套想法。 “不多啊。”刘润玥脑子不搞虚假弯道这一说,直言:“她就是看着很有礼貌而已,所以不会让人觉得冷,然后也不会感觉她话少,其实她很少主动找话的。” “哦~”谭千觅装作恍然大悟。 刘润玥嘿嘿笑,“你不记得她了,那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介绍,什么日常习惯啊、饮食爱好啊、穿衣风格啊、性格特点啊……”她拍拍胸脯,另一只手揽上谭千觅的肩膀,一副好姐妹的样子,“我肯定知道得最多。” 谭千觅瞅她,微微眯眼狐疑,“你不对劲。” “哎那不能这么说,就只有一点点点点算不上请求的请求而已。” 谭千觅提醒她,“你可比我大五岁,我还得喊你姐呢。” “那你喊呗,我受得住。” “……你先说说什么请求。” “你让她无视我三天。” “啊?”谭千觅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怕她啊?” “不怕,但是又很怕,反正你让她无视我三天就好了。” “行吧,我就跟她说一嘴,她干不干我可不管。” “谢谢您嘞谭谭姐。” “你是真厚脸皮啊。” “过奖过奖。” “……” 听刘润玥扯了一会儿莫余霏,约有十五分钟后,林笙忽然说:“十点钟方向的石头后面有人,地图没有显示。” 舒嘉自言自语:“竟然有生物躲过了我的追踪。” 林笙拍拍她脑袋,“只有他一个,不用担心,你们提高点反应力,我开枪试试能不能杀了他。” 她瞄准脑袋,补充后话:“……如果他还是正常生物的话。” 子弹准确进入了他的脑袋,并且让他歪倒了几步,露出身形,遗憾的是他还在往前走。 “黄力?”刘润玥惊呼。 “黄力的端口在哪里?”林笙反应迅速,立即问。 端口是病变生物共有的特征,是体表的一块晶石,看起来像是嵌入骨肉,留了一个光滑的表面能被看到,实际上那是从体内长出来的,一般露出来的表面在一两块硬币大小,体内藏着完整体积约为八分之一立方分米。 它是绝对的命门。 舒嘉手指跃动,三秒后说:“以肚脐为中心,往他的左边走四厘米,上面走三厘米。” “okay……”林笙念叨着,一击命中,黄力跌落在地,浑浊无神的眼睛合上。 “他一次病变进化的能力是藏匿,能削弱自身存在感。”舒嘉搜到了资料,说。 林笙合上车窗,“怪不得能躲过其他人来我们这儿。” 她们是最内层,并且外面每一层都是至少十个人一行,不至于同时全部病变,而且病变的结果都是变异。 “一次病变进化的能力能带到二次病变,哪怕变异也是。”谭千觅总结:“二次病变后致命点只剩下了端口。” “嗯,看来是这样了。”林笙应,她似乎是拍顺手了,又拍拍舒嘉脑袋,“来源查好了吗?先更新一下手环上的定位系统吧,二次病变后的变异人类没办法自动监测到。” 舒嘉拍开她的手,“没,知道了。”低头盯着屏幕,过了两秒,她又补充:“莫余霏和刘润年马上回来了,还有不到一千米。” 刘润玥边松了口气边骄傲:“这还没二十七分钟呢,他俩真厉害啊。” 林笙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声音略轻:“是啊,我都不敢想象他们如果再进化,该有多强。” 刘润玥闻声也感叹,舒嘉幽幽看了林笙一眼,见她没看自己默默收回视线。 强不强谭千觅不太清楚,但是她心里开始发慌了。 莫余霏就回来了啊,她走之前的言行举止可算不上正常,嗯,绝对该找自己的事儿了。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五日上午 第16章 第8章 根茎 确认“等莫余霏回来她们就可以继续行进”后,谭千觅回了她们俩的车,赶在莫余霏回来之前。 绿色光点代表莫余霏,她自己的坐标是蓝色的,蓝与绿几乎重叠时她落下车窗,熟悉而赏心悦目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漂亮的眼睛,一如既往清浅温和的笑容。 “我去后座换一下衣服。”龟毛的小洁癖。 “嗯。”她向后仰躺在靠椅上闭目养神。 窸窣的声音不可避免地让人产生联想,她忍了忍,还是飞速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后视镜。 嗯,就一眼,什么都没看清。她给自己洗脑。 ……怎么这么白啊。 车门开合,莫余霏回到驾驶座,她没开车,而是转身面向谭千觅说:“我们谈谈可以吗?” 来了。 “可以啊。”不可以的话,这人不知道还会作什么妖。 “现在看起来好点儿了,真的只是发烧吗?” “心率有点不稳。”她和莫余霏面对面,眼对眼,实话实说:“但是不难受。” “是……实验的后遗症吗?”莫余霏的笑落下,声音略轻。 “对啊。”她坦然承认,但详细的事情一个字也没多说。 “你当时应该就是从实验室逃出来的吧?”莫余霏也没有深究,而是讲了更显而易见的部分,“出城区之后其实还有人在追我们,我找人解决了,现在绝对没有实验室的人在后面,你可以放心。” 她点头,“谢谢。”莫余霏闻声果然沉默了,顿了几秒说:“其实你应该明白吧,就算你没有从一区逃到和三区的过渡地带,我也会顺着找过去。” “是从预言里知道我来自一区吗?”她转而问。 她绕开话题,莫余霏也没强行扯回去,顺着说:“嗯,预言就是前几天才出现的,具体一区的哪里我也不清楚,但知道肯定会遇到,所以想要提前去找找你,看能不能把重逢提早一点儿。” “重逢?”谭千觅念了一遍,而后轻笑。 莫余霏这次沉默了足足三秒,同时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重逢。”她的音色清澈,算不上柔和也称不上低沉,平日里说话语气总是轻快温和,听着让人心情跟着愉悦,而察觉不到她嗓音里附带的清冷。 此时略微压低,陌生的距离感便骤生。 “之前突然看到你额头开始冒冷汗,我很害怕,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难受,身体哪里不舒服,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然而语调一转,略低的嗓音却会让人觉得她在委屈,是在和亲近信任的人说心里话。 她微微蹙眉,眉眼间皆是担忧和困扰,目光从谭千觅的眼睛上挪开,越过她的肩膀垂落在车门上,重复道:“我很害怕。” 谭千觅倒是仍旧看着她的眼睛,笑了一声反问:“我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莫余霏没有跟她装傻。 “这样不好吗?” “其实还不如直接强硬地绑着我,来得让人安心。” 莫余霏看向她,“我猜你不会喜欢那样的方式。” “你猜。”她笑了声,“你看,你不是已经替我决定好了吗?那干嘛还要我猜呢?” 她的笑容和神色没什么攻击性,语气也很淡然。 莫余霏愣了下,忽然眸光熠熠。 “……”谭千觅叹为观止,“所以说你是变态啊,我应该是在抨击你专制独裁吧?” “我觉得你说得对。”莫余霏眨眨眼,掠过自己“变态”的封号,“不过怎么会专制独裁呢?我可没有强迫你做什么事情吧?” 见她言行还算温和,谭千觅也懒得绕弯子了。 “装,可劲儿装。” 莫余霏闻声反而笑了,“那我就只好直接说了。” 她还没开口,谭千觅抬手推开她,“没戏。” “……”莫余霏也叹为观止,“我这还没说呢。” 谭千觅转身躺回靠背上,轻轻的哼声从鼻腔中冒出。 “虽然很感谢你没有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但既然你没有拿刀,那我就不管你有没有刀了。” 莫余霏大概懂她的意思,“我只是需要变成刀,这样才能放心让你跟在我身边。” 仔细回想了下最近的事情,说不轻松是假的,在这个层面,的确要感谢莫余霏。 不过人的耐心总是有限度的,乐意陪人走弯路的耐心更是有限。 “从你得知预言的那一刹那,心里不就认定了吗?过程其实并不重要,也许你还设想了许多和我相处的方式。” “对吗?”她淡声追问,躺着闭目养神,没有看莫余霏的反应。 “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对自己的实力一清二楚,也坦然接受,“只是我今天不想说。” “实验室、实验体、高烧、高心率,还有更多,反正你总会知道的。” 莫余霏沉默了一会儿,也转过身去。 “千觅。”“嗯?”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啊。”谭千觅思考片刻,还是解释了两句:“本来不想明说的,但是你非要追问,我真的不想现在说这些,可能是比较烦吧。” “我也没表现出来什么吧。” “哎,承认了。”谭千觅颇为恶劣地笑了声,“因为我是上帝,我能看到你,这个答案满意吗?” 第17章 莫余霏沉默了几秒,还是担心:“你确定你的身体没事儿吗?” “你确定你想知道的只是我有事儿没事儿吗?”谭千觅反问,她察觉到了自己顿增的攻击性,但不想抑制。 “……千觅。” 谭千觅以为她会继续故作温和,却听到她说:“我想要的可能比你想的还要多。” “哈哈哈。”谭千觅发笑,她抿了下唇,兴致勃勃说:“那你转过来。” 莫余霏从善如流,脸上没有再覆盖温和的面具,安静地看着她。 她撑着坐垫抬起上半身,凑在她侧脸亲了一口。 如愿看到莫余霏耳尖开始发红,她擦了下嘴坐回去,“包括这个吗?包括的话就当我在收买你了。” 说完她就起身钻到了后座,躲过后视镜,“走吧。” 触感从侧脸褪去,身上颤栗的酥麻才后知后觉被感知到。莫余霏回神,慢吞吞启动车子。 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车子还是在龟速移动。谭千觅也没想到她后劲儿会这么大,纳闷问:“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说完才反应过来这话异常自恋,不过的确贴切。 “你才发现吗?”莫余霏也不否认,只是带着笑意反问。 谭千觅撇撇嘴,“知道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说:“我确实挺招不正常的人喜欢。” “初中时候一个男生尾随我好几天,最后被查出来是离家出走来异地上学,被他爸带回去了。这人还挺厉害的,一个人愣是在异地藏了两年,光手续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 “还有一个女生,当时比我大一届,人还挺好的,早餐午餐晚餐天天找我一块儿,结果后来直接休学了,说是精神问题太严重被家人强拖到医院去了。” “哦对,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学妹。”她陷入回忆,顿了几秒才说:“最后自杀了,我看着她走的。” 她自嘲,“我就跟行走的精神病检测仪似的。” 莫余霏眨眼,眸底神色不清,“我不也是嘛。” “那我不是忘了你嘛。”谭千觅像是故意气人,“而且他们可不认为自己有病,哪有你这样上赶着承认的。” “会记起来的。”莫余霏只是说。 “当然。”谭千觅也承认,“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 也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后面这句话她没说,而是道:“其实你可以再和我聊聊,当年在湖滨湾桥上说的什么,现在即使换了一种心境,也肯定有能说的。嗯,就当是你想让我提前知道的。” 莫余霏很敏锐,“我跟他们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谭千觅脱掉鞋子躺下,“不想说就算了,我睡一会儿,有点困。” “后面有毯子,记得盖上。” “嗯——行吧。”在“懒得动”和“有得盖”之间犹豫了三秒,她爬起来翻出最后一排的包,在里面找到了一张墨绿的纯色毛毯。 她躺下后,莫余霏调了调后视镜的角度,能看到她。 过了一会儿,手环震动,林笙发来讯息:阿莫,你们跟上了吗?前面又出现变异种了,数量大概是之前的三分之一,不太对劲,我们准备去看看。 她正准备回复,余光注意到了谭千觅的动作——她翻了个身平躺,似乎不大舒服地将手背贴在额头上。 谭千觅确实不太舒服,心脏又开始失控了,撞得她心口发胀,体温似乎也开始升高了,分明不久前才恢复了点。 “千觅?”听到莫余霏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嗯?怎么了?”嗓音沙哑。 “得赶上她们,要加速了,你小心点别磕到。” “好。”她呼出一口气,撑着身子坐起来,坐直后瞧见后视镜原模原样,并没有对着她。 “出什么事儿了吗?”没事儿这人哪里会把她喊醒。 “在一块儿比较安全。” 心觉奇怪地看了莫余霏一眼,她应:“行吧。”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五日上午 第9章 午后 等她们赶上的时候,林笙她们竟然在原地停了车。谭千觅路上通过手环看到她们减慢的速度就觉得不太对,现在这种怪异彻底坐实了。 刘润玥还在车上,林笙、舒嘉、刘润年下了车,莫余霏和她一起下车。 林笙见她们到了,皱着眉问莫余霏:“你们当时真没感觉到那群变异种的不对劲吗?” “就只是普通的变异种,有一部分可能是二次病变了,所以稍微强了点,但大体上和之前的没什么差别。”刘润年陈述,莫余霏补充:“它们只是把我们当成了侵略者,和几年前一样。” “可那时候它们就算会一起攻击人类,彼此之间的斗争也没停过啊,这次怎么会一块儿攻击我们呢?”林笙纳闷,让舒嘉投映出地图,上面以她们为中心,外围又逐渐出现了红点。 见此,谭千觅心中一跳,知道了变异种估计跟自己有点关系。 上次兽潮退去,她的异状就结束了,这次又来。 “这种类型的兽潮来个一次两次还能接受,要是多了,北管辖区的人可就一点儿活路都没了。”林笙忧心。 远处落下一个黑影,转瞬靠近她们,谭千觅还没看清,黑影又消失了,地上多了一个银色的密封袋。 林笙捡起来拆开,血腥味骤然弥漫开,她眉心拧得比山高,没工夫讲究好不好闻,拿着就递到了舒嘉手边,“你检测一下。” 第18章 舒嘉脑袋下意识后仰,想躲开,顶着林笙的目光到底没躲,用手环扫描了这块新鲜的肉。 一个又一个页面弹出,众人看着她,她操作了几分钟后说:“没有异常,就是普通的变异种。” 林笙沉了口气,谭千觅捏了捏手指。 “先把它们清理了。”四五秒后,林笙开口,舒嘉闻言开始发布指令。 “你们俩先不用去。”刘润年和莫余霏点头。 林笙说完就转身回了车上,似乎在通话。 舒嘉替她解释了一句:“不用管她,等他们清理完我们再等下一步指令,这两拨里的强度都适中,没有像昨晚那只一样变态的。” 刘润年一直都很沉默,眸光沉沉面色严肃,以至于存在感也不高,他闻声就回到车边上安静站着,酷似门神。 舒嘉不想听林笙念叨公事,搬了个椅子在车外面坐着。谭千觅也搬了个椅子坐她旁边,问:“理论来讲,存不存在某种物质会吸引变异种?” 她话音才落,身侧出现阴影,莫余霏也搬着椅子来和她们排排坐了。 舒嘉推推眼镜,“理论上是不存在的,病变看起来五花八门又可怕,实际上只是某种演化的趋势。动物还是动物,植物还是植物,只不过某一方面得到了加强或者弱化,本质没有变化。嗯,目前大多数是这样。” “的确存在特定的信息素,但它只能吸引特定的动植物。要同时吸引所有种类,不说所有,只说超过五十种,还是包括相似种类的,就已经不太现实了。” 她拨出手环的影像,让她们也能看到,“我用不同颜色标注了,你看,这至少有……三十多种了。” “……而且这些种类差别还很大,嗯。”她似乎有点苦恼,找补:“刚才是有超过五十种的,刚那一会儿被清理了不少。” “没事。”谭千觅安慰:“重点反正也不是数量。” “那你有主要怀疑的原因吗?” 舒嘉摇头,“它们的数值已经分析了,脑部没有大幅度进化,不应该会联合进攻。” 谭千觅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了。她回头,莫余霏果然在笑。 “为什么?”她做口型。 莫余霏的笑莫名其妙真切了几分。 “……”她翻了个白眼,继续做口型,“变态,快说。” 这人就是欠的,绕这么一大圈,就为了要自己上赶着去问她。 这种诡异的心理她还真不是第一次见,相反,她可太熟悉了。 舒嘉斜过来一眼,慢吞吞搬起椅子挪开了。 她不是直人,看人也不直。 谭千觅盯着她的背影默然,然后瞪向莫余霏。莫余霏反而心情愉悦,扬起笑看她。 懒得理她,谭千觅直言:“我为什么不能说?最多只是我离开不是吗?” “所以你果然想走。”莫余霏仍然在笑。 “……少磨叽。”谭千觅抬手打了一下她的胳膊。 不轻不重,疼肯定不至于,到莫余霏眼里甚至成了调情。她注意力理所当然被勾走,声音里都带了点儿愉悦。 “也不是不能直说啦。” 虽然谭千觅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但莫余霏反应太大,她简直没眼看,“你再搁这儿兜弯子就自己兜吧。” “哦。”莫余霏秒速卸下笑容,一板一眼说:“林笙是三区领主。” 前因后果转念即至,她把手环拆下,揣进口袋里,抬头对莫余霏笑得灿烂,眼底之意昭然若揭。 ——我要离开,走着瞧吧。 她当然也会绕弯子,不过并不像莫余霏那样热衷。反正对方也能猜到,不如直接挑明了。 这次没有他们俩去帮忙,清理任务还是在半个小时内完成了,甚至伤亡人数也降到了三十九个人。 看来变异种不仅是数量减少了,质量也降低了。 清扫完毕时,谭千觅的心率和体温也随之恢复。 林笙看到数据沉默了两秒,说:“我忽然觉得这也许是个好机会。”她看向莫余霏和刘润年,眼中是期望。 除了谭千觅之外的人对此行的目的很清楚,明白她口中的“好机会”是什么意思,而谭千觅也大致有猜测。 刘润年当然是不无不可地点头,莫余霏么,谭千觅抱臂好整以暇看着她。 “我守着你们吧,万一出什么事儿了。” 谭千觅:“……”莫余霏转头对她笑。 林笙略失望,刘润年一想也是,万一被人偷家了,他那傻子妹妹要是能活下来,就出邪了。他赞同:“那我去,有你看着她们也好。” 进食上,大多数人会选择营养剂,但莫余霏一如既往拉着她吃饭。 她当然乐意,饭可比营养剂好吃得多。 饭后,林笙道:“暂时还没找到原因,但是既然在这里能引来兽潮,说不定之后还会有。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儿,看看能不能再等来一波。” “趁它病,要它命!”她恶狠狠道,“既然是越来越弱,那我们趁机多宰几只好了,也免得它们往后再进化。” 对林笙而言,兽潮是一个减少兽类变异种的好机会。那么能源源不断地引来变异种的谭千觅,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诱饵,用来诱惑愚蠢的变异种。 不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谭千觅不想被当诱饵看,所以她要离开。 众人没有异议。 第19章 下一阵心率和体温升高是在下午三点,清扫任务再次开始,这次不足二十分钟就完成了,伤亡不到十个人。 “这次的变异种里没有一只是二次病变过的,但是我们里面的进化者越来越多了。”下面的人汇报。 林笙脸都要笑歪了,她轻咳一声注意姿态,“嗯,很好,恢复一下为下一波做准备。” 舒嘉扯下她的嘴角,无情道:“别笑了,我们的人目前有一百二十三个进化,六十九个退化,其中四十个是变异。” 这话一出,也不用她动手扯了,林笙的嘴角自己就落下。 舒嘉嘴角挑了下,补充:“我有点不舒服,跟一次病变的感觉很像。” “!”林笙跳起来,心脏高高悬起,“你不早说!” “但是预言里可是之后,那时候还有我呀。”舒嘉吓够了她,开开心心提醒。 “……”林笙刚被吓得够呛,一时间给忘了,“你吓死我了,差点没想起来这个。” 舒嘉俯身亲了她一下,“是等傍晚直接往下一个居住点去吧?你这两天太紧张了。” “……嗯。”“好,知道了。” 五点时是第四次,林笙发完任务下车吹吹风。刘润玥中午睡了一觉,这会儿在外面抱着平板看电影,见她下来,问:“林姐,你忙完了?脸怎么这么红?” 舒嘉跟着林笙后面出来,“看你的电影,再多问一句你以后就别想看了。” 电子信号设备还真是她的一言堂。 刘润玥莫名其妙,她瞪大眼,偏偏又不太敢跟舒嘉叫板,悻悻挪开脑袋,鼻音哼得震天响。 谭千觅八万年没看过电影了,正沾刘润玥的光跟着看,闻声立即道:“哎别管她们了,快继续吧,感觉刚那个男的不太对劲。” 刘润玥一听这话,注意力就被挪开了,兴奋道:“是吧是吧,我也感觉是。” 刘润年出发前见她俩头抵头讨论,眼神温柔了些,他对一边坐着雕东西的莫余霏说:“我走了,看好她们。” “当然。”莫余霏浅笑,对他挥手:“注意安全。” 他走的时候那俩人是什么姿势,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姿势。 “……”他默然,安慰自己这也是好事,谁家的妹妹能跟他家的一样没心没肺,他们可是求也求不来。 莫余霏瞧见他的表情,扑哧笑了声。 刘润年:“……”他索性走到莫余霏身边一米处,好奇问:“你在雕什么?见你雕了一下午了。” “石头。”莫余霏把手心的石头给他看,“这附近找的,雕出来应该会挺好看。” 石头呈乳白色,没半点瑕疵,表面十分光滑。 刘润年摸摸下巴,心里有了主意,“你在哪儿找的?” 莫余霏指了个方向,刘润年二话不说就走过去。 “……别急啊。”莫余霏喊住他,好心提醒:“最好多拿几块儿练练手。” 刘润年头也不回,“我看见了。” “……”莫余霏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的废料,撇撇嘴。见刘润年只拿了两块回来时,她又撇了撇嘴。 结果过了一会儿,她还没完工,几米外的刘润年起身,像是已经做好了。 “……”她不死心,继续盯着。 刘润年走到“头抵头小分队”旁边,拍了下刘润玥的肩膀。 刘润玥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缓和,“哎哥,你吓死我了,我这正看到高潮呢。” 旁边的谭千觅也哆嗦了一下。 刘润年略尴尬,索性直接伸出手,“喏,给你。” “什么呀?”刘润玥嘟囔着接过来,瞧见之后顿时兴奋起来,“哇好好看,哥你在哪儿找的石头啊,你自己雕的吗?感觉是你的手工,真好看啊,这个猫猫头好可爱。” 刘润年嘴角吝啬地勾起来一点,从口袋里摸出另一块给她,“就在附近找的,感觉你会喜欢这种石头,我多拿了一块儿。” “哇!”刘润玥双眼发光,跳起来抱了他一下。 刘润年功成身退,摸摸她的脑袋,“继续看你的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刘润玥星星眼,“哥我爱你。” 一幕不差看到眼里的莫余霏:“……” 她再次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成堆废料,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怎么空好看,一点儿用都没有呢? 抬头看看谭千觅,她抿唇低头继续奋斗。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五日下午 第10章 夜幕 林笙的目的是开路,那么除去的变异种自然是越多越好。她们除去越多,后来人就越安全。 卡着最后的时间出发,在夜幕降临前到了下一个居住点。 自从下午谭千觅知道了林笙的目的后,莫余霏就时时刻刻盯着她。 毕竟她可是能引来更多的变异种,利用她就能够趁着它们还没全部进化,将它们都引来、除去,俗称诱饵。 谭千觅不可能去赌林笙的善良,哪怕有莫余霏在旁边,毕竟她才是领主。 所以她要离开,莫余霏显然也知道她要离开,并且似乎不大乐意带上自己,毕竟如果要带的话就直说了,然而到了晚上洗完澡,谭千觅还是提也没提一句。 她只好寸步不离盯着了。 谭千觅擦干头发,看向自己对面的人,“你不去洗?” 第20章 莫余霏盯着她,“我不急。” 谭千觅没忍住笑,“行,你不急。” 擦头发擦得手酸,但是不擦的话吹头发得吹半年,手更酸。她想了想,把毛巾放下,对莫余霏勾了勾手指。 “嗯?” “不急你来给我吹头发吧?” “乐意效劳。”意料之中的回答,于是她挪了窝,到靠近插座的沙发上坐下,舒舒服服合上眼等享受。 卫生间的水流声,接着是抽纸声、插头被按进孔隙发出的动静,再然后,身侧一沉,幽微的香气袭来。 头发被轻轻鞠起,她很难形容莫余霏身上的气息,不单单是清新的浅淡香气,甚至能用馥郁来形容,但又的确不刺鼻或是招人,幽微到距离缩小到三十厘米之内才能闻到一点点。 幽微而馥郁,矛盾的形容词。 下一瞬这种香气却消失了,她睁开眼,见莫余霏退到了沙发一侧,搬了椅子坐下。 “你躺在这儿。”她拍拍沙发边缘。 那样确实方便,而且两个人也不用接触。 “我以为你会趁机让我侧着靠在你腿上。”她从善如流,边躺下边吐槽。 “我倒是想啊。”莫余霏的语气还挺遗憾,“但是我没洗澡,不能碰到你。” “您还挺有原则呢。”大概是话语中的遗憾太浓烈,戳到了她奇奇怪怪的笑点,谭千觅笑了很久,笑音藏在嗡嗡的热风里。 吹头发是件苦差事,那么被吹头发就成了美事一桩。没多久她就昏昏欲睡,思绪也有些松泛。 “困,你手法还不错。” 吹风机的声音不小,好在莫余霏耳朵不错,她沉默了两秒,凑近了点说:“真的吗?” 谭千觅反应了两秒,再次被逗笑,“你下午不是雕好了吗?还惦记着呢。” “你看见了?” “嗯哼,还不给我吗?”说着,她抬起一只手在空中。 手心微凉,她把被放上的小石头捏到眼前端详。 身后的吹风机停了,她沉吟:“嗯……感觉比刘润年来得精致。” “……”感觉,莫余霏听到这两个字,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略无奈。 “这个是湖滨湾桥吗?” “嗯。” 石头正面是一座桥,笔划不多,但刻得精致又栩栩如生。 也不知道她费了多少块石头。想着,她翻到背面,三个波浪号?边缘拐笔很圆润,但不可能只代表海浪。 她没问,捏着上面穿着的黑绳递给莫余霏,“帮我戴上。” 莫余霏沉默照做,直到头发被吹干,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收起吹风机时,她叹了口气,莫余霏动作僵了一瞬,继续若无其事收拾残局。 谭千觅看着她的动作,回想起10月13号和14号刚碰面的两天,思绪闪过,她开口: “你们这儿不是挺好的嘛,安保人员那么多,食物什么的也能满足你的要求,而且一路都有定好的居住点,条件多好。” “林笙、舒嘉、刘润玥、刘润年,你也跟他们待惯了吧。” 莫余霏收拾好在一旁坐下,垂头看她,面上没什么笑意,但也算不上严肃。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谭千觅深深看她两秒,挪开了视线,“随便你,我反正不吃亏。” 这次轮到莫余霏叹气,谭千觅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也没法儿问。 “行了行了洗你的澡去吧。”她挥手。 莫余霏看她一眼,起身走了。 说实话,谭千觅也蛮好奇的,这群人怎么就能一个执念磕到死,一个歪脖子树吊上了就不松手。 当然,这只是一个不恰当的例子,她不是歪脖子树。 只是一个念想,记个一年两年差不多了。她初中那会儿,身边那几个疯子年龄都不算大,心智也不算太成熟,加上身陷泥潭的人看不到全貌,那时候做出来偏激的事儿,她当然能理解。 可莫余霏这早就离开泥潭了,而且看样子现在过得还不错,为什么执念还这么深呢? 她是真不太懂,也替莫余霏感觉不值。 摸了摸手腕上的饰品,她又想了会儿,没得出来结果,索性算了。 直接偷溜肯定是不行的,她倒是能溜走,但之后万一莫余霏真来追她,那就没意思了。 难不成还搞一出“你逃我追,你插翅难飞”的戏码吗? 对双方都没好处。 爱跟跟,就当多了个保镖。 莫余霏出来时,她招了招手,“你要跟林笙和舒嘉她们说吗?还是直接跟我走。” “我已经跟她们说过了,不用担心。”莫余霏笑,端得是一副早有预料。“我们可以开走一辆车,物资够用。” 谭千觅诧异,“她们竟然同意你走?” 莫余霏语调轻快,暴露了主人荡漾的心思,“那就是同意呀,而且她们就算不同意也无所谓。” 说的也是。谭千觅打了个哈欠,“那正好,明天早上再走,困死了,睡觉。” 莫余霏凑近,眨眨眼,“我抱你回去卧室吗?”她张开双手,“我洗好了,干净的。” 抬手拍开她的脸,谭千觅嫌弃,“我长腿了。” “真可惜。”她现在是藏也不藏了。 “我长腿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啊?”谭千觅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斜她一眼回了卧室。 “才十点。”莫余霏跟着过去,熟练打地铺,“这么容易困啊?” 第21章 谭千觅捏着被角,已经摆好了入睡姿势,理所当然道:“床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我呢?” “……没脸没皮警告。” “喔。”听起来还有点儿委屈。 她这语气拿捏得十分精准,多一点油腻少一点冷淡。 “……”谭千觅最受不了这套,睁开眼恶狠狠瞪她:“少装!” 偏偏莫余霏还真就焊了一万层面具在脸上,“我不说你又要瞎猜,我说了你又说我装。” 她铺好了,走过去把窗帘拉上,灯留着,“完了又只留个后背给我。” 这会儿她倒是有话说话了,但是参考她之前的兜弯子行为,谭千觅还真说不准这人正琢磨什么。 是真搁这儿抱怨委曲求全?还是筹谋了别的什么。 “地上还这么冷,你都不问我一句。”莫余霏似乎真在装可怜,嘟囔着说。末了又很有自知之明,“当然,这个不能怪你,本来就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你也没义务关心我。” 声音也控制得刚好,恰巧足够谭千觅听见。 “……” 她这么直白地装可怜,自己反而不太敢信了。 “晚安。”刚嘟囔完委屈,又恢复正常音量道晚安。 “……晚安。”谭千觅艰难憋出两个字,试图用这两个字驳回莫余霏的所有发言。 到最后只驳回了她自己,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你哪天要是有话说话我就谢天谢地了。”她小声挽回。 “如果你想的话。”莫余霏又恢复了,一句话一万个含义。 “……”坏了,她不会真不高兴了吧? “刚才那样就很好。”她忙挽回,“刚才虽然装了,但至少是真的是吧,也没打哑谜。” 莫余霏轻轻笑了声,“那些倒是无所谓啦,睡吧,好梦。” “……” 操,她要爆粗口了。 偏偏这么一折腾,这段对话紧箍咒似的在脑子里转,她想忽略都不行,翻来覆去闹得她睡不了。 “真的没事儿,刚刚就是逗着玩儿的,我知道你会揣摩我心思所以逗逗你。”没几秒,莫余霏体贴解释:“再纠结就睡不好了哦,不相信我的话总该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吧?我哪儿那么脆弱。” 谭千觅确实对她有“不脆弱”的判断,但是这么被人一再让步,心里还是不舒服。 憋了一会儿,她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明着揣摩这人了,不然她俩一人八百万个心眼,斗到最后俩人都无解就算了,关键是还影响睡觉。 “你上来吧,天确实凉了。”她往旁边挪了挪,边给枣边给棒子,“不准动手动脚,当然我猜你也不会。” 莫余霏没照剧本来,“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给你三秒。” 于是继续按照剧本来了。 谭千觅观察过,她一直都是平躺,自己是侧躺,怎么也不会睡到一块儿去。 而且说实话她倒也没多大感觉,睡一张床而已,又不是上了床。 莫余霏显然不这么想,她的呼吸都变了分寸。 她怎么不对劲是她的事儿,谭千觅反正是舒服了,而且说实话这人身上香香的,躺一张床上还挺让人心情愉悦。 于是怀着这种愉悦的心情,她安心地入睡了,十分迅速,估计连两分钟都不到。 察觉到她均匀呼吸的莫余霏:“……” 就这么放心啊?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五日晚上 第11章 黎明 谭千觅有生物钟,照旧是六点半睁眼。显然她的预判出了差错,她是侧躺没错,但是后面这个没脸没皮的连睡姿也能说改就改。 她正以一种被包裹的姿势窝在莫余霏怀里,毕竟她是蜷缩起来的,腰上还搭了一只手。 “……”无语了两秒,倒是没多大感觉,没有喜欢、没有反感,也就凑合着那样。 她动了下,幅度很小,尝试不吵醒人就起来,毕竟时间有点早,最后以失败告终。 “醒了?”后醒的人反而问她。 “松手松手,你抱着我动不了。”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牛劲儿,就松松落在她的腰间的手,她愣是挪不开。 莫余霏利索松开,甚至还推了下她的后背扶她起来。 谭千觅看她,她眨眼。 翻了个白眼,于是只能回抱了一个大的,“我又不会掉一块儿肉,纠结什么。” 她知道莫余霏可能会纠结于“自己是不是介意但是不开口说”,真的假的不知道,但是也无所谓。 如言,又不会掉块儿肉。 莫余霏冲她笑,“不纠结了。” 洗漱时,莫余霏在一旁看着她,“所以你才会那么招我们喜欢。” 我们,谭千觅之前说的“不太正常的人”,她显然把自己也包含进去了。 谭千觅愣了下,“嗯?我初中见你的时候就跟你说这事儿了吗?” 敏锐的洞察力让她立刻反应过来。 “所以说啊。”莫余霏见她一瞬间就明悟,近乎于能够读心,眼尾抿出点弧度,“怎么可能不招人喜欢。” 谭千觅瞟她一眼转回去,“只是缺少能发现美的眼睛,并不是我特殊。” 莫余霏笑得温润,“真该让你和我换一下,你就能明白了,那种被完全注视到的包容。” 第22章 不是单纯的善良,世界上不缺少善良的人。 而是一眼过去,你就能明白,对方看到了你,看透了你,并且对你没有恶意,她只是从你的世界路过,用一种堪称神明的目光注视你,不带偏见、不带蒙昧。 谭千觅确实不太能具体理解,有点猜测,但并不确定且非常模糊。她只知道打从小开始,那些学校里的“怪”人就乐意跟她玩儿,当然,她也乐意找人家玩儿。 其实不能用“怪”来形容,只是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了。 “你不也在注视我吗?”她吐出沾满泡泡的水,似漫不经心道:“你也是读心仪,天天在这儿跟我绕来扰去,一个心长了八百万个心眼,当然不是骂你,因为咱俩半斤八两。” “我会一直注视你,只要你能看着我。”莫余霏连那点变态心思也不怎么藏了,面上的笑容还是温润,但莫名带着点儿诡异,“如果你能一直注视我就更好了。” 谭千觅面不改色,擦了擦脸,瞟她一眼轻飘飘道:“变态。”而后路过她出去时,用沾着水的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嗯,好看。” 莫余霏愣了下,她笑得欢,盯着莫余霏的眼睛直白道:“如你所言,我这的确是一双看到了美的眼睛。” 莫余霏反应过来,直勾勾看着她,“永远给你看,只给你看。” 谭千觅翻了个白眼,落下踮着的脚跟,在她身上抿干手上的水珠走出去。 嗯,一点小小的恶劣,毕竟人总是乐意听不爱开口的人讲话,她也愉悦于让洁癖到龟毛的人不太干净。 …… “林笙、舒嘉,我们走啦。” 看着敲门道别的莫余霏,谭千觅陷入了沉默。 哐——似乎是枕头砸到了门。 莫余霏:“这么晚了还不起,懒猪啊。” 谭千觅:“……”她看了眼时间,七点零九。 默默补充:“你如果大清早把我拽起来,我一定跟你拼命。” “怎么会?”莫余霏好心情,“你起得比我早。” 话是这么说,但理不是这么个理。然而莫余霏就如同三岁小孩儿一样,上学前挨个通知家长,并且始终带着笑,仿佛在做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润玥,我走了。”刘润玥睡得如同死猪,莫余霏显然也知道,说了一声就挪步下一个房间。 “润年,我走了。” “嗯。”刘润年是最正常的一个,“注意安全,早点儿回来。” “好了,我们走吧。” 谭千觅:“……” 坐在副座上,她趴在车窗上发问:“所以你是提前都跟他们说了?” “也不是,没和润玥说,免得让她岌岌可危的脑容量告罄。”莫余霏还没上车,从后排拿了个什么东西才绕到驾驶座。 “我就说我要跟你去找个东西,他们就没再多问了。” 谭千觅思考了两秒,反应过来,“又是因为预言?” 莫余霏拉上车门,无奈看她,“怎么是‘又’呢,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 “好吧。”那看来预言的是更遥远的未来里,她们在一起。 “这个给你。” “嗯?”她看到熟悉的平板,惊喜:“你竟然注意到了。” 莫余霏眉眼弯弯,“你都注意到我在干什么了,我怎么可能没有看到你。” 谭千觅也弯弯眼睛,她点开里面的软件,缓存了一长串的电影,还有几部电视剧。 “谢谢!”她的喜悦显而易见,莫余霏看着她笑意也更盛,“那我们去哪里呢?” “随便都可以啦。”她心满意足把平板放好,随手指了个方向,“离林笙她们远点就行。” 莫余霏正准备开口,她补充:“之后的就不会那么简单了,别说多清理点变异种给后来人开路,她们能不能解决都是问题。” “那的确是要离开。”莫余霏被她说服,问:“你又难受了?” 心跳沉沉呼唤着不知何方的生物,体温缓慢而稳定地上升。这是昨天没有的体验,更缓慢沉稳,却仿佛风雨欲来。 “嗯,这次不太寻常。”至于怎么不寻常,她也说不清。 “没事,那我们离远点就是了。”莫余霏启动车子,按照她之前随便指的方向行进。 “没什么方向的话,那就是我们两个人随便走了?”话落,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发笑,还挺愉悦。 谭千觅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枯木饰品,颜色比昨晚深了点。 “是啊,所以我还挺好奇,我是怎么再回到你们的队伍里的。” 莫余霏心情似乎真的很好、非常好,连预言也说坦白就坦白了。 “新历四年的春天,万物复苏,春暖花开,很多人都在湖边暂居,是江南的大湖。你和我也在其列。有人继续南下,但大多数人选择停在那儿。” “这样啊。”谭千觅没发表多的评价,撑着脑袋看向车外倒退的景色。 过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张纸巾,她愣了下接过来,擦掉额头冒出的汗,顺势说:“我们已经逐渐离开保安的保护区了,但现在还没出现变异种,要来的那个得是多大来头啊。” “保安?”莫余霏被她的形容逗笑,“来就来了,把其它变异种吓走不是刚刚好吗,免得我们麻烦。” 她像是一点儿也不怕,谭千觅还挺好奇的,“话说你进化的类型是什么啊?能说吗?” 第23章 莫余霏转头看她一眼,神色略怪。 “嗯?”她更好奇了。 莫余霏轻咳一声,“你闭上眼。” 她好奇心被吊起来,从善如流。 轻微的窸窣声传来,像是……衣料的摩擦声。 “?”她悄悄睁开左眼,瞧见莫余霏在拉扯衣服。 她穿的衬衫和休闲外套,衬衫下摆束在裤子里,此时她正把衬衫扯出来。 谭千觅心中警铃大作,听到莫余霏呼吸急促起来,忙又闭上眼。 几秒之后,莫余霏叹了一声,而后她的手心被塞了一团软绵绵毛茸茸的东西。 她睁开眼,瞧见手中的……尾巴?不可思议。 白底黑纹,像是白虎的尾巴。她捏了捏,软的,热的,活的。 她呐呐:“传说中的兽人,这种进化者有,但我只在实验室见过,那是一只猫,而且还是半成品,只继承了外形,甚至连外形也不稳定。” 莫余霏笑了声,“我可是货真价实的,还能全身变。” 她把手伸到谭千觅面前,谭千觅眼睁睁看着好端端一只人手,就成了爪子。 她捏了捏,又软又硬。把指腹放到指甲上想看看锋利程度,莫余霏却收了指甲,“会伤到你。” 她眼巴巴看:“我就摸摸。” “……”莫余霏扛不过她的眼神,“好吧。” 嘴上说了好,手上却吝啬地只伸出了一点点,不过也足够了。等谭千觅看完稀奇,毛茸茸的尾巴缠上她的手腕时,她才反应过来,反问:“那你干嘛非要把尾巴变出来啊?还扯衣服,吓我一跳。” 莫余霏收回手,毛发缩回,骨骼畸变,恢复成人的样子。 她笑了声,“怕我耍流氓吗?” “你还知道流氓啊。” 莫余霏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朵开始泛红,谭千觅瞧见,已经懒得骂她变态了,“不准瞎想,快说。” “尾巴一定要先变,我也不太清楚原因。” “好吧,不过的确是,现在很多东西都不知道原因。”这点不可否认,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吸引变异种的原因。 人类对毛茸茸的抵抗力总是很低,谭千觅不乐意松开她的尾巴,索性道:“你先别收回去,我玩玩。” “哈哈哈,行啊。”莫余霏不知道又想到哪儿去了,这回笑得更开怀,好不容易缓下来,故作矜持补充了一句:“乐意之至。” “变态。” 尾巴尖扬起,在她眼前晃了晃,好像在说:现在谁更变态? “……” “你能和其他老虎说话吗?” “……显然,我听不懂它们的话。” “那几天前你跟那只白虎打架……” “一般不会变成这样,它也用不着我变。” “那你变身的时候,会和变异种对骂吗?” 莫余霏:什么鬼问题? 她沉默了两秒,坦诚:“我那种时候不开口。” “原来你还会害羞呢。”其实不是,谭千觅可太明白这人有多“体面”了,她如果开口大叫就出邪了。不过她还是要这么说。 “……” “什么时候给我看看完全体吗?”她直勾勾看着莫余霏,手上又捏了捏,甚至喊:“莫姐。” “……”莫余霏喉骨滑动,停了车,转头看她,“现在也行。” 谭千觅感受了一下心跳,“距离它来应该还有五分钟以上,五分钟够吗?” 莫余霏莫名挑起唇角,“够啊,当然够。”说着她抬手解开自己领口的扣子。 谭千觅懵了一秒,忽然懂了。 “停停停,那还是算了,之后找到宽敞点的地方再说吧。” 莫余霏遗憾叹气,却道:“当然可以。” “……你是真变态啊,还不是假的。”说脱就脱。 “总不能把衣服弄破啊。”莫余霏理所当然。 “行行,你有理。”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六日早上 第12章 高空 沿着破旧的道路随意前行,路边的植株大多茂盛,好在植物的变异种一般不会攻击人类,不然行路还不知道有多麻烦。 此前的心率加速和体温升高很顺畅,突如其来,然后迅速攀至巅峰,等变异种被除去,再理所当然地落下。 这一次却酝酿了很久,像是一块石头压在心脏上,石头越来越轻,心跳就越来越飘忽。 直到临界点,石头彻底消失,穿过胸腔悬挂在头顶。她呼吸一窒,忽然开口:“在上面。” 莫余霏迅速探头看了眼,“坐稳。” 车子撞破护栏,直入路边的林子。枝桠层层叠叠盖在头顶,阳光被分割得破碎零散。 “鹰。”莫余霏话音才落,上空就传来一声尖锐的啼鸣。 谭千觅有所预感,但闻声还是情不自禁冒出问号。 “怎么想的,让鹰来这种地形?” 莫余霏又拿出了她的手套,低垂着眼细致戴好,“你觉得是实验室吗?” 她倒是想不信,“这种阵仗除了实验室还能有谁。派人不行,就来变异种。” 控制动物,似乎只有实验室能做到。 “全都杀了就好了吧。”莫余霏轻描淡写,又戴了个口罩。 “别出去,等我回来。”她隔着手套摸了摸谭千觅的头发,又赶在谭千觅开口前找补:“隔着手套呢,没有耍流氓。” 第24章 “……”谭千觅摩挲着手腕上的枯枝手绳,“你小心点儿。” 车门开合,阳光闯入又逃出。 明明暗暗间,她蹙眉想,为什么呢? 二次病变前夕谭建成去世,他们又迫不及待除去自己。 白虎和兽潮尚能理解,派鹰来又是为什么? 鹰…… 她看向窗外,莫余霏似乎有什么打算,径直往空旷的大路走去。头顶盘旋的鹰立即俯冲,尖锐的爪子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莫余霏枪法极好,哪怕它反应迅速,子弹也一发不差落到了它身上,然而它似乎已经二次病变过了,身上的皮毛钢板似的,子弹也没能打穿。她收了枪,就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它。 几秒后,鹰爪止步于莫余霏眼前不足十厘米处,熟悉的蓝色光芒出现,是那层无形的护盾挡住了爪子。 它见没能一击得手,振翅欲飞,然而莫余霏竟然抬手要抓住它。 鹰自然不会傻看着,那双爪子不是摆设,但莫余霏的手套似乎不太寻常,与鹰爪前端摩擦到时并没有预想中的皮开肉绽,短暂的火花碰撞后,莫余霏握住了它的右爪。 人类到了空中,即便再强也束手无策,毕竟只是陆地生物。 鹰也傻了眼,但这人自己送上门它当然是照单全收,振翅即将起飞。 接下来的场面谭千觅这辈子都忘不了。 它的翅膀极为宽阔,扇动之间限制了莫余霏的动作,而由于莫余霏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它被拉着,一时间也没能立即升空。 僵持了约有三秒,莫余霏忽然抬手,不要命似的直接去抓它高速扇动中的翅膀。 时机卡得好,她顺利抓住同为右侧的翅膀。 右侧的翅膀和爪子都被她牵制住,它似乎察觉到了危机,疯狂挣扎,尖锐的喙立即啄向莫余霏。 莫余霏似有预料,先它半秒退了些许,更靠近它的尾部。脖颈的长度有限,它没能成功。 下一瞬,谭千觅清晰看到了鹰翅根部,如泉涌般喷薄的鲜血。 她的双眼不受控制地睁大,而瞳孔却缩小。 凄厉的啼鸣,只能用凄厉来形容。 鹰翅正要被生生撕裂之时,莫余霏忽然松手退开了一步,而她原先所在之处出现了一柄匕首。 这一瞬的空档里,看到一线生机的鹰立刻挣扎着起飞。 谭千觅看到突然出现的匕首时心跳停滞,见她躲开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她却上前起跳,径直拉扯到了鹰爪。 别说谭千觅心惊了,那只鹰估计也心惊,自己的爪子才刚刚脱离魔爪,转眼又被人抓住。 翅膀受了伤,但它到底是二次病变过的生物,摇摇晃晃还是升了空。 众所周知,鹰是猛禽,上升之初是莫余霏拽着它,之后则是它不肯松爪了。 地面向上射出几发子弹,谭千觅看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但她现在也没心思管地上的人了。 莫余霏勉强躲开地上的子弹,拿枪、射击再一瞬之间,不知道她有没有瞄准,但子弹的确精准出现在了黑衣人身侧,黑衣人只得停止下一波攻击,矮身躲开。 谭千觅的视线分给黑衣人一瞬,等她再抬头,莫余霏已经爬上了鹰背。 “……”短短几秒之间心脏就没落过地。 鹰比她还慌,迅速变换姿势要甩掉她,然而她拽得紧,愣是没被甩下来。它只能变换策略,高速攀升,自己活不了莫余霏也别想活。 于是此前那幅让谭千觅瞳孔皱缩的场景继续上演。 鲜血如落花般自空中淋漓而下,莫余霏倒是躲得快,踩着它的背就跳开了,愣是没沾到血迹。 缺了一翅的鹰跌落,莫余霏也只得从空中跌落,她距离地面至少有三十米。 这一幕有点血腥,还有点梦幻,黑衣人也懵了两秒。这会儿缓过来了,立即对她开枪。 谭千觅心急,喊:“依依,边拦住她边去接莫余霏。” 依依就是她手腕上的枯木,是一个植物变异种,她的室友之一。 然而依依却没有动作,时机只有一瞬,错过就错过了,她来不及困惑或是质问依依,心神被自高空坠落的人占据。 预想中的画面让她的心脏瑟缩。 子弹碰撞声出现,但并非与护盾相击时的清脆,而是十分沉闷。 白虎的皮毛显然比方才那只鹰的羽毛更坚韧,子弹根本击不穿。 三十多米的高空,它调整好身形,接近地面时身子下蹲,盈盈一跃安然着陆。 谭千觅如同跑完了一个三千米,把那口差点憋死她的气给呼了出去。 黑衣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幕,子弹没用,匕首甚至还来不及拿出来,就已经被按到了地上,各方面悬殊太大,根本无法还手。 谭千觅思绪回笼,反应过来黑衣人的身份后,才呼出的气又一个急转弯回了肺里,眼见着莫余霏已经抬起爪子了,她忙喊:“等一下先别杀她!” 那只爪子往上抬了抬,指甲也收了回去,黑衣人被打晕。 见她还算听话,谭千觅再次松气,并诚心祈祷不要再和她开玩笑。 跑到二人身边,她扯开黑衣人的面罩,果然是夏鱼。 这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解释,转头看向两米多高的大白虎,她还得仰头。 白虎的眼睛和莫余霏为人时的眸色相同,浅如琥珀,在阳光下更清透。此时不仅在阳光下,而且还是放大版,更加摄人心扉。 第25章 刚对视上的一瞬间,谭千觅愣了下,就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等她回神,白虎的体型竟然在缓慢缩小,最后比她要矮一些,一米多高。 这时候倒也没人讲科学了,毕竟知之甚少。 想起莫余霏追杀变异种的样子,她没好气:“你吓死我了,后面都来人了,干嘛还赶着去追它?” 白虎直勾勾盯着她,也不开口,也不动作。 “……算了算了,你去换衣服吧,我先把她绑起来。” 它却没走开,而是冲她晃晃脑袋,晶亮的眼睛折射出光的形状。 莫余霏本人白,又爱干净,眼前的小白虎皮毛也是光洁如新。 谭千觅顿了两秒,明白它的意思了。 她一时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无奈。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她之前说的话呢。 白虎围着她走了几圈,端着最标准的猫步、最诱人的毛发。 完全体,她现在看到了。 但莫余霏没让她上手摸,展示完之后就小跑着钻到了车后。 真一溜烟似的,转眼就消失了。 谭千觅蠢蠢欲动的手最后也没能动,“……” 算了,她转头看向地上的夏鱼,眸色暗了暗。 手腕上枯枝模样的依依激动起来,想要回到夏鱼身上,谭千觅按住她,低声:“等会儿再说,不然你觉得我们打得过莫余霏吗?” 依依闻言登时冷静下来,服服帖帖绕在她手腕上。 谭千觅试图搬起来夏鱼,尝试了两下发现自己没什么力气,也不再浪费力气,准备回车上找个绳子,先绑起来,等莫余霏出来再让她当苦力。 结果等她走到车旁,和一只略显焦灼的白虎对上视线。 “你怎么不上去换衣服?”她看着在原地绕来绕去的莫余霏,纳闷。 莫余霏停止追自己尾巴的行为,仰头看着她。 见她这直勾勾的视线,谭千觅懵了两秒。 两秒里她是懵着,大脑却在风驰电掣,等她回神,勤劳的脑同志发令让她顿悟。 视线下移,落到那几只看着很好摸的爪子上,她试探问:“你嫌脏?” 自己嫌自己脏,对某人来说也不是头一遭了。 莫余霏艰难越过心理障碍,抬起一只前爪,点了点头。 谭千觅:“……” 从车里翻出湿纸巾,在莫余霏的车里找这类东西简直毫不费力。 她接过小白虎抬起来的前爪,擦得颇为细致,生怕这位主儿嫌弃不干净。 擦干净的爪子顺势落在车上,莫余霏递出另一只前爪,她如法炮制,结束之后,视线情不自禁往白虎后腿上去。 莫余霏却没再让她动手,用爪子把湿巾拉到车内,谭千觅还没看清,它就边缩小体型边上了车,并且三下五除二钻进后座。 谭千觅只看到了两张印着梅花印的湿巾。 “……”她沉默两秒,弯弯眼睛被逗笑。 等看到莫余霏边系上领口最后一颗扣子,边面不改色拎起那两张湿巾时,她忍俊不禁笑出声。 莫余霏下颚线绷得似乎有点儿紧,嗓音略低,“这么好笑啊。” 她忙摇头,想了想还是点头。 毕竟自己不赶着去绑人,而是等在这儿,瞒也瞒不住,还不如挑明了。 果不其然,莫余霏唇抿得更直了。 她自顾自找到绳索,转移话题:“你们认识?” “……” 谭千觅顿时不笑了。 鹰的尸体在附近,短时间内没有变异种会上赶着触霉头。莫余霏自己下手的力道她也清楚,所以并不担心那个人会跑了。 她没急着去绑人,点开手环上的地图,定位附近的居住地。 “手环你提前放在车里了?” “嗯,看到是鹰的时候摘下来了。”她找到最近的一个可居住点,看到距离不太远时松了口气,征求谭千觅的同意,“我想先去洗个澡,可以吗?” 这倒是有礼貌得过分了,她那浑身难受的模样,谭千觅看着都感觉难受。 “可以啊,这我还能拦着你啊。” 莫余霏提提嘴角,“问当然还是要问的。”说着,她拿起绳索,利索去把人绑了扔后备箱。 出发前她甚至递了一整盒薄荷糖给谭千觅,并嘱咐:“我可能会开得有点儿快,你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谭千觅憋笑,“我今天就是晕死在车上,也不能挡着您去洗澡。” “……”莫余霏小声解释,“主要你知道吧,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个变法,总感觉从骨头到皮肤上都是刚刚沾上的尘土。” 她越解释,谭千觅越想笑,“没事儿,不脏,我们莫莫最香了。” “千觅……”她放低声音,尾音微微拖长、上扬。 听着略有点娇矜,似乎还有点儿委屈的味道,像是受不了这场玩笑了。 谭千觅最吃这一套,“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爱干净是好的。你看刚刚的小老虎多漂亮,皮毛白得跟天使一样。” 莫余霏得偿所愿,心满意足。 “我们莫莫。” “……”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六日上午 第13章 浮叶 赶到的居住点是一处没被摧毁的居民楼,没电了,但是还有水。 病变爆发迄今,虽说秩序已经稳定了几年,但条件到底比不上之前,还能洁癖成这种程度,也是挺神奇的。 第26章 趁她在洗澡,谭千觅轻手轻脚开门下楼。 她晕车,所以开了车窗,莫余霏兴许是有点儿着急,下车时没注意到,现在她那一侧的车窗还开着。 “依依,试试把她喊醒。” 手腕上的枯木手绳抽条增长,顺着车窗钻到夏鱼身边。 依依和夏鱼的关系其实更好,之前在一区三区过渡地带时,夏鱼赶去她身边时留下了依依,她也是第二天才发现。 谭千觅抬头注视二楼,也是就莫余霏所在的房间。 房门没合,加上她听力比较好,在这里能听到水声。 她和夏鱼的关系莫余霏早晚会知道,也许现在就已经知道了,但她要问问夏鱼的目的。 是延续之前没完成的任务……还是实验室对莫余霏也有所图? 一分钟后,依依收回延长出去的枝条,将其缠绕成人形,对她摇了摇头。 “没事儿,莫余霏手太黑了,醒不来也正常。”她转而问:“你还记得之前她失败的刺杀任务吗?” 依依点头,它和夏鱼常常待在一起,如非必要不会分开。 “那个人就是莫余霏吧?”她作了然状。 小木头人歪歪脑袋,似乎在纠结。 实验室发布的任务,任何相关事宜都不能向外透露。 “夏鱼姐都送你出来了,就不用管实验室的规矩了,不然她送你出来干嘛呀,还得和你分开。” 依依被她说服,心觉有理,深深点头,然后又点了下头,意思是任务对象的确是莫余霏。 任务目的一般不会告诉她们,毕竟实验体只是工具,但也不排除例外情况。 能提前问出来一些自然是好的,但现在没辙,那也只能这样了。她准备回去,手腕却被拉住,依依冲她鞠躬。 “……”一猜就是夏鱼教的,“她都教你点儿什么啊。” 依依又冲她做出“拜托”的姿势,还微微晃着腰。 “……”她看向夏鱼所在的方向,沉默两秒。 这人私底下这么恶趣味?能把一个植物教成撒娇好手。 “莫余霏会怀疑,她之前肯定注意到我手上有个手绳。” 依依二话不说生出一截新枝,绕在她的手腕上,而后根部枯萎,和它之间的连接处断裂,就成了一个新的手绳。 “……”她没什么好犹豫的,同意了,依依顿时手舞足蹈起来。 “但是你可不能跟夏鱼跑啊。”她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然莫余霏会弄死我的。” 摆动的枝条静止。 “……”好啊你,还真打的这个主意。 她加大力度,看起来像是害怕极了,“你和夏鱼是离开了莫余霏那个恶魔,但是我留在这里,她一看肯定觉得是我放走了夏鱼,你看她那么可怕,我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 枝条缓慢恢复动作,做出了一个高难度的扭捏动作。 显然,它之前没有想到这里,就想着自己和夏鱼能走了。 谭千觅猜也是,“你乖乖藏起来别被莫余霏发现,之后一直和夏鱼姐在一起也行,我们都会没事的。而且不被发现,我也不用怕她了。” 依依晃了晃,在她头顶轻拍,像是在说:别怕。 她放心了,跟依依道别后回楼上。 不是她同意得利索,而是依依虽然好糊弄,但是一根筋的程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斗不过依依,不同意的结果就是一人一木头一块儿留在下面。 不过它没有坏心思,这么说了肯定就不会走了。 轻手轻脚坐回沙发上,浴室的水声还没停。 她有点儿愁,实验室怎么就盯上莫余霏了呢,还派夏鱼来。 莫余霏应该不会非要杀了她吧?不能够吧。 不过有依依在,至少夏鱼姐的安危有了点保障,如果莫余霏不下定决心要杀她的话。 莫余霏……说实在的,她对莫余霏还真是知之甚少,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关于她背景的了解。 回忆间,水声停歇,莫余霏出来了。 “你冷不冷?”谭千觅停下思绪,忙把旁边的外衣递给她。 她顿了下,像是受宠若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背着我干了什么事吗?” “……”用最奇怪的语气说出最瘆人的话。 她只当自己听不懂,翻了个白眼嫌弃道:“我是什么不知回报的白眼儿狼吗?水是凉的啊,你还洗这么久。” “久吗?”莫余霏接过外衣穿上,“还不到十五分钟吧?” “十五分钟还短啊,那可是冷水,现在天也凉了,你的进化有加强体质吧?” “有,不用担心。”她不再追问,挨着谭千觅坐下,弯着眼睛大尾巴狼似的说:“当然,该担心还是要担心的。” 盯着两人之间二十厘米的距离,谭千觅愣是说不出来什么,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 “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她感叹:“这要放以前,得霍霍多少小姑娘啊。” “最多一个好嘛。”莫余霏顺着她的话说,“而且为什么要放以前,现在不行吗?” “因为现在大家不看脸。” “……” “那你看吗?” “我也是大家。” “……” 再怎么扯最后也要回到夏鱼的话题上。 莫余霏态度还挺好的,“她也是你实验室的吗?” 第27章 “嗯。”这也没有瞒的必要,“实验室很多任务我们甚至不知道目的,等问问她再说。” 顿了顿,她小声补充:“如果真有什么,你也先别动手啊。她脾气不是很好,别跟她计较。” 莫余霏看她一眼,轻轻嗯了声,“好啊。” 谭千觅瞟她一眼,她补充:“反正我脾气好。” “……”怎么跟小孩儿一样? “走啦。”她起身后上手拽住莫余霏的胳膊,把她拉起来,“我看你最多五岁。” 虽然隔了两层衣服,但莫余霏一点儿也不得寸进尺,顺着就起来了,没让她费力。 “那你呢?十五岁吗?”莫余霏感觉自己的胳膊有点麻。 “五十,行了吧。”她捻了下指尖。 来这里只是为了让莫余霏洗个澡,没有多待的必要。 莫余霏拉开后备箱时,车内缓缓飘过一个叶片,恰在莫余霏眼前,她想看不见都不行。 谭千觅:“……” 莫余霏接住飘落的绿叶,“你把那个小树枝给她了?” “……”她默了默,没问莫余霏是怎么发现的,只说:“那本来就是她的。” 莫余霏不可置否,抬手靠近夏鱼的脑袋,距离十厘米时熟悉的蓝色护盾出现,和夏鱼的脑袋接触后消失,莫余霏也收回手。 她腹诽,怪不得依依喊不醒,人这是高科技的昏迷。 夏鱼转醒,睁眼的一瞬间就恢复清明,她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没有轻举妄动,直直看向莫余霏。 “你想杀我吗?”莫余霏笑着开口。 夏鱼愣了一下,谭千觅扶额,“夏鱼姐,这又是什么任务吗?” 她指了指莫余霏手里的叶片,“谢谢你之前把依依放在我身边保护我。” 更多是提醒她依依已经被莫余霏发现了。 夏鱼眸色沉了些,她开口:“也是借机让依依出来。” 谭千觅猜到了,这也是她疑惑的地方。 “那你肯定有把握能跟着出来,但现在为什么还要做任务?” “或许只是单纯看我不顺眼呢?”莫余霏笑盈盈接话。 “不可能。”谭千觅一票否决,“不是任务的话,谁乐意出生入死?” 莫余霏眉梢微扬,不言。 “其实也是最后一次。”夏鱼侧头露出脖颈,上面的疤痕露出,“我把体内的装置取出来了,但是害怕有其他的手段控制我,他们说我完成这个任务就彻底放我走。” 颈部肌肤细嫩,凹凸不平的丑陋疤痕就更刺眼。顺着疤痕的位置向下,几乎能看到“装置”留下的一路疮痍。谭千觅瞳孔骤缩,脊背紧绷,用力到有些微的颤抖。 “你……取出来了?”她嗓音干涩。 夏鱼摆正脑袋,勾勾唇角嗤笑,笑容有些轻佻,“不然还留着过年?” 依依忽然冒出来,数不清的枝条横生,将夏鱼裹了起来。 通过舞动的枝叶能看得出它的兴奋。 谭千觅缓过神,身体慢慢放松,也笑了声,“取出来好。” 取出来就不用沉默寡言了,这种神态的夏鱼,她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 余光注意到莫余霏的神色,她拐回正题,“任务内容是什么?刺杀她?” 夏鱼点头,“对,跟往常一样只有内容,没别的。” 莫余霏看向她,她回望一眼,把视线挪到夏鱼身上。 “……不做也行。”夏鱼轻咳一声,“依依,松点儿。” “我和依依都出来就够了,实验室估计也没余力管我。” “嗯?”谭千觅看她的目光带有期待,如同十六七岁时,看到只身一人对抗实验室的夏鱼姐。 夏鱼笑得灿烂,说的话没辜负她的期待。 “我把实验室炸了,连带他们的保护仓。” 谭千觅这回没忍住笑出声,“那可太好了。” 笑了片刻,她强行把激动按捺下去,“那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她指指莫余霏,“实验室在追我,我和她一起逃出来了。” 夏鱼扬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谭千觅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咳一声,“那我也总不可能一直跟在实验室一样啊,那时候不逃是因为有我爸在,现在不逃就等死了。” 夏鱼曾经给她创造过几次机会,逃离实验室的机会,她没接受。 “行吧。”夏鱼没多提这码事儿,转而问:“那你们要去哪儿?” “……”谭千觅一时间没能答上来。 她其实知道要去哪儿,但就和之前不接受夏鱼递到手中的机会一样,她这次也不想抬手去接。 “回你们的实验室?”莫余霏反问,笑意浅浅,是她一贯待人的模样。 “回去?”夏鱼不可思议。 谭千觅喉骨滚动,半晌憋出来一句嗯。 极轻,无需风吹就要散了。 夏鱼蹙眉,沉吟:“那我得想想。” 估计还没过三秒呢,就听她道:“行,那我们一块儿吧。” 谭千觅没什么惊讶的,莫余霏则是微微动了下眉梢,如果所言为真,费了老大功夫逃出来,说回去就回去?怪人。 她到底没表现出来,上前,依依估计是怕她,还没等她开口就自己缩回去了,露出被它缠着的夏鱼。 她给夏鱼松绑,没拿出口袋里准备好的手环,就这么大大方方让她去了后座。 第28章 既然这人不喜欢“装置”之类的东西,那这个类似于束缚的手环估计会让她反感。 她无所谓想,随意,反正在自己眼皮底下,有本事就来。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六日上午 第14章 尘埃 实验室被炸了,夏鱼能这么一言概之,但详细情况有的说。谭千觅是想直接坐在后排,方便和夏鱼交流,但担心莫余霏炸毛,还是坐在了副座。 其实炸就炸了,也不会怎么样自己,不过万一给夏鱼姐记上一笔就不好了。 …… “所以你本来是可以直接出来的吗?” 夏鱼嗯了声,“他们的保护仓被我毁了,二次病变躲不过去,退化的退化变异的变异,自己都顾不好自己,哪有功夫管我。” “不过确实是,也不知道他们给我们装了什么,能把隐患全部清除自然最好了。” “是啊。”夏鱼竖起一根食指逗依依玩儿,新生的细嫩枝芽追着她的手指绕来绕去。 “其实也不算什么,如果他们真能好心到给我清除,那当然最好。不过更大的可能性只是他们想借我的手杀人呗,这期间也够他们反应过来。” “还是要试试。” “可不是嘛,不过现在倒是不用试了,反正本来他们会帮我清除的几率也约等于零。” 谭千觅转身看她,笑问:“不过你应该也拆得八九不离十了吧?” 夏鱼被说中,轻轻哼笑一声,“一个监听的、一个定位的、一个在心脏旁边,里面藏着能源,用来制动我们。” 最后,她指了指脑袋,“还有两个在这儿,一个跟记忆有关,另一个能控制我们的情绪。” 实验体大多不弱,甚至能力远超于寻常进化者,实验室不可能放他们自由,而让他们乖乖听话的最佳手段就是直接控制身体。 每时每刻的监视、说来就来的头疼、被操控的身体激素水平,无所不用其极。当然,这些不会让实验体知道。 谭千觅有所猜测,但闻声还是愣了下。她咽了下口水,轻声问:“你都弄出来了?” 夏鱼嗯了声,语气平静到仿佛在谈论天气。 谭千觅看着她说:“……辛苦了。” 她别开眼睛看向窗外,“不值一提。” 转身回去时,恰撞上莫余霏看过来的目光。 她知道莫余霏想问什么,但不是很想回答,于是对莫余霏笑了一下就掠过,说:“依依的你已经帮它拆了吧?” “嗯,它只有一个用来定位的。” 夏鱼说完没忍住笑了笑。 依依听到自己的名字,无定形的身躯延伸出来一根藤蔓,在谭千觅面前比了个一。 谭千觅也被逗笑,戳戳藤蔓,“是说你傻诶,还在这高兴呢。” 依依愣住,藤蔓耷拉下去,慢慢收回。 借着后视镜,谭千觅看到它整个把夏鱼的手包起来了,扭来扭去。 夏鱼勾了勾唇,用另一只手慢吞吞把它挑开,“对啊,说你傻呢。” 小藤蔓软了软,而后立了起来,颇为用力地戳着夏鱼,夏鱼笑出声,“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是因为他们没有那么了解你,所以最多只能放一个。”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夏鱼和依依相处,都会有一种关于夏鱼的反差感,让人忍不住怀疑,为什么会和一个植物的变异种关系那么好呢? 即便是在夏鱼记忆被纂改的那段时间里。 那是夏鱼第一次出逃,最后错算了一步,失败了。工作人员没有过多进行□□上的惩罚,而是直接修正了她的记忆,那之后的她如同换了一个人,沉默寡言、阴沉暴躁。 直至几天前,她帮自己逃出实验室时,谭千觅也没想到她竟然已经摆脱了那种控制,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怎么恢复的自我意识?她也不知道。 慢吞吞收回落在后视镜上的视线,挪到车窗之外,掠过的景色匆匆进入她的瞳孔,又匆匆离去。 每一幕她都看得真切。 飘零的落叶打着旋,秒速五厘米下落。树木的根系虬结缠绕,彼此相连争夺养分。阳光穿过云雾,安静洒落在地,阴翳与其相伴…… 以及……一盒水果糖? 她转头看向莫余霏,莫余霏侧头对她笑了下,迅速转回去看路。 “薄荷糖太凉了,不是很晕的话试试这个?” 她抬手接过,指尖碰到了莫余霏的手背。 莫余霏的手似乎屈伸了一两毫米,又似乎没有,而后收回。 “好啊,薄荷糖太麻了,不是很好吃。”她也不客气,立刻拆开尝了一块儿,眯着眼享受,“啊,果然还是这种好吃。” 虽然她总共也没吃过几种。 飘零的落叶打着旋,被风卷着晃晃悠悠,绕过一圈又一圈,阳光时而将它照亮,熠熠的光映着叶脉,又遮盖了叶脉,只有光,像是叶片在发光。时而日光被遮盖,它繁琐而有序的脉络便清晰起来。 路上有时会撞到别的叶子,轨道重叠了,于是都脱轨。 最后轻轻一荡,漾起三两尘埃,落在地上归于寂静。 所以果然还是不想回实验室啊。 转头看着莫余霏,她举着糖果盒意有所指,“要尝尝吗?” 莫余霏看她一眼,眼尾勾起些许弧度,“好啊。” 她拿了一颗,捏着送到莫余霏嘴边,威胁道:“嫌脏也给我咽下去。” 第29章 莫余霏扬起笑,“哪敢嫌?我的荣幸。” 指尖碰到了她的唇,很软,微热。 谭千觅收回手,继续看向窗外。 十月,入秋,北方的树木大多开始落叶。 只要向外看,总能看到一片片无拘无束的精灵在跳跃。 任她如何感受,还是无感。 无论是触碰手还是唇,无论是关心还是被关心,都无感,只有疲惫。 哪怕她催促着、哄骗着那颗心脏去跳动,它也不肯工作。 也许只有被实验室驱使时,它才会想起来:自己其实还管着一个身体,的吧? 思绪繁乱,时而想到夏鱼第一次出逃前,把机会递给自己时她晶亮的眼睛,那里面盛着希望。 她爸是谭教授,她的待遇比其他实验体好得多,被限制的程度也不高。以夏鱼的能力,帮她出去轻而易举。 时而想到小时候够不到的门把手,她那时候太矮了。时而想到病变前整齐排列的公式与字母,紊乱缠人眼。时而想到自己曾遇到的被摧残的人,大多是在学校里碰到的,校园暴力、家庭暴力,都是生命难以承受之重。时而也想到实验室里的岁月,训练、瞎想、观察。 以谭建成的死亡为分界,这些画面都成了生命难以承受之轻。 她突然有一个想法,或者说是,长久以来被深埋的想法终于得见天日,于是眼前的一切都轻了起来。 总之大脑突然活泛起来,像是被驯化好的、久未工作的驴子碰到了磨。 再回神是被莫余霏喊醒。 “嗯?”她有点儿迷茫,困意拉扯着神经,抬手想要揉眼。 隔着衣服,手腕被轻轻握住,莫余霏的音容逐渐清晰。 “不卫生哦,我们到了,中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出发。” 她叹了口气,眯缝着眼往外看,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 “困。”往前靠了靠,将额头抵着莫余霏的肩,她哼哼唧唧,“不想动。” 莫余霏僵硬了一瞬,声音略轻,“我抱你上去?” 她连手也不想抬,“好啊。” 懒洋洋被人抱起来,身体刚接触到外界的阳光时,她被吓得一哆嗦。当然不是被太阳晒的,而是突然入耳的异常声响。 抬眼看到是夏鱼和依依在清理附近的变异种,她耷拉的眼皮彻底合上。 随后有几声枪响,莫余霏用了消音器,但离得太近了,想听不到也不可能。 重物倒地的声音和枪声数量一样,她的枪法还是一如既往得好。 实际上有莫余霏在身边,或是有夏鱼姐在身边,她都能安安心心睡大觉,更别说这俩凑堆。 她反正现在是只想睡觉。好不容易上了楼,进卧室就要倒下,却愣是被莫余霏拉起来,“我清理一下你再上,而且要吃饭。” 她直勾勾盯着莫余霏,试图感化对方。奈何这方面莫余霏的原则性太强,没得商量。她只好站在一边栽头,濒临摔倒时身体自觉调整好姿势,然后迎接下一次不稳。 莫余霏回头,看到她几辈子没睡过觉的样子,一时无言。 “……” 一万年之后,她终于整好了,谭千觅这次的原则性也很强,谁来也不好使,掀开被子就钻进去了,并坚定地闭上了眼。 “吃饭。”有烦人的苍蝇在嗡嗡,不理。 莫余霏盯着她,抱臂沉默。 “喂,这个。”客厅的夏鱼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好笑,扔过来一支营养剂。 莫余霏转手接住,听她道:“谭千觅总是睡不够,喊不醒的,尤其是白天。听你的意思之前是给她吃的饭,到现在营养不够的话给她喂这个吧,她懒得很,起来吃饭不可能,被喂着吃两口营养剂还好。”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营养剂,又看看谭千觅,虽然不愿但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吞咽的功夫,谭千觅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盯着她滚动的喉骨,莫余霏心旌摇曳。 结合夏鱼的话和谭千觅今天的举动,她总算看见了点儿希望。 之前千觅还没在自己面前露出这一面,今天这样,终于卸下心防了啊。 她以为夏鱼口中的谭千觅,是没有防备时的谭千觅,如今出现在了她面前,要她怎么不高兴? 高兴的结果就是下午三点,夏鱼出去解决完又靠近的变异种回来后,她还在悠哉游哉看手机。 手机现在仍然有用,只是网络和电量出了管辖区就不好保证,所以一旦混乱再起,必要性就没和平年代那么高了。 夏鱼无语,“不是,你真不喊喊她啊,她能一觉给你睡到晚上,清醒一会儿晚上还能接着睡。” 这点儿她也挺服气。 莫余霏扬起眉梢,挂着浅笑有理有据反驳:“我们也不是很着急呀。” “……”夏鱼翻了个白眼,“行行行,反正我也不着急。” 她闲不下来,和依依再次出门前,诚恳地奉劝:“虽然不知道你和她什么关系,但你最好还是别太惯着她,本来就娇气,惯得狠了能让你没话说。” 而且这小丫头还挺有一套,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往往是有气也发不出来。 她就吃过大亏,这才出此肺腑之言。 后面这句话她没说,而是换成了出门前的最后一句,“当然,也别想着欺负她,我和依依出去一趟,一个小时内回来。” 第30章 她没告知去向,莫余霏也没想问,挥挥手说了句再见。 转头看向卧室里的人,她想着夏鱼的话,陷入沉思。 哪里就娇气了? 转念又想到她和夏鱼的关系,她继续沉思,会是这方面的影响吗?跟自己还不熟所以不敢放心犯懒? 回忆起夏鱼的措辞,她摸摸下巴,感觉自从夏鱼出现之后,千觅就不太对。 怎么形容呢?像是轻飘飘地升了空,但客观来讲,其实更像是落了地,更接近一个寻常人,更好触碰。但她可是千觅啊。 一定出问题了。莫余霏确信。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六日上午至下午 第15章 流光 出乎夏鱼的意料,她回来没多久,四点多时候谭千觅就醒了,迷迷糊糊从卧室出来。 依依见到她熟悉的样子,比了一下时间,16:15,谭千觅点点头。 显然,这场景应该是经常出现,出现的地方不用莫余霏想也知道,实验室里她们居住的地方,看来她们之前还住在一起啊。 “今天还挺早。”夏鱼吐槽。 “夏鱼姐,单论这方面你倒不如继续装沉默,还能少堵我两句。”谭千觅也驾轻就熟反击。 夏鱼哼笑一声,不说话了。 “今天继续走吗?”她洗了把脸,在莫余霏旁边坐下。 “现在出发到彻底天黑,能越过一片林子到靠北的一块平原,那边儿地势平,估计会有南下的幸存者在那儿休整。”夏鱼总是很靠谱,“我来的时候发现多数人是结伴走的,浩浩荡荡一大群,鲜少有十个人以下的队伍。” “其中以两个队伍最明显。一个队伍人数最多,但里面的进化者不是特别强,另一个人数相对少一点,但实力都不差,而且像是临时组队的。我当时看了两眼,前者应该是早有准备,或者说里面的人本来就认识,气氛会比后者好点。” “按我的推测,这两支队伍到现在应该已经遇到了,并且就在那块儿平原。我们现在过去还好,他们人数太多了,我们这点儿物资不会吸引他们的注意。而且人多到底方便点儿,打探消息,或者守夜也不太用特别警惕。” 她都分析得这么明白了,莫余霏也没话说,“那就走?” 下楼后,谭千觅视线从夏鱼身上飘到车上,若有若无,她还走在夏鱼前面,想不被发现都难。 夏鱼:“……我开车。” 谭千觅灿然一笑,“我正想说呢,谢谢姐。”夏鱼白她一眼,“胳膊肘往外拐。” “外”的对象只能是莫余霏,她闻言轻轻哼笑,倒也没藏着,“那当然是我值得。” 夏鱼懒得理人,加快脚步上了车。 没多久,后面传来对话声。 “你往边上坐坐。”“嗯?好啊。” “我想躺下。”“……好啊。”后者的声音有点儿轻。 她抬头看后视镜,她们的谭小同志已经躺下了,枕着莫余霏的腿,手上举着一个平板。 久违到陌生的电影龙标音效出现时,她还懵了下,再听到谭千觅说“手有点累”,这才回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了然地轻哼一声,启动车子。 要不是说她娇气呢。这胳膊肘往外拐也行,拐到外面去坑别人去了。 “外人”莫余霏显然不这么想,她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人,心跳飞快,耳尖因为联想而红了一片。 她舔舔嘴唇,轻声说:“我来拿。” 谭千觅笑得别提多甜了,“好呀。” 她也不说谢谢,就弯着眼睛把平板往上举,手指何止是碰到莫余霏,简直是磨蹭。偏偏你又看不出她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的,毕竟她的姿势不方便。 莫余霏的心脏差不多要超负荷了。 她在上面调整平板的位置,谭千觅在下面动来动去,脑袋蹭着她的腿,也调整姿势。 “这样可以吗?”她开口时声音甚至有点干涩。 谭千觅就跟听不出来似的,该怎么动怎么动,等她躺舒服了,开开心心说:“嗯嗯,可以了。” 那声音轻快的,你多不舒服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更何况,莫余霏不是不舒服,只是心里痒得难受。 从后视镜里看到一切的夏鱼:活该,早提醒你了。 她一个当姐姐的,王威一个当哥哥的,都被这小丫头拿捏得没辙,更别说这位新来的、似乎心思不太纯洁的莫同志了。 路上变异种只多不少,但是有依依在,伸展的枝条探出车窗,变异种大多还没靠近就被赶走了,亦或是不敢靠近。毕竟变异种的直觉可是很强的,尤以动植物为甚。 所以其实也不怪刘毅磐天天骂自己,谭千觅好心情地想。 夏鱼代号02,依依代号05,虽然单论战斗力,也许夏鱼比不上依依蛮横的攻击,但综合来讲夏鱼的确是他们之中最强的,十个依依估计也斗不过她。 至于她嘛,估计一百个她也比不上依依。 刘毅磐骂得好,谭千觅其实每次都很认同他的话。 电影结束了,但她懒得坐起来,既然想到这里,索性躺着问:“夏鱼姐,程知柳和王威哥他们呢?还有刘毅磐。” 程知柳和她在一个房间住,他们六个则在一个公寓。 “王威死了,保护仓碎了之后工作人员开始病变,混乱里没看到刘毅磐的影子,程知柳……”夏鱼嗤笑一声,像是不屑。 第31章 “她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谭千觅愣了下,也就两秒,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充其量也只是室友吧,各自忙于各自的任务,还要应付实验,出生入死、朝不保夕,能有什么交情。 “王威哥不是三号吗?程知柳六号都活下来了,他怎么出事的?” 摸了摸口袋里的金属糖盒,她也许伤心了一秒。 印象里,最让人有安全感的其实是王威。和记忆受损前锋芒毕露的夏鱼不同,王威很温和,时常挂着笑,是她见过最有耐心的人。 他不爱说话,但并不冷漠,会在刘毅磐受伤时帮他做任务,外出归来会带一些小玩意儿,他说那是礼物,等待大人回来的小孩子理应有礼物。 王威是他们里面最大的,今年已经三十五了。而她是最小的,今年二十,刚进实验室时十六,那时候其他人都在二十岁往上,她理所当然成了那个“小孩子”,即便她作为一个不用出任务的关系户,其实是被讨厌的对象。 王威有时候会给她带糖,钟爱草莓味。 旧历2020年,他第一次带回来了一袋软糖,草莓味的,还有一周过期。那时候谭千觅十七岁,几年没见过糖了,作为“小孩子”,她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并洋洋得意地在刘毅磐和程知柳面前炫耀。 她吃了一块儿,甜到发腻,但久旱逢甘霖,她还是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一口气吃了半袋,没人管她。 王威兴许是看她高兴,自己作为赠予方也高兴,说他喜欢草莓味,问她也喜欢吗? 谭千觅当然不是很喜欢,但她理所当然地挂着灿烂的笑,说:“喜欢啊,病变前就很喜欢。” 之后王威就更乐意给她带糖果了,基本都是草莓味,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到这种地步还如此开朗。 他说他有个女儿,五岁了,爱笑,爱吃草莓蛋糕。可惜病变爆发的时候,他赶回家只看到了妻女的尸体。 他说的时候是笑着的,谭千觅看得出来不是伪装,他是真的在开心,仿佛只是提到那位女儿,就足够他忘却一切烦恼。 真好。 如果能把他和他的女儿葬在一起,他会一直开心下去的吧?无论在天堂还是地狱。 “他的实验没扛过去,到底年龄有点儿大了,身体恢复能力跟不上。就是刘毅磐头几天跟我们说的那个放射性物质的实验,你走后的第二天轮到王威。”夏鱼垂眸说。 “啊……嗯。”那连尸体也没有了。 她换了个话题,“你愿意跟我们回去,是去找刘毅磐吗?” 夏鱼懵了下,有点不自在地嗯了声,歇了继续说话的心思。 谭千觅眼神放空,生老病死、天灾人祸,太正常了。 目光聚焦后,莫余霏带着笑的面容出现,她也笑了笑,翻了个身侧躺,莫余霏的手尝试落在她腰上,她没阻止。 如夏鱼所言,她们在天黑前赶到了平原地带,那里地形不错,有不少人驻扎,一打眼看过去也的确是两个阵营。 不过那个人数众多、实力略弱的阵营似乎沦为了苦力,他们在外围,内围则是另一个人数少但强横的队伍。 她们在距离人群五百米的地方下车,脚才刚踏上实地,依依的枝条忽然开始涌动。 “不用。”莫余霏压下它,依依怕她,闻声还真收回去了。 “……”夏鱼敲了敲它的木头脑袋,“这么怂呢。” 前方三米处透明的空气开始扭曲,最后显现出一个人形,是个女生,看起来最多二十岁。 “你们为什么会从南方来?”她压着嗓子,冷着脸抱臂问话。 夏鱼哼了一声,“你们为什么会从北方来?” “……”女生眼神凶了凶,到底没多说什么,“如果要在前面过夜,交晶石。” 说着,她摊开手心,上面有一道疤,还没愈合,瞧起来颇为狰狞。 说出来可能还没人信,自旧历2018年病变到现在新历三年,延续旧历则是2023年,过去了五年,谭千觅一直在实验室待着,其实没亲眼见过病变后的混乱。 争斗、血腥、暴力,她前五年都没见过。托莫余霏的福,出了管辖区之后碰是碰到了,但没让她看到。 目前对她来说最大的尺度就是之前那只鹰,现在有了第二个,就是女生手上的伤。 她瞥了一眼忙挪开视线,感觉自己手上也隐隐作痛。 莫余霏目光扫过她,落到女生身上,好脾气说:“好啊。”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两块晶石,笑着反问:“三个人,两块五级的够了吧?” 晶石,即病变者身上的标志。病变者,无论人类还是动植物,都有命门,名曰端口。端口之下的整体即为晶石,晶石按照纯粹程度分为十级,等级越高,蕴含能量越强。 别说女生没想到,夏鱼也愣了下,“说给你就给啊。” 五级的已经足够强了,女生虽然没搞懂她们一行什么毛病,但到手的晶石不要白不要。 “成交!”她嗓音放开一瞬,反应过来又立刻压低,“行了,看在交了过路费的面子上,带你们过去。” 驻扎的帐篷呈圆形阵型分布,为什么说还能看出两个阵营,无他,中间的楚河汉界过于分明,足足隔了五十米。 女生径直带她们去了内部,路过的人最多只是瞟她们一眼,就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儿了。 第32章 极其随意地指了片空地儿,她就离开了,连招呼也没招呼。 夏鱼肉痛,“五级晶石打水漂,您是真行。” 莫余霏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你在这儿看着?我们去把车开到那边的车队里,再拿两顶帐篷过来。” 附近有一块地方停了不少车,集中停放确实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能避免独行兽的偷袭。 她说“我们”,夏鱼看向谭千觅,谭千觅笑笑,她便没说什么,挥挥手让她们离开。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六日下午 第16章 夜风 薄暮的余光缓慢洒落人间,模糊的喧嚣不绝于耳。 五百多米,谭千觅余光扫过莫余霏,准备接受她的质问。 “千觅。” 果然。心里悄悄笑了声,谭千觅上前一步,转身面对她,双手背后倒着走路。 “怎么啦?”她拉长声音问。 “你身体里有夏鱼说的那些‘装置’吗?” 她以为莫余霏会问自己今天的异常,没成想先问了这个。 低头看着脚尖前的地面,她答:“没有吧。” “有石头。” 被按着肩膀往旁边挪了两步,力道很轻柔,她也从善如流。 她猜莫余霏不会说她不看路,只会像这样替她看路。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就像如果是夏鱼,一定会看着她摔倒一次,然后让她自己长记性。 无需证明,事实也一定如此。 她猜莫余霏不会多问“装置”的事,而是会之后自己去查。 她还猜,莫余霏会提出一个过分的请求,一个对于几天前的她们有些过分,但现在提出来却无伤大雅的请求。 因为她要借此引入话题,因为她不会直接质问自己。 她总是在猜测,也总是猜对。 “如果是几天前……嗯,或者说如果你现在突然抱我,我可能都会觉得没什么了,放到之前肯定就不一样了。”莫余霏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 她总是笑着看自己。 “对呀。”谭千觅笑嘻嘻承认,她脚步一顿,上前抱住莫余霏。 双手穿过腰间,耳朵贴在她颈侧。 滚烫的馨香刺破肌肤,将她整个人包裹。 她停留两秒,在莫余霏抬手时退开,抬头盯着她的眼,盈着浅笑说:“因为人总是贪婪的嘛。” “得寸进尺,勉强踏进了方寸之地,心里知道勉强,脑子里想的却是侥幸,侥幸到妄图得到尺。” 她这话说得其实有点儿过分。 莫余霏闻声也的确垂眸,但最后还是含笑看她,“是啊,因为人总是贪婪的嘛。” 她觉得没意思,转身回去。 肩膀被按住,这次是莫余霏主动抱住了她,馨香更迷人,吐息更炙热,但她依然无感。 所以说没意思啊。 安静等莫余霏抱完,她盈盈的心脏沉沉落地。 “你还没吃饭呢?我中午吃了营养剂,这两天估计不用吃了。”她彻底转回去看路,主动提起话题。 “嗯,等下我们在外层吃。” “们?” “不饿也要吃点儿呀。” “好吧。” 谭千觅又问:“外层是三区的人吧,林笙就是给他们开的路……或许是给所有人开的,但主要应该是为了他们。” 莫余霏点头,“是啊,但是开路总是会出很多意外,就像现在这样。” 被别人压迫,占据劳动成果。 谭千觅对此也很认同,“自己开的路才好走吧,实力不够总要被压迫的,那你怎么还要跟林笙一起走。” “她想让我一起,毕竟多一个保障。” 谭千觅还是疑惑:“可你不是不认同吗?” “无所谓啦。” 自此刻,这个人的内核才开始真正向自己袒露,只需要她稍微深挖,就会如同过去的每一段故事一样。 但是她只是说:“也是。” 于是风代替她们,进行了这条路上最后的交流。 谭千觅看过很多个故事,翻阅过不止三四册厚重的“书”,莫余霏不是第一本,也许会是最后一本,当然,止步于目录。 把车开过去之后,莫余霏拎了一个袋子,不算很大,但瞧着分量不轻。谭千觅丝毫分担的意思也没有,她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平板,又回头看看车。 “等一下。” 莫余霏回头看她,她解释:“今晚不看啦,还是放回去吧。” “嗯?好。”莫余霏打开车,她把平板放回车里,小跑跟上。 差最后一步就能赶上时,她的后颈忽然有点儿凉,头发被风吹起。 她想回头看,还没来得及动作,前面的莫余霏回过头看她。 风停了,那点儿凉意消失,她摸了摸后颈,皱眉嘟囔:“什么怪风。” 莫余霏像是在看她,又像是越过她看向后方。 目光落回谭千觅身上,她扬起浅笑,“走吧?”说着,她伸出空闲的左手。 谭千觅眉梢微扬又落下,无所谓地抬起手,放在她掌心上,“好啊。” 她的手才刚刚搭上,就被轻柔但不容挣扎地握住。 正准备随口夸一句“你的手很好看”,目光恰掠过莫余霏的耳朵,于是这人莫名其妙不好意思的画面浮现,她默默停歇了开口的念头。 第33章 哪会儿莫名其妙直接从耳尖红到脖子,多半是这人自己想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那她这句话更不能说了。 她视线停留了两秒,时间略有点儿长了,莫余霏转头问,“怎么了吗?” 当然是不能说的。她抬起两人相牵的手,指鹿为马,“我在想你为什么能变态得这么理所当然。” “……”莫余霏沉默片刻,忽然俯身凑近她,“怎么总说我……?我不真……试一下好像有点儿亏。” 习惯了和别人的近距离后,心跳就不会失速了。 “你好油啊。”谭千觅不接她的招,随便回了个平a,“不过也没关系,毕竟你喜欢我,只是想凑近而已,而且照你对我的了解,嗯,今日限定版了解,说不定我还能跳上去亲你,所以不怪你油,因为你真正的心思更变态。” 莫余霏微微睁大眼睛,慢吞吞退开,不明意味笑了声。 谭千觅的决定也没那么重大,她只是准备离开,无论是夏鱼还是莫余霏,亦或者是依依,她都不准备跟着或是带着。 所以在今天这个准备离别的日子,她也没打算怎么藏匿了,有话说话,有事做事。 “哎,莫余霏。” 莫余霏轻轻嗯了声,听着没半点儿不好意思,仿佛刚刚被猜中心思的不是她。 “你是不是不会说脏话啊?”刚刚莫余霏那句话,“变态”两个字也没出现,别别扭扭的。 莫余霏说的时候就知道谭千觅会发现了,毕竟她自己也觉得那句话别扭。 “是啊,所以只能你骂我,我还骂不回去。”她作郁闷语气。 “太久没说所以说不出口吗?”谭千觅好奇宝宝似的追问。 她见过不说脏话的,但那些大多只是忍着,真需要的时候还是会说的,但莫余霏刚刚的情况是说不出来,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词汇,算不上多脏。 莫余霏点头,“是啊。” “不过你怎么知道是太久没说,而不是一直都不说呢?” 谭千觅笑了声,“天机不可泄露。” 的确是天机,她的直觉总是准到令人不可置信,自小便是如此,再加上她很擅长观察,于是“看”一个人的能力几乎是登峰造极。 入夜,风起。 她怕黑,莫余霏和她在一起时晚上总是留着灯。 昏黄的光将帐篷内部晕染得温馨而和谐。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脚步声很轻,白天能躲过谭千觅的耳朵,寂静的夜里就不行了。 她戳了戳莫余霏,而后凝神听对方的位置。 ‘五米,女生,五十公斤以下’,她在莫余霏手心写。 她从来没展示过自己的能力,出色的听力和视力也没表现过,莫余霏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 三秒后,她继续写:‘在外面停下了,因为灯光’ 风越来越大。 莫余霏的听力也超乎常人,但却没听到,因为风声呼啸。 停了约有一分钟,尖锐的破裂声传来,短暂一瞬,夜风就透过破裂的帐篷灌进来,看不到人的身影。 破裂的部分在谭千觅那一侧,她动作极快,迅速后退,原来所在的地方出现了深深的刺痕,像是匕首扎入。 她没心思逞英雄勉强自己,立即躲到另一侧,把场面给了莫余霏。 来人很快就被莫余霏按住,藏匿的身形显现出来,是白天领她们进来的女生。 风声呼啸着吹向远方,似乎此间辽辽,成了它的乐园,尽可肆虐。 莫余霏没想放人,纤长的手指捏着女生的喉管,稍一用力那脆弱的生息就要溜走。 风的肆虐之地到了身后,同时传来的还有谭千觅的声音:“别……” 她松手,女生跌落在地,不断咳嗽。 谭千觅消失了。 她略微歪了下脑袋,忽地笑了,最后一丝风带起她的发梢,飘向她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深黑的夜幕。 夏鱼过来时一切归于宁静,无论是风,还是地上缓慢喘息的女生,亦或者是莫余霏。 打量片刻,她大致明白了来龙去脉。 “谭千觅自己想走的,她虽然弱,但是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不用太担心。” 把探头的依依按回口袋里,她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回去,才走了一步,她想到什么,回头问:“那你还要回实验室吗?” 莫余霏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女生,脸上挂着浅笑,“明天才有定论,不过我们可能没办法一起走了。” “嗯?”夏鱼也看向地上的女生,反应了两秒,“哦,这不带我们进来的那位嘛,这么直白的刺杀,怕不是傻子。所以她是要借我们的手找内层这群人的事儿吧?” 莫余霏笑得温润,“是啊,可惜千觅不让我杀她。” 夏鱼:“……” 外层大多是三区的人,她应该也是。那她就是为了顾全三区民众来舍身就义的,虽然方式有点儿蠢。不过没记错的话,你不也是三区的? 口袋里的依依又钻出来,细嫩的枝芽顶蹭着她的手,是在撒娇。 她心觉不对,把依依缠成木头人的身躯拿出来,放在自己眼前平视,“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依依晃了晃,她确定了,平板着声音说:“交代吧?” 依依哆嗦了下,小小的木头人身躯忽地增长,一条藤蔓从身躯内部拿出来了一张纸,上面是谭千觅的字迹。 第34章 ——夏鱼姐,见字如面。跟莫余霏坦白我训练的内容吧,免得她白费功夫。 ——对了,刘毅磐如果还活着的话,大概率会往北去,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不过还是和你说一声。他有个哥哥应该是在北方出事儿了,我走的前几天注意到他不太对劲,应该是他哥哥的祭日快到了。 ——程程其实心理最强大了,她没什么牵挂,跟着实验室也不过是求个安稳,不用去打扰她。 ——王威哥……我不清楚实验的具体状况,但如果侥幸还能找到他的尸骨的话,还麻烦你把他和他女儿葬在一起,他女儿的尸体在他家里后院,地址王威哥跟我们说过,你应该还记得。如果连骨灰也没有的话,我和程程的房间里有一个金属柜,里面有一个草莓果糖的盒子,把那个葬了吧。 ——最后,麻烦了,谢谢,姐,珍重。别怪依依,我威胁它了。 夏鱼看完,别开脑袋翻了个白眼,“小兔崽子。” 莫余霏没有擅自看向纸张,而是在夏鱼看完后看着她。 夏鱼似乎有些伤感,自顾自陷入回忆,良久才答复她。 “千觅跟我们一样是实验体,她格斗能力不强是因为她的训练只有一个内容,藏匿和躲避。你找不到她的,她让你不用白费功夫。” 莫余霏依旧直视着她,轻声问:“是告别信吗?” “你知道?”夏鱼愣了下,随后扯了声笑走出去。 轻薄夜风和帐篷里泛黄的光,勾勒出她的背影。 她就说,这小崽子逃走的那一天,区区十几颗子弹怎么可能躲不过去,还要自己和依依去挡下那些致命的。 她忽然后悔起来,如果当时不推谭千觅离开实验室,是不是她独自离开的计划就能晚点儿实施? 也只是晚点儿……实施。她在谭千觅十八岁时,发现她写过一册“出走计划”,知道自己发现之后,她就把那个册子烧了,迄今从未提过这事儿。 这小崽子,应该一直都挺期待自己一个人离开的吧? 将纸张叠起来时,背面的字迹映入眼帘。 ——不用担心我,也不用自责 扯着嘴角出了声浅淡的气音,她把纸张叠好放进口袋,钻进了自己的帐篷。 目送她离开,莫余霏蹲下身子,和女生面对面。 她摩挲下巴作思考状,道:“你是外层的人,而外层大多是三区的人。你想通过刺杀来激怒我们,而你现在正顶着内层的身份,好让我们报复内层,给三区的人一点儿喘息余地,是吗?” 看到女生缩紧的瞳孔,她笑,“别担心,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帮你们的。” 夜风和缓,仿佛先前肆虐的风是一场梦。 风啊,看来是跟白天来的人商量好了呀。她想着,勾出浅笑。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六日晚上 第17章 盈月 气流在身侧高速涌动,如同一层薄膜,横亘在自己和外界之间。她被包裹着,毫不费力就能向前移动,急速后退的世界则略显模糊。 大概只有十几秒,气流打着旋消失,她缓慢落地。脚踏实地的那一瞬间,谭千觅还有点飘飘然的不实感。 后颈被拍了拍,是她极其熟悉的动作。 “沈盈月。”她字音咬得略重,吐字清晰,介于流畅说话和一字一顿之间,偏偏还带着点儿笑意。 说完,她踮起脚尖转过身,笑意盈盈。 她身后的女生脑袋向左偏了十度,眼角弯曲的弧度都几乎和她一样。 不同之处在于女生的眼睛更有神,谭千觅的目光虽然已经比平时更聚焦了,但没有女生的眼神那样专注。 沈盈月,她是谭千觅拾起的第一本书。 两相对视,彼此的笑意都越来越盛,但却无人开口。良久,谭千觅上前一步抱住她。 靠得近了,沈盈月能听到她喉中的笑音,感受到她胸腔一顿一顿的起伏。 震颤的起伏越发明显,谭千觅抱她抱得越来越紧,十几秒之后,沈盈月才抬起手回抱她。 整整三分钟,谭千觅才松手,沈盈月也立刻松手,抿唇看她。 这里并不是帐篷,而是附近的一座房子。这附近只有一间房子,外面是一大片平原,兴许是病变前的田地。 房子比较老式,由砖瓦搭建而成,似乎没电,屋里放着备用能源,但光线很暗,加之地面也是深色的水泥,视觉效果更暗。 窗户没开,窗边有一张木质红漆的方桌,旁边放了两张板凳,桌上有一个本子,两支笔。 谭千觅在板凳上坐下,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字。 钢笔,用的是蓝色墨水。 这支笔的边角之处甚至褪色了,可见其古老程度。 ‘这支钢笔竟然还在!’ 她写完,把本子推到一旁。 沈盈月自然而然在她身旁坐下,拿起另一支钢笔在本子上写字。 ‘没有弄丢,之前的本也在’ 她写完转头看向谭千觅,颜色略深的眼睛盈满光。 遥远泛黄的记忆跟在“之前”两个字身后,不请自来进入脑海。谭千觅恍惚了一瞬,低头看向自己写下的叹号。 跟莫余霏相处了有一段,这种隐晦细节的表达方式在身上刻得有点儿深了。 她眨眨眼,找回和眼前这个人相处的状态,再提笔时表达方式发生了变化。 第35章 ‘病变太乱了,我本来连能不能见到你都不抱希望。没想到你不仅还在,而且连笔和本都留下了,太好了,这样好像还在昨天,真开心啊’ 沈盈月本身不爱笑,她连表情也不多。看到谭千觅写下的话后,她静止了几秒才伏案提笔。 ‘我也很开心,不过不是昨天了,上次见面……’ 她写着,谭千觅趴在她手边探头看,等她落笔后立即写:‘好了不要算时间了,木头脑袋’ 沈盈月低头看着她写,略无奈,谭千觅写完抬头瞪她一眼,带着笑,一点儿也不凶。 对视良久,沈盈月摸摸头发,率先挪开视线,提笔慢吞吞写:‘好像懂了,是挺木头的’ 耳边传来谭千觅短促的轻笑声,她的唇角缓慢挑起一丝弧度。 她们是小学同学,五年级同班,下半学期同桌,之后六年级、初一、初二一直同桌。 她嗓子很小就坏了,不能说话,虽然她也不是很想说话,其他人太蠢了,懒得搭理。 小学时有一些傻兮兮的小学生会来找她的事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自己是个残疾,虽然她感觉这样解释不通。自己是残疾,为什么他们要来烦自己呢?二者没有必然联系,的吧? 五年级下学期排位时,谭千觅说想和她做同桌。 她之前已经发现了,谭千觅上学期经常偷偷摸摸观察她。她略好奇对方为什么要观察自己,就答应了。 然后她就发现,世界原来是这样的,或者说人们的心思原来是这样的。她之前对人的感知很迟钝,当然现在也是,而谭千觅对人的感知十分敏锐。 她通过谭千觅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还挺有趣的。而谭千觅嘛,她感觉谭千觅也有点儿笨笨的,当然,她那么敏锐,笨笨的也很正常,很好,比其他蠢货强多了。笨点儿没事,她聪明,她可以帮忙。 那几年,她们两个几乎形影不离,谭千觅给她解释人类,她告诉谭千觅解决问题更便捷的方法。 初二出了点事儿,她转校了。怕连累谭千觅,她删了联系方式,最后一次见面时说解决之后再联系她。 结果一别至今。 想起白天谭千觅塞给自己的字条,她问:‘你是要一个人逃走吧?自己没事儿吗’ ‘没事啦,莫余霏,就是白天我旁边那个人,她肯定会找我,而且肯定是往外找’ 谭千觅对此还是挺有信心的。 一般来讲,逃跑肯定要往外走,但鉴于自己心思多,留下来,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自己知道莫余霏心思多,会猜到自己的行为,所以反而要走原先的朴素道路——往外逃。 莫余霏显然能想到这里。 沈盈月思索两秒,写:‘如果她找来,我警觉能力还可以,到时候你不要动,我能把你藏起来;如果没找来,明天白天我再送你离开。今晚在这里休息吧’ 这人总把猜测念叨成“肯定”,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正确,但她还是习惯于做好第二种打算。 她写完后就合上了笔帽,把纸张递给谭千觅,安静看着她。 “……”谭千觅默了片刻,说了今晚第一句话,“虽然你总是给我找好退路,我很感动。但是什么也不问,倒是挺舍得赶人。” 她知道沈盈月其实不介意,保持写字交流只是她自己的一种坚持,不坚持写字一般只有一种情况。 久远的记忆浮现,听到她开口的沈盈月眨眨眼。 开口说话了,不高兴了,但是又说自己感动。 她不是很明白,只能对谭千觅眨眼。 谭千觅重新陷入沉默,提笔写:‘你算的时间是多久?’ 沈盈月想也不想就写上了答案:‘六年差八天五个月,2336天’ “……”知道你算得快。 跟这木头绕弯子是没用的,‘你不想我吗?你当时说的家里的事情解决了吗?有没有很难熬,虽然看你现在还挺好的,当时呢?我很担心’ ‘想,解决了,还好。我尝试联系你没多久就病变了,在北四区稳定下来,一直没找到你’ 她也在找自己。谭千觅忽然分神想,莫余霏、沈盈月,会不会学姐、刘赟他们也尝试过寻找自己?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念头一瞬便消散,她盯着那个“想”沉默了一会儿。 当年沈盈月走得让她猝不及防,连道别也仓促,虽然知道沈盈月本身就是这样的,多少还是会有遗憾吧。 五年级,她十一岁,还是个小屁孩儿。 四年级时,年段中有传闻,转来的年级第一是个哑巴,虽然脑子好用,但其实是个傻子,骂她都没反应。五年级,她和年级第一分到了一个班。 其实她在同学中的人缘很好,大家都挺乐意和她玩儿的。她当时还小,思想没现在那么发达,只是知道怎么做对方会高兴。她当时隐隐有种脱离的感觉,哪怕同学们和她在一起都很开心,她却不是很舒服。 沈盈月的确是异类,她观察了半年,发现对方和大多数同学不一样。于是自然而然就想了解她,当时并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每当她翻开那本名为沈盈月的书,脱离的感觉就会消失。 等之后接触的书籍越来越多,她对“翻书”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时,她明白了原因。 只有深入阅读了一个人的过去、现在,这个人才会真正站在你面前,而不是一个躯壳、一个可以随意揣度、取悦的躯壳。 第36章 遗憾的是,能够真正阅读一本书的机会并不多。 那么,她想念沈盈月吗? 答案是她会想起。 想起喜欢站在人群外冷眼旁观、喜欢在身后拍她后颈,让自己知道是她的人。 白天那阵风只扑向后颈,而她几乎是被人碰到后颈,就要脱口而出“沈盈月”。 于是白天莫余霏暂时不在身边时,她留了一张纸条。 ——她们要带我去北方,我不想去。晚上应该会有人来我这里袭击,可以趁乱把我带走,警惕我身边的人 果然,方向性明确的风吹来,纸条转瞬便没了影子。 要告诉她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吗?犹豫了两秒,她提笔半真半假写:‘病变初期被抓进实验室了,逃出去之后一直在躲躲藏藏’ 沈盈月不需要知道自己的真实目的。 ‘需要我帮忙吗’沈盈月只是写,‘我可以操控自己接触到的风,距离越近精准度越高’ ‘把我送到附近的山上可以吗’ 沈盈月没问目的,‘好,先休息吧,必备的东西我让人帮你准备’ 想想也是,沈盈月似乎地位不低,她干脆提笔写了点自己想要的,结果被否决了一大半。 ‘看你写的东西,应该是短时间生存,这些用不上,累赘又费事儿’ 她写了六个点送回去,沈盈月又投出附近的地图,她探头过去规划了一条路线,又被否决。 沈盈月伸手指了指,她恍然大悟,自己找的看似近实则麻烦,她找的才是最便捷的。 ‘笨蛋’ 关闭光源前,沈盈月送给她两个熟悉的字。 “……” 她们躺在一张床上,沈盈月睡姿四仰八叉,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床位,也恰好谭千觅还是习惯性的侧躺,占不了多大地儿。 世界漆黑,谭千觅忽然开口:“明天就又分开了,记得想我。” 沈盈月在她手背上敲了两下,表示知道了。 谭千觅骂回去,“木头。” 沈盈月侧头看她一眼,弯弯嘴角笑了。 如谭千觅所言,莫余霏的确没有找来。 十月十七日,次日晨六点半,谭千觅准时睁眼。 沈盈月还在睡,且抢走了大半的被子。 谭千觅略冷,拽了下被子,沈盈月醒了。她半点儿不客气,示意沈盈月看自己手里的被子,沈盈月懵了懵,把自己的被子全递给她,坐起来揉揉脑袋。 兴许是这人脑子太好使了,所以开机时间有点儿长,等谭千觅洗漱完,她还在迷瞪。 她走过去看稀奇,结果沈盈月一瘫,倒下似乎又要睡。 “……” 六年了,还是猪头。 她摇摇头,正准备出去看看太阳和晨景,脚步声忽然传入耳中。 对方脚步很轻,还有五十米左右。 这种脚步声……她心跳一窒,转头发现沈盈月坐起来了。 ……虽然顶着鸡窝头,且眼皮打架。 沈盈月抬手伸向她,她把自己的手搭上,下一瞬身边的气流开始涌动,她的身体再次被风包裹。 敲门声响起,沈盈月揉着眼去开门,同时,谭千觅被风带着靠近窗户,窗户已经打开了,等莫余霏一进门,她就能离开。 “沈领主,早上好呀。”莫余霏的问好声轻快,笑容也温和。 沈盈月瘫着脸,一看就不好。 听到对话的谭千觅:“……” 如果不是不可以,她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两位主儿对峙,肯定很有意思。 脑子转了一圈后她才注意到,沈盈月竟然是领主。 林笙是三区领主,沈盈月是四区领主,这年头领主怎么跟雨后春笋似的,一个两个都冒出来了。 略重的脚步声紧接着轻缓的脚步,两人进屋。 身边的风一带,她沿窗而出。 本以为会就近隐藏,但一出就到了近乎百米外,似乎要直接送她走。 谭千觅懵了一秒,她以为沈盈月只是把她藏起来,等莫余霏走后再把她带回去。 她不想每次离别都如此潦草,心中略急切,但身边的气流感知不到她的焦急,也不容她挣脱。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六日晚上至十七日早上 第18章 云阶 落地时,黑色运动服的女人站在一辆车旁,对她道:“领主让我送您离开。” 她看向沈盈月所在的方向,三秒后收回视线,垂头道:“谢谢。”而后钻进车后座。 “您要的物资在后备箱,这是领主留给您的。”女人递过来一张泛黄的熟悉纸张。 她愣了下,接过来。 ‘会想你的,我们不会一起走,所以没问那么多,能帮到你就够了。她叫谢锦,你想留下她就留下,能保护你,不想有人跟着就让她自己离开’ ‘如果还能见面,那是缘分;如果无法再重逢,那么每一刻都是永恒,因为我一个字也没有弄丢’ 她颤着手翻到背面,看到熟悉而稚嫩的字体时,抬手捂住嘴。 水珠将蓝色的字迹晕染开。 ‘你叫沈盈月吗?你好,我是谭千觅’ ‘嗯’ 这是她们的第一次对话,是她对她的第一位朋友,说的第一句话。 稚嫩的字体,天真的对话,她看了又看,准备收起来时谢锦递过来一个文件夹,她放进去收好。 第37章 真是,这人虽然是块儿木头,但还不算是原木。 车子沿着昨晚沈盈月规划的路线行驶,她静静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 莫余霏找来有两种可能。一,来找她。二,来找沈盈月的事儿。 第一种不太可能,她反而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莫余霏肯定是不想睡帐篷的,她也不必睡。来这里自然是有她的目的,目前看来是给外层三区的人主持公道。 昨天那个女生伪装的痕迹太明显了,更可见他们的生存状况有多不妙。 林笙兴许是提前通知了这些人,不然以他们一行的实力不可能到达这里。弊端便是当今的场面,被后来者居上,实力不足必定会被欺压。 解决的方法么?只能以暴制暴,单纯的暴也起不了作用,不然只是让压迫和被迫者互换身份,压迫本身并未消失。 所以要找到均衡点。 他们应该是较早的一批了,后面肯定还会有幸存者南下,但他们不会再有区与区的偏向,强者为尊,就如同现在的内层,具有绝对的平衡。 所以,最好的方式是打破现在一边倒的天平,均衡内外层的实力。即让三区的实力与其他区相等,如此,后来者的加入也只会让天平更加平衡,一劳永逸,也免得继续内斗消耗实力。 当前队伍里三区人多,但实力不如那些从刀枪火海中逃出来的人。 总不能拔苗助长,那就只能截断过高的杂草了。 自相残杀是不可避免的,但至少比此后一直内斗要强。 至于莫余霏是采取什么方式,和沈盈月一起计划,还是一人成行,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或者说,她也不怎么关心了。 夏鱼姐去找刘毅磐和程知柳了,他们三个的实力和心理素质都轮不着自己操心。 沈盈月有自己的方向和责任,她的实力也轮不着自己担心,而且这人心理素质更是强悍。 想到沈盈月,她疑惑问谢锦:“沈盈月有留下什么联系方法吗?” 对沈盈月而言,她们日后还会相见,这次也分明有机会留下联系方式,她没理由还一言不合跟自己断开联系。 “领主说等您问了再告诉您。”谢锦递过来一个盒子,“里面的手环能和她联系,也有一些附带的功能。” 她挑挑眉接过来,几年不见这人到底是有长进。 思考片刻,她没接,“我还是不接了,之后要去的地方不太安稳,如果有她的联络方式,可能会威胁到她。” 沈盈月初二和她分开时也是这个理由,这次她们互换了身份。 “记得告诉她原因。” 谢锦应声收回盒子。 她继续看向窗外,思量自己还有哪些“链接”。 妈妈在病变初期就不见了,谭建成对此缄口不言,结果不言而喻。 谭建成不久前也走了,嗯……就当他是真走了吧。 之前的朋友——刘赟、学姐,也早和她没了联系。说来也是,病变后她的生活里就只剩下了实验室和室友们,出来后多了莫余霏他们。 林笙、舒嘉、刘润玥、刘润年,这些都不在她操心的范围内,或许还该人家操心她呢。 实际上,莫余霏本该更不用她多虑,但她到底不同于旁人,虽然自己还没有真正翻开这本书。 犹豫许久,她借来纸和笔,还是叹息落笔。 ——你当年走到了那里,总不能不允许我去,是吧?何况我只是去转一圈。 她把纸张对折,递给谢锦,“麻烦让沈盈月转交给莫余霏,她知道是谁。” 谢锦接过,知道她不需要自己的陪同了。 谭千觅倒是不担心沈盈月看到会多想,那个木头脑袋无论这几年怎么变,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通灵,打通了任督二脉。 好了。 她看着窗外逐渐增多的植被,嘴角的笑意带着轻松,如天上柔缓漂浮的云。 谢锦把她送到山顶,将离开时最后问了一句:“您需要添有能石粉的信息素吗?能在一定程度上驱散附近的动物。” 谭千觅刚刚背上双肩包,回头对她笑,“不用啦,让沈盈月藏着点儿吧,这年头能石得多少人抢啊。” 怪不得来路没遇到动物呢,沈木头还挺厉害。 如同之前被拒收手环时,谢锦闻声没什么反应,是个合格的司机。 谭千觅扬着笑对她挥手,“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谢锦愣了下,到口的话换成了挥手。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这是小时候写作文才能用到的词语。北方城市的实景向来是灰沉阴霾的天,病变后倒是能身临作文之境了。 她没带枪、没带睡袋、没带营养剂,带了一把户外多功能刀、一把匕首、一只火机、几瓶水、一身衣服。 “哈哈哈——”四旷无人,她笑了两声,感觉自己要成野人了。 其实听到谭建成离世时,她的第一感受不是悲伤,而是释然。之后理所应当地逃出来,毕竟这是一个绝佳的出逃机会。 并不是夏鱼口中物理意义上的出逃,她想要的是完全的逃离。 逃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逃离事与事之间的关联,将一切负担都甩到身后,只与世界相连。 朝饮露,暮食辉,看看花朵如何盛开,而不看人们如何将其折断,看看草木如何繁茂,而不看人们如何用之伐之。 第38章 要想安心做到这些,就得先斩断和他人的链接。谭建成的离开是一个契机,她身上最大的链接已经断了,她马上就能自由了。 可惜,莫余霏救下她是个意外,她来了点儿兴趣,于是偏离轨道跟着她走了一段,再次和人打上了交道。 也不算偏离轨道,毕竟她最开始也想过,要是能走运离开管辖区,能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挺好。虽然她寻思,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末了那点儿兴趣落下,她发现自己还是无感,连翻书的兴趣也没了。 加上她对现状有诸多猜测,每一条都指向不详的未来——她可能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棋子。 她将会和无数人产生链接,由她被迫制造、甚至自己也不知情的罪恶和愧疚织成的链接。尽管她只是棋子,对于自己对他人造成的伤害并不知情,但她也逃不了,不然即便沉眠于地下,她也难以安眠。 她明白,她原本离开实验室时,计划的正轨——一个人、一个世界的生活,早已化作泡影。 也许她走之前就隐隐有预感,但人总是要心存希望的,即便只是侥幸。 现在,希望即将破碎。 所以,虽然轨道的尽头已经断裂,但在深渊之前,也总还有一部分断轨。 恰好莫余霏想她直面实验室,她不想回,她不想看到自己的“罪恶”。那是只要想象,就足够让人无法喘息的沉重之物。 那她就沿着断裂的轨道,再行进一段时间,进行最后的欢歌。 溜达了一会儿,她找到了一片平地,地上是厚重的草,被附近的林子环绕,百米处还有一条河。 也是难为这些植物变异种了,秋天了还得营业。 感叹了一会儿造物主的神奇,她在阳光充足的地方放下包,蹦蹦跳跳迈向期待已久的生活。 十六岁的愿望,二十岁实现了,嗯,还不错。 找来干草铺在地上,她伸伸懒腰躺下。 阳光打在脸上,暖洋洋引人入眠。 远处流水潺潺,近处草木窸窣,不知道哪只小动物蹿过草间。 没有人声鼎沸,没有蛛丝般的心思。 咕噜噜翻了两圈,湿草浸润衣服,挠得她腰间发痒,傻兮兮笑了两声,乖乖滚回干草上。 大概没人看着、没事儿需要操心的时候,人人都是小孩儿,只是躺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游戏,她也乐此不疲玩了十几分钟。 滚累了,合上眼去找周公。 下意识翻身侧躺蜷缩,双手抵在唇前。 她知道她的睡姿是一种不太有安全感的表现,但时间久了,不侧躺她睡不着。 略沉重的眼皮一掀,她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爬起来找了两根树枝,又找了几个还算结实的藤蔓。 “大哥大姐,如果你们要吃我的话还请下嘴利索点,别磨磨蹭蹭啊,那可太疼了。”折断树枝和藤蔓前,她诚恳作揖。 现在能存在的动植物都是病变过的,比她厉害多了。 树木大哥和藤蔓大姐显然不想跟她计较,她抱着战利品安全回去。 树枝插进地里,藤蔓绑在其上,绕一圈把手腕穿进去。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束缚虽然松松垮垮,但好歹能限制住动作。 这样就只能平躺着睡了。 最开始的几十分钟里,翻身的冲动被莫名的执着压下去,过了一个小时,她寻思自己是不是有病,来个老虎两口就把她吃了,跑都跑不了。 但她还是没动,任由自己被束缚着平躺。 嗯,她自信自己不会被吃掉。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多久才睡着,梦里都是自己被狼叼走了,还在狼背上躺着呼呼大睡,嗯,是她心心念念的平躺。 醒来的时候侧脸略微湿润,她迷迷瞪瞪睁开眼,看见面前的脸之后,噌的一声想滚到旁边,结果手腕被捆住,压根动弹不得。 别她被吓到了,它也被吓了一跳,且比她速度还快。一眨眼,谭千觅还没看清,它就没影了。 “……”她迷蒙着眼胡乱想,哦,那是一只鹿吧,跑得真快。 看天色估计正午了,她慢吞吞给自己松绑,毕竟捆得不紧,手腕稍微绕一绕就能出来。 揉揉脑袋,她用手沾侧脸的水渍,放到鼻尖去嗅,顿时嫌弃远离。 谁家的鹿,口臭这么严重。 晃悠着去河边洗了个脸,顺便清醒清醒。河流倒映出她的身影,抬头时她愣了下。 河对面那是……兔子? 再一晃眼,兔子就没影了。 摸了摸裤袋里的火机和匕首,她舔舔嘴唇,寻思自己得练练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别的不说,想她四年训练成果,藏匿的功夫无人能敌。 她的负责研究员如果知道了,估计得气死。让你训练,是为了让你来逮兔子? 不过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所以谭千觅心安理得地在林子里窝了几个小时。 气息、脚步、视线捕捉和避让,再没人比她专业了。 白白胖胖的兔子,还是到了她怀里。 她抓住壮硕的后腿,免得自己被踹飞。小兔子……大兔子这辈子估计也没想到还能被人逮住,三瓣嘴翕翕张张,在她怀里疯狂挣扎。 一个不防,谭千觅狠狠抽了口气。 操,兔子急了是真咬人啊。 手腕上血痕明显,但她还是没松手,也没动刀,愣是把这跳跳兔栓住了,之前别的树枝刚好派上用场。 第39章 对着它赤红的眼睛逗了会儿兔子,她跑去林子里,麻溜上树摘了些果子。 秋天,丰收的季节,她之前可注意到了,果子多得是。 与此同时,遥遥之处。 站在落幕的硝烟前,莫余霏盯着某个方向,略微倾斜脑袋溢出一个浅笑。 马上就能抓到你了。 她把沈盈月送来的纸条塞进口袋,面上笑意越来越浓。 离开,预计之中的离开。 此后可就再也不会有了哦。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七日早上至下午 第19章 月地 橙色的果皮,圆润光泽。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她盘腿坐在兔子面前,问。 兔子挣扎无果,趴下歇气,转身把屁股对着她。她笑了声,抬手去揪它短短的尾巴,然后差点又被咬了。 “这么凶呢,我都被咬好几下了,疼死了。”她嘟囔把自己的伤口凑到兔子眼前,试图让它同情。 兔子再次调转方向,这次用大板牙对着她,大有再咬她两口的意思。 “嘁——”谭千觅收回手,瞅了两眼,隔着袖子揉了揉。 她也不在意伤口会不会感染、果子有没有毒,剥开皮就往嘴里塞。 油光水亮的橙皮果子是偏甜的,只带着一点点酸,很好吃。 亲身尝试之后,她又剥开一个放到兔子面前,“没毒哦,要吃吗?给你剥好放这儿了。” 兔子不理她。 她剥开另一种略带有一点点短毛的紫皮果子,才刚破开一个口,瘫着不动弹的兔子忽然跳起来,拱她一下后立即挪到活动范围内,距离谭千觅最远的地方。 谭千觅:“?” 她莫名其妙,手下动作继续。 撕开指甲盖大小的果皮后,一阵浓郁的奇异味道传来。说不上是好闻还是难闻,总之不太讨人喜欢,偏偏这味道还十分浓烈,赫然来自手中的果实。 她当即把这糟心玩意儿丢开,丢了老远,然而那味道还是连绵不断的飘过来。 兔子蹭过去,拱了拱她的膝盖。 谭千觅委屈,“难闻,不想去。” 她自己剥开的,自己倒是委屈上了。兔子不吃她这套,也可能是它的智商还没进化到这种程度,只是抬头又拱拱她的膝盖。 最后只能是谭千觅把它丢进了远处的河流里,那股味道才渐渐被风吹散。 和高冷的傲娇兔玩儿了一个下午,还算愉悦,期间远远看到了中午那只鹿。 入夜,繁星满天,璀璨映入眼。 白天没遇到吃人的变异种,说来也是怪,在外面那么多,这都自己送入虎穴了却没碰见一个。 晚上就不一定了,她自己是不怎么怕,但不好连累兔子。 拆开拴住它后腿的绳子,她把橙皮果子往前推了推,“你要带走一些吗?白天吃得还挺欢。” 兔子跟她混了一下午,见绳子被解开还愣了下,红红的眼睛眨了又眨,末了抱着两颗果子跑了。 近五十厘米高的兔子,三两下就没了影子。 谭千觅对着它背影消失的方向挥了挥手,“祝你今晚好梦,嗯……如果你做梦的话。” 腿一弯,她躺回枯草堆上,双手交叠到脑后,盯着漫天的繁星。 这次无需刻意去绑,平躺着也就入睡了。 十月中旬的夜晚,到底是凉意袭人,加之谭千觅并没有被子,不知几点被冻醒了。 睁眼看见自己又侧着蜷缩起来,手也重回了下巴前,她啧了一声,心里嫌弃地骂:冥顽不化的万恶睡姿。 有点儿冷,她翻出包里的另一套衣服盖在身上,再次把手套进藤蔓里,瞧起来对睡姿十分执着。 穿完右手,正准备穿左手时,杂乱的脚步声忽地传入耳畔,她默默把右手绕出来,脚步轻盈起身后退。 是兽群的脚步声,听起来都是同一种动物,数量不菲。 即便她的脑子是个摆设,也知道这么多四脚兽来这儿不会是好事儿,更别提还是大半夜。 她摸摸心口,分明没有心率加快、体温升高的迹象。 只能祈盼不是针对她的了。 夜风轻,保险起见她还是退到了下风口,还顺手摸了个手边的果子。 约有一分钟后,遥远的脚步声清晰起来,视线捕捉到了异常。 点点幽绿在昏暗中异常显眼,谭千觅爬到了树上,见状呼吸一窒。 是狼群,至少三十只。 她咽咽口水,迅速寻觅最隐蔽的位置,三两下蹿上去。她的动作很轻,气息也几近于无,狼群还在逼近,没有发现她。 等狼群越过她,她静悄悄换了个位置,避免自己的气味传下去。 又等了五分钟,脚步声逐渐变弱,她松了口气。 下去自然是不能现在下去的,透过叶片的缝隙,她抬头瞧见点点月光,略感叹。 怪不得夏鱼姐执着于把身体里的装置拆出去,她现在也开始担心了。不能确定自己身体是否被别人掌握着,这感觉的确不爽。 她记忆里是没有被装过这些的,但实验室又的确定位到了她,甚至还让变异种聚集到了她身边。 几次兽潮、鹰,她很难不怀疑此次狼群的目的也是自己,即便现在没有心率体温升高的迹象。 心头像是沉沉压着什么,没有生理性的不适,只是一种感受,倾向于不详的预感。 第40章 如果只是普通的狼群,而不是特地来找她的,那她有信心能躲过去。 可惜大概率不会是普通狼群。 几分钟后,脚步声去而复返,差不多可以确定是在找她了。心中悬而未决的沉重感落了地,她忙依据狼群的位置调整自己的位置。 狼群越过她,再绕回来,而后再越过她,似乎是不能确定详细位置。如此来回往复几次,脚步声更乱,它们分散行动了。 谭千觅没辙,由于狼群分布得太分散,她现在不管去哪里,气味都会被某一匹狼嗅到。 不远处,幽如鬼火的两点绿忽地顿住,转身向她所在的方向靠近。 她爬得高,但要想在人眼皮子底下挪窝还是不太容易。 地面上三两只狼逐渐靠近,她大脑急速运转,灵光一现看向身下的树。 手边就垂着一个紫色的果子,她大喜,拿出之前带上备用的果子,把汁液抹在自己身上,而后把树上那只果子的紫色果皮撕开一点,奇异的味道顿时蔓延开来。 不少狼闻到突然出现的气味时警觉,但靠近一看,的确是这种会长臭果子的树,于是转身离开,不想多闻一口。 它们四散着寻人,谭千觅身上有纯天然的保护气味,她站得又高,暂时安全下来。 但也不能这样跟它们耗啊。 忧愁了几秒,她把“直接跳下去被吃掉”纳入考虑,最后止步于太疼,而且可能会正中幕后人的下怀。 真不知道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实验体,哪儿来这么大面子。她自暴自弃想。 当然,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狼群逡巡许久,也不出声,似乎不找到什么东西不罢休。 二十分钟后,谭千觅百分百确定它们是在找自己了,而且它们就在自己方圆五十米内徘徊扩散,像是笃定自己在这里。 “……”真不让人安生。 她只能待在树上哪儿也不去,盼着它们找不到早点儿离开。 但愿望总是落空,地面找不到,它们开始把目标放到树上。 狼的正常体型肯定不会到两米,甚至一次病变后的狼她也见过,也不至于到两米,但此时下面那群狼,最矮的也有两米了。 无可否认,已经二次病变过了,是进化。 狼是犬科,不会爬树。她本该庆幸的,但看到隔壁树的待遇时睁大眼。 最壮实的狼叠在下面,体型小的踩着前者往上,叠罗汉似的。 最上面的狼几乎能够到树枝了,它拍打树枝,摇晃树干,果子连同一些小的寄居动物便簌簌落下。 “……”不仅长个儿,还进化脑子啊。 这样搜寻的效率很高,没多久就轮到了她所在的树。 她咬了咬嘴唇,抱紧树干,打定决心不下去,大不了就熬,反正它们上不到这么高。 剧烈的震感传来,木叶摇晃间,她的身影被捕捉到了。 安静了许久的狼终于开口,嚎叫着胜利结果。 笃定了,的确是在找她。 摇晃感越来越强烈,她紧抱着不放。狼群见此法无效,索性开始顶撞树木,竟然试图将这棵树撞倒。 三十头狼,还是二次病变过的,她不确定这棵树有没有二次病变,她唯一确定的就是自己还没病变。 不出一会儿,树木开始摇摇欲坠,她咬了咬牙,把发丝往后撩,蹙眉看向隔壁的树。 距离有点儿远,她深呼吸,手和腿开始发颤。 最多三秒,这棵树就会倒下,她会掉落狼群之中,也许是被撕裂,而更大的可能性是被抓走。如她所见,这群狼显然是听令于人。 没时间再犹豫,她后退一步蓄力,助力几步起跳。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她听到下方此起彼伏的狼嚎。 超过五米的距离还是太远了,眼见着就要掉下去,她忙伸手胡乱去拽。 心神乱,眼前发黑,她没意识到是自己闭上了眼,只是胡乱地拽。 最后竟然还真够到了一小簇叶片,一簇叶子哪会有多坚韧,一拽便断裂了。不过好在稍微有了一瞬的缓冲,她胳膊打着颤,到底拉住了下面一层略粗壮的树枝。 她往下落了点儿,狼群立即开始叠罗汉捞她。她喘着气,试图用力把自己拉上去。尝试了几次,她很少进行力量训练,手臂的力气根本不够。 狼群叠罗汉完成,最上面一只距离她不过一米多,只消它跳得高一点,就能把谭千觅带下去。 谭千觅看得出来,那只狼也十分清楚,它身子下压,准备起跳。 嘴唇因为紧张而发干,她低头看着密密麻麻的脑袋,狠狠心准备松手。 最上层的狼跳起,她松开手下落,膝盖弯曲,脚尖碰到东西后立即借力起跳。 那东西自然是狼的脑袋,它跳得猛,给谭千觅借的力就多,她调整姿势跃到了上面一层。 那只狼嗷呜一声跌落,砸到下面叠罗汉的狼们,哀号声不绝于耳。 谭千觅靠在树干上深深喘息,低头看了一眼,她又抬头,越过层层缝隙去看月光。 这样不是办法,自己熬不过它们。 比起来被抓回实验室或者别的地方,亦或者是被吃掉……她摸出口袋里的匕首,将刀刃抵至左胸,不到两秒,手心就出了汗,粘腻一片。 她其实不想死。她明白自己兴许是某颗棋子,而棋子的无望感会让人甘心了结自己,但她反而更想活下去了。 第41章 她可以选择在“活够了,真正无所事事也无所欲望时”奔向解脱,但绝不想因别人的逼迫、境况的窘迫,而屈居于自己的懦弱和懒惰,选择死亡。 那不是她的选择,她拒绝接受。 所以嘛……说到底,这场出逃也只是她的一场狂欢,狂欢过后,她就要履行棋子的义务了。 是谁的棋子呢?博弈的双方是谁?搅局者又是谁? 想到这里,她无声扬起唇角。 发着颤的手,尖锐闪着寒芒的刀刃。 刺入分毫深度,刺痛感便叫嚣着闯入脑海。 “彭——” 枪声忽然响起,她的猜测再次正确,于是笑眼弯弯,挪开了匕首。 循声看过去,银色小枪反射出月光的银辉。 枪声逐渐密集,倒落的狼也越来越多。狼群反应一瞬,立即捕捉到来人的位置,反扑上去。 趁着双方拼斗,她深呼吸再次蓄力,跳向另一棵树。 跑,最好别被任何一方追到,这样她的狂欢还能多持续几天。 胜利的一方必然是莫余霏。狼群尚且还能使用蛮干的方式找她,但如果她有意藏,莫余霏可不一定能找到她。 枪声与嚎叫声停下时,她也停下动作,自此刻开始让自己“隐形”。 她发誓,她此刻倾尽了四年的所有训练成果,气息、声音、视线、味道,绝不可能有一个泄露。 沉默的十几秒被无限延长,谭千觅清晰听到了自己心跳声,也无比清晰自己的心声。 她明白自己肩上的罪恶并非她的责任,甚至她还称得上一句受害者,大可以弃之不顾。但她出于道德感,将其转化成了自己的负担。 她也明白“道德感”是社会滋养的结果,在乱世里,她完全可以抛开文明社会的果实,但她就乐意这么做,就乐意往自己肩上扛。 这是她的选择,是她的心的证明。 所以,请让这最后的狂欢再多一段时间,在她的肩膀厚重起来之前,再踏着云阶,轻盈一次。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七日晚上 第20章 关锁 “千觅。”熟悉的、温和而平静的声音,属于莫余霏。 “你逃不掉的。”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也属于莫余霏。 谭千觅不言,继续藏匿自己。 “我大可以在这里等着你哦,不过现在天很凉,你又刚出完汗,不增添衣服容易感冒。” 她依旧沉默。 “好吧,看来只能继续躲猫猫了。” 那就躲,看样子她也无法确认自己的精确位置。那么她找到这里,是自己找来?还是随着狼群来的呢? 狼到底是变异种,实验室兴许有追踪她的方式,但莫余霏不该有。 她忽然很丧气,因为感觉自己逃不开了。 一切的一切,都蒙上了灰色的薄纱。但现在不是时候,她勉强压下情绪,仍然去思考该如何逃脱。 她猜到了莫余霏会追上来,但并不知道莫余霏是如何找来这里的。 如果是跟着狼群来的,说明她不能定位自己,那自己逃走之后,尚且还能偷得半日闲惬。 如果莫余霏是自己找来的,那她的狂欢就止步于此了。 她不会放任自己“浑浑噩噩”,必然要带着自己去实验室找到真相。毕竟,强势的人不会允许自己的所有物和别人沾上关系。 如果自己哀求,说什么再等一段时间,按照莫余霏的聪明劲儿,她敢确认自己的心思会被发现。 那样,即便的确换来了时间,也如同一根刺别上心头,哪哪都不对。如果到了那时候,她可能会直接离开“轨道”,去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她希望莫余霏是跟随狼群来了,可世间事,总是事与愿违。 “千觅,你摸摸自己身上有没有哪里不对。” 她没动。 “你猜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呢?” “……” 憋着的一口气猛然松懈,她合眼,倒也没有多伤心。 只是,只是几天前的美好希冀这两天被打碎,连最后的泡沫都不给她享受了而已。 “千觅,得好好洗个澡啊。”莫余霏的声音里忽然带了点儿惆怅。 她之前为了避开狼的嗅觉往身上抹了紫色果子的汁液,那种奇怪的味道十分浓郁,但脚下的树恰好就是生长这种果实的树木,林子里的这种树也不止一棵,所以她并不担心莫余霏会通过味道确认自己的位置。 莫余霏最多只是猜到了自己通过这种方式隐藏而已。 但说实话,也没什么好庆幸的,她其实相信了莫余霏的话,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找到。 衣服、匕首、沈盈月的信,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就连莫余霏送的石头项链也在包里,而不在身上。 所以应该只剩下了她本身,她作为实验体也很有自知之明,提起被追踪,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莫余霏也和实验室有关系吗?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这么想着,她却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从头发开始往下摸索。 最后在后腰摸到了一些不正常的软绵……毛发,十分浓密,长度约有半厘米。 她懵了懵,试图揪下来几根看看,疼得呲牙后放弃。找准时机趁它们不注意,轻轻拽下来了一根。 白色的短毛,很显然不是正常人会长的。 第42章 她继续在身上摸索,却没再找到,只有后腰上有巴掌大的一片。 昨晚在沈盈月那里没有洗澡,前天洗澡时她还没有摸到。 她刻意在衣服上蹭了蹭,没什么特殊感觉,仿佛这些毛发跟了自己二十年一样自然,半点儿不适和异样都没有。 看来是它们了。她垂下眼皮,腿一弯在树枝上坐下,背靠着树干,捻了两根白毛在眼前打量。 这个她之前的确不知道。实际上她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因为没人跟她说,她只好自己不停地去猜。 想到这里,她忽然思绪跑偏。嗯,没办法,她的思绪总是很跳脱。 关于“不知道”啊,能说的可太多了,而在隐瞒她这方面,其中之最却是她爸——谭建成。 众所周知,她爸是荣誉教授,曾经在关键时期做出贡献,救过人类。 所以她似乎是因此受益,即便是实验体,也不用做任务,不用高强度训练。 都会觉得是在保护她吧?可她却感到了痛苦。 明明知道自己就是实验体,那又有什么隔离的必要呢?如果真的保护她,为什么不直接将她推出实验室? 就一定要让她自己去发现自己的不同吗? 她不懂谭建成,不懂他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放一条河,河对面是“真正的实验体”。 这条河只能阻拦,而没有遮挡作用。 明摆着让你知道自己的不同,却又从不开口说出你的不同,于是你和这世界之间,就多了一条清晰的分割线。你不属于你,也不属于世界。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真不懂谭建成。 对比之下,莫余霏就清晰许多,就连她身上的执念,也很清晰。 视线落到下面的莫余霏身上,她眼神发虚,看到了“轨道”在狂风之中径直被卷上天际。 实验室的代号、不曾有过印象的每月最后一天、追逐自己的变异种、异常的身体、被推出实验室的真正目的…… 诸多带着猜测的线索一一闪回。 其实也没必要了吧,说不定自己再拖下去,会害了更多的人。 用数不清的生命换自己的几天放纵,太奢侈了,即便前者只是猜测。 她忽然想演一场戏。 高耸的树木上,女生低头想了片刻,旋即,枝桠上挂着的果子被拿起随手扔出,与其他树上的果实相撞。分毫不差,两相碰撞后齐齐从对面落下。 莫余霏看过去,身后同时出现声音,“你会怀念我吗?”她立即转身回去,却只看到了慢慢飘落的树叶、微微摇晃的树枝,上面没有谭千觅的身影。 “不是怀念。”她毫不犹豫地说,斩钉截铁到像是自欺欺人,“不会是怀念。” 谭千觅开口后就借机换了位置,她看着下面的身影,思绪飞转。 她在“看”莫余霏,看莫余霏的“执念”。 你永远无法同一个耽于执念的人讲道理,也无法让一个执念骤然落空的人保持冷静。 通俗来讲,就如同叫不醒一个热恋期的傻子。 刘赟拿着刀,手上脸上都是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他的眼眶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分不清是沾上的血,还是红血丝。 那时候他初三,才十五岁,却已经独自在陌生的城市生活了两年。 为什么呢?他对她说,因为我乐意。那时他还很自在,也很酷。谭千觅没问过他家里的情况,和刘赟相处时,她什么都没问过。不过也推测的七七八八,又是一个自小便背负了生命难以承受之重的人。 似乎这些深陷泥潭的人之间有一种吸引力,他和另一个女生关系不错。那个女生没有他的勇气,她说不出“因为我乐意”的话,也做不到因为乐意而远离的举动。 有一天,刘赟找她把风,她答应了。 几个男生被堵在巷子里,刘赟专挑非要害的地方戳,血流了一地,也溅了他满身满脸。 哀嚎声渐渐落下时,他喊了一声:“谭千觅。”她探头进去,于是看到了那一幕。 鲜红的血和鲜红的人,以及背后如血橙般的夕阳。 脑子有点发懵,之后的话她没听太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跟来的学姐把她拉走,跟她重述了一遍。 “你走吧,今晚你没来过这里,这边没监控,出去右拐直走三百米,再左拐直走,有个小路,从那儿能绕到学校里,从大门出去让监控照到你。” 她此前几天完全没察觉到刘赟的异样,之后才知道那个女生转校了。 只是是转校吗?当时她不太敢深入了解,怕自己陷进去出不来。 之后几天,刘赟放学时会跟着她和沈盈月,她知道他是在保护她们。 再之后,他的父母找到了他,他要离开的那天晚上,照旧尾随着送她们回家了。 他还是照旧的冷静、沉默,不爱彰显功绩,像是女生离开后,他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可倘若那天傍晚的失控也是冷静的结果,那真正的失控会是如何? 谭千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彻底走出来,梦里常常是残红如血的夕阳,和刘赟平静无波却被染红的眼睛。 她那时才知道自己低估了“执念”的威力,也高估了自己自以为是的大话和道理。 她尊敬那些有执念的人。 因为“执念”足够动人心扉,也足够撼人心魄。 第43章 她想看莫余霏的执念,在此刻,在这里。 她知道这不好,说难听一些就是玩弄对方的感情,但她忍不住。 她很平静,但也知道平静的心绪下是暗潮涌动,她很乱。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棋子,不知道自己要承受怎样的责任,不知道谭建成到底瞒着自己什么,不知道自己本来只是想出来一个人走走,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但她其实都明白,所以她很混乱,但表面又十分平静。 所以她忍不住,忍不住想看到别人更加混乱的表现。 对不起,她有罪。 她心知肚明。 所以她用了“怀念”这个词,刻意让莫余霏误解自己是想离开人世。 “不可以!千觅……” 莫余霏的声音似乎带了点儿颤抖。 “千,觅。”她的声音有些胀,而后陷入沉默。 寂静之中,轻轻的一声念叨随风飘来。 倘若谭千觅的听力只是常人的水平,那她就听不到,可世上没有倘若。 “我该用什么把你留住呢,该用什么啊。” 夜风经过,木叶簌簌作响。 谭千觅再次抬头,透过缝隙去看月光。银辉清凉,安静而慷慨地给予夜幕几分光明。 她感觉好多了。 你该用什么,用锁啊。 她想摆脱实验室,想摆脱父亲,想摆脱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想摆脱这个社会。 想摆脱永远无感的自己,想摆脱冷眼旁观也能看透的人心。 但她还未与人间彻底断绝,所以她仍被困在囚笼里。 当然,世界并非是一个囚笼,只是她心情不太好,所以觉得世界像囚笼而已。 等她心情好了,世界就又成花园了。 不过此刻,她的心情就诡异地好了很多。 虽然她天天说莫余霏变态,不过她心里明白,真正变态的估计还是自己。 看到莫余霏如此混乱,她好多了。 责任、真相、未来什么的,终于安静栖息在了心脏之下。 真不想啊,毕竟那些东西太沉重了。 不过看在你这么好的份上,还是勉为其难翻开你这本书吧。 堆积的尘埃啊,请远离那古旧但华丽的封面。 崭新的链接即将出现在她身上,一边是她,一边是莫余霏。 “行了。”她嗓音毫无起伏,重心移动,从树上跌落。 中间调整过姿势,也借着树枝缓冲了,只是到底没存防护的心思,落地时还是伤到了脚踝。 之前往心口刺进去了一小截匕首,刺痛,身上被剐蹭到的地方也滚烫,遑论泛酸的肌肉。 一时间也不知道哪里更难受了,只是默默蹲下,顺势滑落坐到地上。 垂落的视线中,那人靠近的步伐几乎称得上小心翼翼。 “你怎么不接住我?”她听不太清自己的语气。 “对不起。”“……” 视线中的小腿换成了一个人,莫余霏半蹲下,缓慢伸手,见她没抗拒才试探着把她抱进怀里。 “或许你其实不想我接你。” 那的确是,估计她接了之后,自己更不舒服。 不过她现在实在不想说话,掀掀眼皮扫她一眼,“你随便怎么做吧,我现在不是很想说话,也不是很想动。” “你明白吧?”怕莫余霏理解错意思,她补充了一句。 “嗯,不用想了,休息吧。”莫余霏轻抚过她的脊背,贴在她耳边说,“以后都有我。” 谭千觅侧头看她,忽地发笑。 看来她没发现自己是装的啊。 也是,也好。 莫余霏闻声也看向她,笑容浅浅。 她想:抓住了,虽然手段卑劣。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七日晚上 第21章 千重 谭千觅自己身上就有血气,加上附近还躺着三十只狼的尸体,血腥气只重不轻,所以起初她没有在意。 过了一会儿等她缓和过来,起身正准备和莫余霏离开时,她的耳朵微微动了下。 牙齿与骨骼相撞发出的咯吱咯吱声,血肉被撕扯的啃噬声。 她愣了下,而后缓缓睁大眼睛,毛骨悚然,心脏沉入谷底。 “哎?”莫余霏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飞速跑了出去,丁点儿也不顾及自己脚踝的感受。 “唉。”她叹气,抬步跟上。 脖颈已经断裂,所以没有惨叫声;风向变了,所以之前没有闻到这里异常的血腥气息;自己处于下风口,暂时不会被发现。 距离黑熊百米处,谭千觅在草丛边停下,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场景。 黑熊趴在一具尸体前,大快耳颐。 狼群被灭了,所以这头熊来了这里,所以那个人死了。 她想着这最后一条结论,内心十分平静,可能是因为之前有想过。 但,还是想得简单了,哪里是喘不上气?根本是不敢再呼吸。 她犹如灵魂出窍一般,安静看着自己,看着世界。 几秒后才回归。 黑熊皮糙肉厚,即便在病变前,自己也不一定能用匕首刺穿它的皮肉,现在更无需多想。 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她为自己上一秒还在坚持的“狂欢”而羞愧。 很神奇,始终不愿去想的事一件件在脑海中浮现,自然而然。 第44章 现实总有一种远超幻想的魅力,它一次挥毫,顶得过你在幻想中千百次作画。 夏鱼姐是02,王威哥是03,刘毅磐是04,依依是05,程知柳是06,那么初代实验体中还剩下哪一位呢?没人对她说过她的代号是什么,是01吧。 他们五个的训练无论难度还是强度都远高于自己,却从没人对她说过什么,只是因为谭建成吗?那她又为什么要训练藏匿和躲避的能力呢?这样一个似乎难以有大成,也难有大用的能力,何需01去训练? 其他人的实验一次比一次难熬,风险一次比一次高,自己的呢?只是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看着上方巨大的机器照射扫描自己,不疼不痒。 她不是武器,而是资源,对吧? 思绪辗转间始终心如止水,莫余霏姗姗来迟,她略微诧异于谭千觅的速度,但只是转头的功夫,谭千觅再次冲了出去,她伸伸手却没抓住。 风疾驰过耳畔,她依据风与肌肤相撞的触感来调整姿势和方位,通过细微的肌肉调动来降低声音,将目之所及全部纳入思量,避开任何被发现的可能性。 直到距离缩短到半米,黑熊猛然发觉,转身挥动肥厚的爪子,谭千觅算准了,脚步转动绕到它身旁,匕首刺进了它的眼睛。 损害对方的视觉不是目的,造成疼痛、激起对方的愤怒才是正解。 吼叫声振聋发聩,耳膜鼓胀,她的耳朵发痛。 黑熊吼叫着向她而去,枪声也果然应声而起,它的脖子被贯穿,谭千觅等到时机,不再躲避,拎着沾满血液粘膜的匕首向它而去。 沿着被子弹穿透的伤口划破皮肉,一遍遍划过它的尸体,任由那腥臭的气息继续蔓延、扩散。 她想这么做来泄愤,可当匕首刺入血肉的一瞬间,她忽然失了力气,静静站在原地。 开枪的莫余霏站在旁边看着她。 良久,她手一松,匕首掉落在地。脚踝和胸口的疼痛翻浪而来,将方才被忽略的痛楚加倍奉还,她下意识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即便小腿已经在发颤。 “她腰上是打火石,还别着户外刀,可能也是想趁着病变来躲清静。这只熊冲我来,路过她害了她,同理,被刚那群狼害了的人只多不少,所以我们尽早回实验室吧。附近的居住点有点儿远,几百米外有一条河,我在那儿洗洗。” 腿在发颤,她的声音却很稳,“沈盈月那边三区和其他人的冲突,你处理好了吧?” 莫余霏盯着她,点了下头。 她弯腰捡起匕首,上前去摸那具人类尸体,是个女子,已经被啃得面目全非了。 一边摸索,她一边道:“不用浪费时间给我消毒包扎,变异种身上什么毒也没我注射过的毒素强,伤口今晚自己就会好,之前肚子上的枪伤你也见了。多留一秒多一个人受害,你开车了吧?但估计不会在附近,我等下去河边洗一下身上的污渍,你把车开过来,然后我们直接去实验室。” “路上可能会碰到变异种,你应该还有多的枪吧?给我一把,装上你那种特制的、用能石加强过,能击穿变异种皮肤的子弹。五分钟,应该够你回来,我就在这儿等你。” 说完,她也摸到了自己想要的,管辖区内用的通行证。通行证有电子版的,也有用特殊合金制作的铭牌。 林霖,三十四岁,二区四街道居民。 对不起,我不能安葬你。她在心中默念,而后起身看向莫余霏,放缓声音:“之后再说,快去吧。” 着急的理由在刚的一长串话里解释过,莫余霏没理由再怀疑,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谭千觅收好铭牌,迅速去河边。 冰凉的河水过腰和腿,擦伤处泛起刺痛,她没在意,草草把身上的脏污和血迹冲掉,一分钟也不到就结束了。 她其实更想直接走人,但莫余霏太龟毛了,必然不同意。 披上衣服回去时,脚踝上的伤痛越来越难忍,步伐难免慢了点。翻出包里的衣服,她还没换完,莫余霏已经开车赶到了。 灯光映在她赤裸的肌肤上,她没什么感觉,边穿边上了车。 莫余霏显然没她那么心如止水,见她模样时愣了愣。 “附近就是平原,留在这里休整的幸存者不会少,我们得赶紧走。而且这里好歹是座山,又是夜里,你先专心开车,等再往北一点我们再谈。” 她低头系上扣子,嘴里道。 莫余霏张张嘴,半晌没说出话,默默启动了车子。 车子显然也是用能石改装过的,路上当然有变异种,但莫余霏没反击,任由车子碾过或撞开。见用不上,谭千觅也就没再要枪,反正莫余霏估计也不乐意给她。 几分钟后,到了平原,甚至有完好的路。崎岖不平需要注意的地面、时不时冒出来的变异种暂时远离了她们。 谭千觅刚刚的话信息量不小,莫余霏不可能没有疑惑。 “千觅,你休息一会儿。”她只是道。 谭千觅暂时没想她的事儿,所以闻声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这话的确符合她的风格。 “没事儿,与其安慰我不如赶紧走,等到了彻底没人的地方,我当然就会休息了。” 想了想,她补充一句,“我知道你的意思,谢谢,不过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莫余霏看她一眼,当真没再多说了。 第45章 这段平路上还真没什么变异种,路途也长,几分钟后,生理性的困倦疲惫袭来,谭千觅揉了揉眼,从繁乱却有序的思绪中回神。 实验室、变异种、实验、谭建成、管辖区的事情飘远一瞬,她回到现实,看到外面漆黑的夜幕时愣了下,蓦然反应过来。 刘赟当时是否也是这样?冷静、理智,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当愿望破碎时,其实没有失望和伤心,甚至没有任何感觉,脑子里想的只有一条条清晰的步骤,接下来该做什么、如何完成、如何最高效地完成。 思绪回转一瞬,她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刘赟本来能和那个女生好好的,他跟自己不一样。自己是明知道事实,还要自欺欺人说不着急,而刘赟是猝不及防就失去了他的希望。 她想要和人类世界毫无瓜葛地生存,知道概率为零,所以想短暂地享受几天。 所以她就暂且压下了一条又一条的猜测,只看了自己想看的。 她甚至为了让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去刻意激出莫余霏的执念。 上一秒游刃有余,此刻却忽觉心脏如有针刺。 许多人因她而死。 这和她之前猜测的“肩上的重担”也一样,但当猜测成为现实,她才惊觉自己的心脏原来也没有那么强大。 离开有幸存者在的地方,去实验室找到真相,之后才能根据“真相”进行下一步,或许能解脱,或许仍在局中。 真相,关于她的真相。 为什么实验室要追回自己,谭建成要刻意让自己离开。自己为什么能吸引变异种,为什么是实验室的“资源”,资源又是什么。 思及此处,她没心思继续想自己,又陷入和实验室、病变、谭建成相关的思绪。 如果说之前的矛盾与怪异行为,是她的生命难以承受之轻。那么此刻一条条生命横陈在她面前,是无需犹豫的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那是我背负不起的生命之重,远胜于我不值一提的生命之轻。 关锁千千重,置身其中便再难纵容自己了。那便只好投身其中,待到一切结束,再重新看向自己。 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她看看前方的地形,确认即便被袭击也能躲开后才开口。 “我爸,谭建成,我是因为他死了,实验室要杀我才逃出来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我仔细想了想,他应该没死,只是用这个理由推我逃走。” “但实验室又想要我回去,我身上可能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想要的,类似能石?只是个比方,类似这样的珍惜资源。” “好,知道了。”莫余霏应,语气不同寻常,略平板。往常谭千觅估计能察觉到不对,不过这会儿她在想事情,没太关注。 “你的手环给我用用?我记得里面有构造模型的功能,我把实验室……”她自顾自说自己的,还没说完,脑袋忽然被揉了揉。 她不太在意,继续说:“的构造弄出来,夏鱼姐之前把那儿炸了是没错,但是他们不可能全部撤离,肯定还能在里面找到点儿东西。” 脑袋上的手往下滑,落到她肩颈交界处,湿润的发丝被压着戳到肌肤,加之莫余霏手上干燥的温度,她觉得痒,侧头想躲开。 她往右侧躲,那只手也追着,甚至摸到了她的后颈。 猛然察觉到不对,她顿了一秒,而后不以为意坐回去,抬手想拨开莫余霏的手,“你可能觉得我现在反常的程度有点儿过了,但是真的还好,没有压抑沉闷的感觉,甚至不感觉累。” 她坐回去了,也拉下了莫余霏的手,继续正题:“不过这些容后再议,你如果要跟我一起去实验室的话,我当然乐意,如果不的话也挺好。” 莫余霏的手落在她腿上,在她说完的时候又抬起,这次捂住了她的嘴。与此同时莫余霏道:“当然一起,不过你现在需要休息,睡觉。” 谭千觅敛眸,思索要如何说服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嘴前的手又落到了她颈侧。 “再不睡就把你弄晕了哦。” “……?”她懵了一秒,想转头看莫余霏,但脖子连同下颚被卡着,愣是动不了。 “倒计时五分钟。” “……”理解倒是能理解,她晓得莫余霏很在意自己,但这时候她真没什么休息的心思。 暂且闭上眼,她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说服莫余霏这个犟人。 “还有三分钟。”“……” “一分钟。” “好了千觅,该休息了。” 谭千觅当然还没休息,眼见着后颈那只手似乎真要动作,她咬了咬舌尖,决定利用莫余霏的敏锐以及对她的特殊感情。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七日晚上 第22章 暴力 “我睡不着。” “她的尸体,甚至那群狼、那只黑熊的尸体也总在脑海里浮现。” 莫余霏动作果真停下了,她见状加大火力,“不想梦见他们,难受。” 莫余霏收回了手,她微不可见松了口气,继续按计划进行,“等结束之后大可以睡上一天、两天,在那之前我不想睡觉。深夜有梦,梦里有鬼。” “嗯……好吧。”莫余霏松口。 她彻底松了口气,梦里有鬼她当然知道,但是鬼还是人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回到实验室,不再连累别人,赶紧解决这一切,至少搞清楚自己的情况,然后才能决定下一步。 第46章 可能是被莫余霏打岔,她的思绪有点发散,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提醒山顶那只兔子,亦或者是再给它摘几颗果子。 寻思着这话可能会激发莫余霏的同情心,更利于自己要到手环,她就大致说了下。 本来是准备说完这个后,把话题绕回手环,结果最后一个字音才落地,她头一懵,失去了意识。 这人竟然对她使用暴力手段了,这是最后的意识,再次映入眼帘的是枯白的天花板,一如……四天前。 这四天当真是恍然若梦了。 “醒了吗?” 她循声望去,看到莫余霏站在阳台上转身看向自己,之前应该是在往外看。 外面天光大盛,看不出时间,但至少不会是清晨或黄昏。 “嗯。”她坐起来,感觉身上不太对劲,掀开衣服,密密麻麻的绷带缠在身上。 医药资源用在她身上就是浪费,但她也没多说什么,掀开被子下床,“这是管辖区附近吧?管辖区内部应该没这种安稳地方。” 莫余霏快步过来,她脚刚沾地,还没彻底站起来,酸软和疼痛就让她重新落回床上。莫余霏适时走到,伸出手。 她被拉着勉强站起来,挪到阳台上往外看。 “停在这儿不是因为管辖区里面乱,而是我们压根进不去。”莫余霏给她指了一个方向,比划着说:“从这儿到那儿,一千米以外,每隔五十米左右都有一只变异种看守,再远的地方我还没去看,也没看的必要。” 谭千觅没开口,沉思了片刻后道:“实验室应该是需要我身上的某种资源,谭建成不可能是因为不想我被利用而让我离开,那么只能是他的想法和实验室的不同。” “……如果是这样就讲得通了,他偶尔会很偏激,尤其在自己的想法不被接纳的时候,直接全盘毁掉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实验室的确是在进行某项秘密活动,谭建成不认可,干脆毁掉,设法让作为关键药引的我离开。我走后他们无法进行,所以抓我回去,而这些看守的变异种也说明了问题,毕竟正常动物不会扎堆聚集在人类营地。” 她松开被莫余霏扶着的胳膊,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抬手摸摸下巴,沉吟。 “嗯……其中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二次病变和实验室的关系。时间太巧合了,但病变这个事儿看起来可不像人类能干涉的。” 至少她在实验室时所见的景象告诉她,实验室距离“控制病变”还差得远了,他们连只病变的猫也还没造出来。 “也许是他们利用了这次病变,这倒不是那么不可企及。” 差不多捋清楚后,她松力,将身体大多数重量挪到墙上,以减低对脚踝的压力。 “这些只是猜测,但我和实验室正在进行的项目有关系,是板上定钉了。他们肯定清过场,附近应该没什么无辜民众,我们之后研究一下怎么进去,或者从相关的人身上找到线索,摸清楚他们的计划就够了。” “剩下的跟我就没关系了。”她叹气,而后摸摸肚子,收回视线看向莫余霏,“现在几点了?饿了,你有带营养剂吗?” 怪了,前天才吃了营养剂,今天应该不会饿,可能跟背后的白毛有关系吧。 莫余霏低头看向她放在腹部的手,轻轻笑了声。 “上午十点多,没有很晚。有吃的,不需要吃营养剂,稍等一下。” 她说着伸出手,像是想把谭千觅扶回床上。 谭千觅在阳台边缘的台阶上坐下,摇头,“不用,我在这儿看一会儿。” 她说着抬头仰视莫余霏,在她伸过来的掌心上拍了下,“你啊。” 莫余霏闻声一下就笑了,“你说这一句,够我再为你跑一万次了。” 谭千觅也提起笑,和她对视两秒后垂头,莫余霏离开,她看回外面。 很好的情话,不过她作为听者却心虚了。 她会这么说、这么做,也不过只是为了安抚对方,好让对方更好地帮助自己。 她只是知道这么说之后,莫余霏会高兴,会因为“二人间的牵绊和了解”而更死心塌地,而她短期内需要莫余霏的帮助。 更让人心虚的是,她因利用别人感情而产生的心虚,也不过一瞬、一丝,轻飘飘就散了。 她本身就足够让人“不耻”,世俗意义上的。于她而言无伤大雅,毕竟从小到大也利用惯了。 说得难听是“利用”,说得好听就是“了解”,世界需要理解。 只不过这次“理解”的目的不是让对方舒服,而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这让她有点膈应。 总之,现状也还好吧,除了自己亏欠的那些生命。 思绪放回外面,她慢吞吞站起来,探出阳台左右环顾。 几栋破旧但还算坚固的六层楼房,附近的林木不算茂密。往北看,遥遥能看到山的轮廓,但那是更北的地方,管辖区和实验室没那么远。 当今地球上草木茂盛,林木无法入侵的地方十分罕见,那就是管辖区。区里的楼房没建得那么高,大多都被眼前的树挡住了,看不到,但那座高耸入云的钟楼仍旧瞩目。 钟楼距离这里大概五六千米,那么管辖区的南门距此得有三千米,再除去变异种和这里相隔的一千米,也就是说它们把守在南门外两千米左右处。 把守,是不让外面的人进去,还是防止里面的人出来呢? 第47章 她拼命回忆之前在实验室时的细枝末节。 “千觅?” 呼唤声将她从沉思中拽出来,她抬手,莫余霏扶着她的手臂给她借力。 她是想直接到最近的床上就行了的,但莫余霏不乐意,“去外面的餐桌。” 行吧。 餐桌上放了一些简单的速食品,面包牛奶之类,比起来之前她准备的热食算是简陋,但放在当今怎么也称得上一句豪华。 慢吞吞坐下,她寻思反正还得去洗手,索性先弯腰拉开裤脚。 脚踝缠得跟馒头似的,腿上也有一些不太厚重的绷带,估计是包扎擦伤之类的。 她准备把除了脚踝以外的都拆了,动手前礼貌询问:“这些已经好了,我拆掉了?” “我来。”莫余霏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好,屈膝半蹲自己上手。 她乐得轻松,安静看着莫余霏的发顶。 “你倒是占了个大便宜。”自己身上的衣物又是陌生的,她调侃,“四天前就把我剥了。” 莫余霏哼笑,“那可不是我主动的哦,你又动不了,我当然只能自己上手。” 她也发出由几个单音节的气声组成的笑。 “随你啦。” “嗯,看出来了。” 谭千觅闻言略不舒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正好在眼前,十分顺手。 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出口。 莫余霏并不粗心,相反,她很细腻。昨天发生了一系列事情,她想的话轻而易举就能看懂自己的一部分。 虽然只是一部分,但也是头一次在人前暴露,她略不适从,但又诡异地有点儿放松。 莫余霏的头发很软,细细的,颜色略浅。 她摸得顺手,见莫余霏没反应,双手齐齐上阵,颠倒黑白调侃道:“我如果把你头发弄乱了,你会再把我打晕吗?” 莫余霏笑了声,“你说呢?” 她不假思索回复:“我不知道。” 到底没太放肆,稍微揉了下她就放手了。 绷带自腿上脱落,伤口果然已经痊愈。 腿上轻松了,她稍微晃了下,莫余霏起身,在她头上轻轻揉弄,拇指一次次拨过发丝,舒缓的力道在头皮上降落。 没多久,估计也就三秒,她就收了手,感叹:“终于松下来了啊。” 谭千觅愣了下,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等到莫余霏走过拐角,她收回视线,很快反应过来。 哦,的确放松了点,没那么紧绷于任务和计划了。 人类受到刺激时的确会应激,她也避免不了,即便当时足够理智,但已经进了死胡同。 好像不立刻做点儿什么,连呼吸都带着刺痛感。 自己当然也知道,但被别人这么说出来就有点儿怪。 为什么有怪异的感觉,硬要解释也能想明白。脑子里过了一圈,她慢吞吞站起来,才走两步卫生间就传来声音,“等下我去扶你,坐那儿别动。” “……”哦。 那你干嘛不刚刚直接扶我一起去,为了让我有刚刚的心路历程? 心机啊莫余霏。 莫余霏很快就回来了,而她此时恰恰好刚坐下,手还扶着桌子,像极了要站起来。 “不听话呀。”莫余霏盯着她,语气略无奈。 “……”她当即松手,想到这人昨晚直接弄晕自己的壮举,不是很想和她的强势硬刚。 “我刚……”说到一半也不好继续解释,毕竟到底是站起来了。 “你刚刚?” “……没事。” 莫余霏哼笑一声,过来扶起她。 “刚是听到我说话又坐回去了吗?” 谭千觅自暴自弃,“嗯。” “突然这么听话呀。” “……”你怎么这么多事儿?不听话你要加个“呀”,听话你也要加个“呀”。呀呀呀,毛病。 “适可而止啊。”她提醒。 “嗯?”莫余霏停下,谭千觅心里一跳,也停下。 自己又是跑路,又是“自寻短见”的,虽然后者是装的,但莫余霏总该有点儿表示。 莫余霏的确准备长篇大论,她极轻地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笑。 她想让谭千觅知道自己的不满,不满于她的骤然离去,不满于她动不动就试图放弃,尤其是被放弃的部分里还有她。 咄咄逼人、循循善诱,最后好言相劝。 使用怎样的话术已经想好,腹稿也差不多形成,然而在看到谭千觅的眼睛时,她心头却忽然涌起了哀伤。 沉沉似阴霾,无需刻意想象就能体会到其中的窒息。 二人相视,谭千觅知道她要表达自己的不满,她也知道自己本该表达自己的不满。 到了最后,却只有沉默。 “你觉得选择权在谁?”莫余霏问,她没有陈列自己所设想的一条条,只是粗略总结。 无需她多说,谭千觅也知道她所陈列的那些是什么。 “在你,但我还是走了,你不质问我吗?” “……”莫余霏沉默了两秒,声音略低,“我很想,我甚至想让你难堪、自责、内疚,最后再感激我,最后通知你不能离开,话都准备好了。” 谭千觅睁大眼睛,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憋出一句:“你还挺诚实。” “我也觉得。”莫余霏嘟囔,“怪了。” “如果你没有笑的话,我还可能真会觉得你在疑惑。” 第48章 “哎呀。”莫余霏享受其中,“可能这就是喜欢吧。” “……” 既然她没有要说的,谭千觅抬脚继续往卫生间走,莫余霏忙跟上扶着她。 她站在洗手台前,清澈的水流滑过白色的洗手台,匆匆进入下水道。她伸出手,水流便冲刷过她的手掌,不再清澈,也同样进入下水道。 “真好啊。”莫余霏的声音响起,“你不忍心走,也理解了我曾经的感受。虽然只是理解,但也足够了。” “不忍心走”是指对于这个世界。这个谭千觅能理解,毕竟在莫余霏看来自己正准备离开世界。 但“只是理解”……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只是理解,她不是已经进入了“想不开”的角色了吗? “我曾经的感受”,是指她曾经十九岁时想不开的行为,最后被十四五岁的自己拦下了。 描述她自己的用“感受”,描述自己的用“理解”。 她发现了自己是装的。 她甚至发现了自己高高在上的“理解”万物的内核。 谭千觅抬头,看到镜子里她们的镜像。 莫余霏低头看着微微躬身的她,目不转睛,唇有笑意。 除却她口中几年前的短暂初遇,她们迄今只认识了四天,对吧? 她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七日晚上至十八日早上 第23章 番外·浮槎 2021年9月17日,小雨 李清照有一首词我很喜欢,尤其钟爱其中两句。 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原词写爱情相关,我没那么风花雪月,只是单纯觉得这两句话和自己很搭。 小学时,很多同学说我脾气很好,还说和我相处很舒服。 那时候小,只隐隐约约摸到了丁点儿门槛,很久之后才彻底明白。 不是脾气好,只是不喜欢发脾气,也不是和我相处舒服,只是我避开了所有会引起矛盾的地方。 沈盈月脑子很聪明,人却很笨。 六年级上学期时,她那个木头脑袋总算承认我是“朋友”了,继我送了她两次生日礼物后,她在2014年11月20日那天宣告她要送我礼物。 “你竟然知道我的生日吗?”我当时十分惊喜,用惊喜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以至于我甚至说出了口。 众所周知,我和她都是用纸笔交流。 她重重点头,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动容。 不对,写出来的字。 ‘我去问了老师,我说清我的目的,她就告诉我了’ 由于我之前说出了声音,周围有同学围过来。 “天啊,你们竟然真的交上朋友了。” …… 诸如此类的言论并不少,我不是很喜欢,听着也不舒服,尽管我知道他们是看稀奇,并且他们天真愚蠢的内心里,恶意甚至都不是出自本意,只是愚蠢。 但我还是不舒服,打哈哈让他们离开了。沈盈月对此却不在意,我起初还以为她是胸怀宽广,后来才发现,她压根没感觉到。 恶意、善意、不舒服,那种隐约的感受她察觉不到,必须很明显且直白地告诉她,她才会知道。 她和我简直是两个极端。 四天后,由于那天别人听到了我的生日,不少同学送我礼物,不过比较奇怪的是,我收到那些礼物并不开心,甚至感觉烦恼。 当时我觉得自己奇怪极了,也是等到很之后才醒悟其中的原因。 我那一整天所期待的礼物,大概只有沈盈月一个人的,但是她一直没开口。 下午放学,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希望:她准备等到放学给我一个惊喜。 当然,指望那个木头给人惊喜,当然只能失望。 我了解她的性格,也做好了失望的准备,结果就真的失望了,甚至比我预想中还要糟糕。 “沈,盈,月。”我一字一顿喊她的名字。 这是我们之间的习惯,我一般叫她都是开口说出她的名字,还得是一顿一顿地喊。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我拉住她先别走,等教室里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我才写字给她。 ‘什么’她一脸迷茫,我盯着她,那时候心里已经十分伤心了。 放学前有几个同学来问我,沈盈月送了我什么,我怕别人说她不好,于是随口扯了个钢笔。 我们对视了半晌,我甚至拿出了抽屉里的礼物盒给她看,她才恍然大悟。 ‘我忘记了,明天给你’ 我记得当时回了一个‘哦’,然后就照常和她一起回去了。 次日、次日的次日,包括再往后,一切都如常,我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但恐怕只有我自己知道,晚上我窝在被子里哭了很久,恰好父母又吵架,自己的房门也被他们从外面锁上。那天我简直哭得天昏地暗,眼睛也肿了。 沈盈月分明给我道歉了,我也分明知道她并非不在意我,只是不在意此类小事。 但伤心依然随着门外的吵闹声越涨越高,无数的情绪蜂拥而来,如浪潮般将我淹没。 我毫无还手之力。 我很伤心,但又似乎不是因为沈盈月而伤心。 因为我知道沈盈月的性格,知道她的脾气,知道她家里可能出了事情,知道万一就有什么意外,知道她也许是做题做得脑袋疼给忘了。 第49章 她那些奥数题我也看过,一个也看不懂。 总之,我替她找了很多理由,是理由,不是借口,我是在很公正公平地替我们的关系打补丁,是在理解对方。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我总爱用“理解”去处理我的“感觉”,而不巧的是,我还是一个万分敏感的人,随便看一朵云都能写出来十篇八百字的作文。 越压抑,内心反而越涌动,我的感受越来越多,情绪起伏越来越大。 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看到这句话的第一眼我就联想到了自己,这不就是自己嘛,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的,过山车都没我忽上忽下。 但由于只在心里忽上忽下,难受的只有自己。通常也不会难过很久,因为“理解”能力太发达了。 当我再长大一点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那时候已经晚了,我的世界已经成了一个无情的感受转化厂。好像是初一时意识到的,具体时间我记不得了。 那时热衷于探索自己,追根溯源的结果是父母。 他们爱吵架,一天三小吵,三天一大吵,而内容往往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有时还会动手,但是我永远无法亲眼看到,因为我被锁在房间里了。 我曾一度认为,造成我敏感的原因就是他们的争吵。当然,我现在偶尔也会这么觉得,但偶尔也会觉得不是他们,他们不配,这只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 他们都吵架,我就只能去调和。所以我寻思我炉火纯青的“理解他人”的能力也是这么来的,找原因,找理由,看得多了,很多事情一眼就能看穿本质。 本质,这个词汇也是我长大才接触到的,在此之前,我觉得这很正常。 比如,当父亲因为晚餐不好吃而和目前吵架,是因为菜不好吃吗?不是,是因为他的无能,他不具备处理自己情绪的能力。 当同学们彼此吐槽作业多的时候,他们是在抱怨老师的作业多吗?不是,大多数人只是在抱团取暖,他们那时候其实很开心,作业的压力已经被“取得认同”的快感遮住了。 我曾认为这样直接从1看到背后的0是很正常的,是脑子正常的人都能具备的,然而之后才发现,哦,原来不是啊。 如上所言,初一左右意识到了我的不同,找到了原因。 就是那段时间,我疯了一样地探索自己,尝试展现自己的情绪,尝试感受“感觉”,尝试生气,尝试不去理解。 当然只是无尽的循环,一顿尝试下来,除了“理解”的能力得到提升,好像也没别的作用了,感觉反而被压制得更严重,因为时时刻刻都在规范自己。 越是理解,感觉越是被压制,越被压制就越反弹,我的情绪越来越多,消解得越来越快,但速度始终没有归于零,毕竟我还是个人。 自从意识到了这一点,“理解”的能力就坐火箭似的飙升。 因为意识到了,潜意识就会去关注、发展。 从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到放弃挣扎,前后可能有三个月。 那之后我的世界就定型了。 大多认知都是依据“理解”所构建的,“感觉”时时刻刻都在涌现,但所有的“感觉”都能被拆分、被分析,而后理解,进而产生更多的“感觉”。 或者说,从那之后,我面对“感觉”的第一反应就是理解,而后直击核心。三个月前或许还只是习惯,三个月后已经成为了本能。 看到一个点,就能推断出一个面、构造出一个空间。 她开心是因为什么?怎么做能让她开心、让她难过、让她心里发胀不舒服但还不能反击我。 他们做出这些啼笑皆非的行为是为什么?认同感?好胜心?或是别的。 这些从前无意识使用的技能越发娴熟。 于是“和人相处”就开始变得无聊。 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人与事来来往往,从未与我相逢。 做出特定的举动,就能产生固定的影响,和做的人无关,和我无关。 理解,过多的“理解”织成一张网,名为直觉。而感觉,则是一个又一个泡沫般的情绪。 它们一同构筑了我,带着我感受外界,带着我看清本质。 后来我学会了感受“感觉”,而不是被它失控时淹没,也学会了掌握“直觉”,不至于觉得一切都漆黑无望。 我已经能让它们同时完美而融洽地存在了。 它们搭配发力。 感觉让我的共情能力极高,轻而易举就能感受到表象所蕴含的情感。 直觉让我的洞察能力不俗,无需思考就能看到冰层下的暗流涌动,以及所谓真谛是否为真。 于是更无聊。 世界与我似乎隔了一层无形的膜,我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学姐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她的家庭更加破碎,家暴、赌博、欠债,一个不落。 如同我之前被沈盈月吸引一样,我又被她吸引了。 或者说我只是喜欢观察别人,捕捉到不同寻常的人就会觉得有趣,于是不断分析,过程中就会靠近。 我发现她不具备“直觉”“感觉”混合双打的能力,她被那些苦难压着,连喘气都做不到。 她和普通人不同,这是我靠近她的最初动力。然而越靠近,就越能发现她的痛苦。 我的家庭算不上幸福,但也不至于残破至此,也许正是因此,我才得以冷眼旁观,眷顾我的才会是直觉,而非纯粹的痛苦。 第50章 她看不到自己,我看得到。 我看得到她的情绪,看得到她的内心,看得到她的来处,甚至看得到她的归处。 我能理解她,于是我试着拥抱了她。 很神奇,分隔我与世界的膜,在那时候开始分解。 我爱这种感觉。 之后刘赟出现,他当时站在树下,对着校门旁的栏杆发呆。 他也是有名的怪人,打架好手,但是成绩又很好。 我观察过他,他似乎是在害怕校外的某些人,我具体也不清楚,能确认的就是他很凶,但是这么凶的一个人也在害怕。 我觉得他不是在害怕外面,而是在害怕自己,要说为什么一下子就反应到了,我也说不清,只能归功于那个神奇的直觉。 逻辑在想法出现之后才慢慢补足,又过了几天,我再次看到他在相同的树下,看着相同的地方。 我步行回家,学校到家的距离不近,随身会带着水果刀防身。 把刀丢在他脚边,留了句记得还我,再找理由把保安带走,回来时树下已经没了刘赟的身影,刀也不见了。 越来越多的怪人出现,我喜欢接触他们,喜欢“看”他们。 如果要说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们看不到自己,那就让我来代劳吧。 我称之为爱,当然我爱的是“看”的过程,而不是看的对象。 爱是一个很广泛的定义,我思索过很多次,但正是由于思索了太多次,我发现我失去了感受“爱”的能力。 那些被爱的瞬间一出现,我会下意识地去理解它,直觉会告诉我它是什么、为什么,都看清楚了,还谈什么爱呢。 但是呢,爱可以是动词,它作动词时还是及物动词,也就是说它需要一个主语,需要一个宾语。 既然我做不了宾语,那主语呢?反正对我来说,让对方感觉到爱,也不算什么难事。 我发现我对世界的爱又多了一点。 沈盈月,学姐,刘赟,学妹,我爱他们。 让我来爱他们。 我知道人们永远无法真正共情,任何人的感情都与众不同,但爱过的人越多,我的爱也就越充沛。 很神奇。 或许我输出的不算是爱,但对方感受到的一定是爱。 爱与我同在,很美好,我的浮槎出现了,它们来来去去,却都属于我。 正所谓物极必反,我对“爱”的执着持续了很久,演变至今,竟然无法在过程中抽身而出了。 即,当我的宾语出现时,我确认他/她是我的宾语后,我竟然无法安心离开,哪怕自己受点儿客观存在的伤害,竟然也甘之如饴。 这是真正的爱吗?我很开心。 所以呢,程知柳,程程同志,我好久没遇到我的心动宾语了,欢迎你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记录于旧历2021年,九月十七日 第24章 湿热 害怕,体现在身上也只是微微敛眸。 饭后是莫余霏收拾桌面,谭千觅撑着脑袋:“这面包不是很好吃,不过的确比营养剂好多了。” 莫余霏认同,“的确不好吃,辛苦将就两天。” “可不将就,算得上奢华了。对了,手环给我?没理由再磨蹭了吧。” 莫余霏沉默两秒,不大情愿地从兜里摸出一只手环递给她。 她接过后立即开始构建模型,之前等莫余霏的那个晚上她摸索过,这次上手很快。她坐着,莫余霏就在一边看着她,过了大概几分钟,她分过去一个眼神,“这么不情愿啊?” “什么不情愿?” 不肯承认,是因为心里感觉幼稚吗? 谭千觅思索片刻,勉力撑起身子在她侧脸亲了一下,附言:“挺可爱的。” 莫余霏显然懵了,自顾自头脑风暴,她则终于能安心处理实验室的模型。 到底不是专业的,她最后构建出来的模型顶多能看,欣赏和深究是半点儿也不行的。 把这一坨建筑挪近手环的附近地形图中,她自己看着也觉得突兀。 “……” 恰好莫余霏凑过来看,她小声:“能看就行。” 莫余霏重复:“能看就行。” “……” “这个就是我根据之前的印象做的,实际情况可能会有变化,最多当个参考。”她移开话题。 “如果直接进去的话,我藏起来的可能性大一点,你估计不行。” “当然如果你……”她没说后话,只是默默看着莫余霏。 莫余霏懂了,一票否决,“不要。” “哦。”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失望。 “……很喜欢吗?”莫余霏打眼扫她一眼,又挪开视线。 她沉吟片刻,“嗯……也就那样吧。” 说着,转手在地图上大概标注了几个红点,用来表示变异种。 “具体位置不一定,但按照你说的,隔五十米有一只,进去之后倒不是很担心,但进去还得再找方法。” 这话题说拐就拐回去了,莫余霏看她一眼,没有强求。 “当时就大概过了眼,我们去仔细看看再做决定。” 餐桌为方形,两人坐在相邻的两条边上。 谭千觅闻言抬起自己的右腿,缠满绷带的脚踝跟馒头似的。 “看样子没个半天好不了。” 莫余霏侧过身体,把她的右脚放到自己膝盖上。 第51章 “拆开吧,我给你按按?” “你还会这手艺活儿呢?”谭千觅惊讶,晃了晃自己的脚,顺势多问了一句:“话说你是哆啦a梦吗?我看你车上也没带那么多东西呀。” 衣服、鞋子,跟上次一样,一觉醒来就都成全新的了。 这次甚至还多了一双棉拖鞋,用来装她肿了的脚。 “被你发现了啊,我的确是哆啦a梦。” 她没说拒绝的话,莫余霏就自顾自上手了。 于是她又吐槽:“我这还没同意呢,你就上手了,之前好歹还问问我的,这就没人权了呗。” “……”莫余霏斜她一眼,“没人权,你现在是宠物。” 她哈哈大笑,“谁家宠物待遇这么好?嗯,不错,按得还挺舒服的。” 莫余霏又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没言。 她当然瞧见了,微微扬起眉梢,也没多的反应,只是把右手手肘撑在旁边的桌面上,撑着下巴盯着莫余霏。 发丝掩映间隐约能看见对方的耳朵,过了一会儿,果然红了。 她抬手拨开莫余霏耳边的那几缕头发,莫余霏没动,她得寸进尺戳了戳那只红润的耳垂。 “你到底在想点儿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她慨叹。 不说还好,说完,那片红转瞬蔓延了脖颈。 她叹为观止,“某种层面来讲,还挺羡慕你的。” 莫余霏侧头看她一眼,眼里带着笑,还有一些说不清的光亮。 谭千觅于是问:“你想亲我吗?” 唇边带着浅淡的笑容,眼中却没有笑意,语气平静。 说轻佻算不上,说认真又没那个感觉。 “那你想亲我吗?”莫余霏笑了声,反问。 “我又不喜欢你。” “我知道呀。”边说,她边放缓手上的力度。 这是要收尾。谭千觅见状笑了,她放下自己的腿,启唇想说自己没薄荷糖了,想了想寻思莫余霏自己应该会准备,遂作罢,目送莫余霏起身去卫生间。 过了约有一分钟,她才回来。 瞧见她连脸上也是微微湿润的,谭千觅失笑,“你是不是还想洗个澡。” “那当然是的。”话这么说,她的语气和神态却没半点不好意思。 可去看她的耳朵吧,又的确是红的。 这人的确神奇。谭千觅想着,见她磨蹭半天目光还没定处,道:“我看那个沙发就挺好,再不行去卧室的床上。” 莫余霏蹙眉叹息,哪个也不满意。 “这也太将就了。” 说着,她把一盒糖放在桌上。 谭千觅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了,拿了颗糖放进嘴里,趴在餐桌上陷入思考。 但是她又不催,还真就放任莫余霏继续磨蹭了。 几分钟后,莫余霏喊她:“好了,我抱你过去。” 她刚刚把沙发大概收拾了一下,又回去洗了个手。 谭千觅从善如流,转身伸开双手,“你要怎么抱?” 那当然是侧抱,且抱得很稳当。 她被放到沙发上躺着,莫余霏一条腿撑在她双腿之间,缓缓俯身。 没看错的话,谭千觅看到她的手在颤抖,摸到自己肩膀时才稳下。 收回目光,落到莫余霏靠近的脸上,触碰的感觉很轻柔,她没闭眼,但莫余霏闭眼了。 睫毛剐蹭带过一阵绵痒,耳边传来莫余霏的提醒,“闭眼。” 她照旧从善如流。 呼吸相融,她清晰感受到莫余霏略显炙热的吐息。 莫余霏显然也很陌生,磨蹭了很久才进去。 她没催,仔细感受着。水声渐重时,她抬手按上莫余霏的脖颈,感受到了她起伏的脉搏、不正常的心跳。 她的心跳也有些微的加速,不过只是因为略微喘不过来气儿了。 窒息的感觉逐渐浮现时,莫余霏挪开一点,蹭着她的唇角,空气涌入,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鼻子不是摆设。 “宝贝,别想了,想我。”莫余霏带着黯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她当然不会误解对方的意思,依然从善如流,去想关于莫余霏的事情。 莫余霏挪回来,再次轻柔和缓地循序渐进。 感官缓慢被调动,心跳再次微微加速。她忍不住睁开眼,眸光带着困惑。 想关于她的什么呢?过往,自己一概不知;经历,也就这几天的,走马灯都走不了几秒;情感,那更贫瘠了。 “想我的眼睛。”莫余霏像是能读心一样,适时提醒,声音含糊,这份含糊本身就带了无穷的暧昧。 而这份暧昧,牵着谭千觅不由自主跟随她的指引。 她的眼睛……平日里带着浅淡笑意的、专注看人的、眉梢上扬的、眼尾下压的、笑意斐然的,画面在脑海中构建,背后的记忆却统统模糊,只剩下了聚着光的一幕幕。 莫名的干渴忽然袭来,寻也寻不到的状态不期而至。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忽然沉重起来,鼻翼沾上的湿润水气粘稠到似能坠下几滴水,水珠一滴滴汇聚成江流,而她则溺于其中,起伏漂泊。 良久,莫余霏起身,胸膛起伏,无需刻意去听,也能感受到其中如雷的心跳,而她自己的心跳也很快。 她依旧躺在沙发上,迷蒙着双眼去看莫余霏。 很漂亮,更漂亮了,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像是……清晨悬着露珠的青草,一摇一晃,似垂非坠。 第52章 最后还是垂下去了,因为莫余霏俯身把她抱了起来,揽在怀中。 略紧的怀抱带着束缚感,她感觉很安心,像是突然踩到了实地,而之前始终漂浮在水流之中,或是悬于空中。 莫余霏没开口,缓慢的呼吸在耳边起起落落,她不由自主调整自己的呼吸,与之同频。 “思考”在这段时间内远去,良久,或许又只有几秒,总之当她回神时,感觉恍如隔世。 她转头看向莫余霏,看到她略迷蒙的模样时后悔了。 果然,莫余霏显然还在状态中,被她的视线惊扰后也脱离了状态。 “不好意思。”她下意识道歉。 她知道那种感觉有多不可思议,对于自己这种人来说有多美妙,也知道莫余霏与她一样。 惊扰到她的确让她愧疚。 莫余霏眨了下眼,摇头,“没事儿。” 相对无言,几秒后莫余霏发笑,笑声轻而缓,被愉悦浸透了。 “……千觅。” 见她启唇,最后也只是憋出了对自己的呼唤,谭千觅莫名也感受到了愉悦。 那种轻飘飘,似踩在云端的轻盈和愉悦。 她也启唇,齿缝闭合后却也没发出声,只有一声似有似无的气音。 可莫余霏看她的眼神却更软了,她感觉奇怪,这种奇怪很快就被她解释理解了,但仍然存在。 她因包容而心软,也因不习惯被包容而感到奇怪。 但包容依然在,一切都被理解了,不是被自己,而是被对方。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 安静抱了会儿,等到余韵彻底消失,莫余霏才起身,体贴问:“腿麻吗?” 她问得自然,谭千觅也就自然而然答了。 “好像是有点儿。” “我给你按按,这儿吗?” “嗯……靠右。” 莫余霏笑了声,过了几秒才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当然是一语双关,她答了水面上的那一层。“好多了。” 水下的暗流,心口不宣就足以。 “那就好,这按摩的手法我当年学了好久呢。” “没白学,给五星。” 整个过渡十分自然,等小腿上同时传来微麻和温热感时,她才后知后觉:一整个完美的过程,就连最后的过渡,甚至都无需她去主导。 之后莫余霏去阳台吹了会儿风,回来后弯着眼睛问她,“满意吗?” 她摸着下巴,微微仰头,上下点头,“嗯……也就一般般吧。” 莫余霏笑了声没多问,只是说:“找我就够了哦。” 她装不下去,推开莫余霏的肩膀,佯装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莫余霏盯着她笑,两秒后起身,“好好,我不碍您眼了。” 她又转身回了阳台。 隔着适当的距离,谭千觅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明白了那句话。 斯人若彩虹。 在上一刻,她自己都快要调动不起来的“感受”,竟然被对方带起来了。 无关下一刻如何,至少在此刻,她很满意。 她无法从人身上获得“感受”,因为一切行为都能被解释,由人而起的正向情感就越来越少。 最初在一本本书面前,还能收获一二,后来连那一二也越发贫瘠。 或许,这也是她当初选择跟莫余霏走的原因吧,她想再试试。 之前的尝试并无收获,没想到这一次却直迎硕果。 “喂!”她喊。 “嗯?”阳台的人回头看她,门没关,沙发边角与阳台正相对。 隔着一间卧室和一个客厅的距离,她大声道:“我很满意。” 莫余霏温和的表情生动起来,笑意顺着眉梢眼角的弧度跃出。 “我也很满意。” 于是谭千觅也笑了。 她就知道,她们两个的“你想亲我吗”,指的都是自己想亲吻对方。 她寻思自己可能还渣了点,因为她的亲吻并不出于喜欢。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八日上午 第25章 干燥 莫余霏在阳台吹了得有十五分钟的风,谭千觅起身,拒绝了她的帮助,单腿蹦跶到阳台,和她一起趴在栏杆上往外看。 咔哒。 莫余霏朝一处开枪,一只足有一米高的兔子倒地。 谭千觅看过去,问:“这是病变初期人类营地的驻扎台吧?易守难攻,之后领地减少,我们的管辖区边界不断往北缩。” “嗯,是啊,那时候还真是一败涂地。” 易守难攻,也不适合变异种居住,所以来此的变异种并不多。 风一阵阵吹过,莫余霏突然开口。 “人类的世界庸俗、冷漠、肮脏,像一场设计好的舞台剧,台上站着不同造型的提线木偶。” “干燥的空气里布满了尘埃和颗粒物,几乎要让人窒息。” 谭千觅余光瞟她一眼,目光和她一样,没从虚空挪开。 “或许不止人类,整个世界都是这样。我们在文明中孕育的思想和它产生了矛盾,双方都没错,只是不适配。” “嗯,是啊。”莫余霏的语气略轻,“即使这样,还是想要活下去,追寻意义也只不过是寻找活下去的理由而已。” 谭千觅不言,她笑了声,继续道:“我很庆幸能在十九岁遇见你。” 第53章 “其实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不是第一次去滨湖湾桥。那是第二次,第一次在十八岁高考结束。” 谭千觅垂头,眼尾、唇角弯曲的弧度不深也不浅,她笑笑。 “第一次回去之后,你选择自己独自待着,再之后,你受不了了,离开了自己的世界。” “可外面的世界又不会变,于是你又踏上了相同的路,可惜碰到了一个多管闲事的我。” “是吗?” 莫余霏愣了,她转头看向谭千觅。 “你记起来了?” 谭千觅敛眸摇头,她只是看懂了。 顿了片刻,她转头和莫余霏对视,笑容灿烂,两秒后收回了视线,继续看向虚空。 “台上太嘈杂,台下太寂静,人啊,到底还是群居动物。” 莫余霏依旧盯着她,目光熠熠。 “是,所以我遇见了你。” 她的目光太热烈,谭千觅受不了,只好抬手推开她的脸。 “别这么看我,我还不如你呢。” 莫余霏还是盯着她,“哪里,分明不是……嗯,我感觉不是。” 从坚定变为主观的态度把谭千觅逗笑了,“那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吧,我甚至不敢抬头看自己的戏份,哪怕自欺欺人。” 笑音落下,她神色有些惘然,“我希望啊,让这场戏早点儿落幕。之后怎么样都好,总归不要再让我站上舞台。” 她开口,嗓音却寂静。 “我讨厌被人看着。” 有人说,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可当她凝视其他人时,其他人却无法凝视她。甚至当她站上舞台,被所有人凝视时,他们依然一无所知,而她却依旧要看着他们。 要包容他们的无知,要理解他们的不易,要当个好人,不然心会疼。 有点儿无奈,也有点儿疲惫,但还好。 说完,她长叹一口气,转头看向莫余霏,稍微起了个轻松的浅笑。 莫余霏始终在注视她,“他们看你没错,但他们看不懂你,只有你自己在看自己。” 谭千觅怎么会不知道,她笑容幅度大了些,“我知道呀。” 但是谁都无法躲开凝视,别人的,自己的……归根结底,都是来自于心灵的凝视。 被社会文明所滋养出来的,温润、美好、具有同理心的心灵。 莫余霏也笑了下,“所以你依旧看得透彻,你是天生的观众。” 谭千觅转回去看向阳台外,而后推开她的脑袋,“得了,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她不想被卷入是是非非,但明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是非”本身,还愚蠢地选择视而不见。 莫余霏垂眸,也慢吞吞挪开视线。 她感觉谭千觅此时并不纠结,也不矛盾,不痛苦。 谭千觅的确如此。 当决定出现的那一刻,痛苦就化作了动力和决心。 莫余霏也明白这一点,想了想,她还是问:“我昨晚是成为你台上的演员了吗?” 为观众服务的演员。 谭千觅略不好意思,“抱歉,昨晚有点儿冲动,利用了你的感情,这其实不太好。” “虽然你似乎早就反应过来了,但如果还是让你难受了的话,很抱歉。” 莫余霏摇头,“你当时的确需要一个出口,嗯——或者说入口。” 谭千觅坚持,“还是要说对不起的。” “我觉得我需要赔礼。”莫余霏索性道。 谭千觅心里一动,感觉不太对劲,“你说说呢。” “直接来跟我一起当观众吧,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也是我毕生所求。” “……”谭千觅心里清楚,这弄不好还真是莫余霏的最深理想。不过她还没做好这种觉悟,便直言道:“不要。” 莫余霏也没有强求,“那只好亏本原谅你了。” 思及理想,谭千觅慢吞吞道:“意义的确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个生存的理由。” 莫余霏漫不经心道:“是啊,只有生存的本能才是真,其他所有,都是自己的决定……决定当观众还是演员,决定不掩盖内心,还是自欺欺人。” 自己的决定。 所以说啊,她和莫余霏必然是同类人。 她笑着道:“理解、感受,自欺欺人犹豫着死亡、直视内心挣扎着生存,的确只是自己的决定。” “不要死亡,要生存;不要理解,要感受。”莫余霏不假思索道。 谭千觅彻底笑了,“是,要感受,要生存。” 但很显然,能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可见她们最擅长的还是“理解”,最有天赋的却是“感受”。 说到这里,几乎没什么再聊下去的必要了,老底儿都要扒光了。 虽然才见面了五天。 谭千觅把这五天的事情又过了一遍,转头看看莫余霏。 “所以你应该好点了吧。” 莫余霏一愣,她继续说:“你以为我在台上,因此感觉到疲惫了吗?刚刚我出来之前,你在阳台吹风那会儿。” 嘴上说着不陪莫余霏去当观众,但对方说过的话、表过的态到底进了她的心。 “不是,没有。”莫余霏否认。 谭千觅无奈笑,“好。” 过了一会儿,她准备回去,最后留了一句,“其实哪来什么台上台下,都是一样的,虽然的确有一层膜隔着,让人不太舒服。” 第54章 莫余霏转身去扶她,固执坚持,“不一样,你反正只能跟我一起在台下。” 谭千觅挑眉,无所谓道:“好啊,如果你真这么认为的话。” “……” 回到客厅后,她在沙发上坐下,盯着自己的脚踝思考。 隐隐约约的胀痛,丝丝缕缕的刺痛。 她的匕首在面前的桌子上放着,莫余霏在阳台守着。 照理来讲,莫余霏没有现在进来的理由。 她伸手握住匕首,微微凝眸盯着它的刀刃,几秒后横到了自己颈间。 肌肤碰到泛凉的锋利物,鸡皮疙瘩不经询问便长了出来。 她一点点往下压,刺痛感占地狭窄,但十分尖锐。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是莫余霏在走过来,脚步声并不急促,说明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恰好回来而已。 她放下匕首,转过头去,等待莫余霏从卧室门里出现。 莫余霏出来后,目光第一时间就转向了她,面上神色一如往常,轻松闲适,然而在看到她颈间的血线时,眉梢扬起,眼睛睁大,瞳孔缩小,笑容僵硬。 这一系列变化细微且短暂,不是装出来的。 她几乎是有些机械地看向桌子上的匕首,见到其上浅淡的血丝后气笑了。 “谭千觅。” 这些反应都很自然且真实,如此观来,所谓的预言有点儿意思啊。 论证结束,谭千觅本来想跟她解释的,看到莫余霏面上的神色后,脑子一抽,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想逗逗她。 她歪歪脑袋,没事人似的应了一声。 “嗯,怎么了?你不在阳台看着吗?” 言下之意,你在阳台待着,方便我继续我的事儿。 莫余霏没应,两秒后在她身旁坐下,平心静气问:“你是在验证什么东西吗?预言?” 哦豁,这就猜到了,寻常人处理情绪和临时反应的能力可没这么强。 逗人没成功,她略失望,语气中也没有掩饰。 “是啊,看来你们的预言,不是单纯的逻辑推理扩散的能力,嗯……这个形容不太恰当,应该说是,不是能被人为干扰结果的预测。” “先别说话,我有点生气。”莫余霏说着,拿了一包纸巾回来。 您这语气可太平静了。 不过这个反应倒是挺有趣的,谭千觅笑得贼甜,明知故问:“好呀,不用绷带吗?” “……”莫余霏斜她一眼,默不作声抽出一叠纸巾,按着她的肩膀,轻轻去擦拭她颈间的血迹。 肩膀上禁锢的力气略大,但手上的力度却很轻柔。 谭千觅忍不住了,“哎呀你这人,以后跟别人交往肯定得吃亏的。” 这么温柔。 莫余霏哼笑一声,“那得看对方心黑不黑。” “那我就不知道了。”谭千觅乐于打此类哑谜,尤其是与人类情感相关的,甚至是乐此不疲。 她甚至把正事往后挪了挪,盯着莫余霏,绘声绘色描述:“生气当然得有生气的表现呀,你这样单说一句我生气了,是挺好的,不起情绪化的冲突,但是长此以往,人感觉不到你的愤怒,可就不把你的生气当回事儿了。” 然而莫余霏给她擦拭血迹的手,该什么力气还是什么力气,一点儿没被刺激到。 只在末了捏了捏她的脖子,“那依然得看对方心黑不黑。” 话语不过几个字,流窜的心思却可以无穷无尽。 谭千觅喉骨滚动,“行吧。” 莫余霏最后看她一眼,用眼神给这段对白拉下了帷幕。 她退开一定的距离,撩开自己右耳上方的头发,指甲盖大小的疤痕露了出来。 “我曾经用枪口对着太阳穴,没有半秒的犹豫就按下了扳机,但依然没有成功。” 她的语气很平静,“楼下的进化者能力失控了,就恰恰好影响到我,或者说我枪口中的那颗子弹,它没有进入我的脑袋,而是蹭到一点儿头皮冲向我身后。” “最巧的是,我的子弹是用能石加强过的,它穿过了我身后的窗户,甚至穿透了邻居家的窗户,击中了里面的一个通缉犯。” 莫余霏提起笑,“恰好,几天前的预言里说这名通缉犯不久后被抓到了,而当时没人有他的线索。”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八日上午 第26章 剧本 在此之前,谭千觅从未忘记过莫余霏口中的预言。 她对预言的推测,建立在莫余霏对待预言的态度、以及她对莫余霏的认知之上。 她有猜测,也有准备,故而神色并无波澜,只是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的预言不是站在当前时间点上的预测,而是真正看到了未来。” 莫余霏看向她,“竟然没有反应吗?” 她笑笑,“因为我相信你呀,你都承认的预言,那肯定不简单。喏,你不该高兴吗?” “你之前就知道了。”莫余霏追述。 谭千觅破功,推开她的脑袋,“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先知,今天大概验证了一下才确定的,我要那么确定,之前还跑山上当什么野人。” 莫余霏不承认这点,“为了体验啊。”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甚至直戳她的真实想法。 但她还是要反驳,因为莫余霏对她的认知疑似有点儿病态了。 第55章 “我又不是神仙,什么都知道。” “而且。”她声音压低了点,“我的验证其实算不上严格,如果是来自未来时间点的图景,那么我们的想法也应该在其列。” 想了想,她补充一句:“我是说,一切并不是既定的,只是在某一个时空已经发生过了。我们会怎么想、怎么做依然由我们决定,只是已经发生过了。” 沉默两秒,她小声问:“虽然只是猜测,但是你懂吧?” 可别又给自己逼近死胡同了。 莫余霏失笑,“看来你才该担心对方心黑不黑。” 谭千觅提提唇角自嘲,转而问:“无论怎么说,你说的预言里,明年你还跟我在一起,既然一定会发生,那你现在还要跟我进实验室吗?” “或许该我问你。”莫余霏反问,她语气略庄重,“千觅,你还想进去吗?” 谭千觅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每一个决定所指向的未来在此刻都是未知的,一旦选择了,相应的责任就会落在肩上,无论结果好与坏。 “进。”她认真道:“逃避的幻想已经被打破了一个开头,再自欺欺人就没意义了。” 莫余霏低头看了眼手环,抬头对她笑道:“不用怕,我会跟你一起的,现在还有十五分钟。” 谭千觅懵了下,“十五分钟?是你本来进来要跟我说的事情吗?” 莫余霏点头。 “……”谭千觅恨不得给她两拳,“你还挺沉得住气啊,现在才说。” 莫余霏眨眨眼,“过奖。” 谭千觅伸出拳头。 她立即见好就收,“有一波人从南边上来,四辆车,大概十一点五十到这附近,这里的前驻扎台很显然是个不错的落脚地,他们不傻的话就会来这儿。” “那我还是藏起来点儿吧。”谭千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很有自知之明,“估计还得几个小时才会好。” 她把右腿抬起,蜷起膝盖踩在沙发上。 两人就坐在沙发上,挨得也不算远,莫余霏伸手戳了下绷带,“没事,你在这儿待着就好。” 把她的手拍开,谭千觅略微仰头,向她露出脖颈,问:“不是很痒了,应该好了吧?” 脖子上刚刚压出的丁点儿伤口,估计连一毫米深都没有,几分钟就能痊愈了,用绷带还不够麻烦的。 她身上出现伤口后,伤口附近就会泛痒,是在迅速愈合。那种麻痒起初难以忍受,现在早已习惯了,倒不会伸手去挠。 莫余霏矮身凑近,沉吟。 “……”谭千觅推开她,索性自己对着手环看了,手环反光,屏幕暗下时近似于镜子。 “哎,还有一条很浅的粉色,没好呢。”莫余霏忙道。 这不得了,谭千觅无语,低头又看自己的脚踝,手指蠢蠢欲动想要拆开绷带,当累赘还是不太好,总要做好临时反应的准备。 到时如果用不上,那就不需要她动作,但万一用上了,这绷带就太限制动作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莫余霏轻而温和的声音响起,“其实不用的。” 她顿了顿,“还是拆开比较好,不一定会用上我,但是……” 莫余霏没有打断她,上手拨开她的手指,帮她去拆。 她没说下去,感觉莫余霏其实知道她要说的话。 真是。 她们大致讨论了一下应对方案,而后在卧室守着。 莫余霏换了身衣服,白色打底衫套墨绿色的外套,外套略宽大,谭千觅瞧见时没忍住笑了笑,莫余霏看她,她却摇头不言,对视之间笑意流转。 十一点五十二分,引擎声靠近。 谭千觅先听到,“一千米左右,向这边来,如果是直奔而来的话,一分钟内就能到。” 过了几十秒,她再次开口:“的确是直奔这儿来的,两百米左右。” 莫余霏起身走到阳台,“毕竟附近的驻扎台只剩下这一片还算完好。” 谭千觅则在床上躺下。 “剧本开始。” 谭千觅闻声看向她的背影,无声笑了笑。 “莫保镖,还是莫影后?” 莫余霏回头看她,笑意斐然。 附近共有九栋楼,三排三列,每栋楼有六层,每层三户。 她们位于最中间的那栋楼,三楼最靠北的一户。 “小姐,来人不少,保守估计得有四十个。” 谭千觅才躺下喘匀气儿,闻声差点给噎死。 这人入戏还挺快。 等敲门声响起,入戏很快的人拿着枪,慎而重之挪到卧室门口,煞有其是对她点头,“小姐不用担心,我不会让您离开我的视线。” 谭千觅:“……”入戏也挺深。 她颇给面子地咳了几声,只当自己就是病弱的小姐。 她们都已经进来了,房间最外面的大门早就坏了。 当今各种进化能力百花齐放,来人能确认她们在这个房间也不足为怪。 还敲门倒是挺礼貌,但一分钟后没人开门,他们就直接进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响了一会儿,最后静止在卧室门前。 敲门声又起,与此同时还有略粗犷的男声。 “你们好,我们无意起冲突,能谈一谈吗?” “只留两个人。”莫余霏压低声音回复。 谭千觅闻声略睁大眼,咽了下口水。 第56章 莫余霏的音色颇为清澈,平常说话时不会显得尖锐,也不会低沉,语气还总是悠哉游哉、温润平和。 如今这一压低,竟然不显得别扭,十分自然,丝毫没有刻意的感觉,就像是……习惯了沉稳讲话的保镖。 不是,您真没当过演员啊? 她被震惊了两秒,抬手捂住口鼻沉闷咳嗽,压抑短促的音节就像是实在没忍住,才憋出这两声。 别她被唬住了,外面几个男人对视两眼,看向最后方一个带着眼镜的瘦高男人。他点头,显然也是被她们给骗过去了。 他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出去,只留下他和敲门的那个精壮男人。 散乱的脚步声退出去,莫余霏再次开口:“后退到大门口,我开门出去。” 属于两个人的脚步声响起,可见来人的配合。 莫余霏开门走出去,把枪举在前面,脚下步子沉稳。 她拧着眉打量对面的两个男人,看起来颇为紧张。 站在前面的男人身材精壮,肤色略黑,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面色严肃紧绷,和她如出一辙。后面的男人则精致些,肤色比常人白,鼻子上架着一副银色半框眼镜,身材纤细。 “你们想干什么?”莫余霏问。 “只是恰好路过这里,附近又没有其他合适的居住点。”答话的是后面的男人,他语气里没什么压迫感,讲话也彬彬有礼。 “在下面看到了一辆车,发现有人在这里驻扎。我们人数又有点儿多,担心会给你们造成什么不好的紧张感,所以冒昧上来沟通一下,避免因为不必要的误会起冲突。” “还请不要担心,我们会在其他楼栋居住。” 莫余霏身体微不可见放松了点儿,“知道了,我们很快就会……” “咳咳咳。”卧室里传来谭千觅的咳嗽声,像是提醒,莫余霏立即收声。 男人看向卧室的方向,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我叫万成儒,不介意的话其实可以交个朋友,毕竟现在这世道,人类之间还是要互帮互助的。”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莫余霏低头扫了一眼,依然握着枪没动作。 几秒后,谭千觅拉开门,一瘸一拐从房间里走出来。 莫余霏立即后退,一手握着枪,一手去搀扶她。 谭千觅看她一眼,她别开眼睛。 她被搀扶着上前,伸出手,“你好,我是谭千觅。” 万成儒抬手,挂着分毫不越矩的微笑和她握手。 一触即分,没有任何异常。 手才落下,又立即抬起去捂住口鼻,谭千觅侧过脑袋咳嗽,并不撕心裂肺,那份虚弱感听着却更让人信服,连眼睛里也聚起了一层雾气。 半晌,她转回来,抱歉道:“不好意思。”她没多提身体的事情,而是道:“她不太会待人,还请见谅。” 万成儒很善解人意,“没事,你身体似乎不太好,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谭千觅愣了下,而后笑着摇头,“算了,我们只是路过,很快就要往南去了,你们呢?” “你们要向南吗?”万成儒没有答,而是略有些惊讶地问。 他这副惊讶的模样反而让谭千觅懵了,她茫然一瞬,“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那倒不是。”万成儒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找补道:“只是你们向南的话,是从北管辖区来的吧?怎么会这么晚呢?” 谭千觅看了他两秒,叹气道:“我身体受不住颠簸,我们俩没跟上大部队。” 说着,她微微蹙眉,疑惑问:“那你们是要……向北?” 万成儒扯出笑,“我们是感觉有点儿不太对劲,这次病变太突然了,一夜之间就翻天覆地,两天内管辖区里面基本就没人了,总觉得不太对,我们上来再看看。” 谭千觅装作松了口气的模样,“哦这样啊,那你们胆子还挺大的,我们就不多管闲事了,还是赶紧追上大部队来得安心。” 万成儒张张嘴,眼神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末了只是道:“那行,我们就先不打扰了,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喊我们,能力范围内还是乐意效劳的。” 谭千觅提起嘴角送客,“我们就不送了,祝你们好运。”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八日中午 第27章 片头 等他们离开后,谭千觅抬起自己的右手,又咳嗽了一声,意有所指。 现在正是二次病变的关口,她还咳嗽着,万成儒还敢跟她握手,必然是笃定自己不会被感染。 那就说明他已经病变过了。 莫余霏垂头,“明白,小姐。” “……” 这时候再继续演戏,就免不了有一种调侃人的味道了。 她真想给莫余霏两拳。 “小姐,那我们要提前出发吗?虽然他们看起来不太像坏人,但还是小心点儿为好。” 莫余霏入戏十分之深,还在真诚发问。 “……”谭千觅于是真的给了她一拳。 “小姐,我……” 谭千觅受不了了,踮起脚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这才堵住莫余霏的话。 蜻蜓点水似的,她亲完就走人了,依旧是一瘸一拐挪到沙发上。 莫余霏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眨眨眼。 “小姐……” 第57章 “……” “可以再来一次吗?” “……滚。” 莫余霏对她的脏话毫无反应,转身过来,凑到她面前,“小姐,我……” 她话还没说完,脖颈就被人揽住,嘴唇覆上了一片温软的触感。 那双漂亮的眼睛蓦然睁大,而后她反客为主。 大概一分钟左右,谭千觅也没找到之前的那种状态。 她感受不到那种虚无缥缈的投入感,那这次亲吻就纯纯是便宜莫余霏了,勉强坚持了一分钟,她推开人,正准备开口,却见莫余霏眼中氤氲着水汽,胸腔起伏明显。 “……”行吧。 又大发慈悲地等了一分钟,见莫余霏缓得差不多了,她开口:“他们可能还会找来。” “明白。”莫余霏还是保镖的调调,“您要午睡吗?早餐有点晚,今天中午就先不吃了。” 谭千觅无语两秒,但至少不是“小姐”了。她不太想睡,毕竟才起来没几个小时。 “不睡了,调整一会儿,我们尽早走吧,能避开他们就避开。” 对方可能会有听力方面的进化者,她说话只能是半真半假,不过莫余霏应该能懂,等会儿再确认一下就行。 莫余霏点头,冥顽不灵,“那我们下午就出发,您需要充足的睡眠来保持体力。” “……”行,睡就睡。 她记得莫余霏是标准的平躺睡姿,甚至连双手交叠的角度都一丝不苟。 然而…… “你还挺自觉?”谭千觅感受着身后人怀里的温度,纳闷问。 她寻思不久前莫余霏还是挺有礼貌的啊,干什么都会问她一声,不会贸然越界。 莫余霏将她抱在怀里,胸口贴着她的脊背。 “小姐体寒。”她有理有据。 “……”谭千觅踹了她一脚,她坦然受之,甚至挪了一只手下去,捂住了谭千觅的膝盖。 谭千觅习惯性的还是蜷缩侧躺,膝盖很顺手就被她碰到了。 她的膝盖确实有点凉,莫余霏的手很热,捂着还挺舒服,但她极其不适应,挣扎着想钻出去,“我想平躺。” 莫余霏不吭声,也不动作。 不是“莫余霏”的风格,但是“愣头青保镖”的风格。 “……”谭千觅思索两秒,算了,反正她也享受。 到底还是习惯侧躺,膝盖暖暖的也挺舒服。 她是百无禁忌,不然也不会轻而易举就用亲吻的方式堵莫余霏的话。 “不过你一直平躺,突然侧躺不会不舒服吗?” 想她不久前试图平躺,还得把自己栓起来,这人就不会难受吗? 固有的习惯被打破,不可能适应得这么快啊。 “会,但要以您为先。” 莫余霏用的还是那种略低的沉稳声线。 谭千觅沉默两秒,忽然翻了个身面对莫余霏,手也环过她的腰往后摸。 她刚刚就瞧见了,莫余霏特地换了身衣服,外套松散点倒是不可置否,但这个裤子绝对不对劲。 腰部往下多了一圈布料,恰好盖住尾椎骨。外套宽大,遮住了这别出心裁的设计,可惜她眼神好,加上莫余霏也没多隐藏,还是给她瞧见了。 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她忍俊不禁,把那条藏起来的尾巴揪出来、抱在怀里,而后又翻身回去背对莫余霏。 莫余霏身子一僵,谭千觅通过尾巴感受到了,她捏捏尾巴尖当作安抚,而后从头撸到尾,当然,只撸了半截。 她惊奇:“怎么这么长?” 莫余霏的声音有点儿闷,“因为离得近。” 她笑了声,把白底黑纹的尾巴往手腕上缠,还道:“也是,你动一下嘛。” 说完,她做好准备,就等着拆解莫余霏的言下之意了,结果却只等来了乖顺的服从,尾巴一圈一圈绕上她的手腕,毛茸茸的触感勾得她心思飘忽。 行吧,不打嘴仗更轻松。 入睡时是什么姿势,被喊醒时还是什么姿势。 “该出发了。”背后传来莫余霏的呼唤声,她抬手去揉额前发丝,结果没抬动,那尾巴摸着软,筋骨中的力气却不容小觑。 下一秒,它松开缠了半晌的手腕,缩回主人的衣服里。 谭千觅也不想揉乱头发了,索性直接坐起来,迷蒙两秒后才彻底清醒。 东西也不多,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与此同时,一楼楼梯间的死角中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是早先挡在万成儒前方的那个肤色黝黑的人,另一人脸上卧着疤痕,自左额角到右侧脸颊。伤疤穿过的左眼似乎不能用了,上面盖着眼罩。 “里面那个是真残废了,不是装的。”黑皮耳朵动了动,听到脚步声后确认了,低声道。 “行,你回去吧。” “啥?”黑皮一懵,而后狐疑看他:“你不会又想直接动手吧?老大可是要我们好好把人请回去,我们按计划走就行,你可别乱来。” 伤疤脸懒得理他,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黑皮丑拒,“别,少来这一套,你给我说清楚了,上回你那搭档提前回去被罚得可惨了。” 伤疤脸一副耐心匮乏的模样,“磨磨蹭蹭罗里吧嗦,到最后不还是把人带回去,我自己就行,别在这儿碍事儿。” “不行,我不走。”黑皮坚定主意不动摇,想了想补充:“我不乱说话也不乱动,你就当我是空气,反正我不提前回去。” 第58章 伤疤脸没吭声,黑皮当成默认,见他左右环顾,似乎还挺认真的,自己乐得轻松。 几分钟后,脚步声响起,莫余霏和谭千觅下到二楼。 谭千觅通过楼梯间的窗户往外看,午后一两点,本应是阳光最好的时间,但天际却被黑云给覆盖了,仅有微薄的光线愿意光顾世界。 “天色不太好。”她把视线收回到楼梯上,继续一瘸一拐往下走。 莫余霏回头看了眼,一手拎着行李袋,一手搀着她,道:“可能会下雨,车上有雨具,如果会用到的话不用担心。” 谭千觅余光在她身上掠了一圈,她的目光则在楼梯及下方巡视,“下面有死角,您走右边。” “嗯。”她松开扶手,准备和莫余霏互换位置。 几乎是她松手的瞬间,眼前就骤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动作之快她几乎要看不清。 那双粗糙的手就要抓住她时,在眼前不足十厘米处停下,莫余霏握住了他的手腕,二人立即缠斗在一起。 谭千觅后退一步,收缩的心脏舒展开,刚准备松一口气,心头忽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莫余霏说出死角后,对方的确别无选择地现在出来了。可…… 她凝眸去看,莫余霏和来人竟然处于平手的状态,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如果还有别的人呢,自己是继续装作残疾坐以待毙,还是选择逃走? 这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路线,莫余霏可能会没想到这里吗? 她正准备继续思考,看到眼前的画面后愣住,缓缓睁大眼睛。 正是这一瞬的愣神,她没做出决定,而犹豫要不要出手的黑皮已经做好了决定。 视线中忽然出现另一个人,谭千觅有想到这里,但此时根本来不及反应,肩膀被人按住,眼前的画面静止,莫余霏和伤疤脸同时停下看向她。 她刚才因震惊而微启的唇上下碰撞,发出她略卡壳的声音。 “刘……赟?” 伤疤脸,也就是刘赟,此前并没有认真看过她的脸,此时直视,他也愣了下。 “谭千觅?” “啥——?!” 于是远处栖息的鸟儿扑扇翅膀起飞。 发声的罪魁祸首正是黑皮,他就在谭千觅身后,近距离的声音震得她耳朵疼。她听力敏锐,也就更容易被惊到。 脑海被震得发懵,她顾不上黑皮怎么想的了,忙抬手捂住耳朵,缓了两秒才好了点。 黑皮瞅见她的动作,轻咳一声视而不见。 “你们认识?”他眼角抽搐,盯着刘赟,“所以你才要自己来?但是也不对啊……” 他手下没松,依旧按着谭千觅,嘴上不停,“你要认识她们干嘛要动手?不是,到底咋回事儿啊?” 他叽里呱啦一堆,刘赟是一句也没回,他看着谭千觅,眼神略奇怪。 谭千觅看他的眼神也一样复杂,保险起见,她先喊住了莫余霏,“先别动手。” 莫余霏正准备对刘赟动手,闻声从善如流,后退一步回到她身边。 黑皮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按着谭千觅的手,眼睛转了转扯出笑,“别动手哈,我自己起开。” 肩膀被解救出来,谭千觅匆匆扫了莫余霏和黑皮一眼,又看回刘赟。 她是想说几句轻松的话,但眸光无需阳光映照,流转的光波也如风吹拂过的水面一般,无定形。 情绪几遭变化,最终凝结成水团,不偏不倚裹在心上,湿润、密闭。 “怎么就搞成这样了?”末了,刘赟抬手蹭了下鼻尖,带着点儿调侃般的嘲笑问。 水团碎裂,淅淅沥沥的水珠冲刷过心脏,水洗过的情绪逐渐平复。 她提起笑,自侃:“那不然呢?难道还指望我上天入地啊。” 刘赟微抬起下巴,眼神飘忽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点头,“也是,还活着就够让我震惊了。” 谭千觅白他一眼,“我腿要好着,你看我踹不踹你吧。” 刘赟笑了一声,思考两秒说:“领主准备去北辖区看看,你们刚出来,也能当个参考,所以想带上你们,他准备了一堆计划,心思弯弯绕,反正目的就是这个,你想去不?” 黑皮闻声刚想开口阻止,就听谭千觅说:“我如果不去,他会为难你吧?” 他松了口气,还没松完,又听到刘赟无所谓的发言:“你不想去就不去。” “……”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八日下午 第28章 插曲 黑皮额角跳了跳,想到任刘赟自由发挥后他的下场,果断抬起手,一掌对着谭千觅,一掌对着刘赟。 先看向谭千觅,“这样,你们跟着去,让刘赟去和领主说,一来领主也不是什么大恶人,见目的达到也不会为难你们,二来这也算我们完成任务,他不会被牵连,三来我们毕竟那么多人,你们就算有实力,要离开也不是很简单。” 再看向刘赟,“先不说你放走她们后我们会不会受罚,你真觉得她们能完全逃走吗?而且你能确定老大不记仇吗?毕竟现在才出北辖区的,除了她们可不一定还有别人。” 说完,他深呼吸歇气,谭千觅和刘赟同时看向他。 “还挺有道理。”谭千觅摸摸下巴,有点儿同意的意思。 黑皮立即看向她,使劲浑身解数,“是吧是吧?怎么看都是百利无一害,天赐良机啊,这不比跟我们玩儿猫和老鼠的游戏轻松?亏得是刘赟跟你认识,要不还不知道会多麻烦呢,我随便给你举个例子哈。” 第59章 “老大本来……” 他语速又快,吐字跟机关枪似的,刘赟抬手拍了他一下,他才给哑火。 “停。” “……”黑皮瞪他一眼,转而看向谭千觅,眼神中尽是希冀。 “你想去还是想走?”刘赟一言打破某人磨半天嘴皮子的功夫,“不用管他说的那些。” 谭千觅沉吟两秒,“那我还是跟你们去吧,不然之后得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刘赟看她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那行,我去跟万成儒说一声。” 转身离开之前,他回头看向谭千觅的脚,问:“是伤还是病根,需要药吗?” 谭千觅摇头,对他摆摆手,“不用,你赶紧去吧。” 等刘赟走出去几米后,她忽然补充:“压着点儿脾气。” 刘赟没回头,背对着她摆了摆手。 黑皮小跑着跟上刘赟,回头对她们挥手,“谢谢姐,我这儿也省不少事儿。” 看他脸上那灿烂的笑容,以及挥得跟狗尾巴似的两条手臂,可见他确实挺高兴的。 可惜顶着一个黑壮高大的身躯,怎么看怎么违和。 人走了,谭千觅才笑出来,“不是,虽然应该有二十四五了,但感觉他才十七八岁的样子,这么活泼。” 话落无人应答,她看向莫余霏,莫余霏对她伸出手,“我抱您上去?” 看到她刚刚放在地上的行李袋,谭千觅挑眉,“行啊。” 一般而言,像这种需要伪装,但不需要完全伪装的场合,莫余霏高低会借机说一句“失礼”来调侃。 这次果然没出现。 就如同之前自己说天色不好,她却说需要伞,而不是和自己天马行空地就此讨论、偏题。 但她的耳朵的确红了点儿,奇怪。 被抱回沙发上后,趁莫余霏下去拿行李,谭千觅盯着门口,略微敛眸陷入思索。 莫余霏很快就回来了,啪嗒的关门声之后,滴滴答答的声音接踵而至。 她放下行李,洗完手之后在谭千觅身边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谭千觅了然,侧身把自己的腿搭上去。 莫余霏一手揉按她的脚踝,一手在空中打字。 需要警惕对方的听力进化者,那是远胜于正常人听力的存在,即便谭千觅的听觉已经很发达了,但在进化者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手环的消息很快传来。 ——不能确定他们是单纯的来探索,还是有别的目的,之后不要离我太远。 ——好,你的尾巴变出来之后,是能随意躯体化的吧? ——对。 这一点是谭千觅猜的,看到肯定的答案后,她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不就是无敌了嘛,她可是见过的,白虎的皮肉连子弹都打不穿。 莫余霏听到她的笑声后转头看她,略微挑起一个浅笑,作口型:“所以不用担心。” 这次的笑就完全变了感觉。此前她常带着浅笑,但那种浅笑闲适、悠然,游刃有余又置身事外,不会让任何人真以为她很开心。 现在的却不同,她的确在开心。一种……窃喜,像是密封的盒子稍微被揭开了一个口子,能窥探到其中不言于口的隐秘愉悦。 人怎么能够变化这么大呢?甚至连打字的习惯也变了,现在每一句话都带上标点符号了。 眸中也许有那么一瞬间的惘然,谭千觅弯弯眼角,后仰着躺到沙发上,慢吞吞在空中只有她能看到的键盘上打字。 ——我继续装作残疾,你演不太聪明的保镖,让他们对我们产生错误认知,关键时刻不至于被动。然后借他们进入管辖区,顺便套点信息,是吧? ——嗯,我们毕竟不知道辖区的真实情况,到时随意扯,和实际情况有出入也没关系。 ——那是,病变的情况谁都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了,说明他们不对劲,我们反而能得到更多信息 她发完消息后两秒,察觉脚踝上从一只手变成了两只手,也就是说莫余霏没有继续讲的意思了。 雨声渐大,穿过窗户的缝隙进入她的耳朵。 雨丝应当是纠缠着的,彼此勾连成幕布,将整个世界遮盖。 她想象着,印象中初次见面的场景忽然闯入脑海。 连天的雨幕、昏黑的天际、喧嚷的环境,以及一面轻松愉悦、一面心有难平的自己。 画面一闪而过,急喘湿热的呼吸又出现在耳边,也是银色的水丝。 目光虚幻了片刻,她猛然起身把莫余霏扑倒,压在沙发上,亲吻来得急切、甚至有点儿凶。 探出舌尖,莫余霏巴巴就跟了过来,没几秒反客为主。 良久,莫余霏起身,谭千觅躺着,呼吸略凌乱,隔着朦胧的水光去看她。 泛红的眼尾、起伏的胸膛、唇角的破口、微合的眼帘。 “莫余霏。”她喊。 “嗯?”莫余霏看向她,慢半拍似的反应过来,俯身去抱她。 她抬手,却并未握住莫余霏的手,而是顺着向外拨,隐隐有拒绝的意思。 如果你现在顺着我的力气来抱我,那我就原谅你。她想。 莫余霏收回手,完成了“被拒绝”的任务。 雨水与土地碰撞,尘土迸溅成泥浆,湿漉漉沿着心脏流淌,风一吹,干涸成一层壳,将其中流窜的所有空气与风都堵住。 堵塞到几欲窒息。 第60章 她不开口,莫余霏也沉默,寂静蔓延了五分钟。 “等下刘赟应该会过来,你……”她不否认自己有赌气的成分,但如果莫余霏现在表现出半点儿抗拒的意思,她就可以退一步。 “……我在外面守着。” “……”她几乎能切身感受到左胸腔的凉意。 “行。” 刘赟没几分钟就过来了,期间她反思了一下,发觉自己的反应不太对劲。 如果是她的“书”,她该做的只是阅读,而非书写。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逾矩了。 刘赟和她在室内,莫余霏自觉退到门外。 “你有进化吗?能力是什么?”刘赟身上还带着外面的水汽,张口就问。 “……”谭千觅无语,“你就不能委婉点儿。” 刘赟嗤笑一声,“那多麻烦。” “听觉进化了一点儿,但不是很灵敏,估计进化的不太全面。” 谭千觅反问:“你呢?” “耐力。”刘赟也没瞒她,“近些年怎么样,你爸又干混帐事儿没?” 谭千觅沉默无言,刘赟骂了句脏话。 “你呢?”默然几秒,她反问。 “我了无牵挂的,当然好得很。”刘赟摊手,“还赶上这么个杀人不用偿命的时代,得多逍遥自在。” 谭千觅看他一眼,低声发笑。 之后谁也没再说话,他们安静盯着雨幕看了二十分钟。 如同几年前,她从家里跑出来,额角带着青紫,他从巷子里出来,脸上挂着血迹。 伤痛混着雨水而下,他们都没伞,最后去了学校的保安亭下,看了一晚上的雨。 那一晚似乎也是无言。 谭千觅知道,和他不必有那么多走心的交流。 二十分钟后,刘赟起身,“对自己好点儿。” 谭千觅笑了声,“那哪儿能跟您一样。” 刘赟分她一个眼神,也没多计较,转身往外走,“我走了,有事儿找我。” “嗯,别太相信今天你旁边那个小哥,拜拜。” 摸到门把手的刘赟挑眉,莫名其妙勾了个笑,被疤痕衬得凶煞的脸温和几分,“嗯,知道了。” 他出门后,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消失,门边的莫余霏扫了他一眼,没开口。他习惯性打量一圈,倒没特别关注莫余霏,哼着歌下楼了。 谭千觅看向门口,待刘赟走后,理所当然和进来的莫余霏对上视线。 莫余霏启唇,似欲言又止。 “嗯?”谭千觅挑着笑问她,言语神态之中全然没了先前的不悦。 “没事。”莫余霏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只是在她身边坐下,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看着窗外的雨幕,腰背并未完全挺直,但也并非轻松的姿态。 谭千觅看她两眼,带着笑收回视线,叹道:“闷里骚。” 莫余霏转头看她,这次开口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不喜欢我这样,但都是我,表现形式而已,有差吗?” “……” 谭千觅默然片刻,真是出乎意料的……直接啊。 那她也没必要绕弯子,索性承认,“我的确不喜欢你这样,也的确无权干涉你选择的生存方式。” 她擅长剖析别人,更擅长剖析自己。 如果莫余霏只是“书”,她只会阅读,而非如此刻这般,生出“不喜欢”的情绪。 为什么会不喜欢呢?因为存在着喜欢。 喜欢什么?莫余霏?莫余霏的表现形式? 谭千觅依旧盯着她,语气平平问:“那吸引我的是表现形式,还是你呢?” 莫余霏愣了一下,谭千觅借机补充:“或者说,我喜欢的是你,还是表现形式呢?” 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勇敢,可能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 “喜欢”,一种神奇的情绪,她不停地感受爱,却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喜欢”。 她知道所有的喜欢都有原因。 小孩子喜欢玩具,是新奇、青少年追逐轰轰烈烈的爱情和友情,是激素与自我构建、醉酒的人渴求怀抱,是疲惫与放纵、被欺压者渴望救赎,是破碎自我的寄托、欺压者追求共犯,是认同与恐惧…… 沈盈月需要一个人带她认识世界,她可以充当。 学姐需要一个人解开缠绕她的锁链,她可以充当。 刘赟需要一个人理解他,他才能更安心地一意孤行,她可以充当。 学妹是一块挂着石头的浮木,起伏无依,时刻都在下坠。她需要一个人一刻不停地拉着她,她充当过。 …… 一切喜欢和需要都有迹可循,她知道,所以她从未怀拥过“喜欢”,也从未真正“需要”过别人。 她以为莫余霏和其他的书没有差别,可她却赐予了自己这种盲目又令人着迷的冲动。 她应该理解莫余霏的。 理解她每一次回眸时流转的眼波、理解她精心设计好的每一句话、理解她自告奋勇来主导的节奏。 音容笑貌不可藏,言行举止皆有法。 莫余霏每次看向她的目光,每次伸向她的手,每次和她明里暗里的暗潮汹涌,都告诉她一个事实——她的心中藏着一块巨大的礁石,隐蔽不为常人知。 每个人都有喜怒哀乐和自己的忧愁烦恼,但心湖总该澄澈,是好是坏,是黑是白都无可遁藏。 第61章 偏偏有些人的心湖之中,也要暗潮汹涌,沉疴般的礁石屹立其中,让它们的主人深陷漩涡。 这些人常常会成为她的书,她在替对方清理礁石的过程中感受到“爱”。 所以她该理解莫余霏的,甚至该感到轻松。 她已经彻底翻开了这本名为莫余霏的书,目录和序章早已进行完毕,接下来就是正文。 阅读的节奏本该是她的职责,但莫余霏却接手了,她很适时地在此时展露出了自己心湖,无需自己去想法设法进入。 接下来对方所有的心理和认知,都是她该去翻阅的,无论扭曲还是诡异。 相比此前学妹的偏执,莫余霏只是把自己换了个人,这算得上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八日下午 第29章 片尾 莫余霏的异常不算什么,她该去理解、去配合。 可她却感受到了不悦,她不喜欢莫余霏用表现形式去约束自己,也约束她。为什么呢?再进一步去分析。因为她不满足于将“莫余霏”和“书”划等号了,对吗? 答案她并不确定,只是这份强烈的、情感压过理智的感觉让她沉迷。 这就是喜欢。 思绪转瞬,她看向莫余霏,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希冀。 说实话,换位思考,她也不知道莫余霏怎么回答,自己才会满意。 但她就是问了出来。 ——我喜欢的是表现形式,还是你呢? 莫余霏反应了很久才答她:“表现形式。” 谭千觅以为她会说些别的,什么都好,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 但唯独不能是这一个,因为这一个酷似事实。 的确,表现形式就足够吸引对方,就像她吸引每一本书的手段一样。 或许只是莫余霏知道她的喜好,而后做出对应的举动,自己就被吸引了,“喜欢”应运而生。 起伏的心绪缓缓落下,也许喜欢的确会让人犯傻。 她顺着说:“也是,你要是用现在这个形象去见我,我们就不会发展成这样了。” 沉默寡言,直来直去。 莫余霏承认,“要能言善辩,要细腻温和,要略微不正经,要有一些固执的习惯,这样才能吸引你。” 她说的是事实,谭千觅承认,但她的心中如有火烧,泛起一圈圈细密的水泡,不碰会痒,碰了会破。 思考了两秒,她决定压下这种套路一般的“喜欢”。 她不能试图进入这本书,安静看着就足够了。至于书中要谱写何种故事,不是她该做主的。 那就轻松了啊。 “你说得对。”她身子一歪,靠在莫余霏身上,腿搭在沙发边上,悠哉游哉道:“不过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啊,这得是你见我之前就要知道的吧。” 莫余霏调整姿势让她躺得舒服点儿,最后还是用自己的腿当了枕头,低头便能和谭千觅对视。 “嗯,的确知道,本来没打算说的。” 谭千觅认同,“也是,我还挺好奇,你怎么就说出来了?客观来讲,让人知道你凭喜好套路对方,会让人家不高兴的吧?尤其……是我。” “你不高兴吗?” “现在还好。” 莫余霏又如此前,启唇欲言又止,眼中是明晃晃的纠结和挣扎,连表情都没能掩饰好。 谭千觅扫见,直言不讳:“你到底要说什么?”她的语气中有些不耐烦和任性。 这在她之前和莫余霏的相处中,从未出现过。 她的视线之中,莫余霏的喉骨滑动,被她逼着才挤出了两句心里话。 “我在你的那些‘书’里,是特殊的吗?” 书?她连这个都知道?得是什么情况,自己才会连最深处的秘密都告诉她…… 谭千觅诧异,用了两秒来消化,之后倒是没再提。 她哼笑一声,嘴角提得很高,语气和神色却颇为恶劣。 “之前是特殊的,现在没了。” “嗯。”莫余霏抬头看向雨幕。 谭千觅看着她的下颚,笑容逐渐落下。 既然你能告诉我只是套路,那我也没必要自欺欺人。 只是书就好了,喜欢总是飘渺却可操控的,她不需要。 这样的话,看来读这本书,自己也得当演员呀。 “在想什么?”她主动问。 莫余霏不言,她催促,“嗯?” “在想:你太敏锐了,一切都乱套了。” 她闻声发笑,“你早该知道。” 唯有情感之上,她是所向披靡的。 毕竟人生二十载,她自不记事起,就在学习理智和情感的融合。 “嗯——”她将尾音拖长、抬高,由衷道:“不过你还挺厉害的,习惯、性格、说话方式,甚至连思考方式都变了。这样彼此应该会冲突的吧? 就像刚刚,如果是之前的你,肯定不会说,现在的你却说出来了,可不就得乱套。这还只是一方面,我来猜猜,至少得有五个以上的你吧?这么多不同的情况,你要怎么保持一致呢?” 本来只是随口提起,说着说着,她还真来了点儿兴趣。 想要完美演出另一个自己,就势必会暴露出不同的信息,这要怎么均衡? 出乎意料的是,莫余霏只是道:“不用保持。” 她眨眼,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第62章 不保持,随事态演变吗?也是,不然也不会告诉自己:之前的她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 抬眼看到莫余霏平静的双眼,她依旧忍不住惊叹。 对人类要有何等的观察,才能扮演得如此细致入微。 眼神、表情、言谈举止,她看不出半分“莫余霏”的痕迹。 抬手看看时间,下午四点出头,而几个小时之前,她还是“莫余霏”。 或者说,从中午她提出要伪装身份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在做出转变了,浑然天成、天衣无缝。自己却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怪不得午睡时能忍受穿着外衣上床,袋子说放就放到地上了。 谁家病入膏肓的洁癖能这样不治而愈? 神奇。 她问:“名字是真的吗?” 莫余霏正准备回答,她忽然听到脚步声,抬手比了个嘘。 她正凝神听动静,忽然被扶着肩膀和脑袋坐了起来。 这种不加询问的肢体动作,她向来不太适应,莫余霏之前也从来不会如此。 她懵了一秒,对上莫余霏疑惑的眼神后沉默。 行吧。 判断出脚步声后,她立即在手环上打字。 ——是之前那个黑皮小哥,他应该是听力进化者,我们不用安静 “是真的。”莫余霏于是再续前言道。 “没想到啊。”停了几秒后,她长叹,像是有些迷茫般问:“你感觉他们可信不可信?” 莫余霏沉吟,“我不清楚,但会保护好你的。” 顿了顿,她补充:“不用担心。” 谭千觅笑了声,假模假样分析,“按理来讲,他们这么多人,也不会贪我们这点儿物资,之前他们还提了‘领主’,那好端端一个领主,肯定不至于闲的没事干杀几个人玩儿。 那应该还好。” 刚走进二楼的黑皮闻声面露愉悦,看来是个好相处的。 哦不,听来。 他迅速爬上三楼,虽然门锁早就坏了,但还是敲了敲门。 “我……那个,领主让我来找你们谈谈。” 莫余霏起身去开门。 她挡着,黑皮没瞅见谭千觅,往里走的时候偏了下方向,谁知道前方的莫余霏也拐了弯,愣是没让他有提前看到谭千觅的机会。 “……”犹抱琵琶半遮面是吧?他走过去不迟早要瞧见嘛。 算了,他不跟这二愣子保镖计较。 他在沙发对面坐下,看向谭千觅。 毫无疑问,这俩人里主事的肯定是这位,他对谭千觅道:“我叫李昌,你们喊我名字就成。” “我是谭千觅,她叫莫余霏。”谭千觅略带了点儿笑,答。 “你们那位领主让你来带我们的吗?”没等李昌开口,她主动问。 李昌小鸡啄米点头,“对对,主要这附近还挺危险的,领主寻思让你们干留到这儿不太人道,就让我来保护你们了。” “嗯——”说着,他看向莫余霏,回忆起这人能和刘赟平手的身手,默默改口:“也许你们不需要,不过我还是得来,而且领主说你们估计不太想跟我们扯上关系,就让我来跟着你们,有什么事儿我来传达,你们也不用跟我们那么多人接触了。” “领主还挺体贴,能问一下你们是几区的吗?” 三区领主是林笙,四区领主是沈盈月,剩下一区、二区、五区。三区四区肯定是不能说,万一给她俩惹上麻烦就不好了,剩下三分之二的概率不会撞上。 边想,她边道:“我们是一区来的。” 看到李昌眉毛上扬的趋势后,她沉默了。 什么破运气,三分之一的概率也给撞上了。 李昌从眉梢到眼睛都展示出了惊喜,“诶?巧了不是,我们也一区的。” “不过没认出来领主也不怪你们,领主这高危职业肯定不会让别人知道。” “据说从管辖区成立的初期到现在,除了三区之外,其他区的领主都是换了又换。” 见他似乎有点话痨的意思,谭千觅将话题引回正轨,“我之前听到了领主的名字,万成儒,成全的成,儒家的儒吗?” “哎,对。”李昌点点头,“老大他人如其名,还挺随和的。” “今晚的行动就是他亲自带队,跟别的黑心老板不一样,没让我们一个劲儿去送死。” “今晚就要行动吗?”谭千觅捕捉到关键词。 李昌啧了一声,“算了不扯了。” 谭千觅装作不解,“什么意思?” “老大是想我带着你们去前面探路,还有别人,大概七八个人吧,我们差不多现在就出发,趁早去看看。” 谭千觅没意见,“可以,早去早回,只是探路对吧?” 李昌挠了挠头,“是探路没错,但是……哎,反正你们小心点儿。” “诶?” 他这显然有话没说,谭千觅不可能当作没听出来。 “话说一半儿不太好吧?” 李昌似乎也十分纠结,五官拧作一团,“哎呀,我其实也不太懂,老大他他,他让我带的队伍里,有一个人从中午就开始咳嗽了。” 谭千觅微不可察扬起眉梢,也恰巧咳嗽了声。 李昌:“……” 他颤颤巍巍看向谭千觅,“姐,您不能突然病变吧?我这可没法儿交差啊。” 谭千觅笑,笑音还没出来就被咳嗽呛到,连眼泪都逼出来了。 第63章 莫余霏忙去拍她的后背顺气,替她道:“小姐只是身体不太好,我们已经进化过了。” 李昌松了口气,“哎我的天,可别吓我了,我是真搞不懂了,那哥们咳得惊天动地,真不懂领主让我带他干嘛。” 谭千觅好半晌才缓和,“所以你是想等晚点儿再走,说不定他就病变了,到时候进化退化一目了然,也不用带着定时炸弹了?” 李昌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低头看看手环上的时间,四点二十一。 “对啊,咱再多聊个几分钟的,说不准他就病变了,不然带着他,闹得我这心里都不舒坦。” 谭千觅别过脑袋又咳了声,眸光扫过时,和莫余霏对视了一瞬。 “没事,他如果是变异,到时候杀了他不就好了嘛。” 李昌张张嘴,“哪儿有……” 话还没出口,他啪得捂上嘴,瞪大眼睛看向谭千觅,“刘赟说的果然没错。” “哎也是倒霉,既然刘赟认识你们,直接让他带你们不就得了,还非让我来。” 李昌絮絮叨叨,“我这小命哪儿经得起折腾啊。” 谭千觅对他的唠叨无感,闻声心中有了猜测,她有点儿想笑。到底憋住了,装作好奇问:“刘赟说什么了?” 李昌拧着眉毛纠结了两秒,嘟囔:“这些说出来应该没啥吧,反正他们也没说不能说。” “咳,就老大布置任务的时候他在旁边啊,当时他估计也纳闷,为啥让我带着一个疑似要病变的人,而且还是和你们俩这外来客一块儿。结果刚出门没多久,刘赟就提醒我说让我小心着点儿。” “那我又不是傻子,这一看就是阴谋阳谋啊,但是刘赟虽然看着傻,但实际上人还挺精明的,所以我就追问。”他声情并茂,面部表情丰富得和刘润玥有得一拼,“他就给我说了,说你长了一百万个心眼都是少的,这种情况下我估计会被你套成傻子。” 他撇嘴,“他还好意思说这种话,他跟我可没差太多。”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八日下午 第30章 冲锋 初二下,体育课。 谭千觅向来是体育废物,做完热身活动就靠在树下偷懒打盹去了。 “嘶——”侧脸像是被贴上了一块儿冰,她抽了口气,想也不想就抬脚去踹前面的人。 刘赟的裤子登时出现了个鞋印,他也不气,依旧把冰可乐往谭千觅脸上贴。 谭千觅终于睁眼,没好气瞪他,“毛病,没见着睡觉呢。” “喝不喝?”“拿来吧你。” 刘赟想在她旁边坐下,被她无情推开,“起开起开,一身汗味儿。” 他还是不计较,乖乖挪远了点儿,谭千觅见状了然,“橙子姐又不理你了是吧?” 刘赟服气,“我这啥也没说呢。” 谭千觅用鼻子出了声气音,好好一张清秀的脸,愣是写满了颓丧和不屑一顾。 “你跟她说你数学好,不要明着说,然后下回月考最后两道大题的最后一问都别写,或者写错也行。” 刘赟更服气了,“谭千觅,你要么明着整我得了。我跟她说我数学好,然后我再考不好,那我在橙子眼里不成傻子了嘛,还是讨嫌的自大傻子。” “哪儿那么多话,你照做不得了。”谭千觅灌了口可乐,冰冰凉凉沁人心脾,而后舒舒服服打了个可乐味的嗝,合上眼又要睡觉。 刘赟瞅她两眼,拍拍屁股起身,“行行行,我看你天天比诸葛亮还诸葛亮,带个草帽就成诸葛超亮了。” 谭千觅抬腿踹他,他跳开了。 平时刘赟确实不乐意听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套路,可这关键时刻,他再不乐意想这些,也还是把谭千觅的话琢磨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也没明白这一出又是什么鬼主意。 当然,他还是照做了,谁让谭千觅是诸葛超亮。 月考成绩出来之后,他盯着自己上面的那个名字和分数看了又看。 第二,一百零九,谢橙。 第三,一百零八,刘赟。 不是,他做梦呢吧?橙子怎么可能考这么低?而且自己都跟她说了自己最近学的数学还行,她也不可能让自己啊。 虽然他更低,但他是故意错了两道,才会扣十二分。 虽然他是半点儿也没理解,但放学之后,谢橙还真来找他了,有点儿要和好的感觉。 “……”邪门了。 他得去找诸葛邪门问问。 放学时间要找谭千觅可太轻松了。 学校小卖部背面的拐角、五楼被锁上的天台入口、操场废弃的保安厅。 她必然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且就在这些个犄角旮旯里,一找一个准。 今天是在小卖部背面的拐角,放学来这儿买零食的人总是很多,他也不知道谭千觅为什么喜欢在这儿待着。 什么也不买,就安静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着周围。 和他一样奇怪。 他还没走近,谭千觅扔给他一团纸,对他挥了挥手。 这人总是神神叨叨。他不介意,捡起来塞进口袋,进小卖部买了瓶酸奶,放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后走了。 走远之后他展开纸团。 ——越关注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她也许以为你和她一样,因为紧张才没考好,且你的成绩更差。 ……然后呢?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决定明天继续去拷问诸葛不说人话。 第64章 很久之后,他才真正明白这句“越关注越紧张”。 什么也不知道时,紧张会成为动力。得知了应当提防的部分后,大多数时候,反而会做得更差。 …… 告诉李昌自己心思多,李昌过于防备,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谭千觅猜到了此处,顺带着回忆起往事,她笑出声,“哪儿有,他夸张了。” 李昌哼声,“你看我信不信,我打从进来就没说几句正经话,愣是没几分钟都给交代了。” “你自己话多哪儿能怪我?”有刘赟打下的基础,谭千觅心里稍微有点儿底了,她低头看时间,“二十五了,走吧?” “啊?”李昌一懵,“再等会儿呗。” “你觉得他如果真在这时间点病变了,你们领主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她说着,没给李昌反对的机会,站起身的一瞬莫余霏扶住她,低头对李昌道:“走。” 莫余霏的声音不容辩驳,李昌也见过她的实力,没什么胆子反驳。 但是看着前面说走就走的俩人,他哀嚎:“不是,我真喊您姐了,咱就再等一会儿不行嘛,又不着急,我们就一破探路的。” 谭千觅回头对他笑笑,“哎,不行,赶紧起来走了,早点儿结束我早回来睡觉。” 李昌:“……” “不是,就晚一会儿又没……” 啪嗒,回应他的是关门声。 “……” 他回忆起之前自己听到的对话,疑惑,这人是百变马丁吗? 一会儿有礼貌一会儿没礼貌,一会儿弱势一会儿强势。 谭千觅当然不是百变马丁,要说百变那还得是她身边这位。 她们没开自己的车,坐在李昌那辆车的后座。 车里除了她们和李昌,还有第四个人,他坐在副驾上,从进来开始就在不停咳嗽。 谭千觅略微扬眉,明白李昌为什么那么害怕了。 估计连这位置都是万成儒指定好的。 “你们来的时候走的哪儿?我们顺着过去,应该多少能安全一点。”李昌问。 她和莫余霏提前研究过,手环能自动扫描出附近的地形,加上莫余霏之前去看过,她们指了条路。 起初五百米内还没有动静,附近连一只变异种也没出现。 再向前行进了一丁点儿距离,李昌猛地停了车,同时对着手环喊,“往后退,往后退,退一百米。”同时他也在驱车后退。 退了一段距离,又回了距离驻扎台五百米的范围内后,谭千觅注意到李昌的肩膀松了。 此后他们没再向前,而后横向移动距离,每隔一百米,再次向前移动。 如此试探了大概两千米,可以确定的是,以管辖区为中心,向外蔓延,进入距管辖区两千五百米的范围后,李昌就会立即让他们退回去。 最后一次进退后,李昌皱眉似乎在思考,谭千觅开口:“你能听到变异种离这里有多远吗?” 李昌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呀。”谭千觅理所当然道,而后笑得贼兮兮,“现在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莫余霏提前去看了,变异种在距驻扎台一千米的地方,环形围绕着管辖区。 李昌不可思议看了她一眼,只当是她推测出来的,一时间心有惊骇。 猜到是变异种倒没啥,但直接推测出他是听出来的,这就有点儿恐怖了,进化能力可不会随意告诉别人。 “多远?”谭千觅追问。 李昌下意识答:“五百米左右。” 那就对上了。 谭千觅拉过莫余霏的手,画了个朝前的箭头和问号,莫余霏回以一个对号。 她便开口:“我们探到这里就足够了吗?” 李昌果然又沉默,坠回了原本的思绪。 “再往里去可就不一定安全了,我们不是战斗系的。” “那还犹豫什么,赶紧回去呗,我困死了。”谭千觅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莫余霏忽然转头看她,她余光瞧见了,没和她对视。 李昌食指敲击方向盘的速度越来越快,“哎不能啊,我倒是想直接回去,但只带这点儿消息,而且还没受伤,肯定会被罚的。” 谭千觅催他,“磨磨唧唧,回不去那你就赶紧走呗。” “哎呦催催催。”李昌估计心里本来就急,旁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又添了把火,哪儿还受得了别的刺激? “走走走走走,哎,后面的,你们往旁边点儿,对对,再上前来,两辆车错开,不要一排或者一列。” 才跨越五百米的界限,李昌的肩膀就僵硬了起来,谭千觅静心,努力去听。 专心致志之时,后腰忽然被人摸上,她一懵,看向莫余霏。 莫余霏在她后腰揉了揉,她还没来得及蹙眉误会,无声睁大了眼。 注意避开后视镜的同时,她把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 后腰那片软毛变长了,柔软细腻,却让她心神不安。 原先只有半厘米长,现在至少有一厘米了,大小倒是没变,仍旧是后腰正中,一块巴掌大小。 “咳咳咳——” 副驾的人又开始咳嗽,这次咳得格外严重。 李昌一边听着变异种的脚步声,一边听着他咳嗽,胆战心惊,“哥,您还好吧?别吓我啊。” 谭千觅也胆战心惊,她摸着自己腰上软毛的右手僵硬,缓慢揪下来一根,没有吹到前座,只是捏着放在膝盖边。 第65章 咳嗽的人没有对此有任何反应,照旧在咳嗽,咳完了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看来不是她影响的。 她松了口气,低头看向那根洁白的毛发。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把它捏走,她随莫余霏去了,抬头盯着窗外。 “两三百米,有三只变异种在向我们靠近。”她根据声音判断后开口道。 李昌哟了一声,“还可以嘛,没事,它们的速度都不算很快,现在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溜一圈安全回去。” 说着,他缓慢加速,嘴里不断嘟囔着:“就这样就好,就这样就好。” 天不遂人愿,几秒之后,振翅声骤然出现在上方。 “卧槽!”李昌最先听到,他忍不住爆粗口了,“这他谁tm扛得住啊,还能上天呢。” 谭千觅立即按住莫余霏的手,在她手背上画了个叉。 同时,地面上的三只变异种赶来,为首的是一只大型犬,自两侧赶来的是一只大猫和一只狐狸。 车如果坏了,他们就只能走回去,虽然距离安全区域只有几百米,但有跑出去的时间,都不知道会被撕碎多少次了。 李昌的进化能力是听力,旁边的哥们还在咳咳咳,这车是指望不上了,只能依赖于李昌精湛的车技。 另外一辆车估计就是来护送他们的,里面很快就出现了火力。 李昌驱车避让的压力小了不少,他听着头顶的振翅声,纳闷:“它怎么不下来啊?就在头顶转来转去。” “前,前,快往前!”谭千觅突然道。 “啊?”李昌懵了下,但情急时刻还是照做了。 两秒后,后方出现爆炸声。 “卧!槽!”李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即把油门踩到了底。 “但前面有一圈变异种啊!” “不往前就被炸死,快走,别废话。”谭千觅语速加快,话中的急切和危机硬是憋出了几分压迫感。 “已经是最快了,所以到前面该怎么办啊?” 话落,他们已经靠近了那层由变异种组成的围墙,每个五十米都有一只,中间空缺的三只在身后。 沉默许久的莫余霏忽然开口,“闯进去,它们不会向内追我们。” “不行不行不行。”李昌一票否决,“我这还得带情报回去呢,现在还不算走投无路,不能这样。” “你就不能在这儿发消息?”谭千觅无语,大概明白了点儿沈盈月看她时的心情。 “嘶——”李昌倒吸一口气,“是啊,我是傻了吧。” 作者有话说: ——分别发生于旧历2017年六月、新历三年,十月十八日下午 =w= 儿童节快乐!那就再来一章罢~ 第31章 破阵 车此时已经停下,占据了变异种围墙的一个据点,这个据点原应是那只超大型犬,左右各自相隔五十米的据点,分别是大猫和狐狸。 不过它们三个此时正在身后,被另一车的进化者缠着,而再远一些的变异种,不知为何没有对他们作出反应。 李昌拨通电话,对面秒接,他那张罗里吧嗦的嘴,在此刻展现了语速的魅力,不足三十秒就传达完毕,挂了电话。 “好了好了,我们在这儿等着,老大他们马上就到,我们跟着往里走。”他喜上眉梢,见没有变异种来打扰,更是欢欣雀跃。 谭千觅则稍眯了眯眼,蹙眉疑惑道:“它们不能离开自己所在位置负责的区域吗?正前方五百米都能移动,左右却只有一百米?” “……后方为零。”她忽然想起莫余霏刚刚的话。“这样的防范是不是太简陋了?” 她不太敢相信,虽然有一排可怖的变异种把守,但却只能各司其职,作用范围有限。 莫余霏不言,眸光沉沉。 李昌则是有理有据地反驳她:“这变异种看起来就像是被人为设置的了,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好吗,怎么可能简陋。你再看看那边那几个苦逼打架的崽子,没他们我们可发现不了你口中的‘简陋’。” “闭嘴。”谭千觅不想跟他掰扯,索性将不讲理的形象贯彻到底,“别吵。” 也亏是李昌看起来叽叽喳喳,实际上脾气还算不错,翻了个白眼就过去了。 当然,谭千觅也是摸准了这一点才会作此态度。 她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们看天上那只大鸟和地上那三只变异种,能看出什么区别吗?” 李昌立即回答:“大鸟会飞,那三个只能跑。” “……” “地上的三只变异种没有被操控,至少现在是。”优秀学员莫余霏一板一眼答。 “诶,对。”谭千觅声音轻快,“大鸟带了一些小型的炸弹,一直都抓得牢固,而且见我们来这边就不跟了,害怕炸弹伤害到其他变异种。” “但是你们看那三个,显然是各自为营,别说合作了,甚至还警惕对方。” “为什么呢?”她抛出问题,“它们如果警惕彼此,怎么可能会乖乖站在这里守门?而且它们三个可是挨着的,早该是老熟人才对吧?” 莫余霏没开口,李昌脑子里一团乱麻,也没什么好说的。 谭千觅知道没答案,自觉换了话题。 “这里距离管辖区还有两千米,里面可不会安全。” 这李昌当然知道,他拍拍胸脯,“你放心,等老大他们过来,我们的安全就有保障了。” 第66章 的确,只是那辆车的几个进化者,就已经能够和三只变异种抗衡了。而且看体型,这三只应该都是二次病变过的。 如果万成儒带着人来,他们不是战斗系,应该会被放到队伍中间,安全系数很高。 但是…… 谭千觅略微偏头,目光移向莫余霏。 恰巧莫余霏也略微转身过来,和她对上视线。 两人动作幅度都不大,李昌没有察觉。 之后还要跟着他们进去吗?谭千觅略微纠结。 莫余霏不会读心,但联系上下文阅读理解、完形填空的能力并不差,谭千觅亦然。 故而此前她常和谭千觅进行“脑电波”交流,眼神与举手投足的姿态就能传递信息。 无论她怎么变,这些能力和天赋都始终存在。 演技的最高形态,是将同一特征以不同形式呈现,还要显得自然。 将“同一特征”改成“不同特征”,这样的演技就太拙劣了。 谭千觅也相信她不会这么干。 果然,莫余霏看到她的表情和眼神后就挪开了视线,看向李昌。 “到这里就可以了,再往里我们并不清楚,而且如你所见,我们只是逃离的速度慢,并不清楚各种路线,和早就离开的人没什么不同。” 谭千觅见她作此反应,微不可见弯了弯眼角。 “啊……”李昌没有看过来,而是朝外张望,嘴上小声道:“但是你们走了之后不是更危险嘛,跟我们在一起多安全啊。” “而且你们不也是一区的吗,跟着一区领主走天经地义吧?多配套。” 他耳朵微微动了下,讲话忽地变大,飘忽的眼神也有了聚焦,转身过来看向她们。 “哎,你们跟领主说吧,我可不管事儿。” 下一秒,谭千觅也听到了动静。 这是他们改装过的车,引擎声几乎降为零了,她只能听到轮胎碾过地面的微弱声音。 此时已经不足两百米了。 她心一沉,在莫余霏手上写:‘目的’ 他们别有目的。 李昌显然是被吩咐了不能让她们走,所谓的“她们熟悉路线,可以帮忙”不过是幌子。 但现在车子已经启动,万成儒也已经赶来,再设法离开就有点儿麻烦了。 莫余霏了然,握住她的手压在自己的膝盖上。 脉搏起伏通过肌肤传递过来,触感温热,起伏稳定,谭千觅有一瞬的失神。 她察觉到了,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也无可否认。 再过几秒,几辆车疾驰到他们旁边。 车内控制台响起万成儒的声音,“走。” 李昌立即发动车子,一边对她们说:“你们要很想出去,就之后再跟老大讲呗,他还挺讲理的。” 谭千觅收回被莫余霏握着的手,语速略微快。 “你现在是甩手掌柜当得舒服了。” 李昌嘿嘿笑了两声,“你们自己去勾心斗角,跟我可没关系,我就一小喽啰。” 莫余霏转头看了她一眼,“别激动。” 李昌以为谭千觅是被自己气着了,贱贱的反而更高兴。加上万成儒一来,他心里大石头落地,愉悦地哼起了歌。 他想得倒是简单,但谭千觅并不是因为被他们套路而生气。 莫余霏描述得很符合,她只是激动,或者说应激,所以才会以“攻击”他人的方式缓和自己。 显然,李昌就是这个被牵连的他人。 至于为什么应激,除了她之外,估计只有莫余霏清楚了。 如有铃音在脑中清鸣,谭千觅收回心里溅起的浪花,转头看向窗外。 怪不得李昌这么高兴,万成儒带来了六辆车,而且还呈保护姿态,将他们围到中间。 同样被保护起来的还有一辆,估计里面坐着的也是非战斗系的娇花。 再向内行驶的一千米内,暂时没出现异状。 但谭千觅还是如芒在背,无他,自从刚才那句“别激动”开始,莫余霏时不时就会看她两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她不动声色扫过去一眼,见她右手手指起起落落,估计是在打字。 据舒嘉所言,手环的屏幕用了特殊的技术,只有主人所在的方位才能看到,偏差分毫都不行。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莫余霏消息。 想起莫余霏数次的欲言又止,她默然。 “……” 不知道是希望收到消息还是不希望。 希望。 也不知道是她说出来好,还是各自理智地保持沉默好。 欺骗自己的内心是愚蠢的行为,她不会这么做,后者好,但她希望前者。 不过现在没功夫去处理这些心潮汹涌。 又行驶五百米,距离管辖区仅剩五百米时,李昌急切喊:“停停,前面有三,四……越来越多,反正很多变异种,都是四条腿的。” 此时不似之前,他说停就停了,这次不仅没有车停下,万成儒甚至催人前行。 他的声音再次从控制台出现:“一、三,加速。四,准备开启惊扰。五,实时报告位置。八,把它们带过来。” 序号总共到八,车子也是八辆。 他们这辆估计是五,谭千觅想着,大脑开始迅速联想前后相关的事物,来处理万成儒的话。 “最近的四百米三只,四百到四百五有六只,速度一样,它们的间距不变,三十米左右。” 第67章 李昌开始汇报位置。 “三百五,三百八。” “三百,三百四,新出来十个,全是两条腿的,它们负重了。” “放下了放下了,那十个就停在门口,把身上的东西放下了。” 李昌讲话和机关枪似的,也正是这种语速,在此刻才担得起“实时”两个字。 “四,惊扰。”万成儒发令。 他开口之后,谭千觅隐约能听到一点儿声音,尖锐嗡鸣,仿佛直接刺中了大脑,让人恨不得以头抢地。 但这种声音时断时续,且不算清晰,她只是隐约有点儿不舒服。 闷哼声忽然响起,她想到什么,忙去看莫余霏。 她都能听到,李昌怎么可能听不到,他也看过来,盯着她们问:“怎么了?” 莫余霏只是咳嗽了一声,而后紊乱的呼吸恢复正常。 “什么怎么了?”她迷茫问。 见她只是咳嗽,李昌的疑虑被打消,“哦哦我听错了。”说着他转回去,继续汇报:“现在都不动了。” 他的怀疑能被打消,谭千觅的狐疑却越来越重。 她也咳嗽了几声,扮演着病弱的角色,开完笑似的道:“你不会是被我传染了吧?” 说着,她伸手触碰莫余霏的脊背,果不其然,十分僵硬。 下落摸到了一条软绵绵,是她藏于裤腰下特殊设计的布料中的尾巴。 惊扰,看来是针对动物的声音攻击。 恰好莫余霏现在变出了兽形,所以才会被波及吗?那自己又是为什么? 她想到了自己后腰上的那片软毛。 自己的还能忍受,但莫余霏所承受的似乎要严重很多。 她隔着几层布料捏了捏莫余霏的尾巴,示意她收回去。 莫余霏却没动,只是眉心微微蹙起。 她瞧见了,感觉不仅是脑子里隐隐作痛,身上似乎也泛起了层薄膜,紧贴着肌肤,让人难受。 再次捏了捏那条不听话的尾巴,她这次的力道重了不少。 莫余霏照旧没动,但额角甚至冒出了冷汗。 按理来讲,疼就疼了,忍忍也没事,保持警惕总是好的,毕竟她必须要先变出尾巴才能再变身,现在这样变出尾巴,时刻都能躯体化,攻击或是防备都是极好的。 但谭千觅就是很不舒服。 那是一种生理性的不适,自心脏向外蔓延,一圈圈波浪似的纹路将全身包裹,而后化成密不透风的薄膜,缠得她皮肤发紧,甚至心脏也隐隐不太舒服,像是悬于半空,发痒发颤。 可如果只是不适,她能忍受,毕竟她脑海里也不太舒服。 但这种感觉她甚至都描述不上来,非常非常让人火大,现在恨不得咬莫余霏两口,逼她收回尾巴。 她握上莫余霏的手腕,感受到了微弱的颤抖。 心头的火顿时更盛。 她常常能用理智去理解各种感觉,实际上很少有她理解不了的。 现在就是其一。 见不得莫余霏受苦?开什么玩笑,她甚至自己都能随时去承受痛苦,如果是必要的话。 讨厌她不珍惜自己?更不可能了,这人可是和她一样,不过是为了验证预言,毫不犹豫就要拿自己的命去实验的人。 而且看到她额头的伤疤时,自己分明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浅淡的感叹。 她不明白。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八日下午 第32章 往返 久旱逢甘霖者,饮水过多而溺毙也不见稀奇,饿到极致的人遇到满汉全席,吃到撑死也不足为奇。 谭千觅遇上无法理解之物,便会从善如流,随着感受而行。 用拇指按住莫余霏手腕内侧脉搏最明显处,她的表情和眼神一同凝结,毫无波澜,直直看着莫余霏的眼。 收回去。 莫余霏眼睫颤动,嘴唇嗫嚅,谭千觅一瞬不瞬盯着她,无波无澜的眼眸似乎能径直看穿人的灵魂。 莫余霏别过头,谭千觅伸手摸了下,收回去了。 ——之后我们谈谈 她发送消息。 莫余霏这次终于发送出来了。 ——嗯。 谭千觅抬头看她,她在看窗外。 她略狐疑地皱眉,抬手碰了下莫余霏的背部。 肌肉依旧紧绷。 她往下摸,确认尾巴已经收回去了。 莫余霏转身回头,低头看她,作口型:“没事。” 谭千觅盯着她额角的冷汗,不解和难受混作一团泥泞,让人心中粘腻又烦躁。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迅速缓解莫余霏的疼痛,只能握住她的手,压在自己膝盖上。 惊扰,惊扰。 熬过这一段路就可以了吧? 她看向四号车的方向,犹豫了两秒从后腰揪下来两根毛发,捏着靠近前座的座椅边沿,她前面正是那位不停咳嗽的。 “咳咳咳——”果不其然,咳嗽声加重,之前根本不是巧合。 变数中酝酿机会。还是不能干等着,落于被动。 她往旁边靠了靠,尽力把那几根毛发送到座椅上,和咳嗽的人接触。 同时边往外看,边注意控制台的声音。 万成儒:“四,不要停,所有人加速。” “管辖区的围墙是完好的,大门在逐渐闭合。”这是另一个陌生声音,应该属于视觉的进化者。 第68章 万成儒:“一,开启加速引擎,车子报废也无所谓,赶在闭合前撑住大门。” 扑—— 控制台忽然被喷上了一层血沫,正是来自副座。 “卧槽!”李昌吓了一跳,“栗子哥,你这没事儿吧。” “老,老大,我好像要病变了。”栗子一路都没开口,一直在咳嗽,他颤颤巍巍道。 “现在?”万成儒意外。 此时距离大门还有约二百米,路上的变异种全都倒在地上抽搐,前方的一号车已经接近大门了。 谭千觅看了眼莫余霏,她依旧坐得端正,看着和没事儿人似的。 假如她按着的那只手没有在颤抖的话。 视线往外挪,她逐个排除,筛选出四号车。 八是最初的那辆车,在最后面,她所在的是五,一在最前面,三次之,它们应该是主要攻击力。 四、二、六、七。 序号代表什么?一号车在最前方,刚才冲刺的速度可不简单。 是车身的强度吗?那万成儒就是二,六七应该是用来护着他。 那么和她们这辆车一样,被围在内层的车,应该不是万成儒所在的二,那就是四,开着惊扰的四。 自喉咙中挤出的单音节喊叫传来,栗子估计是要变异了。 病变有两个大方向,进化和退化,变异属于退化中更残忍的一种,意识和思考能力全部丧失。 万成儒不能再犹豫,只能趁着栗子还没完全丧失意识时道:“栗子,你下车。” 栗子显然早有准备,闻声撑着意识就要拉开车门下车,但他才拉开车门,忽然转身扑向李昌。 李昌在旁边哆哆嗦嗦了半天,时刻准备着,见状手脚并用把栗子踢出去。栗子估计多少有点儿意识,没有过多反抗,很快就跌落下去了。 车门还没有合上,呼啸的风吹开谭千觅额前的发丝,露出她自方才起就大乱的心神。 冷汗被风干的凉意出现在额头,她愣了下,恍然大悟自己所有的异常。 余光扫了眼莫余霏,她捏紧拳头,双腿的姿势变了变,脚踩稳了车底。 已经能确认栗子和自己有关系了,那万成儒对自己大概率另有所图。 他既然有“惊扰”这种几乎能够制衡变异种的存在,最初又何须自己和莫余霏来带路,何况她们实际上根本没有带路。 其实她们没有和万成儒同行的必要,只是始终在虚与委蛇,维持体面而已。 莫余霏选择这样做,说的是借力轻松一点儿,实际原因估计就是无聊,她无所谓,于是同意了。 现在么,一来轻松不一定,二来她不想跟着他们了。 看向驾驶座上正伸手去关门的李昌,她松开握着莫余霏的手,起身,莫余霏伸手拽她,她摇了摇头。 李昌瞧见她站起来,纳闷:“你干嘛呀,我来关门就行,哎看你小姑娘家家,又有人保护,估计没亲眼见过这场面吧?其实也不用多害怕,变异种虽然吃人,但现在大多数人都是进化者,不至于束手就……” 脖颈上尖锐的刺痛让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转头,傻眼了。 要说自己被一把刀戳着让他恐惧,那么看到谭千觅自己刺向自己,就让他绝望了。 谭千觅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对他笑了笑,两只手各拿一把刀,一把抵着李昌,一把抵着自己。 李昌惜命,不是什么衷心的人,或者说他只衷心于自己。 用刀抵着他,还有可能让他躲开,但用刀抵着自己,他不可能放任自己去死。 因为万成儒绝对嘱咐过他。 自己这样可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台阶下,之后到万成儒那里,还能理所当然地说是为了避免伤害到她。 显然,李昌也迅速反应过来了,绝望化为轻松,他转转眼睛,大声道:“你别激动。” 他踩下刹车,车子停下。 控制台传来万成儒的声音,谭千觅没心情跟他慢吞吞演戏,直接对李昌道:“你下去,三秒。” “你!”李昌面上的表情十分丰富,但没怎么犹豫,卡着三秒的点儿就下车了。 谭千觅跳到主驾驶,拉上车门迅速后撤。 她调了调后视镜的位置,看到莫余霏在看手环,神色不太对。 “莫余霏?”她喊。 “嗯?”莫余霏这才回神,先问:“不是不会开车吗?” “会开。”她沉默两秒,期间莫余霏回头看,道:“李昌被接走了,没人追过来。” “下次……”“其实……” 她们同时道。 而后谭千觅自觉先说:“其实不用管那么多,自己不难受才是第一位。” 这还是她从刘赟那儿学来的。什么阴谋阳谋、远虑近虑,都不如眼前的冰可乐来得重要。 “没事,我不觉得这样来来回回有什么,万成儒的想法也好,栗子的不对劲也罢,不急于一时,之后总会有办法的。”莫余霏显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我想说的是下次最好提前告诉我一下。” 谭千觅应了一声,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诡异地有点儿紧张。 驱车走了几百米,她脑海中的隐约不适消失,“你好了吗?” “好了。”莫余霏应,“你也不舒服吗?” “一点点。” “抱歉。”莫余霏突然道。 第69章 如莫余霏理解她每一句话的言下之意,她也明白莫余霏每句话之下的暗潮汹涌。 她暂且没答,将车子停在距离管辖区一千米到两千米间的安全地带,仔细聆听,确认万成儒没回来追自己,也没有变异种过来后,才转身看向莫余霏,说:“或许我才该说抱歉。” 没等莫余霏自己猜,她自顾自继续道:“之前我说李昌那句话,其实没什么大事,但是你察觉到是我不太自在才会这样,是吧?” 她说得异常清晰,一反往常爱打哑谜的习惯,莫余霏嗯了声。 “之后你频繁看我,之后还准备给我发消息,但是最后没发。” 没想到她看见了,莫余霏轻咳一声,略不自在,“嗯,是。” “是因为你感觉不对劲,你觉得我不应该会因为握手而愣神,是吗?” 完全正确。 莫余霏只有说一个“是”的机会。 “你有一个地方没演好。”谭千觅重新开始打哑谜,她知道莫余霏听得懂。 “你总是把我看得很厉害,之前也是。” 她感觉得出来,莫余霏从一开始就把她和别人区分开了。 虽然她此前也是这么认为,但刚刚她打消了这个想法。 莫余霏承认,“这是事实,不需要更改,你永远比其他人聪明透彻。” “可我就是发愣了。” “……我不理解。” “你不敢理解。”谭千觅纠正她。 莫余霏再次承认,“我不敢理解。” 她补充:“所以你看,你什么都看得懂,所以我怎么也不理解,你为什么会被吸引?” “你和我不一样,你从最开始就很聪明,比我聪明得多,为什么会被我那种浅薄的伪装吸引?” 谭千觅发笑,“你真该好好听听自己的语气,甚至连咬字都和之前不同,你管这叫浅薄的伪装?” “不一样。”莫余霏执着道:“我感觉不对,你不应该被我吸引。我之前以为你是情绪上来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之后你冷淡下来的态度也证实了这一点。但刚刚你不该发愣,你怎么会被情绪控制呢?” “任何人都会被情绪控制。” “我表达错了,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莫余霏有点儿急切,语速也加快了,但没找到合适的措辞。 “我明白你的意思。”谭千觅接过话头,“你是感觉我不会被‘喜欢’欺骗,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了解对方的喜好之后,就能操控的存在。 你觉得我知道我的‘喜欢’只是一个结果,来自于你为我量身打造的形象,是通过各种细节和情绪的推动,就能获得的东西。” 说完,她沉吟两秒,还是换了更具体的说法。 “我的喜欢不是对你,而是对你当时形象所带有的特质,例如温和,例如不讲脏话,例如爱干净到龟毛的小缺陷。” “你觉得我明白这一点,所以就不会对你有特殊的感觉,刚刚不应该因为单纯的接触而愣神,是吗?” “对。”莫余霏松了口气,“完全正确,你当时说喜欢我,应该是被情绪和感觉欺骗了,然后你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应该就是结尾,但是刚刚……我真的很难理解。” “你能理解的……你只是害怕我选择屈居于这种‘喜欢’,是这样吗?”谭千觅发问。 莫余霏肩膀微沉,“嗯,是。” 谭千觅也叹了口气,莫余霏悄摸去看她。 她察觉到,笑了一声,“突然感觉这个你也很好,还没人跟我讨论过这些呢,原来咱俩就只是打哑谜,跟镜花水月一样,模模糊糊的,不太真切。” 莫余霏索性光明正大去看她了,“嗯,之前那个我肯定不会跟你明着讲的,现在比较实心眼。” “哈哈哈,你这措辞。”谭千觅被逗笑。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八日下午 第33章 花前 笑够了,谭千觅沉吟,“嗯——你换来换去,是在追逐感觉吗?” “我不太清楚。”实心眼版本的莫余霏实心眼道:“只是觉得都一样,挺有趣的,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这样了。” “有趣吗?”谭千觅问她。 她沉默了一会儿,答:“和你的第一次亲吻,那是最有趣的瞬间。” “那就是感觉啊。”谭千觅抬起手,最近的雨水断断续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她们出门后就变小了。 彩虹又出现,她恰对着彩虹的方向,隔着指缝去看。 “理智完全消失的感觉,完全没有、也不需要理智来束缚的感觉,的确很舒服。” 莫余霏有些迷茫。 “其实感觉一直都在,只是我的感觉总要特定场合,才能激发出来一星半点儿。” 谭千觅这时还没有完全深入地接触她,尚未真正了解她的“一星半点儿”有多贫瘠。 她只是道:“感觉是很奢侈的存在。” 莫余霏认可。 “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谭千觅突然道:“你对我的所有理解和猜测都正确,只是少了一个步骤,一个我也没预料到的发展。” “我会心疼,那种难受的感觉非常非常难以忍受。”她也有点儿茫然,“我只能说这是感觉,很奇怪。” 但这茫然很快就消散,她已恍然大悟,“或许我们理解的‘喜欢’根本不是喜欢,这才是。” 第70章 “理智难以束缚的,甚至能够蔓延到躯体上的感觉。”她很高兴,“这才是喜欢。” “我喜欢你。”她眸光熠熠,“这个‘你’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也许以后还会变化,但它此刻就是‘你’。” 莫余霏问她:“是因为我能理解你吗?” 谭千觅摇头,“我不知道,我觉得不是。” “可我好像就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你的。”莫余霏本来以为自己会说不出口,没想到自然而然就言之于口了,甚至她还补充了,“甚至是爱你。” 谭千觅想要笑,但却没做到,她问:“这种爱有定义吗?” 莫余霏答:“我感觉有……之前感觉有。” 谭千觅顺着她的话道:“这样的话,我其实可以这么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承认喜欢源自于‘理解’,之前承认。” 莫余霏懂了。 “彩虹。”谭千觅指着空中鲜艳的桥,笑眼弯弯道。 莫余霏看过去,只答:“很好看。” 谭千觅突然发笑,而后以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她,那是看“书”的眼神。 如果是之前的莫余霏,所感知到的一定和现在的莫余霏感知到的不同。 就如十月十四号上午,她看到彩虹时,出口的绝不只是“好看”一词。 自己最多只是假装,但她看得出来,莫余霏是彻头彻尾地“更换”了自己。 特殊之处,必有特殊之由。 这种带着残缺的特殊,依旧吸引她。 只是莫余霏现在多了一层身份,赐予她“喜欢”的使者。 莫余霏看了一眼,就从彩虹上收回视线,看向她道:“我来开车吧,十四号上午你说你晕车,这几天似乎好了点。” 谭千觅笑了声,她们甚至连“记忆力强悍”这点,都如此相像。 “是,好了很多,我适应能力很强的,多坐几次车就习惯了。” 莫余霏点头,“好,我先收拾一下副驾驶上的血迹。” 虽说来时没在这附近见到变异种,但怎么说也不能确定百分之百的安全。不过到底两个人都对她们的实力有自信,不然也不会在这儿就开始谈论了。 莫余霏就这么大咧咧下了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找到一块儿布料和一些水开始冲洗。 谭千觅倒是不担心她,撑着脑袋坐在主驾驶座上看。 人们在明白自己的某种情绪,且对这种情绪持认可态度时,往往会刻意放大它。 比如现在,她看莫余霏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打眼扫过去都能感觉到心脏充了水似的,一戳就能溅出点盈盈的水花。 “莫余霏。”她喊。 “嗯?” “莫余霏。” “嗯。” 进行了几次无聊但有趣的复读机行为后,她跳下车,绕到莫余霏背后几米处,迈步、小跑、起跳,一气呵成,压根没给莫余霏多余的反应时间。 不过莫余霏也不需要那么久,她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稍微挪动两步,就恰巧让谭千觅落在她的背上。 当然,她用尾巴缠着谭千觅的腰做了缓冲,免得撞疼她。 白底黑纹的尾巴缠着她的腰,有力且稳固,谭千觅甚至放下了揽着脖子的手,但自己依旧稳稳当当在她背上。 她戳了戳那条尾巴,还挺有弹性。 “从实招来吧,你究竟是进化还是退化,白虎不是你进化的能力,不然刚刚也不会被‘惊扰’影响。” “……”莫余霏实在没想到她跑来和自己亲近,第一句话却是质问。 其实也能反驳,毕竟“惊扰”是一个她们未知的东西,不处于白虎形态的自己会被影响,也能找到其他理由来搪塞。 不过没必要了,当一件事情出现疑点,原有的理论无法解释,那么无论这件事情的真相如何,无论新生观念是否正确,原有理论就已经不再是百分百的正确了。 不是百分百正确的理论,她也没有坚持的必要。谭千觅正是推测她会这么想,所以才只给了这么一个不够充足的理由。 “进化。”她如实回答,“机体力量的整体增强。” “我说呢,你力气这么大,虽然用白虎加持来解释也勉强说得通,但还是很奇怪。” 谭千觅了然,脑内的所有线索融会贯通,转瞬构建出一个完美的解释。 “所以你应该去过实验室,但你的白虎不是他们刻意制造的结果,只是偶然,而这个偶然大概跟我有关系,所以你之前才能找到我,通过感知我后腰上的软毛。” “嗯——”她摸着下巴沉吟,“我想想啊,你的白虎是在一八年上半年,到一九年五月六号之间出现的,对吧?” 她记忆彻底缺失就是在此区间,何时开始断层的她已经不记得了,那时候还在上初三,到底是个小孩儿,没有刻意记时间的习惯。 莫余霏沉默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道:“是,二零一九年四月三号,我追一个人去了原一区的外围,结果碰上一场爆炸。” 谭千觅听着,又揽住了她的脖子,凑在她耳边道:“对不起。” 莫余霏闻声立即从回忆中抽身出来,转头和她对视,“白虎对我的影响基本都是好的,没有对不起。” 谭千觅不言,安静看着她,她琥珀色的眼眸中映出谭千觅的模样。 半晌,她道:“不怪你。” 第71章 谭千觅心中多少还是自责,她问:“我们是什么时候……相遇的?” 莫余霏不假思索道:“二零一七年十一月二号。” “……”谭千觅更自责了,这时候她甚至还没开始记忆断层。 “那个……”她对着莫余霏清亮专注的眼睛,更内疚了,解释,“我也说不清具体时间,也许是从一七年开始,也许是从小到大的所有时间,有一些记忆片段我记不起来了,甚至……” 她抿唇,犹豫了几秒,声音放轻。 “有一个学妹,一七年十二月三号去世,当着我的面,我连这个都忘记了,是之后从日记上找到的……甚至连她的名字也想不起来。” “一八年三月九号,我的第二本‘书’,你不是知道我的书是什么意思嘛,她那天离开了,我回忆不起来具体事情,也是从日记上找到的。” 喉骨动了动,她说出自己的猜测,“也许,所有让我印象深刻的事情都忘记了。” 她不敢再抬头看莫余霏。 “没事。”莫余霏只是道,“也许对当时的你来说,忘记了才是好的。” 谭千觅心里没有波澜,但眼眶莫名发酸。 “把那些有遗憾的事情忘了,也不失为一种好的自救手段。”莫余霏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等到我们的故事完全铺开,遗憾被美好填充,那些丢失的记忆可能就会回来了。” 谭千觅眨眼,把酸涩的感觉压回眼睛里,“嗯。” 莫余霏没有再问,为什么她没有把自己写进日记里,安安静静清理车子。 谭千觅趴在她的背上,也不发一言。 她明白为什么莫余霏会对自己的执念这么深了。 她们太过相像,自己能理解她,而被理解的感觉,她刚刚才感受到,很好。 遗憾,她甚至之前都没发现:那些被她遗忘的、印象深刻的事情,无一例外,全是让她遗憾,而非令她痛苦之事。 莫余霏却仅凭几句话就察觉了。 她整理完之后,依然没让谭千觅坐在副驾驶。不用她说,谭千觅自己心里也膈应。 她上去后,注意到莫余霏上车时,停顿了一瞬才放松身体坐下。 稍稍扬眉,她没多说什么,而是道:“现在天也快晚了,我们明天再出发?” “嗯。”莫余霏发动车子,“明天一次性解决,今天时间不够,不用太赶。” 谭千觅闻声弯弯唇角,看来她们处理事情的习惯也一样。 “驻扎台估计有万成儒留的人,你能解决,再找别的地方好麻烦,感觉今天不想再动了,就回驻扎台就好。” 莫余霏应好,谭千觅继续道:“明天早上出发,我习惯六点半起床,你会晚一点儿,那就定在八点出发。” “大概摸清楚管辖区外的防守了,最多九点我们就能到管辖区大门。但是外面那圈变异种不对劲,得去看看,大门处的防守可以利用李昌说的那些负重的两脚变异种。” “带上处理意外和临时发现的时间,最晚十一点能进到管辖区内部。” 莫余霏补充:“嗯,上午的进度到这里就可以,中午休息一会儿。” “嗯嗯,我的意思也是这样。”谭千觅也不太喜欢快节奏的计划。 “万成儒应该是知道一些里面的情况,但是李昌他们显然不知道,敢直接这么带他们进去,里面应该不至于是地狱模式的难度。 但是我感觉他们的目标就是我,所以明天如果在里面临时出现什么情况,你别追着我不放,他们不会动我,正好你能感知到我的位置,到时候你在外面找机会接应就可以。” 莫余霏这次顿了两秒才应好。 从她们返回的地方到变异种围成的防御圈之间,和来时一样安全,没有变异种。 等她们接近防御圈时,正常来讲,这个距离它们能闻到味道,应该会来攻击,但它们并没有动作。 显而易见的不正常。 莫余霏降低车速,谭千觅想了想,“其实现在去看看也可以,但是这辆车貌似没有我们的车牢固,可能会有点儿危险。” “明天再来。”莫余霏不假思索。 谭千觅不无不可,抬头看了两眼,见前面刚好是野猪,正准备开口,就听见莫余霏补充后话。 “马上到晚饭时间,不在外面耽误了。” “……”她眨眨眼,“好的。” 果然这人最开始就没打算跟万成儒他们进去。 虽然她也是。 她继续道:“前面那个……应该是野猪吧?我们还是不走中间的二十五米了,直接从一个变异种旁边过,枪给我,我来打它的腿。” “不用,你坐好。” 好吧。谭千觅略遗憾地想。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八日傍晚 t=t 上周末好多事情,两天没有写小说,生命枯竭(倒地 今天狠狠写! 第34章 月下 初见……于谭千觅而言的初见时,那把银色的小枪在昏黑的夜里无比夺目。 一切都被雨水和夜幕遮挡得昏沉,它银白的光泽却耀眼至极。 莫余霏拿出枪,一声轻响后前方的庞然大物坠地。 变异种坚韧无比的皮毛败给了它。 谭千觅看向它。 莫余霏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子弹用能石加强过。” 第72章 能石,病变爆发后发现的珍惜资源。 谭建成教授曾对能石的原石进行加工,研发出了一种能压制病变程度的白色能石。 旧历2019年动植物病变,人类领地不断失守。2020年2月,谭教授研发出白色能石,削弱了入侵变异种的实力,人类才得以勉强有一席立足之地。 谭千觅倒不稀奇她为什么会有这么珍贵的资源,还用来加强子弹这种消耗品。 “到底不是旧历了。”她只是叹道。 更换历法曾惹起了诸多非议,但也没掀起什么浪花。因为旧历和新历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沟壑,无人能否认。 旧历2021年,混乱了三年的人类文明重新迈入正轨,官方统领南管辖区,新起之秀各自在北管辖区治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彼此制衡,互相协助。 这回二次病变,乱也乱,但比起初次,整体秩序要稳定许多,人类对抗变异种的能力也大幅增强。 至今不足一周,甚至已经有能者前来调查原因了。 莫余霏回头看她一眼,驱车向前直线行驶,五十米外的左右两只变异种没有对她们作出反应。 “新历迟早也会变成旧历。”她语气平平。 谭千觅只是心中产生了莫名的荒凉感,被她这么一说,那点儿荒凉感顿时具象起来。 她开始思考,很快就理解了原因。 “嗯,是啊,总会迎来和平的,但和平又总是不那么均衡。” “资源势必倾斜,能者居之。我能用能石来加强子弹,也多的是人连求生都难。”莫余霏直言。 她不似之前那般爱打哑谜,话也少,但出口之话却犀利无比,一阵见血。 谭千觅当然明白这一点,她只是心中……多少有些复杂。 “能者居之,这当然无可厚非。再往后,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然后又是数不清的腐朽和不公,新历也就恢复成了旧历。” 沉默两秒,她补充:“当然,这是大势所趋,人性所指,没什么好说的。” “有。” “嗯?” “我给你栽树,你来乘凉就好。” 谭千觅沉默。 距离不远,很快就靠近了驻扎台,这里距离管辖区就有段距离了,辖区内的势力估计没有清扫这里,偶尔能见到一两只变异种。 不过无需她动手,即便莫余霏在开车,也能轻松解决。 车停在驻扎台附近,莫余霏下车,谭千觅还没动身,她就拉开了后面的车门,一手按着车门的框架,矮下身子对车里坐着的她说:“跟在我旁边。” 她点头,莫余霏却没起身。 抬头和莫余霏对视,瞧见她面上的欲言又止,她发笑,“干嘛啦,我又不是傻子。” 她是玩笑的语气,莫余霏却没有配合,而是认真道:“我曾经也很多次思考,也为自己的幸运而感到过羞愧,不是圣母心泛滥,而是真真切切看到别人的苦难后,再反观自己,内心产生的不适感。” 谭千觅收起嘴边的笑,平静道:“文明社会滋养出这种同理心,病变则破坏了大多数人的同理意愿。” “你是没有经历过病变的混乱,我以后也不打算让你经历。但这也并不是幸运,不是吗?” 莫余霏想了想,没找到合适的措辞,只好继续使用哑谜式的比喻。 “乘凉的人其实也不轻松,尤其是你,你有心。” 谭千觅发笑,“每个人都有心,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自己的灵魂。” 莫余霏沉默,谭千觅逗她,“对我评价这么高呀?” “嗯。”莫余霏应完,欲言又止。 “我明白这个道理,也明白你的意思。”谭千觅戳了下她的心口,“谢谢,我很高兴。” 她知道莫余霏是为了安抚自己,即便莫余霏知道自己知道。 莫余霏眉梢略微舒展,这才起身。 谭千觅弯弯眼睛,正准备起身出去,忽然睁大眼睛,“后……” 话还没说完,莫余霏没有转身,却抬手拦住了子弹。 谭千觅视力不错,不然也不会看清高速飞行的子弹,且是不经意间,即便如此,但她却没看清莫余霏的动作。 还没松一口气,就见到莫余霏身后随之而来的枪林弹雨。 叮叮哐哐的撞击声响起,她身侧又出现了那层晶蓝色的屏障。 那是初见的雨夜里出现过的屏障,无形无色,与子弹碰撞时才会显出蓝色薄膜的本体。 密集而来的子弹无一例外,全部都被挡开了。 “千觅,去前面。”莫余霏忽然道,她握着子弹的左手没有张开。 谭千觅闻声愣了一瞬,千觅? 脑子运转着,动作倒是没落下,迅速从中间跳到了副驾。莫余霏没有上车,按着车身,硬生生把车子朝前推了十几米。 不过几秒的时间,爆炸声与火光一同出现。 正是来自地上散落的子弹。 谭千觅还没往后看,莫余霏已经过来了,完好无损。 她迅速上车,右手护在谭千觅脑袋旁,左手控制方向盘。 看到进入视线的漆黑车辆,电光火石间,谭千觅明白她的意图了,手按在车门上,“我准备好了。” “好。”无需解释,莫余霏也就不必减速,车子恰行驶到她们的车旁,谭千觅拉开车门跳出去,而后迅速打开她们那辆车的车门,矮身钻了进去。 第73章 她们这辆车显然被加强过,应该也能被莫余霏远程操控。 她刚钻进去,控制台就传来莫余霏的声音。 “白色s按钮是制动,把它打开,我马上就回来,别怕。” 而后便归于寂静。 她找到s之后按下去,没感觉有什么变化。 莫余霏握住子弹应该是想留个证据,或者在上面找找线索,刚刚的爆炸来源只能是子弹。 那她握住的子弹线索就没了,现在应该是去追回其他线索。 迅速反应过来这一点,她放下心,左右环顾,感觉会有人来。 不出意外,走近了几个带面罩的人。 她倒是不慌,莫余霏又不是傻子。 他们走近,矮身,似乎要直接把车子搬起来。 谭千觅眨眨眼,切身感受到了病变后世界的不同。 你们绑架人的方式都这么新颖的吗? 对方敢这么做,肯定是有一定的底气,这几个人必然是力量型的进化者。 不过她依旧不慌,莫余霏说了嘛,制动。 那肯定是纹丝不动。 没费心思去担忧,她转而去思考这个“制动”的原理。 等她猜到最有可能的一种方式,再抬头时前面的蒙面新时代绑匪已经换了种手段。 该放毒气了,她想。 抬头看了眼车顶侧边的孔隙,她依旧没去担忧自己是不是要完蛋了,而是去试图理解车内空气更新的原理。 还不能与外界互通。 等她目光挪到车前的盆栽,恍然大悟时,在她看来动作慢吞吞的绑匪才开始动手。 凝眸仔细看,盯着空气中快速飘来的细微颗粒物,她稍稍抽了口气。 看来是……异能啊。 类似沈盈月那种操控气流的能力,她寻思以现代人类的认知,可无法理解这些。 那就姑且用异能来称呼吧。 这应该是可以穿透固体物质的异能,那车里的气体更新系统就没用了。 她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这下好了,连空气也不用更新。 这车连力量型进化者都抬不起来,还能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异能对它没用啊。 她可记得莫余霏是个能石大户。 几年前的白色能石就能削弱病变程度了,现在的能石能够阻断病变能力,也就是异能,这也不足为过吧? 毕竟有那么多大脑进化的人呢,他们的能力,用几年来研制甚至都是低估了。 例如舒嘉,她拿来给她们用的低配版手环,实时地形的更新、电量能源的自动补充、无视空间距离的通信、传讯的安全性等等。 她用过的那些功能只是沧海一粟,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手环,不知道蕴含了多少她无法想象的功能。 而这甚至只是“批发价”的低配版,随手就能分出去一堆。 更何况,世界上可不止舒嘉一个脑力进化者。 果不其然,颗粒物被挡在了外面,她挪开视线,去找外面那几个人的身影。 原来能看到六个,现在果然变成五个了。 好端端的车子,把空气隔绝在外的能力还是具备的。 那他们为什么要放毒气,必然是确信自己能创造出一个缺口。 那她就更高枕无忧了,还是那个道理,异能对这辆车是无效的,寻常科技就更行不通了。 外面的人捣鼓了半晌,她连摇晃都没感受到。 ——他们可能放了有毒的颗粒物,你回来时小心点儿。 她刚发完,莫余霏的语音消息就传过来了。 “马上就回来了。”熟悉的温和嗓音。 她回来了。 谭千觅没忍住翘起嘴角,她没听到车子行驶的声音,探头往外看,恰瞧见六个蒙面绑匪全部倒地,前后不过两秒,他们还来不及反应。 引擎声、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开枪声,无一出现。 她没出门,只是扒着车窗往外看,见远处的树叶被风吹动,便转身到另一侧,看向上风口的方向。 莫余霏的身影出现,没有开车。 走到车门附近,和谭千觅只隔了一扇车门时,她却没上车,略惆怅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蹙眉、微微撅嘴,面上有些许嫌弃。 谭千觅没忍住笑,她指指车外,见莫余霏点头才推门下去。 “回来啦。”她轻快道。 “嗯。”莫余霏眉梢挑起,尾音上扬拖长,唇带笑意,“再不回来就要被骂了,而且晚饭时间错过就不好了。” 谭千觅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倒也没说什么,跟着莫余霏往前走。 路过地上的几具尸体时才恍然大悟。 一个点儿想通,与之相关的疑惑便全部迎刃而解。 她弯弯眼睛,可有可无地上下点头,“看来你有侧重的角色呀,嗯——这样挺好的。” 莫余霏是真没想到她这就明白了,愣了一秒,她拨拨额边垂落的发丝,没忍住笑。 人还在往前走,目不斜视看路,嘴里却道:“我们家千觅真是神仙下凡了。” “可别。”谭千觅拒绝她的捧杀,“只是换做我也会这样而已。” 如果她真有一天决定要精分,所有杀人的任务也和莫余霏一样,只会放到一个角色身上。 而这个角色往往是,她选择精分前的角色。 毕竟第一次染脏双手的时机,总是不由自己控制。 第74章 精分前的性格吗? 她落后莫余霏半步,抬头看向她,恰瞧见她拨开发丝后完全露出的耳朵。 “……”怎么又红了?这人天天在想些什么。 算了,她低头,视线落到莫余霏的手上。 快步上前,她牵起那只手,正准备当作若无其事,莫余霏却定在了原地,她不得不停下。 回头一看,那人连脖子都红了大半。 虽然之前经常见她耳朵跟着脖子一块儿红,似乎是个皮薄的,但见她反应这么大,甚至停住了,谭千觅忍俊不禁,“怎么?你这耳朵的耐受度和脸皮厚度完全不成正比啊。” 莫余霏轻咳一声,迈步上前。 “不好意思,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看出来了。” “……” 又走了几步,谭千觅还是略不可思议,她小声问:“这么纯情吗?” 莫余霏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谭千觅又忍不住笑。 这还真不怪她,她自己是百无禁忌那一挂,原因和道理心里门清,到底还是冷心冷肺看得太清,不过就是点儿肌肤的接触。 这点莫余霏应该跟她一样,谁知道竟然是个纯情的。 话说亲都亲过了来着。 她想了想今天的计划,更加期待了。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八日傍晚 =w= 标签里的“多重人格”指的不是莫余霏哦 第35章 云动 驻扎台附近没有再出现其他生物,她们回了之前的那个房间。 进门,莫余霏看着二人相牵的手,纠结:“我想先去洗个澡。” 谭千觅摇头,莫余霏眨眼,意外。 她只不过是调个情,才会问一下,不会真蠢到以为洗澡出来谭千觅就不给牵了。 结果竟然真的不给牵了? “不是。”谭千觅解释的话还没出口,莫余霏就长长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再次眨眼:“要问什么呢?” 开始脑电波交流了,这感觉还挺舒服的。谭千觅抽出自己的手,掌心摊开朝上。 莫余霏见状笑了一声。 “我说一句你这笑得春心荡漾,不为过吧?”谭千觅略无语,但心里又混杂着愉悦。 莫余霏更荡漾了,她也没绕弯子,身后的尾巴冒出头,摇摇晃晃,抬起的手变成了虎爪。 正是她握住子弹的那一只手。 谭千觅最初牵手的确是为了这个——检查她是否受伤。 毕竟这人可是徒手握了子弹,关键那子弹之后似乎还爆炸了。 掌心是完好无损的绵软肉垫,也好在掌心是肉垫,而非毛发,像周围的毛发就略微焦了一点,虽然不严重,但也算受伤了。 她摸了摸,见没什么伤口后放心了,挥挥手放她离开,“不折磨你了,去洗澡吧。” 虽然她的确想摸摸,毕竟谁能对毛茸茸有抵抗力呢?反正她是不能。 不过联想到这人爱干净的程度,估计这会儿难受得厉害。 “哪里是折磨?”莫余霏用收了指甲的爪子轻挠她手心,转身时眼波流转。 谭千觅被她那个眼神打得发懵,半天没回神。 俏皮、温和、娇艳、魅惑、含蓄、奔放,一齐奔向心头,浮于脑海。 “……”她沉默了许久,轻吐一口气。 什么人啊。 她越来越好奇了,莫余霏的过去,什么样的经历才会塑造出这样的人呢? 之前莫余霏上车坐到主驾驶时,分明稍微停顿了一秒,那不是刻意的,而是身体做了无数次的习惯反应。 她嫌弃那个座椅被别人碰过,可当时她使用的“莫余霏”分明是沉默寡言、直来直去、不拘小节的莫余霏,没有洁癖。 这也就意味着,她是拥有自我的。她有自己的喜好、习惯,不属于任何一个“莫余霏”应该拥有的,仅仅属于她这个灵魂。 拥有清晰的自我。 截至目前,她还没有发现莫余霏有模糊自我的倾向,她甚至比自己还要清楚“自我”为何物。 但依然选择去伪装……不,是扮演。 那不是伪装,伪装是被迫行为,和扮演的差别大了去了。 她曾经常常伪装,也扮演过不同的自己,但当时的心境还不够成熟,不能拿来类比现在的莫余霏。 自顾自想了一会儿,有些入神,连莫余霏已经出来了都没发现。 等她脑子里过了一圈又一圈,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后,抬头发现莫余霏已经在摆放食物了。 她看看时间,过去了半小时。 “……”坏了,这是实验室常年无聊生活落下的毛病。 一走神就忘时间。 “怎么不喊我呀?” “又不着急。”莫余霏抬头对她笑了笑,放好牛奶在一旁坐下,抽出毛巾擦拭湿润的发尾。 行吧。她唇角抿出点儿弧度,知道明早要怎么喊醒莫余霏了。 当然……前提是天公作美,她看看手环上的天气预报。 天公不作美,明天早上又要下雨。 那也行。 “你慢慢擦,不用赶着我洗完手回来也停下。” 她嘱咐了一句,转身去卫生间。 莫余霏的打算被看穿,盯着她的背影笑了声。 笑音盈盈一跃就进了耳,窜上心头,最终化作笑意,蔓延到了谭千觅面上。 第75章 晚餐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但却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平和与愉悦,有别于谭千觅幼时饭桌上的“静谧”。 她的脚踝早就好了,饭后自觉领了善后任务。 食物都是新鲜的,虽然不是用开火的那些,但也足够珍贵,甚至连她的衣服、莫余霏经常更换的衣服也都是崭新的。 也不知道这人哪来那么多资源,不过她没打算问。 等她收拾完打包放到门口,洗完手再回去时莫余霏坐在沙发上,坐姿颇为悠闲,但还能看出来,她是一副请君开口的模样。 “嗯——来吧,有点儿姗姗来迟的谈话环节。” 她在莫余霏对面坐下,中间隔着一张茶几。 莫余霏浅笑点头,“我可以先问一句吗?” “当然。” “这是雨幕前的宁静,还是雨水后的欢歌?” 莫余霏说话时眼尾的笑落下了,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谭千觅身体僵硬了一瞬,目光也一同僵滞,而后如被灼伤一般挪开。 “太快了。”舌尖抵着牙齿,最后挤出了这三个字。 雨幕之前是风雨欲来的宁静。 雨幕来时,天公倾杯盏,万物尽淋落。 雨幕落后,雨水渐歇。枯萎的,暂得苟且;溺毙的,再无生机。一切皆成定数。 “那我们呢?”莫余霏又问,依旧盯着她。 谭千觅缓慢挪回视线,和她对视,眸中明明灭灭。 “酒正酣。” 莫余霏又问:“宴席会散吗?” “只有入口,没有出口。”谭千觅答。 莫余霏满意了,稍稍歪歪脑袋,眸中聚起笑意,“那就好。” 人与人的关系,向来只有零和一百之分。 谭千觅知道自己是这样,极致到堪称漠然,也知道莫余霏也是如此。 面对同样敏锐的人,无需多言,言谈举止间一切都被暴露于天光之下。 说出来也许会让莫余霏好受一些吧。 她也没想到,莫余霏会通透至此,这已经不仅仅是敏锐了。 第一句话就打得她心有愧,也让这场谈话变了风向。 如此,那也无需过多铺垫了。 “客观来讲,我们正处于风雨之前,但理论上雨早就落幕了。”她垂下眼眸,盯着桌面。 “如果你不愿意相信我的话,我们也可以选择再去挣扎,这不是勉强,你想的话我也乐意这样。” 莫余霏只是笑,“果然酒正酣。” “你醉过吗?”谭千觅忽然问。 “时刻。” 谭千觅脑袋垂得更低,她发笑,而后抬头和莫余霏对视,“那就好,今晚应该不会被辜负。” 莫余霏笑意更盛,“和你一样,相比于风雨之中,我也更喜欢暴雨前后的景象,无论生机还是荒凉。” 谭千觅明白她的意思。 相比于循规蹈矩地执行每一步,她更喜欢预测、复盘,唯独不喜欢“执行中”之这一状态。 也可以说是不适应。 因为自小到大,她都处于被圈养的状态。 笼中的人只能观察,最擅长揣测、臆断。 幼儿园时,她看到过别人家幸福美满的家庭,那时感到羡慕;也看到过独自一人守到夜幕,也没等来家长的同龄人,看着赶来的妈妈,她感到庆幸。 游走于幸福与悲惨之间,时间久了,小学时,她清晰感觉到自己走在一条绳子上,常常幻想不如让绳子断裂,也不必如履薄冰。 但无论是争吵还是打骂,她都被锁在房间里,听着、看着,动不得。 等她出门,造型美丽的花瓶早已成了碎片,散落在地。她能做的只有捡起来,黏在一起。 爸爸依旧威严,妈妈依旧和蔼。家庭依旧美满 ……吗? 她只是被圈在自己的房间里,时间久了,等她够得到把手、找得到被藏起来的钥匙、开得了门时,却不再想出去了。 她长大了,却从没踏出过那个屋子。 即便找到了自己的“书”,即便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她知道她依旧被圈在屋子里,那个名为“和平美满”的锁缠绕的不再是门,而是她。 她缩在屋子里看着这个世界,却从不敢出去,因为爸爸妈妈在。 所以她小时候不喜欢回家,她喜欢套着壳子在外面观察别人,无需询问、无需参与,只要安静看着,安静想着,安静感受,安静地替他们收尾。 看透别人,似乎就能掩盖自己的懦弱。 病变于她的印象不深。因为看到实验室的上一秒,她的眼前还是串并联的初三物理电路图。 一两年的记忆平白缺失,她不知道该向谁问。严肃的爸爸,还是消失的妈妈? 或者是向严肃的爸爸询问妈妈的消失。 她连妈妈两个字都没说完,她的爸爸就用一种深黑的眼神看着她。 她知道她不能再问了,就像她知道她不能踏出那个屋子,不然“和平美满”就会被打破,花瓶就要开始破碎。她无法亲眼看着花瓶成为碎片,她只敢收拾残局。 外面的世界好像发生变化了,父亲变得很忙,匆匆和她说了下病变的事,就把她扔给了王威,扔给了她的“室”友们。 他们说她也是实验体,可她就和五个实验体共处一室,怎么会看不到横亘在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巨大沟壑呢? 沟壑中还填满了父亲塞进来的平静水流,水流动,成了河,一边是她,一边是夏鱼他们和这个世界。 第76章 她和夏鱼姐他们一样是实验体,深居于地下,与世隔绝。她却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仍存在鸿沟。 她常常看到其他实验体的消失,听到他们的哭声、惨叫;常常看到夏鱼他们训练到筋逆骨断,看到他们出任务后带回来的伤口,她也偶尔会听到他们带回来的一点消息,关于外面的世界。 但她始终不用出任务,不用高强度训练,不用受伤,不用被苛责,她甚至不用被实验,只是躺在台子上,看着冰冷的机器发出冷光,“抚摸”自己冰冷的躯体。 他们说这是父亲的能力带给自己的恩惠。 茫然而一无所知地看着这个世界,被圈在地下,一个人孤零零地揣摩、观察。 拿着那丁点儿线索摩挲,臆断。 这是恩惠吗?是。 反正她早已习惯了,走在幸福与悲惨之间,披上自己的乌龟壳,安静看着世界。 看着一个又一个分明能接触到世界,却看不清世界的人、的书,然后替他们捡起碎片。 少许的观察、约等于零的接触、过度的臆断、永无尽头的圈养,这些织成了她的模样。 就如同她不再愿意打开门,即便找到了钥匙。 现在她也不愿意参与那些风雨,因为无需接触也能看懂,如若看不懂,那她愿意就此沦陷、放弃。 但是不可否认,“圈养”养出了她强悍的“臆断”能力。 代价就是她不再情愿走进“执行中”的状态,她只喜欢事前的推测、事后的复盘。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八日傍晚 第36章 风涌 此刻,就是推测和臆断的时间,是谭千觅最喜欢的状态。 “注意到了吗?万成儒应该知道一些管辖区内的情况,但是他没告诉李昌他们,不然也不会这样说走就走。而且他听到栗子病变时很意外,但他发现栗子是变异时却不意外。” 她本意没有询问之意,只是下意识问了出来。 莫余霏却答上了:“嗯,栗子跳下车时也没有犹豫。正常来讲,病变结果是未知的,凭运气开出来一个黑鬼奖,这个心理准备可不是事先就能完成的。” 见她答得自然又顺畅,谭千觅略有意外,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于是不免愉悦。 “他们之间唯一的变数就是我,除此之外,你不觉得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吗?” 她知道这题莫余霏答不上来,就没空出时间,自顾自继续道: “我一定会逃出实验室,变异种一定会因为我伤害其他人,我一定会因此回实验室。” “最开始,我以为是谭建成和实验室出分歧了,他受不了,干脆一损俱损,把我推出去。” “现在我突然明白了,想让我出去的是他,想让我回去的也是他。” “甚至让我回去之后,他还会想要我再次出去。” “为什么?”莫余霏为她搭话。 “直觉。”她说完又蓦然一笑,明眸灿颜,“你信吗?” 莫余霏语气无奈,“我说信,你要说你自己都不信;我说不信,你要再反问我。那我要说什么呢?” 谭千觅半是意外,半是惆怅,“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就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那这可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莫余霏扬起眉梢,“今天不能告诉你的故事。” “嘁——”谭千觅嘘声,慢吞吞解释:“的确是直觉,但它出现之后又完美符合逻辑,一切都讲得通。” 为什么要让实验员故意这么讲,让夏鱼带她出去?因为夏鱼曾经出逃过,她做这些顺理成章。 为什么要让自己出去一趟?因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把任务派发给自己,而是要自己来来回回,出去再回去,回去再出去?因为她不够精彩,需要一定的波折才会让自己真正愿意听话。 为什么那么确认能让自己再次出去?因为能威胁到自己的人质只有一个。 而如此了解她的人,也只有一个。 这些罗里吧嗦的逻辑她没讲,估计莫余霏也不感兴趣,她只是道: “谭建成还活着,他想让我去找我妈。” “不出所料的话,他会告诉你:你妈妈在南管辖区,是吗?” 再一次同时处于意料之外和之内,莫余霏补充道。 她垂头盯着桌面,低笑一声,“是。” 叹息,再道:“这也是唯一能让我情愿去冒险的理由了吧。” 莫余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指腹按压的力度刚刚好。 她胸腔起伏,深呼吸。 “那么从这些事情里,能看出什么呢?”她抬头微微笑着看向莫余霏。 莫余霏失笑,“就这些了呀?” 她点头,抽了口气后又摇头,“哦还有个,刚刚你解决的那一拨人,不是万成儒手底下的,对吧?” 莫余霏这倒是好奇了,“这个你又是怎么发现的呢?我是追上后看他们的子弹和武器,的确不是一区生产的。” 这次谭千觅说了个更抽象的答案,“感觉。” 说完她自己也反应过来了,笑道:“要是夏鱼姐知道我们这讨论内容,估计恨不得抽我。” 莫余霏秒懂,“她很注重事实线索吗?” “对呀,我每次给她说我的猜测,她都一副听了但不会信的样子,不过也是,估计也就你会信。” 第77章 “我的荣幸?”莫余霏笑眼弯弯。 谭千觅也学她,眼角弯曲的弧度如同春水中泛起的涟漪。 “好了不绕了,快点儿进入下一个环节了。” 她不再兜弯子,莫余霏显然对所谓的“下一环节”也有所猜测,瞧起来还挺期待的。 “万成儒绝对不会让人攻击我,虽然他也可以,但他不会这样,百分之一万,即便当时你在旁边,大概率也会护着我不被伤到。所以那不是他留下的一区的人。” “这样就更好说了。” “栗子应该中了什么药剂,万成儒提前给他下的,效果和我后腰的毛发对他的效果相反,也就是说万成儒拥有诱导人正向病变的药剂。” 对照组嘛,她初中生物学过,对照才能更好地验证功效。 “所以现在有人在追我,就是傍晚那伙儿人,估计之后还得更多。” 能诱导人正向病变的药剂,这可不是能公开的消息,也不是什么该出现在官方以外势力手里的东西。领主可不算是真正的官方,必然有人察觉,有人追来。 例如:三区领主,林笙。 她当时可是看到了莫余霏的动作,看完手环消息后略失神。 万成儒肯定不会让自己被坑,那么被追的人只能是她。 估计这人还会有什么方法,保证自己回实验室。再多的细节她就不清楚了,毕竟她也不是什么脑子特别好使的。 “综上所述,万成儒对我有图谋,他和谭建成一伙儿的,准备让我进去之后,再因为我妈妈而出来,去南辖区。并且外面还有人要找我的事儿。” 敢直接带人进,知道辖区内的情况,知道自己能促使人退化,这要是再和实验室没关系,她可就不信了。 “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上面那些信不信、真不真也都无所谓。” 她也知道自己的话纯纯是猜测,可信度其实不高,她自己也不确定,所以只是简单说了结论。 但唯独这一条,她是笃定的,“明天我有去无回,但我们以后一定会再相遇。” 种种迹象也许单个并不明晰,线索也不多,但事与事之间必有关联,隐约的联系感指向了这个结果,毋庸置疑,她要在实验室待上一阵子。 但莫余霏口中的预言,她是相信的,来年必然在一处,那么日后定会再相遇。 莫余霏面不改色,说了声好。 她兴许最初就猜到了,所以才会问出那一句——这是雨幕前的宁静,还是雨水后的欢歌? 风雨还未来,但风停雨歇后的场景她们已经看到了。 谭千觅不知道她是否和自己一样,线索全靠凑,结论全靠猜,但她知道莫余霏的最终结论和自己一样,这就够了。 “所以明天不要死命跟着我。”她声音略轻,“估计好多人在算计我呢,但我总归是会没事的,你离我远点还能轻松一些。” 其实还有很多猜测她都没有说,不过那些腐烂的果实,她自己留着就够了,没必要拿出来污染空气。 姑且让这空气的清新与泥土的无香之香共舞,提前将雨水落幕后的无望欢歌奏响。 莫余霏又嗯了声,语气温和,“我会在未来等着你。” 谭千觅对她笑,没提手环的事。 “所以这是雨幕前的最后宁静,但我们可以提前哼起雨水后的欢歌。” 莫余霏盯着她,欲言又止。 “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吧?”谭千觅稍微弯起眼睛,语气轻松,引导她。 莫余霏轻笑一声,坦诚:“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呀。” “说说嘛。” “就……一定要进去吗?” 谭千觅没开口,抬手摸摸她的头发。 “选择没有对错之分,只有责任之差。” 如果可以,她也想和莫余霏就这么离开,不管变异种,不管其他人的生死存亡,不管世界会如何。 可她是实验体,初代01号。 她不知道的时间里,说不定已经害死了无数条生命,甚至下午才断送了栗子的生命。 “还会再见的,别伤心。”她倾身上前,想抱住莫余霏。 莫余霏反抱起她,起身,尾巴缠着她的腿,将她整个人托起,送到了茶几的另一侧,也就是莫余霏身边。 她没挣扎,只是落在莫余霏怀里时,略好奇地捏上了那条尾巴。 莫余霏任她摸,下巴搭在她肩头,声音被压得有些闷。 “下面应该是你我都最期待的环节了吧。” 谭千觅放下尾巴,反抱住她,力道大到莫余霏甚至感觉到疼。 但这疼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零和一百的差距,这么大啊。”莫余霏声音还是很闷,堵在衣料之中,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谭千觅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对人的态度,她不反驳,但嘴上依旧不痛不痒调侃:“我原来对你也没有零吧。” “你的眼睛里写满了零分。”莫余霏不曾在她的眼中看到过任何情感,有的只是理解、同情和怜爱,那不是她对于“情感”的定义。 “但你现在又没看我,怎么知道里面写的是一百,而不是三个零呢?”谭千觅还是逗她,声音清脆。 “现在有不舍吗?”莫余霏只是问。 谭千觅沉默了一会儿,选择实话实说,“没有。” 莫余霏却没失落,而是笑了,“那你就慢慢羡慕我吧,我有,非常、非常浓烈。” 第78章 浓郁的情感、强烈的执念,随之而来的便是清晰的方向和求生欲,的确让人羡慕。 不过谭千觅此时还不算迷茫困顿,羡慕的感觉也就没那么深。 她好奇问:“那你又是怎么确认到一百呢?” “你的身体不是对我做出反应了吗?”莫余霏理所当然道:“身体可比心要诚实多了。” 所有人都是如此,她亦然。 谭千觅默然几秒,她的确抱得很用力,但她认为这只是在配合莫余霏。 真的只是配合吗? 她又想起下午那短暂的“喜欢”的体验。 蔓延到心脏与肌肤上的不适。 实际上她常常感到不适,也许是共情能力太强的原因,但一般不会对自己造成影响,因为可以很快理解并撤销。 白天,她分明理解了原因,却撤销不了,于是她不理解。 “每个人都是这样吗?”她问。 她其实有了答案。 “至少你和我是。” “这样啊。”她忽然收回一只手,放到了二人中间,贴着莫余霏的心口。“你会心跳加速吗?” 她问话时,分明感觉对方的心跳正常,然而这句话说完,却发现手掌下的心脏逐渐失控。 “你再往下一点儿呢?”莫余霏声音很怪。 谭千觅从善如流,等她后知后觉感受到手中的柔软时,谦逊好学的心顿时成了一团黑线。 “变态啊你,分明白天还牵牵手就红了脖子。” “它自己皮薄,又不能怪我。”莫余霏还委屈了起来。 “……”谭千觅理解了一下,好像的确挺委屈的,还没想点儿什么呢,脖子和耳朵就全给暴露了。 “那好像的确是挺惨的。”不过她没被绕进去,故作凶狠道:“谁让你天天想东想西。” 莫余霏不说话了,换成了慢吞吞蹭过来的唇。 呢喃的话半晌才响起:“可你不也想要和我一起吗?” 随后的话就有些断断续续,也不成句子了。 欢歌亦或悲歌,放纵还是犬马声色…… 分不清哪个词是谁说的,也分不清是各自怀揣着何种心绪而出口的。 雨前宁静,雨后放肆。 趁着一切都来不及之前,雨后的末日是人们最坦诚的时刻。 而此刻,让我们把末日提前,趁还未分离之际。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八日晚上 第37章 雨歇 事后,谭千觅其实有点儿困,但她想玩玩那只小老虎。 莫余霏在帮她洗澡,她上下眼皮打架,愣是没睡着。 “想干什么?”莫余霏见她那迷迷糊糊的样子失笑。 她知道谭千觅本就经常犯困,这会儿估计更困,还撑着不睡肯定是有所请求。 “等你洗完澡再告诉你。” 莫余霏先帮她洗完了自己才开始洗,等她系好睡衣的腰带回到卧室时,谭千觅盯着她,轻飘飘道:“脱了。” “……”她想她明白了。 “不要。” 谭千觅就知道她不愿意,放软声音,“就一小会儿嘛。” “不要。” “莫余霏。”她拉长尾音,还转了几个弯儿。 她寻思自己长这么大都没这么撒过娇,莫余霏再不让步她就不干了。 “……一部分可以吗?”莫余霏压着眉毛抬眸看她,也开始装可怜,一副委屈不情愿,但又不能拒绝,所以只好艰难吐出几个字的模样。 面部表情和眼神没半分偏差,非常传神。 谭千觅:“……” 真是小巫见大巫啊。 不过她也很执着,闻声轻轻哦了声,“那算了。”语气略有些不对劲,但下一秒又恢复正常,“没事,快睡吧,困死了要。” 说完后,她就按灭大灯躺下,只留一个昏暗的夜灯。没两秒又坐起来,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关灯似的,忙翻身把大灯打开,而后迅速钻回被子里。 平躺片刻翻身侧躺,然后再慢吞吞蜷缩起来,捏着被子角抵在下巴尖。 莫余霏:“……” 她脑内斗争了几秒,最后轻轻开口:“那晚安。” 说完之后就安静躺下,像是要就此入睡。 谭千觅唇角却扬起。 她赢了。 莫余霏如果真要扫兴,最后一定会反击回来的,肯定不会让这个话题如此草草结尾。 果不其然,没几秒,腰间传来毛茸茸的触感,白虎的尾巴缠上了她。 她背对莫余霏,面上笑意斐然,抬手捏住中间部分,然后撸到尾。 自然弯曲的弧度被她捋平,但等她的手离开,尾部又慢悠悠翘了起来,她再捋平,它再翘起。 谭千觅跟得了什么玩具的小孩儿似的,乐此不疲。 “为什么会翘起来呀?” “因为高兴。” “但你不是在紧张吗?” “……” 谭千觅的恶劣因子被激活,笑吟吟道:“你不是正害怕我让你全身变吗?想着我要是就这样玩儿着尾巴睡着就好了。” 莫余霏心里跟吃了口山楂冰糖葫芦似的,酸酸甜甜,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变一变嘛~”谭千觅翻身,拱进她怀里,松开尾巴双手抱住她蹭来蹭去。 “……” 莫余霏甚至没敢呼吸了。 第79章 “不丑呀,多好看。”不乐意变肯定是有原因,谭千觅猜测估计是外形方面的。 “而且你干干净净的,它也很干净漂亮,黑白相间对比很分明,跟着墨大胆的油画一样,分明是艺术品好吗?” 她向来是不喜欢明着夸人的,更习惯于让对方隐约察觉到自己的意思,这么直白这也是头一遭了。 甚至还学莫余霏当变态,“而且你还很香,十三号晚上我对你的第一感知其实就是香气。靠得很近才能闻到,就像现在这样。不刺鼻,稍有点儿距离时,跟雨后的空气一样清新,但是凑近后又觉得很浓郁,和花园是一样的馨香。” “你可好了,给我看看嘛,上次就瞧见一小会儿,只来得及摸了摸爪子。” 莫余霏是高攻高防不错,但谭千觅显然攻击力不俗,如果她想的话。 “千觅……”这次她可是实打实地委屈了。 “哎哟。”谭千觅凑过去亲她,呼吸缠在一起,“看看嘛,体态也很优美,我看见你当时走路的样子了,一走一翻爪子可太挠人心肝了。” “可是脑袋太憨了。”莫余霏声音有点儿小。 谭千觅没笑出声,但是唇角根本压不下去。 这基本就宣告着莫余霏要妥协了,她心里门清,话里却不显,还在装作好奇、渴望、恳求,加大火力怂恿她。 “很漂亮呀,眼睛比你现在还要透明一些,跟琉璃珠一样,耳朵一抖一抖的,可爱死了,给我摸摸嘛。”她说着,伸手摸上莫余霏的耳朵,果然早就开始发热了。 莫余霏其实是真觉得白虎不够漂亮,整体有些沉重和粗糙,不如其他猫科来得赏心悦目。 比如豹的体型,她就很喜欢,如果体型和花豹一样,她早就给千觅看了,但是花豹的皮毛又太丑。雪豹皮毛是好看,但是脑袋又和白虎一样,略有些憨了。 她寻思了好几年了,还是觉得猫猫好,皮毛也好看,体态也优美,但是偏偏不够强。 果然总要是有点儿遗憾的。 “不要再让我开口了…”她到底还是妥协了,“叫声也不好听。” 谭千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了,“好好,我是觉得它很好看,声音应该也不会难听,但是你不喜欢也没事啦,反正你是又好看,声音又好听的。嗯——还厉害。” “千觅……”声音小,尾音长且更轻。 这语气可是真娇了。 谭千觅感叹,这可比自己装的那两句撒娇来得让人心动。 她松开手,自觉主动捂上眼睛,“好啦,保证不偷看。” 畸变的过程很快,但莫余霏还是怕她看到途中丑陋的画面,见状才吐出最后一口气,如了谭千觅的愿。 到最后,谭千觅逮着整体缩小后的白虎玩的时间,甚至比她们做的时间要久。 不到八点就上床了,夜半却也还未入眠。 次日晨,谭千觅准时六点半醒来,她一睁眼,发现莫余霏的尾巴还搭在自己身上,当然,莫余霏早已恢复人身了,只有尾巴还留着。 尾巴尖突然跳了下,谭千觅眨眨眼,却见莫余霏分明还睡着。 莫名被戳到萌点,她看了半天才回神,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 之前早起时会吵醒莫余霏,那不过是她没尽全力,如果她真想,譬如此刻,她已经挪到窗户边了,莫余霏依旧安睡。 轻手轻脚拉开窗帘,见外面不似天气预报的雨,而是朦着雾的晨曦,轻盈盈一层将世界包裹,连人间也被映得满目金光。 她笑了,天公竟然作美。 转身钻回莫余霏怀里,她全程没有惊扰到梦中人半分。 昨天她不打扰自己坠入思绪之谷,今天自己也不会强硬地把她从梦境之乡中扯出。 让这和煦的晨光喊醒她吧。 半个小时后,七点出头。莫余霏抬手搭在额头上,缓慢睁眼,她先转头看了看谭千觅,然后又看向窗外夺目的金光。 睁眼看到阳光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谭千觅深知。 “千觅……”嗓音黏连在一起,含糊婉转而不自知的音节让人心尖发软。 她又忍不住感叹,看向莫余霏在阳光下更似琥珀的眼睛,声音中也没藏住笑。 凑到莫余霏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她利索坐起来准备下床。 结果刚坐起来,就被一条不怎么听话的尾巴带回去了,但力度还是轻柔的。 莫余霏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连尾巴也缠着她。 “那我等着你也变成我这样的那一天。” 侧腰被尾巴尖扫来扫去,痒。 谭千觅笑着动来动去躲开,“我才不会呢。” 她会撒娇,如果想的话,甚至功力还不浅,但是她其实不热衷于靠撒娇来获取资源,虽然“撒娇”和“娇”完全是两种不同性质的东西。 她认为她不具备后者。 ——你怎么这么娇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上面呢。 莫余霏轻轻哼了一声,“那我们可得走着瞧了。” 谭千觅若有所思,但手上毫不留情捏住她的尾巴拿开,“不要了,好痒啊,拿走拿走。” 闹着玩儿了半天,她们才下床。 慢悠悠洗漱、吃早餐。 天气不错,只是顺窗而望,金色的世界和满目的翠然也足够赏心悦目。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宁静平和。 第80章 “莫余霏?”谭千觅站在窗前,没回头地喊。 “嗯?”莫余霏正走向她,声音落下恰好站在她身边。 “我只是知道你能保证昨晚到今早不被打扰,不过还挺好奇的,你怎么做到的呀?”她摸摸下巴,“应该有很多人正往这边儿来吧?” 莫余霏笑了声,“答案可能超乎你的想象。” 但她没说答案,显然是在卖关子。 谭千觅抬手就捏了捏她的尾巴根,从抬手到结束,自然而然、异常顺手。 “……”莫余霏身体僵硬。疼倒不疼,谭千觅知道尾骨和脊椎连着,动作从来都是轻柔的,但耐不住那里敏感。 缓和后,她轻咳一声,语气如常,“因为他们不敢过来。” “哦~”谭千觅恍然大悟。 莫余霏应该有一个比较厉害的身份,那个“莫余霏”在进化者中有一定的地位,或者有一定的威慑力,可以留下记号之类的,反正能起到禁止别人靠近的作用。 之前林笙她们说莫余霏救了她们时,她就有点儿感觉了,而她成日在实验室,不知道也正常。 此外,变异种应该对白虎也有一定的畏惧,即便靠近了几只,莫余霏带的人应该也能解决。 一路以来,变异种的数量和强度都不是太高,她有点儿怀疑。 加上今天见到莫余霏没有变成白虎,却还受到了惊扰的影响,差不多能确定白虎和她是共存的状态了,不是进化和异能,那么随时都能向外展现“威压”。 动植物的直觉可是很恐怖的,知道白虎的存在,自然不会靠近。 以及衣服、食物、生活用品等等,莫余霏身边应该一直都有人随行。 报酬嘛,估计就是能石。能石可太珍贵了,能提高进化能力、增强异能,即便只是作为材料,也是极为坚固的。被学者研究一番,甚至还能有更大的功效。 报酬如此丰厚,这些人别说随行来找资源了,估计是刀山火海也要冒险闯一闯。 综上,人类不太敢靠近,变异种也不太敢靠近,来了几个也有人收拾。 怪不得一路这么安稳,偶尔碰到的几只估计也是故意放进来的。 莫余霏还没说呢,见她这就懂了,忍不住笑,“也太聪明了吧。” 谭千觅不以为意,“哪里,我数学都没考过满分,笨死了。” 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东西,甚至无需刻意联想,猜测和答案自然而然就进了脑袋,不像数学题,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莫余霏只是笑,和她一起看着外面的景色。 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她们都喜欢欣赏大自然。 过了一会儿,她侧头扫了一眼谭千觅的脖颈。 谭千觅捕捉到她的视线,了然。 她没戴莫余霏送她的项链,那块石头可是她雕了一下午的成果。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八日晚上至十九日早上 第38章 泡沫 离开山顶之后,谭千觅不必再担心莫余霏找到自己,一直随身带着她送的手工石作项链。 从口袋里摸出项链,顶着莫名让她焦灼的目光,她手指蜷了蜷,塞回莫余霏手中。 这并不是要对方帮她带上的神色和动作。 莫余霏眨眼,第一反应是转回去看向窗外,没表现出愣怔,也没表现出不解。 一点儿压力都没给她。 她因此受益,身体第一感受的确少了很多压力,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反应过来莫余霏的所作所为,她不信莫余霏心中毫无波澜,茫然与不解是合理且无法避免的反应,但她的伪装却毫无破绽,甚至骗过了自己身体的感知。 反应过来她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轻松一点儿。 她无声启唇,将微凉的空气吸入胸腔。 停了几秒,莫余霏轻声问:“是不能,对吧?” 吐出在身体内流转后的浊气,谭千觅垂眸,知道此时该笑,笑她们的心有灵犀、笑一切都可以做到心口不宣而了然,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不出来。 “是。” 她没笑,莫余霏笑了,笑得温和又平静,只有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不容忽视又不张扬。她将手中紧攥的石头塞进口袋,“明白了,我会收好的,下次再给你。” 谭千觅侧眸看向她,声音很轻,似乎风一吹就散了。 “你才是真正的聪明。” 莫余霏与她之前的反应一样,“不值一提。” 现在,谭千觅本该笑的,或者说她也以为自己会笑的,却依旧没笑出来。 伪装本该存在的“不解和意外”,降低自己的负罪感,她知道自己会反应过来,但自己反应过来的时间,她大概也能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接受石头。 等到她们都反应过来,自己的负罪感才刚升起,她就将“明白了”说出口,一切就都烟消云散,自己没有内疚、没有压力,甚至没有紧张和不适,只有因脑电波交流而产生的愉悦。 如此细致的情绪也能照顾到,而且反应时间只有一瞬,思考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只能是下意识。 简直和她一模一样,甚至,这要是何等的自信,对自己自信,对她自信。 这也应该让她发笑,可她还是没做到,于是心中茫然又困顿,还有些许注定一般的朦胧了然。 莫余霏见她神色,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复杂。 第81章 她估计也反应过来这些心理博弈了,甚至可能也明白了谭千觅现在的心情。 但她通通没提,只是道:“所以你一直没问过我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个吗?” 没问过她的资源、她的能力、她的身份、她的背景、她的过往,即便猜到了,也基本不会讲出来。 原来不是热衷于哑谜,而是不可宣之于口。因为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受自己控制,会将“了解”化为一柄利刃刺向对方。 “嗯。”谭千觅到底怕她理解错,这是大事,还是交代了一遍,不过措辞不能太光明正大。 “有一天,我可能会变,所以还是别太信任我。” “谁都会变,你变了就会不认我吗?”莫余霏显然也明白这事儿的重要性,追问。 “还会再见的,也还会再认的。” 谭千觅看着她的眼睛,试图用眼神传递出无奈,但发觉自己的眼神这会儿可能会比较复杂,转而用表情作无奈状,并非十分厚重的表情,而是带着一些轻松的调侃。 莫余霏懂了,是周期性的被操控,她最后问:“你会记得我吗?遗忘……能花多久呢?” 她如此上道,谭千觅这回笑了,她道:“可能也就一个月吧。” 话落立即笑了声,“开玩笑开玩笑,一天都不会忘记你。” 莫余霏大概明白了,她手伸进口袋里,摸到那块儿石头,捏着穿的绳子拎出来,石头晃晃悠悠垂坠摇晃。 “当时送给你,你还很开心来着。” 谭千觅点头,“现在也很开心,只是当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当时才刚发现变异种是向自己而来。 “可你一直都没问我。”莫余霏的语气突然溢满了悲伤。 那么是否,你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值得信任呢? 悲伤自然是指向自己,谭千觅眨眨眼,戳了戳空中摇晃的石头,“因为我一直都知道啊,我渣不渣自己还能不清楚嘛。” 从最初,她就明白不会那么轻松,也明白自己不由自己做主,只是在十六号那天确认了而已。 她有一个秘密,每个月的最后一天都会睡过去。从进入实验室起就是如此,身边所有人也都说她是猪头转世,能睡一天,她只能以为是实验的影响。 如今再看,怎么可能是睡过去了呢? 但这些她不能明摆着告诉别人,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值得信任,只能借此模糊的言辞传达一二。 莫余霏没再开口,退后一步从后面抱住了她。 温热而有力的怀抱。 触感如同与空气合为一体,无处不在,将她包裹,孕育出一个个如同气泡般的心绪起伏。 她敛眸,感受到了莫余霏对自己的安慰与心疼,以及暗藏的不舍。 气泡一个个破碎,化作她起伏的情绪,逐个拆解,却未见其中有舒心和动容。 她不觉得舒心,没有因为“喜欢”的人与自己亲近、心疼自己而愉悦。 相反,她觉得喘不过气,如同被厚重的锁链缠住了脖颈。 气泡破碎后,溅出的水滴如同被风推动,忽然又急又重砸向心头。 闷得慌。 她无声喘出一口气,将这个象征着失落的情绪气泡拆解,戳破。 情绪是交易。她拥有丰富的情绪,也明白其交易的本质,故而不受其扰。 某种程度来讲,情感应当也是交易。明白对方的喜好,创造出各种羁绊,以时间为道,徐徐图之,便能拥有“感情”了吧。 可感情总该是和情绪不同的。无论是影视剧中的,还是身边的人,所有人都有拥有对于某个人或物的感情。 她却没有。理应与她有情感牵挂的人,于她而言却是枷锁,例如她的父母、室友,甚至是书。 曾以为她的书是不同的,可到最后,无论是沈盈月还是刘赟,哪怕是学姐她们,她也只是扮演着某个角色,知道对方所求,而后给予,若对方想给她一些回报,那她便安然受之,若没有也无妨。 她曾经以为,这是自己对他人的爱,他们感觉到了爱,自己便也身在爱之中。 可实际上,每次离别,她都不会不舍,只是想:嗯,到这里刚好,又看完了一本书,不错。 感情属于她的书,而不属于她,她依旧没有捕捉到星星。她拥有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情绪,和众多交易。 求之不得即为心尖血。 有了感情,就能和世界相连,有真正的牵挂,而非枷锁了吧。 但你永远无法拥有它。 别说父母、室友、同学、朋友,就连莫余霏,你昨天还为之付诸最后一炬火,与她共享极致和狂热,试图奋不顾身。 可现在,她在不舍,你却在憧憬离别。 即便身体已经告诉你,看,你在意人家,可你却还是喜欢独自一人。 你永远无法拥有真正的感情,你只有情绪带来的冲动和理智带来的交易。 灰色的气泡如此告诉她。 她听到了,听懂了——这是自怨自艾,是自己对现状的不满、对感情的憧憬而产生的。 如此,便戳破了它。 心绪归于平静。 那到底怎样才能拥有那些强烈的感情呢? 没事,感情嘛,急不来。 所以说啊,莫余霏还真是欠,还要再说出来。她当然羡慕啊,那么浓烈的情感、炙热的感情。 第82章 “该出发了吧?” “……嗯。”莫余霏道。 她的不舍如此浓烈,谭千觅感受到了。灰色的气泡已经被戳破,她不会再因自己没有不舍而失落。 莫名奇妙的,她突然很想笑,压了几压,才将唇角翘起的弧度压下去。 转身、踮脚、抬手拥抱,亲吻。 莫余霏很投入,她却再也没有第一次亲吻的状态,偷偷睁开眼,眸中有几分无奈和羡慕。 眼睫微颤,她又合眼,想:算了,真不要再想了。 这种如置身于泡沫之中,身边尽是可能性的生活要结束了,孤身一人乐得自在,但再无半分可能性的生活即将到来。 毕竟连莫余霏这般细腻而复杂的人,也只是让她产生的浅薄的“喜欢”。分别之后,再怎么想也不会有别的可能性了吧? 二十分钟后,漆黑的车辆飞驰而过,地面上的枯黄落叶被碾过,化作斑驳碎片被溅起,树木上的翠绿叶片被车带起的风吹乱,在枝头摇曳。 谭千觅也的确很服气,“黄的黄、绿的绿,合着它们都相亲相爱了一家人了,结果还不是一个品种的啊。” “人家站一起就要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吗?”莫余霏含笑道:“那我们得相亲相爱几年了呀?” 谭千觅冷漠无情道:“第一,没有相亲相爱。第二,只有五天。” “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莫余霏当然知道她是在演着玩儿,眼角眉梢笑意更浓。 低头看了眼手环,她缓慢降低车速。 谭千觅察觉到,嘴脸越发冷漠无情,“这不,马上就不能相亲相爱了。” 莫余霏轻轻笑了一声,极轻极淡,不比风浓,轻飘飘便进了谭千觅的耳中。 谭千觅眨眼,明白莫余霏此刻的沉郁,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舍,也许还有被“背叛”的伤心。 她启唇,欲言又止。 十月十四号,她第一次和林笙、舒嘉见面时,身体反应十分紧张,她当时以为是自己的“期待”作祟。 昨天,她看到莫余霏低头看手环,那时并不悠闲,栗子正在病变,但莫余霏还是有儿失神,会是谁的消息呢? 而现在,她隐约听到了重型车行进的声音。 重型车,只有官方能动用。 直到车速越来越低、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真切,她还是说了出来。 “你……好好跟林笙她们相处啊。” 林笙是三区领主,五位领主统领北管辖区,和南管辖区的官方必然会有联系。 如果她没猜错,万成儒应该提前给栗子注射的病变正向诱导剂,昨天被她催动提前发作。 诱导剂应该来自于官方,这是完全不能被人知道的机密。万成儒和实验室再怎么计划,也不会明着把“偷诱导剂”的罪责往自己身上揽。那不只是和官方作对,更是让所有人眼红。 所以他会推给自己或是莫余霏,她更倾向于是推给了自己。自己身上应该残留了诱导剂的成分,所以才会引来官方的追捕。 其他人没这个资源是一,不敢当出头鸟是二。 那和林笙有什么关系呢,巧就巧在林笙恰好是昨天栗子病变时,给莫余霏发了消息,时间分毫不差,这哪儿会是巧合。 林笙和官方有联系,她甚至怀疑,林笙和官方合作了,为了更多人类能存活。 无他,林笙博爱,否则也不会亲自去开路。这大可以交给别人,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没必要亲自来,甚至带上了舒嘉,舒嘉可是她的爱人啊。 于是,她不得不怀疑,是否最初见面时,自己身体的异常紧张,也是由于林笙动用了什么装置。 一个领主所拥有的资源她就不能想象,如果再加上官方,那么她从一开始就被当作棋子,似乎也很正常。 或许,谭建成推自己出局,也和林笙、官方有一点儿关系。 势力驳杂、人心缠绕。她只是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喜欢乱想的人而已,想不到更深了,也懒得再想。 她没有关心全人类的伟大格局,此刻所关心的也不过是身边人的感受。 莫余霏是否会伤心?她之前似乎并不知道林笙对自己动机不纯。 从今早就能看出,她对于情绪的伪装和控制能力十分强悍。即便如此,昨天她看到林笙的消息时,还是表现出了不对劲。 她虽然不知道消息是什么,但八九不离十,而莫余霏又不傻,大概率能据此产生一些猜测。 在你珍视的人,即我,或是说在你和幕后的大局之间,林笙选择了后者。 这无可厚非,在林笙的位置上,个人情感只能往后排。 但无人能苛求你坦然接受,那么你现在伤心吗? 会伤心的吧。不过,抱歉。 虽然对你很残忍,但回到林笙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私心里,我也希望你和她们在一起,而不是和我。 ——你……好好跟林笙她们相处啊。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九日早上至上午 第39章 现实 莫余霏又是轻笑,笑音轻飘飘的。 “嗯,我会回去的。” 她的语气很正常,毫无异样。谭千觅心中却是一抽,等车子彻底停下后,她转头看向莫余霏抓握着方向盘的手,轻声道:“别哭。” 莫余霏闻声愣了下,不可置信一般玩笑道:“我怎么……” 第83章 谭千觅重复:“别哭。” 莫余霏话音停下,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语气和心绪一般,不知何时已然飘低。 “我哭了。” 谭千觅教她,虽然她知道莫余霏自己也会明白,不过只是差了一两秒而已,但她还是想自己说出口:“这是委屈。” 就像莫余霏也许原来还好,但她偏偏要加上一句“别哭”,来激化莫余霏的情绪。 她总是有点儿恶劣的。 略微起身抱住莫余霏,她压着那份委屈不断添柴。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不然怎么会只是让人堵着他们别进来呢?不然,他们又怎么会只是听你一言,就不进来呢?是林笙姐在,我们才会有这个晚上,不是吗?” 莫余霏喊过一次,她也还回去一次。“宝贝,我们无可奈何。你和林笙姐回去,我跟万成儒离开。” 她知道,莫余霏只是一个人,她没有林笙的立场,没有万成儒的立场,她只是一个人。 和自己一样。 其实也不一样,她想来到自己的立场之上,自己却想要永远一个人。 所以她也知道这话有多残忍,但还是说了出来。 “为什么。”莫余霏以很低的声音陈述出问句,不似询问,只似惘然与心灰。 她捏着方向盘的手指绷紧了,再多的质问和不满都藏于紧绷的筋骨之下。 如谭千觅所愿,她本能控制住的情绪被激出来了。 谭千觅唇角稍微翘起了点儿,很快又落下,她摸摸莫余霏的脑袋,轻声说:“没关系,明年还会再见。” 莫余霏抬头和她对视,忽地扬起笑,幅度略大。 “是,还会再见。” 谭千觅心中忽然刺了下,莫余霏则是呼出一口气,弯着眼睛看她:“谢谢,这是委屈。” 针刺般的感觉又被抚平。 一次感觉,也还回去了。她想着,心中无比轻松。 自己的“喜欢”可真昂贵,既昂贵,又廉价。她又想。 当然喜欢,不然她压根不会因莫余霏而产生无法控制的情绪,譬如方才的揪心,譬如现在的心疼。 只是她的喜欢太浅薄了,无法与自己身上的枷锁抗衡。 “你要跟我一起出去吗?”见莫余霏恢复了,谭千觅将选择的机会给她,询问:“我们一起出去,还是我自己出去?后者你会轻松一点儿,不用再找理由掰扯,虽然林笙会帮你,但还是挺麻烦的。” 莫余霏抬手,将掌心放在她面前,笑眼弯弯:“我们一起。” “行吧行吧。”谭千觅也弯弯眼睛,搭上她的手,莫余霏牵好她,问:“你觉得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吗?” 她用的“恋人”,而非“爱人”,这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毕竟该做的都做了,而且“恋”的标准也符合了。但谭千觅稍一寻思,想到属于莫余霏的仪式感,答:“不是。” 莫余霏笑容更盛,“没错,我们不是恋人,可别误会了哦。” 下车后,莫余霏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没有十指相扣,只是握在一起,但也足够她感受到对方跳动的脉搏。 一次、两次…… 走出几十米,交相掩映的树木渐少,眼前豁然开朗。 三辆重型车,据说通体都是用高度开发后的能石打造,全世界不足二十辆。 它们体积不大,但没人会小瞧。 站在车前的除了一排武装的士兵外,只有一个人,谭千觅看到她时愣了一下。 “谭小姐,又见面了。”谢锦点头致意。 此前,她让沈盈月把自己送到山顶时,司机便是谢锦,沈盈月甚至让自己留下谢锦当保镖。 谭千觅眨眨眼,不是很想动脑子了,索性不想。 “你好,真巧,又见面了。” 她想抬起手,莫余霏顿了一下才松手,她心头又有些……酸涩,或是说鼓胀的麻痒,撑得她胸腔作痛。 眨眼,强制压下未能消解处理的感受,她举起双手,“是要抓我吗?” 谢锦看向旁边的莫余霏。 她心中略慌,但面不改色。 好在谢锦最后还是看向了她,“是,麻烦跟我走一趟了。” 她松了口气,小步上前,边问:“她不用跟你们走吧?” 好,看来万成儒的确是推给了自己,而非莫余霏,那就好。 “不用。”谢锦看向莫余霏,面带合适的微笑,“林领主有令,我们不会干涉你的行动。” 莫余霏回望,面上亦有浅笑。 看来也的确是林笙和官方合作了,不过“不干涉”……谭千觅回头看莫余霏,缓慢眨了下眼。 莫余霏在外面接应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跟她一起被困,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糟糕了。 这些她和莫余霏大致讲过,不敢直白说,但莫余霏应该知道。 莫余霏收到,敛眸又抬眸,对她笑了笑。 不会乱来的。 她收回视线,跟着谢锦进了车。 重型车外面看着和普通车没差,但内部的操作台却大不相同。 不过她没心思看,啪嗒一声车门合上,万成儒的人竟然还没来。 重型车驱动之后,他们可就没机会了吧? 难道猜错了?她蹙眉,不能吧…… 窗外的景色开始倒退,莫余霏站在其中,一同倒退。 车子行驶了,但还没等到万成儒的人。 第84章 她凝眉,下意识看向窗外,倒退的景色中已经没有莫余霏了。 如忽起的风吹散聚团的云,她缠绕的思绪忽地松弛起来。 算了,不管了。 被扔下的景色中,莫余霏垂头,几秒后双手插进衣服口袋,再抬头时眼神变了,盯着挨个离开的车,最后看向谭千觅离开的方向,嗤笑。 和以往的所有笑声都不同。 沉稳的、温和的、轻快的、不正经的、愉悦的,和这些全都不同。 几分钟后,她再次垂头,插着口袋转身离开了。 另一头,谭千觅等了大概十分钟,十分钟里出现了许多变异种,虽然都被谢锦他们毫不费力地解决了,但还是让她深刻意识到了:莫余霏这棵树的树荫有多凉快。 现在碰到的变异种数量对比她和莫余霏一起时,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这才是真正的世界啊。 不过谢锦这些官方的人应该也不会让她受罪,某种程度上,估计也只是让她看着,而不需要她真正体验。 她总是在乘凉,嗯,就当作是幸运吧。 又过了一会儿,她低头看手环。 手环还是莫余霏给的那一只。她戳了两下,完全没信号了,只能停留在时间页面,成了完全意义上的手表。 估计是被这辆车上的设备屏蔽了。 距离她上车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了,车速很快,加上他们很强,基本没有因为变异种而被耽误时间,应该已经行驶了不近的距离,但还是没人来“劫狱”。 合眼靠着后座,她准备睡觉。 要有人能把她从重型车里劫出去,那她也算服气。 不如睡觉。 如果她的猜测是错的,那就错吧,无所谓。 反正只要莫余霏离开自己,依她的实力,都不会出大问题。 自己嘛,不出问题就是肯定要出问题的,早来晚来都一样。 腰背刚放松力气,她突然想起来林霖,在山顶因自己而死的人,然后自然而然想起栗子。 “谢锦。”她说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你们应该知道我很危险吧?” 副驾驶的谢锦回头看她,只说了两个字。 “放心。” 她于是松了口气。 这次合眼放松后,她忽然再次福至心灵。 所以万成儒他们不会是想要自己被审问后,再来劫走自己吧?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微微睁眼扫向谢锦,心中颇为复杂。 她觉得谢锦应该不简单。 至于谢锦的目的,是为了抓走“偷正向诱导剂”的她,还是别的她,那她就不知道了。 毕竟她连“正向诱导剂”也是猜的。 想法一浮现就扰人入眠,脑子不受控制地又运作了一会儿,才愿意顺从她这个主人的意思去休息。 再次睁眼是因为手腕上传来的冰凉触感。 先入眼的是黑色晶状手铐,以及车上一个莫名凸出来的杆子,她进来时就在想这玩意儿肯定很适合绑人。好,果然是用来绑人的。 抬头恰瞧见谢锦收回前座的手,以及车外草木杂乱的环境。看来遇到难缠的变异种了,在停车解决。 手铐被固定着,活动空间很小,她想抬手揉揉眼,行不通,遂作罢。 别别扭扭地伸了个懒腰,她调整好紊乱的呼吸,问:“沈盈月不至于有事儿吧?” 重型车是官方的标志,谢锦前几天可还是沈盈月部下呢,这会儿就和官方扯上关系了。 她不是很担心,但还是要问问。 谢锦没有吝啬这个答案,让她安了心。 “沈领主很好。” “那就行。” 她看着眼花缭乱的操作台,感叹:“这就是重型车吗?看起来好厉害,可比我们的车高级多了。昨晚也是你们吧,当时怎么会没把我从车里带走呢?” 谢锦回头看她,移开了话题,“其实也没有很大的差别,只是需要权限,所以看起来比较复杂。” “好吧好吧。” 谭千觅一副自觉不多问的模样,说完就又面壁思过去了。 如果忽略她微不可察翘起的唇角的话。 谢锦转回去,从监控中看她,眸色沉沉。 还有别人知道吗?紫色能石现世才不过三天。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九日上午 =w= 第一卷结束啦。 哈哈哈逐渐开始抽象起来,哎,总是有很多话、很多事、很多感受,不知道该和谁说、也不知道和谁讲是合适的,似乎谁也不合适(wu 言语、情绪、感受、情感、追求,似乎总是有固定的范围,它受到许多因素和变量的制约。 希望千觅能带我寻到答案,也希望大家能看得愉快=w= 如果不愉快的话,嗯……那就等下一个故事?next story for u 次之章:两场事故 第40章 地下 预报中的雨水姗姗来迟,伴着淅淅沥沥的音乐来到这个世界。 看不出东南西北的地图不停变换,谭千觅并不知道她正在被带往何方。 开车的是一位武装过的男人,他偶尔会和副驾的谢锦说几句话,途中下车了三次去解决变异种。 一直到中午,他们都没有向谭千觅问话,她乐得自在,途中还睡了一会儿。 所以说她其实还挺认可刘毅磐的,刘毅磐天天说她猪头,吃完睡睡完吃,嗯,她也很佩服自己。 第85章 就是很容易犯困嘛。 中午还是被饿醒的,这几天基本都在跟着莫余霏吃饭,到点儿就饿。 睁开眼瞧见车子还在前行,她倒也不委屈自己,道:“请问有营养剂吗?注射就可以了。” 说着,她调整姿势,把胳膊送到方便谢锦扎针的位置,一副半点儿也不警惕的模样。 谢锦没回头,估计在前座就能遥控手铐。 “手铐开了。”说完她取出一管液体,扔到后座。 虽然她的确没有什么想反抗的意思,但见谢锦这么放心,还是稍微诧异了半秒。 莫非这就是我信人人,人人信我? 当然,她还没这么自以为是,应该只是人家有自信,不怕自己捣乱。 营养剂还是和印象中一样难喝,刚艰难地咽下去,车子就停了,而周围明明是一片林子。 她懵了下望向车外,的确是普通树林。 这就到了? 的确到了,谢锦下车,拉开了后排的车门,对她道:“下来吧。” 她扫了眼刚被打开的手铐,慢吞吞下车。 合着原来是因为到了才打开的呀。 刚下车,她下意识把余光放到在场她不认识的人身上,即主驾驶的男人。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面容,眼睛忽地一疼,眼前的画面消失。 暂且不提失明的无措感,刺痛感就非常磨人了。她刚想抬手揉一下,手腕被人捏住,手铐冰冷的触感再次出现,这次连手环也被摘掉了。 眼睛被人用手掌盖住,对方虽然掌心不是很细腻,有一层薄茧,但手骨纤细,应该是谢锦。 下一秒,也果然是谢锦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走吧,顺着我的方向。” 肩膀被她按住,往前推,谭千觅试探着往前走。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朝着一棵树的方向。 不过对方显然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被推着绕了几圈,深一脚浅一脚,没几分钟她就完全丧失了对于方位的感知。 即便下车的那一瞬她已经记住了周围的景象,但等她再次踩上坚硬的地面时,她也无法辨认这是何处了。 先是类似于电梯下落的感觉,而后再次被往前推,脚下的地面还是坚硬而平坦。 门的开合声、机器运作声,甚至连脚步声,她都没有听到。如果不是还能听到谢锦的呼吸声,她大概会觉得自己的耳朵也坏了。 走了大概两百米后停下,期间左拐一次,右拐两次,耳边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抬脚,进去之后随意坐。”身后的谢锦道。 同时,眼睛被她用指腹轻轻按了三下。 眼睛的刺痛感立即减弱,直至消失。她察觉到谢锦此举的奇怪,身子僵硬了一瞬,没表现出任何异常,上下点头。 谢锦松开盖着她眼睛的手,最后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能看见了。眼前是一个全封闭的房间,门开着,入口处有一个门槛。 如果可以让自己恢复视力,那就没必要提醒自己注意脚下了。 依然装作看不见的模样,她摸索着进去。 想也知道里面会有监控,她没敢乱看,怕暴露谢锦让自己恢复的事。 根据之前谢锦答自己的“沈领主很好”来看,沈盈月应该不知道谢锦的身份,那就不是沈盈月托她照顾自己。 不不,也不一定是为了照顾自己,才会让自己恢复视力。 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她摸索着靠墙坐下休息。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过她的大脑总是不太受控制,往往在她准备休息时回光返照,机灵那么一小会儿,影响她的休息质量。 想到什么,她拍了拍手。 果然,没听到声音。 自从眼睛疼的那一瞬开始,除了谢锦的声音和她靠近时的呼吸声,她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没有钟表,又是在密闭的空间中,如果想保持对于时间的正确感知,只能不间断地计数。 她没有这个自虐的癖好,也明白自己数数的结果只能是倒头睡着。 对于被圈起来这件事儿,她也算是有经验了。 相比于数数,她更乐意回想一下自己的记忆。只需要漫无边际地联想,时间便会飞逝而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衣领忽然被拉住,她吓了一跳,忙顺着力气站起来。 她想尽力不暴露“谢锦让自己恢复视力”的事情,也没什么原因,单纯直觉不想。 于是索性闭上眼,减少穿帮的几率。 被推着东绕西绕,最后被按在了一个椅子上。 耳朵被人碰了碰,微弱的环境声恢复,她松了口气。 失去视觉和听觉,不安与恐慌的感觉就如同从云端坠落,还不知道底下是湖还是陆。 “你叫什么?” 陌生的女声,音调略低,嗓音被刻意调整了。 应该才被关了没几个小时,别说十二小时了,六个小时估计也没有。 想到这里,心情不免愉悦,上扬的轻快语调入侵了她的声音。 “谭千觅。” 倘若只将她当作盗窃“正向诱导剂”的小贼,必然是要第一时间审问的。 而如果对她有别的怀疑,那么就该先以幽闭打压自己的意志,辅以视觉和听觉的丧失,折磨的效果更好。 如果是后者,毫无疑问,这时间会不会太短了? 第86章 她此前见过被审讯的实验体,幽闭时间是二十四小时起步,她对外界不太了解,但至少也要十二个小时吧。 这连六个小时都不到。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她没忍住,或是说没想忍,嘴角轻轻巧巧勾起了笑。 审讯官见她居然在笑,面上倒是没有变化,内心作何想法就无人可知了。 她正准备开口,谭千觅抢先道:“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交代。”语气还很真诚。 “……”她绷着脸,不置一词。 谭千觅眨眨眼,不仅说得诚恳,内心也的确很真诚。 人家不问,理解理解,她自己说就是了。 “正向诱导剂,我说不是我拿的,你们信吗?” 审讯官眨了下眼,不符合她此前眨眼的正常间隙。 谭千觅注意到了,弯弯眼睛。 果然有正向诱导剂之类的东西呀。 她的目的达到,便不再过多透露,道:“审讯员大人,您不问我也不好多说呀,万一一个不小心,人家来灭我的口,那多不好,要是你们问的话,那可就不一样了……” 审讯官手指轻敲桌面,清脆的扣击声在空气中流转,节律带来压迫感,空气逐渐紧缩,但始终无法靠近她。 “谭千觅。”她一字一字念。 谭千觅挂着刻意的笑,上下点头,“在呢。” “四年前,你母亲出现在南辖区,我们收留了她。” 有别于谭千觅预想中的逼问,审讯官只是平静道。 紧缩的空气立即张牙舞爪逼向她,她感觉空气中的氧气被剥夺了。 此前,所有关于她母亲的事情,都是她编的。 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妈妈在哪里,她也很确定即便谭建成说了,她也不会信,那一定是逼迫自己行动的理由,而非现实。 哪怕是告诉莫余霏的信息:自己的母亲在南辖区。这也是编的,只是为了让莫余霏放心离开而已。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能证明她的母亲还在世。 喉骨滑动,她笑了一声,语气轻佻。 “我以为你们会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笑音和笑意都落下,她平静道:“这样不太好吧,用虚假的希望来逼迫一个可悲的实验体。” 关于母亲的记忆深埋于病变之前,说实话,已经过于久远,甚至是压箱底的存在了。 能查到她的母亲,就能查到她消失于世界的几年,也就是她被关在地下实验室的那几年。 她在明牌。 审讯官没有开口。 谭千觅也不想开口了,深埋于心的旧事过于久远、甚至连记忆的书页也泛黄了,似乎风一吹就能龟裂,飘散在空气中,而后化为尘埃,被风带走。 可连那尘埃也重若千钧,扯着她的心脏下沉。 她不愿让心绪为之沉浮,索性将情绪深埋封锁。 语气中再没了起伏和鲜活,她在开口,可又是那么的安静。 “我很危险,不要把我和普通人放在一起。要问什么请抓紧时间,不问的话请便。” 审讯官说出第二句话。 “我们可以给你一个立场。” 连空气中的温度也开始紧缩。 谭千觅手心微汗,她的手摆在桌面上,没有捏紧,但筋骨逐渐绷紧,她在犹豫。 两秒后又放松。 “一切罪责都可以不必承担,一切未知都可以被知晓。”审讯官说出最后一句话,“孩子,你还太小。很抱歉,我们没有保护好你。” 说完,她起身离开审讯室。 白炽灯亮得晃眼,房间也空旷得骇人。 谭千觅垂头敛眸。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九日中午至下午 =w= 作者有话说:留言于2024.6.7 这个周末一直到下周四又要忙起来了t_t 只留下了一地无情的ai存稿君 =w= 能看到这里的客官多多留言呀,作者话很多的 第41章 天上 隔壁的监控室中,审讯官盯着监控画面中谭千觅泛红的眼眶,颇为满意地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 “知女莫若母啊,你这台词写得真绝,三句话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谢锦不理会她信口开河的玩笑话,拨开她的手,“信息也收集得差不多了,没必要让她再回实验室,这次转移直接带她走吧。” 审讯官低头查看通讯器,随口道:“都行都行,只要她一开口答应,队长那边也不能说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我怎么就不能说什么了?” 谢锦和审讯官转头看向门口,同时沉默,“……” 宋浩调出地图,投映到空气中,基地周围一圈,赫然都是正在靠近的红点。 他指着这些红点,“实验室能追踪她,我们怎么可能带着她转移?” “但她已经察觉了我们知道实验室的事,不可能再放她回去。”谢锦平静道。 宋浩合眼,一副气得不行的样子,“谢锦,你怎么就拎不清呢?” “实验室正在关键时刻,放她回去,我们才能知道更多、更深的信息。” “放她回去,如果实验室用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我们就彻底没有办法了。”谢锦直直盯着他,半步不退让。 “哎停停停。”审讯官一手一个按住他们,“阿锦说的也有道理,我们总不能冒着不能逆转的风险,去换一些消息吧。再说。”她看向宋浩,口吻无奈:“这干都干了,放她回去我们就暴露了,这肯定不行。” 第87章 宋浩瞪她一眼,“我还没说你呢,让你审问、审问,你这是审问?” 审讯官不吃他这套,笑嘻嘻反问:“拉拢不比审问高效?” 宋浩又瞪她,翻了个白眼。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来也不是追责的,道:“废话少说,他们一小时内就会到这儿。” 转而看向谢锦,他依旧皱着眉,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妥协了,“我房间有一套刚出的隔离服,给谭千觅换上,看好她,赶紧走了,去南三里的基地。” 谢锦规规矩矩点头,“多谢队长。” 审讯官就比她外向得多,轻轻巧巧在宋浩心口锤了下,“就知道你藏着私呢,在这儿跟我们装。还算你有心。” 宋浩又又瞪她,但她已经揽着谢锦转身了,没收到他的眼神杀。 “哎呀阿锦,就说不要担心了嘛,老东西虽然顽固,但还不算冥顽不灵。而且前天他都搬回来隔离服了,也不知道还跟我们说继续潜伏是图什么。 惊喜?这老东西还懂浪漫呢?……不会真是吧?好像还真是,不然他刚看我们违抗命令,肯定是暴跳如雷啊,怎么可能就说两句。” 门外传来审讯官的声音。 宋浩:“……” 大不敬,什么叫惊喜,我那是备用计划好不好?再说,谁老了,谁不懂浪漫了? “不管队长谋划什么,反正隔离服回来就没后顾之忧了。”这是谢锦的声音。 宋浩:“……” 没心肝,我辛辛苦苦扛回来的。 监控室的事儿,审讯室里的谭千觅一概不知。心绪平复下来后,她盯着腕上的手铐,安静思考。 她的计划里没有和官方合作这一条路。倒不是不想,只是没敢想。 不过与之对应的,连官方都对她一个实验体感兴趣,那她身上的秘密估计只多不少。 其实也想了,当发现自己被关押了几个小时后就被审讯时,她想到了。 因为但凡不是立即审问,就代表她还有除了“偷诱导剂”之外的其他罪责,或是价值。 但她没敢想得这么美好。 立场有人给,安稳有人保证,自己身上未知的危险也不用自己担心。 在做梦吗? 她不太敢相信,并在这一刻深切理解了夏鱼姐对于“现实”的追求。 想要铁证如山的现实证据,而非猜测。 不过确凿的证据总是很稀缺,就如同“知晓前路是何方的选择”一样遥不可及。 再现实一点,兴许她压根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被强行换了一套衣服后,她对自己的定位更明确了。 嗯,没得选。 衣服的样式很普通,黑色的卫衣和休闲裤,但穿上之后就不太对劲了。面部和手等等裸露出来的肌肤,分明应该与空气相接,但她却感觉到了一层薄膜。 最直观的表现在于,呼吸有点儿闷。 衣服换完之后,手铐再次被戴上。而后,武装士兵退出房间,谢锦走进来。 “准备好了吗?”谢锦面部表情很平静,没有夏鱼姐那般的冷嘲,也不似莫余霏1.0版本的温和。 谭千觅抬头深深看她一眼,谢锦挪开视线,没跟她对视,“好了我们就出发。” “嗯。”她应了声,起身跟随谢锦。 “我们就出发”,而不是“就跟我们走”,配以此前谢锦替她恢复视觉的行为,很难不让人多想。 她似随口问:“你之前认识我吗?在更之前。” 在前方拐角后等待的审讯官林皎,闻声看向旁边的宋浩。 他们已经足够熟悉,已经能用眼神传递信息。 林皎在震惊,宋浩亦然。 谭千觅怎么会知道谢锦认识她? 谭千觅不仅猜到了,还十分笃定。 原因嘛,第一次见面时,谢锦看她的目光就不太对。 现在更不对了。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和组织,某个不算陌生的人向你传达了善意,并且这个组织似乎有拉拢你的意向。 很容易就能想到:这个人是拉拢的媒介,不是吗? 虽然这么说很自恋,但审讯官刚刚的话不是“审讯”,更像悲悯。 并且从内容就能看出,他们对自己极为了解。 她有强烈的直觉,谢锦了解自己,比那个审讯官更甚。 而刚才,谢锦甚至躲开了她的视线。 答案十分显而易见,谢锦认识她。 甚至,也许谢锦就是他们这个组织里,派去了解实验室的人。 当然,后者只是猜测,她不确定,毕竟对这个组织还知之甚少。只知道它隶属于官方,对实验室有一定的了解。 所以她虽然这么问了,但对于答案其实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借此观察对方更多的反应。 谢锦走在她前面,只留下一个背影。 “嗯,认识你很久了。” 谭千觅点头,对谢锦放下了一些戒心,“谢谢你。” 拐角后的林皎和宋浩大眼瞪小眼,谢什么?这人傻了吗?不是谢锦带她进来的? 难道说她又知道是谢锦坚持带她一起的吗?不能吧…… 如果是别人突然来一句这话,谢锦估计也得懵。 不过她刚为了谭千觅而质疑命令,用自己的观念选出了更好的道路,而非完全执行。 他们的队伍不同寻常,不似军队那样只需要执行,往往是队友各抒己见,才能更好地推进任务。但她一向很少如此,这次算得上破天荒了。 第88章 所以她顺畅地接:“没事。” 谭千觅得到答案,若有所思。 看这样子,谢锦不仅认识她,还真做了什么啊。 走过拐角,宋浩和林皎的身形露出来。 审讯官和……之前来路上的主驾驶员,她根据身形认出了宋浩。 “想好了吗?”林皎刚刚还有点儿怵谭千觅,这人太精了。不过在人前,她倒是装得很好,声音和审讯时有些差别,但依旧沉稳。 这个人也在询问,而非告知,这是和莫余霏、和实验室都不同的地方。 谭千觅有了倾向,于是点头道:“我应该没有理由拒绝,也不能拒绝。” 人也许没有选择的权力,但心有。 她最后看向宋浩,宋浩的目光和气质都是最沉、也最凶的。 “现在也没反悔的余地了,我向你确认一遍。 之后你就跟着我们,不再回实验室了。和我们在一起的期间,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尽量不给你太大的心理负担,但你应该明白自己的特殊之处,不仅仅是吸引变异种,所以后者我不能完全保证。” 确定的话语和陈述的语气。 谭千觅感觉他应该是首领,“好。” 趁着宋浩转回去之前,她腮帮鼓了鼓,犹豫了短暂的一瞬后,还是选择问出口。 她感觉这三个人会回答,她认识的人中,可能也只有这三个人会答了。 至于会不会因此透露信息,她并不担心。 对方的言行举止和身上漂浮的气质,都让她放心,而且无论是直觉还是推测,对方知道的应该都比她多。 更何况,她本身就没有立场,只是在追求更舒服的生存方式而已。 眼前摆着一条康庄大道,何乐而不为? 于是,她问:“请问我能确认一下现在的状况吗?” 从无人告诉过她现状,哪怕是自己的推测和猜想,也很少能得到验证。 宋浩和林皎都很明显的愣了愣,而后面上闪过心疼。 谭千觅捕捉到了,她的猜测又多了一条。 唯一面不改色的是谢锦,而后也是谢锦道:“可以,大概可以给你十分钟。” 谭千觅笑了笑,“谢谢,三分钟就绰绰有余了。” 林皎反应过来,眼神复杂,“我们对你其实很熟悉了,不用这么讲礼貌。” 宋浩竟然也应了一声,“不用客气。” 她弯弯眼睛当作回应,最后看向谢锦,道:“你们是官方派出的队伍,用来监视实验室。 实验室早在一九年就存在了,他们在做一些不太好的实验,并且近期有一些项目,这个项目的推进需要用到我,我父亲需要我自愿去南辖区,所以把我推出来又想抓回去,最后可能会用我的母亲来让我去南辖区。 除此之外,一区领主万成儒可能和实验室有关系,并且,他们偷走了你们的病变正向诱导剂,用来对照验证我让人变异的能力。 但是他不能承担这个罪责,所以推给了我,我身上可能残留有诱导剂的信息素。这也是你们抓我的最直接原因,你们认为我拿了诱导剂。 不过万成儒没有想到官方对实验室很了解,甚至知道我的存在。所以他本意是现在把我抢走,因为能够定位我,所以他很自信,这也是他敢直接图简便,推给我的原因。 没猜错的话,外面正在被万成儒和实验室的人包围,这也是你们提前审问我的原因。 如果万成儒没有来,你们可能会打算多关我一段时间,让我透露出实验室的信息。 但是你们既然知道实验室的存在,也知道我的相关事情,应该不会认为我拿了诱导剂,所以你们应该知道万成儒会来。” 她此前没有想到这里,只是越说,脑海中的思路越顺畅,于是越说越多。 “那么你们应该……是打算让我被万成儒带走的。”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觉得有点矛盾,突然灵光一现,恍然大悟。 “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让我回去,你们应该有手段能监视我,正好也监视实验室。另一个是带我走,毕竟我在实验室时,到底有一定的风险,因为不能确认他们会不会立刻就使用我身上的资源。” “你们选择关押我,那么本来应该是选了第一条路,但现在却要带我走,是……谢锦的意思,她应该就是那个可以监视我和实验室的人。” “请问,是这样吗?”她几乎是有些谦逊地在求证。 林皎和宋浩再次震惊。 不是,谭千觅前几年,百分之一万没离开过实验室。实验室里不可能有人告诉她,也就前几天出去走了一趟。 那几天也有林笙看着,的确没人告诉她这些啊。 谢锦亲眼看着她长大,心知肚明她的聪慧。 她面不改色答:“基本没错,有些地方我们并不知道,例如万成儒和实验室的关系、谭建成教授最后想要让你去南辖区,这两处我们不确定,我们原本认为那是实验室的人,而不是一区领主。” 她答得很详细。谭千觅眼眶微微泛红,她垂头诚恳道:“谢谢。”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九日下午 =w= 无情存稿君 第42章 猜测 谢锦比谭千觅高一些,抬起手之后才后知后觉问:“可以接受别人摸你的脑袋吗?” 第89章 谭千觅嗯了一声,再次道:“多谢。” 谢锦这才摸上她的头发,“辛苦了,之后就不用这么迷茫了。” 林皎和宋浩又看向谢锦,之后再看向谭千觅微红的眼眶,突然明白了谢锦的执着。 对他们两个而言,两个选择没有高低之分,都有好有坏。 实验室正准备拿谭千觅做出一番动作。 放谭千觅回去,入虎穴,得虎子,说不定能发现实验室的真正目的。 不放她回去,不用承担实验室一举得手的风险。 凡是选择,就有得有失,且不可预测结果。 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选择,对谭千觅的那点同情不会影响到选择。 对谢锦来说不一样,她的考量中还多了一个“谭千觅的感受”。 她要比他们俩更了解谭千觅,那么相对的,感情也会越深。 怪不得这次这么反常。 谢锦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谭千觅亦然,她此刻正别扭着。 谢锦的话太直白了,她不太适应,虽然感觉也还能接受。 结果宋浩的话更直白,“万成儒的事我今天听到了一点儿风声,估计的确跟实验室有关系。你父亲的目的我们不能确定。不过你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问我们。 以及,以后走点儿心,这些话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告诉别人了,人家抓住你的把柄怎么办,你实力上又不强,万一碰到那种强来的,脑子再好使也没辙。” 过于直白的关切让谭千觅懵了懵,林皎误以为她是被宋浩吓到,瞪了宋浩一眼,忙安慰道:“没事别听他唬人,这人脑子轴得跟机器人一样,谭谭你应该是感觉能相信我们,才会说的吧?” 这位更是重量级,直白的关心与偏袒如潮如浪,汹涌而来,谭千觅有点儿吃不消。 她迅速眨眼几次,缓和好心神。 “嗯,你们和其他人不一样。”没给他们再开口的时间,她迅速移开话题,“时间快到了吧,要不要赶紧走?” “差不多,那走吧。”宋浩小声嘟囔:“也没那么轴啊,我就嘱咐嘱咐。” 林皎哼笑一声嘲讽他,谢锦则是在她的手环上按了几下,解开了谭千觅手上的手铐,低声问:“手腕有磨到吗?” 谭千觅有些受宠若惊,她忙摇头,看了看前面对骂的林皎和宋浩,虽然是林皎单方面骂,宋浩被堵得没话说,只会来回几个字反驳。 她学谢锦,也低声道:“没事,我恢复能力很强。” 谢锦没再多问,只是又低头看了两眼,见到浅淡的红痕后道:“等下我给你拿两管药,以后受伤记得抹药,别等它自己好。” 忙于斗嘴的林皎闻声立即回头,“对对,你又不跟这老东西似的皮糙肉厚,咱们细皮嫩肉的还是得好好养着。” 宋浩难得没反驳她,而是再次嘱咐:“这不是实验室,那边不当人,好好的小孩儿都给霍霍了,可不能把坏习惯继续下去了。” 谭千觅适应能力很强,无论是对环境,还是对人。 她眨眨眼,已经不会尴尬了,乖巧点头。 某个想法福至心灵一般浮现在脑海,且越想越有道理。 她边往前走,边问:“你一直在看着我吗?” 谢锦依旧不拐弯抹角,目不斜视看路,答:“嗯,你失忆的时候,我也在看着。” 谭千觅点点头,语气略轻快,“怪不得这么了解我,审讯的词是你写的吧?” 谢锦又嗯了声。 谭千觅对她笑得灿烂,“对我还这么好。” 谢锦终于看向她,“少使心思,要问什么直接问。” “……” 谭千觅嘁了声,嘴硬:“没想问。” 谢锦于是转头回去,继续目不斜视走路。 谭千觅:“……” 感受到了一点嫌弃。 谢锦确实嫌弃,她其实不喜欢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更没那么多蛛网般的心思。 只是对谭千觅太熟悉了,这小孩儿张个嘴,她就知道下一步要迈哪只脚。 她这可是切切实实的嫌弃,谭千觅没敢再多试探,又缩回数不清的思绪之中。 路的尽头是一个房间,里面停着重型车。 宋浩上了主驾驶座,林皎在副驾驶,她和谢锦去后座。 上车后,林皎想起来还没向谭千觅介绍,絮絮叨叨的介绍里夹带了不少个人情绪。 这显然和审讯官的形象不同,谭千觅对她的进化能力有点猜测。 车子被启动,地面上升。 谢锦注意着地图中的红点,那就是实验室派来的人,至于是不是万成儒之派,还有待他们考证。 “她穿上隔离服后,他们就没再逼近,静止了几分钟,现在包围圈在扩大。” “扩大?”林皎懵了两秒,依旧不解,“怎么想也该缩近吧?” 宋浩猜测:“可能是防止我们从地下离开。” 他说着,在操作台上迅速点了几下,几个画面被投在车内。 是地上的监控。 谭千觅的视线迅速被其中一个画面捕捉。 李昌被几个人围着,手上拿着一个仪器,在缓慢地走动,方向正是他们这里。 林皎的眉头皱得更深,“基地应该能隔绝扫描,他怎么确认的?还往我们这儿来。” 谭千觅眨了下眼,道:“他在勾勒地下建筑的范围,包围圈扩大是为了完全囊括这座建筑,方便爆破。” 第90章 林皎也眨眨眼,回头看她,“嗯嗯?” 谢锦没忍住看她一眼,宋浩也有些愕然,他先停止了上升,而后问:“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人叫李昌,听觉进化。” 这是她初打照面时猜的。毕竟靠近陌生的敌人,无需卜也能先知的听觉与视觉,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视觉的阻碍又太多,如果可以,她也会选择听觉进化者作为先锋,刘赟只是护卫。 之后也验证了这是真的,李昌的确是听觉进化者。 “听力进化……”宋浩沉吟,“声波信号基地的确不能屏蔽。” 谢锦提醒:“实验室有进行过能力加强的实验,但代价是极大概率的进化能力丧失。” 林皎恍然大悟:“也就是说,用特定的仪器辅助,说不定能通过回声,构建出地下的结构,也就是我们的基地。” 谭千觅嗯了声,盯着监控画面,问:“能从其他地方离开吗?躲不开了。” 宋浩犹豫两秒,“可以是可以,但如果从那儿走,这个基地就彻底暴露了。” 她敛眸又抬眸,“我建议从别的地方离开。” 万成儒能派李昌来,就是给他下死命令了。而李昌,是一个极为惜命的人。 宋浩沉吟,谭千觅看出他不太情愿,默了默,道:“李昌有很可能会选择透支能力,而且不出意外,他会选择最简单的方式,也就是爆破。” 她见过李昌好几次,他爱走捷径。而且他应该是最后一次使用“李昌”的身份,那就更随意了。 爆破,最直白、有效,且简便的方式。 宋浩还是不大情愿,毕竟说到底也只是谭千觅的猜测。 谭千觅当然明白,她只是加快语速道:“李昌很惜命,不可能放弃能力,除非代价是安稳的生活,这应该也是万成儒给他的承诺。” “用李昌的身份干完这一波,万成儒丢出其他的李昌来顶替,他则改头换面安稳生活。他大概很乐意这么做。” “当然这些都是猜测,仅供参考。”谭千觅最后道:“你们决定就好。” 她不会傻到以为这种程度就会让他们走投无路,自己只是提供一些信息而已。 林皎眨眨眼,戳了一下宋浩,“我觉得很有道理……” 宋浩接话:“但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 谭千觅点头,她只是习惯了这样,毕竟她连一个篮子也没有。 弯弯眼睛,她提醒:“记得小心李昌,必要的话,他肯定会不择手段的。” 宋浩点头,“那看来我还是得出去,十分钟内回来。” 说完,他下车,副驾的林皎自觉挪到主驾驶座。 谭千觅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监控画面。 林皎忽然问:“谭谭,你怎么一下子就发现的呀?” “嗯……”谭千觅懒洋洋拉长声音,等低头对上林皎的视线后,心里咯噔一声。 林皎在怀疑她。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会不会有点多了? 心脏略微发痒,她的喉骨滑动。 对方是直白的林皎和谢锦,她于是径直问:“我现在解释清楚心路历程,你们就能不怀疑我吗?” 得益于自小的经历,她的直觉很强悍。 捕捉到的细节随时存在大脑中,自动构建关联。如同拼图一般,等最后一块碎片进入,完整的画面就自然而然被构造出来了。 她知道这是不正常的,很多人做不到,她也曾经因此吃过亏。 林皎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一下子就说出来了自己的想法。 这问题似乎把她问到了,毕竟怀疑是种子,永远无法斩草除根。 “她观察和思考能力是被迫培养起来的。” 谢锦对林皎道:“我们找到她之前,她的家庭情况也不太正常,不用多问了,她没问题。” “噢噢。”林皎摸了摸头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谭千觅道:“没事,很正常的。” 林皎更不好意思了,“乖谭谭你喜欢吃什么?到下一个基地我给你找。” 谭千觅笑了笑,她没说“不用”,而是道:“那可以要一颗糖吗?” 被给了一个弥补的机会,林皎心里舒服多了,信誓旦旦道:“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糖,姐姐一样给你找一大包。” 谭千觅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抬头看回监控画面。 宋浩很快出现在画面中,他是从一棵树中出去的。 树的主干如同粘土一般裂开一个口子,宋浩从中走出去。 李昌等人立即回头看他,枪支弹药早已准备好,但随着宋浩走近,他们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慌乱。 谭千觅坐起来一些,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定格在宋浩身上。 太强了。 没猜错的话,宋浩的能力和控制别人的听觉、视觉有关。 不过到底只是闲来无事的猜测,如同过往每一个猜测一样,被她团成小颗粒,塞进心脏里。 她又放松身体,靠回椅背上,一侧头却发现谢锦在看自己。 “怎么了?” 谢锦问:“你发现队长的能力了吗?” 谭千觅盯着她,感觉她想要自己回答“是”,错位感随之而生。 谢锦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她为什么想要自己回答出来? 不可能只是好奇。 第91章 她暂时没想到,便如她所愿,道:“猜到了,和五感有关吧。”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九日下午 =w= 无情存稿君t_t 第43章 异能 林皎回头看她们俩,最后看向谭千觅,眸光熠熠,“谭谭,感觉你很有当军师的潜质啊。” 咯噔一声,前因后果被推入凹槽,吻合得刚刚好。 谭千觅明白了,她不动声色扫了谢锦一眼,心中有些复杂。 她在给自己铺路,让自己之后也能有所立足。 “如果换一副身体,说不定还真是个军师呢。”她猜谢锦想听到这句话。 谢锦微不可见笑了笑。 谭千觅看到了,敛眸,有些愉悦,同时也有些不适。 因谢锦得偿所愿而愉悦,因身上的枷锁又多了一条而不适。 她的情绪总是复杂又隐晦,在遇到莫余霏之前,她也从未见过能解读自己情绪的人。 此刻亦然,不要说林皎,谢锦也察觉不到。 当然,如果会被察觉,她就不会任由这些情绪滋生了。 如她所愿,林皎的确无知无觉,她半点儿不担心外面的宋浩,而是兴致勃勃问:“谭谭,你怎么发现的呀?” 谭千觅于是开始解释。 她先把不对劲的细节都陈列出来,例如宋浩外出三次、自己看向宋浩的一瞬间失去两感。 看向林皎,林皎眼巴巴等她继续说。看向谢锦,谢锦也是眼中略有好奇。 “……”她感觉已经很明显了。 “对付变异种反而要出去,这本来就不太合理。如果说是为了使用异能,那倒是能理解。下车后我去看他的脸,还没看清楚,视觉和听觉就消失了,很难不怀疑这就和他的异能有关吧?” “也许发动异能需要条件,就是对方看向他。” 说完,她自觉并无漏洞,最后指向监控画面中,正把李昌打包带走的宋浩,总结:“这解释很完美,每一处都能讲得通。” 林皎扫了一眼自家的队长,不甚在意,回头举手提问:“可是为什么会想到异能呢?” 谭千觅含笑:“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仪器、药剂……”林皎抽了口气,“嘶——好像是都不太对,但直接想到异能也太恐怖了吧?” 谭千觅对她眨眨眼,她也眨眨眼,感觉心中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不,不可能,这比直接想到异能还离谱。 “因为和你们联系在一起,就会优先考虑异能呀。”谭千觅笑眯眯道。 林皎眉毛飞舞,膛目结舌,“不是吧?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异能组的?” 谭千觅再次眨眼,“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 谢锦推了推林皎,林皎愣是从她平平静静的眼神里看到了:好了,别丢人了。 谭千觅当然也注意到了,笑眼弯弯,“我猜你的异能和伪装有关。” 林皎咽了咽口水,眼神怨念,显然被猜对了。 “我希望这辈子也不要跟你站在对立面。” 谭千觅先是心里一动,有点儿怪异。每每听到这种类似于flag的话,她都觉得不好的那一面会发生。 此次亦然,她压下心湖泛起的浅淡波澜,打哈哈,“没那么夸张啦,都是有迹可循,你和审讯室的落差太大了。” 林皎装模作样抽鼻子,不服气地问:“那阿锦的呢?” 谢锦闻声也看向谭千觅,她也蛮好奇的,这小崽子能不能猜到她的异能。 谭千觅犯难,“这不好说吧?” 其实她有所猜测,但涉及到了一些可能是机密的话题,所以不好说。 林皎心中平衡了,“那就好,不然我就要怀疑你开天眼了。” 谢锦戳破她的幻想,实诚道:“她说的是‘不好说’,不是不知道。” “……”林皎看向谭千觅,谭千觅眨眨眼,“谢锦姐的我真不确定,这个可能性太多了。” 于是林皎又追问她如何看出自己和谢锦的异能。 谭千觅玩笑着解释,心情还算愉悦。 其实没那么夸张,只是观察和思考的搭配而已,顶多需要一点点直觉的天赋。 等宋浩吭哧吭哧把李昌压进审讯室,又让人处理了剩余的人,回来之后,就见三人说说笑笑的场面。 谢锦倒是搭理他了,“队长回来了,超时了一分多钟。” 宋浩:“……” 林皎立即开始嘲笑,“十分钟都解决不了,宋浩你是真老了啊。” “……起开起开。”宋浩黑脸,但又的确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让她离开主驾驶。 谭千觅看着他们,嘴角隐隐有点儿弧度。 “受伤了吗?”她问。 宋浩摇头,活动了一下肩膀,“那倒不至于,不过这小子还挺有一手。” 谭千觅还挺好奇的,问:“能具体说说吗?” “人都口吐白沫了,我寻思这是服毒自尽了,倒是没放松警惕,五感都没给他留,结果冷不丁又扑上来。”宋浩感慨,“五感消失的生物,还能这么猛的确实没几个。” 五感尽失……谭千觅讶异,“触觉也没了吗?” 这下不仅是宋浩,谢锦和林皎也侧目,“近两年都没能让你用上触感的了吧?” “那小子贼得很。”宋浩摆手,“看着只有听力的进化,实际上身手不差。” 第92章 身手不差,即便这么说,谭千觅还是很难理解五感尽失的人要如何反抗。 宋浩没再多说,把林皎赶出驾驶座后启动车子。 金属质地的升降台上升,再次与地面相见。 汽车驶离基地的范围时,谭千觅感觉有些不可置信,她往回看,的确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莫余霏追来的痕迹。 她觉得不太对劲,她和莫余霏约定的是:之后万成儒会把自己劫回实验室,她可以跟着,但等进入实验室腹地时,不要跟自己在一起,可以在外面接应。 现在显然偏离了她们的计划。 但莫余霏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愣在原地。而且她感觉莫余霏应该会一直跟着自己的,即便没有偏离计划,她也不会选择跟着万成儒,而是直接守着自己。 没等她从思绪中抽身,怀里突然被扔了个东西,她回神,发觉是一管药膏。 不过她手腕上的红痕和擦伤已经痊愈了,旁边的谢锦显然也看到了,她只是道:“你留着以后用。” “嗯。”在谢锦他们面前确实要有话说话,她指指自己的眼睛,问:“你们上面还有人吗?之前用手铐锁我是给宋队长伪装,还是给更上面的人伪装呀?眼睛是伪装还是你的私心呢?” “只是给队长伪装,提前解除视力的封锁是因为你容易跌倒。”谢锦的确喜欢这样直来直去,甚至对于自己的情感被直言出来,也十分坦然。 宋浩嘴角抽搐,“你连视力都给解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林皎也感叹:“没想到阿锦这么会偏袒人,不过下次带我一个,我们一块儿瞒着宋浩,你看你这次说出来就不好了。” “没什么瞒的必要。”谢锦有一说一,问:“队长,要告诉她我们的情况吗?” 宋浩嘟囔,“你还知道我是队长呢。” 林皎哈哈笑,指着宋浩嘲笑。 场面其乐融融,谭千觅弯弯眼睛,她扫了一眼谢锦,敛眸。 她的确容易磕磕碰碰,因为经常沉浸在思绪中,对外界的感知并不强,身手更算不上矫健。 真·思考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但是由于恢复能力很强,知道这些的人并不多。 会是谁透露给谢锦的呢?还是说,她是通过什么方式来看到的呢? 她暂时没有答案。 思绪快于言语,想法转了一圈,也不过林皎笑了几声的时间。 宋浩道:“我们是一个独立出来的队伍,主要任务对象就是你,所以上面没有别人来管辖。” …… 他们是独立的队伍,官方立名为“十三计划组”,设立之初是因为官方察觉到了病变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旧历二零一九年四月二十三日,动植物开始病变,那是“天灾”的最初。 有人颠沛流离,就有人逆流而上。 他们在管辖区中发现了实验室的存在。 刚刚建立了雏形的管辖区中,就出现了地下实验室,而且是一个设备完善、秩序稳定的组织,这并不寻常。 派出了许多人潜入,无一例外都是有去无回,但至少能确认实验室正在研究动植物的病变。 起初没人敢相信实验室是病变的源头,最多以为他们在发人祸之财。 毕竟病变太过背离常识,似乎远不是人力所能企及之事,但随着人们的进化能力逐渐丰富,甚至出现了科学完全无法解释的能力,那不只是进化或者退化的演变,那是……异能。 异能者很少,但实力也和他们的稀少程度成正比。 他们还是查到了一些信息。 旧历二零一九年四月三日,管辖区内发生了爆炸,当时宣称是变异种偷偷潜入,才诱发的爆炸。 那场爆炸实际来自于实验室,更确切的来说,来自于其中的一个实验体——谭千觅。 通过谢锦的能力,他们发现这是实验室的一次实验,名字叫作:十三计划。 再多的他们也不知道了,谢锦只是能查探对方的记忆,而那个被查探者,显然也知之甚少。 于是他们选择了部分进化出异能的人,组成十三计划组,专门负责实验室、谭千觅。 这些事情是在几天之后,谭千觅在南三里基地逐渐稳定下来后,才被告知的。 她当时的反应很平静,只是笑着说了一声“谢谢,知道了”。 宋浩和谢锦不觉有甚,说完就离开了,林皎比那俩木头的共情能力到底高出一截儿,她忧心地看向谭千觅,怕她多想。虽然她心知肚明,谭千觅怎么可能会反应不过来? 四月三号谭千觅身上发生爆炸,四月二十三号,动植物开始病变。 加上她现在对于变异种的吸引能力,即便答案还未知,但也已经揭露了大半。 谭千觅的确反应到了。 也许她在知道“自己是他们的任务对象”时,就隐隐有了猜测。 她还是和之前说出林皎的异能时一样,带着浅浅的笑。 清秀的面容分明该带着灵气,但却给人一种迟钝的感觉,因为她的眼神太虚了,无神。 也许是因为她爱出神,于是这出神的状态便长久定格在了她的面容之上。 “我知道啦,不用担心,毕竟不是我乐意的嘛,不会怪自己的。” 谭千觅拿起反扣在桌上的书,一如既往在林皎问出口之前,就回答了她的问题。 第93章 林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谭谭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她最后又塞给了谭千觅一堆零食,谭千觅却之不恭,继续守着她的零食山、书山,晒着室内明亮的皎白灯光,懒洋洋享受退休生活。 这不就是她理想中的生活嘛。 去实验室追查出真相,然后选择让自己和自己的心都最轻松的生活方式,当然,前提是如果必须要活下去的话。 现在,她就沉溺在这理想之中、沐浴在这天光之下。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九日下午至十月二十三日上午 =w=w= 各位乘客请坐好,要加速啦(时间层面物理加速 第44章 预测 来到南三里的基地之后,在谭千觅看来,这生活的确是舒心又安全。 也就定时抽点儿血,不能离开这个房间而已。 有书看,甚至有电影看。 她觉得很好了,但是以林皎为首,率先表示出了心疼,带着带着,除了计划组其他的人之外,宋浩也有点儿感觉了,谢锦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们时常会来找她聊天,说一些外面的事情。 一次两次的,她也发现异常了,林皎眼里话中那明晃晃的心疼,其他人和林皎如出一辙的目的,很容易就能发现对方的来意和动机。 她没戳穿,任由林皎继续释放她的善意。 不过带她打游戏就有点儿为难人了,她动手能力差得不行。 但她还是陪林皎玩儿了,她猜这也是林皎会对她产生感情的原因。 虽然在她看来,“让对方开心、感到舒适”只是自己游刃有余时会保持的一个习惯,但她知道很多人会把“退让、妥协、讨好”当成感动,从而将情绪错认为感情,然后越陷越深。 最明显的例子,连宋浩对她的态度,也明显比对其他人好了很多。 可能跟看女儿差不多,她寻思林皎也是把自己当女儿看的。 宋浩比她大十二岁,林皎比她大十岁……好像的确差辈了,停停停,她打住自己的思绪,这肯定不行。 不过说实话,因人制宜、对别人好还是很容易的,所以大家对她的态度也都不错,就和她小学时一样。 她爱人人,人人爱她。 当然,差别在于她现在成熟多了,对自己、包括自己的大多数行为,都有一定的认知。 唯一一个她没有刻意去照顾的,是谢锦。 十月二十九日,下午三点。 在她的小房间里,林皎正和她打游戏。 房门开合,谢锦按了门铃后走进来,“林皎,她不喜欢玩游戏。” 林皎兴正酣,几天来的认知忽然被打破,她人一懵,“啥?” 谭千觅本来是想刻意死掉,然后再顺势开口的,结果第一个流程给省了。 不用刻意,她但凡没完全集中注意力,操纵的人物就得死。 嗯,她也很佩服自己。 “哎,林皎姐,又死了。”她语气有点儿着急。 林皎忙安慰,“没事没事,我还活着呢。” 谭千觅盯着游戏机,小声道:“你也死了。” “……” 林皎默然,放下游戏机。 谭千觅又慢吞吞回答起谢锦的话,“还好啦,只是我太菜了,所以不喜欢自己玩儿,林皎姐玩游戏很厉害的。”她说着还比划了比划,肢体动作很丰富,“跟她玩儿可轻松了。” “唉,我小时候玩游戏就天天被笑话。”她叹息,“要是早点儿遇到你就好了。” 林皎本来是相信谢锦的话的,毕竟谢锦才是最了解谭千觅的人,所以心中有点儿黯然。 但一听谭千觅的话,深觉有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柳暗后的花明往往比花明本身更吸引人。 她于是心花怒放,揽着谭千觅就来了一个拥抱,“没事,现在不迟。” 谭千觅安然受之,放在林皎肩上的脑袋正对谢锦,眨了眨眼。 谢锦面不改色,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是对林皎道:“林皎,我跟她说点儿明天的事儿。” “行,我也去准备准备之后的任务。”林皎松开谭千觅,知道谢锦来这是有正事儿,便不再打扰,抱着游戏机离开了。 谭千觅的房间中不能出现其他外来物品。 “姐。”她乖乖喊人。 “锦”和“姐”的发音连起来有点儿奇怪,她干脆直接喊谢锦“姐”了。 不喊谢姐是因为她有私心,她想把谢锦和其他人区分开。谢锦大她九岁,她感觉谢锦看自己也的确是看妹妹。 谢锦应了一声,没对刚才的话题进行延续,而是道:“明天你得回去了,不过放心,等你有意识之后,我们就会接你回来。” 谭千觅点头,他们之前和她说了,跟她猜的差不多——每月的最后一天,她不是睡着了,只是那一天没有意识,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据谢锦所说,她在那一天里,出的任务量远高于夏鱼,甚至很少受伤,而且每次都会进行实验。 所以,后天她要么是被强行捆在这里,要么就是被实验室操控着逃走。 按照谢锦所知道的信息来说,捆是捆不住她的,不如直接放走。 此前谭千觅担忧的一个隐患——自己的记忆会被读取,如今也被完美解决了,因为谢锦不仅能够读取记忆,二次病变后,她的异能进化了,能够删除对方的某段记忆。 第94章 “从之前抓你上车,到明天我们把你放下,这期间的记忆我都会删掉,你有什么想留住的吗?”谢锦问。 谭千觅摇头,“最保险还是什么都不要留。” 谢锦没吭声。 “不过我可以留下一点儿信号。”谭千觅笑笑,“具体还没想好,但是就是那种我自己看了,就能明白一些事情的小细节。 毕竟感觉和猜测是独一无二,也永远不能被窥探到的存在嘛。” 谢锦道,“可以,最晚明天晚上就要告诉我了,我好准备。” 谭千觅小鸡啄米式点头,而后看着谢锦问:“还有别的要说吗?” 谢锦摇头,没有延续之前“她是否喜欢游戏”的话题,她从不掩饰自己对谭千觅的了解,但也从不会主动表现出来。 谭千觅倒是挺希望她能表现出来的,所以心中铺上薄薄一层乌云,略黯然。一瞬之后,黯然被了然化解,而且她也习惯了。 她知道谢锦很了解自己,那么谢锦肯定知道自己特地多问一句,是有所希冀。但谢锦到底不喜欢这些弯弯绕,也不会妥协自己的喜好去配合别人,这是她的性格,无可厚非。 关门前,谢锦道:“记得贴创可贴。” 她茫然一瞬才反应过来,是她不久之前抽血后留下的针孔。可能是针的材质特殊,所以针孔恢复得有点儿慢。 “嗯,知道了,谢谢姐。” 谢锦点头,关上门离开。 谭千觅找到创可贴,从善如流按在自己的胳膊上。 狭小的房间,耀眼的白炽灯,完全封闭的环境。 还有一个存了几部电影的平板,几本书。 她很喜欢。 虽然能理解,但是她还是难认同,他们怎么会觉得“被关起来”是一件可怜、值得同情的事呢? 反正她很享受。 次日,她在午睡时做了一个梦。 斑斓的色块之间,视角在向前,她似乎没有实体,“我”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颠倒、翻转、坠落。 界限清晰的色块在高速移动中模糊了边界,世界成了五光十色的流彩。 忽然,一切寂灭。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用“寂灭”来形容过于沉重,但又有些不达其意,但她找不到别的词语了。 就像是,忽然之间沉入海底,所有的色彩都消失,所有的声音都如游鱼一般划过耳边,最后只看得到鱼尾摇摆留下的婉转水波,而后彻底销声匿迹。 但深海分明有颜色,她所感知到的好像也有颜色。深海有静谧之音,她似乎也听到了声音。 矛盾、复杂,万物皆无,万物繁茂。 而后,在那不可谓有无之处,她看到了。 那是更加难以用言语来描述的画面,她其实也不太好说那究竟是画面,还是感觉了。 在它面前,连一向万能的比喻,也黯然失色。 像是心脏鼓动,彭彭欲胀,但它又想要瑟缩,总之就是在这矛盾的感觉中,它在缓慢胀大,最后趋于某个程度时,它,它…… 谭千觅按着额头,它忽然停下了,在内外两股力之间迅速横跳,膨胀、瑟缩,最后没有寻到中间值,一切陷入真正的寂灭。 又或者说,像是拔河,非我之我就是中间的标志物,被双方拉扯,但无论去到哪边,总会有输家,若想要平手,他们又会开启新的一轮。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她总觉得还有更深、更深的东西在等着她。 向下,再向下,她想要看到更多,她需要看到更多。 昏黑到接近明亮的世界里,她似乎就要触碰到那团真正的光亮了,尽管她分明没有看到自己的手。 “画面”骤然破裂,她惊醒了。 睁开眼,她看到了自己的小臂内侧,感受到后背的触感。 她正靠在床头,右手扶额。 所以……她早已经醒了? 眨眨眼晃晃脑袋,她清醒了点儿,缓慢想起来自己是在午睡,刚刚被闹钟吵醒,因为今天有安排,所以不能继续睡了,于是按掉闹钟,起身靠着床头。 那刚才的画面是濒临清醒时的感知吗? 还是说……预测? 她眸色沉沉,抬手按上自己的心脏。 碰——碰——碰—— 一声一声,一次一次,沉闷而又悲壮。 那不是梦,也不是基于线索的猜测,是的的确确地看到了。 她看到了。 实际上,她没有病变过,也就没有任何进化能力,甚至她连当今所有生物都有的“端口”,也没有。 她不会预言,也不似莫余霏口中那个预言类的进化者一样,能看到未来的画面。 这只是预测而已,是更深层次的洞见,她并不陌生。 在初三之前,在一切都没有发生时,她也有过这种感觉——看到“未来”,进而看清现在。 梦里会出现,清醒时也会出现。 嗯……好像是人清醒时,完全意义上的直觉就弱一些。像今天这种昏昏沉沉,外界感知趋近于零时,精神上的直觉就会强一些。 正常情况下,都是直觉出现之后,逻辑再根据线索进行补足。 不过这一次,她想了想,能有什么线索呢?似乎是单纯的直觉,找不到蛛丝马迹的线索,但她又无比确信她的预测是正确的。 坏了,真成装神弄鬼的神棍了。 第95章 她慢吞吞想。 其实她对探知自己还挺感兴趣的。 这种半梦半醒的百分百笃定的直觉、某一瞬间忽然畅通的思路、根据已知线索进行推测的猜想…… 这些有什么区别呢? 可惜今天有安排,没时间给她去探知自我。 敲门声起,她从思绪中脱离,想到即将被放回实验室的安排,长长吐出一口气。 起身下床,伸懒腰。 因伸展身体而加速的心跳逐渐缓和时,她捋平衣服上的褶皱,眸中神色由微黯转为正常。 拉开门,对门口的谢锦扬起了一个温和的笑。 她想好了。 有三条路,她选择现在的路。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二十三日至十月三十日 =w= 我胡汉三回来啦!之前一周忙成狗,n个大作业+考试,今天开始终于缓下来了~我写写写(虽然不久之后又要开启新一轮的战场 第45章 满庭芳 第一条路,将一切她知晓的信息都告诉谢锦他们,由他们做决定。 如此,其上沉沉的包袱便也随之离开她的脊背。是否有人会因她而死亡、受伤,世界是否会因她这个实验体而被改变,都和她无关了,她将成为完全意义的旁观者,只“被迫”提供自己的资源。 第二条路,反其道而行,任由实验室和谭建成对她作为。 毕竟眼见不一定为真,所知不一定为真相,客观意义来讲,她信任谢锦,但不相信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不是全知的。 前者需要抛开直觉,后者需要抛开同理心,也都各有所得,伴随着危机的安稳、充斥着轻松的沉沦。 还有第三条路,不过她不想深思,她选现在的路,第一条路。 直觉抛也就抛了,再说又不是不允许她想,只是抹杀了直觉出现后的影响和意义而已。 比如此刻,谢锦正带她去停车场,她需要被转移到其他基地。 “姐,跟你说个事儿。” “说。”在她前方两步的谢锦答。 “我预测到了一些感觉,计划组和实验室好像都不太对。” “哦,知道了。”谢锦平静道:“我们谁也不知道对错,只能往前走着看着。” “好吧。” 她觉得谢锦说得没错,虽然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这本来似乎就不是一码事,但……她说不出但了,算了,反正和自己无关。 喏,直觉便是这样被抹杀的,因为现实过于强大。 又譬如在此刻,她即将抵达的现实里,她需要留下来一个记号,而她还没有想好。所以与其思考那些有的没的,她认为自己更需要考虑一下自己“完美的记号”。 嗯……留点儿什么好呢? 在完全没有关于计划组的记忆的情况下,什么才能让自己相信他们呢? 她在每月最后一天时会失去身体的控制权,并且无人知道她的记忆是否会被窃取,而谢锦的异能进化后能够删除对方的某段记忆。 所以他们的计划是:计划组先做一定的准备,把谭千觅转移到他们规定的可以暴露的基地,等三十号23:59时,让谢锦删去谭千觅和他们接触后的所有记忆,然后将计就计,放她回实验室,并派人秘密跟随,等一天的控制结束后,立即把她带回来。 不过谢锦给她了一点宽限,即她可以保留一些想要留下的记忆。 谭千觅此前拒绝了,只让谢锦留给自己一些记号。 记号不携带确定的信息,能从中获取什么,只取决于读取者的心境。 这样足够保险。 此前是这么计划的,现在也即将这么进行。 已经钻进重型车的谭千觅默默思考,她还是没想好。 不能留下一段记忆,这样会有嫌疑,而且她也不想最近的记忆被“身体里的别人”知道。 只能通过记号。 所幸现在才下午三点多,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谢锦也还没问她记号是什么,她还有时间思考。 ……自己身体里的别人。 很神奇,她竟然没有排斥和恶心的感觉。 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她当然知道原因——因为自己始终都不认为自己自由,也许是从睁眼就是实验室的十六岁开始,也许更早。 笼子中的鸟谈何对天空的归属感。 它们能产生对蓝天白云的渴望感,都已是奢侈了。 甚至,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经历、自己的过去。 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的人,对自己的包容度当然高。 所以她接受得很坦然。 从离开自己的小房间,跟到谢锦身后开始,一直到进了停车场、坐上重型车离开南三里基地,抵达几公里外的南一里基地时,她终于想到了要留下何种记号。 再次进入封闭房间之前,她和身后护送自己的谢锦说。 “姐,你到时候给我随便戴一个手环,上面留一条信息,就写‘看手环’三个字就行。” 谢锦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环递给她,“你自己写吧,可以稍微详细一点,只要不是大白话,那个人就不会察觉的。” “那个人?”谭千觅接过手环,发现就是莫余霏给自己的,只不过还是没信号。 她没心思关注手环,猜到什么,追问:“我身体里的那个东西,有自己的意识吗?也是人类?” 第96章 谢锦回头左右环顾,末了上前一步,也进了房间,回手拉上门,她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道:“嗯,本来是要今晚告诉你的,提前说也没什么区别。” “……”谭千觅捏着手环的手指紧了紧,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那时候的‘你’……我就用她来称呼了。” “她脾气很暴躁,身手不错,观察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强。”谢锦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落到桌上的杯子边。 杯子边角圆润,由特殊材质制成,摔不破,不会产生尖锐物。 “她很显然和你完全不同,有自己清晰的认知,不是只会听从指令的生物,大概率也是人类意识。” 她的话音停下,谭千觅把手环扣在手腕上,疑惑:“嗯?没了吗?” 谢锦难得主动提起了她的心理状态,“我以为你会不舒服。” 谭千觅笑了笑,抬头看向她的眼睛,双腿轻轻摇晃,手撑在身侧,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不至于,我还想象过我那天会直接变成怪兽,说不定还会吃人呢。” “没事就好。”谢锦看到她放松的姿态,以为她的确是在开玩笑,放下心来。 其实如果她以高位者、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凭借她对谭千觅的了解,就会更注重谭千觅,而非更注重谭千觅的姿态,也就不会作此判断了。而实际上,谭千觅的确没有很不舒服,不过她的话不是玩笑,她真的这么想过。 不过这也没办法,当人在真正和他人相处,而非旁观时,总是会被自己习惯观测的东西吸引过去,从而失去一些判断力。 “她会处理一些难度比较高的事情,可能有你接受不了的,包括但不限于各种暗杀、捕猎任务。” 谢锦如实道:“她会在那一天离开实验室,所以外出的事情我不清楚。 晚上回去之后,她一般会先去手术间待一会儿,然后出来放松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里,她展露出来的性格就是我上面说的,之后一天结束,她回到你一天前入睡的地方,第二天你醒来。” “放松内容呢?”谭千觅问。 “边看电视边吃搜刮来的零食,尤其钟爱综艺和薯片。” 谭千觅笑,“我还以为我们那公寓里的电视是摆设呢,成年没人动,合着都是我看的啊。” 谢锦补充:“相关人的记忆,比如夏鱼等几个实验体,他们的记忆会被修正,并不知道当天关于你的事情,也可能是被填充了虚假记忆,这个我们还没查清楚。” “实验室有这么厉害吗?还能填充虚假记忆?”谭千觅狐疑,“不过夏鱼姐他们的确只是觉得我睡了一天,应该不会出错。如果都是演的,那么多人,不可能都演得天衣无缝。” 谢锦点头,“相关的事情我们会借着这次机会再查。” 之后沉默了几秒,谭千觅轻轻发笑,摆摆手跟她道别,“好我知道了,谢谢姐,你回去吧,也别在这儿跟我大眼瞪小眼了。” “嗯。”谢锦起身,出去关门时视线落到她身上,到底还是说:“不出意外我们到时间就会接你出来,如果真的出意外了,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太激进。” 谭千觅对她弯弯眼睛,又摆了一次手。 等谢锦彻底离开后,她踹开鞋子窝到床上,重新研究自己要留什么言。毕竟手环都给她了,她其实可以留一个更清晰的记号,避免到时没get到意思。 到最后,还是只写了一个“看手环”,虽然手环里什么信息也没。 再次整合自己拥有的信息,她摸了摸后背上已经蔓延开的软毛,以及似有薄膜的衣服,伸了个懒腰躺下睡觉。 嗯,再睁眼,估计是恍如隔世吧。 她感觉谢锦不会喊醒自己,如果自己一口气睡到23:59的话。 对于后者,她可太有信心了。 想到这里,她把自己逗乐了,没忍住笑了几声。 如她所想,晚上,谢锦隔着玻璃看向房间里她熟睡的模样,的确没让人喊醒她,也没让别人进去。 她独自进去,又独自在椅子上静静坐了一会儿,等到时间后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发动异能,裁去了她这十一天的记忆,而后出门。 谢锦的动作很利索,半秒都没有耽误,出门后,林皎看到她眼中莹润的水光,默默闭上了嘴。 她不知道谢锦为何悲伤。 宋浩也不知道,但他们没有时间去关照情绪,任务不能被耽误。谢锦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走吧,赶紧离开。” 十几秒后,一切归于寂静。 几十秒后,“谭千觅”坐了起来。 她先打量了一圈周遭的环境,而后在附近寻觅有没有什么信息,最后只在没信号的手环上看到了三个字——看手环。 她的眼睛比谭千觅的眼睛有神,见状更是熠熠,结果点开手环一看,什么都没有,连之前发过的信息也是无痕的。 “……”她嘟囔了一句,“嘁,这蠢货又搞什么幺蛾子。” 短促的吐字音节和间隔,情绪性的语气,使她的声线听起来有些刻薄,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也使她看起来就不太好惹。 跳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她又吐槽:“真是猪,天天睡觉。” 话落,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右手五指张开,按在门上,一点点下压。 从外侧看,坚固的门出现了一个掌印,随后,门被彻底推开,落地一声重响唤醒了警报。 第97章 走道中亮堂的白炽灯被闪烁的红光取代,鬼哭狼嚎似的警铃声吵得她烦躁。 眉心拧得比山高,她看向分别从三个方向尽头出现的士兵,不以为意揉了揉耳朵。 “一群杂碎,谁让你们安的警报。” 她也许、应该、可能是知道这话有多不讲理的。 宋浩从她正前方的道路尽头出现,她歪了歪脑袋,视线从一堆人之间,迅速捕捉到了他。 “看来你是个小头头啊……那把你抓回去就行了吧?”她的音量不大不小,在警报和脚步声中并不分明。 宋浩是异能组的,但身体素质也进行过加强,要听见倒不是难事。 他脚步顿了顿,手开始无意识的发抖。 “开枪。”监控室中穿着隔离服的谢锦道,“队长,你按计划往南门去。”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三十日下午至十月三十一日凌晨 注:此后的标题引自李清照的《转调满庭芳》 =w= 新登场的这位可跟千觅天差地别。 =w= 《转调满庭芳》是我很喜欢的一首词,初读时没有理解到其中意蕴,但还是被吸引了,是最纯粹的喜欢。相同的还有易安居士的《行香子》。 注:前文标题有引自李清照的《行香子》 第46章 晚晴 黄昏日落,垂暮帘合。天与地在此时即将相逢,那触手可及但又始终存在的空隙里,晚霞带着余晖倾泻而出,逃一般闯进盛大而宽敞的世界。 北管辖区一区中心,十月三十一日18:07。 “谭千觅”从手术室走出,乘坐电梯上到地表。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正是黄昏,神态中透露出愉悦。 这是实验室的新地址,她不太熟悉,不过好在要去的地方特征显著,很好找到——最高的建筑之顶。 柳同志总会在黄昏时坐在屋顶,尤其钟爱最高的屋子。 想到这里,她那略显刻薄的神态温和许多,眼中也是笑意。 房顶之上是平台,但建造之初并不作为天台,所以没有楼梯通往上方。 她从楼梯间的窗户翻出去,三两下跳上房顶。 这里没人特意来打扫,上面有点儿脏,于是前方的椅子和人就显得有点儿突兀了。 “程知柳!”她喊。 椅子上懒洋洋坐着的人闻声愣了下,辨认出这个音色属于谁后,不可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谭谭?”她回头看向谭千觅,茫然。 茫然里似乎还有点儿惊喜,但又混杂着担忧,于是她一时间哑巴了,找不到该说什么话。 “谭千觅”四处看了看,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张干净的椅子,拖过去和程知柳排排坐。 程知柳视线跟着她,最后定格在她距离自己不超过半米的脸上。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呀?而且今天可是最后一天啊。” “这其实是个很长的故事。”她沉吟,“不过我已经讲过很多次了,所以你自己看吧。” 说完,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程知柳。 程知柳是显而易见的迷茫,不过还是乖巧地接过了纸张,展开来看。 纸张有点儿旧,折痕也带着毛刺,估计已经来回折叠过很多次了。 字迹不属于谭千觅。 程知柳和她做了那么久的室友,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字迹。不过她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安静看了下去。 一旁的“谭千觅”看着她被夕阳霞光穿透的眼睫,轻轻笑了声。 是想去看夕阳的,但到底没舍得挪开视线。 ‘我叫谭可,名字是你取的。我不是谭千觅,我也不长这样,但是我定时就得借用一下她的身体。定时:每个月最后一天,除了这一天之外,我住在她的身体里面,在她的后背那儿有一个我的空间,精神意义上的,毕竟谭千觅虽然酷似乌龟,但还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王八蛋。她曾经生了一次很严重的病,所以我就出现了,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我的确是因为她才出现的。在我的空间里,我的外形跟她是不一样的,身高一米七高点儿,看着比她要瘦,颧骨比她高很多,眼睛比她长,颜色也比她深一点,皮肤没有她白,肚子上有一个长条的刀疤,是我十三岁时不小心弄的。我出现的时候是十八岁,2018年。不过我现在还是十八岁,有点难理解,你可以当成我是冻龄。’ 她的字有点丑,大小不一,而且还挤在一起不分段。 程知柳看得有点艰难,接受得也异常困难,她眼睛圆圆,震惊到不能言语,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 谭可看着她,语气随意:“随便看看就行,信不信也无所谓,反正明天你就会忘记。” 程知柳猛地抬头盯着她,“什么意思?” 谭可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略不自在的挪开视线去看天。 终于挪开了视线。 “就字面意思呗,反正明天你就会忘了,所以看不看其实都无所谓。” 程知柳看向她坐着的椅子,声音小但坚定,“我信,上来这儿不轻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搬来两个椅子,现在看来可能是给你准备的。” 谭可笑得开怀,这种类型的笑在谭千觅身上是极少出现的。 “其实还要再解释很多事情。”她转头和程知柳对视,额头相对,只差了不足二十厘米,“但是我不想罗里吧嗦了。” 第98章 程知柳小幅度点点头,谭可看着她的动作,眼中的喜欢几乎要溢出。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程知柳站起来,脸上有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笑容,弧度不大,笑意不浓,但如清晨,熹微日光下摇摇欲坠的露珠一般清澈。 “那走吧?” 谭可紧紧盯着她,抬起自己的手,“拉我一下。” 程知柳心里有一万个不对劲,因为许多地方都迷茫而困惑,但这困惑却无比自然,自然到她觉得自己无需去理会。 所以她没想那么多,自然而然地伸出手。 谭可捏上她的指腹,而后向上相握,“走喽。” 四层楼高,跳上来不太现实,但跳下去倒是轻轻松松,如果是谭可自己的话。 她左右看了看,指着五六米外的另一栋建筑,道:“那个低一点儿,我先抱着你跳到那上面,然后从那里可以直接跳到地上。” 程知柳震惊,“这么高能跳下去啊?” 谭可笑得有点洋洋自得,“相信我吧。” 等落到地上后,程知柳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懵得可爱。 在谭可看来。 “走啦。”她拽拽程知柳的手。 “噢噢。”程知柳松开抱着她的手臂,略微有点儿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怪怪的。” 谭可:“……” “你说谭千觅的身体吗?” “……嗯,好奇怪啊。” “我也奇怪。”谭可无奈,“每次出来我都别扭。” 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发顶,“她好矮啊,又瘦又小,别扭死了。” 她这么说,程知柳被逗笑,反而不别扭了,“谭谭其实不矮了。” 谭可不屑地哼了一声,来回比划,“比你矮,比我矮,那就是矮子。” 程知柳莫名喜欢她这种语气,于是好奇与期待也随之攀升,“去哪呢?” “嗯——”谭可沉吟,程知柳愈发期待地盯着她。 三秒后,她哈哈大笑,拉着她亲爱的柳同志的手往前跑,“不知道喽,跑到哪里是哪里!” “诶?”程知柳睁大眼睛,“怎么这样。” 谭可越跑越快,“就这样!” 程知柳能轻松跟上,“那我们往北去,那些实验员现在都在南边儿呢。” 谭可一转头对她笑,程知柳吓了一跳,“看路呀你。” 她偏不,恶狠狠道:“那我带你去南边,把你卖了。” 程知柳以为她开玩笑,忍俊不禁。 十几分钟后,看着外面组队路过的实验员,她沉默,而后瞪了谭可一眼。 谭可作无辜状,光明正大走出遮挡物,顺带着把她拽了出去。 实验员们看到她们,不可谓不惊讶。 虽然二次病变之后,特定实验体能够在非任务时期离开地下了,但他们的地盘一般还是地下。 这个初代实验体六号倒还好,一号怎么会也上来?不过他们里面没有一号的对应负责人,所以也只是无伤大雅的惊讶。 程知柳尬笑,从中还看到了自己的对应负责人。 负责人看到她愣了愣,索性走出队伍,准备问几个问题。 谭可挤过来,“停停,少啰嗦了,你知道怎么出实验室吗?” 这次别程知柳愣了,他也愣了,“什么?” 谭可才懒得跟他啰嗦,瞳色深了一瞬,已经走过去几米的队伍里又一个研究员二号离开,他拐回来,从后面拍了下程知柳负责人的肩膀。 他整个人像是抽搐了一下,而后用机器般平板的声音说出了路线。 谭可很满意,拍拍手,两个人都回了队伍。 她回头,对上程知柳震惊的目光。 “走啦走啦。”她不以为意,“都是点无所谓的东西,走走我带你出去玩儿。” 程知柳眨眨眼,被她牵着往前走。 边走边打打闹闹,到实验室边界线后,夜幕已经降临了。 谭可伸出手指戳了戳空气,而后撇撇嘴,“我只能到这里了。” “不过嘛。”她回身,看向来时并不短暂的路,“这么大的地方,差不多也还好啦。” 程知柳也学她,没什么被阻挠的感觉。 “为什么不能出去?” 谭可回头看她,眼睛在夜色中并不隐匿,“你想知道具体的吗?” 她问得奇怪,程知柳愣了下,“我知道了……好像也没用。” 谭可上下点头,并不悲伤,她坦诚道:“我有一次告诉了你,你用了各种方法,留字、录像,各种方法都试了,没用的。今晚我们要在十一点前回去,然后一起进手术室,出来之后你就忘记了,我也该离开了。” 程知柳沉默,谭可略微歪了下脑袋,“虽然没用,但也没人说过没用就应该什么都不做。” 她笑得灿烂,“不过用我们宝贵的时间讨论这些也太浪费了。” 程知柳终于发笑,“我们的时间宝贵,我的时间又不宝贵。” 谭可眉梢扬起,怪腔怪调,“我们可才见面几个小时吧?” 程知柳拍她一下,“少废话,你管我呢。” “不管就不管。”谭可摇头晃脑的,“走啦走啦,我们绕一圈,从另一边回去怎么样?” 十一点零五分,程知柳进入手术室。 期间,谭可一如既往,操控他人的异能试图改变现状。 第99章 结果也一如既往,不成功,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如同提线木偶。 行呗。 她寻觅一圈,没有零食,于是又操控其他人的异能,让速度进化者捎回来一包。 这次成功了。 一分钟后,她接到薯片,腿一抬搭在桌子上,按开了电视。 咔擦咔擦的咀嚼声伴随着笑声,一同出现在空旷的实验室地下公寓中。 不过这次没有人再来吐槽她了。 半小时后,程知柳被推回她的房间,谭可手一僵,薯片掉落在地。 她的身体不受操控,自己走进了手术室。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三十一日黄昏至暮夜 第47章 窗纱 十一月一日,早上六点半。 谭千觅睁开眼睛,第一动作是抬起手腕看时间。 左手落回床上,落下又弹起的幅度如重物撞击无垠水面。安静躺了几分钟,她慢吞吞起身,打量周围。 熟悉的白炽灯光,陌生的布局。 占地十六平方米左右的房间,没有窗,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衣柜。 这是实验室,她判断。 应该是实验室换了新的地方,她原先是和程知柳住在一个房间的。 她记得上一秒在和莫余霏讲话,吐槽路边相连的树品种不一。 然后呢?没有了。 连伴随着刺痛感的闪回画面也没有,只有空荡。 可若真的只是空白,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如同被时间遗忘,世界自顾自向前,她被隔离在外。 如果是第一次,她可能还会怀疑自己拥有的记忆也是错的,然后思考虚假的是时间,还是她。 不过不是第一次了,上次的空白有一年多,这次只有十几天。 双脚踩到地面上,她准备起来,手却莫名按到了膝盖上。 手肘随之落于膝盖,弯腰,掌心撑着额头。 颓丧如同浓郁的灰色雾气,缠着她的脚踝,将她往下扯,而下方,则是她用来关押无理情绪的监牢。 她叹了口气,几乎是有些无奈地对它道:‘下去吧。’ 不过只是无聊的自我怜悯。 情绪当然不是说让它离开,就能乖乖离开的。不过谭千觅在此途颇有天赋,加上她经常这么干,也算炉火纯青了。 十几秒之后,她推开房门走到客厅,稍微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布局和之前的实验室其实没什么差别,连房间都还是三个。不过原来是两个人一间,现在估计是一人一间。 一个是她,一个是程知柳,还有一个是谁?她想着,循着记忆的路线去洗漱。 卫生间的布置,杯子的摆放等等都和从前一样,如果不是她还算坚定自我,估计就要觉得自己的记忆路线分叉了,之前经历的都是幻想。 “谭谭?” 身后传来程知柳惊讶的声音,她回头,挥了挥拿着牙刷的手,咕噜噜把泡沫吐了才道:“在呢,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儿。” 程知柳摸了摸头发,犹豫了两秒才道:“会不会是有人趁着你昨天睡觉,把你送回来了?” 她有点儿不自在。 谭千觅转回去刷牙,在间隙里似漫不经心道:“感觉可能是,我之前的记忆也不太清楚了,就记得夏鱼姐把我送出去。” 漱完口放下杯子,洗脸,拿起熟悉位置上熟悉颜色的毛巾,她的声音从毛巾下传出,有点儿闷。 “可能又被什么组织利用了吧。”哼笑一声似是自嘲,“没事,回来也行,好死不如赖活着,实验室的日子多舒坦。” 程知柳松了口气,手指无意识搅动,“实验室挺安稳的嘛……我是喜欢安稳点儿。” 她抿唇,“不知道你看见没,夏鱼姐和刘毅磐都离开了,依依也跟着夏鱼姐。” 谭千觅故作不知,她的演技很好。 “啊?为什么啊……难道跟实验室搬家有关系?” “嗯。”程知柳不自在的地方正在这里,“其实是你走不久,夏姐把实验室炸了,保护仓也毁了,工作人员就很多都受伤了,还有病变的,很乱,他们几个趁机走了。” “走啊……”谭千觅沉吟,几秒后道:“走了自在,不走安稳。夏鱼姐肯定选择离开,刘毅磐那么跳,跟个窜天猴似的,肯定也是出去。不过要是当时没人想杀我,我估计不会很想走。” 她说得轻松,仿佛对“有机会却不离开,而选择留在实验室继续被研究”没有意见,只是单纯分析它对自己合不合适。 “最好关我一辈子,外面的纷纷扰扰一个也别来找我。”她挂好毛巾,侧身走出去,伸了个懒腰,颇有些沉沦的意思。 程知柳摸了摸她的头发,“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她轻笑两声,“其实不石出也行,这样就挺好的。” 程知柳对此无比认同,“这样的确挺好的,我反正也就是苦力,做做任务混个安稳地方住就行。” “是啊。”谭千觅长叹,“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嘛,我就乐当个无知的闲人。” 程知柳眼中的不自在被愉悦取代,她在心里说:我也就乐意在实验室求个安稳,而不是去外面混乱的世界颠沛流离。 “你去洗漱吧。”谭千觅只当不知道她这些心理变化,自顾自说完后扒下来她的爪子,义正言辞道:“以及,不要老是摸我头发,长不高了。” 第100章 程知柳笑笑,“你又不矮。” 她哼哼,边嘟囔边走出去,“那你们都比我高。” 程知柳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 等她洗漱完回到客厅,就见谭千觅坐在沙发上盯着漆黑的电视屏幕发呆。 “谭谭,你饿吗?”她感觉谭千觅不会开心,毕竟莫名其妙就来了一个新地方,于是便道:“我去地上带回来点儿营养剂,顺路找找你之前的负责人,我记得她还活着。” 谭千觅状似刚回神,“啊?好啊,谢谢啊程程。” “没事,她应该多少能知道点儿东西。”程知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没再提这些沉重又茫然的话题,而是道:“我其实也感觉很奇怪,按照原来的构造建是可以,为什么还要放一个电视。” 谭千觅摇头,“我也纳闷呢,之前的电视也就刘毅磐偶尔看看,使用率那么低,而且这玩意儿现在应该还挺珍贵的,也不知道放我们这儿干啥,落灰?” “有了也是有了。”程知柳找出来遥控器,“你看一会儿吧,现在又没有训练任务,而且也没刘毅磐嘴欠,我上去找找人。” 谭千觅和她挥手道别,等出口处的升降门落下,她关闭了刚打开的电视。 程程啊,有想法,有条理,只是安全感太过匮乏了,即便她自身已经足够强大,但心里住着的小孩儿依旧在哭。 其实还挺羡慕她的。 程知柳是她阅读过程中最省心的书,她甚至会反过来照顾自己,自己只需要充当一个陪伴、给予认同的孩子气角色就够了。 不能太沉重,会让她的小孩儿哭得更狠,也不能太过任性,会让她觉得轻佻,像刚才那样就可以。 挺好的,她觉得程知柳已经是个合格又优秀的大人了。 待万籁归于寂静之时,思想便尤为活跃。 是被人抹去了记忆,还是于她而言,本就没有发生任何事?譬如她每月的最后一天。 是此前的猜测中,万成儒把自己带回实验室了,还是期间已经发生了别的事情? 她没什么头绪,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 手碰到后背时,她愣了下,后背的那一小片白毛消失了。 身上的衣服是实验室特有的材质,没什么参考价值,她的目光放到左手手腕上。 莫余霏给她的手环,竟然没有被摘下来吗? 翻找一遍,里面只有三个字——看手环。 看手环。 这是别人的提示,还是自己的留言呢? 这个想法进入脑海,随后诸多猜测紧跟着蜂拥而来。 都让自己看到了,就不可能是友军的提示吧?无论是内容被删除了的提示,还是未到时机,内容还没出现的提示,实验室都不会让她知道。 那么,何种情况时自己会留言,又是何种情况下,实验室会放任自己带着外来的手环,甚至这手环上还有信息。 要么是手环对实验室有用,要么是有人能保证实验室不会摘掉自己的手环。 而这又恰恰是莫余霏给她的手环,答案似乎很明了。 所以应该是……之后出现意外,自己失去了记忆,莫余霏把手环给自己,是为了让自己知道她依然在,并且有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制衡实验室,吗? 证据是如今还安然待在她手上的手环,似乎挺合理的。 她摸摸下巴,寻思这样会不会太简单了? ——看手环。 要么是别人给自己的提示,要么是自己给自己的留言。 提示分为两种,一种是手环里面现在就是提示,一种是以后这个手环会给出自己提示。 前者显然不是,她不会干这么蠢的事,既容易被删除,如现在,又容易被别人看到。 后者,她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心大,轻易相信不知来路的提示,即便手环来自莫余霏。 所以可以排除提示。 留言,自己给自己的留言…… 看手环,看到莫余霏给自己的保证和安心药吗? 确实挺符合她们的计划来着——莫余霏在外接应,她进入实验室尝试探索真相。 想到这里,她有点儿心虚愧疚。 莫余霏帮她太多了,而她呢,除了跟这人斗心眼之外,也没帮上什么忙。 何德何能?如果之后能顺利解决实验室的事,估计得补偿好久了。 当然,她其实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实验室的事没那么简单,所以“专心补偿莫余霏”的前提还不一定能成立。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实验室,她又捋了一遍,没找到什么问题,整体的趋势还在推测之中。 所以下一步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程程如果真找来了负责人,她就能问出一点儿东西。如果没有,那她自己去外面随便干点儿什么事,依据他人的反应来获得信息。 定好计划和下一步要做什么后,她轻松不少,又把电视按开了。 嗯,可怜的电视,被我按来按去。 伸了个懒腰,她斜倚在沙发上,目光落在金属质地的墙壁上。 出神了。 她觉得那里应该有一个窗户,再装上一个窗纱,用来挡住飞虫和柳絮。 原来是觉得无所谓的,不过现在是现在。 等思绪又绕了几个弯后,她忽然笑了下。 什么啊,自己不久前不还在颓丧嘛,即便压下去了,现在也该有余韵吧。 第101章 怎么变成期待了呀。 对啊,怎么会期待呢?期待被窗纱切割成海洋,而后顺窗而入的阳光,还是期待窗与窗纱? 谭千觅从不向自己隐瞒自己的心思。 答案她再清楚不过了。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一日清晨 =w= 哈哈哈哈灵感果然是第一生产力,下午四五点到晚上十一点半,狂写五六章,一万五起步(叼玫瑰 ——留言于2024.6.17_23:43 第48章 金锁 时间簌簌而过,四十分钟后,程知柳还没回来。 谭千觅又等了一分钟,还是无人归来。她坐不住了,默默跟电视机说了声抱歉,然后再次把它按灭。 她准备上去看看。 升降梯需要刷身份卡,或者指纹识别。 程程的身份卡带出去了。她自己的,刚刚找了没有,实验室没给她放新的。 不抱什么希望地把自己的拇指放上,果然显示错误。 她翻出一卷胶带,撕下来一截,粘在程知柳刚刚碰过的东西上。 当时就有这个打算,所以她有注意程程摸了哪里。 把粘了指纹的胶带贴在指纹锁上,她紧张地看着指纹框上方的显示屏。 这个方法是从电视里看来的,她也不保真。 不出所料,伴随着紧促提示声的叉出现。 轻轻嘘了声,她只好转身往第三个房间里去。 其实她不太想看见里面是什么,没什么原因,就是抗拒,所以才会想着先上去。 可惜现在没别的选择了。 公寓里的房间不上锁,她按下把手,房门被缓慢打开。 进去的一瞬间她下意识瑟缩,这里的温度太低了。 冷意攀上肌肤,顺着钻入骨缝,而后直入心尖,带来并不算好的预测和猜想。 捏着把手的手指紧了紧,她不太情愿,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松开把手,她想了想,回头合上门。 房间的布局和她的基本一致,唯一的区别在床。 床边放了一圈细长的蓝光灯。 幽蓝的灯光竟然没被白炽灯光盖过,彼此相连的蓝芒安静地在白光中跳跃。 床上有人,她觉得自己不用打招呼了。 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道:“你好?” 无人应答。 耳朵微动,似乎连呼吸声也没有听到,她上前走,蹙眉,心里很慌。 大概就像是月考完,成绩单贴在教室后黑板,一群同学围在那里,而她站在人群外围往里张望时的心情。 只余下一步之遥时,她下意识合上了眼,似乎有电流在身体中流窜,激起满身的寒毛。 压下心中越发分明的不情愿,她睁开眼睛,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和她一样。 象征着恐慌的杂乱心跳反而逐渐平缓,她面无表情拉开被子。 它没有衣服,于是身上的特征就异常明显。 右腹的枪伤疤痕,大腿内侧的胎记。 她翻看了下,就连后腰的痣也一模一样。 但它没有心跳。 一瞬的心情有些复杂,她花了三秒才拆解完毕。 作为缓和,她转身去检查这个房间,结果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于是目光只能又落回它身上。 刚才只是大致看了看,她忍着怪异,又去检查了一次。 它的右手小指不知为何贴上了一块薄膜,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 这具躯体凉凉的,就和谭千觅的心情一样。 把现场恢复原样后,她安静离开这个房间,将自己的小指放到升降梯指纹识别处。 门开了。 有人正等着自己,她猜是谭建成。 地上的情况和她想象中差不多,地面和建筑均由特殊金属铸就而成,反射而出的光泽即便在日光映照之下,也略显冰凉。 她踏出升降梯三秒后,一群武装士兵赶来,里三层外三层把她围了起来。 “……” 我应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生吧? 可惜远在天边的宋浩没听到她的心声。 她举起双手,并不反抗,任由他们给自己戴上手铐,被押送着不知往何处去。 沿途,她没有光明正大左顾右盼,但眼睛和耳朵却没有半秒休息。 走了几分钟,她被送进一个密闭的房间。 出乎预料,等着她的竟然不是谭建成。 “小谭。”万成儒含笑道。 谭千觅也笑了,“万领主,幸会啊。” 万成儒摆手,让后面的人离开。 她毫不客气,把自己磨得发红的手腕抬起,“我觉得没必要这样吧,我可没本事能跑走。” 万成儒好脾气应下,让身边的人给她打开了手铐。 房间里只有一张圆桌,一张沙发。万成儒在圆桌边坐着,她毫不犹豫去沙发上坐下。 她安静揉着手腕,万成儒看着她道:“本来是可以顺路把你带回来的,没想到小谭还挺有想法。” “过奖了。”谭千觅语气略冲,“我还本来可以离开这破地方呢。” “可是你不是在自己回来吗?”万成儒没被她绕进去,道。 谭千觅挑起一个浮夸的笑容,显得有点儿恶劣。 “我不想回来了,去深山老林里不行吗?” 万成儒作出头疼的姿态,“可是藏起来,就不会害了别人吗?” 第102章 如果谭千觅想得少了点,没做那么多计划和猜测,估计还真被他攻破防线了。 可惜她已经度过了这个阶段。 她装作被戳破心事后气愤的模样,语气愈发冲人,“你管我呢?” 说完,她咳嗽一声,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 万成儒笑容深了点,“当然没人能要求你。” 她不答了。 万成儒站起来,体贴道:“我十分钟后回来,你可以平复一下。” 说完他就离开了。 “?”谭千觅懵了一秒才恍然大悟。 不是,这人真被自己骗过去了啊? “有一定思考能力,但控制情绪的能力不算强”的半小孩儿形象。 啊?他就信了啊。 眨眨眼,好吧。 她放松了点,开始思考他此行的目的。 说服自己自愿为实验室效力吗? 那他会从哪里入手呢?看刚刚的情况,他估计知道自己在意“会不会伤害无辜的人”这件事,但程度好像有点深。 啊……对,因为自己是血气方刚小孩儿形象。 想法溜了一圈,她忽然警惕。 自己竟然放松了点,分明还没有排除万成儒装作如此的可能。 于是她又多加了点警惕和慎重,再次去思考。 十分钟后,万成儒回来。 她姿态放松,主动问:“程程呢?她只是去帮我找一下我的负责人而已。” 万成儒对她笑了笑,“她没事。” “你想告诉我什么?”她又问:“或者想让我干什么?” “聪明。”万成儒随口夸了句,在她对面坐下,“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谭千觅早就准备好头脑风暴了,应对得还算游刃有余。 首先,实验室知道自己失忆了吗?她倾向于知道。 那万成儒就是故意这么问的。 如果不知道,那这么问也太蠢了。 她沉默了几秒,声音略小,显得底气不太足,“我要做的只是告诉你吗?” 她会延续万成儒对自己的认知,借此伪装自己。 万成儒缓慢眨了下眼睛,觉得这个女孩实在是有点儿小聪明,他竟然无法从这句话和她的语气中,判断出她到底知不知道“他们”。 如果他提前没有答案的话。 还好她只是个实验体。 他道:“是的。” 他已经有了确定的答案,并不期待自己的回答。 谭千觅很清晰地感知到了,他没有期待。 如果万成儒期待,那么根据刚刚几句话的了解,他应该会让语气再上扬一点。 所以他知道自己失忆了,知道自己并不知道“他们”是谁。 “我很好奇,明明是你把我抛给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她依旧没有说清楚自己是否知道“他们”,只是含糊其辞又语气坚定地反问。 问出一个显而易见,又浅薄到藏不住心中迷茫的问题。 万成儒面上笑意浓了几分,陪她继续这个无聊的简单推测游戏,“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可不是我让你离开的吧?” 她紧追不舍,将自己“心思藏不了太深,套话有些急功近利”的特点展示得更加分明。 “我当然不会想跟你们进去送死,但你却想让我代替你送死。” 万成儒但笑不语,她语速微微加快,像是看到终点线的人,做最后冲刺。 “你从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跟我合作,只是利用而已,现在又何必……” 她的话还没说完,万成儒忽地打断道:“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是吗?” 话音戛然而止,她眼睛略微睁大,肩膀也提起了一些。 她像是被戳穿攻击轨迹,失去了底气的猫咪,指望用虚张声势来换取最后的地位:“你们招惹的人,到头来要问我这个受害者讨要信息,不会感到好笑吗?” 万成儒微微一笑,“你可不是受害者啊。” 谭千觅在心中微笑,面上是一副试图掩盖惊恐,但仍然流露出了一些的模样。 “莫余霏呢?” 这就如同人在抓自己最后的稻草,语焉不详,词不达意。 万成儒眼中的了然更加浓郁,他微微扬起眉梢,戳破眼前的小可怜最后的希望,“你觉得在那些人面前,她会有什么活路吗?” 说着,他抬头看向空中,手指摸了摸下巴,一副思考中的模样。 “哎呀,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可是通缉犯啊,那不就……” 他话没说完,像是意兴阑珊,挥挥手道:“把她带回审讯室吧,让研究员跟她对接。” 谭千觅最后道:“等一下!” “嗯?”已经准备出门的万成儒回头,“还想说什么呢?” 谭千觅的声音中有微不可察的颤抖,“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万成儒转回去,轻轻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你觉得实验室只有你一个一号实验体吗?还是你觉得初代会比后来者强?” 他最后轻飘飘说了句“后来居上呀”,就推门离开了。 谭千觅盯着他的背影,任由旁边的人重新给自己戴上了手铐。 路的一头,万成儒正在和人通话。 “一个有点儿小聪明的女生而已,现阶段没有威胁,很好操控。 她从我们手里逃走之后,准备和那个通缉犯离开去偏远的地方,以为这样也不害人也不害自己。没什么野心和追求,更没胆量。 第103章 被他们带走了一段时间,期间没有记忆,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 “你最好不要玩脱了,他们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万成儒笑笑,“放心,再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不就知道了他们里面有记忆方面的异能者嘛。” 对方只说:“不要太由着性子来,这次有点儿过了。” 而后就挂断了电话。 万成儒挑眉,不以为意。 不把肥肉丢出去,怎么知道环伺的狼虎有几斤几两? 而且,这多有趣啊。 路的另一头,谭千觅在踏入审讯室的一瞬,唇角吝啬地挑起了些微的弧度。 很好,既让万成儒彻底放下了对自己的警惕,又确认了实验室和官方的关系。 她不傻,当然知道“他们”就是官方,而且林笙估计也跟官方有关系,所以莫余霏不会有事。 即便万成儒不是唬自己的,说的是他看到的真相,那也只会是莫余霏想让他看到这样罢了。毕竟莫余霏也不傻。 万成儒字里行间都将“他们”放在了对立的位置。 潜意识认同的观念少有人能伪装,它会在字里行间将你公之于众。 那么,她合理假设,大胆推测:自己的失忆不来自于实验室,而来自于官方。 毕竟自己只有失去记忆,才会不损害到官方的利益。 此外,万成儒既然试图用打压、摧毁自己的希望和防线来控制自己,那就说明他们在未来不短的时间内要利用自己。 这个她倒不是很确定,如果“打压”只是万成儒的个人爱好,也说不定呢? 爱好嘛,有点儿恶劣,可以理解……非常理解。 她曾经也有一段时间沉迷于操控别人,或是说沉迷于操控别人的快感。 无聊又幼稚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一日上午 =w= 莫莫马上就来了 第49章 客来 再次被送进一个密闭房间锁起来后,谭千觅倒是没多大感觉,她知道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看守的人在门外,屋里就她一个人,以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百无聊赖,她索性把最近的事情多复盘了几遍。 首先,自己和莫余霏准备出去自投罗网,显然罗网上被抹了孟婆汤,一口下去给她灌得迷迷糊糊。不过事情还是在正常进行,实验室把自己抓回来,并对她进行了一系列研究,这个应该发生于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昨天。 其次,官方应该有一定的计划,其中还包括了自己,不然没理由解释自己在那儿待了十几天。 嗯,她寻思自己是昨天才回来的,还得是实验室操控自己回来的。因为把罪责推到自己身上,本身就很冒险,实验室一定是有所图,且她想来想去,他们敢这么做的原因也是因为月底能操控自己的身体。 那他们图的估计就是打入官方内部呗,不过很显然,对方有孟婆汤,所以她也不知道实验室得手没有。她猜应该没有吧,不然万成儒干嘛来洗脑自己。 还有,发现了一个自己的克隆体,以及莫余霏不知道什么时候客串了通缉犯。 又思考了一会儿,她头有点儿疼,不再去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了,转而去思考自己身边的人。 程程没回去,应该只是万成儒为了让自己主动上来,借此给自己上压力。 克隆体应该不是万成儒的主意,因为万成儒试图让自己知道“自己并不重要”,而让自己发现自己的克隆体显然与之背道而驰。 所以实验室里面还有派系……谭建成和万成儒不对头啊。 哎,反正程程应该没事。 至于那个负责人,她不太关心,随便对方怎么来好了,反正饿不着她。 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无人能说,且大多都是猜测,懒洋洋过了一遍,她没什么继续思考的动力,不多会儿脑子就开始罢工了。 本来是趴在桌上发呆的,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是因为耳边的一声动静,她茫然抬头,眸中还是迷蒙的水光,却没瞧见人。 只有手边的一个水杯,以及压着的纸条。 纸条上的留言言简意赅——来训练场。 看了看水杯,她拿起来喝了一口,是温水。 可见现在的负责人很贴心,于是她更放肆了,倒头又睡了一会儿,不过这次不管怎么趴,胳膊都难受,但她还是不想去训练场,也不是很想见人。 思考力强悍的代价就是耗神,她也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人,只是擅长抓到一个线头,持续不断地深钻、拼凑而已,所以和人相处时经常觉得累。 于是,她愣是盯着墙壁出了不知道多久的神。 久到自己也觉得过分了,才慢吞吞起身,被外面的守卫带去训练场。 训练场也不陌生,和原来一样,处于住所公寓附近的地下。 只不过里面由六个小房间变为了三个。 可有可无唏嘘了声,她无需人再带,进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间。 和负责人对上视线的那一瞬,她愣了下。 她的眼睛好熟悉,和莫余霏的一样漂亮。 一晃眼,她再去看,又不像温温柔柔的莫余霏了,像不太好惹的人。 负责人五官立体,轮廓分明到冷硬,就连表情也是凶凶的。 第104章 “我等了你两个小时。”声音也是冷的。 她眨眼,关门的动作都轻了点。 因为她原来的负责人都很划水,所以她对训练一直都没有危机感。 这下好了,她感觉自己头顶的危机雷达响个不停。 坏了,这人不会物理折磨自己吧? 她可受不住啊。 想到那杯温水,她小小声道:“对不起,没有以后了。” 弱声弱气,也不辩解,乖学生的模样端得可足了。 “罚跑十公里。”负责人面不改色道。 “……”谭千觅真要哭了,不过她面上应得毫无怨言,“好的。” 心里想的嘛,等会儿装晕好了。 进来不足一分钟,说话还没超过五句,她就开始了热身。 等被按着肩膀往下压腿时,她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恍如隔世。 怎么来了一个实干派?不管万成儒还是谭建成,都不该这样吧? 怎会如此??? 她试图答话,“请问您叫什么?” 负责人按压的力道半点不轻,似乎还重了。 “关韶。” 谭千觅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没再去问是哪个shao。 缓过来后,她跃跃欲试,再次发问:“那我们训练的主题是什么?我之前是围绕躲避进行训练的。” 关韶把她推到跑步机上,话无波澜,“先增强体力。” “……” 死了,彻底死了。 一千米后,她的喘息略微凌乱,两千米后,她已经要上气不接下气了,感觉下一秒就能栽倒在地。三千米后,她准备晕倒。 长痛不如短痛,疼就疼一下,跑得跑一万年。 她没敢乱瞟,右脚一飘,就要摔到右边。 关韶在她左边站着。 预料中的疼痛没来,反而被人接住了。 关韶冷冰冰的脸和声音一同出现,“继续。” “……”让她死吧。 又跑了两千米后,离死也的确不远了,这次不用装,两条腿一起软,眼见着就要跌倒在滑动的跑步机上,又被关韶接住了。 她意识都不大清醒了,眼前也发黑。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后,双眼一闭,如果还有力气,她一定要叹息。 还不如让我摔死。 “休息一会儿。”关韶大发慈悲。 她如闻天籁。 “不要立刻停,缓好了就走一会儿再休息。” “……” 她隐约察觉到这位负责人的重量级了,不敢跟她对着干或耍心思。 不过现在她是没力气站起来,关韶扶着她走了几步,等她眼前恢复清明后,才又推着她去跑步机上。 虽然现在设置的是走路模式,但她的身体很诚实地表示了抗拒。 后背被人推了第二下,她一哆嗦,连忙上去了。 走走跑跑,最后别说十公里了,两个多小时下来,十三公里也有了。 运动完的确很开心,但是谭千觅没有再次运动的欲望。 她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这个神出得最为彻底,脑子彻底罢工。 “谭千觅。”门口传来关韶的声音。 一种短短两小时内,仅凭几句话就让她的身体产生了条件反射的声音。 她愣了愣。 “下午两点继续,回去洗澡吃饭睡觉吧。”关韶说完,在原地定了几秒才合上门离开。 谭千觅脑子这会儿转得有点儿慢,半天才反应过来,见关韶的背影越来越远,她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猛蹿出去。 关韶回头看她,任由她一头撞上自己。 “你干什么?”她面无表情问。 谭千觅把脑袋往她肩膀处抵了两秒,才退开,“不干什么。” 关韶看她,时间不多也不少,刚好也是两秒。 “哦。”说完,她转身离开,还留了一句,“一身汗。” “……” 谭千觅看着她离开,眼中是盛夏六月喧嚣的午后。 等那个背影彻底消失后,她才心情愉悦地回了起居的公寓。 进去后理所当然地看到了三扇房门,包括住着自己克隆体的那一间,但她却没丁点儿的不悦。 虽然她一个人时,也没多慌乱,但心情却从未如此轻松。 像是天边的云,又似是云边的雨,亦或是雨中的风。 轻飘飘的,盈盈一跃仿佛就能直抵天际。 她当然知道原因。 因为见到莫余霏了嘛,因有人可依而安心,因诸多话语猜测终有人言而愉悦,因…… 原因多了去了,不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愉悦与欢欣本身。 这就是“喜欢”的形状。 是密闭空间中的窗与窗纱;是无意义凝视时,不由自主浮现心头的容颜与声音;是见到她时,自动提升的优先级。 天知道,当她慢吞吞的脑袋反应过来那是莫余霏后,最先浮现在脑海中、并理直气壮将其他所有想法都踩在脚下的念头是:她停了几秒,她在等我,我可以过去。 然后她就过去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冲动。 其实也考虑到了别的情况,比如会不会给莫余霏添麻烦,会不会让她暴露,等等,但那一瞬间还是败给了渴望和信任。 洗澡时,水流冲刷过身体,她默默放弃了此前对于“喜欢”的幻想。 什么情绪凌驾于理智之上,什么用理性来实现感性的愿望,通通见鬼去吧。 第105章 喜欢就是这一个瞬间……是每一个瞬间的碎片所拼成的一幅画。 她喜欢“喜欢”,也喜欢莫余霏。 洗完澡,这种轻飘飘的心情才落下些许。 实验室里,人们大多用代号来称呼实验体,她有点儿特殊,之前没人直截了当告诉她她是一号,但她之前的负责人只是喊她初代,如果必须要称呼的话。 实际上需要专门称呼她的场景很少。 而且,谁会让一个实验体去吃饭睡觉? 显然没有。 遂,她就是莫余霏。 谭千觅稍微把头发吹了吹,就窝到床上去了。饭是无需吃的,觉是要睡的。 辗转反侧几个来回,她鲜少有这种睡不着的时刻。 咳,沾床倒头就能睡的猪头了解一下。 她想了一会儿,点开手环,又戳了几下,里面竟然有信号了,之前可是没有的。 莫余霏又使了什么高科技?她略带愉悦地想,却也只是起了一念,并未继续深想。 至于莫余霏为什么会来这里,怎么来这里,又是为何居于自己对应的负责人的位置,等等诸多问题,她也只是起了一念,而未深究。 点开聊天栏,她输入:莫余霏~ 而后把手交叠放于腹上,平躺姿势极为标准。 一分钟后,她抬手看,没消息。 又过三十秒,她再抬手。 ——睡觉 嘴角自发便往上扬,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一翻身又变回了侧躺。 她蜷缩成一团,继续输入:我好想你 虽然在她的记忆里,今天睁眼之前还和莫余霏在一起,明明只分离了几个小时,但那种拱人心尖的“思念”依然如春笋一般,初起不觉,待到春雨连绵,一起万丈。 她是如何判定自己在“思念”的呢? 继续输入:想现在就见到你 如此,她断定这种心情是思念。 ——睡你的觉 标点符号没有了,此前那个沉默直白的莫余霏是会带标点的。 嗯……又一个新的莫余霏。 她弯弯眼睛,丝毫没有泄气,甚至面对她这种性格时,莫名其妙想要顶撞……嗯……挑逗? 她发送:你过来一起嘛 没等对方回复,她嘴角翘了翘,立即发:好凶啊 对面回了六个点。 谭千觅忍不住笑出声。 等笑完了,她抽抽鼻子,转头看向自己的房间。 有监控的吧? 她又看看手环,不过莫余霏既然都让自己去认她了,肯定有办法。 于是她又轻轻松松发消息:这是什么意思 对面又回了六个点。 她继续发:你生气了吗 当然不可能生气。她逗人逗得越发开心,正准备继续进攻,床边的铃声忽然响了。 整个人僵硬了几秒,她慢吞吞看过去。 不会吧…… 发消息前她还是挺想现在就和莫余霏见面的,但现在,她严重怀疑莫余霏会体罚自己。 那就不太美妙了。 哎,其实也挺美妙的。她神经病似的地笑了声,三两下穿好鞋跑出去。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一日上午 第50章 寂寞 谭千觅离开房间,出门却没看到莫余霏的身影,而是和程知柳打了个照面。 程知柳面上有些焦急,匆忙跑过来,双手扳住她的肩膀,“谭谭,你没事吧?我刚上去突然就被一堆人围住了,我的负责人也在里面,我没法反抗直接就失去意识了,刚刚才醒过来。” 谭千觅摇摇头,安慰她:“没事,他们就找我做了下思想工作,告诉我换了个负责人而已,没别的,不用担心。” 程知柳还是很愧疚,不过她没用自己的愧疚来麻烦谭千觅,而是转而问:“新的负责人怎么样,凶不凶啊?” 所以谭千觅很喜欢和她相处,因为轻松。 她压住翻涌而上的笑意,只显示出些微的愉悦,“人还挺好的,就是训练量有点儿大,嗯——比起我之前的。” 指指门口,谎话随口就来,“她这就要我出去来着。” “啊?”程知柳不可思议,“大中午还要训练啊,怎么这样?” 谭千觅凑近她耳边,说悄悄话似的,“而且她还很凶。” 程知柳转头看她,眨眨眼。 谭谭之前可没有提过负责人的事,这次不仅提了,而且形容词既有“好”,又有“凶”。 她感觉谭谭应该挺喜欢这个负责人的。 于是她道:“那你快去吧。” 谭千觅一笑,所以她喜欢和程知柳相处,因为她细腻且贴心。 “那我走啦?” 程知柳嘱咐:“有什么事情记得找我啊。” 谭千觅笑着跟她挥手。 实验体房间内的铃声是供负责人联系他们用的,会面的地方就在居所旁边,无需去地上。 那里的空间很大,设备也丰富,基本能满足负责人和实验体的所有需求。中央是闲谈用的沙发和圆桌,很少能用上,旁边则嵌套着诸多独立的房间,训练室、手术室、研究间等。 轻车熟路走到隔壁的大房间,看到中央沙发上坐着的人,她唇角翘了翘。 莫余霏没回头看她,她主动道:“我要怎么称呼你?” “爱怎么喊怎么喊。” 第106章 她语气还挺冷淡的,但谭千觅反而更兴奋了。 既然这么说,那意思就是不用顾忌监控、监听了。 她冲过去,炮弹似的撞进莫余霏怀中。 莫余霏接是接住了,嘴里倒是嫌弃,怎么扎人怎么说:“被人调换了?” 谭千觅嘿了声,“你还好意思说这话?” 莫余霏盯着她,“怎么,有意见?” 谭千觅预料到之后的小学生吵架场面,及时制止了它的发生。 “我要累死了,你怎么这么狠啊。” 莫余霏嗤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胳膊,“不狠点,之后被人吃了都跑不掉。” “……”谭千觅从她怀里爬起来,跟她对视,十分庄重:“以后还练吗?” “练啊。”莫余霏挑起眉梢,幅度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略高,于是显得轻佻,甚至有点儿……欠。不过相比于她的话,表情还真算得上温和了。 “你还想走后门?负责人就是负责人,你那三脚猫体力就是我最该负责的地方,还有动不动就撒娇的习惯。” 谭千觅没忍住道:“我哪里喜欢撒娇了?” “阴谋阳谋都是谋,明着缠人暗着耍心思都是撒娇,怎么,我说错了?” “……”还真没错。 面对莫余霏时,明着撒娇的成功率高于使心思,且难度也低。 王威、夏鱼、程知柳,在这些人面前她也挺会撒娇的,不过没那么明显,很多时候都是刻意展露一些细节,从而达到目的。 某种意义来讲,撒娇和耍心机是可以划等号的存在。 还真给她说对了。 “被说中了?”莫余霏挑眉看着她,手还揽在她后腰上,嘴依然得理不饶人,“又想着怎么诡辩呢吧,你尽管来,被说服了算我输。” 谭千觅打住思绪,反守为攻,“那你不还是来这儿了?” 莫余霏秒答:“对啊,不来这儿怎么治你的毛病?” 谭千觅忍了又忍,“你还挺牛。” 把惹人烦的精髓学得淋漓尽致。 “那当然。”莫余霏依旧是秒答。 “……” “怎么不吹头发?”莫余霏摸到她还略有些湿润的发丝,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表情也凶了起来。 谭千觅理直气壮,“不想吹。” 这人演得舒服了,她又不是不会因地制宜随机应变。 “好说。”莫余霏把她放到一边,拍拍她的脑袋,“不吹我来。” 谭千觅哽了一秒,她以为莫余霏要说的是“为什么”之类的话,而她准备回复“懒”,谁知道这人竟然不按剧本来。 “那你吹呗。”她很快反应过来,一侧身就躺到了沙发上,“吹完抱我去睡觉哦。” 走开两步去找吹风机的莫余霏:“……” 怎么不按剧本来? 等她给腿上躺着的懒猪吹干头发后,懒猪已经快睡着了。 一翻身抱住她的腰,谭千觅极为自然地道:“去你那儿睡,程程刚回去了。” 说完,她半点儿动静也没,俨然一副等着人形座驾的模样。 莫余霏翻了个白眼,“懒得你。” 谭千觅嘿嘿笑了声,“可不是懒得我,你还惯得我呢。” 莫余霏恶狠狠道:“下午加练!” 谭千觅极为敷衍地“嗯嗯”应着,快要睡过去了,“那我就抱着你的腿哭。” “……” 等被擦完手和脸,放到被窝里,谭千觅估计是意识有点儿迷糊了,嘟囔着问:“真不用管了啊,他们很厉害的。” 莫余霏叠毛巾的手顿了顿,拍拍她的脸颊,“睡你的吧。” 谭千觅翻身想去抱她,没够着。 几分钟后,莫余霏回来,弹弹她的额头,半醒不醒的人拍开她的手,下一秒却又抓住了她的手。 她笑笑,“算你有点儿良心。” 谭千觅哪会真睡着,“你才没良心。” 她坦然承认,“我的确没良心。” “那我的分你一半。” “……” 谭千觅抱着她腰的力气大了点,小声道:“真的想你。” 莫余霏放在她脊背上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我知道。” 谭千觅还是没睡,她以更小的音量道:“但是我其实失忆了,今天早上睁眼之前的记忆是驻扎台外面的树,就是我和你说一家亲那一会儿。” 莫余霏哼笑一声,不明意味。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发现官方和实验室应该是对立的关系,万成儒和谭建成也应该有分歧,然后隔壁那边有个房间,里面有一个我的克隆体。还有,我感觉我的失忆应该是官方导致的,实验室知道我失忆了,但是他们可能不知道那段记忆的具体内容。 嗯——最后一条不太确定,其他都挺确定的。” “还有……” 她如同藏了满嘴食物的仓鼠,回到巢穴后一股脑地往外掏,不必让颊囊再被填满。 莫余霏再次拍了拍她的脊背,“我知道,睡吧。” 谭千觅想问问她的事情,比如她是从何得知,比如这段时间她在哪里,但还没想好要问哪个,眼睛就被人捂上。 “再说我也不会听了,睡觉。” 她眨眨眼,委委屈屈应:“哦。” 莫余霏哼了声,“少装。” 谭千觅嘴角提了提,委屈的确是装的,她高兴着呢。 第107章 又过了几秒,她还是小声道:“亲亲我嘛。” 这次莫余霏没法不听了。 结束之后,谭千觅笑她:“你不是不听了?” 莫余霏不答,说不听就不听。 “幼稚鬼。”谭千觅戳她的腰,“还是烦人精。” 烦人精不理她。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准备睡觉。 说来也挺神奇,明明只是失了个忆,一睁眼却突然明白了“喜欢”,而且喜欢的程度还比原来高了不少。搞得她还挺好奇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自己这个没心肝的都铁树真开花了。 期间经历了什么她不知道,但再睁眼时发生了什么她大概是知道了。 入目是毛茸茸的尾巴,正被自己攥在手心,抬头能瞧见莫余霏的下颚弧度,以及她微微垂眸看书的模样。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的眼睛微微转动,目光与自己对上,而后悠悠挪开,自己手中的尾巴也向上一挑,离开了束缚它的手掌。 谭千觅眨了眨眼,她看着莫余霏,恍然觉得莫余霏好突兀啊。 她明明就在实验室中,和实验室相比却过于突兀。 往前想,在林笙队伍里的莫余霏,和那支队伍相比也过于突兀。 甚至于,受林笙所托去三区幸存者那里救场的莫余霏,和“救人之人”这一身份相比,也显得突兀。 她缓缓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莫余霏的侧脸,心脏一阵阵悸动,仿佛要突破名为“胸腔”的牢笼。 一次次从脑海中搜索,驻扎台的莫余霏、搏斗的莫余霏、返往实验室的莫余霏……记忆中所有的莫余霏,甚至去幻想,想象中收集信息的莫余霏、尾随目标的莫余霏、与人言笑的莫余霏…… 她想到了无数种莫余霏的模样,却发现每一种都是突兀的,没有任何一个和周围合拍。 除非,将这环境剥除掉。譬如此刻,她将目之所及的环境虚化,视线中只留下眼前的人。 顺眼多了,那层若有若无将莫余霏和环境隔离开的轮廓,才终于消失。 她抬起自己的手,并未碰到莫余霏。 有一层粗笔勾勒出的浓黑线条轮廓,将她和莫余霏分隔开了。 她看到。 莫余霏低头看她,挑眉似乎是讶异,又或者是觉得有趣,也可能是百无聊赖。 她抬手捏住谭千觅的手。 于是谭千觅看到,将她们分隔开的那个线条缓慢往后退,自己本来被囊括在周围的环境中,渐渐的,她被拉进了莫余霏的领域内。 与之外的世界隔开了。 她忽然感到心慌,并且有一个想法毫无缘由地占据了她的大脑。 莫余霏是否想要将她拽离这黑白水墨画般的世界? 实验室也好,所有的东西都好,一切都无所谓。 眼前所见的景象突然开始重影。 “谭千觅?”莫余霏在喊她。 她不断眨眼,试图让眼前的世界清明一些,结果却越来越模糊。 线条扭曲、缠绕,却又在图形即将出现的瞬间断裂、重组。 像是有沉积的水从耳朵、眼睛和鼻子中流出,她忽然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胸膛深深起伏,她睁开眼睛。 莫余霏放大的容颜出现在眼前,面上还带着担忧。 “刚刚怎么了?” 她频繁眨眼,问:“你在看书吗?” 莫余霏眉毛微不可见地压低了一些,“在看,你刚刚睁开眼看我,然后又抬起手,我去碰你,你突然就闭上眼睛了,连呼吸也停了,三四秒之后,也就是刚刚你才再睁开眼。” “我……”谭千觅还在眨眼,她眼前依旧不是很清晰,“我,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莫余霏皱眉,把她抱起来,“没事,不怕。” 她抬手揉眼,十几秒后,眼前才算恢复清明,看看时间,16:56。 所以莫余霏还是没舍得让自己下午继续训练啊。 期间莫余霏盯着她,眼中是未掩饰的深沉。 “他们就是欠的。”语气中的烦躁和不耐也没有掩饰。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一日中午至下午 第51章 樽前 莫余霏的态度明摆着是知道点什么。不过谭千觅不是很想问,因为她感觉自己应该能够自己发现的。 她现在的思想像是被一分为二,一半关于莫余霏,关于那粗笔勾勒的轮廓,另一半关于自己的异常、实验室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后者她并未窥探分明,但她觉得自己能够想到、猜到,看到的,所以她在努力。 “走。”莫余霏兴许是知道她在试图“无中生有”,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带你去看看。” 谭千觅拽着她的手,没有拒绝,只是动作有点儿缓慢。 莫余霏整理好着装,转身见她还在慢吞吞穿鞋,又去拍她的脑袋,“得了,去看看再让你的脑子忙活吧,总要给它点材料才好加工。” “……嗯。” “……” 显然是没听进去。 莫余霏又催促道:“赶紧走了。” 谭千觅藏于心下的火猛然冒起。 她讨厌被强行打断思绪,或是说,她会因为“思想向下深入时被打断”而产生“烦躁、厌恶”的情绪。 因为她对自己思考、联想的能力极度自大。 第108章 她当然清楚,但她选择让这种情绪蔓延。 没有皱眉,也没有拒绝,她只是默默加快了速度。 “走吧。”然后看了莫余霏一眼,率先走出去。 言行举止没有异常。 莫余霏看着她的背影,无声笑了笑。 “去哪儿?”她的态度和语气也没有异常,只像是如常的询问。 “跟我来就好了。”莫余霏抬手去牵她,她回应了。 嗯了声,又慢吞吞道:“你能让周围的监控,还有人……嗯……能直接改变我们对外的状态吧。” 莫余霏挑眉,用身份卡打开升降梯,“对。” 谭千觅哼笑一声,目光扫过她刷卡的手,补充:“是异能吧。” 只是认知形态的话,监控可不会变。 不只是认知形态的话,为什么现在还要刷卡?毕竟现在对外的状态可不是她们在升降梯前。 无法理解只能代表她的认知有限,而不代表事物本身有问题。 目前最符合这种事物的归属是:异能。 二人进入升降梯,莫余霏看向她,一句话没说,但面上的意外和满意替她做出了回答。 谭千觅没有再问为什么她突然多了这个异能。 升降梯向上,再次来到地表后,没人注意到她们。 很神奇,她勾了勾莫余霏的手,莫余霏开口:“嗯?” “那看来是能说话的。”她确认了。 莫余霏晃了晃她们相牵的手,“大胆走。” 谭千觅如言,往前蹦了一大步,重复:“大步走。” 突如其来的孩子气。 莫余霏愣了下,也朝前迈了一大步,赶上她了。 “……”她嘘声:“腿长了不起呗。” “确实了不起。” “……” 不跟她扯皮了,谭千觅左右环顾,来回的行人、如蛰伏兽类的建筑,和之前都一样,只不过完全没人注意到她们。 莫余霏注意到她的视线,道:“随便转转。” 说完,还真拉着她随便找了个方向往前走。 正前方恰有几个着白衣的研究员结伴路过,莫余霏似乎认识他们,嗤笑一声,“运气还挺差,遇上这几个渣滓了。” 谭千觅眨眨眼,脑子里疯狂运转,出口的话却是:“怎么说脏话呢。” “就说。” “哦。” “哦。” 走近后,莫余霏拉着她跟上了,瞧起来此行似乎的确漫无目的。 她们跟上时,那几个研究员准备进入其中一座楼,正过闸机。 一共三个闸机,他们也是三个研究员,正好一人一个。 莫余霏自觉主动进入中间那道,而后抬起了左手。 谭千觅的右手正和她的左手牵着,见状忙进入左面那个闸机,顺着过去了。 走得有点儿急,哐得一声极为清脆。 好听就是好腿。 谭千觅:“……” 下意识先往前看,那几个研究员没回头,这声音应该也不会被别人听见。 “唉。” 她还没弯腰捂腿缓和疼痛,却听莫余霏叹了口气。 “?” 莫余霏松开她的手,“怎么笨笨的,不然抬高手、过去后再放低,穿过闸机的流程该是多完美啊,还好看。” “??”她这腰是弯也不该,不弯也不该了。 不过莫余霏弯腰了,她半屈膝后抬头看向前面三个实验员,谭千觅瞅她一眼,也回头去看,而后把她拽起来,“没破皮,先跟上。” 这回轮到莫余霏瞅她了,“最好别回去哭鼻子说我不关心你。” 趁她还弯着腰,谭千觅立即在她脑袋上拍了下,还回去。 “嘴真欠。”说完拽着她起来,快走几步跟上他们。 和他们稳定相隔三步后,莫余霏冷不丁开口,“昨天就是他们带你进手术室的。” 谭千觅嗯了声,没多大反应。 前方十米处就是走道尽头,那儿有一个房门。 “门我们也能跟过去吗?”她自问自答:“还是说我们开门他们也看不见?” “看不见,是和我们理解的物理世界完全不同的异能。”莫余霏解释:“开启之后我们的存在就完全被抹杀了。” “包括我们对物理世界做出的更正、影响?” “对。” 谭千觅放心了,虽然她本来也不是很担心。 实验员进入房间,她们推门跟上,里面的人果然毫无反应。 进门是一个过渡空间,他们各自脱下外衣,从旁边的柜子中拿出厚墩墩的衣服换上。 “防护服吧。”谭千觅说着,见他们只是换衣服,便问:“那世界里的我们呢?” 说完才发觉这话疑似是个高度省略句,补充:“如果说我们现在的存在已经独立在物理世界之外了,那世界里的我们呢?别人眼中的我们呢?” “由我控制。” 谭千觅默了两秒,“那我们加快速度吧。” 莫余霏看向她,她已经转身去看研究员身上的防护服了。 她抬手拎起一条研究员背后的带子,而实验员无动于衷。 于是不由得感慨:“真神奇啊。” “还有很多有意思的,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可以去看看。”莫余霏上前一步跟她并肩,“那儿还挺危险的。” “那儿?”谭千觅检查完防护服,盯着防护服腰部的一条细带,分神问:“异能是从‘那儿’起源的吗。”话是问句,她的语气却更像是陈述。莫余霏也的确答了是。 第109章 那条细带晃一看没什么异常,只是个起腰带作用的绳子,但仔细去看,就能发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像是晶蓝色的液体。 她想到了自己克隆体旁边的那圈蓝光灯。 脑袋被拍了拍,然后罪魁祸首又得寸进尺,揉乱了她的头发。 “……”她略矮身盯着细带,拨开莫余霏的手,“干嘛?” “干你。”身后人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儿恶劣。 她十五岁以后的青春期都是在实验室度过的,没有接触过类似的玩笑话,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研究员套好衣服往里走,她也跟着站直身子时才恍然大悟。 “……”无语一瞬,她回头戳了戳莫余霏的心口,坦然道:“我倒是也没拒绝啊。” “……”轮到莫余霏哑口无言了。 谭千觅又戳了戳她的心口,“这也要演啊,感觉这个不太好。” 她的语气很随意,但非常稳。 莫余霏眨眨眼,“那我不要这个了。” 谭千觅满意,转身跟上研究员。 她本以为里面会是类似手术室的存在,没想到进去后竟然是一个升降梯。 跟进去后,升降梯上行,开门后是一个极白的世界。 倒不是说已经离开了铜墙铁壁的实验室,只是这一方空间的墙壁和地面都是白色的,看光泽似乎还是金属。 研究员径直向前,她迈步跟上。 才走两步,肩膀突然被按住,莫余霏在她旁边道:“所以说这几个人是渣滓啊,竟然直接来了这里,本来想最后再带你来这儿的……做好心理准备。” 她转头和莫余霏对视,稍稍扬起唇角,弧度不大,却将她那点儿自傲展露得愈发分明。 “在非物理防御力方面,你永远可以对我放一万个心。” 她当然知道,莫余霏闲没事带自己来逛,只能是为了让自己亲自来发现。 至于为什么,应该只是为了让自己去体验。毕竟莫余霏都有这能力了,那至少在目前为止的正常人类层面上,她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现的? 莫余霏都知道了,但依然想要她来亲自探索。那她倒要好奇了,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何物。 跟随研究员进入房间后,映入眼帘的是手术室的布局。 这就是一个手术室,甚至手术床上正躺着一个人,手术台前站着两个人身穿白大褂的人,一男一女。 那三个研究员进来后没有多话,默默站在了男人的身后,一副打下手的模样。 谭千觅先打量一圈,确认依旧没人能注意到自己后才上前。 手术床上是她的克隆体。 男人,是她的父亲,谭建成。 她停留在谭建成身上的目光不超过一秒,或许甚至没有停留。 沿着周围转了一圈,将目之所及纳入脑海中后,她退回手术台旁,这个方位能看到最多人的表情,包括谭建成。 莫余霏本来是站在门口看着她,期间微微回头了一下,而后上前两步和她并肩。 “教授,负责人正在带她进行体力训练,预计十分钟后结束后,她会在半小时内入睡。” 原先就站在谭建成旁边的女人,即他的副手道。 “好,三分钟后开始实验,你注意汇报进度。”谭建成拿起工具架上的刀,道:“一号,切开她的右手小指指腹,三毫米长,两毫米深。二号,监听监看内脏的动静。三号,控制能流仪。” 三个研究员有自己对应的代号,闻声立即开始行动。 谭千觅默默看着床上的自己,时而瞟两眼在场众人的神色。 莫余霏则始终看着她。 三号:“能流仪倒计时三秒,三、二、一,启动。” 谭建成切开它腹部的肌肤。 头盔状的能流仪中流出晶蓝的光,一瞬攀到它的腹部,缓慢沿着伤口钻入。 二号:“心脏开始运行,心率低于三十。” 谭建成手下动作不断,二号道:“三十五,四十五……” “一号,加深到三毫米。”谭建成道。 一号听令去做。 二号:“生命体征逐渐正常,脏器第十三次加强,进度百分之六十。” 等二号称进度到了百分之九十九时,谭建成停下动作,同时道:“停。” 他转头看向副手,这个方向如同在看谭千觅。 她愣怔一瞬,下意识绷紧了身体,略松散的站姿也挺拔了些。 “她还有多久会入睡。” 副手正在监看仪器,仪器内是谭千觅的生命体征。 “两分钟后。” “98……48……18,倒计时五秒。” 谭千觅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想去抓莫余霏的手,手指才刚动,还没带动手掌呢,停顿后就放弃了,垂落在身侧。 她快速道:“需要我回去吗?”她担心莫余霏无法控制,那就露馅了。 “不用,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好。” 副手:“α波向β波跳转准备,跳转中……” 谭建成立刻道:“跳转成功后,一号加深到四毫米,三号加强到六兆频。” 副手:“……跳转成功!” 此间陷入寂静,只有仪器发出微弱的嗡鸣声。 几分钟后,二号道:“脑区信息已复制百分之八十,意识松动进入觉醒域。” 第110章 谭建成问:“把亚人格挪出的成功率现在是多高?” “百分之五十七。” 谭建成沉默了两秒,对副手道:“让她的负责人把训练强度调高,周期缩短到三天。” 副手应好。他继续道:“增加一次实验,明天中午十三点到这里。”研究员应好,而后离去。 他盯着床上的“它”看了一会儿,抬步离开了这里。副手在最后将实验室复原,按了某个按键,和手术床一同下降。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一日下午 第52章 席上 室内只余下她们二人。 谭千觅开口,她本来是想说“大概明白了”的,末了出口的却是:“明白了。” “现在只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我身上的资源是什么。第二个,他为什么还需要我去到南辖区。当然,第一个问题解决之后,说不定第二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莫余霏再次微微回头,很快又转回来,“那我们就去下一个地方,走吧。” 谭千觅向她身后看了眼,站着没动。 莫余霏和她对视,也没动。 ‘让我回去。’谭千觅做口型。 莫余霏摇头,略微翘了下唇,颇有些不太服气的桀骜。 她向谭千觅伸出手,掌心向上。 谭千觅犹豫两秒,顶着她的视线,到底把自己的手搭上去了。 指尖相触的一瞬,莫余霏勾起手指,将她的手卷入掌心。 而后转身向外走。 谭千觅落后她半步,抬头只瞧得见她发丝遮掩下的耳朵。 心跳有点儿乱,一半是慌,一半是乱。 推开门之后,看到的依旧是白色的世界,并没有人的踪影。 莫余霏脚步顿了短暂一瞬,右转,顺着来路返回。 但前方的升降梯是闭合的,而且需要刷卡。 谭千觅回头看了眼身后,微微眯眼。 所以后面才是本来要去的地方吧?这是在将计就计。 看回升降梯,她好奇莫余霏要怎么做。 她们刚在闭合的金属门前停下脚步,一旁显示屏的数字由“1”变成上行的箭头。 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谭千觅听不出里面的动静。 几秒后,金属门开启,她们看到几个武装士兵,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西装革履、架着眼镜的男人。 有一个士兵恰恰与谭千觅对上视线。她下意识心慌,但再去看他的眼神,分明不像是在看人。 她放下心来,没动。 下一秒,士兵向前,仿佛没有看到她。 来人全部向前,谭千觅有了猜测。她想要保持睁眼状态,好奇能看到什么,不过等前面的人距离自己仅剩几毫米时,还是没忍住闭上了眼。 其实什么感觉也没有,她反应过来,忙睁开眼,但他们已经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她没能瞧见神奇画面。 略失望。 莫余霏牵着她走进升降梯,什么也没点,不过等了一小会儿,升降梯就自动下行了。 到一楼后,莫余霏边往外走,边道:“他们走了。” 谭千觅慢吞吞回复,“我差点儿走了。” 莫余霏被逗笑,“你刚不还好奇人身体里有什么呢嘛,哪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谭千觅愣了一秒,又懵了一秒,最后陷入困惑,“你难不成真会读心术?” 莫余霏笑吟吟吊人胃口,“保密。” “……”谭千觅锤她一拳,眼神却飘向了上方。 她觉得如果只是巡逻的人过去,莫余霏不必作此反应,来人一定是能察觉她们存在的。 且刚刚士兵身后的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 莫余霏却是摸了摸被打到的胳膊,轻飘飘道:“还挺凶。” “……” 谭千觅于是又凶了一下。 莫余霏盯着她,眨了下眼。 “……还给你享受到了。”谭千觅有被她变态到,遂不得不把心里话言之于口。 莫余霏哼笑,“那又怎样?还能不允许啊。” 说着,她捏了下谭千觅的手,继续迈步往外走。 谭千觅捏回去。 所以是层层环绕的将计就计了。 对方在将她们的计就计,应该是想要看看她们的目的地。 那她们就继续将这计上计。 她在莫余霏手心写:‘听,感,异?’ 对方是听到了她们的动静,还是依赖感知,又或是超出正常人认知层面的手段? 她猜测是这三种中的一个。 莫余霏划了一条竖线。 她判定是第一种。 谭千觅了然,并未产生质疑。 闸机从内向外并不需要刷卡,莫余霏打趣:“亏是不用刷卡,不然再磕着我们家小姐,它就罪该万死了。” “……”谭千觅竟不知道该从哪儿吐槽起,最后只好进行全面的人身攻击,“这个贱你就非犯不可吗?” 莫余霏不知道被戳到哪个笑点了,拉着她的手笑了半天,直到走出那栋建筑才罢休。 “……烦不烦。” “烦呐。”莫余霏承认得毫无压力,下一秒却是话风骤转,“所以你是想留下多参观几天呢,还是想一日游?” 谭千觅一愣,抬手看了下时间,18:25。 云层浓厚,本就稀薄的日光更穿不透,暮色昏沉,不见霞光。 第111章 她看着那四个数字,某一念闪烁,别扭的错位感传来,而后忽如醍醐灌顶般,了然于心。 “看手环”的记号不是用来提醒自己“莫余霏在旁边”的,她得是多傻才能误解到这一层啊。 她留给自己的记号,主体必然是自己,而非别人之于自己的作用。 何时要看手环,即何时要垂头思量。何时? 心觉左右皆不可信,但已身处“左”之中时。 身处“左”之中么?实验室是这个左? 不不,这应该是她清醒时留下的记号,她不会用来记录未发生的事。 实验室是她身处“左”时,即将奔赴的“右”,而左则是官方。 也就是说,官方派她,或是拿什么要挟她来了实验室。而且她知道自己会失忆,那就代表自己应该不大可能是被要挟的。 毕竟如果是要挟,她就不会只留一个“看手环”了,她估计还要说一句“手环里是什么”。 看手环…… 所以她是在和官方达成了合作的情况下,在临出发之前,发现自己不应该依赖于他们。 吗? 但自己还是来了,甚至莫余霏的手环还在自己身上,他们对自己应该不至于苛责。 那为什么会不值得依赖? 思考过于冗杂,一念错,步步错,而且很难连上,她沉入最初的感知,对于这条信息的感知。 低头看向手环,周围的人声与画面浮浮沉沉,自己看得见,但不稳定。她的心在慌,但还是向前踏了一步,所以心慌,因为心慌,所以低头看向手环。 她大概懂了。她选择了官方,但无论是实验室,还是官方,她都不相信。 既然达成合作,那为什么没人来救自己出去?还是说她的任务就是蛰伏在这里?不可能,她不会同意这种费时费力的任务。毕竟她是懒猪。 用文字来描述心绪实在有些牵强,于谭千觅而言,思考与感知的过程皆如电光火石一般,划过心头,而后告知她答案,从未形成确切的语句。 毕竟那过于缓慢,也迟钝到捕捉不及。 实际上,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不足三秒。 恰好莫余霏刚问了她一个问题,停顿三秒,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熟悉的能瞧出异样,不熟的只当她在犹豫。 莫余霏:“嗯?” 谭千觅猛然收神,她迅速眨了两次眼,“我觉得可能没心情旅游了。” “行。”莫余霏状似随口答了句,转头问:“在想什么?” “想我们要去哪儿。” “撒谎。”莫余霏哼笑,毫不留情戳破,“你要是在想什么预料中的事,或者跟人有关的事,我名字倒过来念。” “霏余莫?”谭千觅试着念,念完把自己逗笑了,“也挺好听的。” 莫余霏盯,她忍俊不禁,“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虫啊。” “那就不能是心上的血啊,非得是脏兮兮的虫?”莫余霏贫嘴。 谭千觅这回笑得更放肆,“露馅了啊。” “……”莫余霏也反应过来了,她现在不是洁癖莫,也不是龟毛莫,是嘴贱人欠莫。 谭千觅再添一把火,“之前过闸机也露馅了。” “……”她不被干扰,强行继续,轻咳一声嘴硬:“完美是一种习惯,不是一种特点。” “嘴硬就是特点咯?”谭千觅笑嘻嘻反问,说完又自问自答,“嗯,的确是,没被我带偏,勉强给个及格分。” “……”莫余霏瞪她一眼,凶道:“哪那么多话,快回答!” 谭千觅笑了两声才道:“我在想前几天我失忆期间发生的事,我是没印象了,你知道吗?” “知道。” 出乎意料的是,莫余霏竟然如此作答。 谭千觅眨眨眼,莫余霏继续道:“我当鬼也没放过你呢。” 谭千觅继续眨眼,那可真是一句了不得的情话。 眼神飘忽着,她顾忌那位能听到她们说话的人,在手环上打字向莫余霏确认。 莫余霏竟然也真的清楚,一一作答,简直如同此前一直在她身边。 事实也的确如此,无论是她被谢锦带走进入官方计划组,还是她被派回实验室,莫余霏都在她身边,只是存在方式并不寻常。 她之前定过不会再分离的目标,就不会放任它被打破。 谭千觅不知道她有这种能力,莫余霏也没跟她说过。 但她不傻,知道异能再怎么好用也只是一种技能,要潜入偌大一个组织并不简单。 她的心发暖,愧疚也更深。 ——你知道官方为什么没来吗 ——他们本来想依靠异能进来,结果被万成儒拦住了,他的血液能让异能无效 没人能看到她们,谭千觅便没有掩饰地皱眉。 “你准备怎么办?”现在还处于莫余霏的计划中,她不太想干涉,或加入自己的意见。 “先参观,想来你之前也没认真看过这地方,带你去完整看看。”莫余霏答。 “好。”谭千觅点点头,“带路吧,导游女士。” 现在是莫余霏的领域,她只需要跟随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一日傍晚 =w= 莫名高兴,多发一章好了 please talk with me.别逼我跪下来求你们 第53章 海角 第112章 地上建筑里没什么特别的,或者说那里只是些药剂、仪器之类的,如同冰山浮于水面之上,用来敷衍这个世界的那一角。 地上嘈杂,加上实验室各种建筑隔音都很好,谭千觅暂且没听到身后有人跟着的动静。 等到了地下二层之后,便能隐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了。 他隔得很远,声音也不大,不过谭千觅听力高于常人,到底给听到了。 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出来,加上有莫余霏在身边,谭千觅的注意力便没有分给他,此时有更攥人心神的东西存在。 “之前来过这里吗?”莫余霏看着透明玻璃管中的畸形生物,面不改色。 谭千觅胃里有点儿翻滚,她咽了咽口水,“你觉得呢?” 她之前甚至不知道实验室还有地下二层。 畸形的动物,残缺的人类躯体,不可名状的混合品种,皆可一见。 路过一排排房间,见了不可胜数的难以直视之物,莫余霏始终面不改色,如同已经看过了千百遍。 谭千觅起先还能保持住状态,而后免疫力逐渐增强,结果当看到勉强称得上是人类婴儿的生物,和看不出品种的动物黏连在一起时,终于别开了眼睛。 莫余霏捏住她的肩膀,提醒:“后面的有点儿恶心。” 谭千觅的喉骨来回滚动,几秒后她应答:“嗯,没事。” 莫余霏瞥她一眼,“受不了就别看了呗,你大概看个两眼不也能猜到后面是什么了。” 她的语气依旧尽职尽责的轻佻着,但其中的心之所系从未变过。 谭千觅摇头,“走吧。” 几分钟后再问她后不后悔,她会犹豫。 依然留有意识的残缺人类,眼中的渴望与绝望、翕张的唇部、扣挖玻璃的手指、不忍直视的躯体和清晰可见的痛苦。 她知道她的心在瑟缩,而莫余霏依旧面不改色。 实验室总免不得这些的,她想象过,但百闻不如一见。 走了一阵子,期间只有脚步声和沉默的呼吸。 打破沉默的是莫余霏,她指向其中一个房间,“你认识的小木头人就是从那儿出来的。” 植株从人的躯体中钻出,翠绿的藤蔓和枝叶象征着生机,而这生机正紧紧缠绕在人类的残破躯体之上,践踏、吸取着她的灵魂与意识。 谭千觅开口,她说话了,但没发出声音,她没发觉,而是继续道:“……依依,吗?” “嗯,将人类的意识嫁接给植物,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 谭千觅重复:“我也不知道。” 她的嗓音干哑,吐字缓慢。 “我之前在他们的文件库里看到过,成功率低于0.1%,迄今为止,只有依依是完全意义上的成功。”莫余霏补充。 谭千觅挪开视线,默默前进。 越往后走,便越沉默,越往后走,她的注意力便越集中。 集中于每一座牢笼中都有的蓝色细线,像是液体,又像只是光。 地下二层尽是牢狱。 走到尽头后,莫余霏忽道:“谭千觅。” 谭千觅回头,“嗯?”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前面。 “人不能太负责,你知道吧?” 她嗯了声,语气还算平静,“晓得。” 说着索性转回身来,面向莫余霏和那条长到永无尽头的走道,问:“还有地下三层吗?” 莫余霏道:“只剩一个地方没去了。” 谭千觅恍然大悟。 而后她又疑惑,后面的人为什么还不动手? 如果是为了看她们的目的地,但一看她们这全部都看上一遍的架势,就该知道应该尽早阻止了吧? 就算是为了看她们都知道实验室的哪些地方,但这已经是倒数第二个了,而那最后一个无疑是最重要的地方,竟然不赶在现在除掉她们吗? 等着过年呢是。 至于为什么确信这就是倒数第二个,当然是因为她相信莫余霏。 心里想着,她嘴上也说了出来,“这是等着过年呢。” 莫余霏见她还能开玩笑,心理负担没有压垮她,松了口气。 “这里下不去,跟我来。” 谭千觅应了声,面对她抬起自己的左手。 莫余霏抬起右手,握上,牵好。 而后她才发觉,谭千觅的手心染上了薄汗,回头看,谭千觅冲她笑笑,仍是一副没事人的姿态。 “下去,所以还真是地下三层啊。”谭千觅语气轻松。 她确实没什么事,因为已经将情绪压下去了。 但身体反应总不能一下子压下嘛,嗯,这总不能怪自己。她慢吞吞想。 莫余霏看着她的脸,罕见地愣怔了几秒。 她发现了,一路以来的大多数时刻,眼前的这个人都是驾轻就熟的,事态如何诡变,她瞧起来都能安然处之。 她自己游离在外,所以不觉有甚,可此时恍然,自己游离,可谭千觅又不游离,她分明就置身其中,可偏偏又总能如此……平静。 最过分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不过是此前从山顶离开后,她不间断地思考对策、寻求出路。 这过分吗? 对寻常人来讲,应该不吧。 你怎么就这么,这么稳呢? 她感觉心脏钝痛,同时又为这钝痛而愉悦。 “嗯?”谭千觅见她发愣,略稀奇,“怎么了?” 第113章 莫余霏握紧她的手,转身往前走,“没什么,走了。” 谭千觅瞧了一眼她的后脑勺,快走一步和她并肩。 离开地下时,莫余霏突然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谭千觅笑了声,“怎么?你是圣诞老人啊。” 莫余霏不吭声,谭千觅唇角落下,余半分弧度,“你见过了呀,我也已经实现过了,找个没人的地儿发疯。” “好。”莫余霏答。 谭千觅看她一眼,察觉到她的心思,轻飘飘挪开话题:“不过我觉得你现在的愿望应该是让你的计划完美进行,不然我这无脑跟的可就一块儿跟着没了。” 莫余霏哼笑,“放心。” 她们又回到了最初的那栋建筑物,不过此时那里已经被封锁了。 “这要怎么进?”谭千觅好奇,“所以我们要去的是反方向对吗?就是离开手术室之后,你带我去了升降梯那边,算是原路返回。但是我看到后面也有通路,那儿才是你本来想带我去的地方吧?” 只不过为了将计就计,所以跑去绕圈了。 “走进去。”莫余霏答了句像是废话的话。 夜色已至,正是20:35。 白炽灯光打在实验室冰冷的金属建筑上,折射出的光越发冷硬,灯光不似明亮,而似惨白。 前方的建筑物全面封锁,一个缝也没留,并且还站了一队守卫,疑似能听到她们讲话的那个男人也在其中。 谭千觅走近两步仔细听,道:“脚步声一样,跟着我们的就是他。” 话落,那个男人看向她所在的方位,就像是在看她。 谭千觅对他挥了挥手,他的目光半点儿没变。 她摊手,再次确认:“果然是听到的啊。” 莫余霏跟上,话里不能说不自大,“都说了是听到的嘛,不会出错。” “那您还挺厉害呢。”谭千觅玩笑着阴阳怪气恭维。 男人越发警惕,拨通电话,“她们已经到了,并且知道了我的能力。” 对面传来一个还算温和的声音,“封锁好,我马上就来。” 谭千觅鉴定完毕对方的声线,向上级汇报,“报告长官,是万成儒。” 她忽然鬼扯,莫余霏倒是半点儿不别扭,“做得不错。” 谭千觅没忍住笑了,笑得开怀。 莫余霏不动声色看她一眼,心疼。 这是在兴奋,为何而兴奋呢?为何事到临头了,却会选择去兴奋? 谭千觅的确在兴奋,她也知道原因,猜测和揣摩终于迎来了尾声,现实的重锤将为这一切画上句号。 多好,她不喜欢不确定。 不过当前她好奇的是,“真的就走进去吗?” 莫余霏握上她松开的手,“对,你闭眼。” 她乖乖闭眼,跟着上前走,步子有些拘谨。 “大胆走,不会让你摔着。” 谭千觅当即大跨步,“够大胆吗?” “……” 男人略显焦急的声音出现,“她们进去了,我封锁好了,但她们还是进去了。” 谭千觅想睁眼看看,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进去法。 莫余霏未卜先知,“不想被卡墙缝里,最好闭上眼。” “哦。”谭千觅平板板回复。 卡墙缝里。她嘟囔,“还真是离魂术啊。” “对啊,我可不就是当鬼也跟着你呢。” 谭千觅发笑,“我的身边有只阿飘。”话才刚说完,她无缝衔接道:“诶,万成儒来了。” “好,再走三步可以睁眼。” 三步后,她睁开眼,发现她们不仅已经进了建筑内部,甚至连闸机也过了。 “……”合着这三步是让我穿过闸机啊。 “我谢谢您。” 莫余霏显然get到她的意思了,“客气。” 同时,大门也打开了,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在哪儿?”万成儒问。 随行的听者立即指出方位,“这边五米。” 谭千觅眨眨眼,拉着莫余霏走开,感觉这场景多少会有点儿好笑。 她们走开几步,他们跟上几步,疑似三岁。 谭千觅甚至还有闲心问:“大哥,你认识我吗?” 无需听者回答,她盯着对方的神色,替他答:“看来是不认识,哦不对,看来是不认识我的声音。” 转头看向莫余霏,她摊手:“那他更不认识你的了。” 听者:“……” 就这样挪到二楼后,万成儒估计是受不了了,道:“打开顶部喷洒稀释液。” 谭千觅眨眼,现在还处于莫余霏的计划范围内,她不干涉,于是转头看向莫余霏。 “闭眼。” 莫余霏转手带着她穿过升降梯的门,进了内部。 外界开始淋下淅淅沥沥的雾气,其中混杂着万成儒的血液。 升降梯内部则没有,莫余霏满意点头,然后指了指鼻子。 谭千觅了然,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 她们不说话时,听者也能定位她们,应该是通过呼吸声。 升降梯隔音很好,她们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一日晚上 第54章 天涯 几十秒后,谭千觅有点儿气短。 她寻思外面应该也差不多了吧,万成儒就那么一个人,之前攒了再多血也不能这么造啊。 第114章 但是到底又不敢随便赌。 莫余霏转头看向她,她眨眨眼,示意自己快不行了。莫余霏弯弯眼睛,矮身过来,是要渡气的姿势。 她隐隐有一种自己被哐了的感觉。 这感觉从她们开始躲猫猫就出现了,在此刻尤为强烈。 等便宜被占了,氧气没寻着,只换来莫余霏的轻笑声后,感觉化为实质。 “……”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推开莫余霏,一边喘气一边瞪她。 按开升降梯的门,万成儒就在门前等着,手里拿着一小瓶喷雾,听者在门开时道:“来了。”他便对着门喷了一下。 谭千觅面无表情走出去,任由血色的喷雾落在自己身上,半点儿异样也没有。 她就说,莫余霏是傻子吗?会把计划寄托于躲猫猫游戏的随机应变?会在明知万成儒能使异能无效的情况下,继续使用异能吗? 莫余霏不是傻子,她是,竟然信了这厮的鬼话。 她径直走向升降梯对面那条长廊,即原来的目的地。 万成儒和听者在后面谈论,莫余霏略急促的脚步声说明她正在跟上。 而后万成儒和听者也跟来了。 既然他们彻底碰不到自己,那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哎。”莫余霏跟上后看了眼她的表情,知道她完全没有生气或为此不悦,于是回归正题:“我会跟着你,看完之后你应该会做出你的选择,到时候要告诉我。” 身后那二人的声音不再重要,逐渐被主观屏蔽,她抿唇应下,多加了一句,“谢谢。” 莫余霏本可以选择口述告知她,却还是带她亲自走了一圈。 所有想象都要依附于现实,现实是她最稀缺的东西。莫余霏在让她更多地接触现实。 莫余霏哼笑以示接受,道:“闭眼。” 她们来到了最后一个房间之前,门锁并不是问题。 谭千觅合眼,迈过了最后一道门。 乘坐内部的升降梯到达地下三层后,入目的是林立的冷藏架,数不胜数的透明玻璃管,其中皆是盛放着不足一厘米深的红色液体,液体上方漂浮着晶蓝的光。 如同克隆体旁边的那圈蓝光灯,如同地下二层,每一座牢笼中都有的蓝色细线。 是悬浮的液体还是跳跃的光,已经不重要了。 她从第一排冷藏架的第一列开始查看。 最高一层的玻璃管前写着2023.10.31。 第二层,698741,融合。 第三层,368448,融合。 第四层,第五层,第六层都是空着的。 今天才十一月一号,这是还没来得及填进去吧。 往里走,第二列的最上层写着2023.9.30。 第二层,698740,排斥。 第三层,368447,排斥。 第四层,15848,成功。 第五层,264,变异。 第六层,9361,进化。 …… 一列列看过,一排排走过。 举目去望,看过的也始终是凤毛麟角,数量太多了。 不知为何,这里的时间记录仍然在延续旧历,实际上2021年就称作新历元年了。 莫余霏适时道:“直接去倒数第二排,第三列开始。” 她依言走到最深处。 第一层,2019.5.6。 第二层,1,康复。 第三层,208,注射。 …… 1是她么?她那时的记忆断层就截至于2019年5月6号,那一天她进了实验室。 或者说,她在那一天醒来,发现自己在实验室,那之前的记忆却停留于2018年夏季。 动植物病变爆发是在2019年4月23日爆发。 这还只是倒数第二排,她看向最后一排,心脏落了地。 无疑,动植物病变和实验室有关。 她以为这个时间段的应该会很频繁,至少时间不能再向前推了吧。 然而前面两列,一个是2019.4.25,另一个就是2019.4.23。 也就是说,时间还要再往前许多。 “……”她沉默地走向最后一排。 2019.4.3 2019.4.3 2019.4.3 这一天的足足占据了三列,莫余霏开口,“我就是那一天出的事。” 她抿唇,往下面几层看。 1,爆发。 1,失控。 …… 这几列竟然大多是记录她的,她看向这一天的最后一列最后一层:1,13。 “13”是什么意思? 她不懂,继续往前看。 2019.3.31 2019.2.28 2019.1.31 又恢复了每月一次的频率,而此时距离尽头分明还有一段距离。她没记错的话,人类病变是在2018年9月18日。 毛骨悚然,她强迫自己的大脑不要胡思乱想。 2018.12.31 2018.11.30 2018.10.31 2018.9.30 下一列是2018.8.31,甚至未曾记录初次病变爆发的这一天。 2018.7.31 2018.6.30 2018.6.22 2018.6.21 2018.6.20 随后的确实每天都有记录,而每一个备注都是1,也就是她。 最后一列,即第一次记录的时间是2018.6.7 看完了,她揉了下眼,按下心里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起伏,作平静道:“所以最开始的病变也和他们有关系。” 莫余霏嗯了声,去揉她的头发,“其实不需要压着。” 第115章 她笑笑,“没事。” “……” 目光四处打量,她整理思绪,道:“所以我就是这一切的根源,嗯……应该说是我身上的某种能源?” 她指指每个玻璃中都漂浮着的蓝光,“就跟这个有关吧。” 她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听者原先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的,即便现在他们在外面争论,也是不知道她们是谁的。但谭千觅现在说出来了,他们就可能会知晓。 莫余霏猜到她的想法,喉骨动了下,抿唇。 “我想想啊,我爸可能是想把我身上的能源转移走吧?还有那什么亚人格,我不太了解,指的应该是我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吧?它会在每月最后一天出现。” 谭千觅摸摸下巴,忽然道:“你没事吧?” 莫余霏一愣,她继续道:“很抱歉,主要我这硬件条件太差了,不然你肯定是能得偿所愿的。” 谭千觅说这话时面上是带有一些笑容的,但笑意中却更多是愧疚,和无奈、心疼。 莫余霏对于情绪的感知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她极慢地眨了下眼,眸中轻盈漂浮的光流转,顺着空气向外蔓延,柔缓地将她的全身笼罩起来,如水流般安静、和缓、清凉。 水光盈盈,迸溅而出的两滴珠泪不知流入谁的眼中,又落入谁的心潮。 她又眨了下眼,轻而不容置疑地说:“我会得偿所愿的。” 谭千觅唇边的笑容幅度大了些,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垂头敛眸一瞬。 哎,这人啊。她有些无奈地想。 同时又有些自惭形愧。 抬起头,她回归正题:“我的选择不是这里,那么你的计划中有留给我发挥的空地吗?” 莫余霏嗤笑,语气恢复成愤世嫉俗时的轻佻,“不然我为什么要带你来呢?” “好哦。”谭千觅眨眼,看到她身上的轮廓消散了一些,不再似方才那般分明,心脏轻松下来。 回身看向这个空间,玻璃光透出的蓝光在白炽灯光下幽微至极,却没被抢了风头。 她拉上莫余霏的手往外走几步,越过层层陈列的架子,能够看到门口的情景。 知道她们无法被攻击后,她们是放松了,心态同样发生转变的还有万成儒和听者。 自从她们进入房间后,外面就没了动静。 万成儒站在门口,不发一词,听者站在他身后。 谭千觅走到能正面看到他的主干道上,看到听者凑近万成儒的耳朵,轻声道出自己的位置。 万成儒挥手,听者退后。 谭千觅谨慎地又听了几秒,发觉听者并非退后,而是……撤退,轻微而杂乱的脚步声响了一阵,似乎这栋楼里所有的人都撤出去了。 他们的撤离、万成儒的血液、谭建成、自己和亚人格、克隆体、莫余霏变幻的异能、听者的察觉、官方、失忆…… 诸多线索在她脑海中拼凑、组合。 她并不算很着急,看着门口的万成儒,问莫余霏:“你的异能是全部能够使用,还是只能用一个?” 莫余霏之前告诉过她,她的进化是力量型的。 她确信莫余霏不会骗自己,而此时莫余霏的异能是类似“离魂术”的绝佳探知信息技能。 “只能用一个,获取之后,我能从中随时切换。” 谭千觅又问:“是从你说出事的那一天之后,就能这样吗?” “对。” “好。”谭千觅说完,没再多问,看向和自己隐隐相连的另一个人——万成儒。 和万成儒相连的感觉,从刚才他遣退其他人时开始出现,从后腰,即她此前长出毛发的地方传来。 那里像是有两条隐约的线条,或者说链接,一条连着莫余霏,一条连着万成儒。 莫余霏的那条从她下午醒来就有了,不过她醒来时也看到了莫余霏身上的轮廓,于是便将这链接也误认为是轮廓了。 轮廓是出于内心想法而主观添加的装饰,链接是客观的身体感知。 当万成儒身上也出现链接时,她就能分辨出莫余霏身上出现的是两种东西,不会再混为一谈。 怕万成儒现在就能听到,她在手环上打字:你变回之前那张脸,等会儿万成儒变身之后,我拉你一下你就让我回去,带我去见你的上级,与此同时,鬼魂状态的你留在这儿跟他决一死战,之后死遁。怎么样,通缉犯,能做到吗? 这话里可太多莫余霏一时间想不明白的地方了,处处透露着困惑,以及诡异。 谭千觅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轻轻“嗯?”了声,以表催促。 莫余霏眨眨眼,应得利索,“可以。” 谭千觅笑道:“好士兵。” 她的确只是询问,能做到,还是不能?给她一个答案就可以了。 毕竟其中包括她有一定推测,但不确定的地方,例如莫余霏能不能同时操控作为关韶的她和在这儿当鬼的她、作为通缉犯擅不擅长死遁。 莫余霏也笑了声,“您说一,我不说二。” 说完,她将自己的面容从“关韶”调整回了“莫余霏”,万成儒见过的莫余霏。 谭千觅唇角的笑有些浅,看向门口正蹙眉,但却面带笑容的万成儒。 现在终于来到了她的领域,轮到她来制定计划,主导走向。 她不干涉莫余霏的计划,同理,她的计划,莫余霏也只需执行。 第116章 不是不乐意解释,只是太麻烦了。 言语总是过于缓慢。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一日晚上 第55章 能留否? 几秒钟之后,万成儒道:“我总察觉有亡魂在周围游荡,还以为是错觉,原来真是烦人的鬼魂。” 说完,他身形骤变,以肉眼察觉不出的速度化作了兽形——白狼。同时,他此前并未聚焦到她们身上的眼神,也成功对准了,即他现在能看到她们。 闻声、见此,谭千觅心头溢出一些笑意,面上不显。 莫余霏心中惊讶了那么一瞬,面上也不显。 方才谭千觅的指令中,她不解的“万成儒变身之后”明晰起来。 万成儒看见谭千觅是和她在一起,稍稍呲了下牙。 尖锐的犬齿泛着冷白的寒芒。 谭千觅眉梢微微动了下,失望。 她觉得万成儒看到莫余霏时,是要说些什么的,现在只是呲牙,看来是不能说人话啊。 探不到什么信息,她拉了拉莫余霏的衣袖。 莫余霏了然,调整异能,让她回归物理世界的身体里。 而后,她看向万成儒,微微歪了下脑袋,无缝衔接回了万成儒认识的莫余霏。 “让万领主失望了,我还活着。” 不过马上就要死了,她在心里想。 如谭千觅所料,她作为“通缉犯”,死遁的技能用了可不止一次两次。 当然,那只是她诸多身份中的一个。 万成儒看到谭千觅消失,短暂愣怔一瞬,反应并不算大,直直盯着她。 她自觉走出去,不打算在这个房间搞破坏。 另一头,谭千觅再次睁眼时已经回到了地下一层,她的居处内。 意料之中,睁眼时眼前十分模糊,意识也有些松泛的迹象,具体表现眼前的线条和色彩不断拆分、重组、混合。 她感觉自己这时虽然眼睛不好使,但大脑十分灵光。 如果莫余霏站在她身前,她能看到更多,如同下午时看到她身上的粗笔轮廓。 不过莫余霏不在也没关系,她眼前是天花板,没什么好“看”的,于是被观看的就成了自己。 画面混乱,她频繁眨眼,似乎瞧见了一些自己的记忆。 走马灯一般快速闪回,并不真切,她没看清,但断定那是自己的记忆。 十几秒后,大脑的灵光时间用完了,她坐起来,揉揉自己的脑袋。 下午不知道,还以为是自己出什么问题了,看完谭建成的实验后,她才恍然,这可不是出问题了,应该是回光返照……嗯,这好像是出问题的前兆,啊,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不是要转移什么亚人格嘛,估计是碰到她脑袋里什么聪明开关了,所以大脑在动荡时间,譬如醒来时容易兴奋过头,工作得异常勤恳。 至于到底是什么缘故,就不能难为她来回答了。 她爸虽然之前是生物学教授,但不代表她的生物学得很好,再说,她连初三都没上完。 不想这些了,她爬起来去找莫余霏……啊不,关韶。 按了几次铃,联络器中传来略冷的声音,“怎么了?” “我头疼。”她皱着眉,一脸忍受不住的模样,“很难受,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能不能带我检查一下?” 实验体身体出问题,先找负责人,没半点儿问题。 “来手术间。” 她立即快步走向隔壁的手术间。 这里的“关韶”存在于物理现实世界,需要莫余霏控制,而莫余霏同时还得兼顾那边,虽然她说没问题,不过还是抓紧时间得好。 关韶自然也是莫余霏,虽然她不太明白怎么能同时具备两处意识,但事实就是这样。 给她监测了一遍身体,自然是找不到异常,但她坚持说头疼,关韶就不得不联络上级。 于是此前不解的第二处,谭千觅话中的“带我去见你的上级”,也变得合理起来。 谭千觅装头疼装得还是很像的,她本以为自己要多演一会儿,没成想关韶第一个联系的人,竟然就是谭建成。 她在心里稍稍惊讶片刻,好像有点儿低估莫余霏了。 也是,要成为她这个宝贝疙瘩一号的负责人,怎么可能简单?从关韶的身份来讲,直接联系谭建成好像也不奇怪。 于是她就被从手术室推走了,连路都不用走。 她其实有一个地方不理解,就是莫余霏的这个异能到底怎么用的。 之前说是能控制自己展露于外界的状态,也就是现在这个“关韶”,她变脸的技术应该就是来自于此。但之后又是穿人又是穿墙的,似乎又像是离魂术。 可现在关韶的存在是存在,那么远处正和万成儒打架的莫余霏,又是什么存在呢? 莫余霏没跟她说过,她自己猜也猜不出这些超出认知的事情,想了一路,等到达目的地后也没得出结果,决定之后问问。 她被推往下午去看过的那个手术间,里面没有谭建成的身影,只有之前见过的那位副手。 刚进去,额角带了一条血痕的万成儒出现在门外,副手见他来,对关韶道:“稍等。”而后出去和万成儒交谈。 门被她带上了,隔音很好,谭千觅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 不过也无外乎什么她和谁谁谁勾结啦,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啦巴拉巴拉的。 第117章 接下来就静静等待谭建成的到来。 想着,她微微睁开眼,才睁开一点儿就给白炽灯刺得发疼。 关韶随即挪了挪手术台旁立灯的位置。 谭千觅睁眼看她,她垂头看了一眼,像是随意扫过去,而后若无其事抬起头。 莫余霏回来了,谭千觅于是确认。 不过可惜的是,她现在无法询问莫余霏此前进行得是否顺利。 几分钟后,副手回来,再次对关韶道:“稍等。” 关韶点头,谭千觅自然是没什么发言权。 又过十几分钟,陌生的脚步声出现,应该是谭建成。 无发言权的人想。 “都出去吧。” 的确是谭建成的声音。 无发言权的人心里开始发慌。 当所有的脚步声都被门隔绝后,谭千觅忍着发颤的心脏,一点一点坐了起来。 她按在身侧的手指也在发抖。 这是生理性的恐惧,她实在无法抑制。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她最怕的人的确是她的亲生父亲。 “谭千觅。” 那个人一如既往,冷而硬地直呼她全名。 “……爸。”她的心脏已经不是发抖了,而是蜷缩成了一团。虽然还什么都没开始说。 谭建成把手臂上挂着的白大褂放到一旁,直直看着她。 她想看回去,但目光才触及的一瞬,就如同被灼伤似的,立即错开了,和小时候一样,默默看向地板。 谭建成叹了口气。 她撑在身后的手握拳。 “为什么还要回来?”谭建成问。 她嗫嚅,按照之前打的腹稿答:“所以你就是骗……想让我跑出去,什么你出意外了的新闻、那些研究员说要杀了我的话,都是假的。” 原本设计的还有不解、略带质问的语气,可惜她太紧张,没展现出来。 谭建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下,依旧看着她,谭千觅不敢抬头,没注意到他的神色是如何。 “是假的,为了让你离开实验室,但是你又回来了,为什么?” 谭千觅努了把力,这次把设计好的情绪展现得分毫不差。 “我能离开吗?那么多变异种都去追我,我好不容易进了一个队伍,却要连累别人。我能离开这里吗?” 她的语气有点儿冲,还带了一点儿哭腔,像是委屈又无处宣泄。 谭建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此间的毫秒寂静都如巨石,压得谭千觅几乎喘不过气。 四五秒后,谭建成才道:“你管别人干什么。” 谭千觅垂头不答。 谭建成于是继续道:“你那个朋友死了。” 她猛然抬头,在谭建成的目光之下,眼眶一点点变红,眸中隐忍的情绪被水洗过,盈盈的目光最后落于床上捏紧的拳头之上。 谭建成见状叹息,“你总是这样。” 谭千觅仍是低头不答。 “隐忍能得到什么?软弱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谭建成似乎异常失望,“我以为你出去一趟会学到什么东西,到头来还是只会躲起来哭。” 说实话,谭千觅感觉自己的防御层已经被破了。 在特定的人面前,人类似乎总是不堪一击,所有习得的技能都化为乌有。 下颚发颤,她感觉自己的眼眶已经湿了,不是刚才装的。 她分明很清楚这一切的原因,可眼泪却不听话。 滴答,白色的床单被晕出一滴深色的圆。 鼻腔和喉咙越来越酸,她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咬着舌尖,愣是把那些已经过期的委屈给卖了。 谭建成眼睛没坏,他看见了,却是又叹了口气。 “别哭了,你妈看见多难受。” 谭千觅牙齿顿了下,口腔中顿时弥漫起血气。 顶着那处破口按压,疼痛压下翻涌的情绪,她哽着声音问:“什么意思?” “你妈在南辖区。”谭建成盯着手术床上那点儿泪痕,两秒后挪开视线,“你朋友不是带着你去看了,实验室的由来比你想的复杂,你不用管那么多了,明天实验两次,后天我会把你身体里的东西挪出来,你去南辖区找你妈吧。” 谭千觅停顿几秒,闷声问:“那我隔壁那个克隆体呢?” “不用你管。” 她没动,握拳的手把床单捏得有点儿皱,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我……我每个月最后一天……” 这次轮到谭建成停顿了几秒,他的声音很奇怪,吐字滞涩,语调略低,不似之前那样平淡到居高临下。 “多重人格,一种病,我会把你的亚人格分出来,和你身体里的东西一起放进那个克隆体里,以后就没有你的事儿了。” 她嗯了声,过两秒补充了一句“好”。 谭建成的目光也落到了地上,十几秒后,他站起来,留下一句“多大的人了,以后别天天那么窝囊,这年头也别充什么好心,自己能活下去都行了”,而后拿起一旁的衣服,离开。 与满屋的寂静共处几分钟,谭千觅下床,找到旁边的水池,洗了把脸,愣了几分钟后也离开了。 出门后先看到关韶。 “有什么问题吗?” 她摇头,关韶视线多留了一秒,才说:“那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一日晚上 第118章 =w= 第56章 酴醾 年幼时受伤所留下的疤痕会跟随人的一辈子,并随着你的躯体一同生长。 无实际形体的伤也是相同,谭千觅自认还没有那个能力,能将它连根拔起。 它只是安静地蛰伏在你胸腔中,不知哪个位置,不知何时会暴起。 当它安静到你也不察时,你发觉自己在快速成长,似乎能抛开过去的所有,可它只需发出微弱的动静,你便一瞬回到最初的起点,习得的所有技能似乎都烟消云散,恍若浮尘。 回途上,谭千觅在思绪与记忆中徘徊。 她反复重演房间里的漆黑和寂静,一门之隔外的明亮与吵闹。 光沿着门缝钻进来,怒骂摔打声顺着空气蔓延到她身体里。 妈妈不在家时,她会成为被发泄的对象,但她往往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任由器具落在自己身上。她过于沉默,谭建成反而会提早结束这场战争。 妈妈回来,抱着她痛哭,而后演变成下一场战争,属于大人的战争总是会持续很久。到那时,她就捂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安静窝在被子里。这样就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不过她感受得出来,妈妈在爱她,爸爸也在爱她,虽然都是以他们的方式。 妈妈会为了她再次和父亲拉开战争的帷幕,爸爸会在每次拿自己泄怒后,给出他的赔礼,并且一般情况下,他不会找自己发泄。 很小的时候,她不懂,她无论如何也不懂。 花瓶那么好看,为什么要摔碎呢?这不是他们昨天才带自己去买的吗? 后来她懂了,他们嘶吼的不是对于对方的愤怒,而是对于这个世界、对于他们自己的。 现在她应该异常、异常清楚才对,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下暗藏的意思、心绪。 所以她不会再悲伤,她也不应该再哭泣。 前者她早就做到了,后者还要再努力。 想着,她从这烦乱而泥泞的思绪中抽离,看向前方的路。 关韶,也就是莫余霏,就在这路上,在她前方两步。 她安静地想,莫余霏的过去又是怎样的呢? 是想问,不过不能今天问,不然莫余霏会以为她在伤心沉闷。她还好,就不用麻烦莫余霏来担心自己了。 而且探知也总比询问来得有趣。 回去后,关韶此时应当要去和谭建成交涉,谭千觅便没有留她。 时间已经快要到十一点了,程知柳还在等她。随意寒暄几句让对方安心,她准备洗漱睡觉。 中午洗过头发了,晚上便不再洗,嗯,她懒。 洗澡时头发还是被沾湿了点,她没管,径直便躺下了,嗯,她懒。 刚合眼还没一分钟,房门忽然被敲了敲,她以为是程知柳,叹了口气,只恨门没有遥控器,还要下床。 打着哈欠拉开门,出现在面前的却是莫余霏,甚至连脸也换回了莫余霏的,而非关韶的。 “……”不尴不尬地把哈欠打完,她眨眼,眼中的生理盐水被挤压,沾湿了眼睫。 “千觅。”莫余霏喊,这称呼只有最开始的温和莫会讲。 谭千觅get到她的意思,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百变马丁啊,明早起来又换一个。” 莫余霏看着她,眼波在明亮的灯光下流转,似语非语、含情非情,她也没有刻意讲什么话,只是道:“我想和你一起睡。”且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礼貌的询问,倒也不能说不礼貌。 反正,分寸感拿捏得完美。 “……”谭千觅确实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她真感觉莫余霏这个性格演得太成功了,言行举止就跟照着自己喜好来的一般。 甚至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这样的。 她退开一步,让莫余霏进来,嘴上随意问:“话说你这个异能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看不太明白。” 莫余霏穿的衣服很松散,应该是睡衣,她在床尾坐下,面上有浅而不淡的笑,其中的愉悦清晰可“见”。 她看向谭千觅答:“没有很复杂,这个其实有点不讲理,就是单纯能够控制在世界眼中,自己的状态。而且世界有很多个,只要是你感觉到有别人的窥探,那这里就是一个世界,你就能改变状态。” 谭千觅微微蹙眉,爬上床,拉上被子对她伸手,“可以嵌套吗?就像今天,关韶那边可以控制,万成儒那边也可以控制,那不就影分身了嘛。” 莫余霏眼尾快速下压了一瞬,笑意浓郁,站起来搭上她的手,走到在她身边坐下。 “可以呀,只要精神力足够,甚至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万个我以为的世界。” “哦~”谭千觅了然,嘟囔,“精神力啊,那确实了。” 莫余霏也躺下,和她额头相抵,话音伴着交融的呼吸一起出现,“精神力只是笼统的定义,是我觉得比较合适的词。” “哦~”谭千觅随口道:“你心眼那么多,精神力肯定很强。” 莫余霏发笑,“我倒是觉得你的精神力会更强。” “哪会。”湿热的呼吸有点痒,谭千觅推开她,“靠这么近啊。” 话刚说完她就想到了答案,立即找补:“你自己来的,还不带枕头,所以你不用。” 莫余霏小声问:“那要是我想用该怎么办?” 谭千觅嘟囔了一声麻烦,翻身背对她,往下挪了挪,后脑勺靠在莫余霏的肩颈旁,只沾了一点枕头。 第119章 又打了个哈欠,她的声音被捂在被子中,有点儿闷。 “好困啊,其他事情明天早上再说吧。” 莫余霏的笑音从后上方传来,“那看来的确只能暂时强大呀。” 谭千觅知道她说的是精神力,指的是自己一天到晚睡觉。 她哼了声,把被子拉过自己的头顶,“那又怎样。” “当然不怎样。”莫余霏垂头看她的发顶。 房间里灯光这么亮,她的确很怕黑,那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呢,不黑吗? 不过她没有动手,任由谭千觅作此姿态,只是抬手揽住她。 “你真的不需要平躺吗?”谭千觅突然问。 “嗯?不用,都一样。” 谭千觅磨牙,“真羡慕啊。”她也想说换睡姿就换,而不是天天用这个破侧躺的姿势睡。 莫余霏察觉她的意思,揉了揉她的肚子,“一般而言习惯还是很难改的,只是我很早就练过这个。” 练? 谭千觅沉默了两秒,控制着语气,飘忽到像是随口一问,“多早呀?” “十三四岁。”莫余霏说着笑了声,“精分当然要从小培养。” “哦——”她拖长声音慢吞吞回复,让声音听起来很困,“那我去梦里消化一下,晚安。” 莫余霏贴着她答:“晚安,好梦。” 谭千觅闻声扯了扯嘴角。 必噩梦。 被蹭下来的被子往上拉,她不再动作。 也不是非得闷着或者背对,主要是她怕自己会哭。 一般不会出声,她睡觉也很老实,莫余霏不会发觉的。 不然也不会放她进来了。 几分钟后,她还没睡着,发觉莫余霏呼吸忽然乱了,有点急促。 “?”她还没出声,莫余霏忽然很小很小声问。 是谭千觅听过的最小的声音,薄如蝉翼,风一吹就能破的那种。 “千觅,睡了吗?” 她眨眨眼,这语气不像是出什么事了。 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也小小声答:“快了。” 而后又陷入寂静,但身后的呼吸分明没有恢复均匀。 她纳闷,该困也不困了,“怎么了嘛?” 莫余霏的手穿进她头发中,精准捕捉到了那几缕湿润的发丝。 “……” “好麻烦。”她不大情愿。 “千觅。”莫余霏小小声喊她名字。 酷似撒娇。 “……” 她半是愉悦半是不悦地答应了,“好吧。” 神一般的仪式感,使她自己的生活方式显得糙如狗。 睡觉必须说晚安,吃饭必须有规律,中午必须睡,上床前必须洗澡,床单必须找不到褶皱,头发洗了必须吹干,碰别人碰过的东西必须先清洁,挑选衣服必须精心,样式和用途分得很细……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她脑子忽然抽了下,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要和莫余霏一起长久而安宁地生活,这得多愁人啊。 毕竟这个角色似乎就是她的习惯,其他角色里偶尔会出现一点这个角色的影子。 譬如洁癖,譬如对于“完美”的下意识追求,她发现了很多次莫余霏的固有特征,其中这两个特点尤为明显。 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帮她抚平心中的暗礁,这些特征就会不被压抑地出现。 好龟毛啊。 她略头疼地想。 但是身后莫余霏还给她靠着,完全没让她用一点儿力气,动作也肉眼可见地加快了,不比往日的从容和缓。 显而易见,这人也不太好意思。 还不知道是心里挣扎了多少次,最后才小声问出来的。 好吧。她忽然觉得愉悦和不悦的占比成了9:1。 蹭了蹭莫余霏以作安慰,她慢吞吞想:嗯,9.9:0.1吧。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一日晚上 =w= 第57章 落尽 次日照旧是六点半醒来,脑子灵光了一会儿,不过她今天没什么想知道的,这灵光时间也只是拿去发呆了。 摸摸眼下,果然哭了,她昨晚做了个实在不算好的梦。 身后温热柔软,莫余霏呼吸均匀,还在睡,估计十几分钟之后就会醒,她记得莫余霏自然醒的时间是在七点左右。 十几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干脆把计划再顺一遍。 虽然中间出了一些意外,但谭建成的行为和她最初预测的还是吻合了。 她是绝不信自己的母亲还在南辖区好好的,让自己进南辖区必然有别的目的,例如自己身上的所谓“东西”没有被取干净,进南辖区正好把感染范围扩大,当然,这只是随便乱想的,毕竟她不清楚实验室让病变爆发的目的。 同样的不懂的可多了去了,比她想要弄明白的也多了去了。 而和实验室具有同等庞大势力的组织,更不会少,例如官方计划组。 她从莫余霏那里问了一些过去十几天发生的重要事情,对计划组的事情有一定了解。 除此之外,像沈盈月啊,那些领主肯定也不是吃干饭的。 所以她能不能接受谭建成的邀请,让自己身体里的“东西”顺利进入克隆体,那可不是她自己或是谭建成能单方面决定的事情。 莫余霏孤身一人能得知真相,就连她也早就有所猜测,她更不相信知之者少。 第120章 或许都是在等时机。 嗯,好像又有点儿低估莫余霏的嫌疑,哎,那就当是她觉得自己不聪明好了,莫余霏还是很厉害的。 总而言之,她会如何,是完全不由自己决定的。 至少她能确定的是,附近一定有官方的人在,即便万成儒能让异能无效,但他们肯定不至于只被万成儒这一招,就完全断了后路。 官方的,可能还会有其他区的领主。 例如之前试图把她带走的那伙新时代绑匪,虽然没得手,但已经注意到自己了,也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她是决定先答应谭建成,但等官方的人现身后就跟他们走。 那个“看手环”的记号不是白留的,她只说了“看手环”,只是不安,而非用言语和意象营造出一种更恐怖的感觉。 所以她之前应当是决定和他们一起了。 当然,之后如果真是官方的人出现,她立刻发现,而后就轻轻松松离开。 那就太轻松,也太过于白日做梦了。 不过还好,已经让莫余霏的身份消失了,这里只有关韶。 能随时抛开身份和她一起的关韶。 莫余霏就不行,她那个身份好像不太简单。 万成儒也可以利用,他应该能感知到自己的位置,毕竟莫余霏都能。 但是之前自己既然已经逃走了,那就说明官方有能够隔断这种感知的器具,这个倒是不用担心,甚至还能反过来利用一下他的感知。 嗯,如果可能的话。 还有一些别的细碎线索和想法,程知柳啊,刘赟啊,等等之类的。 以及那一间屋子的血,应该都是自己的血,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第一排只是写了日期,而无其他备注。 虽然看起来是有点儿多,真是,那一间屋子,都够自己换几身了。 不过她倒是不怀疑,她对自己身体诡异的恢复能力可太清楚了。 想法过了一圈又一圈,鼻尖忽地有点儿痒。 柔软的毛发贴在下巴前,她一笑,抓住了莫余霏的尾巴。 “醒了。” 莫余霏抱她抱得紧了些,从鼻腔中发出声音:“嗯——” 她每次这种模样,也没什么特别的动作,但总会让谭千觅感到一种迎面而来、不由分说就糊了她一脸的娇。 受不了了,嘴角扬起,她含着笑意小声道:“我的天啊。” “嗯?怎么啦?”莫余霏不解问,同时尾巴去剐蹭她的眼睛下方。 谭千觅拨开她的尾巴,“不告诉你。” “哼。”莫余霏轻而愉悦地哼了声,翻身平躺,双手交叠斜向空中,舒展身体。 谭千觅盯着她的动作,嘴角隐隐有些压不下的笑意。 莫余霏伸展完毕,坐起来对她道:“早安。” 谭千觅点头,莫余霏盯着她,她只好开口道:“早安。” 可是这一开口,那点笑意可就藏不住了。 嗯,她相信莫余霏能感觉出来,这是单纯觉得好笑的愉悦笑音。 果不其然,莫余霏仍然盯着她。 她顿时觉得更好笑,眼角甚至都泛出了点泪花。 莫余霏再问她,她死活也不说原因,莫余霏便只得作罢。 洗漱之后,谭千觅探头看了看,“程程去训练了。” 莫余霏倒是无所谓,“没关系,那我们是要去训练室还是在这儿呢?” “在这儿。”谭千觅不假思索答:“去训练室你就变回去了。” 莫余霏于是在沙发上坐下,坐下之后才道:“关韶不好吗?和她在一起比较轻松。” 说着,她拍拍身侧,示意谭千觅过去。 “是轻松点,不过跟你在一起更开心。”谭千觅从善如流坐过去,嘴上的话也直白得很,“嗯,你有很多可爱的小动作……特点?” 莫余霏眼神顿时变得幽怨起来,“你又不告诉我,又说出来勾我。” 逗人还是很开心的。谭千觅于是又染上了笑意,“就勾你。” 莫余霏侧眸看她一眼,低头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 “那我只好勉为其难自己猜了。” 沉默几秒后,谭千觅正准备进入“正事”阶段,和她仔细说一下自己知道的事,以及自己的准备。 才开口,她低头看到莫余霏的手时,忽然愣了下,某个想法蓦然浮出水面。 莫余霏不会因为自己展现出来的“对‘莫余霏’的喜爱”而陷入挣扎吧?想到这里,昨天的记忆也顺着闯入脑海。 她对于关韶那句“干你”表现了不喜,而莫余霏也真的答“那我不要了”。 自己对于某个特征有不悦,而莫余霏认为“人是特征的集合,喜欢也是对于某个特征做出的反应”,她一向乐于出演各种特征的集合体。 她会因为他人的不悦而更正自己的内核吗?怎么可能啊。 有点头疼,因为说实话,她其实认可莫余霏的观念,她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自己现在却表现出了喜恶。 不对不对,她倒退记忆仔细感受。 自己为什么会表现出喜恶,因为自己本身就有,为什么自己会有喜恶,因为有过往的经历、环境的塑造,以及社会文明的滋养。 人本身就是特征的集合,即便看到了这个本质,但你是一个集合的事实是不会更正的。 她是一个确定的集合,她有自己的喜恶,即便她看到了更高一层的东西,但她仍旧处于现有的层面。 第121章 莫余霏应当与她相同,所以她昨天那句“那我不要了”也是站在一个确定集合的角度来说的。 这些没有问题,可问题在于自己刚刚表现出的已经不是特征了,而是对于集合的喜恶。 莫余霏、关韶、之前的保镖莫,甚至以后可能会有更多更多。 平心而论,她确实更喜欢莫余霏。 因为她只是一个确定的集合。 莫余霏应当知道这里,知道确定的人只会是确定的集合,知道无论是她还是自己都只是一个集合。 但应该也难免会失望吧?毕竟她已经在来回切换了,应该是在尝试突破一些既定的事实……吧? 怎么办?要装出一视同仁的样子吗? 她倒是有信心能做到。 但是莫余霏昨天那句话,到底是被情绪推动讲出来的,还是认真思索后依然如此决定的? 如果是前者,那她就要开始演戏了,因为莫余霏可能也会对那句话感到懊恼。 如果是后者,那就说明莫余霏和她一样,即便能看到更高一层的本质,但对于自己处于现有层面的事实,接受得很坦然。 那她就什么都不用做,任由这份关系自由延展下去就好。因为她自己也想不到她们之间的关系会指向何方,甚至于,她也很好奇。毕竟啊,过去不曾存在的对于人的“喜欢”已经出现了,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好,解决方法出现了,现在要做的就是:试探莫余霏对于昨天那句话的态度。 至于原本正准备说的计划嘛,可以稍后再说,这两天应该属于风雨前的安宁。 “不过啊,突然想起来,你之前不是不说脏话嘛。”她踹开鞋子,盘腿面对莫余霏,接连又问:“现在我们应该在训练室吧?我认为我应该可以在这方面无条件信任你。” 莫余霏稍微扬了下眉梢,“当然可以信任我,在你的人身安全方面。” 谭千觅锤她一下,“少扯。” 她指的是“和这个世界交互的正事”方面。 莫余霏被打了一下,笑得还挺愉悦,“放心啦,一切都很完美,关韶和谭千觅正按照谭建成的计划走呢。” “会很累吗?”说到这里,谭千觅又不免担心她连续用异能会不会疲惫。 “嗯……”莫余霏沉吟,试图用更具象的方式,而非空泛苍白、还容易被谭千觅误解的几个字来回答。 “只控制两个人,并且只是一个世界,这种程度大概就相当于用掉碗里的一滴水,而当我把碗里的水全部用完,才会累到想要睡觉。”说着,她用手比了比,“这么大的碗的话,而且不用的时候水会自动恢复的。” 她说得如此具体,谭千觅放心了,她没再重复前面一个问题。 莫余霏也不会忽略走在前排的问题,她道:“我是说不出口,但是换一个身份后,只要自己的沉浸感高,原来的内心原则也就不适用了。” “而且……”她说着却没后话了,转身盯着谭千觅,松开她的手,手指在自己的腿上敲了敲。 谭千觅看到了,翻了个白眼,但其实还挺开心,挪过去坐到她腿上。 莫余霏抱住她,愉悦地勾出几分笑意。 “而且,反正以后都不说了。” 谭千觅眨眨眼,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但心里已经开始敲锣打鼓了,恨不得高歌一曲。 太好了,是后者。她和自己一样,没有被思考的诅咒所束缚。 “那么好的演技,说不要就不要了啊。” 莫余霏凑过去和她对视,“不要了,区区一个特征而已。而且这是把一个特征固化在我身上,是距离台上又进了一步,我不知道该多开心呢。” 谭千觅看着她,眼中又流露出些许的悲伤,“你。” 莫余霏重复:“我。” 她一笑,“不要太小瞧我哦,我当然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那么你来回在这么多角色中穿行,到底是在做什么,是为了什么呢? 谭千觅没有问出来,打趣着扯开了话题,“这不明摆着呢,你在占我便宜。” 莫余霏却没有顺势离开这隐私而又炙热的话题,多说了一句:“其实是因为你当时太稳了。” 稳到让她忍不住想迈步,和谭千觅一起走到台上,而非台下。 那一瞬内心出现的渴望和希冀,如天光钻过沉霾堆积、黑云层叠的空中幕布,足以让她珍藏万年。 谭千觅看着她的眼睛,倏尔读到了其中的空泛与虚无。 以及那点始终存在着,不知在追寻什么的光。 她为这种追寻而动容。 因为她自己做不到,她几乎没有追寻过什么。 “我很羡慕你。”她忽然道。 羡慕你有对我的浓郁感情,即便那可能只是时间堆积而出的执念。 羡慕你始终在尝试,始终相信深夜中也许存在某个能透过光的缝隙。 她说话时面上没了表情,莫余霏的表情也平缓下来,只余下习惯性的浅淡笑容。 “那是你曾经赐予我的。”现在你却没有了。 谭千觅有点茫然,“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莫余霏也不知道,她们最终会走向何方。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日早上 =w= 第58章 犹赖 话题进行到这里,现状就不容忽视地浮现在了心头。 第122章 为何谭千觅会不知道?因为记忆的缺失。 隐瞒是无用的,谭千觅摊开来讲,“其实我的记忆缺失可能跟那什么亚人格有关。” “我爸说是一种病,叫多重人格,我不太了解,但是跟人格扯上关系,感觉很大概率失忆也是在这儿。” “如果真的把亚人格分离出去了,你的记忆应该不出意外就是彻底消失了。”莫余霏道。 “嗯?你知道啊。” 莫余霏没答,谭千觅迅速反应过来。 她当时的状态可不算好,不太想让别人看到。莫余霏应该是猜到这一点了,所以即便她当时用异能进去看了,也只是心里知道,并不想让自己知道她去看了现场。 她略无奈,“其实也没事。”她还没那么脆弱。 莫余霏倒是耿耿于怀,“有事,我希望这些发生于你想让我知道的时候,而不是被迫让我发现。” “你不还是知道了。”谭千觅侃然,“怎么办,那你也失个忆?” 莫余霏配合地笑了笑,而后沉默几秒才开口:“我忽然觉得今天也许很适合谈天说地。” 谭千觅眨眨眼,“开情感讨论大会啊。” 对于她们曾经的初见、莫余霏的心病,她是期待不假,但感觉不太适合在此时发生。 有点儿快了。 莫余霏显然不这么觉得,“虽然最后应该不会跟着谭建成走,比如那个分离的手术,你应该是不想做的,但现在还是决定要先顺着他吧?那这两天,至少今天内,什么都不会发生。” 她有理有据道:“就算让我在这里、在今天内,把过去的每一件事情都掰开来说,也是没什么风险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可见她意愿有多深了。 谭千觅还在犹豫,她先随口吐槽:“我决定怎么做你就知道了啊,太危险了,以后不能跟你站对面。” 莫余霏顿了一瞬,应该是察觉到她的抗拒了,顺着台阶下去,慢吞吞道:“当时你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万成儒的时候,我猜到的。” 之后又去看她和谭建成的对话时确认的。 而后,二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在别人面前一往无前的伪装和话术,在彼此面前都如若无物,她们都心知肚明。 伪装无用,仅用一层沉默来掩饰的分歧就清晰可见。 而分歧之下,埋藏的是莫余霏感受到的被放弃。 几分钟后,打破寂静的依然是莫余霏。 “和你想的一样,这次我也不确定会怎么样。二区领主、林笙、官方,等等等等,他们应该都有意向,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带你全身而退。” “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人,顶多是有点实力,和那些人比起来不算什么。” “不是在刺激你,也没有想让你愧疚,你也不需要愧疚。”她立即补充了一句。 谭千觅敛眸嗯了声。 “离开林笙队伍去山顶那次也好,上次从驻扎台出去也罢。”莫余霏认真道:“其实都没有认真考虑到我吧。” “曾经交过心的朋友,离开也只不过是一句话。何况我这个你还没真正下定决心阅读的外人呢?”她嗓音里带了点失落,蕴涵着她藏了许久的惶恐。 “会不会这一次,你也是选择放开我?就像之前一个人去山顶,一个人进计划组。当然,我在你考量之中,不是无足轻重,但也算不上重。” “第一次我放你走了,之后自己跟上你。第二次你选择走了,我没有放走你,一直跟着。但二者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不是吗?” “如果我没有能力跟上你,我们也许早就分离了。”她叹息,“我有时候还会想,如果我把我的能力告诉你,这会不会成为你主动离开我的武器,利用我告诉你的信息和能力离开我,千觅,你总是很聪明的。” 听到这里,谭千觅愣了下,忙道:“怎么会?” 莫余霏看向她,眼神中并没有喜悦,显然她并不相信。 谭千觅实在是没想到这里,“你的异能、你的能力、你知道的信息,你一直没告诉我的原因竟然是这个吗?” 莫余霏嗯了声,“驻扎台之前,你说你不可信,我就暂且没有过多暴露自己。计划组之后,我怕你会借用我的力量离开,也不敢告诉你太多。” 她的声音中有些落寞,“你很会利用这些,如果都知道了,你想离开的话我留不住你。” 谭千觅哑口无言,她之前还纳闷这人藏那么深究竟是为什么。 如果她早些知道莫余霏的异能还有这个,那她的计划应该会大幅度改变来着。 “那些过去的事情呢?”她确认,“包括我们曾经的记忆,我一直在猜的你的心事,这些都是吗?” 莫余霏坦诚,“我恨不得全部都告诉你,一秒钟也难以忍受。” 谭千觅沉默了几秒,“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想那么直白,想让我自己来探索。” 莫余霏愈发坦诚,“我的确有在引导你这么想。” “……现在怎么说实话了?” “从你刚才的反应来看,你似乎没有起过我害怕的这种心思。” 谭千觅默然,只好也坦诚:“如你所言,我也许的确没有把你放在重的位置,但也绝对没有想过把你往外推。” “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莫余霏戳穿她的心思,“你想等一切结束再来谈论感情,可一切结束之后,我是否还能在你身边就是未知数了。至少在几天后到明年春天,这段时间内,我无法再保证。” 第123章 无需她再多说,谭千觅自己也清楚得很,“是,我依然没想过要主动去抓紧你。” 她低声:“我的‘喜欢’太浅淡了,敌不过我的悲观和枷锁。” 对话走到这里,似乎没有再进行的必要了。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和你谈这些呢?”莫余霏突然道。 谭千觅愣了一下,“觉得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不对……” “你再回忆一下呢。”莫余霏提醒她,“早上你为什么会笑?昨天你为什么看到我那么高兴?” “如果我们再分离,难过的恐怕不只是我了吧?” 莫余霏继续道:“你为什么没有怀疑我?昨天你醒来之后什么都不知道吧,而我突然出现在实验室,你却没怀疑过我。” 她在引导谭千觅,谭千觅显然也感觉到了,她不太适应,甚至觉得有点恐怖。 “你怎么知道我完全没怀疑过呢?”于是下意识反击,“还是异能吗?” “只是感觉,和你一样,我也是直觉生物,感觉不会出错。” “……”谭千觅稍微后仰,试图从她腿上下去,“那你现在感觉到了什么?” “你在害怕。”莫余霏说完就松开手,放她下去了。 “……”谭千觅在旁边坐得板正,咽了咽口水,终于体会到了刘赟曾说的“和自己相处时感到的恐惧感”。 被对方看穿,并且知道自己会被看穿,这种事情本身就足够恐怖了。 莫余霏拉回正题,“其实完全不用我再继续说,你自己不也察觉到了,你认为的‘喜欢’正在变质。” 谭千觅承认,她在昨天到今天的短暂时间内,确实领悟到了所谓的喜欢到底是什么。 “是面对相同特征时的不同反应,是……特殊。” 比如现在,如果是万成儒等等别人,她只会因对方能看懂自己而感到单纯的恐惧,然后选择远离。 绝非此时那丁点儿害怕,和浓郁的诡异愉悦。 比如早上,如果是别人譬如学姐,精确到伸展身体时手臂也要和身体呈四十五度角,这种严重到病态的强迫症,会让她觉得麻烦、但有种被需要的愉悦,还有一种跃跃欲试想要帮对方矫正的冲动。 绝非那时直冲心头的“觉得对方可爱”,而后满心盈盈的喜悦。 比如昨天,如果是沈盈月、刘赟等朋友,她会因为久别重逢而愉悦,但最多两秒就会归于平静,并思考这次重逢幕后的原因、他们的来意、自己能否满足他们的来意、不能满足要怎么办…… 绝非此前那浓烈且长久的愉悦,将事实和现状抛置身后,将后路和来意全部按捺心下。是信任对方能处理好不错,可她也信任沈盈月,却没有这种抛开一切的冲动。 莫余霏笑得温和,却也带有一些哀伤。 “是这样的。”她将视线放到远处,并无聚焦。 “我当时花了将近一年来弄清楚‘喜欢’是什么。” 谭千觅闻声懵了下,而后失笑。 “你怎么又骗我呢,之前在驻扎台,还让我以为你在纠结喜欢的本质,是对于特征的还是对于人的。你明明早就知道了。” 莫余霏笑了笑,“所以说有在引导你啊。” 之后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各自思索。 几分钟后,此次是谭千觅扰乱流动的空气。 “设的好大一盘棋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不一样,如果我哪怕到生命的最后一秒,也不会生出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冲动呢?” 她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冷漠。 “我知道呀。”莫余霏反而应得很轻松,“从一开始就知道。” “喜欢本来就不足够,更别说是你我的喜欢了。要是爱,才能让人多一点勇气。” 谭千觅沉默了两秒,“那太遥远了。” 莫余霏也承认,“是有点远。” 谭千觅转头看她,又问:“你花了多久来理解爱?” 莫余霏侧头与她对视,“一秒钟。” “你要告诉我吗。”谭千觅用陈述语气问。 她在莫余霏眼中看到了哀伤,于是立即明白了,她说这些的动机并非再次将自己引导向何处,而是恐惧。 恐惧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 她知道,她们都明白那所谓的预言只是画面,而对于画面的解释可以有很多种。就像人会笑,但对这种笑容的解释可以有很多种,其中蕴含的情绪也有很多种。 预言亦然。 “当得到并非必要,可得知一切信息后,你想的仍然是如何克服一切去得到。”莫余霏的声音有点儿空,“那就是爱,真正的爱没有妥协。所有思考的结果都是去争取。” 说完,她话音一转,“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我拥有的能力都告诉你,不过过去的事情,等到我安全活下去后再跟你说吧,免得你平添悲伤。” 谭千觅愣了下,她此前从未思考过“死亡”,因为有预言,那么莫余霏至少人应该是在的啊。 如果是傀儡呢?她想。她之前没有设想得这么极端,可莫余霏的话让这极端成了寻常。 “至少要活下去啊。”这句话苍白而无力。 莫余霏摇头,“如果不能带你全身而退,那我甘愿死亡,所幸你现在也只是喜欢。” 她起身,摸了摸谭千觅的头发,“喜欢是会淡化的,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以后也能过得很好,我相信你有这种能力。” 第124章 谭千觅抬头看着她,目光怔然,“你凭什么能确定?你和我在一起我都不行,我一个人就更不可能了。” 莫余霏看着她浅笑,语气和神态又回到了最初的从容和温和。 “好的定义有很多种,你所选择的一定是你认为好的,没有为什么,强行要说的话,因为你是你。” 谭千觅感觉她下一秒就要振翅离去,如空中起落的蝴蝶。 于是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 莫余霏发笑,“只是去拿张纸方便勾画而已啦。” 谭千觅相信她的话,但她也相信自己的感觉,于是站起来寸步不离跟上她。 “我也去。” “……”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日早上 第59章 有梨花 把纸张在书桌前铺开后,莫余霏甚至又仔细检索了一下,“除了等下要告诉你的能力和信息以外,还有什么……” 谭千觅提醒:“你为什么玩儿角色扮演的游戏呢?” “我在探索感情是否依附于外部特征而存在。”莫余霏道:“譬如性格、外貌、习惯等等。当然我的感情很稀缺,所以只好这样来看外人对我的感觉。” “感情而非情绪吗?”谭千觅咂舌,“那也太奢侈了。” 莫余霏笑笑,“有的人只是情绪而已,他们把情绪当作感情了。” 谭千觅读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我会让你看到的。” 我不会把情绪和感情弄混。 莫余霏眉梢微挑,“确定啊?” “不是情绪性发言。”谭千觅很确定,“现在只剩下一个过去的事,那就留到未来再说。” 莫余霏看她的目光有些深,随后笑着道:“好。” 随后就是冗长而繁杂的信息交互,谭千觅感觉莫余霏和自己很相似,也具备从少量信息中提取大量线索,并进行猜想、验证、揣摩的能力。 所以她起先有预料到莫余霏知道的会很多,可到底没料到,这也太多了。 过程中,她甚至用关韶的身份去搞来了食物,而非营养剂。 谭千觅:“……”对仪式感的追求就这么高啊。 此外,她还留了一定的时间和信息余量给谭千觅,让她持续输出。 只在最后幽幽说了句:“昨天果然是生气了,不喜欢别人质疑你的思考力吗?” 谭千觅当时有猜测莫余霏会用这点来哄自己,毕竟先惹人生气,之后再逗人开心,这桥段还是很有趣的,她也喜欢这么干。 不过半天过去了,莫余霏还没动静,她就以为对方没察觉,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你改名读心术师好了。” 说是这么说,但所谓读心,她其实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非一些感觉,一些细节,一些可悲的察言观色而已。 莫余霏花了整整半天来向她讲述这个故事,这个关于世界的故事。而她此前所窥探到的,不过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她说,计划组知道这里的事,这些实验、这些泛着蓝光的血样,他们全都知道。 她还说,他们想借此向前迈出一大步,南辖区外的所有人都是先驱。 谭千觅于是恍然,心头便被压上了更沉重的山。 她问那些蓝光是什么,而自己……又是什么。 莫余霏答:“也许是天外的恩赐。” 2019年4月3号之后,她在北辖区附近发现了一处洞穴,日光照不进去,但里面依旧充满了光——蓝光,或是说蓝色粒子。 它们漂浮在空中,散发出圈圈蓝芒。 日光映照也好、灯光照射也罢,她都尝试了,外来光源无法侵染它们分毫。 甚至,她发觉其他人是进不去、也看不见那处洞穴的。 她直觉那不是她该触碰的东西,但她最后还是去碰了。 事实证明,那也的确不是她能动的东西,自灵魂和意识层面的打压,绝非□□所能承受。 也许不叫作灵魂与意识层面,只是她站在人类的角度,只能勉强用这两个词来描述。 她最后还是活下来了,或是说还是回到了现实,并且获得了一项异能。 在此之前,她只是单纯的躯体力量进化而已,至少那时候她如此认为。 那个异能是完全超乎当时人类认知的东西——能够驱动金属物质。 与此同时,她发现她躯体力量进化的能力消失了。 也就是说,那不是进化和增强,那也是一种异能,只是其程度没有那么骇人听闻。 人类曾认为的进化,只不过是他们理解范围内的异能,因为可以理解,所以归为了进化。 “金属操控”暂时取代了“力量增强”,成为她的异能。 每触碰一个蓝色粒子,都会经历一种高于人类层面的冒险,也许消亡,也许成功回来,她说不准。但如果能够安全回来,就能获得一个粒子,也就能借用粒子中存在的力量,即异能。 粒子之间似乎并不兼容,体现在它们所携带的异能不能被她同时使用,不过好在可以随时切换。 如今她正使用的异能——操控世界对于事物的认知,是十几天之前,也就是谭千觅被计划组带走后,她去洞穴里获得的。 她当时选择了一个亮度最高的粒子,似乎是新增的,因为她上次来的时候,里面还没有这么亮的。 第125章 巧合之处在于,当她利用获得的“认知更改”进入南三里基地后,在官方异能组的档案里发现了一个人,一个刚过世不久的人。 她叫姜蕴,异能正是“认知更改”,且恰好在几天前过世。 也就是说,这个新增的粒子来自于刚刚过世的姜蕴。 所以,病变中的进化是异能,它们来自于粒子。当进化者死亡后,粒子被回收到洞穴。 莫余霏如此猜测。 她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能进入洞穴,但从官方档案处得来的信息来看,他们之前是不知道的。 但是现在就说不准了。 “认知更改”是一个极为强悍的异能,官方设立的异能组拥有这个所向披靡的武器,那么会不会制造对应的嘴套,来专门限制或探知这个异能呢? 莫余霏不清楚,而她当时已经用它进入了官方的基地。 那么她被发现了吗?携带异能的粒子能被回收这件事,被发现了吗?无人可知。 暂不提此,单说此前异能组拥有过“更改认知”,那么他们所知的事情便不会少。 莫余霏也从档案中发现了——病变者体内携带一种未知元素,该元素浓度达到一定程度后,就会散发一种无法被其他光源干扰的蓝色可见光。 异能组知道这件事,知道蓝光是病变的根源,也知道实验室早就在研究这种未知元素了。 他们在关押谭千觅的那十几天中,从她的血液中发现了这种元素。 浓度极高。 那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不难猜测。 谭千觅听到前面时就有所预测,而听到这里时,不免一笑。 就说嘛,硬件条件太差,怎么也免不了位于暴风之眼。 哪怕稍微位于边缘一点呢?她和莫余霏也许就能全身而退。 可惜没有“哪怕”,“也许”也只能去争取。 只是太对不起莫余霏了,她想。 她作为人类的一员,种族的发展和延续和她相关。所以她并不介意被拿去研究,生死也无谓。 可莫余霏想要活着,想要和她一起活着。这份希冀她感受到了,也想抓住。 但凡自己是个普通的炮灰,也不必让这份希冀如此无望。 所以,实在抱歉。虽然并非我想如此,但原因到底在我。 莫余霏讲到“异能组知道蓝光的存在”,并将相关的事情说得差不多后,她将“抱歉”言之于口。 她不止一次说过抱歉,莫余霏也从未领会错,不过她直到此时才正面回应。 只说“不是你的错”之类的话未免过于空泛,即便这是事实,而且谭千觅对此也很清楚。 莫余霏说的是:“无论如何,病变出现了,那和它相关的事就会成为任务,现在任务目标也明确了,只是风险高了点而已。” 她笑笑,“既明确目标,又看到了你。区区风险,这可太值了。” 谭千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她想让莫余霏放弃自己,之前想。可现在似乎也多了那一星半点的勇气,去抓住一些什么。 她也不知道。 如果明明知道前路艰辛,又有什么必要踏上呢?尽头的那份奖励,也没有那么诱人吧。 但是她答应了。 “嗯,区区风险。” 为了她出口的承诺。 ——我会让你看到的。 感情会因形貌、习惯等外部特征而更改吗? 如果你要探索这个,那我大概是不能死的。 其他人太蒙昧了,他们分不清感情和情绪。我能。 新历三年,十一月二号。 这一天她们谈了许多许多,包括人生,包括计划,包括现状,包括病变,包括感情,也包括未来。 谭千觅在一天内进行了两次实验,第二次实验之后,她的脑袋就有点晕,或者说有些抽离。 混混沌沌,如同魂魄即将飘离体外,可脑子却又活跃至极,许多记忆碎片和想法不断闪回。 实验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起初脑袋实在难受,躺在床上缓和了一会儿后,她不想浪费这次机会,借着此刻大脑记忆松动,努力向内窥探。 “感觉像是有一层膜,或者说一扇门。”她道:“能清晰感觉到有一个人抢走了我的一部分,并且把我隔在外面了。” “她很危险。”莫余霏照旧用着认知更改的异能,陪在她身边,“前天一整天她都出现了,期间我不能靠近她。” “嗯……”谭千觅缓慢眨眼,还是想要去打破那层屏障,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出去。 脑海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她正想得入神,被吓了一个哆嗦。莫余霏搬了椅子在旁边坐着,见状边伸出手,边问:“怎么了?” 谭千觅立即抓住她的手,她没出声,怕打断这种状态,循着方才的感觉再次向身体里面钻。 这次成功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意识能往身体里钻,但事实的确是她看到了一个……房间? 四周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前方是一个房子,门前微黄的灯光落在三个台阶之上,在漆黑的空间里染出一片光亮,而她就站在第二个台阶之上。 稍微回头看了下,尽是漆黑,并非昏暗,而是只有黑。 她有点儿瘆得慌,推门进去。 门被推开,她看到了里面的景象,同时她感觉自己身上也出现了一股推力。 第126章 ——你也可以试试让你的身体失去控制。 那道声音又传来,她回头,身后的黑暗迅速向前侵蚀。 危机感急速飙升,她顺从那股推力,下一秒回到了身体外部,天花板和莫余霏重新映入眼帘。 莫余霏皱着眉,面上的焦急显而易见,见她终于停止了抽搐,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刚刚你握住我的手之后,身体就开始抽搐。” 谭千觅也察觉到身体的一些不适了,坐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她转头,眼中带着一些兴奋,“我看到她了,她住在一个偏童话感的三层旧房子里,看着跟你差不多高……也可能更高一点,就看见一眼,不太确定。” 莫余霏从椅子上起来,在床边坐下揽着她的肩膀,“好,慢慢说不着急,不过下次还是别这样完全进去了。” 谭千觅捏了捏她的手,“没事,第一次没分寸嘛,我感觉那里是一个精神世界,下次再进就有经验了,不会全部进去了。” 边说,她再次尝试和身体内部建立连接。 “她”竟然回应了。 ——你下次再这样,说不定就是其他人出去了。 谭千觅反应很快,她猜想“其他人”是那些漆黑的部分。 “他们会伤害我的身体吗?”她问。 出口之后,她愣了下,因为看到莫余霏愣了下。 “……” 她不会真·脑电波交流啊。 莫余霏眨眨眼,应该是反应过来了,没有问什么。 ——你是傻子吗? “我……” ——还真是傻子。 “……”她合眼之前对莫余霏笑了笑,以作安抚,而后才极其缓慢地去摸索交流的感觉。 像是有一条细线,字句沿着它们传送到黑暗中的房子里,从烟囱中延伸进去。 房子的真容也通过细线传送到她的脑海中。 包括那个她身体里的别人。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日 第60章 间奏 她极高,肤色偏棕,但一头披散的长发却是白色的。 五官比例的协调稍逊色自己一筹,但皮肤包裹着骨骼与肌肉,却有一种别致的美,像是来自更远古的部落。 野性、力量、强大,一览无余。 谭千觅下意识感到自惭形愧和渺小。 “就是你啊。”她说:“我叫谭可。” 她坐在沙发上,食指绕着一个银色细环转动,面部表情十分明显,眉梢内侧扬起,脸上的不喜也没怎么掩饰。 “你也可以喊我姐。”她继续说:“你哭着求着喊我我才出现,拿走了你不要的记忆,现在你受不了,我也不会还给你的。好了,回去吧。” 从烟囱延伸进来的细线消失,连接中断,谭千觅回神,她这次没有一头扎进去,身体的控制权还在,转头看,莫余霏也的确没有慌乱的表情。 和她讲了一下里面发生的事情,其实也没几句话,莫余霏点头表示知道,“我刚换了个世界出去查了下,这应该只是‘多重人格’的正常症状。” “刚刚你扎进了内部世界,其他亚人格也不愿意出来,身体没人值班才会抽搐的。” “那个屏障是隔墙,后继人格刻意把部分记忆、感受隔离了。” 莫余霏原本是揽着她的,说到这里扳过她的肩膀,弯腰垂头将额头抵在了她的肩上,语气中带着浓郁的感伤。 “病因是童年创伤。” 她摸了摸莫余霏的头发,倒是没什么感觉。 “我小时候也没什么大事儿,可能是初三之后的吧,不过那还算童年啊?” 尝试了两次,她现在感觉向内建立沟通的技能越来越熟练了。 和莫余霏说话的同时,她尝试呼唤谭可。 无人应答,好吧,申请失败,她彻底走出身体之外。 “不过我真感觉我心理还挺健康的吧?嘶——可能是因为她把我的记忆抽走了一部分,我才能这么健康?也不能吧,那都初三了,我的性格和观念很早就定型了。” 顺着莫余霏的头发,她可有可无地说着。 “还好啦,反正明天我爸的实验肯定不成功,她还会留在我身体里的,可以之后慢慢探索。” 说完,她看看莫余霏,察觉到了她史无前例的悲伤程度。 这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她只好抬手回抱。 希望胸怀之间的温软能传递我的一切情绪。 莫余霏抱她紧了些,她弯了弯唇角,停顿几秒后准备提起明天实验的事。 “二……”一个字音才刚刚溜出去,忽然感觉肩膀上有点湿润。 “……”她愣在原地,话语连同神思一同僵立,异常分明地察觉到自己的肩膀随着呼吸起伏,而莫余霏就靠在她的肩上。 说实话,如果不是不呼吸就会死掉,她现在连呼吸也想停了,免得惊扰到肩上的人。 从感觉到她的眼泪开始计算,自己的身体随呼吸起伏第三十九次时,莫余霏才起来坐直。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莫余霏是因为心疼自己才会哭,或是可怜,或是同情,或是遗憾,或是悔恨,或是自责。 这些都好理解。但因为无能为力的旧事,而达到流泪的程度,嗯,有点难理解。 莫余霏也没有再提这件事,顺着她之前的话道:“二区是最好捏的柿子,明天我们借他们的力把其他人带到洞穴,他们了解更多的真相后肯定会重新做出决策的,在他们的冷静期里,我们去计划组再看看。” 第127章 谭千觅扫了眼她发红的眼角,答:“嗯,官方现在虽然主要统领南辖区,但到底是政府和人心所在,比其他势力可信。” 莫余霏不知道在想什么,哼笑道:“人类的希望嘛。” 笑起来后,眼尾的红就更惹眼,谭千觅到底还是没忍住去碰了下。 莫余霏看向她,神色平和,似乎不是因为难堪或是害羞而不愿多提。 怪,太怪了。 尤其在晚上入眠之前,感受到对方长久的注视时,谭千觅心中的怪异感达到了顶峰。 她将其押于心下,暂作监视。 夜里一点多,谭千觅身侧的莫余霏消失,同时,关韶推门进来,喊醒了她。 “实验。” 谭千觅睡眼朦胧,闻言心里咯噔了下。谭建成原先安排的下一场实验,时间是明天早上八点。 她揉着眼跟随关韶往前走,路线仍旧是通往实验间的那条。 一次次踏过金属地面,她凝神听外界的动静。 隐约有重型机械的声音。 外面的人果然提前赶来了,她们猜对了。 她在心里笑得愉悦,也就是说实验室内部的确有内鬼。 当她躺上手术台,合上眼,谭建成口罩压着的面容消失于眼前时,耳边出现了莫余霏的声音。 她用异能出现在手术间里,并更改了自己在其他人认知里的状态,所以只有谭千觅能听到她的声音。 “克隆体消失了。它本来应该在手术间隔壁,现在并不在,我的其他意识去看过,公寓的隔壁房间也没有它的影子。” “应该是异能,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万成儒到时候可能会过来。” 同时,谭建成正准备让助手打开装置,模糊谭千觅的意识。 莫余霏于是穿进隔间,更改认知,出现在了谭建成的世界里,只是隔了一堵墙,她打开两个房间相连的门,发出动静后再次更改认知,回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鬼魂”状态。 谭建成听到声音后转头,看到隔间的门被打开,他顿了两秒才往里走。 “让万成儒过来。”隔间里传来他吩咐助手的声音。 助手走上前,脚步轻盈。 谭千觅睁开眼,侧头看过去。 莫余霏穿出了隔间,在距离自己一米的地方站着,谭建成站在隔间的门口,助手离谭建成一米,离莫余霏一米。 助手为什么要上前? 她记得这个研究员是极遵循指令行事的。 心头忽然涌现出一股急躁,而后化为急切,再蔓延到肌肤之上,惊起一串鸡皮疙瘩。 她睁大眼睛,不顾自己身上连着的诸多传输管,翻身跳下床。 管道与机器拉扯发出的声音略刺耳,谭建成回头看她,“干什么?躺回去。” 她没管,扑向莫余霏。 下一秒,巨大的爆破气流出现。 在谭建成他们看来,谭千觅就是突然往外跑,而后被气流掀起了纯白实验服装的衣摆,脊背上的肌肤被划出了几道血痕,最后跌落在地。 在她看来,是将莫余霏往外推,成功替她挡住了大半的冲击。她没能挡住的部分,譬如手脚,皆在气流中化作了飞灰,气流一瞬起,一瞬落,身前的莫余霏消失,她跌倒在地。 匆忙从地上爬起来,却踉跄着多次被身上的传输管绊倒,最后索性就着在地上的姿势,慌乱往门口退,目光死死盯着谭建成。 方才的气流对其他人毫无影响,谭建成走向她,沉默着。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她越发慌乱,声音也发着颤。 腿在发软,她根本站不起来,手忙脚乱地扯着自己身上的管子。 “她,她让我走。”她带着哭腔,“爸,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不是说只是分离人格来治我的病吗?” 谭建成停住脚步,“你相信她,一个亚人格说的话?” 谭千觅本来只是随口扯的,来给自己的异常当个理由,没成想谭建成竟然回复了。 嗯嗯嗯? 她翻出自己成箱推测中的一个,抖着声线尽职尽责演戏,“她说她会被分割,根本不是被拉出去!” 加一点猜测,加一点事实,再加一点胡扯。 “她,她被分割之后,别说我的病会不会好了,我还能有自己的意识吗?我不是傻子。”她语气激动道。 “谭千觅。”谭建成冷下声音,喊。 她的血凉了一瞬,所有心绪似乎下一刻就要沉寂。坠落之前,她及时掐断情绪的传播和蔓延,血液重新泛起暖意。 “你总是这样!”她在话音里带上了浓厚的哭腔,“什么都不告诉我,又让我去做这做那,我是什么提线木偶吗?” 谭建成重新迈步走向她,走了两步忽然又拐回手术台旁,似乎是不愿意再跟她废话,只道:“把她绑回来。” 旁边几个始终没有很大反应的助手上前,把她拉回手术床上。 被压回手术床后,她不动声色看向自己右肩旁的那个助手,正是之前走向谭建成的那个。 灯光一闪,她手心的汗折射出的光照进谭千觅的眼中。 当传输管重新连接好时,她又看过去,对方手心的汗已经干了。 所以当时不是她主动走过谭建成,她依然在遵从指令,不过是之前下达的指令而已。 看谭建成并不在意的样子、其他助手不见惊惧的神态,克隆体的消失恐怕是他们自己做的,目的只是引出意欲盗窃的小贼吧?而后用那气流,将类似的异能者一网打尽。 第128章 她忽然起了一念,如果谭建成现在去看,发现克隆体真的消失了,他会作何反应呢? 一念落,她又想,哦对,这应该就是莫余霏现在去做的事。 针头被推入手臂,她颤了下眼睫。 啧,要是这管针打的是迷魂药,那就不好办了啊。 冰凉的液体伴随刺痛感,一同流入身体。 她有些眩晕,看着发着光的天花板,缓慢思考:外面的人怎么动作这么慢?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日晚上至三日凌晨 第61章 沉鸣 眼皮沉重,在她即将丧失意识时,刺耳的警报声将她拉了回去。 她微微睁开眼,发现手术间正在闪烁红色的警戒灯光。 “怎么会?”她右边的助手道。 她当时明明按照教授的命令去做了,气流也成功释放了,“来这里偷东西的小贼”不可能还活着啊。 他们最初计划的实验时间是在早上,为了避免其他人来搅局,教授已经把实验时间提前到了夜里,而且还把克隆体换了地方来混淆视听,引蛇出洞,再由她用研制的异能流来“捕蛇”。 竟然还是被扰乱了吗? “先把她送回去。”谭建成压着眉毛,拉开门沉声问道:“万成儒还没到吗?” 门口的警卫一板一眼答:“他去了地下一层的实验体住处。” 谭建成面色更沉,道:“全部跟过来。” 说完,他回到手术间,助手已经关停了所有的仪器,警卫也跟进去。 谭千觅听到声音,忙闭上眼睛装晕。 手术床被推着拐了几次,她的方位感不算好,并不知道这是往哪个方向。 这个手术间在地下三层,入口在地上三层,只能通过升降梯进入。莫余霏此前去探过,升降梯没有连通道地下一层。 难道要先上地上三层?不可能吧,风险太大了。 又拐来绕去几次,她是彻底失去了方向感。 走了大概有三分钟,期间没有人说话,而后她感觉自己在下降。 “……”还下,海底两万里吗? 非但下了,下降的时间还不短。 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不动声色打量四周。 升降梯内无甚异常,等被推出去后,她又看了看。 不看还好,虽然计划出现了一点变故,即谭建成他们多做了一重防护,但莫余霏应该和自己一样反应过来了,现在正在外面带计划组,或是二区的人来这里,她边观察边安静等待就好了,还算在轨道内。 看到室内的景象后,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圆柱形的巨大器皿中充满了蓝色液体,她的克隆体浸泡其中,而旁边还有一个空余的类似器皿。 她被推过去,研究员开始往她身上贴导片。 哪怕有人来,还是要继续实验吗。 继续静待,还是起来拖延时间,怎么办? 思索间,整个空间忽然开始震颤。 似乎并非来自地上,而是……升降梯? 狼嚎声解答了她的疑惑。 然而门开之后,她却听到了另一种脚步声,异常熟悉。 属于程知柳。 别说她了,谭建成他们显然也没想到。 程知柳踹开身前的狼,径直往他们这边来。 而万成儒走出升降梯后,体型无需再被压制,蓦然扩大了一倍。 白狼伸出爪子,下一秒似乎就要按住前方渺小的人类。 程知柳速度极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躲开了,继续冲向他们。 一切都发生在两秒之间,谭建成反应过来了,喊:“抓住她,这里不能被破坏!” 一众警卫围上,而程知柳竟全都能躲开,身手远胜平日。 甚至像是换了个人。 谭千觅悄无声息打量,这甚至比夏鱼姐的身手还好。 能独自应付万成儒来到这里,本身就说明了这一点。 白狼盯着那个和警卫周旋的身影,稍微缩小了一点点身形来提高敏捷度,后腿弯曲,如离弦之箭一般跃出去。 它的后爪蹬着地面,借来了不俗的力,谭千觅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如那地面似的,被踹了一下,而后被人拉扯着向下掉落。 而且是以一种完全不容她反抗的、完全压制性的力量。 像是被水面下的鲨鱼咬住脚踝,一瞬间便沉入水中。 谭可出来了。 她毫不犹豫坐起来,见到白狼似要将程知柳撕成碎片的模样后,眼中的狠戾毫不掩饰。 谭建成和旁边的助手顾不得震惊,慌忙去按她。 她完全不在意,随意挥手甩开他们,五指成爪,掌心正对那条白狼。 像是在取出自己的什么东西。 此时白狼的前爪距离程知柳的脊背仅有半米。 蓝色的流从谭可的掌心出现,链接到了白狼的腹部。 在血样间玻璃瓶中漂浮的蓝光、地下二层各种实验体所在监牢里出现的蓝色细流、此前地下一层克隆体所处的房间里,那圈蓝光灯,无论似是液体还是气体,都不此刻那道“流”纯粹。 认知告诉人们,那既不是气体,也非液体或固体。 只有以“流”才可勉强形容它的柔和多变、坚韧、无拘束。 毛发萎缩,骨骼扭曲,几秒后,白狼消失,万成儒出现,他跌倒在地,神色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第129章 谭建成见状立即念了一句什么,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的瞳孔缩紧又恢复,停下了所有动作。 助手和警卫还试图上前去拦,才走了两步,忽地开始互相攻击对方,面上尽是惊惧,像是无法控制自己一般。 谭可下床,抬手看到谭千觅纤细而无力的手,嫌弃地啧了声。 助手与警卫在她身后陷入混乱,她走到万成儒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指骨一点点收紧,万成儒的身躯抽搐,压根做不出反抗的动作。 “不用怕。”谭可目光仍落在万成儒逐渐变色的脸上,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程知柳在旁边看着她,心中莫名出现了空旷和怅惘。 与此同时,警卫中的一个人惊恐道:“快离开这里,我控制不住异能,马上就要爆炸了!” 谭可最后用力,万成儒呼吸断了,她拉着程知柳往升降梯去,而升降梯中站着三位不知何时到访的人——莫余霏、谢锦、宋浩。 莫余霏稍微歪了下头,对她笑。她抬手,蓝色的流在掌心流转。莫余霏仍是对她笑,还摊开了双手,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谭可忽然嗤笑了一声,“算了,不浪费我的力气了。” 她的目光径直略过了谢锦和宋浩,看向外面。 一名研究员眼中带着惊恐,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被迫跑了进来,用自己的权限让升降梯闭合上升。 门缝彻底消失之前,橙黄的光和惨叫声传进来,还有一些灼烫的温度。 升降梯上行,过程中震颤不止。 被抓来开门的研究员跟鹌鹑似的,别说不敢动了,怕是只恨自己还需要呼吸。 谭可忽然回头看向谢锦,不知读取到了什么,说话的语气有些烦躁,“你最好不要再利用程知柳。” 谢锦和宋浩看起来还处于方才的惊骇之中。 程知柳愣了愣,“你认识我?” 谭可启唇,最后没说出话,只嗯了声。 她所展现的力量足够强大,可使所有人保持沉默。 但她的出现又过于突兀,注定无法长久。她抬起手,蓝色的流再次出现,此次却是向下链接。 “赝品身上的流我拿回来了。”她最后说了一句,便失力欲倒。 程知柳不知怎么的,立即接住了她。 莫余霏距离远一些,手已经伸出去了,但没赶上。 程知柳正对着莫余霏,自然看到了她的动作,她低头看看谭千觅,又看看莫余霏,略尴尬。 莫余霏倒是不客气,神色虽说温和,但没有后退的意思。程知柳也不是什么乐意退后的人。 二人对视间,谭千觅缓慢睁开眼,她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拖下水面,不断向上浮游,却总看不到尽头,之后脚下莫名其妙出现一股力,把她推上了水面。 睁开眼便见程知柳抱着自己,她懵了一下,余光又瞥见莫余霏。 “……” 匆忙站直,她轻咳一声,看看莫余霏,又看看程知柳,转头再看旁边的一男一女,没察觉到恶意,便试探开口,“那个……怎么回事?” “‘她’出来逛了一圈。”莫余霏说着对她笑了下,以作安抚,而后看向谢锦,“怎么样?” 谢锦沉默了两秒才道:“比我们认为的危险。” 莫余霏的笑容里带了些锋芒,“没有能力,你们也不会和我们合作,不是吗?” “危险”被她换成“强大”,被俯视成了平视。 谢锦不擅长这些口舌之道,宋浩上前了一步,“我们会再做打算,但此地不宜久留。” 莫余霏的笑容灿烂了些,“是,二区的人马上就到。” 宋浩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谢锦看他一眼,没有隐瞒,径直道:“之前在驻扎台要劫走谭千觅的就是他们,他们别有目的,实力也不俗,我们最好避开。” 程知柳看看谭千觅,又看看谢锦,也道:“实验室在地上二层留了假信息,来的人看到会来追我们的,先走吧,其他事之后再说。” 谭千觅闻声后,感觉喉咙中有点儿粘,于是喉骨滚动,咽了咽口水。 莫余霏应好,恰升降梯即将抵达地表,宋浩从后方走过去,站在最前面,莫余霏也挪动位置,把谭千觅和其他人隔开了。 谭千觅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些人,隐隐有了猜测。 手忽然被握住,她愣了下,手上的暖有些微传到了心头。 最前方的男人带路,路上没有遇到其他人,实验室区域内的灯也全部熄灭了。 清浅的月光落于地表,隐约勾勒出世界的轮廓。 程程曾经告诉过她自己迫不得已做一些事,她以为是替实验室做事。 现在看来那个组织不是实验室,而是官方那边、莫余霏口中的计划组吧? 而莫余霏此前刻意强调了身份的对等,所以那一男一女应该就是计划组的人。 如此,万成儒追程程下来的事也说得通了。 应该是发现程知柳就是内应。 “等到了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我就恢复你的记忆。”谢锦道。 “谢姐你先等等。”程知柳嘟囔着,凑过来跟她解释。 和她猜得差不离,她看着程知柳在夜色中有些闪烁的眼睛,笑道:“这可比你替实验室干要有前途啊。” 程知柳抿唇,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谭千觅作不解,“啊?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你自己的任务吗?我可不当内应,费心费力的。” 第130章 程知柳眼波晃了晃,溢出分毫微暖的光。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三日凌晨 第62章 下阙 上车驶离实验室期间,莫余霏通过手环给她发消息。 ——我离开手术间之后反应过来这是实验室的又一重保障,就去地下一层找找克隆体到底在哪,过程中发现程知柳在和外界的人联系。 ——外面的人还没来,万成儒也发现了,要去灭她的口,我见她身手还不错能躲开一会儿,就去外面引了个路,发现是谢锦他们,也就是计划组的人。 ——虽然我们本来最后就要去他们那儿,但计划被提前了,我得找到方法不能让他们轻视你,正好你那边传来的波动很剧烈,我猜测是谭可出来了,索性带他们去那儿,谭可很强,他们见了之后多少会畏惧。 谭千觅看了之后回复:要直接略过中间的部分,把洞穴的事情告诉他们吗? 没等莫余霏回复,她又追问:之前的计划是走投无路,才迫不得已我们把洞穴的事情说出去,现在直接告诉他们不太好吧?你可是能在洞穴里获得异能,还是从过世的人那儿得到,他们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要干出什么事儿 莫余霏很快回复:不用担心,我留了意识在实验室那边,引导之后到的二区,让他们去发现洞穴。计划组的信息网很广,其他人知道了,他们就也知道了 谭千觅于是放下心来。 莫余霏又告诉她:谭可把克隆体毁了 她愣了下表示知道,而后撑着脑袋看向车窗之外,和之前往实验室走时一样,盯着景物急速倒退。 之后呢,把自己交给计划组?她和莫余霏的计划里没这么轻松,直接避开了二区,甚至连实验室的防御也有计划组来应对,她们没费什么力就进了计划组。 相应的,也就无法在过程中考察计划组的目的,进而做出她们的选择了。 莫余霏又握住了她的手。 暖意浸透肌肤,似乎将冷硬的骨骼也给裹住。 窗外倒退的景色微微摇晃,好像没有那么像不归的路途了。 几个小时后,天亮时分他们到了计划组的南三里基地。 谭千觅是被莫余霏喊醒的,她十分困倦,身体也像刚跑了十千米一样疲惫。 睁开眼的时候她还懵了懵,不可置信,我睡着了? 不至于这么没警惕心吧??? 但事实是她不仅靠在莫余霏身上睡得很香,甚至小小声地打了呼噜。 谭可使用的能力她虽然不会用,但消耗却是实实在在落到了她的身体上。 宋浩已经走进了树木制成的大门里,程知柳看了她们一眼,转身跟上宋浩。 谢锦可没她那么贴心,她杵在车旁,愣是盯着莫余霏把谭千觅喊醒,俩人含情脉脉对视半天不知道打什么哑谜,直到莫余霏拉着谭千觅下车,她才动身,但依旧站在两人身后。 “……” 谭千觅简直如芒在背。 邪了门了,之前在实验室的升降梯里也是她,没怎么顾忌就说了当时的情况。 这个叫作谢锦的人怎么就这么直呢? 然而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刚进去,谢锦就跟她道:“之后短时间内就在这儿,她可以白天去找你,晚上不能睡一起,房间里有监控。” “……” 谭千觅瞟见程知柳看过来的视线,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不是,什么叫“晚上不能睡一起”,还强调有监控,难不成我们还能做什么啊? 你语文绝对不及格吧?阅读理解零分! 莫余霏也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 谢锦自顾自继续输出,“你的房卡,住宿的地方在那边,顺着号码找过去就行,收拾一下十分钟后去101。” 说完她就走了,宋浩回来之后忙着去汇报,只剩下了程知柳。 程知柳顿时如有重负,“谢姐说话是有点儿直,别介意啊,她人很好的。” 说完她看了眼莫余霏,略迟疑地问:“那个,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吗,还是直接带你们去房间?” “直接去房间吧。” 莫余霏是意外来客,本来没给她备地方,临时安排在了谭千觅的对面。 十分钟后,谢锦在101恢复了谭千觅之前十几天的记忆。 谭千觅睁开眼后,和谢锦对视时的心情十分复杂。 谢锦若无其事,用询问公事的口吻道:“你很喜欢她吗?” “……”谭千觅更复杂了,她挪开话题,问了一个她明知道答案的问题,“你们怎么过了两天才去啊?” 谢锦对她心里那些小九九清楚得很,没有如她所愿产生愧疚,而被她牵着走,“需要知道一些信息就多留了几天。她可信吗?林笙领主说不太清楚她之前的事。” “……”谭千觅试图反驳,“说起来我认识她还更早呢,你怎么一副生怕她吃了我的样子?” 话里话外都是熟稔而亲近的语气口吻,明里暗里还表示出对面关心自己的事实。 谢锦难得沉默了两秒才开口,谭千觅顿时眸光熠熠。终于,谢锦终于被她攻破防线了一次,要因为自己把她拉进领地内,而表现出感动之类的情绪了吗? 她想多了。 “你们爱怎么玩儿怎么玩儿,但是基地里都有监控。” “……”谭千觅被她干害羞了,背上躁得慌,脖子往下的肌肤微微发红。 第131章 “不是,我又没问这个。” 谢锦承认得十分坦荡,“我想错了,你应该换个词。” “……”谭千觅每每对阵她都败北,一板一眼生无可恋地重复:“你怎么一副生怕她害了我的样子。” “我查不到她准确的过去。”谢锦答得依旧十分顺畅,丝毫不为对话中涌动的情绪所扰,“第一次监测到她,是她去一区找你的时候。之前的事情我找林笙和其他人查了,身份很乱,不能确认。” 说着她还点了点手环,投影出来一张名单,附带着经历和一些基础信息。 关韶在最上面,而后依次是林森、章颜、颜岁嘉…… 足足一页多。 谭千觅查了查,总共二十三个,然而其中却没有莫余霏这个名字。 谢锦翻动页面,“莫余霏”出现了。 “五区通缉犯。” 谭千觅:“……” 她弱声问:“这是犯了什么啊?” “北五区环三路行四路交叉处,那个实际是防御工事的喷泉,建了几个月也没建好,每次都是她来破坏。” “……” 还挺牛。 “行我知道了,回去吧。”谢锦看着她的神色,收回影像,嘱咐:“你既然相信她就不会出错了。这里很多地方都是进入轻松,但是出来需要更高一级权限,需要什么权限提前跟我说,别拉着她乱跑。” 谭千觅眨眨眼,“意思是这次不限制我出行了?” 之前她的活动范围是只在房间里的。 谢锦嗯了声,“谭可的能力远超我们的想象,我需要和上面再商讨一下,近三天内应该不会有什么比较严格的限制。” 谭千觅又眨了眨眼,心中略有感触的同时,也没忘记继续“攻击”谢锦。 “商讨期间不怕我搞幺蛾子啊。还是说这是在给我放假、补偿?又或者单纯是你想我自由一点?” 谢锦看她一眼,缄口不言自己为此做的努力、付出的诸多代价,只是道:“都有,后者居多,回去玩儿你的吧,我走了。” 谭千觅启唇,想趁机问自己日后可能的安排,最后没问,道别:“谢谢姐,拜拜。” 谢锦嗯了一声,出门前又补充:“每周一早上八点会在100开会,你如果想知道实验室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可以去听,不过不要自己给自己强加任务,有需要你做的我会通知你。” “……她也是。” 说完她就离开了。 门外的莫余霏探头进来,“千觅?” 她回神,跟莫余霏重复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当然,有选择地说。 于是莫余霏跟她一起迷茫。 ……她们之前好像把计划组想得太坏了。 她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面对着可能是这一切的诱因、体内藏着某种能源、还时刻可能会被破坏力恐怖的亚人格取代的谭千觅,怎么能保持住对于人的尊重呢? 她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答案,这背离了她们对于人的认知。 二人回房间的途中,谭千觅道:“还是感觉很奇怪,按理来讲,他们对我的管控应该更强才对吧?就算知道了谭可一般只会在月底出现一天,可刚刚不是才失控一次嘛,他们应该会直接让我睡着、晕倒之类的,这样才安全。” 莫余霏也不大明白,“是很奇怪,他们态度竟然这么好,本来以为要利用二区和他们拉锯很久,才能得到一点自由权的。” 自由权。提到这里谭千觅就愈发迷茫了,“是啊,谢锦……他们对我太好了,就算是实验室也没有强行利用我的身体,这也很奇怪。正常来讲,都会抛开所有道德来利用的吧,毕竟那么大一个组织、那么大的计划,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不过想也知道不是小事儿。” 莫余霏闻声稍稍睁大眼睛,而后眉梢微微压低,不知道要不要说。 说出来无疑过于残忍,可不说,千觅也总会自己想通的。 实际上,谭千觅说到这里就反应过来了。 抽身俯瞰,总是能看到许多曾忽视的地方。 是啊,为什么她没有被当作纯粹的实验器材呢? 因为实验室里有她的父亲,计划组里有谢锦。 谢锦说过,她一直在看自己。 长久的注视会产生感情的吧。可是仅仅是感情,就能做到这一步吗? 谭建成为她做了什么?谢锦又为她做了什么? 有点窒息。 思绪疾驰在一个眨眼的时间里,她也不知道要不要说。 莫余霏可能会猜到吧,她会不会也在纠结要不要说? 安静蔓延了三秒。 莫余霏先给出回答:“我们去看看怎么样?看看他们的计划、安排。改变认知的那个异能虽然是从这儿获得的,但被发现就被发现,我感觉他们应该之前就发现了。” 谭千觅眼波晕出一圈涟漪——她弯了弯眼睛。 “好啊。” 那就亲眼去看看谢锦是否为她付出了,又付出了什么。 这也的确是她想做的。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三日早上 第63章 解体 她们先回了房间,之前谢锦留给谭千觅的平板还在。 莫余霏启动异能,在物理世界看来,她们正窝在一起看电影。 当然,支撑这些的只是莫余霏的一缕意识,实际上她们沿着基地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间会议室。 第132章 谢锦、宋浩、林皎都在其中,以及一些陌生的面孔。 她们推门进去,里面的人没有反应,仍然在开会。 莫余霏却道:“谢锦刚刚气息乱了,其他人没动静,应该只有她发现我们了。” 谭千觅应了一声,上前一步站在谢锦旁边。 她歪歪脑袋笑看谢锦,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人连眼都没眨一下。 她不信邪,轻轻巧巧喊:“姐?” 谢锦眨了下眼。不过很遗憾,这是她正常眨眼的频率。 谭千觅失望,退回去听他们的会议。 她侧眸扫了眼莫余霏,见她淡定自若毫无反应,唇角稍稍挑起一些。 你最好憋得住。她颇恶劣地想。 “会加强这里的防备,这点不用担心。”主座是一个短发的女人,她语速很快,“问题在于按照现在这种慢吞吞的节奏,再加上外面的干扰,多久能见成果?” 宋浩答:“二区和实验室我去负责。” 谢锦补充:“林皎和你一起去,二区找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林皎:“好。” 短发女人打量宋浩和林皎一眼,“行,把实验室的血样、二区带走的紫色能石都拿回来。” 宋浩应好。 “之后三周我会坐镇这里,填补小姜的空缺。”她看向谢锦,继续道:“研究队也跟来了,张煦也在里面,十三的通行许可我是给你批了,张煦那边你自己解决?” 谢锦点头,“好的。” 短发女人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最后挪开视线看向其他人,如无异常问:“‘流’的仿造结果怎么样?” “现在最多只能控制它的形态,用少量的固体‘流’作为核心去扩展,还做不到完全自生产。” 另一人道:“其实在能石里已经提取出这种元素了,完全一致,但能石提取的部分就是无法凝聚,需要‘流’的母体作为样本进行研究。” ‘流’的母体,即谭千觅。 十三,她们猜测指的也是谭千觅,之前实验室把一次对于她的实验称作“十三计划”,计划组也是因此被命名为“十三计划组”。 那人说着,看向谢锦。 谢锦平静道:“研究队已经到了,谭千觅也已经到了,她的血液我今晚会送过去。” “我们现在需要的不只是血液,血液已经提取过很多次了。”他的语气有些冲。 主座的短发女人正欲开口,谢锦已经回他了,“我认为血液的价值比皮肉高,而抽取骨骼的代价太大,我们现阶段承受不起。” “那只是你认为。”他语气缓和下来,“如果‘认为’就能解答疑惑,那我们又何必在这里?” 短发女人打断,道:“十三的风险太大,不能乱来。先分析血液,这次实验室又对她进行了七次实验,实验前后血液成分的变化很重要。” “是。”他道,“但我也认为之后不能再优柔寡断了。”他加重了“认为”的咬字发音。 谢锦再次赶在女人之前答了他:“三天后我会尽量让她接受我们的实验,但三天内不要动她,谭可的风险太大。” 提及谭可,先前那人不擅此领域,便闭口不言。 另一人道:“十三很温顺,谭可过于暴躁。而在她能被实验室驱使的时间段里,都是谭可掌握身体,她所知道的信息很珍贵。我觉得可以考虑人格整合,这样无论是从所知信息的角度,还是从性格态度的角度来讲,都是利大于弊的。” “成功几率大吗?”短发女人问。 “我的进化能力可以起到用处,一个月内完成的几率大于百分之五十,这比起病变之前已经是天文数字了。不过前提是她要配合,如果要进行的话,还需要谢锦提前给她做一下心理疏导。” 短发女人沉默了两秒,看向谢锦:“你认为呢?” 谢锦的语气和语速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失去谭可的庇护后,我认为她现阶段无法承受。” 提议人格整合的是一个棕色卷发的中年女人,她摊手,话虽然客观不夹杂丝毫感情,但语气倒是温和,“对于十三个人而言,这的确不是一个好的提议,百弊无一利。但对于计划组而言,收效很好,但同时风险也大。” 她看向短发女人,问:“组长,您认为呢?” “风险太大,先搁置。现阶段的目的是终止实验室的研究,仿造出‘流’。” 听到这里,莫余霏后悔了,尽管她知道后悔无用,但懊恼依然不容反抗地占据了她的大脑。 中年女人语气温和,内容却是一阵见血:“血样分析之后,皮肉筋骨的抽取一定是问题,我们激到十三后,谭可也许就会出现,那时候我们谁都无能为力,这个问题还会出现。虽然对于一个二十岁的女生来讲有些残忍,但大局当前。” “一切发生的时候她十五岁。”谢锦语气依旧平静,平静到旁观的谭千觅喉咙发酸、下颌微颤。 “如果到时候这是唯一的出路,我认为我会坚定不移地走这条路,但现在讲这个为时过早。” 中年女人笑笑,“我可以询问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谢锦看她,“如果是你的话,可以。” 她很上道:“当然,只有我。” 谢锦看向短发女人,女人点了下头。 同时,莫余霏皱眉,“异能有点不对。” 第133章 谭千觅看向她,问句还没出口,下一秒她们就回到了房间,电影的声音安静地出现。 莫余霏靠坐在床头,谭千觅枕着她的腿躺着,平板被莫余霏举在一个二人都能瞧见的位置。 谭千觅忽然抬起手,挡在自己和眼睛和平板之间。 室内明亮的灯光、手后面平板的光落在她手背上,手心大部分皆是阴影,但边缘处却有一些光。 平板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声音一点点钻进耳朵。 手心似乎是出汗了。 出汗了吗? 手在哪里? 一层玻璃般的薄膜出现在眼前,甚至蔓延到了耳边。 她感觉不到自己了。 声音和画面都在扭曲,声音应当从耳朵进入脑海、画面应当从眼睛进入脑海,可她的眼睛在看哪里?她的耳朵生长在哪里? 眼睛应该在脸上,鼻子上方,耳朵在脑袋两侧。 可是……她的身体又在哪里? 声音、画面又在哪里?眼前……不,不知道是头顶还是脚下的画面越发扭曲,声音穿不过玻璃,彻底消失。 她忽然很恍惚,恍惚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刚刚”又是多久? ……我是谁? 无措和惶恐蔓延上“她”,而非她的心头,因为她不知晓自己是否拥有身体、拥有心脏。 她只是觉得,好害怕。 惊惧蔓延、拓展,她似乎是在被摇晃。 世界套着玻璃壳,内外的时间并不一致,不知多久之后,声音回归,看到的画面清晰了一些。 她尝试抬手,可随着“尝试”而出现在眼前的左手却十分陌生,这是她的手吗? 这不是她。 她尝试操控这一双他人的手臂,感觉十分怪异。 记忆缓慢回笼,“现在是几时,发生了何事”也奔涌进入脑海。 她控制左手,用指甲去划右手的掌心。 不是她的身体,她下手的轻重控制得不是很好。 钝痛感、肌肤即将被切开的撕裂感传来,感知带动身体,现实回笼。 声音、画面、对于身体的感知一瞬奔涌而来,玻璃壳碎裂,消失。 她卸下力气,双手垂落。莫余霏忙握住她的手,翻看揉按她的右手掌心。 谭千觅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以及自己是谁,慢吞吞开口,“谭可还真黑心啊,我醒来之后的记忆也给我贪走了。” 她跟莫余霏描述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感受,末了道:“我记起来了,就算是我十六岁之后从实验室醒来,也偶尔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我一个都不记得了,那种感觉被模糊淡化,关于这种感觉的记忆被谭可拿走了。” “我爸做那几次实验,松动了我的意识还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就是类似的,谭可干脆把这个放给我了。” 莫余霏抿唇,她有去了解相关的病情和症状,问:“占据主导地位的不是你吗?她产生之后,还能再夺走你的记忆,就是被划分为你的那部分吗?” 谭千觅摇头,“她很强,非常非常强大,就像昨晚她要出来,我几乎没有反抗之力,立刻就被她按下去了。” 边说,她边尝试将内部世界的细线伸进谭可的房子里,顺着烟囱,去和她建立连接。 又被拒绝了。 莫余霏沉默,谭千觅也沉默。 几秒钟之后,谭千觅发现自己还躺在她腿上,立即坐起来,偷摸着瞟她一眼,垂头蜷起膝盖,双手抱在腿前,抿了抿唇。 目光垂落在脚背上,她又想到谢锦。 淡青色的纤细血管在脚面突起,她愣愣盯着,想:是否把自己的肌肤、肌肤下跃动的血管、流动的血液交给谢锦就好了? 将身体交给谢锦,来偿还她试图保护自己的恩情。将灵魂交给莫余霏,来满足她把执念根种在自己身上的诉求。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三日上午 =w= 这种症状类似于现实解体。 第64章 当年 想法出现了两秒被她打消,她呼出一口气,抬头对上莫余霏担忧的视线,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姿势,连忙把手松开,不再维持这个看起来有点儿惹人同情的姿势。 虽然她不是故意这么摆的,只是下意识,就和她下意识蜷缩的睡姿一样,但是如同她讨厌自己的睡姿,她同样讨厌这种姿势。 换了一个看起来轻松点儿的姿势,她盘起腿,拿起旁边的平板,念:“楚门的世界,我没看过诶,你选这个应该是看过吧,介意跟我再看一遍吗?” 莫余霏先是笑,但没有掩饰眼角眉梢的无奈。 “的确看过,能和你一起看是我的荣幸。” 她这么说,谭千觅却没把进度条拉到头,从头再看,而是按了暂停,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按在平板旁。她盯着右手在床单上按出的褶皱,欲言又止。 莫余霏敛眸,再抬眼时一手握住她的右手,一手抚平褶皱,道:“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如果不想思考的话,交给我可以吗?” 谭千觅立刻将刚才犹豫的话言之于口:“我们也许要先了解一下这个病。这个虽然不必要,但是了解一下应该能安心点儿,你应该也不愿意直接略过这个问题,进入下一环节。” “嗯,好。”莫余霏温和应:“如果觉得麻烦的话,解释的话可以不说,你也许可以相信我能理解。” 第134章 谭千觅抬眸看她一眼,挪过去和她挨着肩碰肩。 嗯……好吧,碰不到,她比莫余霏矮了六七厘米。 那就歪歪脑袋靠过去。 莫余霏轻轻笑,“这样还让我怎么认真思考啊。” 谭千觅索性顺势又抱住了她的胳膊,蹭了蹭,将这个娇撒到底,“那怎么样嘛。” 莫余霏侧着压低脑袋,和她抵在一起,让灵魂隔着两副躯壳碰撞。 “那我就抓住你。” 谭千觅也轻轻笑,“那你抓呀,可得抓牢了。” 莫余霏再次轻笑,这次没说什么,任由压榨出的愉悦与寂静的平和蔓延。 十几秒后,谭千觅开口:“我们去找谢锦谈谈吧,我觉得跟着谢锦他们就好了。” 莫余霏顿了两秒才应好。 “然后我其实是觉得。”谭千觅说到这里,有些吞吞吐吐,“实验什么的啊,我是能接受的,反正你知道嘛,我身体的恢复能力很强的,而且肯定是大局为重,我最多就是疼一下而已。” 没等莫余霏开口,她又连忙补充:“我知道一旦开个头,之后就收不回了,但是我想不到其他路了。 如果我们离开这里,跟计划组唱反调,你看他们知道的只会比我们多。且不说我们之后会不会因为没帮他们而酿成大祸,自己心里懊恼,单是要逃离这里都不简单吧,之后的日子也不会轻松。” 而留下,如果他们没有发现什么突破性的进展,我这个身体是板上定钉要被拿去研究的,我要是主动,他们也不会上什么手段,而且谢锦姐也好过一点。我不想麻烦她。” 说完这一长串话,她咽了咽口水,问:“你说呢?” 莫余霏慢吞吞嗯了声,“如果到时候必须这样,也没别的办法了。” 谭千觅顿时松了口气,而且她也没掩饰。 莫余霏见状发笑,“什么啊,只是怕我不答应而已嘛。” 谭千觅像是一瞬间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坐直起来,双手按着膝盖,身子左右摇晃,笑得很轻松。 “想想也知道我肯定是更担心你呀。” 莫余霏唇角的弧度变化了一些,在谭千觅看来,像是一片雨水初临的湖面——滴滴答答,叮咚叮咚。 “留下来能让你的身体轻松下来,不必再跟着我奔波。放任自己成为真正的实验体,能让你的心理轻松下来,不必再因为谢锦而摇摇欲坠。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唇边弧度大了一些,像是雨幕下的湖面——圈圈点点,哗啦哗啦。 “再说,你都说‘我们’了,终于舍得把我放进你的范围内了,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谭千觅也很满意,她看了看时间,上午八点多。 “那等他们那个会议结束了,我们去找谢锦姐谈谈,然后……”她低头把电影的进度拉到最开始,“然后我们上午就把这个电影看了,怎么样?” 莫余霏自然是应好,她分出一缕意识,以另一个世界的角度穿去查看,十分钟后,会议结束,她收回意识,和谭千觅一起去找了谢锦。 其实也不用她们去找,谢锦本来也是要找来的,她们在路上遇到,谢锦开门见山:“莫余霏把认知异能打开,我们去谭千觅的房间谈谈。” 莫余霏:“……好。” 谭千觅:“……好。” 谢锦向莫余霏询问了她为何会得到姜蕴的异能,莫余霏沉吟着,不知要不要如实相告。 毕竟十里之外,她还有一抹意识在尽职尽责领着二区的人,把洞穴的事情公之于世呢。 也就过了一两秒,她正准备开口,谢锦忽然道:“我知道了。” 莫余霏:“?” 她忽然觉得脑袋有点儿疼。 别说她了,谭千觅也是一懵,而后慢吞吞反应过来,“你的异能不是必须触碰就能发动的啊,你之前藏拙?” 谢锦点头,“现在的确不用接触就能读取记忆了。” 莫余霏眨眨眼,集中注意力到刺痛感出现的地方,尝试将其驱逐。 谢锦又道:“现在读不到了。”她看向莫余霏,问:“你的精神力不错,考虑进异能组吗?” “……暂时不考虑。” 这下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实际上,她们也不知道,如果谢锦的异能是随时随地读取别人的记忆,那谁能斗得过她?也许有弱点,但谢锦必然不会告诉别人。 不过谭千觅还是挣扎了一下,“姐,你总该跟我们说一下目的之类的吧,我们才好死心塌地待在这儿。” “可以。”谢锦没怎么犹豫就道:“实验室是导火索没错,但他们后劲不足,目前来看并不是威胁。我们的目的是歼灭他们背后的人,或者物品,也就是你身上能源‘流’的来处。” 莫余霏问:“林笙带着所有人去南辖区又是为什么?” 谢锦对答如流:“顺应实验室搞出的二次病变,将计就计给他们清场地,好引出这一系列事情,我们才能从中找到漏洞,探查信息而后击破。” 这计划倒是不小。莫余霏大致回想了下,轻笑,“所以说预言你们也知道了。” 谢锦点头。 莫余霏启唇,顿了一秒才问:“我们也在你们的计划里吗?” 谢锦没有停顿便答:“我们引了那头熊去山顶,推谭千觅回实验室。但是之后万成儒偷走紫色能石,计划不得不更正,先把她带回来了。” 第135章 紫色能石,即正向诱导剂。 谭千觅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可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生气,或是不满。 她低声问:“那林霖呢?”林霖便是被那头熊撕碎、啃食的无辜过路人。 谢锦答:“我们提前征求过她的意见。” 征求?谭千觅闻声实在没忍住,轻轻笑了声,哂笑。 她想说:“那今天让我听到你们的会议内容,是不是也是你们的计划,然后我就会主动说:哎,你们不要吵了,我被切块就切块嘛。利用我的心理,让我主动满足你们的愿望,这是不是也算征求?” 哂笑过后,这话到底没说出来。 “真可怜。”她只是说,“不过也没办法,为了大局嘛。”无论林霖,还是她。 “只是林霖本来不用这样的。”她补充,“你们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谢锦停顿了几秒才道:“但是需要顾忌实验室。” 谭千觅也顿了几秒才道:“也就是说现在不用顾忌。会议的内容我听到了,你不是也知道我们过去的事儿嘛,不用三天了,我可以问一下吗,你们需要我的哪一部分?” 谢锦没答,莫余霏先道:“用,我们要一周。” 谭千觅闻声看向她,谢锦也看过去,她微微一笑,和谢锦对视,“既然千觅已经答应了,研究队那边也不会那么着急。” 谢锦缓慢道:“好,一周。” 她在说话,出口的声音却显得寂静,如同幽谷之中缓慢坠落的鸟。 谭千觅似乎能瞧见那只鸟儿缺损的羽毛。 她没眨眼,看着自己慢慢说话:“姐,对不起。刚刚,还有从前。” 她忽然反应过来,谢锦完全可以不告诉她这些,并且她其实并不擅长应对他人的感情,她能看懂自己只是因为她太了解自己了。 只是不擅长而已,而非刻意用无动于衷来逗自己。 她说出这些,连同林霖的事,也许只是坦诚,不愿欺瞒自己。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说出什么淬毒的话。 谢锦看着她,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不要自己给自己强加责任,需要你做什么我会告诉你。” 谭千觅扬起笑,轻松而简单的笑。 “那哪儿成,你要累死了。” “不会累死的。”谢锦答。 谭千觅:“……”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三日上午 第65章 胜赏 已经坦诚到这个程度了,谭千觅自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问:“你们应该挺厉害的,但是如果需要我的帮助可以直接告诉我,嗯……如果需要的话。” 谢锦拒绝了,“你做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谭千觅眨眨眼,“可是你们真的计划好了吗,谭可月底可就又出现了,那一天她似乎是完全只能听令于实验室的。” 谢锦重复:“不用你费心了,回去休息吧。” “那行。”谭千觅乐得轻松,她看向莫余霏,莫余霏提了提唇角,起身。 见她没什么要问的,谭千觅道别后拉着她离开。 门被合上后,莫余霏出现在室内,她浅笑,有礼而疏离。 “谢队长。” 谢锦没什么意外的反应,无论是对她的出现,还是对那句“队长”。 她只是道:“姜蕴的异能据她所说很难控制,你用得这么熟练,真的不考虑进入异能组吗?” 莫余霏表情僵了一瞬,除了她自己无人察觉。 “那还是不用了。” 谢锦又问:“分出意识之后,连谭千觅也能瞒住吗?她很敏锐。” 莫余霏:“……至少现在您还不用担心。” 谢锦点头,“好,你想说什么,正好我也有些话要对你说。” “您先请。” “你出现的目的是什么?”谢锦仍是开门见山。 莫余霏以反问作答:“我如果没有出现,你们会怎么做?” 谢锦有一说一:“你如果没有出现,谭千觅就不会在实验室、你、我们之间摇摆,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莫余霏笑容幅度大了些,“我如果没有出现,千觅就会任由你们对她做出一些过分的举动。她无法得知全貌,就只会选择随你们胡作非为。无知的确不会痛苦,但我想这应该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谢锦承认:“你的出现给我的工作增加了很多困难。” 莫余霏笑容更盛:“多谢夸奖。” 沉默几秒后,她的声音轻了些。 “你应该知道的,你甚至不用告诉她,她也会自己发现,然后顺从你们,这是她能做出的最优选择。为了你们,也为了她自己。” 谢锦疑惑:“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来搅局?彻底激起她的自我意识。” “她一直拥有自我意识。”莫余霏平静反驳。 谢锦默然片刻,道:“在遣词造句和追根溯源方面,你和她对此的执拗很相似。” 莫余霏笑了一声,“意思就是你知道她的自我意识很强了。” “是,她看得很清楚,只是相比自己,经常会选择同时成全所有人。 我的表述错了。我是指,你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让她无法做到成全她认知范围内的所有人?” 莫余霏道:“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 第136章 “你是指成全所有人吗?这当然是的。她本能这么做,尽管她也知道不可能。我们可以尽量缩小她的认知,来满足她的这个本能欲望。” 莫余霏问:“你能确认最后的结局吗?你能确保你们管控的认知范围不会被她发现漏洞吗? 她总会发现全貌的,与其等最后她发现了却无能为力,还不如现在我来告诉她我力所能及的所有。” 谢锦顿了一秒,“在你出现之前是可以做到的,但现在已经发生了,谈论这些没有用处。如果你想知道,我之后可以向你论证。现在我只是在询问你的目的。” 莫余霏:“……” 她面不改色,平静道:“那就让我们拉回正题。我的目的很简单,我的立场也很简单,只是她。 我期待有一天我们可以在阳光下放松地生活,无论外部世界还是内心世界,都不存在暗礁或明峦。” “我认为我们的目的和你相同。”谢锦道:“只是现实并不容许后者能完美实现。” 莫余霏挑了个笑,“我会做到。” 谢锦沉默两秒,“我希望能和你合作。” “乐意之至?”莫余霏哼笑,“谢队长还有要问的吗?” 谢锦看了眼门口,莫余霏了然,“宋浩走到拐角了,他似乎是来找你,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应付。” “……”谢锦有些惊讶,“你可以同时分出三个意识吗?” 带二区去洞穴、陪在谭千觅旁边,又分出了一个冒充自己去会面宋浩吗? 莫余霏笑了笑,“是的。” 不止。 谢锦再次发出申请:“真的不考虑进异能组吗?” 莫余霏:“……”好执着。 “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帮忙。”言下之意,加入组织还是算了。 谢锦叹息,遗憾道:“那好吧。” “你可以扮演我吗?”她问:“这并不简单,我们才见了没多久。” 莫余霏笑,“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如果你同意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接着谈了。” 谢锦不假思索道:“如果你同意事后让我查探你的记忆,了解你和宋浩都说了什么的话,那可以。” “当然可以。”莫余霏弯弯眼睛,“现在轮到我来问了。” “可以告诉我关于千觅的事吗?从你开始和程知柳合作,使用异能窥探程知柳的记忆,来监视千觅开始……嗯,或者再往前?她失忆的那段时间谢队长似乎也有了解。” 谢锦:“可以是可以,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在和她合作?所有档案都没有记录,甚至她的记忆也并不全面,知情者只有我。” 莫余霏摸摸下巴作思考状,沉吟:“嗯……” 谢锦盯着她,期待她能说出什么。 她一笑,语气轻快,“你们会不会太小瞧千觅了。” 昨天她们聊了很多,言谈之间出现了诸多不定的猜测。谭千觅挑出了一条线头,将线索指向程知柳是内应,只是当时她们并不清晰其后的原貌,不能确定。 而当它被扯出分毫,她们都有能力将其完全拉出。 谢锦闻声沉默,几秒后答:“我之前拒绝她的帮助,拒绝得太快了。” 莫余霏稍扬眉,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你们完全不懂她是何等的宝藏。哪怕是你,也没有看到过全貌。” 谢锦承认,“实验室中的确没有让她发挥才能的机会。” 提及谭千觅,莫余霏就有的说了。 兴致颇高,然而话语出口后却降了音调。 “她行走在遍布玻璃瓶的平台上,地面平坦、光滑、洁净,以至于她能全心全意看向周围,将那些玻璃瓶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它们如何倒地、如何破碎,看着碎片如何在光滑的地面上滑动,看着它们如何割伤自己的脚和腿。 许多碎片缠在一起,分不清谁属于谁。其实她大可以踩着碎片的空隙往前走,可她偏偏想要恢复地面的整洁。于是就不得不把它们拼好。 那些凌乱的、没有头绪的、尖锐的碎片。 她做到了,也许最初是做不到的,但拼得多了,自然也就熟能生巧。 身后是无数拼凑好的、带着裂痕的玻璃,前方仍然是玻璃瓶组成的林子,那些玻璃瓶完好无损,但一朝被蛇咬,还得十年怕井绳,何况是十年被蛇咬。 恐怕在她眼中,玻璃瓶上即将出现的裂缝,也能隐约预见一些轮廓了。 至于那些所谓无序的碎片,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脑海中重新编排,寻找归属。” 她说完,神色陷入沉寂。 谢锦有些茫然,似懂非懂,最后道:“你和她很像,很多时候她说话也是这样,我明明听不太懂,但是能感受到其中的分量。” 莫余霏笑了声,“不好意思,有点儿偏题了,我是想说……” 她的声音轻了些,“一切都有来处,也都能找到归处。她曾经对我过这句话,那时候她才十四岁。我们见面没多久,她几乎就把我看穿了,仅有的那一点偏差也是无伤大雅的地方。” “你应该也有察觉,她能接触到的信息很少,但她能获取到的信息却远胜于此。”莫余霏以此为傲,“六年前就是那样了,现在我其实不太敢想象,如果切身拥有我的异能,那她会看清多少东西。” 谢锦重复:“一切都有来处,也都能找到归处。” 第137章 “嗯。”莫余霏每每想到这里,都有一种如获至宝的窃喜。“所以能告诉我吗,是什么囚禁了她的灵魂,谭可又为什么会出现?” 谢锦看向她,“谭千觅相信你,我相信她的判断,所以我可以告诉你,只是希望你不会后悔。” 极为罕见的,她的话音迟缓了许多,“的确,有点儿……难以接受。” 这边她们俩讨论谭千觅谈论得如火如荼,那头儿的当事人完全不知情,正慢吞吞揪着莫余霏的尾巴,看电影看得入神。 半个多小时后,她趁着画面调转,挪开视线扫了眼门口。 慢吞吞想:哟,舍得回来了。 她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捏了捏毛茸茸的尾巴尖,这动作也不异常。 等电影结束后,她也没急着问,还沉浸在电影的世界里。 楚门最终离开了楚门的世界,那个专门为他定制的世界。 她语速很慢,语调也轻,“跑啊,逃啊,哪怕前面是没有未来的世界。” 莫余霏问:“其实也这也许不是明智的选择,外面的人都认识他,他的处境很危险。” 谭千觅点头,“是啊,但对于电影来讲,这是最合理的选择。” “对于他呢?” 谭千觅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儿随意,“人们总是很渴望自由意志,这大概是他最合适的选择吧。” “意义终结于那扇门,也始于那扇门。”莫余霏道。 谭千觅再次点头,“他很勇敢,值得更大的世界,无论长什么样。”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三日上午 第66章 生香 “所以哪个是真实的你?”话音突变,她捏着莫余霏的尾巴,放在自己面前,大有一副不说实话就咬下去的气势。 “……”莫余霏懵了下,眨眨眼,“你眼前的呀。” 谭千觅坐起来,哼笑一声,分别指了其他五个方位,“六等分的莫余霏?嗯?” 莫余霏沉默两秒,“你已经神到可以看上帝的攻略了吗?” “?”谭千觅茫然一瞬,而后大致了然,她和谢锦的谈话估计涉及到了自己的这个方面,遂故作冷笑,“好啊,看来还跟谢锦去谈我的坏话了啊。” 说着,她欺身而上,压着莫余霏的肩膀,开玩笑似的凶道:“今天不交代干净,我就把你吃了!” 莫余霏眨眨眼,张开双手,“来吃呀。” “……”谭千觅还真低头啃了她一口,咬在脖子上,最后拍拍她的脸颊,“好了,快说,到底哪个是真的你?” 之前临走前,莫余霏没有多的话要问时,她就感觉不对劲了,果不其然,一出门,就发觉自己和莫余霏的链接多了一条。 而在此之前,这个百变马丁已经有五条链接,也就是说她已经分了五个身了。 她还是很好奇,这个认知改变的异能,说是更正世界对自己的认知,而世界也是莫余霏认为她被窥探到的世界。 那么理论来讲,如果莫余霏认为自己同时被不同的人窥视,那么她就能同时更正所有人对自己的认知,即,在不同的地方同时出现不同的莫余霏,也是有可能的。 暂且不提精神力的损耗,单是“真实”一词,就让她很好奇了。 如果不同的认知就能塑造不同的她,那她还有真实可言吗? 莫余霏也的确道:“认知当然没有真假可言,但是如果取消异能,我会出现在你身边。” 谭千觅哑口无言,半晌道:“真是了不得的情话啊。” 她还按着莫余霏的肩膀,莫余霏笑了笑,抬手揽住她的腰往自己身上拉,“这就是事实,也是真实。” 谭千觅顺着靠在她身上,话里却有些惋惜,“这个异能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但还是感觉不太舒服啊。” “本来就百变马丁了,这下直接找不到变回去的方法。” 莫余霏把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怎么会,我的归路可太清晰了。” 谭千觅侧头看她,心知肚明她口中的“归路”指的是谁。 “嗯。”顿了顿,她坦诚道:“其实是因为链接,每个你存在的地方,我都能感受到有一条链接连着我们。” 莫余霏讶异,“连异能也能跨越吗,看来它应该是高于异能的存在。” “感觉这个没什么异议吧。”谭千觅从她身上下来,瘫倒在床上,滚了一圈用被子缠住自己。 “根据你的描述,谭可兴许还能控制其他人的异能呢。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异能会出现就是因为谭可?也就是我。不是清楚了嘛,异能来自于蓝色的粒子,而那种蓝色的东西就出现在我的身体里。” “大胆猜想,我身体里的东西,那个蓝色能源是谢锦她们口中的‘流’,而流则是一切的来源。至于为什么流会出现在我身上,可能跟我爸有关系吧。” “我记得我初中的时候,他有点怀才不遇。抛开性格来讲,他的能力确实还挺不错的,只是运气一直不大好,而且貌似他的研究组里有一个什么官二代还是什么的,我偶尔会听到一些,虽然不太清楚,不过小差大不差。” “虽然用亲生女儿做实验这事儿吧,听起来有点儿丧心病狂,但可能当时有什么情况,我是唯一的选择,从之后他对我的态度也能看出,当时可能是迫不得已的吧。哎说不清,反正事实就是这样了。” 第138章 “哦对,这个‘当时’我好像没跟你说过,之前不大确定,现在感觉八九不离十。这个流绝对不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东西,元素啊什么的,谢锦他们不是也说了,外星人?高级文明?或者是什么,虽然有点儿扯,但我还真感觉是这样。可能当时运气刚好到了我爸身上,他给抓住了,我又恰好在旁边。然后就这样了。” “嗯……”说着,她似乎有点儿纠结,探头对莫余霏勾了勾手指,莫余霏倾身过去。 她说悄悄话似的,“其实我感觉计划组和实验室可能方向都不太对,之前有一个预测,感觉特别清晰,但是这东西说出去,估计就我自己信。你想啊,他们都不对,能让这两个势力都不太对的,还能是正常人类嘛?不能吧。” 莫余霏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谭千觅摸摸耳朵,“不过这就是其中一个猜测而已啦,也有可能是我爸被利用了,又或者是这其实是某个人或者势力的整顿计划,不太确定。” 莫余霏还是盯着她,她轻咳一声,“哎呀告诉你吧,其实这个不是我感觉最可能的猜测,你低点。” 莫余霏于是再凑近,谭千觅扒着她的耳朵,声如蝉翼。 “大家都在往南走,但有谁说过南辖区里面是什么状况吗?既没听你说过,也没听谢锦说过。我寻思这更大可能是人祸,从头到尾都是人祸,所谓的流是真的不假,但也不能排除它是噱头,谁说得准呢?” 莫余霏笑了,“这可不敢乱说啊。” 谭千觅挑挑眉毛,“可不是嘛,所以让你低点,反正你在,不会被别人听到的。” 莫余霏眼里也带着笑意,“是啊,如果不是我在,你得被多少人哄抢啊。” “啊?”谭千觅懵了下,“流吗?” 几秒后她还是没反应过来,干脆问:“我有什么好抢的?如果你是说这些猜测,那可真没必要,都是有心人就能想到的,你总是把我这点看得很厉害。” 她说得无奈,莫余霏听得也无奈,“那得是多有心啊,真该带你看看人类联想推测能力的平均水平。” 谭千觅眨眨眼,还是不以为意,“哎好啦,不说这个,后面怎么走看他们,这不还有七天假可放嘛。” 回来看电影时,莫余霏愣是从遍是营养剂的基地里,翻来了几包面包当早餐。 她感觉莫余霏这七天一定会过得很完美。 虽然她对这假期无甚感觉,还有点儿惆怅,毕竟是谢锦为了她顶着压力换来的,她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表现出了期待。 目的是希望让莫余霏离开这个话题,她不喜欢过度谈论自己的所谓“优点”。 莫余霏也如愿成功被带偏了,毕竟这是她所期待的。 她看看时间,十点多,将近十一点,问:“你想吃烤肉吗?” 谭千觅虽然如愿以偿了,但其实没什么期待,只是把话题从自己不喜欢的地方挪开了而已。 闻声却是一愣,跟做梦似的,“吃什么?” “烤肉呀。”莫余霏眉眼弯弯,语气轻快重复。 这谭千觅就来兴致了,从被子里钻出来,“真的啊?变异种的肉我是能吃的,你应该也可以,那你的打算是我们现在出去抓吗?那肯定得出去吧?他们能同意吗?” 她这兴奋的模样真真称得上罕见了。 莫余霏见状也很开心,“对,放心啦,跟我来就好。” 谭千觅迅速爬起来,找到隔离服套上,一分钟不到就收拾好了,眸光熠熠盯着她,“准备好了。” 出去路上碰到了谢锦,不过谢锦见到她们只是道:“顺便剩两块回来给研究队。” 谭千觅定在原地,默默思考谢锦给她们放行所要付出的代价。 莫余霏捏了捏她的手,答得随性,“让他们自己去抓,抓不到我可以帮忙,不会做饭我也可以帮忙,不过我才不带回来给他们。” 谢锦盯她两秒,最后看向谭千觅,“带……算了,玩得开心。” 谭千觅眨眼,乖巧道:“谢谢姐。” 莫余霏又捏了下她的手。 谢锦很了解她,也不似莫余霏爱打哑谜埋伏笔,她很少耍多余的心思,径直道:“她自己找组长谈的,跟我没关系,你跟她纠结去,不要往我身上套什么过度猜测。”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一如既往毫不拖泥带水。 谭千觅转头看看莫余霏,莫余霏对她笑,她便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反正她们早就绑在一起了。 于是拽着莫余霏往前蹦跶了两步,“走啊走啊。” 莫余霏空余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条项链,“不急一时嘛,这个还你?” 上面挂的正是之前她雕刻的那块石头,而谭千觅此前怕自己此行有变,还给她保管了。 谭千觅接过来,塞进口袋里,拉着她的手用力了些,“当然急这一时啊,走啦。” 莫余霏慢吞吞放了点力气,由她拽着自己,嘟嘟囔囔故作不满:“我都没提过谢锦的事儿呢,你还这么随意。” 谭千觅失笑,当然知道她是在跟自己玩笑,但她还是道:“我可不随意。至于她,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哦,我可不管。” 想了想,她爆料,“其实沈盈月还跟我表白过。” 莫余霏顿时变了脸色,“还有这事儿啊。” 谭千觅哈哈笑,“你自己的课题哦,我不管,不过可以告诉你,那时候她自己压根都不清楚,最后当然是不了了之。” 第139章 莫余霏这下干脆停下脚步了,任她怎么拽也不动弹。 谭千觅脑子里抽掉的筋恢复,坏了,可她应该不至于误解啊。 正头脑风暴思考解决方法,莫余霏停了片刻后,自己就动了,甚至反拉着她往前走。 谭千觅:“?”这可更不对劲了。 她左思右想,莫余霏的反应也不该是生气吧?跟自己一起笑话沈盈月的可能性还会更大点儿。 “哎,莫余霏。” “没事,你能告诉我,而不是我之后从别人那里得知,这已经很好了。” “……”她有种不详,但是又很好笑的预感。 “只是我暂时性有点儿不太高兴,当然这没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情绪反应而已,也可以压下去,但是我没想在你面前隐瞒,所以让它自己冒会儿泡就好。” 谭千觅在她后方,闻声没忍住翘了下唇角。 好可爱啊。 莫余霏就跟有什么读心术似的,又说:“当然,我会把这些说出来,是因为你也会这样,我也希望你能一直这样。” 谭千觅扑哧一笑,“怎么?你也想我这么,嗯……那个吗?” 莫余霏轻轻哼了声,“除开这一分钟,你一直很可爱。” 谭千觅唇角扬了扬,晃晃二人相牵的手,“哎呀,走啦~” 她加快步伐,将基地里来回的行人甩到身后,在守卫诧异的目光里,出示通行证,和莫余霏走出去。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三日上午 第67章 熏袖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谭千觅依然会感慨:“病变之后的环境是真好。” 莫余霏赞同,“谁说不是呢?” 她们驱车去了离基地比较远的地方,毕竟基地附近没什么变异种。谭千觅穿了隔离服,没人能察觉她,而莫余霏那更是默默无闻了,或者说有闻的那些身份她也不会用。 然而走了一段,一个变异种也没碰见,谭千觅伸手拽拽她的尾巴,“人都被你吓跑了。” 莫余霏也惆怅,“白虎的气息我也收不回去,它本身就存在,也不是异能什么的。” 她收不收尾巴都是一样的。 谭千觅叹息,“有什么不怕老虎的动物吗?” 莫余霏沉默,谭千觅也沉默了。 “真是悲痛啊。”莫余霏一副十分耻辱的模样,摸出手机发了个消息。 谭千觅见状了然,她应该是在给她手底下那群亡命之徒发指令,让他们抓来一只变异种。 之前她想到了这一点,当时猜的也是莫余霏会这么解决。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现实比想象还离谱,连一只都碰不见,虽然不太人道,但她还是笑出声了。 莫余霏于是更郁闷,“多好的机会啊,这群变异种怎么就这么胆小。” 机会,指的是一次完整体验外出野餐的机会。 谭千觅明白她对于某些事的完整性、仪式感的追求,于是刻意装神弄鬼道:“其实还有一个机会,不过需要考验你,你得做出一个选择。” 莫余霏转头看向她,“我觉得我可以撤销悬赏了。” 她没忍住笑,“那你撤。” 莫余霏从善如流,而后问:“什么选择?” 她抬起右手,伸出食指,“这次封箱的完整性。”伸出中指,“你的固有特征洁癖。” “二选一?”她上下弯曲手指,笑得甜软。 莫余霏不假思索,握住她的食指,她便笑嘻嘻把中指收回,“好,现在来揭晓答案。” “你带的另一套衣服也是隔离服吗?”莫余霏猜到了,眸光中像是含了三月潋滟的春光。 谭千觅动作夸张地点头,“恭喜你通过了考验,现在给予你奖励。” 她把放着自己衣服的袋子拿过来递给她,“惩罚是这一套衣服我穿过,虽然洗过了是干净的,但的确不是新的。” 莫余霏一倾身,在她唇角盖了个章,她也没多说什么,眼睛和神色就足够传递出一切。 谭千觅含笑摸了摸唇角,靠在椅背上等她换衣服。 哈哈哈,莫余霏说出烤肉时,她就电光火石一样想到了这里。 这个人肯定要自己去抓的,但她有白虎的气息,不一定能找到变异种,这人可能到时会找人抓来。终归是能解决,但估计不会很让她满意。 而自己正常情况下多带一套衣服,肯定不正常,但跟莫余霏出去,而且还是烤肉,可能会有很大的味道,莫余霏肯定是会带两套衣服,那自己多带一套就不算异常了。 可以用惊喜式的方法来满足她的小愿望。 越想,越品味,那份愉悦的情绪非但没有褪色,反而越发浓郁了。 她和莫余霏身高差了六七厘米,但衣服并不是修身款的,略宽松,莫余霏刚好能穿上。 显而易见的,莫余霏高兴了很多,她便也跟着愈发欢欣。 最后选择了一头牛,莫余霏本来想再去逮一头野猪的,想了想反正也吃不完,处理食材也耗时间,遂作罢。 盘腿坐在野餐布上,谭千觅盯着劈里啪啦的火,十分好奇:“我感觉你应该会很多生活技能吧?毕竟你应该不太情愿会假借别人的手,都是什么时候学的呀,病变前、病变后?” 莫大厨正在翻烤牛肉,“病变前,那可不是,跟我一起生活肯定不用愁。” 第140章 谭千觅愉悦地哼哼笑,“那我算是捡到宝了。” 莫余霏闻声被逗笑,“还别说,真是捡到的。” 谭千觅秒懂,她还有点儿不好意思,“那怎么了嘛,谁还没个年轻时候,当时年少轻狂,是有点儿喜欢捡人了。” 提到这里,莫余霏又想起来沈盈月,轻轻哼了声。 谭千觅稍一联想,“哎呀,别气了嘛。你都不知道沈盈月有多木头,她那呆子要能分清喜欢和陪伴就出邪了,更别说那时候才多大,十二三岁的。” 提到这里,她绘声绘色把沈盈月的一些好笑事讲出来,最后把自己也给逗笑了。 “哎还真是,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木成她那样的我也是头一次见。” 莫余霏也没忍住笑,“是有点迟钝了。” “不过也怪不了她啦,她家里的问题,打小没人带没人陪的,换谁都差不多。” “所以你才捡了她呀?” 谭千觅摇摇头,又点头,坦诚道:“应该是这种心理,但当时我没有意识到,还太小,而且主要是因为我自己觉得有趣吧。” “后面还有学姐、刘赟、学妹,学姐是那种,就是很痛苦,即使意识到了想要抽离,也很难做到,但是人又特有礼貌,从来不主动给人添麻烦,还很会照顾人。嗯……跟程程,就是程知柳有点儿像,不过肯定不一样啦。” “刘赟呢,他嘛,感觉是物极必反了,但是反得太彻底,就像弹簧也不能这么来回无限制拉车的,一个不小心过头就断了。他也是小时候家里的问题,但是他觉醒的很早,行动力也超强,一个人就跑到陌生城市上学去了,但是很明显就会和其他同龄人出现隔阂。” 她想了想,忽然笑了声,“哎对,最明显的一点儿就是,他对自己特别特别特别好,就是好到你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蠢啊,就不会长远考虑吗?之后我发现他是觉得,人就活这么点儿天数,自己不对自己好,还指望谁来对你好。别说,还挺有道理,某方面来讲和你很像。” 莫余霏轻飘飘扫她一眼,只是道:“才不一样呢。”却没再多说别的,安静地享受着谭千觅此时的坦诚和亲近。 谭千觅笑,“肯定不一样啦,就是突然想到一点相似的所以这么说嘛。他主要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你可不一样,你是……嗯——会把路过的一整个酒窖都搬空,然后把美酒平均分配到以后每一天的人。” 莫余霏这倒是没忍住打断,“还真是。” 谭千觅弯弯眼睛,那当然,她看人可准了。 “后面还有学妹,我是不太喜欢喊人学妹的,就跟学姐一样,不过她们更喜欢,也更需要被这么喊,我都是无所谓的,所以就一直这样了。” “她其实是我到现在也很难释怀的一个人。”她叹了口气,随后又笑笑,“不过现在好多了,毕竟当时没有亲眼看到她离开的场面,那段记忆被谭可拿走了。” “她和学姐的境况很像,但又完全不一样,学姐满身伤,反而不愿意让血气散播在空气里。学妹啊,她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都去同情她。不过谁都不能说什么啊,凡有果,必有因。” “我拉着她悬挂在世界的那根绳子,小心拉着,牵着,最后气球还是飞走了。” “实际上我也明白,既然当时选择了旁观,就证明那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具体的倒是真不清楚了,那一段时期关于学妹的记忆我都没有,日记里写得也不算详细。” 顿了几秒,她小声说:“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当时再多做一些,就能帮到她了。” 随即,她将解释的话包裹在笑音里,“当然,我知道这种想法其实是不合理的,不过它偶尔就是会冒出来嘛,现在已经能处理得很好啦。说出来只是想告诉你而已,并没有想让你对此作出什么必要的回应,嗯,只是告诉你而已。” “不过提到这里的确有一点点失落。”她踌躇着,思及来之前莫余霏的话,慢吞吞道:“你倒是不用担心会不会多说多错,我没那么多禁忌的。这种情绪呢,或者说大多数情绪,之前都是等它们慢慢咕噜噜地冒泡,我觉得差不多了,就把它们按下去。” “如果是比较紧急的情况,或者是刺激性比较大的情绪,就会立刻按下去。当然情绪不是说没就没的,不过这招还是很有用的,正常情况下都能削弱□□成的攻击力,剩下的那一点要承受还是很轻松的。” 莫余霏没腾出手,便用尾巴绕上她的手腕。 “学妹的事,也许只能等待时间去淡化伤痕了。” 谭千觅低头挠挠她的尾巴,“是啊,已经淡了很多了,现在大概就是那种……” “想起来的时候,心脏会稍微发痒,但很快就消散了。”莫余霏替她答:“是这样吗?” 谭千觅笑了,“是,所以我经常会感觉我们真的好像啊,甚至我有时候会觉得,甚至你处理情绪的方法都跟我一样。” 莫余霏唇角挂着笑,低声笑,“是啊,可太熟悉了,哪怕直到现在,我处理情绪的方法也还和你一样。” 谭千觅知道现在轮到莫余霏来讲了,便只作话题延续者的角色。 “不过有时候还是会刻意表现出一些情绪……嗯,俗称演戏。” 莫余霏笑,“是啊,最开始……最开始演戏,只是为了检验别人而已,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无法安心以自己为居了。” 第141章 “我和沈盈月的情况其实很像,不过可能是天赋原因,我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感情还挺敏感的。所以她变成了木头,而我变成了一块儿柔软的木头。” 这话说完,别说谭千觅,她自己也笑了,“这形容不太合适,嗯,也挺合适的。 就是你应该懂,那种把别人的感情、情绪了然于胸的感受,我从小就生活在这种感受中。不过因为没人管我,我父母离婚了,父亲还挺有钱的,把我丢给保姆了,成年不见一面,结果可想而知,我又不是傻子,就把那保姆赶走了。 所以从小的生活还挺自由的,于是我就不停探索,探索人们的喜恶,他们的激动、他们的同情、他们廉价的喜欢。” 谭千觅捏了捏她的尾巴,“可是这样就和世界隔了一层无法跨越的玻璃罩啊。”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三日中午 第68章 活火 莫余霏没忘了翻烤牛肉,笑得有点儿无奈,“是啊。” “看自己,看别人,看到最后却发现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曾经一度认为自己和其他人不是一个层次的,他们是被需要,被世界包容的个体,而我只是一个无人管、无人在意的观众。 他们上演他们的悲欢离合,因为他们有自己的角色,有自己充当这个角色的原因,譬如父母施加的爱啊,朋友亲人给的关怀啊,这种需求使他们的角色真实。我则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双能看到他们的眼睛之外,一无所有。 也许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和其他人建立连接,这样我就有了一个角色,但是这种程度的需求总觉得有些廉价。如果做出和对方建立连接的事,就能获得一个角色,还挺像交易的,本来也就是交易。 种种原因,我不太想这么做,所以就一直游离在外,看着自己,看着他们。” 谭千觅又捏了捏她的尾巴,“是啊,总感觉万事万物都是交易。有什么价值呢?可能价值在于他们的感受和经历吧,我们总归是无所谓的。” 莫余霏十分认同,“的确都只是交易,哪怕到了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 “只是多了那百分之零点零一的例外。”谭千觅替她道。 莫余霏认真而平静道:“正是那百分之零点零一,才让我成了百分之百。” 她没有再说后来的事,谭千觅也没再问,她也希望是自己回忆起来。 能否如愿是以后的事,而今天的事,是眼前的美味。 莫余霏很高兴,“完美的封箱,完美的新起点。” 完整的午餐、千觅的坦诚和亲近、闲惬的一天,这无疑是最好的奖励。 谭千觅再次好奇问:“是你的任务论吗?” 她之前听莫余霏说过“任务”这个词,凭借她捡人多年的经验,这必然是某个关键词。 她这么就发现了,莫余霏略微意外,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是呀,人生中的一切事情,都可以看作任务。无非厚与薄,无非难与易,无非报酬丰厚与否。” 她夹起一块调味好的牛肉,等凉了之后送到谭千觅唇边,“尝一尝?” “吃饭睡觉的任务可是战线最长的一个,要好好对待。” 谭千觅盯着她满是笑意的眼睛,自己也笑眼弯弯。 莫余霏笑她,“吃东西怎么看我啊。” “你还能蹭我脸上不成?”谭千觅调侃。 “那可说不准。” 笑笑闹闹,等谭千觅慢吞吞撑着腰去收拾残局,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莫余霏坐在野餐布上看着她走来走去,等她路过时喊:“千觅。” 谭千觅慢吞吞挪过去,莫余霏往她嘴里塞了颗薄荷糖,再挥挥手放她去干活儿。 这任务自然是谭千觅自己揽的,也不能纯当懒猪嘛。 不过就是这个时间点有点尴尬,正是她昏昏欲睡的时间。 薄荷糖的清凉稍微提了提神,好不容易把东西收拾完,一挨近莫余霏就想靠过去。 当然,她也这么做了。 “好困啊,回去我开车。” “疲劳驾驶?”莫余霏摸摸她的头发,“不用分得那么清嘛,我乐意照顾你的。” 她摇头,“你开车好慢。” “……” 最后还是谭千觅开车回去,而事实证明,她开车也的确比莫余霏快很多。 不过下车后,莫余霏胆战心惊,“以后还是我来开车吧。” 谭千觅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是有点儿吓人,不过不会出事的啦。” 她容易走神,平常走个路拿个东西,思绪一飘就神游天外去了,经常磕磕碰碰,开车也难免,但只要她回神回得够快,死神就赶不上她。 莫余霏猛摇头,“你猜我为什么不喜欢开快车。” 谭千觅忍俊不禁,“看来你也跟我一样笨手笨脚。” 莫余霏敲敲她的脑袋,“那还那么快,不行,以后我开车,没有商量余地。” 谭千觅嘟嘟囔囔应了好,看着后备箱,拎起其中一袋食物,其他器具放在车里,有人来收。 “好呗,不过我其实想过哎,这个应该跟精神集中有关系。” 莫余霏拉上后备箱,抬起手,谭千觅自觉把东西递给她,有点儿沉,她力气大她拿。 “是啊,我其实也想过,应该是把注意力放在某一件具体的事情上,这种能力的专注度,和持续时间之类的因素吧。” 第142章 再多、再深的原因其实也有很多,而谭千觅轻飘飘应了句嗯,“有的人能长时间注视外界,有的人就不行,最多只是短暂集中一会儿精神,不过后者一般会比前者爆发力高。” 这显然是很清楚,莫余霏想了想就懒得说了,反正没必要再展开解释,千觅都懂,于是便只是玩笑道:“很久之前我笨手笨脚的程度跟你有得一拼了。” 谭千觅不服气,“什么叫跟我有一拼,不能这么拐着弯儿骂我……” 最后一个“吧”还没说完,她忽然踉跄了下。 莫余霏忙扶住她,她站稳后看向脚下,进入基地有一个很低的槛。 “……” 莫余霏扑哧一笑。 “……”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似乎本来也不清。遂作罢。 她困得要死,回去迅速洗了个澡倒头就睡。莫余霏洗完澡过去看她时,她缩成一团睡得正香。 “……”她放轻动作上床躺下,本不觉得会吵醒谭千觅。 嗯,她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 然而谭千觅却真的醒了,她迷蒙着眼,看到是莫余霏后,往后挪了挪给她腾位置,而后往她怀里缩了缩,合眼准备继续睡。 莫余霏垂眸看着她,若有所思,为什么会醒呢? 没等她彻底摸清楚原因,顺好自己心里杂乱的毛线团,怀里的人忽然退出去了。 莫余霏小声问:“嗯?” 谭千觅声音还有点儿含糊,听起来着实困。 “我想平躺……” 她说得迷糊,然而其中所蕴含的言下之意,却如同鉴人的镜子一般清晰、坚硬。 莫余霏感觉心中被刺了下,她想到了谭千觅在山顶上,不惜要把自己绑起来也要坚持平躺的举动。 “好。”她说。 她去洗澡时其实分出了一个意识,站在谭千觅看不到的世界里看着她。 当然也看到了她入睡时选择了平躺,只是随后还是转为了侧躺。 既然谭千觅平躺,那她也没有侧躺的理由了,便也翻身回去平躺。 待身侧人的呼吸逐渐均匀,她转头看过去。 想伸手描摹她的眼、她的唇、她的脸,但又怕吵醒她。 想说不必跟自己较劲,但又明知这是对方的路,她不可能干涉成功。 更别说千觅可能也想过,如果自己劝说她要如何作答。所以她不可能说出口,毕竟如果真的问了,真的要她作答,那就太让人沮丧了。 之后几天十分平静,过得当真如同少年学生时代的假期。 但莫余霏始终记得,当时自己只是上了床,谭千觅就醒来了,也不曾忘记过她哪怕到了现在,置于此境,仍然还在坚持对于睡姿的执着。 前者说明她并不安心,后者说明她的心火未熄,她依旧厌恶自己流露出弱小的姿态。 所以她恐怕并未安心居于此境。 莫余霏开始怀疑,自己的动作和目的是否已经被她察觉到了。 但谭千觅表现的又太过惬意,完全不像有事人。 现在是十一月六号晚上,自她们出去那次过了三天。谭千觅的房间里,林皎盯着她手里的牛肉干,悲痛的泪水从嘴角冒出来。 谭千觅在笑,乍一看没什么攻击性,乖乖巧巧甜甜软软的小女生一个,然而仔细去看却能发觉一些恶劣。 “话说,变异种死亡之后,身体里还有‘流’的残留吗?” 林皎越发悲痛,“有一点,所以我吃不了。” 谭千觅遗憾叹息,“怎么会这样。” 林皎边悲痛边安慰她,“放心,组长都让你出去了,肯定是确认过这种程度的流对你没影响,而且都过三天了,安心吃。” 谭千觅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嗯……可是……” 说着,她摸起一旁桌子上,分装好的一袋牛肉。 色泽完美,香气被封存着,但林皎看过去,完全能够想象出来。 于是悲痛愈发悲痛。 而且这包装的程度,一看就是要送给别人的。 林皎咬咬牙狠狠心,“我肯定是吃不了啦,你们留着吧。” 谭千觅像是没忍住,小小叹了口气。 瞧着像是遗憾至极。 林皎:“……” 宝贝,别说了别叹气了,姐姐的心要跟胃一起碎了。 呜呜呜,为什么我吃不了,它看起来好香。 谭千觅启唇欲言又止,等林皎快要看不下去,准备问她的前一秒开口:“那把这个带给谢锦吧,虽然有点浪费,但她之前跟我们说过带回来点,可能研究队能用上。” 林皎垂泪,“也太浪费了。” 谭千觅安慰她,“之后肯定能吃上肉的,再忍一忍,相信研究队吧。” 林皎扑过去抱她,嘴里还嗷嗷叫着天使。 她一个虎扑过来,谭千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住了,她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越过林皎的肩膀看到了莫余霏。 “……” 莫余霏对她笑得温和。 不是爱逗人吗?这下好了。 “……” 她哪儿知道林皎防线低就算了,反应还这么大。 呜呜呜。 林皎哪儿知道她们的弯弯绕绕,一心只想着谭千觅出去一趟还惦记着她,自己接受不了礼物还给自己找台阶下。 如果是重要的东西,谭谭肯定不会现在才让自己带给研究队,那只能说明这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第143章 既然如此,谭谭还让自己带过去,肯定是安慰自己吧?免得自己会因为辜负她的好意而愧疚。 何等的小天使啊! 小天使只是闲来无事逗人玩儿,测一测她的反应是否和自己想的一样。 结果喜人,完全一致,除了这个虎扑和拥抱。 于是她就有事儿干了。 “莫余霏。”“嗯?” “莫余霏~”“怎么啦?” “我真的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我知道呀。” “不要嫌弃我嘛,我马上去洗澡。”“不嫌弃。” …… 虽然对这个话题进行了有一段时间的调侃,莫余霏本被压制的情绪被她翻出来,冲洗又晾晒。 对正常人来讲,应该也就过去了,成为了一个能拿来回忆、调侃她的记忆点。 然而莫余霏这厮根本不正常。 她很显然是知道了自己跟她拉扯这么久的目的,完全不受干扰。 呜呜呜,怎会如此? 不过她们都知道,莫余霏也不会因为这点事耽误什么,毕竟她本就能自己压制,更别说谭千觅还帮她疏解了。 只是谭千觅不想就这么过去,她会想要照顾到莫余霏的每一点情绪,让她明白自己的重视。 遂,她有一个想法。 计划得很完美,然而当谢锦听到她的请求后,沉默了足足三秒,才说:“好。” 背上躁得慌,她还是硬着头皮道了谢离开。 晚上睡觉时,莫余霏一向会开着异能去陪她,能察觉到莫余霏异能的似乎只有谢锦,而谢锦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天晚上,等莫余霏躺下后,谭千觅伸出手,沿着她的身体摸到她的手,而后再顺着摸到手指,捏了捏。 没等莫余霏问,她小声说:“我跟谢锦打报告了,今晚她不监视你的异能。” 迎面而来一个巨大的惊喜,莫余霏是真没想到,她欺身而上,眸中熠熠。 喜悦与前所未有的被重视感,何止重视,这简直是拿着显微镜去监测她的细微情绪,而后一点点抚平褶皱。 她感受到了“感动”。 谭千觅看着她的眼睛,弯弯唇角。 视线逐渐被掠夺,其余感官便被放大,尤以触感为甚。 她有点受不住。 太浓郁了。 分不清是谁的呼吸、谁的温度,也分不清是谁的炙热心跳、谁的爱与慕。 如此灼烫,如此动人。 如此,诱人沉沦。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三日至六日 =w= 虚晃一枪~前面实验室的事情她们可都有预料哦,算不上“事故”。至于莫莫讲得那么严重,大家猜猜是真的还是装的呢。 第69章 静水 次日,生物钟也没喊醒谭千觅,睁眼已经九点多了。 她抬头看了眼,根据呼吸判断出莫余霏应该已经醒了,现在虽然躺着,但她时时刻刻都在控制别的意识,也算不上干躺。 虽然但是,所以她还是踹了一脚莫余霏。 一言不合就挨了打的人知道自己不亏,低低笑出声。 谭千觅闻声翻了个白眼,从她怀里钻出去,又踹一脚。 “那么凶要死啊。” 莫余霏对她眨眨眼,眼中尽是无辜。 “你不喜欢吗?”这语气说得就跟真不知道,所以试探着问一样。 谭千觅:“……” 我如果信你不知道我喜不喜欢就出邪了。 她提起唇角,弯起眼睛,笑得灿烂,“喜欢呀,怎么会不喜欢?” 这回轮到莫余霏心里一跳了。 怎么是这个反应,难不成真不喜欢?不能吧。 谭千觅说完哼笑,按着她的肩膀坐起来,翻过莫余霏的身体准备下床。翻山时出了点差错,被山神扯了下去,于是美好的一天再度开启。 凡是状态便有完结之时,谢锦给的七天假期结束后,研究队终于见到了这个被谢锦藏起来的宝贝。 研究队的人谭千觅自然是不认识的,不过她认识那些人眼里的光。谢锦跟在一旁,看向她时眼中的光在闪烁。 谭千觅对她笑了笑,十分温顺地跟研究队的人走了,莫余霏自然不能跟,至少表面上。 至于实际的,此前认知更正异能属于计划组的姜蕴,而计划组既然拥有这种堪称开挂的异能,如果有心,应当是会做出应对措施的。但她们发现似乎只有谢锦有应对的能力,她能察觉到莫余霏是否使用异能,并且能阻挠这种异能的使用。 也就是说,如果谢锦允许,莫余霏还是能跟上。 几分钟之后,谭千觅跟着研究队的人绕来绕去,没感觉到莫余霏多分出一个意识跟上自己。 她能感觉到自己和莫余霏之间有链接,并且任何莫余霏分出去的意识,和她都有链接。 而此刻,不说链接的数量没有增加,甚至还减少了。 她心一沉。 莫余霏此前一直有动作她是知道的,但还没有放肆到在计划组的地盘里放出意识,除了晚上去陪自己的那个,那个是她们和谢锦心照不宣的,但除此之外的几个意识,分明都在基地外,有的甚至在遥远的北方。 刚刚,自己和莫余霏的链接只剩下了一条。 也就是说所有的意识都消失了,只剩了莫余霏本体,谢锦彻底阻断了异能的使用。 第144章 再进一步,也就是说谢锦此前可能知道莫余霏在外的动作,嗯,她都不知道呢。 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她依旧温顺而听话地进入了手术室,由冰冷庞大的机器在自己身上动作。一如既往,躺下没多久她就失去了意识。 于她而言时间的概念便是一眨眼,再睁眼时看到了一个中年女人,地方倒是没变,还在手术室。 这个人她见过,在谢锦和一群人开会时,就是她提出要治疗自己的精神疾病。 “感觉怎么样?”她带着平易近人的笑,指了指自己的胸牌,“我叫张文祺,喊我张姐就可以了。” 谭千觅上一秒看到的还是机器逐渐靠近自己,想的还是不知道他们要怎么研究自己。 下一秒就对上一张笑意盈盈、明摆着有目的而来的面容。 她的目光停滞了几秒,窒息感奔涌而来。 眨了下眼,压下眼眶后的燥热,她缓慢坐起来和张文祺平视,以玩笑般不甚在意的语气道:“我这一闭眼一睁眼的能有什么感觉,倒是你们,研究还顺利吗?” 张文祺面色毫无变化,温和道:“多亏了你,进度的推进快了不少。” 谭千觅读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是在给自己施压。 如果你早点儿接受,我们的进度早不会是现在这样,吗? 她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的绷带,又根据身体的异样感摸到了腰腹上的绷带。 窒息感越发浓郁,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假装疑惑问:“现在几点了?” 说完她又启唇,但只是做了欲言又止的模样,没有问出什么别的话。 她要试探一下这个人的来意,是只为了试探自己对于被研究的接受程度,还是试图对自己进行一些精神上的操控。 张文祺在那个会上说过,她的异能对于治愈自己的病症有帮助,那么便是精神类的异能,她一直等着这人来呢。 “六点半。”张文祺体贴道:“想问什么吗?没关系,不用顾虑的。” 她按照张文祺所希冀的方向发展,道:“嗯——也没什么,就是可能……嗯。”截断话音,她如一个最后纠结来去,还是不愿说的孩童一般,拙劣地转移话题,“就是想问一下这个伤口多久会好啊,有点儿疼。” 张文祺没有停顿,起身去旁边的柜子里翻找,十几秒后递过来一管药膏,“这个……”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术室内的灯光忽地开始闪烁,铃声响起。 “这个给你用。”她把话说完,转身去开门。 谭千觅松了口气,可以暂且缓缓,不用时刻提防着对方的来意,真真假假地一通揣测一通演了。 现在状态实在不太好,沮丧和颓败在不断拉扯她。 舒缓大脑,放松思绪,她低头看了眼药膏,有点儿眼熟,之前谢锦给她的似乎也是这种。 说曹操曹操到,来人正是谢锦。 谢锦没什么表情,话里也没什么特殊的语气,简明扼要对她道:“谭千觅,你先回去吧,莫余霏在外面等你。” 她是这么说,但谭千觅听着就是不对,她寻思自己似乎不能直接走。 愣怔片刻,刚刚想要罢工的大脑不得不重新启动。 什么意思?她感觉谢锦在生气,是因为自己吗?此情此景只能是自己。刚刚的情景也不太对,张文祺和谢锦有冲突吗? 因为自己导致张文祺和谢锦有冲突,答案似乎十分明了——谢锦依然选择在保护自己。 可是她分明彻底阻断了莫余霏的异能,刚刚也放任研究队进行实验了,这应当是最合理的选择,现在的自己根本无需…… 思考过程一顿,她忽然想到:谢锦真的只是计划组的队员吗? 一念起,过往所曾埋藏在心底的疑点如新生木叶,一一吐露枝桠。 谢锦凭什么能这么保护自己?她又为什么要这么保护自己? 眼见着思绪越跑越远,她忙将心神扯回来,先启唇道:“我想问一下这次实验有什么用,研究队的进展怎么样了,这个可以告诉我吗?” 说着她还笑了笑,“如果还不错的话,那也让我安心了。” 张文祺闻声不动声色看她一眼,她这话是替他们说话啊。 他们也不知道谢锦做什么这么关照这个实验体,他们只知道大局为先,首次实验的确做得有点儿过火了,超出了事先约定的程度。可如果谈论起成果,他们可就不虚了。 没想到实验体竟然会先提起这个,刚刚看她模样,分明不是收放自如到这种境界的人。 谢锦丝毫不受影响,“之后告诉你,现在先出去。” “……” 谭千觅真的不喜欢别人因为自己而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也不喜欢冲突,更不喜欢别人为自己起冲突。 她看向谢锦,谢锦的面色和目光一如既往,坚定、冷静、理智、不容拒绝。 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里吧? 才被自己强行按下的窒息感卷土重来,她忽然什么都不想去想了,也不想去控制自己了。 未发一言,她下床往外走,目光微垂,落在金属地面上。 即将路过谢锦时,她自然垂落的手指蜷曲了微不可察的幅度。 她要说谢谢吗?但是她现在感觉这份感谢,在谢锦面前似乎轻若无物。 擦肩而过时,她没有想好,于是谢谢到底也没有来得及出口。 第145章 离开房间,横在面前的是一条双向的通道,无人。 左拐,沿着来路返回,即将路过拐角时,她停下脚步。 她有预感,拐过去就能看到莫余霏。但是她现在谁也不想看到,所以在距离拐角还有几步时,她驻足、转身,缓缓放松身上的肌肉,倚在墙上微微下滑,目光也随着下落。 浅色的金属地面很干净,莫余霏应该会很喜欢。 抬起右手,目光从手臂的绷带挪到食指指腹,她用拇指去碾搓,一次又一次。 倒也没什么特别痛苦的,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只是窒息、只是疲惫。 连站立也变得十分吃力,她想滑落在地上,想抱着膝盖,将目光埋在手臂与腿的夹隙间,只看到一片漆黑。 可那姿态也太懦弱了,当别人看到时候,那随之而来的同情也太让人厌恶了。 这些也只是别人的看法而已。 名为自控的那条缰绳彻底断裂,她松力,如愿摆成了那种她认为最懦弱,但也最舒服的姿态。 她理得清的,无论是谢锦还是莫余霏,哪怕是那个刚刚来,应该是为了从精神层面控制自己的张文祺,给她一些时间,她一定能理清的。 断裂的时间、消失的记忆、陌生却有图谋的人,她真的不害怕的。 只是现在稍微、稍微有点儿累。 几分钟后,她忽然被抱住了,而此前却没有听到一丝动静。 馨香与清新混杂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别无二者。 “不用说话。”莫余霏在她抬头时把她整个人抱起来,很稳。 谭千觅启唇,末了只是在她肩上趴下。 回去的路上,莫余霏没有说话,安静抱着她,沿途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 把她放回床上后,莫余霏对她笑了下,起身离开,带上了房门。 声音与画面都归于寂静,她抬手遮住眼睛,试图阻拦灯光。 心脏在跳动。 一次。诉说着无限的生命、有限的命运。 两次。诉说着无垠的土地、局促的世界。 三次。诉说着杂乱的路线、规律的终点。 四次。诉说着不可选的幸运与解脱、可选的苦痛和迷茫。 五次。诉说着不同的来处、共同的归处。 她忽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并不可靠,但十分牢固,它就在那里,也许并不强大、并不能保证什么,但它一定会在那里。 门外,莫余霏倚着墙,目光落于上空,但并无聚焦。 手术室内,张文祺为油盐不进的谢锦而头疼,换一番措辞准备继续劝说,谢锦看着她,叹了口气,内心苦闷。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五日至十日 第70章 极目 “莫余霏。” 莫余霏还站在门外倚着墙,闻声一愣,转头看过去,“嗯?” 她以为千觅会睡过去的,然而这才过去了没多久。 谭千觅对她笑笑,“进来呀。” 莫余霏眨眨眼,心中略怪异地从善如流。 谭千觅左手推着她的背,右手拉上门,把莫余霏按在床上坐下,踢开鞋盘腿坐在她身边,按着她背部的手才慢悠悠挪开。 莫余霏这会儿不太懂她,只觉得后背被碰到的地方打着旋晕开一层浮着暖的痒。 她的脊背微微挺直,谭千觅看到了,情不自禁勾出浅浅的笑,她干脆往前挪了挪,整个人贴在莫余霏身上,而后伸出手拉开袖子给她看。 “这个是他们弄的,有点儿疼,但是还好,然后肚子上也有一块,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这回不用她自己拉开了,莫余霏登时跟碰什么易碎珍宝似的,小心翼翼拉开她的衣摆,看到那层厚厚的绷带时,面上似无变化,眉心却极其细微的压低了一些。 谭千觅笑容却更盛了些,她揉开莫余霏的眉心,“让你看可不是让你难受的,只是告诉你一下,免得你自己乱想。” 莫余霏抿着唇,也不说话,只是轻柔地抚摸着绷带的边缘。 谭千觅看到她略微发虚的眼神了,戳穿她:“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我本来是想相信他们的。”莫余霏嗓音轻轻,“因为你信任那个谢锦。” “但是她阻断了我的异能不说,你出来的时候又是那个模样……恨不得立刻和你远走高飞,什么病变什么计划全都抛到身后,现在还这样。” 谭千觅笑容温和了些,“嗯,如果异能消失,你的确会出现在我的身边。” 当异能褪去,链接一个个减少,最后留下的那个便是和她在一处的那个莫余霏。 莫余霏勉强扯了下唇角,“不够的。”她依旧盯着绷带的边缘,如同暗自和谁计较。 谭千觅盯着她,似乎又瞧见了她身上的轮廓,于是不免无奈。 摸摸她的头发,道:“你已经做到了你的完美。” 莫余霏知道她指的是分出意识,便也直言不讳,“毕竟想只是想,实际上我谁也不能信。结果证明他们也果然不可信。” “所以呢?”谭千觅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莫余霏也莫名其妙接上了,“所以……” 她察觉到了千觅神色言语中的期待,所以将后半句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未来只能由我自己来构造。” 谭千觅便笑了。 第146章 莫余霏于是也懂了,懂了这段时间的谭千觅。 因为她最珍贵的宝物永远都是很聪明的,她总能自己发觉,而无需外界提醒。 于是她也浅浅地笑,眸光盈盈而出的尽是愉悦。 谭千觅拉下衣摆和袖子,转而轻快问:“所以现在这些是可以说的吗?” “可以,我可不只有那一种异能,现在这个类似于声音屏障,以我为中心的方圆两米内,声波无法向外传递。” 莫余霏捏着她的手,感受温度在肌肤之间传递。 谭千觅闻声放心,干脆往她怀里钻,温软的身躯隔着衣服相贴。 “谢谢,给了我选择的权力。” 莫余霏笑得不甚在意,“不怪我强自把自己的意愿加给你就足够了。” 谭千觅逗她:“说不定我还是怪呢?毕竟我自己的话可没这么多纠结,无论是实验室还是计划组,我估计都不在意,顺着他们就走了,或者不太合心意的话,随便反抗一下……” 莫余霏斜她一眼,幽怨里又带着点儿刻意作出的无所谓,“然后你就走了。” “哈哈哈。”谭千觅被她的语气逗笑,“可那样多轻松啊。” “嗯——”莫余霏沉吟,认真分析,“这样的确很轻松,但也太遗憾了。” 谭千觅点头,“是啊,太遗憾了。” 莫余霏诧异,“真的这么感觉吗?” 谭千觅憋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不遗憾,行了吧,没遇见你也不遗憾,不能跟你推心置腹也不遗憾。” 莫余霏还是不大信,低头直直盯着她,五秒后得出结论,“又骗我。” 谭千觅:“……” 虽然即便真的如此,她也的确不会感觉到遗憾,但是她的伪装不能这么轻易就被看穿吧? “怎么就不信呢?”她继续演,不中钓鱼执法的陷阱。 莫余霏哼一声,“你看我信不信。” 谭千觅乖巧道:“你不信。” “……那怎么要这样呢?” 谭千觅靠在她肩上,不再看她,答:“我感觉很愤怒。疲惫只是表象,我仔细想了下,那应该是愤怒。” 没人比她更清楚莫余霏有多辛苦,即便她表现得毫无异样。可同时操控那么多意识并不是说着玩儿的,然而这一切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凭什么?她不想这样,她想看着莫余霏继续沿着她自己的路走下去,看着莫余霏终有一天突破那层层叠叠的蚕蛹,回望时只付诸一笑,想看那份笑容更真切。 后者的希冀也许没有那么强烈,但前者的愤怒却十分深刻,深刻到她不愿接受,遂颓丧。 她忽略了颓丧的最初原因是自己无法保护莫余霏,而径直跨越到了下一个层次——觉得这一切的选择都驳杂、烦乱、毫无意义。 莫余霏闻声愣了愣,对自己的猜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是因为我吗?” 谭千觅眨了下眼,“我知道我是有点冷漠,但是你会不会把我想得太没心没肺了点,不因为你因为谁?因为我自己吗?这种选择题如果真能因为自己,就能做出改变,那我早就改了千遍万遍了。” “可我感觉,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只能因为自己吗?”莫余霏略疑惑。 “是啊,能改变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决心,决心当然要自己下。”谭千觅一针见血道:“可没有外界因素,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下决心呢?而不是之前,而不是以后。” “牢固吗?”莫余霏轻声问。 谭千觅无端想到了自己之前的联想,于是笑了下道:“也许不坚固,但它一直在,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它都在。” 和你带给我的安全感一样……或者该说是稳定感。 莫余霏足足愣了三秒,大脑才如同久未开机的机器一般迟钝、缓慢地开始运作。 “可是……为什么呢?”她不再隐藏“莫余霏”不常直言的敏锐,“你甚至甘愿我们没有遇见过,认为自己能接受一切我所认为的遗憾,为什么会为此愤懑,甚至因为这短暂的愤懑而选择跟我走弯路呢?” “怎么还有这样的啊。”谭千觅轻巧笑了声,“你这费尽心机要我自己选,到头来我如你所愿了,你又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莫余霏眨眼,强调:“真的,只是好奇为什么。” 她无法把推断别人、观看别人的方法套到千觅身上,套了也不起作用。 如果不遗憾,那便是不在意,若是不在意,又谈何愤怒呢? 她知道千觅并非不在意自己,自己和别人终究是有区别的,但这种在意并没有达到一定程度,甚至连让她情愿做出一些更正的程度,兴许也没到。 谭千觅看着她的眼睛,忽地笑了,莫余霏没出声,只是看着她。 她笑着笑着,不禁无奈,“怎么就这么敏锐呢,我一点儿隐私都没了。” 之前的随波逐流、来来去去,是因为不愿自己费劲,尤其是心理层面,所以随意来去,随便跟着哪个势力都好。归根结底是因为懒和懦弱,不去揽责任,也就什么都承担得起。 这点儿她看出来了,还想着法儿地让自己跟上她,早早就带自己离开了林笙的队伍,离开了实验室的归属,现在似乎又准备离开计划组的行列。 现在也是,她的确不会因为“不曾遇到莫余霏”遗憾,甚至还有些许的庆幸、期待,因为这样就可以安心躺平了,随便世界怎么变,都跟我没关系。 第147章 只是,那点儿愤怒她注意到了。诚然,那只是一个萌芽,但是她能窥见,随着时间的累积,这稚嫩的芽终究会长成参天大树,自己有一天,兴许也能和莫余霏一样,拥有时间堆积而出的感情。 那该多好,她很期待自己被浓烈的感情缠身的一天。 如果能发展成根深蒂固的执念,那就更好了,就和莫余霏对自己的一样,她也想要。 所以她选择如莫余霏所愿,离开其他的势力独自走,揽一些责任,以求能收获她迄今仍在渴求的东西。 莫余霏竟然连这点儿心思也窥见了苗头,而没有误以为别的。 她的确惊讶。 “为什么呢……”她重复,轻声答:“因为看到了我的可能性啊。” 莫余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到底只是旁观者,而非那些驳杂心思的产生者,要理清楚这些并不简单,或者说这可能性万里无一。 她试探问:“是指结束这一切之后的可能性吗?”她知道千觅并不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冷漠,实际上,千觅是她所见过的同理心最为强大的人,只是她并不会被此困扰,所以不常展现而已。 谭千觅闻声发笑,莫余霏立即晓得自己猜错了,谭千觅却没再多说,往她身上贴了贴,“也不是没有?”说着笑着,几秒后又玩笑似的说了句狂妄的话,“他们都不对,当然得我来。” “实验室也好,不知道栽进哪个沟里去了。”她哼笑一声,“拿我往外散病毒之类的东西,不知道是遮掩什么呢,一看就不是单纯为了在乱世里重新分配地位。” “计划组也是,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往前推呢,也不看看人类能不能承受住。” 说着说着,兴许是在莫余霏身前无需隐藏,她身上罕见地露出锋芒,尖锐到与一切都无法共存。 “我倒是好奇,他们全都知道洞穴里的事情之后要怎么办,还想着研究‘流’吗?那时候人估计都留不了几个了。” 此时她身上的气场直逼谭可,似乎任何人都看不上。莫余霏任她靠着,唇角忍不住溢出一点笑意。 此刻的谭千觅让她着迷。 谭千觅自然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自顾自口嗨完之后轻咳一声,不太好意思,“咳,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总觉得他们的方向不太对,跟人家偌大一个组织比起来,我孤家寡人的也就逞逞嘴上威风了。” 莫余霏笑出声,抬起双手抱住她,“没关系,很好。” 谭千觅斜她一眼,感觉这一通交流后自己舒服了很多。 于是便悠悠然提起决定后的计划,那才是关键。 “我其实感觉吧,还得是去找二区。” “他们五天后会在……”莫余霏用手环投出地图,指了个地方道:“在这儿等我们。” 谭千觅一懵。 她的意识分身在消失前就找二区准备好了?意识突然消失也没有造成影响吗? 看来是提前料想过意外,所以做过准备啊。 反应过来后,她失笑,“什么啊,你就那么确定我会选择离开计划组啊。” 莫余霏眼中盈着笑意,反问:“那你就那么确定自己最后会插手啊,之前一直晃晃悠悠的。” 谭千觅便也只好跟她笑。 她的确早有预感自己会走上这条路,不向任何一方偏颇。 预测嘛,总是道理难以说清,只有本人才会笃信的,而行为之中却总是无意识向其靠拢。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十日下午 第71章 水月 想象谁都会,决定任何人也都可以做,关键还是要在行为,而现在的她们不过是孤家寡人两个。 就如谭千觅没问过莫余霏,为什么不曾再去寻过林笙、舒嘉她们,莫余霏也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不与沈盈月、夏鱼她们联系。 还是一个人来得好,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坚持。 三天后,第二次实验,这次谢锦跟在一旁。 谭千觅大致知道她的来意,无非是盯着研究队,不要让他们再乱来。 想着,她略惆怅,这些人用的仪器材质特殊,就和此前抽血留下的针眼一样,伤口极难愈合,她这两天行动时总会扯到腹部的伤口,难受得很。 再次躺上手术台后,她看着陌生的机器,心中满意。 等机器靠近自己,意识开始昏沉模糊时,她抓紧时机,在仪器恰好碰到自己的一瞬,一个猛扎往身体里面钻。 当然,是意识。 这几天里她练了很多次,谭可向来不理她,不到月底不出来,如此,她的意识也进入精神世界后,身体无人掌控,便会抽搐、机能混乱。 成功顺着丝线进到谭可的领域,她没进去,止步于房子外。 门上有房檐,前有台阶,侧有油灯。昏黄的光照着阶梯,落下阴影,她屈膝在台阶上坐下,撑着手肘看向前方的漆黑。 谭可房子以外的领域都是黑的。 外面时间的感知和内部不一样,她多待一会儿再出去。如果身体真要出现什么意外的话,谭可会出来赶她的。 期间,她发呆了片刻,而后便开始思索,再详细检查一遍计划。 新的机器和自己的身体出现排斥,这不是没有可能,研究队有的头疼,张文祺对精神类的疾病似乎有研究,她应该能看出这不是物理意义的排斥机器,而是身体无人掌控。 第148章 但她可以讲是自己的意识被按下去了,谭可试图出来。 研究队不一定会相信,应该会派异能者来查探自己话的真假。 不过嘛,他们偏偏不会信谢锦,因为他们认为谢锦偏心自己,所以派来的会是谁呢? 她们这两天逛了很多次,加上之前莫余霏也去看过他们的档案。 除了谢锦之外,异能组没有其他记忆方面的进化者。 计划组、研究队、异能组。 目前基地内有这三个组织,严格来讲是两种。计划组和研究队广义来讲都属于异能组,研究队内有几个非异能者,是脑力的进化者。 这种进化在人类认知内,他们便不称之为异能。 计划组核心负责人就是宋浩、谢锦、林皎、程知柳他们四个,名义上的队长是宋浩,但是谭千觅感觉谢锦应该层次更高,但观察宋浩没发现异常,宋浩确实以为自己是队长。 她猜测是谢锦对他们用了异能,修改记忆。 跟莫余霏说了之后,莫余霏说的确是这样,她之前和谢锦谈话时喊了“谢队长”,谢锦没有反驳。 研究队嘛,就是那群白大褂,张文祺也在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之前开会时主座的那个短发女人。她们推测她应该只隶属于异能组,可能还是组长之类的,但名字和异能是什么,她们就不知道了。 就这么多人,由于谢锦属于计划组,又有偏心自己的迹象,研究队应该不会让计划组的人来,再者,那几个人的异能她清楚,不会用上他们。 宋浩是关于五感的,林皎是关于伪装的,程知柳是关于速度的。 所以只会是研究队的人,或者是那个女人。 而研究队里的精神异能者似乎只有张文祺,至于那个短发女人,她们这两天没碰见她,对她的了解止步于那次会议。 张文祺,还是她? 张文祺的异能说是能促进自己的病情恢复,而她……上次会议上,谢锦回答之前先看了她,见她点头才答应。 如果是命令和权限之类的,应当不至于现场问,那也太明显、刻意了,而且如果她真的是异能组组长,这么做必然会让研究队不满。 那会是什么呢?是必须现场使用的异能。 所以她猜、她们猜,会是张文祺提出自己的抽搐不是排斥,是身体无人接管,而后会请组长来和自己谈话,再次使用她的那个现场发挥的异能,看看真假。 这一关只能她自己过,莫余霏前天用认知更正的异能,帮她做了精神力的测试,测出来的结果还不错,竟然比莫余霏的精神力还要高一些,这点儿她倒是没想到。 虽然精神力不低,但还是要保险,也做了不少抵抗训练。 她有种奇怪的直觉,自己会成功度过这一关。 之后嘛,研究队可就不得不暂停研究,紧急去查为什么自己的意识会和仪器排斥。 这期间他们应该不敢乱碰自己,也免得自己因为实验而受限。 初次实验动了她的身体,但到底还没碰精神,到之后可就不保证了,所以她们需要做出这一步。 而后,她们还有明后两天的时间离开这里,去和莫余霏之前安排的二区的人会面,这段时间应该会被实验充满。 谢锦可能会不乐意,其实也不一定,谢锦……嗯,她对这人的感觉其实很奇怪。 她能感觉出来谢锦在能力范围内,一直在保护自己,但如若需要,她应当会第一时间把自己推出去……思绪奔至宋浩他们,她了然,顿觉谢锦有些沉重了。 她兴许背负着如山的愧疚吧,又独自背着不为同伴所知的计划。 所以谢锦拦不住研究队的,明天一天自己估计就住在手术室了。 风险在此,机会也在此。 最简单的方法是明天把谭可拽出来,既没有让自己背离异能组的事实泄露,又能十分顺畅地离开。 但这个可能性太低了,而且谭可的不可控性又太高。 “喂,谭千觅。”谭可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门倒是没开,“你想死啊,赶紧滚出去。” 她在思索,眼神还有些呆滞,闻声眨了下眼回神,一言不发便离开了。 门内又传来一声“嘁”,谭千觅没听到。 出去的一瞬肌肉揪着疼,这倒是在预料中。她没睁眼,做好准备后才开始表演。 大喘气平复着呼吸,她的眼中尽是慌乱和恐惧。 一堆人围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各个都是松了口气。 “发生什么了?”她颤着声音,但又努力压平声线,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恐惧。 离她最近的白大褂道:“身体机能混乱,肌肉在抽搐,是刚刚那台机器的原因,现在再查一下,躺好。” 她启唇欲言又止,最后没说什么,喉骨滚动一下,躺下了。 检查的速度很快,她的意识也还在。 主负责人道:“今天就到这里,先回去吧。” 她慢吞吞坐起来,脑袋欲转又不转的,想看两眼仪器的数据,踌躇着末了小小声问:“出什么很严重的问题了吗?” 门被敲了敲,来人不等里面的人开门,便径直推门进来了,是张文祺。 主负责人见她到了,对谭千觅说:“她会跟你详细说明的,和她先回去吧。” 谭千觅顿了两秒,乖乖跟着张文祺走出去。 第149章 一出门,莫余霏就在外面等着,这倒是允许的。 莫余霏看向张文祺,语速略快道:“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张文祺对她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我和小谭聊聊,几分钟就好。” 谭千觅看向莫余霏,莫余霏的目光便从张文祺挪向她,二人对视几秒,谭千觅小声说:“我等下跟你说,别急。” 张文祺倒是没催,等她说完才带她离开。 她被带进一个房间,里面看起来倒是和普通房间没什么区别。 张文祺的姿态很放松,还给她倒了杯水,“刚刚怎么突然进去了呢?” 她果然比自己清楚自己的这些病症。 谭千觅便顺势问:“进去?” 张文祺啊了一声,似是有些抱歉,又有些怜悯,“不太懂多重人格的病症吗?” 谭千觅垂眸又浅笑,笑容有些勉强。 “没人告诉我呀。”她的语气倒是轻松,却像是故作的轻松。 实际上,莫余霏的手机能连上现在的专用网,她们查了点儿资料,但到底也不是专业的,看得云里雾里。 不过在异能组看来,她应当是没有途径了解这些的。 恰好也借此套些信息。 微微垂低的眼睫,似隔了层膜的眸光,将委屈与无奈演绎得淋漓尽致。她的演技和莫余霏不遑多让。 张文祺见状道了声抱歉,同她讲了些基础的认识。 谭千觅认真听着,末了反问:“所以之前是因为没人控制身体,所以出现了他们口中的‘机能混乱’吗?” 张文祺点头,谭千觅没给她发问的机会,自己继续道:“可我当时像是被人按下去的。” 她目光向上飘,作出回忆的模样,“就像是有人把我拉下水面,省略了溺水的过程,直接就失去意识了……嗯,和之前离开实验室那一会儿很像。” “……”张文祺盯着她,没说话。 她是知道实验室里谭可突然冒头的事情的。 谭千觅回望,稍微扬起眉梢,纳闷:“嗯?” 张文祺摇头,笑道:“没关系,流对我们来讲都是陌生的,这次应该是那台机器里的某种物质和它产生了排斥,回头他们一定会查出来的,不用担心。” 谭千觅微不可察沉了下肩,是松了口气的模样,而后却又微微皱起了眉心,启唇似有言,张文祺注意到了,面色不变,寒暄几句放她回去。 回头关门时,谭千觅垂着眼。门内的张文祺没看她。 在门即将合上时,她停下,又稍微推开门,小声问:“那个……影响很大吗?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可以再试试的,我没关系,反正闲着也没什么事。” 张文祺转头看向她,笑着对她摆手,道:“那么多人呢,哪能让你一个小孩儿操心,回去休息吧,恢复恢复精神,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我在195房间,包括但不限于病症。” 谭千觅这才真正作出了放松的姿态,而后对她笑了一下,颇为温软。 “谢谢张姐。” 合上门,即将松开把手的一瞬,她忽然察觉到手心有一串极其微弱的不适感,像是一串电流沿着指腹,一路往身体里面游去,在胸口处分成两束,一束向心脏,一束向大脑。 她立即提高警惕,防止精神异能的入侵,可随后脑海中还是如针扎似的,疼了下。 她没敢僵硬,转身如无异常般离开。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十三日上午 第72章 雨狂 出门后,谭千觅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忐忑。 还没走两步,莫余霏就出现了。 见她,那张昳丽面容上本淡然的神色倏尔生动起来,唇边弧度不深,笑容浅浅,神韵更多流在眼中,莹莹眸光流转,空气仿佛一瞬粘稠起来。 她看到了莫余霏神色的变化,不知为何,心中竟也雀跃起来,像被粘稠的空气扯着拉着,一同迈入那跌宕起伏的舞池之中。 于是乎无需思索,身体不听使唤,自顾自便快步向她。 她反而停了脚步,眸光愈发夺人心神,而后伸开双手,笑容灿烂了些。 笑容便也不听使唤,径自出现在了谭千觅的脸上,她大抵也没察觉到自己眼中丛生的光。 当拥抱的力度切实落在身上,温与软将毛孔都舒开时,谭千觅顺从心中陡生的火,抵着她的膝盖上前一步,莫余霏的后背便贴在墙上,而她则贴着莫余霏的怀抱。 莫余霏很顺从,笑音一声声从胸腔中冒出,谭千觅倒是没笑出声,安安静静抱着,安安静静笑着。 等脚步声出现,应该是张文祺出来后,她们才起身分开,改为握住彼此的手慢步向前。 谭千觅轻快道:“好像搞砸了诶。” 莫余霏牵着她的手轻轻摇晃,“没关系啦。” 谭千觅小小往前跳了一步,转身看她,含笑道:“是的。” 后面的张文祺感受到前面两个人的情绪状态,不知想到什么,无声笑了笑。 搞砸是不可能搞砸的,至少给张文祺留的印象、固定异能组对自己的认知,这些还是完成得挺轻松的。 主要是出门那一瞬间,应该是有人用精神类的异能攻击她了,她不清楚自己有没有防御住。 无论如何,时间还在向前。如她们所料,到了下午,研究队的人就又来了。 第150章 多是些验证猜想的实验,谭千觅的意识还在,总体还算无聊。 当然是验证不出来的,毕竟是她装的。 但是研究队的人并不知道,没有结果便只能换一个方向继续。 晚上的实验到十点多才结束,谭千觅出来时昏昏欲睡,莫余霏依旧在门口等她。 今天到此结束。 本该到此结束的。 夜里,谭千觅难受地翻来覆去,莫名其妙被热醒了。 她迷蒙着睁开眼睛,暂且没出声,循着去找热源。 ——在她的腹部,准确来讲是腹部延伸出的那条链接,末端是莫余霏的后背端口所在地。 “……” 某个猜测出现在脑海,越想越合理,于是那忧虑便愈演愈烈。 她的呼吸凌乱起来。 如若莫余霏醒着,必然会发觉她的异常,但即便额头上溢出了冷汗,她仍困于梦境之中。 她是面对谭千觅侧躺,谭千觅起身,蹑手蹑脚翻到她背后,小心翼翼拉开她上衣的衣摆。 往常只要附近气息有变就能醒来的人,此次却仍未有动静。 她的皮肤很白,于是便衬得那黑盈盈的端口水晶越发幽然。 谭千觅看过很多次她的端口水晶,虽是纯粹的黑,可却通透晶莹,光似乎也可以拘于其中,仅是通过露出体表、取代肌肤的那一小块,便可见其整体的通透。 然而此刻,其中拘束的光似乎也被吞噬了,她们夜里不关灯,室内很亮,可那块水晶却什么也没映出来,本该游走其中的光泽也消失不见。 谭千觅咬唇,喉咙有些发颤,她不死心,凑近再看。 那光泽的的确确是消失了,它不再像水晶,而更像一块儿深黑的石头。 石化,退化的前兆。 世事总弄人。 二次病变的爆发过去了那么久,甚至在十月的风险时期,她们整日待在一起,自己分明还能催人劣性病变,莫余霏都没出问题。 甚至,甚至,她分明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十三计划里因自己而出现的白虎形态,如今也始终存在的链接。 她原来连那链接也看不见,那是属于谭可的东西,她练了这么久,若有空闲便去和谭可交涉。 如今才好不容易能窥见链接的浅淡蓝芒,而非依托于谭可。 明明才刚定好前路。 借助那个短发女人,让异能组放弃自己,计划组便无能为力,谢锦更是不可能继续,因为她察觉到了短发女人和谢锦间略微妙的联系,她不会让谢锦冒险。 之后便能出去引导二区看到洞穴的更多状态,引导他们看见南辖区的隔离,引发南北间的冲突,再将洞穴的真相公之于众,混乱再起,异能组就不得不放弃前行,转而守卫这摇摇欲坠的文明。 至于“流”,那是不属于她们的文明,她会去洞穴看看的。 一切都将好转,天光终能到来。 她想了那么多,几乎穷尽所有的时间去思考出路,却唯独忽略了这二次病变。 如果莫余霏失去了意识,她不知道这条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还有什么意义。 不若让世界自由发展,人们总能找到他们的安居之处,自己还多管什么闲事? 于是思绪一瞬便转向没有莫余霏的世界,自己大概会随便想想,心血来潮了就去帮帮谢锦,然后默默看着人们走向覆灭。 无波无澜,很轻松。 当心脏即将被这种设想所吸引时,她忽地晃晃脑袋。 之前已经出现过了,自己不能总是这样忽略一切可做的努力,而选择去接受那个看似轻松的无望未来。 这是悲观,她总安然受之,可不久前自己才经历一次——只因为谢锦打断莫余霏的异能,而忽略了自己可做的更正,自顾自陷入低沉。 当时还被莫余霏点出来了,不是吗? 她眨眨眼,强行压下那个无望但又轻松的设想,连同其中沉郁与扭曲的期待。 又看莫余霏,拨开因冷汗而粘在脸侧的发丝,她扯出一个笑,转身穿好鞋出门。 直起身的一瞬,思绪排成一条条线,平直地横在身侧,她迈步前行,同时也摸清楚那些线。 首先,莫余霏没有醒,她本来是用了异能来陪自己的,谢锦对这一点并不会管制。 所以现在隔壁的那个意识已经消失了,她仔细感受,和莫余霏的链接也的确只剩下一条。 这是谭可的能力,她总要十分认真才能做到,故而方才心慌时没有察觉,此时认真感受才瞧得见。 所以说,谢锦此时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她也许会睡,但一定会设置装置来提醒自己。 再者,自己的行为必然是被所有人监测的,莫余霏现在没有使用异能,谢锦之外的人应当也正准备着看自己要做什么。 此外,白日里那一阵针刺,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来自那个短发女人的异能,而当时也没有成功攻破自己的防御。并且张文祺对自己的怀疑本来应该已经没了。 现在,那个女人、张文祺、谢锦,恐怕都在等着自己吧。 推开门后,走道上无人。 她没有犹豫,寻到摄像头的位置,这还是莫余霏告诉她的。 “请带我去见你。” 五秒不到,脚步声便出现。 她被带到了那间曾到访过的会议室。 第151章 前脚刚进去,后脚穿着睡衣的谢锦匆匆推门进来。 她还算镇定,如常喊了声姐。 谢锦来得急,没多想就顺势在最近的主座坐了下来,挥挥手让随行关上门。 这次更好,门还没关上,又被人打开,这次是短发女人。 谢锦和她对视,俩人状似都懵了懵。 谢锦想起身让出主座,女人按住她的肩膀,脱下外衣递给她,“没外人。” 这话刚说完,悠悠晃晃合上的门又被推开,是张文祺。 “……” 张文祺盯着她俩,似乎也懵了。 被按着肩膀,正在穿顶头上司外衣,且坐在主座的谢锦:“……” 瞧得出来,三个人都挺尴尬的。 早早看出这些的谭千觅:微笑。 让我猜猜,我亲爱的姐姐会不会选择立刻修正张文祺的记忆呢? 谢锦面不改色拍开自己肩膀上的爪子,把穿了一半的衣服脱掉,搭在椅子上,面无表情起身,把女人按到主座后自己坐到旁边。 而后谭千觅脑袋一疼,应该是谢锦用异能了。 下一秒,张文祺略带惊讶的表情恢复寻常,包括周围所有的士兵随从,无一例外都被修正了记忆。 张文祺在主座另一旁的位置坐下,笑着道:“竟然都来了。” 谢锦随意嗯了声,视线飘向谭千觅,谭千觅微微一笑,明白她是在疑惑为什么异能不对自己起作用。 “……”谢锦毫不掩饰瞪了她一眼,转头回去看张文祺,直言:“你来这里干什么?” 谭千觅眼角稍微下压了点弧度,不为人察觉。 看来修正记忆的异能消耗有点儿大啊,对…… 她数了数,一个、两个……七个人使用的话,之后再读取记忆,需要耗费超过三十秒的时间。 以谢锦的性格,如果能直接读到,不会闲的没事去问,太浪费时间。 所以她得出了这个结论。 张文祺显然也熟知谢锦的性格,没绕什么弯子,答:“这小孩儿喊我出来的呀。” 谢锦转头看向短发女人,那人也道:“我以为她是喊我的。” 于是她又看向谭千觅,谭千觅眨眨眼,“没差呀,我一块儿喊你们嘛。” 三人:“……” “说吧,什么事儿。”谢锦盯着她,眼神不算好,一副笃信谭千觅要使歪招的模样。 谭千觅提起唇角,笑容的幅度不太真实,有些浮夸。 “我想知道你们正向诱导剂的原理。” 三个人里,唯有谢锦的神色变了变,不过她开口却是问:“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她知道谭千觅心理状况不正常时才会这样。 “谢谢。”谭千觅先感谢了她的关心,但依然坚持道:“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回答,作为交换,我想知道正向诱导剂的原理。” 她先看向短发女人,谢锦及时道:“她叫言律,语言的言,音律的律。” 谭千觅于是不厌其烦再次道:“谢谢。” 这样其实不太像正常人,谢锦熟知她,倒是不在意,另外两人可不一定。 张文祺和言律看她的眼神也果然变了点。 不过无所谓了,她现在不太在意“自己所营造的形象”这件事,一切都为莫余霏让路。 言律的眼神隐隐有些犀利,这应该是长久以来形成的气场。 谭千觅不太舒服,但没管,道:“您先问?” 言律顿了几秒,似乎在思索,末了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用交换的方式,而不是请谢锦帮忙。是你的女朋友要病变了吧,你应该知道谢锦会帮忙的。” 谭千觅笑了笑,“我想这不是您来时想问的问题。” 言律神色顿了一瞬,而后笑出声,“请你回答这个问题。” 她段位很高,谭千觅提高警惕,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没事人的表情。 这个问题她准备过,倒是不怵,但不能只是答。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十三日 =w= 第一场“事故” 第73章 风骤 她轻笑,“您不都在这儿等着我了,这还需要回答啊,大家对我还都挺含蓄的。” 各自对她都有图谋、会提防,又展现出一部分的信任和关爱。后者当然是真的,但前者也不假,当然,她倒是不怪,毕竟是自己的缘故。 张文祺的眼神飘忽了一瞬,她注意到了,但谢锦的眼神有点茫然。 言律倒是听懂了,稍稍扬眉,显得不会很严肃,但又称不上轻佻,把氛围和环境控制得很好。 “如果可以,没人想这样,换个角度来讲,这也是应有的,不是吗?” 谭千觅笑笑,顺带回答了她来时想的问题,“我的精神力可能比你们想象得要高,你读取不到我精神方面的东西,不是谭可的缘故,不用担心。” 这回言律扬眉的幅度大了些,似乎是觉得有趣,“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招揽你。” 不说精神力,单是揣摩对方心理这一块,这个小孩儿应该是她见过的人中数一数二的。 不,没有数二。 谭千觅摇头,“您的异能组哪是我可以高攀的。” 言律顿时觉得更有趣了,她向谢锦确认,“她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你应该也没有告诉过她这些事情吧,计划组、异能组之类信息。” 第152章 谢锦摇头,“早说了不要小看她。” 说完,她对上了谭千觅的视线,谭千觅笑笑,“姐,现在到你?” 谢锦先道:“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谁对你不含蓄了吗?研究队的人又私自去动你了?” 她问得面不改色,谭千觅听得略微汗颜。 “那倒没有……”她思考该如何解释,谢锦便道:“那算了。”她不是很想知道谭千觅心里的弯弯绕绕。“你问她吧。” 谭千觅:“……” 虽然大概知道谢锦想问的是莫余霏的事,而刚刚言律已经说了,所以没什么要问的,但每次和谢锦对话都有一种让她窒息的美。 张文祺对谢锦的说话方式见怪不怪,毕竟相处了有些年头。 便含笑施施然问:“那你猜猜我想问什么呢?” 谭千觅也没什么心思掩饰,索性直言道:“第一,我承认上午实验是装的,第二,于你而言的我也是装的,第三,我说这些的目的不是你以为的获取地位,只是因为这是坦诚的必要条件,第四,我不想和谭可融合,不用再诱导我,月底的死线是你们应该思考的问题,而不是我。” 说完,张文祺似乎愣了愣,谢锦却幽幽道:“你跟我说话为什么不这样?天天绕来绕去。” 言律闻声看向谢锦,“嗯?” 不是说好了只是关心的小孩儿吗? 谭千觅如实道:“有趣?” “……”言律又看向谭千觅。 谢锦闻言默然,而后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张文祺:“你问好了吗?” 张文祺盯着谭千觅,轻轻笑了声,“问好了。” 谭千觅认真道:“那么现在请告诉我正向诱导剂的原理,似乎就是你们说的紫色能石。” 言律抬手摸了下她银色的耳钉,反问:“那么现在我应该问你,你是否的确有别的计划?” 谭千觅像是后知后觉哦了声,看向张文祺道:“忘记了,还有个第五,你上午试探我的初衷其实是正确的,我的目的的确是让你们自乱阵脚。” 而后她看向言律,面上的表情归于静寂,“然后我就可以通过感染188房间的丁乐群,让你对我产生排外心理,从而禁止谢锦再把我留在你们的基地进行研究,谢锦大概会反对,但是你应该会放我离开,通过别的手段监控。” “譬如很早之前的那次,看似让我离开,实际上让林笙监视控制我。这样既能让我放松警惕,从而暴露我的真实目的,也能起到一定的控制作用,并且你们的研究可以继续,因为我皮肤骨肉的样本你们都有了。再者,谢锦这样才会同意,研究队和计划组的矛盾也能缓和一些。” “足够了吗?”她平静问。 言律稍微歪了下脑袋,看向谢锦,“她真的没有别的经历吗?” 谢锦眸色也有些沉,“我也没想到她会算到这一步。”她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谭千觅比她想象的聪明还要聪明,这不合常理。 言律亦然,她收回视线,问谭千觅:“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们,不怕莫余霏其实没救吗?她毕竟不是普通人,我们也不一定能确保紫色能石对她有用。” “一定不会有用。所以需要你们告诉我原理,来研制针对她的特质药剂。” 言律眼中的疑惑更深,“你就这么确定?” 谭千觅点头,只是道:“不可能出错。”而后重复:“这些足够了吗?” 话落,她顿了几秒,抿唇看向谢锦,“姐,你也可以再来看我的记忆,我放开了,现在可以看。” 谢锦还没开口,言律便笑道:“行,足够了,不用看。” 谭千觅声音轻了些:“请让研究队的人去我的房间看一下,现在已经有高烧和石化的反应了,不能再拖。” 三人之中,张文祺应当是喜怒藏得最深的一个,闻声到底愣怔。 “石化……” 如果已经出现石化的现象,那怎么可能还有救,而且石化的特征一般会在后期才出现,如果真是后期,这个小孩儿为什么现在才来? 的确不是后期,甚至在白天还没有半点儿迹象。 谭千觅很清楚,“她不是普通人,你们不是说了吗?去看看吧,我待会儿就去。” 言律和张文祺看她一眼,默默起身,谢锦没动,谭千觅了然,便道:“丁乐群的事情是我从研究队成员的口中听到的。” 谢锦的确在疑惑这里。困惑毫不费力便得到了答案,她却轻松不起来,反觉得心中沉沉。 她看着谭千觅,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先去看看吧。”谭千觅重复。 她心头如山般的沉重感找到倾泻之处,从善如流,默不作声离开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谭千觅脊骨弯折,趴在了桌上。 她知道还有监控,但独处总是会让人误以为安全。 这样值得吗?但是只有这样,将自己对于莫余霏的重视摊开来讲,才能排除异能组顺势除掉她的可能性……或者说是降低。 而且啊,她们早已反应过来了,刘润玥的预言不过是谢锦修正后的结果。 未来从无保证。 就挺奇怪的。 原先还需要验证的猜想,忽然觉得失去了验证的意义,轻飘飘就用笃定的口吻冒了头。 虽然结果证明都是对的,但她也没心想为什么会对了。 第153章 真挺奇怪的。鼻腔连同整个下颚都在颤抖。 她合上眼,没让视线模糊。 门外折返回来拿衣服的言律和谢锦停下脚步,言律转身离开,见谢锦没跟上,回去扯她一把,谢锦才慢吞吞迈开步子。 走远之后,言律再次向谢锦确认谭千觅的过去,才道:“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她了。” 矛盾感向来吸引人,更别提她们家谢队长有多死心眼,这点儿她可最清楚了。 谢锦否认,“不是在意,我对她有责任。” 言律笑了声,“也行,得亏是你负责这个项目,让我来还不一定hold住这小孩儿。” 谢锦不置一词,她不知道该怎么答,便问:“真的能研制出来拉回莫余霏的药吗?” 言律沉吟,“其实吧,不用救。” 谢锦看向她,再次不置一词。 言律笑了声,“但你是十三计划组的负责人,这事儿不归我管。” 谢锦斜她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一分钟后,谭千觅匆匆路过这条路,直奔自己的房间。 研究员看她来,便让了条路,她道谢后钻进去,而后与众人侃侃而谈,丝毫看不出才哭过的痕迹。 “感性”似乎在她身上蒸发了。 十一月十七日凌晨一点多,过去了整整三天,莫余霏始终没有醒来。 她们错过了和二区的人会面的时间,但这些也无所谓了。 研究队的人刚离开,她在里面又待了会儿,疲惫到呼吸也沉重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本想回去躺下就睡,莫余霏嫌弃一万个东西脏的各种画面浮现,她拖着身子又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清醒了一些,不过还是困,这几天一直泡在研究室,回来的时间拢共两只手也数得出来。 她舍不得睡,翻翻找找,摸到了莫余霏的手机。 有密码,但是人脸识别竟然是她的,刚拿起来就解锁了。 她咬唇长呼出一口气,翻身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十几秒后才抬头继续看。 最近打开的应用是录音机,她点开,里面有很多条记录,都是以时间命名的。 她往下翻,点开最底下的一条“2023.10.13”,足足有三个小时整。 进入播放页面,图像上声波的起伏在三秒后才有,但是她没往后调,安静听着。 前三秒的确没有声音,硬要说,有一些布料摩擦混着电流的声音。 “也许今天就能见到她了,林笙她们走了,如果今天和她重逢的话,可能会碰到变异种,不太好的见面,嗯——不过应该比明天或者再之后要好。如果今天还没有见面的话,我就把这条记录删除。” 而后是更清晰的布料摩擦声,她似乎把手机放进口袋里了。 脚步声、人声、雨声,纷至沓来。 谭千觅往后拖,不停地拖,分不清究竟是雨水透过屏幕来到了她身边,还是泪水串成了雨珠。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十四日凌晨至十七日凌晨 第74章 煮酒残花 三小时,所有的记录都是三小时。 她包扎时痛到咬牙的闷哼,她疲惫入睡时的呼噜声,全都是她。 “终于见面了,该怎么描述我现在的心情呢,大概……哎?今天的早餐竟然有甜的……嗯——就像是我刚刚只抱着那群笨蛋给我找来一堆难吃食物的期待,结果看到里面竟然有奶黄包一样。(摩擦和咀嚼声)嗯~尝起来有点儿甜,对喜欢甜食的人来说应该很不错,这个带上,豆浆……(吸食吞咽声)这个不好喝,不要……” 她喜欢啊,当时骗莫余霏了,她怎么会不喜欢甜食啊。 薄荷糖她喜欢,水果糖她也喜欢,奶黄包她更喜欢。 纯牛奶、酸奶,她都喜欢啊。 “她果然彻底忘了我,不过也好。一个新的开始或许更适合我们?等到这些病变啊什么的事情都结束,我就带她去看遍所有的雪山、湖泊、日升日落、……” …… “——莫余霏!不要老摸我头发!——一六五已经很高了呀,不会变矮的~” 屏幕外的谭千觅笑出声,声音有些堵。 听了一会儿,她点进上方的几条。 “(风声)北方竟然已经下雪了,气候也变了很多啊,千觅,听,雪落的声音。 ……” 相同时间的一天,另一条记录里却是:“南方还这么热,水里还有鱼跳来跳去,扑通扑通的,真有活力啊,喏,听听。(鱼跃鸟鸣之声) 这么来讲的话,我其实可以……不可以,这个异能只有我本人能同时拥有几个意识,真不全面啊,编出这个异能的上帝会不会太不严谨了点,不然就可以同时带你去看很多种景色了,一面在雪山,一面在花谷。唉,真可惜。 ……” 谭千觅感觉自己明天可能没法见人了,但她却停不下来,手指不听使唤地点开一条又一条,又进了相册。 她的确没想到,莫余霏之前分出去那么多意识,竟然还去拍了这么多景色,那么多世间百态。 银装素裹的高峰,烈日炎炎的黄沙场,郁郁葱葱的蜀地,生机盎然的虫鸟之乡…… 她翻到最初一条记录景色的录音,2023.10.20。 “我拿到了一个很有用的异能,于是突然有了一个计划,把世界记录下来剪辑一下,等合适的时候和千觅一起欣赏,嗯,想想就不错。” 第154章 如果莫余霏醒来,知道她已经看过了,估计又会小小皱着眉心嘟囔:“怎么就提前看了啊,我还没准备好给你看呢,时机还没到。” 想着想着她又笑出声,边哭边笑跟个傻子似的。 三点多,她收好手机,又洗了把脸,回到研究室。 莫余霏就躺在手术台上,她默默看着,提起一个浅浅的笑,转身去旁边的试验台。 她不是专业的,对这些试剂啊什么的也陌生,最多也只是打杂。 但是她看了几天了,知道一些基本的操作,即便动手能力的确不强,但做到只是完美复刻,总不至于那么难。 他们根据试纸的颜色排除了几种方案,她再做几遍试试,万一当时是因为各种偶然因素,才导致结果不符合要求呢? 结果还挺满意的,她挺满意的。红肿的眼眶也看不出来了,用来判断结果的试纸她也弄出来不少。 清晨,研究员瞅了一眼,无情道:“都不符合。” “……” 她揉了揉眼,翻出手环拍摄的图片,“这样呢?可能是我保存的手法不够好,它变色了,虽然我没看出来差别,但是你们是专业的。” 研究员挺有情的,但是那话还是无情:“也不符合,小妹要么你去睡会儿吧?我们会做的。” 她犹豫着,在研究员殷切的目光下应了一声好。 回去洗了把脸,她准备去找言律。 言律瞧见她酷似熊猫的眼睛时,第一反应也是让她去睡觉。 她摆手拒绝,“可以谈谈吗?” 言律沉默两秒,道:“你应该知道的,我已经拨了一多半的研究人员过去。” “我明白这不是你的义务。”谭千觅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但她不得不如此,“但……” “但”后面的话她没说,言律也不问,寂静蔓延开。 如果谭千觅开口,那就说明她还有东西没说出来,洞穴的事情是她和莫余霏最后的底牌,是她们计划的根源所在。 如果言律开口,就说明她所投入的人力物力还能更多,同样,她对于谭千觅的诉求其实也更多。 她们都在等对方开口。 言律以为谭千觅总会等不下去的,毕竟眼前的人这两天摆明一副拼命的模样。 然而足足三分钟,谭千觅等得都感觉有点儿好笑,实际上她也的确笑出声了,轻飘飘道:“那算了,我也没什么了,也不能强求你们。” 说完还好心情地挥手道别,“那我回去睡了,谢谢你们付出这么多啊,至少没有再继续恶化。” 转身伸了个懒腰,她离墙很近,估计只有十厘米,慢吞吞往回走。 言律看着她微皱的衣服和披散的头发,昨晚洗了澡,但是衣服褶皱的程度说明她晚上没睡。 她不明白,同时她也感觉谭千觅应该的确知道得更多啊。 那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连计划说交代都交代了。都如此拼命了,还有什么比莫余霏的命更重要吗?她感觉谭千觅也不是那种具有固定信仰感的人啊,她又不为某个组织卖命。 实际上她想得都没错,只是谭千觅刻进骨头里的悲观又作祟了而已。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算了吧。 洞穴的事情她直觉不能随便说,后续会引起的变化,以她一个人的有限认知,根本无法预测,说不定更乱。 还不如她带着莫余霏的遗志苟延残喘。 如果哪天受不了了,比如昨晚,因为录音和图片的刺激而情绪起伏严重,那她就去找莫余霏。 如果感觉还行,那就继续赖活着,拍拍朝露与晨辉,留留山风与晚霞。 说不定另一个世界里,莫余霏能看到这些呢?谁说得准,毕竟“流”和异能这种超脱认知的东西都有。 只是、只是,现在她还是不愿意睡,又回了研究室,之前的研究员见她回来,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下午分不清是睡着还是昏过去了,总之睁眼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房间的天花板,时间也转眼到了晚上。 她睁着眼安静想了一会儿,起身去找谢锦。 她问谢锦,林笙队伍里,预言者刘润玥的预言画面,被你修改过吗? 其实这答案她早知道,只是还不死心而已。 谢锦默然,但终究没有骗她,她说是,修改过,原图里没有你和莫余霏。 她点头表示知道,对谢锦笑笑,安抚好谢锦因这场对话而起伏的情绪后,哼着歌离开了。 刘润玥就是预言者这种事,当然早就猜到了,林笙都是谢锦她们的人,那刘润玥的记忆被修改过,当然也是肯定的啦。 只是再来问一遍,找点儿事干嘛,她不想去研究室了,她小时候就不喜欢理工科,现在更不喜欢这种又要动手,又要动脑的东西。 于是她回去,把自己除了关于洞穴之外的所有猜测,都一一罗列下来,分别找到对应的人验证。 挺好的,没几个出错。 又过了两天,等她恍然回神,才发觉自己的作息和行事怎么乱了起来?但看看依旧毫无进展的研究室,却已经没了什么悲伤的感觉。 她又去找了言律,说你们停吧,不用浪费时间了,继续你们自己的研究吧。 于是,手术台上的人从莫余霏换成了她。 她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兴许根本也没拿起过,毕竟她本身就是个恒温的冷血动物而已,只是情绪作祟,才会失控吧。 第155章 起初,她找研究队要了能保持人体状态的装置,莫余霏还有呼吸,但一直没醒。 她没有去和莫余霏说话,因为感觉很怪。 等到了十一月二十号那天,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她睁开眼,看到横据房间小半空间的维持装置,忽地想,是不是放莫余霏离去才是最好的? 于是她又去找了研究队,想要还回去,只是她力气不够,研究队不敢自作主张,去请示了言律和谢锦。 言律当时没说话,看向谢锦。 谢锦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道:“也行。” 于是莫余霏的位置从维持装置,到了她的床上。 嗯,挺好的,现在不用特地开异能过来了。 她醒了四五个小时,又睡了过去,再次睁眼是晚上八点出头。 莫余霏的端口晶石,或者已经称不上晶石了,只是石头。 离开维持装置后,石化更严重了。 她忽然就忘记了自己白天想的一切,疯了一般地冲到研究室,她想质问谁把装置搬走了,但出于性格,终于没去责难别人,自己一个人吭哧吭哧找了装置所在的房间,挪了一点儿距离。 最后路过的士兵帮她搬回房间。 当莫余霏又进入装置后,某些画面进入脑海,她忽然又想起来了,是自己请求让莫余霏离开装置的。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忽然又想到莫余霏那么龟毛,那么爱干净,那么有仪式感,自己这样把她搬来搬去真是太不敬了。 这是亵渎。 于是她找到了理由,安心让莫余霏躺在装置里,没再碰过她。 逐渐的,她也不再去看莫余霏了。 几天之后,十一月二十四日,谢锦突然过来跟她讲生日快乐,不知道还从哪儿搞来了一个蛋糕。 她茫然了很久才想起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不是忽略,她常常会乱想,一般不会忽略已知的事情,她是真的忘了。 吃蛋糕时,她皱着眉,嫌弃:“好甜啊。” 她记得她不喜欢甜食来着。 谢锦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记得谭千觅是喜欢甜食的。 但是谭千觅还是很感谢谢锦的,所以她还是一口一口地继续吃,决心把它吃完。 顺嘴问:“我看今天研究员都挺高兴的,是不是出结果了呀?” 谢锦点了点头,“今天研制出了‘流’的新版本,之前所有版本出现的问题都解决了。” 谭千觅闻声点头,“那挺好的。” 咽下去最后一口带着奶油的蛋糕,她笑眼弯弯,合掌拍了一下,“吃完啦,谢谢姐,嗯——我就二十一了,好快啊。” 谢锦感叹,“我第一次见你还是十五岁。” 那时候谭千觅自己都没记忆,不过她现在对这些不是很执着,听到相关的事情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相比这些,舌尖上跳跃的甜腻腻余味反而更让她在意。 已经吐槽过了,她便没有再提,即便谢锦不在意这些,但是送的礼物被吐槽还是会不开心的。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十四日至二十四日 =w= 写这几章的时候一直在听司南的《冬眠》,当时写着哭着,想着和大家推荐一下,不过今天检查上传晋江的时候发现,好像也没有到要哭的地步。 《冬眠》还是很好听的,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边听边看这章 (记得之前看到作话是可以放在文前的,刚刚找了下没找到,只好放在这里了(因为放到前一章结尾似乎更奇怪 第75章 如今也 谢锦很忙,说了几句就离开了,她等人彻底走了才去喝水,试图冲淡嘴里的味道。 冰凉的液体进入喉管的瞬间,眼前忽然闪回了一些画面。 她想去捏那些走马灯般的图像,伸手即将碰到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忽然化作飞烟。 颜色、线条、气味、触感、听觉,一瞬远去。 她眨眼,却不知道控制的是谁的眼睛,左右眼前也没有画面。 她记得她是有病的,那个病叫什么来着?嘶——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好像有一个人,她叫什么……她还是他? 自己好像不喜欢男生来着,应该是她。 为什么不喜欢男生,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哎?父亲还是母亲来着?她忘了是哪一方会打她,又是哪一方会骂她。 记忆好像也远去了。 什么都没有了,谁是谁,我是谁? 如果什么都没有,那我还算什么呢? 她看着没有东西的世界,万籁俱静,百感褪色。 不对不对,好像经常会这样的,等一会儿就好了。 于是她又放下心来,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找了片地,盘腿坐下,等着世界到来的时刻。 不过这次等得有点儿久,她无聊着无聊着,忽然发现自己是可以凭空变出一些东西的。 一眨眼,眼前便多了一座木屋,地面铺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花田草野,远处还有河流。 她决定在这里安居。 与此同时,外界。 张文祺看着方才还满脸戾气的谭千觅,终于在镇定剂的作用下睡过去,那张清秀的脸显出一些乖巧,与方才天差地别。 她平静道:“我们竟然都没发现她有分裂出新人格的倾向。” 第156章 谢锦的语气也很平静,“她是一个病人,我没有治好她。” 言律没开口,张文祺继续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这个人格看起来凶,但比起她的主人格,可控得多,甚至客观来讲,谭可也比谭千觅更可控一些。” 顿了顿,她问:“要给她起个名字吗?刚刚我有注意到她的自我认知是女性,年龄可能在十八岁左右。” 谢锦看起来依然很平静,她拒绝了,“我觉得先不要起名了。” 言律看着她,始终没有开口,当苦力似的默默把谭千觅送回去。 谭千觅再次睁眼时还愣了愣,她不就睡了一觉,然后眼前就换了一个世界? 再次被划分好的大脑缓慢开始运作,她摸了摸脑袋,眨眼,刚刚那个应该是内部世界吧? 她之前还纳闷为什么谭可会有一个世界,就藏在她的背部,现在她好像也有了,她的是在……右侧腹部,在那个枪伤留下的疤痕附近。 这个伤疤啊……啊……怎么弄的来着? 于是她忽然想:怎么多了这么多空白记忆,又分出了一个人格,把自己的大脑连同其上的记忆抢走了吗? 她终究还是她,只是记忆里少了一个人,相关的线索全部被抹除,或是强行拼凑出虚假的记忆来填充。她知道那里有空白,但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是一个人?还是一件物?亦或者是自己的一段幻想? 嗯……或许她该去问问张文祺,想着她坐起身,忽然看到角落里有一个类似大箱子的装置。 门忽然被敲响,她挪开视线去开门,是有些气喘吁吁的谢锦。 “谭千觅,你来一下。” 她眨眼,很快反应过来,“我是不是刚分出一个人格啊,你是担心我知道什么吗?” 回头看那个大箱子,她问:“你好像很急切地想带我离开,因为这个箱子吗?看大小……里面是一个人啊,也就是说我因为这个人又分出了一个人格。” 她抱起手臂,一手摸着下巴,嫌弃:“好脆弱啊,那算了,我还是别想起来了。” 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也不愿再次去经历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事。 谢锦哑然,她平复好呼吸,心中堵塞。 谭千觅说完也反应过来,连忙道:“也没事,感觉分出去一个还挺好的吧,就是可能会给你们带来更多麻烦了。谭可的力量我比不过,那个人说不定没我强呢,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压着她/他就好啦。” 言律刚刚竟然没追上不走武路的谢锦,此时才姗姗来迟。 谭千觅看向她,显然对言律的记忆也很清晰,“言姐好~你们说是留着这个人好,还是不要再看见好呢,或者说刚刚那个人格对你们是好还是坏啊?” 言律也沉默了,她看向谢锦,谢锦的唇部在微微颤抖,也就是说这些都是谭千觅自己反应过来的,谢锦没有跟她讲。 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恐惧,来自一个刚满二十一的女生,以及一些庆幸。 如张文祺所言,这样的确是最好的,没了莫余霏,这人可控多了。 她提起一个笑,道:“刚那个小孩儿倒是还好,至于这个人嘛,你感觉呢,我是推荐不要再接触她。” 谭千觅本来就偏向这个选择,正准备说好,忽然又跑来一个人,是林皎。 林皎,她也记得。想着,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似乎只有那一个人不在了。 林皎刚刚听闻这事儿,见到她的一瞬就红了眼眶。 谭千觅略有些好笑地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哎呦,没事啊,你这怎么比我还伤心。” 林皎抽抽鼻子,看到房间里的维持装置,眼泪更是掉个不停。 谭千觅注意到她的变化,心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有点儿痒,有点儿胀。 可是,身体都替她做出了最佳选择,她有必要反抗吗?怎么想都是自找苦吃吧。 于是她让人把那个人搬出去了,一眼也没敢看。 她是个胆小鬼,她一直都知道。 流的正式版本已经研究出来了,谭千觅对这些不太懂,但是第二天,他们说要她跟着,去洞穴附近测试一下。 洞穴啊,她知道,她记得自己曾经进去过,发现了能获得死去的人的异能,只是因为她作为流的载体,无法使用异能,所以才会用不了。 至于为什么不能用,却能笃定这件事,她没去想,她的大脑就是这么告诉她的,而她又有很多没有逻辑,但自己笃信的事情,便更没有疑惑了。 总之,这件事很危险,她不认为自己需要告诉别人,不如让他们自己慢慢往前推进,世界自己会发展的,她不干涉就好。 于是她在新历三年,十月二十五号正午,到达了洞穴附近。 她上前,循着记忆中的方式,打开了洞穴,实际上谢锦他们也发现了打开洞穴的方法。 研究员操控着携带流的无人机器小车往里进,只差一毫米时,车身忽地翻转,而后飞向空中。 众人以为这是洞穴的效果,许多人咽了咽口水,期待接下来如何发展。 然而下一秒,那小车却忽地化作碎片,碎片四散,其中几个冲向谭千觅。 她身边的护卫立即开始阻拦,而那碎片竟然还会拐弯,且力道奇大无比,有护卫强行抵抗,血花迸到谭千觅身上,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第157章 言律立即下令让普通护卫退开,免得无用牺牲,专营防御的异能者开启护盾,竟然也没挡开那些碎片,甚至不足一秒便被破开。 一秒内谭千觅能躲开,她在实验室专门练这个的,但身后有一股气流牢牢桎梏着她,她分毫也动不了。 避无可避,那些碎片碰到她的身体,没有伤害她,甚至连根毫毛也没蹭断,只是固定着她的身体,而后将她卷走。 脚下似乎也隐隐有一些气流,这也是她没有剧烈反抗的原因。 这不是……沈盈月的异能吗?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转瞬,她到了另一个地方,看地形分明还是附近,但她却听不到丁点异能组的动静,这可不合理。 脑子刚转了一圈,脑袋忽然被重重敲了下。 下手的人是半点儿也不怜惜啊,她只觉得脑袋马上就要开花了。 “谭千觅,长本事了啊。”夏鱼的声音出现,“平常怎么教你的,一年两年天天在你耳朵边念叨,你是一点儿也不进脑子啊。” 她记得夏鱼,顿时翻出和夏鱼相处的状态,抱着脑袋嘶嘶抽气,回头看她,“夏鱼姐,你干嘛,好疼啊!” 沈盈月面无表情站在旁边,她眼睛弯弯,边抽气边去抱沈盈月,沈盈月被她的姿态逗笑。她没有声音,只是唇角提了提,顺带着又抬手替谭千觅揉揉脑袋。 旁边还有一个女人,挺高的,但也不是特别高,一七二左右吧。 不过这人最惹眼的不是这个完美的身高,而是她的眼睛,谭千觅瞧见时愣了一下,而后才注意到她的五官其实也很精致,皮肤更是白得反光,简直如同造物主的亲生女儿。 可惜她不认识,她问夏鱼和沈盈月,“这个是你们的朋友吗?话说你们来干嘛,夏鱼姐你……” 话其实不用说,她也猜得七七八八了,说出来反而有些自欺欺人的无聊。 夏鱼应该说的是她选择随遇而安的事,倒不是胡乱猜的,只是临近的事情只有这个了吧。 那这个人……应该就是谢锦他们闭口不言的人了。 那个人笑得很好看,或者说是温和,她说:“我叫莫余霏。残余的余,雨雪霏霏的霏。” 谭千觅顿时对她的观感一万个好,竟然没催自己,还这么…… 想法没溜一圈,她忽然感觉右手手心传来一股拉扯感,随即脑袋有些晕眩。 她正懵着,那个叫莫余霏的人忽然接住了她,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要跌倒了。 下一秒意识有点模糊,像是被人拽下水面,而后溺亡。 意识回归,入眼的略暗色调的房间,但是房间饰有晶蓝色的灯,装扮这个房间的人应该很有格调、审美。 她坐起来,发现沈盈月在旁边坐着看书,见她醒来,垂头在手环上按了几下,而后递给她一张纸,上面有字。 ——我和夏鱼的想法一致。 沈盈月没有给她笔,她没得写,也不是很想用讲话的方式和她交流,她却像是正正打得这个打算,将纸翻了个面,露出另一行字——我出去一下,有些事情要处理。 随机,敲门声响起,外面那个人进来的同时,她离开房间。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至二十五日 第76章 不成怀抱 谭千觅不看也知道是谁,莫余霏。 按照她对夏鱼和沈盈月的了解,这俩人加起来也凑不出一个高于平均值的情商,这又是让沈盈月守着,又是把话分两面写,下辈子她们可能才会想到。 看来这个莫余霏是个心细的人啊,看上去一样。 嗯,表里为一。 莫余霏没有贸然凑近她,而是在门口处站着,门也没合。 她带着笑,问:“会介意我吗?介意的话我就出去收拾一下别的东西。” 话落,她左右看看,略赧然道:“如你所见,这个地方其实没有布置好,只是临时来这里,我还有得整理。” 这一番言谈举止下来,谭千觅对她的好感飙升。 无论是她不高不低的音调,不盈不亏的情绪,还是恰到好处的语气与肢体动作,都让她很舒心。 “没关系,你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莫余霏被逗笑似的轻笑一声,但又不会很过分,而后到底没靠近她,只是在之前沈盈月所在的桌子旁落座。 和沈盈月用的不是一张椅子。 她有洁癖的倾向吗?谭千觅想着,观察她的衣装后笃定了这一点。 对于要不要知道这个人,她本身其实是持无所谓的态度,只是看自己的身体替自己做出选择后,有了一点儿倾向,那倾向也不深,不值一提。 对于莫余霏本身,她也没有很明显的喜恶。 更重要的是,她也没什么挂心的,一切都无所谓。闲来无事,那就放一个大招吧。 “你会怪我吗?”她问。 莫余霏应对自如,看着她,神态与笑容都得体,“当然不会。” 她追问:“你似乎在悲伤。” 莫余霏直直盯着她,微笑摇头。 谭千觅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实际也的确很过分。 但是她还是无所谓。 也许没遇到莫余霏,她本来就是会这样的吧。 她直言戳穿,“你的眼神和姿态出卖了你,我看到你眼中如同静态固体在流动一样的悲伤了。” 第158章 莫余霏没说她这话有语病,她也习惯如此表达。 “嗯,是啊。”她的语气和声音一样轻盈。 谭千觅于是也感受到了悲伤,她有点儿稀奇,这人三两句话竟然就能让自己的情绪有起伏。 情商可能比三四对儿夏鱼沈盈月组合还要高。 空气沉寂下来,她不太适应,主动道:“你玩游戏吗?” 林皎给了她一个游戏机,虽然她总是输,但此情此景,也许自己输了,气氛可能会更好一点。 莫余霏点头,“可以呀。” 她抬手,门自动开合,从外面飞进来一个东西,正是谭千觅的游戏机。 “是你带我出来的吗?”谭千觅见到了熟悉的场景,问。 “是,不用担心,谢锦那边有沈盈月处理,她是领主,和异能组说得上话。” 谭千觅哑然,她还没问,这人就答了她心中的隐忧。 虽然她本身也有答案就是了。 “这个异能是……金属操纵?”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记忆里,从洞穴获取的那几个异能。 能够操控金属物质的就是第一个,如今却出现在了别人身上。 莫余霏应是,起身把椅子放到距离她半米多的地方,对于同时玩游戏来讲,不远不近,刚刚好。 谭千觅感觉自己的记忆对不上了,这种错位感让她生理性头疼。 “不用管那些啦。”莫余霏轻声道:“来玩游戏吧,其余的事情等专门处理它们时再去考虑。” 谭千觅本是不容易被人带跑偏的,但是这句话里有她感兴趣的地方。 她思索了一瞬,“你这个观念很好诶,好多事情缠在一起,虽然能理清,但总是让人很烦闷,如果真的能做到一码归一码,那的确很好。” 这种话题一般是不会和人讨论的,但是莫余霏既然说了这句话,她判断出对方是可以进行此类讨论的对象。 莫余霏认同,“是啊,生活里太多杂事了,还是一码归一码得好,每做一件就因为成就感愉悦一次,而且单线程也会让人更专注,反而提高了完成的质量。” 谭千觅闻言,开启游戏机的手顿了顿,忽然眸光熠熠对她道:“我喜欢你。” 莫余霏显然愣了下,谭千觅对她弯弯眼睛,又低头去开游戏机去了。 把手柄递给莫余霏,她拿了一个,“事先声明啊,我玩游戏很差劲的,过不了关不要怪我。” 莫余霏逐渐反应过来,轻笑,“好,其实我也不是很擅长这些。” 她本来以为莫余霏是谦虚,结果她俩还真半斤八两,和林皎一个小时不到就能通关的游戏,她俩愣是两小时也没通关。 就……挺无措的,也怪好笑的。 等外面传来夏鱼的声音,她们才从游戏的世界里抽身而出。 夏鱼探头,瞧见她们在打游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啊我在外面跑东跑西收拾残局,你们俩搁这儿打游戏。” 谭千觅立即道:“别气,那我给你玩儿,来来,你试试。” 夏鱼横她一眼,还真过来瞅了一眼,然后在半小时内独自操纵两个人物通关。 她俩倒是想帮忙,但是被嫌弃了。 谭千觅目瞪口呆,“比林皎还厉害……” 夏鱼不以为意,把游戏机丢回去,“出来干正事儿,少想着偷懒。” 谭千觅轻轻哼了声,她在和夏鱼相处的过程中的确经常偷懒。 和莫余霏无微不至的体贴不同,夏鱼是无微至,完全没给她商量的余地,出去走到客厅,投出地图后二话不说就开始规划。 谭千觅才刚刚瞅了眼客厅的装扮,还没来得及看全,就被夏鱼点名拽回去听讲了。 “……” 莫余霏也不例外,照样是被教导主任管束的学生一个。 谭千觅连自己的意愿都没来得及提出,就被夏鱼安排了一堆任务。 “先用莫余霏的认知更正异能去跟谢锦谈话,你不用管别的,跟她谈判,说服对方给你三天就成。” “有人来也不用管,你那三脚猫功夫留着吃灰吧,坐那儿不用动,就谈判就行,主要内容等下我发你手环,怎么说服对方是你的事儿。我相信你能言善辩的程度。” “然后回来休息半小时,去和张文祺谈谈,目的是得到对方之前说的,能帮你融合人格的方法,具体不用她操作,你只要套出来怎么做就行。” “林皎啊宋浩啊那些人统统不用管,我和依依到时候会在附近,没人伤得了你。” “这时候谢锦那边沈盈月会拖,她怎么拖就不用你管了,莫余霏会过去。” 夏鱼又洋洋洒洒巴拉了一大串,最后看向谭千觅,眼神里完全没别的意思,认真问:“有疑问吗?” 谭千觅:“……” 我可什么都还不知道,你也还没问我的意愿吧? “为什么……” 话音刚出了个头,夏鱼驳回,“原因类的问题不用管,你就说具体实施这些有问题吗?” 谭千觅:“……” 对味儿了,要知道早期的夏鱼可是比谢锦更让她窒息的存在。 但是你别说,省心,是真省心,也舒心,安全感爆炸高。 她眨眨眼,“就这样的话我没问题。”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安排了一堆谈判,但是套话她自觉还是没问题的。 第159章 主要还是她相信夏鱼,才会答应得这么利索。 夏鱼满意点头,夸奖:“很好。” 谭千觅莫名其妙准备开始看热闹,夏鱼对莫余霏的教导还没开始,她就已经准备好开始笑了。 莫余霏:“……” 她准备好了。 夏鱼看到第二个乖学生,一顿输出后得到“没问题”的回答,更满意了。 最后一拍板,“行,开始吧。” 谭千觅眨巴眼,啊? 夏鱼看她,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凶,“不是没问题吗?” 她猛摇头,忙给自己找借口,“我是说那个内容我还没收到。” 夏鱼眼神更凶了,“你再看看呢。” “……”她畏畏缩缩低头去看,低人一等般答:“不好意思嘛。” 这个“嘛”她就非得加,夏鱼被这个字音堵着,后面略凶的话愣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啧,她就知道碰上这小丫头没好事。 莫余霏倒是自觉主动,把游戏机什么都收好,桌面也恢复原样,对谭千觅示意,带着浅浅的笑问:“走吗?” 在夏鱼的衬托之下,她简直如同天神下凡一般润物细无声,谭千觅在此刻异常喜欢她。 “好!” 就挺神奇的,到最后谭千觅也不知道具体目的是什么,但那几个任务都完成了,根据夏鱼给的消息,让谢锦同意她出去三天,从张文祺那里得知融合人格的大概方法。 这其实就是她和夏鱼相处的独特之处,有别于和其他任何人。 只需要知道做什么,什么都不用操心,指哪儿打哪儿就成。 并且过程之中,她和莫余霏也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不得不说,这个人真的好细致啊,又温柔又细致又体贴又漂亮又聪明又得体的,她要是个恋爱脑估计就沦陷了。 不过有一点,这个人有一丢丢的毛病,她好像对分离性质的任务和完美有一点不太正常的追求。 倒也不是她发现得多敏锐,只是她寻思这人压根就没有掩饰。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对方是故意展露的。 自己对瑕疵有点儿不太正常的迷恋,莫余霏不会连这个都知道吧? 这不能吧,多熟悉她也不会说这个啊。 嗯,联系她的身份,她又不确定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 =w= 唉 第77章 不似 新历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晚上八点,她和莫余霏从张文祺那里回来,准确来说是进来。 这个地方位于地下,只有莫余霏在旁边她们才能进来。 她不太懂,不过有点儿累,没去管那么多,到客厅后迫不及待和莫余霏分头,去了自己的房间,洗个澡准备睡觉。 洗漱磨蹭完,她对着自己的头发愁了又愁,到底吹了一会儿,吹干是不可能吹干的,累得要死,差不多之后就已经是九点多了,她躺回床上,长叹一口气,舒舒服服就要去找周公。 老天可能是看她不顺眼,半梦半醒之时,忽然感觉身上出现了层层叠叠的锁链,将她从头到脚包得如同蚕蛹。 一条一条的锁链所携带的冰凉触感如有实质,她惊醒,却没在自己身上发现有什么锁链,别说锁链了,连条绳子也看不见。 就挺无语的。她默然,迟缓的脑子绕了几圈才想通。 张文祺说,形成一个完整的人格需要花费很长很长的时间,然而她的大脑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产生了一个新的人格。其根源是大脑不同脑区的归属问题,即生理性构造所引发的精神疾病。 通俗来讲,就是一个脑子被不同的人格瓜分了。 她所占据的是大部,但被分出去的地盘越来越大,那就不可避免出问题。 甚至,为了让她认为是完整的,记忆、感知等缺失的部分会被虚假信息凭空填补。 假的到底是假的,记忆是一方面,更让人难以处理的是别的东西——感知,它并发性地与其他人格占据的部分共存、同时运行。 张文祺还说,据所观测到的,她的情况和寻常病例不同,可能是“流”的因素,她的亚人格力量都远胜于她自己,甚至可以随时掠夺余下的领地。除此之外,在其他细枝末节上,也和寻常的多重人格有一些差别。 而人类对于这种病的认知,本也不够充沛,再加上一个“流”,未知堆积成山,让人畏然。 甚至,连她越发频繁的“现实解体”,张文祺也不能确定,是多重人格的并发症,还是独属于她的症状。 记忆告诉她们,“现实解体”的症状在离开实验室后开始出现,在之前的“事故”出现后开始频繁爆发。 但她们不知道记忆是否为真。 “事故”,张文祺是这么称呼的,谭千觅明白她指的是引发自己再次分出一个人格的事情,和莫余霏有关,她没问具体是什么。 她也没法问,其实提到莫余霏这个人,她就会感觉身体里有一个人想要出来。 只要和“莫余霏”三个字沾边,那个人就想出来,好在醒来后,这种程度还勉强能压制,不似下午她初见莫余霏时,毫无反抗之力便被拉回去了。 那现在呢,是否也是因为和她有关,自己的感知出现了差错? 可是,她左右环顾,这也只是一个安静而明亮的房间啊,别莫余霏了,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第160章 皱眉思考,几分钟后她忽然想到认知更正的异能,下午莫余霏似乎用了,但是没有多提,她也没具体问。 ……那个异能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来着?她记得自己之前还知道啊。 可这会儿再去想,大脑中关于它的部分,只是空荡荡一片。 晶蓝与明亮的白光混合,一同照亮这个房间,光落在她的眼中,将其中的惊恐映得清晰。 直到此刻,她才深刻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只是被人共用了身体,自己的记忆、感知,也许就连意识,也都在一些人的监管、观测、窥伺中。 也许下一秒,“谭千觅”这个跟随了她二十一年的名字,也会被人拿走。 还无所谓吗?她问自己。 理智说:随便。遍布全身的电流般的麻痒,催促着她的心脏说:不要! 压下恐惧,她平复好呼吸,盯着天花板,目光缓慢落入虚空。 几分钟后,她起身翻翻找找,没在房间里看到笔和纸,末了只得把手环摘下来,留言——可以和你谈谈吗? 她试过往身体里面去,就像与谭可交流一样,和那个人交流,但是她完全找不到对方所在。 把手环放到身前显眼的地方,想了想,她又给沈盈月和夏鱼分别发消息:在吗?把我房间的门从外面反锁上 几分钟后,夏鱼回了个好,沈盈月可能在忙。落锁的声音响起后,她把手环放下,去想有关莫余霏的事情,并且不再压制心中隐隐向上的那股力量。 她便沉入精神世界中,此前搭建的花园和草野出现在眼前。 这次似乎没多久就被人拉出去了,手环已经戴在了她手上,正在和夏鱼的对话页面内。 盯着陌生的对话,她陷入了沉默。 自己:把门打开 夏鱼:?神经 对话发生于上一秒,在她无语的下一秒后,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很显然,夏鱼的执行力不是盖的。 “搞什么幺蛾子呢?”夏鱼探头见她直挺挺坐着,问。 她摇头,一本正经道:“发疯。” 夏鱼翻了个白眼,却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她翻到留言的界面,那人洋洋洒洒写了许多。 ——我不会待很久,别整你那些小心思在我身上,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怎么一股子夏鱼味。 不过下面的话就没这种感觉了,甚至和夏鱼相去甚远。 如果说夏鱼是看起来很像坏人的好人的话,那这个人就是看起来像是好人的坏人。 好吧,看起来也不像好人。 当然,好与坏的定义是十分广泛的,经不起不同人的推敲。 ——先去跟莫余霏谈谈,让她帮你,我感觉她不会不帮你,但是不能大意。随便说点什么,什么都可以,只要不跟现在这样避着她就行。 ——从她那里套一些关于洞穴的信息,谨记最终目的是把洞穴的事情公之于众,时机就选在南北冲突爆发的时间点,可以随便找点儿异能组的头领,让他们进洞穴。要当着当下大多组织的面有去无回。 ——莫余霏看着傻愣愣的就跟着夏鱼走,这人蔫坏,你记得跟她通一下气,问问她到底什么打算,另外,你不要跟着夏鱼走,她和沈盈月是站在她们的立场上来帮你,你自己什么狗德性自己清楚,谢锦还是言律,又或者说其他人,该演戏的演一下,下午张文祺不是暗示你偷偷摸摸当间谍了?别急着拒绝,去当,但也别什么都说。 ——计划组是会顾虑你,异能组更大,人家关心的这个世界的进展,实验室也会考虑你,但你在那儿就是工具,还不如在异能组。当然,你哪个都不能在,你只能跟你自己作伴,别给我想着什么无所谓,有的是你哭的,你如果不管我就出来了,到时候会怎么样你自己想。 ——必要的时候找一下谭可,她比我强得多。 ——至于具体的计划要怎么做,你自己去想吧,目标反正告诉你了,爱怎么实施怎么实施,反正异能组想要继续发展流,这是必须阻止的,南辖区那点儿破事你到时候自己去看,是一个很好的利用点。这破东西打字真难受,回去了。 ——哦,想起来了,没事别找我,我在你右手手心,但是你联系不上我,我们之间的通道是单向的,可能还没彻底分好我就出来了。完事儿莫余霏没多久又给我回来了,真搞笑。合着让我来一趟干嘛?凑热闹呢?全是傻子。 谭千觅看完,半晌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想起。 ta是男是女?叫什么?这些似乎都成了无意义的东西,因为她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不舍感——ta 很快就会离开。 不仅仅因为ta开头的那句话,字里行间,每一个字似乎都如即将远行的离人一般。 所以说,ta能看到自己,而自己看不到ta。且,ta似乎在帮自己。 是帮吗?更像是强迫,但她想不出“帮助”之外的任何动机。 于是她又想起张文祺的话,亚人格因你而出现,为你而来,大部分生来就知道自己有一定的使命,这些使命是为了你。 大部分,ta在这个“大部分”的范围里吗?她有了偏向。 也许自己和ta本就是藕断丝连的双方。 躺了一会儿,她以为ta会把一些记忆放给自己,例如认知更正这个异能、例如一些关于莫余霏的事情,毕竟都要自己去接触对方了。 第161章 结果十几分钟过去,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 “……”真相信我啊。 她决定去找一下莫余霏。 刚在莫余霏门口站定,准备敲门,手还没抬起来,那门却自己开了。 一如下午初见时惊艳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懵了下,莫余霏对她笑道:“嗯?这么巧?” “……” 怎么感觉不像是巧合。 “……是挺巧的。” 没等她说出腹稿中的下一句,莫余霏便道:“要进来坐坐吗?”说完之后她才弯弯眼睛,眸光在灯光之下有点让人不敢直视。 谭千觅感觉浑身都不太自在了。 有别于和林笙她们初见那时候,当时以为是社恐,之后才发觉,那应该是林笙用了之类的仪器,目的不清楚,应该是为了收集数据。 现在则是真真切切源于自己的不自在。 ta说随便自己怎么做,只要不避着就行。 到底是什么关系,才会让对方做到这种程度?明明完全被忘记了,需要的却只是“不被躲避”。 这种不言于口,看似自己不知道,但其实心中隐约有猜测,并且这份猜测还有些暧昧,这感觉让她不自在。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晚上 第78章 旧时那 莫余霏的房间和她的不太一样,少了一些亮堂的白光,打眼瞧过去甚至有点儿暗。 略显拘谨地走进去,谭千觅一时不知道该把目光往哪儿放。 “坐。”莫余霏在她身后,指了下旁边的桌子。 她如释重负,从善如流坐下,眼神很乖巧,没敢乱瞟。 按理来讲,如果是普通的半生不熟人,她估计反而要多打量一圈,来了解对方。 可对面是个单方面的熟与不熟人,她便不好意思多去看。 万一她看了,对方又思及被自己遗忘,再伤心就不好了。遂,还是别看。 “啪嗒——”她坐下之后,关门声才姗姗来迟。 某些时候,人就是会毫无理由地出现一些过度揣测。 这关门声就如某个开合的关卡似的,缓慢闭合,而后整个机器才好开始运作。 谭千觅莫名其妙这么想,并且伴随着生出了一些不太好的危机感。 转头看向莫余霏,凭借这半天的了解,她感觉,对方应该不会伤害自己吧? 不会吧…… ta不是也有莫余霏对自己还不错的意思嘛。 “嗯?”莫余霏边走近,边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 谭千觅闻声愣了一下,她为什么会疑惑?自己的目光和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怎么,来我这里发呆的吗?”莫余霏在她对面坐下,口中说着让谭千觅愈发困顿不解的话,手中却十分体贴地倒了水推给她。 谭千觅发誓,她就脑子溜了一圈,怎么也不至于看上去就在出神。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即便很了解自己,但她下午分明一副不提旧事的模样,也没展示出对自己的了解,这会儿怎么这样。 她想着,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目光在水面停留了一瞬。 正准备抬头,却听莫余霏短促地笑了声,“想说服我什么?” “……”谭千觅再次懵了,她端起水杯举也不是,放也不是,末了慢吞吞喝了口水,来给自己换取反应时间。 喉骨滚动,温热的液体划入身体,她反道:“说服什么?只是心里不太舒服,想过来和你谈谈,感觉这样会好一点。” 装傻自然是没用的,不如误导对方。 莫余霏笑了声,笑音又轻又快,听起来有些轻佻,不是人轻佻,而是对她的话轻佻。 这摆明了是不信的态度,可她却问:“想知道什么?我们的关系?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是我的态度?又或者更多,需要我事无巨细为你重述一遍过去吗?” 每一个问句都让谭千觅心头沉重一分,这一段话下来,她已经是极其不舒服了。 “你别这样。” 莫余霏便如她所愿,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如下午的时候。 谭千觅却更不舒服,她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人。 善于利用心理压力,进行道德绑架。 虽说这不到绑架的程度,只是人家心中的愤懑,发泄一二也无伤大雅。 但她确实有点儿失望。 “失望了吗?”莫余霏道。 “……”谭千觅怔然,抬头看向她。 她挑起唇角,弧度不大不小,是介于愉悦和反讽之间的程度。 “很遗憾,没让你满意。” 谭千觅心里越发怪异,她感觉眼前的人像是扭曲缠绕成一团,而自己的喜或不喜,都只是她抽取其中某一点,特地展示给自己看,从而刻意使自己产生的情绪。 很怪,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人。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她期待这个人继续说下去,好让她窥见更多。 “只是我发现,满意似乎总是无法带来深刻。”莫余霏面上的笑落下,直直盯着她,“这份满意需要我们一同维持,小心翼翼、畏手畏脚,我们付出了百分之百的努力,它的长势喜人。可一旦出现丁点儿意外,无法被百分百呵护的它就会枯萎,就连已经开出的花,也会化作尘埃。” 谭千觅终于明白了那份危机感的根源。 第162章 她斟酌着道:“起步总是很艰难。” 莫余霏轻笑,转头看向别处,“倒也无所谓。” 她抬手,床上飞来一个物品落在她掌心——连着白色耳机的手机。 把耳机拔出来,她在手机上点了几下,递过去。 “你想知道的。” 谭千觅接过,碰到手机的一瞬,心脏似乎颤了颤,她也找不到原因。 不是恐惧。她知道眼前的人即便展露出了决定不再照顾她的趋势,即便瞧起来像是要恩断义绝,但也不会恩断义绝的,她更像是想通了,所以决定换一种相处方式。 所以不是恐惧,那会是什么? 她暂且没想明白,目光随即被手机上的文字捕捉。 莫余霏记录了自十月十三号之后发生的所有事,详略得当,语言凝练,并未参杂过多的个人情绪,只似冰冷的记叙文。 可谭千觅就是觉得其中有情,无论是描写的方式,还是描述的先后顺序,都能看出来记录者是一个感性的人。 她安静看着,将其和自己的记忆进行对比。 进入林笙的队伍原来不是偶然,选择离开山顶原来不只是因为林霖…… 手指划过单独成行的那句“我们做了”时,她顿了下,面上还算冷静,后背却腾起一片热意,内心也如五雷轰顶。 “……”神经啊。 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看完,她把手机还回去,低声道:“谢谢。” 只是这么看完,她其实没什么感触,就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只是主角成了自己。 她很疑惑,莫余霏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方式来告知。 如文,她应当是一个细致到病态的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莫余霏接回手机,眼尾压低些许,却没有笑,于是这暗自愉悦的闲惬神态便浑然天成。 谭千觅顿时感觉对面像是换了个人,但是莫余霏没有过多记录她自己的事,她依然不算了解对方。 “谢谢就不用了。”莫余霏盯着她的眼睛,而后目光缓缓下移,落到谭千觅心中生出危机的程度。 她也没直说,只是问:“可以吗?” 不可以。谭千觅在心里答,但是实际上她却要犹豫一二。 莫余霏堵住她后退的路,“你并不在意,不是吗?” “……”说得她多随便似的,只是这各种条件都堆积着,她不在意又怎么了。 她闭上眼,六秒钟后,唇部被轻轻贴上,下颚也被人轻轻托起,用手指刮蹭。 挺陌生的,但是提不上反感,当然也称不上喜欢。她没什么感觉。 差不多感觉要结束之后,她等着对方退开,结束这个精神层面的初吻,或者说索吻。 接吻的过程如春风吹过湖面,一圈圈涟漪四散而开。 然而,末了,莫余霏却咬了她一口,她吃痛,闷哼出声。 属狗的啊。 到底忍着没有推开对方,等人自己退开,她才舔了下唇瓣。 “……”果不其然,有血腥味,破皮了。 抬眼见对方一副不太寻常的模样,她这才开口:“属狗的啊。” 此时的嗔怪并不会让人出戏,莫余霏脖颈连着耳根都泛着红,面上倒是不显。 “还真不是。”莫余霏看着她道:“我的生日是十二月十七。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十七号。” 谭千觅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对上莫余霏的视线,读到其中的渴望,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几秒后,她睁大眼睛,忽然明白了,那渴望指向的是她陌生的欲望。 “……!”她略惊讶,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不行,太快了。” 莫余霏却不似下午那般体贴,拉开她的手,力道不容反抗。 她其实也不是很抗拒,只是单纯觉得太快了。她不确定莫余霏现在是怎样的态度,但见莫余霏在动作之前停了三秒,应该是用来观察她的反应,她便放下心同意了。 身上的人呼吸不太均匀,语气冷淡而平静,“有不舒服吗?” 她意乱情迷,有没有情不清楚,但意识的确挺模糊的,甚至当时的回答,事后她都不太敢回想。 稀里糊涂就这么一条龙走到底,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也不算稀里糊涂,她来的目的都达成了,甚至是超额完成。别说一些主要的疑惑,就算是之前未注意到、被自己的记忆欺骗了的东西,莫余霏也都详实告诉了她。 不过这些都是她第二天想的事情了。 夏鱼向来早睡早起,第二天早上谭千觅出去后撞见了她。 “……注意身体。” “……”她罕见地红了红脸。 倒也不是很害羞,实际上她基本没什么害羞的经历,但就是身上躁得慌。 等夏鱼离开后,她跑去照了照镜子。 很好,嘴上的伤口早就好了,身上的痕迹昨晚看着密集,这会儿也都消失了。 那么问题来了,夏鱼是怎么发现的呢?她确定夏鱼没看到自己从莫余霏房间出来。 答案只有一个,莫余霏不仅属狗,脑子也抽了。 认知更正的异能是让你这么用的吗??? 她都这么干了,自己也不用客气。 于是谭千觅又钻回她的房间,愣是把人喊起来,也不提异能的事儿,早上更没有别的安排,但就是要把她喊起来。 莫余霏看她一眼,跟换了个人似的,面无表情把她又拽回被窝里,不仅不起,甚至拉着她一起睡。 第163章 “……”谭千觅挣扎,“我睡不着!起开,你也别睡。” 莫余霏不理她,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不是,昨天你可不是这样的吧?我有理由怀疑你是被人调换了。 无论如何,论力气她的确比不过莫余霏,最后硬生生被拉着,从快七点躺到九点。 “……”一万个省略号也难以描述她的心情。 什么人啊。 还真就是这么个人,昨晚仅凭几段文字就能让她触摸到其中情愫的是她,现在不讲理更不同理任何人的也是她。 别说她了,就连夏鱼和沈盈月也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区别。而通过她们的表现,谭千觅发觉,她们此前也不知道这人精分。 她很快反应过来,分隔线似乎就是昨晚那一声“啪嗒”的关门声。 时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永远向前。 十点多,夏鱼又分配了今天的任务,而后放她们出门。 夏鱼是被莫余霏找上门的,就在二十四号那一天晚上,她当时正和依依准备吃的。 莫余霏想要她帮忙,目的是让谭千觅脱离实验室、异能组的控制。得知具体情况之后,她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去教教那小崽子什么是活着。 又整放弃这套,谭千觅演不腻,她看也看腻味了。从谭千觅进实验室起,她就一直看着这人,大事小事,不管什么情况,永远选择让大多数人满足,你说她没有自己的追求,那也不是,但这人奇就奇在,不管想要什么,一通自己纠结,最后的结果都是:哦,行,那我不想要了。 是挺好,最后没谁起冲突,也没谁怎么怎么样,相比让她来,结果证明大伙儿都挺好的,但她看得就是挺气的。 这不成。 沈盈月也是莫余霏联系上的,她不清楚这人使了什么手段能请来二区的领主,但她不在意。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谭千觅离开这层层绕的圈套,然后揍她一顿。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晚上至二十六日上午 第79章 龙骄马 夏鱼计划的大致方向和ta告诉谭千觅的差不多,所以谭千觅其实有点儿疑惑,ta为什么又要单独嘱咐自己留心,又要借力,又不要自己信人家。 但总归,她倾向于ta,倒也不是不信任夏鱼,她当然知道夏鱼没有害她的动机。即便沈盈月,如今也可能会因为领主的责任,而不可任性,不可偏袒她一人的利益,但夏鱼却是绝无这些顾虑的。 同理,谢锦、沈盈月,她其实不太敢相信,即便她信任这些人,但正是因为信任,才深知自己不能相信她们。 夏鱼是绝对超脱于拥有立场的她们的存在,但即便如此,还是不能相信,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 今天要去说服二区的人,让他们在二十九号,也就是三天后去洞穴附近。 夏鱼给了她一些信息,应该是沈盈月和莫余霏收集的,行车过去的途中,她慢吞吞看着。 沈盈月今天不在,莫余霏……正在她旁边坐着。 说他们的过程很顺畅,至少对她而言。 她也是才知道,原来自己那百转千回的心思还能用在谈判上,也算是有点儿强项了。 下午,她们驱车接近南辖区。 当时说服言律放她出来的条件之一是,她尚在南辖区的母亲。 她一直没忘,只是不愿意去接触这件事。 就这样和父母分开挺好的,无论是谭建成,还是刘琴。 父亲会打骂她,施加有形的伤害,母亲的言语则是无形的压力。她不喜欢这些,甚至大逆不道希望自己是个孤儿。 爱与传递方式有关,她当然明白,他们也许是爱她的,只是她的确感受不到。 无论是父亲无法自行疏解的愤懑,还是母亲永远默默咽下去的愁苦,无一例外,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争吵、哭泣、打骂、破碎。 她真的不喜欢,一个人舒服多了。 所以她一直没去管母亲的事,直到此刻。 下午五点,隐约能看到南辖区中心建筑的影子,身边一路沉默的人忽地开口:“再往前一百米停下,前面进不去。” 开车的夏鱼嗯了声。 下车之后,她们上前走了走,果不其然,有一层无形的薄膜挡着,她们无法接近半分。 莫余霏道:“整个南辖区都是,不要抗拒,我带你们以另一个世界的角度进去。” 话落,她发动认知更正的异能,谭千觅和夏鱼眼睁睁看着“她们三个”开车远去,而后莫余霏上前一步,成功跨越了屏障,她们迈步,也成功进去了。 “我们无法对现实世界做出任何改变,现实世界也观测不到我们。”莫余霏解释。 “能维持多久?”夏鱼问。 “十几天。”莫余霏说着,迈步上前,“期间我无法使用其他异能,如果南辖区恰好有针对这个异能的存在,就没办法了。” 夏鱼点头,抬起手,缠在她手腕上的依依摇摇晃晃露头,无需夏鱼言语,它便生出巨大的藤蔓,供她们踩上去,而后藤蔓不停翻转、更迭,带着她们迅速靠近城区。 十几分钟后,南辖区的真实面目展露在她们眼前。 相较于二次病变前的北辖区,此处更似病变爆发前的人类社会。 第164章 尚有土地、花草,都是些无害的品种,但也足够让人讶异了。 他们的房屋建得也不高,南辖区的人不是很多,可能是北辖区的一半,当然,是之前的北辖区。 莫余霏之前告诉过夏鱼这里的大致情况,然而亲眼看到时,还是不免震惊。 她盯着路上咿咿呀呀跟着父母的小孩儿,声音显得有些轻,连微风也不胜。 “这里还挺和谐。” 莫余霏没什么表情,以引路人的姿态带她们游览。 “二次病变没有蔓延到这里,最多只有感染性不强的一次病变者,城内禁止使用异能,被发现的人会被惩戒,严重者驱逐出去。” “没多少人会去犯戒吧。”夏鱼心中一言难尽,以舌尖顶了顶犬齿。 “他们的资源是平均分配的吗?”谭千觅问。 “是。”莫余霏又带她们去参观了一处工厂。 唯有在生产设施中,异能才是被允许使用的存在,每个人完成一定量的劳动,便能获得在此的居住权。 有异能加持的生产活动效率很高,人们轻轻松松便能供养这座城市。 在这里,人人平等,吃穿用度有保障,且,都不差。 莫余霏问了一句话,“你觉得舒嘉怎么样?” 谭千觅进来之后,情绪便不是很高,轻声答:“很聪明。” “有一个、两个,数十个和她相当,甚至更甚者去维持这个平衡。”莫余霏又带她们去看了控制城内通信的设备。 严格来讲,这些设备建立在城外,“内外的通信完全隔绝,有对应的异能者来抹除突兀感。” “……这怎么能做到?” “但他们就是做到了。”莫余霏话无波澜,她看着谭千觅,神色平静,“人类总是能创造奇迹,利用现有的一切去发展。” 谭千觅不言,夏鱼摩挲着依依,不知道是问谁,“那外面的人呢?” 颠沛流离者,十之八九。 不知问谁,便也无人作答。 这天她们逛了很久,晚上便在城内住下了。 次日晨,谭千觅准时在六点半睁开眼,莫余霏昨晚默不作声进了她的房间,自作主张躺在了她的身边。她不介意,便也没说什么。 睁开眼,入目是干净整洁的房间,床头的白色花朵吐露馨香,窗外暖人的冬阳透过帘间的罅隙闯进来。 这么睁眼睁到七点,身边的人也醒了。 莫余霏没开口,转头看她一眼,又合上眼,似乎要继续睡。 等莫余霏转回去,谭千觅又转头去看她,三秒后坐起来,拉着她的肩膀把她扯起来。 “别睡了。” 莫余霏没吭声,把她拉下去,抱着愣是躺了十分钟才慢吞吞起来,期间没说一句话。 前天还是个让她满意的正常人,从昨天开始就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一个不讲理的哑巴。 谭千觅已经习惯了,可能这人的确是个神经病吧,她不跟神经病计较。 十分钟后,终于把人拽起来了。 她也不瞒,明着骂:“神经。” 莫余霏不发一词,一副随便你说,但我行我素的模样。 谭千觅也懒得跟她计较,拽着人忙去找夏鱼,果不其然被劈头盖脸一顿批——起太晚了。 其实也不算晚,但超过了夏鱼的预定时间。 “……” 她横了一眼莫余霏,莫余霏压根没看她,状似断连。 “……” 今天的计划是继续往南走。 看下去也不过是一样的和乐安宁,但总归是不能断章取义。 可惜到了最后也没有什么反转,这里的确和乐安宁。 甚至连湖中都有鱼儿在跳跃,耳畔有虫鸟在鸣唤。 谭千觅看着湖心亭上打打闹闹的孩童,而后目光下落,看向闯出湖面的鱼。 “风景真好。”她说。 莫余霏在她右前方,闻声忽然回头看她,说:“听。” 她莫名了一瞬,虽然奇怪,但还是回答了,“有鸟鸣,还有鱼跃的声音。” 莫余霏深深看她一眼,目光分明和近几日一般,别无二样,谭千觅却莫名觉得心中像是塞了跟软刺。 很奇怪,目光追着去看向前面那人,却只得了一个背影,莫余霏站着,安静看向远方。 她这几天话本就不多,人虽然神经,但到底安静。 此刻的背影之中,除了安静与沉稳,似乎还多了些别的。 谭千觅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模模糊糊的能量,她感觉莫余霏此刻并不高兴。 那种有如固体流动般迟缓、静谧、默不作声的悲伤,似乎正从她身上一丝丝流露而出,编织成独一份的空间,世界就此与她分离。 于是心中那根软刺便更清晰,戳得她难受又别扭。 如果是之前的她,她便会知晓,这份情绪是心疼,这份情感是如细雨般绵密的针刺入心间,是想要抹平莫余霏心中的委屈和无力,是想要疏解她心中的愤懑和自责。 而现在的她,对这一切都触摸不到,她只是觉得,好难受啊。 鱼儿跃出水面,扑通一声又落回去,鸟儿划过长空,留下一串串音节。 你是否感到有那么半分的熟悉? 谭千觅仍在看着她,脑海中忽地开始泛白,她想要从那空泛的记忆中窥见些许痕迹,可空白仅是空白。 她只得将其归于错觉。 第165章 莫余霏抬起手,按上身前的栏杆,指骨压迫皮肉,肌肤白皙,那血管便更分明。 谭千觅觉得她在想些什么,可她不知道。她想:或许自己本该知道的。 停驻了几分钟,她们继续向前。 谭千觅觉得心中愈发难受,不只是南辖区的平和让她难受,这所有的不该存在于凛冬的春和景明,所有幻想中的风寒雪皑,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让她苦闷。 风景让她憋闷,风景下的平和让她怅惘。 然而时间依旧在向前。 穿过南辖区的边界后,她们才看到这座城市的核心,存在于辖区之外的总控中心。 莫余霏说她们最好不要靠近,那是官方,即南辖区的负责组织所在之处。 那一座座围绕着辖区而建的基地,如同蛰伏的巨大野兽。 他们守护着身后的温室,又不断迈步走向身前的乱世,试图从“混乱”中夺取到所谓机遇、试图掌握这外来的“流”,将其化作供养温室的燃料。 “现在也会有人死心踏地为谁谁服务吗?”夏鱼不解,“按理来讲,这么大的项目,但凡某个地方、某一个人出现差错,稍微有点儿异心,就做不到这个程度吧?” 莫余霏没答,谭千觅用无波无澜到寂静的口吻道:“人们总是有所牵挂的。这份牵挂让他们不停前进,也让他们退无可退。” “如果依依在南辖区里,你是他们,你会生异心吗?” 夏鱼沉默,如果真是如此,她的确不会阻碍南辖区的运行,更不会容许半点如病毒般的“流”进入,哪怕是她自己。 到那时,她想的可能的确是快一点、再快一点向着“流”迈步,等彻底掌握这外来物,将其化作己方力量的那一天,在天光下和依依相拥。 如果没有那一天,她便化作燃料,以求让温室内的平和再多一秒。 “你看,他们的基地甚至挨着辖区。里面半点儿病毒、‘流’的痕迹也没有,仅仅相隔一层屏障,外面却天差地别,甚至,他们应该也是没有可能进去的吧。” 莫余霏嗯了声,“大部分的管理和保护人员都在屏障外。” 夏鱼愈发沉默,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换位思考,她理解他们的做法,可事实是她的依依并不在温室内,她做不到换位思考。 即便不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她觉得这样很过分,凭什么外面的人要被放弃?但她又不能指责,建立一个温室,在其中留下火种,似乎也无可厚非。他们自己也没有入住温室,不是吗? 谭千觅忽然笑了一声,说不清是什么情绪,那笑音轻轻巧巧,短促而又愉悦,愉悦并不应景,便显得怪异起来。 “向内掠夺是压迫,向外掠夺是发展。” 夏鱼不解她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莫余霏看向她,也有些诧异。 所见生所感,这句话的层次似乎高于她们该生的感。 谭千觅并没有意识到,她只是继续道:“归根到底,也只是一个巨大的族群。” 悲叹与否,她都属于这个族群,于是悲叹。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至二十七日 第80章 流水轻车 此行的最后一个,也是主要的目的——谭千觅的母亲。 莫余霏道:“谢锦十月里说过她在南辖区,我十一月去找过,在南辖区没找到。”这次来也没有找到。 为什么需要转移呢?倘若没什么潜藏之机,在南辖区内不好吗? 夏鱼思考片刻,拍板,“我们进去看看。” 最好不要进,但也不是不能进。 她问:“如果到时候出意外,你取消异能,我们就能直接出现在那三个假人身上吧?” 莫余霏嗯了声,似乎在犹豫。 夏鱼到底胆大,“不去就白来一趟了。” 事关谭千觅,她却没出声,莫余霏斟酌片刻,道:“即便不去也不影响之后的计划。” 她们依然可以借由二区的力,用南北冲突来吸引众人,最后在世人前将洞穴之中的机巧暴露,如若所有人都知道异能可以抢夺,人类世界只会乱套,异能组便不可能再想着去研究“流”了,所有的力量都会为“驱逐流”而服务。 无论是对谭千觅,还是对所有人,这应当都是不错的选择。 如果没有谭千觅,她们可能会任由异能组继续研究,说到底根本没有对错,天平两侧是均衡的。 不过有了谭千觅,一侧加上砝码,本平衡的天平便不再如初。 “去吧。”谭千觅却道,“不去会后悔的,我保证。” 莫余霏看她一眼,“那行。” 林间是依依的主场,而基地便隐藏其中。它铺展开藤蔓枝叶,摸到了基地的入口。 她们没有贸然进去,莫余霏又放出一个意识,先行去探路。 谭千觅和夏鱼只能干看着她影分身,她们是异能的被施加者,无法做到分出其他意识。 约莫四十多分钟后,莫余霏道:“明面上是只有物理世界的防御,按理来讲我们不会被发现。” 夏鱼抱臂,谭千觅看向前方,忽然道:“或许我应该一个人进去。” 前天和异能组交涉时,她们给她留了一点言下之意。 如ta所言,迄今,她没拒绝,也没同意。 第166章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或者说,她总觉得冥冥中会走到这一步,此前的一切都被合理化。 莫余霏和夏鱼看向她,夏鱼以为她脑抽了,还没反应过来,莫余霏则是反问:“你确定?” 她点头,“嗯,反正你不是也能看到我。” 夏鱼:“……?我看不到啊。” 这大概就是同意的意思了,她随口道:“那让莫余霏给你转述,我走了。” 说着,她便光明正大顺着依依摸出来的入口进去了,走远之前,隐约还能听到后面两个人的对话。 夏鱼:“你就这么放她进去???你刚探的路她又不知道。” 莫余霏:“放心。” 夏鱼:“……还挺牛。” 事实上谭千觅也的确不需要有人为她探路,这座建筑既然是人构造出来的,其中便含有人的思虑与想法,而涉及到人,她总是很难被误导。 依据此前走过的路,来推测后续分岔口处的用意,依据其布局的一角,推测出整体的特征。 也许会出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错,但至多也只是多耗费了一点时间而已。 这座建筑,如莫余霏所言,只存在明面上那些对于物理世界的威胁,于此时的她并无用处。 为什么会如此?她正是清楚原因,才会选择独自进来。 等待她的是谢锦,还是言律呢? 她希望是言律。 于公于私,都希望如此。 异能组暗示她提供自己的位置,通过稍微解开隔离服,亦或者在洗漱时不要把隔离装置放在一侧。 她此前一直没做,走到这里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即便莫余霏找沈盈月和其他人改造过隔离服和隔离装置,那就真的能脱离异能组的控制吗?它们隶属于官方,隶属于人类最后的烛火,沈盈月就算有心,难道就真的能摆脱他们的控制吗? 或许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走到这里时,拥有想要独自进来的那份心情。 她的母亲。 遇到又一个分岔口,工作人员一个个从她身边路过,却都没有察觉她。 她斟酌片刻,选了左边的路,走了一分钟后退回来,改去右边。 踏进这条路没有三步,眼前开始出现一个模糊的光团。 隐隐悬于空中的心终于落下,她不知道莫余霏能不能看到光团,但还是选择不表现出任何异样,安静跟着它前行。 随它前行,尽头是一个磨砂质地的玻璃门,她推门进去。 不停地进入房间,不停地看见手术台。她自认自己现在对于进入陌生房间,看到陌生手术台一事已经十分平淡。 手术台上方悬挂着一团蓝光,其下分出一束,连向床上躺着的女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平静而镇定地从旁边拉了一个椅子,在手术床边坐下。 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女人的脸,她先抬头看向那团蓝光,低头时,那团白光飘到她眼前。 与此同时,谢锦的声音出现,“不要表现出能看到我,直视我三秒,之后设定好的程序会进入莫余霏的认知,你的言行举止就可以随意了。” 她没反应,一如方才,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从善如流盯着那团白光。 三秒后,白光散开,出现颜色,组成谢锦的模样。 谭千觅对谢锦笑了笑,而后低头,看到了她母亲的面容,只有五秒不到吧,她道:“这不是她。” 谢锦站到她身边,“是我们根据她的记忆拼凑出的身体。” 谭千觅嗯了声,“她右侧眉毛中间有一条疤,很细,不太容易看见。” 是她自己用水果刀划出来的,之后谭建成被逼退,那一天她终于不用写数学写到半夜。 好像是因为她数学那次没到一百分吧,初中数学满分一百二。 谢锦不知道谭千觅十五岁出事之前的事情,只是道:“我们只有她一会儿的记忆,那时候的场面很混乱,没有注意到,抱歉。” 谭千觅唇角提起,摇了摇头,“左边耳朵下面的疤也没弄。” 那是她第一次在父母争吵时跑出去,她以为他们会平静下来。那时候小,脑子也浅,冲出去的时候被谭建成扔过来的东西砸到了,那是个什么她忘了,只记得自己的后腰被砸到了。 小孩子皮薄,她差点还得去缝针。所以说那时候脑子浅,傻兮兮还以为,自己受伤了,他们会带自己去医院,就不会吵架了。 但是他们却更生气了,本来还没真动手,之后反而打上了。 他们也都不是什么莽夫,每次动手竟然也都有轻重,而且她的母亲其实不落下风。所以之前的打骂,也都只是打骂,算是发泄吧,不算单方面的家暴。 她记得那一次打得好像是最激烈的一次,见血了。她后腰上的伤疤,她母亲耳朵下的伤疤,谭建成小腿上的伤疤,都是那次来的。 谢锦不比莫余霏懂人心,但胜在了解谭千觅,也细心。 她看着谭千觅的笑,说:“好了,没事,都过去了。” 被人安慰之前,所有的委屈都不值一提,被人安慰反而会脆弱,这似乎是人类的通病。 她的眼前模糊了一瞬,眨了下眼,压下从喉咙泛到鼻腔的酸涩。 “没事,你们找我来是想告诉我什么?南辖区里面的情况我看到了,然后呢?” 第167章 顿了顿,她又问:“怎么让你来呢?” 谢锦终于如她所愿了一次,主动去关切她的言下之意。 “言律的职位在我上面,这次只是我想来。” 谭千觅抿唇弯弯眼睛,点头。那就好,她不希望谢锦有那么那么多的责任要扛。 “去别的地方说其实也可以,只是我想你来亲眼看看,做一下心理准备。”谢锦看着床上的“刘琴”,道:“谭可出现的原因和你的母亲有关,张文祺和异能组不会放你慢慢恢复了,不久之后可能会强行让你和谭可融合,我希望你做一下心理准备。” 话说得冷硬,谭千觅到底是知道她冷硬言语下的温软之心,“谢谢。” “你们是打算等我回去,就直接融合吗?”今天是二十七号,三天的时限截至到二十八号下午,也就是明天。 月底,即三十号,受控于实验室的谭可就会出现,这是他们的死线,除非他们找到方法能控制谭可,她认为这不太现实。 谢锦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谭千觅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也放到刘琴身上,道:“ta也会被融合吗?就是新的那个人,我不知道ta的名字。” 用来沉默和感伤的时间已经足够了,谢锦一一答:“是,也会被融合。” 谭千觅吸气,提起一个笑,而后松气,道:“好。” 谢锦忍不住嘱咐,“到时候千万不要抗拒,顺从一点,结果会好一些,不至于那么……突兀和别扭。” 谭千觅摇头,笑了一声道:“反抗不是自讨苦吃嘛,之前张姐还说要半个月往上才能治好,现在技术进步这么多,一时半刻就能弄好了啊。” 说完,她自顾自轻笑,“也是,‘流’多神奇啊,之前谭建成还说能直接把亚人格移出去,只是最后没进行到那一步。” 谢锦不言,她便继续自顾自道:“我看到了,南辖区里面的和平,我支持你们。” 她看向谢锦,眼中与唇角都含笑,道:“如果这样的世界能一步步扩大,那也挺好的。” 谢锦回望,眼中光波闪烁,“那正是我们期盼的未来。” 谭千觅只是笑,转而问:“要告诉我什么来着?” “那也是流,甚至是流的最初形态。”谢锦指着上方蓝色的光团,道:“正是依靠对它的逐步了解和控制,南辖区才能走到这一步。” 谭千觅心中愣了下。 也就是说,他们期盼的未来,的确有可能实现? 她咽了下口水,抬头看向那团“流”。 这是比任何言语和物质,都更能让她动摇的证据。 如果事实如此,那她关于实验室和异能组的预测便是错的,未来,是能依靠“流”而存在的,吗? 谢锦这时问:“我们想知道你和莫余霏是怎么打算的。” 谭千觅暂且没答,她抬手,想去感受那一团“流”。 它竟也的确作出了回应,一层浅淡的蓝色光束出现在她的掌心,和它相连。 很温暖,像是……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第81章 重塑 “跟洞穴有关。”末了,谭千觅只是道,“之前莫余霏带二区的人去的那个地方。” 谢锦见她松口,便也不苛求,她晓得谭千觅不会轻易被人说服,松口已经足够了。而谭千觅所获知的信息也足够了,单是“流”那一条,就足够她回去独自沉思许久。 如此,道别后,她便返回。 知晓莫余霏不会转述给夏鱼,她解释了一遍,省略了谢锦的出现和交流,只言所见,不谈所想。也算是迷惑一下莫余霏,虽然她相信谢锦那边的能力足够迷惑莫余霏,但还是要确保万无一失,也来得舒心。 此时是二十七号傍晚,她们驱车回了莫余霏那处地下居所,回去已是暮夜。 她回房间前,夏鱼喊住她,嘱咐:“明天在这儿休息就行,下午去异能组之后,只需要尽力确保自己不受伤,以你自己为先,其余的事情我们会安排。” 她回头看着夏鱼认真的神色,弯弯眼睛点头,“好,谢谢夏鱼姐。” 夏鱼摆手让她回去,见她没动,别开脑袋翻了个白眼,却没忍住笑出声。她哼一声笑骂:“小崽子。”而后抬手揉了揉谭千觅的头发。 谭千觅眼角眉梢皆盈出笑意,“二十一啦。” “就是八十一,我也大你那么多岁。” 这可是句了不得的好听话。谭千觅笑着去抱了她一下,夏鱼一脸嫌弃,但到底配合她了。 回房间之后,她洗漱完躺下,盯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说实话,她从未想过,如果自己的预测是假的,异能组能找到和“流”共存的未来,那该怎么办。 太自大了吗? 抬起手放在眼前,那种与“流”相连的感觉尤在脑海。 门忽然被敲了敲,她稍一挑眉,原来莫余霏还会敲门啊,莫非是精神病好了? 她也没把话藏在心里,“您还会敲门呢。” “会”的发音被加重了。 门外没动静。 谭千觅:“?”还真成锯嘴葫芦了? 她躺着不动,门外敲门声急促了些。 三秒后,她依然没动,敲门声再度响起,这次恢复了最初的节奏。 她脑子一抽,忽然反应过来,忙去开门。 第168章 坏事儿了,不会是沈盈月吧? 还真是沈盈月,她看着对方无波无澜的神色和眼睛,愣是从里面瞅出了幽怨。 “……” 她在手环上打字: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是莫余霏那个神经病 沈盈月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上前一步进来,关上门后在旁边桌椅坐下。 嗯,很自在,一点没有时间冲出来的隔阂。 谭千觅见状笑了声,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寒暄玩闹许久。 最后沈盈月离去之际,也嘱咐她了一些事情,明明是同龄,却跟大她几岁似的。谭千觅笑眼弯弯,也去抱了她一下。 她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无论是夏鱼、沈盈月、谢锦,还是莫余霏,其实都对她很好。 至于那些不得已的不愉快,都是不得已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回躺下没多久,又有人敲门。 “……”今晚客人还挺多。 避免再出糗,虽然她感觉是莫余霏,但还是跑去开门了。 莫余霏见她二话不说就来开门,似乎愣了下,谭千觅没注意她的反应,见的确是她,转头就回去躺着了。 反正莫余霏自己会进来,且只会比沈盈月更自在。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莫余霏在她身边坐下,低头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说话。 她便也没搭理对方,自己想自己的。 倒不是多讨厌莫余霏,她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对方有情况,不是真神经。只是……反正面对着这么个性格的莫余霏,加上心里又知道自己跟她发生过什么,她还莫名其妙异常了解自己。 这么多因素叠加下来,她是真谈不上有好感。当然,坏感也是没有的。如果只因为这么点儿原因,不曾了解对方,就给对方下定论、谈喜恶,那也太脑抽了。 她虽然不是多聪明,但也没那么蠢。 过了一会儿,莫余霏还是没动静,她却昏昏欲睡起来。也是怪哉,旁边多了个人还能让她犯困?合着还带催眠功能啊。 半梦半醒之间,她见莫余霏还坐着,嗓音略有些黏连,嘟囔:“你还坐着干嘛。” 语气带着困倦时特有的软,说完又往里挪了挪,给她腾位置。 莫余霏看她,顺势躺下。 兴许是临睡前的意识比较松泛,她和莫余霏面对面,又问:“你白天是不是不舒服?” 莫余霏不言语,只是看着她。她吐槽:“真成闷嘴葫芦了。” “算了。”她声音越发小,“反正很快就好了。” 好了。什么好了?莫余霏读懂她的意思后,眼神蓦然复杂起来。 不过谭千觅没心思看了,缓缓沉入梦乡。 莫余霏抬手,用指腹轻而缓地摸过她的额角、眉梢、鼻尖、脸侧、唇下、脖颈。 半梦半醒之间,谭千觅蹭了下躲开,“痒,烦不烦。” 莫余霏的手抬高一些,便离开了她的肌肤。 过了不知多久,她很轻很轻地说了句,“烦,很烦,非常非常烦。” 嗓音薄如蝉翼,经不起夜风一吹。 谭千觅眼睫微颤,装作梦中无意识的动作,凑近抱住了她的腰。 她真的很愧疚,也不知道该如何补偿。 莫余霏轻轻揽住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祝福她安眠、好梦。 失落之余,她感到自责和赧然,并决心改变方向。 一条两人终不得善终的理想之路,来得深刻,但曲折挠人心。 不若那温和悠然、飘飘荡荡的水路,没有尽头,但随处都是粼粼的波光。 也许后者会让千觅更轻松,也让自己更自在。 次日,谭千觅醒来之时,身边已经没了莫余霏的身影。 她看看时间,是六点半没错,一时竟有些怅然若失。 整一晌,她都没见到莫余霏,下午沈盈月来把她送回异能组,她也始终没看到那个神经病的影子。 总觉得心田有些热意,如同暑旱将至。 又能如何呢?她反复思量,思量自己、思量他人、思量莫余霏,思量这一切。 又能如何呢。 回到异能组后,即便有了这三天的变故,大家对她的态度也没什么变化。 毕竟本来也都是半信半不信、半亲半不亲的。 次日,十一月二十九号早上,她从噩梦中惊醒。 其实十月中旬离开实验室之后,她就很少做小时候的噩梦了。今天兴许是害怕,那些乌黑杂乱的梦境又卷土重来。 睁开眼,起身复又躺下,叹息而后寂然。 她竟然会觉得一个人的房间有些空旷,像是牢房。 她还是害怕,害怕谭可隔开的那部分、也害怕ta隔开的那部分。她开始疯狂地去想莫余霏,等心头涌现出某个人即将出来的感觉时,立刻将身体让给ta。 “莫余霏”是ta留给自己,供自己联系ta的信号和方式。她一直知道。 即便ta会抢走自己的记忆、感知,哪怕是珍贵的感情,她此刻也渴盼着ta来接手。 她真的好害怕。 怕陌生又恐怖的记忆,怕自己承担不起莫余霏和她的过去,怕自己看不出洞穴和人们的真面目,怕自己害了沈盈月和夏鱼,怕自己承担不起谢锦的期待,怕自己再次看到谭建成,怕世界和人们因自己而受牵连。 她怕黑,怕疼,怕累,怕好多好多。 第169章 再如何催眠自己,也无法掩盖心底的懦弱。 她向身体里面钻,却发现ta把自己推了出来。她走投无路,沿着丝线闯到谭可的世界,不停地敲门,不停地呼唤。 谭可也不理她,身体一轻,她被强行送出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是主人格,力量却远不如亚人格?为什么她的亚人格不来抢占身体的控制权?她分明很情愿送出去。 她好害怕。 寒凉浸透指尖,顺着皮肤一寸寸往身上爬,向心口蔓延。 敲门声响起,她知道外面的人要来带她去手术室了。 恐惧和抗拒在这一刻超出阈值,心脏如同被眼泪浸泡,可眼眶却干涩到疼痛。 没人来救她,也没人能救她。 几分钟后,她躺在手术台上,感觉心脏附近眼泪形成的水洼逐渐干涸,一如过往每一次崩溃后的重建。 没关系,这次只是程度深了一些,她不能害怕,她没什么好怕的。 她如此告诉自己。 旁边的人在讲一些的断续的话语,她能推测出一些信息,但也没什么用,只会让自己更恐惧。 谢锦在一旁看着,周身气质沉沉,瞧着是一如既往的沉稳、理智。 她没有转头光明正大去看谢锦,只是安静地躺着,感受这附近的世界。 冰冷的仪器像是纯白的雪,走动的研究员如同林间的松鼠,伫立的谢锦是水后的山…… 他们被自己扭曲,但更加生动。这是熟悉到骨血都去亲近的视角,旁观的、窥视的、俯望的。 恐惧终于褪去。 仪器缓慢接近,谢锦应该会在这时候注视她,她需要去安慰对方,并且不能太过刻意。 于是,她稍微侧了下头,对谢锦笑了笑,而后视线稍微在四周晃了一圈才收回去。 门忽然被敲响。她如同漂浮在上空,安静地看着他们,想:是程知柳。 昨晚她醒了一次,她不认为自己正常睡觉会中间惊醒。ta没有出来的动机,是谭可,能与谭可有关的只有曾在实验室的程知柳。 没人会开门的。 三秒后敲门声果然消失。 仪器最下方是潜水镜一般的玻璃罩。她的眼睛被贴近,透过镜片,看到了仪器内部的一些图像。 当然,那只是人家设置好的图像,而不是它的内部构造。 画面由齿轮和转轴组成,色调昏暗,机械气息充沛。 齿轮转动,像是有一种奇怪的吸力,让她的视线不由自主想要跟随。 她想:应该开始了,醒来之后,谭可和ta就会被强行塞进自己的内部。 即便谭可消失了,自己的身体在月底依旧听令于实验室,他们是如何确保自己不会失控呢?这一点她暂且没有清晰的构想。 没关系,醒来应该就有更多的线头供她使用了。 她放松精神,不再抗拒眼前让人着迷的引力。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至二十九日 =w= 她是最强大,也是最弱小的www我的千觅 第82章 不胜 下午三点出头,实验室依旧在运作。 这次的敲门声急促了很多,谢锦调动异能,查探到门外来人的记忆后,微微蹙眉,转身和研究队的负责人道:“北边有一只变异种高速向这里移动,外层所有防御工事都没拦住。” 负责人道:“十分钟。”说罢,他给张文祺下达指令。而一旁的张文祺显然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依靠负责人单独的指令来获取信息。 她正在使用自己的异能,来整合谭千觅的脑部电流等各项冗杂信息,将分裂开的重新缝合,让被封存的再次见世,把连接错误的断开。 七分钟后,兽类的吼声出现在人耳可闻的范围内。 负责人眼皮跳了跳,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谢锦道:“安心做你们的。” 言罢,她离开手术室,负责人心头坠坠,却到底有些底气。 出门,言律正走过来,见她便道:“异能对它无效。” 谢锦与她一同往控制中心去,关门后遣散守卫的人,无需多言,言律见状便展开异能。半分钟后,她睁开眼立即道:“立刻喊停!手术室,马上停下!” 谢锦闻声立即发布指令,消息才送出,以基地北面的入口为中心,特制的坚固金属顷刻断裂,固若金汤的防御土崩瓦解,来者在她们反应过来之前,将她们按倒在地面上。 与此前影像中的巨大不同,此时的白虎身形并不算大,在变异种中甚至算小,但却是与人类交互的最佳体型。 它身上明显的伤口并不多,毛发之下似乎有不少切口,像是直接生于皮肉。 言律想要反抗,但锁骨下方的爪子不大,施加的力道却让她有种下一秒就要碎裂的错觉,完全不容她反抗。 白虎并未看她,而是盯着谢锦,谢锦察觉到它精神入口处的松泛,顺势进入。 出现的画面是一张纸,上面写了字,像是此前准备好,特地让她看的。 ——能在月底控制她的东西我拿到了,不要强行把谭可融合进去。 谢锦本就听言律说了不要,指令也已经发出去了。 她抬手,下一秒,却见手环弹出信息——融合已完成。 时间就在她发出去的下一瞬。 她愣住,神色将她的无措和惊讶透露出去,白虎推开她的手腕,让手环上的信息显现出来。 第170章 它一路狂奔而来,呼吸很重。 凌乱而沉重的气息在这一刻却瞬间轻了下来。 另一头,谭千觅躺在手术床上,床头被升高,身前的研究员忙忙碌碌走来走去,读取一些莫名其妙的数值。 她的眼神没有聚焦,只是直直盯着空气。若非胸腔还在起伏,微弱的呼吸昭示着她的生命,研究员估计要以为这次实验出重大事故了。 负责人检查数据,确认:“生命迹象正常,很成功。” 有研究员松了口气,而后扶着力竭昏睡的张文祺离开。 等了十几秒,谭千觅还是没有动静,负责人只好去问:“队伍中张文祺之外的心理辅导师都在,需要吗?” 脖颈带动脑袋转动,她看向负责人,视线终于有了聚焦。 她说:“谢谢,不用了。” “你们需要我提供一些什么数据吗?”她大概没察觉到自己的音量很低,也没察觉到自己的嗓音不稳,只是装作平静反问。 “没有,很成功,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即便有,看她这个状态,他们也不会现在问,毕竟也都是人。 谭千觅于是下床,稳稳当当走回自己的房间。 走着走着,她发现身边多出了一只白虎,后知后觉被吓到,肩膀猛地瑟缩。 轻抚胸口,她矮身摸了摸白虎的脑袋,问:“怎么受伤了,我帮你包扎一下。” 白虎盯着她,头一次轻轻叫唤出声。 她领着它进自己的房间,摸出医药箱,动作熟练。 才抹完最后一处伤口,她还没扯绷带,白虎忽地挣开,跳出了房间。 视线和耳畔都归于寂静,她面上的所有表情都落下,又愣愣盯着空气,不知多久之后,始终被压制着的呕吐欲成倍增长,才跌跌撞撞闯进洗手间。 眼前不断闪回着记忆中的画面,她压根看不清自己究竟吐出来了什么。 眼泪也有、鼻涕也有,她感觉自己这会儿还挺脏的,但人总需要发泄,等她觉得差不多时会收回,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约半小时后,她去洗了个澡,穿好衣服后顺着链接摸到之前莫余霏的房间。 房内,莫余霏正坐在椅子上,盯着门边单向可见的玻璃,不知想些什么。 门外,谭千觅推开门,喊:“莫余霏……” 莫余霏看向她,也就眼睁睁看着她的眼眶发红,被眼泪盈满,而后那莹莹的泪珠滚落,滑过唇边时被唇畔的弧度绊倒,被迫绕路,因为她在笑。 喉与舌嗫嚅,莫余霏吐出两个字眼,“……我在。” 问了,喊了,答了。 两人却都定在原地,维持姿势不动,眼神也静止在空气中。 许久,谭千觅合上门,上前两步趴在她身上。 她小声说:“你终于回来了。” 莫余霏的手极轻地放在她背上一厘米处,没有落下,“对不起,我来晚了。” 谭千觅并不管她没有回抱,而是更用力地抱紧她。 “没关系,你能来就是恩赐。” 莫余霏僵持着,又是许久,才缓缓将手落下,而后用力抱紧。 “其实。”谭千觅起了话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吧。” 莫余霏不言,谭千觅继续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有一件事……可能对我也好,对你也好。当然我知道其实是不好的,但是……你想听听吗?” 莫余霏看向她,她扯了一个笑,瞧起来就十分勉强。 “如果我把你当作稻草,你会高兴,还是会疲惫啊?……我怕真的这样,你反而会从前者变成后者,但是我好像找不到其他相处的方法了。” 她眼睛一弯,泪水便一声招呼不打,盈满眼眶。 “但是,但是……”她甚至抽了一下鼻子,是从未展示过的脆弱,“但是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我该怎样继续下去,跟你,跟其他人,我们之间有太多隔阂,我不想它们消磨掉我们。如果这样能破除冰层,能让我们都舒心,那就算它是个死路,也总能被人走活的吧。” 莫余霏眼眶泛起红润,她开口,声音也在发抖。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想被困住,可是我就是出不来……对不起,我不想晚半个小时才到,但是我还是没赶上,对不起,对不起。” 她很用力地把谭千觅抱在怀中,不断重复着抱歉。 “请一定、一定要抓紧我。” 谭千觅趴在她肩上,“你的歉意总是建立在更高一层上,我甚至……”没有从一而终选择抓住你。 话她没说完,改口道:“我可能的确是有病,那就换个方式吧,缠起来,想松手也不能松。” 莫余霏轻笑,默然良久,道:“那也是好的,比我想得要好。” 不等谭千觅问,她道:“我想啊,反正你总会忘掉我的,只要深刻的苗头出现,再出现一点意外,你就要逃避,加上你的身体也有逃避的途径,不管你想不想,它都会替你做出选择,把我筛出去。” “那不如不要深刻,就这样在一起,我随心展示着自己,你配合着我演戏,那也挺好。” 说完,她沉默了很久才道:“我有一个东西要送给你,预想之中,它会出现在你的病好之前,然后我们按照设想的轨道进行。我希望这场病永远也不要好。很抱歉,如果我来得早一点,你就不会被强行融合了。” 第171章 “融合了,病好了。”谭千觅重复,“也许是好事呢。”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声,声音又开始颤抖,“我知道各方面来讲,融合都是利大于弊的,这样以后我就没有途径忘记你了,我也能想起来之前的事了,知道得也更多,唯一的弊端就是我会不太好受。” “是不太好受啊。”她叹息,“即便我知道,我很清晰地知道,这只是我自己强加给自己的压力,只是自己为难自己,不如不管它们,心大一点,迈过这个坎儿,跑跑跳跳走进以后。但它就是存在,我……” “我只要一想起来。”她哽咽了下,才继续道:“我就感觉好恶心啊,好难受啊,我不可能迈过去的。” 莫余霏摸摸她的头发,“那就抓住我,我可以是稻草,也必须是稻草。” 谭千觅提起笑,眼中有水光,但也有笑意,“是啊,一想就是,怎么还有这种事啊。换个角度想,是不是它也算好东西。” “好不好没人可以定义,它只是有很多面而已。”莫余霏抱着她,情绪稳定下来,“但是我不希望它存在,我不想你承受这种难受。” 谭千觅笑了声,感觉没什么是必须多说的了。 她终于成了她的学妹,需要一块儿浮板,只是恰好,这块浮板也想要她这颗石头。 她需要一块儿浮板,她需要一个出口。 人可能不会被憋死,但心一定会,她不知道那时候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所以她必须要说出来,把那些难受的、让人作呕的、无时无刻不在扯着她往下的那些情绪和事情,都发泄出来。 她知道,只有莫余霏能做到,也只有莫余霏愿意、甚至乐意去做。 只是,如此,她便更愧疚了。 愧疚,这便是最沉重的石头,在心脏纠缠、胃部翻涌起来之前,她尝试着坦诚,“我知道你其实很乐意,也会因为我什么都告诉你而高兴,觉得这样我就属于你了。但是我还是感觉这样不太好,会让你很累,讲不太好听一点,就是我在利用你。” 莫余霏拍着她的背,“那要是讲好听一点儿呢,天作之合?” 在她开口前,莫余霏又道:“反正现在我还没有累,等我真的累了,我就告诉你,让你反过来抓我。” 说着她笑了声,似乎是在期待,“别说,如果真这样该多好。” 谭千觅笑了笑,抱她更紧一些。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 =w= 第二场“事故” 第83章 无火 又抱了一会儿,直到她们都平静下来,才将彼此之前做的事情一一交互、告知。 倒不能说“谈正事”,正事的定义又在哪里?如果明知不必着急,那算正事吗?反正,她们都默许了这一场情绪的宣泄和交互在前。 于莫余霏,她曾听谭千觅提过一嘴,解铃还需系铃人,摆脱被控制的命运,只能去实验室找结果。只是她们都不知道那里是否有结果,便也不敢去冒险。 她在昨天早上起了决心,没再按照原来的计划来,径直去了实验室。并不容易,但最终的确找到了“主核”,能控制谭千觅身体的“主核”。 而于谭千觅,她只是看到了所有属于自己的过去。 因为自己没有拉好,而在眼前亡故的学妹。 也许没有她结局也是这样,只是多了她,虽然痛苦,但已经承受了学妹带来的痛苦,她却还是没有把对方拉出来。她很愧疚。 病变的根源——流,本是落在她母亲的身上,她被波及,近乎失去生命。 然后,她通过某种难以让人承受的方式,在父亲母亲的帮助下,得到了“流”,活了下来。 流根植于母亲的身体,转移不得,引导不出,唯有……那个字她甚至讲不出来。 她不知道她的父母那时为什么会那样做,丢掉了人性、丢掉了一切,为了那份属于他们自己的“爱”。伟大,而令人窒息。 对不起,她不想提及太多此处。 此外,还有她和莫余霏的初见,她也想起来了。 一切的一切,属于她自己的都回来了。 而这些,她们都告诉了对方。 莫余霏在听到谭千觅提到那件事时,反应不大。谭千觅猜她是提前从谢锦那儿知道了大致方向,不然只要是个人,听到这里多少也会有反应的。 那件事,请原谅她以此代称,只是她当真不愿再想到任何与它相关的字眼。 胃部抽搐,连同身体都在作呕的感觉并不好受,心亦然,她不知道她何德何能接受这些。 她更愿意葬于那个夏天,2018年,6月7日。 想去问问她的母亲,为什么会那样做?为什么从来只选择忍气吞声,唯有被一再激怒才会发作的母亲,会那样做。 也想去问问谭建成,凭什么、为什么就同意了呢…… 答案她心知肚明,那份爱如同枷锁一般,让她痛苦、让她缄默、让她……颚间发酸、浑身发抖。 时间会冲淡一切,她坚信,也唯有相信这一点,才可度过今年的寒冬。 互相交代完后,又温存许久。 谭千觅觉得这些时间已经足够奢侈了,便先问:“出去吗?” 莫余霏这才松开她,懒洋洋道:“嗯,我房子还没给他们彻底修好呢。” 来时太急,找来得又太匆忙,实验室被她用操控金属的异能搞坏了,随手修了下,边角细节处当时没注意。 第172章 也亏是言律这个目前的最高掌权者没冲进来抓她。 实际上言律人瞧着不好惹,脾气却是相当稳,终于等到她来修房子,竟然也没说什么。 “谭千觅的事情我们很抱歉,如果她需要心理辅导,都可以安排。” 她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张文祺并不是按部就班进行疏导,而是强行融合的。对谭千觅造成的伤害她也清楚,只是没得选了,个人的利益不得不向后排,就连谢锦,不也没阻止么? “不用了。”莫余霏再次使用异能,把自己拆走的金属重新放回原处。 谭千觅在附近靠墙看着她当修理工,无论是言律还是路过的人,都没去找她。 言律是有偷偷看过去几眼,到底不至于傻到直接表现出来,只是跟着莫余霏,再次抛出了橄榄枝。 “考虑进入异能组吗?你的异能很强,几个异能之间的切换也很有趣,和洞穴有关吧。” 莫余霏间或看向谭千觅,偶尔看她一眼,“你们查到哪里了?” “只发现了一些皮毛。” 例如,旧历2019年4月3日,因为谭教授在实验,北辖区以钟楼为中心,方圆一千米的人本该全部撤离。当天却有两位不速之客,一位是莫余霏,一位是一区领主万成儒。 他们此前只知道莫余霏和谭千觅一样,和“流”有些关系,如今查得更清楚了些。 而关于谭千觅,因为此前她的配合,他们最近查出的旧事也不少。 动植物病变爆发前,那一场对谭千觅进行的实验,也就是他们锁定这一切的根源——十三计划。 为什么命名为十三计划? 他们在谭千觅的体内发现有猫的部分基因。 那些基因出现和排列的方式匪夷所思,完全不似人类,但的的确确存在着,并且,只在特定的时间起作用,而在最近的时间段内,他们没有观察到这些基因生效。 这就又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他们甚至无法确认那究竟是基因,还是完美模仿基因的另一种物质了。 总而言之,传统文化中有传说,猫是第十三种生肖,这总是确认的。 虽然很扯,但和十三有关的暂时只有此处。 发现了不少,但说出口的不能太多。 莫余霏闻声也不多问,随口道:“那就再加把劲儿?” 言律:“……” 她真的很希望莫余霏能加入他们。虽然上面那群老古董不放心,但如果莫余霏进入,他们的进展一定会快很多。 见没戏,她即便是不死心,也会不现在纠缠,只好打了声招呼离去。 她还是很忙的,监督莫余霏收拾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这种事,实在用不着她。 修复总比破坏难,三秒不到的破坏力,莫余霏花了大概三十分钟才修好。 监工的人没言律那么胆大心细,仔仔细细检查半晌,才回去汇报。 还了这债,已经到了傍晚,按理来讲,身为本体的莫余霏会严格按照作息来吃饭。 谭千觅倚着墙抱着臂,孤零零站在远处,周身如蒙阴云。 往常她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心绪暴露出去,即便心里已经天塌地陷了,面上还是一副春和景明的模样。兴许是如今仍压制着,但到底不如往日。 不过也有可能,她只是利用这副模样,来理所当然地拒绝他人的靠近。这在此刻的确是她需要的。 至于是上述哪种,就不清楚了。 见监工的人离开,她抬头看向莫余霏,目光对上的几秒后,思绪自然而然蔓延到“晚饭”。 恶心的感觉从身体内部向外蔓延,她的肌肉开始抽搐。 下意识将自己的状态压下,等莫余霏靠近,她忽然反应过来,不再独自忍耐那份承受不起的痛苦。 抬手捏上莫余霏的衣袖,她小声说:“想吐。” 甚至没有去特意照顾莫余霏的洁癖。 莫余霏当然知道是为什么,相比于产生反感,她更欣喜。因为自己终于成为了于千觅而言,完全意义上的特殊的人。 不过谭千觅到底还是把她关在门外了,毕竟她自己也不好意思。 等她出门后,莫余霏在门口对她笑了笑,举起手里的针管示意。 喉骨滚动,她压下再次翻涌的呕吐感,笑道:“别说,我还真不怕扎针呢。” 毕竟几乎是天天被扎,无论之前在实验室,还是如今在异能组。 话落,在莫余霏进门时,她忽然眨了下眼,道:“其实这么说会让你心疼的吧……嗯,我好像是故意的。” 莫余霏愣了下,而后发笑,“那就多让我心疼几次。” 话题截至,她转身关门。 “啪嗒”的声音才刚落,她又补充:“心疼也好,难受归难受,我还挺高兴的,虽然这么说有点儿不正常。” 她转回来看向谭千觅,漂亮的眼睛弯若弦月、灿若辰星。 “其实心疼可能只有一瞬间,更多的是我因为感受到自己情绪变化,而产生的愉悦。” 这可是真变态了。 谭千觅显然也没想到,她以为莫余霏对自己的感情虽然扭曲,但好歹也是感情,跟自己那点儿硬是挤出来的不一样,总不能变异吧。 闻声,她眨眨眼,“我还以为你比我强很多呢,到头来对感情的拥有度竟然跟我一样诶。” 莫余霏眼神凶了凶,“再说,你甚至都没心疼过,就是那种心脏一抽一抽的感觉。” 第173章 谭千觅真笑了,“可别,我有过,甚至是很早很早之前。” 于是她又慢吞吞,带着愉悦和幸灾乐祸,把她们当时跟着万成儒,从驻扎台往实验室去时,她自己的心路历程娓娓道来。 “那可是真心疼,不然你猜我怎么发现我喜欢你的。” 说完,她笑得开怀。 莫余霏当然高兴,但也不太爽。后者的原因自然很阴暗,她想了片刻还是坦诚了,“不太高兴啊,你竟然开窍得这么早,我当时从身体上感觉到喜欢,可花了好久好久。” 谭千觅摇头晃脑,拽得可爱,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服不服气吧?我可是就几天哦。” 莫余霏捏了捏她的脸,“厉害,服气,但现在还是我更胜一筹。我对你的感情有多浓郁你清楚,你对我的有多少,你自己也清楚。这可是感情,不是那些无聊的情绪。” 谭千觅“嘁”了声,“时间的堆积嘛,我是潜力股,说不定没多久就赶上了。” 莫余霏轻哼,分明是不屑。 “……”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 第84章 而香 插科打诨,嬉戏玩闹。 等营养液顺着尖锐的针头流进身体后,谭千觅知道嬉戏的时间到此为止。 除却她的意志和感受,计划组本就不仅仅是为了避开明天的谭可,才作此决策的,他们在等自己的答复。 说一点信息都没得到,她自己都不信。 她坐在床边,靠在莫余霏身上,莫余霏正用棉签压着她的胳膊。 十几秒后,轻轻拨开莫余霏的手,针孔已经消失了。 她弯弯眼睛,“看,好了。”说着,她抬手去碰莫余霏的耳朵。 莫余霏反应了两秒,明白她的意思,用了能隔绝声音的异能。 同时,她注意去看谭千觅的反应,而后便发觉:在她开启异能的那一瞬间,谭千觅连续眨了两下眼。 谭千觅现在对异能的感知的确不太寻常,她正斟酌要不要说出去。 虽然她是不太想瞒莫余霏的,但既然连身体都带着罪恶,那她就更不能再随心所欲了。 ——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琢磨着一团团乱麻,她还没想好,忽然被人拉着躺倒。 “干嘛呀。”她还被压在下面,笑着嗔道。 莫余霏不答,反手把被子也蒙在她们身上。 世界顿时便只余下了逼仄的黑暗和分明的呼吸。 稍微睁大眼,她不断眨眼,虽然在黑暗中没人瞧见,但那茫然倒是极真。 现在不好吧?不久之后她应该要去见言律了才对。 莫余霏笑了声,分明是猜到她误解了。 谭千觅闻声还有什么不懂,登时踹了她一下。 莫余霏受着,笑得更愉悦,一卸力,彻底压在她身上。 她又想踹人了,好重。 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她虚。 莫余霏倒也没压太久,几秒之后就翻身下去,反把谭千觅抱到了她身上。 “……” 压在人身上的感觉其实没有躺床上舒服,不过确实抓心,挠得人心头发痒。 知道莫余霏想这么做,她就礼尚往来了几秒。 几秒之后,实在怕莫余霏身上的伤口会疼,她准备翻身下去,却被莫余霏拦住了。 “这样挺好的。” “待会儿你身体要麻了,而且你身上还有伤。” 莫余霏捏了捏她的腰,“没那么虚。” “……变态。”她小声嘟囔,果不其然听到莫余霏轻轻笑了声,她自己便也勾起了唇角。 沉默几秒后,莫余霏闲聊一般问:“想怎么做?” 她没答,先将此前在南辖区旁总基地里的所见所知告诉了莫余霏。 莫余霏消化了几秒,精准反问:“所以你开始怀疑之前的判断了?” “……我。”她犹豫着,踟蹰道:“我其实还是感觉他们方向错了,流不是我们能掌握的东西,想要生存下去必须驱逐流。” “可是你又担心他们的确能走出一条路,你这么做了之后反而是误导。”接下来的话有些残忍,莫余霏顿了片刻,谭千觅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便道:“你说。” “……你怕自己出错。”莫余霏说着,落在谭千觅背后的右手,拇指与食指相捻。 无人可见的黑暗中,谭千觅的目光与空气一同流转。 她笑了,松了口气,将脸埋在莫余霏颈间,“是啊,但是错不错谁说得准,时间一推移,立场一转换,说不定又对了呢,而且人总是会出错的,我又不是什么特殊的。” 道理都被她说了,轻松的口吻也被她占了,莫余霏只得无言。 正沉默着不知向哪一条岔路前进,谭千觅摸到她的左手,十指相扣。 她于是听到了迄今为止最动人的话语。 “你在我就不怕了。什么人也好什么路也罢,只是时间的推移而已。你读得懂我的每个时刻。时间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言毕,谭千觅笑了声,依然是与方才一样的轻松语气。 莫余霏愣住,思绪如同结了冰的湖,僵于临春的冬。 谭千觅扭头凑近她的唇,小猫似的蹭来蹭去。 “明天中午还是不要招来太多人了,就让异能组和二区的主事人去看看洞穴的真相就好。” 第174章 “然后我们去你还没竣工的家吧,现在我也不会被操控了,也不至于像以前那样云里雾里了,我们一起,可以慢慢计划,一点点实施。对也好错也好,还是得插手,不然这身体我用得更愧疚。” 莫余霏愣了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主要是,这和她预计的结果完全背道而驰。 千觅本来就不太愿意自己出去顶事儿,更乐意随实验室、异能组他们怎么做。 本来、本来,再知道了过去的事情,她心上的压力只会更大,更承担不起本就不愿寻的责任。 甚至,刚刚她说异能组已经用流做出了结果,已经掌握了一部分流。 这难道不是困了正好被塞枕头?千觅不该更顺其自然地选择把这些交给异能组吗? 她其实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了。 即使的确不喜欢被别人掌握方向,但比起失去千觅,她到底能够忍受这种结果,顶多,自己还可以偷偷去做些什么。 但是,她刚刚说什么? 自己怎么不太理解。 “嗯?”谭千觅半晌没得到她回复,抬手去捏她的两只耳朵,一本正经疑惑问:“怎么还没听到呢?我也没感觉有其他异能干扰这里呀。” 莫余霏猛地抱紧她,她才破功,没忍住笑出来,“你也太好满足了吧?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呢。” “留着以后慢慢说。”莫余霏的确激动,又激动又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傻话,“今天的够了,再多了明天后天就没了,细水长流,存着之后再说。” 谭千觅被她逗笑,“这又不是不可再生的,说得跟我以后就不再多想了一样。” 莫余霏也反应过来了,笑得略不好意思,又盈满欣喜。 要怎么不高兴啊。 一分钟后,谭千觅不得不打断,“虽然现在打断不太好,但是我们现在得出去了。” 莫余霏轻咳一声,掀开被子抱着她起来。 “去见言律吗?现在主动去见她,效果的确比之后他们找你强。你要自己去,还是我跟着?自己去他们不会防备我,提要求让我跟着,能利用一下他们的心理。主要是谢锦对你的愧疚。” 谭千觅拉好衣服,闻声实在忍不住笑,“我其实就准备问你来着,你觉得是哪种会好一点?” 她扯得随意,很快被莫余霏接手,盯着莫余霏抚平自己衣摆的褶皱,她才反应过来。 “问你好像没结果,你肯定是想跟着。” 莫余霏哼笑,“可不是?你选就好。” 她选的话,最后还是无情选择自己去,莫余霏自然不高兴,她也没掩饰自己的失望。 谭千觅看得好笑,“让我选不就该知道我会选这个了嘛,当时问你就是在客观利益和你之间偏心一下,你还给拒绝了,这会儿又不高兴。” 莫余霏扫她一眼,“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这一刻呢?” “……”谭千觅一时没察觉,闻声才了然,稍微瞪大眼睛,她盯着莫余霏,“好啊你,层层套我呢。” 莫余霏笑得矜持,“图你一句偏心也能算套路吗?而且我分明都承认了。” 神人也。如此下来,客观利益和二人之间的气氛,都得了不错的效果。 谭千觅偶尔会觉得和她比起来,自己的心眼似乎不太够用。 她不知道的是,莫余霏对她也是同样的感受。 总而言之,谭千觅最后还是自己去找了言律,她知道谢锦会自己去的,便也没跑去多此一举,反惹得谢锦难受。 谢锦的确跟去了,不过是以个人身份观看,没有发言。 进会议室后,房间里只有言律和谢锦在等她。 她勉强提了个笑,在对面坐下,径直道:“其实直接来就行,开着异能来多麻烦。” 说着,她分别看向言律左手、右手边的第一个座位。 进来的一瞬间,周边异能的作用、效果等等信息就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并且这些异能对她也失效了。 一个是宋浩,一个路之遥。前者是计划组的队长,后者是研究队的队长。 路之遥的异能是消去身形,他对宋浩和自己使用了异能。 路之遥和宋浩愣住,看向言律。 言律:“……” 她当然也看不见他们,但她的异能是读取别人的心理,恰能听得到这两人心里的脏话。 与其说是读取心理,不如说是读取人类内心形成语言的话语。但强悍在没有范围限制,甚至可以关联读取。 譬如,读到路之遥的心里话,如果这心里话中出现了指向宋浩的信息,她就能无视距离,直接去读取宋浩的心理。 谭千觅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比言律更清楚她异能的使用方式。 不得不说,“流”的确挺厉害的。 以前只是隐约觉得自己能做点什么,依靠自己的认知、依靠和自己有关的人,利用各种方式借用他们的力量。 现在她笃信自己的确能做出什么,无需依靠任何人。“流”的确很强。 现在只是初步探索,就能够立即和其他异能建立起联系了。 如果说还能更进一步……使用他们的异能,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她隐隐这么感觉。 言律挥手,示意他们恢复身形。 “大概就是这样。”谭千觅面上的笑落下,瞧着像是不再勉强自己去笑,“周围有人使用异能的时候,我能知道一点信息。” 第175章 什么信息她没有再展开说,而是道:“除此之外,我感觉到流被分成了很多细小的碎片,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个我不太清楚,只能感觉到它们应该最开始是流。这些碎片分布在很多地方,似乎就是病变里进化的那部分人身上。” “你们身上都有,但都是一片,我不知道是什么形状,只是用碎片来形容。” 话及此处,和言律他们目前的研究成果指向一致。 她道:“那看来我们发现的那种元素,或者说是物质,的确是流特有的,每个进化者身上都有一点。” 谭千觅嗯了声,嗓音略低,继续道:“碎片由流演变而来,数量貌似是固定的,只是在不停地辗转。” 她指了一个方向,“时不时就有碎片往那个方向去。” 那是“洞穴”的方向。 “可能异能最后都会储存到那儿吧。”谭千觅随口道:“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被人拿走,如果能的话就全完了。” 不用她解释,言律也能想象到那会是怎样恐怖的图景。 杀了对方,放生碎片,而后再去获取碎片。如果异能可以掠夺,世界会乱成一团。 “暂时还没有发现人类进去的记录。”她道:“明天中午我们再去看看。” 谭千觅似乎是想提起个笑,最后没扯出来,眼神略虚,明显魂不守舍。 闻声轻飘飘道:“嗯好,那里似乎中午会薄一点。” 她也没有具体解释“薄”,而是只用了这么一个模糊而主观的词汇。 愈发衬得她奇怪,不合往常,便愈发衬得她所受刺激之大。 也就让听者愈发对她愧疚,或是留下了一些她想要的印象。 她很会利用这些。 言律便道:“是,中午才有机会开启。其余时间我们是看不到它的,这也是上次中午去的原因。” 谭千觅匆忙点头,“好像没了。” 言律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放她离开了。 她应得也仓促,和谢锦道别后便匆匆离去,一副不想见人的模样。 谢锦盯着她的背影消失,缓慢收回视线,轻声道:“她说谎了,或者没说完。” 无需依靠异能,仅是对于谭千觅的了解就足够她做出这个判断。 宋浩和路之遥面面相觑,言律叹息,而后看向她,问:“还好吗?” 谢锦摇头,“张文祺醒了吗?” 言律低头查了下,道:“醒了,走吧,我们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傍晚 第85章 白烟 谭千觅回去之后跟莫余霏有的没的聊了半晌,转瞬夜幕已至,期间还算安稳,没什么人来打扰。 计划组肯定是希望莫余霏留在这里的。人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那肯定比在外面乱跑强。 她们倒是没利用认知更正的异能去偷偷探一些消息,一来谢锦可能会发现,二来没必要。 至于为什么没必要……此处暂且不提。 总归,谭千觅也算半是安稳的入了梦。 感觉一切都隐隐有了轮廓,未来的形状明明就在眼前,仅隔一层她能看穿的雾。 噩梦之中,雾气之上,漂浮着莫余霏和她的付出,她不同的笑、她泛着相同波光的眼睛,她的期待、她的执念、她的渴求、她的理想。 她那于自己而言,似乎可以触碰、但又有些遥远的愿景。 能实现吗? 必须尽力去帮忙。不然,抛开旁的,客观而言,单论莫余霏为她做的事情,她也想不出有什么能作为报答。 她的余生?那也太轻松了,和莫余霏在一起她们都开心,这根本算不上报答。 唯有那份愿景,她必须帮莫余霏实现。一个平和、宁静,有些许外人供她研究、演戏,有些许关于生活琐事的小小烦恼,而无勾心斗角、钻营算计、群狼窥伺的未来。 雾气里也浮着谢锦、浮着她的每一位友人,浮着那所有与她有关联的事与人,而最深处,仍是她的父母。 确实苦闷,又确实无能为力,她既不能穿越时空回去阻止自己的降生,也不能阻止他们选择救她。 关于这件事,她能做的只有无声无息的流泪。 柔软的被子、身后温暖的怀抱、明亮的灯光,都让她很舒服。 可越是舒服,她就越是痛苦。 这份痛苦她也只能独自领受。 “千觅。”莫余霏忽然喊她。 她不敢应声,怕自己的声音暴露出泪流的事实,但腰间的那双手这次却不再体贴,径直摸到了她眼下。 “唉。”莫余霏叹息。 叹息声顺着耳朵进入大脑,她心中一慌,知道自己隐瞒的行为让白日的言论变得可笑,反而比径直发泄出来,让莫余霏更不舒服。 她立即翻身,抬眼看了下莫余霏,往前窝了窝,钻进她怀中更深处,启唇欲言,试图说出这些,来让莫余霏不必那么苦闷。 还没开口,莫余霏便道:“好了,没事,我知道。” 肩膀被按了下,她往下滑了点,视线对到莫余霏的下颌,距离又近,她们无法对视。 她松了口气,安心地合上眼睛。 莫余霏会明白的,莫余霏明白了。 “没关系的,不想表现也可以不用强行说出来。照顾我的感受也好,想要挽回或者解释自己的行为也好,其实只要告诉我目的,或者什么也不说,都无所谓的。” 第176章 莫余霏的手指在她发丝间穿行,“你知道的,我看得到你,就像你看得懂我。” “如果真的觉得我会因为你的发泄而失去耐心,或是热情被消磨,那就按照你心中想的,你想怎么调控发泄的次数、时间,都可以。” “如果想要解释着弥补,让我不要误会,那就来解释。” “如果不想说话,那就只需要看着我就好。” “哭也可以,笑也可以,复杂也可以,直率也可以。”莫余霏抱她紧了些,“要放心啊……” 她哭着笑,“会弄脏你衣服。” “衣服总会被洗干净。” 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口:“……现在其实已经没事了,就是做了个不好的梦,还是过去的那点儿事儿,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就是感觉、可能是晚上总乱想,所以有点儿累,又累又沉重。嗯——就是多想而已。” “我们千觅果然聪明。”莫余霏却笑着说。 “……什么鬼理解点。” 莫余霏轻轻挠着她的后背,“就是聪明,还有责任心。他们可想不到那么多,想到了也不会管。” 谭千觅听笑了,“得,这可别硬夸,我这是赶鸭子上架。” 莫余霏承认,“还挺可悲的,我们也许应该适合当两个社会边角料,而不是这什么流的承载者。” “但是……” “但是……” 她们同时开口。 “但是来都来了。”莫余霏先说,“只好勉强接受一下了,建筑难度高了点,但也不是没可能。” 谭千觅想说的也是这个。 人总是会低落的,一个人的低落会持续很久,但多一个人,似乎就会产生质的变化。 她很庆幸,属于她们的质变走向正极。而她也逐渐开始相信莫余霏所相信的“罅隙”了。 如果有,她们一定可以发现,如果没有,那就去凿,如果凿不开,那就寻找光源,而无需依仗罅隙中透出的那一点天光,如果找不到……她们永远也不会找不到,因为可能性是无限的,最多是她们死于追寻的过程,而不会死于已注定的黑暗。 只要有人一起,追寻与躺下,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痛苦与疲惫总是能承受下来的,只要她还有承受的勇气,只要……还和世界相连。 绳子还在,她就还有心力去压下翻涌的一切。 “万丈高楼,一点点来嘛。”她蹭了蹭,换了几个姿势,“困了,睡吧?” “好梦。” 她笑了声,“嗯,祝我好梦。” 当然还是噩梦,只是再次睁眼的时候没有那么恐惧了。 缓和片刻,她尝试重新入眠。雾气仍然包裹着她,她知道。 只是既然已经窥到了雾气后的轮廓,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反正只要醒来,这趟无聊的单程旅行就有人陪,不是吗? 那么梦中如何沉沦,也无所谓了。 一切都有轮廓,唯一的苦闷只来自她自己,她无法完全控制自己。 喜怒哀乐、忧愁怅惘、我与他人,当这些本该顺其自然的事成为需要“控制”和“调节”的存在,便注定她不会轻松。 她也许知道这一点,莫余霏兴许也知道。她们都知道,但也都深陷其中。想得太多,看到得太多,便只可掉入思考的漩涡,漩涡的尽头唯有黑暗。 可她们想不出,倘若人们不学着分析、思考,进而控制自己,那世界该有多乱。于是她们仍旧走进了那黑夜。 所幸,黑暗之中她们相遇了,这便足够成为对方的光。 中途有一次噩梦她没承受住,被吓醒了一次,第三次睡眠总算撑到了天亮。 天亮不亮她自然不知道,毕竟这是地下,看时间已经是六点半,她迷蒙着坐起来,看到莫余霏不见的时候慌了一瞬,很快又镇定下来,开始扮演“慌张”。 匆匆忙忙跑到言律的房间,她质问言律,言律也没怎么犹豫,带着她去了地下二层,去看一个老熟人。 谭千觅和莫余霏的计划和猜测中,的确有“实验室追兵被计划组截获”的桥段,但看到万成儒时,她还是在心里愣了一下。 不为万成儒的死而复生,只为计划组捕捉他的轻而易举。 熟悉的人躺在熟悉的手术台上,胸腔微微起伏,尚有生命体征,却沉沉睡去。 言律也没隐瞒,“昨晚抓到的。” 她应了声,听言律的语气,大概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了,跟她们预测的差不多。 ——今天是十一月三十日,月底,自己本该失控。莫余霏昨天说拥有可以控制这副身躯的“主核”,验证这句话的真实性只需看昨晚。 很显然,自己没失控,是真的。 再者,无论真假,计划组不强行收走所谓“主核”,不是因为取不到,就是因为胸有成竹,不怕被抢走,也不怕拿不到。 她们当然不会蠢到以为是前者。 所以,相比于以身涉险,她们选择了暂居于此。 “千觅。”前面的言律忽然喊。 “……”谭千觅默然一瞬,要不您还是喊我全名吧,“怎么了?” “你们有什么顾虑其实可以直接告诉我们。” “你们不会信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就是太相信了,才会这么说。”谭千觅伸了个懒腰,瞧见言律略带惊讶的眼神,微微一笑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之前骗了谢锦姐姐。” 第177章 她的确是故意让谢锦发现异常的,目的就是让计划组迫切来拉拢她们。 比起她们主动告知计划组,让“计划组迫切来获取她们的想法”显然会更好一些。 “你们没折磨莫余霏吧?”她直言道:“她身上还有伤,可别没轻没重。” “……没有。” “把我和她关在一起吧,我们一起交代。”她笑着说。 言律深深看她一眼,“可以。” 谭千觅倒是没想着和莫余霏聚头之后,再利用什么东西,来反抗计划组,她们可知道计划组不是吃素的。 之前估计也就是放着她们乱窜而已。 言律自然也是因为知晓己方实力足够,才会应下这个要求。 和莫余霏碰头之后,二人不约而同提起笑。 ——避开了实验室的追击,也成功让计划组主动来询问了。 落座,关门,被锁,一气呵成,这一条龙服务她可太熟悉了。 “你们想知道什么?”她坐下后开口。 对面看起来是只有言律。 “你们的目的和原因。”言律不似谢锦,她的言语神色算不上严厉,但也绝对看不到什么温情,一切为效率让步。 这也是此时她们所希望的。 “阻止你们继续探索流。” “为什么?” “我们的文明承受不起这种程度的冲击。” “为什么这么认为?有什么证据吗?” “感觉,没什么明显的证据。”谭千觅说完,莫余霏搭上,“想知道你们在我身上找不到主核的原因吗?” 言律不言,示意她继续说。 “因为你们进不到意识领域。”莫余霏笑得人畜无害,道:“我从洞穴进去过很多次,我二次病变的时候也进去过一次,那是我们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意识就是一切,所有的实体都依附于意识。能懂吗?” 言律转而问谭千觅:“你也进去过吗?是在那里断定我们接受不了的吗?” 谭千觅摇头,“没进去过。我的判断只是一种直觉。” 沉吟着,她忽然笑了下,和莫余霏的笑一模一样,“你们可以继续深追一下实验室的真正目的。嗯——这个也只是直觉,没有原因。硬要说的话,就是我觉得你们都不太对。当然,这当不了证据。” “我们会查。” “那就好。”谭千觅闻言放松起来,“反正我现在说了你们也不会信,你们还是自己研究一下吧。” 她掰着手指数,“实验室的目的、万成儒和莫余霏的成因、十三计划、谭建成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洞穴里的体验,这些都有的查了。” 自觉没什么好说的了,她闭麦,让给莫余霏。 “建议你们让精神力强一点儿的进洞穴,明天中午之前记得联系一下沈盈月,她会和夏鱼商量的,夏鱼是谁你们应该知道,沈盈月应该也已经拦住夏鱼了,明天什么人都不会有,只有你们安静看着它、注视着它。” 她言尽于此。 临时更正计划,孤注一掷去实验室抢主核的时候,她给沈盈月、夏鱼都留言了,她们会随时变更计划的。 现在不为了让所有人看见,只为了让计划组慢慢探索。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晚上至三十日 第86章 已燃 和计划组对着干是件蠢事,她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谭千觅从来也只有一个目的——将他们错误的方向拨正。 只是她大概知道,他们不会听。 ——太天真了。 言律敛眸一瞬,应好。 谭千觅忽地笑出声,“你看,你们不会听的。” 莫余霏和言律同时看向她。 她先对莫余霏眨眼,道:“我刚刚学会怎么用别人的异能了。” 莫余霏稍稍睁大眼,神色没变,但谭千觅从她的眼中读到了高兴。 “一直在试着去和其他人身上的流建立联系,刚刚成功了。”她用着莫余霏的隔离声音的异能,含笑道:“不用担心,没问题的,和我们原来的计划一样。” 对面,言律蹙眉,她看到谭千觅讲话了,但是却听不到声音。 还有,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 谭千觅回头,为她解答:“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我听到你的想法了——太天真了。” 她扬起笑,“是这样吗?” 这是言律自己的异能,读取别人内心的话。 寻常人能不能肉眼看见谭千觅不知道,但她反正能看到——言律的瞳孔收缩了一瞬。 她笑容更盛。 ——谢锦…… 后续却无话,应该是言律自己遏制了语言的生成。 但是只要出现了“谢锦”两个字,谭千觅就可以立刻和词汇指向的对象建立连接,即:她可以无视距离,径直探到谢锦心中成形的语言。 她听了一两句,道:“很遗憾,你们的精神力防线似乎不是很牢固。” 言律默然,牢牢按着心中的想法,不让它们形成语言。 “你能用我的异能,或者说,你能用别人的异能。” 谭千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安静看着她,还带着笑。 言律也沉默,他们不是没有做过这个准备——谭千觅获得了和谭可同等的能力。 此前他们也看到了,谭可有多恐怖。 第178章 只是无论如何准备,风险都还是太大。 谭千觅适时开口:“我并不想和任何人敌对。” “但是你并不认可我们的做法和目的。”言律控制好自己的心理和神色,平静道:“南辖区的状况你也看过,外界是什么情况你也经历过。” 说着她沉默了两秒,看向莫余霏,语气略无语,“虽然没有真正经历过那些绝望和混乱,但到底也不是全都不清楚。” 莫余霏礼貌微笑,并不理她。 谭千觅见状笑了下,“那你们总要容许意外出现的,她就是找到我……”话音一顿,她的目光忽然僵滞在空中,随后的声音轻了些,“所以也就是说,从我离开北辖区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控中。” “独自出去,看到外界有多危险,知道自己有多危险,被迫回实验室,途中遇到你们,给我留下心理暗示,再放我去发现真相,最后投奔你们。” 说完她实在是忍不住,从腹中逼上去几声笑音,“还真是。” 言律没料想到她如此敏锐,即便已经遏制住了想法化作语言,但谭千觅也不需要听她的心音来验证了。 “谢锦啊。”她叹息。 能想出这种方法,不可能没有谢锦的参与。 谢锦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行为和习惯,计划组中也只有谢锦会这样照顾她的感受,而非强硬地要求她去做什么。 她不知作何想法,垂眸看向手下的桌面。 莫余霏抬头,直直看着言律,那目光真切到堪称锋锐。 言律错开视线,道:“抱歉。” “没事,这种事啊,多了也就不在意了。”谭千觅却还算平静,她反握住莫余霏的手,轻轻揉松她绷紧的手指。 莫余霏转头看她,抿唇,她扯出笑以作安抚。 “也正常,我要是谢锦我也这么做,两全其美。” 只是多了一个莫余霏,这两全其美就成了镜中花。 各自沉默,待这氛围消退,言律才开口:“无论如何,我们的最终目的和你们一致,你们会协助吗?” “主观意愿上,我是不愿意的。”谭千觅平静道:“但你们有无数方法捉住我,我们只是两个人而已。” 事实的确如此,但强制捕捉她的代价太高,他们不愿支付。 “但你们比得过千军万马。”言律如实道。 “那就没办法了。” 又沉默了几分钟,谭千觅道:“有一种办法,你们可以不支付高昂的代价。” “愿闻其详。” “我可以协助。”谭千觅说着,捏了下莫余霏的手。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只等言律来问。 “需要什么条件?” “我们要回去,你们可以在周围守着,我会定期把你们需要的东西送出去。”谭千觅弯弯眼睛,“很划算,不是吗?” 言律却没能第一时间应下。 客观来讲,把谭千觅留在基地内,才是最保险的。 “不愿意的话就算了。”谭千觅说着,手上的手铐、前方的金属门等拘禁她们的东西全部自动打开,她起身,对震惊的言律笑了笑,“如你所见。” 言律喉骨划动,“这里施加了能抵抗异能的物质。” “嗯。”谭千觅拉着莫余霏,左右看了看,“是有点儿用,所以还有别的防护吗?要不一起上吧。我们要是能出去,你们也拦不住,出不去,我们再费劲也没法儿。早结束早轻松。” 所以说,这代价太高了。 “能告诉我你们一定要回去的原因吗?”言律最后发问。 莫余霏也看向谭千觅。 她们原本的计划只是暂居于计划组,避免冲突。 谭千觅已经走到门口了,闻声停步,回头道:“只是因为某种我个人的人文意义,和‘流’无关。我有了足够的筹码,所以我想通过天平来换取它。如果你们不愿意,那就没有上天平的必要了。” 她知道言律在担心什么,无非是她们会不会在里面瞒着计划组,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但如果连这种觉悟也没有,想也知道他们会不择手段去监视她和莫余霏,那也就没有必要交换了,走生物最本能的路线就好——掠夺。 话落,也没什么必要停留,她拉着略惊讶的莫余霏离开房间,挥手间目之所及陷入黑暗,所有的能源都被切断,连警报声都无法响起。 后勤人员负责能源控制,异能也与此相关,她借用了他们的异能。 前后不过两秒,言律没想到她执行力这么高,没有时间继续深入思考,她只得答应:“可以。” 谭千觅没动,只有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她又用了不知谁的异能,言律连声音的方位也无法辨认。 “不可以监视我们。” “好。”她答。 正巧附近的某个异能作用是探知情绪,谭千觅借用了下,发觉她没有说谎,还有些意外。 “竟然没哐我,奇怪了。” “……”随着灯光恢复,言律无奈道:“你都下决心不回旋了,我再来回摇摆也就是徒劳浪费时间和精力。” “说得也是。”谭千觅又乖乖坐回去,开启的门和手铐在她的操控下,自动回归原位。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 和言律商量好回去的事宜后,谭千觅在离开前最后留了句:“其实的确能屏蔽异能的,只是我发现叠加两个异能就能用了。” 第179章 说完,她便拉着莫余霏走远了,留下言律默默无语,“……” 您说得倒是轻松,但到现在除了您,还有谁能同时用两个异能? 即便是莫余霏,也只能来回切换,而不可同时使用。 不过莫余霏这会儿可没功夫想这些。 回途,她把“惊喜”压在心里慢慢消化,不言于口。 等到了房间,谭千觅在这儿住得久,有东西要带走,不过也不多。莫余霏则没有,便想待在谭千觅旁边帮她,被谭千觅阻止了。 谭千觅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病人就安心休息吧。” 她眨眨眼,颇为乖巧地从善如流,而后那目光飘呀飘,打着旋的风似的,时不时就往谭千觅身上吹一阵。 谭千觅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动作倒是没停,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跟开关似的,后面的莫余霏立刻便翘起了唇角,轻飘飘道:“你个人的人文意义。” 谭千觅扑哧笑了声,“我真该给你录下来。” 莫余霏顿时了然,轻咳一声。语气是有点儿飘,跟踩着云似的。 可不就是,说就说,她偏偏得给你半藏半露,无论是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字里行间的愉悦。 想着,谭千觅索性把手里的衣服放下,过去两只手捏住莫余霏的脸颊,“我们莫莫果然是撒娇界的一把好手。” 莫余霏没躲开,任她捏,但是目光稍微别开了,“倒也不是故意的……” 谭千觅盯着她。 飘忽的视线,泛红的耳尖,脸上倒是一点儿动静都没。 眼睁睁看着耳朵上的红钻进领子里,她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说真的,不止一两次了,莫余霏。”她松开手,一弯腰在莫余霏脸上亲了一下,退开时道:“真的好娇啊。” 她长这么大,只在莫余霏身上看到了“娇”的具象化。 不俗不媚、浑然天成,像是清晨挂在草尖上欲垂不垂的露珠。 莫余霏闻言脖颈更红,她错开脑袋去缓和,却刚巧将红润的耳朵露给了谭千觅。谭千觅恶趣味上来,伸手拨了拨她的耳朵,看到莫余霏猛地转回来时,含笑道:“什么时候让我试试吗?” “……”莫余霏憋了半天没憋出来答案,谭千觅忍俊不禁。 她又笑,莫余霏有点儿恼羞,不过没成怒。她自己也清楚,索性顺着这情绪把“成怒”演出来,权当情趣。 “别笑啦。”随后又小声嘟囔,“有什么好笑的。” 谭千觅果然笑得更开怀,腰一弯趴在她身上,在她肩膀上,也就是在她耳边问:“真的不可以吗?” “……可以。”莫余霏低且慢道,像是无奈,又带着点儿不好意思。 谭千觅闻声笑眼弯弯,“真是碰到宝贝了,还是自己找上门的,我上辈子行了多少善啊。” 莫余霏歪歪脑袋,和她头碰头,轻轻巧巧哼了声。 抱了一会儿,不好再耽误,谭千觅只好磨磨蹭蹭起身,回去收拾东西。莫余霏还是想帮忙,也依然被她阻止了。 谭千觅十分义正言辞,且不容反驳,“不可以,坐下,你现在是病号,病号就是要被照顾的。” 她这么说,莫余霏当即败下阵来。 只需要给她一个带有“定义”的词汇,她就会很想要严格遵照“定义”来。 病号的确是需要被照顾的,她虽然很想帮忙,但是确实有伤。她觉得还好,而且千觅更重要,但是谭千觅字里行间都是关切和……,后面的那个词她不敢想,也更让她拒绝不了。 “好吧。”她乖巧道:“那你慢点,别磕到碰到,我们不着急。” 谭千觅拍拍她的脑袋,“放心啦,我又不是什么瓷娃娃,你现在才是瓷娃娃。” 莫余霏继续眨眼,心里跟充满了云似的,饱胀而轻盈。 谭千觅回去之前又看她一眼,对视间眼波流转,笑意斐然。 是的,她终于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三十日上午 =w= 这个词是什么呢,是“呵护” 第87章 暖光 离开计划组时很顺利,果然世界总是尊崇实力至上的。 谭千觅想着,看向谢锦的目光有点儿深。 她们正在进行临别拥抱,无论如何,她很感谢谢锦,所以分离时的仪式不能含糊。 谢锦是被她拉着抱的,她倒是没什么反应,松开后嘱咐道:“如果有需要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满足。” 她一笑,“好。” 她们所谓的回去,目的地是之前夏鱼、沈盈月和莫余霏把她带回去的地方。 入口处只是几棵树,和寻常林子没有区别,但是当莫余霏拉着她走进去后,后面的言律等人,便瞧不见她们了,向前去找,也只有树林,而没有别的什么入口。 即便他们不守信,想要进去监视,也没有途径,除非事先在她们身上安装监视设备。 言律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毁约。 她看了片刻后安排人在附近守着,如此便作罢。他们走他们的路,谭千觅虽不直接协助,但会在一定程度上提供帮助。 谢锦慢她一步转身,不过言律走慢了一些,等她跟上。 她道:“虽然和原本的计划有出入,但勉强算是殊途同归吧。” 谢锦摇头,“差远了。” 第180章 她陷入回忆,几秒后补充:“如果没有莫余霏,她会很愿意帮我们的,过强的同理心也好、对接触外界的抗拒也好,都能满足,也不会管我们怎么做,只要知道她做的是我们需要的就行了。” “但是没有如果,现在的她眼不见是不会信的。”谢锦说着,有些遗憾。 “主观上,我认可她的观念。客观上,我们必须向前,没有人能保证‘流’被驱逐后,会不会有更高层次的‘流’,所以必须借此机会增强我们。” 言律看她一眼,“嗯,不发展就只能被掠夺。” 安静走了几步,谢锦忽然开口,声音有点低,“挺可惜的。” 言律左右看了看,握住她的手,“已经足够了,她一直都在感谢你,没有怨恨,不是吗?” “嗯……她是没有怪我,但是……”话音停下,她大概知道这么说也没用,只会徒增感伤,便转而道:“你之前不是还吃醋吗?怎么现在这么豁达?” “……”言律哽了一瞬,“那你不是在伤心,我能怎么样,而且她一小孩儿,我还能真跟她计较啊。” 谢锦关注点略偏,后知后觉道:“的确在伤心。” 言律:“……”她能怎么样,她只能握紧谢锦的手。 谢锦扫她一眼,启唇道:“不用担心,只对你有感觉。” 她抬手比了比,“她最早才那么点儿高,十五岁的小孩儿一个,一睁眼一年过去了,世界又变化那么大。谁也不敢信,谁的话也不敢听,就窝在那儿,跟刺猬一样。” “之后长高了点儿,也算适应了,还是整天窝在那儿,看来看去,想来想去。” 她的手不断抬高,最后停止在一米六出头的高度,“长这么高了,心思也多了……挺好的,现在知道保护自己了。” 言律看着她,不知如何作答,不过谢锦也不等什么答案,她末了道:“你们不一样,关系也不一样,不用担心。” 言律当然知道这一点,只是她觉得谢锦现在需要一个拥抱,但谢锦不这么觉得,她说完就加快脚步,催促言律:“差不多了,赶紧回去吧?” “……好。”顿了顿,她还是道:“其实没关系的,她已经收到了你的心意,虽然比起既定的事实来讲的确很微小,只是一份心意,但是对她来说也许会很重要呢?” 谢锦怔了一瞬,“她会更在意这些……没什么用的,吗?” 言律含笑摇头,“那你可比我清楚多了。” 另一边,谭千觅和莫余霏之间也避不开谢锦的话题。 在看到谭千觅和谢锦拥抱时,莫余霏心中就有点儿不舒服了,谭千觅又不是傻的,自然察觉到了。 进去后,她没立刻开启这个话题,而是问:“嗯?怎么感觉不太对,这里好像不是现实里的空间。” 上次来她感受不到,这次怎么说也算是能彻底掌握自己的身体,就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这整个空间都带着一点“流”的感觉。 莫余霏点头,“算是交界处吧,我第一次进洞穴时,那个意识空间很玄,我不知道该怎么出去。脑子里有过一瞬间非常强烈的幻想,是关于一处地方的,之后莫名其妙就回来了,我顺着那个幻想的感觉来,发现这里的确有一个和当时想的一模一样的地方。” 谭千觅若有所思,但是这事儿到处是不解,就先不提。 “所以是需要有你在,我们才能进来吗?不过之前夏鱼姐不是也单独进出了嘛。所以是需要你在想象中作出更正,还是说有固定的实体钥匙呢?应该是前者吧。” “是前者,差不多,还是很玄乎的‘意识’,我想着她们可以进出,那她们就可以了。” “哦~所以这基本就是彻底安全的地方了,谢锦啊言律啊或者说林笙,她们应该都是进不来的,即便她们很厉害。” “是。”莫余霏顿了下,看向她,“是想谈一下谢锦的事情吗?” 她笑起来,“是,我怕你多想。” 莫余霏失笑,摸摸她的头发,“那倒不至于,我又不傻,只是担心你会难受。” 为什么难受?谭千觅自然清楚,她笑了声,“那倒也不至于,只是有点遗憾而已。少有的真心对自己的人,却要跟她站在对立面,谁能不遗憾呢?” 莫余霏浅笑看她,她愣了一下,嘴比脑子快,“不好意思。” 她知道,莫余霏可能会不遗憾。 那是一个更早的故事——她和莫余霏的初遇。 她的记忆回来了,但她们还没有正式谈过这件事情。 ……也许,不远了。她猜。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莫余霏摇头,“不值一提。”她扬起笑,“走吧,我带你正式参观一下。沈盈月和夏鱼离开了。” 提起这个,谭千觅忍俊不禁,“夏鱼姐骂你了吧?她莫名其妙被你找来,计划得好好的,也执行得顺利,结果被取消了。” 莫余霏表情生动,无需言语,谭千觅便笑起来,“不过说实话,夏鱼姐很靠谱的。” “那的确是。”莫余霏也承认,“沈盈月也是,她们都很不错。” 谭千觅上前一步背对她走路,“是吧,我还挺幸运的,朋友们都很好。” 莫余霏顺手拨了拨她的刘海,谭千觅也顺手抓住她的手,眸光熠熠,“当然,最幸运的还是遇见你。” “今天好听话不要钱啦?” 第181章 “那你听见倒是别笑啊。” “那你看见我笑也别笑呀。” 谭千觅不跟她斗嘴,中断进程,“就笑,走啦,我们一起把这里再整理一下吧,不是还差点儿吗?” 她在莫余霏的录音里听到过,随后就也猜到了。 莫余霏发现这个地方后,就一直在装饰、准备,本来是作为她自己的“巢穴”。从她发现自己开始,这里就成了她们的家。 她一直在准备、收拾、整理。 原来是打算离开计划组、和二区合作时,来这里住的,那时候虽然还差一点,但她不愿意她们居于别人的地盘,索性来这里。差的那最后一点儿,一起整理也不失为一番趣味。 只是意外频出,这打算没见天日。 她含笑道:“现在也不晚。” 莫余霏顿了一秒,笑起来,“嗯,不晚。” 说是一起,不过大多数还是谭千觅来的,虽然笨手笨脚,但她愣是没让莫余霏动手。 嗯,病号就该有病号的样子。 莫余霏自己喜欢暗色调的蓝色灯光,但是谭千觅在,就必须是亮堂的暖光灯。她之前还没装好灯,这也是此前谭千觅来时,发现房间灯光暗淡的原因。 不过即便再晚,这灯也总是能装上,“家”也总能竣工。 谭千觅动手能力的确不强,她也没用异能,只是边和莫余霏插科打诨,边安安稳稳慢吞吞推进。等弄完已经是晚上了,期间她没看手环的消息。 最后清理完地面,她一叹,瘫倒在地,“好累啊。” 莫余霏过来把她搬起来,带她去进行最后一步——清洁谭千觅。 待到一切都结束,两个人肩碰肩并排躺在床上,暖黄的灯光自顶而落,空气中也带着悠闲。 “困吗?八点多快九点了。”莫余霏忽然问。 谭千觅当然困,不过她思绪一转,答:“还好。” 莫余霏转头看她,她盯着天花板,不去看莫余霏。 “骗人精。”莫余霏念她,只是嘴角的笑意落不下去。 “哼。”她轻轻发出个音节,“那你都这么问了,肯定是有事情要讲,但是又怕我真困了。不然你才不会问我呢。” “我想想啊……是想和我谈人生呢吧。” 莫余霏翻身侧躺,含笑盯着她。 她嘴角也稍微翘起一丝弧度,自顾自道:“我可就等着呢,怎么舍得睡?” 莫余霏目光怔了一瞬,她本以为谭千觅不会这么直接的,随后笑意更浓,“千觅啊。” 谭千觅这才放自己的嘴角自由,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等我检查一下手环,然后去倒杯水过来。”说着,她点开手环,瞧见消息栏时“哦~”了声。 莫余霏凑过去看,“嗯?竟然没有找我们吗?”她沉吟,“嗯——看来他们是铁了心啊。” 她之前去计划组时,那时候没防备,谢锦其实是看了她一点记忆的,当时是问“姜蕴”的事情。 那时候谢锦其实就知道了“洞穴里是流的碎片,里面带着异能,并且它们来自过世的人”。但是之后,计划组的其他人分明还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谢锦没有告诉他们。 今天中午他们既然去洞穴那里了,就不会没发现,但是外面没动静,言律谢锦都没有发来讯息表态,只能说明这个事实很可能再次被谢锦掩盖了。 她的异能很方便。 谭千觅也想到这里了,听到莫余霏的话之后,晓得她也明白了,就没再多解释,而是道:“其实也正常,他们继续才是合理的。只是谢锦,唉,我今天看了一眼她的记忆,异能组没有其他关于记忆的进化者了,只有她一个。” 莫余霏摸了摸她的头发,“谢锦很厉害的,她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强大。” 谭千觅当然知道,她只是不舒服而已。 亲手裁去朋友、同事的记忆,然后填入虚假的信息,而那些沉重的、昏暗的记忆和信息,只能自己来承受。 换谁也不好受,更别提他们还只有谢锦一个人来做这些。 扪心自问,她自认自己很难做到。 可现实从不因人的意志而改变,至少现在、她所在的世界是这样的。 再怎么想,谢锦也不会更改她的任务、路线、职责,乃至于使命。 她也许可以像现在这样去为谢锦而不平,但对于谢锦的选择,她只能尊重。 沉默了一会儿,“也行,反正本来猜的也是这样。” 说完她叹气,让这些烦乱心绪随气息离开自己。“好了,你别动,我去倒点儿水过来。” 莫余霏今天被照顾习惯了,便也安心躺着。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三十日 =w= 第二卷结束啦~ 尾之声:三个你 第88章 番外·初见(一) ——我经常会想,人类和机器的区别在哪里?如果给机器人加上激素等等条件,不也和人类没差吗?后来我想通了,人类也好,动物也罢,本来就不过是一个运作着的巨大碳基机械。 幼儿园时,张姨会去参加我的家长会。 一年级时,她偷拿了我的东西给她儿子。我看见了。二年级、三年级,愈演愈烈。 可我不知道如果她走了,下一个人会不会更可怕。 我见过她的儿子,很瘦,比我大两岁,但是比我矮很多。话很少,眼神躲躲闪闪。 第182章 他很可怜,他在羞耻。 他们很好,我就没管。当时不懂,后来才明白那叫作自卑。我总是低人一等的。 四年级,他们走了。 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父亲偶尔会回来,带着各式各样、从不相同的人,有男有女,我不知道我的母亲又是哪一位,我对她的了解只有一个名字。 他们嬉笑、玩闹,做一些恶心的事情。 总是会把房子弄得很脏,很恶心。 他对我辞退了保姆的事情不置一词,只是塞给我一把纸币。 我说“好,谢谢爸爸”,他说“行行,自己安生待着,有事儿找你王叔,爸估计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说完他笑了,露出一口泛着黄的牙齿,不知道在幻想什么。 但是他又给我了很多钱。 我知道,我只要乖一点,就可以得到“钱”,这是生存需要的东西,我现在无法自己得到,但是我又需要它。 所以我要乖一点。 王叔是家里的管家,但是他其实不常来。 充其量,每天来确认一下自己的状况吧。 我辞退张姨那天,王叔匆匆赶来,张姨当时在往外走,口里骂骂咧咧。 他站在门口,我站在楼梯的几个台阶上,和他遥遥相望。 我记得我当时没有笑,也没什么表情。那时候很迷茫,又害怕,所以忘记了伪装。 我们对视了很久,他好像在害怕,随意问了我几句,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可能害怕我把他也辞退?或者是别的,无所谓。 总之自那之后,他很少来这里,只是每天来确认一下,定时找一些保洁阿姨。 人们都离开了,房子里只剩下我自己。 这很好,我很开心。 四年级的家长会,我没和任何人说,自己去参加了。 大人中间只有我一个小孩儿。老师问我:“莫余霏,爸爸妈妈有事吗?怎么没有跟老师说呀?” 我本来想摇头,但是老师接着说:“你先和别的小朋友去玩吧。” 我觉得很奇怪,问:“我如果出去了就没有人开会了呀?” 老师说:“没事的,老师之后会把重要的事情告诉你的家长的,你可以出去玩啦。” 老师看着我,眼睛里似乎有奇怪的漩涡,那不是漩涡,但是我就像是被吸进去了一样,突然,我就明白了,转头看看大人们,他们都在看我,我确定了。 这个就是“同情”,我感受到了。 我其实对于被同情、不被同情没有感觉,但是我那时有点新奇,怪怪的心理支撑着我,我对老师扬起笑容,说:“不是哦,爸爸妈妈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特地交代了我让我帮帮他们,这是我光荣的任务哦,没做好的话我就不是厉害的小朋友了。” 老师定在原地,竟然忘记了眨眼,笨笨的。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好的,我们的莫同学真棒。” 我笑了。 第二次家长会,我撅着嘴说:“爸爸妈妈很忙,他们又要我自己来。” 这次大家都在同情我。 我依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想:噢,这个就是同情。 那一年,我好像明白了很多,但是又不是很清楚。 我开始尝试独自一整天窝在漆黑的角落、逃过无聊的课程和幼稚的小孩儿、在街角和乞丐相坐一天、在考试中名列前茅,下一次又全部写错,观察大家的反应…… 我和书店的老板相谈甚欢,哪怕我才十岁,什么都不懂,而她已经三十岁了。 很感谢她,不然我可能会变成一个混不吝的人。 也许不会,总之很感谢她。 这就是我,莫余霏。 也没什么特别的,和人们唯一的差别就是:我提早发现了人类只是机器人这个事实。 你看啊,我只需要乖乖说几句话,父亲就会给我金钱。 只需要表现出他们认为的“可怜”,大家就会同情我,小孩子们就会觉得我奇怪,回家向父母学舌。于是更同情我。 我只要和路边绘画的人随便聊几句他们的作品,他们就会很高兴。 听老板吐槽她的丈夫,附和几声,她就会高兴,并且欢迎我下一次去。 世界就是这样的。 一切都有原因,父亲的虚荣心、老板的憋闷不满、流浪画家的怀才不遇…… 可能这就是人吧。 不过我知道,我跟他们不一样。 他们是台上的演员,和其他角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我没有让人奋进的虚荣心,没有自我感动的“爱着谁”,没有被迫“被谁爱着”,没有喜恶,没有牵挂。 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随时都可以离开的观众。 这是我和同龄人最大的差别,或者说是和所有人的差别。 我不需要谁,也不被谁需要。 老板那里,过了那个时期就能明白,任何人都可以代替我的位置,只需要有足够的耐心。 父亲、老师、同学,更无需多说。 ……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更何况客观来讲,这只是一个客观发生的事实——我的父亲和母亲做了,母亲怀孕了,她经受了孕期的苦难,于是我来到了人间。 世界不会回答任何人的问题,它只是自顾自运行自己的轨迹,如同除了我之外的每一个人。 第183章 时间也不会解答我的疑惑。 我依然要游走在人群之中,看着他们的喜怒哀乐,看着他们的悲欢离合。 然后自惭形愧,自己什么也不是。 我那时候总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所以我不断地探索、检验自己,检验自己的生理功能、属于人类的习惯等等,这当然都不会有问题。 如果突然更换姿势,我也会睡不着,也会失眠,但是可以通过强迫的行为来养成习惯。 这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看到恶心的画面我也会吐,看到恐怖的场景我也会害怕,甚至我的反应比寻常人似乎要强烈一些。 这让我很安心,我还是个人。 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着,人类在我的眼中更透彻,也更遥不可及。 我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和他们一样,因为谁或某件事而大喜大悲。我拥有他们没有的洞察和感知力,没有他们拥有的感受和体验。 成长的过程类似于畸变,不过可惜的是,尽管我的认知不断更迭,但我的观念却没有脱离我十岁时的幼稚想法。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厂,不同的机器有序或无序地运作。 只是,我可能是批次比较早,有点儿落后的那一批。 在属于人类的高级工厂里,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时间推移,认知拓宽,这种自卑不断减弱,随之增强的是虚无感。 十八岁,我将要结束这无聊又卑微的生命。 带着些许腥气的风吹过颈侧的时候,生物的求生欲作祟,我忽然想通了,世界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自己待着不就可以了。 太蠢了,那只是给生存找个理由。所以一段时间之后我还是离开了自己的世界。 毕竟那儿也没什么好待的,一片荒芜。 可世界还是那个样子,我当然知道不可能会有变化。 十九岁,我又去了湖滨湾桥。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二零一七年,十一月二号。 扑面而来的仍是略带咸腥的江风,本该如此的。 但是却多了一点点清香。 现在正有一个女生,和我上次一样,甚至连位置、趴在栏杆上的姿势,都和我上次一模一样。 她应该是刚洗完头发,看得出来头发还是湿的。 香气来自这里。 虽然有人在,但我还是走了过去。 那是我的位置,总不能这也要排队。 再说,我过去,兴许人家就走了。 虽然这样不太好,但请允许我任性不顾他人感受一次。 因为说实话,我现在的确是不太舒服的。不仅仅是我那常常不舒服的心理,更多是生理上。 我的父亲刚刚未经允许进入了我的房间,后面的话我想不用多说了。 有点……非常恶心,只是恰好,我的床头有一把水果刀。 这也许是上天的恩赐,给了我一扇离开世界的窗户。 其实挺多的,只是这个窗户比较大,能让自己走得更安心。 我走过去,出乎意料,那个女生却没有离开,她一眼也没有看我,目光始终注视着江面。 她身上有一种很矛盾的气质,熟悉到让我窒息。 不自觉的,我也看向江面,虽然我本来也是要看的。 水浪一阵阵翻过,起伏的弧度和云朵卷曲的弧度一样。 像是白云下落,躲在水面之下捉迷藏。 站了一会儿,她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开口:“这里的空气和你的头发不搭。” 她缓慢转头看了我一眼,我终于看到她的眼睛了。 我找不出形容词,只觉得像此时桥下的江面一样。 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我猜测。 她只看了一眼就转回去了,慢吞吞说:“先来后到,你换个地方吧。” 她的声音也和江水一样。我立刻想。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我想劝她,我觉得她不该止步于此。 当然,我也是要这么做的,没有劝别人活下去的资格。只是……到底不一样吧,我想清楚了,我害怕她没有想清楚,就草率地决定如此。 如果能拉住她,我觉得是很好的。如果听了她的故事,我认可她的做法的话,那就不必再拉。 “先来后到。”她重复。 我愣了一下。 至少,我自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在别人看来是还不错的。这个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女生,竟然一瞬间看出来了吗? 她刚刚也说了“先来后到”,也就是说她在和自己对视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 说实话,那时候我的确很震惊,甚至怀疑她可能有什么读心术。 反正,在那个瞬间,我无法再把她当作十几岁的小女生来看。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2017.11.02 =w= 第89章 番外·初见(二) “不想说就算了。” 她等了三秒,见我没开口,似乎就放弃了。 不可否认,我当时对她有一点点好奇,不多,但存在,我不能否认。 我决定随便说点什么,就举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好了,以免吓到她。 “我其实挺疑惑的,造谣别人能得到什么呢?” 她又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斟酌,而后我听到她说:“都是一些被保护太好的温室里的花,没有判断能力,没有是非观念,人云亦云,抱团取暖。造谣你的也是嫉妒你的。只能嫉妒,没有别的能力,于是只会造谣。 第184章 懦弱又无能的人多了,这不就是群居动物的本质吗?蚂蚁多了,偶尔也会咬死一头猛兽。” 我再一次震惊了。 全方面的,以至于我甚至不知道该从何想起。 我们之前没有见过,她不认识我,我不认识她? 只是一句话,她凭什么判断出“造谣者”是学生。 再者,她在试图拉住我。如同我想做的那样,甚至,她的语言更具有魅力和说服力,就连她那寡淡的语气,也更让人听得进去。 而且,她说得很有道理,我能想到,但我知道很多人都不明白,哪怕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但她一个活了十几年的人…… “当然,你似乎不是因为这个来的……嗯——” 她在沉吟,我则直直看着她。 “都是自己的决定,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想清楚就得了。” 她转头对我随便扯了个笑,而后又转回去看江面,“你想说的话我可以当个倾听者,哑巴还是聋子随你选择。” 其实很多时候,不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我也能看清楚一些事情。 就如此刻,我很清晰地看到了世界的入口,来自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说了没几句话,小我好几岁的女生。 “其实我是想当那个哑巴的,而不是让你当。”我直言。 她笑了笑,不是开心,是……怅惘。 “我就算了,既然你都有这个想法,我想我也不需要多说或者多做什么了。” 她第四次看向我,“那我换个地方吧,希望你如愿。” 她是惆怅的,她在哀伤。她的确想撒手人寰,却也伸手来拉我。 至此,我还可以理解。 可她第四次看向我的眼神,我没看懂,也没有理解。 她是温柔的、善良的,那她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弃劝说自己了? 甚至,既然已经选择了末路,为什么又要给自己让路。 她已经走开了几步,披散的头发被阵阵江风吹拂,洗发水的香气幽幽飘入我的鼻腔。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喊:“不想聊一聊吗?” 鬼使神差的,我补充:“跟我聊一聊。” 她于是回头看我第五眼,“也好。” 奇迹一般,我听到自己的心脏落了地。 我才后知后觉明白,刚刚我是期待的。 ——也好。 我琢磨这两个字,在看到她准备走回来时,立刻道:“这里风大,我们换个地方。” 她头发还湿着,我怕她感冒或者发烧。 私心里,我还是希望能劝说她活下去的。就如同她那句“也好”,指的也许是希望能通过聊天,让自己活下去。 我们都在试图拉住一个陌生人,意识到这里,我莫名有点愉悦。 她闻声似乎愣了下,慢吞吞应了句好,站在原地没动,我快走两步和她并肩。 当然客观来讲没有并肩,她有点儿矮。 我顺手指了桥尽头那片街区,问:“那儿有个便利店,去那里可以吗?” 她声音低低的,又很清脆,很好听,比江水流动要好听。 “嗯,好。” 语气也很悦耳,像水面下躲猫猫的云朵钻出水面。 我如同春心萌动的少女,或许我们两个该调换年龄。 不过我知道这只是我的激动,我遇到了一个可能会理解自己的人,又赶上自己准备离开世界的节点,在认同感的驱使之下,自己才会这样。 我热烈又理智地迷醉着。 路上,我和她开玩笑,“小朋友,你这样会不会太没有警惕心了,不怕我把你拐走吗?” 她飘给我一个眼神,淡淡的。 我心跳如雷。 真是头一次,这辈子也值了,还不算到头来什么都没感受到。 我们都是学生,她依据我的年龄和气质判断出来,我是大学生,且可能是刚入大学,想来这也是她判断“造谣”那件事的依据。 同样,我也能看出她的一些信息。只是相比于我,她的身份太好猜了。 初二,或者初三。 根据她身上的状态可以看出,应该是初三。 我没有用“年龄大,所以请客”这套说辞,不过到底怕她身上没钱。 正在斟酌措辞,她似乎察觉了,“没关系,我的确没钱,不用顾忌很多。” 惊喜一个接一个来,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那我就请客了?” 她嗯了声,话还是不多。 便利店和超市是我很喜欢待的地方,轻车熟路拿了一些吃的,她在店里靠窗的桌边坐着,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看。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在她察觉前走过去,把食物放在一边,推给她一杯热水。 说实话,我还想帮她吹干头发,不过不用想也知道会被拒绝,也就不去自找没趣。 她再次用她那让我着迷的寡淡又生动轻盈的声音说:“谢谢。” 我没有恋童癖,让我着迷的只是她,和她的年龄无关,甚至我觉得我们之间,年龄甚至成为了一种虚无缥缈、无需考虑的东西。 在这种诡异的放纵一般的迷恋中,也有她引导的因素,我几乎把我的事情交代干净了。 我装作我在意那些事情。只有我知道,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观察她的反应,而不搏取任何情绪价值。 客观来讲,我的经历的确容易引起人们的同情。 第185章 我喜欢将自己置于险境,或者恶劣的境况。这种东西无需我刻意引导,在人群里,只要有人不刻意主动维护自己,人们就会让她处于险境。 显然,我就是那个“她”。 校园欺凌、家庭暴力、舆论、谣言,我都经历过。 我渴望看到她的反应。 她起初如我预料一般,说了一些我劝说别人时会讲的车轱辘话。 那些话大多是片面的,但安慰人时效果很好。 她只讲了几句这种话,看了我一眼后就换了话风,延续她最初的寡淡和透彻。 我感到滔天的心动。 至此,都还正常。 一切都还在控制范围内,心动的原因也很明确,我也知道这是暂时的。 直到最后,我把自己想要展示的东西都说完后,她收回随意落在窗外的视线,看着我,问:“这样会好点吗?” 她的眼睛不是很有神,但现在看着我,我能感觉到她很专注。 我彻底愣住了。 灵魂与意识抽离,悬挂在空中,看着自己,看着她。 没有心动,因为这超出我的预料,甚至超出我的认知了。 按理来讲,我可能会感觉到恐惧。 她明白了,明白我说的那些都是幌子。 她只是将计就计,顺着这个幌子,试图借此隔着旗帜,抚摸躲在旗子后面的那个我。 我应该怎么反应? 我感觉她现在看我,就像我看着其他人一样。 这种感觉让人心慌。 她看到我的反应,似乎懵了一下,而后立即改口:“我是问,有没有舒服一点。” 我终于缓过来,这话才正常。 发泄的确会让人舒服,别人只需要看到“自己是在发泄”就够了,再深的就算了。 可是我又不免怀疑,她会不会是看到自己的反应,然后赶忙装作自己不知道,来让自己好受一点。 我经常就会这么演戏。 但是我看不出她的反应是真的还是装的。 攻击是最好的防御,我开始装作莽撞追问她的事情。 她这次看我的眼神有点惊讶,神色也没掩饰,像是在说:你怎么变脸这么快?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谁会因为自己某个细小的改变作出反应,第一,他们发现不了,第二,他们不在意。 发现不了我前一秒还细致温柔,下一秒却有些粗心直率,发现不了我假意迎合,发现不了我故作无知。 我再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却轻轻笑了声,“没事。” 我眨了下眼,嗓子有点儿粘,拿起旁边的饮料喝了一口。 她常常没有表情,除了在回应我时,会给出充足且合适的答复外,言语很简略,俗称话少。 但她似乎又不抗拒笑,她笑了好几次。 我看得出来,这么多次,没有一次是刻板印象中,笑容该有的愉悦。她的笑容总是很复杂。 在我来看,却又足够清晰。比如此次,她的笑诉说着包容。 我确定了,她之前就是装的,她发现我在害怕,所以装作无知。 人外有人,我第一次深刻且真切地体会到这个词。 毕竟,我的世界里没有其他人。 现在有了,烟火短暂易逝,但却足够绚丽。 她估计是看我不太舒服,转而去拆开桌边的一瓶牛奶,吐槽:“话说喝牛奶真的可以长高吗?”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会照顾人,至少在照顾对方心理上,堪称出类拔萃,我甚至觉得自己都不如她。 敏锐而又友善,我的后者含量比较少,她的前者后者可是势均力敌。 好吧,那一刻我承认,我输了。输了什么,也不大清楚。 “可以的吧。”我顺着台阶下来,“你还在长身体,多喝点总是好的。”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声,笑容很灿烂,我怔然,她笑道:“那敢情好,我如果能长到你那么高就好了。” 我反应过来,也对她提起笑容,“希望?” 和她对视着,我恍然察觉到她灿烂笑容下的释然和悲伤,才后知后觉:她似乎已经放弃了轻生的念头,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她自己疗愈自己,毕竟,此前始终都是她在“安慰”、照顾自己。 于是我起身,“我去再拿点儿东西?” 她稍微挑起一点儿眉梢,是罕见的生动表情。 “好啊。” 我没敢多留,转身去后面层层叠叠的货架,把空间留给她。 借着架子的罅隙,我看到她又去看窗外,那杯开了封的牛奶被她捏着,轻轻搁在桌上。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2017.11.02 =w= 第90章 番外·初见(三) 我再过去的时候,那瓶牛奶已经被喝完了。 我笑着在她对面坐下,把随手拿的饼干放下。 她看到时似乎有些无奈,欲言又止的。 我也没再装什么愚钝,“嗯?” “破费了。”这话说得的确无奈。 我当是什么,闻声松了口气,“不值一提。” 她却叹了口气,但是也没多说什么话。 我只好再次询问,玩笑道:“说嘛。” 她无需语言也能判断出一些事情,甚至她的话语也是简短而饱藏细节,不过我得承认,我的确没有她敏锐,便只好追问,期望她能多展示一些。 第186章 “可能会有点冒犯。”她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抱歉道。 我摇头,“没关系。” 她点了下头,脑袋一上一下,很可爱。 “这个,嗯……”她拨弄着旁边的杂七杂八零食,念着算着,“加起来可以买一块儿蛋糕来着,还可以再多买一些别的饮品。” 我略微挑起眉梢,表示疑惑。 这是刚刚她展示过的表情,我莫名拿来改编用了。 她略不好意思地说,如果我没看错,应该还有一些羞涩,更可爱了。 “如果这是下午就好了。”她抬头看我,窗外日光映不进来,只有室内的灯光,却也衬得她眼中波光粼粼,至少在我看来。 “可以一起看个电影,电影结束后在这里吃蛋糕,随意聊一些什么。那会很好。” 说完她似乎更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只是突然想到了。” 我被她的形容打动,很奇怪,平平无奇的一句话,甚至没有什么修饰,但我就是被打动了。 也许是语气,也许是气氛。但至少在那一刻,我渴望她话里的场景能实现。 看着她,我觉得满心的盈胀几乎要溢出来,没忍住笑了一声。 她闻声更不好意思了,耳尖也稍微红了点,超小声说:“而且我是个穷光蛋,电影票肯定是买不了的,所以说是瞎说啦,就是看到你破费我不太好意思,然后就算了算,发现差不多够蛋糕和饮品,所以就脑子乱飞啦,别介意。” 突然讲了一长串话,我非常高兴。甚至我自己都察觉到了,我的眼神应该是前所未有的……眸光熠熠。 我盯着她说:“那我们去吧。” 她抬头看我,很慢地眨了眨眼,“可以吗?” 我点头,“我特别想去。” 她于是笑了。 我那时理解为她在开心。 我们素不相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出身,她的一切。她知道我的一些事情,却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我的过往。 我们去了超市的一角、商场的来往过道、报亭,甚至去了ktv,结果当然是两个人相视无言,而后逐渐放开。 我很喜欢这些地方,毫无例外,她对这些角落也是。 她说她最喜欢超市,尤其是那种什么都有的大商超,我也是。 她说她喜欢蹲在学校的亭子边看同学们来来往往,我说我也是。 其实几个小时后就无需多言,我们很像。 兴致渐落之时,恰好到了时间,于是赶去电影院,重拾新一轮安静的圆满。 说实话,活了十九年,我第一次感受到极致而纯粹的高兴和开心。 离开电影院,我们讨论情节、讨论意义,不出意料,我们高度一致。 嗯,也有一些小差别啦,毕竟又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无伤大雅。 夕阳余晖落下,我提着蛋糕,她抱着几瓶饮料。我由衷感叹:“真好啊。” 她看我一眼,笑了下,“是啊。” 我那时还没察觉到,毕竟当时的气氛在,任谁来不说一句“真好”? 又回便利店,吃吃喝喝,有的没的都聊一些。 等到暮色降临、黑天席卷时,我们不约而同看向窗外。 黑夜是伤口的遮羞布,所以黑夜就成了展示伤口的最佳时机。 我想问问她,在我欲言又止的时候,她一如以往地贴心而敏锐,毫不吝啬地讲述了她那乏善可陈的过去。 讲述她够不到的门把手。 讲述她终于长高了、能打开被锁上的门时,却不敢出去。 讲述她遇到的许多常人难以阅读的“书”。 讲述她在阅读过程中感受到的愉悦,像是断联已久的机器找到了几秒钟的信号。 讲述再次失联后的麻木,以及世界的有序,有序到让她做不出任何表情。 从始至终,她的情绪都很稳定,直到我看见她眼尾些微的红。 “心疼”也在今天具象化。 她讲完了,我才敢看着她问:“我想要抱抱你,可以吗?” 她愣了一下,笑着别开脑袋。 没说好或不好,但是没拒绝,相处一天,多少对她的习惯有所了解,我上前去拥抱她。 她很瘦,非常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所有的话她都说了。 她的讲述并不像诉苦,而只是把一个故事展示给你看,甚至连里面角色的心理活动和动机都讲了,很完整,也很真实。 完整到旁人当真是只听着就好,安慰或是同仇敌忾的机会都不给你。 拥抱的时间有些长,我没松手,她也没说什么,把手搭在了我的背部。 轻轻的,软软的。 久到时间失去概念,我才听到她在我耳边小声说:“这样多好啊……春华秋实,日升月落。早有晨光,晚有月色。” 我愣了一下,她继续说,那初闻寡淡的声音,实则不知有多温软缠耳,“世界总是这样的,它是无限的,我们只是有限的人,有限的盗贼、匪徒,如果能从它身上夺取一些东西,转化为属于自己的有限的幸运和珍宝,也就够了吧。” 我转头看她,她却扭头看向了窗外。 霓虹灯远,车鸣声近。 “能按自己的步调慢慢走,没人来干涉。”她说:“醒来看到是晴天,结束一天的任务时刚好日落。” 第187章 如上,她的话语总对我有谜一般的魅力。 春华、秋实、日升、月落。 我忽然开始期待,可以在七点的晨光里起床,沐浴着清晨的迷蒙,朦胧的光线与迷蒙的人一般,抛开一切,只是吃早餐。 去工作或是学习,认认真真地完成每一项,等抽身出来,看着完美的成果,走出去,发现有人在等自己,而后拉着她的手去超市。 挑选食材、烹饪佳肴、清洗碗盆,似乎每一项都沐浴了清晨时沾染的日光。 崭新而耀眼。 我能察觉到空瘪的某一处正在充盈,我把这些幻想告诉她。 她眼睛亮亮,显然与我一般。 她说:“总有一天能实现的。” 我在心里想:现在就可以是那一天。 但我知道她短时间内无法实现,便也没说。 她又看向窗外,我也看过去,不过余光落在了她身上。 我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她今天做的这一切,是不是就为了这一刻? 我又想起,我邀请她“现在就去”时,她面上的笑,和她说过很多次的“好”。 她忽然转头,对我笑了笑,“总能好的。” 我于是又想起房子里的那片狼藉,重复:“总能好的。” 我问她:“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显然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 这是今天内,我看到的她最灿烂的笑容,也是最真实的笑容。 我确认了,无论程度高低,但她的确始终都有想要拉住我的目的。 从始至终。 “我叫谭千觅,桃花潭水深千尺,寻觅的觅。你呢?” 我说:“莫余霏,残余的余,雨雪霏霏的霏。” 留下姓名的那一刻,我们都拉住了对方。 我想,我和她都明白。 她总有一天能拉开那扇被父母锁上的门,我也终于远离了那条名为“人群”的江流。 而我们,如她所言,人人生为匪徒,向这无限的世界夺取那有限的生活,我希望我的同犯是她。 她家里管得严,我便去帮她办张电话卡,留下一部手机以作联系。 等我回便利店后,已经没了她的身影,店员说一对中年男女带她走了,是她父母。 世事总难料,如此契合,我们最后却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 我一次又一次反省,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她,或者不带她一起去营业厅。只隔着一条马路,为什么不一起呢? 答案是当时各自待着,对气氛更好。我们都这么认为。 没人会想到,谭建成会在自己女儿身上放定位,也再没人读得懂我的苦闷,只有独自懊恼。 自此,别于茫茫人海。 过后我思考过很多次,我继续苟延残喘,是因为她,还是她告诉我的那些话? 想不清楚答案。 只是再也没敢随意对待一切,我认真地处理身后的杂事,认真地活着,认真地去找“谭千觅”这个人。 我用了很多手段,只是当我确认她的位置后,去寻她,却已经没了她的影子。 学校、邻里,她仿佛从人间蒸发了。 不久后,病变爆发。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是我们一定会再见。 没有原因,这是必须。 …… 我终于找到了她。 谭千觅,谭千觅,谭千觅…… 无数次在心中默念的名字,终于活生生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2017.11.02 =w= 第91章 逝水 谭千觅接完水回来,看到莫余霏正靠在床头,目光虚虚落在空中,像是沉入了回忆。 她轻轻合上门,站在原地安静看着莫余霏。 莫余霏看向她的一瞬就提起了笑,很自然。 她也提起笑,顿了下才说,“……对不起。” 喉骨划动,她错开莫余霏的视线,低声说:“当时……我不知道谭建成在我身上放了定位,他当时突然找来了,我没机会留下什么东西。” 解释总是徒劳的,她垂头看向地面,“对不起。” 莫余霏眼睛弯了弯,微小的弧度中藏着六年的光阴。 “我也想说对不起,但谁也无法穿越回去,告诉我们‘你们没时间磨蹭了’。” 说着,她翻身想要下床,谭千觅见状立即走过去,把杯子放到床头的柜子上后按住她,上床翻到内侧躺下。 “他……”莫余霏欲言又止。 谭千觅摇摇头,无所谓道:“老样子,他们吵完了想起来我,让我回去写题别乱跑。” 莫余霏眨了下眼,躺下去抱住她。 “我们再也不学数学了。” 谭千觅懵了下,反应过来后被逗笑。 那天周四,她们学校那天临时放假,周三月考成绩出了,那次她数学成绩不是很好,谭建成把她抓回去后的确一直让她写数学题。 写到大半夜呢。只是数学这个东西,不会就是不会,下次不考同类型的题,她该不会还是不会。 时过境迁,当时为之感到痛苦的公式和符号都已远去,她回抱莫余霏,好笑问:“你之后去找我的学校了啊。”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莫余霏承认,“你的幼儿园、小学、初中、补习班。” 第188章 说着说着,她笑起来,“幼儿园对你父亲有意见的那个女老师、三年级抢你文具袋的那个男生、四年级你空白的期中试卷…… 初一你看不过去那群男生对刘棋的口头侮辱,去帮忙,结果之后却听到刘棋为了混进人群,也在那群男生旁边说你坏话、初二刘赟硬拉着你去揍了刘棋、还有那次逃课,你计划好了,没人发现,结果却撞上也出去开小差的班主任。” 她讲着,谭千觅也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她只能抱着莫余霏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对不起”。 莫余霏摸摸她的头发,“没有找到你,但也很幸运,能够听到别人口中的你,听话的、叛逆的、聪明的、偶尔迷糊的,很多很多。” 她还想说“都很珍贵,我一个也没敢忘”,最后没有说出口,只是安静地顺着谭千觅的脊背。 谭千觅已经说出不来话了,她忍了一会儿,察觉到情绪的反噬之后没敢犹豫,很轻很轻地哭出声。 莫余霏顺着她的头发,手指一次又一次划过。 于她而言,即便等待和寻找无望而苦闷,但也总算寻到了一些珍宝,足以挨过漫漫长夜。 可她知道,于谭千觅而言,连寻找的权力也没有。 眼泪是很神奇的东西,谭千觅很少有哭泣的欲望。 可似乎一旦开闸,那些被压下的翻涌的委屈和不满,就成倍地报复了回来。 她哽咽着说,“我当时无数次、无数次想,如,如果早一点、早一点说出来该多好,就还能见面,还能联系,而不是坐在那里,看着他们来,来往往,看着泥泞、翻涌的,灰色的一切杂糅在一起,一抬头发现昨天已经成了上世纪。” 思考的尽头才是感情和情感,它们在此刻淋漓尽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天明,你走之后一个月,学,学妹她……” 她顿了很久,才缓慢地继续说,言不成篇、词不达意,“红色的血就像线一样,每天晚上都缠着我的脖子,我,我连氧气都摸不到了。” “他们又带我搬家,流可能是那个时候就到了的吧,但是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就是被带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沈盈月早就离开了,我没有她的联系方法,刘赟也被带走了,学妹,离。” 她抽噎了一下,“世了,学姐不久之后,被她家人送去了医院,我真的不知道,那些灰色的水泥就像灌进了我的鼻子,顺着呼吸道钻满整个身体,然后、然后……” 她攥紧莫余霏的衣服,用力到手背泛起青白,像是松开一点就会被谁拉走一般。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救我啊。” 莫余霏抱紧她,“没事,别怕,别怕,我回来了,我们一起。” 强迫自己冷静几秒后,谭千觅尽力遏制着身体翻涌而起的紧绷抽搐和难受。 “……谢谢。”几分钟后,她小声说。 “嗯。”莫余霏温声答。 谭千觅彻底冷静下来,开始补充刚才漏过的细节,她还是不太舒服,但比起最初已经好多了,不至于想起来就想吐。 “一八年六月初,好像是七号,我记不太清,那天我起来之后就不太舒服,头疼很严重,那天早上没看见谭建成,我妈对我好点,看我实在难受就请了假,让我去睡觉。 好像是到中午醒的时候,发现浑身都没力气,软绵绵的很难受,隐约中看见房间,应该是整个房子里都是蓝色的光,我以为是我的幻觉,现在来看应该不是。” 她说了一段,胸膛起起伏伏,缓和一阵才继续道:“之后听到谭建成和我妈的惊呼声,我又睡过去了,也可能是昏迷。等我再醒来的时候,谭建成在……喂我吃东西,他在哭。” “嘴里的东西很腥,都是血,我咽不下去。” 说到这里时,莫余霏蹙眉,心中难受,“好了不说也可以。” 她摇头,“不行,不能有遗漏的。”至于为什么,她没有说,莫余霏也明白。 ——她怕再次错过,来不及讲。 “……”莫余霏握紧她的手,一点点抚过她的手指。 她敛眸,继续道:“其实客观来讲,没人说那个是……当时房间里很多血,跟蓝色的光混在一起,我现在想想,那些蓝光应该是从血里面散发出来的。我当时很抗拒吃那些东西,不论直觉还是思考都告诉我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谭建成当时哭着说‘你不吃你怎么活下去’,我问我妈呢,他不理我,眼泪很凶。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嘴里的味道、散落的带着血迹的衣服,种种迹象都指向那个答案,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为了让我活下去,我问那我妈呢,他只是一个劲儿往我嘴里塞,我当时被捆在床上,挣扎到昏过去。” 说完,她闭眼深呼吸,而后睁眼继续叙述,语气很平静。 “之后,我再也没离开过房间,他把很多器械搬到家里了,对我进行实验。最开始他说是为了让我妈回来,我当时状况其实不太好,浑浑噩噩的,时间什么的都失去了概念。 到八九月份的时候,现在想想,谭建成当时也不太对,跟换了个人一样。谭可就是在那段时间出现的,九月份他把我带到地下,还是实验。 当时大多时候都是谭可在吧,她刚出来那次反抗了,但是谭建成拿了主核,能控制我的身体,她反抗也没用,之后更多就是……在帮我承受。” 第189章 “九月十八号病变爆发,那天谭建成出去了一整天。我觉得应该不是我的错觉,谭建成在那段时间完全就是变了个人,说是被谁附身也不会觉得离谱,非常冷静、理智,甚至像是毫无情绪,只一板一眼执行指令的机器人一样。这和我们之前在实验室看到的不太一样,嗯……你看到的谭建成,更像是真正的谭建成和机器人的结合体。” “反正综合来讲,我觉得谭建成身上其实还有很多东西要查。”她现在的语气异常冷静,像是以旁观者的视角来叙述这件事。 “总的来讲,从六月九号到九月份,他就在我们过年期间搬过去的那个偏远房子里实验,九月份到下一年五月六号,我被带到地下实验。八月份到第二年三四月期间,他都像是机器人,之后就跟你看到的一样了。” “五月六号,就是我有记忆开始。谭建成应该用主核让谭可拿走了我期间的所有记忆,之后我就在实验室,和程知柳、夏鱼他们在一起了,我的实验和训练都比较轻松,训练以躲避求生为主,所有实验我都能活着度过,其他实验体越往后,实验就越难熬,我一直没什么感觉。” “嗯——当年的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她松了口气,频繁眨眼,重新回归属于自己的视角。 从小开始,她就会把自己抽离出来,不停分析,这样来对抗一些让自己比较难受的事情。 只是要进入这种状态不太容易,她需要先安抚好“自己”,才能抛开“自己”。 莫余霏看着她,没说话,安静抱了一会儿,如她所愿,没多提那些阴影,而是往前看。 “我前两天去实验室的时候,最后回头看到谭建成在楼顶看着我,就是你说的那种毫无感情的眼神,我身上的伤也不是他弄的,是我拿到主核的一瞬间,主核对我造成的伤害。甚至我能找到主核,其实隐约也感觉是有人在引导。 我当时看到他那个眼神,感觉就是他让我进去的,但是找不到理由,这样就合理了,他很可能身上也有其他东西,毕竟按照你说的,流很可能是更早,也就是你寒假搬家的时候,他就拿到了,那么他所受的影响应该更大。” “嗯。”谭千觅点头,“所以说实验室的目的其实还不明晰,这些我等会儿编辑一下发给谢锦。” 顺着回忆又捋了一遍,和“流”相关的事情还有挺多,她想了想,捡着里面比较重要的事情说:“谭可应该还在,张文祺融合我们的前一天晚上,她出来了一次,实验期间,程知柳在外面敲了门。嗯……” 她皱起眉,有点儿纠结。 莫余霏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怎么了?” 谭千觅眼神越发闪躲,她那不妙的预感顿时坐实了。 “……” “那个,我先声明,谭可不是我,我也不是谭可,我们是两回事,我喜欢的东西跟她也天差地别。” 莫余霏看着她,看起来还算温和,“嗯,我知道,你说。” “谭可她好像、貌似、应该……”谭千觅瞅她一眼,往下滑落钻进她怀里,彻底隔绝两个人的目光相接。 莫余霏:“……搞得我好慌。” “哎呀~” “还撒娇,更慌了。” “……就是那个,谭可应该是对程知柳有点儿意思。”她说完立即咳嗽了一声,“也就拉拉手,应该是没有更过分的。” “……”莫余霏哽住,半晌不知道该作何心情。 “……没事,跟你又没关系。” “真的吗?” “……”假的。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三十日晚上 第92章 流曦 “思考和情感不能共存。爱的意义就是在我思考的尽头,你在等我。而思考的尽头,才是我的开始。” ——谭千觅 不管真的假的,莫余霏也不会把不满发泄到谭千觅身上,更何况本身也和谭千觅无关。 不过谭千觅到底怕她不舒服,拉着安抚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恢复记忆后,她才算明白之前莫余霏的心情。 十一月初那几天,她从实验室醒来,莫余霏以关韶的身份潜入,那几天她们计划离开实验室。 莫余霏说那次她可能会性命不保,自己当时的确很慎重,且紧张,甚至当场做了承诺。 那时候觉得怪怪的,现在来看,当时的所谓孤注一掷,果然也只是贪自己一句承诺和让自己多说一些吧。 她问莫余霏,莫余霏也承认了。 不过她现在的确能深刻理解。 十一月二号那天,莫余霏拉着她聊了很多。 当时莫余霏说:我恨不得全部都告诉你,一秒钟也难以忍受。 她现在也是,她害怕这一秒没有说,下一秒就会和当年一样,再也来不及说。 无论是关于流的事情,还是关于她们的事情,她想把一切都分毫不漏地告诉莫余霏。 很显然,莫余霏也是。 聊了许久,才将关于“流”的事项说清楚。 甚至在讲述和过程中,无论是她,还是莫余霏,都有些不易察觉的急切。 讲完最后一件事,她松了口气,平躺瘫在床上,“差不多就这样了吧。” 莫余霏也如释重负,“嗯,终于把这些杂事讲清楚了。” “杂事。”谭千觅重复一遍,笑了声。莫余霏转头看她,“嗯?” 第190章 她不用看也知道莫余霏现在什么表情,但她还是转头看了。 “嘁——”她可太清楚莫余霏这德行了,花花肠子一连串,就等着她来主动说呢。 “当然是杂事啦,正事可在后面呢。是吧,莫莫?”她语气浮夸,还带着点笑,显然是调侃人。 莫余霏飘过来一个眼神,慢腾腾“噢”了声。 她察觉到什么,把手伸下去拉住莫余霏的手,“哎真是,越绕越好,这样我就不担心你会多看别人一眼了。” 莫余霏闻声打消自己的疑虑——她的确在担心谭千觅会不会不喜欢这样绕弯,她本身的性格是不喜欢直来直去的,如果谭千觅不喜欢,自己就改掉。 听到谭千觅的话,她刚松了口气,很快反应过来,有点儿受宠若惊。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啊。” “我有对你很凶过吗?”谭千觅纳闷。 “但是没有对我这么好过。”莫余霏眨眨眼,“对谁都是。” 谭千觅闻声失笑,“那我可就又要说好听话了。”话落,她沉吟着,好听话却没出口。 几秒后,她笑眼弯弯看向莫余霏,“皇帝的新话,好听吗?” 莫余霏眸光熠熠看着她,“嗯!” 谭千觅于是便更高兴。 很多情况下,尤其在表达感情上,语言大多数时候是一种束缚。在她看来。 只“好听话”三个字所带来的幻想,远比她真说些什么,更能让莫余霏愉悦。 她希望莫余霏能开心,没有条件。 于是她凑到莫余霏耳边,小声说:“其实你拐不拐弯都很有趣。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啦,继续百变也可以,保持这个你最舒服的状态也可以。” 说完,她看到了莫余霏眼中的光,时隔六年。 莫余霏以一种平静但透露着愉悦的语气说,“你也是,可以相信我,请一定要按照对你最好的选择来,就像刚刚,你的失控对我来说也从来不是压力,反而让我轻松、高兴。” 她挑起笑容,眸中也有光。 “好!” 如莫余霏暗中所愿,她先开启了所谓“正事”的话题。 “你之前说,爱是一瞬间就能领悟的,我可能有点儿笨,我想了很久才想通。” 她说着凑近莫余霏,莫余霏也凑过来。于是两人还没分开几分钟,又抱回去了。 “好感是对于某个特征或者性质的正向反应,喜欢是对于相同特征的特殊对待。” “爱是思考的尽头。”她抱紧莫余霏,认真道,“感情出现在思考的末路,它是思考的起点,也是思考的终点。” “是明知异想天开,但还是心甘情愿。” “思考就像是数不清的藤蔓,只有把它们全都拨开,才能看到下面炽热的感情。” 莫余霏重复:“是,感情是思考的尽头,它们并不兼容。” 她轻轻笑了声,“千觅啊,果然还要是你。” 谭千觅也笑起来,“功臣不是我,是你。” “当我们去思考动机、考虑最优选择的时候,它就被盖住了啊。想什么动机呢,想什么原因呢,又何必想什么本质,感情是最强烈的感受。情绪尚且还能分析,情感又怎么会被思考束缚?” 她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你看那些灯,最先想到什么?” 莫余霏顺着看到天花板,“你怕黑,所以需要暖光灯,我喜欢暗淡里带着一点晶莹的蓝色,最开始装了这些蓝光灯。” “嗯哼,还有呢?” 莫余霏看她一眼,抿唇道:“我不太正向,偏爱暗色调,但是又总想抓住一点什么,所以想要在昏暗里加上一点晶莹的东西。你因为小时候的阴影,加上过强的想象力,所以黑暗会让你联想到不太好的东西,感到不适。” 谭千觅就知道,她笑了声,“说嘛,没关系。” 莫余霏无奈,“真的要说吗?” “嗯哼。” “我觉得自己更像是影子,所以适合昏暗的颜色。你害怕他们争吵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害怕勉强撑着的冰面破碎。” 谭千觅追问:“为什么不同于他们就会像影子,为什么影子就适合昏暗呢?我是如履薄冰,但如果冰面真的破碎,我真的会伤心吗?我又为什么会害怕呢?” 莫余霏思考了几秒,才答:“因为我觉得……额,其实我知道不同于主流也是无所谓的,但是我还是自卑了。因为你在经年累月的积累下,厌恶并恐惧很大的声音……嗯——你不怕破碎,反而期待破碎,但是这其实是一种反向的期待,是触底反弹。” “没错。”谭千觅认可,“是的,我不怕破碎,我期待破碎,但这是因为我常常经受破碎。那为什么经历破碎,反而会触底反弹呢?这不是很矛盾吗?” “既然你很清楚主流只是肤浅的愚钝,那又为什么会因为孤独而自卑呢?或者说,你其实不自卑,反而以此为荣,是吧?可这种骄傲的深处其实还是自卑,不是吗?” 莫余霏盯着她,“是。” “因为我爱我自己,所以我用期待破碎来掩饰自己恐惧破碎。因为你爱你,你爱所有的你,所以你用世界的肤浅来掩饰自己深邃的孤独。”谭千觅道。 这次不用她说,莫余霏自己便问:“可你分明知道破碎和你无关,全世界都是碎片也不影响你的完整。我也分明知道肤浅与深邃只是孤独者的墓志铭,孤独与认同也不过是客体的无聊感受。为什么呢?” 第191章 这次谭千觅给出答复:“因为我爱我,我就是不喜欢破碎。因为你爱你,你真真切切讨厌孤独。这和“破碎、孤独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来的”都没有关系。” 莫余霏下意识问:“可讨厌破碎、讨厌孤独不也有成因吗?因为你处于破碎之中,因为我处于孤独……”还没说完,她恍悟:“是啊,身处其中又和喜恶有什么关系呢?” 谭千觅笑意盈盈,“是吧。思考的尽头是层层环绕的障眼法,那里其实除了最真诚、炙热的喜恶、感情之外,什么都没有。” “硬要说的话,我们接受的文明和教育,滋养了我们的喜恶,但这些又怎么要强求呢?再深究也已经无法更改刻进骨头中的东西了。” “换个角度,你看我的手环,又能想到什么?”谭千觅说着,把自己的手腕塞给她。 “想到数不清的未完成的任务,任务成功后可以和你一起进入想象中的平静生活,任务失败后就和你一起离开……归根结底是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如果完不成那我就不要生活了。 想到怎么完成任务、完成后该做什么。” “为什么不想和我一起生活的目的呢?”谭千觅问她:“我能给你什么呢?情绪价值?你自己调控情绪的能力出类拔萃。 安稳的生活吗?你也看到了,我身上全是麻烦。 我对你的理解吗?可你常常在照顾我,因为我而改变你自己,如果我不理解,你会选择改变,而不是让我去理解。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陪伴?真的只是陪伴的话,找任何人都比找我轻松,至少他们不会问你这些问题,你应付他们也算手到擒来。” 莫余霏愣了一下,“对啊,为什么呢?我也不求你理解我啊。” 理解了她很开心,不理解她就改。 嘶—— 这问题貌似真把她问懵了,她眨了眨眼,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更悦目,其中的茫然也更可爱。 谭千觅没忍住,吧唧亲了她一口。 “因为这是没有理由的啊,就和我硬要跟你一起一样。” 答案莫余霏当然知道,但是这求解的过程她实在理解不来,蹙眉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爱的求证过程。 她在那儿自顾自想,谭千觅越看越可爱,凑过去疯狂亲她。 莫余霏起初还执着地思考,并自己给自己找更多例题,试图不参考谭千觅的标准答案,来自己推导结果。 过了一会儿,谭千觅的动作闹得她心痒,论证题只得成了课下作业。 结果她刚翻了个身,谭千觅猛地起来按住她的肩膀。 “让我试试嘛。” “……”她不太好意思,谭千觅又凑过去亲她,哼哼唧唧,“试试嘛。” 在莫余霏跟前撒娇,屡试不爽,从无败绩。 “……好。” 谭千觅喜上眉梢,扭头就把水杯递给她。 “……”莫余霏默然,很给面子地接过来喝了一口。 在躺下之前,她幽幽地犯了个欠,“你最好能到我需要喝水的程度。” 谭千觅轻哼,“我能用你的异能呢。” 莫余霏盯着她,“要用异能啊。” 谭千觅盯回去,“……不用。” 莫余霏笑着躺下,叹道:“唉,千觅啊。” 谭千觅这次的哼声成了冷哼,随即又恶狠狠道:“你等着吧!” 说罢就往下滑。 莫余霏愣了一下,没料到她要这样。谭千觅跟未卜先知似的,不等她问就道:“就这样,没商量,不行我就继续撒娇,磨到你同意。” “……”真吓人的威胁。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三十日晚上 =w= 发现有两句歌词很贴她们(不过只有几句,这首歌主要讲的是别的) “我是你迷惘时另一半倒影,你是我长夜将尽后的黎明”——《留在那年夏天的名字》三无marblue 第93章 挚爱 然而到最后,谭千觅受的次数还是多于她翻身做主人的次数。 不过她接受得很坦然,再者她也清楚,自己必须足够疲惫才能安眠。 至于究竟有没有眠,那就不得而知了。 次日,六点半时她醒了,但没有睁眼,只当自己累了,今天起晚点。 六点三十二,果不其然,莫余霏动作轻缓地起身,等她出门后,谭千觅微不可察翘起唇角。 她尝试着和莫余霏认知更正的异能建立连接,摸索了片刻,去想象一个被顶灯窥探的世界。 意识像是被轻轻抚摸,而后分作两片。 顶灯世界里的她站在房间里,稍微睁大眼睛。 原来是这样啊,这个异能还真挺神奇。不同的意识就像是两个独立的人,行为和想法互不干扰,只不过这两个人都是自己。 推开门出去,她走到莫余霏身边绕了几圈,对方完全没有察觉。 这可太好了。 莫余霏正盯着客厅,抚着下巴不知思考什么,她的神色很认真,姿态和动作在谭千觅看来也很可爱,欣赏了几分钟,她还是没过多观测,转而回去检查自己昨晚的成果。 七点,她收回所有的意识,缓缓睁开眼。 转头,莫余霏正走过来,见到她醒来,唇角盈盈的弧度如同现在看不到的晨光。 “醒了?”她在床边坐下,轻声问。 第192章 谭千觅哼唧了声,挪过去靠在她身上。 磨磨蹭蹭洗漱完,等她出来,莫余霏端着几个盘子往餐厅去,她正好跟在莫余霏身后,这次倒是没抢活儿,由莫余霏端着。 她们没有选择挨着坐,不约而同对坐餐桌两侧。 看到她在对面坐下时,莫余霏忽然别开脑袋,轻轻笑了声。 谭千觅看到她耳下的红,调侃着安慰她:“怎么,我能吃人啊?” 这可是明摆着说她知道了,莫余霏视线飘忽,几秒后轻咳,小声说:“有点紧张。” 谭千觅对她笑,“我可是很紧张。” 她们都笑起来,无意义的笑声中飘荡着局促。 莫余霏深呼吸,放稳神情,搁在桌上的手稍微抬了下,而后阳光忽地倾泻而下,落满房间。 谭千觅愣了下,眼睛立刻被阳光灌满,她情不自禁抬头,去循光的来处。 这里其实是地下,是莫余霏当时幻想中的安全之地,并没有窗户,自然也没有任何天光能闯进来。 而此时,天花板及以上像是透明化,光与暖作伴而来。 谭千觅的确没想到,她看着满室的金光,轻轻笑出声。 “送你冬天的阳光,希望清晨能跳进我们的每一天。”莫余霏看着她,掀开桌面上其中一个盘子上的银色顶盖,里面是一个深蓝点缀浅金的盒子,不大,她抬手拿起来,放到谭千觅面前。 谭千觅压不下笑意,带着略有些别扭的含蓄笑容,接过。 她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一个精致而不张扬的深色戒指,深邃的蓝中漂着仔细才能看到的淡蓝色光点,光在流动,沿着一个个流畅而柔美的暗纹浮游。 她抬头看向莫余霏,莫余霏笑得温润,缓慢起身,站起来时她垂了下头,温润的笑容在那一刻灿烂了些,显得有些傻,再抬头时恢复。 这小小的动作却让谭千觅更心动。 莫余霏走到她身边,身形放低,她在单膝跪下。 谭千觅受不了了,她捂住嘴别开视线,“真要这样啊。” 莫余霏知道她虽然不保守,但其实并不习惯直白的情感表达,她其实也是。 “我想了很多次,可能会有点尴尬,但是……”她用右手拿起那个戒指,仰视谭千觅,抬起自己的左手,手心向上。 “在你低头、我抬头的时候,这一刻的视线相接大概胜于任何言语或物质。” 伴随着她的话,谭千觅低头和她对视,言语无法描述的感受从莫余霏的口中飘入她的心头。 “我爱你,千觅。” “可以出席我的爱人吗?” 浅金色的阳光在二人眼中流转,勾勒出此间所有事物的轮廓。 看着她那从一而终的眼睛,以及其中名为“谭千觅”的那个人的轮廓,谭千觅忽然就红了眼眶。 “好,每一次,每一天,每一秒。”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莫余霏手心。 莫余霏缓慢、认真而庄重地将戒指推进她右手的无名指上。 戒指的材质是能石,剔透而晶莹,在日光映照下更绚丽。 戴好后,莫余霏垂头,在她的手指上亲吻。 当她再次抬头,目光再次相接时,谭千觅把她拉起来,与她相拥。 良久,二人分开,莫余霏笑着,神情也如头顶那冬日的暖阳。 她拿起另一个盘子上的顶盖,里面是一个纯白色的硬质纸盒。 “你听过、也看过其中的一部分,但里面还有更多更多,那些无法当面讲出的话、没来得及开口的心声。”她拿起来,再次递给谭千觅。 “是……手机吗?”谭千觅接过,唇角也挂着落不下的弧度。 “嗯。”莫余霏点头,玩笑一般补充:“消过毒了。” 谭千觅被逗笑,她也笑出声。 莫余霏正准备拉开第三个盘子上的顶盖,她的手刚碰到,谭千觅忽地抬手,按在她的手背上。 她一愣,抬头看向谭千觅,谭千觅笑而不语,低头握着她的手,一起拉开。 三朵花,以及一个小小的册子。 莫余霏愣住,她只准备了一朵花,几分钟前才检查过。 谭千觅看她一眼,笑意更浓。 她抬手打了个响指,透明化的天花板恢复原状,室内的灯光也全部暗下来。 几秒后,从角落开始,一个个深蓝色的光点飘起,越向上,颜色越浅。 无数晶莹的光如游鱼般来往、穿行。 昏暗的梦幻中,莫余霏看着谭千觅,觉得整个世界再没有一刻比此刻更耀眼。 谭千觅露出与她如出一辙的温和而包容的笑。 这本就是最初的最初,在湖滨湾桥上,夹杂着江风和发丝间清香,如惊鸿一般进入莫余霏世界的笑容。 拿起那个册子递出去,她没有低头,而是直直看着莫余霏,稍挑眉,笑容的幅度也顺势变大一些。 莫余霏咬着唇,稍颤着手接过,她才抬手碰到,谭千觅就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从手边的盘子中拿出一串手链,轻柔地给她戴上。 手链上串着的是颜色各异的小石子,以白色居多,而每一块白色的石头上,都雕刻有不同的花纹。 这些白色的石头,莫余霏怎么会不熟悉? 她不可思议,“当,当时……” 谭千觅垂头给她戴,笑了声,答:“嗯,当时我留了很多,想着总会用上的,准备了很久呢。” 第193章 很久很久以前,客观来讲,也不过一个多月,但这一个多月,却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十月十五日下午,她们还和林笙在一起,下午时变异种兽群不断涌来,她们在一处草野待着。 当时莫余霏找到了很多漂亮又圆润的白石,雕了一下午,做了一个项链给谭千觅,那条项链现在就在她脖子上。 莫余霏还是不可思议,“那时你才见我两天……” 谭千觅点头,嗓音轻盈,“嗯,是呀~” 手链戴好了,她抬头对着莫余霏笑,“时间长短并不影响我对‘我们未来会怎么样’的判断,不是吗?” 当时总觉得那些石头会派上用场,她留了很多。 也亏是留得多,她这双笨手糟蹋报废了那么多,还能留下几块儿。 莫余霏像是大脑反应不及,低头看着那串手链,愣愣的有点傻。 谭千觅静静看着她。 嗯,很可爱。 “我的爱人,现在可以打开它了。”等了几十秒,她才含笑开口。 莫余霏抬头看看她,又低头看看手链,最后转头看向手中的小册子。 末了又抬头看她,傻愣愣眨眼。 她忍俊不禁,重复:“我可爱的爱人。” 莫余霏宕机的大脑终于慢吞吞回过神,颤着手打开那本小册子。里面是谭千觅写的一些话。 首页只有一行字——假如我有三朵花 她笨手笨脚去往后翻,翻了三次才成功翻到第二页。 谭千觅最后笑了一下,开口:“假如我有三朵花。” 第二页写着:一朵给你,一朵给她 谭千觅的声音穿过一浪又一浪的空气,拂开一颗颗生动轻盈的光点,来到她的耳畔。 “第一朵送给你,奖励你独自走过九万里沙。” 说着,她将一朵花放进莫余霏手里。 “第二朵送给过去的那个她,祝福她将跋涉的是三千里风花雪月,而非九万里泥沙俱下。” 第二朵。 莫余霏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往后翻,可越是着急越是在意,反而连张纸都翻不过去。 她不想错过! 谭千觅知道她想要自己的话和册子里的内容契合,便停下,安静等她翻到第三页,才继续讲。 第三页写着:还有一朵搭作花桥,连接你和另一个她 “第三朵用来搭建一座桥,连接你和这个世界,希望未来的那个她不必忧患于虚妄的想象,而只是诚挚地感受喜怒哀乐、爱憎善恶。” 第三朵。 话落,她提起笑,不知为何,自己也红了眼睛。 莫余霏眼中早已是莹莹一片,她上前抱住谭千觅,胸腔轻微震颤,搞得谭千觅也有点想哭。 她轻拍莫余霏后背,用笑音堵住鼻腔中的酸涩,轻声感叹:“我的爱人啊,我多想……多想……” 多想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莫余霏的哭音到底还是钻出胸腔,来到了她的耳边。 可恶啊,她不想哭来着,结果到最后,转来转去的泪珠还是冲出了眼眶。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二月一日早上 =w= 戒指在女生右手无名指表示热恋 第94章 白猫 平复了好一会儿,两人才都恢复平静。 莫余霏抱着她坐在椅子上,看向最后一个盘子,“这个总不能给我换了吧?” 谭千觅盯着她笑着摇头,她只把其中放营养剂的那个换成了手链。 至此也没必要讲过多的话,莫余霏伸手拉开盖子,露出里面发光的蓝色球体。 倒是不大,直径只两指长。 “主核吗?”谭千觅猜测。 “对。”莫余霏递给她,“它应该属于你自己。” 谭千觅在她腿上坐着,视线比她要高点,侧眸看向她的眼睛,似笑非笑。 “我还以为你会自己留着呢。”她倒是不介意啦。 莫余霏无辜,“一个月前倒是可能会,现在怎么也不可能了。” 谭千觅挑起眉梢,接过来,似漫不经心地随口应:“我们莫莫现在是心理健康了。” 莫余霏盯着她。 她憋了一会儿,没忍住笑出声,转过去低头亲了亲莫余霏,“逗你的啦。” 莫余霏小声,“不是送你,是还给你。” 飘她一眼,谭千觅轻笑,垂眸看向手心里蓝色的光球,“嗯……一身伤啊。” 莫余霏顺势轻吻她的耳朵,“我怕对你有什么影响,一直没动它,一起看看?” 它的触感很奇特,捏着它就像握着一团凝聚的水。 谭千觅用五指指腹捏着它,稍一用力,发觉手指可以陷进去。 试探时,她身体上没什么不适,才敢往里戳得更深。 莫余霏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尾巴冒出来蓄势待发。 陷进去快一厘米时,谭千觅还是没什么感觉,直到陷进去的食指碰到另一侧的拇指时,她心中突然冒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甚至,她回顾了一下,和她当时建造自己的精神世界时有点像。 “好像又是通过意识、想法之类的。”她说着,把食指拿出来,询问莫余霏,“我试试从两侧同时伸进去?” “好。”莫余霏说得轻松,肢体语言却紧绷了起来。 谭千觅察觉到,另一只手伸过去抓住她的尾巴。 第194章 “……!”莫余霏顿时更紧绷,而后才缓缓放松。 “别怕啦,我其实隐隐有点感觉,但是说不出来,反正不危险的。说起来好久没见小老虎了。” 莫余霏:“……它又不好看。” 这话谭千觅就不认同了,“我觉得好看。” “……噢。” 见她没那么紧张,谭千觅才回归正题,她有点儿感觉,就没再犹豫,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同时从两侧往内陷入。 当拇指和食指在主核内部相碰时,那种“等待构建”的感觉再次出现。 她最先想到自己身上曾经冒出来的白毛,按着这个幻想推进,到底是第一次,没把握好尺度,一下子推进得有点儿猛。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忽然往下落。 莫余霏来不及震惊,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主核,一手托住突然冒出来的、被衣服盖着的白猫。 “……” 一人一猫相顾无言。 准确来说,是莫余霏看着衣服包住的猫,默然。 谭千觅也挺懵的,但是她接受良好,之前知道莫余霏、万成儒都是因为她才动物化时,她也偶尔想过各种猜测,不是没有这种情况。 她试图讲人话。 “喵喵喵。”帮我把衣服拉开呗。 莫余霏扑哧笑出声。 谭千觅:“……”原来我是猫啊。 莫余霏把衣服拨开,露出她的真容。 她笑眼弯弯,“白猫,很漂亮。” 谭千觅心想:哦,原来我是白猫啊。 她倒是没有莫余霏那么抗拒兽形,也不抗拒动物的叫唤声,对着莫余霏嗷了一声就跳下去。 莫余霏倒是想拦,尾巴才伸出去一点,看着身前散落的衣服,只能先随她去,自己把衣服收拾好。 谭千觅一溜烟就跑到卧室前,准备进去照照镜子,结果看着略有些高的门把手。 “……” 死去的回忆突然攻击我。 莫余霏估计也是想到了,匆匆跑过来,矮身把她抱起来,“以后我们不关门。” “喵喵。”谭千觅倒也没那么脆弱,区区一点陈年往事而已,她早不是那个够不着门把手、打不开门的小女孩了。 莫余霏推门进去,谭千觅感受着新奇的视角,看着对现在的自己来说略高的降落距离,跃跃欲试。 “哎……”莫余霏一个没抱住,她就飞出去了,精准降落在镜子前。 “……唉。”莫余霏戛然而止的半截气息续上。 谭千觅在镜子前走了几圈。 的确是白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是蓝色的,她记得莫余霏变成白虎后,眼睛和她本来的颜色是一样的,就是浅了一点。 毛发不长不短,身材不胖不瘦。总结:挺好看的。 身后出现一个巨人,她转身,蓄力一个猛窜,加上莫余霏有准备接住她,完美升空又降落。 嗯,跳得也挺高。 除此之外,她也没什么情绪起伏了。毕竟自己摸不着自己,看起来这么好摸也是白搭。 莫余霏看起来就要比她高兴多了。 谭千觅想了想,如果自己是莫余霏,估计也高兴。 尾巴尖被捉住,她转头,终于理解了莫余霏的尾巴尖为什么总是晃来晃去,一副勾引自己的模样。 好吧,原来是完全无意识的摆动啊。 被握住的地方略痒,她起了心思逗人,唤了一声后把尾巴抽出来,搭在她的手腕上。 莫余霏的目光果然被黏住。 谭千觅正觉有趣,却见她挪开了目光。 嗯嗯嗯?竟然能忍住? “嗯——我先去收拾衣服,千觅,你等一下,马上回来,很快。”说着,莫余霏把她放下,动作很温柔,边转头出去,又啰嗦地嘱咐,“别乱跑啊,马上回来。” 的确很快,一分钟不到,她就抱着一摞衣服拐回来了。 看着她挨个把衣服挂到衣架上,莫名有点色气,躁得慌,谭千觅转头,眼不见为净。 她现在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猫咪。 莫余霏的确是有意逗她,转头看人已经转身了,她无声笑了笑,在单人椅上坐下,拍拍自己的腿。 谭千觅现在起跳已经十分自然了,三两步蹿上去。 地面不脏,但她感觉莫余霏等会儿肯定得洗澡。 “主核如果要这么用的话,之后我去找人定制一个盒子。”莫余霏一手抚着她的脊背,一手拿起刚刚带进来的主核,“球形的盒子,外面的护层检测到是你之后,施加一定的力气,某个地方的护层可以消失,方便你的手伸进去。怎么样?” 谭千觅当然是不会说话的,她只会喵喵喵,不过莫余霏把主核放到了她的面前,她了然,两只前爪伸进去,相碰。 这次构建她就小心得多,没触发什么别的东西,乖乖把自己变回了人。 刚变回来,她立刻抬手捂住莫余霏的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人什么鬼心思。 果不其然,她刚抬手,莫余霏是没阻止,但是她那笑声可是一点不掩饰。 “……” “不许看。”她也没有特别不好意思,但是还是略显凶狠地威胁了一下,“偷看的话别怪我咬你。” 莫余霏边笑边点头。 谭千觅轻哼,从她身上下去,拿起她挂刚好的衣服穿上。 她刚穿好,腰被人从身后揽住,又坐回了某人身上。 第195章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身上的伤口被压到真的不会疼吗?” 她之前坐莫余霏身上的时候都于心不忍,但是当时气氛在,她要是莫余霏也不希望自己跳开。 莫余霏含笑看着她,“那算什么。” 谭千觅闻声却噌的一声挣开她起来,一本正经道:“彻底好之前不可以。” 莫余霏眨眼,她视若罔闻,矮身蹲下,拉开她的衣角检查里面的绷带有没有渗血。 某些时候气氛更重要,但现在很显然不是某些时候,那就不能任由莫余霏乱来。 “没渗血,恢复得还可以,但是还没好全。”她放下莫余霏的衣服,拿起旁边的主核。 莫余霏试图拉她,她抓住莫余霏伸过来的手,一边义正言辞一边谈论正事,并行的思绪互不干扰。 “不可以。找那些人做吗?那得跟谢锦她们说一声,不然送不到附近。” 莫余霏见状知道没戏,约莫对于义正言辞的“不可以”也是喜欢的,便没再提,只拉着她去了旁边的双人沙发上,不玩儿叠叠乐,只挨在一起。 “嗯,是他们。这里有很多能石,只要给出足够的能石,天上的星星也有的是人能摘下来。” 她说着,用手环投出这里的立体图,指着一个房间道:“里面都是能石,你应该也感觉出来了。” 谭千觅点头,把自己用主核时的感受和具体用法告诉莫余霏。莫余霏了然,对于所谓“盒子与护层”的要求就更细致。 她翻出手环上一个消息框,输入自己的要求和对应报酬,没多久,消息框中出现别人的回复。 “就是这样,我把你也拉进去。”她说着,谭千觅十分自觉主动伸出自己的手环给她操作,让她教自己怎么用。 主核的事情也了了,似乎就真的没什么事情要做了。 倒也不是,谭千觅看向莫余霏,想到什么,唇角瞧起来。 “变吧。” “……”莫余霏试图挪开话题,她想说:先吃饭嘛,上次来这里,那天你没吹干头发,饭也没认真吃,我当时脑子也轴着,后来难受了好久。 这样说,千觅一定会为了照顾自己的小毛病而同意。 但是很显然,即便千觅表现得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对于“吃”这件事想来也不会多渴望。 就连早上的告白,她之所以选择餐厅,就是因为知道“千觅知晓她不会主动提‘吃’,去餐厅肯定另有其意”,借此达到暗示的效果。 所以这理由再用就有点儿蹩脚。 一时间没能想出第二个谭千觅一定会同意的理由,她略头疼。 谭千觅笑盈盈看着她,“嗯?想用什么理由,怎么不说?” 她眨巴眼睛,试图打动谭千觅,同时脑子疯狂运转。 谭千觅也真抬手抚着下巴,沉吟,“嗯——先放你去吃饭,也可以放你去洗个澡,我在这儿等着。” “……”什么退路都给她堵死了。 不对,还有最后一条路。 她还没开口,谭千觅就长长哦了一声,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我可以给你摸呀,随意摸,不过好久没看到你变了嘛,等之后你想怎么摸猫猫就怎么摸。” “……千觅。” “嗯?”谭千觅越看越觉得她可爱。 可爱,但是她不吃撒娇这一套,故作不懂,“怎么啦?” “……”有时候就挺不知所措的。 最后还是变了,毕竟说到底只是情趣,她也耐不住谭千觅撒娇。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二月一日早上 第95章 以南 十二月十一日,即十天后。 微凉的晨光裹着湿冷,寒意直往骨头里钻。 刚出去,谭千觅下意识哆嗦了下,莫余霏靠近,把水杯塞进她手里。 走出家里的大门,往外就是来时的那片林子,才过十天,叶子已经落了不少,但也有不同品种的树屹立于寒冬。 谢锦和言律在前面等着。 她捂着水杯喟叹,抬头看到她们,提起一个温和的笑。 谢锦正准备开口,言律拉了她一下,道:“先去基地休息一会儿,详细跟你们讲讲?” “……你拉我干嘛?”谢锦犹豫了一下,反正在场只有自己人,索性问。 “……” 谭千觅扑哧一声笑出来,“没事没事,多熟悉了,直接去就行,你们如果有没准备好的,我们再去基地等一下,准备好直接出发就行。” 路过谢锦时,她抬手抱了谢锦一下,同时笑道:“言姐怕你吓着我呢。” 言律:“……” 谢锦了然,拍拍言律,“没事,如果单独照顾她,她自己反而难受。” 谭千觅:“……” 这次轮到言律笑出声,稍一挑眉看向她,“难受?” “……确实难受。”虽然此难受非彼难受。 谢锦知道自己说话比较直,不过除了必要场合,她也不大在意,“走了。” 据她们说抓到了谭建成,还从他那里得知了不少信息,此次就是去谭建成口中的“最开始的地方”。 总共有三辆车,路过第二辆时,谭千觅感觉到“链接”,问:“里面是万成儒吗?” “是的。”谢锦答。 她思索一瞬,瞥了眼莫余霏,莫余霏稍稍点头,她便道:“他的异能是读取附近人类的情绪,上次在实验室那个是他不错,估计是提前从我们那儿读取到了一些不对劲的情绪,所以做了另一手打算。” 第196章 “嗯——”沉吟着,几秒后她松开微微蹙起的眉心,道:“现在他身上流的浓度,还不到之前的五分之一。” 谢锦点头表示知道,“大体上没错,他这个身体和当时你那个一样,也是克隆体,至于意识怎么挪过来,和当时他们准备对你做的实验性质差不多,具体原理我们还没弄明白,只知道他们确实有办法移动意识层面的东西。” “哦~”谭千觅拖长声音,这语气听着就轻松不少,“怪不得呢,我说怎么感觉怪怪的。” 谢锦看她一眼,“带上他是担心那个地方会用到具备大量流的生命体。” 谭千觅还没开口呢,她又继续说,“你和莫余霏,我,言律,我们四个在第一辆车。第二辆车里还有张文祺和负责万成儒的一些人员,第三辆车是随行士兵。我们先去东南方找林笙和舒嘉,以及刘润玥。” 这可真是讲得太详细了,自打几年前,谭千觅就少有被详细告知过状况,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道:“谢谢。” “谢什么,走了。”谢锦不吃她细腻的那一套,转头上车。 她回头看了眼莫余霏,对她稍稍挑眉,眼中有些光亮,而后拉着她往前走,跟上谢锦,顶嘴似的道:“谢什么,谢锦啊。” 谢锦:“……” 这回搭话的却是言律,她看着谭千觅,友好地玩笑道:“谢谢谢锦?” 谭千觅和莫余霏闻声都被逗笑。 谢锦横了一眼言律,“……神经。” 于是愈发好笑。 谭千觅、莫余霏、言律都是很会搭话的人,唯独一个谢锦反其道而行之,如此偏偏增添了几分乐趣,一路行来,倒也算愉悦。 一路向东南行驶,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的时候,谭千觅略有点儿困,昏昏沉沉中,她惶然惊醒。 “怎么了?”揽着她的莫余霏小声问。 她缓了一瞬,从自己的感受中抽身而出,摇摇头看了眼地图,转而用担忧的目光看向莫余霏。 马上就到林笙她们的驻扎地了,她怕莫余霏会心里不太舒服。 莫余霏对她笑了下,同样摇头。 又盯了几秒,没从她的神色中瞧出异样,谭千觅才松力靠到她身上,上下眼皮继续打架。 她实在困,剩下的一小段路似乎也睡过去了,不过这段路虽然没睡安稳,但是没做梦。 莫余霏晓得她每天的睡眠需求比较高,可能是流的原因,也可能是她本身就爱多想,所以电量消耗比较快。 见她又睡过去,才明目张胆把视线长时间定在她身上。 盯着人,不知想到什么,她忽地溢出一份笑。 兴许是其中的愉悦有些庞大,她挪开视线,想要看一会儿窗外,以此消解。 结果刚抬头,恰对上后视镜里谢锦的视线。 谢锦:盯—— 莫余霏:“……” 她尬住,因为猜到谢锦可能看了有一会儿了,由于不是直接盯着她本人,所以她没察觉。 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尴尬的笑,谢锦不言不语,继续看着她。 “……”莫名心虚。 心里飘忽一瞬,她索性不管,转头看向窗外。 偏南方的冬天啊。 枯黄的树叶与翠绿共存,枯槁的枝桠同青山起舞。 她分出一个意识,熟门熟路把景色拍下来。 谢锦看过去一眼,见状也没说什么。 距离目的地还有几百米的时候,谢锦道:“把她喊醒吧。” 无需多言,莫余霏也看到前方的驻扎台了,看附近的情况,应该有不少人聚集在这里。 这是几年前对抗动植物时,南辖区建造的驻扎台,几栋楼和一些破败的设备,易守难攻。 虽然这情况也表明了,这道驻扎台的防线最后还是失守了,但建筑到底坚固,还顽强地挺立着。 低头看,谭千觅的神色舒缓,显然没做噩梦。 她不是很忍心喊人起来,一抬头又对上镜子里的视线,这次还是两道。 “……” 本来想说让她们先下去,不过这样可能会无中生有,本来没什么也有什么了,反而让千觅之后不太自在,还是算了。 “千觅?”她小小声喊。 谢锦&&言律:“……”你喊蚊子呢? 莫余霏不管她们,自顾自按照自己喊人的方式,还是小小声,但是大了那么一丢丢。 谢锦无语,言律倒是来了兴趣,目不转睛盯着后视镜,这一路颠簸谭千觅都没带醒的,这么小声真能把人喊起来啊? “起来啦~”莫余霏继续第三次小小声。 言律越发好奇,但是你别说,谭千觅还真就起来了。 她哼哼唧唧抬起手就往莫余霏脖子上揽,莫余霏僵着身子,但也不好不动弹,只得低头配合。等她抱上去,埋头进了莫余霏怀里,又哼唧了几秒,莫余霏正准备提醒,她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言律想到什么,忙挪开视线憋好自己的笑,谢锦这会儿倒是上来了点儿恶趣味,直直通过后视镜看向谭千觅。 谭千觅的目光一点点挪到镜子上,正正好和谢锦对视。 “……”死了算了。 谢锦还莫名其妙笑了一声,用她那平静无波的声音说:“挺好。” “……”什么挺好?一点儿也不好! 莫余霏也没想到这一出,虽然、也许、可能,嗯……也许有她纵容的因素? 第197章 当然这话不能跟千觅说。 她替谭千觅咳嗽一声,挪开话题,“走吧,我跟林笙说了大概时间,晚了她们就等久了。” 言律到底体贴,拉着谢锦下车了。 谭千觅顿时瘫倒在莫余霏的腿上,发出绝望的声音,“地球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莫余霏没忍住笑了声,虽然收得快,但谭千觅又不聋。 “……” “我给你容。”莫余霏一想,谭千觅既不聋也不傻,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索性没再藏,光明正大地笑出声,抱着她准备下车。 怀里人果不其然挣扎起来,“可别,我这还有点儿脸呢,手脚健全、四肢完善。” 车外,言律和谢锦走得不快,有意等她们追上。 言律瞟了眼谢锦,欲言又止。 谢锦转头看她,“怎么了?” 她摇头,“没事。” 谢锦继续盯着她。 过了几秒,她轻咳,“现在小年轻都……呃——我们当时……” 谢锦的眼神顿时微妙起来,“你当时比她俩加起来都腻歪。” “……!”言律立即加快步子,“瞎扯。” 谢锦拉住她,“走那么快干嘛,你怎么了?” 言律正经道:“没怎么,就瞧见了所以提一嘴,还能怎么了嘛,人几岁我几岁。” 谢锦也一本正经回答:“一个二十一,一个马上二十六。你三十二,也没多大。” “说得跟你多大一样。”言律瞅着她,“你还小我三岁呢。” 谢锦点头,“是的,所以也没多大。” 言律重复:“确实是没多大,还年轻呢。” “所以你怎么了?” “……”言律默然,又有点儿羞耻。 谢锦扑哧笑了声。 言律:“……”就知道,闷里骚一个。 “言组长三十也跟十三一样可爱。”谢锦继续用平静的嗓音说。 只是在这情景的衬托下,怎么听怎么像故意的了。 言律心里跟烧了团火似的,她看看谢锦,谢锦露出外人难以见到的笑。 这一看顿时火上顿时来了团水,噼里啪啦一顿烧,水汽蒸腾着浸着整颗心。 她咽咽口水,“你最好见过十三岁的我。” 谢锦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这一哼也不得了,言律左右看了看,迅速在她耳朵上碰了一下,而后回头催后面慢吞吞的两个人,“蜗牛都得喊你们俩一声蜗王。” 谭千觅&&莫余霏:寻思着我们这也不算慢啊。 不约而同的,下一瞬她们同时想:言律这是怎么了? 再下一瞬,答案浮现在脑海,她们同时看向谢锦。 哦~~~ 谭千觅顿时就不尴尬了,尴尬转移定律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二月十一日 第96章 以春 穿过层层人海后,有别于她们想象中的重逢,林笙看到莫余霏时,眼中没有丝毫的犹疑与闪烁,而是二话不说过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事后据莫余霏回忆,挺温暖的,不过当时她确实愣了下。 谭千觅也懵了一瞬,感受到林笙最诚挚的感情流露,以及后面跃跃欲试的刘润玥时,她的脑子才反应过来——啊……又是这样。 旁观着,她体会到了莫余霏看自己和谢锦拥抱时的感觉。 她知道莫余霏理解自己,不会真介意,但不舒服肯定是有一点点的。 原来这种她曾以为的不舒服,其实并没有啊。 甚至,她其实有点想笑,并不是觉得搞笑,而是恍若春三月河流解冻,阳光透过一层层渐融的晶莹冰层,将流动的水包裹住。 很舒服。 这很好,猜测错了也没关系,她希望莫余霏能感受到更多正面的情绪。 “哎,我呢我呢,莫姐竟然给抱,两个月不见了,也合理嗷,我也来我也来。”刘润玥在后面迫不及待,手甚至已经张开了,就差一个虎扑上去把林笙和莫余霏一起抱住。 林笙酝酿好的情绪登时给破功了,松手后转头敲了下她的脑袋。 “嘿!”刘润玥不跟她计较,眼睛放光看着莫余霏,身子已经前倾了,人倒是定在原地,愣是没敢动,也不知道莫余霏在她那儿立了个什么形象。 谭千觅看着,颇为好笑。 莫余霏也算是缓慢反应过来了,她所设想、笃信的那些,林笙应该是……都没有做的吧?之后还要再探探。 至于刘润玥,她毫不犹豫拒绝,“起开。” “凭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啊?”刘润玥一下子撅起嘴。 言律估摸着也是少见还能保持这么天真的人,跟谢锦杵在旁边旁观,谭千觅也在旁观,莫名想到:嗯,以三足鼎立之势作壁上观。 这成语用的,当年她语文老师很喜欢她来着呢。 不扯她怎么想的,那边刘润玥可是实打实委屈,“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每天念叨一遍都算少的了!小气鬼,抱也不给抱。” 莫余霏:“……” 舒嘉正坐沙发上捣鼓她那些巨大的蓝屏和投射出的模型,倒是不忘插嘴,“可得了,天天也就在吃饭时候念,也不是念叨人,是念叨阿莫那些吃的。” 她面无表情、话无波澜地学:“啊我的天啊,莫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不想吃营养剂啦。” 第198章 关键她也不学语气,就那一副半死不活的调调,而后立刻加快语速,莫得感情道:“就这样,每天三遍。” 刘润玥宕在原地,其他人笑出声。 “舒嘉——!你一天不跟我对着干就不舒服是吧?”她嚎叫着去拉扯舒嘉,被林笙拎着领子拎回去,“停,我们嘉嘉又没说错。” 舒嘉推了推眼镜,深藏功与名,“是,没错。” 刘润玥再次宕在原地,她深呼吸,转头一看刘润年不在,没人跟自己一伙儿,顿时换了副嘴脸,“哎别在意这些细节嘛~莫姐,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啊!” 莫余霏已经完全温习好自己之前的形象了,对她露出一个浅笑。 刘润玥抬眼看她,自己收回手,给自己找台阶下,收到胸前对手指,用蜡笔小新的声音说:“不抱就不抱嘛。” 谭千觅笑得肚疼,她看准时机找准气氛道:“没关系,身体被嫌弃是因为灰尘,心可是一尘不染的,你的心可以和她的心贴贴。” “哎——”刘润玥大喘气,目光锁定到她,“——哎~对,还是谭谭会说话。” 说着,她双臂间的怀抱也锁定了谭千觅,谭千觅倒是不介意,伸手和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刘润玥爽了,转头就亲了她一口。 她自小到大,回家都会在亲人左右脸都来一口,现在偶尔也会亲林笙和舒嘉,她们没有莫余霏的洁癖,见她可爱也就都惯着了。 谭千觅笑容定格了一瞬,很快恢复,不动声色又自然而然地跟她分开。 刘润玥倒是无甚察觉,直到转头看见莫余霏的眼神,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咋啦?我可没碰你啊,再说我这每天都洗澡的哪有你想的那么脏。” 莫余霏微笑看着她,也不说话。 言律和林笙实在忍不住了,不过她们都还是有点儿抑制力的,暂且没有出声。 场面陷入诡异的安静,舒嘉纳闷,回头瞅了一眼,她没见着刚刚的场面,也疑惑:“怎么都不说话了?” 敢于以巧妙之势打破这种尴尬的一般是谭千觅,但谭千觅此刻陷入了沉默。 言律和林笙更多是看热闹,谢锦内心戏没她俩那么多,见状也只是觉得略有点儿好笑,加上她和言律跟林笙、舒嘉其实是认识的,至于刘润玥,是她单方面认识,毕竟还动了人家的记忆。 这种场景也不会出现物理意义上的危险,她便开口解释:“刘润玥亲了谭千觅,莫余霏……” 她刚说完前半句,舒嘉了然,她可没忍,扑哧笑出声。 谢锦还没说完,刘润玥眼一瞪嘴一张,恍然大悟,“卧槽!” 言律和林笙便也不再忍耐,纷纷笑出声。 刘润玥没心思管她们怎么笑了,在场可就她亲眼看见过啊,莫姐可太……不能说脏话,会被莫姐骂……她可太凶残了啊。 她眨巴眼,试图浑水摸鱼蒙混过关,“我就,就下意识啊,真没那个意思。” 莫余霏面上的笑容从始至终都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 谭千觅转头瞧了眼。 哦呦,坏事儿,莫余霏真介意了。 打眼一瞧,刘润玥这会儿可能是在表演的同时逗乐大家,但那害怕似乎还真不是装的。 她轻咳一声,转头冲莫余霏抬手,莫余霏神色稍微变了变,但是没拒绝,谭千觅便上去抱了她一下,然后回头对可怜兮兮的刘润玥道:“好了,你抱了我,我抱了她,根据热传递定律,约等于你抱了她。” 舒嘉幽幽道:“热传递是这么用的吗?而且就算传递,那她……” 林笙靠在沙发边,闻声猜到她要说什么,抬手就敲了下木鱼脑袋。 “哦。”舒嘉默然,闭嘴了。 这场景不知道戳到谢锦哪个奇形怪状的笑点了,她突然笑出声。 于是言律、林笙、谭千觅同时陷入尴尬状态,虽然原因不太一样。 反正刘润玥是不尴尬了,也不害怕了,对谭千觅道:“哎还是谭谭好,你要看电影吗?我昨天下载了好多,她们谈事儿的话我们去看吧,现在才四点,晚上六点吃饭的话,正好够一部电影的时间。” 说完,她后知后觉,赶忙找补道:“我听林笙姐说你们是有事情要谈,之后可能还得出去一趟,赶时间吗?赶时间就算了。” 找补的头一旦起了,尾巴就是无穷尽的,她又反应过来对谭千觅道:“你要参加她们的聊天吗?我反正是没事正准备看,你如果也没事的话可以来跟我一起看,有事就算了。” “不赶时间,可以看。”谢锦挺喜欢这样的小孩儿,还算温和地答,说完她看向谭千觅。 谭千觅想了想,“行啊,我没事。” 她拉拉莫余霏的手,在她手心挠了下,莫余霏以更轻的力道回应,她眼尾稍稍弯了些,最后捏了下她的手指。 “走吧,看什么呀?嗯——你都有啥呀?”她跟刘润玥一起进其中一个房间。 莫余霏看了两秒,不咸不淡收回目光。 算了,反正留自己对外也是一样的,让千觅跟那“傻子”放松一会儿也挺好。 正好千觅也尴尬不舒服,和刘润玥待一起可能好点。 她倒也没想错,谭千觅确实不大舒服。 刚刚是把战火和众人注意力从刘润玥身上挪开了,取而代之的当然是她,以及无所谓的舒嘉。人舒嘉是的确无所谓,她可有所谓,太有所谓了。 第199章 有些人看着还活着,实际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而在刘润玥面前,她恰好是可以展现出来的。 合上房门后,她长叹,“啊——尬死我了。” 刘润玥进来之后就三两步跳到床上、拉过平板、鲤鱼打挺翻身起来、跳回原地,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闻声回头看谭千觅,反应了几秒道:“哦~你有点社恐来着,刚刚当我们面抱莫姐估计的确让你不太舒服。” 谭千觅点头,叹息,“是啊。” 提到这里,刘润玥忍不住再次道谢,“哎,谭谭你人真好。” 谭千觅摇头,一副后怕的模样,“没事没事,刚也太修罗场了。” 刘润玥拍拍她的肩膀,豪迈道:“没事!据林笙姐说之后我可能要跟她们一起去,你应该也去吧?再有这场面我保护你,我脸皮厚我不怕,下次只要没莫姐在场,我都保护你!你不用给我解围。” 谭千觅被逗笑,“还有这样说自己脸皮厚的呀?” “嗨~”刘润玥不以为意,把单人桌椅拉过来,边调整位置边说,“这有什么,我的确不怕生,有时候场面挺尴尬的,这时候就需要我挺身而出,咳,只要莫姐不在。所以如果我们真一块儿去了,那还挺好的,你帮我应付莫姐,我帮你处理各种尴尬。” 说完,她把平板放在桌上,把谭千觅按到椅子上坐下,自己退后一步坐在床上,“我还是坐这儿吧,咱俩分开,不然一会儿她万一瞅见,又记我一笔。” 谭千觅回头看她一眼,见她的视角也不错,这个位置两人都能看得比较舒服,便按了开始:“好说。” 她有预感,如果刘润玥跟着,自己确实会舒服很多。 谢锦和舒嘉都在,她不敢想。虽然言律和林笙的情商都蛮高的,莫余霏也不太喜欢尴尬的场面,但如果只有自己在,不用多说,怎么想怎么让自己想要逃离地球。 毕竟还有个隐藏炸弹,莫余霏这厮偶尔会故意制造一些场面看自己反应,譬如来时喊她起来。加上谢锦和舒嘉两个直脑袋,没活路了。 有刘润玥一起分担火力可轻松太多了。 虽然整体而言还挺有趣的,但是脚趾抓地并不有趣。唉,如何才能获得舒嘉一样的脑袋呢? 显然,这个问题无解。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二月十一日 第97章 内外 六点,电影快结束时,门被人敲了敲。 刘润玥喊:“知道啦,马上就出去,几分钟。” 谭千觅回头看她一眼,眨了下眼转回去继续看电影了。 之前来的那两天其实也见她们吃饭,但现在情况应该更差才对,如果是营养剂的话为什么要一天三顿呢?三天一次就可以了吧? 要不用谢锦的异能去探探她的记忆?念头刚起,想了想还是作罢。 这种事情问就可以了,没必要搞这些。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异能、流之类的东西。 这个问题很快也得到了答案。 谢锦解释:“正规营养剂之前南北辖区都产出,二次病变后只有南辖区内部生产,人体供养体内的流所需要的能量在不断变多,营养剂所含能量不变,摄入量就要增加。” 谭千觅出来后直奔谢锦,谢锦也的确答她了。 正巧,她说着,言律恰从外面进来,对林笙道:“都给刘润年了。” “没问题,交给他就可以放心了。”林笙答。她说完往一个房间的阳台去,看样子似乎是要和人通话。 谭千觅顺势看向言律,言律刚闲下来,对上她的视线,“嗯?怎么了?” 她犹豫了一瞬,选择问:“是补充的营养剂吗?” 见她作此问,言律似乎稍稍挑了一下眉,又似乎没有。 “嗯,对,外面约有三成的幸存者都在附近,食物不够了,来这里也为了给他们提供一些物资。” 谭千觅了然,喉骨上下滚动。 刘润玥对这些并不在意,跑到餐桌上一看还是营养剂,唉声叹气,看向正和舒嘉凑在一起不知道研究什么的莫余霏。 也就莫余霏会单独寻食物,她倒是想去,她哥哥也能找来,但是她也不敢吃啊,只有莫姐有法子找来可以吃的新鲜食物。 犹豫了几秒,她还是没去问有没有别的吃的。避避风头,过两天再问好了。 想着,她苦大仇深趴在餐桌上,拿起自己那份营养剂。她倒是不护食,转头问谭千觅,“要么?我给你找一份去?” 谭千觅婉拒,找了托词离开,让她自己吃。 林笙在阳台通话,言律和谢锦分别跟自己说了两句后,凑一起在门外聊天,舒嘉和莫余霏在沙发上对着空中投出的模型交流。 她在原地思考了两秒,用手环给莫余霏留言后往门外走。 自己不吃饭,但莫余霏还是要吃的,饭点时她们往往会分开。她有注射计划组特制的高浓度营养剂,一次顶好多天,而且她也没有出现谢锦口中的“身体能量需求变高”的情况。 门口的言律和谢锦见只有她一个,还愣了下。 没等谢锦问,她便答:“没穿隔离服,你们可以找到我。莫余霏在和舒姐聊天,而且你们不是准备吃饭了吗?营养剂也算,我就不掺和了,出去转转,外面挺多人的,不用担心我安危……好像现在本来也不用。” 第200章 想问的不想问的,她都给答了,两人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问的,只好抬手放她走。 她的听力不错,走出好一段距离后,还能听见言律和谢锦的谈话。 言律感叹,“看起来她恢复得还不错,她这生理心理的恢复能力都挺强悍啊。” 谢锦答:“是,挺好的,说不定几天之后就能吃东西了。” “快点儿好吧……她上次用的那支效果就到明天下午。” “我有多带几支,浓度等级为三的仓库里不多了。” 之后再走远,就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了,她倒是没什么反应,晃晃悠悠又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这栋楼的安保挺好,毕竟那几个重要人物都在这儿。 附近总共十几栋楼,走出去没多远,正巧瞧见刘润年领着一堆人往外走,还搬着箱子。 里面应该是营养剂。 她走快了点儿,不远不近跟着他们。 走出这栋楼的范围后,小孩儿的追逐玩闹声传来,她稍稍挑眉,微微眯起眼睛往远处看。 又走了一段,左侧那栋楼的前方拐角处,冲出来四个孩子,约莫只有十三四岁,各个眼里冒着光,直奔刘润年他们去。 “王二哈,你真属狗的啊,你怎么知道今天要发粮票啊?” 二哈……粮票……谭千觅听着,轻轻笑了声。 于是她又听到那位疑似二哈的王小朋友的声音。 “我就是知道,异能懂不懂?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就会蛮力啊。” “嘁——有本事你下次翻墙打架别找我啊?” 得意洋洋、兴高采烈、你来我往的喧哗声,独属于半大的小少年。 谭千觅听着,莫名其妙扬起了笑。 她继续慢吞吞走着,刘润年见了他们,倒是也没说什么,让人把他们那份提前给了。 分发的人似乎和他们比较熟悉,嘱咐道:“别乱霍霍,回去给你妈妈。” 二哈同志接过去,做了个鬼脸跑开。 四个小孩儿炮弹一样冲过来,又风一样刮回去。 人的大脑并不受控,谭千觅自然而然想到自己的十三四岁,想了一瞬立即作罢,也没什么意思。 她继续慢悠悠跟着。 走过那几个小孩来时的拐角,见着了一个不大一点儿的小女孩儿,估计只有六七岁。 六七岁……谭千觅掰着手指算了算,这要是六岁,虚岁六岁的话,可就是病变之后才出生的了。 小女孩儿的长相跟刚刚那个二哈同志有些许神似。 妹妹吗? “王叔叔,你们见我哥了吗?”她个子才到王叔的大腿高,拉个衣角也费劲,但还是拽住了那位王叔的上衣衣摆,大有一副不回答就不让走的架势。 王叔就是给二哈分营养剂的那位,“你哥不是刚从这儿跑回去了吗?” 小女孩儿跟没反应过来似的,眼睛也不眨,王叔被她逗笑,“快去追呀,追不到可得饿肚子了。” 她嘟囔了一声,匆匆忙忙说谢谢,而后迈开小短腿往回跑。 谭千觅始终关注着,又听到王叔和其他人的谈话,大致是说那几个小孩儿异能不好好用,净用来骗自家妹妹了,之后又聊到二哈和小姑娘的母亲,说是人不好惹。 也是,不然那小姑娘哪儿能活下来? 一路走,一路瞧。 再往外走,基本就没有小孩儿的影子了,外围的似乎多是些匆忙逃到这里的,小孩子少有能独自活下来的,而且似乎都被保护到偏内围一些的地方了。 倒也不是没有,只是混迹在人群中并不明显,矮挫挫的小萝卜似的,看也看不见。 外面的人见来分物资,一个个生怕分不到,赶忙往前跑,那小孩儿就更看不见影子了。 谭千觅此前还隐约瞧见了一个,等人群哄而来后,算是彻底捕捉不到那人的影子了。 她又观望了片刻,还是没找到,用异能倒不至于,她也不习惯,索性作罢。 至此,刘润年他们算是分完了,虽然最外层还没分到,但没了,他们也没办法,只能打道回府。 “注意安全。”刘润年当然早就发现她了,只是没提,即将擦肩而过时驻足,嘱咐了一句。 谭千觅浅笑,点头致意,继续往前走。 顿了顿,可能还是有点浅淡的念头,她在原地等到人群散开,又往四周张望。 这次终于找到了,不大一个小萝卜头,估摸着就到她腰那里,衣服灰扑扑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正蹲在墙角的阴影里。 看不出男生还是女生,她潜意识里希望是个男生。 虽然无论男女,处境都不会好,只是如果是小女孩儿,会更不好过一些吧。 这是长久以来时间、历史积淀的社会主流偏见,其实算不上偏见,事实本来就是这样。 她其实感觉到了,自从离开了最内层的那几栋楼之后,一直有人在窥探自己,只不过她不是很在意,那些人也没有不识好歹跑来找事。 刚刚的人群散开后,有几个人还在附近徘徊,投来的目光有点儿恶心。 她也不是很在意。 靠近了几步,其实到底是驻扎台,人不少,她自认为自己的脚步声不算明显,但还是看到那个小萝卜头似乎挪了挪。 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她想着要么就算了,自己去了能干嘛。 捏捏口袋里的营养液,送给他也只会招来更多麻烦吧,附近也有人看着,自己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第201章 对了,异能啊。 真是傻了。她松了口气,展开莫余霏的认知更正的异能,改写自己和那个小孩儿在他人眼里的状态。 “别怕。”隔了十米左右时,她放缓声音,“只有你能听到我说话,其他人也看不见我们现在的行为。” 不得不说,她的外表还挺有迷惑性的,看起来就像是什么很弱的人。虽然如果不能用流之中的异能,她的确很废,不太会打架,也就比较能躲猫猫。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 眼睛捕捉到折射出的冷光,她面不改色,该怎么做怎么做。 “我过去了?” 小萝卜转身面对她,垂着头装作不看她,眼睛却偷偷摸摸往上瞄。 谭千觅只当不知道,大咧咧就走过去了。 等到了对方的攻击范围内后,小萝卜竟然没动,她心里稍意外,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就地坐下,和萝卜头中间只隔了二十厘米。 她拿出口袋里的营养剂,只露出半个头时,小萝卜果然按捺不住动手了。 刀是金属的,金属操控,这还是莫余霏的异能。 让刀尖停留在距离自己一厘米的地方,她似笑非笑看过去。 “你!”小萝卜看动不了,一脸震惊,但又不乐意松手。 谭千觅控制着刀,一点点把刀尖转过去,指向萝卜头自己。 她边转边提醒,“小心点儿,别扭到手了。” 萝卜头:“……” 盯着谭千觅看了几秒,他松手,又靠着墙坐回去。 谭千觅自己搏斗能力不强,也不想逞能,把刀抵在萝卜头的脑门前作威慑作用,才把营养剂完全拿出来。 萝卜头脑袋不敢动,斜着眼瞅了瞅,估摸着也发觉谭千觅没恶意了,便说:“你这是什么级别的,我没见过。” 谭千觅哼笑,“你还挺自觉。” 萝卜头不答,转而说:“看你这打扮,光鲜亮丽的,是来施舍我的吗?” 这个年龄的声音男女差别不大,谭千觅无法从声音中判断,对方的五官也被脏污盖着,不是很清晰。 听他讲话有条有理,应该接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 之前应该有人带着他。 结合现场情况,估计是没撑过来,就他一个进了这堪堪称得上“安全区”的地方。 其实还是可以用异能的,但她就是莫名其妙不愿意常常动用。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二月十一日下午 第98章 茧房 “如果的确是施舍,你又能怎么样,拒绝吗?”那也太傻了。 萝卜头又瞟她一眼,而后就不看她了,蜷起腿,弯腰抱着膝盖,视线落到前方的地面上。 “我就拿了,然后跟进你们的地方,把你们藏着的东西都翻出来。” 谭千觅出了声气音。 “能做到也行。” 她捏着自己的营养液,放到眼前,这里没有太阳,其实有点儿冷。 “南方的冬天也不热啊。”她嘟囔。 小萝卜:“你是傻子吗,要不要看看现在几月。” 她笑了声。 “真傻了。”萝卜头瞟她一眼,眼中的光在她动作间,因着光线原因而明明灭灭。 她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走远,萝卜头似乎没想到,忙转头看向她,她当然注意到了对方的动作,只是没做什么表示,而是让刀飘过来,自己模仿萝卜头之前的姿势。 抬头看了看天光,这方面的知识她恰好很专业,如何不被发现,如何发现潜藏的危机。 对准光,她重复了一遍萝卜头之前转身回来,自己看到冷光的那个场景。 “看到了吗?”她问。 萝卜头站起来,似乎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又重复了一遍动作和问话,“看到了吗?” 对方点头了。她不放心,走回去隔了几米跟他解释,解释完之后站在稍远的地方,把刀还给他,让他自己再试试。 这小萝卜还挺聪明的,没多久就弄明白了。 成功拿出刀而没被自己发现的那一刻,谭千觅想挂上鼓励的笑,面部表情僵了一瞬后没动弹,换成了她平时都不会用的略显冷漠的神色,话也没多少温度,“还不算傻。” 如果无法许诺太阳,那就不要赠予阳光。 如果无法填满大海,那就不要倾泻露珠。 小萝卜头对她笑了笑,五官终于生动起来,她压下本能的反应,不作表示,压着声音问:“是男生还是女生。” 对方犹豫了一下,双眼看着她,眸中的光与波随着眼睫的颤动而明明暗暗,似乎有几分畏怯,仿佛刚那一瞬的光亮是黄粱一梦,最后说:“男生。” 是女生。谭千觅明白了,她没有很多悲伤与失落,却在心中叹了气。 她既没有点破,也没有把之前准备的那些简单技巧全部讲一遍。 ——有什么用呢? 这是一个始终让人费解的问题。 她想不出,索性也不想。 “这瓶营养剂的浓度应该比较高,你有别的瓶子吗?倒进去。”她复而在墙角坐下,刀再次抵上萝卜头的脑门,以作威胁。 萝卜头犹豫着从身上里摸出一个瓶子,递给谭千觅。 她站着,谭千觅坐在地上,她的手恰好在谭千觅眼前低一点的地方。 抬手接过时,萝卜头的手颤了颤,似乎想缩回去。 第202章 谭千觅看着自己干净纤细的手,慢吞吞撩开自己的袖子,所幸伤疤多,靠近手腕的地方也有,她也不用把厚墩墩的衣服费劲弄上去。 “喏,疤。” 萝卜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捻着指尖缩回去。 她之前被保护得很好,至少还没受过见血的伤,更别提淡于肤色的疤。 谭千觅用异能看了一点她的记忆,确保她没有疤痕,才这么说。 “大家都是一样的,当然,也不全一样。”她也不管这么个小屁孩听不听得懂,只管说:“都是逃命去活的蚂蚁而已。” “我现在倒给你没用,得等异能撤销了才有用,但是到时候会被别人发现。”她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小萝卜懵了,不知道哪门子的好心人还会这么问。 “没办法就算了。”谭千觅收回营养剂。 “别。”她立刻道:“我刚就看见了,你这个管是注射用的,我有针,你扎给我,。” 谭千觅没吭声,萝卜头以为她这种人不知道,就说:“这里有人偷血,你扎给我,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谭千觅很慢地眨了下眼。 萝卜头见她没动静,以为她要反悔,忙道:“那要么你直接给我,我会处理。” 谭千觅没问她身上为什么会带着针,而是说:“你知道如果让别人看到,之后会有多少人这样对你吗?” 很多事都只有0和1的区别,不止在个人看来,在别人看来也是一样。 “我用过这个方法躲开偷血的人,就是没真扎进去。”萝卜头说。 谭千觅又眨了一次眼,在这个小萝卜面前,不必刻意掩饰敛眸再抬起的动作。 她说:“以后看到任何一个拿着类似注射器的人,不要把他们当成我,当成偷血的就行。” 萝卜头不是很明白,她刚刚才觉得世界上还是有和爸爸妈妈一样好的人,这个人为什么不让自己这么想。 谭千觅也没重复,她不是救世主,也不是什么能普渡众生的人。 再次和附近数不清的流的碎片建立联系,她找到了一个能屏蔽附近窥探的异能,不是专门这么用,但能起到类似作用就行。 打开这个异能,而后解除认知更正的异能,她从口袋里摸出针头,轻车熟路装好,“手。” 萝卜头见她又摸出一个针头,反而开始害怕了,“你不会真是偷血的吧?” 谭千觅嗯了声,抬头看着她,顶着萝卜头脑门的刀往前推了推。 萝卜头一哆嗦,只能伸出手,谭千觅动作轻了点,缓慢把营养剂推进去。 把用完的注射器和针头包好放回口袋,她拉开自己外套的拉链,把莫余霏塞进来的能发热的小玩意儿揭下来,粘到萝卜头衣服里,而后起身,俯视她道:“三十秒之后,把今天的事情忘了。” 说完她转身往回走,萝卜头的刀尖依然抵着她自己的脑袋。 “你叫什么?” “我们不认识。” 第二十五秒时,谭千觅回头,那小屁孩果然还在看自己。 她说:“把你的针扔了吧。” 而后就解除了对刀的控制,转身离开。 第三十五秒,她用异能把萝卜头身上的针弄走了,又抹除了她这段时间的记忆。 五秒的时间留给自己犹豫,犹豫的结果是她走上了和谢锦一样的路。 删完之后,塞进去了一些虚假但之前存在过的画面。她再去探,很顺畅也很真实,发现不了半点儿真相的痕迹。 回头看了一眼萝卜头的神情,她敛眸,转身彻底离开,垂头给莫余霏发消息。 ——我的营养剂带来了多少呀? 虽然她用了语气词,但莫余霏也不是傻子,这问题这么突兀,不发现异常才怪。 ——足够半年,想一个人待着吗? 她回复:都可以,我准备回去了来着,今天的晚霞一般般……其实压根没有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去找你了噢? ——好啊,那我就在这儿等你了 发完,她站定,目光遥遥落到远处的一个身影上,几十秒后视线收回,失去聚焦,虚虚落于空中。 莫余霏发现,千觅回去时多看了谢锦几眼。 而她所想的那“多看的几眼”,除了她之外是真没人察觉,谭千觅自己也没注意到。 晚上就是林笙她们收拾东西,安排这里的相关事宜。 刘润玥有她哥帮忙,甩手掌柜当惯了,抱着平板来邀请谭千觅去玩儿。 谭千觅和莫余霏的房间被安排到了隔壁,她摇摇头婉拒。 刘润玥正准备问为什么,瞧见谭千觅悄悄摸摸给她打的手势——指着莫余霏,她了然,正准备说“哎——突然想起来我东西还没收完”,她一声“哎”还没出口,莫余霏主动解释了。 “我们有约定好的每天一小时的单独相处时间,建议你回去和自己单独相处。” “……嗯?”刘润玥试图理解,而后问号就从四面八方赶来。 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莫余霏在炫耀,她假笑配合演出,而后悻悻退场。 谭千觅见状笑了声,拉着莫余霏的手前前后后摆动,“幼稚鬼。” 莫余霏把二人的手抬高,“幼稚鬼?” 谭千觅这时候自然是要蛮不讲理的,“怎么,你有意见?” “那当然是……”她卖了个关子,最后说:“没有的。” 第203章 “……”还以为要说有。 一般只有一个浴室的话,是莫余霏先洗,但今天谭千觅身上不太干净,莫余霏发现了,没多问,只是让她先进去。 谭千觅迅速洗完,瘫在床上,达成了一个倒挂垂杨柳的成就。 ——指不吹头发,让它自然垂在床畔。 莫余霏擦着头发出来,见状默然。 “……”她偷偷摸摸拍了张照片,准备等到明天白天谭千觅困倦时,拿出来吓她。 晚上还是算了,那会真吓到的。 她其实也纳了闷了,千觅怎么就这么讨厌吹头发。 其实原来还是会好赖吹一下,但是有了她之后,谭千觅完全不用自己动手,索性连这“赖”也给省了。 嗡嗡嗡的热风在脑袋旁边响,吹得她昏昏欲睡。 昏沉间神思不受拘束,某个想法忽然浮现,她伸手,金属质地外壳裹着的主核飞过来,她捏住,外壳溢出蓝光,检测到是她后,在拇指和食指处的屏障消失,她的手指捏进去。 下一秒就成了白猫。 莫余霏:“……” 谭千觅从睡衣里钻出来,晃晃脑袋,惊奇发现现在需要吹干的地方只剩下头顶那一小片,顿时高兴起来,喵喵叫唤着拱了拱莫余霏的手。 莫余霏诡异地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真棒。” 这下子就快了很多,谭千觅晃荡着蓬松的毛发,在她身上钻来钻去,最后被人从肩膀上逮下来,囚于怀中,这才算老实。 莫余霏把她四爪朝天按在自己腿上,捏了捏她的尾巴。 “喵~” 捏捏爪子。 “喵~” 摸摸下巴。 “喵喵喵~” 她被逗笑,跟谭猫猫闹腾了半晌。 等到快九点时,谭千觅对着主核叫了两声,她用异能拿过来,帮谭千觅恢复成人形。 她也有打开外壳的权限,只是她自己给自己定了规矩,除非谭千觅出于犯懒使唤她,除此之外不可以用。 两人瘫在床上肩并肩,一言不发等到九点整。 这的确是她们定好的规矩,每天都必须有至少一个小时的交流时间,即盖上棉被纯聊天的时间。 对其他人可能不适用,但对她们俩可太有用了。 那些自细微处萌生的抽丝般的想法,那些除了自己之外无人可知的心与念,那些顿悟那些感叹那些喜悦与悲伤。 等等等等,都可以在段时间内钻出茧房,被对方、被世界洞察、知悉。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二月十一日晚上 第99章 番外·噩梦 “那是烙印在灵魂中,一生也难以逾越的丑陋沟壑。 它勾起我的所有恶念、偏执和极端。 这是我的罪孽,是我永远也无法洗去的沉疴。 于是我将它牢牢压在水面之下,永不见天光。” ——谭千觅 大家好,我是谭千觅。 很抱歉,每次与我相见时总会有些不太好的东西。非我本意,但我们的世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愧疚、意愿等无法更改既定的事实,所以我难辞其咎,抱歉。 如果你会因此不适,还请跳过我这些无聊、且与你本无关联的言论。 世界……我想以此起笔,却不知落笔该如何书写。 人类有进入世界的入口吗?世界上有逃回自己本身的出口吗? 我原以为是没有的。 人与人的心念并不相通,即便勉强能窥得几分归属感,也不过是残缺者的悲歌,顶多只是因为晚会有了来宾,于是错将夜里的灯光当作天光。 人类本身就是一种畸形发育的生物。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初中就学过的知识,也是大自然的真理。人类社会中看似遵循这个道理,但你却能随处发现漏洞,即便最后又追根溯源,以种种强自找来的缘由,将这些漏洞弥补了,说这道理分明也是适合人类的。 可我们身处其中,就更知道那缘由有多勉强。 若谈论出身,大自然中也有这原因,算不上什么出入。感情、情绪、想法,这才是根源。 为何人们会出于同情而施以援手,而同样的境况,却又会因为措辞不同而生出截然相反的念头,而后回以最恶劣的报复? 答案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无非人类将大脑进化得过于发达了,发达到足以构建起一个庞大的社会和文明。 我们生于文明,长于文明,所有的观念和反应,都被它所孕育。善恶、是非、对错,倘若不试图去挣出保护的茧,这些都会被规定好。可若彻底挣扎出来了,你又会发觉善非善、错非错,不能适应社会是一,陷入更深的泥沼是二。 于是最好的状态是,只冒出一个脑袋,学会自己思考,但不要完全独立思考,你会后悔的。 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左右张望,四处无人,空荡而寂寥。我学习怎么钻回去,而后把破洞补上,继续扮演一个从未破茧过的人类。 我的世界是纯白茧房外的漆黑,当我厌恶茧房内的一切时,我就会出去,然后把那个浑圆的白丝构成的世界推开。 若我感到孤独,便钻回茧房内部,那是属于人类的世界,繁华、热闹。 所以,世界本就没有什么出口和入口,它只是一个封闭的茧。一旦有了缺口,游离于两个世界,那是区区人类无法承受的。 第204章 若要回去安居,茧就必须完全封闭;若想离开此境,就需完全抽离。 只有自己的世界才有出口和入口,我深谙这个道理,于是还算能安然存于此间。 现在我知道了,我身上就有一团茧,那是谭可。 她把我和外面的粘液隔开,让我还有独立思考的力气。这是我来回往返于自己世界的前提,也是我的身体为了让自己能活下去,而作出的举动。 她离开了,那一层一层粘腻、恶心、将空气与水分都封锁的粘液,终于来到了我的身上,我被牢牢粘在茧房和漆黑之间。 出不去,进不来。 最先作出反应的是我的身体,呕吐、抽搐、眩晕,接踵而至。 很抱歉,由于我的原因,我的身体辛苦为我造出来的护盾被人弄坏了,我没有保护好她。 但我的身体不辞辛劳,仍然听命于我。我很感激它。 我一边尝试拨开粘液,一边往外钻,告诉它:你先不要着急,也不要害怕,我会处理你的,一定会处理妥当。 它很听话,随着我往外去,身体的症状逐渐减缓,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在不被触及的时候保持勉强的稳定。 因为世界不随人的意志而转移,但人这个独立的机体是可以的。 我的问题出于心理,那么我就可以自心理层面入手,来缓解身体因为无法解决那些问题,而产生的异状。 我知道这是暂时的,因为没了我的护盾,粘液已经沾到了我的身上,我弄不干净。 漆黑的世界里没有水来冲洗。 但至少在那时候,我可以装作处理好了,以此应对茧房内的世界。 人心是有极限的,当杂物太多,超出它的容量,自然就会崩溃。 我将那些可以一瞬击溃我的杂物,全部打包封箱,压缩后暂且扔到外面,以此换取心中有足够的空余,维持自己是一个人的“形状”。 生理方面,他们已经把我修好了,克服(压制)了这点心理问题,我就可以装作没事,让大家放心。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 其实我不想让他们放心。 我没有任何不做就会死的必要去让他们放心,让他们顺利,让他们良心能安。 相反,我可以利用这所有的一切,添油加醋,改动些许细节,让我顺理成章地报复、作恶,甚至还能不被指责。 于我而言,恶本身就是一个不可定义的东西,善亦然。 我对于身体的愧疚来自于父母的“爱”,这种愧疚我可以追根溯源,这种让我感到痛苦的“爱”我也可以拒绝接收。 等等,很多。 与其说那件事是一个庞然大物,是足以超出我心极限的巨型垃圾,不如说它像一把火,燃烧在心房的正中央,一瞬将我心中所有用来束缚杂物的绳子烧成灰烬。 失去控制后,心中裹着的杂物便开始膨胀,相互挤压,最终溢出。 举个例子吧,你们可能没有理解。 当我看到驻扎台内围和外围,截然不同的孩童时,我知道这是时代的困境,是他们的造化弄人,是阴差阳错。 浅显来讲,只是悲哀。 站在我的世界里,我可能只是看着,因为这与我无关,我能帮忙,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而且又有什么必要呢? 我可以帮她一时,而无法帮她一世。我可以帮她一个,而无法帮她们所有。 我可以给予阳光,而不可留下太阳。我可以赠与一个人露珠,而不可将枯竭的大海填满。 我若给她阳光,她日后会因无法看到太阳而苦闷此生。我如果助她一个,那么和她类似的、我没看到的人呢?对他们来说,是否公平?我这举动,不就又塑造了一个内围和外围吗? 再者,我又凭什么要帮她?就凭我那因为看到这些,所以“条件触发”一样产生的同情和悲哀吗?那只一瞬间的情绪作祟而已。 我可以选择帮助,也可以选择观望,更可以选择落井下石。 这是我的选择,不可以被任何人左右。 这才是我,站在“一望无垠、但没有文明带来光照的漆黑之地”的我。 但我又不全是我,我更多还是文明所塑造的“谭千觅”。 她会因为看到人们的血泪而悲哀,会因为听到孩童的哭声而夜不能寐,会因为窥见人们求而不得寻而无所,想要为他们点一盏灯、指出正确的方向。 她会因为可以偷懒而高兴,会因为被人关心而心暖,会因为疼痛而哭泣,会因为恐惧而发抖,更会因为孤独迷茫而苦闷。 在最初的最初,她钻出茧房时,不就是因为这些吗?答案是肯定的。 我看得到谢锦的无奈和煎熬,看得到谭建成的苦闷和无助,看得到人们的痛苦和悲鸣,看得到他们藏在极端行为下的初衷和最深渴望。 我知道刘赟的自私来源于他人的自私,我知道学姐的纠结、迷茫和困顿来自于环境的恶劣,我知道学妹的极端来自于她心底无人能回应的空缺,我知道程知柳温柔但不容反驳的坚定,那让人难以理解的执着来自于漂泊无依,来自于无人可以求助,来自于无灯的夜路。 我知道莫余霏装出来的善良、藏起来的执拗来自于茧房外那无垠的黑,所带来的恐惧与孤独。 哪怕至今,她也没有展现出她真正的自私,而只是选择了最合适的方式陪着我。我知道做到这点并不容易,我也知道未来她总会爆发的。 第205章 我看得到这一切,但我并不为之动容。“我”是无感的。 她,谭千觅,她才有感知。当然,我们是一体的。 我把这些告诉身为“谭千觅”的那部分我,“她”于是拿出“她”的认知,束成一条条绳子,把这所有的一切打包起来,塞进我的心里。 我因此才是完整的我,才得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于茧房中的人类而言,谭千觅虽然有不少缺点,但总归还是向善的。因此,我便是向善的。 我会选择帮忙,而非落井下石,我会选择倾听远方的哭声,而非嘲笑他们的无知,我会选择体谅他们自己也看不见的难处,而非一味将我的痛苦推给别人,我会选择引人向前,而非带他们走入歧途。 这才是完整的我,往返于两个世界的我。 很可惜的是,我编织了许多年的绳子,被这庞然大物化作的火烧成了灰烬。 我知道茧房内的我,也就是“谭千觅”,她难以承受,所以茧房外的我占据了大多数。 甚至,我发觉曾经束缚的绳子,现在像是换成了荆棘。 我凭什么要帮他们?帮那些无知的、愚蠢的、自以为是的人。 我凭什么要考虑那么多?就为了这乏善可陈的世界吗? 与其等人摧残,不如我来做这个恶人,将这被人类霸占的、无聊透顶的贫瘠之地归还给世界。 我听到哭声会想笑,笑他们无知。 我看到血泪会唾弃,因为它们肮脏。 当然,我更脏,但那又怎么样?你管我的力量怎么来的,反正它现在属于我。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史书由胜利者编写,我虽然不想当什么胜利者,但我就是能改写这一切。不服吗?没用。 我知道那是无聊的报复,但我就想这么选,我也知道这么选是出于我残破的心灵,但我就要这么做,你们又能怎么样? 当我选择下落而非上升,我会更轻松,我可以继续偷懒。 这不好吗?比费力不讨好的所谓“好人”要舒服多了。 反正那“愧疚”一笔一划写下来,也是我承受不起的存在,不如随意。 我知道他们救我是出于爱,想要我活下去,在他们看来活下去就是当时最大的愿望了。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自己的过去自己的目的,他们有来处有归处。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但是……我做不到啊。 这么一通挣扎下来,那绳子早成了灰,心的极限被超越,于是一切都清空。 又陷入寂静与黑暗,和我第一次钻出茧房一样。 我满手的粘液,也没有力气再去经历一次重塑、一次重生、一次从头来过。 我有很多理由选择和原来一样,但是那些理由……怎么说,在现在看来就很好笑。 真的没什么必要。 我的经历的确不太好啊,这是真的,人家也都有自己的目的,我就是被误伤的,这也是真的。 但是,啧。 就……不想管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有心思管他们,还不如看看自己。虽然最后都是死,但盯着自己看兴许还能规避一些□□上的痛苦。 毕竟只有这些才是真实的。哼。 世界没有出入口呀,就是那一个白白的茧,我想把它推远。 但总有一双手拉着你。 不,拉着我。 她拉着我说想和我看看这世界,拉着我说一切都会好的。 她拉着我计划我们的未来,计划这世界里那可有可无的归处。 她和别人不一样,她的目的只是我,无论我站在哪里。 我相信,我说我们去死吧,她会笑着答应,然后和我商量要选择什么方式,因为她怕我疼。 她怕我一个人哭。 可她自己也在哭啊。 那被风吹起的灰烬,缓缓落到地面,重新化作一个绳子。 这条绳子不同于任何束缚,它只是告诉我说:你看,顺着我,你就能去到一个地方,你要去吗?它也许是那个白茫茫空荡荡的无聊世界,也许是世界后面更广阔的漆黑。 你要来吗? 你还想……再碰一下这个世界吗? 我想吗? 我不知道。 只是我看到世界在我面前,有了一个清晰的入口。 里面站着那个人。 或许是心疼她,或许是心疼自己。 我用身上的粘液把散落的灰烬粘起来,摆弄成绳子的形状,重新把那些被抛开的杂物束缚好,丢进心里,然后伸手拉住她递过来的绳子。 我不知道那些灰烬做的绳子能维持多久,我最初只是尝试着走进去,去拉住她的手,再去碰一下这个恶心的世界。 效果还不错,我控制自己的能力总是很强。 逐渐的,差点把自己都骗了。 直到夜幕降临,噩梦一次次袭来,我一次次被从茧房中拎出去,站在一望无际的黑色里。 被自己抑制的暴力、无谓、贪欢、恶念,在梦里一次次具象化,它们拉扯我的力气,远比我拉着那条绳子的力气大。 我就此沉沦。 梦总会结束,第一次醒来时我其实犹豫了,这不好受。 但她依然拉着我,我就顺其自然,跟着她慢慢走。 很快我就适应了。 挺好的,我把自己分开了,清醒的我、梦里的我,我承认我还有一些善念,它们在白天时尤为强烈,像是报复一样。 第206章 黑夜是白天的对立面,黑夜有噩梦,噩梦里有我,那时候的我是白天的我的对立面。 幻梦之中,最为沉沦。 或是说噩梦,其实都一样。 只是我隐隐担忧,张文祺他们应该是把我治好了吧? 我现在是没病的,不会因为懦弱再用分离的方式去解救自己。这会让她难受。 总归,如此之后,一切都好。 作者有话说: ——叙述于新历三年,十二月十一日夜 第100章 蝴蝶 “蝴蝶振翅掀起风,任何人都无法避免被波及。能随风飞多远,只取决于你的位置,而与你无关。 任何人都是。 他们愚蠢的自矜和自艾让我厌烦。” ——莫余霏 关于外围那个小女孩儿的事情,谭千觅都和莫余霏说了,她也说了她的打算。 “我之后还是不用营养剂了,留给其他人。” 莫余霏当时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后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她没有劝阻,只是平稳又客观地夸赞着谭千觅。那是谭千觅自己的决定,她比谁都明白千觅的脆弱、以及与之共生的强大。 她从来不需要同情和认同,也绝不会因为庞大的痛苦而倒下。她需要的只是一句话、一个人,一个微乎其微的小小理由,以此来消解那些让她难以承受的轻若鸿毛之事。 而关于林笙的事情,莫余霏也展现了一些迷茫。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她都不可能完全保密我的事情吧?你第一次来这里,那次不舒服应该是林笙和舒嘉用了什么装置,我们和她们在一起时的动作,林笙也不可能完全不告诉计划组啊。” 谭千觅其实也是相同的看法。 她知道莫余霏和自己一样,察觉到了林笙她们的善意,但还缺乏不可置疑的现实证据。 天河流满晶莹的蓝,和莫余霏喜欢的颜色一般,黯淡中闪烁着群星一般渺小的光。 地上是河流,映出天空的形状。流水潺潺,波光也似星光,河面上停留了一个巨大的蝴蝶,它的身躯和翅膀与环境一般,也是低调华丽的模样。 翅膀的两端,分别站着两个人,她们遥遥相望,缓慢前行,越过两只翅膀的交错点,站上属于对方的那个位置,而后,自彼此的巨大翅膀上一跃而下,跳入潺潺的流水之中。 星光璨璨,波光粼粼,她们在河流中前行,站在属于对方的那一侧。 谭千觅的脑海中突然出现这样一个画面。莫余霏见她发愣,倒是没催促,安静等着她自己开口。 她蓦然笑出声,说:“莫余霏,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个场景,不对,是这个场景、画面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将画面描述了一遍,她看着莫余霏道:“我突然想到一个方法。” 听完她描述的莫余霏更多是在想:也许那所谓天河的光,和千觅眼睛中的一样。 “什么……”稍微跑了下神的莫余霏下意识问,话还没说完,扯回来的神思让她及时截住了话音,她也蓦然发笑,“……我觉得不错。” 于是第二天,莫余霏代她去向林笙解释了“她不再需要营养剂”这件事,林笙当然不敢同意,拉来谢锦一起劝她,谢锦闻声更不同意,可惜她并不是谭千觅,完全免疫对方的攻击,很快就谈拢了。 而她则代莫余霏去询问舒嘉和言律,她们是否从未利用或透露过莫余霏的信息。 这是莫余霏难以、且不愿刨根问题的问题,换她来则并没有那些束缚,答案让她高兴。 除了首次她来,林笙必须检测是否是她本人,所以用了一点手段,导致她当时身体不大对劲,当时还以为自己社恐以外,她们并没有作出任何利用莫余霏的事情,甚至为她提供了很多便利。 上午十点整,她们带上林笙、舒嘉、刘润玥、刘润年,出发往谭建成口中最开始的地方去。 离开驻扎台十几千米后,谭千觅忽然问:“言姐,你们带了夺少护卫?” 她莫余霏在后排,言律谢锦在前排,她们这辆车打头。 言律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有变异种吗?” “对。”谭千觅合眼一瞬,嗓音略沉,“保守估计得有十个。” 言律还没松一口气,谭千觅又补充:“应该都是比莫余霏的水平要次一点,但不会次很多的那种。” “……”她可见过那只白虎的破坏力,“都是会用异能的吗?”二次病变后的动植物也有会用异能的,但到底不是多数。 谭千觅又闭眼,黑暗之中,流的形状、碎片,如同一个个蓝色光点清晰可见。 摸清楚后,她睁开眼,眼睛一亮,“里面还有会冒火的。”说完,她报菜名似的把它们的异能报了一遍。 言律:“……” 头疼。 谭千觅窥见她的神色,忍俊不禁,她推推莫余霏,“我去看看,你要去吗?” 莫余霏欲言又止,末了还是无奈道:“去。” 言下之意,她会变白虎了,谭千觅顿时眉开眼笑。 谢锦闻声回头看她们俩,“流对它们的吸引已经用隔离物质处理过了。除了流之外,你们身上还有别的什么吗?” 谭千觅想了想,“她身上那种兽类的威慑力算不算,之前一般变异种不太敢靠近她,万成儒身上应该也有。” 谢锦把目光挪到莫余霏身上,顿了几秒说:“怪不得来的时候那么轻松,但现在为什么会吸引来?我们派人研究一下,你俩小心一点,如果应付不来就回来。” 第207章 谭千觅眨眨眼,致力于撬出谢锦的好听话,“我们要是退回来,那你们怎么办?” 谢锦转回去,无波无澜道:“该怎么办怎么办,你们不退会带来无故的牺牲,不值当。” 谭千觅:“……” 算了。 她可太乐意往外跑了,手指一捏,衣服就空空荡荡落下,里面钻出一只白色的猫猫。 莫余霏早有预料,默默帮她整理好衣服。 言律停下车,她们下去。 后面林笙、言律、刘润玥、刘润年所在的车经过,刘润玥瞧见莫余霏抱着猫下车,愣了下,“哎?莫姐这是干嘛呢?怎么还有一个猫?” 舒嘉看着手环上收到的消息,说:“阿莫和谭千觅去处理前面的变异种。” “猫呢?” “谭千觅。” “啊?”她愣住,你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等她缓慢接受完这个信息,转头一看,车窗外忽然飞速掠过一道白影……或者两道?她没看清。 她们的车可还在跑啊,她目瞪口呆,指着窗外不可思议。 舒嘉抬头看看前面飞速远去的白影,又低头看看手环,推推眼镜确认道:“嗯,是她俩,这个速度不错,得到……” 后面的话刘润玥没听,反正都是舒嘉自己的念叨,她瞪大眼睛,当了几十秒的雕塑。 不是,这什么情况??? 我们才两个月没见对吧? 另一边,谭千觅窝在白虎的脑袋上,一只爪子扒拉着她的毛发固定自己,另一只爪子对着旁边的耳朵,蠢蠢欲动。 考虑到以后能见到白虎的次数,她还是收回了爪子,等白虎停下后再去扒拉那一对抖动的毛茸茸耳朵。 变异种倒是好解决,那么多异能,也许单个拿出来都很奇怪且鸡肋,但组合到一起就不一样了。 四顾无人,莫余霏不必再赶路,被猫爪一顿蹂躏后回了人形。谭千觅挺喜欢动物形态的,就没变回去,蹲在莫余霏身后,尾巴绕在爪子前,一副下一秒就会冲人喵喵叫的模样,丝毫没有攻击性。 她身上的流被计划组想法子隔绝了,瞧着十分好欺负。 等莫余霏扣完最后一个扣子回头,瞧着很乖的猫咪也的确很乖,喵喵叫唤两声,尾巴还绕在爪子前,乖巧至极。 她抬头往后看,火焰被固定在一个范围内,缓缓燃烧着血肉。 “……”她甚至没听见声音。 小猫咪又喵喵叫,她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弯腰把谭千觅抱起来。 “这个就是你想看的冒火吗?” 猫咪点点头,在她手心蹭来蹭去,而后一跃而下,跑着跳着往前去。 她想了想,无奈一笑,把才穿好的衣服收回储物工具中,化作白虎,三两步追上。 那只小猫察觉到后,登时转身起跳,莫余霏看着她,莫名其妙就是觉得她比周围的一切都亮一些,上前把猫猫接到身上,她接替谭千觅往前,时而走,时而跑,时而跳。 她们沿着路线图往前走了很远,顺路把午饭也吃了。 自然还是莫余霏做的,今天时间不多,不过多亏谭千觅现在会“冒火”了,虽然只是简单做了些,但还是省了不少时间,至少在吃饭时没被后面的人追上。 谭千觅不太想应付谢锦她们混杂着同情、心疼、可怜的复杂目光。 她吃东西时的确不舒服,也的确还是想吐,但还是能克服障碍正常吃的。她也不需要被谁抱着一通安慰。应付她们还蛮麻烦的,避开刚刚好。 嗯,如果吃完饭还有老虎玩儿就更好了。 莫余霏对此表示抗拒、无奈,以及每次都会有的妥协。 最可怜的不过是后面的刘润玥,她一路等着拉谭谭友好交流,结果望眼欲穿了一路,也没追上她俩。 好不容易追上,她看着车前不远处的草地上,体型缩小后追蝴蝶玩儿的老虎,以及她身上那只跳得更欢的猫咪,陷入了沉默。 舒嘉也瞧见了,“这时间竟然还有蝴蝶,我去让阿莫抓一只给我研究一下。” 刘润玥:“……你的关注点会不会有点儿偏僻?” 舒嘉瞄她一眼,拎起放着变异种灰烬的袋子,“你去给我烧一个,我就是造,也得给你造来一群蝴蝶让你玩。” “……” …… 她们继续东扯西扯的谈话间,刘润年已经动手了,他不仅给舒嘉抓来了一只,还给刘润玥抓来了一袋子,嘱咐:“毒性比较强,不要碰到。” 见刘润玥看过去,他解释:“她们两个皮糙肉厚。” 看戏的林笙:“……” 准备下车的舒嘉:“……” 真信了的刘润玥:“也对,她们现在都有那么厚一层皮毛。” 沉默的林笙和舒嘉:“……” 哄人成功的刘润年:很好。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二月十二日 第101章 蓝瞳 河流嘲笑湖水太静,却不知它们不必漂泊也能孕育诸多生灵。 ——刘润玥 夜幕降临,刘润年带人寻到一个适合驻扎的地方,他们今晚便在此过夜。 今晚天气不错,莫余霏看着在谭千觅指尖跳跃的火苗,忽然问:“想试一下露天烧烤吗?” 谭千觅闻声眼睛都更有神了些,心念一转又问:“可你不嫌脏啊?今天都没地方洗澡,白天你变老虎之后身体也接触空气了,我刚还在想要不要找个地方给你洗澡。” 第208章 莫余霏轻笑,“没关系,我很早就想过这一天,心理建设已经做了好多年了,弄完我们去找一个有水的地方。” “那好啊。”谭千觅应下,她回头看了眼正在扎帐篷的人,可能是看了几秒有点儿久,莫余霏顺着看过去,眼神逐渐变得和谭千觅一样——像是纳风的空旷洞穴。 ——刘润玥蹦蹦跳跳跟在刘润年身后,净是帮倒忙。 谭千觅启唇,转瞬又合上。 某个想法勾得她心痒,但又不好说。 “在想什么?”莫余霏忽然问她,视线却没挪过去,依然还在那边。 喉骨动了动,谭千觅开口:“不太好的想法,你呢?” “同感。” “你先说。”她们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末了谭千觅先道:“我想……我在想,食材我们可以找那些人帮忙,他们拿来的没问题,刘润玥也可以吃,但要是刘润玥不知道可以吃呢?以及相似的很多事情,我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人,还蛮好奇的。” 莫余霏看她一眼,她轻咳一声,“到你了。” 把目光放回去,莫余霏嗓音很轻,和拂过身体的夜风差不多。 “差不多,我在想如果以今天为起始,不隐藏我们各方面的便利,多久之后他们会积怨成仇。” 下午她陪千觅在草野中追逐嬉闹被看见后,她注意到了后面那几个士兵若有若无的视线。 谭千觅看向她的眼睛,“怪不得总是被欺负。” 莫余霏笑了声,“才不算被欺负呢。” 看她几秒,谭千觅提起唇角,笑着转过头,“没关系。” 抬手捏住莫余霏的手指晃了晃,她想好了。 “白天我处理那几只变异种的时候也没有跟他们商量,下午我们玩闹他们也看见了,我去明着把刘润玥找来……是不太好,不过也无所谓。” 莫余霏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被她推开,“干嘛~”莫余霏只是笑,并不说话。 所谓“明着”,其实只需要不刻意隐藏。 莫余霏去找地方了,需要的东西她的储物工具里有。 她存的东西谭千觅有看过,叹为观止。可她偏偏又不是乱囤的,每一件都有特定的用途,一问,她全都说得上来。 就……蛮让谭千觅心里胀成一团的,各种情绪混成一团,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哎,不行,一和这人分开单独想起她时,心里就复杂。 收拢思绪,她慢吞吞从背包里收拾着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背包不大,里面放的也就是很少一部分日常用品,毕竟这包是应付其他人用的,她们有莫余霏的储物工具,是她从空间异能者那里买到的。 刘润玥被忍无可忍的刘润年赶走,见她俩也不扎帐篷,莫余霏又消失不见了,过来好奇问她:“话说你们今晚要睡车里吗?莫姐不能同意吧?” “那倒不是,我们待会儿去远一点的地方找个房子。”她作不以为意的语气,手里应付似的差事结束,起身背上包。 刘润玥大吃一惊,“啊?那……”那了几秒,她也没“那”出来个什么,遗憾道:“哎,要是我也能跑那么快就好了。” 谭千觅失笑,安慰似的道:“明天回来给你带吃的。” “嗯嗯嗯?真的吗?”刘润玥顿时激动起来,“莫姐是不是又去找吃的了?太好了终于不用吃营养剂了,我嘴里都要淡出花儿了。” “不过倒是不知道她会找来什么。”谭千觅作思考状,“貌似是让人给她找来。” 刘润玥知道一点儿,兴奋道:“她之前都是让人送来的,每次送的人都不一样,好像也不是她的什么手下,是什么外面单独接任务的个人吧?就挺神奇,也不知道她怎么跟那些人交易的。” “哦这样啊。”谭千觅作恍然大悟模样,“那我明白了,给他们能石呗,她一堆能石。” “能石?!”刘润玥震惊,想抬高音量,但又怕被别人听见,以极高的音调和极低的音量道。 谭千觅懵懵点头,“对啊,怎么了?” 刘润玥左右环顾,果不其然有人看过来,她凑谭千觅耳边小声道:“她很久以前就这样了,那得有多少那个啊?而且……很珍贵啊,万一被人知道估计要找事儿的。” “啊——”谭千觅茫然两秒,“噢噢,我们之后注意一点。” 刘润玥怒其不争,“可别再说了。” 谭千觅一副受教的模样,背着包准备离开。 走远一些后,言律过来,谭千觅驻足,转头果然瞧见谢锦正盯着这边看。 “……” 言律挪挪位置,挡住她和谢锦的视线,“就别气她了。” 谭千觅抬头看她,“怎么就是气人呢?” “下午的他们对你们的震惊、畏惧,还有一点不甘心,以及刚刚更浓郁的不满。”言律并没有绕弯子,“我和谢锦都可以更正。” 谭千觅歪歪脑袋,“更正?” 言律改口:“更改。” 她点头,“那又怎么样呢?” 言律没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她心里其实明白。 “今晚要出去的话,我们可以相信你吗?”她问。 谭千觅一笑,“当然可以。” 言律于是挥挥手放她离开。 第二天出了点儿意外,谭千觅正常会在六点半醒来,莫余霏在七点,然而今天莫余霏等到七点半,谭千觅才醒,并且有再睡去的迹象。 第209章 莫余霏道:“早安。” 谭千觅迷蒙着眼,“嗯,早安。刘润玥的异能,昨晚有用了。” 刘润玥的异能是窥见未来的图景,她每天睡觉时都会发动,但一直不成功,昨晚终于成功了。 与其略显强悍的作用相对,这种异能对身体的消耗就更大。 怪不得这么困。莫余霏了然,并不拦她,也没急着问,“要继续睡吗?” 谭千觅倒是想睡,但不能。她坐起来,先和莫余霏讲了自己看到的景象。 ——万成儒躺在一滩血里,蓝色的光遮盖了附近的景象。 ——自己坐在轮椅上,背景是陌生而干净整洁的房间,看光线应该在地上。 ——谢锦拿着刀靠近自己。 莫余霏听完表情变化不大,“不用再睡吗?三个景象,消耗应该不会低。” 谭千觅打了个哈欠,“别了,回去晚了估计又跑偏了,我还想看看谢锦有没有把他们的记忆改了。” 到底起晚了,回去后谭千觅去听其他人的心声,果不其然,不满居多。 譬如,要是流在我身上该多好……巴拉巴拉,诸如此类。 谢锦没有修正记忆,这点儿还蛮让她高兴的。 她跟莫余霏分享其他人的内心变化,猜测要多久他们才会爆发,当然前提是要给他们一个爆发的机会。 昨天想的时候有点儿诡异的激动,今天真看到了,反而没什么感觉。 让莫余霏走开,刘润玥不多久就来要吃的。她作出惆怅、愧疚的样子,“这里面好像有流,我也不清楚你能不能吃,要么我去问一下舒姐?” 刘润玥昨晚问了问,多少知道了点关于谭千觅的事情,见状虽有遗憾,但也不好强求,展示了一番生动形象的懊恼后,就离开了。 最有趣的是,谭千觅没在她身上发现半点儿不满。 即便她将懊恼演绎得如此栩栩如生,可就算用了万成儒感受情绪的异能去探,谭千觅也没有发现半点儿负面情绪。 不满、懊恼、怨恨、不甘、烦躁。 丝毫不见踪影。 她不动声色看了刘润玥的背影片刻,在刘润年发现之前转身离开,去找莫余霏了。 之后的一切都也如常,只是言律盯她会更紧一些。 林笙很快察觉到,之后去找言律谈过,再之后的事情谭千觅便没管,反正表面看上去还算其乐融融。 无论怎么说,是她们有意分离自己的,大家其实都很好。 而这分离,早在听到营养液的需求变大时,也许她就有打算过。 只是恰好遇到一个合适的机会,那就来创造一个时机好了。 一切总像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且这定数就藏在那些少为人察的细节之下。 她跟莫余霏说:“我其实挺怕疼的,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办。” 莫余霏其实认可她的猜测,但她还是希望这一天不要到来,“如果你愿意,我其实觉得不一定要那样做。”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也还好啦。” 莫余霏便不再劝。 谭千觅想了想,还是多说了几句。 “其实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球,顶部突然出现了一个水龙头,有人选择把水流开得急一些,好让人们学会游泳,让轻质的木头浮上水面,有人选择在玻璃球内部撑起一个更小的玻璃球,用来隔绝水流。” 莫余霏明白她的意思,“水流太急,会淹死粗糙的木头。水位太深,水压会压碎玻璃球,到那个时候,无论木头是粗糙还是精细,玻璃一旦碎裂,都难逃。” 见她明白,谭千觅就没再多说,笑了笑移开话题。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二月十二日到十三日 第102章 山水 “我曾以为世界是嵌套的牢笼,后来发现钥匙就在自己手上。 我希望能打开所有的锁,我在努力。 山是山,水是水,山水交融处,边界就被模糊。 于是山成了岩的代表,岩成了洞穴的象征,洞穴之中,昏暗潮湿令人生颤。 于是水成了静的代表,静成了激流的伪装,伪装之下,狂乱幽冷奔涌而来。 山只是山,水只是水,也许它们不该交融,我是说:也许交融处的我不该让它们相交。 我应当离开名为‘幻想’的坚不可摧、无懈可击的龟壳,多去拥抱现实。 我想。” ——谭千觅 以一间老旧的房子为中心,方圆几百米寸草不生,土壤松泛干瘪,水分与生机一同流失。 如同有一层屏障存在,把希望与绝望分割开来,界限分明。青绿与土黄的对比也十分鲜明,贫瘠土地的边缘,几厘米之外,生机盎然到不似十二月,像是将邻居的生机掠夺。 十二月十五日上午十点零三,他们到达此处,将车子留在绿色的世界里。 谭千觅在第一辆车,她下车后车门还没合上,亲眼看到面前的情景后站在原地,时间在她身上静止了两秒,跳动的秒针再次降临时,她收回目光合上车门,缓步向前。 “哎……”言律见她贸然上前,话音刚出喉咙,又收了回去。 也许谭千觅对这里有一些了解。 谭千觅的确挺了解这里的,只是她原来不知道。 踏过遍布绿草的地面,拨开缠绕上前想要绞杀自己的植物,手指被刺破,一滴血液渗出被植物吸收,没等第二滴血液渗出,伤口就已经愈合了。 第210章 看着显然不太对劲的植物,她想了想,把它往后推,塞进寻常草木之后。它的叶片蜷缩起来,似乎是因那滴血出现了异常,对谭千觅的动作并不抗拒。 继续前行,之后就没有植物再上前,踏过满目枯败的黄沙,落下粗重的锁具,她推开吱呀作响的门。 光线从她身边路过,闯入了昏黑的房间内。 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她说:“我爸说他们就是在这里得到流的。” 在她歇斯底里、神志不清的无数实验里,她曾听到谭建成提过。 那是很早,她的母亲刚走不久,那是她和谭建成都最痛苦的时候,谭建成想要挽回她的母亲,带她来了这里,不断做出尝试。 原来是这里啊。 莫余霏跟在她身后一步,余下的人里以言律和谢锦为首。 言律眼神有些复杂,问:“你要先进吗?” “我先吧。”谭千觅道:“指不定里面有什么危险呢。” 说着她就转身走了进去,莫余霏抬脚跟上。 言律并不是想让她上前挡刀,闻声顿了顿,没有解释,缓步跟上。 一楼没什么不对,和寻常的居民楼没差,二楼则大不相同。 整个空间被改成了两个房间,一个较小,放了一张床和一堆机器,另一间是他们都最熟悉的模样,酷似实验的地方。 这里没有积灰,阳光照进来也看不见空中的尘埃。 谭千觅指向房间里最突兀的那张椅子,解释:“我妈最开始好像就是坐在那儿得到了流。应该是,他们没有说,你们可以回去再问问我爸。” “他想复刻当时的景象,或者机会吧,那个地方就没动,之所以在这里弄实验室,也是这个原因。” “至于这张小床……”她走上前,抬手在床面上摩挲,轻车熟路躺上,将自己的肢体和旁边各类连接、传输、束缚的仪器连上。 其他人默不作声,她道:“莫余霏,把那个总开关开一下,看看还能不能正常用,在我右手边,正对我的手肘那台机器,第三层第一排最后一个开关。” 莫余霏嗯了声,走过去捏了下她的肩膀,转身开启机器。 谭千觅侧头看她,视线中的人影有些模糊。 谭建成和莫余霏差不多高。 熟悉的启动声、熟悉的电流感、熟悉的头疼和腹部痉挛,一切都正常。 视线中出现了很多蓝色的光,很亮,亮到不真切,她问:“你们有看到什么吗?” 才问完,蓝光消散,身上的束缚被莫余霏拆开,机器也被关了。 莫余霏扶起她,她低头才看见自己身上出现了不少血迹,疼痛后知后觉蔓延上来,她感觉身体像是被切开,像是骨头中长出了薄而锋利的刀刃,从内向外切开她的身体。 拉开衣服,细长的切口异常眼熟,莫余霏之前去拿主核,身上出现的也是这种伤口。 不过和莫余霏不同,她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出五分钟,身上就只剩下了血迹。 床上也有,不过这张床上本身就有陈年的血渍,估计也是她的。 言律上前查看她的伤口,看了一会儿道:“你先休息一会儿,让万成儒上去试试。” 她点头,“还能用,你们研究吧,这些机器我也不清楚怎么用。” 谢锦塞给她一块儿糖,让莫余霏带她下去,而后和舒嘉一同上前,她们似乎明白怎么用。 谭千觅把糖塞进口袋,从善如流下楼。 她看到了,刘润玥这两天用异能看到一个画面,是万成儒躺在床上的画面,旁边这些机器入镜了。谢锦看了刘润玥的记忆,将整个预言的图景复刻,她们当然会对此有研究。 舒嘉、谢锦带着万成儒在二楼的实验室,言律和林笙带着刘润玥和刘润年去了附近。 谭千觅站在楼梯上看着略显昏暗的一楼,转头问莫余霏,“我想去坐一会儿,那个房间朝阳,一起吗?” 莫余霏自然是同意。 下楼后,远处巡逻士兵的谈话声进入耳畔。 “哎你说她明明知道这个地方,干嘛不告诉我们,还让我们在那儿问半天。” “那人家不乐意说你有什么办法,你没见那几个……多宝贝她啊。” “嘁——矫情。” 原本只是小声的吐槽,距离也不近,但耐不住谭千觅听力不同寻常。 她之前还真不知道。她对于这个地方的认知只有一堆实验,只不过今天到了,据现场和谢锦她们已知的信息,推测出来一些东西而已。 不过这些没必要让别人知道,她也没什么感觉,一些笨蛋的片面认知还不足以让她有什么起伏。 可能表情之类的细微反应还是有点儿差,也可能只是目光的变化,莫余霏脑袋上弹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抖动着将远处的声响收入耳中。 谭千觅瞧见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顿时失笑,“你要想听我告诉你嘛,这会儿变得这么迅速,我让你变你总磨蹭半天。” 莫余霏瞟她一眼,“你如果只要耳朵尾巴之类的,我会磨蹭吗?” 谭千觅摸摸鼻子,“哎别管他们说那些了,我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儿。”莫余霏轻哼,看四周无人,矮身抱她起来,“但又不影响我想陪你。” 谭千觅吓了一跳,抱住她的脖子,笑了一声后心安理得接受座驾,指路控制方向。 第211章 话语很多时候都是无力的,至少于谭千觅而言是这样。 道理就那么些,事情就那么点儿,自己也能想到,又何须旁人的言语来左右呢? 不过她本来的确没什么感想,歇斯底里的过去现在已经触碰不到了。 本来是很平静的,只是看到窗外的阳光时,莫名其妙就被灼痛了双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只不过重温了一下“当年勇”而已,比起当时那些承受不住的记忆一瞬间奔涌而来,这的确不值一提。 可她就是很奇怪,暮夜深邃处的漆黑都不值一提,看到温暖的阳光后,悲伤却如同夜间的海浪一般,在无人处翻涌而起。 窗边有一对桌椅,她坐在一侧,莫余霏坐在对面,阳光悠悠然落到室内,拂过她们的身体。 “莫余霏。”她趴到桌上,下巴搭在胳膊上,抬头看莫余霏。 “嗯?”莫余霏单手撑着下巴,低头看她的眼睛,在阳光下清澈透亮的眼睛。 谭千觅歪歪脑袋,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嗯——”她沉吟半晌,又慢吞吞念了一遍,“莫——余——霏。” 莫余霏轻笑,依然是应着,“嗯?” “还挺好听的。” “‘谭千觅’也很好听。” 谭千觅扬起眉梢,不置可否。 莫余霏突然弯腰低头凑近她,“但是……好听的是名字,沁人心脾的却不是几个字。” 谭千觅轻哼,碰碰她的额头。 过了不知道多久,思绪都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儿了,她莫名其妙来了句:“那当然。” 这倒是有够慢的,莫余霏也只是笑。 在这个阳光普照的悠闲时间里,虽然所处之地有些昏暗,但总归是惬意的。若哭丧颓败,也太过浪费了。 悲伤啊、悠闲啊、喜悦亦或愤懑,都终将融化在漫漫天光之中。 她只是在感受融化的过程,如此捉摸不透,如此令人着迷。 感受着感受着,没多久就进了梦乡。 莫余霏瞧见时愣了一下,没忍住笑。 等日高起,等人来去,她劝回来人,请退过盛的光,安静享受这说不出长短的片刻。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二月十五日 第103章 崖底 攀于岩壁之人向上—— 向上望, 风雨从不垂怜,也从不苛责 它们只是向下。 而悬崖之底 始终有河流淌, 向上之人,向下之雨,终将归于此处。 我站在崖底,从不敢向上张望 直到被一只鸟儿攥住视线。 ——莫余霏 时间就是生命。 中午时莫余霏把谭千觅喊醒,她迷蒙着双眼,看到时间后了然,伸展筋骨,而后坐在椅子上发呆。 熟悉的针管出现,莫余霏在她面前蹲下,“手腕?” 她懵了下,“我的营养剂不是都给他们了吗?” 莫余霏无奈,“你想给的都给了,但我肯定有后备能源呀。” 谭千觅失笑,拉开自己的衣袖。 莫余霏准备抹一些止痛的,她本来想制止,看到莫余霏眉眼神色中的专注后作罢。 扎完针,看着她在地上铺好的毯子和被子,谭千觅弯弯眼睛。 莫余霏晓得她看到也明白了,就没多说,把她按下去,“有弄上一些加热的,应该不会凉,凉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她单膝跪在谭千觅身边,谭千觅躺着。 “你怎么这么照顾我啊?”她笑着问,“搞得我总感觉自己还不上,当然我知道不是还不还的问题。” “你照顾我的时候我也觉得还不上。”莫余霏一五一十道:“这就是在还,不过可能一辈子也还不上。” 她这么说谭千觅倒是好奇了,“我这么懒,有很照顾你吗?” “……”莫余霏捏着她的手指给她数,“受伤那次,你就差给我上一个轮椅了,之后也是,我有时候想着没什么事情做几遍家务,但是你都给干过了。之前那次我不太高兴,自己也没弄清楚……十几号来着? …… 这么多也说不完,反正从我们见面就开始了。这还不照顾啊?” 谭千觅看着自己被捏出来的十个手指,略讶异,“我还真没察觉到。” 莫余霏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记坏不记好。” 谭千觅抓住她行凶的爪子,亲了一口。 “……”莫余霏只得再敲一次。 谭千觅这回不亲了,似笑非笑看她。 莫余霏也反应过来幼稚,轻哼一声低头吻她额头,“睡吧,昨晚不是又用预言的异能了?今天应该很累的,难为你撑这么久。” 谭千觅笑出声,“你也是记坏不记好。” 只记得我受了什么罪,你给我的那么多好,你是一个也不记啊。 莫余霏不言,在旁边坐下,含笑看着她。 她也确实困,很快便沉沉睡下。 再醒来已是黄昏日暮。 还是莫余霏把她喊醒的,她喊得温柔,谭千觅清醒后反应过来,估计是有事,不然她不会喊自己,毕竟中午也注射过营养剂。 出门后果然见一堆人等着自己。 “……” 时间就是生命,她把生命拿来呼呼大睡的时候,楼上却是紧锣密鼓。 第212章 看她们这模样,谭千觅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她感觉应该还要绕点儿弯才对。 直接出成果也好,省的麻烦。 舒嘉展示了一些数据,最后总结,“你躺在那儿,我们可以借你身上的流打开一个通道。万成儒身上流的质量差太远了。” 她点头同意,路过某个房间时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万成儒,和此前预言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应验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腿,不作表情。 客观来讲,躺在床上被实验其实没什么恐怖的,无非是有点儿疼,无非是醒来感觉到时间的错位和自己脱轨后的未知茫然。 静下心来,她不再害怕。 进实验室之前,舒嘉嘱咐:“如果通道开启成功,你先不要进去,这次只研究出通道的开启方法就可以。” 她点头,说不清是看好还是不看好。 躺下不久,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来,那是她从记忆中得知的自己的曾经——谭建成曾做的无数次实验,起初似乎都是这种感觉。 意识逐渐昏沉、下坠,像是要脱离身体,但实际上是向内凝结,最后如同一个点,深入身体内部,以此为结点,逐渐向外延伸,沿着血脉、筋络发散,不知要连向何处。 思考力在此时如沙砾,沉入汪洋大海,故而昏昏沉沉、迷惘不知所措不知所觉。 骤然,被压抑的尘沙聚集,她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吸引力。 那是类似于……拼图的最后一片被填入时,那一瞬间足以将人淹没的满足和愉悦。 她这一生至此,都在不停地拼图。是被迫,但她乐在其中,否则也不会天天想七想八,自己为难自己,从那些少得可怜的线索中抽取出答案和正确的真相。 她极度沉溺于发现事物之间的关联,并据此将其聚合为一个整体。 而现在的感觉就类似于,她马上就可以“看”到一些完全陌生、但其中必然有关联的事物。 一个拼图爱好者,即将发现一个从未见过的崭新拼图,而在此之前,她早已把手头上仅有的那些,玩到闭眼也能顺畅完成。 她能感觉到前方的整片空间中,都充满了各类碎片,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去拼凑。 即将进入之际,像是有一层无形的玻璃隔着,她伸手去碰,玻璃逐渐出现裂纹,待玻璃彻底碎裂,她就能进去了。 如此作想,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即便期待,但她还记得此前答应了舒嘉什么。 打开通道就可以了,想来这就是通道。 正等着玻璃彻底碎裂,自己再往后退,她所化的“点”忽地开始膨胀,逐渐回归于身体。 现实世界映入眼帘,莫余霏担忧的神色先到,身体的痛觉才后知后觉赶赴而来。 从内向外的被切割感,又是那种细长条的切口,比之前那次严重得多,甚至比莫余霏那次也要密集。 医疗人员上前,她的意识又缓缓退去,这次是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只有天色和傍晚时有差,其他都相同。 她在下午莫余霏整理的床铺上,房间还是那个上午朝阳的房间,房间里也只有守在旁边的莫余霏。 只是外面变成了晚上。 见她醒来,莫余霏提起笑,“晚上好?” 她跟着扯出笑,才一动身轻轻抽了口气,莫余霏忙扶着她坐起来,“伤口还没好,慢点儿。” 掀开衣服一看,合着该出现在玻璃隔层上的裂纹都出现在自己身上了,深深浅浅的切口被绷带缠着,她过了一圈,把伤口浅,已经差不多好了的拆掉。 大致看了遍,莫余霏也跟着瞧,不说新伤,她身上的旧疤也不少。 莫余霏也不说话,只抿着唇把她的衣服拉好。 谭千觅抬手提着她的唇角往上扯,“又不疼你,别哭丧着脸嘛。” 她这么说,莫余霏的唇抿得更紧了。 见莫余霏越发不高兴,她反而轻轻笑了声。 莫余霏听见笑声,哪能不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呢。胸膛起伏,她深呼吸。 “做得已经足够了。”谭千觅又去摸她的头发,“这样既能让我舒服,又没让他们盲目进去,也让我们跟他们更对立了,一举三得,我们莫莫就是聪明。” 看样子通道是没能开启,自己还受了伤,谢锦她们应该不会放自己单独和莫余霏在一起。那只能说明,莫余霏强行把自己和她们分开了。 或许智取,或许武力逼迫,无论哪种都不轻松。 莫余霏知道她明白了,不过仍在和自己过不去,“不够。”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扶着谭千觅调整姿势,跟她解释下午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讲得很清楚,试图补全谭千觅空缺的时间。 和谭千觅想的没差多少,医疗人员大概做了一些措施后,舒嘉带着人还要上前,她阻止了。 至于做的什么措施,莫余霏犹豫了片刻才说:“检测……生命数值的,他们要研究你连接通道的那一段时间。” 谭千觅闻声倒是没什么反应,只说:“难为谢锦和林笙了。” 莫余霏默然几秒,问:“你想……弄明白那一瞬间的反应吗?” 谭千觅转头看她,对上她的眼睛。 依旧很好看,只是眼尾有点儿红。 她笑笑,“别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啊,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只是恰好处于风暴中心而已。” 第213章 不说还好,她一说,莫余霏心中的自责更深。 如果谭千觅说想,那她只能放任异能组研究,任由谭千觅不断处于受伤濒死的状态。 而她,无能为力。 “我如果去学……”话没说完,她自己也知道有点情绪化的好笑了,别开脑袋,“没事。” 谭千觅失笑,上前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也就疼了点儿,还好,不是难以忍受的。” 莫余霏没敢把力气放到她身上,只让她虚虚靠着自己。 她哼了声,显然不信。 谭千觅遗憾叹气,“唉。” 莫余霏身体僵硬一瞬,抿唇默然,几秒后说:“如果我是你,你会同意吗?” 谭千觅不言,答案就在空气中流转。 莫余霏本想哼笑一声,气流到了喉间又被咽下。 谭千觅看向她,“我们先出去看看,好吗?” 她定定看了谭千觅片刻,放软语气,“我们去看看,你别先同意,至少我们要再仔细商量一次,可以吗?” 谭千觅答应她。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二月十五日下午 第104章 冬夏 “当我回望的时候,才发现花朵已经铺满了整片草野。 冬花也许不愿皎洁,夏虫也许不胜聒噪。 只是冬有冬寒,夏有夏暑 除了那份心意外,万事不由人。” ——谭千觅 莫余霏走在前方,她推开房门后,巡逻的士兵驻足,围拢过来。 谭千觅出去,他们上前。莫余霏侧身,轻揽住谭千觅的肩膀,目光飘过他们,他们停下,有人退走去请示言律。 言律很快赶到,她的态度并不紧绷,还算轻松道:“谈谈?” 谭千觅含笑应下。 去二楼另一个房间要路过实验室,听到里面的动静时,莫余霏神色忽然停顿一瞬,而后问:“是在研究万成儒的尸体吗?” 她的措辞不算温和,但也并不粗俗。 谭千觅在心中叹息,莫余霏可从来算不上宽容啊。 言律面不改色应是。 兴许是在想莫余霏,她分给其他事情的心思就没那么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莫余霏问此的用意。 进房间后,她注意到里面的布局变了。很显然,异能组有长期驻扎在这里的打算。 房间里只有林笙和几个士兵,见她们进来,林笙让其余人出去。 落座后言律直言:“我们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在此基础上想研究通道开启时的状态。” 莫余霏挑唇,问:“你们弄明白万成儒的状况了吗?” 谭千觅听见她的语气后愣了下,嗯嗯嗯?这人怎么忽然就振作了。 万成儒……神思一顿,她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对啊,还有万成儒呢。 不对啊,那岂不是坏了嘛……万成儒和莫莫是同一类,她要自己进去? 想着,她转头看莫余霏,莫余霏对她一笑,转回去看言律。 言律答:“暂时还没有。” 莫余霏顿时笑容灿烂,“如果我可以让你弄清楚万成儒和千觅的差别呢?” “究竟是质的不同,还是量的差别。” 言律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你确定?万成儒是和你属于同一类不错,但是他的结果……” 莫余霏只是含笑看着她,“你同意吗?如果我帮你弄清楚原因,你们就不再执着于通道濒临打开的那一瞬间。” 没等言律回答,她自问自答:“不同意吧,因为你们要为通道开启做准备,而不是在毫无准备毫无认知的情况下打开它。” “是。”某种层面来讲,和莫余霏交涉其实很轻松,虽然有些不太舒服。言律想。 “那很好。”莫余霏却道,“我可以提供通道里的信息。” 林笙看向她,眸光复杂,她看回去,“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活着回来。” “占用两分钟。”谭千觅忽然道,几乎是话音落地的一瞬,她和莫余霏在言律和林笙眼皮子底下,原地消失。 言律:“……” 林笙安慰道:“放心,她们两分钟后肯定会回来的。” 百里地外的“洞穴”附近,谭千觅抱臂看着莫余霏,“嗯?” 转瞬就换了地方,莫余霏懵了一下,眨眨眼看着她。 谭千觅面不改色,仍是挂着浅笑,“不是说要商量一下嘛。” 莫余霏又眨眼,这次稍微垂着头,一副撒娇的样子。 谭千觅:“……” 莫余霏保证:“我用认知更正和另外的异能混合着,加上我进过很多次洞穴里的意识空间,保证一点儿风险都没有。” 谭千觅沉默两秒,“我知道没风险,但没人保证你告诉她们信息,人家就同意这么做,很可能她们不会同意,毕竟信息还是自己发现来得安心。” “那不是有你嘛。”莫余霏将尾音放得轻又长。 谭千觅:“……” 她的确是有办法离开,毕竟像这样传送之类的异能她会很多,再不济她那么多异能也不是盖的,留在异能组更多只是她自己的打算,而不是被迫。 她试图和莫余霏讲道理,“我去的话,只是疼个一段时间,正好也顺着看她们会怎么做。你去的话,你要用认知更正的异能,是准备放弃一部分认知意识吧?那可比疼痛要严重得多。而后后续也不好说,她们大概率也不会同意。” 第214章 这些莫余霏当然都知道,她的确是想任性,也很清楚自己在任性。 “千觅。”她轻声喊。 谭千觅:“……” 她别开视线,嘟囔:“让你一次。” 莫余霏顿时笑起来,竖起食指,“就这一次。” 谭千觅轻哼一声,抬手捏住她的食指放回去,“得了,也不用就一次。” 莫余霏低头轻吻她,小小声:“主要是真的……舍不得。” 谭千觅踮脚拉长这个吻,含糊道:“嗯——所以让你一次。” 言下之意,她也舍不得。 莫余霏弯弯眼睛。 不长不短两分钟,谭千觅又带她回去。 本来选好的“洞穴”附近,想着借此打消莫余霏的想法。 可别了,人就喊你一声,就一边倒答应了。她唾弃自己,没出息,还不如莫余霏呢,你让人家变老虎,人虽然也次次答应,但也没见哪次跟你一样坚持不到三句话就投降了。 昏君!恰好流还在你手里,真是昏君昏到家了。 但莫余霏却是肉眼可见的开心,她用余光瞟见,就也心满意足了。 两分钟的时间,也足够言律和林笙商量,她们给出的答案果然是不同意。 莫余霏正想该怎么回,谭千觅又扫她一眼,瞧见她睁眼时睫毛的颤抖后,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分明是她占了自己便宜,但竟然觉得这人可爱又可怜,忍不住帮她道:“不然你们看看程程的位置?程知柳。” 言律面色不变,心中如何作想就无人可知了,低头在手环上按了几下,十几秒后抬头看向谭千觅,“没能始终站在一起,真的很遗憾。” 谭千觅:“……倒也不必这么执着。” 言律摇头,但没有过多解释。 从始至终,谭千觅这个人应该都有自己的规划。 她不与你为敌,还给你提供帮助,但又从无一刻让你放松警惕。 甚至直到现在,他们也想不通、看不透她究竟图什么、在想什么。 这很恐怖,远比任何形式的武力威胁都更让人提心吊胆,尤其是,她也的确具备武力威胁的实力。 无论是方才他们完全没有阻拦之力的瞬移,还是现在仅凭几个字,就彻底让她打消原先念头的行为。 没等言律问,谭千觅自觉解释:“谭可应该没有消失,也没有跟我融合,我有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不错,但她应该还在。” 她把自己的推断说了一下,包括且不限于融合前一晚谭可的出现、次日程知柳的异常等。 “我不太清楚谭可会怎么做,但我没成功打开通道,大概率是因为谭可还携带有一部分我身上的流。你们可以找找她们。” 她不急不缓说完,对言律笑了笑,“现在继续对我的实验确实比较冒险,万一开启了通道可能会引起异常,毕竟现在的我并不完整。” 拉过莫余霏的手,她补充:“在此基础上,我认为莫余霏的帮助其实并非必要,言组长认为呢?” 言律沉默,谢锦先前跟她说“我觉得谭千觅对这次尝试不抱有期待”,她当时不太信,毕竟谢锦也说她不确定,只是根据谭千觅的表情和言行举止判断的。 谭千觅的确不是很抱有期待,但也不能说完全不期待,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想让这一事少了,但天不遂人愿不是吗? “我的确没有任何权利要求你们帮忙。”言律坦诚道。 谭千觅浅笑点头,“那我们就走了,如果你们找到谭可和程程,可以再来找我们。” 说完她就拉着莫余霏起身,莫余霏心里愣了下,倒是没表现出异常,从善如流随着她出门。 出门之际,谭千觅忽地驻足,“哦对了,说来也怪,你们也没问我,通道里是什么我当时其实看到了一些。” 言律看向她,她道:“是很多互有关联的碎片,它们可以是任何抽象的事情,但绝对不是具象的事物,你们在洞穴里应该也有所察觉吧?” 言律嗯了声,她出去寻到谢锦,含笑说了“谢谢”和“抱歉”后才道别。 谢锦抬手摸她的头发,“挺好的。” 谭千觅失笑,“姐啊,说实话,我真不想这样。” 谢锦也稍微笑了笑,“没办法,自己凡事小心点。” 谭千觅看着她的眉眼,忽然上前抱紧她,认真道:“保重。” 也许还会再见,但再见就再非故人了。无论如何,她很感谢谢锦对自己的心意。 谢锦察觉到不对,问她:“什么意思?” 她退开,笑着摇头,“没事,嘱咐你注意身体。” 谢锦:“……我也没多老。” 谭千觅失笑,挥挥手再道别。 谢锦顿了下,学她的动作挥手,过一会儿,林笙走过来和她一起看向外面。 林笙问她:“为什么不阻止呢?” 谢锦反问她:“你下午又为什么不出面阻止莫余霏?” 林笙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回头,舒嘉在不远处看她,她对上舒嘉的视线,轻笑,“也不能什么都要。”话音轻盈,却带着说不出的苦涩。 谢锦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舒嘉,点头致意后离开,不打扰她们。 她的工作还要继续。 谭千觅本就是变数,这变数在考虑范围内,但从不在可信赖的范围内。 第215章 这她还是明白的,做计划、行事也从不至于糊涂。 找到言律后,她道:“可以启动计划了。” “嗯,明白。”说完,言律叹息,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她,“还是很可惜啊。” 她低头拨弄了下言律的睫毛,“可惜也没用,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帮你看着。” 言律转头在她手上亲了下。 另一头,舒嘉看着林笙,欲言又止,林笙随性笑了声,“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吞吞吐吐了?” 舒嘉敛眸,“我妹的事情都过去了,不要想那些。” 林笙提起眉梢,玩笑般让人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嗯?你怎么知道我想没想呢?” 舒嘉本来也不会察言观色,又遇上她这表情,更是一筹莫展,“反正你别多想就行了,阿莫聪明着,亏不了她的。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我们自己小心点儿。” 林笙失笑,揉揉她的脸,“你还真会安慰人。”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二月十五日晚上 第105章 年末 “自由很昂贵。受限后大打折扣的自由,我才勉强支付得起。” ——谭千觅 也许他们是想抓自己,也许不想,谭千觅倾向于后者,不过都不重要。 带着莫余霏转瞬回到她们家的附近,繁星满天,她拉着莫余霏的手前后摇晃,“有哪里不太明白吗?” “不明白倒是没有。”莫余霏想了想,比划半天还是寻思,“我背你吧?你肚子上的伤口比较少,也比较浅,差不多都好了。” 谭千觅嗯了声,趴在她背上:“肚子上是和你的链接,背部是和万成儒的链接,他那条彻底断了,你的还在,没怎么伤在肚子上可能是这个原因。” “链接和伤你的那些‘意识体’同源吗?”莫余霏问,话里却没多少疑问的意思,更似对答案。 “嗯。”谭千觅轻轻巧巧应声,“是吧,意识体,你还挺会起名字的。” 莫余霏改口:“那就意识碎片?我从洞穴进去的意识空间里也是那些,我之前病变被困住的地方也都是那些。” 谭千觅思考,“还是意识体吧,意识碎片好怪。” 莫余霏无异议,自然而然又绕回原先的话题,“就是有一点,这么早就跟她们划清界限了啊,原本不是打算慢慢来嘛,着急了?” “是有点儿急,嗯——也还好,就是感觉钝刀子伤人太疼了,早结束早轻松吧,不想再磨蹭了,这经历也不是很想慢慢感受了,不太好受。” 莫余霏问:“谢锦吗?” 她应是,而后反问,“你呢?” 莫余霏答:“也还好,林笙还和谢锦不一样,她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我倒是能接受,就是她可能不太舒服。” “什么事情,可以说吗?” “舒嘉有一个妹妹,是她和林笙遇到几个月之后突然发现的,当时还是病变初期,很乱,林笙当时也没多大的势力,某次救援中只能去一边,一边是舒嘉的妹妹,一边是一整栋楼的人。” “她选了后者吗?” “对。” 谭千觅唏嘘,“那我们走得好啊,她们都不用纠结了,只是我们这反派面具还没塑造好呢。” 莫余霏失笑,“对于那些不知情的人,已经塑造好了,对于谢锦和林笙,估计一辈子也造不好。” 谭千觅又怎么会不知道,可又无比遗憾,“有时候真想她们别跟我有什么感情牵扯,也不用因为我难受。” 莫余霏的手顺势在她大腿上挠了挠,“嗯?” 谭千觅无语,“不包括你。” “嗯哼~” 傻兮兮的。谭千觅想着却笑了声,而后叹息。 “这样也挺好的,只是往后她们估计会找到类似主核的替代品,你这个自由人兴许就被我拖累喽。” 莫余霏侧头蹭蹭她,“荣幸之至?” 无意义笑了几声,她跟莫余霏讲:“我猜啊,也不是猜,这两天预言的异能常常起效,反正猜测啊预言啊推测啊什么的混在一起。” “她们要找到谭可程程估计得有一段,期间,或者之后?总之要不了多久,我感觉应该在找到她俩之前吧,南辖区内部的营养剂供应就彻底跟不上了,连辖区里的人都供不上,别说外面了。外面的人本来也是放养,但里面肯定不是。” 莫余霏知道这个,这件事她们之前就谈过,“流在成长,辖区内的作物被隔绝了生长,当然跟不上……要找你吧?预言里谢锦拿刀对着你,估计就是因为这个。” “对喽,所以还得用上我这血肉之躯。她们不傻,我们俩能从营养剂那事儿看出来,言律不至于一点预测都做不出,她们敢放我走,估计是有办法确保我帮忙,你还在这儿杵着呢,那除了主核这种能直接控制我的,我也想不出其他的途径了。” 莫余霏认可,但总归是不太舒服的。 谭千觅摸摸她的头发以作安抚,接着说:“没事,这么久了,她们估计也不敢再和我们合作……估计也不太会信我们。这样的话,我这可怜的身体反而不会被过多利用,至少不会卷到她们弯弯绕绕的计划里……我想想啊,最多让我去充当战斗力帮忙,可能就是去驻扎台那边守着?” “不掺和进去也挺好的。” 谭千觅也是这样想的,“希望他们看我配合,可以少控制我一会儿。” 第216章 莫余霏眼神凶了点儿,“必须。只是……希望腿伤是那个时候弄的,再往后……不太敢想。” 谭千觅发出几个单音节的笑,说不出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莫余霏察觉到异样,当即发问:“嗯?” 谭千觅支支吾吾不答复。她哼笑一声,此前没发出的冷笑返场,“自己打小算盘?” 谭千觅哎呦一声凑到她耳边小小声坦白。 “这不是准备说了嘛,没小算盘~” 莫余霏不置可否。谭千觅也晓得自己前科太多,不多狡辩……不,解释了。 “之后又预言成功了一次,其实是好事。” 莫余霏幽幽拆穿她,“是好事你还瞒我这么久啊?” “……”谭千觅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结束这场口头战斗。 莫余霏果然不顶她了,哼哼两声听到谭千觅耳朵里尽是可爱。 想到那个预言,谭千觅情不自禁扬起笑,“我看到我们头发白的时候了,还在一起。” 莫余霏怔愣,明白她为什么不说了,应该是白发的场景里,她的腿和之前的场景一样,如此,便无法用暂时的伤来自欺欺人。 可相比于轮椅,“白头”确实更吸引她。 “真的吗?”她害怕是谭千觅为了其他什么目的,借此来忽悠自己,毕竟她没瞧见。 “嗯!”谭千觅抱紧她,“还有那么久、那么久。” 真的啊。 背上的重量和温热让人心颤。 莫余霏愣了很久,比谭千觅想象的要久。 等她机械地走到家门口,推门进去,才恍然回神,“……现在才说,原来不是要瞒我啊。” 谭千觅弯起眼睛。 是的,不是隐瞒,是想让惊喜降落在家里。 确实惊喜,莫余霏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焕发了不少,谭千觅本以为这样她就能忘了轮椅的事,却没想到她接受得很快,而且并未颓丧,反而将“轮椅”也纳入了她规划中的未来。 把谭·易碎品·千觅安置好,她去收拾了一遍卫生,动作都利索不少,而后搬着一副画板去找谭千觅。 谭千觅看到画板的时候愣了下,“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白色稿纸上是房屋设计,看完成度,这张画稿的时间不会短。 莫余霏调整好位置,摆好各种笔后作势继续画,边答她:“还没病变就开始准备了,病变之后变化太大,推翻重新设计了几次。这张是找到你前一年准备的,之后搁置了。” 谭千觅说不出话,莫余霏回手把一颗糖递给她,“告诉你可不是让你难受的。” 她接过糖果,又从口袋里摸出谢锦给自己的那颗,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都收回口袋,趴过去和莫余霏一起讨论。 现实和她们料想的差不多,相比于让她们这个不可控变量入局,异能组选择了独自成行。 在家里待了十几天之后,谭千觅才接到言律的通讯,视频通话接通的时候,她和莫余霏对了对眼神,决定再添一把火。 “言组长?”她主动打招呼,面上的笑容跟当了言律十几年的好朋友似的。 “最近还好吗?”言律见此,便也寒暄两句。 “当然不错。”谭千觅却变了画风,仿佛方才那个走怀柔路线的不是她,开门见山道:“是弄出和主核类似的东西,来找我帮你们守一下驻扎台吗?” 言律懵了一瞬,知道这件事的几个内部人员,都进行过精神力抵抗训练,再者,即便谭千觅精神力远高于他们,但还有各种隔绝设备,她怎么可能发现? “……” 庞大的惶恐顿时萌生,还好没再拉谭千觅入局,她太恐怖了。 谭千觅见她表情,反而弯弯眼睛,扬起笑。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和莫余霏之前跟异能组出去那一趟,也正是要这个效果。 藕断丝连是不可避免的,那不如……让异能组主动远离自己。 要让他们发自心底的畏惧,要让他们认为自己是完全不可控,且不分敌友的。 无论实力,还是心理战。 言律敛眸一瞬,暂且没应是或否。 谭千觅悠悠然想,嗯,这会儿您估计要担心我是不是有防范措施了吧? 言律的确作此担忧,如果谭千觅早就知道他们在研制主核,那她大概率会想办法让自己脱离主核的控制。 那么他们做的这些就没用了。 半月以来她一直在实验室、谭建成、通道开启之地中间游走,耗费了不少功夫才制作出类似功效的东西。 如果…… 谭千觅含笑道:“是不是都无所谓,我当然可以帮忙。” 言律却不敢贸然同意,最后反而成了谭千觅主动请缨去帮他们保护驻扎台。 在家里待是待不够的,但她还算不上人类公敌,做了这么多和异能组离心的事,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实验体。 拥有“自由”之后,她才好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这才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二月十五日至年终 第106章 三月 “我愿化作风。” ——谭千觅 新历四年的第二天,谭千觅和莫余霏启程去了驻扎台。 外面的幸存者都往驻扎台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吸引来的变异种自然也越来越多,他们正不胜其扰,久旱逢甘霖,来了个能轻松解决变异种的主儿。 第217章 起初,大家对谭千觅自然是尊敬有加,再者,他们也不敢不尊敬,毕竟人家一根小指头自己就没了。 等一月份过了,二月初,不知道哪儿有传言,说谭千觅是他们林领主“请”来的人,听命于林笙,必须保护他们,加上受保护惯了,人们的尊敬自然而然削弱,逐渐习以为常。 而逆转,则发生在三月初。 那天清晨来进攻的是一群狼,谭千觅照例打着哈欠出去,莫余霏面无表情跟着。 她处理时身后常会有人跟着,多是看热闹的小孩儿,反正不危险,也就随他们去了。 “谭姐姐,它们不是上周三才来过吗?”有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儿叫王晓,每次都会跟来,站在高台上往下看,他纳闷问。 谭千觅自然知道,她看了莫余霏,问:“正好,那就今天开始?” 莫余霏点头,还是没什么表情。她一个脸上常带笑的人,能面无表情,显然是很不高兴了。 谭千觅也没法子,她知道莫余霏是不高兴自己天天被吵醒,毕竟她对睡眠的需求有点儿高。 但谁让这群变异种天天凌晨来,她也没办法。 “对,上周来过。”谭千觅回了王晓,而后按着身前的栏杆,纵身一跃,从高墙上跳下去。 王晓正十二岁,见她这酷酷的动作顿时被引开心思,眼睛发光扒着栏杆看。 操控着气流落地,谭千觅又打了一个哈欠,火光乍现,狼群畏火,被她赶走。 王晓见她转眼就赶着狼群离开了,原先的问题回到脑子里,问:“谭姐姐为什么要赶走它们,不应该杀了吗?” 莫余霏这会儿不想理人,尤其是看到这群笨蛋就烦。 王晓还想问,抬头看看莫余霏,又没敢问。他比较怵这个姐姐。 十几分钟后,谭千觅打着哈欠回来,眼皮打架,王晓还小,也不太懂看人脸色,见她回来叽叽喳喳问:“谭姐姐,你怎么不杀了它们呀?” 他比划着,一副憧憬的模样,“我之前看你刷——一下,那些变异种就被烧没了,可帅了。” 谭千觅落地时差点没站稳,被莫余霏扶好,困得不行,嗓音里透着疲惫,她撑着反问:“为什么要杀了它们?” 王晓和她对视,眼睛里是纯粹的童真,“杀了它们我们才能活着啊。” “现在不也没人受伤吗?” 王晓似乎被问住了,支吾了两声说:“就是要杀掉呀,都是要杀死的,不然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谭千觅笑了声,抬手想随便摸一下他的头发,手还没动,又作罢。 “回去吧。”她也没说别的,把王晓传送回去后,和莫余霏回房间,倒头就睡。 莫余霏也没折腾她再去洗澡干什么的,见她睡下才松了口气,趁她迷迷糊糊时嘱咐:“一会儿有动静不用起来,我看着,你安心睡就好。” 谭千觅应下,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还是会有噩梦,但她不得不睡,流对她身体的消耗确实不小,睡眠是最好的恢复方法。 早上六点多时,外面喧嚣声陡然拔高,莫余霏在谭千觅身上用了隔绝声音的异能,把外面的声音隔离开,自己起身带着枪出门。 有一只狼溜了进来。 她赶到时,有几个人受伤,正鹌鹑似的聚成一堆,和狼对峙。 目测见没人死亡,她站在外围没有上前,有人给她让路,她却只是站在原地。 受伤的那几个人鬼哭狼嚎喊她帮忙,狼察觉到她身上虎的气息,夹着尾巴逃走。 它本就是此前谭千觅特地放进来的一只,也是离群后的唯一一只。 人群大大松了口气,莫余霏看着它的背影,抬手,开枪,子弹击中它的腿,但这是外围,它依然能撑着离开。 “哎!没打死,赶紧追,别放走了。”鹌鹑顿时成了家犬,一哄而上。 莫余霏收回银色的小枪,回头离开。 没等她走出几米,身后果然传来哀嚎声。 她扯扯嘴角。它敢进来就是孤注一掷,怎么可能会逃,傻子。 嚎叫声越来越大,有人的,也有属于狼的。她都没管。 八点出头,谭千觅醒来,她使用言律听人心声的异能,果不其然听到了众多埋怨。 揉着脑袋又躺下,她道:“伤了十三个人,没人死。都在埋怨,明天再放进来一只就差不多了。” 莫余霏点头,伸手帮她揉按,“不多睡一会儿吗?” 谭千觅点点头,挨着她的腿,声音越来越小,“早饭都没吃,中午要喊我啊,下午我看看能不能把它们的进攻时间调成白天,这样也不会耽误正常日程。” 莫余霏在她额头轻吻,“我没事,日程乱就乱了,你多睡一会儿,别的事情等你起来再说。” 谭千觅嘟囔着“不能乱”,很快呼吸又均匀。 莫余霏盯着她看了很久才起身,照例把异能用在谭千觅身上,她拿着枪出门。 她说是没事,但谭千觅也不会真以为她没事,这人有多别扭她可太清楚了,日程被扰乱不知道会有多痛苦。 脑子留了根神经,十一点多她醒过来。 窗帘被拉着,屋子里亮着灯,白得有些惨淡。 莫余霏不在,她左右看了看,出门。 沿着链接,最后在人群里发现了莫余霏。 她换了形貌,连声音都变了,至少在谭千觅看来。估计是用了认知更正的异能。 第218章 在两栋楼的路口,围了三两大人和几个小孩。 旁有一男一女,绘声绘色讲着不知谁的事迹,孩子们纷纷应和。 “在这儿只要不杀人放火,安分听话,不说别的,反正安全肯定是有保障的。”女人对莫余霏说。 莫余霏面上是不安、怯懦和惊喜,她演得很好。 几个小孩儿围着绕来绕去,“姐姐你放心,我们这有个姓谭的姐姐,特别厉害,那些变异种都比不过她一个手指的。还有林哥,他上次一个人就打退了三头熊。” 旁边的男人听到这里忍不住说,“林宁啊,确实是个人物。上回我去……” 谭千觅听着,走过去时也发动了认知更正的异能。 听了半晌,多是男人在讲,末了,他叹息,道是有事先走。 谭千觅眨眼,顺着他的话语去探“林宁”此人的心声。 一片空寂。 身上发麻了一瞬,她问:“最近怎么没见林哥?” 男人摆摆手,“跟着领主出任务去了。” 还能回来吗? 她转头看向那几个小孩,小孩子们还吹嘘着“林哥”的事迹。 她看向莫余霏,莫余霏稍微点头,转身离去,她默默跟上。 上楼时,她说:“林宁……好像出事了。” 莫余霏几秒后才答话:“……可惜。” 谭千觅又道:“他们的反应怎么样?” 莫余霏叹息,“有明着说不满的,不多,大多都是不主动提及我们,私下里会埋怨几句。” “挺好。”谭千觅上前一步跟她并排,拉住她的手,“我们不需要成为林宁。” 莫余霏笑笑,“明白。” 如果有一天需要自己牺牲,谭千觅希望众人的反应中不带有悲伤。 将她们当作一阵风就好。 她知道莫余霏不这么想,但莫余霏的做法会和她一样。 莫余霏看向她,握紧她的手。 “下午出去转转?” 她笑着答应:“去玩儿角色扮演~” 莫余霏提起笑,她的眼睛、眼神从不受外界影响,即便在昏暗的楼道中,其中光彩也分毫不变。 说是角色扮演,其实就是开着认知更正的异能去逗人,莫余霏很享受“扮演”的过程。 正玩儿得开心,谢锦的通讯突然传来。 谭千觅走远去接通,“姐?” 她预想过谢锦会来问两句,提前做过准备,结果谢锦一开口把她的准备都给塞了回去。 “晚上让他们自己防,不能只想着有你在。” “……”我理解是理解,但您这会不会太狠了? “比较有威胁的那些都在晚上来。” “不用管他们。”谢锦冷漠无情道:“没你也活得下去,你最多只需要白天出去清扫一下就可以。如果一直靠你,他们反而会越来越依赖你,稍微出点儿事就会抱怨,自保能力也会降低。” 谭千觅:“……”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谢锦就跟没发生过任何事,和之前一样,该怎么嘱咐还是怎么嘱咐。 “不要把他们当成负担,如果不想做可以回去。” 谭千觅张张嘴,想说我知道,如果对方是言律,她就可以暗暗表达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打算。 但对方是谢锦,她说不出来。 “……” “怎么不说话?你不会就是要这么做吧?”谢锦沉默了几秒,道:“……跟莫余霏想做什么是你们的事情,但不要把自己当成赌注。” “……我有数。” “……” 呼吸声起伏之间,谭千觅寻思自己怎么跟青春期的半大小孩似的。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 谢锦分析:“之前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刻意给其他人留下负面印象? 不用扯你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没维护自己。你比我更清楚你是不是在刻意引导他们。 你的实力在那里,他们不可能怎么样你,最多只是让别人讨厌而已,这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还在继续吗?” 她的语气很平静,也没什么质问的意思,甚至谭千觅很清晰地知道,谢锦是以个人的身份来找自己的。 于公,总是言律与她对接。 “也没什么。”她低声答;“一点儿爱好。” “真的吗?”谢锦问。 是也不是。 “真的。” “注意安全,人心并不好掌握。” 谢锦只是道:“爱好的话没关系,你自己注意好度。 经常被打断睡眠对你身体不好,尤其流对你身体消耗比较大。 晚上不用再出去,别惯着他们……我可以让人在那边找个理由,能不被他们诟病,你需要吗?” “不用了。”谭千觅笑笑:“爱好嘛,不过还是谢谢姐。” 谢锦嗯了声,吐槽:“你这爱好还挺奇特。” 谭千觅笑了声,有点好奇,“言组长之前没跟我说具体怎么做,就同意让我来帮帮忙,那她不担心我把你们的人养废吗?而且我还蛮好奇的,她本来不会答应让我来吧,你劝她了?” 谢锦不假思索:“没有。你当时说出主核之后,她本来的确打算不让你来,怕你又使什么歪招。 之后你说要来帮忙,她觉得你有其他计划,但想了想觉得你应该不至于是为了养废他们,自己衡量之后同意了。 第219章 我在旁边,但没有参与她的决策。” 谭千觅轻笑,“她觉得我有其他计划,你觉得呢?” 谢锦没怎么犹豫就答:“没有,但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不纳入考量。” 谭千觅又笑,“如果我说你的看法是对的呢?” 谢锦阻拦:“公私分开,不然会乱套。最近怎么样?除了睡眠之外,有没有别的不适应?” 谭千觅从善如流,和她聊起日常。 另一边,谢锦看着敲门进来的言律,挥挥手示意她先出去。 言律以为她在和人聊正事,退出去。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一月二日至三月四日 第107章 爱好 “现在、未来都是当下可把握的事物,但它们的权重不同。” ——谢锦 等挂断通讯,谭千觅还觉得有点梦幻。 不是,真就话家常啊? 还真就是话家常,甚至之后没几天,谢锦在附近办事的时候准备顺路回来一趟看她。 谭千觅接到谢锦的消息时还愣了下。 ——我在附近,可以回去一趟,你方便吗?过去看看你。 她能有什么不方便,日常就是想办法败坏其他人对她们的印象,偶尔出去处理一下危险度比较高的变异种,其他人看着恐怖,但对她俩来说真不难。 她们又不喜欢出门,莫余霏偶尔会兴起想去演个戏,她就陪着,这去得多了,搞得她都有点戏精。 剩下还有大把时间,但粮食不够用的时机还没到,她们就只好边等,边享受这又闲又轻松的生活。 ——好啊 那天傍晚,她们吃完饭正出门散步,绕到外围时,恰有一些藤蔓延伸着往驻扎台里闯。 植物变异种具有攻击性的不多,但只要有,就不怎么好处理。 谭千觅正撑着,懒得动,恰好再拉一波仇恨。 “我刚吃完饭,你们自己去呗,就一个变异种,火系异能去烧了不得了。” 外围的人诚惶诚恐,“那您就动动手……” 谭千觅不理他们,转身上了边防的高墙。 边上,她边道:“哎好撑啊,明天不吃这个了,有点腻。” 莫余霏秒懂,“行,上午我们出去看看别的变异种,上次那种牛不是说挺好吃的吗?” “嗯嗯可以。” 再上几步,确认下面的人听不到对话声后,谭千觅长叹,嗓音轻盈不少问:“话说这种高墙才是驻扎台吧?这才是本体。” 莫余霏:“嗯哼,但是经常会用某种特征来概括表示整体。” “也是,要描述这个地方……猛一想还真不知道该叫什么,基地?驻扎地?用外围的驻扎台正好。” 莫余霏摸摸她的头发,“其实最开始用过驻扎地,只是发现驻扎地不太合适,最后换了。” “嗯?”病变初期谭千觅在实验室待着,对这种事确实不清楚,“不合适……” 她正思索,莫余霏没打扰,几秒后谭千觅猜:“驻扎地不合适,那驻扎台怎么就同意了?如果是因为守不住一直往后撤,那这俩不都带了‘驻扎’,一个意思啊,为什么?” 莫余霏想起这事还有点好笑,“驻扎地呢,是这地方最开始建立的时候大家这么喊,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没几天就守不住了,外围的驻扎地一直失守,接连往后撤。 当时领头建造这里的人恼羞成怒,驻扎驻扎,可别驻扎了,一气之下不允许这么喊,但又没找到其他叫法,大家嗯嗯啊啊地喊,时间长了不舒服,那个领头人出意外之后,这事不了了之,索性就用外面的‘驻扎台’来代表驻扎地了。” 谭千觅咋舌,“你别说,虽然离谱,但还像真事。” 莫余霏哼笑,“可不是嘛,离谱的事情多了去了,都能写本书出来。嗯……你感兴趣吗?” 谭千觅撑着下巴,看人们畏畏缩缩靠近变异种。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莫余霏点头,把这事纳入计划。 天上的云霞换了又换,下面的人才勉强把变异种解决,期间谭千觅还悄无声息帮了忙。 暮色悄然而至,寻思今天的仇恨拉得也差不多了,而且等会儿和莫余霏有事干。 谭千觅捏捏莫余霏的手,正准备传送回去,忽然听到引擎声。 谢锦到了,她出示证件,落下车窗时听到旁边人的谈论声。瞧过去一眼,她没作什么反应。下车后往内围去。 谭千觅便拉着莫余霏传送回去,等谢锦来的时间里,她叹气,“坏了,她又得念叨我了。” 莫余霏找来几个杯子后在她旁边坐下,“嗯?谢锦念叨?” “嗯……”谭千觅垂头丧气,“上次通话她不是知道我故意找事嘛,说是让我注意分寸就好,但刚她恰好撞见那几个人说得比较凶,唉。” 她说着,莫余霏从头到脚打量她,“也是,不担心就怪了。” “……”她锤了莫余霏一下,“什么叫不担心才怪,我应该还挺让人放心的啊。” 莫余霏竖起食指摇晃,“要是咱俩掉个身份,她估计就不会念叨了,你的话,别说谢锦,换我来我也绝对放心不了,她还是看着你长大,你越让她放心,她反而越操心” 谭千觅也能理解,但就是不太好接受,“唉,就是很抽象啊,你说我都破坏了她们多少计划了,她竟然还能一如既往。” 第220章 莫余霏提起眉梢,“话是这么说,放言律估计就不会这样,谢锦到底不一样。不过扯点儿偏题的,其实也做没多少过分的事。” 谭千觅身子一倒,躺在她腿上,“我算算啊,恢复记忆之后的事……用了点武力威胁先回家,之后他们需要的材料我也给了,然后去开启通道,通道没开成,用程程的事作威胁。 嗯……也不能是威胁,最多是提醒,我们回来后过了半个月,言律想用他们研究出的主核威胁我,但是被我反威胁回去了。 她是想我来驻扎台帮忙,之后找到谭可再用主核控制我去帮忙,但截止现在,驻扎台我们也的确来了,谭可还没影子呢,之后如果真找到了,我估计也会去帮忙。” 莫余霏手指从她发丝间穿行,“是啊,基本都顺着他们了,只是没拱手让出主动权而已。” “嗯哼,这不挺好的,不过搁言律就会戒备我们了,谢锦应该也是才对,但她私底下竟然还这样对我,尤其上次她和我通话,都是日常的对话,所以挺……那个的。” 她说着,莫余霏的指腹轻轻揉按着她的脑袋。哼哼两声,她身形一变成了猫,从衣服里钻出来,往莫余霏手上蹭。 莫余霏情不自禁发笑,揉按着她的身子,“人家对你好你不好意思,变来变去倒是挺自在?” 谭千觅喵喵两声,那又怎么样? 她叫唤着,又舔了舔莫余霏的指腹,而后抬头看她,一副挑衅的模样。 莫余霏:“……” 闹腾一会儿,算好时间,谭千觅变回人形换回衣服,她甚至没避开,当着莫余霏的面就换了,理直气壮:“别说变来变去,我把你往床上拉也没不好意思呢。” 莫余霏幽幽看她,她一笑回视,放下衣服伸出手。莫余霏盯着她,一如既往落败。 谭千觅被伺候着,笑话她:“要和我比谁脸皮厚啊。” “哼。”莫余霏趁机占便宜,谭千觅大大方方随她去。 谢锦很快就到,她进门后打量了一瞬,见房间里生活气息很足,放心了点儿。 在沙发上坐下,她拒绝了莫余霏推过去的水,“晚上我就不多打扰你们了,今天过来只问她几句。” 谭·她·千觅:…… “他们说的那几句是刚受刺激,所以有点儿过分,实际上没那么严重,不会有人真想不开来找事的。” 谢锦沉默两秒,“你见到了啊。” “……” “我不问这个。” 谭千觅:“啊?” “这些我之后自己会看,我就问问你最近怎么样?营养剂越来越少,辖区内部也快供应不足了,驻扎台的人有没有经常因为这个闹事?” “这个啊,有是有,但是不多,离开驻扎台的风险很大,他们宁愿饿着也不会主动闹事,怕被赶出去。” 谢锦点头,“那就行,其他的呢?处理变异种会累吗?” “还好啊,挺轻松的。”谭千觅心觉别扭,但还是答了。 谢锦再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她在驻扎台需要做的事情,得到答复后也没什么表示,问完就离开了。 谭千觅挥手送她离开时,看着她的背影蹙眉不解。 莫余霏在旁边叹为观止,“神人也,我猜她等下会去核实。” “……我也这么觉得。”谭千觅合上门,感叹:“她关心人的方式真是少有人能消受。” “嗯?” 她笑得无奈,“其实刚她问的那些,都是上次通话里我们有提及的。” “……看来我得有点儿危机感啊。” “什么鬼。” 话是这么说,但她们都明白,除非世界上再来一个自己的plus版本,她们可以完全对对方放心。 不可能有人会比她们更契合。 也许所谓的互补很吸引人,但她们自己就能处理好自己的心理问题,不需要互补的人来治愈。如此,就只有对方,相似而不相同的她,才可能会让自己安心蜷缩在对方怀里。 “安心”是一个很奢侈的词,能在对方身上找到,已经是可遇不可求了。 而关于感情,她们已经探讨过很多次,也将永远探讨下去,毕竟感情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 次日上午十点,谢锦问过谭千觅才来找她。 谭千觅还好奇她会和自己谈什么,结果这人从方方面面论证了她“爱好”的可行性。 证据俱全,她都好奇谢锦昨晚是不是没睡,但根据她眼下的情况来判断,似乎没有熬夜。 不得不说,谢锦是她见过的行动力最强的实干派,甚至隐隐有超越夏鱼姐的意思。 “可以继续,但记得不要拿自己开玩笑。”她把一个盒子放下,“里面是一些零食,林皎让我带过来的。” 末了,几乎是惯例一般,谢锦每次都会叮嘱她:“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也是惯例一般,她每次都会抱一下谢锦。 谢锦这次回抱她了,“下次不要单方面道别。” 她愣了下,这才明白谢锦为什么又是给自己打电话,又是“专程”来看自己。 上次离别之际,她的确是在单方面告别,当时也有不再牵扯的意思。那应该是最好的方式,无论对自己,还是对谢锦。 只是没料谢锦没同意,依旧延续着原先的相处方式。 她含糊又不知所措道:“你……对不起。” 第221章 原来谢锦在害怕,她真是傻了,竟然忘记了谢锦也会害怕。 谢锦应下,“没事,以后不要这样了,你不希望被别人摆布,我也不希望被你单方面、自顾自地决定那些不只涉及你的事情……和关系。” 她抿唇,谢锦看到了,“我知道之后可能会发生一些不怎么好的事,但那是以后的事。” “好。”谭千觅和她对视两秒,应下,踮踮脚又抱了她一次。谢锦顺势摸了下她后脑的头发,“我走了,有事可以联系我。”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三月七日至八日 第108章 懦弱 “我想我应该分清了‘理智’和‘懦弱’。” ——谭千觅 日子仍是这么一天天的过,花了两三个月让人们堆积起的尊敬,用了不足一个月消耗干净。 新历四年,三月二十八日。 谭千觅和莫余霏一如既往,用认知更正的异能出去看一圈大家的反应,这时人们对她的认知大致处于一种“老板喊来的讨人厌助手,但效率很高”的印象。 如她所愿,先建立再崩塌,这效果会更好。 下午三点多,她从午睡中惊醒。 日光透过窗沿落在地板上,光与暗有一条明显的界限。 胸膛起伏,她平复着呼吸,目光落在那条分界线上,久久才起身。 莫余霏正在客厅捣鼓什么小玩意儿,见她出来,把东西放下去洗手,回来把她抱到自己身上,在沙发上坐下。 “怎么了?” 往常她可不会三点多就起来。 谭千觅刚起来还有些筋乏骨疲,靠在她身上,“估计就这两天……今天吧。” “嗯。”莫余霏叹气,最近因为食物起冲突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也有预感,但舒服日子过了一段,总归是不怎么期待动荡的到来。 “本来以为会再过一段。”谭千觅揉揉脑袋,“现在看着还勉强撑得下去,不过想想也是,哪会儿真等到起乱子。” “不舒服?”莫余霏嘴上问着,手上已经开始帮她揉按。 “可能会先找我们商量吧,如果不同意,后面就还能再撑撑,等真快来不及了,再动用其他手段。” “也是。”谭千觅指着太阳穴,哼唧,“胀得头疼,预言的异能也太多弊端了。” 莫余霏顺着按过去,“就像那种……本事大的脾气也大?” “对啊,烦人。” 谭千觅跟她在一起这么久,偶尔也会给自己松绑,让那些被理智按着的情绪化想法冒个头,反正莫余霏不会误解。 “虽然很合理,但越是厉害的人发脾气就越吓人……相处起来还不如脾气温和的普通人呢。” 莫余霏道:“脾气差确实很减分,尤其对你来说。” “嗯哼。”谭千觅转身抱她,“还是我们家莫莫好。” 莫余霏道:“我脾气可不好。” 相处久了,她对于“我”的认可度,比之以往也高了不少。 谭千觅当然知道,“但是你的好完全不按分数算的,跟其他人不一样。” “天天哄我。”莫余霏嘟囔。 “那你倒是别笑啊。” 莫余霏轻哼,“就笑。” 傍晚六点半,饭后。 言律的视频通讯弹出来,谭千觅正和莫余霏驻扎台上散步,三秒后点了接通。 “要我帮忙吗?”她笑着抢先问。 几个月来,言律早适应了她这未卜先知的能力,平静解释道:“我们可以把流转化成促进生物进化的能量,但是除了你身上源头的那些,其他所有的流杂质都太多,转换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十。” “嗯哼。”谭千觅的确不明白其中细节,“多谢解释。” 言律见怪不怪,起初她还会觉得谭千觅这么说是阴阳怪气,现在嘛…… 这人还真就是总知道你要做什么,原因能说上来一些,但不具体,人是真感谢自己解释。 他们也不是想过别的措施,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这种看不透的人还是别招惹为好。 她是看懂了,但有的是人看不惯。 谭千觅莫余霏是悠闲散步,言律那边是在会议室,在座有四五位。 “主核我们已经研制出新一代了。”研究队的代表道。 “哦~”谭千觅面不改色,一派轻松,“怎么有点面生,新来的吗?那我还蛮期待的。你要不现在试一下,嗯——就命令我一个人传送到你们的总控中心?噢对,你们357房间的那位小职员打瞌睡呢,我过去正好帮你们喊醒他。” 代表沉默两秒,“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哥有限制,我没有。” “你是他弟弟啊,那还挺好。”谭千觅作恍然大悟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说完她笑了笑,“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你的那个什么……井状棘传输,弄好了吗?那个克服一下,说不定就成功了。 希望下次见面能看到一个能完美控制我的主核,可别跟上次似的,没让我过去就算了,还差点让我把你们基地炸了。” “……”代表睁大眼睛,“你怎么……” 谭千觅瞄了眼莫余霏手环上弹出的消息,来自言律。 ——多谢治治他,年轻气盛不怎么听话,上面塞进来的,不好拒绝。 她提起嘴角,摆手,“行了行了,你要想试你下去随便试……”想了想,她决定帮忙帮到底,探了下代表的记忆,道:“这边谈正事呢小孩子别插嘴。” 第222章 代表最烦听到这种话,顿时脸色铁青。 “好了。”言律打圆场,“总之就是我们需要你身上的流,情况你也知道,流一直在进化,辖区内生产的营养剂越来越跟不上需求,变异种的血肉我们不能食用,否则体内的流会冲突。” 谭千觅眨眨眼,问了句废话:“如果放开屏障,让生产的异能一起进化,不就能跟得上流增长所带来的能量需求了嘛。” 会议室另一位谭千觅不认识的女人道:“这就是谭建成的目的,他提前把流放在人类身上,就是为了让我们提早进化,也好能对抗其他物种。” 谭千觅别开脑袋笑了声,没说什么,讥讽意味十足。 她没经历过不好说,莫余霏道:“提前的时间都用来内斗了。” “这是无法避免的。”对方倒是很镇定,显然不是年轻气盛的主儿,“但不可否认,部分人类也的确进化出了足够对抗变异种的能力,前提是谭建成之后施加给动植物的流,参杂了不少杂质。” 她正色,并未有对抗之意,而只像是同胞间互相商量、谋求出路。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被变异种后来居上了。这是因为流是通过增强某种‘意志’来拔苗助长,我们的意识发展程度在之前就远高于动植物,所以当流促进后,我们的提高程度反而不及它们,这是我们无法更改的。” 谭千觅嗯了声,“所以呢?这似乎和你们的来意没有关系。” 对方顿了两秒,道:“我希望你知道这些,再做出决定。” 同时,莫余霏戳了戳她,给她看谢锦发的消息。 ——我让她告诉你的,别为难她了。 谭千觅低头瞟了一眼,默然。 “……” 莫余霏噗嗤笑出声。 谭千觅微笑,“就算你们通过我暂时解决了粮食问题,之后还会复发,并且越来越严重,直到我即便把这副血肉之躯贡献出去,也解决不了问题。” 一直没开口的谢锦道:“在这之前,我们会找到出路。” 既然是谈公事,谭千觅不接她的茬,“说实话,我其实认可我爸的方法,而不是像你们这样,这题没解。” “谭教授的做法只能确保小部分人的未来。” “但那是从根源解决了问题,你要让他们自己拥有生存的能力。” “我们是一个族群,发展的目的是让更多族人活下去。” 谭千觅顿了几秒笑出声。 旁人默然。 “弱肉强食,我们还没有脱离大自然的范围。”她笑够了,面无表情说。 “生存本就是在违逆自然规律。”谢锦的神情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行,我同意了。”谭千觅换上和她一般的表情,“你们准备怎么取出我身上的流?” 研究队的代表不太喜欢她,但到底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主动道:“它已经和你的身体融合在一起了,物质密度越大,所含流越多。最佳方式是取出骨骼……”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由于需要尽量减少杂质,需要……可能需要不注射麻醉剂。” “骨骼不可能。”莫余霏语气不容置疑。 代表不发表看法,只道:“牙齿、骨骼密度最大,其次是软组织、液体、气体,软组织包括皮肤、肌肉、内脏、软骨。” 谭千觅很早就查过这些,也早就决定好了。 “皮肤、肌肉,除此之外没得商量。” 言律道:“我谨代表所有……” 谭千觅打断,“停,不需要,你们什么时候来,都谁来?” “明天下午,我带人去。”谢锦答。 谭千觅看过去,点头应好,“那就到这里了。” 通讯结束,言律送走其他人后,回到会议室。 会议室只余下她和谢锦。 她按着谢锦的椅背,低声说:“我以为她会先拒绝,等过段时间才勉强同意。” 谢锦摇头,“我不知道她的计划,也……不太清楚她怎么想。” 言律欲言又止,谢锦看她一眼,“说吧。” “你其实没必要自己去,而且实验室那边的流虽然转化率低,但不为零。” 甚至这场会议、这个打算是谢锦最先提出的。 谢锦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不知是看向那薄薄一层皮肉,还是透过那双手看向别的什么。 许久,她答:“转化失败的仿制流会被浪费,我们的资源并不丰富。研究队的人把握不好分寸,容易伤到她。” 言律看着她,嗯了声。 “明天我可能去不了,起源地那边通道的研究有进展,我得去看看。” “好。”谢锦嘱咐:“千万不要冒进。” 言律忍不住叹息,“你才是。” 谢锦起身拍拍她的肩膀,“我没事,走吧,林皎传讯说洞穴那边有发现,让我们现在过去。” 说完,她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边穿边走出去,动作间看不到半点迟疑。 言律看了两秒她的背影,拿起衣服追上。 “林皎有发现?宋浩不是说……嘶——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谭千觅说得对了。” 谢锦安慰她:“对不对也得往前看。” “林皎说是不同时间,她的状态都会有差。” 言律追上她了,不大抱希望地说:“希望结果不要太主观。” 另一边,谭千觅趴在围栏上,高空的风呼啸吹起她的头发,她看向远方。 第223章 “其实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和他们一起才是最好的选择。研究流,仿造流,一起研究、开启通道,一起找到出路……而现在这样,从某种层面来讲不还是内斗嘛。” 莫余霏抬手把她的头发顺风拨好,也看向远处,“心底的直觉谁也忽视不了,更何况你。” 谭千觅笑了声,“也是。” “归根结底,前者只是一种不敢承担的懦弱,再被它左右就有点儿蠢了。” 莫余霏看向她,她回望,提起浅浅的笑,“总要承担一些风险的。”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三月二十八日 第109章 四季 “春天,苏苏万物生, 夏日,攘攘过客行, 秋季,飒飒高风落, 冬夜,皑皑白雪阔,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 生亦无外乎此,我想这么告诉她,但我知道她听不进。” ——莫余霏 新历四年,三月二十九日上午。 春光渐暖,从窗边闯入,落在书页上,在纸张翻动间起舞。 看完一个篇章,她压上书,后仰着伸了个懒腰。 不知想到什么,春天不打招呼悄然而来,像是想给谁一个惊喜,那点儿鬼灵精的窃喜出现在谭千觅的唇角,她抬起腿,连带身体一同伸展了。 后仰的幅度越来越大,椅子一个摇晃,连人带椅似乎要一起倒下。 即将和地面亲密接触时,床上的枕头忽然飞来接住她,本该在外面浇花的莫余霏后脚就赶过来,接替枕头把她扶起来。 她得逞了,笑盈盈看着莫余霏,也不说话。 莫余霏只当没看懂她的眼神,把人扶起来。 “怎么笨手笨脚的。” “那可不是笨手笨脚的嘛。”谭千觅合上书,脚步一挪坐到旁边的床尾,悠悠然搭起二郎腿。 这可是某人最常用的姿势。 莫余霏权当看不出,在方才她坐的椅子上坐下,撑着下巴转而吐槽,“现在可以养的花品种也太少了。” 谭千觅点头,从枕头里摸出一小块金属质的扁平圆形徽章,约莫手心大小,两面都印着花的图案。 她上下点头,“是,你这徽章上的花都是养不了的。” 莫余霏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是养不了,所以才刻上去嘛,望梅止渴。” “嗯~”谭千觅怪腔怪调调侃,“哦,我说这谁有闲情雅致搞个花饼,还整天跟着我,我出去转个圈,它就躲在路边上,我一回来,它就找个地方藏起来,这还进我的枕头里了,藏得还挺好。” 她又去摸枕芯,发现里面坚韧但并不膈人的格挡材质后,像是单纯感叹,“放这东西的人还真是个天才。” 莫余霏:“……” “也没有天天盯着。” “那可能是别人会认知更正的异能,还跟我有链接吧。”谭千觅戳了下自己的腹部,那是和莫余霏的链接延伸出去的地方 莫余霏提起笑,抬手,印着花的徽章飞进她手心,“那是另外的莫余霏看着你,也是这个不听话的小花监视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谭千觅作出深以为然的表情,“你说得对,是我不好,误会你了。” 莫余霏认可,“是,我怎么会阴恻恻地用异能跟在你旁边,还用这种没什么实际作用的小伎俩来保护你呢,只有阴暗的笨蛋才会这么做吧?” 谭千觅斜她一眼,“好的,笨蛋。” 莫余霏:“……”她颇为幽怨地瞅向谭千觅。 那个开着认知更正的异能盯着谭千觅,并且在谭千觅出事的一瞬间,没考虑到全异能的人哪儿会出事,还傻兮兮地把异能调为金属操控,让小花护卫去帮忙的阴暗笨蛋的确是她。 谭千觅被她的眼神逗笑,“哎呀好啦,不用再跟着我了,真没事。” 谢锦今天上午就会到,她当然知道莫余霏寸步不离看着自己的原因。 莫余霏盯着她,她提起笑容,双手撑在一旁小幅度摇晃,的确不像是有负面情绪。 “好吧。”莫余霏走过去,从她身体两侧捏起她的手按向床面,而后压着她往后躺,自己趴在她身上。 “重。”她嘟囔。 “一小会儿嘛。” “唔……” 这一个“一小会儿”就小会儿到了谢锦到。 谭千觅察觉到车子的到来,推开她,她不情不愿翻身。 “麻了都。”谭千觅锤她,她嘟囔:“他们不给你麻醉我给你麻。” 谭千觅顿时哭笑不得,只有长长感叹,“唉我的莫余霏啊。” “在呢。” 她又被逗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道:“其实我有好几个预言的梦没告诉你,就是怕一说你就要眼泪汪汪。” 莫余霏立刻侧身面对她,盯—— 看着看着自己又失落去了,“预言的画面无法改变。” 所以说啊。谭千觅起来稍微活动一下,把她也拉起来,“我是觉得单纯血肉之苦,不太想经历,但真经历也没什么,就疼疼而已,但每次看你,都感觉我是要上生死未知的刑场去了。” 这时候说什么也没用,莫余霏还真只有眼泪汪汪一条路。 倒也没哭,那可太丢人了。她坐着仰头看谭千觅,满脸都是恨不得替谭千觅去。 “唉。”谭千觅真是又高兴又愁。 第224章 她弯腰倾身,在莫余霏侧脸各亲了一口,“好了莫小朋友,坐在这里不要动,什么异能都不要用,乖乖等我回来就好,最迟十分钟。”她低头看了眼手环,“十点四十三之前我一定出现在你面前,可以吗?” 莫余霏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真的不要我去啊?” 她这眼神搞得谭千觅又想动摇,刚动摇一瞬,她又给扯回来,“霏霏同志在这里等我就好了。” 如果真让莫余霏去了,事后有的是她哄的。 倒也不是不乐意哄人,莫余霏不太会让自己真不舒服,应该不会表现出来,多是她自己乐意去哄。这倒还好,但这人到时候肯定不舒服,又得自己偷摸着搞什么小动作。 她确信、肯定、以及保证。 莫余霏看出她的认真,略憋屈地应下。 唉,可爱。谭千觅看到她的神情,忍不住感叹,再来一口。 安抚好内人,她施施然出去,恰和谢锦迎面。 她笑得没什么心机,“来啦?走吧,你应该准备了场地。” 谢锦的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嗯,准备了,跟我来。” 到达专用的场地后,谭千觅直言:“直接开始?姐,你动手吗?” 她话里话外没什么别的意思,只像是单纯询问。 谢锦答得却有些迟疑:“……是。” 这倒像是她们俩人调换了位置。 谭千觅看出来她的犹疑,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让护卫出去后才道:“哎,早开始早结束,给我个木棍叼着就成,都迟早的事儿,你来我也放心。” 谢锦对她的身体语言很了解,见她的确没有异常后,压下自己心中的不适,应了声,有条不紊划定范围、清洁、消毒、动手。 整个过程很顺畅,这也是谭千觅放心谢锦来的原因。 可再没人比谢锦更靠谱了。 镇痛、疗愈的药剂抹上,绷带缠上,发黑的视线逐渐恢复,她才把憋在喉间的浊气呼出。 “纸?” 谢锦处理生物材料的速度异常快,像是练过千百遍,在谭千觅呼吸之间就弄好了。 闻声拿着纸巾过来,压下她抬起的右手,帮她擦了额头、颈间的冷汗。 谭千觅没拒绝,她不断且迅速呼吸,胸膛起伏明显,试图降低疼痛感。 几十秒后,她问:“现在过去多久?” 谢锦答得精准:“五分十六秒。” 谭千觅点头,思索一瞬,朝前靠了靠。 她坐着,谢锦站着,这番动作恰好靠在谢锦怀里。 谢锦顿了顿,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辛苦了。” 她摇头,“就是疼而已,这倒没什么,我主要怕你多想。” “……没有。” “你别犹豫啊。” “……” 谭千觅这还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们之间,谢锦一向是最直接也最理智的那个。 “……真的没什么,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我既然是会帮忙的,那么早来也少点儿人挨饿,再说别人来我真不放心,害怕他们多给我两刀,也怕他们技术不好,净在这儿拉长我的痛苦时间。” 最好只好直白地解释。 “你不会这么做吧?”谢锦先是怀疑,而后道:“没事,不用安慰,做都做了,解释来解释去也没用。” 解释来解释去才能让你真的不需要解释啊。谭千觅在心里说。 她面上倒是没动静,从谢锦怀里退开,“那敢情好,我就不想着怎么安慰你了……哎这需要安慰的明明是我!” 谢锦罕见笑了一声,问:“有什么想要的吗?” 谭千觅想了想,报菜名似的报了一串书名,“这几本书吧?然后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目前的一部分进度?哪部分你决定就可以,随便告诉我一些就好。” 谢锦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书之后找人带过来,资料回去后我整理一下发给你。” 谭千觅笑得灿烂,站起来只动右手抱了她一下,“好啊,那我就先回去了?莫余霏那边我得去给个交代。” “嗯,再见,注意伤口不要碰水,定期换药。”谢锦嘱咐,目送她离开后,动作利索收拾好生物材料,目光不复来时的些许复杂,转而换回她一贯的坚定。 那边谭千觅回去后,莫余霏一见她的手臂,顿时红了眼眶。 谭千觅:“……” 莫余霏那种无可奈何、无能为力、懊恼痛恨的心理她也能理解,换作莫余霏去,她估计也不好受。 “……你别动,我给你找个东西垫着。”谭千觅眼睁睁瞅着这人眼睫都沾上水珠了,声音也带着颤,而且自己都站在这儿了,但人愣是忍着。 莫余霏动作很快,把她当陶瓷似的放在客厅沙发上,在旁边塞了小枕头垫着左臂下,完事又找绷带稍微固定了下,确保她的手臂不会乱动。 “……我以后可得坐轮椅的。”谭千觅看得心疼又好笑,欠欠地激她。 莫余霏摇头,只是说:“固定着可能不太舒服,但是恢复得快,你不舒服了告诉我,我帮你解开放松一会儿。” 谭千觅逗她:“我今天说什么也不乱动。” 莫余霏在她身前蹲着,闻声仰头看她,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下午分出一个意识去找舒嘉。” 找舒嘉还能是什么。谭千觅叹息,用完好的右手摸了摸她的脸,“其实我希望你能不用这么冷静,任性一点也是好的。” 第225章 莫余霏笑笑,“我也希望你任性,现在该任性的是你,该被安慰的也是你,不是我,更不是谢锦。” 谢锦的事情谭千觅很少跟她说,闻声愣了下,而后了然一笑。 “你怎么知道不是谢锦安慰我呢?” 莫余霏站起来,“我就是知道。” 现在轮到谭千觅仰头看她。 “我只是觉得自己不需要而已。” 这并不是一时半刻或是几句话就能改变的习惯,莫余霏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三月二十九日 第110章 暗隙 “荒废的意义似乎只是不如人意。” ——谭千觅 四月一日上午,和谭千觅点名要的书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盒子。而不久前,她才察觉到和莫余霏之间多出的十三条链接消失了。 分出这么多意识,谭千觅大致能猜到她去干嘛,但看到今天上午格外困倦的人,她还是忍不住心疼。 莫余霏却舍不得睡,撑着眼皮陪她打开盒子。 劝是不用劝的,她不知道多期待这一刻呢。 谭千觅想着,打开盒子—— 里面没有东西。 “哎?”她愣了下,看向莫余霏。 莫余霏弯弯眼睛,伸手,从里面拎出一团……空气? 谭千觅眨眨眼,好奇心上来,伸手去摸。 软的,表面很光滑,像是布料。 她定神去看,但还是没找到分毫光线的破绽,它像是真的隐去了身形。 “来,站起来。”二人坐在沙发上,莫余霏对她道。 她从善如流,莫余霏对着空气一顿操作,而后双手绕过谭千觅,给她披上。 像是有一团云把身体包裹起来,软乎乎的,谭千觅被这触感惊到,登时睁大眼睛,惊喜看向她。 莫余霏笑起来,“我和舒嘉研究了几天弄出这个装置,可以尽量吸收从你身体里排出的流,例如呼出的气体,咳……还有别的那个。” “反正这种刚刚代谢出的物质,里面含有一部分的流,这个装置可以在它们消散前吸收。考虑到各方面的效果和舒适度,最后做成了披风的样式,实际是暗红色的,怕尴尬所以加了一些可以类比‘隐形’的功效。” 说完,她在谭千觅肩部靠近脖颈的地方按下,披风的样子显露出来。 整体的剪裁和莫余霏的衣服是一个风格,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设计,但细节处有不少暗纹。 暗红色,颜色很深。 她好奇地查看,莫余霏转身去看茶几上的盒子,盒子里出现了几个圆形贴片,也是暗红色,和披风一起显形。她把贴片拿出来,分别贴在谭千觅手腕、脚踝内侧。 贴片的材质很舒适,和披风顶部固定的地方一样,会自动吸附在肌肤上,也不闷。刚刚放好,贴片和披风的轮廓线间就出现了淡蓝色链接。 幽幽蓝光沿着她的身体,在披风和躯体间流通一整圈,莫余霏在她右手的贴片上划了一下,右手向披风的链接就瞧不见了。 在四个贴片上重复相同的操作,最后又按下颈部的开关,披风和贴片“消失”不见。 谭千觅走动几步,从肩颈往下,她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但完全没有不适。 确实惊喜,她眸光熠熠看向莫余霏,“就这几天,你就成舒嘉二号了啊?” 莫余霏笑着摇头,“哪能?粗略懂了一些皮毛而已,具体细节的技术大多是她做的。” 话是这么说,但依旧不影响谭千觅觉得她厉害,“虽然十三个意识分开学习,三天就是三十九天,但这也很不可思议了。” 她玩笑似的感叹:“要是以后能恢复,我还要上学的话,作业就能交给你来写了。” 莫余霏失笑,“也不是不行?” 她学习能力还是可以的。 “披风啊……”谭千觅很难不想耍个帅,让披风显形,控制气流向自己吹来一阵风,她本来想说点儿中二的台词,结果抬头对上莫余霏满眼的笑意,顿时哽在原地,把她推回房间,“好了好了,快去睡觉。” 莫余霏打趣:“我去睡觉你好变身?” 谭千觅顿时恼羞成怒,“快睡你的。” 莫余霏笑得愉悦,倒是没再和她斗嘴,从善如流去休息。 她关上卧室门时,莫余霏嘱咐:“可以变身,但不可以挠啊,实在痒的话用冰袋稍微压一下。” 谭千觅左手上的伤口结痂了,这两天痒得不行,莫余霏一个没看好,她就想挠两下。 谭千觅:“……” “好……你才变身。” 莫余霏在睡觉的时候,谭千觅研究了一下谢锦发过来的信息,大致讲的是她们对洞穴的探索程度。 说实话,这玩意儿她俩的了解程度也仅限于莫余霏进去过,知道里面是意识体的存在,类似于她之前即将触碰到通道时,感觉通道里要出现的东西。 莫余霏描述得玄乎,她大概能理解,但具体和详细的信息肯定是不如异能组那边知道的多。 衡量了一会儿,她决定下午去异能组那边看看,谢锦说她们在洞穴那边有发现。 想也不用想,莫余霏肯定不乐意她去,她的左手还没好。 这回伤得有点重,不是皮肤组织被划破之类的小切口,而是失去了部分肌肤。现在勉强长出了部分肉,结了薄薄一层痂。 第226章 其实这速度已经堪称奇迹了,但莫余霏自打她受伤之后,就差把她供起来了,没好全肯定不乐意她动,更别说这正结着痂,又疼又痒,她总受不了想去挠。 在“瞒着莫余霏自己去”和“胡搅蛮缠让莫余霏同意出去”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她决定选择后者。 搁几个月前,她估计会选择前者,到底时间长了,人会有点儿变化。 果不其然,十二点多莫余霏死活要起来吃饭,在饭桌上听到谭千觅提这事儿时,恨不得自己继续睡下去算了。 谭千觅眨眨眼,也没多说。 莫余霏只能无奈同意,她可太清楚了,自己不同意这人会自己跑出去,千觅能来跟她商量都是奇迹了。 谭千觅软声道:“谢锦那边我说,你去再睡一会儿,你醒了我们再走,不用定闹钟,不赶时间,今天太晚的话就明天去。” “哪能啊,小祖宗。”莫余霏无奈,“去都去了,她们今天在洞穴那里,就别等明天了。” 谭千觅盯着她,正准备说话,莫余霏补充:“定四点的闹钟,而且这几天我本身的意识有在正常休息,就是那十几个收回来之后疲惫叠加给我了,不是真缺觉。” 这也就没话说了,谭千觅扯扯她的手指,“我到时候喊你,你别定了。” 莫余霏似笑非笑,“你四点前能自然起吗?还是你要跟我分开睡啊?” 谭千觅:“……好问题。” 最后谭千觅越想越愧疚,她倒是不后悔,但是心里对莫余霏的愧疚和心疼越堆越高,偷摸着把闹钟调成了五点。 然而四点时莫余霏自己醒了,把她也喊了起来。 相顾无言,莫余霏看着五点的闹钟和睡得迷瞪的谭千觅,想安慰,说不用太担心自己,最后还是选择了拥抱。 温与热流淌,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门时,谭千觅看看天色,调侃:“现在好了,你跟我一样也是猪头。” 可不是,莫余霏午睡醒来超过两点就会郁闷,懊恼时间被自己浪费了。不过正常情况下她也很少超过,那些“很少”的成因还大多是猪头本猪谭千觅。 “你是大猪头,我是附属猪头。”莫余霏也跟着承认。 谭千觅莫名其妙被逗笑,晃晃二人相连的手,“那我下次要拉着你从一点睡到五点,然后起来看你崩溃的样子嘲笑你。” 莫余霏倒是没笑出声,面上挂着浅淡笑容,“才没崩溃呢。” 她不说还好,说了谭千觅就真要笑话她了。 “哎呀那不知道是谁,上次一点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眼见着超过一点半了,越躺越着急,最后得我哄着才睡着了,完了起床一看——三点!哎,坏事,本来多睡了一个小时,结果一个下午都给郁闷去了。” 莫余霏抿唇不吭声。 谭千觅瞟她一眼,嗓音轻轻补充:“倒也没成某人嘴里的‘荒废’,原本四个小时的任务,虽然郁闷,但是郁闷着郁闷着三个小时不也给完成了嘛。” 莫余霏轻哼,“走啦。” 谭千觅一看她这模样就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戳到,忍不住笑。 和谢锦打过招呼后,她带着莫余霏传送到洞穴附近。 洞穴如其名,本身只是林子中的一处岩洞,入口处可容纳三四个人,此时被异能组开启,黑黝黝的入口换作散着蓝光的薄膜,很有科幻感。 附近驻扎了不少人,甚至装甲车连两只手也数不过来。 谭千觅没有直接传送到洞穴旁边,而是到了附近,在异能组防卫线的外面。 她的右手和莫余霏的左手相握,状似无知无觉般走过去。 “站住。”边线的护卫对她道,他们没有动手,只作拦截,神色间谭千觅没找到异样。 护卫不认识她。她略讶异,自己的信息对于异能组竟然还不是公开的吗?见过她的人可不在少数。 她们前脚被拦住,后脚内围就跑来一个士兵,把她和手环里的照片对比过后道:“言组的客人,请进。” 谭千觅可见过这人,之前在南三里基地时,她常常见到这个士兵,似乎是言律身边的随从。 他竟然也不认得自己了。 护卫放行,随从带着她们往内围去。 这附近基本已经建成了一个基地,完全不复此前来时的荒芜。 洞穴前,林皎和几个人似乎在做测试,没见谢锦和言律的影子。 也是,她们俩可是忙人。 林皎脑袋上带着一个头盔,正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脸,见二人来,招招手让她们过去。 她倒是半点儿隔阂也没有,满脸苦大仇深问莫余霏:“你之前进去是什么感觉啊?” “漂浮。”莫余霏也不吝啬,“怎么了?” “唉。问题就在这儿,这玩意儿跟体内流的浓度、精神力有关,流的浓度倒是好说,可以外加,但精神力这东西板上钉钉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这本来能进去的就不多,进去的人出来还是百花齐放呢,一个人一个样儿。” 她越说越惆怅,末了又深深叹息。 莫余霏看了眼谭千觅,谭千觅稍点头,道:“你这么说出来,不怕透露给我们啊?” 林皎摆手,“可得了,这档子事儿我不管,反正言组说行,那我照做就成。” 谭千觅笑笑,不置一词。莫余霏接话,“本来大家也都是一知半解。” 第227章 林皎听到这句话又叹气,“我这头发都快白了,但就愣是找不到一点关联。最开始进不去,之后出不来,这好不容易解决了,出来的人不是精神错乱,就是又给我造了个新的素材。” “有说看见天堂的,有说下地狱的,还有说跑到太阳系上面的。”林皎扶额,头疼万分。 “你呢?”莫余霏看着她的头盔,问。 这应该是林皎不久前也进去了。 “我每次的感觉也都不一样,这次好像有一片蓝色光点一闪而逝,然后就是白茫茫的空间,什么也没有,等了一会儿没东西,我就退出来了。” 莫余霏顿了下,察觉到她们认知中的差别。 “这次有,之前没有吗?” 林皎也愣了下,“蓝色的光点吗?是,这是第一次出现的图景。” 莫余霏提起唇角,略无奈盯着她,林皎察觉到不对,一边看着莫余霏,一边指向自己,“难道我这才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一日 第111章 明峦 “梦中有山,于是我在现实里造出水。” ——莫余霏 “倒也不能用对不对来讲。”莫余霏解释,“我每次进去都是先看见很多光点,这时候对于身体的感知还是正常的,就像是走进山洞,发现里面漂浮着很多蓝色的光点,等我碰到某个之后,感知才会出现异常,等我挣脱后就返回山洞,就可以走出来了。” 林皎思索,拍了拍脑袋上的头盔,“最开始进去的人都出不来,我们是依靠这个特殊装置来把人拉出来的。” 莫余霏浅笑摇头,“如果不介意,我可以进去一次方便你们收集数据。” 林皎自然是求之不得,“不介意不介意,稍等调整参数重置一下。” 旁边的人闻言,回到控制台操作,几分钟道:“林队,重置完成。” 林皎把头盔递给莫余霏,“最好还是戴一下,最开始那部分人大多数都出不来了,能出来的几个精神也出现了问题。” 莫余霏婉拒,“我的身体可能不太正常,这个也许不适用。” 林皎反应过来,“嘶——也是,谢锦貌似提过你跟万成儒差不多,那还真不一样。” “可是就这样进去也太危险了。” “没事。”莫余霏不以为意,对她笑笑,“我进去很多次了,光点有大有小、有明有暗,越亮的越难以挣脱,我这次选择暗点儿的就是了。” 林皎还是有点儿担心,毕竟她亲眼目睹了身边的人有去无回。 “放心吧。”谭千觅转头看向她时笑了下,而后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蓝光所在处,“她如果都出不来,那我们就完了。” 和莫余霏更亲近的人都这么说了,林皎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莫余霏挂着浅笑,对她们点头示意,而后上前走进洞穴。 旁边几个工作人员好奇围观,“就这样进去了。” 只差一步进去时,莫余霏突然回头,林皎提心吊胆,“怎么了?” 她摇头,给了谭千觅一个眼神。 谭千觅摸摸放下抬起的右手,讪笑。 我就想摁两下来着,不挠。 莫余霏思索着,还是不放心,对林皎道:“我可能需要十分钟到十五分钟不等才能出来,期间麻烦你看着点儿千觅,她左手上的伤口正结痂,忍不住会碰。” 林皎松了口气,翻个白眼,“吓我一跳,还以为怎么了,好说。” 说着,她捏着谭千觅的左袖,把她的胳膊放到旁边的仪器上,“看着呢,你别有压力,影响到状态就坏事了。” 谭千觅:“……” 试图用微笑掩饰尴尬。 十三分钟时,林皎瞅着屏幕上四平八稳的波状图,忧愁:“一般出来之前起伏会比较明显,她不会出不来吧?” 谭千觅不太懂,看看时间,“还有两分钟,不急。” 她话音才刚落,蓝光营造的薄膜里就走出一个人。 林皎和她只顾着看图,暂且没抬头看,“唉这还没点儿起伏。” “林队,出来了出来了。”旁边的人提醒。 “啥?”林皎愣了下,赶忙抬头,看到莫余霏时目瞪口呆,又低头看波形图,“不是,这波形怎么还没变呢?不能坏了吧?” 谭千觅对莫余霏笑了下,探头去看林皎和工作人员围着的屏幕。 “没坏啊……哦哦,意识波的类型换了一次,成e波了,跟ζ波以相同的波幅放在一起,看着不明显,在这儿在这儿。”有人指出,“如果调整一下,的确是低到高到低,有起伏。” 莫余霏走近,自身后摸了下谭千觅的脑袋,问:“有发现吗?” 林皎转身就给了她一个拥抱,激动道:“有啊,哎我的天,我就说感觉差点儿什么,总该有统一的地方的。” 莫余霏毫无防备被她抱住,身体僵硬。 谭千觅离得近,察觉到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林皎满心高兴,完全没察觉,抱了两秒利索松手,调出另一个页面。 “看,我之前还纳闷为什么我这个将变不变的。你进去的三分钟里,意识波都是正常的,和在洞穴外一样,处于e波段,三分钟后才开始跳转,到了ζ波段,而我们一进去就是ζ波段。” “看这个,这是我之前隐约看见蓝色光点时,那时候的波形有点儿乱,将要跳转到e波段,但没跳成功。” 第228章 刚刚去找材料的工作人员匆匆回来,“林队,找到了,看,能量变化。” 林皎看过去,顿时更加惊喜,她调整自己和其他人的页面,道:“这是我们的精神能量变化,从头到尾没有起伏。” 她又调为莫余霏的,“三分钟前,你e波段的数值和我们位于ζ波段的差不多,但是三分钟后到达ζ波段后,几乎是爆炸性的增长。” “嘶——”她想到什么,“小张,你去把那个精神密度的测量仪拿出来。” 谭千觅问:“精神力吗?” 林皎小鸡啄米点头,“对对,差不多,精神力是一种笼统的称呼。之前舒嘉发现了意识能产生能量,精神力其实就是精神能量的密度,密度越高,意识所产生的能量就越多。” 之后林皎又解释了一堆,谭千觅听得云里雾里,勉强总结:“所以你的意思是进去之后,流产生的意识能量太高了,我们的意识会下意识切换波段,借此来抵抗。但是切换之后,思维就无法和现实世界同频,所以会出现认知的错误?” 林皎点头,“对,莫余霏本身的精神密度就高,也就是你说的精神力,那么她产生的意识能量就高,在触碰流的光点之前,单单是洞穴里晕出来的流所带的能量,不会让她切换,所以她还能保持正常思维,她看到的也就是真实情况。” “我碰到那些光点之后,的确有感觉意识进入到了不同的领域。”莫余霏道:“光点内部的流产生能量更高,所以我在里面也切换了意识波的频段来抵抗,在这期间的确有对抗的感觉。” 她思考片刻,描述:“通俗来讲其实很像拔河,但是没有绳子,很明显能感觉对方在拉扯你进入某个地方,不停有混乱的碎片在意识旁边转。只有把那些碎片整理清楚,找到其中的关联性……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你越清晰,无形的绳子就越偏向你这边,所有东西整理清楚之后就能离开那里。” “是的!”林皎激动起来,“所以你最后的波段又切换回去了,能量数值也低了很多,是因为不需要连续整理那些信息了吗?” 她一咋舌一拍手,“哎不行,我得去找舒嘉谈谈,你们自便啊。” 刚跑出去两步,她又拐回来,把几个还算小巧的仪器抱起来,对工作人员嘱咐,“一会儿她的密度测试报告发给我。” 说罢,风风火火就冲向了另一处房间,余下谭千觅莫余霏和一众陌生的工作人员大眼瞪小眼。 “……” 好在去找测试仪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莫余霏按照他们的指示,把手放在仪器内部,而后看着他们给出的图案,把注意力挪过去。 才几秒,她还没什么感觉,旁边的工作人员忽地爆发出议论声。 “我去,超了,言组都没这个数值吧?” “还在涨还在涨……怎么这么快停了?” 莫余霏没再看屏幕上的图案,而是看着他们,面上的笑容显得颇为无奈。 他们登时闭嘴,摇头示意她继续。 最后测试出的数值是9.587,据他们说目前最高的是言律言组长,5.809。 莫余霏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没敢让谭千觅测,拉着她找借口走开了。 天不遂人愿,还没清净几分钟,舒嘉忽然带着一群人跟风似的,呼啸吹来。 “阿莫。”舒嘉盯着她,眼睛里是能让莫余霏当场转头走开的高浓度期待。 “……说。” 舒嘉巴拉了一大串,带了不少专业术语,前几天恶补的莫余霏能听懂,谭千觅就不行了,先前还能云里雾里明白大致意思,现在就是彻底的脑子发懵。 “走吧,再跟我测两组数据?”舒嘉最后道。 这句谭千觅听懂了,跟莫余霏对视一瞬,她问:“只是测试吧?” 舒嘉应是,她用异能去探这话的真假,以及舒嘉的心声,放心后才让莫余霏跟着过去。 她刚抬脚跟上,谢锦忽然从另一处走来,低声对她道:“刚刚不方便,单独跟我来测一下?” 这倒是有点儿巧了,她和莫余霏对视,舒嘉也看过来。 判断两秒,她寻思这应该不是刻意分开她们俩的圈套,准备应下。 莫余霏目光向下,落到她的左手上,目光勾丝似的,谭千觅不明白都不行。 “……”她眼神示意自己知道了,莫余霏这才也同意。 各自分开后,谢锦带她乘电梯下到地下,东拐西绕带着她进了一个房间,才道:“刚才人太多,你的数值不方便暴露,在这里可以放心。” 谭千觅左右环顾,这里更类似一个总控中心,言律正坐在另一头工作,面前是数不清的屏幕。 谢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没有解释。 谭千觅问:“你们把我的信息删了吗?在别人那里。” “嗯,太多人知道的话不安全。” 谭千觅也能理解,刚准备问,谢锦补充:“但是流的承载者,也就是你的形象还是在的,只是他们不知道是你。” 那她就彻底放心了,不枉费她败坏了那么久自己的形象。 “谢谢。” 谢锦点头应下这声感谢,“来测一下吧。” 谭千觅刚看了莫余霏是怎么做的,但第一次测试也不太顺畅。 无他,她注意力刚集中起来,数值就跳到了10,而后一动不动。 她愣了下,不太好意思地问:“是不是……” 第229章 谢锦默然几秒,“我试一下。” 8.393,没出问题。 谭千觅探头看,想到言律的数值后,抬头扫了一眼远处专心工作的人。 “姐,你这么高啊。” 谢锦看到她的视线了,解释:“她武力值也高,我只是文员。” 她的异能要控制那么多记忆,精神力也不可能低。 “也是。”她想着,道:“我再试一下。” 照葫芦画瓢,这次认真不少,结果还是每两秒就到了10,而后一动不动。 谢锦确认了,“是范围不够,我出去找舒嘉调整一下限制,五分钟内回来,你在这里等一下?” 谭千觅点头,没问她为什么要亲自出去,就地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等谢锦离开后,慢吞吞打量这里。 为什么谢锦要自己出去呢?因为她可以随时更改记忆,以此确认自己的测试结果不被任何人知道,甚至是她测试过、或是有人的测试数值需要拓宽限制这件事,也不能有任何人知道。 而这里的情况啊……她不动声色将目之所及都纳入记忆。 是总控中心吧,如果没猜错,这里的权限只有言律和谢锦有。 谢锦之前说言律是她的上司,但看情况也不全是。 又或者说,是其他身份的上司吧?毕竟她在计划组还有职位,但这并不影响她和言律一同担任决策人。 嗯……她其实偏向于谢锦才是主要的决策人,因为她的异能在那儿摆着。 想法出来几秒又被打消,不对不对,越是如此,重要决策人才越该是其他人,为人所用的马儿都需要缰绳。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一日 第112章 旧河 “我认为我已经处理好自己和过去的关系了,但我的身体总不这么认为。 这没事,我想。” ——谭千觅 除了决策人这事儿外,这里画面颇多,暗中蕴含的信息也不少,它们自顾自勾连起谭千觅脑海中的其他线索,让她陷入繁琐的思考,对外界的感知力又开始不断下降。 “谭千觅?” “嘶——”她被吓得哆嗦,倒吸一口凉气。 言律被她这反应逗笑,“想什么这么入神,需要喝水吗?谢锦之前在这儿留了几瓶饮料,我们俩又喝不上。” 她抚着胸口缓神,“好,谢谢。” 言律见她后劲这么大,不好意思被一点小恶劣取代,“看这样子,那我下次把谢锦放旁边降低你的警惕心,再扔给你一点信息,冷不丁搞个突然袭击,说不定还能得手。” 谭千觅:“……”你这么说我反而放心了。 “您倒是不装了。” 言律含笑道:“倒也没有装,在很多方面我都是相信你的,但在少部分事情上,我需要保持一些合理的警惕心,这并不过分。” 谭千觅对此不置一词,转而调侃般道:“那这水我是喝还是不喝呢?” 言律笑容幅度大了些,仍然把饮料递给她。 她也笑起来,接过喝了两口,而后眉梢挑起,神情愉悦,“嗯——还不错~” 谢锦不多久就回来,让她重新测试一次,这次倒是正常了。她集中注意力两秒不到,数值跳到13.693,而后开始缓慢攀升,最后停在21.300。 言律咋舌,“有点儿太夸张了。” 谭千觅默然,谢锦道:“我试过一次,没问题。” 各自沉默十几秒,谭千觅试图解释:“可能是我身上的流有加强。” 言律调出数值曲线,分析道:“就当是这样,那你本身的意识强度也至少在13.693以上。” 谭千觅莫名尴尬。 “反正不管怎么样,测出来的结果是21.3。”言律倒是没有多纠结,感叹一声就作罢。 “嗯,挺好的,走吧上去看看,舒嘉有发现。” 路上,谭千觅问:“之后能单独去看看我爸妈吗?谭建成在地下二层,我妈在你们南辖区附近的总控中心。” 言律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崽子这么配合的原因。 那边莫余霏帮了大忙,她还真不好拒绝,再者,本身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然可以。” 谭千觅点头,没再说话,谢锦看向她:“是想去还是要去?” 她面不改色,“想去。”谢锦便也不再开口。 等她们到达舒嘉的工作室,舒嘉看到她们,第一句话是对谭千觅说的。 “能不能把阿莫借我一段时间?” “……” 旁边的莫余霏显然也没想到,错愕看向舒嘉,而后又立刻看向谭千觅。 谭千觅默然片刻,果断拒绝,“不可以。” 莫余霏松了口气。 “好吧。”舒嘉遗憾,转而问:“那你们在这里待多久?多待一段时间吧,给吃给住。” 言律打断她的施法,对谭千觅道:“等会儿咱们谈谈?” “……好。” 舒嘉见言律揽了这事,满意点头,转而开始解释自己刚刚测试出的数据,末了总结: “总之就是,流中蕴含的全部都是意识能量,而无论洞穴还是通道,都是意识能量的博弈。 能量介于零和一阶之间,无法安全出来。最开始被困在里面的人就处于这个阶段。 超过一阶,至少能保证躯体的完整,意识是否完整要看个人的意识密度,也就是精神力。这也是之前能出来的那部分人,有的精神错乱,有的正常。 第230章 在二阶和三阶之间,也是阿莫所在的层次,能正常出来,并且能获得流的能量,也就是异能。但由于没有超过三阶,她在能量爆发时难以维持正常的理智,会沉浸在某一个‘流的碎片’中,与之博弈。赢了能出来,输了……永远困在里面。 理论上,如果能超过三阶,就可以在意识能量流中维持正常意识,影响甚至控制流,而再之后的就不清楚了。” “理论是这样,意识能量达到三阶会造成什么影响,目前还不知道,至于要不要向这个三阶靠拢,嗯——你们决定。”舒嘉推推眼镜,转回去投身进一堆数据中,“一阶二阶三阶对应的能量数值,我再测试几次后发给你们。” 言律等人不打扰她,准备出去,莫余霏刚跟上谭千觅,就感受到身后炙热的目光。 “……” 谭千觅也察觉了,没等舒嘉开口,她先打趣:“阿莫还是留下吧。” 莫余霏:“……” 盯了谭千觅几秒,她认命,转身回去。 舒嘉真诚感谢,“谢谢,跟阿莫合作确实轻松。” 谭千觅应和,“嗯嗯,我也觉得。” 莫余霏:“……” 她分出一个意识跟到谭千觅身边,结果舒嘉测试数值时发现数据低了一些,纳闷。她只好默默收回来,并在心里再次叹息。 出去后,林皎去忙自己的事情,言律、谢锦和谭千觅进了会议室。 言律做好了打算,要跟这小崽子舌战三百回合。 “我觉得在弄清楚流的这些事情之前,我们可以先合作。” 谭千觅欣然应允,“好呀。” “虽然……?”言律默然,看向手边的水,打趣:“亏我专门顺了瓶水过来。” 谭千觅秒懂,忍俊不禁,但她也不多说,言律愣是看不出来这人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也分不清这合作究竟是自己求来了,还是本就是谭千觅此行的目的。 一往无前的异能在谭千觅面前没用,这确实让人沮丧,也让她丧失了一部分判断力,她和谢锦都是。 还好,她们真正的敌人并不是谭千觅。 “没事的话,我去看看我爸?”谭千觅问。 言律点头,谢锦问:“需要带你去吗?” 谭千觅笑着摇头,“不用啦,你们这里对精神系异能的抵抗训练还要增强啊。” 虽然重要事项都在这两人的脑子里,而这两个人的防线很高,她不是很好侵入,但其他那么多人零零碎碎的小线索,也差不多能拼凑出真相。 尤其,她用的还是谢锦和言律的异能。不过这话她就没说出口了。 言律默然,眼神略怨念。 抵抗训练成本很高,要提高到一定层次不简单。这小崽子精神力到二十多了,她们资源再丰富,也做不到把每个人都提升到精神力斗士的地步,那就不只是金钱成本了,更多是时间和天赋。 谭千觅看到她的眼神,轻轻一笑,“不过说真的,我觉得你们最好把精神力的普及训练提上日程,如果可以的话。” 言律正色,“这倒的确是。” 来回间,暮色已逼近地平线。 谭千觅先去寻了莫余霏,告知自己的去向,又嘱咐晚饭她自己吃,而后才迈着轻缓的步子靠近谭建成所在之地。 守卫森严,好在有言律给的通行证,不用太费心力。 进入最后一道门,前方右拐,就是她的父亲。 不知怎么想的,她将身上无形的披风往前拢了拢,将整个身体都包住。 启唇,吐气,她迈步上前。 熟悉到陌生的面容,和印象中分毫没有区别,像是这几年的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爸。”她喊完,觉得心在颤抖,撑着没让声音露怯,在椅子上坐下。 谭建成和她隔着一层透明的物质,正坐在床边看书。 她不太清楚这层透明物质隔不隔音。谭建成没动静,她愈发不确定,但也没有再喊一次,或是去寻守卫问,亦或试探守卫的记忆。她只是坐着,目光落在眼前的台面上。 不知多久过去,谭建成翻页,又看了两眼,似乎是看完了一个部分,而后将书合起来放在一边的桌子上。他起身走到谈话台边,坐下,和谭千觅真真只隔了一层透明物质。 “手怎么了?”他看到谭千觅手臂上固定的白色石膏,问。 谭千觅目光还落在台面上,一板一眼答,“受了一点儿小伤。” “训练的内容忘了?” 谭建成的声音和印象中一样,急促、充斥着不满的情绪、具有压迫感。 她咽了咽口水,想解释“情况不太一样”,字音在喉间滚动,末了道:“就那样。” 谭建成似乎叹了口气,她抬起头,放在下面的右手捏着自己的腿,“当年……您为什么会选择独自揽下责任,我妈那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我也活下来了,又何必自找苦吃?” 谭建成表情变化,像是对她的措辞不满,想要生气。她心一横,继续话赶话,但仍保留着“您”的称呼。 “我不觉得一个人能比上交国家处理得更好,即便您总说他们大多是酒囊饭袋,靠着家业才能有头有脸,但这种事情,总有拎得清的。而且恕我直言,我不觉得您当时有自信自己能处理好。” 这的确是大逆不道了,她的腿和手都在颤抖。 第231章 “你懂什么?!”意料之中的怒音进入耳朵,她反而松了口气。 “是我让你活下来了,哪儿轮得到你来质问?离家了几步翅膀就硬了?如果没有那个莫什么,还有那群人,你能安全活到现在吗?” 谭建成语气越发激动,她的心情反而越发平静。 等他接连一大串熟悉类型的责骂结束后,她把落在谭建成身后的目光往回拉,安静地注视着这张最令自己害怕的面容。 皱起的眉心,额头拧作一团的皱纹,略高的颧骨,伴有胡茬的下巴,翕张着从不顾他人感受、吐出恶劣言语的嘴,听不进旁人劝言的耳朵。 她眨了下眼,过往的画面一幕幕闪回,最终归于沉寂,像是漆黑空间中逐渐暗淡下去、再不见踪影的老照片。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不是他。” 谭建成睁大眼睛,才启唇,忽地一阵头晕。几秒后,他的表情归于平静,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当然可以,你好,以人类的语言来形容的话,你可以用a809来称呼我。” 他的表情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语调如同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谭千觅安心了,她弯弯眼睛,“看来我猜对了……a809。” 他点头,“你叫作‘谭千觅’,据分析,你对这个名字的认可度并不高,但近半年应当有回升的趋势,你想我怎么称呼你呢?” 谭千觅面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不用特地称呼,喊‘你’就好了,我们的对话应该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出现。” “你想询问……第一,我为什么会出现;第二,我为什么会选择你的父亲。”他说。 谭千觅摇头,“也许我并不想知道。” 他眨了下眼,眸中出现了一点点蓝芒。 谭千觅注意到,迅速加强对于自己意识的防范,下一秒,脑海中的刺痛让她蹙眉。 他的面上出现了惊讶,谭千觅也注意到了,她放下心。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一日 第113章 绿湖 “人类基于现实的意识让我不解,既定的现实是死气沉沉的,毫无转圜余地。我更适应我们的意识,于无数关联中流连忘返的梦幻和虚拟。” ——a809 “我想知道他的情况。”谭千觅笑了一下,道。 a809似乎在疑惑,但他还是先将答案告知:“他的身体年龄维持在2018年6月7日,43岁,即我附身的时间。他的意识年龄在44岁。没有生理性疾病,倘若没有意外,正常存活时间还有四十年。” 谭千觅点头,解答他未言于口的疑惑:“在此之前你想的是对的,只是看到你之后,我察觉道了你的一些……感觉,觉得那些没必要再问。” 而后,她才询问:“你附身他的时间里,如果是你占据主导位置,他的意识年龄就不增长。如果你控制他的一部分意识,而非绝对主导地位,这要怎么算?对半开还是有依据的分配?” a809露出赞赏的表情,“很高兴你能快速领悟到原因,你说得对,是有依据的分配。我认为你并不想要知道具体的分配的原理。” 谭千觅在眼神变化时眨眼,敛去眸中神色。 “是的。你似乎并不害怕,这与你当时选择谭建成,似乎是同一个原因,如果我没猜错,或许你并不在意我们做了什么。” a809惊讶,或者说是惊喜,他询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在对话里,你并不在意事实,只关心其中的关联以及你的‘认为’是否正确。事实……也许是可以被虚构的,对你来说,是吗?” a809不否认,“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现在我知道和他有关系了。”谭千觅一笑。 a809顿了一下,赧然道:“直至今日,我也没有学会你们人类凭空尝试的能力。” “人类很狡猾。” 这点a809同意,“你们意识的发展程度过于高了,并且是基于现实的意识,这很难得。” “但这也造就了现在的困境,不是吗?”谭千觅反问。 他点头,谭千觅了然。 舒嘉的想法大致是正确的,流是不基于现实的意识能量,而人类的意识基于现实,那么流不断发展后,人类得到的增益只会越来越少。 “我认为今天的对话最好到此结束。”a809忽然道。 谭千觅笑了下,“为了你?” a809点头。 谭千觅于是察觉,他对于已定的事实并不在意,甚至到了不屑一顾的程度,不然并不会把答案告知自己,毕竟他结束话题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过多透露信息,而不透露信息,这就代表着一个现实——他谋划、笃信的现实。 “那就到此为止,不过很可惜,我还挺想知道你当时问了谭建成什么来着。”她遗憾道。 a809欲言又止,谭千觅看向他,稍微挑眉以示期待,而后自己先抛出饵,“因为我认为‘有一道题的答案’是找到其中关联的最简单方式。”所以我认为你问了他问题。 “很高兴认识你。”a809目光不再闪烁,道:“我问他,如果将你的族群丢尽必定会溺亡的海里,并且给你一个权力,能控制族人下落的快慢,你会怎么做。” 谭千觅微笑道:“谢谢,很期待下次见面。” a809道:“再见,我也很期待。” 回到地面后,谭千觅某次眨眼的速度慢了些,唇角也有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232章 她抛出的饵也是“一道题的答案”,这道题是a809对于“自己为什么认为他问了谭建成一个问题”的猜测。而通过这道题的答案,如言,她也能找到其中关联。 这很好,她蛮期待a809的反应,但她不能再多留。略可惜。 去找言律时,她在犹豫。 已知a809应该是拥有所有异能的使用权,且无法攻破自己的意识防线,但言律她们的可不一定。 要告诉她们吗? 想了一路,回去时她决定不说,结果莫余霏一眼就看出了她有心事。 “怎么了?” “……” 她想了想,决定赌一把,“我全力侵入你的记忆,你试一下能不能抵挡住。” 莫余霏稍微扬眉,心中冒出一些猜测的苗头。 “好。” 她攻不破莫余霏的防线,尽管精神力差了那么多,但的的确确攻不破,她猜测是因为莫余霏多次进入过意识空间,这方面的能力不能单纯用精神力的高低来衡量。 至于言律和谢锦,她们做过精神力抵抗训练,加之还有各类设备辅助,她也是无法侵入的。 再三犹豫再三,谢锦看不过去了,“要做什么?” 谭千觅蹙眉,歪歪脑袋问:“略有风险的去了解,和没有风险的保持未知,你选哪个?” 言律凑过来,毫不犹豫,“了解。” 谢锦倒是犹豫了三秒,最后也道:“了解。” 谭千觅点头,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们两个和莫余霏。 最后声明,“我并不确定他能不能侵入你们的记忆,或者用一些更高级的异能来知道‘你们知道了’这件事。” “至少,能看出他是有一定现实目标的。他对这个现实目标的实现深信不疑,所以之前才会不怎么管。” 谢锦表示知道,拉上言律开会去了,挥挥手打发小孩儿似的,让谭千觅去玩儿。 谭千觅:“……”她还是有点儿担心。 莫余霏安慰道:“这说明她们比我们想的要厉害点儿,好事儿。” 她面带微笑,“嗯——虽然我们谭谭本来就是小孩儿,但是她总是这么关心你,我略微不爽啊。” 谭千觅推开她,对她这种转移火力式的劝慰方式熟得不能再熟。 “少来,有空安慰我不如安慰你自己。” “那可不一定。” 她总是对自己不需要安慰这件事深信不疑,而莫余霏却总对此持怀疑态度,甚至是反对态度。 而到了晚上的梦里,她又会和莫余霏站在同一战线。 唉,她总感觉这么下去,自己迟早还得再分裂。 可如果不压制那些负面情绪和想法,就会很影响自己的判断力和思考力,而且做出那些任性的举动后,自己以后大概率会后悔。 而如果强行压制下去,自己心理迟早有一天崩溃,不能强压,必须释放。 所以,白天告诉自己,晚上梦里再这么想,是一个很好用的方式。 代价就是她觉得自己会再得病,但她只能这么做。好在有莫余霏在,这事莫余霏知道。 单是“莫余霏知道”这个事实,就让她安心了很多。 次日中午,她们听到了林皎在吐槽经费的事情,精神力训练对资源的需求更大。 两人一合计,决定晚上出去一趟。 这事其实吧,也是早有预料的。“蛀虫”这东西一直都难以避免,之前谭千觅就从异能组这边小职员的记忆里打探过到只言片语。 但凡生活有了一点儿稳定的迹象,人模狗样的“蛀虫”就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谭千觅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也不想对别人造成客观意义上的伤害,但她也清楚很多人不这么想,更不这么做。 这就衍生出了“圣母”还是“作壁上观”的问题,这个命题她和莫余霏聊了都不止一次两次。 最后得到的结论都一样,“圣母”的定义本就是有问题的,甚至已经逐渐演变成了冷漠的遮羞布。 既然有能力,既然不做自己不舒服,既然违背了自己真正的想法,那为什么不做?为什么不帮忙?归根结底还是能力不足吧。 没实力还硬上那是蠢,不是“圣母”。如果有能力,她们为什么不帮忙? 反正,她们是希望世界上愿意当“圣母”的人要多于当“蛀虫”的人。 之前在驻扎台,蛀虫也有不少,她们有时间就会去清理。 这次么,都一样,只不过这次的蛀虫胖了些,来头大了些。 不过,都一样。 早在谭千觅昨天说去看南辖区附近的母亲时,她就有打算顺路去那边光顾一圈。 这不正好,困了有人递枕头。 谭千觅午睡会到四五点,莫余霏两点起,她趁着谭千觅睡觉,去和舒嘉做测试,催着赶着舒嘉一个下午完成了下午加晚上的任务。 晚饭后,她们留了个认知更正的假意识在,悠悠然离开洞穴附近的基地。 谢锦能发现是不错,但等谢锦来找她们时,一切都会结束。 目前,她们两个的实力还是足够横着走的,加上两人又都不傻,于是次日晨,一众核心人员紧急召开会议,研究怎么分配突然得来的资源。 见此,她们舒心点头。 这才对。 当然,事后被谢锦狗血淋头骂了一顿。 骂什么呢,骂她们不顾自己安危,先礼后兵。 第233章 至于把一只胖胖的蛀虫吹落叶片,给异能组带来经费这件事,谢锦能说什么呢。 她对这位“领导”其实也怨念已久,只是身在其位,很多事做不了。 而关于刘琴,也就是谭千觅的母亲,去看她也是此行的目的之一。 那团仿造躯体上方的流里,拘禁着她的一部分意识。 谭千觅发现了,她想找方法让她的母亲活过来。 原先可能是痴人说梦,但现在,还真不一定。至少这念想没有被证实为“不可能”,那就还有希望。 她自认不是什么孝顺的人,也不想和父母安享生活,无论如何,事实就是她和父母在一起时,感受最多的就是痛苦。她不想经历,谁来劝也没用。 如果事情能解决,她希望父母各自安居,她会提供物质条件,以此报还生养之恩,这样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一日至二日 第114章 缰绳 “我将自己镇压在心底最深处。 唯一的缰绳在她手中,由我亲手送出,以盼望自己不至彻底失控。 包括但不限于主核的使用权。” ——谭千觅 四月四日早上,舒嘉能做的测试都做得差不多了,莫余霏重归自由身,可以和谭千觅回驻扎台,看看那群“乡亲父老”有没有被狼叼走。 莫余霏去测试后,谭千觅又睡了个回笼觉。莫余霏回去瞧见她还在睡,也只是无奈,在喊醒和放任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她正准备选择后者,谭千觅却忽地惊醒,胸膛深深起伏。 “言律在哪?”谭千觅竟有些惊魂未定的意思,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莫余霏正色,“怎么了?她刚刚去通道那边了。” 谭千觅摇头,边更衣边道:“来不及了,现在传送过去。” 鞋带也没来得及系紧,她和莫余霏传送到通道处的基地,没心思管什么守卫什么通行证了,连续传送到言律身边。 言律正在开会,她顾不上会议室里的其他人,拉着言律传送到无人处,将画面顺着记忆同时传送给莫余霏和言律。 “现在、立刻、马上让所有人带上最重要的东西回驻扎台。”谭千觅严肃道。 画面颇具冲击力,言律反应不及,莫余霏早一秒反应过来,补充:“回驻扎台附近,不要进去,等下午病变结果出来后,还活着的人进驻扎台,退化的人留在外面消耗变异种。” 言律眨眼平复好心中波澜,“好,你现在去找舒嘉发紧急通知,她传讯速度最快也最广……” 她正安排,手环忽地弹出视频通话,是最高规格无需同意的紧急通话,来自林笙。 “润玥早上刚得到预言,三次病变马上就到了,就在今天中午,我们挡不住,完全挡不住,让所有散落在外的人聚集起来,去驻扎台,那里勉强能顶用。” 谭千觅见状没再听,对言律小声道:“我们先带上谢锦去找舒嘉。” 言律点头,挥手让她们先走。 奔忙通知,好在言律谢锦这两个最高负责人相信她们,不需要多费口舌、磨叽到刘润玥的预言被具体传送过来才相信。 新历四年,四月四日十一点整,三次病变爆发。 这是人类已知历史进程中的第三次病变,不仅不复第二次的勉强从容,甚至比第一次还要狼狈。 能调动的人员在火速往回撤,但并非人人都会传送,尤其是那些携带贵重机器的车队。 人们从未设想过,树木纤细的枝条顷刻间能将车架绞碎、鸟儿柔软的羽毛能轻而易举将喉管划破、仅是猫狗已经退化的齿牙能将重型车咬出凹槽,那是人类迄今最高科技的象征,遑论深林中还有虎狼熊豹。 最恐怖之处在于,它们的三阶异能远高于人类二阶异能的水准,而人类的三阶异能还久久未至。 十一点半,谭千觅大规模发动传送异能,将落后的人群送到百里外的驻扎台,一次五十至一百人不等,她发动了四次,险些昏迷,改用其他消耗低些的异能。 与此同时,莫余霏利用金属操控,以超高速将器械送回驻扎台。 异能组有名之辈,亦或无名的能人义士纷纷赴场,然而到十二点,仍有四分之一的人折损在外。 驻扎台附近的变异种早被清理、驱逐过,那不是任何变异种的领地,且变异种也忙着各自争夺守卫已有领地,人们在驻扎台附近得以喘息。 外来者暂未进入,居住于驻扎台的人被喊出来,都在高墙外聚集,等待三次病变的降临。 从远处赶来的人里,有近乎一半都是谭千觅送来的,而驻扎台的原住民,也屈服于她的淫威几个月了。 故而,起初半小时内,无论是倚着墙的谭千觅,还是守在最外围的那些他们面熟的主事人,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暂未有人发怨。 十二点半,远处有变异种靠近,应是在同类之争中落了下风,被驱逐出来。 人群开始躁动,谭千觅消耗太大,唇色泛白,难受得很,耳边又有人吵闹,常被压抑的负面情绪翻涌而来,在一瞬之间挣脱了她的控制力。 最先发声的那一位被她拎出人群百米外,她控制着气流飞身到外围,面无表情抱臂看着他窜逃回来。 她上前几步,挡住他回去的路,直直看着他不言语。 身后走来一人,莫余霏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拉回去,久违的银色小枪被她举着,枪口距离男人的额头仅有十厘米。 第234章 他连同身后庞大的人群,一瞬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倒不是没人想反抗,但凡只有那几位领头人在,他们可能还会闹,毕竟人家不图自己什么,他们占据行为自由的上风。 而谭千觅和莫余霏,这两个人行事从没有定数,至少原先驻扎台的居民是不敢惹。 言律和谢锦的身份不会有很多人知道,现在镇守的是几位常在人前露面的武将。 谭千觅在莫余霏上前后就没再管那个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步一步往外走。莫余霏眼风扫过她,放下枪跟上。 转身跟上的一瞬,男人从后方暴起,她看也没看,抬手将枪倒着放在肩膀上方,按下扳机。 男人倒地,人群中似有惊呼,谭千觅回头看了眼他们,惊呼声归于零。 驻扎台高墙上。 言律见状,默然。林笙轻咳一声,“阿莫不是多好心来着。” “能让他们安定下来就可以。”谢锦问:“还有多久?” 刘润玥坐在旁边椅子上,皱眉冥想,“一点半的时候已经有人病变了,你们几个三天后在驻扎台里出现过,不用担心。” 最早被传送过来,已经研究了一上午的舒嘉此时开口:“一点十分进出管控机制可以做好。” 林笙站在她旁边,冷静道:“所有的前提都是这里不会失守。” 刘润玥异能用得头懵,抽身出来缓缓,闻声道:“放心,我看到过很久很久以后,小孩子和大人一起去上学的场面。” 众人看向她,轻轻松了口气。 下方。 谭千觅看着后腿明显有伤的狼,一步一步靠近它。狼也没想到这个普通人类会自己上赶着来,懵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再上前。 谭千觅抬手,风卷着火出现在它身上,它长嚎,风向竟然变了,或是说气流不再受谭千觅控制,火被卷着,竟向她去。 这是三阶异能,谭千觅所拥有的异能都是二阶。 喉骨滚动,她全力控制气流,勉强抗衡,同时在狼的后方使用另一种异能,狼没料到她还有两手,乱了片刻,莫余霏在它转身的瞬间开枪,子弹分毫不差,从它的耳朵进入。 谭千觅松了口气,莫余霏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后,她将身体的重量放在莫余霏身上,微微喘息。 她的确是在强撑着,用二阶异能对抗三阶异能本是难于登天的事情,兴许是她的精神力高于对方,努把力勉强还能抗衡,只是消耗很大。 整个上午她都在做“越级挑战”的事,实在疲惫,不然也不至于嘴唇发白。 “回去休息一会儿?震慑住他们就行了,我在这顶着。”莫余霏劝她。 她摇头,“你的异能也都是二阶。” “异能是二阶,我可不是二阶。”莫余霏面上还能挂着笑,看着让谭千觅放松不少。 “确定?” “嗯,回去休息吧。”莫余霏最后扶了她一把,等她站定后松手。 谭千觅看着她,忽然下压唇角,连平静也没装,露出了不高兴的神态。 莫余霏失笑,知道她实在是累惨了,不仅身体累,心里也不舒服。 敛眸思索片刻,她道:“让晚上的你出来,回去拿他们发泄一下怎么样?” “真放任我估计就收不回来了。”谭千觅怎么会没想到这个放松方法,只是不太乐意。 “没关系。” 谭千觅盯着她的眼睛,“真的吗?” “真的。”莫余霏笑容浅浅,肯定道。 她其实不想如此,只是她很清楚不能让谭千觅在自己身边。 谭千觅垂眸,两秒后忽然原地坐下,面上神色变为悠闲和不耐烦,摆手让她继续。 莫余霏瞧见她衣角沾上的灰尘,“……”。 方法是自己出的,难受也只能忍着。末了只得转身往前,眼不见为净。 变异种们估摸着各自争斗还来不及,所以来领地外驻扎台的并不多,断断续续都是独自来。 如上所言,像是在争斗中落于下风的,来领地外碰碰运气。 在谭千觅回人群后,莫余霏找了个角落变成白虎。 她应付得并不轻松,所以不能让谭千觅跟着。 而谭千觅瞧见她打着打着就和变异种离开了视线,哪还能不懂。 她往身后扫了一圈,找到体内流浓度最高的一个,指使道:“你,去帮忙。” 那人是个驻扎台的头领,眼见着莫余霏分明能应付,自己又不是非得去冒险,自然抗拒。 原本有了些声响的人群见她径直点到头领,也不敢吱声了。 安静了三秒,谭千觅懒得废话。 她可听莫余霏的话了,让不压抑就不压抑。而她之所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就是因为她不压抑的另一面有多坏,自己可太清楚了。 她选择表现得有耐心、理智、冷静,那就代表她还有不耐、任性、暴躁的一面。 “自己滚过去,不然我拿你喂狼,反正活着也是浪费空气。” 头领顿了下,十分尴尬。与此同时有人被她的话逗笑。 两秒后,莫余霏看着身边多出的两个人,略无奈。 这些人来,除了送死还能干什么? 谭千觅自然知道,她就是让这两个人去送死吸引火力。 高台上的谢锦等人也知道,言律沉默了很久才道:“竟然只能靠她们俩。” 第235章 舒嘉捕捉到关键词,提醒:“变异种三次病变后的精神力强度普遍在10以上,包括普通进化在内的所有异能,都是依附于精神力存在的。不建议让多余的人去送死。” 林笙这次没敲她的脑袋,她看了眼时间,略有些焦急地说:“一点零七,快了,病变后的整顿不会轻松,我去看着。” “你去干嘛?”舒嘉拉住她,言律也道:“你不擅长武力,我派了其他人下去,而且有谭千觅威慑,不用担心。” 林笙摆手,“在这儿站着也是干看,你们两个部署就够了,我下去看着点儿,而且谭谭这会儿的状态可不好说。” 她不说,其余几个人各有事干,还没察觉到。谢锦把注意力挪过去,愣了一下,“她确实变得有点儿大,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四日上午 第115章 相关 “有人说过: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我常常想,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听得到远方的哭声,我也看得到水面下的暗流,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难过与不适仅仅是因为场景的刺激而已,冷静下来心中也不会有什么起伏。 直到我被一个人说服。 既然感到不适,那就不是毫不相关。说服自己‘保持冷静’,与其说是理智,不如说是逃避。 她说:世人若困于雾,那我便作风。她年纪不大,这话中二,却让我触动。 是的,‘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莫余霏 只能说林笙下去得刚刚好,因为谭千觅已经在考虑自己为什么要帮他们了。 反正预言里也有此后驻扎台的景象,自己不管他们也好赖也活几个,不会灭绝,那自己干嘛要在这麻烦? 不如和莫余霏一起离开。 所以她此前不敢在白天放任自己,现在她也想到了。 哦,果然放任自己之后会后悔。这么想,但她仍继续:后悔就后悔,有什么关系?再说反正结果一样,有什么好后悔的。 林笙下去和她聊了几句,她没再过度沉溺于自己的想法,把这群傻子扔出去的念头才算淡化。 一点二十一,以不知谁为首,人类的三次病变开始。 言律和谢锦的部署能力很强,加之有林笙在下方协助,旁边还杵着一个随时想把你丢出去的谭千觅,倒是没出太多乱子。 三次了,再多的不舍也都有了经验作陪。 退化的人留不得。 谭千觅看着他们生离死别,唇角却挂起了讥讽的笑。 她没有掩饰,林笙看到了,她不知道谭千觅在讥讽什么,虽有不适,但也不至于开口。 谢锦在来回安排人手,抽空瞧了她一眼,见状没说什么,只想着闲下来要和她谈谈。 人群聚集,流的进阶具有感染性,病变几乎都在这个下午完成了。 舒嘉调动此前各地布置的检测装置,和一众技术人员通宵研究,第二天早上发出通知。 ——除了驻扎台附近和南辖区以外,其他地区人类占比率低于百分之一,即活着的人不过千。 三次病变来得猝不及防,人类损失惨重,而或许最初的病变本就该如此。 只是a809代谭建成完成了他的选择,让人类先行起跑,才会有人来得及变强。 只是以言律为代表的政府建立了南辖区,以及诸多驻扎台,才会有那么多实力不足的人还能撑到现在。 而这些,于此时的谭千觅而言都无关痛痒。 反正最后人类不会灭绝,她看到了,管那么多干嘛。 爱死死爱活活,自己的造化是由自己的选择和境况铸就的,怨不了别人,更跟她无关。 次日,争不过同类的变异种向驻扎台靠近,数量越来越多。 谭千觅不想管,昨天回来后就懒洋洋躺着睡觉。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中午时莫余霏喊她了,她不想起,莫余霏也不会强行把她拽起来。 “……”唉。 起来后,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厨房里找到莫余霏。 她似乎在做什么食物,身姿端正,背影窈窕。 谭千觅看了一会儿,委屈道:“是你说我可以不压抑的。” 莫余霏闻声回头,没提她这旁人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嗯,起来了?” “起了。”她走过去想抱莫余霏。 “哎,身上有味道,等会我洗个澡再说。”莫余霏拒绝了,把食物端出去。 她进浴室前,谭千觅喊住她,“你是不是受了很多伤?” 莫余霏正准备说还好,谭千觅的后话把她吓了一跳。 ——“我帮你洗。” 她咳嗽一声差点儿呛到自己,“倒也不用,你先吃,吃完收拾一下,我吃过了。” 谭千觅吃完饭,莫余霏恰洗完澡。 还没刷碗筷,她轻哼了声不想动,莫余霏瞧见敲了下她的脑袋,自己接手。 在莫余霏走进厨房的一瞬,外面传来一阵喧嚣,谭千觅忽然愣神,定在原处。 等莫余霏刷完,出来见她还是同样的姿势,稍稍蹙眉,忧心问:“怎么了?” “我觉得这样不太可控。”谭千觅抬起垂下的眼眸,看向窗外,“这样不好。” 在她说出下一句话前,莫余霏摸摸她的头发,“不要想好不好,你怎么选都可以。我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我。” 第236章 从思考发现矛盾,暂且居于一面,尝试另一面,到彻底分不出“不同方面的应该”和“想要”。 怕是再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千觅和她有差,但人心没差。 思考片刻,她说:“其实哪一面都没有区别,只是我经常会想起你最初的意愿。” “如果我无法成为‘爱’的宾语,那么在当主语的过程中,我也能感觉到‘爱’。” 莫余霏说着,笑笑,“你十四岁的话,我觉得自己能记一辈子,每次分不清的时候,就尝试去做一下主语。” 所以她救下过很多人,林笙、舒嘉、刘润玥、刘润年,等等等等,很多。 “不是喜爱的‘爱’。”她调侃着解释。 谭千觅当然知道,她抿唇,垂眸看向莫余霏的手,“我先看看你的伤。” 莫余霏看着她的眼睛,“当然可以。” 谭千觅偷偷抬了下眸,撞上莫余霏始终等在那里的视线。 她眨了下眼挪开,再次抬眸时才与莫余霏久久对视。 “我明白了。” 莫余霏笑意浓郁了些,和她身上凑近才能闻到的香气一般。 “无论怎么选,只要你能够少一些迷茫,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下午,谢锦还没抽出时间找谭千觅谈话,谭千觅已经到了前线。 来的变异种不算多,却需要更多的人类才能勉强抵御。 谭千觅能和身边人类体内的流建立联系,使用他们的异能。 他们的精神力不够高,异能上限便也不够高,但谭千觅都拿来自己用,强行施加自己高于这个异能的精神力,总归是比他们单独用效果要好。 有她在,伤亡降低不少。 头两天还应能付,谭千觅自己累点儿,但至少能保证他们没有死亡。 到第三天,和她一同迎敌的批次中,首次出现死亡。 第四天,她甚至感觉其余的人是拖累,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吸引火力,然后送死。 无他,这场抗争已经逐渐成为了精神力的比拼,动植物也很少再用蛮力,而更多依赖异能。 异能则扎根于精神力。 第五天时,谭千觅把莫余霏之外的所有人都赶走了,让他们等自己睡觉时再来送死。 这些天来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前线抵挡变异种。她有点儿麻木。 第五天下午,即四月十号。 两点整,闹钟响起,谭千觅拖着昏昏沉沉的脑子爬起来,莫余霏正在换衣服,忙扶了她一把。她摆摆手去洗脸,清醒了一些。 此前没有过度消耗时,她每天的睡眠时间都在十个小时以上,这几天几乎是过度消耗,却只睡了六到八个小时不等。 莫余霏看到她的状态不免担忧,“不然今天下午睡一会儿吧,晚上再出去。” 谭千觅摇头,脸上挂着的水珠顺着下颚被甩出去,在空中划过,而后撞到瓷砖之上碎裂。 她反过去安慰莫余霏,“没事,我少去一个下午又多死十几个人,按理来讲不久后我们会有一个契机,反正总会熬到头的,别担心。” 莫余霏盯着她眼下的青黑,抿唇,末了道:“行。” 谭千觅转头看她一眼,感觉不太对,但此时已经没有过多的心力去管别的事情了。 和那些变异种之间的斗争基本都是精神上的比拼,极为耗费心力。 五点三十二,她注意到了左侧卷来的风刃,注意到了右侧无形的波痕,也注意到了正前方蜿蜒而来的飞羽,唯独没注意到左侧那只猎豹急速靠近的身影。 莫余霏和谭千觅配合处理、抵抗,同样疲惫,等猎豹距离她们不足二十米时,才恍然发觉。 精神力、意识能量比拼久了,对于这种寻常的物理进攻,反而不似原先那般,熟悉到身体能做出条件反射。 好在她们提前有过计划,她出来时就是以白虎的形态,见状向前扑去,准备相互搏斗。 但猎豹的身躯是经历过三次病变的,她当时来不及考虑这一点。 事故发生在一瞬之间,谭千觅才转过目光,莫余霏就已经扑出去了。 “别……” 她想再迸发出一些能量,但这不是电影情节,她也不是超人,那一瞬间只来及说出一声“别”。 虎与豹即将撞到一起的那一刻,谭千觅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她的意识仿佛又脱离了身体,高高悬于半空,俯瞰自己和他人。 她想相信自己曾经的预言,但又开始疯狂怀疑起预言的真假,怀疑起那些关于未来的预言,只是a809用来迷惑自己降低警惕的虚假画面。 毕竟,她没有证据可以证明a809做不到。 “小崽子。”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出现在脑海,她很清晰知道这是幻听。 深绿色的藤蔓裹起沿途的尘沙,强行打断了猎豹的去势,它正在高速移动,猛击之下偏了方向,顿时摔出去、跌落在地。 白虎不比它坚韧的皮毛躲过一劫。 “小崽子。”那一瞬间的幻听化作现实,谭千觅切切实实听到了这一声,来自…… 夏鱼。 夏鱼带着依依赶到,依依在前,她站在依依后面拖着的一些木叶上。 藤蔓急袭后并未放过猎豹,它的组织似乎比猎豹的皮毛还要坚韧,将猎豹裹起,硬生生绞杀窒息。 谭千觅甚至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第237章 夏鱼没跟她多解释,转手和依依配合着杀死了余下几只变异种,而后才道:“大致情况言律跟我说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和依依,而且依依三次病变过了。” 后方,言律和谢锦姗姗来迟,也在依依延伸出的木叶保护之下。 谭千觅松了口气。 连日的疲惫被这口气吊着,当它消散在空气中时,疲惫也翻涌而来。 她腿一软就要倒地,几个人离她都远。 蔓绿枝叶立即上前,托住了她,碰到她的同时,叶片哆嗦着,像是在兴奋。 夏鱼歪了下脑袋,道:“谭千觅对依依有……促进,呃,反正是正向的作用。” “应该是流。”言律答。 夏鱼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我和依依在这就成了。目前能来这里的大多是领地之争中落败的那部分,看到这是依依的领地,也就不会往这儿来了,就算有几个亡命之徒也不值一提。” 她精力充沛,且与三次病变后的植物变异种为伴,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比在场的其余人要合适。 要知道植物变异种一般会比同级的动物变异种强一些,只是它们一般不会攻击人类,毕竟人家不吃肉。 谭千觅大致扫了眼,对她的情况很放心,顿时恨不得倒头就昏过去。莫余霏这几天也被磨得没脾气,招呼了一声抱着谭千觅回去。 至于别的事情,等她们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四日下午至十日下午 =w= 推荐一首歌:《春暖花开》那英。 歌曲很好听,尤以歌词让我触动。 第一遍听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以歌词中“我”的视角去听。 后来发觉,歌词中“我”的视角几乎可以完美诠释千觅十几岁时的心境——若作不成“爱”的宾语,那就去当主语。 唉,爱啊。 第116章 永恒 “‘永远’永远是虚假的。那这句话不也是虚假的吗? 永远或是一瞬,都仅仅是人们的心声。” ——谭千觅 薄暮的霞光透过窗映在桌上,莫余霏养的花消失不见,桌面显得有些空旷。 谭千觅睁眼,盯着入目的桌子愣神几分钟,才缓慢撑着身体坐起来。 “莫余霏?” “嗯?”客厅里传来莫余霏的应答,几秒后被呼唤的人就出现在了卧室门口。 “醒了?过来。” 她点头,摇摇晃晃有些迷瞪地走出去。 客厅里和平时一样,看不出莫余霏刚才在做什么,她实在是不想动脑子了,坐在沙发上干脆问:“你刚刚在干嘛呀?” 莫余霏正在倒水,水面到达杯子高度的十分之八时,她道:“在和舒嘉通话。” 谭千觅盯着水面,慢吞吞哦了声,“本来不想告诉我的吗?” 正常情况下,这人倒□□打不动的是十分之七。 莫余霏笑着叹息,把水杯递给她,“这不还是说了嘛。” 谭千觅用左手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同时右手抓住了她的手。喝完后,她把杯子放下,拉着莫余霏的手放到自己左臂上。 那里的伤前两天彻底好了,痂也完全脱落,只余下一个并不美观的疤痕。 她仰头看着莫余霏的眼睛,低声说:“别瞒我。” 莫余霏感觉到近乎于祈求的情绪,这不该出现在谭千觅身上。 嗓子粘腻到她忍不住咽口水,她蹲下身子,抬头注视谭千觅的眼睛。 “或许我们应该恢复每天一个小时的谈话时间。” 谭千觅点头,仍看着她。 “我二次病变不太正常。”莫余霏了然她的意思,主动解释:“但二次病变之后精神力的强度也高于正常人。我不确定有没有因果关系,但这次我也没有病变,我想着去和舒嘉商量一下,如果能催化我三次病变……可能精神力的提升会更明显,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之前你就差点回不来,这次只会更凶险,如果你又被困在意识空间,我该去哪儿找你呢?” 莫余霏起身在她身旁坐下,把她揽到自己怀中。 “所以我在和舒嘉商量别的方法,如果还是和上次一样会被困住,那我反而要想办法拖延三次病变的到来了。” 谭千觅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进去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莫余霏不言,眼神略复杂。 “……”谭千觅瞪她,“打消这个想法,禁止,不可以,以后想都不要想。” “好。”莫余霏想起来刚刚的对话,凑到她耳边,讲悄悄话似的问:“刚刚怎么了?” 谭千觅眼神闪烁,转头趴到她怀里,权当自己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了。 她们两个都足够复杂,偏偏个个又都是演技大师,足够隐忍,难免有时候无法察觉对方在想什么。 所以有时她会问莫余霏某些小的语气、动作是为什么,有时是莫余霏问她。 这不是头一次,莫余霏见她动作,大致了然,按着她的脊背,抿出一些笑意。 她小小声:“有点矫情,我自己也感觉假。” “没关系啦。”莫余霏轻抚她的背部。 “咳,就脑子有点儿懵,当时情绪没控制好,上头了,加上刚好下午梦到你……嗯——你走了,就是各种离谱的小矛盾,然后就分开了,那里好像没有病变,梦里都很乱,我也不记得具体的情景了,反正就是那样嘛。” 第238章 莫余霏轻轻笑,“反过来才对。如果真有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不想到时候被你丢了,自己还傻兮兮不知道为什么。” 谭千觅小声嘟囔,“反正不要有矛盾,也不要分开,谁都不可以。” 正说着,耳朵被拨了拨,莫余霏凑近,“我不会主动离开你的,如果是被迫,那么无论多远我都会回来,一定。” “你保证了,我听见了。”谭千觅莫名奇妙有点儿想哭,她跑去卧室摸出手机,点开录音,“你再说一遍。” 莫余霏愣了下,后知后觉谭千觅这次所谓的“没控制好”是有多严重。 谭千觅心理状态确实不算好,意识能量的损耗大幅降低了她对自己的控制力。 之前没有经历过,她也无处做准备,更无从知晓原因。她甚至只知道自己仍在疲惫。 莫余霏摸了下她的头发,嗓音温和。 “我永远不会主动离开你,如果被迫分开,一定会回到你身边,无论何时、何地。我保证。”她的眼神中像是融了水,“这是我唯一能做出的、关于‘永远’的承诺。” 谭千觅结束录音,觉得自己的行为莫名其妙,但又舍不得删。 “你连‘尽力’都不加啊。” 莫余霏摇头,看着她笑,“我一直在规避意外,饮食、出行,等等,能想到的意外都可以避免。而如果是关于流,千觅,在关于意识的领域,还和你有关,那我永远不会输。” “就算上次二次病变,我是回来得晚了,但也从没怀疑过自己会回不来,只要你还在。” 等她说完,谭千觅已经是眼泪汪汪了,伤心道:“……这段没录上。” 她其实不常哭,甚至在她面前,莫余霏流泪的次数会更多。 见她这模样,莫余霏却莫名觉得好笑,“那我再说一遍?” “算了。”谭千觅摇头,抽了下鼻子,“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泪腺这么发达,做饭吗?我帮你,吃完饭我们去跟谢锦她们计划一下。” 饭后,谢锦和言律正在开会,她们就没打扰,先去了驻扎台外的前线找夏鱼。 夏鱼见她们来,也没客气,“你俩先看一会儿,我和依依去找点儿吃的。” 谭千觅欲言又止,夏鱼也算了解她,“废话还是少说。” “……哦。”谭千觅直言:“我想着你吃完饭不用过来了,我俩替你就行。” “不用。”夏鱼果断拒绝,“我听言律她们说了点儿情况,真真假假也就那样,你倒是没让我失望……我反正还不累,吃个饭当作休息,干脆就到明早了,正好你这几天不是也没休息好,今天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再过来。” “啊?”谭千觅没听见她骂自己,还有点儿反应不及。 夏鱼翻了个白眼,拍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准备怎么办?” 谭千觅转头看她,不想把她牵扯进来。 夏鱼轻轻锤了下她的肩膀,“赶紧的。” 她只好直言:“之后应该挺顺利的,你其实不用掺和进来,就现在这样,等之后安稳下来,你也能有个比较好的待遇。” 夏鱼这回忍不住了,抬手敲了下她的脑袋,如她所愿骂道:“你是笨蛋吗?” “……”虽然但是,终于舒服了。 “我真觉得不用掺和进来,之后的发展应该挺顺利的。”她无辜眨眼。 “我不这么觉得,说你的吧。” “可是你的精神力万一比较低,人家通过你的记忆知道我的打算该怎么办?” 夏鱼握拳,“你试试呢?” 谭千觅眨眼,尝试探入夏鱼的记忆,却发觉夏鱼的防御竟然比莫余霏的还要牢固。 “哦……好吧。”她用欠欠的语气道,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样。 夏鱼受不了了,她的脑袋于是又挨了一下。 旁边莫余霏手抬了又放,她晓得这是谭千觅和夏鱼的相处方式,不好参加,故而只好在某人挨了打之后忙去揉两下。 夏鱼:“……” 谭千觅莫名觉得好笑,轻咳一声扯回正题。 “就也没什么,那边想着利用一下流,我总感觉这玩意儿我们用不来。 这三次病变不也证明了,估摸着在能利用之前,我们就没了,他们应该也不会再想着继续了。 洞穴那事儿你不是也知道嘛,我寻思等这边稍微稳定一点儿,我去洞穴里看看,然后谭可啊程知柳啊早晚也得出来,等她们出来,我拉着谭可一起去开启通道。” 夏鱼消化两秒,“成,谭可和程知柳是吧……我去吃个饭,一个小时内回来。” 谭千觅跟莫余霏眉来眼去几个回合,对她道:“那个,我们那儿有食材,不用再找了,反正你跟依依和我一样,不会排斥变异种体内的流,应该也能吃。” 说着,她将钥匙和位置给了夏鱼。 夏鱼照旧是不客气,“那半小时内回来。” 谭千觅:“……也不用着急。” 夏鱼摆摆手,三两下依依就带着她不见了。 确认人走开,谭千觅小声道:“她才是真的效率达人,抗抑郁专家。” 莫余霏此前跟夏鱼接触过好几次,对此非常承认。 二十五分钟后,夏鱼就回来了。 二人叹为观止,莫余霏会做饭,谭千觅最多打个下手,对做饭这事儿概念不深,但莫余霏可太清楚自己做饭有多磨叽了,好奇问:“你做了什么,怎么这么快?” 第239章 夏鱼理所当然道:“菜加上面,扔进去煮熟,而且依依不用吃饭,就我一个人,连做带吃二十分钟顶破天了。” 莫余霏狐疑,“就直接扔?” 夏鱼莫名其妙,“不然呢?” 莫余霏摇摇头,“没事,感叹一下你的效率。” 谭千觅听着却是睁大眼,“我还以为做饭都很麻烦呢?扔进去就可以啊?” 她家这位每次做饭,又是这时间,又是那火候,每次都让她看得云里雾里,觉得做饭这事高不可攀。 她俩一个接一个来问,夏鱼算是反应过来了,她扫了眼莫余霏,看着谭千觅,忽然笑了一下,颇具恶劣意味。 莫余霏猜到什么,“诶别。” “欸晚了。”夏鱼拉着谭千觅到旁边,言传身教了一下“吃饭简单学”。 莫余霏默然,只来得及在最后嘱咐一句:“没事,千觅,你不用学,我来做就行。” 谭千觅正沐浴在知识的海洋里,回头看她,“我学会了给你做。” “……” 你怕你学废了给我做。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十日傍晚 第117章 献祭 “有人能发布指令,有人能完成命令,有人能树立目标。 我只是恰好占据前两者,后者却单一而经不起推敲——自由。” ——夏鱼 无论如何,自从夏鱼来了之后,谭千觅压力骤减。 夏鱼得空去做了个检测,精神力在14.358,震惊四座。 “程知柳之前没测一下,真是可惜。”舒嘉感叹:“这实验室真是卧虎藏龙。” 谭千觅倒是没有其他人那么震惊,初代实验体都是精挑细选,万里挑一的。 除了自己这个挂之外,夏鱼可是为首的那个,各方面实力都拔尖。 王威、刘毅磐,如果还活着,也不会差。 而最让她们震惊的在于,夏鱼来的第六天晚上,她在饭后和谭千觅交接时,以一种极为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程知柳我找到了,谭可就是她旁边那个吧,但是你之前说要进洞穴之后再找她们,我就没跟其他人提。我没惊动她们,你要去看看吗?还是等之后。” 谭千觅眨眨眼,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你……怎么找到的啊?” “另一头的驻扎台是沈盈月在守,我前天晚上睡不着去那边转了一圈,顺着沈盈月的习惯发现营养剂的出入量不对,然后就找到了。” 谭千觅盯着她,轻飘飘说:“你真是超人。” 夏鱼懵了下,“什么?不就找个人吗?” 她完全不知道言律派了不少人,找了几个月也没找到。 “好多人去找了几个月,就连我这一身异能,到现在也没发现。” 夏鱼不以为意,“异能又不是全部,反正人给你找着了,你之后要干嘛?” 谭千觅想了想,“等会我去找言律谈谈再决定吧。” 夏鱼点头,“你之后要做什么告诉我一声。” 谭千觅原先还怕麻烦她也讨不着好,现在就差星星眼看她了。 “好!” 夏鱼嫌弃她没出息,挥挥手让她回去,继续边逗依依,边百无聊赖等不长眼的东西来。 这时候莫余霏在和舒嘉一块儿研究她的三次病变,没跟来。等谭千觅回去告诉她后,二人感叹了许久,连带着谭千觅触景生情,情不自禁把夏鱼过去的那些佳绩全给抖搂出来了。 谭千觅不是很清楚夏鱼进实验室前的过去,只知道她进实验室的头一段时间,夏鱼常常和工作人员起冲突,且还不怎么吃亏。 她完全不害怕冲突,也很少会怀疑自己。即便身为实验体哪哪都受限制,她仍然敢只身一人计划逃出实验室。 那次算错一步棋,事后她的记忆遭了堪称洗劫似的整改。 然而在谭千觅离开实验室的那段时间,她也成功逃了出来。而在那之前,谭千觅完全没察觉她是何时恢复、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的。 至今,谭千觅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如同这次她找到程知柳。 她是切切实实活在谭千觅世界里,堪比超人般的存在。 夏鱼本人对此却并不在意。 因为她对自己的缺点也很清楚,谭千觅所擅长的正是她所缺乏的。 她能找到程知柳,但如果她是谭千觅,估计不会想着去找程知柳。 没有前提,就遑论后面的实施了。 暂不提这些,谭千觅和莫余霏商量了一会儿,晚上去找言律。 谢锦有事不在,言律想了想,索性把她们俩带到她住的地方。 二人在沙发上坐下,言律找了椅子在对面坐下。 谭千觅看到这个分布时,在心里稍微扬眉,面上不显。 “言姐,我们来是想问问之后的打算,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你想进洞穴吗?”言律径直问。 谭千觅也不绕弯,“是,趁现在还勉强能应付,要找点生机。” 言律点头,“我们最近一直在计划这件事,只是现在的能量还不够。 病变前未经训练,甚至是经受过训练的人,精神力普遍在1到5,好一些的在5到10,而变异种普遍在5以下。 病变后变异种都到了10以上,而我们的人平均提升了0.5倍,也就是原来的1.5倍。 目前最高的是你,21.3,其次是谢锦,她病变后是13.151,以及夏鱼已知的14.358。 第240章 舒嘉有跟我说,如果莫余霏病变成功,数值应该会达到18左右,但她的变数太大,暂且不纳入计算。” “单论数据,不用到下一次病变,等变异种内部的斗争结束,留下的那一批均值应该在20以上,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很难继续生存。” 言律说着作出无奈的神情,“谭可还没找到,现在只能进洞穴去看。只是我们的人能上10的都不多,根据舒嘉的计算,要达到三阶,数值还差得远。” 谭千觅不好直接问通道,斟酌着道:“进洞穴是势在必行,但是关于进去的后果,你们有头绪吗?” 言律用手环投射出一组数据。 “能量波动相关系数大于0.99,如果把通道比作意识空间的门,那么洞穴就是窗,它们都指向一个地方,只是数据量不同。” 谭千觅看向旁边两个进度条,一个百分之八十,一个百分之八。 她缓缓睁大眼睛,言律对她笑,夸赞:“你很聪明。” 谭千觅有些不认识自己的声音了。 “你们想把人丢进去,用窗作试探……来确认门是否能打开。” 言律点头,莫余霏按住谭千觅的肩膀,问:“这门你们还能不开吗?” “如果开窗的后果不好,门就只能永远封锁。”言律叹息。 门要如何封锁? 谭千觅看着那个百分之八的进度条,细思极恐。 她忽然想起来舒嘉之前说的,意识空间中的抗衡和拔河比赛一样。 如果力量达成均衡,拔河比赛就会打成平局。 对于平衡言律只提了一嘴,而后又转回能量的话题。 “对于窗的百分之八十,是对于门的百分之八。这部分能量来自变异种,并不可控,余下的百分之二十必须可控,这是能调控的最低限制。” 谭千觅问:“这部分要人去?” 言律点头,“抛开你,目前为止,其他精神力足够保持理智的人,加起来还不足以达成这20%。” “加上我呢?” “我们不能承担失去你的风险。” 谭千觅总算听懂了。 “所以你们打算用变异种,再加上其他人,进窗户里去作牺牲品,如果能借此炸掉整个空间最好,如果不能,就用我和更多的人进去维持‘平衡’。” 言律纠正,“是否牺牲现在并不可知。而且门并不一定需要进,如果窗没用,那就只好进门。” 谭千觅笑了声,“言组长,这话你信吗?门和窗本就连在一起,十分之一的能量怎么可能炸掉整个空间,能量爆炸,人又怎么能活?植物人吗?” 言律沉默两秒,道:“具体状况我们并不知晓,也不好这么言之凿凿,一切都需要尝试。” “尝试……”谭千觅扑哧笑出声,“言姐啊,如果原来我还不确定,那现在可就是板上定钉了。这种事情上,你们怎么可能‘尝试’。” 言律:“……” “你是成精了吧。” 谭千觅浅笑,“也就是说,你们要先牺牲我之外的百分之二十的人,然后把百分之二百的人送进去一直拉着绳子。” “一直拉着绳子,谁能做到,又能坚持多久?”她问。 “我们不希望这一天会到来。”言律和她对视,“如果真的来了,我、谢锦、林笙,还有很多人。” 谭千觅摇头,“远不够啊,而且这种人为的平衡,从来都不稳定。” “没有其他办法了。”言律平静道。 谭千觅看着她的眼睛,灯光恍恍而下,落在茶几上,透出几条白色的反光线。 她该觉得枯寂、绝望,如同干裂的地面。 可她看着言律的眼睛,没有从中察觉到静谧。 良久,她问:“你想让我做什么?谢锦就在附近,我们来这一趟也是你们计划好的吧。” 言律说:“我想让你指出一条路。” 她绕弯讲的这一切,只是希望谭千觅如果看得到前路,还请指出来。 谭千觅愣了下,言律继续道:“谢锦正在将变异种送进洞穴,夜间强悍的变异种更活跃。” “她不是文员吗?”她略焦急。 “她可以充当武力。”言律眼中有哀伤。 谭千觅终于在她眼中看到了沉寂。 短短几日,能搞懂这些并不轻松,他们已经做到了常人之不能。 “如果……我没有看到任何路呢?”她问。 “倾尽辖区外的所有人,恰好能到达那百分之二百。”言律答。 “怎么保持平衡?辖区外的人并不都和你、谢锦一样,他们说不定连绳子都不想拉。” “辖区内的领主会负责。”言律的眼眶红了一瞬,谭千觅看到了其中闪烁的泪光,只有一瞬,而后就归于了平静。 她忽然感觉到窒息。 顺着言律话中的“辖区内的领主”探过去,她终于看到了南辖区得以运转的真正原因。 那位高座之上的领主,异能是操控别人的意识。虽然异能耗费巨大,但有她母亲身上那团流,源源不断地传送着能量。 “所以……”她声音发颤,“所以,人类不会灭绝,只是辖区外的所有人都会被当作傀儡,而我将会成为能源。” 言律笑起来,一滴水珠从眼角划过脸颊。 “嗯,我们都还存在,所以无论是你还是刘润玥,都还看得到未来。” 第241章 她和刘润玥的预言不代表还有未来,只代表她们意识的存在。 也就是说,她们两个不是被送入窗之后爆破失败、意识消亡的那部分人。 刘润玥被送进了门,充当维持拔河比赛平衡的力量。她代替她母亲那一小团流,成为更加庞大、更加取之不尽的能源,以此让那位领主,更好地控制他们握紧绳子。 他们不会消亡,只是被人操控着意识,永远地攥着绳子。 而她和刘润玥看到的场景,兴许是她们可悲的意识,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的畅想。 室内静了足足三分钟,才响起谭千觅的声音。 “既然窗爆破失败的未来已经注定,谢锦又为什么要去把变异种送进洞穴?” “她还想试试。” 人类注定不会灭绝,他们从头至尾,都是在为辖区外这群人奔波。 谭千觅终于明白了。 她这承载流的人算得上什么?只是可悲的能源而已。 真正在这场病变、这场关于意识的天灾中,有如天选的,是那位可以操控他人意识的领主。 他选择保全一部分人,留下人类的火种。 人类的确做到了利用“流”。 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十五日晚上 =w= 夏鱼vs谭千觅belike:究极s人vs究极n人 第118章 转圜 “她总爱讲些无凭无据的猜测,偏偏很有道理,和她这人一样。 于是自然而然的,我就爱上了验证她猜测的过程。” ——沈盈月 回去时,她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步行。 月明星稀,云雾舒卷。 “哎就是她。” 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跑过来,“姐姐,送给你!” 谭千觅低头,看到她手心的糖果,包装已经被磨得反光了。 目光上移落到女孩儿的脸上,她正欲开口,注意到后面坐在墙角的一群大人。 驻扎台地方不够,有人在忙着扩建,但短期内肯定无法做到人人有地方住,多是露宿。 尽管不太舒适,但经历了几天前的一遭,安全得了保证,大多数人已是感激不尽。 她本想拒绝,末了还是对后面那群大人笑了下,接过女孩儿的糖果,弯腰问:“你叫什么呀?” “我叫唐糖。”女孩儿身子骨比较薄,个子也不高,声音清脆,“唐老鸭的唐,糖果的糖。” 孩童的音容最让人舒心,如果不捣蛋的话。 谭千觅露出浅浅的笑,从自己口袋里摸出几颗糖,递给她。 糖是谢锦、林娇、莫余霏给她的,这几个人总爱给她塞零食,也不知道这年头哪里搞来的。 女孩儿眼睛亮亮,但是手往前推,显然是被家长耳提面命过不能收。 谭千觅解释:“你送我一颗糖,里面包含着你很多的心意,我的糖果虽然多,但是每一份的心意都没有你的多,所以我要多给你几颗。这是心意的等价交换,你要接受吗?” 女孩儿没听过这种说法,高高兴兴拿了糖回去。 谭千觅回头看到她在几个大人前跳来蹦去,笑容洋溢。 用异能换了形貌,她叹气,拉上莫余霏的手。 “这搞得,我本来想说的话,现在也说不出口了。” 莫余霏同样换了形貌,她问:“原本想说什么?” “原本啊……”谭千觅说着,拉着她的手摇晃,扯开话题,“现在可以用左手拉你了。” 莫余霏之前怕她忍不住痒,一天到晚如非必要,都会拉着她的右手,免得她去挠左臂的伤口。 想到这里,莫余霏笑了声,“嗯哼,伤好啦~”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轻快而悠闲。 谭千觅听着,眼睛莫名其妙湿润了。 她故意把话题跳转得很快,“我原来想说啊,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充当他们的退路,再不济,这一身的流,就算牺牲自己,也总能帮上一些忙……你应该知道,我其实不怕牺牲。” 莫余霏转头看她,笑眼弯弯,“我其实也是。”她转过去,帮谭千觅说出了剩下的话,“结果我们却成了帮凶,嗯——或者说一部分人的仇人,一部分人的救命恩人。” 她的形容让谭千觅笑了下,“是啊,至少……也帮到了一部分人,吧。” 莫余霏忽然跑了两步,她被带着向前。 夜风拂过额头,扬起发丝,被远远抛至身后。 越过喧嚷的人群,跑过不知前路的拐角,踏过上楼的层层台阶。 最后站在门前,谭千觅扶着膝盖喘气,莫余霏拉开门,她迈步进去,莫余霏又将门关上,而后紧紧抱住她。 “所以啊,那是原来的想法,是旧任务的终结,是可纪念的昨日,是画卷的最后装裱。”莫余霏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响在耳畔。 “想让那个小女孩儿吃到新鲜的糖果吗?” 谭千觅在这一瞬之间,领悟到了她“任务论”的魅力——那是无限的生机与希望。 她说:“想!” 莫余霏于是道:“那太好了,我也想,从今晚十二点钟声奏响开始,我们将会开启新的任务,新的画卷。” 谭千觅跟上她的思想、她的灵魂。 “与旧任务无关、与成功无关、与任何旁人都没有关系。 成功只是主线任务,其他人只是任务开始的引入角色,旧任务只是历史背景和先行条件。” 第242章 莫余霏笑眼弯弯,眸光熠熠,那是无数次陨落后生出的羽翼。 “对!” 失败也无需挂怀,落魄也无需叨扰,孤独、寂寞,都不要害怕。它们只是一个逝去的任务,未来还有无数个与它无关的主线剧情。 这是她无数次被情绪压垮后,摸索到的小路。 ——现在千觅与我,一同缓步于此。 晚上十二点整,钟声自然是没有的,但莫余霏搞来了——酒生。 谭千觅膛目结舌,“你合着也不能真是哆啦a梦吧?而且那群帮你找东西的人不是就在驻扎台里嘛,上哪儿给你搞酒?” 莫余霏但笑不语,甚至翻出了高脚杯。 结果就是第二天她俩起晚了,去接班夏鱼时,被骂得狗血淋头。 谭千觅寻思,是不是那位领主来了,夏鱼依旧是照骂不误。 如果莫余霏知道她的想法,估计会说一声是。 想她和夏鱼也不是多亲近的关系,但夏鱼对事不对人,上次骂她也骂得毫不犹豫,这次更甚。 夏鱼骂完了,正歇口气,谭千觅默默把一瓶水递过去。 早在出门前,她就料到了这一场景。 夏鱼:“……你还挺有先见之明啊?” 无语归无语,她倒是毫不犹豫接过,一通痛饮。 她喝水时,谭千觅微笑看她。 夏鱼:“……” 她艰难咽下去,“你是真不怕我喷出来?” 谭千觅保持微笑,“您是文明人来着。” 文明人当即就给了她一个脑瓜崩,附赠冷言:“说!” 谭千觅于是明着暗着一通解释,算是和她彻底统一战线了。 夏鱼知道后满脸不可思议,“哈???这不做梦呢么!” 谭千觅眨眨眼,“其实也合理,就是对外面的人不太合理。” 她这模样没鬼就怪了,夏鱼斜眼看她,“打什么算盘呢?” 谭千觅笑得坦然,“还没算盘呢,这不先来跟您请示一下嘛。” 她狐疑,“行,我先回去睡一会儿,顺便想想。” 等下午和夏鱼再换班时,她俩去找了沈盈月,没去找言律和谢锦。 反正沈盈月会和她们稍微说一点儿的,而且那俩人位高权重是真,某些地方身不由己也不假。 驻扎台不止一处,最近的另一处是由沈盈月带人守。 她们提前和沈盈月说了一声,有人带她们进去。 随从推开门,让她们进去。 谭千觅走在前面,看到正在许多光屏上勾勾画画的沈盈月时,不自觉笑了下,一如既往喊她:“沈,盈,月。” 沈盈月抬头,对她稍微提了下唇角,关闭工作台,起身走过来,站在距谭千觅两步处。 谭千觅上前抱住她,沈盈月才抬手回抱。 莫余霏在旁边司空见惯,不以为意。 沈盈月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小盒子,里面放了几个圆形金属片,直径两厘米。 她拿出一个,放在谭千觅太阳穴上,金属片自动吸附,随后谭千觅脑海中就出现了一个女声。 “谭千觅?” 嗓音清澈,不高不低,很好听。 她愣了下,睁大眼睛惊喜道:“这样很好啊。” 沈盈月点头,感受到她话中的情绪,唇角为不可察抿出一丝笑意,又拿出一个金属片递给谭千觅,“你给她贴上吧。” 给自己贴倒是顺手,一点犹豫也没有,轮到别人倒是不喜欢了。 谭千觅带着笑翻了个白眼,照葫芦画瓢给莫余霏戴上。 沈盈月莫名其妙被翻了个白眼,而且翻白眼的人还在笑,她不理解,“怎么了?” 这也是谭千觅和她讲话会将情绪夸大的原因,这位木头对情绪的感知力迟钝到让人艳羡。 谭千觅推着她往客厅里走,“没怎么,不扯了,找你有事儿来着。” 沈盈月回头看她一眼,自己快走两步,往客厅里去。 谭千觅便落后几步,用肩膀碰了下莫余霏。莫余霏看向她,带着无奈的笑,眼波流转。 她放心了,垂下的手悄悄拉着莫余霏的袖子外侧。 确认没有任何人能知道这段对话后,她把情况告知沈盈月。 沈盈月的反应倒是很平静,“竟然是这样,你能确保言律说的是真的吗?” 铁证如山的一加一等于二的证据,谭千觅的确没有,“八九不离十。” “还有一二呢?”沈盈月追问:“我和言律的接触不多,只知道她是之前北五区的负责人之一、南辖区对外的最高负责人,以及之前因为你知道的关于异能组的事情。” “……”谭千觅懵了下才反应过来,“北五区也由南辖区的官方负责吗?” 沈盈月点头,“不然不会允许北辖区任由几个领主统治的,隔得太远,临时有事反应不及。” 她追问,“所以这还是你的猜测?” 谭千觅默然,点头。 沈盈月也点头,她还是更适应肢体语言。 当然,也很适应谭千觅这种无凭无据的猜测,于是自然而然道:“给我三天时间,我去查查。” 谭千觅悲痛点头。 “其实已经能百分百确认了,那个领主的异能,我建立了连接,能确认就是控制别人的意识。” “还有时间去确认。”沈盈月和往常一样,坚持要验证她的无由猜测。 第243章 “林笙知道这件事吗?”她转而问。 谭千觅摇头,“她和南辖区的牵扯好像更多,我暂时没跟她说,只告诉了你、夏鱼。” 沈盈月点头,作思考状。 安静了几秒,谭千觅突击问:“你干嘛要把谭可和程程藏起来?” 沈盈月不上当,看她两眼别开视线,不答。 “……” 沉默许久的莫余霏问:“是因为怕千觅被人利用吗?” 沈盈月转头,眼神中分明有震惊。 “你怎么跟她一样?”天天跟有读心术似的。 莫余霏笑得矜持,“所以是了。” 谭千觅顿时变了眼神,不同的线索碎片迅速拼凑起来,思维跳跃间她反应过来,“你知道通道和进度条的事情啊。” 沈盈月:“……” 所以最烦跟这种人谈话,莫名其妙就被发现了。 谭千觅问:“可是怎么想也不至于把她俩藏起来吧?不然通道早早开启,说不定到不了今天这地步。” 沈盈月无语,“那你明白什么了。” 谭千觅笑了声,得意洋洋,“反正我明白你哐我了,反正你交代了。既然都说了,那不然再仔细讲讲?” “……烦。”讲到这地步,的确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谭可的意识带走了一部分重要的流。”她坦白:“你和那部分流融合后,就能控制其他拥有流的生物,就像主核控制你的身体一样。” 说着,她直直看着谭千觅的眼睛,略深的眸色显得深不见底。 “主核有莫余霏还给你,但其他人没有莫余霏来保证不被控制。” “这种可能性必须被遏制。” 谭千觅心中生出深不见底的恐惧,如同独自一人置身于幽深的海底。 在寂静的漆黑中,她满身光亮,分明知道有无数人正在暗中窥伺自己,却看不到他们。 她沉默几秒,理解了沈盈月的做法。 “为了我,也为了所有人。” 沈盈月点头。 “谭建成能造出主核,其他人就也能造出一个两个三个数不清的主核。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其他人。” 谭千觅沉默了很久,才道:“那也挺好,至少不用辖区外的所有人陪葬了。” 于是又陷入了死局。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十五日深夜至十六日 第119章 烛火 “现实往往会将明亮的光抹杀,连那人们小心护着的烛火,也多是在风中摇曳。 既然没有如果,那我就提供明亮的光,而非昏黄的烛火。如果不成,那就陷入永夜,也无需挣扎。” ——谭千觅 世界巡回往复。 谭千觅很多时候会这么想。 每当听闻一些什么、经历一些什么、遭受一些什么,她迅速会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沮丧、甚至绝望。 她将这些毫无缘由的感受告诉了莫余霏,莫余霏尝试拆解,但没有成功。 就像她有时也无法拆解莫余霏的一些奇妙想法。 从沈盈月那里回去后,谭千觅按部就班接替夏鱼,而后回去休息,再醒来。 一次次闭眼入梦,一次次睁眼看见世界。 要么,辖区外的人再无法睁眼,要么,也许世人睁眼所见,尽是尘沙。 她们能阻止异能组用主核控制谭千觅,是因为谢锦、言律都了解她,是因为她装神弄鬼,是因为技术尚且还没有成熟。 可她们无法阻止人们拥有野心。 倘若她得到了谭可所携带的流,无需多言,谭千觅也看得到未来是何模样。 流不是自由的,她也不是自由的。偏偏,流又如此强大。 如此境况,将此事瞒下,将计就计送他们入葬,反而成了较好的结果。 可怎么能瞒得下呢? 倘若不去取那部分流,通道打不开,流一次次进化,人类、这个让她百感交集的族群,终将湮灭于滚滚向前的黄沙之中。 她问莫余霏:“保持原样,怎么样?” 莫余霏摇头,不过仍是问了几个问题。 “现在还没有融合,沈盈月就已经知道了。融合之后瞒过所有人,能做到吗?” 谭千觅垂眸,神思漫步于缠绕的线之间。 “可以试试。” “被当作能源使用,自此以后再无自由,苦闷,孤独,无人理解。能做到吗?” 谭千觅仍是答:“可以试试。” 莫余霏再问:“半数人活在无知中,半数人活在痛苦中,能做到吗?” 被控制着去拉缰绳的那部分人,意识仍在,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不由己。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谓能帮助人类点亮种群烛火的荣誉,不过聊聊,抵不过分毫的空荡、寂寞与苦闷。 谭千觅不答,莫余霏继续问:“你在外面,我在里面,真真正正的天各两方,而以后还有数不清的岁月,能做到吗?” “不能。” 莫余霏摸摸她的头发,她知道谭千觅从始至终都知道这个答案。 只是……有些沮丧而已。 她知道她的千觅,遇事时总是绝对冷静、中立的,只是在遇到一些微茫到不可察觉的小事时,始终平静的海面才会掀起阵阵浪花。 例如窗外那不甚明媚的日光。 第244章 “四月了。”谭千觅果然道。 莫余霏点头,“春天已经来到,夏天马上会来。” 谭千觅于是也点头。 她说:“牺牲一半的人,并葬送他们的未来,这不公平。” “牺牲未来所有人的自由,让并不自由的我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这不理智。” “那要怎么办呢?”莫余霏放轻声音,似问似叹。 谭千觅重复,“是啊,那要怎么办呢。” 这一天晚上,也就是她们从沈盈月那里回来的第二天。 新历四年,四月十七日。 睡前,谭千觅将灯关了,此前她夜里都需点灯。 莫余霏瞧见,没有阻止,默默将窗帘拉开了。 月光透过窗纱,轻柔地拂过她们的面颊,赋予这片漆黑之地天还会亮的希望。 因为它的光来自更长久、更炙热的地方,那是这个星球上一切光明的来源。 它偷走了太阳一部分的光。 兴许是潜藏时被人发觉,这光便偷得不够完整,落下时成了银色。 而这银色,到了眼睛中,则成了更深邃、也更复杂的光。 莫余霏不自觉被谭千觅的眼睛吸引。 谭千觅不知道的是,不仅仅她喜欢莫余霏那双容貌姣好的眼睛,莫余霏对她那自认为无神、单调的眼睛也痴迷有加。 无论是专注看人,还是悠闲出神,哪怕是沉入深沉思想时,她的眼睛都如同一本复杂、晦涩却精彩、坎坷、引人入胜的书一般,令莫余霏难以自拔。 其中眸光直消稍稍流转,便可携带言语无法企及的情与悟。 “莫余霏。”心神所属的人轻唤,“我仔细想了想,无论他们怎么想,总会不当的地方。” “言律想让谢锦有朝一日轻松下来,想让她活下去。” “舒嘉不想林笙总想着旁人。” “刘润年不愿意刘润玥成为牺牲品。” “辖区内的人怠惰成性,不愿意牺牲,辖区外的人活在不公中,更不愿意始终当那些只能被溅起的尘埃、烛灰。” “辖区内的领导人不愿意多年来成果毁于一旦,辖区外的我们求一线生机。” “还有说不尽、讲不完的不甘和不愿,谁也无法保证的公平与人道。无论他们怎么选,都做不到尽善尽美。” “我不相信他们,也知道他们不会相信我,但既然他们做不到,那我也不愿意看着他们胡作一气。” “莫余霏,你愿意相信我吗?那些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想法和判断,我自己也无法保证的未来和你我。” 莫余霏久久未答,她只是看着谭千觅的眼睛,看着其中流转的光与影。 她想亲吻,又怕玷污,最后只用手指放在一厘米外,虔诚而神圣地描摹。 “当然,我愿意陪你进去,充当你的后盾、你的缰绳、你的一切。” 谭千觅于是笑起来,“我还没说,你就明白我要讲什么了啊?” 随着她的笑,她眼中的光愈发绚烂夺目,在莫余霏眼中的确是多彩的。 “如果只有我,与其放任他们乱搞,我也会这么做,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不值一提。” 谭千觅上前抱住她,那团光主动降临于她的身上。 “最好还是不要失败啦。” “嗯。”她笑起来,“好,我尽力,我们尽力。” 谭千觅跟着她笑,而后起来打开灯,“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没多提王和的异能吗?” 王和就是辖区内领主的名字。 莫余霏也坐起来,靠在床头叹息。 谭千觅扑哧一笑,“哎呦,也没几个晚上可以让你熬夜了嘛,快答快答。” 莫余霏自下而上瞅她一眼,如此姿态便将幽怨发挥到了极致。 “因为辖区外面那层屏障能把流隔开,所以你只能感知,但是不能用他的异能。因为王和有自己的措施,所以他以为你做不到,所以没找我们的事。” 谭千觅满意点头,抱着她亲了一口,“不亏是我们莫莫。” 莫余霏轻哼,“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谭千觅感受到她回抱到自己腰后的手,忍住没笑。 在正式开始做决策、谈计划之前,莫余霏最后问:“他们各自有不舍,我们这么做能保护他们其他的不舍,那你呢?” 谭千觅想过这一点,但是她先纠正,“不是我,是我们。如果最后我出不来,谢锦会伤心、自责,沈盈月、程程、刘赟,他们都会感伤。如果你出不来,林笙、舒嘉、刘润玥,她们也都会难过。但是他们还有别人,我们并不是他们的最高优先级。” 她提起浅笑,“时间会帮他们治愈我们留下的伤,但有的伤是无法治愈的,所以我要这么做。” 夜里谈到太晚,次日便又起晚了,夏鱼懒得骂她们,打着哈欠回去睡觉。 下次再交接是晚上六点,她们去找言律和谢锦,表明了这件事——谭千觅获取最后一部分流之后,可以控制其他几乎所有生物。 毕竟现在还有多少生物体内没有流呢,只要有流,她就能控制。 没等二人反应,她立刻阐述来意。 用能量来平衡通道,达成制衡的效果可以,五分之一的能量要由人来提供也可以,她去当能源也行,但是这五分之一的人,辖区内也要出一半。 二人其实很愿意这样做。 第245章 言律闻声先看了眼谢锦,谭千觅注意到,含笑说:“这样,谢锦肯定是能活下去的。” 转头恰和言律对视,她笑意更甚,“不仅如此,您也可以活下去,你们两个必定是有活下去的资格的。” 谢锦虽然向往,但她向来理智,“他不会同意的,而且这样做,半数人的选取会引发很多乱子,之后也会产生不少矛盾。” 谭千觅挑眉,模样不以为然。 “不然就外面的人全部去死,还不是死,是生不如死。这样就不乱了?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才没乱起来吧?他们又都是三次病变进化过的,如果聚起来反抗,两个王和也没辙吧?我妈的那团流可经不起这么造。” “再者。”她加重语气,“他只能同意。” “不同意的话,我大可以现在就跟谭可商量拿到那团流,看看是他造出来真正能彻底控制我的主核快,还是我搞破坏快。” “即便他现在倾尽他那仅剩的流来控制我,也只有一时,之后呢?他不控制其他人去平衡通道了?他不想着以后长期发展了?” 谢锦和言律沉默,眼中有惊讶。 谭千觅笑得无害,“不管我做了什么,你们都没把我当坏人来看吧。” 笑意越发浓郁,她连语气都沾了愉悦。 “也许有我一直做得不过分的原因在,但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彻头彻尾的好人啊。” “我其实也很好奇,为什么都强行把我的人格融合了,我硬生生承受了那些本就承受不了的东西。你们还是觉得我不会乱来呢?” 谢锦直直盯着她,言律看了谢锦一眼,往她身前挡了挡。 “演得不错,到那老头子面前就照这个疯劲儿来。” 谭千觅收回笑容,回到人畜无害的模样,平平静静道:“其实也不是演的。” 言律想略过这个话题,准备讲要怎么做,谢锦拦住她,问谭千觅:“还是很难受吗?你表现得像是好了。” 谭千觅对她笑了下,真心多些。 “没事,我有办法把那些难受压下去,不用担心。” 谢锦看着她,莫余霏同时也在看她,只不过她眼前浮现的更多是夜里谭千觅辗转反侧的模样。 结果言律也去看她,这些个眼神里都带着让她不舒服的怜悯,她受不了了,“哎别这样看我,讲讲怎么能见到王和吧。”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十六日至十八日 第120章 抉择 “感性动物也必须做出理性的选择。” ——程知柳 和言律她俩商量完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了,她们决定第二天下午进南辖区。 上午谭千觅要和莫余霏去外面守着,而谢锦言律则去解决怎么进去的问题。 回去,刚走进家门。 这里她们住了几个月,虽然没有真正到“家”的地步,但总说居处,她们俩都觉得奇怪,也就勉强说上一句“家”了。 总之就是刚进门,谭千觅忽然看向莫余霏。 莫余霏门关到一半,注意到她的眼神,心中一慌,她担心了一路,生怕谭千觅提今晚就去找谭可,这好不容易到家,可别吧。 倒也不是不想去,她也想早早把这些杂事解决,但是如果去了,今晚就又得熬夜,她可怜的作息,最近已经破得稀碎了。 谭千觅冲她眨眼。 “……好吧。” 千觅很少会跟她任性,所以每到这时候,她是真真喜忧参半,分不清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谭千觅踮脚就吧唧了一口,把合了一半的门完全合上,而后拉着她的手,一转眼就传送到了另一处驻扎台。 她用了异能,不想惊动沈盈月。 严格来讲,这仅仅是她和莫余霏两个人的计划,完全不想涉及到任何旁人。 亏有夏鱼先前告诉过她们谭可的精确位置,这会儿也能更顺利一些。 敲门前,她嘟囔:“程程的作息不能突然变吧,她应该十二点才会睡的。” 莫余霏站在她身后,抬手从她肩上越过,敲了门,“来都来了,她睡了也得醒。” 谭千觅斜她一眼,突然问:“你之前为什么一直都很沉默呀?和沈盈月啊言律啊她们谈话时。” 莫余霏低头看她,而后又抬头盯着门板,嗓音轻飘飘的,“不想跟其他人说话。” 她心中的暗礁从来没有被移除过。 谭千觅敛眸,拉住她的手,“如果有机会,就还有很久很久可以帮你抚平那些伤疤。” 莫余霏笑了声,声音依旧很轻。 “没关系啦,只有你会这么在意别人心里那点不舒服。分明人人都有的。” “但是有的人不一样,尤其是你。”谭千觅坚持她捡人的爱好。 “有人能自愈,大多数人的心病都会因为外界变化,各种原因反正,都会愈合的。但是有些人就是不可以,那些伤口太深太疼,扎根在骨头里,不破开去治就永远好不了,无论现实如何变化,它们依然都在。” 莫余霏不吭声,等听到房间内的脚步声靠近后,飞速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谭千觅于是通过这短暂一瞬的触碰,感受到了她的“心跳”。 来开门的是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女人,瞧着还年轻,表情冷淡。 “……”看到面前的谭千觅,她面上倒是不显什么神色变化。 第246章 谭千觅对她笑了笑,说:“我既不带你走,也不带程程走,你们可以更安全,也更舒服地该怎么样怎么样。” 对方表情依然冷淡,让开一步让她们进去。 在陷阱和顺利之间甄别了一瞬,谭千觅抬脚进去。 女人在后面,等她们进去后合上门。 “啪嗒——” 谭千觅立刻回头,拉着莫余霏换了位置。 胸膛因为剧烈动作微微起伏,她看着面前陡然逼近的女人,露出笑,“不必要吧,至少听听我的来意。” 刀尖距离她的脖颈还有十厘米。 而后方,莫余霏眼疾手快,挡住了突然出现的人,二人僵持着。 场面陷入寂静,动作与空气一同沉默。 “嗯?姐。” 谭千觅看着面前的女人,面上丝毫没有害怕之意,轻声催促。 女人嘁声,手一扬,刀刃在空气中划出勉强算是优美的弧度,刀身翻转着,精准落到前方客厅里的沙发上。 她随之上前,轻轻松松拉开莫余霏禁锢着程知柳的手臂,莫余霏也没抵抗,顺势松手,一同走进客厅。 “说吧。”谭可在沙发上坐下,往后靠的同时翘起二郎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谭千觅没理她,在对面椅子上坐下,对后面过来的程知柳歉意道:“刚刚她有弄疼你吗?” 莫余霏默然。 程知柳摆手,“没有没有,你们没事吧?你有被吓到吗?” 谭千觅摇头,付之一笑,目光落在程知柳身上,暂且没有挪开。 程知柳也看着她,笑意自然而然没过唇角的山岗。 岗下驻守着久别的尴尬、重逢却非故人的怅惘。它们一同被淹没。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刚坐下的莫余霏安静看着这场面,心无波澜,并觉得千觅可能会和她拥抱。 微笑。 然而结果出乎她的意料,谭千觅先笑着挪开目光,像是有点儿受不了。 她不禁感叹,这种落实于现实、潜藏不知多久的扮演,才真正考验人的控制力和演技。她的千觅果然不会差。 旁人不知她如何作想,程知柳见谭千觅像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这才轻轻笑出声,包容似的走开,在谭可身旁坐下,将茶几上倒好的水推给她们二人。 谭千觅端起来喝了一口,水温合适,不冷不热。 垂眸盯着水面,她不急不缓把杯子放下。 杯子与桌面碰撞的声音清脆,但音量不大。 程知柳见状道:“谭谭来是想拿走她身上的流吗?” “是……”谭千觅眼风扫过谭可,话音一转道:“你们觉得呢?” 程知柳愣了下,谭可笑出声,“可得了,你想要就拿走,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话音落,没等其他人反应,她起身,弯腰,指尖点在谭千觅的额头。 蓝光起,三秒后她松手,坐了回去。 同时,她的形貌发生了变化,面部轮廓愈发清晰,五官更立体,黑发褪白,肤色加深,由黄白色转为棕黄色。 身量瞧着也高了不少。 这是谭可的模样。 她的样貌的确不似真人,莫余霏是第一次见,目光多停留了一秒。 不过她大抵还算是反应快的。 程知柳见她直接略过了谈话的过程,面上有些没隐藏下的惊讶。 而谭千觅,她也许有预料,也许没有,不过无论有没有,这会儿都遨游在流的海洋里,和现实彻底脱轨。 “……” 莫余霏没功夫也懒得关心谭可,忙去看谭千觅。 程知柳瞪了眼谭可,赔笑:“不好意思啊。” 谭可只当看不见,瞥她一眼低声:“也不用道歉,这俩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知柳的笑容破碎,横她一眼。 莫余霏也哑然,终于开口,“看来你能看到我们的记忆啊。” “……”谭可嫌弃道:“怎么跟她一个德行,行了行了,流给她了,你们的计划可行,赶紧回去吧,沈盈月一会儿要过来。” 言语间,谭千觅缓慢睁开眼睛。 几人看向她,准确来说,是看向她眼中的浅蓝色暗光。 她眨眼,蓝芒消失。 “那你之后准备怎么办?”她问谭可。 谭可的表情不隐藏,稍稍挑起眉毛,无谓道:“这就轮不着你担心了。” 谭千觅眼睫颤了颤,似乎是想看向程知柳,最后还是没挪视线,依然对着谭可。 “也是,这就结束了……”顿了顿,她还是说出来了:“我是说,你不用再为我做什么了。” 谭可盯着她的眼睛,“我的任务还没彻底结束。” 她为谭千觅而来,这是事实。 此前发生事故时,谭千觅不足够承受那些,但她没有保护好谭千觅,而是选择借机离开了躯体的束缚。 她没有尽到保护的职责,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所以她还需要再保护谭千觅一次,这也是她不会否认的事实。 谭千觅正是明白、担忧这一点。 她摇头,“那些年让我躲进壳里,这已经足够了,现在再继续的话,我觉得……可能会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 程知柳闻声忽如醍醐灌顶,她看向谭千觅,直言:“因为我吗?” 谭千觅没料她这么直白,愣了一下,而后才无奈。 第247章 “不算是。只是感觉……你们之间没必要因为这些起冲突,你们好好过你们的就行了,我跟你们有关系,我的事跟你们又没关系。” 谭可莫名其妙,似懂非懂,陷入思考。 莫余霏更是插不上话。 程知柳则是恍然,不仅恍然这一瞬,更是后知后觉过去的每一次心中雀跃。 她看着谭千觅,眉毛皱出苦涩的弧度。 “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不在意或者不懂,觉得我是对的。” “程程。”谭千觅叹息,“也没说你是错的啊,对和错又没有界限,你既然选择了行动,那思想上的纠结只会让你痛苦,而且就算反思了,你就会不做吗?” 如果你知道同意计划组的邀约,作为探测器将我的情况传回计划组,会将我从暴风之眼暴露出去,那么仅仅是看在“室”友的情分上,你就会不做吗? 你会因为我,因为感情,而放弃你认为正确的选项吗? 如果你知道7号那次出任务会死,你就会选择顶替他吗?冒着自己可能落下残疾的风险,你会吗? 尽管他是你的朋友。 如果你知道一件事对你有用,但做了就会被他人指责、被你的良心指责,让你日后常常难安,那么,你会不做吗? 谭千觅对她笑了笑,“对错并不重要,你既然一定要做,也注定会做,那么与其继续忍受内心的煎熬,不如有一个人和你站在一起。” “同理。”她看向谭可,正色。 “如果你要帮我,你就一定会有危险,而程程绝对会选择帮你挡开这些危险,你们的选择、目的就会相反。” “那很痛苦,我觉得没必要。” 她和程知柳之间的事情旁人也许知晓剧情,譬如拥有她记忆的谭可。 但那些眼神、那些微小动作下的心念涌动,那些想法和决心,其他人永远也不会知道。 这么解释清楚,谭可才算了然。 她皱眉,“你确定?” “我确定。”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十八日晚上 第121章 道别 “我为她而来,有人带我发现自己。 我依然需要帮她,这是我的使命,但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的帮助,而仅需要知道我的存在。 我不解,并感到不适。” ——谭可 谭千觅还是很担心程知柳,她轻咳一声,小声对程知柳道:“这么说不太好,但是如果日后因为我没说清楚,而导致你们俩出现矛盾,那就太不好了,所以我还是得说。” 程知柳既然能顶着内心的责问,仍从无后悔走到现在,就也能不被此刻翻涌的情绪影响判断。 “如果你是要劝我,不要被现在的情绪影响,认真考虑后再做出和原来一样,一样自私但有效的判断,如果是这样,那就不用说了。” 谭千觅欲言又止,程知柳上前一步抱住她。 “我不是要拒绝,我是想说谢谢,以及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也会如你所愿。你说得对,我不愿意她涉险,即便是你。对不起,谢谢你。” 谢谢你即便不在我身边,可我每次懊恼时都会存在于我的脑海中。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谢谢你理解我。 感谢,我们的相遇。 但我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对不起。我是冷漠的。 谭千觅松了口气,抬手回抱,“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 等她们两个分开,谭可皱眉,目光在她们两个之间徘徊。 莫余霏心里也有点起伏,这可是她的千觅第一次被别人主动抱。 唉,还以为这次不会有拥抱来着。 不过除了这点心思,她更多还是为谭千觅而高兴。 谭可没她那么多心思,她看了一会儿问:“你没有问过我要做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笃定?” 谭千觅对她的感觉很复杂,但归根结底还是感谢居多。 “无论要做什么,最好的选择都是远离我。” “……”谭可纳闷,“说实话这方面我还真挺佩服你的,无凭无据但还信誓旦旦,而且你为什么不选择相信,我能既帮到你,又不让自己受到伤害呢? 你的计划我知道,准确来讲,你们所有人的事情我之前都可以知道。” 她看着谭千觅,认真道:“我可以帮你,我也有责任帮你。” 谭千觅提起笑,起身想要抱她,谭可要拒绝,但此时流都汇聚在谭千觅身上,她的身体到底没拒绝得过眼前这小崽子。 “很谢谢你,姐。但是不用了,如果你一定要帮忙,那么我请求你不要插手,这就是对我来讲最大的帮助。”谭千觅抱着她,略显稚嫩的嗓音在谭可耳畔响起。 不知是流的影响,亦或者是她本身就是如此,她的声音和面容都算不上成熟,虽说也有二十一岁了,但总会让人觉得像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 就是这么个“小孩子”,天天发神经,还一点不切实际,但兴许就是被这么个人影响了,谭可心中莫名有些感伤。 “弱不禁风的小崽子,现在真是长本事了。” 谭千觅笑了声,这才放开对她的禁锢,退开,玩笑般道:“不然怎么碰得到你,每次找你都不让我进去。” 谭可盯着她看了几秒,才嫌弃似的飘开视线,“多大点儿事,哪儿能天天往我这儿来。” 第248章 谭千觅当然读得懂她嫌弃下的保护之意,她提起笑,对她们挥手,“总之……哎都说过了,我再多说你又要说我啰嗦、矫情。那我走了,沈盈月估计五分钟之后就到了。” 她挥挥手,笑起来,“再见。” 程知柳对她挥手,谭可懒洋洋也摆了下手。 下一瞬,谭千觅带着莫余霏传送离开。 她们消失后,谭可轻声道:“的确矫情又啰嗦。” 程知柳盯着谭千觅离开时的位置,片刻后看向谭可,谭可回望,沉默良久才道:“就允许她这一次矫情。” 次日上午,有了流的助力,谭千觅可以控制任何体内含有流的生物,而现在还存于世的生物,恐怕体内或多或少都有些流,故而对驻扎台外变异种的迎击变得异常轻松。 谭千觅没有去找a809,期待的会面就化作梦幻泡影吧,那也挺不错的。 莫余霏也没有问过这件事,她很清楚她们的计划,实际就是一场巨大的“赌博”。 成功了,流消失于此间,失败了,她们消失于此间。 平心而论,这是极其自私的决定。仅仅因为她们不认为其他人能“完美”解决——完美指不使一部分人抱憾——就自顾自剥夺了对方选择的权利。 这是自私的,她们承认。 世上没有完美的事情,若要达成某个目的,世上的得失便会开始流淌,也就注定有部分人会抱憾。 这道理她们也懂,只是…… 理智的冲动、冷静的放纵,大抵才是最恐怖的魔鬼。 甚至,她们知晓自己被这魔鬼支配了,但依旧不改其意。 临出发前,谭千觅最后和莫余霏确认了一遍计划,以及诸多防患于未然的细节,末了问:“或许流并非纯粹的灾难,只是它兜兜转转落到了我身上,这恐怕才是一切灾难的真正来源。” 莫余霏的表情淡下来,“或许让我遇到你才是一切痛苦的最初开端。” 谭千觅轻轻一笑,“还真是。” “没有共犯,我一个人可不敢越狱。” 莫余霏也笑起来。 犯就犯了,闯就闯了,错就错了。 无伤大雅。 当笑声随风彻底远去时,谭千觅弯腰,一手背后,一手伸出,含笑道:“亲爱的莫余霏女士,请问您愿意随我一起出发吗?” 莫余霏便也作出大家小姐的端庄模样,矜持地将手搭上。 目前驻扎台外的地方都太危险,不宜来回走动,出行基本都靠相关的异能。 谭千觅带着莫余霏传送到谢锦和言律身边,她们二人也已经准备好,可以出发。 穿好隔离服,四人再次传送到南辖区的屏障外。到达后,谭千觅回身,警惕附近可能会靠近的变异种。 言律迅速取出通行设备,她们三人前进一步踏入南辖区。 谭千觅腿有些发颤,但她不能犹豫,不然会被发觉异常。 后退一步,此前把她阻隔在外的屏障如同水泡,缓慢、轻柔地将她纳入内部。 更多流的碎片出现,之前她能感受到辖区内人们身上的流,但始终如同隔了一层薄膜一般,无法触碰。 如今那薄膜如蒸汽般消散,所有的流都与她有关。 包括王和的。 莫余霏转头看她,她眨了下眼,伸出手拉住莫余霏,在她手心勾了勾,若无其事般转头问谢锦:“话说他怎么同意我进来的呀?” 她们此前担忧王和会有另外的措施,结果现实比想象中更顺利。 谢锦答:“你本身也要进来的,不然他没办法让你帮忙。” “但是我妈不是在辖区外的总控中心嘛,她在外面就能被利用,我又为什么非要进来呢?”谭千觅语气好奇。 谢锦转头看向她,微微皱眉,谭千觅笑起来。 没等谢锦心中的异样具体化为怀疑,谭千觅抬手,她们四人回了驻扎台。 于是这异样便无需化作怀疑,径直成了证据。 谢锦想开口,谭千觅先道:“等我一分钟,之后我会跟你具体解释。” 说完,她抬头看着谢锦,等待她应答。 她不想把谢锦、言律落在南辖区,那样虽然让她们还有一个怀疑的过程,借此给自己更多时间,但可能会将她们置于险境,所以她不愿意这么做。 同理,谢锦也担忧,即便自己目前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如果自己没有答应,谭千觅的计划遭到破坏,那谭千觅是否会因此置于险境? 她道:“可以。” 谭千觅扬起最标准的浅笑,看了莫余霏一眼后传送离开,去到辖区外的总控中心。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躯体,只是多了些人驻守。 士兵见忽的有一个人出现,还没来得及警戒,就发觉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同时,此间所有的监视设备都失去作用。 谭千觅无视他们的眼神中的惊恐,走向手术床,看着上面的“刘琴”,约有三秒后挪开目光,她抬头盯着上方那团蓝色的流,和它建立联系,而后分出其中的一丝意识,将它护送回“刘琴”体内。 整个过程很顺畅,这具克隆出来的躯体似乎就要醒来。 在那忽闪的睫毛彻底掀开之前,谭千觅将上方余下的流收归体内,传送离开。 一切都比她想象中顺利,可当她站在驻扎台的高墙上,四野的风吹拂过身体,心知身边有许多与自己建立过联系的人时,她却感受到了悲伤。 第249章 心脏酸涩,似乎有一串串电流被泵到全身,激起一片麻痒。 她知道恐惧时尾椎会泛起这种感觉,但她不知道全身都如此,代表着什么。 是悲伤吗? 是吧,不然如何解释心中那照着阳光的荒凉。 “谭千觅。”后面的谢锦开口,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选择送回这里?” 她们从工作室传送到辖区,但传送回来时,谭千觅选择了外围的高墙——真正的驻扎台。 谭千觅背对她们,面对着广阔的天地。 她说:“因为这里的风吹着很舒服,四月份,再过一段时间就夏天了。” 谢锦感受到不对,她正欲开口,却发觉自己竟然无法张口说话了。 谭千觅终于转身,她看着谢锦弯起眼睛,本来想笑的,不知为何,口腔中泛起浓厚的酸涩。 她垂头别过眼睛,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上前几步放到谢锦口袋中。 放好,抚平口袋外的褶皱。 期间她始终不敢抬头看谢锦。 莫余霏自身后轻拍一下她的肩膀。 谭千觅始终垂着头,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此时蓦然抽了下鼻子。 谢锦愣住,可她依旧动不了,言律亦然,只是她心中更多是恐慌,甚至有一些微不可察的释然——谭千觅还是找到了路。 不过此刻,分明事未尽,却让人觉得风已落。 谭千觅上前抱住谢锦,她将脑袋搭在谢锦的肩上,避免自己的表情被人瞧见。 拥抱的力度越来越大,尽管只是一个人的拥抱。 “对不起,对不起,姐。”带着浓郁哭音的话语出现。 “我,我如果,如果还有继续,我一定会当一个听话的人,不给你惹事,不给你找麻烦,我可以做很多事,如果……” “如果没有继续,如果还有下辈子,如果还能遇见,如果……” 之后沉默了很久,只有她断断续续的哭音。 许久,她平静下来,声音发颤但坚定。 “我本想一个个道别,但发现我做不到,所以我写了信想送出去。 但我发现交出这一张纸也很困难,所以想麻烦你最后一次,帮我送出去。 本来……我以为和你能好好道别,能讲出来,对不起,更多的话只能让你从信里看了。” 她退开,对谢锦提起笑容。 “如果我没有回来,还请不要自责,这是我考虑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 为了你们,为了我们。” 谢锦看着她眼中莹莹的水光,喉中发酸。 谭千觅弯弯眼睛,泪水被挤出眼眶,蜿蜒而下。 她挥挥手,最后将别离言之于口。 “再见,姐。” 转身走向高墙之边,她抚摸着身前的栏杆,忽觉万物之灵。 山川河流,花鸟鱼兽,还有身后那些自己认识的人们。 她曾以为如果要赴死,自己会很慨然,如果要道别,自己会很洒脱。 可到了最后,她连几句话也说不出口, 胸膛鼓鼓作胀,她转身,笑着喊:“谢谢你。” 而后抚着栏杆的手作力,风作友,跃出这高高的防线。 “谭千觅!”刚冲上来的谭可只看了她的余影。 莫余霏与她遥遥相望,笑了一下后也翻越栏杆。 鹰类变异种恰乘风起,载着谭千觅飞至边沿。 谭千觅拉住莫余霏的手,对谭可道:“照顾好程程,再见——” 话落,她解除对谢锦和言律的控制,按下颈侧的开关,披风显形。 “最后中二一下。”她笑道。 莫余霏扶着她,也勾起笑。 尽管她们心中都泛着麻痒。 鹰远去,乘风不足百米,与人一同消失在空中。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十九日 第122章 树木 “我可以充当利刃,前提是持刀人理智并兼具同理心。否则,我将成为用刀之人。” ——言律 总控中心遭到意外,言律谢锦处明摆着的不对劲,南辖区内王和没等到人,等等诸多异常。 谭千觅没有耗费心力去抹除这些,总归也没有必要了。 众人互相联系,云里雾里虽不明晰,但也纷纷借助异能,往通道处赶。 只是有些人反应得稍微晚了一时半刻,于是当他们正在途中时,异能却忽然失效了。 其中尤以南辖区内部的人为甚,无他,他们离得最远,消息的传送也不如外界迅速。 王和赶到时,开启通道的实验室里已经到了不少人。 言律、谢锦、沈盈月、林笙,甚至连那个他找了许久的谭可,也在,但他第一时间却没注意到这些。 仪器围绕的两个手术台上,有一棵瑰丽而神圣的蓝色树木。 幽蓝的光是枝干、是叶片,亦是从莫余霏身上延伸而出的藤蔓,蜿蜒连向谭千觅身上的树。 这是由纯净的流构成的树。 一眼震撼无言可喻。 待王和反应过来,看着外面无动于衷的言律和谢锦,略有些愤怒地问:“这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谢锦随行的护卫忙上前,凑在他耳边解释。 听完,他稍稍平缓下来,至少不是一众人的合谋,只是两个人的反叛。 第250章 他看向仪器旁操作的工作人员,道:“现在在做什么?” 工作人员摇头,老实道:“她们来之后我们的身体不受控制,等能控制的时候这个人身上已经长出了树。我们刚停,这棵树就开始枯萎,言组长到了让我们继续,那个人身上的藤蔓是没多久之前才长出来的,连到树上之后,那棵树开始继续生长。” 王和了然,来路之上,无论动植物还是人,身上的流都消失了,异能也随之不见。 将脑内的信息进行整合后,他道:“先停下。” 工作人员进退两难,看向言律。 言律面无表情,沉稳道:“继续。” “言律,不能把赌注压到她们身上,万一赌错了呢?”王和心平气和道。 言律看向他,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与她口中的“老头子”不同,王和并不年迈,她这么说只是因为她并不完全认可王和的策略——过于保守、自利、漠然。 她很清楚,王和所持有的不是清醒,也不是谢锦那般,以摒弃情感为代价得到的冷静,他只是自私、冷漠而已。 倘若能抛开这自私,她绝无怨言。但王和没有,她不是傻子,看得出来。 只是她身上枷锁太多,只好出此下策,激谭千觅一把。而谭千觅也不负她的期待,终究寻到了一条路。 如果还有机会,她会向谭千觅道歉。 至于现在,她需要推开已经失去作用、同时不具备威胁力的无关之人。 相较于在这里和他争论不休,影响到其他人,她可以出去,从头开始,一笔一笔地顺下来。 从如何选择南辖区的建址、民众,到如何安排其中生产设施的选取、生产活动的分类,等等诸多辖区内部事物,到辖区外驻扎台的建设、资金的调配、人员的调动。 异能没有了,枷锁便移除。 所有的决策,她可以拉着他一个一个理清,而后借此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们出去谈。”她没有用询问的语气,语气与眼神都算不上友善。 王和愣了下,他考量一瞬双方的武力值,而后点头同意,和言律单独出去了。 出去之后,王和便再也没有进来过。随后,又有一些人进来。 谢锦回头看了一眼,道:“出去。” 他们愣了一下,大概从前是从未被这么对待过。 “谢锦,你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如果……” “我说。”谢锦声音沉下,“退出去。” 室内陷入寂静,几个护卫带他们离开。 除了操作仪器的微弱声音外,此后再无声音,唯有那幽幽的树,不断生长,直至枝繁叶茂。 十几分钟后,它蓦然开始回缩。 莫余霏身上的流开始跳动,颜色越发亮,奔涌向树木的速度越来越快。 如此,才勉强撑得住那棵树维持原状,不久后又开始缓慢回缩。 林笙大致明白了,她隐隐有些预感,对谢锦道:“我的异能没有完全消失,也许我进去会好点儿。” 谢锦摇头,“我的异能也都在,但是不需要。” 谭可见状应了声,“她之前跟我说过,让人别帮忙。” 话是这么说,但林笙还是有些犹豫,谢锦偏头看到她的状态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她。 “莫余霏给你的。” 林笙捏住那张薄薄的纸,目光被粘腻的空气捕获、停驻了一瞬。 既然给出一张,谢锦干脆将别的也都送出去了。 自己、沈盈月、夏鱼、言律、程知柳、谭可、林笙、舒嘉、刘润玥,谭千觅给这些人都写了信。 还有两封是给王威、刘毅磐,前者过世了她知道,后者她也不清楚对方的生死。 莫余霏则给林笙写了一封。 在场的人都分了,余下那些她之后再去寻人。 回缩、生长,过了整整一日,谢锦和林笙一步未离。 第二天中午时,谢锦抬头看着早已参天的树、几乎已经成为树木驳杂根系的藤蔓,凝视许久,才低头摸出口袋中属于自己的那封信。 纸张叠得很整齐,也没留下多余的压痕,字迹略深,从背面隐约就能感受到落笔的力度。 她一直没打开。 摩挲着已经略有些毛糙的边缘,她叹了口气,终究没打开,放回了口袋。 林笙转头看她,问:“它已经两个小时没动了,会不会流就是被聚集在这里了,她们……一直就这样?” 她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再等等吧,外面的事情有人会处理,不用担心。” 林笙勉强笑了下,“嗯。” 可不是嘛,她的手环还在源源不断进消息,大多是舒嘉旁观时的慨叹。 感叹谁?自然是言律。 ——还好我们跟言律是一伙儿的,这人太凶狠了。 ——哎终于到头了,那群智障可算是服帖了 知道舒嘉说的“智障”,是整天说七说八,让她造东西,又不敢放她尝试的那群人,偏偏有着花里胡哨的异能,或是跟谁谁有些关系,便霸占在毫不相关的岗位上指手画脚。 她和言律尝试清扫过,但异能组到底不是全部,上面安插了不少人,她们难以动作。 想到这里,她无声笑了下,回:会越来越好的。 估摸着舒嘉是闲下来了,之前忙晕头,现在有功夫跟她扯东扯西了。 第251章 ——可不是嘛,你是没见言律刚刚把那群笨蛋骂红脸的样子,真爽 ——等会儿言律又得去开会,我跟过去,给你录一下 …… 翻涌的情绪敌不过流动的时间。情绪既因某事某景而起,便终会落下,余下的那些,也许是决心,也许是目的,也许是执念。 谢锦一直留在通道这边。 四月二十一傍晚,树开始闪烁。 意识空间内。 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谭千觅并不知晓已经过去了多久,她只是在不停地、不停地将各种碎片似的线索拼凑起来,结合成一个完整的信息或是个体。 这些线索碎片与现实世界的关系不大,只能依靠其中隐约的关联来拼凑。 至于这关联是如何来的,便只由拼凑者的心说了算。 总归,谭千觅对于这类挖掘其中关联、“拼图”的事情,还是很感兴趣且擅长的。 只是对面似乎有另一股能量也在拼凑。 没有证据,但她确信那就是a809,就如同这些线索的关联也从无证据,但她已经完成了不少。 起初她以为a809的速度和她持平。 而后才发觉对方像是试探、配合自己。 她不知道莫余霏在哪里,她也没功夫去想旁的事情,只有不断拼凑,不断整合。 如此前所言,这的确像是拔河比赛。 很快,她就感觉到a809那方的力量越来越大,她渐渐力不从心。 她不能输,故而动用了那团从母亲那里拿来的能源。 勉强持平一阵,她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感知和方式,在能源耗尽之前赶超a809。 如此循环往复,仅凭她自己,有时强,有时弱。 过了不知多久,她近乎排除了其余所有想法,一心只有这件事,这才逐渐甩开a809。 这种状态下,似乎连记忆都远去。她知道它们还在,只是被自己丢在身后,等需要用时再去拿。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明显感受到了自己和记忆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弱,不得已,她只得将它们取回。 至少,现在还没到不得不抛开记忆才能不落败的地步。 但不可否认,随着记忆的取回,她的专注程度下降了些。 假设抛开记忆的速度是a809的二倍,那么现在只有不到一倍,大概在0.8倍左右。 如此持续一段时间,眼见着之前累积的优势逐渐被消耗完,她冒出一个近乎于孤注一掷的想法。 如果记忆能抛却,那么感知呢? 她花了一段时间来适应这里的感知,如果抛开,是否也能得到一些增幅? 这想法毫无证据,但她选择这么做了。 起初效果并不分明,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才发觉自己的速度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保险起见,再次累积一些优势后,她取回和自己关联度逐渐降低的感知。 自内而外的龟裂感一瞬袭来,她苦不堪言。 丢开记忆,她还会一心胜过对方。可之后如果还有旁的意外发生,没有记忆,后果不堪设想。 丢开感知,回过神来的疼痛倒是无所谓,但她害怕身体早已承载不住,但自己没发觉,仍在继续,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衡量片刻,她还是选了后者。 消耗身体加快速度一段时间,休息一段时间,如此走走停停,好歹效果还算不错,速度快了a809不少。 然而,尝试加速的不仅仅有她,a809亦然。 且,在它们那里,世界便是由意识构造出的物质组成,以关联性构造物质是它们的必修课,也是生存的前提,和地球生物的呼吸一般重要。 它的编号位于809,实力不算强,甚至算得上末流。只是由于地球是物质世界,将这里转化、收为一个新的建造平台,仅仅是它也完全足够了。 只是它没想到,物质世界里竟然存在着能勉强和自己匹敌的生物。 尽管它不强,但它好歹是以此为生的物种。 有些意外,但它不觉得自己会输。 谭千觅已经开始消耗物质条件来加速了,这对它们来说是大忌。 记忆、感知,这是居于灵魂的生命条件,倘若这些消耗殆尽,那么就算关联思考能力登峰造极,也如同给一具饿死的躯体喂食一般,没有任何作用。 它察觉到谭千觅开始做这种事情了,它也知道谭千觅并不知道这些。 虽然为谭千觅感到可惜,但它不会作出提示。 相反,它要使用它们的技巧来合理加速。 于是谭千觅便察觉,a809的速度陡然加快,快到她似乎必须同时牺牲记忆和感知,才能勉强追上。 如果是这样,那不如不做。 她想。 而此时,自进来之后,就径直游向更深层的莫余霏察觉到状况,自碎片中抽身而出,开始替谭千觅搬运碎片。 她的关联思考能力也不差,在搬运的过程中就做过甄别,将似乎有关系的一起扔给谭千觅。 如此,谭千觅便只需要拼凑。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十九日至二十一日 第123章 归来 “我于无声中消亡,而于有形处绽放。” ——谭千觅 你追我赶,不可察的时间簌簌而过。 末了,恍然间整个空间被白色的光充斥,一切事物都消失不见。 第252章 这应当是结束了,谭千觅有些遗憾。 她最后拼出的那一团,如果算进去,那么她和a809也只能平手,如果没算进去,她就输了。 身体像是被轻抚,隐约能听见莫余霏在耳边轻唤、安抚,可认真去听,又毫无动静。 甚至连a809的存在似乎也消失了。 整个空间、整个世界,像是只剩下了她,以及那些扎眼的白光。 一时、二时…… 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 她向四周游去,但这白色像是毫无边界、一望无垠。 降落、上升、前后左右,都触摸不到边境,也感知不到界限。 她没有实体,更像是一个微小的颗粒。于是不禁怀疑,是否自己就是“白”的一员。 因为她失败了。 意外的,她反而没有多少悲伤,就连对于世界的愧疚也不多。 她只是开始回顾自己的这一生。 最初,是父母的争吵打骂,如同一团冰冷的火,始终燃烧在她的心里,在无人可见处侵蚀她的心。 尤在夜晚时猖獗。 她不知道,她不懂,她只能痛苦。 待她长大一些,防御似的开始拆解一切,明白了那不过只是两个人的缺点,仅此而已,世界本就是又一堆满是缺陷的人所构成的。这没什么。 于是沮丧、失望、颓唐带给她无尽的沉默。 她不停地观察、不断地试探、无止境地探索自己、探索他人、探索世界。 沉默便更寡淡。 她知道了人们恼羞成怒是因为自尊好强,知道他们的咆哮和挥舞是因为无可奈何,是因为囚于世间诸多无形的枷锁,故而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索性将心也上了锁。 她懂了很多、很多,也知道世界的运行和思想无关,它们只是在运行着,有条不紊、整齐划一。只是这些有序潜藏在水面之下,需要人们去发现。 她去发现了,她做到了。 可她没有因为“清醒”而感受到“活着”。 她迎来的只有无尽的孤独、苦闷、怅惘、绝望。 她也知道这是为什么,她知道人性有好有坏,所谓的“坏”不过是生物的本能,人类将文明建立于残酷的世界,本就不合常理,算得上逆流而上。 生物本就自私、狭隘、片面、贪玩、好色、怠惰。 纵观世界,所有生物都只是为了生存、繁衍而存活着,它们甚至可以为了繁衍而放弃生存。 这就是生物的本能啊。 她不该介怀,自己不也是如此么? 可每当看到这些,她无法欺骗自己,她心中的确有苦闷、怅惘和不适。 她也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人类本就不同于其他物种。 他们的生存目的已经不单单是繁衍了。他们建立了文明,他们站在尸山血海中,一边屠戮,一边仰望月光。 她想,或许人类最本质的善良就在这里。 ——站在尸体与现实之上,尽管在不断屠戮,却还总是仰头,想要摘下一抹银白的月光。 所以她会不适,所以人们有了“正义”,有了“善良”。 所以,他们的生存不再是强者为尊,而是搀着弱者一同向前。 她明白了这些,她将迎来心灵的解放。 于是她竭尽所能去帮助旁人,抵御偶尔的彷徨与苦闷。 她遇到了莫余霏,一个她第一眼看到时,就有种冥冥之中早有定数的熟悉感。 像是彷徨于人群的羊,首次看到披着人皮的同类。 只是世间总是苦闷居多,别离她认了、父母的磋磨她认了、接连不断的意外她也认了。 她只需要偶尔放纵一下心中的苦闷,其余时间都还能熬得过去。 这时,流来了。 她只是恰好居于风暴中心,而已。 这种概率事件带来的未知、茫然、迷惘,她也认了。 踽踽独行于世间,从头到尾都是如此,痛苦并不可怕。 只是旧人新至,恍然回首时,却发觉自己竟才像是那册书,被她吹开了第一页。 连自己也从未曾看过的第二页映入眼帘。 广阔的山川、潺潺的流水、醉人的花香与鸟语。 最无邪的天真、最动人的关怀、最莹目的理解。 这些她知道存在、但从未遇见过的美好,石破天惊般迎面而来。 噩梦也袭来。 只是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被人拉着,她知道在噩梦的背后,有人始终在拥抱自己。 拥抱自己的噩梦,拥抱噩梦中的自己。 于是那自己本就能抵御的噩梦,就更不堪一击。 若有高山,便有峡谷。 若有水乡,便有沙漠。 若有白昼,便有黑夜。 若有光,便有影。 这些从前存在于意识中、拿来安慰自己的话,真真切切被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原来美好不止存在于思想中,原来痛苦的背面真的能被自己触摸到。 原来世间真的有值得停留之人、之物。 原来放弃后也能拥有,原来即便松过手,还能与之相拥。 原来真的有人包容着自己。 原来真的有人愿意跋涉千里,自天的南端遥遥奔袭至北的尽头,自荒芜一人的沙漠而来,到生机盎然的绿洲地,而后拉着你一同去那天堂。 她苦苦思索着的一切一一具象化,并不尽然,却可将她的心尽染。 第253章 原来,想要活下去是如此、如此的简单,却也难得。 想去看看那片绿洲,想看看你口中高山之巅的纯白落雪,想听听夜风呼啸划过耳畔。 想要,再去拥抱心中的月光。 “千觅。” “谭千觅。” “谭谭。” 她仿佛听到那个人、那些人在呼唤自己。 她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 也开始漫无目的地联想。 现在莫余霏在做什么?她在哪里? 她会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的确在呼唤自己? 她是不是正在床前看着自己,一面笑着安抚他人,一面心中抱怨自己怎么还不醒? 她之前在哪里,在做…… 思绪忽然静止,停留在这里。 ——莫余霏之前在做什么? 她将碎片一个个送给自己,那她之前在做什么,能做什么?又在哪里? 浮现在脑海中的答案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于是疯了一般向前冲去。 莫余霏就在碎片中,她能进到更深之处,她能改写碎片之由。 她能将我那本不多的碎片,炼作如深海般幽蓝、静谧、深邃的更高之物。 这场拔河比赛应当是我赢了。 我赢了! 无论多宽广的空间,总会有边界,如果是球形,那我便到地心之中去。 总有出口的,总有归途的。 不知多久,不知多远。 她看到白的尽头,那并不是黑,而是一片虚无之景。 临了,她却驻足。 要去吗? 这样做是正确的吗? 犹疑之时,似有风拂过。 又有人在唤我。 谁在唤我?是你,还是你们? 是你呼唤我的名字,让我归去,还是你们在怨我的自大、我的罪过? 怨我一人成营,怨我以听到哭声为由,擅自替你们做了决定,替你们行了不可知的前路? 还是怨我没说出的那些话。 我的愧疚、我的关切、我的安抚、我擅自做主的道别。 我的……爱。 “千觅。” 她的犹疑在一次次自作主张听到的呼唤声中消失。 该做之事已完结,应赴之约已赴过。 风暴落幕,对错无悔、无可悔。 得与失早流落在数不清的风中。 自此,我只是谭千觅而已。 是的,她只是谭千觅而已。 她只是一个听得见夜里哭声、看得到远处风暴、幻想着高山流水、期待着春来夏至的普通人而已。 冬天已经过去,那是最痛苦、也最温暖的冬天。 凛冬,但那是她头一次看见烟火,于是冬成了白雪的代表,而非寒冷。 春天已经到来,这是最无解、也最明媚的春天。 春寒,无穷尽的选择与未知早已踏过,料峭之时已经挨过,余下的只有春暖。 夏天即将降临,那将会是最明亮、也最热闹的夏天。 燕子会来去,蝉鸣会响起。 世界的明面依旧混乱,但总会有人持着火炬,总会有人点燃篝火。 “千觅,该回来了。” 她该回去了,自这荒漠里,奔向绿洲。 于是上前一步,踏破那不可直视的虚无。 对错是非,再无可论。 她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即便这可能是正确的。 因为于她而言,它并不是正确的归途。 繁茂的树木与虬结的根系闪烁,幽蓝的光一次次绽放。 在最盛大、最耀眼、连日光也不可穿透的蓝光中,谭千觅睁开眼睛,转头。 谢锦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谭千觅见世界依旧,见莫余霏仍在,无法抑制地笑出声。 她撑起身体,下地时摔到地上,这才发觉腿在发软。 落地声让谢锦反应过来,她推开工作人员,冲进去扶起谭千觅,谭千觅勉强站稳,挥挥手想自己来。 哈,原来是这样坐上轮椅的啊。 兴许是当时对感知消耗的太大,也或许是其他原因,但这些都不重要。 虽然孱弱,但并不一丝力气都使不上。这简直是最好的结果。 她扶着周围的器械,走到莫余霏的床边。 笑声越来越张扬,却也越来越低,似是自腹中径直钻出。 谢锦听不出是愉悦还是悲伤,是庆幸还是懊恼。 谭千觅则俯身,察觉到莫余霏熟悉的、令她畏惧的无生命状态时,笑声落下,余下感叹。 想到之前自己干的傻事,她嗓音温和道:“这次我肯定跟你说话、喊你回来,再也不躲着你了。” 她回头看谢锦,提起往日的浅笑,“姐,还好吗?” 谢锦学着她的模样提起笑,说:“一切都好。” 谭千觅笑容更盛。她坐在床边,对谢锦张开双手,玩笑似的说:“现在只能你来抱我了。” 谢锦二话不说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我会尽力治好你的。” 谭千觅笑着摇头,“没事啦,看来之前的预言是真的,我之后好像都得用轮椅,但是刚刚不是完全用不上力,可能只是会比较虚弱而已。” 谢锦不言,只是抱着她。 余下那些被璀璨的光引来的人,这才姗姗来迟。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二十一日 第254章 =w= 推荐歌曲:《归途有风》王菲 第124章 信件 “我偏心了,这是禁忌。 人是一种矛盾的生物。” ——谢锦 王和等人此前因为谭千觅的自作主张,跟言律已经开会大吵三百回合了。 虽然明面上跟言律无关,但言律明里暗里意思都是,她逼迫谭千觅这么做的,而非谭千觅自作主张。 于是就这啊那啊的一堆原因,原先只是看不对眼,现在就差打起来了。 谭千觅被扶着走进会议室时,言律背对着门,没看见她,正准备就自己刚列下来的一二三四进行反击,还没开口,就见对面的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我还没开口呢吧? 难道异能和流又回来了,他们能听见我心里说话? “大家好啊。”谭千觅被谢锦搀着,笑眼弯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对他们挥挥手打招呼。 言律:“!” 她回头看到谭千觅,考虑到不用掩饰什么,当即起身抱住谭千觅。 她个子高,谭千觅腿又使不上太多力气,几乎要被她原地拔萝卜似的拔起来,咳嗽一声,“好了好了,腿没力了。” 谢锦把这会儿备受宠爱的谭千觅夺回来,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而后自己坐在另一边。 她看向众人,开口:“现在流彻底消失了,变异种恢复正常了,没有牺牲,没有伤亡。你们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有的话还请展开来讲。” 众人:“……” 他们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谭千觅,谭千觅露出人畜无害的笑。 她长相稚嫩,声音也清脆,模样无辜得很。 “请问怎么了吗?” 王和眯眼,询问现状。 谭千觅于是将a809的情况告知,她和a809几乎是堵上一切在对敌,意识的领域中信息最不值一提。她在飘散的碎片中得知了a809的情况。 末了总结,“它们需要更多的地方来作为它们构造物质的场所,于是找上了对意识没什么抵抗能力的我们。a809虽然编号靠后,但属于第一梯队,编队为a。它都失败了,加上它们人数稀缺,不会再耗费力气来我们这里。” 王和反问:“确定吗?” 谭千觅微笑,没回答这个问题。 言律闻声,立即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了个“五”。 “确定什么?您想知道的还挺多,不过做的倒是不见多。如果能确定明天有没有意外,那我们之前还会那么狼狈吗?” 王和黑脸,“我只是问一句。” 言律点头,“我只是反问一句。”她将话头接过来,反问在座众人,“还有问题想问吗?” 王和立即道:“你之前为什么要进南辖区一趟?” 谭千觅如实相告:“我要进去和你的异能建立连接,方便之后第一个拿走它。” 王和虽不满,但言律针对这件事已经跟他谈过很多次,他被数落得自认为也不占好处,便也不再多说。 除此之外,一时间没人好问些什么,谭千觅对言律点头,道谢后道:“那我就先离开了。” 她撑着椅子的扶手起身,谢锦起来扶她,谭千觅想说不用她这么麻烦,见谢锦乐意就算了,转头对言律道:“之后可就交给你们了。” 言律一笑,道:“当然,义不容辞。辛苦了,所……” “哎哎得了。”谭千觅忙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我这就算了,走了。” 每次要说些感谢的话,都被谭千觅打断。言律无奈,不知她为什么无法接受坦然接受感谢,分明是应得之赞。 不过既然她不喜欢,那就算了。 言律挥挥手后转回去,继续把自己的“一二三四”一一拎出来讲。 出门没多久,之前谢锦派去找轮椅的人回来,谭千觅顿时松了口气,腿一软就坐下。 她装作高高在上的模样,吩咐:“好了小谢,快推吧。” 谢锦不会跟她计较这些玩笑,调整了片刻后找到推轮椅的技巧。 路过的人大多步履匆匆,谭千觅看着,感叹:“大家都挺忙。” 谢锦点头,“重建很累,但有了希望。” 谭千觅闻声提起笑,她自己没察觉。 路过之人会看向她,她想起一件事,问:“哎,姐,他们应该是不记得我的脸的吧?这都看过来……应该只是因为你推着我,这形象不大常见?” 谢锦点头,反应过来她看不见后开口:“嗯,你之前用异能消除他们对你长相的记忆了吗?” “嗯哼~还是跟你学的呢。”她语气轻飘飘的,从睁眼时那场大笑后,她的神态、语气始终都是轻盈而放松的。 谢锦唇角勾了勾,抬手摸摸她的脑袋。 在后面推着她,这动作可太顺手了,但轮椅免不得歪两下。 “哎哎,歪了歪了。”百灵鸟般轻快的人叽叽喳喳道。 谢锦眸光一转,却将另一只手也松开,轮椅顿时彻底失去控制。 谭千觅瞪大眼睛,吓得睫毛快速颤动,“姐姐姐,别别。” 谢锦笑出声,很快扶稳。 谭千觅惊魂未定,“你这跟谁学坏的啊,吓死我了。” 谢锦没再看她,抬头看向前方。 “言律,你下次报复她。” 谭千觅被逗笑,“哪有这么坑自家人的啊?嗯——那我待会儿等她闲下来就报复回去。” 第255章 谢锦:“……” 谭千觅继续自言自语,“我得好好看看她,不能再让她把你带坏了。” 脑袋挨了一下,她哎呦一声,心中却不惊讶,勾着唇角听谢锦说出自己预料中的话:“没大没小。” 她继续捣乱:“这又是跟谁学的啊?” “林笙。”谢锦还真一五一十答。 她扑哧一笑,“林笙确实经常敲舒嘉的脑袋。” 谢锦扫她一眼,“不当着面就直呼其名了吗?” “嗯。”她大大方方道:“是啊,我当其他人面也是喊你谢锦的。” “……哦。” 她学道:“……哦。” 简直将谢锦话中带着一丝丝起伏的平静学得淋漓尽致。 谢锦依然不跟她计较,而是说:“你的信我没看。” 谭千觅心里咯噔一声,一边不好意思,一边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现在有时间,也有机会可以说出口了。”谢锦不容拒绝道:“你念吧,我今天都没别的事了,有时间。” “……”谭千觅哀求,“可不可以……” “不可以。” “我要去看莫余霏。”谭千觅尾音绕了几个来回。这可都是在莫余霏那边精进的撒娇技能。 “一个小时绝对够你念完。”谢锦看看时间,“现在是七点零九,八点半我连你带莫余霏一起送到安全的地方,维生装置也在。” “……” 事实证明,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当真是天壤之别。 谭千觅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动摇谢锦一分半毫。 如果是放在莫余霏身上,这会儿怕是要星星要月亮,人都乐意去摘了。 可惜对方是谢锦。 她最后只能在谢锦的目光之下,屈辱地一个字一个字念完了。 “怎么跟受刑一样。”谢锦接过信纸,叠好收回口袋。 刚念了那些让人不好意思的话,谭千觅都快点燃了,现在压根不想看见她,更想现在立刻马上就离开这里,和她距离一万米远。 然而谢锦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道:“下次不要这样擅自做决定。” 她小鸡啄米点头。 “抬头看着我保证。” “……” 她不动,谢锦催促:“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没关系,不用不好意思。” 谭千觅:“……” 她说完大概也反应过来了,沉默几秒补充:“我的意思是可以不好意思,但是没必……不用很介意,我不会笑你。” 谭千觅知道逃不过这一劫了。 谢锦这人是很少跟她计较,但只要计较了,就板上定钉没悬念也没转机。 唉。 她深吸一口气,绷住面色抬头看着她,把羞耻心等等什么玩意儿全部按下去。 “我保证……呃。”然而看到谢锦的脸,刚刚自己断断续续念信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大脑完全不听指挥。 她又红温了,当即别开脑袋。谢锦不催,但也不说话。 十几秒后,谭千觅只得转回来,顶着滚烫发红的耳朵道:“我保证以后不自作主张了。” 谢锦满意点头,“不然呢?” “不然、不然……”谭千觅半天没不然个东西南北出来。 谢锦给她建议,“不然就听我一个命令,怎么样?” 谭千觅立即摇头,登时不然出来了一个东南西北。 “不然我就再念一遍这封信。” 谢锦想了想,“你回去写一个保证书,念这封信加保证书。” “……好。”她心塞,“我都没写过保证书呢。” 谢锦安慰:“现在可以写了。” “……你怎么不说我以后还可以念呢。” 谢锦看着她,“我倒是希望你没机会念。” “……”肯定有机会。 但这话她没敢说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受虐受出毛病了,她回去之后,看着维生装置里的莫余霏,找来纸笔,趴在维生装置上给莫余霏写信,而后一字一句念出来。 房间里没别人,加之真情流露,她念得并不尴尬,反而掉了几颗小珍珠,将纸张上的字迹晕染开。 但她并不悲伤,她知道莫余霏一定会回来,无非早晚,她等得起。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二十一日傍晚 第125章 叨扰 “乘过风的鸟总会期盼下一阵风,来过一地的风却不总会重来。 我知道,所以我只等那一阵风。” ——谭千觅 新历四年四月二十二日,尘埃落定,世界正式回到正轨。新历取消,时值2024年,4月22日。 谭千觅去做了检查,大病没有,但小毛病不少。尤其是体虚,日后可能会常常生病。 这个她倒是有预料,在意识空间里她丢掉了感知,对身体的消耗不算小。虽说当时感受不到“身体”,但生命力的消耗还是有所察觉的。 至于她的腿,医生判断大概率是几年前她被实验时,落下的病根。 此前她的身体没有问题兴许是有流撑着,现在成了普普通通的肉体凡胎,早年欠的“债”可不就都找回来了。 不过虽然虚弱,但勉强能自己走上几步,余生还不是只能瘫在轮椅上,事事要旁人帮忙。自然,跑跳是不用想了。 总而言之,还算乐观。 反正她是这么认为的。 第256章 上午做完检查,她准备去找舒嘉蹭饭。没法子,其他几个人都太忙了,尤其今天外面在搞什么仪式,别说谢锦言律了,连沈盈月和林笙都忙得找不着人。 她们目前还在驻扎台中。 她晃着轮椅到舒嘉楼下,而后从轮椅扶手中拿出两个手柄。 手柄伸长,变成拐杖。 撑着拐杖累死累活爬到三楼,她气喘吁吁敲门。 几十秒后门被打开,舒嘉见她模样愣了一下,“怎么不喊我下去?谢锦没找人陪着你吗?” “舒姐。”她先打了招呼,才摇头道:“那也太麻烦了,我又不是真残废了,不谈这个。” 舒嘉让步,让她自己进去,看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才停止盯梢行为。 谭千觅虽然无奈,但也知道她们是关心自己。 她问:“做的什么饭呀?林笙姐跟我说你做饭很有一手来着呢。” 舒嘉闻言像是被口水呛到了似的,连续咳嗽。 “……”谭千觅默然,心想自己大概知道答案了,忙把桌上的水递过去。 舒嘉缓过来,只说:“应该是吃不死人的,实在不行我这儿还有剩下的营养剂。” 她说得这么严重,谭千觅忍不住跟去厨房看了两眼。 战况确实惨烈。至少那个胡萝卜,她从来没见莫余霏切成这样过。那个粥长得也不像是粥,更像是菜泡水。 在尊重和出手之间犹豫了两秒,考虑到对方是舒嘉,她果断选了后者。 指着那锅粥,她道:“这也许可能应该不太能吃。” 舒嘉:“我也这么觉得。” 关火、倒掉、刷锅,这一套动作倒是娴熟。 她点开手环,看着上面的教程,皱眉:“我就是一步一步来的啊,也没漏,不知道哪儿出岔子了。” 谭千觅探头,“这些食材和辅料的用量也对着吗?” “对的。”舒嘉掀开旁边随手放的袋子,露出下面的秤,“我严格遵照的。” 谭千觅也不大懂,她看看教程,再看看现场,茫然不解。 “可能教程有错吧,要不我们自己搞搞?”她提议:“正好之前有人大概教了我怎么做饭,虽然不细致,但是很简单。” 舒嘉已经换了好几个教程,早对它们失望了,闻声立即同意:“好。” 她丝毫不觉得“一个被别人教了简单的做饭方法的人”有什么问题,就这么跟人一起捣鼓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二人看着奇丑无比的食物,陷入了沉默。 “呃——至少它不是面泡水了,虽然长得丑……”谭千觅看着几乎要化成泥的胡萝卜和快要泡成汤的面条,咽了咽口水,违心道:“应该是能吃的,熟了就行。” 舒嘉赞同,“挺好,至少胡萝卜块儿没那么丑了。” 毕竟都成胡萝卜泥了。 谭千觅:你还知道自己切得丑啊。 她常吃莫余霏做的色香味俱全的饭,眼前这锅看着实在违心,但舒嘉已经很久没正经吃饭了,她盯着这锅熟食,越看越满意。 “那些教程果然有错,我按照它们的先后顺序反而没做熟,还是这样乱炖来得简单。” 虽然但是,谭千觅寻思她说的还真对。 “夏鱼姐果然没骗我,下回……晚上熟练了估计煮个半小时就能行,而且也不用开那边儿的吓人的火。” “开火确实很吓人。”舒嘉深有体会,“欻一下就冒起来了,还是这样煮东西好。” “她们晚上还不回来吗?”她话音一转,“这什么仪式几个小时应该够了吧?” 谭千觅摇头,“可能不太够,毕竟这挺大一个事儿被解决了,都高兴呢。” “你怎么不去?”舒嘉去盛饭,边问她:“你和莫余霏才是功臣吧?她没醒就算了,我怎么都没听人提起你?” “感觉没什么必要。”谭千觅如实道:“一堆人知道我反而难受,而且我们算是赌了一把,只是恰好赌赢了,风险很大,算不上什么。” “君子论迹不论心。”舒嘉盛好了,准备往外端。谭千觅连忙退开,不挡她的路。 “论心世上无完人?”谭千觅笑着接,“反正不管怎么说,感觉很麻烦,所以干脆隐身好了,你不是也没出去嘛。” 她这么说,舒嘉表示认同。 “确实麻烦,还不如睡觉。” 谭千觅笑了声,“那的确是……话说,莫余霏和你准备的三次病变,你们做成了吗?她没跟我说,我当时竟然也没想起来问。” 舒嘉摇头,“她那个太麻烦了,最后还差一点,就没搞。” 谭千觅低头尝了一口,“嗯,味道还能接受。” 舒嘉尝了口,感觉还可以。 不过她的思绪没有被带偏,继续道:“你说起来的话……当时差的条件是环境里的意识浓度,按照你说的,那她在意识空间里,完全可以完成三次病变。其实病变就是流的阶能跳跃。” 谭千觅点点头,断言:“那她估计在里面完成了吧。” 舒嘉看了她一眼,想问她怎么确定的,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 如果谭千觅要解释,估计又要说意识空间里的一堆东西,而谭千觅本身对这些并不了解,也许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估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还是算了,她的脑子已经工作太久了,现在要放假。 第257章 谭千觅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低头认真吃饭。 饭后,谭千觅回去,舒嘉想送她下楼,被她拒绝了。 她一想也是,自己这体力和身板,是能背得动谭千觅,但要下楼,估摸着还得把她们俩都给摔了,索性作罢。 谭千觅回去后跟莫余霏说了些话,之后一睡就到了傍晚,问问舒嘉,也是刚起。 正好,再去蹭饭。 这次做饭时,她仔细记忆了舒嘉动作里的细节,准备之后自己做。 舒嘉知道后直言:“明天林笙应该回来了,她做饭很好吃的,我们俩等投喂就行,而且刷碗不用想就是我的事儿,你只用凑个人头。” 谭千觅摇头,“闲着也是闲着。” “但是你自己行动也不太方便吧。” 谭千觅给她演示了一遍,“我到时候把食材切好,辅料摆好,都放在一起,然后挪过去放进锅里就行了。而且我能走路,就是坚持不了太长时间,走个一小会儿还是没问题的。” 舒嘉不再劝说,于是就被晚上回来的林笙骂了一顿。 她试图反抗,“……她自己说可以的。” 林笙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见她主动麻烦过别人?你还提莫余霏,你个木头脑袋。” “……但是她也没不高兴啊。” 懒得跟这木头解释了,她微笑问:“你看我现在笑得高兴不高兴。” “……”那干嘛不安排人帮她?不过这话舒嘉没问出口,怕又被敲脑袋。 其实是有准备安排帮手的。第二天言律来找她时又提了一次,只不过她依然是拒绝。 “真不是残废了,既耽误人家,我自己又难受,百弊无一利。” 一次拒绝可能是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她们便不强求。 “不过您这个大忙人来找我干嘛呀?”谭千觅问。 言律正色,“我来道歉。那天晚上我是故意告诉你的,目的是逼你采取措施。” 她还没多说,谭千觅就表示理解,“没事,我猜到了。现在会好一些吗?除了王和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挡路?” 言律愣了下,而后缓慢提起笑。 “你真的可以休息了。” 谭千觅也提起和她相同幅度的笑,“我一直在休息呀。” 言律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叹息,“其实真不用的。虽然你没说什么,但是就单论你做的这些,就算是躺着不动,以后也不会缺你什么的。” 谭千觅只是笑。 旁边的谢锦打断,“停,什么意思?” 谭千觅微妙的笑顿时成了被逗笑的“笑”。 她张开双手,言律还没反应过来,谢锦就上前去抱住了她。 “我是说,我以后还想帮你们。” 她趴在谢锦耳边小小声继续说:“在我身边安排一个保镖吧,今天早上我感觉有人在监视我。但是不要和言律说,她肯定会自作主张干点儿其他事的,姐,你安排才好。” 谢锦侧头看她,低声答应:“好。” 她俩抱了这么久,言律歪着脑袋蹙眉。不是,这怎么回事? 谢锦也觉得有点儿久了,“还没好吗?” 谭千觅弯弯眼睛,“再一会儿嘛。” 谢锦只当她身边没了莫余霏,今天早上又被人监视,心里害怕。 而言律,直到对上谭千觅的目光,带着些许挑衅的目光,才了然,顿时咬牙切齿。 小崽子,嘴里说着没事,搁这儿报复我呢。 但谢锦偏偏就是纵着谭千觅,她也没办法。 回去时她问:“你不觉得她有点儿贼吗?” 谢锦答:“觉得。” “那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儿妹控的趋势吗?” 谢锦终于转头看她,纳闷:“你是不是最近忙晕了?我帮你分一些?” 言律:“……” “你看看你给她拿过去的食材,比我们吃得都好,但她那个做法分明是白搭了好原料。” “她需要啊。”谢锦理所当然答。 言律换个角度继续进攻:“你要么再看看她要的书多难找,有那人力去找书,房子都建了几所了。” 谢锦继续理所当然,“这是空余出的人,不耗费公共资源,而且她问我要的,我能做到当然要做。” “……”言律放弃了自己还没说的三四五。“我看你后半句才是主要原因。” 谢锦后知后觉察觉出来她的不爽,安慰:“我们真没什么,你要说妹控那就妹控吧,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她之前没提过什么要求,所以现在偶尔问我要点儿东西,我才想着不能不给。而且你看,她也只会找我帮忙,我如果不帮,她估摸着就自己劝自己算了不要了。” 言律一想也是,谭千觅的确没怎么麻烦过其他人,就连请谢锦帮的忙也算不上麻烦。 “是有道理,我可能就是……不太舒服,最近太忙了,好不容易闲下来,也没什么危险了,想跟你待在一起,但你总是去找她。” “这样。”谢锦点头,“下次直接告诉我就好,我调调时间。” 她们研究了一下日程表,最后各自空出半天的时间给对方。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2024年,4月22日 第126章 重逢 “我会得偿所愿的。” ——莫余霏 监视她的那个人不算高明,她行动不便才会需要旁人去抓。 第258章 第二天,护卫就把她抓出来了。 本来是打算让护卫带走,给谢锦她们管的。毕竟这只能是因为看到自己和言律往来,所以言律那些死对头来找自己的事儿了。 结果是个小女孩儿,她还很眼熟。 在护卫带走她之前,谭千觅过去,看着她的眼睛问:“他们承诺你什么了呢?” 她不答,冷声道:“要杀要剐随便。” 谭千觅叹息,想说些什么,然而眼前浮现出初见时萝卜头怯懦的模样。 算了。 当时事情那么多,还有心思改了那个王叔的记忆,让他去收养萝卜头。 现在没什么事了,整天闲得发慌,却再没了当时的冲动。 她照顾自己还费力呢,也没什么心力多管闲事。 人总是很奇怪的。 那么深的河流都游过去了,浅水洼却不愿再蹚。 可能是没了动力吧。 一切都在向前,好像只有她还驻留在原地。 她偶尔会去听听言律她们最近遇到的事情,给出一些建议,偶尔会出去看看世界的变化有多大。 蝉鸣的夏季走过了,枫红似火的秋路过了,纯白的冬天溜走了。 又一年春至,她依然一如往常。 其他人担心过谭千觅,但她的表现往往会让她们放心。 于是她们以为她放下了。 其实最初,除了她以外,也没人相信莫余霏会回来。 她也没跟别人说过她的想法。 2025年4月4日,清明节。 人类文明恢复的速度很快,此时也勉强有了个模样。 在这一天,人们组织起来,为逝去的人进行集中立碑、哀悼。 就连谢锦也以为谭千觅放下了,犹豫再三,还是在早上来询问她。 是否要立碑? 她拒绝了。 直到这一天,她们才意识到她从来没有放下。 参加完哀悼仪式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在街上随便找店吃了点,她坐着轮椅,自己慢慢回去。 分配给她的住处在一楼,谢锦言律林笙等人也在那栋楼住,挺方便的。 开门、关门、放水、洗澡……一件一件事项有条不紊地被完成。 十点多,她把轮椅停在卧室外,扶着门走进去。 腿不方便,她又不愿意把轮椅带进来,索性在房间里铺了地毯,自己进来不穿鞋,万一突然撑不住了随地坐下就是。 虽然很费清洁工,毕竟这玩意儿藏污纳垢第一名。 维生装置在床尾。 她在旁边坐下,看着里面的人,缓缓卸下身上的力气,没骨头似的趴在维生装置上。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身体越来越累,也可能是心累。但是没人跟我讨论这些了,我最近也懒得想了,就感觉很累。” “前几天降温,我身体不太舒服,就去医院看了看,顺便做了个体检。就是普通感冒,身体跟原来一样,有点儿虚,但没什么大病。”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趴着沉默了很久,久到像是已经睡过去了。 “你怎么这么慢啊。” “今天参加哀悼仪式,碰到我爸妈了。我妈又在因为我的腿跟谭建成吵架。 有点好笑,吵到最后我差点摔了,还是谢锦来扶了我,他俩压根没看见。” “我当时都快哭了,就是很难受。谢锦把他俩带走了,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最后我还可以自己住……说是他们本来准备让我搬过去跟他们一起住,可得了。” 她没再说话,这次的确趴着睡着了。 日子还是一样得过,又过了两天,四月六号。 言律最近碰到件不好处理的事情,这几天对此开的会,谭千觅都会去听听,偶尔说两句。 集思广益嘛,多几个人多几条思路。 今天上午又要开会,说是上回她说的那个方案虽然风险大,但有人去试了下,还真可行。 会议中,谢锦突然进了个二级通讯请求。 其余人一愣,以为是出什么事情了,连忙停下,让谢锦接通。 谢锦连接耳机,几秒后就挂断了,转头对她旁边的谭千觅悄声说:“维生装置被打开了。” 谭千觅愣了一下,没想到控制音量,“真的?” 谢锦无奈,但没说什么,只是点头。 谭千觅的住处安保等级很高,不存在被人非法入侵的可能性。 她的唇开始颤抖,几秒也没说出什么话。 谢锦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先回去吧。” “不,不好吧?” 谭千觅感觉自己很奇怪。 她想立刻见到莫余霏,又感觉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眼前,让她有些难以接受。她想开完会,然后怀着这种奇怪的心情,慢慢推开门。 可是她的心脏又很痒。 谢锦对她点头,眼神示意她离开。 她眼前的画面突然晃了一下,而后肌肤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 头有点儿晕,她咽咽口水,忽然从轮椅上站起来,几乎是跑了两步离开会议室。 腿支撑不了跑动,好在她的位置离门不远,在跌倒前扶住了门。她走出去,感觉呼吸困难,于是继续往外走。 会议室内,谢锦道:“没事,继续。” 其余的人不发表什么意见。 他们只知道这个人和谢锦言律有关,有时候会参会,偶尔给出一些很不可思议,但又可行的方法。 第259章 每次试图进一步了解时,无论是谁,总会无功而返。别说信息了,他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恢复建设的初期,他们也没心思起乱子,暂时还没对她起过什么歹心。再者,上面的几位似乎都跟这位有点儿关系,动她风险太大。 外面,谭千觅颤颤巍巍打开手环,点开和卧室里的通讯。 她害怕莫余霏醒来的时候自己不在,所以很早就在家里装了通讯器。 过了几十秒,在她以为没人的前一秒才被接通。 “千觅。” “莫……”熟悉的声音几乎让她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莫,莫余霏,我,你,我有个会,你先别出去,我马上就回去。”她的语言功能似乎发生了紊乱,“不是,那个会我不参加了,你别动,我很快就回去。” 对方轻轻笑了一声。 轻而缓的笑音像是羽毛,轻轻落在她的心头。 “好。”熟悉的嗓音,熟悉的纵容语气。 泪水成串滴落,她泣不成声。 “千觅。”莫余霏的声音被通讯信号扭曲,音色有些许变化,谭千觅听着略陌生,但又笃信是她。 “我要心疼死了。” 谭千觅抽噎着说,“我知道,知道,你别动,外面变了很多,你找不到路,我马上就回去。” 想到什么,她忙嘱咐:“别挂断。” 对面应好,轻声安慰她。 抬手用衣袖抿了眼泪,她刚回头要去找轮椅,就见一个护卫推了过来。 “麻烦推下楼,谢谢。”她没坚持自己慢悠悠来,坐下后道。 护卫是谢锦安排的,送她下楼后又开车送她回去,把她送到家门前才离开。 颤着手推门时,她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力气。 门背后的人拉开她推不动的门,笑着迎接她。 莫余霏看着她,温声道:“我回来了。” 她没问谭千觅的腿,也没问其他所有的不解。她第二句话说的是“我们还有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2024年4月22日至2025年4月6日 第127章 你好 “依附于既定现实的意识,竟然也可以如此朝气蓬勃。” ——a809 对于莫余霏回来,大家自然都是很高兴的。 然而过了段时间,就有人不高兴了。 言律看着收到的消息,沉默了很久。 她选择曲线救国,给谭千觅打电话。 结果不是弧线,恰好是个两来回的波浪线。 ——接通的人还是莫余霏。 “言组长?千觅在睡觉,找她有什么事吗?” “找你也行……你为什么就跟街口的喷泉过不去呢?” 言律百思不得其解,之前北辖区还在的时候,这人就跟某个路口的喷泉过不去,为此还被通缉了。现在怎么,重操旧业? 要不是她们对这人熟悉,还真认不出来是她。 连立体成像的监视器也瞒得过去,真是埋没了人才。 莫余霏长长“哦”了一声,以示了然。 她答得坦然,“建在那儿不合适,提建议不会有人听的。” “所以你就自己动手?” “对呀。” “……” “看来你们还是熟悉我,下次换个方式,你们该通缉通缉,没关系的,反正不是我这个身份就行。” “……” 沟通无果,她准备晚上跟谭千觅聊聊,让她劝劝家里人好好当个守法公民。 然而到了晚上,谭千觅知道后不仅没什么惊讶的,甚至道:“哦——这个啊,我出的主意。你们竟然发现是她了吗? 嘶——难道是因为巷子北那个监控?好像听说那个监视器的识别功能很牛,单纯的图像骗不了它。” 言律:“……你原来怎么没看它不顺眼呢,偏偏等这两天快完工的时候去。” 谭千觅理所当然道:“之前没心情关心这些嘛,不是我说,到底谁安排在那儿建一个喷泉的啊,真是设计鬼才。” “……”言律默然片刻,提醒道:“下不为例,这次就算了。有事情可以说,没必要直接上手。” “嗯嗯,明白了。” 言律:“……” 我看你一点儿也不明白。 唉,怎么有种自家孩子跟人学坏了的忧愁感。 谭千觅还真不是学坏了,她单纯就是之前没心情管这些。 摆明了提建议不会有用的,当然要选择更为合适且高效的方式来解决。 只要她和莫余霏计划好了,不暴露身份,一切都很完美。 这次竟然出意外了,下次还得再注意。 谢锦之后知道这件事,也感觉诧异,还特地来找她谈了谈,她自然是应着。 她清楚谢锦的诧异很合理,因为自己之前从未表现过对外界的攻击性,或是主动的更正欲。 同时她也清楚这不是自己突然变了,只是从前被压抑的东西,现在正在被缓缓释放出来而已。 风波已平,旧人已归。 不必再忧心耽误到什么人、什么事,她沉积着的噩梦可以见天日,莫余霏压抑的本能也可以放心探头。 她知道莫余霏从来都不像表现得那么从容,她的精神高度紧绷于每一个可执着的细节,大到目之所及的城市规划、建筑风格,小到每一步的间距、每一个物品的摆放。 第260章 只是从前自己身上的形势,不给她发作的机会罢了。 莫余霏也知晓她从不似人前表现得温软可亲,她的灵魂中有一千种谦逊与热爱,那么就有一万种偏执与冷漠。 只是这些,她从来都无人、也无处展现。 到了现在,天光千丈、水云万顷,她们才能放肆奔跑,任由风卷起身上的绷带,向后、再向后飘。 没关系的,会有对方来替你疗伤,而无需依靠绷带的压抑。 不过这些言律自然不知道,她正愁着,生怕莫余霏把谭千觅带得太坏。 几年后她就会明白,哪儿是莫余霏带坏人家,她怕是比莫余霏还“坏”上千万倍。 得亏有莫余霏牵着她的“缰绳”,她才不至于脱缰狂奔至无人之境。 到那时,言律甚至只得去找夏鱼来跟她对线。 夏鱼倒是乐得其所。 谭千觅在去通道之前把依依体内的“人类意识”移出去了,但适配的身躯到底不稳定,依依常常生病,她正需要钱,恰好言律是个冤大头。 堵这小崽子的路嘛,好说。 总而言之。 花了五六年,谭千觅才感觉积攒在自己体内的“轻”散去。 ——生命难以承受之轻。 而人类则花了十年,将属于他们的、承受了“重”的世界缝补好。 ——生命难以承受之重。 2034年3月,谭千觅开了一家诊所,她早几年就彻底脱离了谢锦等人的职业。 术业有专攻,人才辈出不差她一个,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其实与其说是诊所,不如说是一家心理咨询处,名字就叫“轻”。 莫余霏是她的第一个咨询者。 当莫余霏推开门,阳光顺着她的身影洒落时,谭千觅面带笑意看向她,控制轮椅往角落去,“请。” 莫余霏从善如流,跟随她在松软温馨的沙发上坐下。 “你好。”莫余霏没有伸手,只是对她点了下头,当作打招呼。 “你好。”谭千觅提起浅浅的笑,玻璃墙外的日光落在她眼中,衬得眸光盈盈,似有辰星。 “外面挺冷的,要喝杯热水吗?”她嗓音温和,“或者牛奶、咖啡?” 暮色降入世间时,莫余霏结束了这场咨询,她更想用“谈话”来形容。 神清气爽浑身舒畅,她起身伸出手。 她来时只是点头。 谭千觅将笑容的幅度提升,伸手。 莫余霏跟她握手,道:“谢谢,今天就到这里吧,正好八点、十九……” 她顿了下,而后一笑,“八点十九,也没关系。” 见她的确舒适了一些,谭千觅心满意足,“稍等片刻。” 她慢吞吞离开又回来,将一朵红色的花递过去。 莫余霏不解。 她笑着解释:“有时候我们得到的不该是冷言或是苛责,更该是一朵花。匪者冠以花。” 莫余霏稍稍扬眉,接过后再次道谢,随后离开“轻”。 她离开后,谭千觅把室内的灯关闭,安静浸泡在从前畏惧的黑暗中,唇角勾出一些笑意。 匪者之所以为匪,便有其原因。一切都有来处,也都有归处。 若能知悉这些原因,真正将一个人阅读透彻,想来,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让人心中发疼的苛责,而会多一些鲜艳、炙热的花。 只是这总是不容易的。 没关系,如若有了第一缕烛火,就会有第二缕、第三缕,直至无穷尽。 她不惧怕烛火背后的影。 十几分钟后,门被推开。 “千觅,回家啦。” 她笑起来打趣,“你好慢啊,我要饿扁了。” 说着,她仍合着眼,但张开了双手,不出几秒,温软的怀抱将她融化。 “哎呀这不是去找‘医生’了嘛,好了好了,走吧~” 全文完。 如果有一天你告诉谭千觅,这是一个故事。 她面上的笑意浓郁一些,却没有惊讶,像是有所预料。 也许还会好奇问你:“主角会是谁呢?大家都有可能吧,我还真想不出来会是谁。” 你说是她和莫余霏。 她愣了一下,温和深邃的笑被愉悦的笑取代。 “开玩笑吧?那这个故事的作者可真……不上道啊。” 你问为什么。 她面上始终带着的笑又换了意味,分明只是微妙的变化,但你就是能从中察觉到,她此前是礼貌,方才是愉悦,现在是深沉。 她说:“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故事,那么主角可以正义,也可以是被摧残过、所以心有桎梏的人。” “可以是言律,可以是谢锦,也可以是程程,可以是谭可,也可以是谭建成,但唯独不会是我们。” “我们复杂、矛盾、无趣、作茧自缚,且无波无澜。”她的笑温和、内敛,如同夜里清浅的月光,让你沉迷其中,不愿挪开视线。 “这不符合大多数人对故事的追求。如果你愿意读下去,那么我愿你能碰到属于自己的花。” 你说谢谢。 那么我也想说,谢谢。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于2025年4月4日至2034年3月3日 =w= 完结啦~感谢观看(鞠躬 请多多留言、评分,红豆泥阿里嘎多狗塞伊马斯 第128章 番外1 良药 第261章 ——谁说良药一定苦口? 2030年11月23日。 明天就是谭千觅的生日,莫余霏还远在另一座城市,她是被舒嘉喊来处理一些事情的,紧赶慢赶才在下午六点前处理完。 “不吃个晚饭吗?”舒嘉本准备直接送人走,得了林笙的指令后转口问。 莫余霏摆摆手,“不留了,千觅明天生日,我得赶回去。” “哦。”舒嘉低头啪嗒啪嗒就给林笙发消息,抬头从宽大的袖口中钻出几根手指摆了摆,“那行,再见。” “回见。”莫余霏戴好围巾,转头钻进寒风中。 今天没有太阳,阴沉沉的天和寒风一样不招人待见。 她吸了口气,步履匆匆往车站赶。 好在一切都顺利,车也没有晚点。晚上十点出头,她站在了家门口。 思索片刻,她没去摸包里的钥匙,而是选择敲门。 这个时间千觅一般是在客厅看书。 她想象着谭千觅趴在沙发上,小腿翘着晃来晃去,还会时不时换个姿势,一会儿侧躺,一会儿横卧,一会儿又不怎么端正地坐起来,到这时候,她的腿估计还是不怎么老实,要搭在沙发边晃悠。 想着想着,眼角眉梢就情不自禁流出笑意,归心似箭的急切也化作轻而柔的期待。 听到敲门声后,说不定还要小小声嫌弃自己事儿多,明明带着钥匙还要她去开门,是嫌她行动很利落吗? 大概会一边嫌弃,还是一边来开了门。 这天气,弄不好还要从冰箱里捞出一瓶冰水贴在自己脸上,来“惩罚”一下自己。 只是想象,某人就将自己搞得春心荡漾了。 然而过了一分钟有余,门内依旧没有动静。 难道在房间? 她又敲了敲门。 等了几分钟依然没有动静。 巨大的恐慌将她裹挟,去摸钥匙的手也忍不住颤抖。 丰富的想象力能让她动不动就颅内高潮,也能让她因为一点风吹草动而担惊受怕。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滞了。 房间里是黑的,千觅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睡觉,就算睡觉,也绝对不会关灯,更何况自己还没有回家。 呼吸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齿轮一样,一卡一卡的进行着,喉咙与胸腔都在颤抖。 怎么可能? 千觅不可能出去的。这个时间节点,而且甚至没有告诉自己…… 大脑不停地恐吓着她脆弱的心脏。 所有的表情与房间内的光线一般,陷入沉寂。 数不清的杂乱思绪奔腾而出,她无法处理,控制着这副仿佛不再属于自己的躯壳寻遍了整个房子,也没有找到人。 谭千觅真的不见了。 “嘟嘟嘟——” 电话也没人接。 她又去检查所有的通讯工具,确认的的确确没有收到谭千觅的短信。 膝盖一软,她滑坐到温软的地毯上。 那是为谭千觅准备的,方便她腿受不住了、累了,能随时坐下。 手指碰到地毯上柔软的绒毛,这想法让思绪更狂乱。 惊喜? 不可能。 最近没有任何迹象能表明千觅要做什么特殊的事。 她强行压下那些管控不住的思绪,给言律等人发了消息,而后去调监控。 暂时没有人回复。 监控只显示谭千觅主动出门了。 她枯坐半晌,忽然想起什么,冲进书房中,在书架最下层的暗格里找到了一块特殊用途的移动硬盘。 最后再找了一遍,又联想了任何谭千觅有可能会消失的原因,确认的确出了意外后,她把硬盘插进电脑中。 十分钟后,她打通夏鱼的电话。 “喂,莫余霏?干嘛?” “千觅在你那儿吗?”她的语气和平常差异不大,只是听起来有些平。 夏鱼又不是谭千觅,哪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不明所以嗯了声,“在啊,怎么了?我刚把她接走没多久。” “你们在哪儿?”她问完,又补充一句:“我回家之后发现她不在家。” 元明区东街301号。 “元明区东街301号。”夏鱼倒是答得利落,“你过来吧,正好我晚上就不用送她回去了。” “好。” 电话挂断,莫余霏开车驶去。 等红绿灯的间隙,她失去聚焦的眼神落在空中,思绪弥漫过理智的山岗。 这是第一次谭千觅没有告诉她去向。 或者说,这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谭千觅在哪里、在做什么。 这本身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等她仔细回顾时发现,还真是这样。 有意无意的,谭千觅总会让她知道自己在哪儿,在做什么。 她被宠坏了。 她感到失控。 可她又明白也许只是千觅遇到了出乎意料的事情。 但…… 会不会是她厌倦了,厌倦了什么都要事无巨细、想方设法告知自己。 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她们并不是不可分割的。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如若没有见过太阳,那她尚且还能忍受黑暗。 可经历过漫天花落的四月春光,哪里还愿意重新步入寒冬? 一念生万念,诸多想法压着理智,又被理智束缚,就此在脑海中拉扯。 第262章 绿灯亮起,她收敛神思,亦或者说是收束思绪,安静而认真地开车。 元明区东街301号,行车半小时就到了。 只是一个普通的院落,她拉开车门,透过漆黑的铁栅栏,看到里面昏暗灯光下静坐的人。 熟悉的身影抹去了大半的杂思,她松了口气,敲门进入。 是夏鱼来给她开的门,低声说:“谭千觅派出去的人找到刘毅磐了,尸体就在这家人地下埋着,你知道他吧?” 莫余霏又松了一口气,“知道。” “我去吃口饭,你看着点她。”夏鱼仍是把谭千觅当成不能自理的小孩儿似的,嘱咐了一句才离开。 莫余霏点头,朝那个人影走过去。 明亮的灯光被拘束在旁边的房屋中,院落中只有昏暗的光线。 泥土被翻开,骸骨屈居其中。 旁边有一副临时支起的桌椅。 谭千觅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有人来,转头看到是莫余霏,她愣了一下,“你提早回来了?” 莫余霏露出微笑,“嗯,总不会在外过夜的。” 谭千觅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莫余霏自己搬了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也没有开口。 让这沉默与漫天的昏暗天光作祭,愿骸骨上曾栖息的魂灵安康。 几分钟后,莫余霏欲言又止,倒是谭千觅先开口了,是略带怅惘的语气。 但也不浓,像是落在桌椅上的尘埃一般,依附着这情景浮现出分毫。 “五年了,其实不太想找到他。” “没有消息至少说明还有希望。”莫余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指尖落在她耳畔,久久没有挪开。 谭千觅一笑,“希望不希望的,谁说得准。” 她又看向坑中的骸骨,轻声:“等会儿就有人来处理了。” “葬在城北墓园中吗?” “嗯。” “一直在找吗?”莫余霏犹豫着,到底没有把后半句话讲出来。 ——我怎么不知道。 “是啊。”谭千觅收回目光,忽然稍偏了偏脑袋看向她,问:“怎么了吗?” 不然怎么会单单这么问。 “只是感慨。”莫余霏没将自己那不太正常的心理露出水面,转而寻了别的借口,“这么久了,得是多长情。” 谭千觅失笑,“长什么情,没有情,只是路过了他的人生,不记下来总归有点儿可惜。” 莫余霏没有再讲话了。 没多久,夏鱼回来,后面还跟了几个着制服的人。 目送他们离去,又和夏鱼寒暄几句,莫余霏带她回车上。 啪嗒—— 车门刚合上,莫余霏正在系安全带,身上忽然覆了一片影。 她下意识抬手扶稳谭千觅的腰,免得她失力。 上方传来一声轻轻的笑。 光线本就昏暗,谭千觅又压在她身上,视线中就更模糊不清。 “好贴心啊莫莫。” 莫余霏不吭声,呼吸有点儿乱。 二人就差鼻尖碰着鼻尖了,凌乱的呼吸自然也被人察觉了去。 又是一声笑。 莫余霏还是不吭声。 压迫感低了些,谭千觅伏在她身上,呼吸落在她脖颈。 “赌气吗?”谭千觅含着笑意问。 莫余霏猛然反应过来,这一问一个不吭声,可不就像是赌气嘛。 “哪有。”她反驳,顺手把身上那只泛凉的手塞进自己口袋,“下次出门要戴手套。” 谭千觅还是说:“好贴心啊莫莫。” 莫余霏张口,在她耳廓上轻轻咬了一下。 盈盈的笑在车中飘荡。 “不好意思嘛,当时情绪有点儿起伏,加上你明天才回来,一时间没想起来告诉你。” 谭千觅果然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莫余霏轻轻嗯了声,满腹的话语止不住翻涌,最后只嘱咐:“下次跟我说一下啊,多担心。” 谭千觅笑一声,“知道啦。” 莫余霏瞥她神色,没有再多说,而是小声找补:“至少这种出门的,要让我知道你在哪儿啊。” 谭千觅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而后坐回去,摸出被遗忘了一段时间的手机,翻翻找找,终于从和舒嘉的聊天框中找到了一个软件包。 “喏,定位,在你那边也装一个吧,能看到我在哪,还有一些录音啊什么的权限,你要想开就开了,不过可能会有点儿……嗯,尴尬,万一我嘟囔个什么你也听得到,那……嗯,算了,你想开就开了。” 莫余霏愣怔,谭千觅笑笑,继续念叨:“出门的话,应该是会带手机的。之前找舒嘉姐做的,还没告诉你。” 莫余霏回过神来,看着被塞到手心里的手机,眨眨眼,转头看着谭千觅的眼睛。 恍然在昏暗的夜色中看到了太阳。 “不太好的。”她声音略干涩。 谭千觅稍挑眉,从自己领口中拎出之前莫余霏送她的项链,一句话没说,但其下之意不言而喻。 莫余霏眼神一颤,“你知道啊。” 项链里有芯片,功能远多于定位。 这比十几年前谭建成做的更过分,她知道。 加上谭千觅也一直很让她放心,所以其实很少用。 但她还是装了。 哪怕不经意间想起时会谴责自己。 第263章 谭千觅眼神一晃落回正前方,回收的弧度如涟漪般荡漾。 一句话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肩膀一热,换成旁边的人抱上了她。 莫余霏埋在她肩颈中,忍不住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哼声。 谭千觅眼睛弯成了月牙,抬起右手摸她的头发,逗小孩儿似的,“莫莫乖。” 莫余霏哼唧,“这样会让我得寸进尺的,已经很恶劣了。” “那要戒断吗?”谭千觅笑盈盈反问:“还是做什么心理治疗?” 莫余霏低声:“强行戒……断,应该也可以的,这本来就不正常,我知道自己有点儿问题。” “你觉得我不知道吗?”谭千觅仍挂着温和而轻盈的笑,反问。 莫余霏当然知道她知道。 她看向谭千觅,眼中的光被昏暗的光线浸染,随着主人眼睫的颤动,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谭千觅欣赏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我哪儿舍得,这样就挺好。” 莫余霏如何能不心动。 她忍不住追问:“我甚至也害怕我哪天失控,你不怕吗?” “我失控了你也不会失控。”谭千觅很信任她。 此前病变期间,莫余霏的心理状态应当比现在要差得多,但那种境况下却从来没影响过自己、影响到外面那堆所谓正事。 她比任何人都信任莫余霏束缚自己的能力。 “你已经在束缚自己了,我又何必加强这种约束,不如放纵。” 莫余霏沉默许久,才说得出一句,“可是良药苦口。” “嗯哼。”谭千觅也知道这种情况大概做治疗才是正解,但是,就当作她们不正吧。 她凑过去和莫余霏接吻,含糊道:“那如果我不苦呢。” 莫余霏含含糊糊改了口:“谁说良药一定苦口,合适就行。” 谭千觅轻笑,笑音也闷在唇齿间。 旖旎蔓延到空气中,似乎连寒冬也成了暖春。 “笃笃——” 车窗忽然被敲了敲。 夏鱼纳闷:“还没走呢?督察队都走了。”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