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神主播又来更新怪谈版本》 第1章 《超神主播又来更新怪谈版本》作者：浩然天风【完结】 文案： 回家路上，君不犯收到了鬼怪直播间的邀请短信。 短信很长，君不犯耐心看完，然后回复了俩字母：td。 下一秒，那个玩不起的系统便将他生拉硬拽进了新手副本，从此，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包括但不限于—— 接投诉电话时给不讲道的客户发老板联络方式（√） 回家过中秋但父刺母啸（√） 到老宅祭祖把祠堂炸了（√） 用系统做id在网络世界大发神经（√）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后来，观众老爷们发现，君不犯每进一个怪谈，该怪谈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bug，从难度系数到任务缺陷再到鬼怪投诉，不一而足。 系统被迫成为年纪轻轻就秃了头的悲哀程序员，追在他屁股后面更新版本程序。论坛里的bug帖一月之间暴涨上百条记录，迎头赶上过去好几年的数量，可谓硕果累累。 但这不是他的极限，而是系统的极限。 再后来，观众老爷们才知道，原来帖子里之前的bug也是他的手笔。 不仅是bug，从过去到现在，他还留下了他们难以望其项背的传奇。 …… 那年夏天，最炎热的季节，鬼怪直播间登录君不犯的手机。 这也是系统此生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选自《论坛编年史狗系统的坠落》 阅读指南： 主攻，满级美攻x顶级boss受，受切片，存在失忆梗。 中式恐怖本，偏剧情加解谜，偶尔营造氛围，没有多少民俗元素。 内容标签： 强强 无限流 直播 轻松 主角：君不犯，虹（日虹） ┃ 配角： ┃ 其它：主攻，无限流，中式恐怖 一句话简介：系统：我说话难听先掐麦了 立意：积极面对困境，解决困境。 第1章 欢迎来到鬼怪直播间 八月，未缘市最严热的季节。 阳光炙烤着柏油马路，发出刺鼻难闻的味道。若是蹲在地上仰头看，还可以看见半透明的、微微扭曲的热浪。 这种近乎实质化的高温一向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叫苦不迭。然而每到通勤时间，大街小巷依旧会挤满人潮车流，这样的温度似乎并不足以撼动城市的正常运转。 君不犯一手捏着冰棍，一手将两包常吃的话梅糖揣进口袋，走出小卖铺。 街对面是林立的高楼，犹如钢铁丛林般在阳光下反射着森然银光。 而他站在外观颇有些年头的狭窄铺子门前，穿着二三十一套的衬衫加长裤，衣摆扎紧，收束出利落优美的腰线，勾勒得身形修长，仿佛一尊精雕细琢的塑像。 老板从柜台后探头：“少年人，最近天气热得很，医院里都塞满了中暑的人，听说还有几个被热死的，没事不要在街上溜达，快回家去吧。” “谢谢提醒。”君不犯点头。 他单手插兜，面无表情地走进日头底下，阳光照着他英俊的脸，皮肤白得好像能反光，一路走去，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步行走到小区门前，君不犯将冰棍棒扔进垃圾桶，忽然感觉兜里手机震了一下。 他诧异扬眉，这手机是新买的，完全保持出厂状态，不仅没下载初始应用以外的app，连带着手机号也换了新的，通讯录里空空如也，基本上除去运营商，不会有新消息发到他的手机上。 难道是欠费短信？ 君不犯摸出还没来得及设置密码的新手机，往上一滑打开，状态栏里静静躺着一封新短信。 发信人不是运营商，而是一串乱码。 是的，发信人号码甚至不是数字，而是乱码。 君不犯淡漠的眼底闪过一丝兴趣：“是哪家诈骗公司又开发了全新业务？” 说着，他点开短信。 “当！——” 几乎是同一时间，君不犯耳边骤然响起浑厚的钟声，如同寺庙里的晨钟，却不带丝毫空灵的禅意，只让人感觉毛骨悚然，仿佛有冰针似的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刺喇喇地疼。 别说现在是大暑天，就算在未缘市最冷的时候，君不犯都没有过这种体验。 他眯起眼，端详屏幕上的短信。 ——尊敬的君不犯先生，恭喜你被鬼怪直播间选中，成为一名惊悚主播！（转圈撒花小鬼） ——本直播间将为各位主播提供最美丽的城堡古宅，帮助你们结识最热情的土著民众，让你们有机会欣赏最精妙的艺术品，以及得到最好用的道具。（大拇指小鬼） ——进入鬼怪直播间专属副本，你们可以通过直播获得热度值，热度值越高奖励越丰厚，达到一定等级后还将开启[商城]，兑换更多物品！（抱宝箱小鬼） ——当然，前提是你们能够战胜所有困难，成为最后的赢家。（病娇微笑小鬼） ——现在是现实世界八月二十二日，正值酷暑时节。请被选中的主播们带着boss为你们争取来的初始福利，开启全新惊悚冒险直播之旅吧！（加油小鬼） 耐心阅读完短信内容，君不犯失望摇头，弧度极小地撇了下嘴。 原以为是骗子们系统升级了要给他整个好活，结果这个新活还不如“我，秦始皇，打钱”来得有趣。 他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皮，手指轻触键盘回复两个字母：td。 第2章 接着把手机揣回口袋。 然而下一秒，手机再次震动，这次震得非常厉害，似乎还带了电流。 君不犯“嘶”一声摸出手机，屏幕自动亮了，状态栏里依旧躺着那串乱码，底下是一串黑体加粗的省略号。 嚯，这表情包仙人还有意见了？ 君不犯冷笑，正想顺着对方的意与他再过两招。可手还没有点到短信，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就促使他猛然抬头，凌厉的眼神扫向四方。 夜幕四合，头顶的万里晴空不知何时被孤月疏星替代。身旁的马路、小区、商店等等建筑也全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快速升腾的浓雾，以及一条横在身前，两端笔直没入迷雾的长街。 街上除了君不犯空无一人，对面则矗立着一栋破旧的写字楼，六层高，形制陈旧，看上去可能连电梯都没有安装。 现在已经是深夜，写字楼内依旧灯火通明，楼外笼罩着一层稀薄雾气，隔着一段距离他都能感觉到那种冰冷怨毒的气息。 君不犯摩挲下巴，刚沉下去的兴致又翻涌上来，咕哝道：“这么晚还在工作，这些雾气不会是打工人的怨气吧？” 如果真的是，看雾气的量，养活十个邪剑仙不成问题。 正想着，君不犯的手机突然自动浮上半空，屏幕闪了两下，跳出俯瞰视角的直播界面。 新的提示弹出：尊敬的主播，您已触发“新中式恐怖分类”新人任务“加班惊魂”，请在十分钟内回到您的工位，接取主线任务，超时将被抹杀。 跟提示一起出现的还有稀稀拉拉的弹幕。 ——嚯！鬼怪直播又来新人了！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我赌他活不过十分钟！ ——加班惊魂？新手副本刷新了吗？我怎么没看过这个副本的直播间？新中式恐怖分类又是什么？ ——主播是个大帅哥，希望他一会儿死得有美感一点。 ——没人赌他能通关？那我赌了。 ——人可以有梦想，但不能痴人说梦。 ——信他能通关还是信我敢赤石？ ——前面的，我要是信了你真能赤吗？ ——我靠！骗吃骗喝派又来了！快快快！叉出去叉出去！ 弹幕一条一条掠过，什么内容都有，俨然将弹幕池当成了大型多人聊天室，顶着打字延时聊得不亦乐乎。 君不犯眼皮动了动，没有试图引起弹幕主人们的注意，也并不打算制止一路张牙舞爪地跑偏的话题。 目光从弹幕上移开，落在屏幕右上角不断跳动的邮件图标处，他伸手戳了一下，新邮件展开： 尊敬的主播，您的随机初始福利已到账，正在传送——传送完成。 随着邮件自动关闭，一样物体从半空落入君不犯手中。 他拎起来一看，一副镜片比老板的心都黑的墨镜。 看到这个“福利”，原本已经安静下去的弹幕再度激增，比起刚才的嘲笑唱衰，这回倒是整齐划一——一水的666。 ——系统是要培养一个盲人主播吗？（狗头） ——难绷，系统终究还是被上个月的连环bug搞颠了。 ——你们别这么悲观，往好了想，系统说不定是想让这小帅哥死得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呢？毕竟墨镜一戴，他的眼睛连感光都悬，踩中陷阱原地爆炸只是时间问题。 ——前面给系统说好话的一条几毛钱啊？有钱一起赚！ 君不犯仍旧没搭这帮嘴欠得飞起的乐子人，正仔细端详墨镜。 这时，系统提示阴魂不散地再次响起：尊敬的主播，距离您任务失败还有九分钟。 见状，他当即把墨镜往脸上一扣，迈着六根清净的步伐走向对面的写字楼。 探究鬼怪直播间、新中式怪谈是什么东西，是平安离开这里之后才该思考的事，无论他信不信邪，事实都摆在面前。他必须先照系统提示行动，等脱离死亡倒计时后，再想办法掌握主动权。 君不犯思忖着，将墨镜调整得严丝合缝嵌在脸上。 下一秒，他的视野不暗反亮，目之所及的景象被映照得纤毫毕现，甚至能望进雾气内五米深度，可惜里面暂时什么都没有。 同一时间，两块镜片下分别浮现出两个词——透视、解析。 君不犯放慢脚步，试着将视线集中到“透视”上，视野瞬间被纵向拉长，穿过写字楼，落在其后方的迷雾上。 他再将视线转向“解析”，视野又快速缩短放大，将写字楼大门的材质分析透彻后呈递到他眼前。 写字楼大门：怪谈世界“家具城”出品，属于旧式家具系列，材料为普通阴红木，长期使用可以增加撞鬼几率。 君不犯扬了扬眉。 这东西虽然外形不靠谱，但功能意外的刁钻好用，在合适的时机用到合适的地方，说不定可以帮他无伤通关。 想到这里，君不犯刚好走到写字楼门前。 大门开着一条可供单人通过的缝隙，他侧身避开生锈的门沿，轻巧进入，鞋底踏上楼梯间的水泥地板，发出森冷的回声。 头顶的声控灯倏然亮起，驱散君不犯来不及细看的黑暗，眼尾余光里同时掠过一线阴影，他追着望过去，只在墙角看见一个花盆。 盆里的泥土被人从中挖开，残存的植物根茎扒着坑边的湿土，断面还是湿润的。 君不犯没有上前，却启动了墨镜的“解析”功能分析花盆、土壤和那些根茎的材质。 第3章 不到一秒，结果便映入他的视网膜： 这是一盆被挖走发财树的办公室景观盆。 发财树被挖走了？ 君不犯的表情略显古怪。 未缘市地处南方，风气偏保守，各行各业都保留着很多不成文但人人遵守的规定，其中一条就是几乎每个企事业单位的办公楼层里都会放一盆发财树、招财草之类的盆栽。 放了不一定招财，但不放肯定出事，久而久之，这个习俗甚至变成了最有效且被所有人抵制的一种商战手法。 据君不犯所知，上个月就有一间濒临破产的工作室的老板，用开水浇死了前合作商老板办公室内的发财树，因此让对方损失了一桩即将谈好的生意，赔了一大笔钱。 君不犯对绝大多数的封建习俗嗤之以鼻，唯独这点，由于身边的案例太多，不得不将之归于未被人类解锁的高端科学论，然后深信不疑。 “加班惊魂”怪谈既然降临在未缘市，自然也要遵循这里的规矩风俗。这样一来，被挖走的发财树可能就会是个重要的细节。 系统提示：距离您通关失败还有八分钟。 君不犯收回目光，将这点记下，随即快步向楼梯走去。 可登上两级台阶之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这栋写字楼有六层，每层至少四个办公区，哪一个……是他所属的公司？ 第2章 加班惊魂（1） “啪嗒”一声，灯灭了。 君不犯从思绪中惊醒，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抬脚重重跺下，响亮的叩击声重新震亮声控灯。 灯光扩散的瞬间，他的余光再次捕捉到一线阴影。这回他反应极快，扭头的刹那激活墨镜的“解析”功能，险之又险地揪住了阴影的小尾巴。 分析结果三秒钟后浮现： 影诡，低阶鬼怪，形如瘦影，双臂呈刀状，锋利无匹。喜欢藏于黑暗中，速度、力量都是成年男性的两倍大小，攻击方式多为从身后偷袭割喉。 君不犯看了眼头顶昏黄的灯泡，又跺了一脚。 不知道自己的公司在哪层哪间，十分钟倒计时又跟催命似的在背后碾，他只能继续往楼上走，并且加重脚步，确保上楼途中灯不会突然熄灭。 可能是他的脚步声引起了还在楼里加班的职员们的注意，没等他主动找过去套话，二楼的楼梯转角处便探出一颗脑袋，是个扎着丸子头的年轻女员工。 看到君不犯，她清秀的面庞露出喜色，身体往外又探了一点，露出白色的立领衬衫，以及别在锁骨右侧位置的金色工号牌。 不知是角度原因还是光线太暗，君不犯看不清她工牌上的名字，只能隐约看见“集团”两个字。 “是你啊！出去这么久，你可算回来了！”女员工用力向他招手，“快过来！一会儿经要来检查，你赶紧回工位吧！” 女员工露脸后，有些冷清的弹幕顿时又变得热闹起来。 ——喔！漂亮的小姐姐在召唤你呢！帅哥快过去啊！ ——新手任务就是好，找个工位都有提示。 ——这小姐姐探头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不过她的身体这么倾斜着不会不舒服吗？ ——新手任务不都是在单人副本中进行吗？这位是npc？ ——铁npc啊！ 弹幕里群魔乱舞，有人推测女员工是系统给的提示，不少人则跟风起哄，让君不犯赶紧过去。 完成找工位的前置任务，才能开启真正的主线，他们嫌爬楼梯太无聊，要看点更刺激的。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吵闹，君不犯都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不远处墙后探出的半截身体，片刻后，他竟然还往下退了一节台阶，在跺脚震亮声控灯的同时扶了扶墨镜。 “这位女士，我们认识吗？”他声线低沉，质感清冷，在这狭窄的楼梯间放慢语速说话，甚至带起了立体环绕的音效，瑰丽得令人毛骨悚然。 女员工歪头：“你在说什么呀？我们不是同事吗？” 说着，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你赶快过来啊！我们还有好多活儿要干，再耽误时间，被经抓住擅离工位可是要扣钱的！” 弹幕众人：…… ——……靠，这就是新中式怪谈的真谛吗？ ——深夜加班，擅离工位还扣钱……太中式了，太怪谈了。 ——小姐姐顿时不漂亮了呜呜呜呜…… 君不犯不会弹幕，也不为所动，捏着墨镜框往上一托：“你说我们是同事，应该知道我眼睛的事吧？” 女员工笑意一滞，仿佛这时候才想起来好好打量他。 站在第三级台阶上的青年身形颀长，面容虽然被硕大的镜片掩去大半，却依然能从绯红的薄唇与形状优美的下巴上窥得他相貌不凡，拒人于千里的冷淡气质也为他添了几分别样气韵。 女员工的眼神在墨镜上打转几秒，灿烂笑容再度浮起：“当然！要不是你的眼睛不能见光视物，又怎么会在晚上还戴着墨镜呢？” “嗯。”君不犯点头，伸手在半空做摸索状，“我这样不太方便上楼，你能下来扶我一把吗？” 女员工笑脸一僵。 “怎么了？”君不犯学着她的样子歪头，“你再不来扶我，被经抓住我们两个摸鱼，可是要扣钱的。” 被反将一军，女员工明白自己暴露了，但还是负隅顽抗道：“呃……你刚刚都能自己下去，为什么现在不能自己上来呢？” 第4章 “我是盲人，下楼容易，上楼就难了。” 君不犯说着，抬头看了一眼作势熄灭的声控灯，装都懒得装，直接跺脚延长时间，看得女员工嘴角直抽。 确认猎物不会乖乖走上砧板后，女员工也不演了，五官扭曲出怨毒表情，发出阴恻恻的笑声。 “你不过来，我不会让路，你就在这儿呆着直到倒计时结束，死去吧！” 它自以为说了一句很有威慑力的威胁，却没有在君不犯脸上看到意料之中的惶恐不安。 相反，这人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好看得让人……不，让鬼心惊肉跳的微笑。 君不犯扫视着墨镜解析出的鬼怪资料，薄唇轻启：“半身鬼，超低阶鬼怪，因腰斩而死，怨气凝结成鬼，鬼体不全，只有上半身。” 女员工的表情缓缓凝固。 “你只有半截身子，唯一的攻击方式就是吸引不知情的人靠近，用自己残缺的躯壳吓唬他们，等他们昏死过去，再想办法将他们腰斩。用这种方法杀死十个人后，你就能升级为中阶鬼怪，系统也会给你奖励，奖励为你的另外半截身体。” 君不犯一边说，一边抬脚上楼。 “但只要你吓不到我，你的攻击手段就对我没用了。” 望着眼前步步逼近的男人，女员工几乎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吓人的鬼，忍不住面露惊恐，连滚带爬地退回墙后。 君不犯当然不可能让它这样跑了，脚下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连跨九层台阶，抓住它脑后的发包一把将它扯到跟前。 弹幕麻了。 ——嘶……扎着丸子头的我头皮幻痛！ ——虽然你的反转没能让我惊讶，但你徒手抓鬼头发的举动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大哥你是怎么敢的啊，那是鬼啊！就算是只有吓人一种攻击方式的弱鸡鬼，那也是鬼啊！你就这么大大方方把自己的手伸出去了？ ——我很好奇，这帅哥是怎么知道小姐姐……呸！半身鬼的信息的？狗系统又出bug了？ ——新人福利吧？ 弹幕池又热火朝天地聊上了，君不犯照旧一眼不看，抓着半身鬼的发包将它朝跟前又拖了拖。 这时他才发现，墙后面根本不是正常的二楼办公区，而是一堵封死的墙，侧边凹陷下去的缝隙正好跟楼梯这侧的墙面形成一个隐蔽的夹角。 半身鬼就藏在夹角里，齐腰而断的身躯近距离看更加触目惊心。腰部断口并不平整，有许多凹凸起伏的神经、肌肉、骨骼结块，死气沉沉地微微蠕动。血管呈暗红色的枯死状，在断骨下方摇晃，跟软塌塌的肠子缠在一起，十分可怖。 “啊啊啊啊——” 半身鬼头颅后仰，一双充满惊骇的眼迎上君不犯硕大的墨镜。 “你、你想干什么？”它再没有之前的嚣张气焰，眼泪都快吓出来了，呜呜咽咽地问道。 君不犯一挑眉，它又打了个嗝，把哭声咽了回去。 “照你刚才的说法，你知道我的前置任务是什么？”君不犯问。 半身鬼咽了咽口水：“知、知道。” “我的工位在哪里？” “这个……” “不说的话，”君不犯的目光透过镜片，寒浸浸地刮过她的脖颈，“我就把你头切了。” “……” 半身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在这胆小鬼吓到口齿不清的指引下，君不犯拖着它一口气跑上了六楼。 这层楼空无一人，却灯火通明。四个办公区被完全打通，连成一个，其中安置着上百个工位，如同棋盘上整齐而密集的格子，即使每个工位的电脑后方都贴着工位使用者的名字，君不犯一时也很难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 “指路。”他晃了晃半身鬼的头。 半身鬼哭得直打嗝，说不出话，只得忙不迭给他指了一个东边角落的工位。 君不犯快步上前，在系统“您距离通关失败只剩30秒”的提示音里确认电脑后贴着的是自己的名字，然后以最快手速按下主机上的开机键。 “嘀——” 屏幕上亮起开机提示，系统安静片刻，才不情不愿地播报：尊敬的主播，恭喜您完成前置任务，请在电脑开机后领取本怪谈主线任务，祝您玩得愉快。 君不犯在心里面无表情地啐了一口。 半身鬼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那个……您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听听这用词，“您”，多么礼貌。 不愧是出生在礼仪之邦的鬼。 电脑开机还要几十秒，君不犯从头到腰仔细打量了半身鬼一番，那凌厉的眼神犹如自带庖丁解牛神技，半身鬼恍惚以为自己已经被他解剖了至少十回，瑟瑟发抖。 但君不犯毕竟不是什么魔鬼，没有真把它切片研究的兴趣，只是从它身上摘下了那块金色工号牌。 “你浪费了我好几分钟的时间，差点害我任务失败，这个就当补偿了。有没有意见？” 半身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没有。宝物赠英雄，它就该是您的！” 君不犯松开手：“快走吧。” 半身鬼立马圆润地蹿向楼梯口，一路俯冲回了自己的安全区。 君不犯坐到办公椅上，捏着工号牌凑到眼前。 这块颇有些分量的金属片上刻着两行字： 灵魂美食集团研发部。 第5章 日虹。 “日虹？是工号牌持有者的名字吗？” 君不犯说着，眼前的电脑忽然亮起白光，开机成功后自动跳转某个企业员工内部专用软件，蓝色顶框上赫然浮现出一行字——灵魂美食集团客服部。 他看看屏幕又看看工号牌，眯起眼睛。 软件界面被一条竖线分成左大右小两部分，左边是功能区，右边是任务区。 此时，任务区内显示有新讯息下达，君不犯挪动鼠标点开，主线任务内容跃入眼帘。 ——尊敬的主播，恭喜您完成新手怪谈前置任务，以下是您的主线任务内容！（捧花束小鬼） ——8月23日凌晨一点，集团总部收到客户投诉，称集团最新上市一款食品被检测出有害物质超标，要求集团道歉并赔偿。经管人员讨论，集团将在三个工作日内全面回收和销毁已经生产、出售的相关产品，与此同时，公关部与客服部必须全力配合做好相应的解释工作。（严肃脸小鬼） ——您是集团旗下分部客服部的一名工作人员，因为这个突发事件被迫深夜回公司加班。请您在早上六点之前接听至少十通客户来电，安抚客户情绪，降低投诉率。（认真小鬼） ——接通次数不满十次，主线任务直接判定失败。最终奖励由完成度决定，投诉率越低，完成率越高。百分百的投诉率不会判定任务失败，但主播也将失去所有奖励，并且下一个怪谈难度必定是新手副本的十倍。（捧脸无奈小鬼） ——温馨提示：任务正式开始时间为凌晨一点整，请主播在此之前换上抽屉里的工作服和佩戴工号牌，以免接听客诉电话途中发生意外。（笑眯眯小鬼） 阅读完全部内容，君不犯扫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0：59：05。 他快速拉开办公桌下唯一一个抽屉，里面静静放着一件红色拉链外套，旁边是同色的塑料工号牌。 第3章 加班惊魂（2） 看着君不犯面不改色地套上那件血红色外衣，弹幕背后的观众老爷们直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兄弟们，我确认一下，我刚才不是在做梦吧？这哥们儿是不是逼着鬼怪给他带路还把鬼怪吓哭了？ ——“不说的话，我就把你头切了”——嗯对，他就是这么吓的。 ——哪里来的顶级狠人？路子这么野的吗？ ——要我说还是那只半身鬼太菜，换个别的鬼他估计就不行了。 ——前面的懂哥我认识你id，你就是论坛那位著名的“反买哥”！ ——什么反买哥？哪路神仙？ ——就是开帖压新兴榜十大主播人选，最看好的十位死的死伤的伤，踩到泥里的十位八个上榜，还有两个登上热度总榜的那位。 ——靠，这是唯一真神啊！ ——懂了，这个新人主播有单杀更强鬼怪的实力！ 君不犯拉上拉链，调整好工号牌的佩戴位置，在最后十秒的准备时间里从电脑背后翻出一台红色座机，严阵以待。 凌晨一点一到，座机立马发出尖锐刺耳的躁鸣，他离得最近，首当其冲，耳膜上传来快要被穿破的痛感。 寻常人这时候就该快速拿起话筒，从根本上解决痛苦，君不犯却不然。 他选择双手捂住耳朵，凑近座机上方的显示屏查看来电号码。 跟进入怪谈前收到的短信一样，这串号码不是数字，而是乱码，每一个字母都像浸过血一样猩红狰狞，令他隐隐头昏反胃。 是怪谈特有的精神污染吗？ 只是一串号码都让他这么难受，真接了电话还得了？ 君不犯眯了眯眼，突然伸手摸向制服下方的上衣口袋。 ——精神污染！新人第一次下副本就碰上了精神污染！狗系统又出bug了？！ ——bug哥你悠着点，别碰到点不合的就喊bug，当心被封号。 ——这个怪谈难度不太合吧，新手副本之前从没出现过精神污染啊！ ——而且这浓度快赶上c级正式副本了，很多老油条都没下过几个c级本，狗系统居然拿来为难一个新人？ ——不这样，怎么体现我们反买哥的毒奶威力呢？ ——什么？反买哥在这个直播间？那没事了。 ——那没事了。 ——那确实没事了。 ——等等，你们看主播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 ——我他爹的……话梅糖？！ 君不犯倒出两粒话梅糖含进嘴里，酸甜涩口的味道在口中炸开，刺激得他舌根微微痉挛紧缩，与此同时，他的精神也为之一清。 他用两边后槽牙咬住两颗话梅，褪去糖霜的干果酸味渐浓，渐渐淹没反胃不适感。 趁此机会，君不犯拿起话筒递到耳边，一边点开任务区的新讯息，一边张口就是熟练的客服话术： “欢迎致电灵魂美食集团，我是112号客服，工号12121，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被他的专业整沉默了，弹幕也沉默了。 ——没干过十年客服模仿不出这么伪人的腔调。 ——太过真实，我已经在挂电话了！ ——等等！重点难道不是他居然这么快就适应了精神污染了吗？好强的体质！ 君不犯听着话筒那边死一样的寂静，并不心慌，反而抓紧时间将新讯息扫了一遍。 第6章 这是总部下发的“食品安全事件”简要介绍，内附安抚客户的几种话术，应该是公关部连夜赶的，有几种特别不像人话，属于照着说能被客户顺着电话线爬过来打死的那种水平的垃圾。 更恐怖的是，怪谈里的客户是真的可以顺着电话线爬过来杀人的。 其实，这件事虽然严重，但处起来不算困难。 灵魂美食集团在六天前上架了一款名叫“状元乐”的儿童饮料，号称富含多种珍稀微量元素，能够帮助生长期的孩童大幅开发身体潜力，变得更强壮、更聪明、注意力更加集中。 然而状元乐刚刚上市，连宣传都没来得及铺开，只卖出二十箱，就被家长拿着检测报告举报到了食品安全管局。 报告显示，状元乐中并没有加入灵魂美食集团宣称的珍稀元素，反而存在多种有害物质。十二岁以下的孩子长期饮用，将有致癌、致残等风险，而十二岁以下的孩童正是状元乐的目标客户。 举报一经核实，灵魂美食集团的股价暴跌，集团总部和各个分布投诉电话接到线路爆炸，这也是君不犯今夜“加班”的原因。 这个事件造成的社会影响十分恶劣，所幸购买了状元乐的人极少，只要及时止损，就能挽回声誉。 总部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比起现实中某些沉疴难治的食品安全问题，屡犯不改的头部企业，怪谈世界里的食品集团居然靠谱多了。 君不犯这么想着，话筒里忽然响起“沙沙”声，像是软体生物在地上滑行，鳞片摩擦地面的声响。 “……你好。” 嘶哑的嗓音穿透话筒，君不犯的大脑好像被重锤敲了一记，闷钝的剧痛与天旋地转的晕眩堵在脑部，他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好在嘴里的两颗话梅糖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与意识，他边往口中再塞两颗，边语气不变字正腔圆地回答：“您好，在的，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像故障卡顿的唱片机：“我想投诉。” 不知道是适应了还是产生了抗性，这回君不犯并没有再被精神污染重击，他得以清搅成一团浆糊的思绪，认真组织语言。 “好的，我这边为您记录一下。请问您投诉的问题是什么？” 客服行业准则第一条，无论客户的需求是什么，第一句都要顺着他说，尤其是在投诉方面。 上来就将人家的诉求顶回去，只会在客户的怒气上火上浇油。 君不犯温和且配合的态度，让话筒对面的“人”很受用，声音再传来，就变成了流畅轻快的少年音，与人无异。 “我要投诉你们集团的状元乐里有害物质超标，这个事儿你们客服应该知道吧？” “是的。”确认精神污染影响不到自己后，君不犯吐出裹着血丝的话梅核，将剩下的揣回兜里。 “关于这件事，我们的管人员和研发团队表示十分抱歉，相关道歉公告明天上午十点会全平台发布，同时所有状元乐饮品将会于三日内回收销毁，您要是对后续处感兴趣，可以关注我们的官方账号。” “哦哦，你们这次反应速度很快嘛！” 声音的主人十分惊讶，以至于没有意识到君不犯正暗自将话题从投诉上挪开。 闻言，君不犯微笑着问：“先生是否购买了状元乐？如果是，您也可以留下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之后会有专人联络您商量赔偿事宜。” “哦，我没有买，但我邻居买了，他家小孩还喝了好几盒。这不是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不懂维权吗？我就想着帮他投诉一把，讨个公道。”少年说完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真有赔偿啊？” “有的。”君不犯回答得斩钉截铁，管层和财务部都没他这么自信，“具体如何赔偿，将会在明天的道歉公告中一并公布，请您注意查看，保持通讯畅通，不要错过我们负责赔偿事务的员工的电话或邮件。” “好好好，那就谢谢了！”少年的语气雀跃起来。 紧接着，他报出了两串字母，一长一短。 君不犯不解其意，但推测它们应该分别是电话号码和住址，便随手拿过a4纸和钢笔将之记录下来。 看火候差不多了，君不犯不动声色地绕回正题：“那您还要投诉吗？” “不投诉不投诉了，有赔偿和道歉就行。” “好的，感谢您的来电，祝您生活愉快。”君不犯道，“如果对我的服务感到满意，请在通话结束后给我一个好评。” “嗯嗯！再见！” 少年音挂断电话不久，电脑屏幕上便跳出一个弹窗： 主播已接听客诉电话：1/10 主播好评率：100％ 主播差评率：0％ ——牛叉。 ——简单的夸赞，极致的震撼。 ——这么简单吗？我怎么有种我上我也行的感觉？ ——哥们儿，相信我，这是你的错觉。 ——开局顺从客户要求降低它的心防，紧接着借力打力，利用客户的提问将话题从投诉转移至集团的道歉、赔偿上，再不着痕迹地引导客户把需求转变成索要赔偿，最后让客户自行放弃投诉，顺带要了个好评——精彩，实在是精彩！ ——这主播现实里不会真是个客服吧？话术一套一套的，玩得真溜！ 君不犯放下话筒，等待第二通客诉电话的时候，捂着闷痛的胸口轻咳两声。唇齿间泛起淡淡的铁锈味，他塞了一颗话梅糖压下去，没有表现出来。 第7章 手机依然浮在半空，保持着最佳拍摄角度向观众老爷们实时传递他的每一分状态。 这代表他无时无刻不在他人的关注下，他不想露怯。 工作暂停，办公区内极端的寂静粘稠而缓慢地汹涌，几乎变成实实在在的寒意，攀上君不犯的身体。 他闭目养神，让刚刚承受过精神污染的大脑放空休息，舌尖顶着话梅核在口中无序翻滚，在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秒被他咬碎。 “咔！” 熟悉的冲击感汹涌而来，君不犯睁开眼睛，伸手拿起话筒。 不是错觉，这一次的精神污染比上次弱了很多……或者说，他的适应力正在变强。 第4章 加班惊魂（3） 鬼怪直播间首页共有十个推荐栏，重要程度从上到下、由大至小递减，最重要的热度值总榜高高挂在一进页面就能看到的位置，每一个名字都闪烁着明亮的金光。 总榜第一是一个东方名字——惊蛰，下面九个则全都是乱码，但并非随机形成，细看都有一定的规律。 第九个乱码名字的主人此时刚从一个怪谈里出来，脱下沾满血迹的外衣随手仍在床上，一面盘腿坐下，一面点开总榜旁边的“论坛”字样。 论坛置顶帖依旧是从上个月月初开始爆发，直到今天都没有解决的“恶性bug修复公告”，男人往下滑，第一个今日热帖是回复上千，而且还在不断盖楼的“反买哥钦定能够单杀鬼怪的直播间新人”。 男人，江郁雪饶有兴趣地挑眉，和其他刚进论坛的人一样迫不及待点进帖子，想看看到底是帖主在整抽象烂活儿，还是确有其人。 帖子楼层虽高，但主帖不多，都是楼主从直播间回放裁剪出的“高能片段”，有视频也有动图，非常考验网速。 江郁雪从君不犯识破半身鬼开始一路看下来，因为没怎么期待，所以收获了不少意料之外，倒回去再看帖主贴在首楼的反买哥毒奶弹幕，忍不住笑出声。 “有点意思，是个好苗子。” 他懒得等帖子更新，径直进入君不犯的直播间，看着屏幕上身穿制服脸戴墨镜的俊美青年接起电话，指尖敲了敲手机背面的软胶壳。 “他好像不受精神污染影响？是天赋吗？还是……” 江郁雪微微皱眉，回忆起帖子里君不犯初次接听电话的视频片段，又缓缓舒展。 “对精神污染的适应性这么强么……有趣。” 这是君不犯接的第九个电话。 前八个电话的主题都是状元乐事件，拨打人有投诉的，也有询问赔偿的，都被他以巧妙的话术四两拨千斤地解决了。 即使他摆烂放弃剩下两通电话的好评，目前百分之80的好评率也足以让他完美完成新手副本的主线任务，获得高额奖励。 但君不犯显然不是半途而废的人，百分百的好评率正在道路尽头向他招手，他没有放弃的由。 “您好，欢迎致电灵魂美食集团，我是112号客服，工号12121，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经过前八通电话的历练，现在的君不犯几乎完全免疫了“客户”们自带的精神污染，这句开场白也像肌肉记忆一样，话筒刚贴到耳边就顺顺溜溜地脱口而出。 “你好。”话筒中传出一道阴柔的声线，语调又低又柔，雌雄莫辨，“我想投诉贵集团正在热销的一款避孕药。” 君不犯：“……” 弹幕老爷：“……”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这是……男人的声音吧？ ——虽然有意改变了声线语调，但确实是男声没错。 ——男的投诉避孕药，是他女朋友或者老婆吃出问题了吗？ ——听语气不像，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能有什么不好的？灵魂美食集团一个搞食品的公司，不管他们搞出来的什么药被投诉都很正常好吗？ ——嘶……反买哥又来了！主播危！ ——主播你有事自己扛，我随时准备着退出直播间！ 君不犯花两秒时间收拾好心情，平静地问：“好的，我这边帮您记录一下。请问具体是哪款避孕药，出了什么问题呢？” 话筒对面的男人叹了口气，尾音幽幽怨怨，充满哀愁。 君不犯瞥了一眼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也无声地叹息。 ——主播也在叹气，笑死。 ——我都想叹了，这声音真的好怪！ “客户”叹完气之后，总算慢吞吞地进入正题：“我的恋人上个星期去世了，我不想独自抚养我跟他的孩子，于是买了一盒贵集团主推的碧雪避孕药。可我吃下之后还是怀上了孩子，这可怎么办呢……” 君不犯再次：“……” 弹幕老爷们也：“……” ——我草（一种植物），它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位先生，你是否清醒？ ——等会儿！等会儿等会儿！给我cpu干烧了！它说谁怀孕了？ 君不犯和这条弹幕的主人显然有着相似的困惑，但他措辞比较委婉。 “您是说，生性别为男性的您，在您的生性别为男性的恋人去世后，您服下我司避孕药避孕无果，怀……怀了他的遗腹子？” 这一长串话说下来，饶是君不犯性格冷静，也不免有些呆住。 “客户”应道：“没错，就是这样。贵司在推行这款避孕药时，承诺避孕效果为百分之百，可我偏偏就成了那个意外。你说，这值不值得一个投诉呢？” 第8章 值得。 君不犯在心里道，还值得给你叫一辆去往研究所或者精神病院的车。 他战术清嗓：“咳，首先我想确认一下，男性……我是说生性别男性，在目前的医学领域上，应当是无法受孕分娩的吧？” 说着，君不犯自己都被自己的故作严谨逗笑了。 “客户”也在笑：“是呀，不过我的恋人生前带我去了一趟折夫医院，那里有位医生掌握着能让男性怀孕的方法，我就是用了他的方法，所以才会在恋人去世后担心怀孕，选择买避孕药应急。可惜，你们灵魂美食集团的医药技术，似乎比不上那位医生的手段呢。” 是啊，我们是“美食”集团，制药只是副线，当然没法儿跟怪谈医院黑科技相比。 君不犯生生咽下涌到嘴边的吐槽，还噎了一下：“那先生……您的投诉原因是避孕药无效对吗？” “对，而且我要指定补偿。” 话筒里传出的声音越发轻柔婉转，君不犯脑海中警铃大作，稍稍拿开话筒的同时，身体也往后绷紧倾斜。 他暗自警惕但又若无其事道：“您请说。” “现在抚育压力这么大，我一个人可养不起孩子，所以，我需要贵司赔我一个帮我养孩子的人。” “客户”轻轻笑了起来，笑声的尾音如同浆糊般黏连不断，诡异又刺耳，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最后仿佛是贴在君不犯耳膜上回震一样惊心动魄。 君不犯的手微微一抖，抓紧险些被自己扔出去的话筒，那种已经消失许久的精神污染冲击感再度袭来，比头一回更加浓厚。 他握着话筒的那只手与那半边身体已经完全冻僵，无法动弹，另外半边身体虽然能动，可神经肌肉也被无形力量迟缓，抬一下手指都能花好几秒。 他呼出一口气，结着白霜的微风顿时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糊上一层薄膜，淹没所有画面。 与此同时，他的意识也在被某种力量侵蚀，逐渐朝着黑暗坠落。 “我看你就很好，我很喜欢有礼貌的男孩子，不如……你来当我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吧……” “客户”温柔的语气在后半段变成了粗阔尖锐的叠音，好像有无数道声线重叠回荡，像暴风雨下的海浪，嘶吼咆哮着冲向君不犯。 君不犯闷哼着眯起眼睛，嘴角溢出几缕血丝，眼眶、鼻腔、耳腔也泛起灼烧般的热痛。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眼前的景象犹如漩涡般一圈圈地翻搅相融，而他就在旋转得最激烈的那条弧度里，被带着疯狂转动。 君不犯头晕、恶心、反胃、太阳穴抽搐地疼，偏偏身体又动不了，全身上下只有嘴唇能蠕动几下。 弹幕老爷们见状，炸窝了。 ——我靠我靠我靠！这是b级……不！a级的精神污染！对面到底是什么等级的鬼怪！ ——呼叫狗系统，你要修的恶性bug又多了一条！没有这么折腾新人主播的！ ——嗯？这主播好像要凉了。 ——诶等等，这不是反买哥吗？ ——反买哥亲自毒奶……莫非主播还有救？ ——a级鬼怪的精神污染能把普通b级及以下主播从身体到灵魂碾成一坨……这都不凉，反买哥是什么因果律之神吗？ ——前面话别说死，我看好主播能扛过去！ 屏幕外，江郁雪攥着手机的手一紧，身体微微前靠，不自觉地悬心起来。 “至少是a级的精神污染，你的适应性还能帮你顶住吗？” 君不犯并不知道有很多人正在担心自己的处境，他用尽剩下的全部力气，将僵直的舌尖递到上下牙齿之间，在千钧一发之际重重咬下。 齿尖嵌入薄薄的舌面，顷刻见血，剧痛伴随着冲鼻的血腥气直通大脑中枢神经，瞬间拉回他濒临崩解的意志。 君不犯一个激灵睁大双眼，想也不想就抬手把话筒狠狠扣在办公桌上。 “砰——” 一声响彻整栋写字楼的巨响后，君不犯忽觉浑身一松，那股奇怪的寒意和力量飞快撤出他的身体，只留下一点黏腻的触感，如同克苏鲁从信徒身上收回了祂外溢的触角。 他扶着桌面深呼吸数次，确认自己能动了，才重新拿起话筒。 原本为他松了一口气的观众老爷们见状，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鬼故事一：我们的主播真的扛住了a级精神污染，甚至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鬼故事二：他还要顶着a级精神污染做任务。 ——主播你可别秀了！反买哥的毒奶只能救你一次啊啊啊啊啊！ ——谁去把他手剁了我给谁一个亿，至于这么不要命吗？ ——主播真男人，打赏走一波！ ——随一波！ ——随！ 直播间右侧空荡荡的打赏栏顿时多出一串名字，最高数额为100点热度值，最低也有20点。 总计上千的打赏将君不犯的直播间一举拱进新人榜前十，登上第十个首页推荐框，吸引来不少新观众。 很快，直播间先前已经停滞的热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蹿升，在新人榜的排名也以缓慢速度朝着前面爬去，短短两分钟已经爬到第七名，增长趋势甚至不减反增。 君不犯根本无心关注这些，抹掉嘴角的血渍问：“您好，先生您还在吗？” “客户”再度开口，声音却从轻柔变成了阴冷，还带着怨毒的回音：“在的，我的要求你考虑得怎么样？我感觉我的孩子们迫不及待要降生在这个世界，就快撕破我的肚子爬出来了。” 第9章 “抱歉，我不能成为您孩子的父亲。” “哦，真遗憾，那我就只好给你差评……” “不过，我可以给您推荐一个人选。” “……什么？” 君不犯咳出嗓子眼的一口血，用袖子擦去电脑屏幕上的白霜，鼠标点进通讯录，翻到上司一栏最顶端。 “我可以给您我们集团ceo的联系方式。”他的语气毫无平仄起伏，“您觉得这个继父人选怎么样？” “客户”：“……” 老观众老爷：“……” 新观众老爷：“……” 江郁雪：“……” 第5章 加班惊魂（4） ——……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我的无语崩天裂地。 ——我在这里给集团老板上香了。 ——新观众先随一根。 ——同新观众，随一把。 君不犯这个操作，别说观众老爷们始料未及，就是自诩见多识广的江郁雪也生出了一种自己没见过世面的错觉，简称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同样大受震撼的还有话筒对面的“客户”，它也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跟新来的主播开开玩笑，整整烂活，随便刁难一把，就赶上了这么重量级的回应。 让它一个空有等级的普通鬼怪去找在怪谈世界呼风唤雨的大集团ceo当自己孩子的继父…… 好新颖好抽象好陌生的建议，建议下次不要建议。 “客户”干笑一声，声线内的阴冷感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恢复成最初的柔和。 “你真幽默，算了，念在你们是食品企业，不擅长制药，这次投诉就免了吧。” “先生，您真的想好了？”君不犯瘫着脸扶了扶墨镜，“我觉得就算不投诉，您也是可以和我们老板认识一下的。” “不不不，不必了！我……与我的恋人情比金坚！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好好养大我们的孩子！” “客户”拒绝的速度就好像有人挥舞着八十米大刀在它屁股后面撵，不等君不犯再开口，急急忙忙地又补充道：“不投诉了！我不投诉了！我这就挂电话给你好评！” “非常感谢您的来电，祝您生活……” “哔！——” “……愉快。” 君不犯微笑着搁下话筒，几秒钟后，笑容像被橡皮擦抹掉的铅笔痕迹一样消失。 他拎起衣摆，面无表情地擦掉缓缓从七窍中渗出的血液，但不似重伤之人，更像大佬挥完屠刀后拭去敌人溅在自己脸上的血。 君不犯看向屏幕中央的弹窗。 主播已接听客诉电话：9/10 主播好评率：100％ 主播差评率：0％ “这就是新手怪谈的难度吗？”君不犯幽幽道，“破直播间还不倒闭，难道已经掌握了让亡魂死而复生的技术？” ——呃……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有一说一，我们的新手副本，没有a级鬼怪搅局。 ——运气好点进了规则怪谈，甚至可能没有鬼。 ——别说了，可不能让这狠人知道，不然我怕他把系统撅了。 ——不至于吧，他敢吗？ ——感谢反买哥亲自出面肯定我的猜想，现在我确定他一定敢！ ——一个敢把灵魂美食集团ceo（超s级boss模板鬼怪）介绍给a级鬼怪当它孩子继父的狼人，你觉得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干的？ ——这都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这是初生牛犊骑在虎头上亲自表演三碗不过岗啊！ 君不犯一波极限操作，成功留住百分之九十的新观众，将直播间留存率推到了一个极高的数值，新人榜的排名又往前蹿了两位，稳稳坐在第五的位置。 被他挤下去的几个新人主播千辛万苦九死一生过完怪谈出来，一查论坛一看榜单，天都塌了。 不过懊恼归懊恼，他们对君不犯还是佩服多于厌恶。毕竟君不犯的新手副本在他们看来，绝对是地狱难度，哪怕是不少老玩家，譬如江郁雪，也在因这个怪谈的难度微微心悸。 “还有最后一通电话。”江郁雪松了松衣领，向后倒在枕头上，举高了手机，“行百里者半九十，你可别浪了，保命要紧啊。” 好不容易有个能入眼的新人，他可不希望君不犯白白折在新手副本。 怪谈内，时间来到凌晨五点半，距离上一通电话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第十通电话却连影都没有，观众老爷们不禁有点焦躁，在弹幕里倒反天罡地催促起系统来。 君不犯却很淡定。 这个副本难度虽高，但基本集中在出现的鬼怪上，不会故意卡完成时间。 拿前置任务来说。系统虽然在上楼途中安排了一只半身鬼，但半身鬼几乎可以说是无害的鬼怪，只要胆子够大，完全能把它当成通关工具，就像君不犯之前做的那样。 同，第九通电话的鬼怪实力固然强大，可还是大不过君不犯的脑洞，被轻松解决。 第十通客诉电话到现在都没打进来，说明这两个小时的空档是有意义的，要么是用来给君不犯休养生息，要么……就藏着解决客户投诉的办法。 君不犯刚想到这里，面前的座机便响了，距离任务结束的六点还有整整二十分钟。 在精神高度紧绷的前提下熬了一个大通宵，君不犯眼底蒙着一片雾蒙蒙的血丝，不过头脑依旧清醒冷静，扫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号码，才伸手接起电话。 第10章 这次的号码前边多了几个以分号隔开的字母，看上去像是区号，或者说，区分与前面九个来电号码的关系。 “您好，欢迎致电……” 君不犯心念电转，嘴上则熟练地念起开场白。 然而这次，话筒对面的“人”没有让他说完，就急吼吼地打断了他：“我的发财树不见了！！！” “什么？”君不犯一愣，随即迅速捕捉到关键信息，并与之前发现的一个细节联系起来，“发财树？哪里的发财树？” “还能是哪里的！”癫狂的声音透过话筒，在整个第六层回荡，“这座写字楼就一盆发财树！那是我们工作室的宝贝！我不过把它放在一楼楼梯间透透气，去拿个文件的功夫，回来它就不见了！我找遍了所有我能去的地方，都没有它的踪影。现在整栋楼只有你在加班对吧？是不是你偷的？是不是你偷的！是不是你偷的！！！” 最后一句咆哮连接起铺天盖地扩散的声浪，若不是君不犯及时放下话筒捂住耳朵，恐怕会被震到短暂失聪。 原来这两个小时是给最后一通电话的拨打者寻找失物的时间吗？ “先生，请您冷静。”君不犯想着，依旧捂住双耳，凑到话筒上方说道，语气镇定，态度平和，声音一丝不抖，情绪稳定得可怕，“您打这通电话不是为了投诉，而是为了询问您的发财树的下落，对吗？” “对……对！” 声音主人受他冷静的态度影响，语调低了一些，却依然紧促焦虑，话语中夹杂着锐器敲打地面的脆响，不时掠过一道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好的，我明白了。” 君不犯回忆起自己在一楼看见的那只花盆，里面的发财树是被连根刨走的，从土壤残留的痕迹上看，挖走发财树的应该是一柄利器，最有可能是锋利的长弯刀。 长弯刀？ 君不犯眉梢一挑：“先生，我刚才来加班的路上看到过您用来种发财树的花盆，那个时候发财树就不在里面了。” “是吗？”话筒里的声音变得阴冷幽深，杀气腾腾，“我记得你们办公区没有发财树，难道不是你见‘财’起意，把它挖走之后故意编这种话骗我？” “先生，我们灵魂美食集团不至于连一棵发财树都买不起。”君不犯慢条斯地搬出大旗，“您可以污蔑我，但不能污蔑我们集团的财力。” “……” 那“人”噎了一下，果断转移话题：“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发财树在哪里？如果你不知道，我就只能随便找个由投诉并给你差评了！” 它的反应证实了君不犯一个猜测。 灵魂美食集团放在整个怪谈世界都是普通鬼怪们绝对惹不起的庞然大物，哪怕它们等级很高。 鬼怪想要刁难拥有集团员工身份的主播，除了走正规程序进行“投诉”，在交流过程中放放精神污染之外别无他法，也不敢真正越界。 之前君不犯觉得这个新手副本难度超标，现在看来，系统早已设置了平衡机制，只是他没有意识到而已。 舒了口气，他微笑道：“我不知道您的发财树在哪儿，不过，我知道可能是谁偷了它。” “什么？”话筒内的声音惊喜上扬，“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我观察过那只花盆，您的发财树应该是被类似长刃弯刀的锐器连根撅走。”君不犯说到这里，顿了顿，故意换上迟疑口吻，“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我们的写字楼里最近混入了一只影诡。” “……” “……” 那边沉默三秒，紧接着，一声凄厉尖锐、穿透力极强的尖啸破开话筒涌入办公区，震得整层楼惊颤晃动，门窗皆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砰砰作响。 而在那之前，君不犯早有预料似的提前扣紧耳朵，身体后倾，避免直面音浪攻击。 好在这声咆哮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通话就被中断，但残存的余音依旧回震了将近半分钟，才完全消散。 ——a级鬼怪！又一个a级鬼怪！ ——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a级鬼怪这是扎堆到主播的新人副本里团建吗？ ——话说为了一棵发财树发这么大的火……这鬼正经吗？ ——那偷发财树的影诡你觉得正经吗？ ——这就给人家扣上小偷帽子了？那不是主播甩锅的说辞？ ——未必哦，我是直播间最早的那批观众，那个花盆我也看了，确实是主播说的那样没错。 ——大家想多了，重点不在于发财树是谁偷的，重点是把锅甩出去！ ——所以发财树要真是影诡偷的，就是主播观察入微聪明过人。要不是影诡偷的，就是主播善于甩锅胆识过人。总结……主播牛叉？ ——主播牛叉！ ——主播牛叉！ 满屏幕的“主播牛叉”终于将君不犯的眼神吸引过去，但也只停留了半秒不到就快速移开，转而看向电脑屏幕。 原因无他，他的任务完成了。 ——尊敬的主播君不犯先生，恭喜您通关新手副本“加班惊魂”，您当前的通关率为百分之百，主线任务完成度为百分之百，主线任务评级——sss+。 ——备注：该评级为综合直播间热度值、副本难度与通关方式后由系统自动生成，您是直播间登录以来第二个获得此评级的主播，再次赞美您的优秀表现！（惊艳小鬼） 第11章 ——sss+评级任务奖励如下： 完美修复精神、肉/体创伤次数x3（已提升3倍） 经验值x300（已提升3倍，可直升3级） 道具强化次数x3（已提升3倍） 抽奖机会x3（已提升3倍，珍稀物品获取概率提升30％） ——本副本探索度52％，您获得的非系统奖励道具如下： 神秘工号牌x1 半身鬼的恐惧x1 影诡的怨恨x1 a级鬼怪的赞赏x2 恭喜主播在本次副本中大获全胜！请跟你的观众们道别，然后回现实清点收获吧！ 君不犯果断抓过手机，扔下一句敷衍的“下次见”，就登出了直播间。 正准备刷一波“恭喜主播”的观众老爷：？？？ 第6章 中场休息 看着陡然黑掉的屏幕与满屏幕的问号，江郁雪愣了愣，无奈摇头，笑着点击右上角的“关注”按钮，并隐藏了自己的关注消息。 紧接着，他调出通讯录里的一个号码，发去一条短信。 ——大哥，我发现一个好苗子，已经通关新手副本，可以尝试接触。 …… 君不犯眼前一黑，视野恢复清晰后，他已经回到小区门口。 身边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烈日下的蝉鸣令人心生烦躁。 他深呼吸一口灼热的空气，热流钻进肺部，在额前逼出一层薄汗——潮热窒闷，却是活着的感觉。 君不犯攥紧手机，大步流星地回家，换鞋、开空调、把门反锁，然后不紧不慢地窝进沙发。 他点进直播间“我的”界面，打开“行囊”，先使用一次完美修复身体创伤的机会，将在怪谈里因精神污染受的伤全数治愈，才开始查看其它奖励。 三次道具强化机会，他将一次用到了初始福利“墨镜”上。 这个道具帮了君不犯不少忙，要不是它解析出花盆里种的植物、影诡和半身鬼的信息，他可能在前置任务就折戟沉沙，也拿不到最后一通电话拨打者的好评，得到这么高的评级与奖励。 若非他有囤积癖，想给未来得到的强力道具攒点家底，他恨不得把三次强化机会都扔给墨镜。 界面上，道具墨镜图标被一只胖手拎进某个发着金光的水池涮了涮，再提起来，屏幕便跳出“强化完成”的字样，强化后的墨镜数值表紧随其后： 道具名称：墨镜 品级：初始福利，无品级，具备强大的成长性 等级：1→3级（+2） 功能：透视、解析 强化后属性：透视穿透力增加30%，解析b级及以上鬼怪或道具准确率增加30%，耗时减少10%。 备注：它不是盲人道具，记得向每一个对它产生误解的人解释这一点。 君不犯看着备注轻笑一声，转手打开自己的面板。 主播姓名：君不犯 直播间 id :12121 直播间热度值等级：2级（25500) 等级：d阶3级（新人） 通关怪谈：1 通关率：100% 综合评级 sss+ 获得称号：让鬼怪害怕和欣赏的新人 身体素质综合评级： sss+（因数值过大，已关闭量化数据，点击此处展开） 备注1：十分钟内适应a级鬼怪的精神污染，这种适应性绝不可能只针对精神污染一项，请认真开发自己的身体潜力，不要浪费天赋。 备注2：很遗憾没能在新手副本中看到你与鬼怪肉搏的场景，我期待你在补全精神领域的短板之后，干碎每一个阻拦你完成任务的鬼怪，别让我失望。 君不犯“啧”一声：“写备注的系统似乎不是给我发短信和发布任务的表情包仙人，反而有点像前置任务里给我做任务失败倒计时的嘴欠家伙……这个直播平台到底有几个系统？” 系统自然不会回答他，他也并未在这个无聊问题上纠缠，而是回到“首页”，开始仔细摸索鬼怪直播间的各项用法。 率先映入君不犯眼帘的，毫无疑问是十个花花绿绿的推荐页。 占据最佳最大版面的热度值总榜自不用说，每个名字后方都跟着一串至少八位数的数字，榜一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九位数，十倍杀榜二。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榜一是个中文名"惊蛰"以外，剩下九个上榜者的 id 都是乱码， 风格一致，长度相等，恐怕出自同一个地方，或者同一个组织。 主播可以自行修改 id，不必非要使用真名，这些乱码的风格让君不犯想到了在怪谈里看过的乱码号码和乱码地址。 这些id后面是人还是鬼怪？亦或是……与鬼怪有关联的人？ 暂时将疑惑压在心底，君不犯继续下拉页面，不多时，就在最底下的第十个榜单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新人榜第三，君不犯。 热度25500。 新人榜只有同期的新人主播能上，而且只有一次机会，所有同期主播新手副本结束后就会停止更新，直到下一批新人开启直播自动下榜。 君不犯点开排名的第二的白雪孤和排名第一的临江的个人主页，在他们的 id 下分别看到了s和s+评级。 虽然评级比不过君不犯，但他们在直播期间都有跟观众进行良性互动，主页留言区挤满了粉丝，热度自然就比君不犯高。 当然，君不犯的主页留言区也有不少评论，多数是惊叹和调侃，以及表达对他最后那句敷衍至极的告别的愤怒，数量是两人加起来的两倍多。 第12章 可惜评论增加的热度值有限，否则君不犯不至于只排在第三。 他摩挲下巴，回想起表情包仙人给他发的短信内容，其中一条是热度值越高奖励越高，热度达到一定等级可以解锁“商城”功能，在商城中兑换物品所用的货币也是热度值。 他现在的热度等级是2级，十级以下，每升一级都需要至少1万点热度，而且系统给他评级时参考的第一条也是直播间的热度值——看来这东西对系统很重要。 “行吧，这次就当是试错了。”君不犯揉了揉头发，“下回再好好陪他们互动。” 在首页转了一圈，君不犯最后才点进“论坛”，准备借助这个交流工具系统地了解鬼怪直播间的信息。 论坛很热闹，帖子刷新的速度令人眼花缭乱。 其中一部分热闹是君不犯提供的，包括但不限于： “被反买哥毒奶四次的男人”； “硬钢a级鬼怪精神污染两次的新人主播”； “狗系统你还要在这个主播身上出几次难度bug？够了我心疼他！”； “如果你问我怎么抵挡精神污染，请看这包话梅糖——细数某新人主播在他的新手副本中的高端微操”； 等等。 君不犯挑选几个标题炸裂的进去瞄了两眼，满屏的“牛叉”和“666”又让他退了出来。 被人夸奖固然值得高兴，但知道自己的新手副本难度远比其他人高的愤怒只会让他想一杆子戳穿手机屏幕。 怪不得给他sss+评级，原来坑挖在这儿呢！ 君不犯深呼吸压下火气，看着置顶帖后方金色的管员专属图标冷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狗系统给我等着！ 在论坛里转了一圈，君不犯将新人必看科普帖与乐子帖仔细阅读、交叉比对过后，对于鬼怪直播间和自己未来的处境有了深刻认知。 这个直播间登录地球的时间不算长，最早可以追溯到直播行业刚刚诞生，还无人问津的时候。发展至今，被迫成为主播的人已经遍布整个世界，同时他们也将直播间的触角延伸到了各个领域。 君不犯不好判断这到底算不算好事，只能肯定一点，那就是至少在自己的祖国，鬼怪直播间的力量还没能突破官方的管控，国外的相关消息应该也被一并过滤封锁了，否则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流出来，普通人的生活也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变化。 被选中成为怪谈主播的人形形色/色，并没有具体标准。其中绝大多数的人连新手副本都过不了，就会在怪谈中丧命，他们死亡后，在现实则表现为突发疾病猝死或脑死亡。 怪谈里的鬼怪和主播一样，等级统分为s 、a、b、c、d 五级，s之上虽然还有超s级，但整个怪谈世界只有三位，帮君不犯吓走倒数第二位“客户”的灵魂美食集团大boss就是其中之一。 一般而言，鬼怪只会出现在同等级的怪谈副本里，这是为了保护主播，也是为了任务公平。所以照说，君不犯的新手副本不该出现两名a级鬼怪。 若不是他身体素质惊人，又对精神污染有着极强的适应性，哪怕有系统的平衡机制——灵魂美食集团员工身份——他也活不下来，更别提完成任务。 偏偏新手副本是无等级怪谈，所以论上任何等级的鬼怪出现在这里都是合的，不能算bug——虽然这本身就是最大的bug。 系统估计也是心虚，所以给了君不犯一个sss+的评级，算是对他的补偿。 除此之外，置顶帖的恶性bug列表里也增加了这一条，此时正被刚从君不犯直播间里出来的观众老爷们大肆嘲笑。 bug越修越多，我们鬼怪直播间也有自己的屎山代码。 抛开以上这些信息，君不犯最大的收获就是从论坛第一乐子帖，足足有十万楼回复的反买哥成名大作“奶一下本期新兴榜前十”中得知了论坛十大榜单的作用和重要程度。 这十大榜单有六个是流动榜，每期上榜规则都不一样，根据所有直播间的实时热度进行排名，实时变动。 而四个固定榜单中，热度总榜最为重要，按照历史热度排行，只选取热度值最高的十名主播上榜，同样是实时变动。 第二重要的就是新兴榜，这是热度总榜变动的风向标，也是新人主播出头的最大机会。 新兴榜是同期榜，抓取通过新手副本后的所有同期主播的前十次怪谈直播热度，不是总榜那样的累计，而是实时。 这就要求每一个想要长久待在榜单上的新人主播必须无缝进入怪谈，而且必须每次都发挥出色，不能出错，最好再讨好一下观众老爷，让他们给你打赏，得到尽可能多的额外热度收入。 由此可见，每个经过层层厮杀登上榜单的主播，都是实打实的高玩。 新兴榜的竞争激烈程度远超其他榜单，收益同样。 抛开榜单本身的经验、道具、抽奖机会奖励不谈，几乎每一期的新兴榜前三都能进入总榜前十，能维持多长时间主要看主播实力，但哪怕只是在总榜上待一天，获得的收益也是普通主播所难以想象的。 别的不说，单就“总榜主播每次进入怪谈都能免疫三次致命伤害”这条，就足以让很多a级乃至s级主播疯狂。 正是因为新兴榜极端重要，所以每次榜单更换都会在论坛中引发激烈讨论，预测帖也层出不穷，根本看不过来。 第13章 不过，能把一个普普通通的预测帖变成神话的，只有反买哥一人。 反买哥 id为“不要跟我反买，结局你承受不来”，由于名称太长加上预测结果充满了戏剧效果，被论坛的姐妹兄弟们尊称为“反买哥”。 反买哥在上一期的预测帖里先压了自己最看好的十位主播，给他们做详细的分析与排名，事无巨细到每个人的名字玄学，当时不少人看得晕字症都犯了。 本来如果帖子内容只写到这里，就算翻了个大的也没关系，反正论坛预测帖有十个翻十个，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又提溜出来十个人，连篇累牍地分析人家的劣势，批评完还不算，还对人家的潜力与人格进行了深刻且细致的解剖侮辱，并扬言这十个人要是有一个进了新兴榜，他当场就把手机吃了！ 巧了吗这不是？被他看好的十大人才如同被阎王大点兵，七个死三个重伤，因为他而在论坛名垂青史。 至于那十个被踩得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不死不活浪费呼吸机的主播，有八个是当期的新兴榜钉子户，如今常驻各大流动榜单前十。还有两个根本没上新兴榜，直接进了总榜，现在还占据着第九和第七的名次。 这个乐子发展到这里，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乐子了，而是艺术，是人类智慧史上的丰碑，幸运女神看了都要挠头问一句——谁拿我镜像了一个化身？ 君不犯在反买哥的帖子里泡了足足两个小时，从无数妙语连珠的回复里收获了今日最大的快乐。 因为这个帖子的存在，他甚至觉得鬼怪直播间的系统都眉清目秀了不少，以后就算直播间倒闭，这帖子他也得备份下来，当传家宝传个三代五代，死了也要随棺下葬。 我们乐子人就是这样的.jpg 直到屏幕上跳出弹窗，提示他还有三次抽奖机会没用，君不犯才依依不舍地收藏自己刚看到的楼层，关掉帖子进入抽奖界面。 抽奖页秉持着系统一贯的大红大绿喜庆风，做成了底色金红，边框蓝绿的签简。 签简旁是奖池物品名称及其抽取概率，共计十种，包括： s-级道具x1，概率0.01% 普通道具（无成长性）x10，概率0.1% 大份经验包x50，概率10% 小份热度值包x100，概率20% 这四种属于价值比较高，概率也偏低的物品，剩下六种则是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一次性白板道具等等，作用约等于让奖池看起来比较丰富以及搞主播心态的垃圾。 君不犯看着占据了签简百分之九十面积的各类杂物，再看剩下的那百分之十高价值物品，突然悟了。 珍稀物品获取概率提升30%，搞不好是他新手任务的奖励里最宝贵的一样。 第7章 抽奖与新怪谈 君不犯洗了足足十分钟的脸和手，又从手机自带的黄历app里翻找到今日的大吉方位，再捧着手机站到洗衣机旁边，才重新打开抽奖界面。 深吸一口气，他双掌拢住手机潜心祈祷了半分钟，然后伸出拇指，朝签筒中间的“抽奖”按钮摁下去。 系统提示：检测到主播拥有三次抽奖机会，请选择单抽【标红】三抽【标蓝】。 君不犯表情严肃。 以前上网冲浪的时候，他听一些抽卡玩家说过，十连相对于单抽，出货概率会有极小幅度的提升。 虽然知道这可能只是那群脸黑佬的自我安慰，而且三抽与十抽数量差距太大，哪怕真的有提升也足以忽略不计，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三抽。 为了能抽出点好东西，他一个除发财树定律外的铁杆唯物主义信徒连黄历都翻了，还有什么玄学不能尝试呢？ 这样一想，君不犯满脸坚定地按下“三抽”按钮。 下一秒，耀眼的金红光芒自屏幕内进射而出，晃花了他的眼睛。 心知这波肯定出了好东西，君不犯忍着眼部的酸涩胀痛努力望向屏幕，上面悬浮着三支金灿灿的签，等他翻看。 他先点了右侧那根，签支翻转——一张通用食品兑换券。 君不犯：“……” 再来！ 他点开中间那根——一次性保温壶。 君不犯：“……” 最后这根签不是超神就是超鬼，希望系统别拿那百分之三十的获取提升概率当摆设。 君不犯原地活动了一下筋骨，板着好看到不像人类能长出的脸，带着对系统的亲切问候（正负二象性版）点击第三根签。 没有过多的特效喧宾夺主，签支平平淡淡地展开，平平淡淡地变化成一根足有一米六长的翡翠色长棍，旁边的介绍也是平铺直叙： 道具（奖池隐藏）：玉缠枝 特性：唯一性、成长型 等级：s阶1级 功能：坚不可摧，无坚不摧 备注：你可以用它打穿一个星球，也可以用它保护一个宇宙。 s阶隐藏道具！ 奖池里最好的物品也只是一件随机的s-道具，这可是货真价实的s阶武器，而且跟墨镜一样具有成长性，威力还能提升！ 君不犯微微瞪大眼，冷静如他，此刻眼中也不禁浮出浓郁的喜色。 不过这造型……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君不犯托住下巴，盯着屏幕中修长纤细，镂雕精致，如同艺术品般的玉缠枝半晌，恍然大悟。 这不是盲人杖吗？ 第14章 先是墨镜，再又来根盲人杖，系统真要把他培养成鬼怪直播间第一盲人主播啊？ 而且这根棍子……不，玉缠枝长得还特像某个版本的武侠剧里丐帮的镇帮之宝“打狗棍”。 君不犯嘴角微动：“下回抽奖不会给我抽出一本名叫《三十六路打狗棍法》的武功秘籍吧？” 吐槽归吐槽，他对这件道具还是满意的，极致的攻击力搭配他墨镜的解析功能，再加上自己强横的身体素质与精神污染抗性，以后遇到同级鬼怪，他转一下身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别说同级，即使是比他大一个等阶的鬼怪，恐怕也扛不住他的全力一击。 用墨镜解析敌人的弱点，玉缠枝发动攻击，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以雷霆击碎黑暗啊！ 君不犯退出抽奖页面，将剩余两次强化机会扔给玉缠枝，顺利提升两级后，便退出了直播间。 界面设计酷似盗版小软件的鬼怪直播间化作手机屏幕上一个低调的红绿色图标，君不犯给手机充上电，转身进浴室洗澡，然后回房睡了个天昏地暗。 次日上午九点，他打开直播间，摁下“开播”按钮。 系统提示瞬间如瀑布般刷满大半个屏幕。 ——尊敬的主播君不犯先生，欢迎回到您的直播间！ ——您的直播间当前关注人数为：12250，已设置开播提醒人数为：2520，观众数为：1230。 ——正在连接网络。 ——正在调试参数。 ——正在固定机位。 ——已进入新怪谈匹配。 ——匹配成功。 ——恭喜主播触发“新中式恐怖分类”多人副本“中秋家宴”，该副本为c级规则怪谈，请努力探索旧地图、开辟新地图、挖掘隐藏地图。主线任务最终评级和奖励将根据直播间热度值、副本探索度和任务完成度三项指标综合评定。 ——您的主线任务是：定下人生的意义，并表里如一地执行它。 君不犯：？ 这任务……狗系统是在跟我玩抽象？ 正想着，君不犯眼前一晃，眼前景象跟着发生剧烈变化，从舒适的卧房变为一栋二层中式小楼，而他就站在房子大门前，身上的睡衣也变成了皱巴巴的蓝色休闲装。 同一时间，温和机械的背景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身为陆家第四子的你跟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妹妹，约好一起回家过节。但抵达家门口之后，爸爸突然在家族群里@全员，并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你觉得你的人生意义是什么？” “该问题极度重要，请主播认真思考，谨慎回答。十分钟内在家族群里留下你的答案，即可领取主线任务——我的人生意义。规则将在主播回答之后发放。” 君不犯手上一沉，掌心多出了一支新款智能机，界面停在家族群，最新消息也是唯一一条消息来自他在这个怪谈的“父亲”。 陆父：你觉得你的人生意义是什么？ 就在君不犯沉思之际，他的直播间陆陆续续又涌进上万人，他那12250个粉丝几乎全体到位，熟练地在弹幕池里唠起嗑来。 ——哟！另外12570个小伙伴你们好啊，缘分让我们相约在此，所以我想问一个问题——这主播开的第一个正式副本就是c级的规则怪谈，合吗？ ——问就是bug，等他通关以后，我们论坛置顶帖只进不出的恶性bug家族将再次迎来一员！ ——别说了姐妹们，当心狗/管/封号！ ——话说规则怪谈应该不是很危险吧？c级和d级有区别吗？ ——给前边的萌新科普一下，c级规则怪谈与d级规则怪谈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真的有鬼，一个装神弄鬼。 ——靠北啊！“中秋家宴”又是个什么新玩意儿？有人在规则怪谈分区见过这个副本吗？ ——没有，就连“新中式怪谈”这个分类都是暂时不存在的，估计是系统开发的新东西，拿这批主播当测试人员来了。 ——完蛋，这副本铁出bug无疑！ ——赌一毛钱难度超标。 ——随一毛。 君不犯盯着群里的问题思索片刻，在同场的其他主播百般斟酌，想编出个能让自己过关容易一点的“人生意义”时，他没怎么犹豫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君四：做自己。 人生的意义就是做自己。 一个简单、宽泛、不会出错、极具发挥空间的答案，也是他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 系统：主播已领取主线任务——人生的意义是做自己，所以请身体力行、一以贯之地遵循它。 系统：《规则——家规篇》已发放，请认真查看。 君不犯定睛看向空着的右手，一张发黄的a4纸凭空出现在他视野里。 《家规》 规则怪谈第一定律：规则永远正确，且不可更改。 1.“家”是一座二层中式小楼，一楼有院子、客厅、厨房、书房，二楼有主卧和四间客房。没有地下室，没有负一层，没有后院，一定要牢记家中布局。 2.父亲住在书房，母亲住在主卧，他们喜欢安静和整洁，不得允许，绝对不能进入他们的房间。如不慎误闯，请在父母发现之前离开。如果父母已经在回房的路上，尽可能努力地隐藏起来，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 3.男生负责做饭，女生负责洗碗，除此之外的家务活不归孩子们管。做饭和洗碗的时候务必按照母亲的要求去做，否则她会感到愤怒或者伤心，进而做出不好的举动。 第15章 4.门禁时间为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在此期间尽量入睡，不要离开房间。父亲母亲不会在十点之后打扰孩子们休息，如果听见敲门声、走路声、摔打声等等杂音，或是爸爸妈妈叫你开门的声音，不要会，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 5.节日特供食品是母亲的拿手好菜，无论她从厨房中端出什么东西，都是该节日的特色食物，请将它们均分吃完，并赞美母亲的手艺。 6.父亲性格严肃内敛，母亲性格温柔大方。可以拒绝爸爸妈妈的任何要求，但绝对不要激怒他们，也不要在晚上十点之后和他们碰面。 7.爸爸不喜欢吃牛肉，母亲不喜欢吃芹菜，做饭时必须规避这一点！（本条规则有轻微涂改痕迹） 8.妈妈养了一只猫，但家里没有猫。可以和妈妈讨论有关猫的话题，如果你提出想见妈妈养的猫，她会很高兴。 9.家里有很多镜子，但没有照片。镜子是安全的，照片很危险。如果在任何地方发现照片，无论上面的人是谁，立刻捡起来扔进书房，父亲会处它。 10.爸爸妈妈非常相爱，也爱着他们的孩子。他们会满足孩子们的一切需求，请好好利用这一点。 怪谈名叫“中秋家宴”，十条规则却只有第五条跟中秋节……或者说跟所有节日有关，其余的都是在说父亲母亲如何如何，可见这个怪谈的重点是那对疑似非人的“夫妻”。 君不犯将规则通读一遍，细读三遍，隐隐感受到了一种违和感。 就在他想阅读第五遍时，面前的房子里突然传出老式挂钟的钟声。 下一刻，他的身边浮现出五道陌生身影，两男三女，头顶都飘着只有主播能看见的用以直播的手机。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一名身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精英美男，他扶了扶镜框，微笑着说：“任务开始了。在正式‘回家’之前，大家彼此认识一下，做个自我介绍吧。” 短发挑染，一身酷飒黑衣的少女挑了挑几乎扫进鬓角的长眉：“你先来？” “可以，但我建议不说真名，只说在怪谈里扮演的身份。”精英男正色道，“我是陆一，陆家长子，二十六岁，从事金融行业，是让父母满意和喜爱的‘孩子’。” 短发少女点头，声线低沉冷淡：“陆六，十八岁，刚刚高考结束，成绩只够上大专，因为喜欢摇滚，性格叛逆，让父母操碎了心。” 一身干练工装的女人紧随其后：“陆二，二十四岁，建筑设计师，目前正在负责中心公园的设计工作，指导别人搬砖。父母不喜欢我这份工作，不过因为收入高，所以他们也没有反对。” 第四个开口的是长相气质颇为可爱柔弱的少年，声音也怯怯的：“陆、陆五，十九岁，就读于怪谈大学美术系，大二生。艺术生学费高，父母虽然支持我追求梦想，但时常会向我抱怨力不从心。” 倚在门边，用兜帽挡住大半张脸的黑衣酷哥言简意赅：“陆三，二十二岁，无业。父母认为我是啃老族，对我不满。” 他话音刚落，其余四人的目光便齐刷刷落到君不犯身上。 君不犯扶了扶墨镜腿，将玉缠枝拄在身前地上，俨然一副路边三元一次十元三次的算命先生打扮。 “直播间现在连‘盲人神相’都招么？”短发少女咕哝道。 君不犯佯装听不见她的吐槽，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弹窗提示，慢条斯道：“君四，二十一岁，怪谈大学中文系大四在读，在家里是爹不疼娘不爱无人在意的透明人。” 金融精英老大、建筑设计师老二、无业游民老三、大四中文系老四、大二美术系老五、叛逆少女老六。 六人明确彼此的身份，互相点了点头，便心思各异地走进面前这座小楼。 第8章 中秋家宴（1） “欢迎回来，我的孩子们！” 六人刚一进门，厨房里便传出一道女声，声音里洋溢着惊喜，并且正在快速靠近。 众人严阵以待，一个个绷着脸，估计是在心里复习提前准备好的应对方式。 唯独落在最后的君不犯泰然自若，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暗自打开墨镜的透视和解析功能。 这是一栋形制、装潢、陈列都颇有古风的旧式小楼，大厅四四方方，中置一张横放的红木长桌，桌子东西两端分别摆放两张雕花太师椅，南北两条长边后则各放三个圆凳，看上去像是餐桌。 长桌后方的墙上挂着草书作品，一横两纵，下方依次列着博物柜、盆栽架和杂物台子，高低错落，自成章法。 长桌两侧是供人闲坐的桌椅，摆着果盘茶具，茶壶里正冒出热气。 西北角有个小门，通往厨房，厨房斜对面是书房，书房右手边有一架楼梯，通往二楼。 确实没有后院，门后短廊的尽头只有一堵高墙，墙头垂落碧绿如帘的爬山虎，风一吹，沙啦啦地响。 墨镜的解析功能全力运转，却并没有在这栋屋子里发现什么异常物品，就连木制家具用的都是阳间的木头，而非什么阴红木，正常到有些不太正常。 透视也是一无所获，不过君不犯并不失落，这个能力用在“父母”的房间上或许会有惊喜，至少可以让他先其他人一步掌握这两间房里的部分信息。 君不犯的视线快速转了一圈回来，正好对上母亲匆匆走出小门的身影。 这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妇女，穿着立领排扣上衣和阔腿裤，腰间系着围裙，稍露岁月感的脸上满是温和笑容。 第16章 她应该正准备做饭，手指沾着一点熟菜碎末，直奔陆一而去。 陆一面露诧异，似乎没料到会有这一出，直接被她抱了个满怀。 女人将陆一用力钳在怀里，细瘦的手腕探出袖口，皮肤上青筋浮动，可见抱得多么用力。 她一手搂住陆一，一手轻轻抚摸陆一后脑的头发，语气轻柔：“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妈可想死你了！” 其余人见状，齐刷刷后退两步，原本参差不齐的队列霎时变成和君不犯站成了同一排，各自思量。 陆一表情微变，感觉腰背处的肌肉和骨头都快被这个看似瘦小的女人勒断了，却还要忍着疼堆起笑脸，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妈，我也想您……不仅是我，弟弟妹妹们也都想着早点回来看您呢。” 不愧是老玩家，堪称祸水东引的熟练工。 但这招对“母亲”确实有用，女人当即将他松开，又扑过去抱住陆二。 陆二姣好的面容一抽，随即迅速调整成温柔神情，在陆母背上轻拍。 抱过二女儿，陆母的第三个目标是陆五和陆六，这两个孩子是让她操心的对象，所以她只挨个摸了摸脸，倒是没有再使出死亡拥抱。 轮到君四君不犯，她就只是不冷不热地点个头，陆三更不用说，这个无业游民啃老儿根本不在她眼中，连个眼神都欠奉。 众人隐晦地相互交换目光，大都看出了一个信息——这段“重逢”剧情是在向他们展示母亲心里几个孩子的重要程度。 陆一为首，陆二次之，陆五陆六属于老幺梯队，君四是不受重视的透明人，陆三则深受忽视，甚至厌恶。 这可是以家庭为主体的规则怪谈，如果陆母的态度会影响后续任务的展开，那君不犯跟拿到陆三身份牌的主播简直是天崩开局。 想到这里，陆一眼中闪过喜色，陆二却皱了皱眉。 不出意外的话，“父母”就是这个规则怪谈的boss。鬼怪对人类天生充满恶意，哪怕套上了它们孩子的身份，被它们过度关注喜爱也未必是好事。 因为鬼怪的思维方式迥异于人类，它们表达喜爱的方式，对于人类而言，很可能是灭顶之灾。 陆二是c级老玩家，她通关的上个怪谈也是规则怪谈，最终boss是班主任，她的一位临时队友拿到的就是班主任最喜欢的优等生的身份。 在任务前中期，这个身份的确为他带来不少便利，班主任甚至出手为他挡下了一次必死危机，救了他一命。 可正当他们以为这位主播一定能完成任务，通关怪谈时，他在做任务的最后一环时却被暴走的班主任活活撕碎、吃掉，而原因是…… 班主任想永远跟她的优等生在一起，所以她吃掉了那位主播，让他留在自己的胃袋里，再也不能离开。 想到那人“落袋为安”的一幕，陆二喉咙微动，看向陆母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恐惧。 没能及时收敛情绪的她并不知道，她的反应已经被君不犯尽收眼底，成为了自己临时队友获取的信息之一。 君不犯抿了抿好看的薄唇，若有所思。 身为“母亲”第二喜爱的孩子，她似乎不像陆一那么高兴，甚至在惧怕和排斥这种喜爱。 是因为“母亲”……不，因为副本鬼怪的喜爱对主播来说不是助力，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危机吗？ “吵什么？不能安静点？” 就在众人揣摩陆母的举动，好制定之后的行动方针时，小门后又传出一把浑厚低沉的声线。 陆父缓缓走进众人视野，肩膀微耸，背脊微微佝偻，看着似乎有很严重的脊椎病，但身形依旧高大到需要绝大多数主播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身高压制加上他威严冷肃的气质，在他出现后，客厅里顿时飘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老公，你醒啦！”陆母脸色变了变，下一秒便露出更灿烂的笑容，转身迎上去搂住陆父的手臂，小鸟依人地倚在他的臂膀上。 陆父没有会她，却也没有把她推开，视线依次扫过六人的脸，微一点头：“都回来就好，中秋是团圆的节日，人不到齐可不行。” “父亲”的态度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中式家庭里标准的“严父慈母”配置，但不知为何，这一看似普通的信息却在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既然孩子们都回来了，老公，我们这就开饭吧。”陆母再次开口，说的内容却令众人始料未及，“正好厨房里还有些昨晚的剩菜，我去热一热，咱们将就吃一顿，晚上再吃好的。” 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老挂钟：“哎呀，都快一点了，你们一定饿坏了吧？先吃点水果垫垫，饭菜马上就好！” “等等！” 陆一离陆母最近，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臂，霎时间，一股鬼怪身上特有的恍如实质的寒意，顺着他的掌心飞快袭向身体的其他位置，针扎般的痛楚混杂着冻僵的错觉，使他条件反射又松开了手。 是精神污染！至少c级的精神污染！ 陆母望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微笑，似乎并未发现他表情间的异样：“怎么了老大？是有什么想吃的吗？你说，妈可以额外替你做。”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难得回来一趟，想趁此机会多孝敬你和爸，所以午饭还是让我们来做吧！”陆一把微微发抖的手藏到身后，很快编出个无懈可击的说辞。 第17章 陆二立马接上配合：“是啊。而且吃剩菜不太健康，您就给我们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这样啊……”陆母又看了眼挂钟，“可是时间不早了，如果不能在两点前吃完午饭，晚饭的时间就不好安排了。” 闻言，众人心里齐齐一凛。 老手知道这是触发了规则三里的“母亲的要求”，新手如君不犯，则听出了隐藏规则的味道。 在进入怪谈之前，君不犯借助论坛把怪谈的所有分类了解了个遍。 规则怪谈一般会有一个与主线强相关的规则，如这个怪谈中的《家规》，就对应着那个抽象的“确定人生意义并贯彻执行”的任务。 但除此之外，怪谈里也存在着不少隐藏规则和空间，对它们的挖掘探索程度，是结算时评级的重要参考之一。 隐藏规则触发之前，主播在无心的情况下违背它们并不会受到惩罚。 可一旦触发，就必须像对待主规则一样遵守、解读它们，否则轻则任务失败被逐出副本，重则触及即死条件，当场丧命。 相较于其他怪谈，规则怪谈对鬼怪的限制会更重一点，只要主播不违反规则，它们就不能对主播动手。 但这并不代表完全按照主规则说的去做就一定能保命通关。 恰恰相反，c级以上的同级别副本里，规则怪谈的死亡率是最高的，而且主播们的死法千奇百样。 毕竟一个副本进去几十批上百批人，每一批人扮演的身份、拿到的规则和主线任务都不相同，根本没有空子可钻，也无法提前做攻略，触发什么隐藏规则和空间并因此而死都不奇怪。 叛逆少女陆六捏了捏耳垂上的黑色耳钉，谨慎地问：“母亲，我们在几点之前做好饭菜，可以保证两点前吃完午饭？” 陆母慈爱地冲她点头：“能考虑到这种细枝末节，我们小六真是长大了。嗯……假如你们可以在一点半以前把饭做好，两点前吃完午饭不是问题。” 君不犯看向挂钟。 现在是十二点五十七分，他们还有不到三十三分钟。 黑衣酷哥陆三话都没一句，拉了拉兜帽径自走向厨房。陆六紧跟其后，君不犯向“父母”打了声招呼，也拄着玉缠枝慢悠悠踱往厨房。 陆一和陆二被陆母拉着，硬是一人塞了个苹果，让他们做饭前吃了垫一垫。 陆五虽然没得到苹果，但陆父一脸严肃地给他递了杯茶，也算收获。 等他们三人也进入厨房，看到的就是陆三陆六各自拿着一把菜刀皱眉思索，君不犯拄着他的玉色长棍透过墨镜镜片观察冰箱里食材的奇怪场景。 “你们发现了什么？”陆二问道。 第9章 中秋家宴（2） “家规”第三条：男生负责做饭，女生负责洗碗，除此之外的家务活不归孩子们管。做饭和洗碗的时候务必按照母亲的要求去做，否则她会感到愤怒或者伤心，进而做出不好的举动。 这条规则明面上是规定了“孩子”要做的家务，但其实反过来也是在限制“母亲”做家务的范围，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做必须做的，自己不做、也不能让“父母”做不能做的。 正因如此，在刚刚陆母提出给他们热饭菜时，他们的反应才会那么激烈且迅速，宁愿触发隐藏规则“午饭必须在两点前吃完”，以及“母亲”的要求“在一点半前做好午饭”，也要把做饭工作揽到自己身上。 “陆六。”陆五在陆二询问后怯生生地提醒道，“女孩子不能做饭，你快把刀放下，让我来吧。” 听到这话，陆三与陆六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冷冷地望向他。 君不犯则看着冰箱里的食材淡淡反问：“你来？你是男生吗？” “你！”陆五一下涨红了脸，冲他怒目而视：“你说什么呢！” 君不犯不搭他，继续问：“进入怪谈之前，系统给出了陆家的人员配置，你们还记得这个家里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 同样是后进入厨房的陆一与陆二对视一眼，神色渐渐变得冷冽：“是三男三女！” 君不犯点头：“我在陆家排行老四，系统说我有两个‘妹妹’，陆六是一个，另一个只能是陆五。所以回答我，你是男生吗？或者说，你在这个怪谈里扮演的是男生吗？” 陆五的脸色“唰”地惨白下来，陆一眯起眼睛，沉声道：“你不会是因为觉得男扮女装丢脸，故意隐瞒了这个信息吧！” “我……我……”陆五张口结舌，急得眼眶发红，“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新人我还不太……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屁用啊。”陆六冷笑，“你不仅隐瞒身份信息，还差点为此违反规则，我们险些被你的愚蠢和自私害死！” 陆五被骂得用力瘪嘴，泪水在眼里打转，又被他小心翼翼地抹去。 “行了，现在还不是内讧的时候。”陆二出来打圆场，“说起来，这么明显的破绽我们都没发现，也是我们的疏忽。大家下次都注意一点就好。” 陆五感激地看向她，其他人虽然仍心有不满，却也没再说什么。 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识——陆五不是另有所图的老阴比，就是脑子不清醒的猪队友，之后最好离他远远的。 陆二看着放下菜刀，倚在墙边看三个男生忙活的陆六，轻声问道：“你们刚才就是因为发现这件事，所以表情才那么严肃？” 第18章 “不是。”陆六摇头，“我们发现食材有问题——不是品质或品种问题，而是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什、什么东西？”陆五声音发颤，不知想到了什么恐怖的猜测，“人……吗？” 他怂怂地咽下“肉”字发音。 君不犯从冰箱制冷区拎出一把芹菜、一块牛肉：“规则第七条，爸爸不喜欢吃牛肉，母亲不喜欢吃芹菜，做饭时必须规避这一点。” 正在冲洗菜刀的陆三言简意赅：“但我们发现这两把刀的刀刃上分别沾有芹菜汁液和牛肉碎末。” 陆六朝旁边的木桌扬了扬下巴，上面用塑料罩子盖着陆母原本要热给他们吃的剩菜。 “昨天的晚餐里有一道清炒芹菜，今天早饭的粥里加了牛肉丁。” 陆一、陆二、陆五没想到，他们只比自己早进来半分钟，就发现了这么重要的讯息，当即瞪大眼，纷纷跑去查看剩菜。 确认信息无误后，陆一皱起眉头：“第七条规则是错的？但这不是跟《家规》开头那句‘规则永远正确，且不可更改’产生了冲突吗？” “不，不冲突。”陆二掏出规则纸，脸色微冷，“第七条规则有一点涂抹痕迹，应该是用铅笔写了句什么然后擦掉，再在没擦干净的位置写上我们看到的这句话。这条规则违反了‘不可更改’的规矩，因此前面的‘永远正确’也就不成立了。” “所以这是条板上钉钉的假规则？”陆一拧开水龙头涮洗豆芽，“那我们要不要也做清炒芹菜和牛肉粥？这是‘父母’昨天的晚饭，照做应该不会出错。” “还是谨慎点，换道别的菜色吧。”陆二说道，“我无法确认我的猜测百分百正确，你还想再犯缺了一个妹妹那样的错误吗？” 陆一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低头挑豆芽里的豆子皮，假装很忙。 一旁的陆五也深深垂下头去。 在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时，君不犯将芹菜与牛肉放回原地，一边淘米煮饭，一边思素。 陆二的话不无道，但第七条究竟是不是假规则，他有自己的看法。 首先，规则上的涂改是铅笔字没擦干净的痕迹，与书写规则的字体没有关系，不能算是对规则本身的涂改，由此判断规则是假站不住脚。 其次，剩菜里同时出现了牛肉和芹菜，且都有食用过的迹象，虽然似乎可以作为第七条是假规则的佐证，但结合上一条，依旧有模棱两可的感觉。 爸爸不喜欢吃牛肉，母亲不喜欢吃芹菜…… 等一下，这条规则对“父母”的称呼为什么是错位的？ 一般来说，中文词语有很多是固定搭配，没有必要拆开或混杂使用，那不符合正常的语言习惯。 爸爸对应的是妈妈，母亲对应的是父亲，二者混合使用乍一看没什么，细想就会觉得很怪异。 而且不仅是这一条，其他规则似乎也是父母与爸妈两个词组交替使用。 第二、三、五、九条用的是父母。 第八、十条用的是爸妈。 第四、六、七条是二者混用。 看似无序的称呼改动，又隐隐透着别样的深意。 想到这里，君不犯终于明白自己第一次阅读《家规》时感受到的违和感是什么了，那是称呼经常变化带来的文字整体的不和谐感。 规则是不会出错的，即使有矛盾之处，也往往藏着能将它们联系起来的内在关联。这种明显不正常的细节就更不可能是措辞不严谨的问题，它们一定另有用处。 系统书写规则时，为什么会特意选择同类词组混搭的写法？ 或者换个问法，这种写法，具体可以起到什么作用？ 同类词组、替换混用…… 难道是区分？ 区分规则的适用领域、适用范围、适用时间？ “诶，你们刚才晚进来几分钟，在外面干什么呢？”陆六低沉的嗓音响起，打断君不犯的思绪。 陆二眼神一动，还没来得及张口，陆一就平淡地答道：“哦，我们被‘母亲’拉住嘱咐了几句。她很疼我和陆二陆五，叮嘱我们做饭的时候小心，别伤到自己。" “……” 陆二把手揣进兜里，握住被体温蕴得温热的苹果。 陆五咽了下口水，舌尖似乎还残留着不久前喝下去的那杯茶的味道。 两人默认了这个说辞。 系统已经验证苹果和茶都属于“身体素质强化类”道具。 陆五那杯茶已经下肚无法分享，自不必说，陆一和陆二的苹果虽然还留着，却也不打算与另外三位临时队友分享。 不过，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看三人反应也猜到了他们有所隐瞒，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调整之后对待他们的策略与态度。 陆三陆六怎么打算不知道，君不犯反正是不会和他们分享自己的推断了。 信任是相互的，隐瞒也是。 都属人之常情。 由于时间紧张，只有半个小时，三位男主播没做什么复杂菜式，一锅白米饭、一盘炒豆芽、现成的鸡肉解冻切块后做了一大盆辣子鸡丁，味道如何不评价，反正熟了，而且量大管饱。 一点二十八分，陆一与陆三各自端了一盘菜走向客厅，君不犯单手提着电饭锅边沿，另一只手握紧玉缠枝，跟端着餐具的陆六并肩而行，陆二与陆五落在最后，仔细观察客厅是否在他们离开后发生过变化。 第19章 “辛苦了孩子们，来，餐具给我。” 陆母笑眯眯地从陆六手中接过餐具，麻利地摆在各个位置上，然后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米饭，招呼他们坐下。 君不犯、陆三、陆六自动坐在同一排，位于陆父左手边，另外三人坐在他们对面。 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倏然从他们胃里汹涌而起。 短短几秒功夫，君不犯就饿出了烧心的感觉，但和其他立马埋头吃饭的人不同，他动筷之前先飞快地看了一眼挂钟。 现在是一点三十整，恰好是陆母定下的做饭最后时限，也是开饭时间。 这就是规则中提到的“必须按照母亲的要求去做”吗？ 如果晚于这个时间开饭，又会发生什么？ 君不犯收回目光，抄起碗，开始往饿到挛缩的胃里填充食物。 饭后，两个女生与男扮女装的陆五前往厨房洗碗，这次陆母没有提要求，陆五却因为想要刷锅而差点违反规则。 若不是陆二发现及时，当即出声提醒，陆六动作快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锅，这会儿的厨房不一定是什么样子。 第二次犯同样的错误，陆六指着陆五的鼻子把他骂哭了。陆二冷眼旁观，也不再替他说话，看她冷冰冰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会抄起旁边的菜刀剁下他的脑袋。 不管陆五是真蠢假蠢，他这两次错误都引起了除君不犯以外的全员不满。可以想见在之后的行动里，他会被孤立成何种模样。 至于君不犯，他倒不是大度或者心宽，而是没空搭陆五。 他把《家规》仔仔细细又研读了两遍，终于找到“爸妈”和“父母”混用的最有可能的用途。 第10章 中秋家宴（3） 陆父坐在餐桌旁的方桌后看报纸，陆母给他泡了一壶新茶，便提水进客厅拖地。 君不犯站在小门外观察他们，同时在心里将十条“家规”重新拆解分析。 根据称谓不同，十条规则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使用“父母”词组的第二、三、五、九条。 第二条规则讲的是父母最大的禁忌——不能进入他们的卧室，如果不慎误入，想办法在他们发现之前离开，或者藏在房里不要被发现，直到他们离开。 第三和第五条跟食物有关，仅提及母亲一人，只不过一条规定主播怎么做饭，另一条规定主播怎么吃饭。 第九条则是单提父亲，而且有两个重要的信息点： 一，家里没有照片，如果发现照片必须扔进父亲的房间；二，镜子是安全的。 镜子是安全的，说明镜子是系统为主播准备的保命工具，照片则取代前者变成了怪谈的危险因素，很可能会引来鬼怪，或是更加诡异危险的东西。 父亲与后者敌对，只要在照片发挥作用之前将照片扔进他房间里，就能脱离危险。 这不难，但也可以说明，照片背后的东西是c级主播不可力敌的存在，否则系统不会那么好心，专门给他们准备一个如此轻松的脱身之法。 君不犯的食指轻点太阳穴，脑海中似有纸笔，继续往下推导演算。 这三条规则内容上没有关联，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规则提及的所有事只会发生在白天到晚上十点之间。 十点之后，“父母”就成了“爸妈”，“家”里和它们都会变得十分危险。 主播不能在这个时间段离开房间，更不能和“父母”见面，更遑论互动或求助。 毫无疑问，这两种被规则明令禁止的操作，都会给主播招致莫大的危机。 但如果主播不小心或者不得不在夜里出门，跟“父母”遇上，也不是必死的结果，下面就有两条规则隐晦地涉及到了这种情况。 第二类规则为第四、六、七三条，“父母”和“爸妈”称呼混用。 通过第四条“门禁时间为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在此期间尽量入睡，不要离开房间。父亲母亲不会在十点之后打扰孩子们休息，如果听见敲门声、走路声、摔打声等等杂音，或是爸爸妈妈叫你开门的声音，不要会，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可知，白天正常状态下的“父母”不会在十点之后打扰主播们休息，但夜晚异化后的“爸妈”却会这么做。 这表明“父母”与“爸妈”要么不是一种东西，要么后者是前者解除部分规则限制之后的本体，无论是哪一种，“爸妈”的危险性和实力都毋庸置疑。 所幸规则虽然给了“爸妈”一些自由行动的空间，却也为主播留下了自救方法——装睡不会。 然而规则没提“爸妈”敲门无果后能不能自行进入他们的房间，能不能弄出动静吵醒他们。 一般而言，系统不提，其实就表明它们可以这样做。 要在两只鬼怪贴脸的情况下不露出任何破绽地装睡，心素质不过硬，估计就只能靠强效安眠药了。 第六条规则的第一句是介绍“父母”的性格，他们一个严肃内敛，一个温柔大方。但从后面规则再次强调不要与夜里的他们碰面来看，依然是在隐晦地提示“爸妈”的危险。 不仅如此，这条规则还有一个隐藏含义——白天“父母”对主播们的好感度，无法应用在夜晚的“爸妈”身上。 这一条主要是给陆一陆二，陆五陆六这四个“父母”喜欢的孩子的提醒。 第20章 倘若他们中有人仗着“父母”的喜爱，就认为能违反规则，在“爸妈”面前轻松逃出生天，甚至借它们的力通关，那只会死得很有创新感，往后还会在论坛的素材库永垂不朽。 这个暗示陆二肯定能看出来，因为她本就在警惕“父母的喜爱”这件事，对此十分敏/感。 陆六大概也可以，她的谨慎不输于前者。 至于另外两人，那就不好说了。 君不犯的思维到此顿了一下，围绕“可以拒绝他们的任何要求”这一句打了个转。 “任何要求”这四个字颇为有趣，跟第十条的“一切要求”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因为针对的对象不同，所以内涵几乎截然相反。 “任何要求”的执行主体是主播，那么拒绝就不只是单纯的口头拒绝，武力反抗也是一种拒绝方式，干掉“爸妈”则是一种更加有效、一劳永逸的拒绝方式——只要为难我的人从世界上消失，我的拒绝就大获成功。 所以……晚上的“爸妈”是有血条、能单刷的副本boss吗？ 君不犯垂下眼睫，指腹摩挲着玉缠枝上冰凉繁复的花纹，露出一抹极浅的微笑。 结合上述内容，第七条规则与剩菜的矛盾也就能解释了。 不喜欢吃牛肉的是夜晚的“爸爸”，而非白天的“父亲”，所以早餐出现了牛肉粥。 同，不喜欢芹菜的是白天的“母亲”，而非夜晚的“妈妈”，所以晚餐里有清炒芹菜。 由此还能推断出一条隐藏规则：晚饭时间在晚上十点以后。 也就是说，他们今晚恐怕得饿着肚子扛过最危险的第一夜。 当然，君不犯不用陪临时队友们饿，因为他在上次抽奖的时候抽出了一张通用食品兑换券，可以在系统中兑换任意一种食物。 看来奖池里的“垃圾”也不是真的垃圾，用对了地方可不比他的打狗棍……哦不，玉缠枝差。 第三类规则是第八、十两条，使用的词组为“爸妈”。 通过前两类规则，君不犯可以断定，第八条发生的场景一定在晚上十点之后。 这条规则乍看很矛盾，既说家里没有猫，又说妈妈养了猫，可以和她聊她养的猫，如果提出要见猫，她还会很高兴。 但如果换一种思路，此“猫”非彼“猫”呢？ 家里没有的是真正的猫，却存在着另一种被“妈妈”视为猫的东西，她很喜欢这些“猫”，也乐意与人分享，那所谓的“猫”会是什么？ 猫＝活的宠物＝可以随意揉搓逗弄的弱小的存在＝…… 等式的最后一环毫不意外地落到了“主播”身上。 怪谈世界里唯一的弱小活物，至少是鬼怪们觉得的弱小活物，只有主播，只有白天“母亲”眼里的“孩子们”。 这样一来，第十条看似匪夷所思的“他们会满足孩子的一切需求”这句话，也就可以解了。 夜晚的“爸妈”并不把主播们当做“孩子”，而是“妈妈”养的猫。他们心爱的，言听计从的“孩子”另有其鬼，或许此时就藏在这栋小楼的某个角落，等待夜晚降临，等待“爸妈”回到它，或者它们的身边。 看来这栋小楼里很可能还存在着一个隐藏boss或一群隐藏鬼怪，它们只在晚上十点之后露面，刷新位置暂且不明。 这也能解释第一条规则中提到的“二楼有主卧和四间客房”这一条。 如果主播们真的是户主的孩子，家里怎么会只有客房，而没有他们的专属房间？ 至此，十条规则拆解完毕，主地图与隐藏地图在君不犯脑海中勾勒分明。 白天的“家”就是主地图，和正常世界无异，甚至在不违反规则的前提下是绝对安全的。 在这里，即便是“父母”也要受《家规》限制，必须在规则允许范围内行事。 夜晚的“家”是隐藏地图主体，在晚上十点之后会覆盖掉主地图，几乎所有鬼怪、诡异事件都存在于此处，危险程度相比主地图翻了两番。 可以说，只要十点之后主播没有完全睡死过去，每一秒都十分危险。这也就表示，如果有探索“父母”房间的需求，最好在白天进行。 不，也不对。 如果夜晚的“家”是隐藏地图，那么他想将“旧地图”与“隐藏地图”的探索度都提升至百分之百的话，就必须将两个时间点的“家”都搜寻一遍。 可以预见的是，有些特殊道具和情报只会刷新在特定地图里，里面可能就藏着过关的线索。 这就是c级怪谈的难度和体量吗？ 想到这里，《家规》中所有信息都被君不犯拆解得一干二净。 大量信息在手，即使对主线任务的达成条件仍无头绪，他还是放松了不少。 君不犯轻吐一口气，揉了揉高速运转后微微胀痛的太阳穴，心念急转，做好了之后的行事规划。 这时，系统提示突然弹出手机屏幕。 ——恭喜主播“君不犯”对本怪谈的【旧地图】探索度突破50%。 ——恭喜主播“君不犯”对本怪谈主规则的解析度达到100%。 ——请再接再厉，勇创新高！（送花小鬼） 弹窗消失的瞬间，君不犯的直播间里弹幕井喷。 ——卧槽卧槽卧槽！我刚刚只是眨了下眼，主播的探索度和解析度怎么就跟坐火箭似的冲出宇宙了？！ 第21章 ——又是……bug吗？ ——我看主播本人就是个bug，建议系统把他直接“修复”了。 ——妈耶，这真的是第一次进规则怪谈本的新人应有的发挥吗？ ——所以咱们刚才聊了半天他临时队友的身份信息和通关情况，他是半点没看，全凭脑子硬莽去了？ ——看那玩意儿有什么用，陆二的扮演者，c级主播第一名浮雪的探索度才百分之二十不到，估计就解锁了客厅和厨房。规则解析度更是才区区百分之十五，拿头跟他比啊！ ——怪事，百分之百的规则解析度就算了，有脑子就行，但主播跟其他人一样也只去了客厅和厨房，百分之五十的探索度哪儿来的？ ——不到啊……啊！他刚刚把房子一楼观察了一遍，算吗？ ——……算锤子。 看到观众老爷们的困惑，君不犯摩挲着下巴，对于这事倒是有所猜测。 小楼一共两层，他刚进屋时用墨镜的两个功能将全屋扫视了一遍，除去父亲居住的书房，其他地方在他眼中无所遁形，百分之五十的探索度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鉴于主卧、书房、客房这些重要地方都被归于后百分之五十，他推测探索度越往后越难提升，而这轻易得来的一半探索度兴许是系统为主播设置的“保底”。 只要主播能通关，哪怕是躺着过，也可以拿到最低一档的奖励。 狗系统游戏玩得不错。 这样想着，君不犯正要回答提问的弹幕，一抬眼却发现弹幕池画风陡变，话题歪到了他始料未及的方向。 ——看好主播solo过关，队友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拔个屁剑！他手里那根明明是打狗棍好吗？ ——不，我觉得配上他的墨镜后更像是盲人杖。 ——直播间抽奖是可以抽到特殊宠物的吧？期待他哪天抽出一条狗，这样导盲犬也配齐了。 ——你们别搞，我现在真觉得主播眼睛出问题了！ 君不犯：“……” 得，观众老爷们自成一界，他插不进话，还是闭麦吧。 所幸能留下来的都属于他这种“哑巴”主播的受众，弹幕池热闹，打赏的人也不少，在系统提示出来后更是节节飙升，不一会儿就带着他冲上了全部六个流动榜单，其中“规则怪谈分区榜”上，他更是高居榜首，剩下的榜单也都在前五。 初次进本就能有如此出色的表现，着实惊掉了不少人的眼镜。 不过君不犯暂时看不到这些，距离晚上十点还有足足八个小时，“父母”也没有要作妖的迹象，他暂且放下上楼寻找线索的想法，坐到陆父对面，翻开弹幕池，查看观众老爷们帮他“打听”的五名队友的讯息。 陆五是纯新人，和他一样都是第一次正式进怪谈，没什么好说的。 陆三个人主页的信息比他的话还少，id都是账号数字，之前也没有特别出色的表现，但通关率达到惊人的百分之百，应该是那种眼里有活的可靠型队友，至少不会拖后腿。 陆二在c级主播中排名第一，id浮雪，通关率只有百分之七十，但综合评级有a+，是个各项能力都很均衡，而且擅长保命的稳重型主播。 陆一刚刚从d级升到c级，id月尽流，这是他进的第一个c级怪谈，d级副本通关率为百分之百，也算可靠。 至于陆六，她倒是出乎君不犯意料——她以前是b级主播，而且排名颇为靠前，她的id风不染曾经同时霸榜六大流动榜单，也登上过新兴榜前十。 之所以这次会进c级副本，是因为从b级开始，每次升阶都需要通关专属升阶副本。 她就是在冲a级失败后损失了大量经验值，加上在升阶副本中受了很严重的伤，才会跌到c级。 陆六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居然是五个临时队友里最强的一位。 龙困浅滩，可惜了。 “唰啦——”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君不犯思绪，藏在镜片后的眼帘倏然抬起，深邃的黑眸微眯，觑着抖了抖报纸后将其合上的陆父。 陆父清了清嗓子，端起杯子喝茶，背脊似乎直挺了一些，显得他的上半身格外宽长高壮，即便对着身高一米九的君不犯，也能做到俯视。 “小四。”他声线威严，表情沉肃，“马上就是两点半了，你不去睡午觉吗？白天不休息，晚上会没有精神的。小五已经上楼了，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不以身作则？” 君不犯瞳孔一缩，回头看了眼楼梯，正好看见陆五弓着腰溜进二楼楼梯口正对的房间。 与此同时，挂钟上的指针走到两点二十的位置，底下那个繁体的金属“6”蒙着一层铁锈，在午后日光下隐隐折射出不祥的暗红。 触发隐藏规则了？ 第11章 中秋家宴（4） 陆父一开口，原本分散在一楼各处的主播顿时以最快速度汇合到君不犯身旁，看看他再看看与他对视的陆父，神情紧绷。 两点半要睡午觉——这是跟陆母的“两点之前必须吃午饭”一样的隐藏规则，触发方式却截然不同。 陆母那条属于误打误撞，陆父却是在时间将近时主动出言提醒。 隐藏规则未触发前主播们不需要遵守，倘若把这视作怪谈里危险的一部分，陆父对他们的恶意恐怕在陆母之上。 鬼怪就是鬼怪，骨子里都对人类抱有极大的恶意。 第22章 即使是白天受到规则限制，不能轻易对主播动手的“父母”，也会拐着弯地给他们制造规则允许范围内的麻烦。 君不犯长睫闪动，握着玉缠枝的手不轻不重地往地上一拄，地板被长棍叩击出刀枪相接的闷响。 怪谈世界的建筑都格外坚硬实在，偏偏玉缠枝有个无坚不摧的特性，再附加持有者那被系统评为sss+的身体素质转化而成的同等级力量，霎时在地板上敲出一个脸盆大的凹坑。 细密的裂痕自坑沿快速向外分裂扩张，犹如活物。在蔓延到陆父脚下时，系统的修复力量瞬息涌现，将其平息并恢复原样。 陆父：“……” 围过来的临时队友们：“……” 观众老爷们： ——那可是怪谈世界的建筑……这位主播的新手福利该不会是“盘古开天辟地之伟力”吧？ ——靠北啊，我感觉地板上那个坑是砸在我心里的。 ——bug在吗？出来判断一下这是不是bug！ ——在呢，已经报给系统，它说bug的不是怪谈，是这个主播！ ——我好像搞到真大佬了！ “抱歉，手滑。”君不犯施施然起身，将玉缠枝点在身前，“那父亲，我们上去休息了。” “……去吧，晚上九点要赏月，别睡过头。” 父亲手指颤了颤，背脊重新佝偻下去。 “谢谢父亲提醒，我们记下了。”君不犯微笑道谢。 五人快步上楼，话比怪谈安全区还少的陆三看了看他，难得主动开口：“你毁坏怪谈建筑，不怕触发危机或者被系统惩罚吗？” “规则里没有涉及破坏建筑会引发危险的条款，系统也没有禁止主播破坏建筑，它要罚我什么？” 君不犯淡淡回答，上楼后转身走到底，用玉缠枝推开走廊末尾的房门：“我住这间。” 陆二立马靠近陆六：“我们都是女孩子，一起？” 陆六深深看了君不犯一眼，点点头，走进他隔壁的房间。 陆三默不作声地跟上君不犯，陆一本来和他有相同的想法，但被他抢先，只好进了两个姑娘隔壁的屋子。 君不犯站在门边，看着陆一关上房门，皱了皱眉。 “怎么，他的选择有问题？”陆三问道。 “不知道。” 君不犯对这个眼里有活话不多的临时队友还算欣赏，而且他的计划需要一个队友，于是大方地分享出去了……一条线索。 他的下巴点了点离主卧最近的，也是正对楼梯口的那个房间：“不过，我看见提前上楼的陆五选了那个房间。” 陆三一挑眉：“正常主播不会选择待在靠近鬼怪的地方。” “是啊。”君不犯点头，“你说有没有可能因为他是新人，加上性子莽撞，所以才选了那里？” 新人是真的，性格莽撞却未必。 陆五之前犯的那两个错误过于愚蠢，反而让君不犯嗅到了异样气息。之所以这样问，也是在试探陆三。 陆三瞥他一眼，目光落后陆五所在房间紧闭的房门。 “不可能。正因为是新人，加上由于莽撞犯过两次错，正常人即使不抱大腿，也会跟紧老手主播，看他们怎么做自己跟着学，以免再遇到危险，或者被队伍孤立出去。” 顿了顿，陆三斩钉截铁道：“他有问题。” “嗯。”君不犯想了想，再向他释出一个发现：“家里六个孩子，却有四间客房，两两一间或者一人一间都分配不当。而且，为什么我们是‘孩子’，却要住客房，而不是我们自己的房间？” 陆三迅速反应过来，瞳孔一震：“房间多了一个，‘家’里还有隐藏鬼怪？客房……难道这个家里根本就没有‘孩子’这种身份？” “目前还不清楚，我建议你再去好好研究一下《家规》。” “但无论如何，陆一陆六其中一人必定选择了一个不该进入的房间，而且他们未必是无心的。至于是谁，有意无意，等午睡结束就知道了。” 确认这是个值得合作的队友，君不犯最后再提示一句，便由他去头脑风暴，转而开始做自己的事。 带上房门，他启动墨镜功能，在房中巡视。 客房很宽敞，家具却不多，只有一张双人床、一套桌椅、立在门边的鞋架，以及勉强可以称之为洗漱架的木制窗台。 窗台内没有窗户，只有一根根钉死的木条，透不进半点光。门一关上，房间里的能见度就迅速降低，不仅影响视野范围，就连墨镜的透视功能也受到了限制，穿透性能降低了百分之十。 君不犯观察下来，发现这里和一楼一样并无异常。 一定要挑出一点，那就是他在窗框缝隙里发现了一小块玻璃碎片，像是窗户被打碎后没有清干净的碎屑。 玻璃窗…… 镜子？ …… 姑娘们的房间里，陆六检查完房间，针对客房做出了与君不犯相同的判断。 “六个孩子，四间客房，多出一间或者少了两间，我倾向于前者。” 陆二显然也已察觉这点，视线落在房间中央那张五颜六色的大床上：“因为这张双人床？” “不止。”陆六指向窗台，“牙刷、口杯、牙膏、毛巾、梳子……都是两套。另外，缺少房间意味着有同样数量的主播会被直接淘汰，系统不会设置如此显而易见的即死条件。” 第23章 陆二微微颔首：“对了，规则上说这些房间是客房，为什么我们是‘孩子’，却要住客房？” “不知道。或许和‘父亲’不住主卧，却住书房是一个原因。”陆六顿了顿，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陆一和陆五可能有一个人选到了多出的那个房间。” “会吗？”陆二屈指轻点眉心，“可是陆五扮演的是‘女孩儿’，本来就不该跟哥哥住一起啊，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会多出一个房间？” 陆六垂下眼帘：“这就是我们的思维盲点所在——我们都因为陆五的身份是系统安排的，就忽略了这个身份本身的疑点。” “系统为什么要在四男两女参与的怪谈中，设置一个‘男扮女装’坑位？据我所知，以前的怪谈里不存在这类情况。与其说是系统疏忽或者bug，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它有意为之，这个坑位具有相当大的特殊性，身份特殊、任务特殊，或许……阵营也是特殊的。” 陆二悚然一惊：“你的意思是，陆五和我们有可能不是一个阵营？” “看今晚会发生什么吧。我一直觉得陆五太蠢了，哪怕是新人也不该那么蠢。但如果他与我们不是一个阵营，不遵守同一套规则，做同一个任务，那就解释得通了。” 陆六坐到床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边设闹钟边提醒道：“二十九分了，午睡吧。” 陆二猛地回神，连忙躺到床上。 三十分一到，强烈的困意席卷而来，如同午饭时准点而至的饥饿感，瞬间将她们的意识带入黑暗。 ——倘若晚上十点，她们也能这样一秒入睡就好了。 这是陆二昏过去前最后一个想法。 …… 两点三十五分，陆五趴在门上，确认外面没有动静，他的临时队友们都已经入睡，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他所选的房间里几乎空无一物，唯有右侧的墙壁上挂着一个一米高的相框，内里嵌着一张街景照，遮蔽高楼大厦的浓雾真实得仿佛在流动弥散，却在即将突破照片边沿时被玻璃质地的相框阻住，又瑟缩回去。 但陆五正在查看手机上的讯息，对此一无所觉。 他手机上的界面和其他人不同，不是家族群，而是私聊框，框顶处“父亲”和“母亲”两个词语交替闪烁，十分古怪。 私聊框内已经有不少讯息。 父亲：小五，我的女儿，在你回到家里之前，父亲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提前告诉你。 父亲：你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你们六个是我和你的母亲在这世上最爱的人。然而不久之前我收到一个噩耗，你的兄长姐妹们已经被人无情地杀害，而杀害他们的凶手将会在今天伪装成他们的样子，跟你一起回到我们的家，像杀死他们一样杀了我们。 父亲：父亲和母亲不忍心对长着熟悉面容的他们动手，所以希望你能帮我们做一些事。只要这些事顺利做成，不需要我们动手，那群凶手就会自行暴毙。 父亲：亲爱的小五，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这条讯息之后，接踵而来的是系统提示。 ——尊敬的主播，你是否同意接取本怪谈新手专属珍稀特殊任务：或许应该存在的复仇？ ——注意，该任务为稀有单人任务，接取后主播将不再隶属正常阵营，无法获取怪谈主规则《家规》。同样的，主播也将不受《家规》限制（隐藏规则不在此列），可以在家里自由活动，并且得到“父亲母亲”与“爸爸妈妈”（注：家里的主人白天为“父母”，夜晚为“爸妈”）一定程度上的帮助。 ——任务内容：破坏其余五位主播的主线任务即可获得基础奖励。每多杀死一人，基础奖励提升百分之二十，最高可获得百分之二百的奖励。 看到任务奖励最高可得双倍，陆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接取，对于该任务需要杀人一事也并未表露出任何反感和迟疑。 下一条又是系统提示。 ——任务接取成功，为避免主播提前泄露身份，现已暂时关闭主播的直播间。损失的热度值将在任务完成后按评级双倍补偿。 ——父亲发来了新的讯息，或许是你可以用上的情报。 父亲：想尽办法引导他们，或者混入他们之中，诱导他们违反《家规》。 父亲：下午我会宣布隐藏规则——两点半午睡，晚上九点之前苏醒。你已经喝下我的茶，今天之内免疫一次该隐藏规则影响。 父亲：在午睡时间到来之前，你必须提前进入主卧旁边的客房，把门锁上，避免其他人选中这个房间。等他们入睡以后，再把母亲交给你的东西偷偷塞进他们的房间门缝，尽可能不要让他们察觉。 陆五咽了咽口水，谨慎地回顾完前面的讯息，确认自己之前的操作没有违反其中任意一条内容，才看向最新消息。 母亲：厨房的垃圾桶里有三张照片，按照父亲所说的做，但不要告诉父亲我给了你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 房门没有关紧，阳光透进去，在镜面似的相框上打出一圈彩色光晕。 第12章 中秋家宴（5） 陆五下楼后，发现陆父和陆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知所踪。 午后阳光斜打在地上，本该是温暖甚至燥热的，但陆五从光线中经过时，却只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第24章 他害怕触发新的隐藏规则，不敢在空无一人的一楼停留太久，赶忙跑向厨房，顺利自厨余垃圾中翻出了三张照片。 照片平平无奇，有半人高的红色邮筒、一棵枯死的桃树苗、一扇像是旅游景点入口的木制大门，除去背景都是厚重的迷雾外，没有任何共同点，也毫不恐怖。 陆五不及细看，或者说没敢细看，甚至都不敢往兜里揣，抓着它们就走回二楼，踮着脚尖步向另外三个房间。 他率先去的是离自己最近的陆一住的客房，屏住呼吸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传出的绵长呼吸声，确认陆一睡熟了，才把那张红色邮筒的相片轻轻塞入门缝。 在开始任务前，先其他人几分钟上楼的陆五粗略观察过这三间客房，发现它们的布局差不多，而且门后都有一个鞋架。 此时，他就紧紧靠在鞋架抵着的那侧门缝旁，小心翼翼将照片推进鞋架与墙壁之间的狭窄缝隙，并尽量让其藏得深一些。 一张照片放完，陆五因为紧张和过度用劲，累得满头大汗。 但他不敢耽搁，想着早完成任务早轻松，便如法炮制，把剩下两张照片塞到了另外两个房间的鞋架后。 至此，任务的第一阶段大功告成，陆五擦着汗水长出一口气，转身回房。 下一秒，扭过头的他就被贴在自己背后，离自己只有半厘米不到的陆父的脸吓了个半死，差点喊叫出来。 “嘘。” 陆父比陆五高很多，为了与陆五平视，他把脖子折叠成“n”字形，脸则朝前抬起，露出一个慈和的微笑。 陆五脸色发青，嘴唇哆嗦了一下，努力将目光从他的脖颈处移开。 “……父、父亲。”他用气声说道，颤抖的嘴角努力上扬，“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你母亲交代你的事办完了？”陆父的嗓音不知为何变得嘶哑迟缓，像故障的老式收音机。 陆五用力点头：“是的。” “她让你放了什么到那些房间里？”陆父又问。 “……” 陆五咽了咽口水，一阵头脑风暴后，琢磨出个头脑简单的回答：“……母亲不让说。” 陆父的笑容瞬间消失，身后的影子突然无光自动，像一团墨迹，自然而然向周围伸展、洇染。 见状，陆五如坠冰窟，陆父越来越阴沉的神色也带来愈发沉闷的压迫感，如同化作实质，重重捶打他的背脊和天灵盖。 他闷哼地弯下腰，看见血滴从自己脸上滴答滴答地掉落，伸出颤巍巍的手一抹，在鼻下摸到了铁锈味的腥热。 就在陆五以为自己说错话，命不久矣的时候，身体忽然一松，耳边响起平缓的脚步声，紧接着，母亲温柔的声音传来： “老公，小五，该下来准备今晚赏月宴需要的节日特供食物了。” 几秒钟后，陆父转身，背后的影子也倏然收回他的脚下。 “来了。” 阴冷的声线远去，陆五放松下来，低低咳嗽几声，呛出气管里的血液。 陆母刚刚也叫了他，见识过陆父的力量后，他丝毫不敢耽搁，扶着扶手就跌跌撞撞地朝楼下跑去。 很快，他就在厨房看见了制作特供食物需要的材料。 食材本身并不奇怪，做出来的月饼也是正常的——如果没有让他看到用来佐餐的茶水的话。 陆父从柜子里掏出茶盒，从中舀出一勺红色的，夹带着人的指骨灰烬，倒进白瓷茶壶用力搅拌。 热水将灰烬化开，不多时，变成了浓郁的猩红色。那截指骨就沉在壶底，几分钟后融解，化进“茶水”中。 陆五站在料台前，僵硬而机械地替陆母打下手。 原来他刚刚喝的那杯茶，是这种东西。 …… 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到君不犯醒来，完全没有睡着过的痕迹，就像小品里那句经典台词——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 枕边的手机发出刺耳叫声，双重奏，是他和同床的陆三一起设置的闹铃。 君不犯揉了揉耳朵，将那穿透力极强的铃声关掉，再看时间——晚上九点整。 房间里黑得出奇，他听见身旁响起一阵窸窣声，很快，陆三也醒来关闭了闹钟。 在黑暗中，两人只能依稀瞧见对方的轮廓。他们一左一右快速下床，穿上鞋子，在附近的墙上摸索片刻，终于找到点灯开关。 几乎是同一时间，灯亮了，头顶老旧的灯泡发出昏黄泛红的光线，能见度只比之前好一点点。 “十点还没到，戏台子都给鬼搭好了。” 君不犯托了托墨镜，握住搁在床沿的玉缠枝往外走，冷淡的声音听不出讥诮，以至于把一句嘲讽的话语说得像是正常评价。 陆三走在他旁边，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几眼，终于忍不住问：“在这种环境下，你还要戴墨镜吗？” 君不犯道：“戴比不戴看得清楚。” “了解了。”是道具。 陆三不再多言，却在他即将出门时伸手拦了一下，盯着门把手下一块薄薄的纸片皱眉。 “你给房门上的‘保险’坏了？”君不犯镜片下的眼睛微微眯起。 陆三点点头，沿着门框检查一圈：“有人碰过我们的房门，虽然幅度不大，但还是将纸片震落了。” 客房是全密闭空间，跟封死的木箱只差将门缝也堵死的区别，因此只要他们不在房中活动，就带不起气流，吹落陆三夹在门把与门板缝隙间的纸片。 第25章 “碰了门，但没有开门。”君不犯指着门板前的灰尘，那是他上的第二道“保险”，“灰尘没有摩擦过的痕迹，那人应该只是在门外干了点什么。” “不进来，又碰了门，能做什么？”陆三托着下巴，“往门缝里塞东西？” 这人反应倒是挺快。 君不犯看了他一眼，举起玉缠枝抵住门后的鞋架一角，将其推开。 “啪嗒”一声，一张纸片反面朝上砸落在地——是一张过了塑的照片。 “……草！” 陆三脸色微变，一句言简意赅掷地有声的感慨后，飞快拾起了照片。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房间也传出同样具有力量感的回应，伴随着鞋架挪开的声响，陆一、陆二、陆六沉着脸走出门外，前两人手里都捏了一张照片。 五人对视一眼，闷头就往一楼走，直奔陆父住的书房。 可就在他们走到楼梯口的刹那，君不犯突然停步，用玉缠枝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地面。 陆应最快，迅速将照片揣进上衣口袋。陆二被陆六戳了一下，赶紧照做。陆一反应虽慢，但动作敏捷，比陆二还先一步收起照片。 就在三人收好照片的同一时刻，陆五房门开了一条小缝。他打着哈欠从门缝里钻出来，揉揉头发，向他们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大家都醒啦？九点到了，我们是不是要下去赏月了？” 看着陆五一如既往的傻白甜样，众人却都心中一凛，即便是陆一也明白过来——这家伙绝非真的单纯，绝对有问题！ “孩子们，下来赏月了！” 母亲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众人不合时宜的沉默。 他们警惕着一脸无辜的陆五，脸上却都演得毫无异常，甚至没有刻意避开他，非常自然地与他一起走下楼梯。 彼时，客厅里没有开灯，但门开着，与客房灯光相近的昏黄泛红的月光扫进门槛，为周遭的家具拉出千奇百怪的阴影，并且都倾向不同方向，打眼一看，像是进了夜晚的树林，枝影诡谲。 君不犯几人下了楼，除陆五外，头一件要做的自然是把照片扔进书房。 然而陆五不知何时站到了队伍最后，陆母则站在他们身前，逆光的面容既慈爱又诡怖，笑着冲他们招手。 “快过来，月亮马上升到最佳位置，咱们一家人还是像从前那样，边赏月边吃月饼，喝你们父亲泡的茶。” “是啊，我们快过去吧！”陆五表现得仿佛一个愣头青，“母亲都在叫我们了，不能不听她的话啊！” 这要是都听不出他们在打配合，陆三几个老手可以就地抻根面条上吊了。 前有陆母招手，不能拒绝，否则可能会激怒她。后有陆五这个内鬼挡道，要是被他发现他们身上带着照片，他们肯定无法趁陆父陆母不注意靠近书房。 而且随着照片在身边停留的时间愈久，众人渐渐察觉到一种诡异而危险的气息正在步步逼近，感知力最强的陆六后背的衣服此刻已经被冷汗浸湿，嘴唇抿得死紧。 就在他们进退两难之际，君不犯突然抬起玉缠枝点了点陆六的脚背。 陆六一愣，抬头看向他，就见他的脸几不可察地朝陆五那边偏移一下，旋即又抬脚走向陆母，伸出握着玉缠枝的右手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将她转过去带着向外走。 “母亲，我们这就过去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品尝您做的中秋特供食品了！” 众主播：“！！！” 观众老爷：！！！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人类干得出来的事吗？他都不会受鬼怪身上的精神污染影响吗？！ ——物学不存在了！不对，是玄学不存在了！ ——爱鬼怪人士发来强烈……诶不对，我是人类啊，那就主播牛叉！ ——鬼怪懵了，我也懵了，正在跟我视频的男朋友问我为什么突然手机砸脸，我说因为妈妈爱你。 ——前面的别趁乱秀恩爱啊！ 陆母自己也呆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就要挣开他，但他手臂一收，肌肉绷紧，远远超出鬼怪想象的巨力便瞬间抵消她的力量，哪怕是外放的精神污染也无法撼动这条手臂分毫。 与此同时，玉缠枝自君不犯掌心垂下，有意无意敲击着她的手臂侧面。 想到白天砸在客厅地板上的那个坑，陆母：“……”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过了十点，自己的力量不再受到规则全面压制，她一定把这个臭小子撕成碎片！ 看见这一幕，陆六心下恍然，一个箭步冲向还愣着的陆五，勾着他的肩膀就把他往外拖。 “走了五哥。”她淡淡道，“咱俩平时就最让父亲和母亲操心，今天是中秋，可不能再让他们等久了。” “……啊？”陆五一时没反应过来，真的呆呆地跟着她往外走。 另外拿着照片的三人见状，心领神会，悄然而快速地后退至书房门前，由陆三把门顶开一条缝，他们再同时将照片扔进去。 开、扔、走，一气呵成。 等陆五回过神来，扭头查看时，三人已经若无其事地双手插兜，把客厅到院子的几步路走出了t台走秀的既视感。 陆五：……他们神经病啊？ 第13章 中秋家宴（6） 院子里，一张长方形木桌摆在葱茏的草木之间，两侧摆着八张圆凳，一盏煤油防风灯置于桌面中央，照亮了摆放于左右两端的月饼与茶具。 第26章 两盘八块月饼做成花朵状，油酥皮散发着面点特有的淡淡甜香。白瓷茶壶盖上的三枚圆孔里冒出袅袅茶烟，味道很淡，不似茶香，却也并非异味。 陆父原本在给桌上的八个茶杯倒茶，看见君不犯搂着陆母朝自己走来，脸皮一抽手一抖，险些把茶水倒到杯子外边去。 陆母僵着一张温柔的笑脸，抬手在君不犯搂着自己肩膀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一拍。 “好了，母亲知道你迫不及待，都已经到院子里了，就松手吧。” 最后四个字让她说出了磨牙切齿咬金嚼玉的气势，君不犯将玉缠枝抛起、接住，顺势松开长时间紧绷的手臂，活动了一下臂膀筋骨，微微点头。 “母亲做的特供食品让我印象深刻，我想早点吃上，母亲别怪我性急。” “母亲当然……不会怪你。”陆母背过身去恶狠狠地点头，随即一皱眉，扭头看向君不犯身后。 见陆三他们一切正常，最小的两个甚至还在勾肩搭背，似乎关系不错的样子，才重新放下心来，调整好表情，再度挂起温柔的笑。 众人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无语。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陆母和陆五确实像一对亲母子，在自以为演技很好的缺心眼式自信上简直如出一辙。 这时，陆父清了清嗓子，打断他们的思绪：“行了，都坐下吧，该赏月了。中秋节就应该赏月，平时我们可没有看见月亮的机会。” “你们父亲说得对，都快坐下，看月亮。”陆母热情地招呼道，“来，我们一起看月亮，吃月饼，喝茶。” 说着，她率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捧着月饼望向头顶的月亮，几秒钟不到，面上便露出极端痴迷的神情，陶醉地歪着头吃吃笑了起来。 君不犯刚坐好，抬眼便撞见陆母怪异的表情，目光朝旁边一扫，陆父的神情居然也如出一辙，仿佛他们正在看的不是月亮，而是自己的梦中情人，是金山银山。 他诧异扬眉，扶着墨镜抬头，一轮硕大得仿佛占满了整片天空的红月霎时撞破他的眼眶，澎湃的月光犹如风暴中高高掀起的海潮，填满了他全部视野和意识，让他分不出哪怕一丝余光与注意力关注其他。 在这一刻，月亮就是他的心之所爱，是他永恒的追求，是他不朽的想。 月亮上有天国…… 月亮上有极乐…… 月亮上无所不有…… 他的月亮那么圆，那么亮，那么大……并且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近到已经压在他的头顶、他的鼻尖、他的脸上、他触手可及的位置，令他……窒息的位置。 “啪！” 蓦地，玻璃碎裂的轻响钻进君不犯耳朵，与之同时而来的是眼角被什么利器划伤的刺痛，以及温热液体没过颧骨的黏腻感。 君不犯乍然回神，发现墨镜镜片上碎了一角，锋利的边沿割伤他眼尾的同时，也刷满了密密麻麻的过载警报。 这些红色警报遮蔽了他的视线，却屏蔽不掉月亮的影像，那是直接映照在他大脑和灵魂中的光亮，让他有种感觉——哪怕他把自己的眼睛戳瞎，也能看见这轮月亮，这片月光。 精、神、污、染！ 君不犯心中凛然，却临危不乱，并未做闭眼之类的无用尝试，而是开始回忆规则。 赏月不是明明白白写在规则里的事情，但有一条规则与之强相关，是哪一条来着？…… 那挤满大脑的月光令君不犯的思维运转速度比平常慢了很多，所幸他意志力足够坚定，硬是从满脑袋的月亮月亮月亮里挖出一个豁口，找到了他所需的东西—— 规则五：节日特供食品是母亲的拿手好菜，无论她从厨房中端出什么东西，都是该节日的特色食物，请将它们均分吃完，并赞美母亲的手艺。 君不犯猛然低头，在满眼的黄红色月光中伸手摸索，好容易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摸到放置月饼的盘子，抓起一个囫囵咬了一口，连味道都没尝就梗着脖子往下咽。 一块月饼吃完，他的嗓子都被噎成了磨砂质感，却也不耽误他气沉丹田字正腔圆地大声夸奖：“母亲做的月饼真好吃！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每个人都应该来尝一尝！” 君不犯中气十足的嗓门直接吼醒了身边坐着的陆三和陆六，两人顿时反应过来，一通手忙脚乱的盲人摸象操作后，也顺利掏过月饼生生塞进了嗓子眼。 片刻后，他们哑着嗓音夸了与君不犯中心思想相近的话语，然后起身，一个对着陆一一个冲着陆二，朝对面那离君不犯有些远的两人反手就是两记响亮的耳光。 “啪啪”声落下后不久，又是两句发自肺腑的夸奖回荡四周。 这下就剩陆五没吃月饼了。 事实上，陆五是清醒的，因为他不用遵守《家规》，加上赏月不属于隐藏规则，所以他根本就没看月亮。 这就让他以一个旁观视角，全程看完君不犯五人对着月亮面露痴迷再倏然惊醒后的所有操作，一时间不知道是被吓得多还是惊得多，忘了配合。 陆一见他迟迟不吃月饼，想起规则五要求所有人均分节日特供食品并大声夸奖母亲的部分，即使知道他是清醒的，也非常果决地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显然带了亿点情绪，陆五差点被抽得飞起，头昏脑涨的还没回过神来，陆二就抄起月饼塞到了他口中。 第27章 “吃！”建筑设计师陆二女士言简意赅，并冲他亮出健硕的肱二头肌。 “……” 陆五飞快地吃掉月饼。 “夸她。”君不犯下巴微抬，玉缠枝在手中一转，“不小心”敲掉了一块桌角。 “母亲做的月饼天下第一好吃！”陆五诚心诚意地夸道，甚至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话音刚落，五位正常接取主线任务的主播耳边霎时震荡起一阵连绵不绝的瓷器碎裂音，下一秒，他们只感觉脑海中与眼前有道屏障同时炸裂，无形的碎片宛若雪花洋洋洒洒飘落，入地无声，悄然消散。 等他们再度抬头，月亮已经变回普通的月亮，如一只高悬于天的苍白眼睛，漠然俯瞰着世界，洒下霜色的“视线”。 陆父与陆母则同时呛咳一声，有猩红液体洒入他们端着的同样泛着猩红色泽的茶水，被他们一口闷干。 君不犯直播间的弹幕池因为他和临时队友们的一通操作，充满了无数个“哈哈哈”。 ——抽耳光的动作太熟练了你们！ ——那没招啊，疼痛是抵抗精神污染最有效的手段，而在这种情形下，大嘴巴子又是最快制造疼痛的方式，不用不行。 ——不过我们主播反应还是快，换我上去，现在可能已经在赞美月亮了。 ——话说陆五怎么怪怪，他刚刚没看月亮也没受影响耶，这不是违反了规则吗？ ——他一看就有鬼，陆六分析出来了，可能是接了鬼怪阵营的特殊任务。 ——妈耶，内奸？ ——怕什么，大家都防着他呢，一个新人不足为奇。 ——你是没见过破坏力惊人的搅屎棍新人吧？碰见了保你接下来至少三个怪谈都对新人应激。 ——那就接我和主播都不会遇上这种新人！ ——接！ ——大接特接！ 在弹幕聊得热火朝天时，陆父陆母抬起头，阴恻恻地看向君不犯，再以他为起始，扫视所有人。 空气中浮动着凛冽尖锐的气息，仿佛利刃淬火，既冰冷又灼热，把空气都压缩成坚固实体，困住他们，也压迫他们。 随着十点将近，陆父与陆母身上的气场越发深沉可怖，他们盯着君不犯几人的眼神犹如厉鬼盯紧猎物，嘴角咧开的弧度都开始朝着狰狞的方向一路狂奔。 “孩子们，月饼这么噎，别光顾着吃它，也喝口茶啊。”陆母笑吟吟开口，比之前紧促许多的语速若隐若现地透出回声，尾音也上扬了不止一个度，变得尖利起来。 闻言，众人低头看向面前的茶杯，那跟鲜血相似的色彩令他们不由得皱眉——不是觉得恶心，而是在怪谈里，一般有着这种颜色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这似乎也属于中秋特供食品的范畴，不能不喝啊…… “快喝！快喝呀！” 陆母的语速更加急促，音调也更加尖锐，听见这种声音的主播们像是被拿着鞭子追赶，陆五几乎毫不犹豫就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其他人本就心存迟疑，见状，也被带着条件反射就端起了茶杯。 可就在他们要捏着鼻子把茶往嘴巴里倒时，君不犯质感瑰冷的声线倏然响起：“母亲，这茶是你泡的吗？” 陆母表情一僵，所有人动作跟着一顿。 仿佛在冰天雪地里被泼了一盆冷水，陆三等人打了个激灵，飞快将茶杯放回去，并因为自己刚才的鬼迷心窍而脸色难看。 事实上，在像确认月饼那样确认这杯茶没问题之前，他们都不该如此冲动，急着把它喝下。 他们之所以会这样做，一是受陆母释放的精神污染影响，另一个就是……受到了某人的带头作用驱使。 陆三等人望向面色惨白的陆五，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不似作假的惊惶与反感。 陆母眯起眼，死死瞪着君不犯：“是我泡的。” 泡茶的时候她在厨房看着，水也是她烧的，四舍五入就等于是她泡的。 “哦。”君不犯点头，拎起玉缠枝指向茶壶，“那请母亲把所有茶均分到我们的杯子里，不能有一毫克的误差。您要是能做到，我们就喝。” 陆母：“……” 闻言，陆三四人面面相觑，恍然大悟。 是了！规则要求他们均分食用母亲做的节日特供食品，月饼是按个数分的，除去陆父陆母的两个外，剩下六个他们可以一人一个。 但茶水要如何均分？ 陆六想得比其他人更深一层：“月饼是中秋节的特供食品，茶可不是。只不过之前母亲把月饼和茶连在一起说，给了我们它们是一起的暗示，才让我们觉得茶也得喝。” 她的声音并不低，所有人都能听见，包括陆母，而这也相当于是与陆母撕破了脸皮，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陆母阴狠地扫视众人，沉默下去，父亲却抓起了茶杯，用嘶哑的嗓音道：“不喝的话，今晚会睡不好哦。” 睡不好＝睡不着＝会被鬼怪吵醒＝可能会迎来贴脸杀。 这个等式所有人心知肚明，顿感茶水的诱惑迅速膨胀。 然而另一个认知却压住了他们喝茶的冲动。 怪谈里有一条流传在主播之间的潜规则，叫做“鬼怪永远是人类的敌人，不要照它们的心意行事，哪怕这能救你一时的性命”。 鬼怪对人类的恶意比地球的自转和公转更接近真，它们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让你做的事，一定不是为你好，而是为它们好。 第28章 想到这里，众位怪谈老手选择放弃喝茶。 陆五左右观察他们的神情，而后低下头，嘴角悄悄上扬。 他的手机上有陆父发来的新讯息。 父亲：喝下茶，睡不醒，不受鬼怪侵扰。 君不犯摘下裂了一角，暂时停摆的墨镜收入口袋，第一次在所有人/鬼面前露出他的全貌，以及一双没戴黑色美瞳，宛如月下海面的墨蓝色眼睛。 那张俊美到极致的脸庞，令身为鬼怪的陆父陆母都震惊到失语一瞬，更遑论其他主播。 在直播间井喷的舔颜弹幕中，他缓缓起身：“九点五十分了，父亲，母亲，赏月结束，特供食品也已经吃完，我们可以回房准备休息了吗？” 第14章 中秋家宴（7） ——之前新手副本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仔细看，我们主播也太帅了吧！ ——要是我长了这张脸，做什么事都会成功的！ ——哥们买保险吗？起赔一个亿，不包脸！ ——啊啊啊啊啊啊他帅得我手机画质都模糊了！狗系统说好的超高清镜头呢？！ ——弹幕开关在哪儿？你们话太密挡着我舔颜了！ 别说屏幕外的观众老爷们忍不住为美色发癫，就算是“见多识广”的鬼怪，此刻也不由得为君不犯的相貌所目眩神迷。 但它们还是比另外五位主播反应要快一些，眯了眯眼，掩去眸底深重的恶意——长得漂亮的“小猫”，杀起来会更有趣吧？ 猎杀时刻近在眼前，没有阻拦的必要，陆父和陆母微微点头，目送他们的“孩子”依次离开。 在看到排行第五的“女儿”回头望过来时，他们笑着挥手，示意“她”安心休息，然后冲着他轻松惬意的背影挑高了眉头。 “蠢货。” “死掉的猫咪，自然睡不醒，也不会受鬼怪侵袭。” 两人用带着回声的嘲讽语气，说出只有他们能听见的话语。 回到房间，陆三第一时间关上房门，并把鞋架拉过去挡住。虽然知道这无济于事，但好歹为他增添了一丝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君不犯躺回床上，看了一眼时间，九点五十三分。他提前关灯，拉起被子舒舒服服地躺下，并把攥着玉缠枝的右手斜放在被子外面的胸前。 陆三走过去躺好，低声问：“你似乎胸有成竹？” “嗯。我有个计划需要你配合，条件是我把我对《家规》的所有解读告诉你。”君不犯道，“干不干？” 陆三沉默片刻：“危险吗？” “危险。”君不犯没有隐瞒，“我需要你帮我拖住十点后异化的陆父陆母两个小时。” “不干。”陆三毫不犹豫地拒绝，“你对规则能有多少解读，让我帮你卖命……” “百分之百。” “……什么？” “我对《家规》的解析度是百分之百，由系统亲自验证，不信你可以向系统求证。” 陆三又安静几秒，估计是求证完毕，闷着声音说：“但还是太危险了，我需要你再加一点筹码。” “筹码？”君不犯垂眸，“如果我的计划顺利成功，可以找出通关的方法，这个筹码够不够？” 闻言，陆三猛地坐起：“你确定？” “确定。”君不犯点头道：“像我对《家规》的百分之百解析度那样确定。当然，如果你自信分析能力比我更强，也可以换我来拖住鬼怪，你……” “好，我干了！”他话还没说完，陆三就果断一口答应。 作为老手主播，陆三最头疼的不是怪谈中的危险，也不是那些难缠的鬼怪，而是寻找完成主线任务的方法，尤其是像这次这种抽象的任务。 确认人生目标并一以贯之地践行它——还真是难为狗系统专门从哲学书里掏出这么深奥的问题折腾他们了。 然而吐槽归吐槽，任务该做还得做，否则即使探索度再高，他们也离不开怪谈，拿不到奖励，甚至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属实是拿命在打白工。 君不犯之前的表现十分靠谱，加上他那百分之百规则解析度的加成，陆三愿意信他这一回。 富贵险中求，反正看那两个鬼怪的表现，他本来就得跟它们搏命，现在不过是换一种更危险的搏命方式，本质没差。 “好，我这里有张路线图，标记着我今晚的行动路线和停留时间，你照着它将鬼怪引到不会阻碍我探索的地方，十二点我的计划完成，你的任务就结束了，我会去接应你。” “好。” 陆三正要说什么，就听见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 “打扰一下。”陆六的声音传进门缝，“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只是我们想来找你们商量今夜应对鬼怪的对策，正好听见了。君四，你的计划我和陆二、陆一也想入伙，而且我们都挺能打——你还招人吗？” 君不犯看了一眼时间：九点五十六。 胆儿可真大，适合做他的队友。 君不犯轻笑：“可以，计划内容你们也都听到了吧？至于地图，我现在给你们口述一遍，不难记。” “好。”陆一道，嗓音因紧张而不自觉地绷紧，“你说。” 君不犯快速念出几句话，确认他们都准确记下之后，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九点五十八分。 他说：“回房吧。对了，我想最后听一听你们的‘人生的意义’。” 第29章 四人沉默两秒，异口同声道：“通关。” 君不犯：“……” 看到他寡淡下去的神色，观众老爷们瞬间笑喷。 ——对，没错。 ——这里只有他一个萌新。 …… 客厅中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在时针卡进十点标记的刹那，一阵震耳欲聋的钟声沉沉响彻全楼，回荡于小楼里的每个角落，如同天外来音。 在这十声钟声里，密集的木头碎裂音犹如群蚁爬行，窸窸窣窣细细密密地扩散，家中的墙壁、地板、家具、摆件……一切的一切，都剥落了一层粉尘，犹如褪去伪装，重现本质，表现都蒙覆着流动的血色光影。 钟声之下，翻天覆地。除去喝了鬼茶的陆五，其余主播都感觉胸口一阵闷痛，淡淡的铁锈从喉口蔓延开来。 又是那遭瘟的精神污染! 众人心底一凛，下一秒，钟声停止，小楼内忽的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那不是正常的静默，而像是世界被无形厚重的隔音屏障倾盖，每个人的耳朵都被什么黏稠的东西堵住，那东西甚至顺着耳道流进大脑，淹没听觉神经，带起一阵让人生性反胃作呕的触感。 在这近乎恐怖的精神污染笼罩下，主播们相当于失去了一种感官，连带着反应速度也比平常迟缓不少。 陆三在心里骂了声“煞笔系统”，一股巨力陡然在这声喝骂中迸发，冲开耳内与脑海中的阻滞，恢复听觉。 这是他通关怪谈后得到的一种能力——言灵【伪】，作用为提前存储某种性质的力量，使用时以特定口诀释出。 口诀是可以自行设定的，所以他设置成了“煞笔系统”，每回施展这个技能都充满气势。 陆三存储的是可以破除精神污染的力量，不多，刚好够他一人使用，省着点，足以维持两个小时。 事实上，在s级以下的副本里，鬼怪与主播同级，并不具备一击必杀或者即死类的能力，甚至在对上多次通关怪谈的老手时，它们还会落于下风。 因为这样的主播掌握着很多道具与技能，身体素质也得到过多次强化，再搭配他们被系统各种抽象任务锻炼出来的大脑，那层出不穷的手段即使不足以杀死鬼怪，拿它们当狗溜也不成问题。 陆三正是这类主播，或者应该说，被选进这个副本的，除了君不犯和陆五，皆是这类主播。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同意配合君不犯牵制两名鬼怪。 陆三深吸一口气，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房间里的灯不知何时重新亮起，光线却从黄中泛红变成了刺目又昏暗的猩红，空气中好似漂浮了一重血液。 尽管瘆人，但能见度意外的还可以。 陆三正想起身引怪，却听房门方向突然惊起尖锐刺耳的划拉声与敲击声，像是有尖长的指甲一边敲打、 一边用力刮过门板。 “嘿嘿嘿嘿……” 凄厉的笑声宛若流体般渗进门缝，自带扩音效果，化作一股股汹涌澎湃的声浪回荡于整个房间，将墙壁震得簌簌落灰。 “孩子们，你们睡着了吗？” 带着诡异笑声的话语响起，前一个字还在门外，后一个字就逼至近处，阴冷气息随着嗓音一齐钻入耳腔，让陆三感觉耳膜针扎似的疼。 “睡着了的话……”声音在床边盘旋回转，忽远忽近，“妈妈就要进屋检查了哦。” “哦”字尾音沉沉坠落，几乎能在地上砸出一个坑。 陆三心里一沉——声音停到了君四那侧床沿！ 他倒不是担心君四会被鬼怪弄死，如果君四和鬼怪正面交锋，他毫不怀疑死的会是后者。 但时间宝贵，他可不能让“老板”在这儿耽搁了。 想着，陆三掀开被子跳起，贴脸冲鬼怪喊了一声：“孙贼！” 话音未落，陆三的身体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炮弹，径直向房门弹射而去。 感谢鬼怪没有随手关门的习惯，房门敞着，他非常顺利就蹿了出去。 “妈妈”愣了一下，如黑瀑般垂落在地的长发微微翻起，发尾似钢针般竖立，睁大到占据了半张脸的赤红眼睛露出深切的不解。 它不能解为什么这帮“小猫咪”如此胆肥，竟敢当着它的面违反规则，还贴脸骂了它一句。 事实上，“妈妈”进入这个房间是为了杀君不犯，根本没把陆三放在眼里，而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它依旧恨君不犯远胜于陆三。 然而规则对鬼怪的限制里有一条——鬼怪必须优先杀死违反规则的主播，如若违反，抹杀。 在规则压制下，“妈妈”即使眼神还死死黏在君不犯身上，身体却像被磁铁吸过去一般转向房门，脖子扭曲了近乎一百八十度。 “啊啊啊啊啊！！！——” “妈妈”不甘地对着君不犯咆哮一声，终究不敢违反规则，转身追了出去。 另一边，“爸爸”找上了两个姑娘。 它的手段比“妈妈”粗暴，速度也比“妈妈”快，三米高的巨人体型一进屋，就造成了天摇地晃的效果，整个房间都在震动落灰。 “爸爸”站在床边，投落的阴影足以将两个姑娘完全笼罩。 巨大的巴掌拍在床头，木质床架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响。 “我的女儿，你们都睡了吗？” 破锣嗓子带着层层叠叠的回音轰隆回响，如天雷轰击。 第30章 陆二与陆六一皱眉，同时睁开眼睛，早就从精神污染中挣脱出的两人翻身跳下床，一个冲向房门，一个抬脚踹向“爸爸”。 负责攻击的是陆六，那一记鞭腿凌厉猛烈，腿风砸出了音爆声，力道可想而知 。 但“爸爸”只是呵呵一笑，伸出右手，像捏小猫小狗似的抓往她的小腿。 恐怖的风声随着它抬手的动作旋荡，陆六却扬起嘴角，迅速改变脚尖对准的方位，蹬在它慢吞吞伸展的拳头上，借力一个后空翻，双臂撑着它拱起的肩膀翻落到它背后。 电光火石一瞬间，陆六牵制“爸爸”的注意力让陆二跑出门，自己亦随之脱身，闪身冲到门外。 两人前后出门，间隔不到三秒，与另一间房中蹿出的陆三打了个照面。 三人交换一个眼神，异口同声道：“去二楼！” 话音未落，他们齐齐翻越栏杆跳了下去。 “爸爸”“妈妈”咆哮着追到楼下，开始满屋子逮调皮的“小猫”。 而在房间里，君不犯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15章 中秋家宴（8） 楼下轰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仿佛有一万台推土机在同时工作，那动静堪比天崩地裂。 君不犯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十点零一分。 将玉缠枝收回系统仓库，他如一只灵巧的黑猫，悄然冲了出去。 弹幕里的观众老爷看醉了。 ——大哥，夜晚很危险，你倒是把武器拿上啊! ——请问在鬼怪横行的黑夜把驱鬼工具收起来是什么操作？看不懂，来个聪明人解释一下。 ——最大的聪明人在屏幕外，问他。 ——不懂，可能是因为大佬的自信吧。 君不犯扫了一眼弹幕，难得开金口：“玉缠枝太长，拿着碍事。” ——……之前是醉了，现在是麻了。 ——医生打麻醉用药，你用嚣张。 ——一种植物（我替鬼怪先说了）！ 越过地上一片狼藉的痕迹，君不犯没再关注弹幕，第一时间不是寻找隐藏空间，也不是进主卧，而是踹开了陆五的房门。 房间里空空荡荡，陆五蜷缩在墙角，面庞死灰，已经失去了气息，血肉都在朝着灰白的石质化转换，死得很干脆、很安详。 他的手机放在身旁，如同小怪被单刷完后的掉落物，君不犯抄起一看，从那满屏的讯息中明白了他的死因。 真是一个天真可爱又贪心不足的新人啊。 陆五接取的新人专属特殊任务和普通任务，在难度上其实没有区别，换句话说，他们通关有多艰难，陆五就有多艰难。 但这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看到不用遵守《家规》和可以得到“父母”与“爸妈” 的帮助，就以为这个任务很简单，轻轻松松便可拿下基础奖励。 纯新人，确实可能不知道老手专属的“鬼怪不会真心帮助人类”的隐含规则，但系统不是做慈善的这点认知他都没有，早早就毫无痛苦地死去对他也是一件幸事。 事实上，这个单人任务的难度全部集中在中后期。 一是如何在破解鬼怪的恶意陷阱的情况下完成它们发布的任务。 二是如何利用规则坑杀其他主播。 三是如何遏制鬼怪贪心不足的特性，让它们不会永无止境地发布新任务。 其中第三条最难，直接决定了接任务的主播能否完成任务，离开怪谈。 百分之二百的奖励倍率不是那么好拿的，更何况还要帮助鬼怪杀人，与虎谋皮、助纣为虐。 若是系统向君不犯发布这个任务，他想都不想就会直接拒绝，还要贴脸骂一句“吔屎啦雷”！ 将手机放回地上，君不犯的目光掠过把陆五骂了个狗血淋头的直播间，转身看向对面的墙壁。 墙上空荡荡的，木板内的纹路往外渗出血色，像一条条蜿蜒曲折的血管，不时闪过活物般的红光。 他走上前去，伸手抹过墙面，指尖蹭过那些形似血管的木纹，带着毛刺的冰凉触感让他下意识瑟缩一下，指腹被划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君不犯面色不变，揉掉那点血渍，然后小心摩挲旁边沾上的薄薄灰尘，抬眼再次环视整面墙，点头道：“这里曾经挂着一个正方形的物体，边长一米，有可能是画框，或者……相框。” 说话时，他回忆起规则中关于“镜子是安全的”表述，若有所思。 《家规》里既然专门提到镜子，说明“家”里一定存在着镜子或是与镜子相近的东西，比如玻璃制品——窗户或者相框。 这栋中式小楼里几乎所有家具都是木制的，而且生活用品齐全，却唯独缺少了镜子和窗户。 但实际上，四间客房本应该都有一扇玻璃窗，这一点从君不犯在钉死的窗户上看到的玻璃碎片可以印证，而且这说明客房原本是规则限定的“安全区”。 现在玻璃窗消失，窗框封死，其中一间客房里却出现了疑似相框遗留的痕迹，很难不让人深思。 假设墙上真的是相框留下的痕迹，身为鬼怪的“父母”与“爸妈”无法靠近这两种玻璃制品，更遑论毁坏、拿走它们，那么是谁打碎了玻璃窗？碎片与相框被谁拿走，又藏在了什么地方？ 再大胆一点推测，会不会相框就是由玻璃窗的碎片制成，用去困住了这个怪谈里的什么东西？ 第31章 君不犯的思考无限延伸，最终的落点定格在他通过主规则推断出的一个隐藏存在——“爸妈”真正的“孩子”上。 《家规》中提到，“爸妈”会满足“孩子”的一切需求。 可它们是因为爱“孩子”所以愿意满足，还是因为无法反抗所以不得不满足？ ——恭喜主播“君不犯”对本怪谈主规则的解析度突破120%！你做出了系统并未放进规则的准确联想，通关后基础奖励与评级奖励x1.1。 ——恭喜主播“君不犯”对本怪谈的【隐藏地图】探索度突破30%。 ——请再接再厉，勇创新高！（送花小鬼） 系统提示验证了君不犯的猜测，他退后两步，凤眼微眯：“都规则怪谈了，最后还要打怪吗？果然一切游戏的终点都是动作游戏。” 观众老爷们再一次被他恐怖的推能力“麻醉”。 ——大家的脑子构造都是一样的吧？谁能告诉我通过一面空荡荡的墙壁到底能推断出什么？ ——120%的主规则解析度……我上我也行！我上我也行！ ——前面的别说大话，先告诉我们你从墙上看到了什么？ ——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装了一个先天外挂圣体？ ——人家脑袋里装的可能是六个核桃，而我们装的是脑白金。 ——这是面壁人还是破壁人？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大受震撼+1 ——大受震撼+2 确认这里的信息已经被挖掘干净，君不犯快步离开，这回他毫不犹豫地踹开了主卧的房门。 门板“轰隆” 一声撞到墙上，反震力将它回弹几厘米，又被君不犯的手抵住。 他穿过门后短狭的走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浓稠的黑红色光线。 光芒笼罩下，房中陈设一应正常，便衬托得满墙密密麻麻的血字尤为可怖。 君不犯走到光里，忽感身体一沉，太阳穴胀痛，熟悉的被高级精神污染侵蚀的感觉接踵而至。 但比起前几次的狼狈，这次他只是略微甩头，那种感觉便快速消退下去。 不知是因为这里的污染程度没到a级，还是他对精神污染的适应力又增强了。 君不犯并未细想，专注于分辨墙上血字的内容。 说实话，要从那些密集错乱且有很长拖曳痕迹的字体里找出有用信息，对于他而言也颇有难度。 所幸他还有时间，而且不缺耐心。 盯着三面墙壁观察良久，功夫不负有心人，君不犯找到了一些线索，它们分别藏在三句话中。 第一句：十二点了！十二点了！！十二点了！！！它又要出来了！它又要出来了！它又要出来了！ 第二句：拼接的玻璃框没办法完全封印它，该死的！它又在提出无的要求！ 第三句：我们杀不死它，因为它是我们的“孩子”。那些一轮一轮更换的小猫咪杀不死它，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哈哈哈哈哈哈……它是无敌的！它是无敌的！ 这三句话又一次肯定了君不犯的猜测。 这个怪谈还有一个隐藏boss，就是“爸妈”真正的“孩子”。 它被破碎的玻璃窗拼成的相框封印，但封印力度有限，晚上十二点后可以暂时脱身，在小楼里“活动”。 “孩子”很强，加上规则的限制，“爸妈”不能杀它，还必须满足它的所有要求。 主播虽然不受规则影响，不过因为它太过强大，很可能是超c级甚至b级的实力，所以普通主播也不是它的对手。 “看来多出的那间客房确实是‘孩子’的房间，但它现在不在房间里，难道已经挣脱封印了？” 君不犯想了想，摇头：“不，如果它是带着相框离开的，说明本体仍然被困于其中，只是将部分力量延伸出去了而已。那它会去哪里？还在【旧地图】中吗？” 说到这里，他冷不丁问：“系统，杀掉‘孩子’是通关方法吗？” 系统像死了一样。 君不犯换个问法：“‘杀掉’孩子是完成主线任务、通关怪谈的条件之一吗？” 系统活了：恭喜主播触发主线任务完成条件之一——为“爸爸妈妈”杀死它们不听话的孩子。 君不犯不置可否，在主卧里象征性翻了翻，没翻出什么“隐藏成就”，便转身离开。 同一时间，一楼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陆六与陆三一个准a级，一个c级巅峰的战斗力负责攻击“爸妈”和抵挡“爸妈”的攻击，陆一与陆二则溜边牵制，用各种一次性道具阻碍“爸妈”进攻，主打一个控不了你也要恶心你。 四人初次并肩作战，配合不算默契，好在都有基本的战斗意识，不会发生痛击队友的情况 。 双方打得天昏地暗难舍难分，可一楼的地板墙壁乃至各项摆件都没有出现任何破损，这让四名主播越打越心惊，也越打越有信心。 不过，他们惊的不是怪谈世界建筑和物品的，而是君不犯居然能破坏它们两次——一次地板，一次桌角。 他们的信心也不是源于自己，而是对君不犯。 四人战斗空隙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相同的坚定——熬到十二点，就能等到大佬带着通关线索下来清场了! 当然，在那之前，他们得在十一点前把“爸妈”引回二楼，给大佬留出探索空间。 思及至此，陆六气沉丹田，吐出一 口温度极高的气息。 第32章 炽热的气流几乎将她面前的空间烧成真空，她抬手握拳于胸，做出一个抽拔的动作，下一秒，一股火焰洪流便从她心口喷薄而出，化作凌天长枪，直击“爸爸”的脖颈。 “火陨流隙！— — ” 第16章 中秋家宴（9） 火焰洪流冲势磅礴，这汇聚准a级主播全力的一记攻击，即使是以牺牲速度为代价，把力量、防御都点满的“爸爸”，脖颈也被瞬间洞穿，踉踉跄跄地朝楼梯方向倒去。 长枪钉在它的喉咙中部，在高速旋转中不断扩大创口，最终在把它的脖子磨到只剩两边一点薄皮后穿透它的身体，在钉上地板的前一秒烟消云散。 “爸爸”发出一声痛极的嘶吼，庞大臃肿的躯壳倒在楼梯上，正巧将为了躲避陆三攻击后撤的“妈妈”压在身子底下，达成“痛击队友（鬼怪版）”成就。 使出全力一击，陆六有些脱力，趔趄了一下，被陆二及时扶住，带着她越过正在唱响“夫妻双重奏”的两只鬼怪奔向二楼。 陆三与陆一负责断后和继续引怪，在看到“爸爸”脖颈上的创口飞速愈合之际，抬手就是两个腐蚀类加/毒/素类一次性道具扔过去，正中伤口。 “啊啊啊啊啊！——” 药物侵蚀血肉发出“滋滋”的声响，更加猛烈的举动令“爸爸”双目通红，愤怒嘶嚎，不顾头颅还在摇摇欲坠，快速爬起身就追了上去。 差点被压成纸片鬼的“妈妈”同样怒火中烧，它的速度快，头发弹射得更快，一边四肢着地冲向陆三，一边朝其他人甩出万千条钢针般的长发，整只鬼宛如一坨凌乱舒张的黑色毛线球，恐怖中带着滑稽。 君不犯站在门后，听着外面轰轰隆隆的声响暂时跑向走廊另一侧，才快速开门闪身出去，手臂撑着半废的栏杆飞身下楼，落地轻盈无声。 虽然刚刚经过一场大战，但一楼地板墙壁平整，陈设摆件还在原位，除去空气中浮动的精神污染，与各种道具消耗后残留下来的气息，几乎看不出之前激烈的战况。 恰好方便他继续探索。 此时距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考虑到十二点后某个东西就能暂时挣脱封印，自由活动，他必须提前十……不，二十分钟结束探索，帮其他人摆脱那两只鬼怪的纠缠，回房躲避。 必须抓紧时间了！ 搜完二楼所有地方后，君不犯的【隐藏地图】探索度已经来到百分之五十，跟【旧地图】一样，想来一楼不仅书房，客厅、厨房乃至外面的院子也值得一探。 为求稳妥，君不犯先在客厅转了一圈。 墨镜道具由于在赏月时直面了超高危污染源“月亮”，导致损坏暂时无法使用，他只能手动查看各种家具、摆件。 这很浪费时间，而且一无所获，所幸君不犯对此早有准备，并不气馁。 放下最后一只细颈高仿冰裂纹青瓷花瓶，君不犯搓了搓受微量精神污染影响而发凉的指尖，余光一瞥，突然在某个刁钻的角度瞥见了墙角的痕迹。 那是一块块分布在墙根墙角的青斑，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有深有浅，像水痕又像苔藓，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冰冷的水腥气。 没有墨镜的解析功能协助，君不犯只能小心地上手触了一点，指尖短促碰上去再收回，仅仅是这一瞬间的停留，一股剧烈而绵密的刺痛猛然沿着接触面快速扩散，转眼蔓延到了他的整只手掌，还有向手腕上方继续延展的趋势。 又是精神污染！……不对，这是针对的，应该是物性质的污染攻击。 君不犯五指伸展，再用力握紧，将这个曲张动作重复五次后，掌间的刺痛与伴随而来的麻痹渐渐消退，只留下一点挥之不去的僵硬紧绷的感觉，于行动无碍。 通过这次触碰，他大概猜到了这些青斑是什么。 只是一点残存痕迹就有如此攻击力，只可能是这个怪谈的终极boss留下的东西。 不过，既然能留下实体印记，说明那家伙的本体也是实体。 那就好办了。 根据有血条就能a的原则，在有“无坚不摧”特性加持的玉缠枝之下，众生平等。 君不犯平静地垂手，想了想，沿着青斑蔓延的地方走去。 青斑从客厅一路延伸进了厨房，在放着剩菜的圆桌、装有食材的冰箱，以及灶台上最多，食物、食材与厨具都能搞得一团糟，但数量没有减少，肉类食材上基本还都存在咀嚼后又吐出的痕迹。 它在找食物吗？ 是了，鬼怪也是要吃饭的，但它们的食谱可能迥异于人类，甚至就是人类本身。大部分鬼怪对人类的恶意也是因此而起，毕竟也没有人喜欢会跳起来扇你耳光的食材。 君不犯跟着青斑继续走，这次进了厨房斜对面的书房，也就是“爸爸”的住处。 书房的门是虚掩的，省了君不犯再踹一脚的功夫。 和主卧一样，书房里同样充斥着大量精神污染，浓度甚至更高，虽然对君不犯的影响有限，却让他有种在呼吸烟尘含量超标的空气的错觉，生不适更重。 他放缓呼吸，在楼上敌我双方交战的背景音里走进三座高大书架之间，小心查看着上面的书。 这种时候，他忍不住又开始怀念墨镜，有它在，至少可以替自己先筛掉非异常物品，大大节省时间。 唉，当时太大意了，他应该在赏月之前先把墨镜摘下来的。 第33章 带着些许懊恼，君不犯加快速度，掠过那些打眼一看就十分正常的书籍，很快就从第一个书架走到了最后一个书架。 在他把手搭到书架的第二行格子上时，眉头忽然一挑——哦，这么明显的异常，其实没有墨镜也行。 看到他的表情，弹幕里也霎时热闹起来。 ——靠！会咬人的书！ ——书哥，我劝你别惹他，他有一根打狗棍能把怪谈建筑的地板敲碎，你铁定扛不住的。 ——看那一嘴密密麻麻的尖牙，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啊！ ——前面的，就这点名人名言快给你们祸祸完了。 ——笑死，牙齿多又怎么样？破我们主播的防了吗？ ——……啊这。 ——我靠！前面的你说出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他手是铁打的吗？ ——钛合金打的估计。 弹幕里气氛火热，丝毫不影响君不犯觉得那本书温度冰冷，准确地说是书的牙齿温度冰冷。 那是一部厚厚的字典，明明巴掌大的袖珍体量，可书页翻开就是一张宽达三十厘米的巨口，一嘴近三十排尖牙，牙齿泛着打磨多年的锋利寒光，正横着从君不犯手背啃到上臂，狠狠地左右摩擦。 君不犯猜，它这一口应该是奔着咬掉自己半边手臂去的，可惜牙齿只嵌入他皮肉一点点，便像被无形力量阻隔一样再也不能寸进，牙齿磨蹭肌肉发出的钝闷声响，也似刀子磨过磨刀石一般，充满了不自量力的滑稽感。 他笑了一下，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冷漠脸多了几分柔和，更显得俊逸逼人。 君不犯慢条斯道：“你猜系统为什么给我的身体素质评级sss+？” 还在吭哧吭哧努力的鬼怪书一愣。 不等它反应过来，君不犯抬起另一只手屈指敲在它外露的“贝齿”上。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接踵而来的是硬物接连碎裂的密集声音，鬼怪书的牙齿在这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碎声中快速皲裂、掉落，三十排牙齿转瞬就碎掉了十多排。 剧痛姗姗来迟，鬼怪书怔愣几秒后，猛地缩弹回书架，嘴巴却张得更大，发出一连串紧促而尖锐的嚎叫。 不单是发泄，更是在召唤同伴。 于是下一秒，君不犯的视野里就冒出了许多洁白的“贝齿”。 “摇人吗？”君不犯转了转手腕，表情重归冷淡，“正好让我活动活动筋骨。” 话音未落，一批数十只鬼怪书从不同方向飞扑而至，张开大口猛地向他啃下将他从头到脚贴满，仿佛给他贴了一套盔甲。 密密麻麻的啃噬音混杂着磨牙声在书房内回荡，仿佛暴雨天的雨滴敲击屋檐，让人恐惧心惊，毛骨悚然。 然而这声音仅仅持续了两秒，君不犯抬起脚尖在地上轻跺几下，一股磅礴力道便从他体内奔涌而出，仿佛怒浪惊涛，径直掀飞所有近身的鬼怪书，余力甚至旋荡开来，把四面八方前仆后继而来的其余鬼怪也一并震了出去，在地上、墙上、书架上摔砸成一团，牙齿破碎，本体龟裂，狼狈不堪。 他抬手，握拳，五指并拢的瞬间压出一串细密刺耳的音爆声，空间似乎都在他掌心被攥得扭曲变形，震荡出恐怖的风声与异样回响。 君不犯讶异地一歪头，喃喃道：“sss+级别的力量压缩到极致，居然会升华成近似超凡能力的技能？” 他的记忆中没有与这种升华后的能力相关的部分，但身体却似乎懂得如何使用，一如本能般挥手扫向满屋子的鬼怪书。 压缩到极致的力量化作金色光点落于它们身上，随着他一记响指砰然爆开，将其炸成一团团碎片，在原地融化成了黑绿色的可怖粘液。 与外面的青斑类似。 君不犯眯起眼睛，随手抓来最先咬他，也是唯一一只存活的鬼怪书，拎到眼前问：“你们是它的手下？” 鬼怪书在他冰冷的视线下蜷缩起来，抖得像开了震动模式，牙齿上下打架，发出让人心烦的“咔嗒”声，恐惧之意溢于言表。 君不犯皱眉：“回答我，否则就跟它们一样去死。” 鬼怪书一僵，长着牙齿的书页迅速合上，再张开，就变成了空白纸张，上面有黑色笔迹拖出了哆哆嗦嗦的线条。 ——您指的是谁？ “这个‘家’里最强的那位。”君不犯顿了顿，补充道：“‘爸妈’真正的‘孩子’。” ——是的，我们是它力量的化身，也是它和它“爸妈”沟通的桥梁。 鬼怪书回答得十分干脆，直接把本体卖了个干净。 但这也正常，怪谈世界没有忠诚可言。 君不犯拎着它晃了晃：“那它现在在哪儿？” ——在相框里。 鬼怪书条件反射地答完，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蠢，赶紧涂掉旧答案换上新答案。 ——相框在院子里。 “院子？” ——是的。十二点后的月光可以让它的力量短暂恢复，挣脱相框的束缚。但五点天亮之后，月亮消失，它的力量就会被重新拉回封印里。 这只鬼怪书这么老实，搞得君不犯都不好意思杀它了。 不过他也确实不需要杀它，今晚留着它可以给外面那两只鬼怪找点麻烦。 至于会不会暴露自己…… 在他进入书房的那一刻，“孩子”肯定就已经通过鬼怪书发现他了，担心这个毫无意义。 第34章 君不犯问：“既然你是信使，那今晚那家伙要你给它‘爸妈’带的口信是什么？” ——它要吃肉。 ——“爸爸妈妈”的肉。 第17章 中秋家宴（10） 把鬼怪书扔回书架上，君不犯离开书房，听到系统播报自己【隐藏地图】的探索度达到百分之八十，鼓励他继续探索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十点后的庭院，并没有什么反应。 现在是十一点三十二分，楼上的战斗声减弱不少，估计两边都打累了，这会儿正在磨洋工恢复体力。 君不犯站在原地思索半分钟，冷不丁开口：“系统，截至目前，我的主线任务完成度是多少？” 系统装死。 君不犯也不急：“这个怪谈的通关任务看似抽象，但其实只借了个哲学永动机问题的壳子。所谓的‘人生意义’，指的是‘你希望以怎样的方式通关’，对吧？” 系统聋了。 君不犯继续道：“对于老手主播而言，他们虽然会被问题的表象蒙蔽，但经验与谨慎会让他们做出同一个回答，也是最稳妥的回答，那就是‘通关’。既然都进鬼怪直播间当主播了，人生的意义不是通关活命，难道还想在这儿称王称霸吗？” 系统依旧缄默。 君不犯突然笑了一下：“非要我挑明？行。这个问题除了问法本身是烟雾/弹之外，还有一层掩护，就是你故意隐去了主线任务完成度的提示。事实上，只要以通关为人生意义的主播一直在为通关做努力，他们的完成度就会一直上涨。因为如果你不隐去提示，他们很快就能从完成度的提升中摸索出通关的正确条件，那前一个烟雾/弹的设置就没有意义了。” “除此之外，你还为这碟醋包了两个饺子，就是刻意在这个怪谈里投下两个新人——我和陆五。新人没有老手有经验，很容易就落入你的文字陷阱，随便定下除通关之外的人生意义，给自己的主线增添难度，也为队友们寻找过关线索再加一层阻碍。但你没想到陆五活生生把自己蠢死了，而我的人生意义甚至比通关这个回答更加容易实现。” “从进入怪谈开始，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本心，都是在做我自己。所以系统，请回答我，我的主线任务完成度是多少？” 系统安静三秒，慢吞吞发来了提示：恭喜主播“君不犯”破解主线任务的隐含意思，完成度播报已解锁，本怪谈内所有主播均将在后续收到实时播报。 系统：主播“君不犯”的主线任务完成度为95%。 系统[私密]：你还是那么讨厌。 君不犯听到那句单人消息，眉头微不可察地上扬：“你不是之前那个提示系统，皮下又换人了？” 系统再次装死。 君不犯微微勾起嘴角：“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表情包仙人。” 系统发来了一串疑似被和谐的乱码。 直播间内，观众老爷们笑疯了。 ——家人们谁懂啊！看到系统被气成这个狗样我真的好开心啊！ ——懂！我太懂了！在座的各位谁没被这狗东西坑过！ ——虽然知道狗系统坑，但这个怪谈的任务也太坑了，没点脑洞谁绕得过弯去啊！我就说难度会超标吧！ ——感觉系统为了加在主线任务上的这枚烟雾/弹费尽苦心啊！真就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不，一桶饺子？ ——难评，系统最近真的越来越难评了！ ——没有人夸主播聪明吗？那我来夸好了！ ——随一句夸夸！ ——随一弹幕池夸夸！ 弹幕数疯狂增长的同时，观众打赏也在节节拔高，不到半分钟就带着君不犯冲上了六大流动榜单前三，还在其中三个榜单登顶了，距离新兴榜第十只差堪堪三位数。 君不犯完成把系统气崩成就lv.1后，反手取出玉缠枝，楼梯都懒得走，直接踩着桌子借力跃上二楼。 彼时，陆三几人与两名鬼怪都打累了，双方默契地保持着胶着但克制态势，都等着体力恢复一些后找机会给对面来一下狠的。 鬼怪的恢复力到底比人类强许多，加上“爸爸”“妈妈”的等级比除去陆六外的主播都高一点，因此它们率先恢复过来，对视一眼后同时向他们发起了冲锋。 “爸爸”迈着沉重的脚步冲向最弱的陆一和陆二，“妈妈”的速度快到近乎成为一团黑光，从“爸爸”腰间绕过扑往陆六，长发悍然甩出，将唯一保有反击之力的她缠住。 看着如山岳倾倒般冲过来的巨型鬼怪，陆三一咬牙，微微颤抖的手攥紧自己的道具武器——一把宽刃长刀，双手提刀按刃，挡向“爸爸”用力挥下的巨大巴掌。 下一刻，血肉之躯与兵器交击的闷响怦然扩散，磅礴余波震得整层楼都在晃荡，连带着陆三、陆二、陆一也被震得往后倒。 陆三没有感受到手臂与长刀上有承力感，讶然抬头，就见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一道颀长身影，一手挥出碧绿色的长杖抽在“爸爸”掌心，另一手伸向侧面，揪住“妈妈”甩向这边的大把头发。 那锋利如针的发丝在半空扭动如受惊的蛇，被他握在掌心的一截却动弹不得。发丝尖端维持着戳扎他掌心的动作，却根本连他一点油皮都没能蹭破。 “爸爸”停顿几秒，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痛极的惨嚎一同响起。 第35章 “啊！！！——” 它的手掌被玉缠枝击中的部位瞬间折断，向后折倒，只靠一层薄薄的皮吊着，才未完全折断。 与此同时，剩余无处承接的力量化作余劲浩荡铺展，呈扇形冲向前端与左右两边，直接将躯体如山的“爸爸”冲出数米远，而以速度见长力量一般的“妈妈”则被顶飞砸上墙壁，嵌进墙面之内。 四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知道他实力不弱，但这也太超模了吧？ 玉缠枝在堂中一转，君不犯趁着二鬼被逼退，尚未来得及反应的间隙，持杖闪身冲到“爸爸”身前，飞身起跃，一记侧踢重重扫在它的颈侧。 高度压缩后的巨力将它刚接上的脖子再度踢断，它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便趴倒在地。 君不犯顺势一个空翻，双手高举玉缠枝，借着向下的冲力全力捅上“爸爸”高隆的腹部。 “噗毗”一声，附有无坚不摧特性的长棍将地上的鬼怪钉穿，看上去比竹签戳豆腐更轻松。 玉缠枝的末端贯入“爸爸”身下的地板，凿出一个裂纹斑驳的浅坑。 旁边的“妈妈”见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嚎，疯了似的扑向君不犯。动作之快，如同一团暴虐的闪电，飞舞的长发看起来极其骇人。 陆六一句“小心”还未出口，君不犯便踩在“爸爸”身上拔出玉缠枝，反手一掷。 长棍携着刺耳的破风声，以更快速度疾驰而出，洞穿“妈妈”的脖颈，把她钉到墙上。 三十秒，两只c级鬼怪被打得失去声息，虽然还清醒着，却不敢再动。 它们睁大双眼，瞳孔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妈妈”的头发抬在半空，瑟缩地抽动几下，又无力垂落。 “现在是十一点三十五，还有二十五分钟到十二点。”君不犯道，“提醒你们一下，你们的‘孩子’今晚的要求是吃肉，你们的肉。” 两个鬼怪闻言，浑身剧震。 君不犯握住玉缠枝，缓缓将其抽离，看着啪嗒倒在地上的“妈妈”，继续说： “鬼怪都是贪婪的，这一点你们最清楚，所以别想着用自己的肉当条件，驱使‘孩子’来杀我们，我想它会很乐意先吃光你们，再来追杀我们这群‘猫’。” 两只鬼怪身体一僵，继而抖得更厉害了，看着君不犯的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深深的惊惧与怨毒。 “你、你们杀不了我们，规则……” “规则里说了，我们可以拒绝爸爸妈妈的任何要求。”君不犯挥出玉缠枝，抵在试图负隅顽抗的“爸爸”鼻尖，“杀掉你们，是最一劳永逸的拒绝方式。” “咕嘟”，两鬼同时咽了下口水，连着其他狡辩的话也吞了下去。 见它们终于老实下来，君不犯又话锋一转：“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只要你们不阻碍我们，我不会对你们下杀手，除此之外，干掉你们的‘孩子’是我们通关怪谈的条件之一——你们懂我意思吧？” “爸爸”“妈妈”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藏起眼中快要溢出来的狂喜。 “当、当真？”“妈妈”的头发在地板上轻蹭，“可是它比我们强很多，你们可能不是它的对手。” “这就和你们无关了。”君不犯收回玉缠枝，“无论我们谁输谁赢，都对你们没有影响，不是吗？” 确实如此。 这两只鬼虽然不算聪明，却也没蠢到无可救药，况且马上就到十二点了，它们还得想辙应付今晚的孩子，所以没再纠缠，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慢慢后退，下到一楼。 看着那两道诡怖身影消失在视野中，陆人齐齐松了口气，疲惫地坐到地上。 “大佬。”陆一哆哆嗦嗦抬手，习惯性推了下鼻梁上早已不知丢到哪儿的不存在的眼镜， “我们这算完成任务了吧？” 陆二接道：“主线任务完成度的播报已经激活，但完成度是怎么来的，我们还没想明白——主要是刚刚没时间想。” 君不犯甩掉玉缠枝黏糊糊的黑血，扬了扬下巴。 “到我屋里，还有十二分钟，我将情报分享给你们。” 四人对视一眼，坐下去时多快，弹起来就有多快。 回到房间，君不犯与两个姑娘坐到床沿，陆一与陆三盘腿坐在地上，做认真聆听状。 君不犯略略组织语言，以规则解析为开头，开始了长达六分钟的讲述。 第18章 中秋家宴（11） 君不犯将自己所知的信息分享给四位临时队友，即使尽量言简意赅，也花了不少时间。 六分钟后，君不犯终于说完，清了清有些发哑的嗓子，从系统仓库里掏出一份豪华海鲜拼盘并五杯快乐水，放到地上。 众人正在消化他提供的线索，见状，思路同时断线一秒。 “这是什么？”陆二脱口而出，“你哪儿来的食物？刚刚在下面厨房拿的？” “厨房里没有食物，这是我用一次性道具兑换的。”君不犯道，“跟鬼怪缠斗那么久，各位辛苦了。距离十二点还有几分钟，抓紧多吃点吧。” 四人对视一眼，点头，然后一手端起可乐，一手伸向自己看上的海鲜，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咀嚼和吞咽声。 没吃晚饭还激战了一场的陆人以风卷残云之势扫空这份超大份夜宵，用时不过三分钟 。 种种情报也随着食物一并咽进他们肚里，消化干净。 第36章 嗦完最后一只龙虾壳，陆一满足地长吐一 口气。 “没想到这次的任务这么多坑，要不是大佬你，我们现在估计还在跟外面那俩斗智斗勇，浪费时间。” 陆六是除君不犯规则解析度最高的主播，有百分之八十，根据君不犯提供的解读查漏补缺过后，皱了下眉。 “你说卧室原本是安全屋，后来为了困住‘孩子’，玻璃窗被砸碎制成相框，这里才不再安全？ ” 君不犯点头，陆一则问：“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我只是在疑惑做这件事的是谁。”陆六说道，“目前为止，规则中涉及的所有‘实体’都已经出现，唯独这个人，就连君四也毫无头绪，我有些不安。” “会不会是系统干的，故意将怪谈改造成不利于主播的样子？”陆二提出新设想，“狗系统都恬不知耻地要求我们帮害过我们的鬼怪杀掉‘孩子’了，什么事它干不出来？” 陆六笑了一下，大概是“狗系统”三个字骂到了她心坎上。 但她还是解释道：“一般来说，系统不会刻意改变怪谈世界的地貌与布局，想为难主播，它有很多更简单的办法，这是最没性价比的方式。” 陆二若有所思。 陆三想了想，问：“‘孩子’是被相框困住的，难道它的本体是照片？这么说起来，‘爸爸’ 跟它是绝对敌对的，但‘妈妈’似乎不是。” 陆五的任务进程中有一件事是陆母让他去做的，那就是把三张照片分别塞进其他主播房间，还不允许陆五将他放的东西告知陆父。 在这件事，两只鬼怪的立场是相悖的。 那在对待“孩子”的态度上，它们的立场会保持一致吗？ 众人隐约有所猜测，抬头看向君不犯。 君不犯摊手：“我的想法跟你们差不多，但答案是什么，得等天亮后才知道。” “天亮后？”陆一脑子转得慢，没完全跟上。 陆六给他解释：“‘孩子’今夜的要求是吃‘爸爸’‘妈妈’的肉，等天亮以后，看‘爸爸’还在不在，就知道‘妈妈’的立场了。” 陆一恍然大悟：“‘妈妈’可能会帮着‘孩子’猎杀‘爸爸’？” 见陆六点头，他咋舌：“这一家子的相处方式，可以评个怪谈世界最美家庭了。” 君不犯看了眼时间，距离十二点只剩最后半分钟。 他站起身，说道：“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吧，‘孩子’今晚的目的是‘爸妈’，不会针对我们，我打算趁着它离开院子去那里看看，补全隐藏地图最后一点探索度。” “大佬你真有精神。”陆二连忙起身，舒展了下筋骨，“我对隐藏地图没有想法，回去睡了 ，明早见 。 ” “明早见。” “明早见。” 眼看另外三人陆陆续续离开，陆六瞅了一眼自己那接近百分之七十的隐藏地图探索度，再估算剩余体力，无奈地跟上他们的脚步。 现在跟过去，等会儿遇到危险，她估计只能靠君不犯保护。 陆六不习惯将自己的安危交到其他人手上，只得打消同去的念头。 “明早见。” 房门合拢，君不犯倚在床头倒数最后十秒。 十、九、八、七 …… “砰——” 陡然一声轰鸣炸响，如同雷霆在小楼内爆开。 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天摇地晃的震动感袭来，君不犯稳住身体，隐隐听见墙壁和地面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皲裂声。 他把门推开一条缝隙，望向外面，只见海潮般的灰雾一波一波地自楼下涌上，所过之处，楼梯、扶栏皆留下斑斑缺口，发出刺耳的“滋滋”轻响。 雾气？ 君不犯冷不防想起自己的新手怪谈写字楼外的浓雾，跟门外的灰雾相似，只是色泽更深，看上去更凝练危险。 这是“孩子”的本体，还是它力量的外化形态？ 正想着，灰雾已经逼至门前，顺着门缝钻进来好几绺，仿佛有生命般缠上君不犯的手脚。 一贴上温热的血肉，雾气内霎时弹出一根根锯齿般的尖刺，像书房里的鬼怪书一样开始撕咬他的皮肤，只是力道比它们大上不多，不一会儿就顺利在他手腕上摩擦出几道血痕。 可没等雾气钻进那几条擦伤，君不犯的伤便飞快愈合，炸满利刺的雾气不及收劲，用力撞在他光滑的肌肤上，被反震力弹回去，晕头晕脑地在半空晃了晃。 弹幕池内，观众老爷们习惯且无奈地笑了。 ——有点危险 ，但不多。 ——小东西真逗趣，再给姐们表演一个？ ——难绷，超c级鬼怪的力量都只能堪堪破他的防，这还是在他完全不设防的情况下。 ——这个怪谈结束，主播不会被当成bug写进论坛置顶帖吧？ ——不，我觉得系统会根据他的通关模式更新怪谈新版本，比如挂比不许开直播。 ——别说了，我又想到不久前系统发给他的那串乱码了。系统拿我们主播测试新分类新怪谈，结果把自己测破防，笑如死。 ——不说了，主播牛叉就完事儿！ ——主播牛叉！ 君不犯将力量凝聚于指间，五指一抓，硬生生将那几缕论上没有形体的灰雾扯了下来，扔出门外。 这时，他听见楼下传来“爸妈”的惨嚎，“爸爸”嚎得更惨烈点，随之而来的还有呼啸的风雷回响。 第37章 “嗖——” 徘徊于二楼的雾气霎时缩往一楼，速度之快带起了尖锐的破空声，半秒不到便撤得干干净净。 君不犯自然不会以为它们是惧怕自己而逃跑，最大的可能是“孩子”发现了比他更美味的食物，迫不及待地追了过去。 这样正好，省了他再打一架。 趁着楼下的追逃动静朝着书房方向去，君不犯翻越栏杆下楼，脚尖落地的瞬间急速前冲，身形掠成一道乌光没入庭院。 他收步于花丛间的小路，旁边是九点赏月的位置，桌椅仍然放在那里，桌上的茶具与装月饼的盘子也没有挪动过。 君不犯仰头，一轮苍白硕大的月亮同样挂在原本的方位，无云无星的天空黑得骇人，而 这轮兀自明亮的满月比之更为可怖。就像活的一 样 。 君不犯脒了脒眼，目光收回后落在前方密密的荆棘丛中。 遍布尖刺的藤条间稀疏地开着几朵白色蔷薇，其中一朵被一个正方形相框压在底下，半折不折的枝茎渗出草腥味的黏液。 他上前拾起相框，构成主体的两面玻璃是由绿色的窗面碎片和亮银色的镜子碎片拼凑而成，估摸着规则中提到的“家”里的镜子都在这儿了。 框上拼接痕迹清晰可见，像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裂痕，甚至还有断面因为无法完美咬合而保留着突起的部分，毛刺刺地扎手。 相框里有一张照片，拍的是一角街景，高楼大厦钢铁丛林，鳞次栉比高耸入云，看起来像是某款赛博朋克游戏的宣传图，冰冷死寂，充满威严和死板的秩序感。 君不犯抽出照片，指腹不慎划过胶质膜边沿，让c级鬼怪连防都破不了的皮肤居然被轻易划开一道伤口，鲜血从细长的创痕中汩汩而出。 这是他今夜第三次受伤。 第二次发生在几分钟前，自不必多说。第一次则是在装着相框的房间里，他抚摸墙面时，手指被蹭出了一点血痕。 三次受伤都是因为相框……确切地说，是相框里的东西。 鬼怪书曾说十二点到五点之间，“孩子”的力量会短暂复苏，挣脱封印，却没有说它的本体也会跟着出现在相框之外。 头两次使他受伤的都是“孩子”的力量，而那些力量明显是受控的，说明它的意识附着到了外溢的力量上，随之离开本体，也离开了相框。 那这划伤他手的照片，不会就是“孩子”的本体吧？ 想到这里，君不犯忽然收到了系统不情不愿的提示。 ——恭喜主播“君不犯”发现完成主线任务的关键条件，请努力破坏您手里的物品，达成通关结局。 提示一出，弹幕瞬间爆了。 ——通关关键条件就这么出现了？！我怎么感觉我上我也行！ ——也行哥你又来了？允许我提醒你一下，这个关键条件触发的前提是高达百分之一百二的规则解析度和高达百分之八十……现在是百分之百了的隐藏地图探索度，你能做到哪个？ ——前面的，你忘了还有主播的队友们硬拖两只鬼怪俩小时，以及大佬有本事有勇气顶着高危环境——十二点后boss出行——外出探索。少一点这通关条件都触发不了。 ——所以这真的是c级怪谈吗？ ——我已经想好狗系统添加新bug时应该怎么嘲笑它了。 ——+1 ——+2 ——+∞ 提示到来的时机恰到好处，君不犯把相框搁到一旁，照片平铺在地，扬起右手，玉缠枝陡然浮现，被他握紧一旋猛然刺下—— “轰隆” 一声巨响过后，照片下方的地面被砸出一大片细密的裂纹，最长最宽的几条甚至蔓延到院子的尽头，将客厅的瓷砖地板都割裂一角。 然而照片本身却完好无损。 对此，君不犯并不惊讶，托着下巴认真思索。 “规则要求我们拿到照片后必须扔到‘父亲’的书房里，由‘父亲’处，是因为主播无法损坏照片吗？” 他心念急转，猛地抬头看向客厅。 “白天的‘母亲’，夜晚的‘妈妈’和‘照片’所属同一个阵营，而‘家’中最大的‘照片’存放着‘孩子’的本体，那‘妈妈’跟‘孩子’就是一伙的。” “不好，不能让它杀掉‘爸爸’！” 如果只有“父亲”可以毁掉照片，那“妈妈”协助“孩子”猎杀“爸爸”就不只是为了完成它的要求，而是要帮它除去“家”里唯一能威胁到它性命的存在。 君不犯将照片收进系统仓库，提着玉缠枝杀气腾腾地冲了回去。 下一秒，“爸爸”凄天惨地的哀嚎蓦然响彻整栋小楼。 第19章 中秋家宴（12） 屋子里的动静快赶上盘古开天和女娲补天了，陆三与另外回房的三人自然不可能睡着，不是沉默地擦拭武器，就是在床上烙煎饼。 在此情景下，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流逝速度慢得令人发指，那边宇宙大爆炸都结束了，一看手机——刚过两分钟。 “那群死鬼不会真的要闹五个小时吧？” 陆二捂住耳朵，双目失神，疲惫加无法休息的暴躁让她的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仿佛下一秒血管就会爆裂开来，喷她一脸。 陆六用毛巾包住枪尖细细磨蹭，见怪不怪地说：“正常，b级怪谈多的是这种精力旺盛的……死鬼，我都已经习惯了。” 第38章 “……我突然不想升级了呢。” 陆二刚说完，尾音就被一阵熟悉的轰鸣声和震荡感淹没。 她眼疾手快地抓住床头，陆六则用枪柄拄地稳定身体。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怔然。 “这是金箍棒……我是说那位大佬的道具武器进攻的动静，他又出手了？” 陆六没有回答，却径直抄起长枪往外冲。 “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情况……” “还是一起吧！” 陆二打断她的话，快步跟上她，与她前后脚走出房间。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们看见了提刀出门的陆三，以及从门后探个脑袋出来查看状况的陆一。 “我觉得吧……”陆一边推门边慢吞吞地说，“大佬可能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陆二接道：“但最好去看看。” 两个实力最差的菜鸡对视一眼，惺惺相惜，但迈开的步子并不比另外两人慢多少。 君不犯为他们提供的情报和帮助远远超过他提出的条件，他们帮他，既是为了投桃报李，也是通关的必然选择。 毕竟能混到c级以上的主播都明白他这样的队友多么宝贵，自然不会浪费时机，错过合作通关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跟着大佬混，虽然有点风险，但收益一定比单干高得多。他们并不怕冒险，只怕给系统打白工。 就在四人往一楼赶时，君不犯也赶到了哀嚎传来的地方——书房。 率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团椭圆形的灰色云雾，如同倾斜的星云，雾气涨缩吞吐，像舒缓而绵长的呼吸节奏，厚重的浓灰色间不时爆开刺目的电芒或火光，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会将它们误认为是眨动的眼睛。 “妈妈”蜷缩在一座翻倒的书架上，长发被剃成了板寸，正大口喘息，满身狼狈地抖动。 “爸爸”则被它断掉的头发结结实实捆成了黑蛹，淹没在灰雾中心，雾团每舒张一次身上就会少一个零部件，却只有刚开始时发出过一声惨叫，之后嘴巴也被封住，连喘气声都快挤不出来了。 好一幅“逆子弑/父图”！ 玉缠枝在掌心旋转一圈，君不犯身形如电，眨眼间冲至云雾上空，双手持杖向下扎去，霎时洞穿雾团。 玉缠枝的无坚不摧特性并不仅仅在物层面，同样也针对能量体和精神类鬼怪。 君不犯将压缩到极致的力量灌注于杖身之中，握紧一旋，万千道金光如飞溅开来又瞬息冻结的冰凌，每一道都加持了玉缠枝的双重特性，自雾团内部迸射穿刺而出，将其撕裂。 雾团粉碎，化作一片絮状的碎片雨，洋洋洒洒飘落，同一时间，当中响起如婴儿啼哭般的怨毒痛喊，一嗓子嚎得整栋小楼地动山摇，墙壁扑簌簌地往下掉粉末。 君不犯轻巧落地，猛然挥出玉缠枝，带起凌厉的寒风，吹开奔着自己过来的灰絮，顺势勾住半死不活的“爸爸”拖到身边，勾断它身上的头发。 见状，“妈妈”在书架上蹲不住了，为了给“孩子”争取重聚身躯的机会，它义无反顾地扑向君不犯，断裂的头发快速长出，呼啸着剐向他……脚边的“爸爸”。 “妈妈”很清楚他为何而来，又为何要救“爸爸”，焦急之下选择了攻敌所必救，为的就是拖住君不犯。 十秒，只需要十秒，它的“孩子”就能恢复过来。 正面交手，它不信它的“孩子”会打不过这个弱不禁风……咳，相对有点强但是不多的人类！ “啧，麻烦。” 君不犯收紧攥住玉缠枝的手指，正想一棍子给它四大皆空一下，忽而有数道金色光线从他身边绕过，牢牢捆上“妈妈”的四肢和脖颈。 “唔？……唔！——” “妈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光线上蕴含的力道一把拖出书房，“哐叽”拍在对面的厨房门上。 “引怪成功！”陆一的声音乍然传来，“陆二你帮我拽着点，我一个人控不住它！” 陆二应声后，陆三的声线接踵而至：“不用担心，我先把它头剁了，这样它的反应会变慢，你们控制起来能更得心应手。” “等会儿，它开始挣扎了。”最后说话的活阎王是陆六，“我先用枪钉住它的心脏，遏制它的动作。你速度要快，别溅太多血。” “放心。”陆三的刀影扫过书房门口时，刀风送来了他最后一句话：“君四，继续办你的事，我们来陪‘妈妈’好好玩玩。” “有劳。” 君不犯微微扬起嘴角，表情温和，手上动作却依旧狠辣。 他一棍抽晕痛苦得直抽搐的“爸爸”，摊开空着的左手，一团微型旋风在掌心飞速成型，在空气中搅切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君不犯瞥了眼风涡，又望向头顶正在汇集成型的灰絮，低声道：“风只能阻拦它们近身，治标不治本，我需要……” “呼——” 灿金色的火焰迎风而涨，裹着一层薄薄的黑气，在他指间灼烧喷张，瞬间令书房中的温度上升至接近沸点。 四声清脆响亮的“卧槽”在门外惊响，紧接着是“大佬又在搞新玩意儿”的惊呼，不过半秒便有凌乱的脚步声与拖拽声远去。 君不犯轻吐一口气，在逐渐扭曲的空气与视野里将左掌的火焰附上玉缠枝。 黑色色泽裹缠着碧绿长杖，他挥杖劈向灰絮团时，清晰地感应到那坨湿棉花一样的能量体传出了恐惧与退缩之意。 第39章 它怕火。 君不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这种全新的力量形态，手臂绷紧，犹如一张拉满的弓，将玉缠枝投掷出去。 被精准命中的雾团再度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心区域顿时被蒸发了小半，不觉一缩，本就没有拼合完全的絮状物二次裂解，分作不同方向散开，一部分直冲君不犯的面门，以进攻为掩护，行遮蔽视线之实，另一部分则从他头顶与左右两边掠过，冲向门外。 黑金色的火焰自君不犯周身燃起，烧尽所有靠近的雾絮，火光之盛，连眼底都亮起了两簇焰苗，威势激猛爆裂，几近失控。 所幸在“引火烧身”之前，他散去体内涌动的力量，火焰也随之熄灭。 至于那些逃离的絮团，他并不着急追，接住从半空落下的玉缠枝，拖着昏死过去的“爸爸”，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客厅里一片狼藉，陆人使尽浑身解数，把恢复能力惊人的“妈妈”捶成了一滩，自己则分别躲到不同家具后，避开“孩子”经过时溢散的诡力与精神污染。 见君不犯出来，陆二探头问：“大佬，你怎么跟那玩意儿打上了？难道你想今晚就完成任务？” “不，我的旧地图探索度还差百分之五十，而且在夜里，我们杀不死它。” 君不犯看了下时间，距离五点还有近四个小时，随手把“爸爸”扔到陆三脚边。 “保护好它。” “……啊？” “它是我们通关的钥匙。” “哦哦！” 四人闻言，麻溜地将“爸爸”拖到身边，一面给它套禁锢类道具，一面给它套盾，活儿干得自然且顺手。 这波临时队友十分靠谱，君不犯把“包袱”扔给他们后径自走向院子，透过苍白的月光，不出所料的看见一小撮逃出书房的灰絮盘旋在相框附近，仓皇寻找着什么。 “别找了。”君不犯平静道，“你们的本体在我这里，直接过来抢吧。” 那些灰絮于空中组成了细长蛇形，听到这话，蛇头的部位冲他探了一下，旋即瑟缩回去，果断钻进相框中心，散落成几缕静止的雾气，如同凝固在相片上的光影，被相框凹凸不平的切面折射成诡谲的斑点。 “你觉得我没办法弄死你，所以你有恃无恐，是吗？” 君不犯站在门槛后，影子被月光在身前长长地拉开，像一柄利剑，无限逼近摔落在荆棘丛中的相框。 框内的灰雾没有动静，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月色朗照，它们渐渐由少变多，由薄转厚。 君不犯冷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回返。 他没兴趣跟将死的鬼怪放狠话——反正它又活不到明天晚上。 回到客厅，君不犯看见陆三拖着死猪一样的“爸爸”快步走上前来。 “君四，怎么个事儿？”他用下巴点了点手里的鬼怪。 “今晚消停了，先回去睡觉吧，你们也辛苦了。”君不犯打了个哈欠，眼皮酸涩地耷拉下去，“明早我再告诉你们通关的方法，放心，就差临门一脚了。” 四人面面相觑，看着他疲倦的模样，总算想起他也是食人间烟火，会痛会累的血肉之躯。而且不仅他是，他们也是。 陆一与陆二几乎是接着君不犯的班也打了两个长长的哈欠，摆摆手往楼上走去。 “走了走了，睡觉去！” “不提还好，一提我这就困得不行了，这次怪谈可遭老罪了。” “走吧。”陆三跟在君不犯身边，“这家伙怎么办？把它拴咱们房里？” “扔回书房。”君不犯瞥“爸爸”一眼，“它今晚醒不过来的。” 陆三点点头：“好。” 第20章 中秋家宴（13） 五点，晨光破晓。 月亮与满天穹的黑暗都被太阳赶下山去，取而代之的是蓝天白云明媚日光，和外界晴时无异。 一点才睡下的君不犯五人在这个点准时醒来，身体疲惫得不想动，睡意却一扫而空，只能痛苦地睁开眼，向系统送去诚挚的问候。 不用说也知道，“五点起床”是这个怪谈的强制规定。 君不犯慵懒地坐起身，倚在床头，昨夜的鏖战与熬夜同样消耗了他大量精力，让他耷拉着眼皮，蔫蒿的，眼下一圈青影嵌进略显苍白的皮肤，愈发显得他懒散倦怠，甚至有那么一点柔弱可欺的味道。 陆三本来在欣赏美人晨醒的景致，冷不丁冒出这个想法，把自己吓了一跳。 眼瞎心盲！一定是他眼瞎心盲！ 君大佬哪天要是变得柔弱可欺，自己肯定已经被扬了！ “楼下什么动静？” 陆三正盯着君不犯的脸出神，突然见他抬起卷长的睫毛，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 他愣了愣，侧耳认真听，果然听到一楼传来几声沉闷声响，听上去像是重物被猛然扥在地上。 “我下去看看。” 陆三跳下床往外走，却被叫住。 君不犯揉着眉心下地，走向窗台：“先洗漱，白天的‘家'并不危险，不用着急。” 陆三原本还沉浸在昨晚对抗鬼怪的激烈节奏里，闻言，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 “也是。”他拿起口杯，里面不知何时装满了清水，“对了，我们帮你牵制‘妈妈’的时候虽然把她捶成了一滩烂泥，但它有系统保命，应该还活着，会不会……” 第40章 一句话未完，叩门声陡然惊响，紧随其后的是“爸爸”……不，陆父嘶哑的嗓音： “孩子们，下楼洗漱吧，该帮你们母亲做早饭了。” 君不犯与陆三对视一眼，章着口杯与挤好牙膏的牙刷走了出去。 门一开，不但陆父站在走廊上，陆一、陆二、陆六也都在，他们拿著相同的洗漱用具，有的睡眼惺忪，有的困到面无表情但想鲨人，唯一相似的是看着陆父背影的眼神—— 想把它刀了！ “家里没有洗漱间，去院子里吧。”陆父顶住众人怨念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 说完，它掉头就走，腿还瘸着，高低不平地走得飞快。 君不犯跟上去，与它并肩。 “母亲还在？”他淡淡地问。 “在的，在的。”陆父梗着脖子从他身旁退开，提及陆母，眼底因过一丝阴骘，“就是身体不舒服，可能要在屋子里躺一天了。” “是吗？” 冷淡的话语刚落，君不犯忽然止步转身，抬腿蹬开了主卧的门。 那扇门没有反锁，轻易就被踹开，门板撞在后方的墙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墙灰与门漆簌簌掉落。 陆六几人条件反射地收住步伐，不约而同地退后。 “大佬这是干什么？”陆一小声求教，“起床气，进去打一顿鬼怪出气？” 陆二摇头：“不，大佬在补旧地图的探索度。” “走吧，咱们也跟着蹭点汤喝。”陆六低声道。 陆父听完他们的交谈，再看著五人前后脚走进主卧，虽然没有跟上，却也并不阻止，反而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陆母昨夜的作为暴露了它的阵营，原来它早已经跟“孩子”沆瀣一气，还差点将自己坑死。 现在见“妻子”即将被主播们收拾，陆父毫不同情，甚至想当啦啦队。 可惜在这个世界，鬼怪只能被鬼怪杀死，要不然它不介意借主播们之手，直接送那蠢蛋归西！ 就在陆父行至门边看戏之际，君不犯已经把整间主卧观察了个遍。 白天主卧的布局陈设与夜晚的差不多，仅仅缺少了灵魂打光和满墙血字，看上去跟普通屋子似的，正常得很不正常。 陆母就躺在床上，像被抽掉了浑身骨头般不自然地瘫软在被子里，身上有新的被摔砸后的伤痕，大概跟不久前楼下那几声闷响有关。 它动弹不得，只能怨毒地盯着面前几个堂而皇之违反《家规》的人，暗自希望系统赶紧出手收走他们。 好像察觉它的想法，君不犯拎起被子往上提，将它的眼晴盖住。 “只要父母没有发现我们进入它们的房间，就不算违反规则。” 君不犯冷漠的声线钻进它耳朵：“母亲，你发现我们了吗？” “……没有。” 陆母恨得刻骨铭心，身体却极为诚实地选择了不会挨打的回答。 君不犯点点头，不再会它，继续在房间里翻找线索。 他直播间的观众老爷们见状，笑着笑着突然哭了。 ——呜鸣呜呜，我进的怪谈里的鬼怪要是有一半听话就好了。 ——凡事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这么多年实力涨了吗？胆子练大了吗？主线任务评级上去了吗？ ——前面的，我以前光顾着抽奖忘记抽你了是不是？ ——感谢前面那个天打雷劈的好心人一盆冷水浇醒了我，收拾收拾做任务去了。 ——这鬼怪这么怂，昨天主播为什么要配合它？平a不就完了？ ——哥们你新来的？这是规则怪谈，违反规则要被系统制裁，光长肌肉不长脑子也完不成任务脱不了身，懂？ ——下个怪谈就是规则怪谈，并且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本人被明涵了，你礼貌吗？ ——同被明涵。 ——我主动出来挨骂了。 君不犯花了十分钟，跟临时队友们分工合作，将主卧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不少东西。 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协助解读《家规》的提示性物品，对于他们来说毫无用处，能算得上收获的寥寥无几。 “这是……”陆三从床头柜中抽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没有粘住，让他看见了里面的东西，“照片？！” 那是一沓二十张照片，全部过塑，边沿是锋利且薄的胶片，跟君不犯昨夜从院子相框里抽出的那张一样。 照片内容各异，但风格相近，都是颇有近未来科技质感的建筑和风景，这一点也和君不犯手里那张相同。 如果那张照片就是“孩子”的本体，那这些是什么？ 它的部分躯体？它的力量外化？ “把它们给我！” 君不犯还没想明白，忽听陆父怒吼着冲上前来，伸手就要夺过陆三手上的照片。 陆三下意识一躲，君不犯则抬脚踹向陆父的膝盖，直接将它踹出房门，精准落回原本的位置。 “急什么？又不是不给你。”君不犯拍拍纤尘不染的裤腿，“放心，作为补偿，一会儿我多给你一张。” 陆父脸着地摔懵了，眼底接近癫狂的愤恕快速消退，神情在膝盖上传来的剧烈痛楚里变得清澈与平和。 “……我下去等你们。” 它慢吞吞地起身，一瘸一拐地下楼，背影凄凉。 片刻后，君不犯几人也风风火火地跑下楼梯，冲向书房。 第41章 冒首他们奔往的方向，陆父默默转身，低声念叨一句：“我什么都没发现。“ 如此这般折腾了近两个小时，七点整，君不犯带着新线索进厨房做早饭，勾勾手指，陆父便忍气吞声地跟了过去。 陆一和陆三在料台前处食材，君不犯则坐到圆桌旁将二十张照片排上去，几番调整，将它们拼凑成一幅街景图，中间空出的一大块，被他昨晚拿到的那张照片完美合上。 陆六盯着这幅“拼图”边沿的锯角想了想，说：“昨天我们扔进书房的那三张照片，应该是这三块缺失的边角。” “所以这么多照片，其实是从同一张大相片上裁切下来的？”陆二一边“嗒嗒嗒”切葱一边问。 陆父不语，只是隐忍而怨恨地盯着“拼图”中间那张照片，十指攥得噼啪作响，是骨节摩擦的声音。 君不犯看向它：“这些是什么？” “……照片。”陆父垂眼，佝偻的背脊又弯了点，“中心城科技街的照片。” 中心城？科技街？是怪谈世界的地名？ 君不犯按捺心中的好奇，决定等通关之后再去论坛上找找相关信息，现在还是任务要紧。 他屈指轻叩桌面：“没问你这个。我是问，它们与‘孩子’有什么关系？” 陆父安静半晌：“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不等君不犯张口，他又主动指向桌上的照片。 “从那婆娘屋里拿出的这些是它本体的一部分。” “你最后拼上去的这张……是我一直在找的，它的本体。” 君不犯点了点头，另外四人虽然惊愕，却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君大佬一向有的放矢，在他掏出照片时，他们就已经隐隐有所猜测。而且，这也能解答他们的另一个疑惑。 先前拿着陆五塞进他们房间的照片时，不过几分钟功夫，他们便感受到了强烈的危险与压迫感。 但陆三这回携带照片的时间接近一个小时，中途却毫无感觉，甚至有几次忘记自己手上还有东西，在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差点把照片扬一地。 如果“孩子”的本体始终在君不犯手里，那就说得通了。 陆六眼波微转：“你可以毁掉它们？” “之前可以，但我现在受了很重的伤，要恢复几天才行。”陆父的语速突然变慢，拿捏起了腔调，“当然，如果你们愿意付出一点血肉作为报酬，我应该可以恢复得快一点。” 再聪明的鬼怪也是狡诈贪婪的，一旦有空隙可钻，它们就会将好不容易藏起来的恶意抖搂出束，糊在之前还惧怕的人、事、物脸上。 陆父仗着系统的保护，加上君不犯他们有求于自己，那种学不乖捶不烂的秉性再次冒头，眼底的挑衅直勾勾冲着君不犯去，嘴角上扬，笑得像某个知名反派。 君不犯与它对视几秒，忽然也笑了。 “陆一，你们昨晚是怎么控住‘母亲’的？能不能再来一次？” 陆一搁下菜刀，掌心冒出数道金属质感的金线：“当然。” 厨房里顿时闪烁起各色光芒，除去君不犯，每个人都亮出了武器。 下一秒，君下犯抽出玉缠枝，翡翠般的光泽映照得陆父面如死灰。 “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第21章 中秋家宴（完） 新一轮团战爆发，陆父甚至没来得及改口，就被一棍子抽出了厨房。 玉缠枝正中它的右脸，将面颊打得凹陷下去的同时，几颗疑似牙齿的白色物体从怒张的口中喷出，混着血液四溅，跟随它一起沉重落地。 直播间内，目睹这一幕的观众老爷们愉快地刷起了弹幕和热度。 ——我以为主播会用自己救了它的事争取和平解决，没想到他这么刚！我真的爱了！ ——是什么给了你大佬会和平解决的错觉？他连开门都是用踹的！ ——开团了开团了！昨晚我在陆三大哥的直播间看了一场超级精彩的团战！期待今天有大佬加入的临时小队的表现！ ——表现什么？不是所有人各扔一个控制技能，然后看大佬框框a吗？ ——嘶……大佬这一棍子抽得看着就疼……等会儿！那只鬼怪刚刚是不是要求饶，然后被抽回去了？ ——主播背定是故意的，先揍一顿，揍老实了再聊别的。 ——支持对每一个鬼怪先打后聊！ ——支持对每一个鬼怪先杀后审！ ——支持+1！ ——支持+111！ 一一支持+11111！ 君不犯捶鬼怪捶得愉快，观众老爷们也看得舒心，只有陆父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偏偏还是它自找的。 挨了半晌毒打，鼻青脸肿的陆父总算逮到机会，趁君不犯和其他人“换班”的空隙大喊：“我帮你们！我帮你们！” 感谢他们揍鬼揍出了轮班制，感谢……呜呜呜呜！ 陆父在心里暴风哭泣，顺带将能想到的东西都感激了一遍， 陆二手都扬起来了，听到这话，只好无奈地放下。 君不犯了袖口的褶皱：“你准备怎么帮？” “就是……把这些照片都毁掉。”陆父肩膀瑟缩，中气不足地嗫嗒，“晚上的它实力很强，但本体受封印所制，只要我跟那婆娘联手……” 它的脸色一青，跳过后半句：“白天就更不用说了，它的本体即使脱离封印物也维持着沉睡状态，这是那位大人的诅咒……” 第42章 “那位大人？”君不犯迅速捕捉到关键信息，“哪位？” 陆父张了张嘴，生硬地转移话题：“总之，我有办法毁掉照片，本体一毁，它也相当于死去，你们的目的就能达到了。” “相当于死去？”陆六反问：“那就是没死咯？” 陆父撒嘴：“这个怪谈不允许人杀鬼，鬼怪倒是能杀，但它并不依赖本体而活，想真正杀掉它，你们得到另一个怪谈去。” 不允许人杀鬼，鬼杀人却可以。 系统的偏心一如既往。 陆三几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任务结束近在咫尺，君不犯不着急，随口问道：“哪个怪谈？” “一个对你们来说为时尚早的a级怪淡。”陆父冲桌上的照片努嘴，“喏，中心城，科技街。” 君不犯的目光落在那幅“拼图”上，渐渐变得幽深。 a级吗？确实不急。 得君不犯允许，陆父慢吞吞地收拢所有照片，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进入书房，把门一关，在里面捣鼓起来。 没过多久，众人便看到自己的主线任务完成度直接跳到了百分之百，与此同时，系统提示音随之而来。 ——尊敬的主播“君不犯”先生，恭喜您通关c级规则怪谈“中秋家宴”，您当前的通关率为百分之百，主线任务评级—— sss。 ——备注：该评级为综合直播间热度、副本探索度和任务完成度后由系统自动生成。 ——您的直播间热度为353800，副本探索度为95%（旧地图探索度100%，隐藏地图探索度100%，规则解析度120%，隐藏信息挖掘度75%)，任务完成度为100%（主线任务完成度100%，无支线任务）。 ——再次赞美您的优秀表现！望您再接再厉，创造更加辉煌的战绩！ ——sss评级任务奖励如下： 完美修复精神、肉/体创伤次数x2 身体素质整休提升次数x2——因主播的身体强度已经达到最高等级，本条奖励自动更换为道具修复次数x2 道具强化次数x2 抽奖机会x2（珍稀物品获得概率提升25%) 一次性道具盲盒x5(sss评级专属） 抽奖定轨次数x1(sss评级专属） ——本怪谈探索度为95%，您获得的非系统奖励道具如下： a级怪谈[中心城科技街]入场券x1 s级怪谈[中心城]入场券碎片x1 鬼怪“爸爸”、“妈妈”、“孩子”的恐惧x3（可合成唯一性称号“亲情终结者”，无任何加成，可兑换为怪谈世界专属货币怪谈币x100) 超s级鬼怪“月亮”的赞赏x1 c级怪谈建筑的敢怒不敢言x1 ——恭喜主播在本次副本中大获全胜！请跟你的观众和伙伴们道别，然后回现实清点收获吧！（笑眯眯转圈小鬼） 君不犯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另外四人。 他们的身体正在淡化，应该是登出怪谈的特效。 “这次多谢你了。”陆二向君不犯道谢，“要不是你，这个六人副本起码会死五个人，即使能活下来，我们也肯定拿不到这么高的评级和奖励。” “多谢，”陆六也道，“期待在b级或者a级怪谈中再与你当队友。” “谢谢大佬带飞！” “感谢大佬！” 君不犯一一回应他们的道谢并告别，等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才冲观众老爷们挥挥手：“下次见。” 话音未落，直播结束。 这次的弹幕反应很平静。 ——好歹跟我们挥手了，有进步。 ——妈粉欣慰，下次争取让他多说几个字。 ——不说了，我去论坛看看bug帖更新没有。 ——同去，不管更没更新我都要好好嘲笑系统几句！ ——嘲笑+1！ …… 君不犯眼前一晃，视野稳定后，自己已经回到卧室的床上。 他看看时间，只过去不到一分钟。 有了之前的经验，君不犯熟练地点开 app 中的个人界面，先使用一次修复创伤的机会恢复精神和体力，再把墨镜修复，最后将两次道具强化机会都扔给玉缠枝，把它升为四级，才开始查看其他收获。 这个怪谈的评级比上次低了半级，主要原因应该在那25%的隐藏信息的缺失上。 具体缺的是什么，君不犯也有所猜测。 第一，将“家”里的镜子、玻璃窗等玻璃制品打碎制成相框封印“孩子”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 第二，陆父与陆母本该是同一个阵营，从主卧墙壁上的血字来看，陆母对“孩子”也是又恨又惧，可为什么陆母还是选择了倒戈相向，帮助“孩子”猎杀陆父？ 第三，陆父是如何毁掉那些照片的？“孩子”的本体在白天为什么会陷入沉睡，就连离开相框都无法苏醒？ 这些问题的答案很可能藏在其他隐藏地图里，只是他待的时间太短，只有一天，也没办法拖着其他队友陪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留下来探索。 好在这也无伤大雅。 sss评级的基础奖励虽然比sss+要少一些，不过新增了身体强化和道具修复的奖励次数两个分类，以及两种sss级专属奖励，加减一下，他还是赚的。 上次sss+评级之所以没有专属奖励，估计是因为那是新手副本，相对来说难度没有正式副本那么高，系统便昧着良心没给。 不管怎么说，除去那些探素副本时拿到的抽象“道具”，他这回的通关奖励还是相当丰厚的。 第43章 这样想着，君不犯打开了自己的个人信息界面。 主播姓名：君不犯 直播间 id :12121 直播间热度值等级：15级（379300）（10级前升级经验1万/级，20级前升级经验5万/级） 等级：c阶5级（半新人） 通关怪谈：2 通关率：100% 综合评级 sss 获得称号：让鬼怪和怪谈建筑恐惧的男人 身体素质综合评级： sss+（因数值过大，已关闭量化数据，点击此处展开） 备注1：你就是个bug！ 备注2：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修bug！ 备注3：b级怪谈去吗？ 君不犯看着那三条备注乐出了声。 “你对我是不是太自来熟了？”指尖轻叩屏幕，他自言自语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系统并未回答，就连备注内容也如干涸的水痕般隐去。 “得，看来是我想多了。”君不犯戳出个人主页，点进抽奖池，“还是先把抽奖次数用了吧，顺便试试新得的定轨功能。” 奖池依旧是花里胡哨的签筒模样，只不过旁边多了一个“定轨栏”，可选的项目共计三种——种类、功能、等阶。 看到能定轨等阶，君不犯毫不犹豫就点了上去，可惜系统提示这是高级抽奖专属的选项，而他拥有的抽奖次数都是普通抽奖。 君不犯冷漠吐槽：“系统，你越发的像某些‘一刀999，是兄弟就来砍我’的页游了。” 系统熟练地装死。 只要装作没听到，那就是没挨骂。 君不犯摇摇头，认真思忖良久，最后选中“功能栏”中的“辅助”类别，并细分到了“疗愈”一项。 他的身体强度虽然是系统认证的最高等级，但主要集中在可以“千变万化”的力量方面，该破防破防，该受伤受伤，标准的攻高防低。 普通奖池东西虽然多，好的也不少，但随机性实在太强，他不想抽一些华而不实的废品或使用范围狭窄的好物放着落灰，既然有定轨机会，自然要物尽其用，选择用在最适合现阶段的自己的地方。 药品或者疗愈类道具是不二之选。 “来吧，让我看看25%的珍稀物品提升概率加选定范围功能可以给我抽出什么好东西。” 说着，君不犯轻轻按下连抽按钮。 下一秒，一蓝一红两道光芒依次亮起——蓝色是b级物品，红色是a级物品。虽然都是一次性道具，但效果确实配得上它们等阶上的差距。 两支长签同时翻开，物品信息也随之展现： 道具：绿创木喷雾（一次性） 特性：疗愈 等级：b阶 功能：治疗所有种类的外伤，一瓶仅能使用一次 备注：出自灵魂美食集团药品研究部的外伤良药，治疗跌打损伤，认准绿创木喷雾！ 道具：绿创木喷壶（一次性） 特性：疗愈 等级：a阶 功能：使用后的三天内，每24小时凝聚一颗绿创木精华药丸，服用后可清除体内残留的a级及以下精神污染，并治愈一定的精神创伤。 备注：在高级怪谈世界中，它是你的续命良药，却也可能为你招来祸患。 两个疗愈特性道具的成分都是“绿创木”，难道这是怪谈世界独有的药物？ 君不犯一边想，一边看向绿创木喷雾的备注——灵魂美食集团，他们还真挺有缘。 “铃铃铃——” 蓦地，突兀的门铃声打断了君不犯的思绪。 他眉头微皱，赤脚走到玄关，透过猫眼往外看，按响门铃的是一名身形高大，气质清正的年轻男人。 “哪位？” 他淡漠的声音透过门板，引得男人眼神一动，随即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本黑底金字的证件翻开，递到猫眼跟前，上面有他的名字、职位和照片，底下一串红色编号上还盖着本国的徽记。 “许嵊，特管所成员。”男人顿了顿，“也是一名‘主播’。” 第22章 现实与委托 君不犯将许嵊迎到客厅，泡个茶的功夫，就听他简短地介绍完何谓特管所。 特管所，全称特殊事件管所，和国家情报机构平级且为同一保密等级，成员全部都是鬼怪直播间的主播，其中不乏流动榜单排名前列的高手，专门管控与直播间相关的事务，包括逮捕与制裁某些在现实作乱的心术不正的主播。 君不犯端着两杯茶出来，见许嵊坐得端正笔直，像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举手投足间却又带着一点松弛的贵气，仿佛哪家高门大户出来的受宠少爷，气质颇有些矛盾。 “许先生，喝茶。”他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把茶杯递上去。 “谢谢。”许嵊双手接过，礼貌地抿了一口才放下，唇角扬起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招揽君先生，只是例行公事，对境内新加入直播间的‘主播’进行身份登记。请放心，特管所不会强制要求普通主播做什么，登记的资料也不会外传。” 类似的事他大概做过很多遍，话术也练出来了，解释起来驾轻就熟，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君不犯的警惕和疑虑。 “我明白。”君不犯坐在他对面，“我之前还疑惑鬼怪直播间登录地球那么久，为什么国内一点风声都没有。现在看来，应该都是诸位的功劳。” 许嵊微微一笑：“其实在直播间刚出现在我国境内时，也惹出了不少乱子，只是相关的新闻报道都被国家模糊化处，很快按下去罢了。我还记得直播间登录的第一年，系统非常强势，甚至想将全国的人都拉进去为它打工，若不是那位先生，我们国家的普通民众也没办法像今天这样继续过着一无所知却平淡安稳的生活。” 第44章 “那位先生？”君不犯抬眉，“哪位？” 许嵊道：“自然是热度总榜第一的那位——惊蛰。” 想起总榜上那个热度断层壁垒所有主播的id，君不犯恍然。 “他是你们特管所的人？” “不，应该说特管所是因为他而建立。” 许嵊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表格，连同钢笔一并放到君不犯面前，示意他填写。 “惊蛰先生是第一批进入鬼怪直播间的人之一，也是其中唯一活下来的人。他直播时习惯戴着面具，没有人见过他的长相，实力有多强也没有量化的标准足以评判。我们只知道在他登顶热度总榜的那天，系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迫让步，放弃了将全国甚至全球的人都拉入直播间的打算，以此换得他同意退出直播间，不再进入怪谈世界。” “特管所也是在他离开鬼怪直播间的那天成立，至于他现实中的身份，我们查过，没有结果，便也不强求。” 君不犯一面听一面下笔如飞地填表，表格内容都是基础信息相关，连家庭住址都没有，更遑论其他可能关于隐私的东西。 正如许嵊所说，他今日上门只是请君不犯做个例行登记，就像孩子生下来要办出生证、上户口、办身份证那样，甚至流程还要更简单。 但这只是表象。 如果君不犯配合，那例行登记就仅仅是例行登记，或许会有隐秘的调查和一段时间的监控，却不会影响他的生活，也不会受到强制征召。 可若他不配合…… 特管所里没有惊蛰，世界上也不会有第二个惊蛰，却绝不会缺少盘着的龙、卧着的虎，拿下他不成问题。 君不犯自认没有与世界为敌的需求，当然不会选择后一种做法。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要多谢惊蛰先生了。” 说着，君不犯将填好的表格还回去：“填完了，许先生看看有没有问题。” 许嵊扫了一眼表格，点点头，又问他要了张一寸蓝底照片贴上，才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枚公章同时盖在他照片与名字上方。 “行，这样就没问题了。”他收好表格，将剩下的茶一口饮尽，“过两天我会把制好的鬼怪直播间主播身份证明寄过来，君先生若是要出远门，记得随身携带，过机场、车站安检时会用到。” “大数据时代，解。”君不犯挠了挠鼻尖，“那许先生慢走，我就不送了。” “好，今天打扰了，留步吧。”许嵊笑着起身，提着公文包离开。 这场长达五分钟的会面平淡自然，还不如班主任家访来得有压迫感。 君不犯却从中感受到了国家机器恐怖的运转效率与掌控力，以及那举重若轻的强大实力。 应如此。 君不犯打了个哈欠，收拾好茶具，便回房补觉去了。 …… 新人副本结束后，每通关一个正式怪谈，主播们有三到五天不等的休息时间，之后再随机进入不同怪谈开启直播。 如果是b级以上的怪谈，休息天数还会延长到七天以上，最长为二十一天，是系统为数不多做人的地方。 当然，主播也可以选择提前开启直播，不过难度会比随机分配的任务高一些。君不犯虽然不在意难度，但他确实需要休息和调整，所以选择服从系统安排。 在现实休息的这段时间里，君不犯生活如常。 他父母离异各有家庭，但都给他留下了一辈子可能也用不完的生活费，所以不用上班，也没什么人际交往，除一日三餐以外，少有的几种消遣不过是逛图书馆、旧书店和到公园看老爷老太太们练太极剑，活得十分质朴自然。 朋友倒是有几个，一个高中室友，两个大学室友。但进入社会后，他们都忙了起来——忙工作，忙相亲，忙娶妻生子、照料家庭，与他的来往也少了。 这种百无聊赖但平静安稳的日子，对于以前的君不犯来说没甚不好。但在他经历过怪谈世界的跌宕精彩后，就显得太不够看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找事做，头一件就是捣鼓体内那可以化作实质与各种形态的力量。 经过一番摸索，君不犯拿自己当了三天的小白鼠，终于对这股力量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 可以肯定的是，这力量属于他自身，确实是人力达到巅峰，再被压缩到极致后的产物，外在与异能相近，能转化为风、火、水、雷四种形态，偏重攻击。其中攻伐最强者为雷形态，还能与水形态结合，借助其导电特性发挥出更强威力。 君不犯根据这四种形态自创了几套连击，由于缺少实战，战斗意识略显生疏，但使用起来却是得心应手，仿佛身体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这……算是他天赋异禀吗？ 君不犯摊开右手，视线细细摹写过修长精致的骨节，仿佛想从中探寻到什么。 “叮！” 突如其来的手机提示音打断了君不犯的思绪，他以为是系统发布了新任务，但打开一看，却发现是有人通过直播间的私聊功能给他发了消息。 系统提示：陌生人私聊功能有待完善，请主播不要在此转账，以免财产丢失。也不要说系统坏话，避免被封号。 戳进对话框，君不犯对着输入框上方这句提醒无语了几秒，才看向内容。 芒国老餮：你好，有兴趣接个委托吗？ 第45章 君不犯眉头一挑，回过去俩字：骗子？ 芒国老餮：哥们你说笑了，普通骗子在直播间活不下来，能活下来的骗子不会用这种直钩钓鱼的方式骗人。 芒国老餮：你是新人对吧？建议你看看论坛这个帖子[链接]看完你就明白了。 反正还有时间，君不犯点进链接，花几分钟将这栋不高的楼认真阅读了一遍。 原来，那人说的委托是直播间不久前上线的一个内测功能。 每个以s级及以上评级通关过至少一次怪谈的主播都可以参与测试，向其他主播发布委托或者接受他们的委托。 委托内容包含带人通关、进入特定怪谈寻找物品、道具交易等等，几乎没有任何限制。 君不犯甚至从帖主的“委托案例截图”中看见有人以500怪谈币的价格买现实中一个人的性命，后方显示回帖数足有上千。 不过评论区很快就有人现身解释，说是发布这个委托的主播死在了现实里，任务作废，并十分可惜那五百个没到手的怪谈币。 不用想也知道，那家伙肯定是死在特管所成员的手中。 至于怪谈币…… 来都来了，君不犯顺便在论坛搜索怪谈币的相关讯息。 怪谈币即是怪谈世界唯一官方通用货币，发行方未知，购买力可观。 有主播曾用300怪谈币在一个名为中心城的怪谈世界买到了a+级攻击道具，在论坛引起轩然大波的同时，把怪谈币也炒到了天价。 系统出的委托功能里也有怪谈币兑换项目，目前怪谈币与现实货币的兑换比例是1:100000，而且只有委托，没有出换，处于一个长期的供不应求状态。 看到这里，君不犯果断将上个怪谈得到的那一家三口鬼怪的恐惧融合成称号“亲情终结者”，然后将其换成了100怪谈币。 这种好东西，即使暂时用不上，也要牢牢抓在手里。 做完这些，君不犯回退至私聊界面，回复对面：看了，想委托什么？ 芒国老餮：带人通关。 君不犯：不带拖油瓶。 芒国老餮：不是拖油瓶，是一个还不错的新人。 君不犯：抱歉，我见到的上个新人活生生把自己蠢死还差点害了所有人，我现在对这两个字过敏，你找别人吧。 芒国老餮：别啊哥们，其他人都没你强，我不放心！ 芒国老餮：你的两次直播我都有看，那实力，快赶上a级主播了，在b级往下的怪谈里肯定是如鱼得水，无往不利！带个人对你来说肯定也没什么难度！ 君不犯：拍马屁没用，不带。 芒国老餮：好吧好吧，不带就不带，那换成保护可以吧？ 芒国老餮：平时行动你不用他，只需要在他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保护他就好。 芒国老餮：三次，每次50怪谈币，你看怎么样？ 君不犯：出手这么大方，是他对你很重要，还是他要去的怪谈很危险？ 芒国老餮：都有。他这次要去的是一个超高危的c级怪谈，伤亡率跟普通a级怪谈持平，目前的通关率是25%，死亡率80%，伤残率100%。 君不犯：明白了。 君不犯：我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你怎么知道他会进入哪个怪谈？第二，你怎么保证我可以跟他进入同一个怪谈？ 芒国老餮：第一，我跟这位新人所在的组织有预言类道具，他是我们老大亲自带入直播间的潜力人才，所以给他用了一次。 芒国老餮：第二，接下委托之后，“委托”系统会把你与那个人绑定，你们会同时进入同一个怪谈，进入时间以他为主，就在今天晚上。 君不犯：好，我接了。 这个消息发出去不到一秒，对面就发来委托接取页面，速度快得像赶命，生怕他后悔。 君不犯进入界面，确认完内容无误后点击接取，被保护者的信息随即弹出： 姓名：意尘梦 性别：男 身份：夜巡组织成员，新人主播 极简风格的信息栏旁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黑发蓝眼，笑起来明媚可爱，给人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之感。 君不犯记下这张脸，给对面发消息：你会告诉他委托了我保护他的事吗？ 芒国老餮：不会。老大说要历练他，其中一项历练内容就是眼力。 芒国老餮：在多人怪谈中准确找出可以信任并与之合作的队友——这是合格线。 君不犯：…… 君不犯锐评：花里胡哨。 芒国老餮：嘿嘿。 第23章 家祠（1） 是夜，月明星稀。 意尘梦坐在轮椅上，腿上搭着一条薄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换成简素的衬衣长裤，纽扣系到颈下，露出一截凹陷的锁骨。 为他推轮椅的男人长腿一迈，在他身前蹲下，伸手为他扣上最后两枚纽扣。 “怪谈危险，你一定要去吗？”男人抬眸，英俊面庞上一片漠然，声线也无起伏，唯有解下大衣给少年披上的举动能看出他的关切，“我抽奖得到的豁免权限还在，这次……” “这次不去，下次还是我。”意尘梦虚点自己的眼睛，“系统既然跳过通关奖励，直接将‘预知’技能预支给我，又怎么会放任我脱离它的掌控？小叔叔，不用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男人沉默半晌，揉了揉他的头发。 第46章 “你预见的那个怪谈是c级的超高危区域，进去的人死了八成，没有可供参考的信息……自己当心。” 意尘梦眯眼一笑：“放心，我可以活着出来。” “你看见了？” “对，我‘看见’了。” …… 十点整，窝在沙发上看书的君不犯听见了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未及反应，他就感觉身体一歪，强烈的失重感让他条件反射地调整姿势，下一秒双脚着地，凄冷的风吹出了他一身鸡皮疙瘩。 君不犯直起身，垂眸打量自己——睡衣变成了米色休闲装，衬衣搭配棉麻质地的阔腿裤，外面套着条低v领针织毛衣，毛衣外还搭了件长款毛呢大衣。 他戴上墨镜，呼出一口气，镜片上便蒙了层白雾。即便穿得这么厚实，寒冷依旧如影随形，仿佛直接贴附在他体表，渗进他的毛孔，几乎要冻裂他的肌骨。 系统提示接踵而来。 ——尊敬的主播君不犯先生，欢迎回到鬼怪直播间！ ——您的直播间当前关注人数为：121350，已设置开播提醒人数为：97280，观众数为：96950。 ——正在连接网络。 ——正在调试参数。 ——正在固定机位。 ——已进入新怪谈匹配。 ——匹配成功。 ——恭喜主播触发“经典中式恐怖分类”多人副本“家祠”，该副本为c级超高危怪谈，请努力生存，争取逃出生天！ ——本次直播将开启“保密机制”，禁止场外观众以任何形式向主播透露队友信息，违者封禁三日到七日。 ——主线任务最终评级和奖励将根据直播间热度值、副本探索度和任务完成度三项指标综合评定。 ——您的主线任务是：存活八十七小时。 ——检测到主播的综合通关评级为sss，现为您发布专属支线任务：杀死在祠堂内留下姓名的鬼怪。每击杀一只，可获得1%支线任务完成度，完成度越高，结算奖励越丰厚。 ——支线任务为保密项目，将不对直播间观众公开。 ——望主播乘风踏浪，勇往直前！（加油鼓气小鬼） 系统提示淡去之后，弹幕如雨后春笋般扎堆地冒了出来。 ——专属支线任务？直播间里还有这玩意儿？ ——有啊，触发条件为综合评级sss，前面的老哥也可以乘风踏浪，勇往直前地争取一下！ ——我怎么感觉给主播发布任务和结算奖励的这个系统格外温柔，不仅有表情包还有鼓励语，难道系统皮下真的不只一个人？ ——你们是不是跑题了？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主播进了c级的超高危怪谈？！ ——看过他上一场直播的人会担心这个吗？以主播的实力，就算做不到平推，存活八十七小时再做个专属支线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是吗？倘若我掏出c级超高危怪谈里会有超a级鬼怪这个情报，你又该如何应对？ ——……靠北，系统这是认真的吗？ ——不然你以为区区一个c级副本凭什么有超高危的前缀？上个怪谈的boss顶多就是超b级鬼怪，还没用到本体跟主播交手，但这个怪谈里的终极boss可是满血全盛状态，而且满足条件后真的会出手！ ——我已经开始替主播害怕了…… ——我也…… 弹幕里的讨论君不犯只随意扫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他等了几秒，温和机械的背景提示音缓缓响起： “今天是农历七月初一，在外地求学的你接到家族族长的电话，要求你在傍晚六点之前回到祖地老宅，和大家一起为为期三天的祭祖活动做最后的筹备工作。” “你姓江，是江家小辈，排行第四。同辈者共有十二人，老三、老五夭折，共剩下十人。你和另外几名兄弟姐妹的父母皆在你十二岁那年亡故，也是在那年以后，你脱离老宅生活，今年才第一次回来。” “你有三位长辈，分别是族长大伯、大伯母和奶奶。奶奶年迈不管事，长住于祠堂后的偏院佛堂里，鲜少露面。家里的事都是族长及其夫人在打，本次祭祖事宜也由两人全权负责。” “本怪谈没有任何禁忌，也没有必须遵守的规则，主播可以随意行走探索。” “现在，直播正式开始。” 背景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凄清冷冽的长风。 君不犯环顾四周，只见自己站在一条青砖铺就的宽阔大道上，左右两端笔直地向外蔓延，皆是荒地。 沙石铺路，荒草连天，风声萧索，一片星海挂在漆黑的夜空，近得仿佛唾手可得。 正对面是长而高的大石台阶，三十二级阶梯上方矗立着一栋旧中式建筑，黑瓦白墙，门扉厚重高大，如同从泛黄的老照片里活生生剥离出来，透着一种年代久远的庄严肃穆，砖石缝里密匝匝的青苔都带着一股朽气。 君不犯刚要迈步，发现脚边凭空多出一个小号的行李箱。 他提起一掂，不重，除去箱子本身的重量，最多就装了几件衣服或是一些小物件。 里面应该有他目前身份自带的线索。 君不犯拎着行李箱踏上台阶。 彼时已经将近八点，距离族长大伯要求的六点晚了一个多小时，大门自然关得死死的。 在没搞清楚情况之前，君不犯不好像上个怪谈那般踹门而入，于是捏住门上的铜环，轻轻叩击三下。 第47章 这红木制成的门板极为厚实，铜环敲打上去，发出的声响也尤为沉闷，甚至带着绵长的回音。 过了十几秒，门后隐隐传来脚步声，一道低哑浑厚的嗓音响起： “谁啊？” “是我，老四。”君不犯主动出击：“大伯，是你吗？” “原来是四哥儿啊，我是管家老吴。” 那人低低笑了笑，取下门栓将门拉开。 一阵艰涩刺耳的木头摩擦声后，君不犯从门缝里看见了一张满是褶皱的苍老面庞。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其他人都到了。”老吴说着，侧身让出道来，“快进来，族长和夫人已经带着他们去祠堂了。你抓点紧，能赶上。” 君不犯跨过门槛，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同时不动声色地问：“我多年没回来，都忘了家里的路怎么走了——祠堂在哪个方向？” “我带你去吧。”老吴边说边带上门，将门栓穿过原位，转身朝西面走去。 别看他年纪不小，腿脚却是利索得很，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如同踩了风火轮，带起的劲风把他胡子头发吹得胡乱飞舞，君不犯一双大长腿快跑起来了才跟得上。 老吴看着他慈祥地笑：“我记得四哥儿小时候身体不好，充女孩儿养才勉强长到十二岁，没想到离家之后，倒是把身子骨养壮实了。” “是啊。”君不犯加快脚步，跟上他骤然提升的步速，“出远门最能锻炼人，我不但身体健康，而且性格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嘛。” “是，是。”老吴笑眯眯点头，“别的都变了，就这点机灵劲儿一点没变。” 君不犯回以极浅的微笑。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竞走，也不耽误君不犯观察家中环境。 这是一座典型的上世纪中式园林，风格南北杂糅，既有规整到近乎死板的结构，也有如诗如画的人造景观。 入门之后先是一座宽阔的前庭，遍植杨柳，假山林立，纤瘦水道穿行于木石之间，托映着四通八达的曲径，绵延向不同区域。 前庭往西走要穿过一口寒潭，潭上有石桥，苔痕斑斑，湿滑寒冷，过了桥就是一座庄重大气的古旧建筑，回廊曲折，屋舍俨然，正是老吴口中的祠堂。 君不犯与老吴在桥边赶上族长一行人，看到他们背影的瞬间，老吴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就像一个真正的行将就木的老人，弯腰驼背，抬脚也慢吞吞的，走两步固定咳嗽一声，演技可谓出神入化。 这一幕不但君不犯看麻了，观众老爷们也呆住了。 ——谁说演艺圈没救了？这老头不是演得挺好？ ——内娱出路在怪谈！支持怪谈世界的npc发展副业！ ——我头一次在咱们主播脸上看到如此具象化的震惊，那可是把怪谈规则解析度干到120%的神人啊！ ——这老管家明明应该是很恐怖的存在，怎么现在跟谐星似的，我看了就想笑？ ——谁说不是呢？ “族长，我把四哥儿带来了。” 老吴看不见弹幕，也没关注君不犯的神情，弓着背脊走到前头，叫住了队伍最前方的人。 众人齐齐转身，君不犯率先注意到的就是他本次身份的大伯，江家现任族长。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身形高挑，相貌平平，眉心有一条微皱的竖纹，看起来颇有威严，应当是个很强势的人。 站在他身边的妇女应该是他的妻子，风姿绰约，年轻时定是个大美人，岁月也难败她的风采。 而环绕于两人周身的则是君不犯同辈的兄弟姐妹，拢共十人。其中有两名npc，剩下七人都是主播，头顶飘着各自的专属直播手机。 大伯盯着君不犯片刻，眉头深深皱起：“小四，我让你们六点之前到家，其他人都准时到达，为何你却迟到了？” “路上碰到了些麻烦，耽搁了一点时间。”君不犯道，“没误您的事吧？” “没有，不过之前跟他们说的话我不会再与你说一遍，想知道自己去打听。” 大伯转过身，继续快步往前。 大伯母却对君不犯笑了一笑：“别介意，你大伯是个急性子，这次祭祖又特别重要，所以语气冲了些。不要放在心上，过来吧。” 君不犯颔首：“谢谢大伯母。” 他上前跟在队伍最后，向老吴点头以示告别，不急着与别的主播搭话，兀自思考起来。 系统这次给他安排了一个天崩开局的身份——迟到降族长好感、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江家老四，他却不清楚其他人的身份、缺失进入祠堂前族长提供的公共信息。 多人副本之内，每个参与者都是八百个心眼，此时也都处于互相戒备的状态，即使君不犯主动搭话，也未必会有人和他分享情报，哪怕是那本就是公开线索。 一步慢，步步慢，真是难为系统费尽心思专门为他设计这一困境了。 不过，系统狗归狗，却也是公平的，在初始情报方面坑了他一手，自然会在别的地方给他补回来，比如新手副本中为他安排的怪谈世界大集团员工身份，再比如上个副本特意设置的杀死超b级boss的手段。 不出意料，这个“补偿”就是管家老吴了。 “到了。”大伯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君不犯止住脚步，看向身前八门齐开的祠堂。 宽阔深长的屋舍深处摆放着阶梯状的窄长木桌，一共二十层，每层至少摆放十五个牌位。 第48章 厚实的乌木板涂着薄薄的红漆，将上面金粉染色的名字与辈分衬托得略显诡怖。 这些牌位乍一看密密麻麻的一片，在昏黄电灯的映照下泛着浓烈的黑红色彩，如同泼在老油画上的……干涸的血。 “今天晚上，你们十人要在这里睡一晚。”大伯道。 他正对着祠堂内流出来的光线，严肃的神情有一瞬间如恶鬼般恐怖诡谲。 第24章 家祠（2） 大伯说完这句话后转头就走，大伯母在叮嘱他们关好门，不要碰祖先牌位之后，也跟着离开。 有主播想追上去问，结果刚走出几步，园子里就突然飘起了大雾。 雾气蔓延的速度极快，而且带有强烈的腐蚀性，冲得最快的那人跑回来时手臂上都冒着烟，被腐蚀的伤口发出“滋滋”声响，十分骇人。 其余人见状，也不敢再留在外面，纷纷冲进祠堂，并把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看到雾气被木门阻挡在外，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受伤的主播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疗愈道具开始处伤口。 出于谨慎，几乎所有人都离那些排位远远的，彼此间也隔着一定的安全距离，只有两名npc靠在一起，看着似乎感情不错。 那两个女孩年纪最小，不过十一二岁，是双胞胎，面容稚嫩。 虽然她们极力想保持平静，但眼中的阴霾与惧怕还是泄露了真实心绪。 君不犯站在窗下灯光最亮的地方，精准定位到自己的保护对象所在，并目送他走向那两个孩子。 意尘梦面带病容，即使厚厚的褐白色围巾掩去他大半张脸，也盖不住那从骨子里渗出的病气。 但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他却天然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戒备的亲和力，所以他在俩孩子跟前蹲下时，她们也并未惧怕他，反而露出了好奇和担忧之色。 “十一，十二，别怕。”意尘梦抬手摸了摸她们的头发，“这里是我们江家的祠堂，供奉的也都是我们的祖先，如果有危险，他们在天有灵，会保护我们的。” 两个小的闻言，尚且不懂隐藏情绪的她们同时露出惊恐神色，一人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呵，好高明的套话手段。” 离君不犯最近的男人冷笑，暗带嘲讽的话语溜出唇缝，只有他自己和耳力超凡的君不犯能听见。 蹲在受伤主播身边的少女见状，顺着意尘梦的话问：“你们怎么了？七哥说得不对吗？” 十一抿抿嘴，摇头不说，只是捂着意尘梦脸的手又紧了紧。 十二怯怯地靠着哥哥，欲言又止：“七哥哥，其实……” “十二，我们该睡觉了。” 十一忽的打断她，拉着她走向十几米外的墙角坐下，将她怀中一搂，在头顶灯泡直照的黄光中闭上眼睛。 “爸爸说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九点就要睡觉，不然会长不高的。” “九点睡觉？”倚着梁柱的女人嚼着口香糖，闻言吹了个泡泡，“会不会太早了？” “六姐，你也早点睡吧。”十一闭上眼，头也不抬，“睡着了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明天也才有干活儿的力气。 女人敷衍地笑了一声：“谢谢你的提醒，我会的。” 贴墙而站的瘦高男人见状，冷漠撇嘴：“怪谈里情报最重要，系统居然让我们在这里浪费一晚上的时间，真是有病。” 不远处烫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嗤笑：“怪谈里夜晚最危险，就算系统不让我们待在这儿，难道你就敢摸黑探索这座大宅子？” “如果外面没有雾气，我现在已经在探索的路上了。”瘦高男人面无表情，“都进了超高危副本，越怕死死得就越快，谁想缩在这一亩三分地虚度光阴。” “行，你牛逼。”女人竖起大拇指，“希望你别第一个嗝屁，不然戏剧效果拉满，我直播间的观众老爷们怕是要笑死。” 男人横她一眼，懒得与她再做唇齿争锋。 意尘梦从地上缓缓起身，捂着围巾轻咳两声，弱声弱气地劝架： “二哥，九妹，系统一向不会无的放矢，这祠堂里肯定有不少线索，我们耐心找找，会有收获的。” 女人耸耸肩：“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谢谢你的提醒。” “多话。” 离君不犯不远的男人翻了个白眼，放下环在胸前的手臂，径自走向后方的牌位。 他一动，所有人都看了过去，然后有样学样地散开，各自搜寻线索。 唯独君不犯依旧站在窗下，独占最亮堂的一块区域，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瘦高男人老二在画祠堂结构图，大波浪发型女人老九在远离牌位的区域逡巡，嚼口香糖的老六跟那嘲讽意尘梦的男人一样对牌位颇感兴趣，受伤的主播与他身边的少女则一起观察房梁和地砖，大家伙都在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忙。 意尘梦却哪儿没去，径自走到君不犯身边，隔着大概一指宽的距离，与他并肩而立。 “不去找线索吗？”君不犯率先开口搭话。 意尘梦有些讶异地看他，随即笑了笑：“你看着冷冰冰的，没想到并不是全然冷漠的人，白费了我酝酿的开场白。” “世人总被皮相所惑，你也会吗？” 君不犯扶了扶墨镜，视线转向他的瞬间开启了解析功能，镜片焦点当即锁定在他的双眼： 第49章 “你是不是看不见？” “看得见，但不是用生意义的眼睛。” 意尘梦揉了揉眼皮，温和一笑：“我不需要找线索，线索自己会跳出来，前提是……” “前提是，能活过今晚。” 君不犯接上他的话，席地而坐，玉缠枝化光浮现，横于他膝前。 “坐下休息吧，十一说得对，明天有很多事要做，我们得好好休息。” 两人之前的对话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这一句君不犯换成了正常音量，所有人都能听到。 已经走到第一排牌位前边的男人回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两个盲人确实该好好休息，别拖我们的后腿，说不定能活得久一点。” 说完，他又转过头去，弯腰端详那些牌位。 “他是老大。”意尘梦笑道，“一个很不好相处的人。刚才你没来的时候，我们都挨过他的骂。” 君不犯的下巴点了点刚吵过一架的老二和老九：“他们俩能忍？” “忍不了啊，所以在族长出现之前，他们打了一架。”意尘梦竖起手指，“两个人一起上，被他单手镇压，他连攻击道具都没拿出来。” 君不犯不置可否，转而看向正在研究砖缝的那对男女：“那二位是谁？” “男的是老八，女的是老十。”意尘梦如实相告，“十妹很靠谱，八弟比较暴躁，但她可以管住。” 君不犯“嗯”了一声：“你觉得那六个人里，谁比较适合当队友？” “除你以外，就是六姐。”意尘梦与他对视，蓝眼睛里落满黄光，弥漫出让人眼晕的光晕，“只有六姐。” 君不犯微微垂眸，凝视墨镜镜片上针对他眼睛的解析结果。 特殊能力：预知 等级：lv.1(暂不可升级) 功能：洞悉人心，窥探未来(怪谈内外各能使用一次，次数随等级提升而增加) 明明是预言能力，洞悉人心的特性却在窥探未来前面。 是狗系统又在玩抽象，还是这个技能有自己独特的发展方向？ 亦或是拥有技能的人做了别样选择？ 君不犯思绪纷杂，忽然听见身边的少年问：“你问了我不少问题，我可以问你一个吗？” “你说。” “你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意尘梦环顾左右，“这个位置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君不犯屈指蹭了蹭鬓角：“你往远处看，其他地方和这里有什么不同？” 意尘梦放眼整个祠堂，仔细观察片刻，目光微凝。 祠堂内虽然安了电灯，但数量不多，光线偏暗，基本没有笼罩到牌位所在的区域和各种死角。 除此之外，由于祠堂是木制结构，加上面积很大，出于承重需求加装了不少梁柱。 它们将本就不甚明亮的灯光裁切分割，在地上投下错落的阴影，越靠近牌位，阴影范围就越大，仔细看去竟有些阴森。 祠堂内只有灯泡所在的六个区域是完全被光线笼罩的，其他地方都盘踞着浓厚的阴影，至于那些牌位，则几乎完全浸没在黑暗中。 这个怪谈既然名叫“家祠”，那么牌位的危险性毋庸置疑。联想到这一点后，意尘梦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你明白就好。”君不犯握住玉缠枝，细细摩挲着上方精致的浮雕，“睡一会儿吧，现在还没到重头戏上演的时候。” 意尘梦眨眨眼：“我们这算是组队了？” “嗯。”君不犯拍拍他的肩膀，掌心被他厚重衣物下的锋利骨架硌了一下，“你都帮我把所有主播认齐了，还认为我是值得信任的队友，我当然也要投桃报李。” 意尘梦露出灿烂的笑脸，手臂搭着屈起的膝盖，歪头枕上去，面向他：“那有劳四哥替我守一下夜，半个小时后我再醒来告诉你大伯之前同我们说了什么。” 君不犯点头：“睡吧。” 意尘梦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舒缓绵长，竟好似真的睡了过去。 而君不犯也没闲着，他打开了那只随身携带且只有他一人拥有的行李箱。 箱子里塞了几件夏季换洗衣服，凌乱地卷叠在一起，散发着潮湿的霉味。衣服底下露出一个褐色硬角，他将其抽出，是个牛皮封面的厚本子。 君不犯又翻了翻箱子的其他位置，确认没有其他东西才把它合上，手肘撑住箱面歪过身子，顶着从四面八方投来的隐晦目光，懒散地翻开本子。 封面之下的纸张似乎浸过水，边沿发黄发黑，有几张还粘成一坨，君不犯费了点力气才将它们分开。 头几页是空白的，他一直揭到第六页才出现内容，黑色字迹边缘微微洇开，有些模糊，好在并不影响阅读。 他专注看了下去。 第25章 家祠（3） 五月十一日，晴。 这不是日记，而是一份记录，对我生活的记录。 不记得从哪天开始，我的生活变成了我看不懂也很陌生的样子。我身边的人长着我熟悉的脸，说着我熟悉的话，做着我熟悉的事——确切地说，我的记忆和身体本能告诉我他们是熟悉的，但我的意识……就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一直在警示我，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不是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恋人。 那种感觉告诉我，我的父母在我十二岁那年就已经去世，即使我忘了他们逝去的原因，也忘了他们的面容，但他们早就已经不在了，也不长我现在的“父母”的样子。 第50章 我的朋友不多，至少数量绝没有通讯里那密密麻麻的几百个电话那么多。我也没有恋人，只有一个高中时期暗恋的姑娘，可她应该已经结婚了。 这种感觉一度让我陷入精神分裂般的痛苦与迷茫，我去看过心医生，他们建议我忽视那种感觉，把自己的意识锚定在既定现实里，这样做虽然不能治本，却可以让我好受一些。 我没有照做，我没来由地觉得那种感觉才是我真实的人生，是我应该拥有的“现实”。为此，我甚至从那几位提出同一建议的心医生身上感受到了相似的恶意，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或者心作用，总之在那之后，我就没有再试图寻求过他们的帮助。 当然，我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包括现在正躺在我身边的那个女人。 五月十九日，雨。 从我确定我的生活不是我的生活那天开始，也就是十一号，这座城市就一直被烟雨笼罩。 下不完的雨，散不尽的雾，不肯分手的“女朋友”，不让我离开这座城市的“父母”，劝我冷静收心的“朋友”…… 他们在我眼里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抽象，越来越面目狰狞，可恶可憎。 我想逃离，但我的证件被锁在了“父亲”的书房。跟证件一起锁上的还有一把刀，我确认不会有任何一位正常的“父亲”会做出这种事，他果然不是我的亲人！ 我得尽快想办法离开！ 六月十九日，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我拿到证件了！可就在我买好车票出门以后，天气状况突然变得非常可怕！路况也很糟糕！我在高架桥足足堵了两个小时才赶到车站，万幸我没有买机票，万幸我还是赶上了这趟车！ 可我应该去哪里呢？这辆车又是通往哪座城市呢？因为买的是时间最近的票，我没有注意看目的地，但无所谓了，只要能离开这里，去哪儿都行。 六月二十日，大雨。 坐了六个小时的车，我在一座同样下着暴雨的陌生城市落脚，用身上仅有的钱开了三天青旅客房。 希望这三天时间能够让我想好出路，但不知为什么，看着窗外的雨，我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六月二十三日，大暴雨。 为什么会是这里？！ 为什么会是这里？？！！ 为什么会是这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它是故意的！它故意把我逼回这里，故意让我回到这个地狱！当它的口粮，它的傀儡，它的玩具！ 不，应该说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一直在它创造的幻境里原地踏步，一步都没有脱离过它的掌控。 听说它不仅喜欢吞食在快乐与满足中死去的人，也乐意品尝在绝望与痛苦中煎熬的灵魂，真可惜，我终究还是活成了它偏爱的那种“食品”的样子，连用它讨厌的口味恶心它都做不到。 人生如此，真想啐一口，却不知该从谁先啐起。 七月初一，晴夜。 你能代替我逃出生天吗？ 最后一页“记录”用的是红色的笔书写，字迹未干，拖曳出去的笔画也有和衣服上相同的潮气霉味。 君不犯的心脏跳动得有点急促，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紧迫与……兴奋？ “你那没来由的感觉还会传染吗？”他点了点句末的问号，“不管你在打什么哑谜，我会解开的。” 这时，身旁传来衣服摩擦的轻响，君不犯合上本子扭头看去，意尘梦醒了，正揉着惺忪睡眼，捂着嘴打哈欠。 “休息好了？”君不犯道，“族长之前跟你们说了什么？” 意尘梦拢紧衣领，往他身边蹭了一下，将声音压到最低。 “族长说……” 三个小时前，在六点前赶到的七人被族长带去了正厅，告知他们祭祖的流程和负责的事项。 祭祖为期三天，从明天上午九点开始，每隔一个小时，都要有一个人独自带着香烛纸钱进入祠堂，上香、点烛、烧纸。 次序不能乱，整套流程花费的时间不可超过十分钟。 香要同时点上，不能一根一根地点。如果在点烛和烧纸过程中香灭了，或是烧成了中间短、两边长的样子，必须马上退出去，静候十分钟再入内，重新做一遍同样的流程，直至完成才能离开。 若是一个小时内没有完成一遍完整的步骤，则任务自动顺延到下一个人。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不过大哥和十妹后来被族长单独留下了几分钟，他们可能拿到了隐藏信息，你想知道，可能之后再拿情报跟他们交换。” 意尘梦说完，又补充道：“族长夫人还补充了一点，说祭祖需要供品，今天晚上就得备齐，但供品是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她要偷偷准备。我猜这就是族长要求我们今晚睡在祠堂的原因，他怕我们发现供品是什么。” 君不犯不置可否，起身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园子里的雾愈发浓重，却时不时有一团团黄光经过，像是有人提着灯笼在其中行走。 他问：“如果有人没能在一个小时内完成你说的那些步骤，会受罚吗？” “族长没有说。”意尘梦的眼底蒙上一层阴霾，“但这里毕竟是怪谈。” 君不犯的手指敲了敲本子封面：“供品是用来供奉祖先的，我们迟早会知道那是什么，为何今夜却要特意隐瞒我们？” 第51章 意尘梦被问得一愣：“这……” “或许他们不是想隐瞒我们，而是因为供品……” 君不犯话未说完，头顶突然传来六声整齐划一的碎裂声——灯泡炸了！ 碎片清脆落地，激起一阵暴雨敲打门窗般的脆响，忙于他事的众人当即回神，想也不想就掏出了武器，顺手给自己套上防御类道具。 然而，他们的反应已经够快了，却还是快不过黑暗里的东西。 “低头！” 君不犯冷声提醒，意尘梦条件反射地把头埋进膝盖，下一刻就感觉头顶掠过一道劲风，与什么尖锐之物碰上，发出庞大瓷器重重碰撞的巨响，震耳欲聋。 他捂住震得生疼的耳朵，等待君不犯下一个指令，但等来的却是一阵袭身的风，裹挟着刺鼻黏湿的气味，让他倏然感觉到气管被湿泥土堵塞的窒息。 所幸君不犯动作够快，一掌轻轻拍在他后脑，灼热的力量从他后脑入五官出，同时带出那股黏腻阴湿的气息。 他就像呛出口鼻中的湿泥，趴在地上剧烈咳嗽，这声音将他耳膜震出了嗡鸣回响，好几秒后听力才恢复正常，而这个时候，祠堂里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日你大爷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有这么多形态！草（一种植物）！” 刚刚在雾里受伤的老八愤怒大吼，利器划破皮肤和钝器击打骨肉的声响也几乎同时荡来，起到了一个注解作用。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精神污染冲击随之扩张，速度快得好像是由空气直接转换而来，众人猝不及防被阴个正着，闷哼声此起彼伏。 意尘梦倒是没事，君不犯注入他体内的力量还有一些残余，正好替他抵消了这一波精神冲击，只有些头晕耳鸣，并不严重。 他尚且如此，君不犯就更不必说，这点程度的精神污染对他来说犹如拂面清风，不值一提。 “不行，这样下去太被动了！” 老十的声音刺破黑暗，极具穿透力，响彻整座祠堂。 “有没有照明的道具？我们先把这片黑暗驱散！” 说完，她率先砸出一个类似照明/弹的物体，在地上爆开。 “咻”的一声利响过后，刺目的光团在老十与老八中间迸射开来，短暂地照亮了他们周身五米左右的区域。 碰到光线的暗色散发出一缕缕青烟，仿佛被蒸发掉一般，还带有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那味道的恶心程度，让老八猝不及防地干呕了了一下，为此又中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一记抓挠，后背多出三道血淋淋的伤口。 “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离老十不远的地方响起了凄惨至极的尖叫，是之前跟老九吵架的老二的声音。 照明道具的光芒有一部分延伸到那里，映出一道扭曲瘦削的影子，影子趴附在老二背上，细长肢体卡住他的脖颈和腰部，骤然发力旋身一拧，活生生将他的上半身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皮开肉绽与骨断筋折的声响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他的脊骨从末端断裂，尖锐的断口冲破同样撕裂绽开的皮肉，带着泼落在地的滚烫鲜血，鲜明而刺目地刺进众人视野。 老二的惨叫戛然而止，喉口溢出卡顿的“嗬嗬”声。 血顺着锋利的骨尖滴落在地，发出空幽的滴水激石声。 众人呆呆望着这惨烈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头皮发麻。 那个杀死老二的鬼怪则缓缓转过脖颈，椭圆形的空白头颅上隐约浮出一抹圆弧，仿佛上扬的嘴角，咧到耳根位置。 下一秒，它的身体如闪电般划破半空，扑向老六。 “让开！——” 老八目眦欲裂，想要挡在老六跟前，却终究跟不上那鬼怪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伸出触肢缠向老六，试图重复上一次的猎杀。 “砰！” 可就在它的指节即将碰到老六的前一刻，一根碧绿的长杖凌空扫来，正中它的头颅，杖尖从它太阳穴的部位穿刺而过，刹那间将它钉在墙上。 怪谈世界坚不可摧的建筑在那根长杖面前就像豆腐，轻易被刺穿，那鬼怪如同淋湿的雨衣挂在上方，诡异中还带着一丝滑稽。 君不犯从黑暗中蹿出，速度远比这只鬼怪更快。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黑，他就已经站到长杖前方，抬手轻拍杖身—— “呼啦”一声，黑金色的火焰无风自起，灼灼燃烧，顷刻将那只鬼怪烧成飞灰。 与此同时，他的专属支线任务完成度往前跳了一个百分点。 第26章 家祠（4） 君不犯眉心一动，可不及多想，耳后便掠来一道劲风，比意尘梦的“小心”到得更快。 他偏头两寸，以一个极限闪避距离险而又险地躲过一条触肢，那触肢尖长锐利，如同镶满钉子倒刺的铁鞭，光是带起的鞭风就如刀片一般锋锐，难以想象被它抽中的后果。 “唔！” 黑暗深处传出一声闷哼，伴随着皮肉穿透、撕裂之音，以及鲜血迸溅的刺鼻气味。 老九步了老二后尘，被袭击君不犯的同款触肢同时扎穿心脏和咽喉，瞪着眼发出“嗬嗬”的咯血声，颓然倒地。 一道黑影从她的尸体上闪过，身形扭曲怪诞，却不是君不犯击杀的那种。 转眼之间死了两个主播，祠堂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压迫感，众人被迫汇合，而且不约而同地挤到了君不犯身边。 第52章 黑暗中鬼影重重，它们的身躯是更浓重的暗色，分散开时还不明显，一旦集中，就像灰色的污水中多出一块黝黑的墨迹，格外显眼。 望着前方不断挣动、凹凸变形的阴影，以及被阴影吞吃干净的两具尸身，即便是性格最高傲的老大也面色青黑。 他发颤的双手攥着两把匕首，有黑色黏稠的不知名液体顺着刃尖滴落。 “我刚才伤了两个攻击我的鬼怪。”老大沉声说道，“都不是这两种。” 老八捂着伤处气喘吁吁：“这里不会每只鬼都不一样吧？” “难说，但这并不重要。”老十摇头，“它们速度太快，我们分散只会被各个击破，可聚集在一起，也有被一波带走的风险。大哥……还有四哥，能配合我一下吗？” 说话间，她手中凭空浮现一支金丝楠木制成的拐杖，杖头撑地，杖身繁复的纹路内金光起伏，与她的呼吸节奏同步。 “等等！”没等被询问的两人开口，老八先拉住了她，“现在……就要用那个东西吗？” “现在不用，等死了再用？” 老十呛了他一句，把他的手甩开，双手持杖高高举起，用力敲击三下地面。 “阵、起！” 三声闷响坠地的瞬间，大片火红纹路在地砖表面快速亮起，蔓延到老十和老八之前“研究”过的所有砖石梁柱之上，转眼覆盖了小半个祠堂，并迸溅出刺目的光线，驱散了离地两米处的黑暗。 光线所过之处，借助夜色藏身的鬼怪们无所遁形，而那些光芒也在刺入鬼怪身体后自动引燃，每一线红光都爆成了一团火焰，将它们烧成灰烬。 火光熊熊而起，照亮祠堂内重重叠叠的鬼影，也惊起一阵又一阵山呼海啸般的鬼嚎。 见状，不用问，君不犯和老大也知道老十想让自己做什么，两人几乎是闪身冲了出去。 他们一动，那些在火焰笼罩范围之外的鬼影也跟着动了，像一块块拧动的污血泼向他们，其中大半锁定了老大的方向，奔袭时还不忘避开身前的阵法。 看见数量如此庞大的鬼影直冲自己，老大脸都绿了，再顾不上什么强者的高傲气度，只在阵法边沿活动，觑准时机引一两个入阵。 相比之下，君不犯的表现就亮眼多了。 他手持玉缠枝冲入鬼影之间，手起棍落手起棍落，那些狰狞的影子就像垃圾似的被扫进阵法，噼噼啪啪的动静跟过年下饺子差不多，阵法杀鬼的速度都快跟不上天上下鬼的速度。 老十额头上冒出冷汗，握着拐杖的手也微微发抖：“那个……大佬，不、不用引这么多怪，阵法要过载了……” 君不犯闻声回头，果然看见地上的纹路少了一些，光芒也比最初黯淡不少，那姑娘应该快撑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收手的同时玉缠枝一转，敲开逼近身前的鬼影，旋身落在阵法边缘，抬手，落杖，磅礴力量呼啸而出，化作滔天之焰，吞没眼前所见的一切阴影。 支线任务完成度跳到了2%。 同一时间，祠堂里的电灯重新亮起。 眼见所有鬼影灰飞烟灭，老十手里的拐杖消失，自己也滑坐在地，被老八一把抱住。 老大站在靠近阵法中心的位置，看着脚下逐渐隐没的纹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底却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 “你这么强，刚才怎么不早出手？害得她受……害得我们白白浪费一个群攻杀招！” 老八一边给老十拍背顺气，一边对君不犯怒气冲冲地喝道。 君不犯回身看他，还没张嘴，一旁抱臂而站的老六就先冷笑道：“人救了你，一句感谢没有还狂上了，就那个破群攻阵法鬼怪多一点都扛不住，能保你性命？” 老八怒目圆睁，无法反驳，却仍要阴阳怪气：“能不能保我们也用了，一点力都没出的人没资格说话！” “行，我不说。”老六耸耸肩膀，“大佬，你有什么想说的？” 君不犯冰冷的视线从老八身上扫过，仅仅一眼，就让他如坠深渊，气焰全消。 “下次不会救你。” 老八脸色发青，目送君不犯从自己面前走过，停在牌位前，才用他听不到的音量啐道： “呸！谁稀罕！” 老十这时候才从脱力中缓过来，瞪了他一眼。 “不会说话你能不能闭嘴装哑巴？” 老八这才抿紧嘴唇，安分下来。 老十站起身，对老六客客气气地道：“我们的阵法还没完成，所以威力不足。若是完整的阵法，全歼刚刚那群鬼怪不是问题。” 老六笑出了声：“你的技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互呛一句后，两人转身走向不同方向。 老十拉着老八去看牌位，老六则走到意尘梦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怎么样，没事吧？” 稀薄的彩光从老六手掌接触的地方没入意尘梦身体，他苍白的面颊霎时多了几分血色。 “谢谢六姐，我好多了。”意尘梦微笑，“你有治疗技能？” “嗯。”老六没有多说，“好好跟着那位大佬，他能保你。” “那六姐呢？” 老六扯了下嘴角：“不必会我，我本就不是为过关而来。” 说完，她原地坐下，手臂撑着膝盖托住下巴，若无其事地开始闭目养神。 另一边，君不犯在第一排的牌位堆里找到了两块碎掉的木牌，一块被打了个对穿，另一块几乎碎成粉末。 第53章 他挑出散落的碎片拼了拼，凑出两个名字——江水映，江水影。 “水字辈，是族长那一代的辈分。” 老大突然开口，在君不犯看过去时，主动分享线索：“我‘父亲’叫江水函，和族长同辈。” “这是你身份信息里提到的？”君不犯问。 老大点点头，而后挑眉：“你没有这部分信息？” “有，但没提到父母的名字。”君不犯想起笔记本的内容，若有所思。 “我们刚才杀死的鬼怪和这些牌位有关，说不定就是牌位主人的鬼魂所化。”老大转移话题，说起自以为的正事，“但第二批鬼的数量那么多，而且都被你杀了，为什么只碎了两个牌位。” “因为他根本没杀那么多呗。”老八冷不防插嘴，跟老十一起走到两人近前。 老十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转而向君不犯一笑：“刚才谢谢你救了我们。至于大哥的疑惑，我想那是因为四哥杀死的鬼怪都属同一只鬼的分体，将它们全部击杀，也只相当于杀了一只鬼怪，自然只有一个牌位碎裂。” 老大想了想，看向“江水影”的牌位：“是他？” 老十点头。 君不犯盯着眼前的碎片观察半晌，没有会身边的三人，兀自转身回到窗边，招手将意尘梦叫了过去。 望着他们，老八莫名感觉憋屈：“拽什么拽，再强有什么用？强得过那只超a级boss？” “别乱说话。”老十道，“以后说不定还要仰仗人家。” 说完，她看向老大，见老大几不可察地点头，便弯了弯嘴角。 看到两人默契的眼神交流，老八黑着脸“喊”了一声，全然不觉自己处境堪忧，也没有发现另外看自己目光不似在看活人，而是一只被栓在陷阱里的鸡。 …… “今晚应该不会有危险了，四哥，你歇会儿吧，之后三天可就没睡觉的时间了。” 意尘梦拉着君不犯坐下，攥着他两根手指的掌心微凉，犹如脆弱的瓷器。 君不犯晃了晃手，他立刻乖觉地松开，托着下巴笑眯眯道：“我发现了一些线索，四哥要跟我交换情报吗？” 君不犯靠墙而坐，一手拎着玉缠枝，另一手搭在屈起的膝头：“嗯，你说。” 他这有点空手套白狼的味道，意尘梦却不介意，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起自己的发现。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大伯母口中的‘供品’指的就是我们，或者说被鬼怪杀死和吞噬掉的人——就像二哥和九妹。” 提及那两个连尸体都没留下的主播，意尘梦的表情略显阴郁。 “不出意外，在进行祭祖流程的时候，我们担任的依旧是‘供品’职责，祠堂里的鬼怪一定会想法设法破坏流程，让我们无法在一个小时内完成全部步骤，创造吃掉我们的机会。” 非规则怪谈里的鬼怪所受限制虽然不如规则怪谈中的多，但想要对主播动手，也需满足一定的条件，否则以双方的实力差距，主播根本没有通关的机会。 君不犯点头：“还有吗？” “还有一条猜测，但我不能确认真假。” 意尘梦皱了皱眉，有些困扰。 “在十妹的阵法驱散黑暗之前，每个攻击我们的鬼怪形体都不相同，有虚影也有实体。但后来被你击杀的那一批都是鬼影，虽然形貌也不一样，却都是非实体，最后还证实它们属于同一只鬼——那之前那些鬼怪都去哪儿了？回牌位里了吗？它们为什么不继续围攻我们？” “你的推断呢？”君不犯不置可否，继续往深里问。 “我的推断……它们会不会是畏光？”意尘梦像个乖学生般有问必答，绞尽脑汁地思考答案，“十妹发动阵法前扔出过一个照明道具，好像伤到了某只鬼怪。” 君不犯笑了：“你的意思是，祠堂这么多牌位，一大群鬼，只有两只不畏光？” 意尘梦瞪大眼睛，脑子里模糊地浮现出某些念头，却因太过散碎而无法串连成文。 看到他的表情，君不犯拍拍他脑袋。 “我来说说我的发现吧。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嗯，你知道多人副本可能会出现的阵营之分吗？” 第27章 家祠（5） 时间倒回数个小时之前，江大伯传达完公共信息之后，让妻子带着其他人先走一步，自己则留下老大与老十，一人给了一个长条布袋。 老十捏了下布袋，内中物品的手感像是木制硬物，心里一动：“大伯，这是什么？” 大伯方正的脸部线条绷得死紧：“你们大伯母最近身体不好，精力不济，所以我想将筹备供品的事交给你们去做，你们愿意吗？”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又惊又喜。 同一时间，系统提示音缓缓而来： ——尊敬的主播，你是否同意接取本怪谈特殊阵营任务：家和万事兴。 ——任务概述：家里的小辈们越来越不遵礼法，不敬传统，就连一年一度的祭祖大事都不放在心上，屡屡出错。大伯对此十分苦恼，却不忍责备孩子们，所以想请最有威严的长子和最受欢迎的幺女帮忙从中调和，直至顺利完成所有祭祖事宜。 ——注意，接取任务后，主播将从“小辈”阵营转至“长辈”阵营，行动过程中有概率获得大伯和大伯母的帮助与保护，且任务内容全程向直播间观众保密。如果被其他主播发现并公开身份，则视作任务失败，就地抹杀。 第54章 ——任务内容：按照大伯的要求完成祭祖流程。 ——任务奖励：基础奖励x2，抽奖次数x2，任务评级在c级以上，每增加一级，则多一种该评级专属奖励且数量x2。 如此丰厚的奖励前所未有，别说老大和老十没拿到过，他们混迹论坛这么久，也从未听说过哪个任务能有这么高的奖励倍率。 财帛动人心，何况在鬼怪直播间里，每个任务奖励都是下一次搏命的筹码和保命的金丹。 哪怕知道“长辈”阵营等同于鬼怪阵营，而鬼怪发布的任务或多或少都会挖坑，两人的呼吸还是瞬间急促起来，迫不及待点击接取任务的手都在发抖。 ——任务接取成功，主线任务已替换，请主播小心行事，任何时候都不要暴露身份。 “大伯，你说吧，要我们做什么？”老大攥紧布袋，目光灼灼地看着大伯。 老十点点头，将喜色收敛在心，表现得十分冷静。 大伯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半晌，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意：“好。布袋里各有一个牌位，你们进入祠堂后，找机会用它们替换掉第一排最边沿的两个牌位。猎杀供品的事，交给它们去做就好，必要的时候，你们可以……” 说着，他做了一下手刀劈砍的动作，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十咽了下口水：“我们明白了。对了大伯，祠堂里……会有影响我们处‘供品’的东西吗？” 大伯眯起眼，意味深长地一笑：“它们怕光，但袋子里的不怕。” 老十与老大松了口气，随即相视一笑：“谢谢大伯提点，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 “四哥的意思是，大哥和十妹、八弟……有可能接了鬼怪阵营的任务？”意尘梦瞠目结舌。 “老八应该没接，他的行事作风有种被故意惯坏的天真和愚蠢，像是被人抛出来吸引眼球、转移注意的幌子。”君不犯的手指轻轻敲打膝盖。 “老十第一个提议使用光源驱散黑暗，而她又恰好提前布置了一个以光和火焰为攻击方式的阵法，太巧，也太精准。在她的阵法照亮祠堂后，原本的鬼怪因为畏光——假设它们真的畏光——缩回了牌位之中，只留下一只不畏光的继续发动攻击。一个群体中，如果有且仅有一个异类，你觉得是它变异的概率大，还是它本就不属于这个群体的概率大？” “……后者。”意尘梦咽了咽口水，“那只不畏光的鬼是十妹带过来的？” “两只，杀了老二又被我杀掉的那只也不怕光。它们未必是她带过来的，但她一定知情，甚至祠堂中的鬼怪畏光也是她提前得到的信息——在他们被族长留下的那几分钟。” 镜片下的凤眼微微眯起，君不犯盯住老十与老大，观察他们交流过程中的一举一动，在看到二人那貌似不经意的眼神交流后，了然冷笑。 意尘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十妹确实疑点重重，但你又为何会怀疑到大哥身上去？就因为他和六妹一起被大伯父留下？” “这是其一。其二是，老大的行动实际上毫无破绽，问题就在于他的人设和他做的事发生了冲突。” 见意尘梦面露不解，君不犯继续解释。 “老大性格傲慢，怎么会老十让他做什么他就一句话也不多说地配合？老十冷静但也有脾气，连老六一句不针对自己的挖苦都要反唇相讥，遇到危险又怎么可能第一个求助有极大可能拒绝甚至嘲讽自己的老大？” “生死关头，他们应该不会想那么多吧？” “生死关头，人的本性才会直白且尖锐地展露无疑。”君不犯扬了扬下巴，“正常情况下，被指派的老大第一反应该是你在教我做事？就算愿意动手也会先驳斥老十一句。至于老十，在我当着她的面击杀一只鬼怪后，我的求助优先级应在老大之上，可她是先找了老大，第二个才找的我。” “哦……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提前商量好了要做的事，配合起来才这么顺成章、水到渠成？” “没错。而且，两人加入鬼怪阵营比单独一人对于鬼怪来说更有益处，他们在合作的同时，也相互监督，相互戒备，既是利益共同体，也共担风险，不会轻易反水和背叛。” “被你这么一说，感觉系统又阴险又聪明呢。”意尘梦拧着眉头一本正经道。 听到这话，君不犯没什么反应，他的观众老爷们先乐出了一屏幕的弹幕。 ——这个新人弟弟怪可爱的，不动声色就矮化了系统的智商，我喜欢！ ——弟弟，被你这么一说，我感觉以前的系统又愚蠢又傻缺呢，你到底对它的不做人和没底线抱着什么样的期待啊？ ——没挨过系统毒打的新人是这样的，看在他这么乖的份上，我先把难听的话咽回去了。 ——前面的你别咽，改改指代对象用来骂系统啊！那狗东西刚坑了我们主播一次，要不是这个弟弟，主播现在连祭祖流程都不知道。 ——我也想骂，但总觉得再犀利的脏话都没有新人弟弟那一句中心思想为“我以为系统很菜”的感慨来得有杀伤力。 ——对哦，以父母为圆心，九族为半径的骂人方式用在系统身上也不合适，毕竟它的衣食父母……不是我们吗？ ——前面的，你也没放过它。 弹幕池里热闹非凡，君不犯一眼没看，接着思忖接着说：“还有一点，那两只外来鬼怪死后留下了牌位碎片，从名字来看，它们是江家上一辈子孙，牌位应摆在祠堂中，事实却正好相反。” 第55章 支线任务完成度都认可了它们属于祠堂，它们的牌位为什么会是从外面带进来？今天之前，这些牌位又被放在哪里？家中还有更多如它们一样不入祠堂的牌位吗？ 思及至此，君不犯联想到了另一个同样古怪的细节。 “我们这一辈的孩子全部父母双亡，只有十一十二的父母——也就是大伯父大伯母活着。老大的‘父亲’叫江水函，可我刚刚看了，第一排没有他‘父亲’的牌位。” 意尘梦一呆：“我‘父亲’叫江水掩，他的牌位在上面吗？” “没有。”君不犯摇头，“我的身份信息中没有提及我‘父母’的名字，但他们的牌位大概率也不在其中。” “他们的牌位被藏起来了……”意尘梦喉结滑动两下，表情微僵，“难道刚刚那两只鬼怪，是我们中某个人的‘父母’的鬼魂所化？” “需要证据。”君不犯薄唇微动，声音再低一度，“可如果真是我们所想的那样，除我以外，其他人对江水映和江水影这两个名字都没什么反应，那他们就只有可能是老二和老九的‘父母’了。” “……系统不至于这么恶心吧？” “系统真恶心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君不犯借着墨镜遮挡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被‘父母’亲手杀死的‘孩子’——你不觉得这更像怪谈世界风格的‘供品’吗？” ——它不仅喜欢吞食在快乐与满足中死去的人，也乐意品尝在绝望与痛苦中煎熬的灵魂，真可惜，我终究还是活成了它偏爱的那种“食品”的样子，连用它讨厌的口味恶心它都做不到。 这是笔记本里，倒数第二篇记录中的倒数第二段话，君不犯初读就若有所感，现在更确定了一件事。 “恐怕江家所有人都在‘供桌’上啊……” 听着他毫无平仄起伏的感叹，意尘梦微微一怔，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 后半夜风平浪静，主播和鬼怪们偃旗息鼓，各自休养生息，不看地上那两滩黑红色的血迹，仿佛之前的激战从未发生过。 天光渐亮，日光从墙顶的格子窗中投射进来，在地下打出一个个方形光斑，组成倾斜错落的条状光影，将祠堂内映照得影影绰绰，更显死寂幽静。 没怎么睡的君不犯睁开眼睛，身旁的意尘梦已经快睡得歪到他身上，也不知道是真的毫无防备心，还是对他的人品过于信任。 他看了一眼天色，再掏出怪谈世界专用手机查看时间——早上六点半。 这个点，该吃早饭了吧？ 君不犯刚冒出这一念头，祠堂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上了年纪的木制门扉发出艰涩喑哑的“吱呀”声，叫早效果极其到位，所有人，不管真睡假睡，都被吵醒了。 意尘梦睡眼惺忪地抬头，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眼底的茫然在浩浩荡荡涌入祠堂的阳光中飞快消散。 大伯父背着手跨入门槛，严肃冷峻地扫视一圈，发现少了两个人后，眼底飞快掠过几分喜意，随即握拳抵唇清了清嗓子：“‘供品’已经备好，今天可以开始祭祖了。都出来洗漱吃饭，我还有一些祭祖相关的细节要叮嘱你们。” 众人对视一眼，各怀心思地走了出去。 第28章 家祠（6） 吃早饭的地点安排在后院的小花厅，在垂满紫藤萝的木架子下。 早饭种类有粥、包子、油条、煎饺等，都是大伯母亲手做的，君不犯几人来的时候，她腰上的围裙还没摘，见少了两人也没询问，仿佛那二人从来就不曾存在。 在座的除了意尘梦，都是闯过好几次怪谈的老手，昨夜发生的事，以及两名临时队友的死影响不了他们的思维和心境，照旧该吃吃该喝喝，聚精会神地听大伯父接下去的嘱咐。 “祭祖的主要流程，我昨天已经告诉你们了。”大伯父顿了顿，视线从君不犯身上隐晦地扫过，继续说：“但有些细节，还需要再跟你们强调一下。” 大伯母脱掉围裙，洗干净手上油污回来，坐到他身旁，脸上挂着温柔和善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像精心设计过，像橱柜里雕刻精美的假人，隐约有种非人感。 意尘梦眯起眼，盯着大伯母看了几秒，眼中渐渐露出愕然。 他向君不犯身边挤了挤：“四哥，我看不出大伯母的想法了一—昨天还可以的。” 闻言，君不犯想起他那个“洞悉人心”的技能，低声追问：“你是不是有可以看透人心的技能？是只能‘看’人的，还是非人生物都可以？” “我只能看出人的想法。”意尘梦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坦诚。 但下一秒，他的眼神就急剧惊恐起来。 “她、大伯母……” 君不犯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刚要出口的话摁了回去。 “别紧张，先听族长说什么。” 意尘梦咽了咽口水，点点头，不敢再看那貌似人畜无害的大伯母。 能被他看出想法的是人，看不出的……不管是什么东西，总之与人不沾边。 这时，大伯父清掉嗓子里的痰音，肃然道：“一会儿你们抽签决定进入祠堂的顺序，所需的物品都放在蒲团前方的红色篮子里，数量足够，你们可以任意使用。” “祭祖过程中门窗必须关紧，不可抬头看上方的牌位，也不能使用除香烛以外的物品照明，违者后果自负。” 第56章 “另外……”大伯父停顿两秒，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如果你们没能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所有流程，最好以最快速度离开祠堂。” “我说完了，你们慢慢吃吧。”说着，他站起身，掏出怀表看了看，“现在是七点，你们还有两个小时自由活动的时间。” 大伯母也跟着起身，面上笑意不减，非人感更甚：“你们吃完饭把碗筷留在原位，一会儿我再来收拾。” 说完，两人携手离开花厅，看方向，是往偏院去了。 他们一走，老八立刻以风卷残云之势扫光碗里的粥和伴粥的咸菜，顺便捞起两根小油条叼在嘴里，手在衣服上蹭蹭，招呼老十： “走了，咱们四处逛逛，找找线索。” 老十慢条斯地喝着豆浆：“江家太大，分开搜索比较好。你去前庭看看，我对那位住在佛堂里的老太太比较感兴趣。” “行，那八点五十分我们在祠堂门口集合。” 老八爽快地答应下来，嚼着油条跑出花厅，没多久就不见人影。 老大紧随其后，依旧板着那张傲慢的死脸，一言不发地走向正厅方向。 意尘梦见状，凑在君不犯耳边说：“大伯父和大伯母住在正厅后的院子里，大哥应该是想去那边看看。” 老六谁也没搭，独自吃了两屉灌汤包，便兀自回了祠堂。 正如她跟意尘梦说的那样，她来这里不是为了通关，所以没必要找寻线索。 “四哥，我想在后院里转转，你呢？”意尘梦问道。 “去大门，找管家聊两句。”君不犯拿包子就粥，气定神闲，“单独行动的时候当心一点，不要卡点回祠堂，以你的身手，起码提前二十分钟。” 意尘梦轻笑：“好像被你嘲讽了。” “说实话不算嘲讽。”吃掉最后一口早饭，君不犯抽了两张纸巾擦嘴，“走了。” “好。” 花厅中的人散尽，被留下的老十搁下还剩小半豆浆的碗，身形如风轻巧掠出木架，沿着族长夫妻离开的路行去。 后院只有花厅附近种了不少奇花异草，其他地方不是独木成林的老榕树，就是长得又高又密的竹丛。 这些植被撑起了晦暗而幽深的荫蔽，越靠近老夫人住的偏院，树荫就浓重。 老十一度以为自己走进了什么深山老林，所幸转过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折角后，眼前倏然一亮，柳暗花明。 日光泼洒在拐角后方的短巷内，落满爬山虎的两面墙夹着一扇高高的红木窄门，门扉半开，光线越过及膝的门槛，在门后的小院里拖曳出狭长光影，延伸到台阶侧方放着的荷花缸前。 台阶上有一架摇椅，一名老妇人裹着厚厚的棉衣躺在上方，椅子缓慢地摇晃。旁边趴着一只金瞳小黑猫，长着一簇白毛的尾巴尖搭在台阶边沿，不时拍打一下。 老妇人有一头银白色的短发，发尾微卷，打得十分齐整。面庞光洁，只有深深凹陷的眼窝与薄窄的嘴唇显露出几分年龄感。 此时，她转动老年人特有的灰蓝色眼珠，看向身前站立的人。 “你们不用日日过来请安，等我死了，记得逢年过节为我上柱香就好。” “母亲，请不要在祭祖的日子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大伯父弯下腰，虽然是劝阻，语气却有些生疏和冷硬，“您会长命百岁的。” 听到这话，原本安安稳稳躺着的老妇人猛地坐起身，摇椅发出滞塞的摩擦音，如同她苍老的骨架发出的的悲鸣。 “长命百岁？我为什么要长命百岁？” 她冲大伯父怒目而视，话语铿锵沉郁，掷地有声。 “我的孩子，我的媳妇、姑爷们都快死绝了，很快我的孙子们也要步上他们的后尘！而你们……你们甚至不肯让我跟他们见一面，热热闹闹地再吃一顿饭！这个家以后要是只剩我一个人，我就算活到一千岁，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让我随你们父亲而去！” 老妇人突如其来的怒火让小黑猫抬起了头，它看看前者，又看看前面的夫妻二人，眼神里满是人性化的冰冷。 大伯父的腰压得更低：“母亲，您别这么说，我和折珠会一直陪着您的。” 老妇人冷笑着觑他：“你早就不是我儿子了，我的大儿媳也早已不在人世，一个衣冠禽兽，一个孤魂野鬼，到底是陪我，还是要折我的寿？” 老十眯了眯眼，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大伯父下颌收紧、咬住后槽牙的反应，除此之外，他就像戴了一张冷淡威严的面具，没有更多表情。 大伯母就更怪了，非但不生气，反而凑到老妇人身旁，温柔地笑着为她拍背顺气。 “母亲别生气，有话慢慢说嘛。您要是想跟孙子孙女们一起吃饭，等这三日祭祖结束，我们替您安排就是。” “祭祖结束……祭祖结束……”老妇人抬头看着她惨然一笑，“等祭祖结束，一切也就结束了。” 小黑猫闻言，轻轻“喵”了一声，而后跳上她的膝盖盘卧下来，脑袋轻蹭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 几分钟后，老十闪身躲进旁边的阴影，目送族长夫妇走出院子，锁上门离开。 不多时，院内忽然传来高低起伏的乐声，那是一支南方小调，用方言唱的，哀哀戚戚，婉转而又诡异。 老十硬生生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在大伯父与大伯母回房之时，老大终于摸清宅子里弯弯绕绕的道路，找到了他们居住的院落。 第57章 院子不大，光秃秃的什么都没种，只挖了一口水池，用鹅卵石砌边，养了几条青色的鲤鱼。 现在距离九点只剩一个小时十分钟，老大不敢耽搁，快速推门入屋，一股异香陡然扑面而来，让他莫名打了个寒噤。 屋子里空旷得很，房梁上垂下九十九根手掌宽的红色丝带，无风自动，遮蔽着安放在遍及整面西墙的木格窗下的拔步床，以及正对床头的那座黑红色神龛。 香味的源头便是神龛，老大忍着没来由的心悸感走上前去，只见一旁的床放下了帘子，什么都看不见，而神龛上的推拉式小木门也紧紧闭合，只有一圈烟灰落在供台的位置，仿佛不久前这里放着一个圆形的小巧香炉。 老大深吸一口气，先给自己各套一个防御物伤害、精神污染的道具，然后小心翼翼伸手，将神龛木门向两侧拉开。出乎意料的是，里面是空的。 没有扭曲怪异的神像，或是其他不可名状的东西，神龛内空空如也，唯有尚未散尽的香气证明其中曾有物品存在过。 老大喉结滑动，猛然转身看向旁边的拔步床。 青色的帘子静静垂在床沿，没有随房梁上的绸带飘荡，静得像是固体。 老大又给自己叠了两层甲，也不敢直接拿手掀，而是选择从系统仓库里掏出一根棍状的一次性道具，撩开了帘账。 宽大的床铺内侧光线暗沉，一位身着红色长裙的年轻女子躺于玉枕上，头梳繁复高髻，脚穿精致绣鞋，双手交叠于腹部，脸上化了细腻浓艳的妆。 但在白润的、混了桃色胭脂的厚重面脂下，还依稀可见女子的真实肤色，苍白中略带一点青乌，手背的皮肤也是惨白泛青，被大红色的指甲油衬得尤为骇人。 那是怪谈里枉死之人的肤色。 老大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抿着嘴唇死死盯住女子的面庞——那张脸再年长个十几二十岁，就与大伯母别无二致！ “小七。” 意尘梦正蹲在一丛枸杞丛边上，仔细打量那些挂在霜白与黄叶间的红果串，头顶冷不丁响起大伯父的声音，把他惊了一跳。 “大伯父，大伯母。”他站起身，微笑着打招呼，“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我们刚从你们奶奶院里出来，恰好经过这里，这就要回屋去了。”大伯母温声细语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意尘梦拢了拢大衣，细细鼻子，伸出冻红的手指环绕四周指了一圈：“只是觉得后院里的花草有意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有意思？”大伯母眉尾微扬，嘴角的弧度却是半点未变。 “是啊。” 意尘梦把右手揣进兜里，换了左手抚过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株月季：“明明是冬天，可园子里不管是哪个时令的花朵都开了，开得姹紫嫣红，生命力旺盛，连不太起眼的枸杞都开了花结了果，不有趣吗？” “以前读诗，只知道满园春色关不住，原来在老家，冬色亦嫣然。” 大伯母眼底的笑意慢慢褪去，只有一动不动的唇角兀自强撑着所谓的笑脸。 大伯父扫视着那些或花开繁盛，或枝条茂密的花草，脸色愈发冷冽。 这时，意尘梦折了一枝带果的枸杞递给大伯母，笑吟吟道：“冬日插花常用红色的天竺果点缀，可惜园中没有种天竺果，用这个代替也不错……啊，我忘了问，大伯母现在还喜欢插花吗？” “嗯……” 大伯母被问住了，就见他收回枸杞枝，有些懊恼地敲敲自己脑袋：“抱歉呀大伯母，我记得以前你很喜欢插花的，不过那都是好多年的事了，现在的消遣方式这么多，您应该已经不喜欢了吧？” “你记得没错，我确实喜欢插花，现在也还是喜欢。”大伯母从他手中抽走枝条，眼睛弯了弯，“园子里的花开得不错，我这就再折一些别的回去插瓶。” “要我帮您吗？” “不用。这里风大，你回花厅里坐着吧。” 大伯母弯腰摘了意尘梦碰过的那朵月季，慢悠悠往前庭走，一路走一路摘花，大伯父沉默着跟上。 “她不喜欢插花。” “不，她喜欢，只是你从未了解过她。” 意尘梦捂住右耳，只比耳孔略大一点的微型耳机中传出族长夫妇简短的交谈，之后就只剩下花枝摩挲的轻响。 他扬起嘴角：“不枉我昨天把大伯母‘看’了个透彻分明……希望这枚一次性道具能存活得久一点。” 另一边，君不犯坐在门后一株高大的冬枣树上，长腿垂在半空，伸手去摘头顶最饱满的两颗枣子，上衣褶皱抻平，勾勒出窄瘦利落的腰线。 摘下的枣子一颗被他抛给不远处的管家老吴，一颗擦干净塞进嘴里。 “咔嚓咔嚓”的脆响被呼啸而过的寒风吹散，君不犯将墨镜挂在毛衣领口，形状飞扬的凤眼微眯，望着来路，色泽深邃的瞳仁映出两手空空的大伯父与怀抱鲜花的大伯母，他们正度过寒潭上的桥。 老吴用仅剩的几颗牙把冬枣嚼得嘎嘣作响，一会儿看看君不犯一会儿看看君不犯，欲言又止半晌，在族长夫妇转到正厅后方，再也看不见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四哥儿，你来我这儿到底想问什么——咱能主动张一下你那张金贵的嘴吗？” 第29章 家祠（7） 君不犯吐掉枣核，转身倚靠在主干上，右手搭着屈起的膝盖，自然下垂的指节白得晃眼。 第58章 “老吴，你在江家老宅待了多少年了？” 老吴咧开没几颗牙的嘴：“没多久，也就八十年整吧。” “祭祖仪式你也参与了八十次？” “八十次？”老吴咀嚼枣肉的动作一顿，语调不自觉冷了下去，“再来一次江家人就要死绝了，还八十次，你当族谱是打印批发的吗？” 君不犯循着他的挖苦回忆自己昨夜在祠堂的见闻，记忆触角延伸至祖宗牌位的部分时一顿，无数之前并未深思的细节如潮水般涌出。 牌位放在二十层的阶梯木桌上，每层大约十五个牌位，总计约莫三百个。 这个数量乍一看很多，但对于江家这种拥有百年老宅的大家族可以说少得可怜。 之前被密集摆放的牌位唬住，几乎所有人都未察觉这一点，君不犯注意到了，也仅仅只是针对其打了个问号，直到此刻认真回想，才深切感受到其中的古怪。 而与之对应的，还有一个连他自己都险些忽略过去的细节。 “祠堂古旧，从门窗到梁柱，再到地砖，都留下了岁月流逝的痕迹，但……” 君不犯停顿几秒，用余光观察老吴的表情，见他只是不置可否地微笑，才接着说：“但牌位与放置它们的供桌却很新。” 制作牌位的木头年份很新，描字的金漆也很新，二者甚至带着风格迥异的湿润感，触摸上去会让人产生一瞬间的冰凉微软的错觉。 很多刚制造不久的木制品都会有这种奇异的手感。 “祠堂是旧的，牌位是新的，就会出现一个反直觉的结论。” 君不犯抬手摘下一颗表皮泛黄的冬枣，咬一口，发面。 “新牌位替换掉了旧牌位，而且这些新来的并不是按照辈分分层摆放，因为它们的数量不足以分为二十辈，但若是在两到三辈之内，就合多了。” 江家老宅的面积快赶上影视剧中的王府了，这么大的宅子不会只有一两房的人居住，鼎盛时期族人数量可能远超三百，即使没落了，也不会低于百人之数。 考虑到女子不得进家祠的陈规陋俗，祠堂内的牌位大约是家族一半的人，三代人分三百个牌位，只有少，不会多。 老吴静静听着，似乎想知道他还有什么高论。 君不犯唇角微勾：“那三百个牌位上的名字我都看过，什么辈分的都有，可见布置‘假祠堂’的人用了心，可惜他百密一疏，让我们发现了两个水字辈的‘外来′牌位。” “我抻着这根线头顺势一拔，就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推断出了这么多东西。除此之外，我还得出了一个推论，你想听吗？” 老吴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眉头紧皱，隐于昏暗处的面庞阴郁而漠然。 “你说，我想听。” 君不犯垂眸微笑道：“祭祖必须在祠堂内进行，在一堆虚假的牌位、一个虚假的祠堂里，祭祖不可能成功。” “虽然族长没说，可在这个时候的江家，祭祖失败就等于死亡——你猜我们这批小辈，江家仅剩的年轻人，最后能活下来几个？” 老吴的脸皮狠狠一抖，像是被抽了脊骨似的，腰背深深地佝偻下去。 如同被挑开旧伤疼得锥心，他哑着嗓子问：“四哥儿，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明知故问吗？”君不犯眼底的温度瞬间冷却：“真正的祠堂在哪儿？” “……” 君不犯跳下树去，扬起的大衣下摆带落枝头的霜雪，洋洋洒洒地模糊了老管家的视线。 雪地靴的厚底碾过地上的碎冰，他弯腰将手按在老吴肩上：“你在江家侍了八十年，这八十年的感情，不足以让你出手救一救江家最后的人丁吗？” 老吴一把扣住君不犯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如同铁环般嵌进他的皮肉，几乎勒断他的腕骨。 他痛苦地闭眼：“告诉你们，你们也活不了，反而会死得更痛苦。你们的爸妈……” “江水映、江水影，这两个名字你记得吗？”君不犯打断他，“昨晚，他们的牌位出现在了祠堂里，带走了老二、老九之后，被我打碎了。” 老吴猛然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嘴唇剧烈颤抖，带得他仅存的几颗牙齿也跟着打颤。 “他们杀了老二和老九……” 君不犯在他身前坐下，从他的反应中看到了自己早有猜测的答案。 “水字辈的江家人算是你的小辈，如果你从没离开过江家，那他们就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他们亲人相残，死了都不得安宁，你看了，心里就毫无感觉吗？” 一阵寒风刮过，老吴浑身都抖了起来。 “祠堂……不在老宅里。从正门出去，南行十里路，家祠就在那块刻满家族史的石碑后方。” “谢谢。” 君不犯起身，拍打着衣摆上的灰尘，快步往花厅方向走去。 冷风吹来背后的喃喃自语： “我记得他们，小映、小影是一对双胞胎，从小感情就好……” “都是好孩子……他们都是好孩子啊……” 君不犯脚步一顿，但没停下，也没回头。 观众老爷们倒是挺唏嘘。 ——唉，好惨，不管是那两个鬼怪还是被杀掉的两个玩家都好惨。 ——不敢想象如果那俩鬼怪有意识，它们杀的又是自己真正的孩子会是什么感想……诶不对，我怎么心疼起鬼怪来了？应该心疼那俩主播才对！ 第59章 ——麻了，系统这次又要搞什么勾石背景故事？恐怖可以，别刀我！ ——前面的，你想什么呢？咱主播是爽文视角，就算有屠龙刀也砍不到他身上。 ——坐等主播刀了罪魁祸首替无辜惨死的人报仇！ ——坐等！ …… 枸杞枝与其他花朵一同插入瓷瓶后，耳机里便再没传来其他声音。 意尘梦倒也不失望，转为录音状态后，将耳机摘下放回了系统仓库。 就在这时，他瞧见君不犯正穿过重重叠叠的花丛向自己走来，没有被墨镜遮挡的面容俊美到让人眼晕，被周身的名贵花草一衬，倒像是哪朵花王成了精。 意尘梦不觉晃了下神，通过无时无刻不在发挥作用的技能第一效果，他看到同时存在于君不犯心中的紧迫与从容，料想他一定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忙回过神来，迎头赶上。 “四哥，你急急忙忙的要做什么？” “跟我走，去祠堂。”君不犯言简意赅。 “回祠堂吗？”意尘梦不解，“可是现在还有一个小时的探索时间，这就回去会不会太浪费……” “不是回那里。”君不犯道，“是去真正的祠堂。” 意尘梦猝然怔住，虽然看得出他没有说谎，却还是不明所以。 几乎是在君不犯话音落地的同一时间，大伯父与大伯母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后。 意尘梦吓了一跳，却见君不犯平静回身，如同早有预料。 “祭祖马上就要开始了。”大伯母怀里抱着一束腊梅，脸上还是挂着那贴片般的笑容，“小四，小七，你们要去哪儿？” 不知是不是巧合，她一开口，老大、老八和老十便恰好从不同方向走来，就连一直待在祠堂的老六，也因为听见花厅附近的动静走近几步查看情况。 听到大伯母的询问，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君不犯，反应各异，却都有疑虑。 “大伯不是说我们要在祠堂中祭祖吗？”君不犯直直看向大伯，他面色阴冷，凝望君不犯的目光冷厉如刀，“我当然是去祠堂。” 大伯母掩唇轻笑：“祠堂就在家里，为什么要出门呢？” “大伯母，您的记性似乎有些差啊。”君不犯冷笑，“祠堂怎么会在家里？不是在南边十里外的石碑后吗？” 此言一出，族长夫妇顿时脸色大变，一个急怒一个惊骇，不假思索地往前迈了一步，甚至做出了攻击的起手势。 却在这时，君不犯手心绿光涌动，玉缠枝瞬息成型，在他修长的指间转了两圈。 那二人见状，便一步也不敢再近。 祠堂里昨夜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清二楚。这根棍子的战绩，他们同样了然。 大伯父深吸一口气，收回步子，只是脸色依旧阴沉。 “你可想好了，一旦走出江家大门，你就没有回来祭祖的机会了！” 君不犯以更冷的目光望向他：“我为什么要在一个假家祠中祭祖？大伯，真正没机会祭祖的人不会是你吧？” 闻言，大伯父的脸部瞬间涨成猪肝红，只能咬紧牙根，用力挤出两个字：“……要滚快滚。” 君不犯懒得再给这无能狂怒的家伙眼神，问其他人：“一起走，还是留下？” “喊，凭什么跟你走，你说这里是假就是假？”老八抱胸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 老十与老大下意识对视一眼，又微微摇头。 大伯父与大伯母的反应表明君不犯说的可能是真话，但他们接了特殊阵营任务，不能离开江家，只能拒绝。 “抱歉，我还是更相信大伯。”老大说道。 老十点头赞同，还试图把君不犯留在火坑：“四哥，我劝你还是不要忤逆大伯的好，祭祖马上就要开始了，留下吧。”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君不犯愿意提醒一句已经是良心的极限，没兴趣继续圣光普照拯救世人。 何况这三人里有两个是“鬼”。 意尘梦这时也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小跑到君不犯身边：“四哥，我跟你一起。” 老六在旁看了半晌，心念微动，也走上前：“我也一起。” 君不犯点点头，看都不看另外几人，扫了一眼时间后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朝大门走去。 经过老十身边，他随口说道：“与虎谋皮，必有灾殃。保重。” 老十身体一颤，眼底闪过几分惊震，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君不犯已经把她甩下了一段距离。 老八拧着眉头凑到她身边：“那装逼犯跟你说了什么？你的脸色好难看。” “没什么。”老十斜他一眼，忽然对这个好用但蠢得离谱的工具人生出了一丝厌恶。 下次遇到危险就不保他了，让他做个肉盾，发挥最后的余热吧。 第30章 家祠（8） 君不犯离开后，老大、老八、老十三人与气得不轻的族长夫妇告别，并肩回祠堂。 一路上，他们各自分享自己找到的线索，因为某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隐秘心思，老大与老十毫无保留，老八在他们眼里是个傻的，也没有隐瞒什么，只是可能因为搜索的地界不好，他基本没有发现有用的东西。 发现这点之后，老十对老八的厌弃之意更深，只不过藏得很好，丝毫没有表露在脸上。 “哦对了，我虽然没找到线索，但无意间得到了一个道具！”老八握拳一敲掌心，得意洋洋地笑了笑，“那个道具威力不俗，若是用在鬼怪身上，即使是超a级boos也得出点血！” 第60章 老十停下步子，转身抓住他的手腕：“真的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看看？不行不行。”老八用力摆手，见她表情微变，赶紧解释：“不是我舍不得给你看，是那个道具放进仓库后，再拿出来就必须使用了。” “还有这样的道具？”老十狐疑。 “有的，以前我见过。”老大看了老八一眼，为他作证，“威力越强的道具，就越可能诞生各种稀奇古怪的限制，这不奇怪。” 有老大背书，老十不再强求，转而问起道具的功能。 老八故作神秘地一笑，揽着她肩膀摇头晃脑地说：“那东西留不久的，你很快就能看到它发挥效用的样子了。” …… “四哥，六姐，七哥。” 君不犯三人过了桥，冷不丁听见桥边一丛湘妃竹后传来怯生生的呼唤，十一从竹影里探出个小脑袋来，冲他们招了招手。 昨夜灯灭后，十一十二这对双胞胎便不见了踪影，早上起床也没看到她们，君不犯以为她们是被族长夫妇带回去保护起来了，便没有多想，现在被她叫住还有点惊讶。 三人对视一眼，走到竹子后，见十一蹲在地上，十二蹲在姐姐背后，两张相似的娃娃脸都绷得紧紧的，看着他们的眼神满含担忧。 “怎么了？”君不犯也在两人跟前蹲下，摸了摸十一和十二的头发。 “四哥哥，你、你们是不是……要去祠堂啊？”十二有些小结巴，声音软糯含糊，还带了点鼻音。 “对，今天是祭祖的日子。”君不犯点点头，余光忽然瞥见老六冲他使了个眼色，他抬眸看去，扫见了十二背后的小竹篮，“你们这么早起来，也是为了祭祖？” “不是。爸爸说，我们这一房不能祭祖，所以每年的这三天时间，我们必须待在家里，不能出家门一步。”十一冷静地解释，同时抓过那只塞给君不犯，“四哥，这是祭祖需要用到的东西，祠堂前的石碑上有祭祖的流程，你们一定要按照流程去做，千万小心。” 君不犯拎起篮子：“为什么要帮我们？” 十一眨眨眼，抿着嘴唇低头：“妈妈跟我说过，十二年前如果不是四哥的母亲，我和十二根本生不下来，会和妈妈一起死去。这叫……知恩图报。” 这却是君不犯始料未及的回答，他不禁愣了一愣。 “四哥哥，你们……快走吧，时间、时间要来不及了。”十二笨拙地起身，推着君不犯的手说道，“要平安回来呀。” 意尘梦轻轻一笑，拉着君不犯站起，随后从口袋中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拆开包装袋一人喂了一颗。 “这是七哥哥在别的城市买的糖果，等我回来，再给你们带更好吃的零食。” 两个小姑娘呆呆地看着他，含着糖果几秒钟后，眼里慢慢亮起了惊喜之色。 “回自己房间里吧，一会儿外面可能也会变得不安全。”君不犯回过神来，帮十二好有些歪斜的辫子，“我们都会平安回来的。” “嗯！” …… 江家老宅外，方圆不知多少里内皆是荒地。 地面基本被枯死的野草、荆棘铺满，如果不清路直接走，用不了多久脚上就会被划出许多细小伤口，你甚至不知道它们是怎么突破厚厚的靴子和裤腿让你受的伤。 除此之外，荒地上没有可以指引方向的路标，就连太阳也被阴云覆盖起来，放眼望去，天地浑然如鸡子，仿佛回到了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世界。 君不犯走出几百米后突然停住，意尘梦疑惑地问：“怎么了？” “方向不对。”回答的人是老六，“这里充斥着能混淆人方向感的力量。” 闻言，一直跟着君不犯脚步走的意尘梦忍不住环顾周遭的景象。 从他们离开江家之后，天气就阴沉了下来。 天上蒙着一层灰白的薄云，四周刮过的风似乎也是灰色的，看似没有影响能见度，实则构建出了一个近似混沌的环境，离江家越远，他们对于方向的认知就越弱。 “那怎么办？”意尘梦略显紧张，“我们只剩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君不犯掀开了十一给他的篮子上的灰色麻布，底下是三根粗香、三对大号白色蜡烛、三个青铜四角酒杯、一份路线图……以及一块指南针。 君不犯抓出路线图和指南针，率先打开后者查看，发现本该定格在南边的指针竟在无序转动，每三十秒才停一次。 “路线图给我。”老六当机立断，“我看图，你指路，小七注意跟上。” 意尘梦连忙点头：“好。” 君不犯将地图抛给老六，同时与她交换位置，自己在后方实时调整行进方向，由她根据图示带路。 因为时间紧迫，三人没办法一边清路一边走，只能直接踏着满地枯草奔跑，没过多久，他们的小腿、脚底、手背就被剐蹭出许多伤痕，被冷风一冻，又麻又疼。 三十六分钟后，三人卡着点跑到了路线图指引的终点——那块刻着江家历史的石碑跟前。 石碑足有三人高，宽达四米，说是石墙也不为过。泛黄的石面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粗略计数不会少于一万字。 一条石梯自碑后向前铺展，划过一个平缓的矮坡后，停在一座古旧的宅子前方。 宅门上挂着牌匾，上书“江家祠堂”。匾旁悬挂两只灯笼，暖黄色的烛光从中透出，不断消解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晦暗色泽。 第61章 “终于、终于到了……”意尘梦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 自出生以来他就没这样剧烈运动过，现在心跳快得好像下一秒心脏就要从嘴里蹦哒出来。 老六抖了抖路线图，将其叠好递给君不犯，旋即一马当先地走向祠堂。 君不犯搀住意尘梦的小臂，扶着他缓步跟上前去。 迈过门槛，走进灯笼光芒笼罩范围，三人同时颤抖一下，这一抖，就把体内那犹如跗骨之蛆的寒意通通抖落了出去。 宅子内宽敞而空阔，什么都是高大的。 高高的墙壁围成了深深的天井，粗厚的梁柱撑起了高广的屋梁。 长廊宽且笔直，两侧种满了松柏紫竹，枝头皆压着厚厚的积雪，风一吹便扑簌簌地响。 长廊尽头就是真正的祠堂，弧形的墙面和屋顶广阔到几乎看不到头。 四面墙上挖出一个个方格，每个方格里都放着一尊牌位，牌位后方还有其主人的画像与生平。 祠堂正中放着一张长桌，桌上并无供品，只有一个香炉，两个三孔烛台，以及一盏古朴的青铜灯。 灯光虽不甚明亮，却扩散至祠堂中每个角落，将牌位上金漆描写的名字映照得纤毫毕现。 这才是大家族祠堂应有的气象。 “时间差不多了。”君不犯的声线冷而瑰丽，打断了另外两人的怔愣，“我拍下了外面石碑的内容，一起看看？” 意尘梦陡然回神，见老六还盯着一尊牌位发呆，便扯了扯她的衣袖。 “六姐，看石碑内容。” “……哦，就来。” 片刻后，三颗脑袋挤在小小的手机屏幕前，阅读相片上的文字。 江家约莫五百年历史，历经三朝，鼎盛时期共有十二支，族人数量上千，到了近代才开始没落，兜兜转转只剩下五支，三支住在老宅，两支搬到了北方。 家史只记到这里，近一百年发生的事没有记录，但这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最后两列的祭祖流程。 上三炷香、敬三尊酒、点三对蜡烛。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仪式，所谓祭祖，也不过是每年到这儿来看望一次祖先们罢了。 “这三对蜡烛和三炷香可以连续不断地烧三天，酒樽也在，现在只差酒了。” 君不犯说着，将蜡烛递给意尘梦，两人照石碑上所说，从青铜灯里借火将其点燃，然后认真小心地插进香炉和烛台。 老六摆好酒樽，想了想说：“我知道哪里有酒，等着。” 说完，她并未多做解释，径直走出大门。 意尘梦不解：“六姐要去哪里找酒？” 君不犯拿出篮子底下的路线图展开，只见一条弯弯扭扭的线条末端，特意用朱砂画了个酒壶形状。 “祠堂里埋了酒？”意尘梦一脸惊喜。 “嗯。”君不犯将路线图放回去，“看位置，应该是在我们经过的那条走廊的右侧，那里有一丛长势很好的紫竹，可能是埋在下面。” 意尘梦还未回答，就听见老六的话语飘来：“你说的没错，酒确实埋在紫竹下方。” 她迈开长腿，提着一只巴掌大的酒坛三两步来到桌前，一坛酒正好给三只杯子满上。 香烛齐备，灯酒俱全，可以开始祭祖了。 三人站到长桌后方，各端一杯酒向四面八方的牌位行拱手礼，神情沉肃。 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吹起疏阔风声，在粗香袅袅升起的青烟里，一室牌位几不可察地颤动起来，回荡出犹如肃穆庄严的节奏和旋律般的轻响，仿佛一曲经年不朽的歌谣。 那声音并不让人惧怕，反倒使君不犯这样对整个世界都没有归属感的人感受到了一丝心安。 门外寒风呼啸，祠堂里灯火可亲。 “敬先祖。” 第31章 家祠（9） 江家老宅内，九点一到，抽完签决定好先后顺序的三人也开始了行动。 打头阵的是老八，这个次序对他而言非常危险。 他既要保证祭祖流程不出错，又要提防一切的未知状况与危险，倘若反应速度稍慢一些，或者在某个环节、某些细节上行差踏错，可能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真晦气，三分之一的机会，怎么偏偏就我抽中了第一。” 老八咕哝一句，不忘剜了排第二的老大一眼，不情不愿地走进了祠堂。 他一跨过门槛，门窗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狂风吹上，发出“砰砰”声响。祠堂里的空旷造就了不大不小的回声，在这种情境下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老八咽了咽口水，低头紧盯脚尖，凭借记忆走向牌位放置的方向，花了快五分钟才找到族长所说的蒲团，与放在蒲团前头的篮子。 由于光线太暗，他无法分辨篮子的颜色是否是红色，只能硬着头皮从里面取出香炉和烛台摆好，再挑出三炷香、一对白蜡烛和一捆纸钱，擦亮火柴先把香和蜡烛点上。 烛光亮起的瞬间，照出了篮子的颜色——非常暗沉的墨绿，甚至带着一点粘稠的沥青质感，在烛火照耀下仿佛在缓慢流动。 老八脸色剧变，想也不想就打灭蜡烛，并把香碾灭。 做完这些，他突然想起族长没说用错篮子里的东西应该怎么补救，但香烛若是灭了必须退出去十分钟再进来，连忙起身冲出了祠堂。 门口，老大与老十正说着什么，忽然看见他着急忙慌地跑出来，便问他遇到了什么状况。 第62章 老八臭着脸说完自己的遭遇，本想再抱怨两句，却看见面前的两人神色变了。 “干嘛这副表情？”他有点不爽，“觉得我太冲动了像个白痴？” “……”老十喉咙微动，将“是”字咽了回去，转而委婉地提醒：“香烛不是因为外力熄灭，而是你自己弄灭的，并不符合离开祠堂的条件——” 听到这话，老八错愕地瞪大眼睛。 老大双手抱胸，唇角勾起一抹怜悯的浅笑，把老十没说完的话补上：“意思是，你可能违反了两条规则，给里边的鬼怪制造了两次对你动手的机会。” 看到老八发青的脸色，老十轻咳一声，掏出一个方形道具递了过去。 “这是一次性防护道具，你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好，谢谢！” 老八几乎是用抢的接了过去，顶着一脑门冷汗数时间，隔一会儿就要看看手机屏幕确认。 他的内心犹如油煎火熬，好不容易熬过十分钟，迈着比<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还僵硬的步子重新走进祠堂。 大门关上的刹那，老大发出一声嗤笑。 “你对他还挺好，一次性防护道具都送了。” 老十懒懒地撩了一下鬓发，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你怎么跟他一样蠢？我说那是防护道具你就信啊？” 老大一愣，紧接着便看到她拿出一个类似显示屏的玻璃薄片，冲自己勾了勾指尖。 “要看看吗？里面的状况。” 老大凑上前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捧溅在镜头中间的血花。 刚刚回到祠堂的老八迎头撞上了两只鬼怪，其中一只像烂泥般融化开来，扭曲的肢体缠住他的脖颈与试图拿取道具自保的手，体表滚热的温度将他的皮肤烫出一阵阵青烟。 老八痛苦地惨叫起来，奋力挣扎间，突然想起老十塞给自己的防护道具，连忙按下启动键，想为自己争取一点喘息时间。 然而道具的触发效果却不是防护，而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即时转录。 他瞪大双目，挣扎的力度忽然放缓，眼中的愕然也渐渐转为绝望，继而变成怨毒。 这时，藏身于黑暗中的第二只鬼怪抓住时机，倏然弹出两条刀形触角砍断了他的腰部和右腿。 断成三截的老八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只是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掌心染血的方块，那个老十送给他的一次性“防护”道具。 “嗬嗬……嗬……” 他的喉间溢出短促的闷哼，没过多久就咽了气，死不瞑目。 老十皱了皱眉，不知是因为一个好用的工具人死了还是这画面惨烈得令她不适。 “看来如你所说，香烛被自己弄灭不满足离开祠堂的条件。”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显示屏熄灭，随即碎成粉末。 确实是一次性道具，但不是防护，而是监控。 “这么快就放弃他，之后找谁趟雷？”老大冷冷地问，“还有他拿到的那个道具，你就不想要？” “道具我无所谓，至于其他的事，当然是各凭本事。”老十掸掉指间的碎屑，原地坐下闭目养神，“他用自己的命为我们提前填了几个陷阱以及大半个小时的休整时间，已经够有用了，别那么贪心……大哥。” 老大轻哼一声，坐到了离她五米远的地方。 两个老阴比忙着思考之后如何自保和利用对方，都没有发现他们漏掉了显示屏里映出的一个细节。 老八的另一只手在胸口紧攥成拳，有微弱的血色光芒正随血液缓慢涌出。 …… 将酒樽放到桌上，君不犯三人到门外走廊连着的长椅上坐下。 椅子较矮，君不犯和老六两双大长腿委屈地折起，意尘梦看了看他们，抿着嘴把小腿往椅子下收了收。 “既然组成了临时队友，交个底吧？”老六率先开口，一如既往的直率爽利，“我叫今芙蓉，刚升上c级，这是我过的第一个c级副本，可能也是最后一个。之后你们不用管我，按照自己的节奏行事就好，我可以全力帮助你们，但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们发现了那个超a级boss，它的命要留给我。” 意尘梦有些讶异：“你之前说你的目的不是通关，莫非是为了杀那只boss？” “是。”今芙蓉回答得格外坦荡，“我花了之前攒的所有积分，才兑换到进入这个怪谈的入场券，就是为杀它而来。我与你们没有利益纠纷，所以你们不用防备我，也不必看顾我。” 君不犯上下扫视她片刻，点点头：“好，作为临时队友，你帮了我们，我也会帮你找到那个家伙的所在。” 事实上，对于最终boss的位置，他现在已经有点头绪了，只不过线索不足，还需要回江家老宅仔细搜寻一番。 君不犯与意尘梦也向今芙蓉交底之后，三人又各自交换手头的线索。 君不犯找到真正的祠堂的经过和他手里的记录本、意尘梦那只暂时还未发挥作用的监听道具与后院花木繁盛的细节，就连一直没有主动寻找信息的今芙蓉也提供了一条情报。 “我是第一个到江家老宅的，时间是五点五十二分。门口没有你说的管家老吴，但我在枣树上看见了一只猫。黑毛金瞳，巴掌大小，尾巴尖上有一簇白毛，看上去颇通人性。” “那只猫引我走到了西面，那里有很大一片区域被铁蒺藜围了起来，系统提示里面是非开放地区，但我在铁蒺藜旁边发现了一个缺口，那只猫钻进缺口里消失了，脖子上戴的这东西却落在了缺口外。” 第63章 今芙蓉说着，从口袋中摸出一只玉制长命锁扔给君不犯。 君不犯伸手接过，入手温润，玉质通透细腻，对着光能隐约瞧见内部纤秀流畅的线条，是个繁体的“江”字。 “长命锁一般是给百日或周岁孩子戴的配饰，有些讲究的人家会让孩子戴到成年，取消邪避灾的好寓意。”意尘梦轻声解释道，“我也有一枚，不过不是玉锁，是用纯金打的。” 今芙蓉道：“江家是百年大宗族，应该也有给族人打长命锁的习俗。但这玉锁上没有名字和出生年月，却又不像是给孩子戴的。” 君不犯一面换着角度端详长命锁，一面听两人说话，直到他们说完，才没头没尾地问：“你们真的觉得这是一把‘锁’吗？” 此话一出，顿时将二人的视线聚焦到长命锁上。 那玉锁形似古锁，边缘蜿蜒如花瓣，上有一道横杠，中部的正反面雕刻着云纹，做工很是精细。 非要说与寻常长命锁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形状窄长，看久了会有不协调的感觉。 今芙蓉眉头微蹙：“好像……是和一般的长命锁略有不同——你发现了什么？” 君不犯执起长命锁，正面对着他们：“这样看是玉锁。” 下一秒，他将长命锁翻倒竖起：“那这样呢？” 意尘梦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道：“钥匙！这是与古锁匹配的那种款式的钥匙！” 今芙蓉劈手夺过长命锁，左右翻看了一下，再调整成君不犯给他们看的角度，果然是古装剧中常出现的那种窄长钥匙的形状。 “钥匙与锁向来配套出现，但做成同一样东西的却很少见，而且基本上只有一个目的——隐藏不显眼的那个形态。” 君不犯垂眸，鸦青色的睫羽半压着眼帘，叫人看不清他眼中流动的思绪。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长命锁，是某个地方的钥匙？”今芙蓉攥紧手指，死死捏住那枚玉锁。 “线索不足，等回了老宅，你带我去那片非开放地区看看吧。”君不犯摆摆手，没有武断地下结论，“江宅占地面积广阔，实际开放的区域却不多，说不定重要线索都藏在那些非开放地区里。” “行。”今芙蓉稳下心神，将长命锁扔回君不犯手里，“这东西你拿着吧，它在你手上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君不犯微一颔首，毫不客气地收进了口袋。 “时间还早，我去祠堂里看看。”他站起身，见意尘梦也要跟过去，又按着人肩膀坐回去，“你和今女士待在这里，注意监听道具的状况，有什么发现第一时间告诉我。” 意尘梦乖乖点头：“祠堂里有危险吗？” 君不犯说道：“真祠堂没有，假祠堂才是龙潭虎穴，放心吧。” “好。” 君不犯抬脚走进祠堂，沿着墙壁弯曲的弧度，从南向北而行，边走边仔细观察墙上的方格与其中供奉的牌位。 江家五百年历史，按照百年两代计算，差不多有十代人，他们扮演的正是江家末代子孙。 君不犯之所以那么肯定他们是末代，是因为祠堂的墙面上一共挖了十层方格，最后一层只有十二个格子，其中十个没有牌位。 祠堂大得离谱，所以每个格子得占地都很宽裕，不仅能放牌位、挂画像或者照片，还能存放死者生前看重的物品。 托设计祠堂的人的福，那些物品都放置在透明或半透明的琉璃器皿中，省了他还要冒着做不孝子孙的风险，飞檐走壁去一个个翻看。 老祖宗们流传下来的东西，真正值钱的那部分古物估计早就不在了，留下的都是些有纪念意义但无实际价值的小物件，君不犯甚至在某个第五代祖先的牌位前看到了两束捆一起的头发，应该是那位祖先及其妻子成亲时剪下的，也不知装进去的时候做了什么处，居然能保持近三百年不坏不碎。 除了这些物品之外，所有器皿内都放了同一样东西——写着持有者名字与出生年月日的长命锁。 这些长命锁全都是玉锁，与君不犯扮演对象同辈的老三与老五的牌位前也各放着一枚，他们分别叫江楚莘、江楚蕲，由于去世年份不长，玉锁看上去很“新”。 看来他们这一代都是从楚辈、从草头。 君不犯拿出今芙蓉给自己的长命锁，跟先辈们的对比了一下——形状合不上，并且他手里的这枚没有名字与生年，唯一的相似点就是材质。 这枚玉锁跟其他的玉锁像是用同一块大玉上敲下的材料雕琢而成，内部还有相同的“江”字纹路。 五百年，十代人，还不算送给不入祠堂的女孩儿们的那些，这么多长命锁，如果都出自一块原石，那块原石该有多大啊？ 君不犯继续查看，然后出乎意料的在第十层的其他方格中发现了同样的玉锁。 第一个格子放的是老大的长命锁，上刻姓名江楚苏，出生于二十四年前。 老二江楚蒲、老四江楚蘅、老六江楚萱、老七江楚荔、老八江楚蕴、老九江楚莲、老十江楚菲。 除去十一和十二，十二个格子里十个放了长命锁，对应十个名字，和同一个出生年份。 二十四年前，江家最后一代十二个孩子里的十个孩子同年出生。十二年前，江家上一辈死得只剩下两人。 这两代人的生死既有对应得严丝合缝的地方，也有本质相同的“例外”。 第64章 “故事的结局，是我们十个跟父母辈一起死去，而你们跟你们的孩子苟活于世吗？” 君不犯拿起自己那枚长命锁，指腹摩挲过“江楚蘅”三个字。 “古人早就说了与虎谋皮没有好下场，怎么总是有人不信邪呢？” 第32章 家祠（10） 把长命锁放回去，君不犯想起老吴提到过的一个东西——族谱。 传承年代较久的家族几乎都有族谱，记录着家族所有成员的名字与过去发生的重大事件，有些严谨的人家写得跟史书差不多，不少地方的县志、地方志都有该地区古老家族的族史做参考和补充，江家肯定也有。 怪谈世界在这些方面还是很严谨的，当然也可能是狗系统比较严谨，就不夸它了。 “族谱一般就放在祠堂里，可这里除了一张长桌就是满墙的方格，没有其他能放东西的地方了。” 君不犯在祠堂中打转：“难道有暗格？” 正当他难得犯愁之时，在外面看见他乱转的今芙蓉走了进来：“在找什么？需要帮忙吗？” “哦，我在找族谱，不过祠堂里似乎没有能藏东西的……” 君不犯话未说完，就见今芙蓉掏出一只奇形怪状的道具扔上半空。 霎时间，千丝万缕的银光如蚕丝般飞射开来，充满整座祠堂。 今芙蓉熟练地闭上眼，君不犯则及时抓起墨镜戴上，这才避免被闪瞎眼睛。 与此同时，墨镜分析出了银光及其载体的功效： 道具名称：天机瞳 分类：寻物类一次性道具 等阶：c+级 作用：搜寻物品，支持模糊的口头描述。 十几秒后，银光和出现时那样毫无征兆地消散，道具载体也化为飞灰，取而代之的是半空一枚蓝色的指引箭头，指向祠堂中唯一一件家具——长桌。 君不犯快步上前，跟今芙蓉一起把桌子上下摸索了一遍，最终在桌腹中找到一个暗格，将隔板推开，里面放着一部厚厚的蓝色封皮线装书册。 其名《江氏族谱》。 “就是这个。”君不犯弯起绯薄的唇瓣，手指在“族谱”二字上轻叩，“希望这里有我想知道的内容。” 今芙蓉看了那大部头书一眼，欲言又止。 君不犯敏锐地觉察到她的迟疑：“有事？” “哦，我没事，外面那小家伙让我来叫你，说是他的监听道具录下了一段族长夫妇的对话。”今芙蓉道，“你要是不着急看这书，就先出去听听，我觉得那段对话信息量很可观……”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诡异：“不，那其实算不上对话……总之你自己去听听吧。” 被她神神叨叨的话语勾起好奇心，君不犯拿着族谱走了出去，看见他，意尘梦立马迎上前来，将一只无线耳机递给他。 “四哥，你……你听吧。” 他的表情与今芙蓉如出一辙，脸色甚至隐隐发绿，下撇的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嫌弃。 君不犯越发好奇，戴上耳机，按下重播键，一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便传入耳朵。 族长略带喑哑的声线随即响起： “夫人，我来为你换衣服吧，你身上这件衣服穿了十二年，都已经被尸臭浸透了……” “抱歉，我不是嫌你身上有味道，我每夜与你睡在一处，怎么会嫌你？我只是舍不得你受这种委屈。” “你看，这是母亲为你做的衣裳，你最喜欢的青色长裙。母亲年纪大了，不好劳驾她亲自过来为你丈量尺寸，是我给你量的，一定合身。” “哦哦，对了，换衣服之前需先沐浴。热水我已经烧好了，我这就抱你过去。不必害羞，我们是老夫老妻了，不要在意这些。” 自言自语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响动，如同碎石沙砾密集不歇地洒在地上，又像尖长的指甲轻叩玻璃。 那阵响动结束后，族长的话也说完了，在满室死一样的寂静里，一道非男非女、雌雄莫辨、带有严重回声与混响的嗓音突兀而至，近得仿佛是贴着监听道具开口： “等到晚上，她的尸体自然就活了，急什么？” 族长没有会它，背景里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这么爱她，还愿意让我扮演她——我看你爱的不过是这张皮相而已。” “你母亲骂得对，你与她，一个衣冠禽兽，一个孤魂野鬼，加上我这个非人非鬼的泥胎塑像，果真是奔着让她老人家折寿去。” 在这之后就是一阵刺耳尖锐的大笑，紧接着录音中断，耳机里只余一片死寂。 君不犯与意尘梦、今芙蓉面面相觑，表情一个比一个一言难尽。 不止他们，弹幕里见多识广的观众老爷们也绷不住了。 ——这对话太怪谈了，太克苏鲁了，光是想象一个那个画面我就san值狂掉！ ——江夫人到底做错了什么？能不能让人家好好入土为安啊！ ——感谢小帅哥放的是监听道具而不是监控道具，否则不敢想象我看到那画面的反应…… ——你们认真的还是演的？比这更恶心的怪谈里多的是吧？ ——我就一句话形容：蛆虫在腐肉里爬。 ——……够了，我在吃饭。 ——……够了，我身上开始痒了。 ——…… “四哥，你是对的。”意尘梦搓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叹了口气，“我们天亮后见到的大伯母不是昨晚的大伯母，而且，真正的大伯母已经死了有十二年了。” 第65章 “后面出来的那家伙有句话很怪，什么叫到了晚上族长夫人的尸体就会复活？”今芙蓉抱臂倚着梁柱，“昨夜那位，看着也不像是尸体。我见过活尸和僵尸，不是她那样的。” 君不犯一挑眉，不知该不该先夸她见多识广，再说结论。 意尘梦挠挠鬓角：“我只知道昨夜的大伯母是有正常思维能力的……存在，我能读出她的情绪与想法，至少她不是行尸走肉。另外，这个假大伯母自称是泥胎塑像，它到底是什么东西？雕像成精？” “不清楚。想弄明白这一切，只能等回老宅后再找线索。”君不犯说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将族谱翻开，“我想把族谱看完再回去，你们若是着急，可以先离开。” “我不着急。”今芙蓉直起身，朝祠堂里走，“不打扰你了，我去里面帮你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六姐等我！我跟你一起！”意尘梦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君不犯微微笑了笑，低头翻阅族谱。 …… 江家发迹于五百年前一座南方小镇，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镇子周围山水环绕资源丰沛，江家先人凭借着过人的胆识与能力，一脉入深山老林狩猎野兽、采摘名贵药材、砍伐珍稀树木为生，一脉则做起了捞尸的营生。 这两支江家人并不分家，干的都是脑袋别裤腰上的活计，拿命挣钱，所以谁也不嫌弃谁。江家老宅就是在两方的努力下建造而成，位置始终不变，只随着族人的增加慢慢扩建和精装修，时至今日，成为了君不犯他们见到的这座大宅子。 族谱中详细记录了每一代族人的名字与生卒年，男女皆有，对于家事大事却写的不多，还都分散开来，藏在与之相关的族人的介绍里，寥寥数语春秋笔法，君不犯也是费了点劲才将它们成文，在脑内梳出脉络来。 家族后续的发展离不开各种明争暗斗，跟人有关的部分暂且不看，能与怪谈、玄学扯上关系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发生在族谱记载的第一代先祖活跃年份，那时正值战乱年代，兵荒马乱的时节，亡命之徒就格外的多。 有一年，江家人常去的那条山脉里多了一窝匪寇。山匪是朝廷的定义，其实他们不过是些活不下去抱团取暖的贫苦人，不劫往来之人，只靠打猎为生。 当时的江家族长赶山时遇险，偶然被他们所救，两边因此建立了往来。江家教导他们赶山的技巧与需要注意的事情，他们则派出身手好、体格健壮的年轻人当江家人入山后的护卫。 双方互惠互利，交情日深，后来通过姻亲关系，两家几乎变成了一家人，不消多说。 故事的转折出现在某个暴雨天。 那天夜里，山里派人来匆匆敲开了江家的门，说是他们山寨有十个少年，下午的时候到临青江打渔，突逢暴雨涨潮起浪，他们的船翻了，只逃回来一个，听说江家有一支是做捞尸人营生的，水性极好，特来请他们去江边营救。 那晚雨很大，临青江又是大江，水面比平常上涨了近十米，演了附近好几里的地，幸而涨潮的地界没有村落，这才没酿成惨剧。 江家族长听说此事后，却一刻都没有犹豫，当晚就喊上另一支几个水性最好的兄弟赶往搜救，可惜一夜过去，仅仅找到了一具尸体，另外八人半点踪迹都无。 山寨的人没法儿，只好转而请江家人等退潮后帮他们捞尸，人肯定是救不回来了，总得把他们的尸身带回去安葬，以慰他们家人之心。 说来也巧，次日暴雨就停了，水位也退了大半，虽然天还阴着，短时间内却不会有雨，正是捞尸的好时机。江家捞尸人们一合计，当即回去取了工具，开起工来。 那时候的捞尸行当刚刚兴起，还没有后来那么多规矩和禁忌，捞尸人们出发前需要先敬酒问天，通过洒在地上的酒水纹路推断出尸体所在的大致方位，然后在腰上系一条红色布带，点上特制的寻魂香与定魂烛，架着一叶竹筏便上了水路。 当时的捞尸人有两条必须遵守的规矩，一是三炷寻魂香同点，香燃尽之前必须返回岸边。二是三对定魂烛同燃，如果搜寻过程中有蜡烛熄灭，就要立刻离开当时所处的位置，一旦超过三根蜡烛同时熄灭，这次捞尸就要提前结束，没有商量的余地。 捞尸人在寻尸途中，会将腰上的红布带解开，一截抛在水里，一截系在手上，根据布带漂流的方向而行进。 顺利的话，只要布带沉入水里，按照其下沉的长度潜下相同的水深，就能找到尸体所在。若是布带中途变色或者断了，那就说明要捞的尸体变成了大凶之物，不仅行动要马上中止，之后也绝不能再继续。 江家捞尸人们几乎全体出动，严格遵循这些规定上了路，却在第一个人的竹筏划到江心时发生了意外。 彼时江上突然起了一层薄雾，天色也更变得暗，那人和其他同伴手里的布带同时下沉二十米后齐齐断裂，布带断面染着黑红色泽，如同沉淀浓稠的鲜血。 下沉代表尸体的位置，布带变色和断裂代表尸体变成了大凶。 可他们一共出动了三十人，山寨只有八具要捞的尸体，难道江里有三十具……甚至更多的大凶尸体？ 江家捞尸人们脸色瞬间变了，玩命地往岸上赶。 而同一时间，江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越来越低，没等他们返回岸边，浓雾就淹没了他们。 第66章 第一件怪事就断在这里，君不犯从那三十名捞尸人简短的生平里梳清楚后，有一种追文赶上狗作者断更的愤怒和无奈。 这件事的后续就是族谱记载的第二件异事。 第33章 家祠（11） 在上一件事里，江上起雾后，那三十名捞尸人便失踪了。江家和山寨发动所有成员苦寻半年无果，只能默认他们遇上大凶，遭遇不祥，被某种神秘力量夺去了生命。 然而又过半年，那三十人竟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不仅自己平安无事，还带着山寨那八个少年的尸体，以及一个被撰写族谱之人用朱笔圈起来的“宝贝”。 那八具尸体被封在玉蜡里，保存完好，丝毫没有腐化，和生前一样。而那所谓的“宝贝”，族谱没有明确说明是什么，与它有关的信息都做了模糊和隐喻处。 但根据上下文和一点点脑洞，君不犯还是推断出了那东西的种类。 封尸的玉蜡，是传说中将某种名贵玉石凿碎并加以其他辅料熬制而成的珍稀材料，一般只有皇帝才用得起，但在当时玉蜡的制作方法已然失传。 以玉蜡封存的尸体，据传能保持千年不腐，说是神物也不为过。所以在江家与山寨众人从这些回归的捞尸人口中确认那是玉蜡后，都瞠目结舌、痛心疾首，直呼他们暴殄天物。 捞尸人们却很淡定，把那件“宝贝”抬进族长院子，告诉他比起这个东西，玉蜡根本不算什么。而且他们在水底发现了一个几乎覆盖半个江底的洞穴，里面到处是这种东西，其中最大的一个形成了一面天然的厚重的墙壁，中间被挖空了，葬着一具不腐不坏的尸体。 那是一个水葬坑，他们带回的宝物就是从那面墙壁大的“棺材”上剜下来的。 是的，撰写者用了“剜”字，说明捞尸人们拿走的部分对于“宝贝”的本体而言仅仅是九牛一毛。 至于玉蜡，则是他们根据用那东西的碎屑烧成的——那东西烧得半融之后便成了天然的玉蜡，正好用来封存他们回程途中发现的山寨少年们的尸体。 据捞尸人们所说，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的水，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那个水葬坑里了。 进入其中、发现宝物、找到尸体、烧制玉蜡、封存尸身这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在他们的认知里也只过了不到一夜时间，但在外界却已过了整整一年。 后续便是江家和山寨双方一同下江搜寻那个水葬坑，找没找到族谱中没说，但根据后续一大片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族人，他们大概是找到了，出了事损失惨重，东西可能到手了一部分，不过不会太多，否则应该很值得大记一笔，而不是避而不谈。 故事的结尾是江家举族搬离那座小镇，此后再没有提过一句那座山寨的人和事。 这个故事乍读平淡，却有很多细思恐极的细节。 第一，那次行动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江家不惜搬离祖地，此后数百年对此事讳莫如深？ 第二，山寨的人没有随江家搬走，之后也不再被提起，是在行动中全灭，还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第三，捞尸人们水中一夜世上一年的遭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发现的水葬坑、坑里的“宝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四，水葬坑里葬的人是谁……或者说，那到底是不是人？ 君不犯轻吐一口气，合上族谱，抬眼看向祠堂的门。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那张长桌。 桌上的三炷香、三对蜡烛、和三樽酒静默伫立于其上，仿佛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古老承诺，亦或是规则。 君不犯右臂拄着身侧的栏杆，掌心托住下颚，摘下墨镜挂在胸前衣领处，垂下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知在沉思什么。 但其实他也没有思考什么深奥的东西，只是在想，给子孙们打玉制长命锁的家族习俗是从第三代开始，而第一代拥有玉锁的江家族人，便是那批捞尸人的后人。 再加上玉蜡是由他们带回来的“宝物”的碎屑烧制而成这个细节，“宝物”的本体是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面积囊括半条临青江的水葬坑、用天然玉蜡打造而成的玉棺。 超a级boss模板这不就齐活儿了吗？ 这时，祠堂内忽然响起意尘梦紧促的呼唤： “四哥！你快过来看！” 君不犯快速起身走了过去。 …… 时间倒回数分钟前。 “啧，这地方真大。” 今芙蓉方才没细看，现在自告奋勇地找起线索来，才发现祠堂内部空间大得有些不正常。 从设计上来说，这满墙的牌位虽然多，但只需要祠堂五分之一甚至更少的面积就能完全装下，中间也能留出宽松的空档。 然而设计祠堂的人却选择了现在这种“铺张浪费”模式，牌位的摆放看上去也没什么规律可言，以至于每层牌位之间都有大小不一的空白区域，如同画作上突兀的留白。 祠堂中能搜的地方就一张桌子和放着牌位的格间，前者君不犯已经搜过，后者一览无余，所以两人在堪称广阔的祠堂中转了一圈后，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但在这过程中，今芙蓉还是发现了一点异样。 墙壁的颜色存在不明显的分层，格间内与其外缘边框的漆色更深，时间越早越深，而空白区域色泽偏浅，是那种不分年段的统一的浅。 第67章 深色部分倒还正常，木制品的颜色本就会随着时间变化，这么多年下来，格间肯定经过多次补漆，颜色不一是正常的。 这就显得浅色区域的一致格外古怪。 今芙蓉也没吝啬，径直将发现分享给一旁的意尘梦。 闻言，意尘梦眯眼盯住离自己最近的空墙，仔仔细细观察半晌，眉头一扬。 “六姐，铺墙的好像不是木板，是别的材质。” “别的材质？”今芙蓉稍微打起了精神，走到墙边触摸上去，“是木头的手感没错。” “那是因为外面刷了一层特殊漆料。将某种名贵木头的木屑研磨成细腻的粉末，加以各种辅料熬制而成，想要什么颜色都能自行调整，一般用来将其他物品的材料伪装成木制，是造假工具之一。” 意尘梦快步上前，边解释边用指甲在墙上的浅色区域用力一抠，抠下一块浅褐色的漆片，底下露出剔透的玉色，触手温润冰凉。 “这是……玉？” 今芙蓉微微瞪大眼，旋即拍了下意尘梦的肩膀：“退开一点，让我来。” 意尘梦连忙退到她身后，看她气沉丹田，凝神蓄力，而后摆了个形似太极掌的起手式，一掌拍上墙面。 手掌落下的力道似轻实重，意尘梦只觉一股柔风拂过面庞，下一秒，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缝就从她掌下飞快地蔓延、扩散，转眼延展至整面墙壁，然后化作数不清的漆料碎片，扑簌簌地如雨落下。 “啪嗒啪嗒”的声音不绝于耳，意尘梦望向墙面的眼睛慢慢睁大，映出了一副常人难以想象的画面—— “四哥！你快过来看！” 君不犯大步流星走进祠堂，也被眼前所见震惊了一瞬。 剥去外层木色的薄漆后，四面墙壁包括屋顶都露出了真实模样——五块拼接在一起的完整的、毫无雕琢痕迹、浑然一体的巨大玉石。 玉色雾白带一点淡青，质地通透，仿佛同色的琉璃，一眼望去，目光像是陷落在凝固而带有魔性的水潭里，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再靠近，直至走进那片美丽的色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拼成墙壁的四块美玉上有许多天然的孔洞，不过设计祠堂的人将它们利用了起来，打磨成统一大小，放进装有牌位的木制格间。 这些天然孔洞不多不少，正好是江家五百年里所有族人的数量，好像它们从诞生的那天起，就被安排好了时至今日的命运。 “咔、嚓——” 不等三人回神，祠堂里陡然回荡起密集清脆的破裂声，空灵的回音在他们耳膜上，甚至大脑中盘旋震荡，无休无止，很快，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 ——直到四面墙壁轰然炸碎。 君不犯脑袋里“轰”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让他眼前一黑，伴随着隐约的水花溅落声，他好像跌进了深海之中，身体不受控制地随着水波起落沉浮。 他被剥夺了身体控制权，只能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目所及是那片具有神秘魔力的雾白色，淡青色泽皆拧做细线，铺天盖地地张扬散开，每一根末端都系着一块牌位…… 不，不是牌位。 在君不犯眼里，那些“牌位”褪去伪装的外壳，变成一道道半透明的人影，他们脖子上都挂着一枚刻有自己名字的长命锁，锁的中部与那漫天细线相连，将他们牢牢禁锢。 人影的表情或平静，或虔诚，或狂热，即使身处这种诡异之地，也丝毫没有惧怕与惶恐，反而眼中都带着一种回归生命原始之处的恬静惬意，两相对比之下，巨大的反差越发令人毛骨悚然。 可君不犯一眨眼，人影与细线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只剩下一片雾白色，以及偶尔闪过的，犹如水波般的褶皱。 “这……是……”什么地方？ 君不犯艰难张口，只吐出两个字，咽喉与舌根便仿佛被扼住，再发不出半个音节。 不仅如此，他的眼皮也像挂了两个千斤坠般沉重，不断地往下垂。察觉到他的激烈抵抗后，浓烈的睡意随之而生，硬要将他拖进长眠的深渊。 虽然感觉上有所差异，但君不犯还是认出了这种状况的源头——超高级加超高烈度的精神污染，比他之前遭遇的a级更高。 君不犯：草（一种植物）.jpg 狗系统！滚出来修bug！ 第34章 家祠（12） ——……我他爹的是不是看错了？ ——戴上我的800度眼镜再看一遍，嗯，没看错。 ——所以手机弹窗里一直在刷屏的那句警告是真的？ ——…… ——…… ——……焯。 在满屏的省略号与让人心悸的沉默里，系统倔强地反复弹窗提示： 警告！警告！ 主播正在遭受超s级精神污染攻击！主播正在遭受超s级精神污染攻击！ 请尽快离开当前区域！请尽快离开当前区域！ 君不犯要是看到系统警示，高低得送它一句“你大爷的”。要是可以离开当前位置，他能蠢到留下等死？ 可惜化成实质的超s级精神污染已经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拖进了自带的领域，他在这里动弹不得，别说看手机屏幕了，就是转一下眼珠子，都像背着地球围绕银河系跑马拉松。 虽然如此，君不犯依旧没放弃夺回身体掌控权，他绷紧肌肉，无声且奋力地挣动，换来的却是更沉重的压制与压迫，喉间溢出的腥甜滑下嘴角，快速消融在朦胧的雾色里。 第68章 可下一个瞬间，他面前的雾白色泽突然急剧涌动起来，翻滚的色彩犹如雾浪，又像烧开的沸水，最终不堪重负似的从中间区域吐出一点朱红。 那点红色倒是没有蔓延，只是死死扎根在原地，无论周遭的雾白色如何冲击、掩盖也不动如山，竟是在这片领域里霸道地安了家。 而就在那抹鲜红出现的同一时间，君不犯发现自己可以动了，虽然身上依旧像是背负着千斤铁球，但比起之前的动弹不得，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他微微抬起右手，从系统仓库中唤出玉缠枝。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掠起细微的破风声，他用力挥杖格挡，险之又险地抽开头顶与背后刺来的青色细线。 可惜无处不在的精神污染严重影响了他的速度，左右两边与前方的细线他来不及阻挡，被它们卷住手腕、缠住脚踝、捆住腰与手臂，猛然拽向下方。 脚下是青蓝色的浓雾，与深渊相比，仅有颜色的区别。 君不犯不及多想，便跌进其中。 “呼——” 苍阔的风声掠过耳畔，止于轻柔的、宛若发丝扫过的触碰。 “你……” 一个优美的单音在君不犯脑海中爆开——不夸张，真的就是爆开，他的大脑仿佛挂起了一阵雷暴，脑浆都要沸腾似的，恐怖的高温与相连的剧痛险些让他当场失去意识。 他呛咳出声，更多的血从薄唇间溢出，泼洒在那片刚好飘摇而过的衣摆……或者袖摆上，在那漂亮的蓝色里洇出朵朵红花。 衣袖下美玉般的手轻轻一颤，君不犯的精神却因此振奋起来，疼痛犹如退潮飞快消退下去，因痛苦而短暂失去的视力也慢慢恢复，涣散的视野里重新凝聚，看清那如祥云般铺陈开来的繁复、精美而又古老的衣饰。 那是一件蓝色长袍，色泽如同雨后的天空，招展于其身侧的白雾像是尚未散尽的水汽与薄雾，又似将之托举而起的天阶。 穿着这件长袍的“人”看不清脸，仿佛雾中花水中月，无论君不犯再怎样努力地睁大眼睛，也只能望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深蓝色的长发在在祂周身洋洋洒开，微卷的发尾跟随逐波飘扬的衣袂，有生命般舒展卷动，鬓角散乱的几绺飘得尤其远，时不时就扫过君不犯的脸，蹭得他皮肤发痒。 祂垂下形如桃花瓣的蓝瞳，眼尾扫出浅淡的雾状金色，像是勾勒在肌肤上的描金颜料，又似乎是象征外溢力量的光芒。 祂捧起君不犯的脸，贴上他的额头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如同融化的奶油垂坠到祂脚下，托起他们的身躯。 祂的眸光沉静空茫，落在君不犯眸间，一如神明垂首。 “为何唤醒我……嗯？你不是江家后人？” 清冷悦耳的声音本来像一条直线般缓慢无起伏地流过，可话未说完，语调便出现了一个轻微起伏，就像是神位上的泥胎塑像突然睁开双眼，走下了人间。 君不犯没有推开他，维持着额头相贴的奇怪姿势抹去嘴角的血渍，想了想，又把不停扫着自己面颊的一缕蓝卷发捉起，别到蓝袍“人”耳后。 头皮传来的轻微拉扯感令祂顿了顿，目光斜向那缕发丝，不自觉地伸手，卷着它在指尖绕两圈，再若无其事地再放回去。 从他身前略微退开，蓝袍人自然垂坠的脚尖点着身下堆积如云的雾团，发丝翻飞，衣袂舒卷，将目光转回他身上，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君不犯并未察觉祂的小动作，迅速调整好状态并攥紧玉缠枝，抬眼与祂对视：“江家后人都快死光了，你待在人家祠堂这么久，难道不知道吗？” “死？” 蓝袍人缓缓重读这个字，身侧的蓝色卷发以极小幅度一招，那些消失的人影再度自雾白色中浮现。 “江家水字辈及以下后人，并无魂魄寄存于此。他们都死了吗？” 君不犯眼神一凝：“水字辈江家人的死得只剩两个了，从楚字从草头这一代也有两个夭折的孩子，他们的牌位供奉在祠堂里，但灵魂……不在吗？” 蓝袍人阖眼片刻，再睁眼，淡漠的眼底多了几分人性化的疑惑。 “不在。”祂摊开右手，十二枚长命锁倏然叠放于祂掌心，“这些长命锁是我与他们定下的契约，江家之人一旦死去，灵魂便会被玉锁牵引至我的领域，成为我的‘信徒’。但这些玉锁上的契约，被抹掉了。” 君不犯一愣。 闹半天，合着这哥们儿不是这个副本的最终boss啊？ ……勾石系统，果然又是bug！ 君不犯思忖着，谨慎地问：“什么契约？和谁签订？” 蓝袍人长睫微动：“我为何要告诉你？你并非江家人，为何又会出现于此？” 闻言，君不犯不慌不忙地指了指祂手上的长命锁：“你应该不能离开这里吧？我可以帮你调查契约失效的原因。” “合。”蓝袍人想了想，颔首，“合规。” 说完，祂回答君不犯上个问题：“契约是五百年前我与江家先祖签订，我帮他们解决灭族危机，他们将我带走，以族人魂魄为我供奉。” “什么灭族危机？” “他们闯入我的葬身之处，不慎触动了里面的机关，放出守墓兽后被其追杀吞食。我自梦中惊醒，杀死了守墓兽，算是救下了他们的性命。” 君不犯的思绪敏锐一动：“什么样的守墓兽？它杀了多少江家人？你确定已经将它除掉了？” 第69章 被这连珠炮似的询问所震慑，蓝袍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微微歪头，露出一种兽性的懵懂与讶异。 “前面两个问题我印象模糊，只能回答你，守墓兽通体漆黑，相貌丑陋，亦非我之友，而是半个敌人。交战时，我将它的躯体打碎成五块，它应当活不下来。至于死了几个人……或有数百。” 君不犯若有所思地点头，继续提出最后一个疑问：“供奉的意思是？” “我需要信徒，只有足够多的信徒，才能让我的力量恢复，从这里离开。”蓝袍人说到这里，漠然的视线骤然定格于君不犯脸上，眉峰略略上扬，“倘若你愿意我的信徒，这十二份契约失效便失效吧。他们十二人，远不及你一个。” “谢谢厚爱，但比起成为信徒，我更愿意让神明为我俯首。” 君不犯摆摆手，直气壮说着倒反天罡的发言，却莫名地令人信服。 蓝袍人倒不在意他的狂言与拒绝，点点头，继续说：“那么，作为我回答你……好些问题的交换，你不仅要帮我查清契约失效的原因，还要替我解决它，并找回这十二个原本属于我的魂魄。” “几个对你而言无关痛痒的答案换三件完成难度巨大的事？”君不犯摩挲了一下玉缠枝，“这笔买卖我亏大发了，不给我补点差价吗？” 蓝袍人轻轻眨了下眼，像是在思考，半晌后，祂再度捏起君不犯别到自己耳后的那缕头发，指尖一敲，发丝瞬间断开。 紧接着，祂并指按上眼廓，稍微用力，将右眼那簇金光挖出，在手心凝结成一块蓝色镶金圆形玉佩。 祂把发丝串成玉佩的流苏，又虚空变出一截红色系带，将玉佩与自己的头发一起挂到了君不犯的玉缠枝上。 君不犯全程没能反应过来……确切地说，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时，他发现自己可以看清蓝袍人的脸了。 那是一张无法以言语形容的面容，仿佛海上明月、川流千山，是流动而鲜活的古老画作，陈旧之间典雅瑰丽，再多美好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唯有“神性”二字可以勉强概括一二。 君不犯的好看是落地的好看，像触手可及的人间烟火。而祂远离凡尘，美丑的概念在祂身上难以成立。 “我不能离开这里，它们可以助你定位失落的灵魂所在。” 神明垂眸，身后吹来的风卷起祂纤长的蓝发，发尾从君不犯唇间蹭过，如同落下一个隐秘的吻。 祂的声音开始变得飘渺遥远： “我很期待与你再次相会。” …… 时间被无限拉长，君不犯这一晃神的功夫好像过去了天荒地老那么久，但醒过神后，现实只过去了一秒不到。 若非精神污染造成的创伤仍淤积在身体各处隐隐作痛，他会以为刚刚的经历不过是一场幻觉。 彼时，今芙蓉与意尘梦正站在君不犯身边仔细端详着露出真容的玉墙，他们没有受到精神污染攻击，也不知道他在那短短的一秒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 君不犯扶额恍惚了一会儿，视线瞥过自己手机屏幕上的提示，忽然觉得他们有必要知道。 系统警示999条[失效，已屏蔽] 系统提示：恭喜主播获得怪谈世界产出道具——超s级鬼怪的馈赠流苏玉佩，已绑定道具玉缠枝，效果为玉缠枝全属性提升百分之百，专属特性提升百分之百，以后每次升级消耗同等材料下效果提升百分之百。 流苏玉佩临时效果1：超s级鬼怪的交易。你必须完成与道具赠送者的交易，才能开启道具功能。 流苏玉佩临时效果2：指引。靠近失落的江家人灵魂百米范围后，玉佩将指示它们的详细位置。 看到道具效果，君不犯有些诧异。 他没指望那蓝袍人能给自己补多好的“差价”，甚至就连补差价的要求也带有一定程度的玩笑性质。没成想人家这么实在，居然真给了神装。 有这块流苏玉佩在，他的玉缠枝以后不会进化成歼星棍吧？ 想到这里，君不犯不免有些高兴，但笑容还没来得及在脸上成型，就因为系统的下一条提示僵住。 系统提示：恭喜主播获得超s级鬼怪的祝福之吻，在本怪谈世界内，主播的运气值将提高五点。 君不犯：“……” 狗系统闭嘴，明明没有吻！ 像是听到他的腹诽，那缺德系统挣扎着冒出一条一闪即逝的嘲笑：嘎嘎嘎嘎没想到吧你亲了人家的头发也算吻嘎嘎嘎嘎…… 嘎你大爷！ 对系统的怒意在这一刻达到巅峰，君不犯面无表情地戳戳今芙蓉和意尘梦。 “出去吧，我知道怎么回事。” 完全没有头绪的两人相视一眼，不明所以。 十分钟后，听君不犯从族谱开始，一路到玉墙出现的第一秒的完整经历和收获，两人的反应从满心疑虑变成了“我听得懂，所以大受震撼”。 意尘梦：“这个世界居然有超s级鬼怪还不是最终boss甚至掉落了情报和道具？！” 今芙蓉：“你亲了超s级boss？！” 意尘梦：“……” 君不犯：“？？？” 不是，好好一件正经事，怎么让狗系统和今芙蓉两句话就整得这么暧昧呢？ 第35章 家祠（13） “咳。”反应过来自己认错重点，今芙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嗯，我想问的小七已经问完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第70章 君不犯严肃脸：“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我还是要解释一下——没亲，他的头发撩到了我的嘴唇而已。” 今芙蓉扯了扯嘴角：“对、对。” 意尘梦眨眨眼，满心的惊讶被这么一打岔，突然奇妙地消解许多。而且不知为何，比起自己那句杂糅了好几个问题的反问，他现在觉得今芙蓉抓的“要点”更值得一听。 ……可惜君不犯不可能详说，还是聊正事为好。 意尘梦压下心头微妙的失落，扯了下君不犯袖子：“四哥，你确定祂说的都是真的吗？或者说……” 他停顿两秒，语气尽量委婉：“你所经历的这些真的不是幻觉？” 对于他的疑问，君不犯虽然无法回答为什么独独自己被那个鬼怪选中，但还是直接掏出了掉落道具作为证据。 有这东西在，即使这事疑点再多、过程再离谱一百倍，也是事实。 “行，那我们梳一下……那位，那位提供的线索。”今芙蓉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摊开，“根据你在族谱上发现的信息，祂大概率就是原先水葬坑里躺着的那位，铸造祠堂的这些玉也是江家人从水葬坑中一并带出来的东西，与之对应的，是他们与那位签订了一个相当于自动献出灵魂的契约。” 意尘梦补充道：“江家方面，契约的主要内容应该是那位帮他们解决了灭族危机，而这危机，或许正是来自致使水字辈和我们这一辈江家人的契约失效的存在，也就是所谓的最终boss？” “有这个可能。”君不犯道，“如果真如我们所想，那江家的这个‘危机’，肯定还在江家老宅中。族长、族长夫人和他们的两个孩子之所以能活下来，说不定也是因为投靠了那东西的缘故。” 今芙蓉看了他一眼：“听过那段录音之后，你认为族长夫人还活着吗？” “那个假夫人不是说了吗，等到晚上，她的尸体就活了。”意尘梦道，“何况我昨夜见到的族长夫人是活人，至少是有意识，有行动能力和思考能力的类活人，她的身上也没有尸臭。” 今芙蓉凝眉：“可这样就跟族长说的话冲突了。” 君不犯没有顺着生死这个正常思路去思索，而是另辟蹊径，提出了别的可能：“不一定冲突。假夫人说的活，也许不单单是指族长夫人从死亡状态变回活人，而是她的躯壳被逆转回了她生前的某个时间段。那时的她是活人，她的躯体状况与衣着也都回到了同一时期，直到天亮后时间魔法失效，才会变回死人。” “说得直观一点，白天的她是一具尸体，随着正常的时间流逝而腐烂。晚上的她重回过去，被定格在某个时刻，不得解脱。” 意尘梦听得心跳好像漏跳了一拍：“这还算是活着吗？” 今芙蓉冷笑道：“算死不瞑目。” 意尘梦想了想，又提出一个点：“还有一个细节不合。听大伯的意思，大伯母已经死了十二年了，十二年前她最多二十出头，不该是现在这副中年人模样啊。” 君不犯略做思忖：“说不定她夜晚的时间也是正常流逝的，相当于每日只活半天。在光明中腐坏朽烂，在黑夜里年华老去，确实算是死不瞑目。” 今芙蓉突然“啧”了一声：“还碰上个十二年不给她尸体换衣服、找奇奇怪怪的东西假扮她的老公，这辈子真绝了。” 君不犯和意尘梦齐齐看向她，她挑挑眉：“怎么，我说得有问题？” “没问题。”君不犯摇头。 “一针见血！”意尘梦向他竖起大拇指。 解锁了祠堂最大的隐藏地图——超s级鬼怪的领域后，祠堂算是被三人翻了个底朝天，没有继续探索的必要，便启程回江家老宅。 来时路紧迫又惊险，回程倒是很顺利。 不需要路线图和指南针，他们抬头就能看见江宅最高的屋檐，走上十几分钟，大门跃然眼前。 可让三人讶异的是，那扇本应紧闭的门扉此时正半敞着，给君不犯指过路的管家老吴倒在血泊里，异化的身躯几乎支离破碎，长而弯的黑色指甲内抓着不知是谁的碎肉，死状可怖。 “他也是鬼怪？”意尘梦别过头，忍着恶心惊诧地问道。 “怪谈npc都是鬼怪，只不过有一部分因为设定原因，会被系统强行设置成中立或主播阵营。”今芙蓉沉声解释道。 她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到尸体旁蹲下，冲鼻的血腥味与狰狞的死状对她丝毫没有影响她冷淡的表情与麻利的动作。 今芙蓉快速检查了一番，起身甩掉指尖的黑血才说：“肢解而死，死前经过了很激烈的搏斗，指甲中的血肉组织来自一名女性……别这么看着我，上面有女士护手霜的味道，正好我也用过这个牌子。” 闻言，意尘梦嘟囔：“六姐你看起来不像会用护手霜的样子……” “嗯，我自己是没兴趣捣鼓这些。”今芙蓉顿了顿，语气温柔了一些，“别人送的。” 君不犯跨过门槛，与老吴死不瞑目的涣散眼瞳对视片刻，弯腰合上他的双眼，并脱下外衣盖在他七零八落的身躯上。 “走吧。”他扯了扯围巾，“去看看这间宅子在我们离开之后，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 “呼——” “砰！” 碧绿长棍划破空气，干脆利落地敲碎从某个犄角旮旯里蹿出来的鬼怪的头颅。漆黑的血肉在君不犯身旁飞溅，他看也不看，周身鼓动的气流便将它们震开。 第71章 同一时间，墨镜的解析功能将鬼怪的基础信息映入他眼中。 鬼怪名称：伥鬼（混沌态） 出处：被***杀死后的人类魂魄所化 等级：c阶10级 能力：c级力量，b级速度，a级忠诚 备注：提线木偶，杀死它们才是仁慈 意尘梦抹掉溅在脸上的一滴血，叹气：“四哥这一棍子带着不小的怒气啊。” “毕竟管家帮过他。” 今芙蓉言简意赅，说话的时候，君不犯又敲碎了一颗脑袋，两具长得奇形怪状的伥鬼尸体在白天的光线下化为飞灰，只留下一股臭味，很快也完全散尽。 “假祠堂里的鬼怪都被放出来了。”君不犯冷冷道，“我们才离开三个小时，看来留在这里的那三人连第一轮祭祖都没撑过去。” “也不知道现在还活着几个。”今芙蓉想了一下，“哦，老十可能是一个，这里只有她会涂抹人类世界的护手霜。” 也只有可能是她杀了老吴。 “没关系。”君不犯道，“反正她之后也得死。” “你要对她动手？”今芙蓉有些讶异，但也不觉得君不犯会为了一只鬼怪戕害同类。 “我为什么要对她动手？”君不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只是不会救她而已。何况她与我们本就不属同一个阵营。” 说着，玉缠枝在他掌心一转，反手敲碎第三只伥鬼的脑袋。 响亮的骨骼破碎声衬上他冷调的嗓音，莫名让人胆寒。 一路走一路杀，三人很快抵达后院，在这里看见了十几只伥鬼尸体，以及禁锢它们尸体不令其消散的阵法。 阵法外有一条明显的血液痕迹，似乎是受伤的人一边走一边滴血留下的，径直延伸到不远处的假祠堂。 三人循血渍上前，就在看到假祠堂大门的刹那，君不犯与今芙蓉同时抬手，一左一右地抓住了还想继续迈步的意尘梦。 “怎么……” 意尘梦刚张口，就见君不犯手起棍落，玉缠枝重重敲击在身前一块石砖上，霎时间，无数如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纹以此为中心无声蔓延开来，正好笼罩身前十米内所有砖块，令其怦然碎开。 与之一起破碎的还有隐于砖石内部的阵法纹路。 “出来吧。”今芙蓉爆了粗口，“你大爷的故意拿自己的血做诱饵，是想引来鬼怪还是想把剩下的队友一锅端？” “咳、咳咳……” 嘶哑的咳嗽声从假祠堂半掩的门后响起，一只苍白的手扒住门缝拉开门，老大摇摇晃晃地从中走出，面颊苍白似鬼，奄奄一息，半边身体都被血浸湿，一路走，一路往下淌血。 “怎么是你？”君不犯眉头一挑。 “不然你们以为是谁……那个狡诈的女人吗？”老大嗤笑一声，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得意与怨毒，“她坑死了老八，还差点把我坑死，被你打碎的阵法就是她最后用来保命的底牌，可惜自己没用上，我也没用上，倒是被你拿来装比了。” 君不犯一脸平静：“我这个人很好说话，但你若是不想好好说话，我也略懂一些拳脚。” 老八冲他嘴欠他懒得还嘴，是因为那时候心情好，加上不想与蠢人计较拉低格调。 现在他心情不太好，不想听别人逼逼赖赖，若是这家伙继续废话，他的玉缠枝下一秒就会教他什么叫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老大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弯腰剧烈地咳嗽，在仿佛快要把肺呕出来的阵仗中，他咳掉了嗓子眼的血，顺带把剩下的挖苦和讽刺吞回肚子里。 “刚才……我们的祭祖仪式失败了，确切地说是中断了，然后触发了祠堂内鬼怪的自由行动模式，它们全都跑了出来。”老大用嘶哑还漏风的破锣嗓子说道。 数个小时前，老八第一次祭祖失败被杀之后，老十和老大等满了一个小时，便按照族长提供的规矩再度开始流程。 在那之前，他们两个重新抽签，老六抽到了打头阵，时间一到便立刻进入祠堂，但过程并不顺利，不是香断就是蜡烛灭，或者跟老八一样找不到正确颜色的篮子。 一连重复六次后，一个小时时间结束，老大甚至没有重启流程的机会，就被迫与老十一起面对整个祠堂暴动的鬼怪。 老大惨白着脸，眼神中残留着强烈的恐惧：“祠堂大门被冲开，有几百只鬼怪同时涌了出来，就像一坨……一坨被捏成奇怪形状的几百团烂泥混在一起，排山倒海一般朝我们冲了过来。” 君不犯盯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然后呢？”今芙蓉追问。 “然后我和老十就被冲散了。我们且战且退，她往大门方向跑，我则被她当做挡箭牌拦在祠堂附近，自保的同时不得不顺便为她牵制鬼怪，找不到脱身的机会。” “所幸那些鬼怪惧光，白天的光线对它们来说很危险，即使没有阳光，暴露太久也会死亡，所以它们很快就四散开来，躲到阴暗处，等着偷袭或者夜里再出来猎杀我们。” “那你怎么没趁着这个时间离开江宅？”意尘梦问。 老大苦涩地牵起嘴角：“走？我能去哪儿？别说我现在身受重伤，就是没受伤，完不成任务也是个死，何必费那个力气。而且那女人不是试着跑了吗？结果还没出大门就碰上了一个异化的鬼怪，打了半天两败俱伤，她杀了那鬼怪，自己也活不成了。” 第72章 “老十死了？”今芙蓉皱眉，“她的尸体在哪儿？” “不知道，估计是像昨晚的老二老九那样，被鬼怪分食了吧。” 老大摇摇头，迟疑地看向君不犯：“诶，我们算是临时队友，之后的行动，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想到他的阵营问题，意尘梦欲言又止，君不犯却一口答应下来。 “可以。”君不犯说道，“我们准备找找关于族长和偏院里的那位老太太的线索，顺便清宅子里的鬼怪。你把伤口处一下，我们这就出发吧。” “哦，我的伤没事，血已经止住了，治疗道具也用了，不妨碍正常行动。”说着，老大活动了一下被血浸湿的那边手臂，确实没有异样。 今芙蓉见状，伸手搭上他的臂膀。 “我会治疗技能，我帮你……” 她话音未落，老大突然反应很大地甩开她的手，跳到一边。 意尘梦瞪大眼睛，今芙蓉却是眯了眯眼睛，缓缓放下悬空的手。 “抱歉，我不习惯别人碰我。”老大笑了笑，“我的伤真的没事，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说完，他一马当先地走在前方。 君不犯三人抬脚跟上，却刻意落后了几步。 “发现什么了？”君不犯用口型问。 今芙蓉同样用口型回答：“他的伤没有痊愈的迹象，而且正在缓慢恶化。除此之外，他的伤不是普通外伤，而是……诅咒。” 君不犯望着老大的背影，眼底的探究变成了然。 他向今芙蓉使了个眼色，今芙蓉一怔，旋即微微点头。 第36章 家祠（14） 为了取信君不犯三人，也为了展示自己的诚意，在君不犯提出交换讯息之后，老大非常爽快地将他们三人小分队先前得到的线索和盘托出。 说话时，他还专门使用了个一次性测谎道具，表示自己没有说谎、没有隐瞒。 这一手微操属实把今芙蓉和意尘梦秀到了。 君不犯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他自己就是微操大师。他隐去在祠堂内发现的关键内情，只讲了自己判断真假祠堂的依据，以及关于长命锁、族长夫妇的部分推测，然后便煞有介事地联合二者，梳出几条新的线索。 第一，假族长夫人的真身可以确定了，就是族长房间的神龛里供奉的东西——泥胎塑像属于神像的代称，略带贬义，正符合录音里假夫人的自嘲语气。 第二，真夫人的尸体就在族长房中，看着不过十几岁，说明死时还很年轻，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想。 第三，江老夫人与管家老吴一样，知道江家现状的内情，包括族长夫人的情况。 那句“你早就不是我的儿子了”或许是气话，或许是陈述句，但根据老大对族长反应的描述，君不犯认为更大的可能是族长选择助纣为虐后，自己也不再是正常人类，而变成了伥鬼一类的东西。 这对夫妇，一个是衣冠禽兽，为求自保协助副本boss祸害了整个江家。 一个是孤魂野鬼，依靠丈夫的选择吊着最后一口气，是可悲的既得利益者。 而那泥胎塑像则是关键“人”物，有很大可能是那名超a级鬼怪的爪牙。 如此分析下来，局势又明朗了不少。 “分头行动吧。”今芙蓉提议道，“我和老大去找老夫人打听消息，四哥，辛苦你带着小七去逮一下那位假夫人。” 说着，她向君不犯竖起两根手指，往下弯了弯。 君不犯点头：“小心，有事叫我，我能听到。” “了解。” 今芙蓉摆摆手，被强行分派了任务的老大也没意见，在岔路口处与君不犯和意尘梦分开，很快消失在转角。 “四哥。”意尘梦模仿今芙蓉离开的动作，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弹动的猫耳朵。”君不犯道，“还记得那个没有名字的长命锁是哪儿来的吗？” 意尘梦恍然大悟：“哦，那只黑猫和江老夫人养的是同一只！” “是与不是，见了才知道。”君不犯走到路旁，倚着假山休息起来，“我陪你在这儿等六妹，一会儿你和她去找老夫人，我去抓假夫人。” “六姐不是和大哥……”意尘梦的话语倏然僵住，“大哥……有问题？” “什么大哥。” 君不犯双臂一撑假山轻盈地坐上去，小腿交叠晃了晃。 “那是你十妹。” …… 今芙蓉个高腿长，走起路来一步顶别人三步，老大明明比他还高一点，却要小跑才能跟上。 走出一段距离后，老大有些气喘，索性放慢脚步，落后她几步慢慢走着。 今芙蓉似乎并未察觉他的窘状，兀自保持自己的节奏，不一会儿便领先他好几个身位，头也不回。 就在这时，老大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右手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黄色豆子猛然甩向今芙蓉，又快又狠，一看就是奔着杀人去的。 然而今芙蓉的速度比他更快，就像未卜先知一般提前撤步躲避，随即从虚空（系统仓库）中抽出一柄长约两米的银色法杖，反手对准他就是一棍。 老大大惊失色，正想闪躲，却见法杖顶端的银色宝石快速闪过十几种颜色的光，每种颜色对应一种击中效果，包括并不限于减速、破防、攻击降低等等。 这他大爷的竟是个全系法师！ 第73章 他的脑海中冷不防冒出这句话，下一个瞬间，被叠了十几种负面效果的身体便顿在原地，肌肉僵硬、神经迟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砂锅大的宝石在抡圆了的两米法杖加持下抽中自己的胸口。 “咔咔咔嚓嚓嚓——” 爆豆般密集的骨骼碎裂自体内迸发，老大硬生生被打出二十多米，像滩烂泥似的瘫倒在地，张口喀出一大口夹杂着脏器碎片的鲜血，双目圆睁，神色定格于极端的震惊。 今芙蓉转了下比自己还高的法杖，将上面沾着的他的血甩得干干净净，与此同时，落于最后的一种效果，随着白光慢吞吞落下而降临在他身上。 ——那是低阶治疗术，短暂吊住了他的命。 “老十，老大和老八呢？” 今芙蓉走到“老大”跟前，拄着法杖居高临下地看他。 “老大”的身形忽然扭曲起来，很快便褪去虚假的皮相，露出她真实的面貌。 赫然是杀了管家老吴后消失的老十。 她喷出一口血，脖颈用力向上扬起，颈侧与太阳穴青筋暴突，面色泛着异样的红，眼神却很平静。 老十无视了今芙蓉的问题，断断续续地道：“你、为什么……能认出我……” 今芙蓉面无表情：“你的演技很差，根本演不来老大那种风格殊异的人。除此之外，你还露出了不少破绽。” “什……么？” 得不到答案她估计要死不瞑目，看在她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今芙蓉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一，你的伪装只是幻影，落不到实处，所以在体型差异巨大的情况下，你的行为举止跟老大也截然不同。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刚刚跟不上我的脚步。” “……” 被暗讽矮的老十又喷了口血。 “二，祠堂外与花厅附近都有你留下的阵法，花厅那个已经被毁，但祠堂外面那个却是完好的。你没有由放弃提前布置好且没有受到破坏的保命底牌，转而选择逃离江宅这种不确定性过高的做法，因此我猜测，你的行动轨迹应该是逃脱无果——杀掉老吴——在花厅处与其他鬼怪战斗——且战且走退回祠堂，布置阵法自保。” “三，我们早就知道你跟老大是鬼怪阵营的主播，所以无论你是其中哪个，都不影响我们防备你。” “这是我的发现，老四察觉的破绽只会更多。总之，你的伪装看似高明，其实错漏百出。” 今芙蓉说完，抬起法杖又给她加了个低阶治疗术：“现在可以告诉我你那两名队友的去向了吗？” 老十的身体慢慢蜷缩起来，背脊曲弓，浑身开始剧烈抽搐，抖如筛糠。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不甘地开口：“老八……死于祭祖……诅咒、副本道具……老大……死、组织……鬼怪分……食。” 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一个字，老十身体一震，而后软倒下去，瞳孔大张涣散，还能看见其中残留的强烈不甘。 今芙蓉沉默半晌，弯腰合上她的眼睛。 “如果你没有偷袭我，”她淡淡地道，“我们还能一起多走一段路。” …… 今芙蓉回到君不犯与意尘梦身前，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他们。 “嘶……她和大哥坑死了老八，又反被老八用怪谈世界的诅咒道具坑死，这经历还真是……跌宕起伏啊。” 意尘梦倒吸冷气，深切体会到怪谈内的人心险恶。 “可是六姐，十……她为什么要杀你啊？” “因为她要假扮成我混进你们之间，为了求生，也为了完成她的任务。”今芙蓉微微叹了口气，“鬼怪阵营的任务必然与不同阵营的主播对立，她和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合作的土壤。” 意尘梦的神情有些沉重：“原来如此……唉，说到底还是狗系统不当人子。” 闻言，正低头思索的君不犯忽然轻笑，瑰丽的笑声叩击意尘梦的耳膜，他忍不住摸了摸发麻的耳朵，问道：“四哥，你笑什么？” “我笑你终于脱新入旧了。”君不犯道，“对系统产生恶感并出言吐槽，是每个新人成长的必备一环。” 意尘梦被逗笑了。 今芙蓉无奈摇头，把话题拉回正题：“你刚刚在想什么？” 君不犯敛起笑容：“我在想老十说的副本道具和诅咒。” 按照她的说法，副本道具应该在老八手里，在老八被她，或者她和老大坑到濒死边沿的时候，他对他们用出了这个道具。 老大运气不好，也可能是因为没来得及放出防护或治疗道具，当场就被咒杀。老十侥幸活了下来，却身受重创，难以独自完成祭祖流程，放出了假祠堂里的怪物。 她试图逃离江家，却在门口碰上了可能是因为祭祖失败而异化的老吴，虽然杀了老吴，却伤得更重，不敢贸然踏入外面的未知区域，只好又躲回假祠堂。 在这过程中，心思深沉的她把主意打到了暂时离开江家的君不犯三人身上，便故意留下那串轨迹鲜明的血迹引他们过去，自己再伪装成老大，算计着混入他们当中。 君不犯不清楚她的主线任务是什么，但这不重要。只要她取代自己三人中的任意一人，就能以队友之名，不动声色地请他们帮忙完成。 可以说，如果她碰到不是早已摸清她底细的君不犯，如果与她同行的是意尘梦，她的计划成功概率很高。 第74章 可惜能在c级超高危副本里活到现在的人，要么是六边形大佬如君不犯，要么是智力正常武力无短板如今芙蓉，要么是同时抱上了两条大腿的幸运女神亲儿子如意尘梦，任她聪明似鬼，也难以谋划成功。 心术不正之人，死于自己的阴诡算计，也算有始有终，求仁得仁。 虽然如此，初次面临副本中人心险恶与生死离别的意尘梦还是有些为她唏嘘。 “走吧，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去找江老夫人，我去逮假族长夫人。”君不犯道，“一会儿花厅见。” “花厅见。” “花厅见。” 三人简短地道别，转身奔赴不同的战场。 第37章 家祠（15） 循着先前从老十口中问出的路线，今芙蓉和意尘梦很快找到了江老夫人住的小院。 彼时院门大开，院内的荷花缸翻倒砸碎在地，泥水与枯萎的花朵四散飞溅，连带着压坏了其他草木。廊下的摇椅也侧翻在楼梯上，旁边散落有茶杯碎片和水渍，深红色的茶水洇染开来，乍一看与血渍无异，一片狼藉。 “这里也出事了？”意尘梦喃喃自语，“是假祠堂中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大力一抓一拽，直接甩到旁边的墙壁上。 与此同时，抓拽他的今芙蓉掌心彩光大作，一柄两米长的法杖旋转着横扫而出，首尾两端狠狠刮过墙面，发出金属刮磨般的刺耳声响，而后一前一后撞飞从不同方向的阴影里蹿出的鬼怪，像扁担似的将它们两头挑起。 “找死。” 今芙蓉把这两个字说得平铺直叙，攻势却分外暴力，握住杖身的手猛然攥紧，两道黑红色光芒便同时冲出法杖两端，将挂在上方的两只鬼怪撕成碎片。 紧接着，她甩掉杖尖残存的污血，抬臂、杖落，法杖如化利刃，将最后一只偷袭的鬼怪从中劈开。 黑血淋淋而落，她置身其中，衣不染尘，好似小说里走出来的女战神。 意尘梦目瞪口呆。 “走吧，进去看看。” 今芙蓉没有收起法杖，微微偏头示意意尘梦跟在自己身后，随即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 意尘梦乖巧跟上，鹌鹑似的缩了一小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六姐，你是法师……还是战士啊？” 今芙蓉比他高半个头，闻言，垂眸睨他一眼：“我魔武双修。” “……” 还行，会开玩笑就是正经人。 两人前后脚进了小院，绕过满地狼藉直奔屋内，却发现屋子里更乱。家具全都被掀翻打碎，衣橱里的衣物、床上的被褥枕头也都撕扯成片状条状，雪花似的铺满地板。 这种程度的破坏已经不能用“无意”来形容，造成这一情形的人或者鬼怪更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老夫人不在这里。”今芙蓉犹疑，“一个腿脚不好的老太太，会是鬼怪吗？如果不是，她又要如何在那么多怪物围剿中逃出生天？” “这里没有血，没有尸体，至少说明她还活着。”意尘梦提议：“我们要不要去其他地方找找？” 今芙蓉正要答应，却听右手边传来了一声轻而悠长的猫叫： “喵呜——” 二人齐齐回头，目光投进卧室，落在床边的一扇窗户上。 那窗原本关着，此时却被一只毛爪子从外面推开，探了半个脑袋进来。 没有杂色的乌黑皮毛，亮如明烛的金色眼睛，赫然与老十形容的那只一模一样，也与给今芙蓉留下无名长命锁的那只一模一样。 “六姐，是它吗？” “是它！” 刚一说完，两人便跑向窗户，而黑猫则先他们一步扭身跳下窗台，动作灵巧地朝远处跑去。 今芙蓉一扬手把窗扉卸了下来，手掌撑着窗沿轻巧翻跃出去，长腿一迈就冲到黑猫近前，吓得那小猫咪无声地炸了下毛。 意尘梦的速度要慢一些，笨拙地翻出窗户后恰好看见这一幕，没忍住笑了一声。 黑猫听见他笑，竖着炸毛的尾巴回头瞪他一眼，他当即抿嘴忍笑，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没笑，就是嘴巴漏气。” 黑猫：“……” 他没笑，今芙蓉却是笑出了声。 她弯腰捞起黑猫，十分熟练地搓了搓猫头猫耳朵，说道：“行了，你跑不过我的。我知道你是想带路，省点功夫直接指吧。” 黑猫无奈地耷了耷耳朵，而后打起精神，挥舞前爪指向前方——那是一条被松树拥簇围绕的小路，深林密荫在沙石路上打下厚厚的阴影，完全看不清其中是否存在危险，或者有没有鬼怪藏身。 照说，这种透不进光的昏暗地带是鬼怪们的最爱，然而今芙蓉仔细感应了一下，意料之外的没有察觉到危险气息。 正想着，她突然感觉手臂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轻轻抽打，低头一看，便迎上黑猫略带催促的眼神。 今芙蓉想了想，戳戳意尘梦：“小七，看看它。” 一起行动这么些时间，意尘梦与她也有了最基本的默契，当即心领神会凑过去与黑猫对视。 几秒钟后，他直起腰说：“它没有恶意。” “那就走吧。” 今芙蓉当机立断，抬脚走向黑猫所指的方向。 小菜鸡意尘梦小跑着跟上，片刻后，两人一猫消失在林荫深处。 …… 第75章 另一边，君不犯戴着墨镜，提着玉缠枝，一面朝族长住的院子赶，一面借助墨镜的“透视”功能逮出途中躲藏的鬼怪，无情地手起棍落，杀鬼如杀鸡。 专属支线任务完成度也随之跳到了35%。 到了目的地后，附近的鬼怪不知道是闻风而逃，还是本就不敢靠近这里，竟然一个都找不到。 君不犯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先做正事，剩下的鬼怪可以等最终boss现身后再一锅烩。 它们总得出来受死的，不必急于一时。 思量间，君不犯进了院门，看见卧室大门紧闭，上去就是一脚，由于没怎么收力，被踢中的门板整个向后飞起，沿途带下来许多条红色丝带，旋即在墙上重重撞成碎块。 观众老爷们见状，乐了。 ——舒服了，咱主播就应该踹门，这才是他的风格！ ——爷青回，我们的君哥终于重拾初心了！ ——喷不了，这确实是他该有的表现。 ——怪谈世界的门居然能踹成这样……哥们儿你力量属性多少？给你一个支点你能撬起整个地球吗？ ——他好暴躁，我好喜欢。 房中的寂静被一阵砰砰啪啪的巨响打破，原先的诡异氛围自然也就一扫而空。 君不犯环顾四周，见房里无人，便径直朝拔步床走去。 他抬起玉缠枝挑开床帘，床上果然躺着一名女子的尸体，轮廓五官肖似他昨夜见的那位夫人，但要更年轻貌美，肤色白润细腻犹如活人，正是他们之前猜测的真族长夫人。 不过她穿的并非老十描述的红衣，而是一袭青色现代长裙，绣鞋也换成了同色的露趾凉鞋，就连脸上的浓妆也都卸去，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秀美脸庞。 族长给她沐浴更衣过了。 君不犯盯着女子看了几秒，放下床帘走向旁边的神龛。 神龛的推拉门紧紧闭合，他用眼神丈量了一下高度，放弃高抬腿的打算，选择用玉缠枝将其戳开。 毫不意外，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把灰白色的香灰。 “跟族长一起出去了吗？会去哪里……” 君不犯自言自语，倒是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立刻转身离开。 他走后好一会儿，房间里都安静得一声不闻。 直至确认这位人形魔鬼不会掉头回来，拔步床上垂下的帘子才轻轻一动，被一只纤长白嫩还修了精致指甲的手从里面挑开。 那只手将床帘两边挂起，然后收回去，掩着嘴唇打了个哈欠，再慵懒地放下。 “女尸”睁着一双美眸望向被踹坏的门，咕哝道：“真粗鲁……” “谬赞。” 突如其来的回应在空旷的房间里震荡出了空谷传响效果，“女尸”吓得蹦起，头也不敢回地冲向洞开的大门，身形快如闪电。 她快，有人比她更快。 一支碧色长杖破空斜刺而出，精准预判了她的冲刺方位，尾端狠狠砸在她额上，敲击出清脆的骨裂声。 巨大冲力带着“女尸”向后倒飞，重新摔回床上，力道之精确，基本上让她怎么跑的就怎么回。 “女尸”眼冒金星地仰倒在床，眼前黑了又黑，好不容易视野恢复一些，看到的就是刺穿床栏，横在自己眼前的长杖，杖身的浮雕距离她的鼻尖相差不到一厘米，冷汗瞬间布满她凹陷了一块的额头。 君不犯慢条斯地坐到床沿，伸手取下玉缠枝，搭在掌心轻敲：“跑什么？你才是鬼。” 这话说的，鬼能有您可怕吗？ 连腹诽都用上了敬称的“女尸”扯开嘴角，笑得比哭都难看：“小四啊……” “别装。”君不犯的语调毫无起伏，“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伪装江家族长夫人？” 说话间，他启动墨镜的解析功能，探查到了“女尸”的底细。 鬼怪名称：伥鬼（清醒态） 出处：被***杀死后的人类魂魄所化 等级：可忽略不计 能力：无特殊技能，仅拥有低阶鬼怪的力量与速度，以及“忠诚”（无法背叛自己的掌控者） 备注：要忠诚有忠诚，要能力有忠诚。 不出意料，“女尸”跟假祠堂中的鬼怪是同类，但面板比它们低了很多，应该是用来换了清醒的意识和思考能力。 这时，“女尸”突然主动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明明装得挺好的！” 君不犯无语：“谁家尸体像你一样面色白润有光泽？你装的好在哪里？” “女尸”的眼神心虚地躲闪一下，条件反射一般看向神龛。 君不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这么半秒走神功夫，她便以为自己成功创造了脱身机会，当即弹射起身、伸爪偷袭——被一棍子撩翻。 君不犯将玉缠枝横着压在她颈前：“我的耐心有限，你还有五秒钟的考虑时间。” “女尸”瞪大双眼，一个“我”字还没说完，就听见他开始倒数：“五、一！……” “等等！——” 生死关头，她用尽毕生语速截停了君不犯那个“一”字的尾声，喊得声嘶力竭青筋暴起，比刚刚偷袭还卖力。 见君不犯果然停手，没有马上物超度了自己，她才抱怨道：“哪有你这样数数的！” 君不犯冷笑：“我坐在裁判席，想怎么数就怎么数。我最后给你一句话的机会，好好想想要说什么。” 第76章 “女尸”气得火冒三丈，然后默默把火浇灭。 “我是……祂的……” 她一句话未完，君不犯正微微低头凑近倾听之时，忽然语气一顿，全身僵直，双眸变得涣散而空洞，原本生气勃勃的模样化作冰冷僵死的漠然，如同一尊镀了血肉的泥胎塑像。 霎时间，君不犯寒毛直竖，一股空前强大的危机感让他本能地弹起来，闪身退离拔步床。 几乎是同一时间，“女尸”张嘴吐出一线乌光，直冲君不犯而去，速度之快甚至超越了他反应神经的响应，只差一点就要刺穿他的脖颈。 所幸君不犯退得快了那么一丝，并先一步做出了举起玉缠枝挡在颈前的动作。 玉缠枝坚不可摧的特性，加上超s级鬼怪赠予的流苏玉佩的加持，不管“女尸”吐出的是什么，都不可能突破这层屏障。 “砰！嗞——” 尖利的摩擦声在房中回响，君不犯离得最近，好像有人拿着电钻凿自己耳膜，连同大脑也隐隐生疼。 所幸这声音只持续了一秒，便被他挥舞玉缠枝往外一甩，随那抹乌光砸在地上而消散。 他揉了揉刺痛的耳朵，定睛一看，所谓的乌光居然是一根细如毫毛的黑针…… 不，那不是针！那就是一根黑色的毛发！ 发现这点后，君不犯猛然看向拔步床，就见“女尸”的身体从血肉之躯化为石膏般的灰白色塑像，大片大片的裂痕在她身上交错蔓延，转眼便碎成满床粉末。 “嘿嘿嘿……” 寒风吹得满屋红色丝带凌乱飞舞，并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沙哑笑声。 “我等着你。” 第38章 家祠（16） 半晌，风止声平。 君不犯面无表情地弯腰拔出那根黑色毛发，食指点了一下尖端，那细到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长毛居然将他的指腹戳破了一个小口，溢出一颗硕大的血珠。 这是从超a级鬼怪身上揪下来的没跑了。 把毛发扔进系统仓库，君不犯没有管手指上那个快速愈合的小伤口，提着玉缠枝离开族长的院子，快步向后院走去。 没有抓住活的假族长夫人，他打算直接去江老夫人居住的偏院，跟自己的两位临时队友会合。 一边走，他的大脑一边开始高速运转。 那根黑色毛发显然不属于人类，而更像某种长毛兽类。基于这一点，君不犯想到了某个存在——水葬坑中的守墓兽。 江家祠堂里那尊大神对它的形容正好是通体漆黑，相貌丑陋。 蓝袍人说过，第二批江家先人进入水葬坑后，或许是因为人多，或许是因为不小心，他们触发了墓穴中的机关，放出了守墓兽，死伤惨重。 可祂只提及了江家人第二次进入水葬坑的事，却对初次误入其中的那十名江家捞尸人绝口不提，是觉得没必要提，还是祂根本不知道前头还有一群人进去过？ 如果答案是后者，那么那些捞尸人时隔十年完好无损地回到江家的事，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蓝袍人的领域可以掌控时间，可以解释他们在里面待了十年，自己却误以为仅仅过去一夜，但解释不了无人相助，他们是如何平安返回陆地。 假如帮助他们的不是蓝袍人，那会是谁？ 答案已经摆在面前了。 水葬坑内只有两个活物，一个正在江家祠堂里接受“供奉”，另一个则被前者宣称捶成了五块，有极大概率已经死亡，可具体死没死，祂也不能肯定。 在怪谈里，不能肯定就等同于否定，何况能当超s级鬼怪的半个敌人，君不犯不认为那头守墓兽会这么轻易就死去，超a级没准都不是人家的巅峰实力，至少也得是s级才配得上这个身份。 于是，综合上述信息，他做出了一连串猜想。 那十个捞尸人兴许是被守墓兽故意放回岸上……不，不对，他们回来时很可能已经不是活人，而是像假族长夫人和假祠堂鬼怪那样伪装成活人的伥鬼。 它们从一开始就是听从守墓兽的命令，故意带更多的人进入水葬坑，好触动机关为它创造脱身机会，顺便补充“口粮”。 不过，万物相生相克，守墓兽的出现同样也惊醒了墓主人，蓝袍人将它重创，分割它的躯体，却没能将它真正杀死，而是给了它彻底脱离水葬坑的机会。 在蓝袍人与江家先祖交易时，守墓兽或许也跟另一群人做了交易。他们把它残缺的肢体带离水葬坑，帮它办事，而它给予他们相应的好处。 蓝袍人说过，当时死去的人有数百名，但江家实际只死了一百人左右，还要加上那十个捞尸人才凑得够数。 剩下的那些恐怕是跟江家人同去的山寨成员。 山寨的人在那次事件后便销声匿迹，江家族谱往后也一字未提，也许是全都死在了水葬坑里为守墓兽驱使，也许是和江家人一样，带着守墓兽远走他乡，借着这股危险的东风发展壮大。 目前为止副本中一个山寨成员都没出现过，除去江家族谱之外也几乎没有任何与他们相关的线索，所以君不犯推断是前者。如此一来，假祠堂中那些怪模怪样的非江家族人鬼怪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了。 但不管是哪种，总之多年以后，守墓兽的力量在他们的协助下恢复了一部分，便立刻找上后世的江家子孙报复，同时等待着自己彻底恢复至全盛时期，再寻它真正的仇敌——蓝袍人复仇。 第77章 它通过某种办法摸清了江家的底细，知道蓝袍人并不会庇护他们，因此下起手来肆无忌惮。 不过，守墓兽没有选择一口将所有江家人吞掉，而是以这种迂回算计的方式进行报复，除了有意折磨他们以外，也能说明它自身的状况不算乐观。 说起来，族长夫人那不死不活的状态，看似是怪谈诡异常态，其实很可能涉及到了时间掌控方面的能力。 在这个怪谈里，只有蓝袍人的领域可以控制时间流速，这一点从他跌入领域到离开领域现实仅仅过去不到一秒，连今芙蓉与意尘梦这两个近在咫尺的人都未曾发现就可见一斑。 守墓兽被困在祂墓穴里的时间估计不短，应该也能从中学到，或者说“窃取”到一部分类似能力。 以族长夫人去世的年龄来看，她生下十一十二的年岁必定在那之后。爱妻早亡，族长为了救她而听信守墓兽蛊惑，引狼入室，逻辑上完全说得通，也能解释上一代死去的人为何会变成鬼怪，他们的牌位又为何会在族长手里。 除此之外，十二年前江家的小辈全都离家生活的事，说不定与族长夫人也有关系。 据十一所说，她与十二能顺利诞生，多亏了真江家老四母亲的帮助。让一具尸体顺利生下两个健康孩子，这份恩情不小，足够让族长夫人投桃报李，救她的孩子顺带其他小辈一命。 可惜，真老四大抵却是第一个被吃掉的人。 想到行李箱里的记录本，君不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五百年前，江家先祖为山寨中的贫民所救，又为报答，而让家族中的捞尸人替他们寻找不幸落水溺亡的成员。 双方皆是因彼此心善而结缘，本该世代交好，以成美谈。 奈何世事无常，在他们发现江底的水葬坑之后，从此命运丕变，无情地划分生死有命，人鬼殊途，又在五百年后以江家后代的凄惨死亡，完成了这场交情的最终闭环。 以善始，以恶终。 君不犯的逻辑链里有一个问题始终被他刻意略过，那就是为何江家人能在守墓兽爪下撑到墓主人苏醒，山寨成员却近乎全军覆没？ 其实答案并不难猜，不过是生死之间的人心险恶罢了。 倘若假祠堂中的鬼怪生前就是山寨中人，这十二年来，它们看着江家后代一个个死去，看着他们化作的鬼魂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时，心中可有几分畅快？可曾想起死前的遭遇？还是已然彻底沦为无知无觉的怪物，以杀戮为生、为乐？ 但这些早已不在故事主线，因而无人提起，无人探究，自然无人知晓。 也无从知晓。 从主播们出现并扮演江家小辈的那一刻起，江家的最后一代就只剩下十一十二这对双胞胎。 真老四尚且留下了一个记录本，其他人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便悄无声息地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五百年前的事非他们之过，代价却是他们来偿，这同样算不上公平。 “今年祭祖的时间还没过。”君不犯喃喃道，“等我提着boss的狗头给你们当供品。” 观众老爷们闻言，个个都在屏幕前倒吸冷气，为全球变暖做出卓越贡献。 ——主播你这么狂的吗？那可是超a级鬼怪，不是一只鸡啊！ ——咱们还是稳一手，老老实实苟命过关好吗？ ——虽然看热闹不嫌事大，但是主播找死前能把捏脸数据给我们留下吗？我下辈子也想长你这样！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舔颜，不愧是你们啊颜狗！ ——重点难道不是主播已经锁定最终boss了吗？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在哪里？能提前通知我们一声吗？ ——合推测，主播说要取它狗头，那它应该是一只狗！ ——……核里。 ——……恒河里。 ——……泰河里了。 君不犯扫了一眼弹幕，不自觉蹙起的长眉缓缓舒展，唇角微扬，难得回应道：“不一定非要外表像狗才是狗，无论在现实还是怪谈世界，精神狗子都不少——系统就不是一只横跨两界的狗王吗？” 弹幕空白一秒，瞬间喷发出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哈哈哈哈”和“啊啊啊啊”。 ——救命！他对我笑了！他一定是喜欢我！ ——前面的，我这里有大火烧开的茯苓养生汤，这就端过来给你泼醒！ ——主播平时冷脸本来就够好看了，结果笑起来更好看！蓝颜祸水，看看朕给你打下的江山！ ——他笑了，我哭了，女娲娘娘能给我重新捏一张脸吗？我就要这个！ ——女娲娘娘：你懂什么叫一生只有一次的毕设？ 满屏的黑色字体让君不犯都有点晕字，别开眼继续向前。 经过假祠堂时，玉缠枝上的流苏玉佩忽然亮了一下，他脚步一顿，却只是深深看了假祠堂一眼，便快速绕进前往偏院的小路。 然而进入院子后，他却没有看到今芙蓉二人的身影，满室狼藉与翻找痕迹令他眉头一挑，有些讶异，但不多。 “老十放出假祠堂中的鬼怪的事，看起来对江家影响不小啊。” 君不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迅速锁定卧室方位，在窗台上看见了几个凌乱的脚印。 从纹路和大小上看，它们属于意尘梦，旁边还散落着不少指纹，应该和前者一样，都是翻窗出去时留下的。 第78章 感谢老夫人不太打扫卫生，窗台上的灰尘真是立了大功。 君不犯手臂一撑窗沿，干净利落地翻身而出，落地的瞬间，在笔直通往前方林荫的沙石路上看见了两种大小的清晰的脚印。 ——也感谢这间宅子的设计师与施工师傅。 循着痕迹，君不犯快速追了过去。 …… 在黑猫的指引下，不过五分钟，今芙蓉与意尘梦便走出林荫路，眼前一亮一暗，居然走进了一片略显破旧的建筑群。 此处看起来像一座荒废的老宅，面前是一座湖泊，死水，水面漂浮着厚厚的浮萍和水草，绿成了颜料般浓稠的固体质感，还有一股说不上是香是臭的异味。 池子东面是前庭、围墙和倒塌的大门，西面有一条曲折的回廊，连接着正厅、左右两大间高门大屋、厨房、菜畦和南北两个角门，很像电视剧与小说里大户人家的大房住处。 而最令今芙蓉惊讶的是，她在倒塌的宅门外看见了一片高而厚重的铁蒺藜，以及那个熟悉的缺口。 她不假思索地低头问黑猫：“这是你之前引我过来的地方？” 黑猫轻轻“喵呜”一声，语气里充满肯定意味。 意尘梦则是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系统没有提示这是非开放区域，看来这边才是这片区域真正的入口。” “喵——” 黑猫又叫了一声，拿脑袋拱了拱今芙蓉的手，抬爪指向正厅。 她与意尘梦对视一眼，继续往前走。踏上厅前台阶的刹那，一道陌生身影映入他们眼眶。 一位银白头发，面庞光洁的老太太坐在正对门右侧的太师椅上，腿上搭着一条展开的围巾，姿态优雅地端坐。 听见脚步声，她平静地看向门口，并不讶异他们的到来，但也不排斥、不欢迎。 今芙蓉止步，用余光瞥着意尘梦。意尘梦仔细打量老太太，半晌，竟轻叹一声。 “你们来了，进来吧。”老太太的手掌抚过围巾，语调轻柔舒缓，透着旧时大家闺秀的婉约。 “不用着急，先在这儿歇一会儿。等人到齐，我再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和你们想知道的事。” 第39章 家祠（17） 道路的尽头是今芙蓉提到过的“非开放区域”，这点倒是在君不犯的意料之外。 本以为想进入这里需要满足什么复杂或困难的条件，没想到只是入口找错了，换个位置就能进。 但若无人指引，谁又能猜到通往此处的道路居然在江老夫人卧室的窗外呢？ 某种程度来说，系统的确是个天才。 君不犯想着，加快脚步走向湖泊西面的建筑，迈进正厅。 彼时，老夫人端居上座，今芙蓉和意尘梦坐在她下首，见到他神情各异。 君不犯环顾厅内一圈，向江老夫人颔首：“看来族长不在这里。” “他当然不会在这里。”江老夫人冷然一笑，“一条被项圈勒紧脖颈的狗，自然要在恶狼开始捕食前远远躲开，哪怕它们都在同一只怪物手下办事，彼此也是水火不容的。” 她对族长的憎恶溢于言表，加上面对自己身份上的“孙子孙女”时毫不掩饰的冷淡，足以表明她几乎知晓所有内情——包括自己真正的孙儿们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事。 “四哥。”意尘梦轻声唤他，“祖母……老夫人说她要等人到齐再告诉我们她知晓的一切。” 他们三人一直以怪谈里的身份相称，是为了不在鬼怪面前暴露真实身份。可在明了真相的怪谈npc面前，倒是可以随意一些。 怪谈世界是一个整体，所谓的等阶、区域划分都是系统的为了保护主播们而做的手笔，实际上很多高级鬼怪都有跨区域行动的实力，一旦记下某个主播的名字，无论是id亦或真名，在有仇怨的前提下，都可能打听到他们之后在怪谈中的行迹，展开报复。 主播们只有一次修改id的机会，且每个除真名以外的id都具有唯一性，想要通过频繁更改名字逃脱追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相貌，这倒不用担心。主播们进入怪谈后，系统会在鬼怪眼中生成符合他们身份的面容，以保证剧情、任务都可以顺利推进。 也不知道此时的江老夫人看着一群外来者顶着自己孙儿们的脸，准备向她打听也许会为江家带来灭顶之灾的情报，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过，如今这破落不堪、名存实亡的江宅，实在也不可能变得更加糟糕了。 有了意尘梦的“前情提要”，君不犯点点头，正要坐到他们对面，却听见江老夫人称呼道：“老四啊，来我这边坐。” 君不犯循声转头，江老夫人拍了拍手边的桌子，稍微偏头，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长幼有序，这不合规矩。但这里是怪谈，本也不用遵守外界的规矩。 君不犯上前坐下，想了想，说：“宅子里除了您与下落不明的族长，就只剩下我们三个活人了。不过，我希望您先听听我的发现，再针对性地为我查漏补缺，好吗？” “你很自信，想来找到了不少东西。”江老夫人微笑，“那你先说吧，我听着就是。” 听到这话，今芙蓉与意尘梦精神一振，直直看向君不犯。 “这个故事有点长。”君不犯道，“我想从五百年前开始说起。” “……” 江老夫人缓缓挺直背脊，收起先前的漫不经心，脸上的笑意瞬间被严肃取代。 第79章 君不犯好已知信息，以最精简的措辞将其串连成线，顺着时间线有条不紊地梳下来，听得江老夫人的神色连连变化。 两个临时队友虽然提前知道其中大部分内容，却还是为他敏锐的洞察力与超强思辨能力所震惊。 至于后面补充的那些新东西，尽管君不犯将它们称之为“猜想”，但通过江老夫人的表情，他们也能看出这大概率是真的，心里对他越发佩服。 有这样一个六边形大佬当队友，省心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感受。 良久，君不犯终于说完最后一个字，与另外两个队友一起长舒一口气。 江老夫人惊异地凝视他半晌，眼底的怔忪慢慢淡去，被浅淡的笑意所取代。 “你很聪明……非常聪明。你说的这些，已是我所知的十之八/九。剩余那一二分，在于你的猜想没有证据，以及遗漏了一点不太重要的细节。” 君不犯清了清干涩的喉咙：“这么说，我的猜测是对的？” “对。”江老夫人点头，“现在我便以我所知的那些事，为你的所有猜测佐证。” 江家今日祸事的源头，都在五百年前的那场奇遇。族谱中的寥寥数语春秋笔法，难以尽述其中凶险，哪怕是江老夫人，也只比他知道得多些。 那一日，江家先人与山寨成员在回归的捞尸人的带领下，一同进入了水葬坑。甫一入内，他们就亲眼看见那十个捞尸人异化成鬼怪，撕碎了身边几人，并将他们一路逼杀至墓穴深处。 事实上，水葬坑里并非如捞尸人们所形容的那么梦幻和安全，反而道路曲折，机关重重，危险万分，可以说每踏出一步都有人因此死去，很快一行人便折损大半，真正逃进水葬坑深处的无机关地带，甩开了鬼怪追杀的只有江家的二十余人，并且人人负伤。 可笑的是，当时他们还以为自己真的逃出生天，一个个都放松下来，想着歇息一下恢复体力，再寻找离开之法。 但没等他们放松多久，他们身上的活人气息与浓郁的血气便触发了墓穴里最后一个机关，唤醒了守墓兽。 瞬息之间，那一任的江家族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人被那体型庞然的丑陋恶兽吞吃了大半，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在墓室中回响，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他绝望地跪倒在地，迎上恶兽戏谑又慵懒的目光时，墓穴内突然起了雾，雾中浮现出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挡在他身前，伸出食指抵在扑杀而来的巨兽额前，轻描淡写便将它震了出去。 “后来的事正如你所推断，先祖与那位大人订立契约，换得江家五百年太平。至于山寨里的其他人……”江老夫人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们并没能进入水葬坑的深处，逃跑的过程中为了救江家人，全都……遇害了。” “是遇害了，还是被当做挡箭牌了？”今芙蓉双手环胸，问得很直接。 老夫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总之，先祖们离开水葬坑后，带着那位大人搬到这里定居。用以建造祠堂的玉墙、江家后辈所佩戴的长命锁，皆是由那位大人的力量凝聚而成。” “但江家的好日子，在十二年前……不，应该说从我的大儿媳折珠去世的那一日，便宣告结束。” 江族长与他的夫人沈折珠六岁相识，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 沈折珠十八岁那年嫁到江家，夫妻二人过了两年蜜里调油的日子，奈何一场急病过后，她没有撑住，撒手人寰。 族长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守着夫人的墓碑浑浑噩噩过了半年。忽然有一天，他带着一个女人回来，说是自己的新欢，想娶她过门。 那女人脸上戴着面纱，一掀开，赫然是沈折珠的面容，就连唇角那粒小红痣都一模一样，如同故人复生。 最开始，江老夫人以为是儿子太过思念妻子，寻了个替身，所以格外心疼那姑娘，对她比对亲儿子都好。 可时日一长，她渐渐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位夫人刚过门，她的儿子便遣散了家里所有的帮佣，媳妇的事他亲力亲为，对她这个母亲也是夫妻俩一起照料。 而这位新夫人不仅相貌气质与沈折珠相近，就连性情、言谈举止和行事风格都几乎一般无二，包括某些连她自己都无意识的小习惯都完全相同，倘若不是克隆人，就只有一个可能——死而复生。 察觉这一点后，一向雷厉风行的江老夫人当夜就去找自己儿子对峙，果然从他口中逼问出了与自己猜测相同的答案。 他直言自己花了某种代价让死去的妻子复生，可代价是什么，他却没有明说，只是跪在地上，哑着嗓音劝母亲小心身体，往后莫要太伤心。 “我与他对峙完的第二天，他那些离家打拼的弟弟妹妹突然一起回来了，说是回来祭祖。”江老夫人露出一抹惨笑，“可我们江家祭祖的时间是在每年清明，怎么可能会在寒冬腊日里搅扰祖先？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的好儿子口中的代价，可能马上就要来了。” “祭祖那三日，我的孩子、子侄们就像中了邪一般，无论我怎么劝阻、逼迫都不肯离开江家，一定要跟着他们大哥在后院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假祠堂里祭拜先祖。” “他们有一套古怪而危险的祭祖流程，有五人便是在这次祭祖中丧命，剩余的几人则不断外出，不知道去做什么，每次外出回来都会减员。” 第80章 “最后一个死去的人是我的小女儿，也就是老四的……母亲。” 江老夫人的语气突然哽咽，捏着袖角按了按湿润的眼眶：“她死在后院的花厅里，毫无征兆地就浑身抽搐、肢体撕裂，最终身躯爆碎而亡，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她去世的前夜，还帮折珠接生了一对双胞胎，作为交换，她要求折珠说服我儿子，把孩子们送走，自此远离江家。” “折珠答应了，可是我的儿子没有。”她闭上眼，剧烈变化的神情在话音落地的那一秒归于平静，“所以我与折珠联手悄悄送走了……你们。” 言及此处，她的眼中掠过一丝惊痛，显然很清楚，她费尽心思送出去的亲人，如今皆已不在了。 作为母亲，作为祖母，作为一家之长，江老夫人看着江家被自己长子的一己私欲害到如此地步，不可谓不痛苦。 他把所有的爱给了妻子，唯一的良心给了母亲，却对家族、对族人凉薄狠毒至此，不知该说是家门不幸，还是命运如此。 但痛心归痛心，老夫人丈夫早亡，过去数十年掌家磨炼出的头脑与手腕仍在，所以在自己的孩子几乎死绝之后，她没有选择郁郁寡欢，而是联合管家老吴，并利用儿媳对自己的愧疚展开了调查。 “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所以劳烦老吴替我盯着那个逆子，我自己则让儿媳陪在身侧，想方设法地从她口中套话。” 江老夫人对族长的称呼悄悄发生了变化。 “经历了小半年的周折，老吴发现我那逆子非常紧张那座假祠堂，经常在里面一呆就是一天，除此之外的时间便会锁起门，钥匙只有一把且随身携带，连折珠都不让碰。” “而我也察觉到了折珠的状态不对，她那么孝顺一个孩子，那么爱自己的女儿，却永远只在晚上亲近、陪伴我们，到了白天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很好奇她夜里的去向，便在某天晚上装睡，等她离开我的院子之后，悄悄跟了上去。” “那时天快亮了，折珠没有回房，而是去了那座假祠堂，在里面开了灯，燃烛烧香，然后一口一口地吸着香烛烟气。吸得越多，她面上的血色便褪得越多，到最后，她的皮肤呈现青白死灰之色，几乎与死尸无异——随即往旁边的棺材里一躺，真的变成了一具尸体。” “透过假祠堂中的灯光，我看见她的脸、脖子和手背都溃烂出一个个创口，身上的衣服也变成她下葬那日穿的那身。” “正是在那一晚，我才明白，那逆子口中的代价不只是江家其他子孙的命，也包括他自己的，和他挚爱的妻子不完整的人生。” 江家族长，是第一个因他妻子身上的复生之术而死的人，后来的他不过是一只披着人皮的伥鬼，不惜为施术之人谋夺亲人性命，以延续他那个不切实际的，名为“厮守终身”的幻梦。 也就在当天晚上，族长察觉老吴一直在跟踪、调查自己，便将计就计，把他骗进自己房中，不知对他做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被那骇人真相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江老夫人想去找老吴诉说自己的发现，一出院门，就看到老吴血肉模糊的尸体吊在对门的树上，尸体旁边还站着她的大儿子，脸色阴鸷，形如恶鬼：。 “那个畜生……”江老夫人的声音微微颤抖，“当着我的面把老吴的尸首炼成了跟他一样的东西，一样的……怪物。在那之后，老吴被迫和他一起助纣为虐，被迫成为江家这座大坟里的看坟鬼，‘生’不如死。” 她挽起衣袖，露出皱褶的皮肤，似哭似笑。 “现在，除你们以外，我便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活人了。” 大厅里静默许久，君不犯三人听完这个字字滴血的故事，心绪复杂。 还是意尘梦出声打破沉寂：“那十一十二呢？她们也……” “她们……不算完整的人，两个怪物生下的孩子，也只会是怪物。”江老夫人放下袖口并按了按，木然道：“怪物也好，如今的江家里，只有怪物才能活。” 今芙蓉轻吐一口气，搭在腿上的手用力握紧：“老夫人，你刚才提到了控制族长这条狗与外面那群恶狼的怪物，那你可知道这头怪物在哪里？” “我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家伙，能活到今日全凭那条狗还有点良心，怎会知晓这种事。” 江老夫人轻轻抚摸着腿上的围巾，脸上慢慢浮起冷笑：“不过，祭祖时间未过，江家还有你们三个‘供品’，那畜生跟豢养他的怪物本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就是有线索。”今芙蓉面无表情，“在它对我们动手之前，我想先发制人，打它一个措手不及，还请老夫人不吝告知。” 江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未立刻答复，而是以眼神询问君不犯和意尘梦的意见。 君不犯耸耸肩：“我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 意尘梦抿嘴微笑：“我随大流。” 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帮你们下一个饵吧。不过事先声明，那个怪物能让人死而复生，必然实力强劲，你们此去，很可能会从主动出击变成羊入虎口。” 君不犯摘下墨镜别在衣领，眼皮一撩，即使什么都没说，也给人一种稳操胜券之感。 江老夫人见状，不再多言。 她细细打量着三人的面容，扬起唇角，眼中隐隐露出几分怀念，拖长了语调温柔地说： 第81章 “那就睡一会儿吧，孩子们。” “奔波一日……你们辛苦了。” 第40章 家祠（18） 午后，天突然放晴，一轮烈日高高挂在半空，像一面球状的橘色镜子，释放出明亮却毫无温度的光芒，照得江宅内外通明。 虚掩的大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自假祠堂出事后便不见踪影的族长快速钻进门缝，环顾四周，确认周遭无鬼怪，才急匆匆地往后院走去。 他担忧母亲的安危，冒着被袭击的风险赶回，就是为了查看江老夫人的状况。 至于为何躲了那么久，在日光最盛的时候才选择回来——爱人先爱己方是正道，不是吗？ 族长这么想着，脚步又快三分，避过庭院阴影处，穿过四面八方投来的蠢蠢欲动的暴虐模样，他冲进了江老夫人的院子。 “母亲！母……” “喊什么。”江老夫人半靠在摇椅上，用自己常戴的围巾裹住盘在膝前的黑猫，一边拍打猫咪的背部，一边头也不抬地轻斥，“大中午的不去休息，又来我这糟老婆子院里做什么？看到你就烦，快出去。” 族长紧急刹步，焦急的神情僵在脸上，仿佛戴了一个不合尺寸的面具。 他立在门槛前，阴冷的眼神自江老夫人身上扫过，仔仔细细剜过小院的每个角落。 荷花缸仍放在台阶旁，只是里面的鱼不见了。地上残留着水痕，似乎才洒扫过，但其他地方的尘土看着又不像刚刚打扫过院子的样子。 族长眼睛一眯，沉声道：“母亲，之前是不是有人来过？” “嗯。”江老夫人搔了搔黑猫的下巴，漫不经心道：“几分钟前，你养的那些东西闯进了我的院子，老四、老六和老七正巧经过，替我打跑了它们。” “正巧经过……呵。” 族长冷笑一声，心里清楚他们是为何而来，暗暗咬了下后槽牙。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我想替母亲好好同他们道谢。” 懒懒趴着的黑猫闻言，抬首瞄他一眼，在他看过来之前优雅地打哈欠，露出一口白盈盈的尖牙，让他不自觉地瑟缩一下。 江老夫人撸着猫头权做不知，冲屋子里扬了扬下巴。 “我早就谢过了。他们喝了我的茶，这会儿应该睡得正香。睡着了，便无知无觉、无痛无灾，这份谢礼他们会喜欢的。” 族长愣了愣，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后，难以自抑地露出狂喜之色。 不过，堕化为伥鬼的他也继承了这一种族的狠戾多疑，不由得上前几步，死死盯住江老夫人：“母亲，您为何要帮我？您不是最在乎这些小辈了吗？” 江老夫人斜睨他，眸光微冷，是睥睨姿态。 “我只在乎我江家的小辈，他们不是。” “既不是，”她抚了抚耳边的碎发，“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 族长皱了皱眉，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看她表情不似作假，甚至比自己还要冷酷不少，再加上惦记着主子分派的任务，也懒得探究，答应一声后便从江老夫人身旁掠过，冲进客厅。 不过片刻功夫，族长从中走出，相比进去时的人模人样，此刻的他肢体扭曲成怪异形状，每块骨骼、肌肉都翻转到它们不应该存在的位置与角度，脊椎上向外延伸出竖条漆黑柔软的触肢，一条一个将昏睡不醒的君不犯三人高高举起。 他的皮肤泛出浓重的青黑色泽，表面长出细小繁密的鳞片，散发着一股水腥气，背上的软体组织上下滚动，缓慢摩擦出黏腻阴冷的声响，让人隐隐作呕。 “谢谢……母亲……” 族长用嘶哑、缓长且带着回声的嗓音道谢，江老夫人却厌恶地别开眼，任由腿上的黑猫弓背炸毛，冲眼前的怪物哈气嘶吼。 他……不，它似乎本能地惧怕这只猫，带着三人垂头走过，脚下拖拽出一条水痕，长长蔓延至门外。 江老夫人捏住鼻子，望着它的背影冷冷一笑。 “我说过，我的儿子早就死了，如今活着的，不过一个‘衣冠禽兽’罢了。” …… 脱下人皮，变回伥鬼本体的族长不再惧怕家中的鬼怪，反而掐着嗓子发出一连串怪叫，将它们聚拢在身后，顶着没有半分热度的阳光回到假祠堂。 假祠堂内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使得众多伥鬼齐齐发出一声愉悦的喟叹，族长亦不例外。 可它并未沉迷于无谓的享受，只稍作休息，便卷着三个宝贵的“供品”跑向原本摆放假牌位的长桌，按特殊规律在这些阶梯式桌子上反复跳跃三十二次，只听见“咔嗒嗒”一针机械运转的响动，桌子如同折叠梯一样折向两侧，露出一个硕大的洞口。 那是一条漆黑深长的隧道，带着腥气的冷风呼呼地往外渗漏，稍微剐蹭一点便感觉透心凉。 族长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经过一番短暂而急促地坠落，它屈膝稳稳落地，站起身环顾左右，望着头顶黑沉沉的“夜空”，贪婪地深呼吸一口。 隧道的尽头是一片黑暗荒原。 天空是黑色的，大地也是黑色的，后者仿佛涸的血液染就，凹凸起伏，地势粗糙，因为空旷而有一种一眼望不到边的广袤错觉，细看才发现边界和天空是五面厚重帷幕般的浓黑雾气。 族长到来之前，那些雾气一直维持静止状态，如同幻境。 它来之后，雾气突然翻滚起来，犹如沸腾的黏稠浓汤，汹涌过程中释放出了更加浓郁的腥气，湿润、冰冷，附着在鼻腔和气管里，分外恶心。 第82章 雾气一动，族长就猛地趴跪在地，像条件反射一般，额头用力在地上叩击三下。 背后的触肢放下三个“供品”，它卑微地禀报：“大人，我将新的，也是最后三样‘供品’带过来了，请您验收！” 话音未落，空寂的世界里陡然爆发出一阵阵密集的气泡碎裂声，伴随着“咕嘟嘟”的开水音，这处空间好像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开水壶，无处不在的寒意却更甚于之前。 那宛若无穷无尽的黑雾涌动起来，如龙吸水一般成股成股地朝着族长身前的地方汇聚，最终凝聚于一体，化作一道高达数十丈的庞然巨兽，比百层现代大楼还要高广，垂头低眉之际，雾气翕张，宛若天倾。 巨兽的身躯并不凝实，四肢、头颅与躯干的连接处有十分明显的撕裂错位痕迹，大量黑雾从那几个地方淌落，如同汩汩涌出的鲜血，但还未落地便融入巨兽体内，再重复同样的过程，无穷无尽周而复始。 它略略低头，鼻尖就已蹭到族长头顶。在如此恐怖的体型差下，族长全身都被它那可怕的威势笼罩，骨骼爆发出噼噼啪啪的破裂声。 但它并不在意一只小小伥鬼，而是紧盯着族长背后的“供品”——它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香、这么诱人的灵魂气息，特别是中间这个男人的魂魄，其精纯美味程度，远远超过它的心预期，不亚于饿了十天八天的老餮眼中的满汉全席。 “把‘供品’献上。”巨兽张口，沉闷的声线夹杂着隆隆回音，犹如雷鸣，“离开。” 族长连忙把君不犯三人推到它面前，即便已经快被它的威压碾成烂泥，族长依然强撑着说道：“大人，您……说过，只要我找到让您满意的‘供品’，您就……帮我彻底复活我的妻子……” 巨兽的双目睁得更大，猩红的眼睛庞大凛然，眼球转动，锁定胆大包天的族长，令他瞬间汗如雨下。 可它并未发难，沉吟少顷，居然点了点头：“可以。” 族长心里一紧，然后一松，整个人放松地瘫软在地，汗水划过鼻尖打在地上，唇角则喜悦上扬，满眼都是心愿将成的快意。 太好了，太好了…… 折珠，你终于能彻彻底底活过来，永远和我在…… 美好的愿景终结在一连串“噗嗤”贯/穿轻响中。 族长的笑容僵在脸上，梗着脖子一卡一顿地低头，才刚看清无数条刺穿自己躯体的雾气触肢，又有一条自后脑穿透前额，将它的动作定格于此。 那些黑雾化作的肢条疯狂汲取它的灵魂和生命力，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干瘪，最终只剩一张轻飘飘的皮，从半空坠落。 族长的眼中凝固着强烈的错愕与不甘，明明梦寐以求的未来就在前方，它却失去了迈出最后一步抵达彼岸的资格。 而后伥鬼皮落地，粉碎。 它的命运轨迹戛然而止。 “拿你的命换她的命，你那么爱她，一定愿意。我就不征求你的同意了。” 巨兽阴恻恻地笑出声来，仿佛十分得意于自己的决断，抬起前爪舔了舔，而后将贪婪的目光投向地上的“供品”。 君不犯首当其冲，被它小心翼翼地攥在掌中，举到面前，丑陋的巨脸拧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好香……好诱人的味道……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把你吃掉了！——” 尾音因为激动而尖锐上扬，巨兽张开大口，狠狠咬向对自己的体型而言渺小如蝼蚁的君不犯。这一下若是咬实了，它那口密密的锯齿牙只需轻轻一磨，就能把他撕扯成烂肉碎块，在巨兽看来，也不过是一块略有嚼劲的肉。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君不犯与躺在地上的今芙蓉、意尘梦三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意尘梦最先跳起，眼中金色光芒一闪而过，一边远离巨兽一边大喊：“四哥！我使用了预知能力！三分钟后它会暴露自己的弱点，就在额头中心！” 几乎是同一时间，今芙蓉翻身跃起，长达两米的法杖出现在掌心，她握紧一旋，七种颜色的光束腾跃而出，加攻、加防、加暴击三种正面效果落在君不犯身上，破防、减速、减攻、持续扣除生命值四种负面效果则命中巨兽。 玉缠枝浮现于君不犯手心，流苏玉佩亮如耀阳，百分之百的全属性提升、专属特性提升将它的攻击力堆到极致，再乘以今芙蓉的百分比辅助，君不犯扬手蓄力，将体内力量高度压缩后转化为雷属性，以玉缠枝为载体猛然挥出，打出他今日之前的最强一击—— “轰——” 惊天动地的雷声轰然震响，令这处空间不堪重负地震颤、摇晃，随即一团银白电光如烟花般迸开，夹杂着碧绿色泽的密集光线向四面八方无线扩散、蔓延，顷刻间填满整片天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一如刚才它击杀族长那样，离君不犯最近的巨兽根本避无可避，庞然身躯被无数电流贯穿，带起一系列连锁反应——爆炸、撕裂、雷击等等，一个人……不，一只兽完成了全套洗礼，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横飞，撕心裂肺的惨叫紧接着响彻寰宇。 狭小的空间霎时被君不犯和巨兽的力量掀翻撑破，地层皲裂爆开，瞬息之间将整座假祠堂碾为废墟。余波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快速扩散，所过之处草木弯折，房屋坍倒，半座江宅被夷为平地，只剩下残垣断壁、一片废墟。 这栋百年老宅经过数次改造维修，早已垂垂老矣，如今因末代族长惹来的祸事粉身碎骨，竟也算得上有始有终。 第83章 君不犯一脚蹬在巨兽脸上，全力爆发，居然直接将巨兽踹出数米，自己则翻身落到一根坍塌的梁柱上，玉缠枝一甩，缓缓收力。 乌云蔽日，在陡然暗下来的光线中，君不犯想起了不久前，他与今芙蓉二人的对话。 他们互相透了武力和技能方面的底，意尘梦表示自己可以使用预知能力尝试寻找最终boss的弱点，今芙蓉确认自己的武力值不及君不犯后，让出了主c的位置，条件是干掉boss的最后一击必须留给她。 三人定下各自的定位后，由于对boss了解不足，也没办法深入了解，所以并未制定具体战术，只能一切全靠临场发挥。 “四哥！”今芙蓉双手持杖，杖顶的宝石里彩光更浓，“我会全力辅助你，在战斗结束前，我的全属性增幅技能绝不会中断。另外，我可以保护好自己和小七，无论发生什么，请不要为我们分心！” 意尘梦缩在角落里大声应了一句，表示自己支持六姐。 君不犯轻轻点头，握紧玉缠枝，飞身冲向还未缓过劲来的巨兽。 “这次击中你的弱点，不需要三分钟！” 第41章 家祠（19） 巨兽……或者说水葬坑的守墓兽这次是真的被打蒙了。 作为一个全盛时期足有s级，被超s级死敌重创后才滑落半级的顶级鬼怪，守墓兽过往无论出现在哪个怪谈，都是让主播及当地鬼怪闻风丧胆的存在。 从来只有它肆意击杀吞食其他生灵，没有任何生灵能一照面就让它吃瘪，君不犯算是开天辟地头一个了。 被电流刺穿的伤口快速愈合，但那种麻痹尖锐的剧痛依旧残留在躯壳中，为守墓兽的熊熊怒火火上浇油。 它气得本就丑恶的面容扭曲成了极端骇人的模样，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旋即悍然冲向那只不怕死的、想继续蚍蜉撼树的蝼蚁。 它那通天彻地的巨大体型奔跑起来，大地都随之激烈晃荡颤动，未至近前，它的体表便喷吐出一片遮天蔽日的黑色浓雾，雾气中生出成千上万的触肢，宛如黑泥潭里的蛇虫，剧烈翻滚扭动，劈头盖脸地朝君不犯扇了过去。 “啧，令人厌恶的形态。” 君不犯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不仅嘴上吐槽，反应也很快，雷属性力量迅速切换成风火两大属性，风暴铺天盖地、浩浩汤汤，结成一面利刃般的巨网，罩住那些不断拧动的黏滑软体后快速旋转切割，绞肉机一般把它们绞成碎片。 烈火托底，冲天而上，接住了噼里啪嗒砸落的肉块碎片，焚烧得一干二净。 这套流程利利落落地走下来，守墓兽净亏两成力量，君不犯连废物回收再循环的机会都没有给它，就又结结实实地抽了它一耳光。 守墓兽肺都要气炸了——假如它有那玩意儿的话。 它愤怒地嘶吼，纵身高高跃起，再从高处向君不犯扑杀而去，利爪之下锐光千条，像下了一场刀雨剑雪，给君不犯砸了个锋刃淋头。 君不犯不避不退，挥舞着玉缠枝，在周身结成一圈密不透风的防护网。 防护网挡住了守墓兽的第一波攻势，却被它自上而下劈砍而来的长牙尖爪轻松撕裂扯碎，眼看那硕大的爪子就要抓上他的头颅，将他原地拧断。 下一秒，今芙蓉的速度增幅如约而至，君不犯的反应神经、肉/体速度瞬间增加百分之三十。 庞大的基数搭配恐怖的比例增幅，让他真正意义上的身形化光，矮身从守墓兽的爪下滑了出去，在经过它的腹部之时，身体的战斗本能让他想都没想就竖起玉缠枝，风、雷、火三形态力量尽数附着其上，狠狠刺向巨兽的肚皮。 突如其来的强烈危机感让守墓兽寒毛直竖，它双爪落地的刹那，立即放弃了攻击与其他地方的防御，将全身力量汇聚于腹部回防，这才堪堪挡住了君不犯的全力一击。 然而这不过是一个幌子。 君不犯自它身下滑出，旋身蹬住它的尾巴借力起跳，身体在半空划过一道迅捷而利落的弧线，落到它面前，与它的弱点——额头，正面相对，且距离极其之近。 今芙蓉挥舞法杖，全力施加攻击增幅，把增幅概率提升到了百分之四十。 将近一半的增幅让君不犯血液沸腾，或者说，他的身体几乎被体内暴动的恐怖力量同化、融合，连身为人类的脏腑、骨骼、皮肉都化为纯粹的能量形态。 世所难容的强大总是伴随着同等程度的痛苦，君不犯强自压抑着，双眸逐渐被熔岩般的金红色浸没，体表皮肤不断出现裂痕又被修复，玉缠枝上急促跳动的三色光芒可以清晰展现他此时的“战狂”状态。 这种状态很新奇，很有趣，也有点说不上来的熟悉。 君不犯却没时间多想，趋准守墓兽光顾着保护肚子而来不及反应的空档，将玉缠枝抛上半空，双掌握住，倾全身之力灌注于其中，再猛然刺向它的前额。 玉缠枝没入本应坚若磐石的皮肤、血肉和骨骼，那轻松程度和凿开一块豆腐差不了多少。 君不犯跟守墓兽自己都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玉缠枝已经从它额前打入、后脑贯出，留下一个前后贯通的细小血洞，浓稠的黑雾伴随着守墓兽惊天动地的痛呼喷涌而出。 “砰！——” “砰砰砰砰砰！” 贯穿伤确实给守墓兽带来了剧痛，但玉缠枝留给它的却不仅仅是一个伤口，还有贯通伤口的过程中灌入它头颅的力量。 第84章 它惊恐地感受到三种性质不同，却同样可怖的怪力像焰火一样在自己脑颅内快速爆炸，一连串冲击形成连锁攻势，效果翻倍，所以它率先迎来的甚至不是疼痛，而是失明、失聪等感官剥夺，紧接着才是令它生不如死的灼烧痛、切割痛和劈砍痛的叠加。 风形态的力量是造成它感官丧失的罪魁祸首，锋锐无匹，速度极快，不过半秒钟的功夫，盘旋裁切之下就将它的大脑绞成了一团浆糊。 火形态抄底，自头盖骨开始，一路烧穿守墓兽的脊骨，乃至全身骨骼，它本身越烧越旺，守墓兽的骨架却越烧越滚烫发脆，直接影响到它的行动能力，令它痛不欲生。 雷形态负责绝杀一击，这一形态的攻击最强也最立竿见影，迸射出来的刹那，守墓兽的头颅当即被数不清的电流穿成刺猬，黑雾哧哧地往外喷溅，再被风暴搅碎，被火焰蒸干。 一击之下，守墓兽陷入重伤，天旋地转地趴倒在地，黑雾凝聚而成的血肉之躯竟有了分崩离析，再次退化成雾气的趋势。 君不犯抬手，落下，玉缠枝化光飞来，再次钉穿守墓兽的额头。 这一次他因为消耗过大，力有未逮，所以玉缠枝没能刺穿它的后脑，但扩散的力量却是误打误撞将两个血洞连成一线，让它头部的上半截整个裂开，清脆响亮的破碎声缓慢回荡于四周。 守墓兽四肢一蹬，浑身都跟着抽搐起来。 此时此刻，它已经被这痛苦折磨得想自我了断了。 跟君不犯打，和跟死对头打，虽然都是打不过，但后者的碾压局能让它死得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前者的势均力敌则注定它会被蹂躏至死。 守墓兽无法评判君不犯的实力，这个看似弱小的人类体内仿佛装着一个无穷无尽的力量核心，以微小接触，爆发出极致巨力，就算一下达不成秒杀，多来几下也可以由点带面，把它均匀地撕碎。 想到这里，它的战意还没有褪尽，就被漫无边际的绝望吞没。 守墓兽无法解一个人类凭什么拥有将自己这种超a级鬼怪杀死的力量，也不能接受自己将被钝刀子磨死的下场。 它情愿找宿敌给自己一刀，痛痛快快地了断，或者……或者与面前这个人类同归于尽！ 守墓兽骤然睁眼，躯壳突然剧烈波动震颤，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退化回黑雾状态，只留下一颗充斥着君不犯力量的开裂的头无法转换，双眸怨毒地盯住君不犯。 没有放狠话，甚至没有一毫秒的犹豫，守墓兽的雾状躯壳突然像吹气一般膨胀到原本体型的十倍之大，覆盖半壁天空仿若黑沉沉的乌云—— 随即遵循物极必炸的基本原，轰轰烈烈爆碎开来。 超a级鬼怪的毕生之力磅礴至极，一瞬间迸裂开来，眨眼间形成了一股无差别肆虐攻击的雷暴，摧毁了剩下半座江宅的同时，变成一座无情的绞肉机，将天空、大地裁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缺口，并一路延伸至江家祠堂的方向。 身体爆碎，守墓兽的脑袋却还活着，此刻正疯狂大笑，挑衅地看向君不犯，等待他的回应。 要抵消这样一股毁天灭地的雷暴，就需要比之更强的力量。这种力量，江家祠堂里的那位有，君不犯却并不想求助，也没有时间求助。 他深吸一口气，对今芙蓉道：“给我最大程度的攻击增幅。” 今芙蓉眉头紧皱，硬顶着雷暴压力问他：“你的身体支撑得住吗？” sss+的身体素质要是还扛不住，世上还有谁能扛住？ 君不犯言简意赅：“来吧。” 今芙蓉闭了闭眼，松开法杖，任其飘上半空，展开双臂全力释放技能。 摒弃掉一切旁枝末节，她的攻击增幅突破了百分之五十，峰值停留在百分之五十二这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君不犯的瞳仁彻底变成深深的金红色，发丝翻飞，衣袂舒卷，一种深邃、凝实、浩瀚如汪洋恣肆的力量在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悄然汹涌，淌过他能量化的血管、神经，汇成磅礴巨浪。 他感受着这股力量，本能地分析它们的性质与由来，心神沉入其间，随“波”浮沉之时，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天地未分，鸿蒙初开之际的世界，正如他此刻的状况——虚无与真实并存。 这股力量尚未真正现世，就在怪谈世界的天空上割开一条长达数百里，宽如沉渊的恐怖裂痕。 璀璨密布的星辉自裂痕中点点透出，撕开浓黑的阴云，吞食暴虐恣睢的雷暴。 日月同升，带起足以淹没这处小小怪谈世界的强光，一左一右拥护着那道裂痕，整片苍穹都因此化作一个残破、古朴、以世界为基地的阴阳图，轻易镇压守墓兽引以为傲的力量。 得意的笑容僵死在守墓兽脸上，它的眼睛一点点睁大，面色慢慢变得惊恐，望着君不犯的目光也变了一种态度。 不再有挑衅和狂妄，唯有深入骨髓的畏怖。 “这股力量……” “这股力量……” “怎么会是你，怎么会……” 守墓兽的牙齿疯狂打架，发出密集紧促的敲击声，双眸瞪得仿佛要脱眶。 它咬牙切齿又卑微低声道：“你不是已经滚出这里了吗？！” 君不犯没有听见它的话，无人听见它的话，因为那道浩荡庞然的力量已然脱离君不犯的身躯，借助玉缠枝无坚不摧的特性释放了出去。 第85章 刹那间，通天贯地，万籁俱寂—— 而后在众人灵魂深处炸出无法言表的巨响。 …… 君不犯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周身是一片青白色的雾气，他躺在浓雾构筑而成的深渊之上，脑袋下方枕着的，是…… 君不犯掀起长睫，恰好迎上蓝袍人垂落的视线，无法以美丑概念论之的面庞近在咫尺，柔软的蓝色卷发搭在君不犯胸前，微风吹拂，便轻轻巧巧扫过他的嘴唇。 ……最好不是故意的。 君不犯从祂的腿上起身，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问：“我怎么会在你的领域里？” “守墓兽自爆，被它盗走的那十二个灵魂也随之破碎消散。你答应我的一件事注定无法完成，所以我唤你过来，向你提出新的条件。” 君不犯的手一顿：“自爆是它的选择，我也不想的……” “要补偿。” 蓝袍人认真地凝望他，左眼扫出的金光如风拂动，右眼却空空荡荡。 想到流苏玉佩的增幅效果，君不犯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愧疚，轻咳道：“那你想要什么？” 话音未落，祂突然逼近，几乎贴上他的面颊，与他额头抵额头，鼻尖碰鼻尖。 “我要你下个怪谈也能遇见我。”蓝袍人与他四目相对，一脸平静地强人所难。 “……你把我当系统亲爹了吗？”君不犯哭笑不得，“这种事我不能……” “只要你想，就能。”蓝袍人慢条斯地打断他，又往前靠近一点，近到只要稍微偏头，稍微向前，便能贴上对方的唇，“我要你下个怪谈，一定与我相遇。” 沉冷中带着一丝磁性的悦耳声线绕着耳廓飘动，君不犯察觉到其中蕴含的与实质无异的蛊惑，尽管能够免疫，却依旧不得不答应。 “好。”君不犯顿了顿，瑰丽的嗓音放轻放低，“下个怪谈，我们一定……重逢。” 蓝袍人弯起了嘴唇。 祂向后退开，却抬手抚上君不犯的侧脸。 “我等你。” “下次再见，我们……重新认识。” 第42章 家祠（完） 沉默，是今日的弹幕池。 君不犯在超s级鬼怪的领域里待了不到一秒，观众老爷们自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但他打爆超a级守墓兽，还挡下了守墓兽自爆力量的经过，观众老爷们却看得一清二楚，有的甚至还提前预约了下载回放，此刻正惊愕到无法言语，手指在键盘上方僵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打什么字。 以至于造成了君不犯的直播间热度登顶六大流动榜单和新兴榜，弹幕上却空空如也的奇景。 不过很快，新的弹幕便如火山喷发般喷涌而出，其密集繁多程度，属于是多看一眼就能让人患上密集恐惧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君不犯牛笔！ ——超a级鬼怪！君哥单杀了超a级鬼怪！ ——咳咳，虽然我也挺激动，但还是要纠正一下，另一个主播的增幅也有很大功劳。 ——我滴妈呀！这辈子没想到能亲眼看见有人爆杀超a级鬼怪！那可是超a级啊！我看它如看神仙，君哥宰它如杀鸡鸭……牛批！真的牛批！ ——上一个单杀超a级鬼怪的主播是谁来着？有没有直播间的骨灰级元老出来聊两毛钱的？ ——骨灰级元老来了，是热度总榜第一那位，当时我在现场，看的直播，可惜那位的直播录屏和回放都被狗系统删了，不然你们也能看看。 ——那位连超s级都杀过啊，别问，我不在现场，但是看过回放切片。 ——那不就是说…… ——君哥有可能会成为…… ——第二个那位？ ——我已经可以预想到论坛的沸腾程度了。 ——系统的脑浆估计也已经沸腾了，假如它有的话。 弹幕池里沸反盈天，君不犯却没空去看，从蓝袍人的领域中脱身后，从半空轻盈落地，抬脚踩上守墓兽突起的鼻梁。 守墓兽这会儿已经躺平了，闭着眼神情安详，不敢看他，只求能给个痛快。 这时，今芙蓉与意尘梦也跑了过来，看着这颗小山坡一般大的脑袋，前者冷漠又厌恨，后者则倍感新奇，想靠近却害怕，只能躲在君不犯身后探出头来打量。 “给你留的最后一击。”君不犯偏头，“你打算怎么杀？” 守墓兽听着这话，眼皮动了动，小心地掀开一条缝觑向今芙蓉，却在看到她的面容时一愣。 今芙蓉双手抱臂，冷静道：“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应该有事想跟它弄清楚，我等你问完了再杀。” 君不犯垂下视线，守墓兽条件反射地闭紧眼睛，面部爆出青筋般的条状凸痕，一条条一道道地轻微发颤。 它在惧怕，却不是怕即将到来的盘问或死亡。 “装死没用，一会儿我们会连你的灰一起扬了的。”君不犯踹它一脚，很用力，把它鼻峰踹塌了。 守墓兽忍气吞声，瓮瓮地道：“想问什么就问，都到这个时候了，我没有隐瞒的必要。” 见它这么干脆，君不犯也不拐弯抹角：“当年你被江家祠堂里的那位肢解成五块后，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挑重要的讲，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合着我回答你的问题还得顺便揣测“圣意”呗？ 守墓兽戾气复发，正要呛君不犯一句，睁眼看见他的脸，立马又怂了。 第86章 它闭紧眼帘，一脸麻木地说：“我当时有个保命的物件，提前将一缕魂魄放在其中，侥幸逃过一劫。那家伙跟江家人离开后，我吃掉墓穴中残留的江家人魂魄，恢复了一点力量，而后控制那些非江家人的魂魄，将它们变成伥鬼，把我带离墓室。” 说到这里，守墓兽突然不屑地嗤笑：“说起来，那帮江家人可是贼精过头了，一路上拿另一批人趟雷挡机关，还用花言巧语哄得人家心甘情愿地‘保护’他们，最后连那帮人中首领的孩子都没放过——这么看我做什么？分辨他们的阵营和血脉关系很简单，我毕竟是超a级鬼怪……哦，当时是s级。” 君不犯没搭守墓兽的自吹自擂，点了点下巴，示意它继续。 守墓兽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悻悻地道：“之后，我把伥鬼们生前的伙伴也全部转换成我的爪牙，带着它们悄悄来到江家落脚的地界。那时，那家伙已经重新陷入长眠，只等着利用江家人的魂魄助祂脱身。正好我也需要恢复的时间，我们双方就偃旗息鼓了四百多年——一直到现任江家族长因妻子身死而痛苦万分，被我趁虚而入蛊惑心神的那天。” “祂不是需要‘信徒’帮自己消磨封印吗？那我就拿走祂的‘信徒’预备役。反正江家传承至今，两代族人加起来也就那么点，全拿走也不费什么事，还能恶心祂一把，延缓祂脱身的时间，何乐而不为？” 意尘梦缩在君不犯背后，小声地说：“可你没有立刻杀光他们，而是让族长编了一套假祭祖流程，故意让他们死得恐惧，也让江家剩下的人恐惧。” 今芙蓉点头，冷淡地问：“是啊，为什么？” 守墓兽沉默了一会儿：“我手底下的伥鬼大多数‘质量’不佳，没有思维能力，它们贫瘠的大脑里唯一的念头，是生前最后一个想法——忧虑江家的‘好友’们是否逃出生天。” 君不犯垂眼：“所以？” “想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给木马打磨抛光也是一种御下手段。”守墓兽故作松弛，“那家伙轻易不会苏醒，而且我更喜欢吃恐惧、绝望这等死前情绪鲜明的灵魂，便换一种‘烹饪’方式……顺便为他们报仇。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 君不犯轻吐一口气，抬脚踹它鼻骨。 守墓兽大惊：“我都老实了你怎么还踢我？” “继续吧。”君不犯答非所问。 “没有继续了，之后的事，你既然已经站到我面前，肯定也推测得八/九不离十，非要我费那个劲干什么？”守墓兽撇嘴。 君不犯梳了一下情报，的确如此，于是收腿退至一旁，给今芙蓉腾地。 “那我就让她送你上路了——一路顺（阴）风，油锅地狱给你预约了一个雅座。” “哈哈。”守墓兽干笑了一下，“不好笑。” 今芙蓉放下手臂，右手一招，法杖出现在她掌心，因消耗过大而色泽黯淡，但气势不减。 感受到熟悉的血脉气息靠近，守墓兽莫名一顿，慢慢睁开眼，眼神有些复杂。 “你们……不是江家人，也不是一家人吧？跟十二年前那批‘江家人’感觉很像。”守墓兽道。 今芙蓉面无表情：“你认出我了？” “嗯。”守墓兽鼻翼翕张，像是在闻嗅着什么，“十二年前最后一个死在我手下的女人，跟你有着相同的血脉味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姐妹？” 今芙蓉也不隐瞒：“她是我妹妹。” 主播们进入怪谈世界的时间是乱序的，同一个怪谈能有几十条时间线，妹妹比姐姐进得早很正常。 守墓兽点了点头，忽然一笑：“我懂了，是江家那个老太婆送你们过来杀我的吧？人老成精，借刀杀人玩得真溜啊，让我猜猜，她是不是故意在你们面前表现出了对于我杀死她孩子的愤怒、痛苦和怨恨？” 此话一出，今芙蓉与意尘梦怔住，君不犯则若有所思。 “说起来，江老夫人知道我们不是真正的江家子孙这事儿，我最初只觉得有点古怪。” 顿了顿，君不犯接着说：“不过在知道你也能看出我们的来历后，我就不奇怪了。” 意尘梦目瞪口呆：“老夫人不会也是……超a级……鬼怪吧？” 守墓兽再次嗤笑：“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江家所有人都在我这里死过一回，她是唯一的例外。至于为什么，你们可以自己去查查。” “最后两个问题。”君不犯眉头微皱，“江家真正的水字辈后代和我们这一代是不是你杀的？祠堂里那位与江家的契约是不是你抹掉的？” 守墓兽老实道：“两辈人确实都是我杀的，那老太婆恨我也是应该。至于契约……我要能抹掉那家伙的契约，能被祂从s级抽成超a级？” 两个答案都在君不犯意料之内，他微一点头，对今芙蓉说：“动手吧。” 守墓兽愣了愣，默默转向今芙蓉。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点道我还是懂的——来，对准我的额头，沿着你身边这位留下的裂痕，把我的头劈成两半就好。” 今芙蓉耐心听它说完废话，而后手起杖落。为这一刻特意保留的力量悍然迸发，将守墓兽的头颅从中劈成两半，再以迸溅的力道将其撕成碎片。 “火。” 今芙蓉轻声道，杖尖火焰喷薄，把满地的血肉残片烧成粉末，甚至没有给它们退化成黑雾的机会。 第87章 寒风萧索，吹得粉尘凌乱飞舞，遥落四散。 说把它扬了，就把它扬了。 见今芙蓉盯着满天飞尘久久不动，意尘梦小心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六姐，你还好吗？” 今芙蓉吐出一口气，拍拍他的脑袋：“我没事。四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找江老夫人吗？” 战斗开始之前，他们担心江老夫人会被波及，便把她送到了江家祠堂。那里有一位超s级鬼怪坐镇，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君不犯沉默半晌：“去看看吧。” …… 祠堂内，江老夫人长跪于牌位中间，双手合十，闭目虔诚念诵着什么。 黑猫蜷缩于她身前，不紧不慢地舔着爪子上的毛，忽然动作一僵，金瞳中溢出人性化的无奈。 “喵呜……” 黑猫轻轻叫了一声，像是提醒，又像道别。 老夫人念诵的声音倏然静止，缓缓睁开泛红的眼眶，伸出颤巍巍的手，慢慢抚上它的背脊。 “你要走了？” “喵呜……” 黑猫点点头，在她手背上不舍地轻蹭一下，而后化作金色光点，于空中凝结成一枚佛印，在她的注视下消散。 江老夫人闭目良久，终于压下哭腔，声音嘶哑地开口道：“大人。江家已无后代子嗣，剩下的两个孩子也是尸生子，那已经抹除的契约，便请不要再恢复了，好吗？” 四周寂静，无人应答，却也没有降下惩罚。 江老夫人微微一笑：“多谢。” 祠堂外，君不犯三人对视一眼，像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走出祠堂大门，意尘梦问：“看来老夫人不是鬼怪，她之所以没事，是因为她养的黑猫保护了她。四哥，你知道那只猫是什么东西吗？” 听到这话，今芙蓉也看向君不犯。 “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不过有个没依据的猜测。”君不犯道，“你们还记得江老夫人住的地方叫什么吗？” 意尘梦想了想，瞪大眼睛：“偏院……佛堂？” 君不犯唇角扬起极浅的弧度：“人们常说心诚则灵，在怪谈世界，这句话实现的概率可比现实大多了。” 江老夫人到底求了什么，黑猫又为她做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也不可能从那位老太太口中逼问出来。 所幸这无关主线，也无伤大雅，把它当成故事的留白，要比追根究底有趣一些。 “最终boss已死，任务主线结束了，要提前交任务吗？”今芙蓉问。 君不犯同意：“交吧，留下也没什么意思。” 意尘梦脚步一停，说了句“等等”，然后从系统仓库往外掏东西。 巧克力、夹心饼干、旺仔全家桶、牛奶、酸奶、橙汁、可乐、大白兔奶糖…… 片刻后，意尘梦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放在祠堂门口，里面还夹了张纸条。 ——答应给十一十二带的零食，请祖母代为转交。 十一十二与她们的母亲不在江宅，估计是被族长提前带到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了，他没时间找，也大概率找不到，只能请江老夫人转交。 那位老太太不会拒绝的。 君不犯微笑着揉了揉意尘梦的头发：“交任务吧。” “好！” …… 江家老宅的废墟之上，一名穿着青色长裙的年轻女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寻什么，手里牵着两个相貌相似的女孩，面上既有恍惚茫然，也露出了焦急之色。 远处，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拖着一个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大袋子往前走，走两步便要停下歇一歇，无奈地擦汗。 更远的地方，古朴的祠堂静默伫立，太阳自后方升起，辉光万丈，温暖明亮，消融了冬日的凄冷阴寒。 第43章 现实（上） ——尊敬的主播“君不犯”先生，恭喜您提前通关c级超高危怪谈“家祠”，您当前的通关率为百分之百，主线任务评级—— sss+。（真的不能再往上加s了！）（抓狂挠头发小鬼） ——备注：该评级为综合直播间热度、副本探索度和任务完成度后由系统自动生成。 ——您的直播间热度为957601。 ——副本探索度115%（旧地图探索度100%，隐藏地图探索度100%，bug地图（划掉）探索度100%，信息挖掘度175%)。 ——任务完成度为135%（主线任务完成度120%，支线任务（击杀最终boss后，假祠堂内的鬼怪已尽数清空）完成度115%）。 ——再次赞美您的优秀表现！望您再接再厉，创造更加辉煌的战绩！（捧脸崇拜小鬼） ——sss+评级任务奖励如下： 完美修复精神、肉/体创伤次数x1 身体素质整体提升次数x3——因主播的身体强度已经达到最高等级，本条奖励自动更换为道具修复次数x3 道具强化次数x5 抽奖机会x5（珍稀物品获得概率提升50%) 一次性道具盲盒x10(sss+评级专属） 抽奖定轨次数x3(sss+评级专属） ——本怪谈探索度为115%，您获得的非系统奖励道具如下： 唯一性称号“超a级鬼怪痛哭流涕地求原谅”x1，可兑换为怪谈世界专属货币怪谈币x250 江家老夫人的祝福x1 江家族长夫人的感激x1 江家俩妹妹的喜爱与亲近x2 c级超高危怪谈建筑的强烈谴责x1 超s级鬼怪的馈赠：流苏玉佩（已永久绑定系统道具玉缠枝） 第88章 与超s级鬼怪的约定——重逢 ——您获得的支线任务（完成度101%）奖励如下： 高级抽奖次数x4（基础奖励x2） 定向怪谈入场券x1（a级以下） 怪谈币x300 ——恭喜主播在本次副本中收获满满，平安归来！请跟你的观众和伙伴们道别，然后回现实清点奖励吧！（鼓掌庆祝小鬼） 君不犯向意尘梦和今芙蓉挥手：“走了。” “有缘再会，我欠你个人情。”今芙蓉与他击了下掌，然后拍拍意尘梦的脑袋，便直接下线。 意尘梦壮着胆子凑过去抱了抱君不犯：“四哥，再见。” “再见。” 君不犯回抱意尘梦，等依依不舍的他在自己怀里消失，才松开手，礼貌中不失敷衍地冲直播间观众点头：“下次见。” 话音未落，他也登出了直播间。 看着黑屏的界面，观众老爷们努力微笑，却还是忍不住破防了。 ——呜呜呜呜凭什么对今姐和意弟弟那么温柔，对我们就这么冷淡！ ——走之前为什么不笑一个！走之前为什么不笑一个！走之前为什么不笑一个！ ——我要闹了！ ——什么叫重剑无法穿心甲，耳边轻语最攻心啊？我们把你送上新兴榜榜首，你连一个微笑都不肯给吗？（掀桌小鬼） ——笑看弹幕破大防。（墨镜小鬼） ——前面的你把墨镜摘下来！ ——（墨镜小鬼）（翘手指摘墨镜小鬼）（大哭小鬼） 并不知道自己被观众老爷们声讨了的君不犯眼睛一闭一睁，人已经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时间刚刚过去半分钟，与前两个怪谈花费的时间相差无几。 怪谈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差，让君不犯莫名联想到蓝袍人的领域。 s级及以上等阶的鬼怪都有一个专属特殊领域，这是它们区别于其他阶级鬼怪的最大特点，也是它们强大实力的根源所在。 倘若将直播间的功能与这种时间差当做系统本身的技能，而非科技侧的天外来物功能，那么系统是不是也可以被视作一个鬼怪？ 君不犯拿过手机，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上鬼怪直播间的图标，把这一猜想暂时压入心底，点进app。 他首先清点了本次任务的收获。 第二次sss+评级的奖励，由于支线任务和任务难度加成，比第一次丰厚了很多，虽然创伤修复次数只有一次，但这玩意儿过一个怪谈也只需要一回，他还有前两次任务积攒的三次机会，不仅不缺，甚至有些多余，所以系统减少创伤修复次数而提升了其他基础奖励这一点，做的颇合他心意。 君不犯先用掉一次修复机会治疗伤势，随即盯着五次道具强化机会思索一番，决定给墨镜升级一次，剩下四次都给玉缠枝。 至于流苏玉佩，它出厂就是s阶满级，升无可升。 道具名称：墨镜 品级：初始福利，无品级，具备强大的成长性 等级：3→5级（+2） 功能：透视、解析 强化后属性： 1.透视穿透力增加30%（130%→160%）。 2.解析b级及以上鬼怪或道具准确率增加30%（130%→160%）。 3.耗时减少10%（90%→80%）。 备注：它不是盲人道具，记得向每一个对它产生误解的人解释这一点。 道具名称：玉缠枝 品级：初始福利，无品级，具备强大的成长性 等级：4→8级（+4） 特性：坚不可摧，无坚不摧 强化后属性：特性增强8%（104%→112%） 流苏玉佩增幅：全属性提升百分之百，专属特性提升百分之百，以后每次升级消耗同等材料下效果提升百分之百。 备注：本次提升已翻倍（4%→8%）。 看到玉缠枝的提升比例，君不犯满意地点了点头。 别小看这8%的提升，越强力的道具提升空间就越小，提升后的效果也越大。 玉缠枝攻防一体，特性逆天，112%的数值再加上君不犯的“怪力”加持，未来即将与他打照面的鬼怪算是有福了。 强化完两件道具，君不犯又马不停蹄地打开了抽奖界面。 支线任务奖励的四次高级抽奖，正好可以搭配上次加本次任务奖励的四次定轨机会使用，他还有十五个一次性道具盲盒和五次普通抽奖机会，刚好一起都用了。 抽奖之前，君不犯照例先洗脸洗手，挑了个吉利方位站定，然后才点击签筒，来了一发五连抽。 这次普通抽奖，他只选择辅助大类，而没锁定底下的小类，就是想看能不能抽出点偏门的好东西。 像“家祠”副本里，意尘梦用过的一次性监听道具，以及今芙蓉使用的那些辅助技能都帮了他们不小的忙，这种道具多多益善，值得拿普通抽奖次数搏一搏。 这样想着，君不犯眼睛一花，在50%的珍稀物品获得概率的提升下，两绿一蓝两红光芒在他面前依次闪现。 两绿——两种c级一次性道具，分别是超大容量背包和无限充电宝，还算不错的生活用品。 一蓝——b级道具钢笔，拥有永不折断和永不缺墨的特性，不知道能用在哪里，但看上去也不是全然无用。 两个红色道具倒是都还不错，可惜都是一次性用具。 道具：先知笔记本[残损] 特性：预知（一次性） 第89章 等级：a阶 功能：进入副本后，随机为拥有者提供一条主线任务相关的重要情报，使用后立即消失。 备注：先知已死，愿他的遗泽庇佑世人。 道具：手机挂饰 特性：辅助 等级：a阶 功能：可以为拥有者指认一位不同阵营的主播，并获取她的主线任务内容，使用后消失。 备注：非我阵营，其心必异，无需留情。 有高评级的概率提升加持，即使盲抽也能抽出好东西，其中不乏保命和推进任务进程的神器。系统这是逼着他……不，逼着所有主播去拼命啊。 拼命做任务是为了获得奖励，利用奖励强化自身是为了活着，想要活着就得去拼命做任务。 一个完美的莫比乌斯环。 狗系统一点也没骂错。 君不犯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冷笑，旋即打开高级抽奖与定轨功能。 他思索了一下自己现有的道具配置——辅助探索有墨镜，攻击有玉缠枝，属性加成有流苏玉佩，疗愈类有上次抽出还没来得及使用的一次性药品，缺少可以长期使用的防御和疗愈类道具。 虽然玉缠枝有双特性，攻防一体，但毕竟面积太小，用来防御还是不大方便。一次性疗愈道具用完就没了，他不能保证自己在副本中只受两次伤，或者只需要救两个人。 他不想等以后副本等级上去，防御和治疗变成自己的短板，既然知道这是短板，那还是趁早弥补的好。 君不犯把四次定轨和高级抽奖平分给这两种类型的道具，以他的现在的等级，道具等阶最高只能固化到a+级，但对于他而言也够用了。 两次高级定轨二连抽后，狗系统没有让他失望，确实出了好东西。 道具：性律令风衣 出处：怪谈世界知名服装设计师[千荷]的定制作品，性律令系列之一。 特性：防御 等级：a+阶 功能：全属性外部攻击抵消50%，物攻击额外抵消25%（总共75%）。 备注：性律令系列成衣是千荷的出道之作，但如果长相不及她的标准，最好不要碰她设计的作品。 道具：性律令耳坠 出处：怪谈世界知名服装设计师[千荷]的定制作品，性律令系列之一。 特性：防御 等级：a+阶 功能：全属性外部攻击抵消50%，精神冲击（如精神污染）额外抵消25%（总共75%）。 备注：性律令系列成衣是千荷的出道之作，但如果长相不及她的标准，最好不要碰她设计的作品。 道具：绿创木手环 出处：出自灵魂美食集团药品研究部的外伤治疗仪器，价格昂贵，有价无市。 特性：疗愈 等级：a+阶 功能：治疗所有种类的肉/体伤势，每次发动可持续治疗三至五人，持续时间十五分钟（使用过程可中断，累计使用十五分钟后再进入冷却状态），冷却时间24小时。 备注：在你实力足够强大之前，请不要让高级怪谈世界的npc知道你拥有它。 道具：绿创木指环 特性：疗愈 等级：a+阶 功能：群体治疗，对于精神、灵魂类伤势有奇效，每次发动最多可持续治疗二十人，持续时间十分钟（使用过程可中断，累计使用十五分钟后进入冷却状态），冷却时间72小时。 备注：在你实力足够强大之前，请不要让高级怪谈世界的npc知道你拥有它。 有外貌要求的防御类风衣和耳坠，有实力要求的疗愈类手环和指环…… 君不犯喃喃道：“虽然有些自恋，可听起来怎么像是系统特意为我挑选的道具？”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他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内狠狠啐了系统一口，才将抽到的道具一一点击查看。 性律令系列二件套作为知名设计师的作品，外观上不必说，都极具实用性和艺术感。 风衣为黑红配色，不规则状的衣领搭配云纹襟边，剪裁得格外细致典雅，穿戴后能将身形缺点修饰得一干二净，穿在君不犯身上则精准勾勒出他近乎完美的身材轮廓，利落洒拓。 耳坠同样是黑红色彩，火焰形状的基底下坠着几条长短不一的流苏，最长的一条落到锁骨处，视觉差明显，反射出冰冷凛冽的光线，给人的观感与名字一致。 至于绿创木系列的手环与指环，不像工业制品，倒像是直接用从“绿创木”上折下的嫩枝制成，古朴自然，鲜绿欲滴，戴在君不犯手上，衬得他手指修长，皮肤细白，精致到让他觉得那不是他的手，而是哪位名家的雕刻大作。 算了，先收起来吧，进副本再戴。 君不犯脱下风衣，摘下那几种本质为道具的鸡零狗碎，放松地长舒一口气，转而点开自己的面板，想看看系统这次会在备注栏里发什么颠。 主播姓名：君不犯 直播间 id :12121 直播间热度值等级：27级（1336901）（10级前升级经验1万/级，20级前升级经验5万/级，20-50级升级经验10万/级） 等级：b阶9级（每阶最高9级） 通关怪谈：3 通关率：100% 任务完成度综合评级： sss+ 获得称号：一顿操作二百五，一看战绩猛如虎。 身体素质综合评级： sss+（因数值过大，已关闭量化数据，点击此处展开） 第90章 备注1：我为什么要定下主播不能直升超过一阶的规定？我一定是脑子进了水！我要去折夫医院做个手术！ 备注2：你知道你这次副本又给我干出几个bug来了吗？你知道我更新一次大版本要费多少功夫吗？！ 备注3：给我滚去b阶高级副本练级！ 君不犯挑了挑眉，微微笑道：“居然破防了？我这次到底给你弄了几个bug？” 说着，他饶有兴致地点进了论坛。 第44章 现实（下） 彼时，论坛早已被君不犯的名字和直播切片刷屏，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他的名字，看得他快不认识那三个字了。 帖子分类多且杂，有舔颜向的，打开就是几十张君不犯的高清截图怼脸，堪称网速杀手；有分析向的，楼主在主楼热情澎湃地打了两万字，分别论证君不犯和守墓兽的武力以及双方的差距，来佐证君不犯为什么能打败守墓兽这个结论。 除此之外，还有杂谈向、解说向甚至二创，首页乱成了一锅粥，刚从君不犯直播间里出来的观众比他本人还激动，分享欲惊人到达成了一帖一个观点的盛况，有几个常驻首页的大热门还爆发了小规模争吵。 ——这新人主播也太猛了吧？系统确定不是给他开了什么东西？ ——感觉真像开挂。就算有人辅助，单杀超a级鬼怪这种武力也太夸张了！ ——他别是系统的托吧？就像挂在驴面前的那根萝卜，吊着我们这种看不见未来的主播继续苟活！ ——我就觉得他几次副本的化险为夷有蹊跷，肯定是系统给他放水了！ ——系统代言人实锤了！ 有人质疑君不犯，自然也有更多人维护他。 ——开挂你大爷！井底之蛙不知道天有多大，碰上个强者就说人开挂！见识还没我眼屎大，能不能麻溜地爬！ ——感谢前面的暴躁老姐送来的rap，随一句：他要是系统代言人还给系统搞出那么多bug，我支持这种代言人多多益善！ ——系统给君哥放水？这是我近期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别的不说，新手副本里两次a级鬼怪的精神污染，换你上去你能扛到系统给你放水吗？不能就闭嘴！ ——回复那个自比为驴的哥们，你生活无望不想苟活可以自己找个a级怪谈吊死，我们看到君哥只会感觉生活更美好了，你知道能在直播间里看到个给系统添堵的人多不容易吗？ ——现在嫌弃君哥的人，以后在副本里碰到君哥可别抱大腿啊！哦我忘了，副本内主播id是会被屏蔽的，而且从b级和部分c级高危本开始，系统会屏蔽掉主播本人跟他们直播过程的相关信息，像你们这种有眼无珠的人肯定也发现不了谁是君哥。 双方掐得激烈，但战况几乎一边倒，主播几乎全都是慕强党，君不犯的实力强得让他们心服口服，自然会主动发声维护。 但吵架帖也就图一乐，要说论坛中最火热的帖子，还得看置顶的bug收集帖。 君不犯点进去，按倒序查看，上万条新增回复晃瞎了他的眼，估计也晃麻了系统的处器。 ——火速赶来嘲笑系统！ ——南方巨型白菜田发来贺电！我和我的老乡们约好了线下聚会，现在正一边吃火锅一边嘲讽系统！ ——十条bug！整整十条bug！从隐藏地图不合到未知超s级鬼怪的疏漏！系统一句没提自己错了，句句都是自己错了！ ——北方蔫巴萝卜干发来贺电！人在院子里，正挖着西瓜就着老白干，别问，问就是高兴！ ——世界上没有任何影视剧能比系统吃瘪更好看，如果有，那就是系统吃大瘪！ ——好看爱看多来一点，就算对我们没什么好处，但狗系统bug越多它那虚无的头发就掉的越多，我高兴！ 帖子内喜气洋洋的景象兴许是刺激到了系统，它一口气封禁了数百人，却没能堵住主播们的嘴，反而招来了更加激烈的嘲讽。 不久后，“破防”、“急了”、“绷不住了”等词语成为论坛短期违禁词，主播们在屏幕那头笑得直打跌，君不犯在屏幕这头嘴角就没放下去过。 兜兜转转，这个世界还是只有系统受了伤。 可能是怕主播们乐疯了，也可能想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系统强撑狼狈地发了个新置顶——直播间更新内容。 尊敬的各位主播： 鬼怪直播间将于今夜十二点至次日凌晨五点进行版本更新，更新内容如下： 1.本次更新结束后，直播间将开启1.3版本，增加智能心电导航系统，在怪谈世界内，主播一个念头就能打开系统界面，查看任务进度、寻求系统帮助。 2.“委托”功能正式上线！主播可通过“委托”界面发布和接取私人任务，双方协商妥当后，系统将扣押甲方承诺的报酬，直到确认乙方完成任务，再把报酬发送至乙方仓库。 系统担保，必属公平！ 3.“好友”功能全面升级！新增私密联络人板块，有什么不好给系统听的交流，请加上对方好友，并打开私密对话框吧！ 4.“抽奖”功能全面升级！奖池新增道具二十八种（点击展开详情）。 新增“猜号”功能，每十二天开一次奖，一等奖随机s阶道具x1，二等奖a阶道具（可选种类）x1，三等奖随机b阶道具x1，参与奖一次性道具盲盒x3。 参与方式：主播每完成一次主线/支线/隐藏任务都会得到一组数字，参与奖只要参与必得；所得数字头尾与系统数字相同为三等奖；所得数字半数与系统数字相同且顺序一致为二等奖；所得数字与系统数字完全相同为一等奖。 第91章 请主播们努力完成任务，踊跃参与！ 5.修复少量bug。 修复c级超高危副本出现未知超s级鬼怪的纰漏。（已将其请走） 修复新手副本可能出现的b级及以上鬼怪乱入情况，新手副本等级将在1.3与之后的版本中固化为d级。 修复规则怪谈副本鬼怪武力值超标的疏漏。 上述内容可能存在增减，一切解释权归系统所有。 此次版本为强制更新，更新过程中主播不能开启副本，但不影响已经进入怪谈的主播。 这个帖子让论坛再次沸腾。 ——版本更新！居然是1.3版本更新！ ——我进直播间三年了，第一次赶上版本更新，有种狗系统活了的错觉！ ——我进直播间五年，这是系统第二次更新，并且系统一共只更新过两次。 ——1.2版本更新是因为惊蛰大佬吧？以前只有热度总榜，更新后增加了九个榜单，还把总榜原来的热度清空了，要不然惊蛰大佬现在的热度已经奔十二位数去了！ ——那1.3版本是因为谁？我君哥？ ——你看看那几条被修复的bug，是不是处处没写君哥的名，但处处都有君哥的影？ ——君不犯粉丝能别给他脸上贴金吗？他也配跟惊蛰大佬相提并论？[超级元老] ——楼上的大哥，你是不是不知道论坛可以查过往发言的？ ——上次版本更新帖里有人提到这次版本更新是因为惊蛰大佬，你也发了一句“别给他脸上贴金”。五年了，你还是那么不忘初心，你真的，我哭死。 ——所以那大哥破防，是不是说明我君哥真的是此次更新的功臣？ ——起码是个从龙之功，别看系统咋咋呼呼扔了一堆新功能上去，连彩票都弄出来了，其实就是为了最后那几条bug这碟醋包了一盘饺子。 ——君哥排面！看好他下个副本登上总榜！ ——总榜第十名是两千万热度吧？君哥现在的热度是七位数出头，那我也押一个君哥下个副本登上总榜！ ——感觉正在见证第二个惊蛰大佬的崛起。 ——同感觉。 君不犯在论坛泡了大半天，直到再刷不出有新意的帖子才退出，进入闪了半天红点的私聊界面。 芒国老餮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中间还夹了一条“好友申请”。 芒国老餮：君哥君哥君哥！ 芒国老餮：牛批！实在是牛批！ 芒国老餮：我家老大对这次委托超级满意！给你加价到1000怪谈币，并感谢你保护了我们尘梦弟弟！ 芒国老餮：加好友吗君哥？ 芒国老餮：这是弟弟的账号，他也想加你！ 君不犯点进意尘梦的主页，看着他id下方的s阶评级笑了笑，发送好友申请。 那边迅速通过，没几秒，芒国老餮发来一个大哭小鬼表情。 芒国老餮：君哥你偏心！明明是我先来的呜呜呜呜…… 君不犯：别发癫，我的报酬呢？ 芒国老餮：来了来了！ 那边发起“临时转账申请”，君不犯点击通过，1000怪谈币即时到账。 加上他用两个称号兑换的350，现在他共有1350怪谈币，希望需要用到它们的时候，它们的购买力能强一点。 君不犯通过芒国老餮的申请，没会他的吱哇乱叫，而是跟意尘梦聊了一会儿。 意尘梦告诉他自己在医院做检查，但大部分项目没有问题，还把今芙蓉的个人界面分享给了他。 一番闲谈后，三人约定有空线下聚会，便结束了交谈。 …… 现实，医院。 意尘梦躺在病床上小憩，脸色苍白，几近透明，呼吸起伏都很微弱。 意愈生在门外同医生交流，手里不时翻看他的体检报告，半晌才微微颔首，转身回到病房。 门上卡扣轻轻闭拢，他轻手轻脚来到床前，俯身摸了摸意尘梦的头发。他的动作很轻，却还是惊醒了浅眠的少年。 “小叔叔，结果出来了吗？”意尘梦慢慢坐起身，看见他手里的报告，伸手去拿。 意愈生没有阻止，等他一页页看完，才剥了一颗奶糖塞进他嘴里。 “结果比上次好很多，和我们想的一样，系统的修复功能，确实可以在治愈你伤势的同时改善你的体质。但这无法一蹴而就，想让你摆脱先天不足的状况，你起码还要……” “通关六个怪谈，并且每次都要拿到a级以上评级，否则没有修复奖励。” 意尘梦的腮帮被糖果撑起一个小鼓包，平静又有些含糊地打断他的话。 他眼帘微抬，看见一向淡漠的男人难得蹙眉，情绪外泄，忍不住笑着碰了碰他英俊的脸。 “别那么紧张，小叔叔，你要相信我。” 意愈生不为所动，他又拉着人坐下，伸手轻戳他皱紧的眉毛。 “你只比我大三岁，看着跟我爸似的，就是因为操心太过。小叔叔，不要关心则乱，系统既然提前将预知能力给我，一定是因为有事要我帮它去做，所以它不会轻易让我死的。” 意愈生攥住他的手，眼眸深深：“你能保证在怪谈世界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系统一定会出手救你？” 意尘梦笑着摇摇头：“它不会。但它已经把能保护我的人送到了我身边，以及……那个人才是它真正的目标。” 第92章 “……” “我的总榜第二名快守不住了。”意愈生敛起所有情绪，淡漠道：“下次你陪我进副本，我带你。” “啊？”意尘梦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低笑着点头，“好。” …… 1.3版本更新之后，鬼怪直播间的app界面更加花里胡哨了，不过手感比以前丝滑了不少，刷起论坛来越发带劲。 君不犯这次也是顺应系统安排，没有提前进入副本，在家咸鱼了整整五天。 除去刷论坛骂系统，他做得最多的就是适应体内越来越强横磅礴的力量，避免一个甩手打塌一面墙的惨事发生。 他的父母早年离婚，各自组建家庭，只给他留下了这间房子和两张银行卡，成年后更是完全的放养状态，卡里每半年打一次的生活费也停了，他都不记得上次见他们是什么时候的事，就连他们的脸在他的记忆中也早已模糊。 君不犯自幼独居，养成了独狼性子，这栋房子是陪伴他最久的东西，重要程度可远高于那些亲缘淡泊的所谓亲人。 是夜，君不犯泡了个热水澡出来，换上纯棉睡衣，把鲨鱼头形状的兜帽往脑袋上一罩，靠坐在懒人沙发里刷论坛。 然而手机刚解锁，系统提示框便猛地弹进他眼底，“您的休息时间已用尽”几个猩红大字往下淌着红光。 君不犯打了个哈欠，懒懒道：“行，那就开直播吧。” 系统提示：检测您有两张特定怪谈入场券，是否使用？ a级怪谈[中心城科技街]入场券x1（主播等级不足，暂不可使用） 定向怪谈入场券x1（a级以下）（点击使用） 随机b级怪谈（点击选中） 君不犯忖了忖，虚点第二条选项：“我能选的b级怪谈有哪些？” 提示框骤然缩小，底下拉出一张拖不到底的名单。 “有没有那种环境简单，空间固定，不用东奔西跑的怪谈？规则怪谈除外。” 系统提示：你点菜呢？ 系统提示：（捂住队友嘴巴小鬼）有的，校园题材、上班题材都是。 这算是实锤系统皮下有一个以上的操控者了？ “那就校园题材。”君不犯摩挲下巴，“高一高二都行，不要高三。” 系统提示：已为主播筛选出符合条件的怪谈。 1.男生宿舍尖叫夜（点击选中） 2.月考大逃杀（点击选中） 3.周末补课惊魂（点击选中） 三个选项一出，君不犯想都没想就选了第三个。 宿舍、考试怪谈都是常见副本，他在论坛里刷副本report都刷烦了，也就周末补课这个有点新意。 “就它了。” 君不犯指尖落下，轻轻敲在最后一个选项上。 下一秒，他的视野被白光吞没，身边的景象快速坍塌、剥落，再在黑暗中生成全新的世界，仿佛画家于画布上勾勒线条、涂抹颜料。 ——尊敬的主播君不犯先生，欢迎回到鬼怪直播间！ ——您的直播间当前关注人数为：523363，已设置开播提醒人数为：100280，观众数为：100950。 ——正在连接网络。 ——正在调试参数。 ——正在固定机位。 ——已进入新怪谈匹配。 ——匹配成功。 ——恭喜主播触发“经典中式恐怖分类”多人副本“周末补课惊魂”，该副本为b级普通怪谈，请努力生存，争取逃出生天！ ——本次直播将开启“保密机制”，禁止场外观众以任何形式向主播透露队友方的任何个人、直播信息，违者封禁三日到七日。 ——主线任务最终评级和奖励将根据直播间热度值、副本探索度和任务完成度三项指标综合评定。 ——您的主线任务是：周考及格。 ——检测到主播的综合通关评级为sss+，现为您发布专属支线任务：收集校园恐怖故事。每收集一个，可获得10%支线任务完成度，完成度越高，结算奖励越丰厚。 ——支线任务为保密项目，将不对直播间观众公开。 ——望主播时时顺心，事事顺利！少骂系统，多做任务（放飞气球小鬼）（被枪抵后脑勺小鬼） 第45章 周末补课惊魂（1） 君不犯的直播间实时观看人数迅速突破十万，弹幕被互相打招呼的观众老爷们填得满满当当，看到系统最后发的那两个表情包，密密麻麻的招呼语又变成了数不清的“哈哈哈哈”。 ——系统皮下不止一个人原来不是论坛谣言，而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而且它们挺好分辨，比如表情包仙人只会出现在君哥的直播间，咱们一般只能分到那个讨人嫌的手下。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真是一次都没碰上过表情包仙人，倒是碰上过ai之神，虽然死板，但比讨人嫌那个好多了！ ——被你们一说，怎么好像表情包仙人暗恋君哥似的？ ——前面的，你的发言很危险，为了消除这种危险，我建议你带我一起嗑！ ——主播x系统，这种cp不硌牙吗？信不信系统皮下出现在君哥面前，君哥的第一反应就是抡起玉缠枝来一套三十六路打狗棍法？ ——表情包仙人罪不至此啊！ ——表情包仙人罪不至此啊！ ——表情包仙人罪不至此啊！ 弹幕闹哄哄的，君不犯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仔细聆听背景提示。 第93章 “高二，是高中三年承上启下的时期。身为这个时期的学生中的一员，你和其他同学一样都处在不自知的焦虑当中，因此班主任一提出学校从飞岳补课机构拿到了几个周末免费补课的机会，你便不假思索地报名，并且十分顺利地通过抽签得到了一个名额。” “你叫君梦，十六岁，就读于凤凰市一中高二十八班。周六早上六点，你和另外五名同学准时抵达飞岳补课机构，未来两天，你们将在三楼的教室宿舍一体屋中度过，你必须依照课表按时上课、休息，以及完成老师布置的各项作业。注意，作业是必须完成的，但老师的话可以不用全听。” “一体屋晚上十二点熄灯，早晨六点来电，三餐有专人送达，除去学习，你不用考虑任何事情，包括按时作息。” “现在是六点零一分，请在六点十分之前进入教室，等候班主任与今日的补课老师到来。可以迟到，但最好不要。” 提示音如烈日下的水痕般淡去，君不犯手臂一沉，低头看向左右，只见双手各自提着一个中号行李袋，那沉甸甸的重量显然不是衣服能压出来的，估计放了不少课本、练习册、笔记本、文具、教辅书、试卷等等东西。 飞岳补课机构坐落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他环顾四周，到处是汹涌的人潮车流，好不热闹。 机构大楼高达十二层，比一般的商务楼都气派。 两扇四开玻璃门大敞，透过倒影，君不犯看见自己的睡衣变成了校服，蓝色长裤，白色上衣，衣领、袖口琨着蓝边，左胸绣着一枚凤凰花校徽，干净而陈旧，风吹过，还带起一阵清爽的柠檬薄荷洗衣液味道。 大概是为了贴合身份，系统将他的长相也回调至十六岁，门上的少年眉眼精致，秀气俊丽，睫毛长而纤秀，衬着缺乏成年后的冷冽的凤眼，稍微弯一点，便像一个温柔和气的笑容。 “哇喔——来了一个漂亮弟弟！” 带着狡黠笑意的声音自旁边响起，君不犯转动黑琉璃般的眼珠，眼底映出一张同为十六七岁男生的面容。 那人个子比君不犯矮一些，乱糟糟的长碎发挑染了一些红色，衬托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格外英俊洒拓，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们会喜欢的痞气校霸长相。 跟一身规规整整校服的君不犯不同，他的着装跟他的发型一样有个性，宽大t恤搭配阔腿破洞裤，给他一把吉他，他能当街献唱卖艺。 “谢谢夸奖，但是在怪谈世界，我没当过弟弟。”君不犯颔首，“我一般是鬼怪们的父亲。” 男生笑出了声。 这时，他的身后陆陆续续走来四个人，两女两男，年龄相仿。 梳着低双马尾的乖乖女，波波头娃娃脸小妹妹，少年白发的学霸，气质阴郁畏缩的眼镜男。 这是君不犯对他们的第一印象。但鉴于老主播都被系统练出了一身好演技，君不犯觉得他们大概率在演自己。 这样想着，他没有搭话，也没会一直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挑染男生，转身走进飞岳机构大门。 五人快步跟上。 进了门就是大厅，中间有一个圆形咨询台，左右两边是电梯，正对大门的里册则是课程报名的地方，此时都坐着几个值班的员工。 值得一提的是，机构内绝大多数地方都存在反光材质的物品，就连墙面和屋顶都贴了瓷砖，大石地板、木制桌椅、玻璃或陶瓷装饰物也都擦拭得锃光瓦亮，君不犯一走进去便有种人影憧憧的感觉，明明是大白天还开了灯，却暗得出奇，仔细一看才发现到处是他们和来往的机构员工的影子。 右手边正好有一架空闲的电梯，六人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环境，一边加快步伐走进电梯。 君不犯站在最里侧，看着其他人不约而同选择挤在门边，一副严阵以待，仿佛电梯里藏着洪水猛兽的样子，心下好笑。 考虑到电梯这种逼仄狭小，一旦启动就进退两难的空间是恐怖片经典场景，他们的反应倒也能解。 君不犯看向楼层显示屏，四面金属墙上同时映出他们的身影，虽然只有六个人，却通过影子营造出了一种拥挤的感觉，恍惚间他好像真的置身于人挤人的狭窄场所，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调匀了呼吸。但其他人似乎一无所觉，都在小口小口地吸气，憋得面颊通红。 “咳咳。”挑染男突然咳嗽出声，仰颈抚了抚喉结，笑眯眯道：“电梯里的空气不太好啊，我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他话音未落，另外四人瞬间如梦初醒，恢复了正常呼吸频率的同时，纷纷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君不犯挑了挑眉，这时，他直直转头迎上君不犯的视线，冲他眨了下右眼。 “叮咚——” 电梯门向两侧滑开，众人争先恐后地鱼贯而出，君不犯有意落在最后，挑染男生则跟在他旁边，与他并肩走向不远处的课桌。 三楼一整层都是背景提示里说的教室宿舍一体屋，教室在正中大厅，六间宿舍分别排列在两边，门上嵌着金属名牌。 教室里，投影仪开着，正将两天的课表和作息表投映在幕布上。 幕布对面就是学习区，六套桌椅加各自搭配的和课桌同高的半圆书架，摆放得很分散，但都不影响观看幕布上的内容。 桌子右上角贴着写有姓名的纸条，君不犯的位置在最右侧，旁边依次是挑染男、双马尾姑娘、波波头妹妹、少白头学霸和眼镜男。 第94章 学生没有手机，落座后，君不犯看了一眼手表，六点零六分。 少白头学霸突然敲了敲桌面，轻声道：“在班主任和补课老师过来之前，我们先认识一下吧。我叫徐梦，就读于凤凰市一中十六班，补课名额是班主任给的，方式为随机抽签。” 波波头妹妹看了他一眼，甜甜笑道：“越梦，和你同校同班，班主任是我母亲，我这个名额应该是内定的。” 双马尾姑娘淡定接上：“何梦，十八班，上次月考第一，名额内定。” 挑染男生托着下巴微笑：“虹梦，十八班，抽签。” 君不犯紧随其后：“君梦，十八班，也是抽签。” 眼镜男抚了抚镜框，小声说：“我叫楼、楼梦，十六班，留级生，获得名额的方式也是抽签。” 一轮简短的自我介绍下来，六人面面相觑，有人若有所思，有人笑而不语，都没有主动提出那个显而易见的疑点。 ——所有人的名字都是自己的姓氏+梦字的组合。 很明显，虽然虹梦在电梯里率先释放了善意，但众人依旧警惕着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以至于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教室陷入诡异的沉寂，直到四分钟后，电梯门再次打开，班主任和补课老师一同从中走出，这种静默才被她们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打破。 十六班和十八班的班主任是同一个中年女人，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发包里斜簪着一根乌木发钗，灰色职业套装再搭配一双黑色尖头低跟鞋，完美符合家长心中对于优秀教师的刻板印象。 补课老师倒是很年轻，或者说补课机构里的老师都偏年轻，一身束腰长裙，卷发高高扎起，红色恨天高踩得稳稳的，还画了很精致的妆容，像油画上走下的时髦女郎。 班主任走到幕布前，从讲台上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后方的投影一跳，旧的课表与作息表顿时被新的覆盖。 6：30—7：30 语文 7：30—7：40 休息 7：40—8：40 数学 8：40—8：50 休息 8：50—9：50 英语 9：50—10：00 休息 10：00—12：00 三科试卷各一张，做不完没关系，但必须按时上交，超时不收不批改。 12：00—15：00 午休（吃饭+午睡/自由活动） 15：00—18：00 文综课，政治、地、历史各上一个小时，无休息时间。 18：00—19：00 晚饭 19：00—22：00 晚自习时间，六门科目都至少完成一份单元练习，习题已经提前发下去，可以做不完，但必须按时上交，超时不收不批改。 22：00—00：00 自由行动 0点熄灯。 次日5：30—6：30 起床、洗漱、吃早饭 其余相同，22：00后离开机构。 “把这两天的时间安排记一下，记住每个时间节点要做的事，尤其是与试卷、习题相关的那两条。”班主任一脸严肃，“这位是语数英三科的授课老师，瑛老师。这两天由她代替我抓你们的学习进度，补课过程中如果有事要找我，可以去一楼的咨询台借用座机联络我，我的号码瑛老师知道，有需要再问她。 说完，她等了一会儿无人回应，两条眉毛竖起，像两柄倒插的剑：“听到了吗？” 伴随她声音扩散开来的还有微弱的精神污染，众人被迫精神一振，齐声应道：“听到了。” 班主任这才缓和了神色，向瑛老师微微颔首，转身走进电梯。 瑛老师走到讲台后方站定，双臂在高跟鞋的余音里撑上桌面，笑眼盈盈：“各位同学好，我是瑛老师，负责教授三门主科。距离正式上课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大家可以先拿出语文、数学、英语书预习，预习的范围是——整本。” 第46章 周末补课惊魂（2） 二十分钟预习三门主科整本书，不愧是怪谈里的补课老师，十分甚至九分真实。 除了君不犯和虹梦，其余主播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但敢怒不敢言，纷纷从随身带的包里翻找课本。 在满室窸窣声中，君不犯不紧不慢地问：“老师，两天补课结束后会有考试吗？” 这话一出，教室内的动静倏然静止，下一秒又重新响起，整齐得格外刻意。 瑛老师笑眯眯看他：“当然有。不过考试也是需要资格的，所以同学们这两天要好好表现哦。” “那、那怎样才能得到资格？”眼镜男楼梦声若蚊蝇，“如果没得到资格……没考上试，会、会怎样？” “不会怎么样，只是下回再有补课机会，就轮不上你们了。”瑛老师双掌一合，语气轻快地安抚道：“大家别那么紧张，一场小周考而已，考不考都影响不了你们的高考成绩。” ——是不影响高考，但影响我活命。 君不犯从楼梦脸上看到了这句话。 其他人虽然面色不改，但应该也在做同样的腹诽。 除了…… 君不犯用余光斜了旁边的虹梦一眼，他已经拿出三科课本，正津津有味地翻看其中一本，封面像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但从配色来看，依稀像是教研版的高二语文。 这个人不像玩家，但目前看来没有恶意。 君不犯收回目光，拉开行李袋拉链，先将七门科目的课本、练习册全部取出摆在书架上，再把各科笔记本叠放于多出的空位，三支蓝色水性笔则放进角落的笔筒。 第95章 完书架，他才依次抽出语数英三本课本，和虹梦那边的不同，他的课本封面是清晰的，字体排版和封面设计则与人教版相近，要不是封皮上多了一行字，他会以为系统把他以前用过的旧书弄进来了。 《语文——从入门到出土》 《数学——从开辟领域到提桶跑路》 《英语——你将在这两年里度过人生中最重要的四年，并在六年后回想起这八年的经历时，感叹这十年真是岁月如梭》 君不犯：……什么破梗。 他不用看都知道弹幕此刻是什么盛况，观众老爷们估计脸都要笑烂了。可他置身其中，除去好笑以外，也从这奇葩标题隐语里嗅到了不妙的味道。 果然，君不犯一翻开语文，映入眼帘的就是天书般的怪异符号，怪异中甚至带着那么一点熟悉，就像是把他熟悉的方块字拆开笔画，重新组合，辅以胡乱应用的标点符号和不知所谓的空格，别说解含义，十行看下来不红温，那都是十年低血压起步患者。 这不会是学渣在课堂上打了个盹后看向黑板，发现老师讲的内容已经奔天顶星科技去了的世界吧？ 君不犯按了按眉心，看过语文，他继续翻开数学、英语乃至其他科目的课本，情况一致。 不仅是他，除虹梦之外的所有主播都在做同一件事，哗啦啦的翻页声此起彼伏。 瑛老师戏谑地打量他们，饶有兴趣的样子仿佛在动物园里看猴。看见情绪崩溃多点的如楼梦和少白头的徐梦，她眼中的笑意就多一些，看见相对冷静的比如两个姑娘，笑意就少一些。 至于虹梦，她直接忽略过去，就像教室里没这个人似的，自然也没有反应。 唯独在毫无情绪波动的君不犯这里，她露出了几分困惑。 君不犯没有生气，没有疑虑，将三本课本一页页翻过，平静而了然。 他是装的，还是真的看懂了书的内容？ 瑛老师微微歪头。 如果君不犯知道她的想法，估计会把课本扔地上踩两脚再回答她——内容看不懂，但他看明白了狗系统的套路。 或者说，这个怪谈世界主线任务的套路。 任务内容是周考及格，但参加考试需要资格，资格的派发权掌握在老师手里，拿不到就无法考试，完不成任务，且没有再次参与补课的机会。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在本次补课中拿到考试资格却没能通过，还可以争取下次补课的机会，不会任务失败即死亡，顶多在这里滞留一段时间，苟一苟还有活命的可能。 然而一旦他们没能拿到资格，就连另辟蹊径补救的机会都不会有，明天晚上十点一到，直接触发死亡惩罚。 所以这个任务的重点不是考试内容，而是拿到考试的资格。 有了这个资格，即使第一次通关失败也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你甚至可以重复刷关，最后靠经验莽过去。 但没有资格，就算你抢到试卷答了一百分，也毫无意义。 系统做此设计，相当于给主播们关上前门，开了后门。 前门是指极端情况下，主播们抢试卷答题这类行为，君不犯在论坛看过同类型怪谈的report，有人这样做过，最后成功完成了任务。 后门就是新添加上去的重开机制，只不过这机制藏得有点深，思维不够灵活，还真跟不上系统绕弯子的路数。 狗系统，你总是能给我玩出点新花样。 君不犯合上课本，又把笔记本提溜过来查看，本来是顺手的事，没想到居然发现了惊喜。 笔记本的内容是清晰的，至少字是字，词是词，符号是符号。 君不犯打起精神，仔细阅读起来。 他的阅读速度很快，堪称一目十行，同时大脑急速运转，自发分类获取到的信息，并抽丝剥茧，条分缕析，将其中有关联的部分打散重组、提炼整合，制成完整的脑内思维导图。 由于他翻页速度快，动静不小，其他主播很快发现了他的举动，也有样学样，掏出笔记本翻看。 这时，一直沉浸于课本内容中的虹梦终于抬起头来，环顾身边众人，最后冲君不犯轻轻一笑。 瑛老师挠挠鬓角，眼底的戏谑褪去，换成了不易觉察的期待。 距离上课时间只剩两分钟的时候，君不犯总算看完了七本笔记本。收获很大，一共出惊人的……两条知识点。 第一条是考试规定。 第一，一人一笔，除此之外不得带任何文具，如果中途笔没墨了、坏了，请自认倒霉，下次再来。 第二，主科不考书本内容，考常识。文综不考书本内容，考想象。 第三，及格分60，满分50。 第二条知识点则是笔记本主人上回考试的文综错题，包含正确答案以及解析。 那道题是一篇作文，题目为“真实”。 笔记本主人用洋洋洒洒的八百字，将班主任从外表到心灵赞美了一遍。 班主任十分欣慰然后打了零分，并给出二字锐评——虚伪。 范文就有意思了，同样以真实为主题，题目是《我那活人微死的boss父亲》。 短短九个字加四个字母，营造出了一种荒诞与现实并存的氛围感。 怪谈boss居然是活人，还能微死——荒诞。 范文的主人有一个boss父亲，拿了满分——现实。 好好好，校园怪谈不探讨学业压力，也不关注心健康，玩起抽象来了是吧？ 第96章 君不犯在脑海中反复重温范文内容，乐着乐着，突然感觉不对。 文章里的boss父亲好像真的是按照高质量人类男性模板写的，英俊、温柔、事业有成、爱护妻儿，还醉心于公益事业。 作者甚至专门匀出两个自然段四百字介绍父亲出资打造的网络免费求助平台“深夜明月”，以两个求助成功的事件为例，大肆吹捧父亲花了多少人力财力建成网站，又把网站经营得多好、帮助了多少“人”。 与其说这是一篇夸奖父亲的作文，不如说是专门给“深夜明月”这个平台写的软广。 事业型大佬的孩子为了给自家产品打广告，专门给广大中学生写了一篇范文？ 这算什么？虎父无犬子吗？ 怪谈内不存在无的放矢的线索，没有名字的范文作者与他的虎父可能不重要，但“深夜明月”肯定有用。 君不犯暗暗记下这个名词，同一时间，瑛老师不轻不重地敲响了讲台。 “六点半已到，现在我们要开始上课了。” 众人齐刷刷抬头，就连虹梦也放下课本，调整了一下坐姿，好整以暇地看过去。 瑛老师拿起投影仪的遥控器，将早已打开的ppt投影到幕布上，第一张只有两个大字——语文。 而从第二张开始，ppt的内容就变成了图文并茂的天书。 君不犯下意识看了眼课本，确认二者风格一致，再抬头，眼前所见就已变了个样。 宽敞明亮的教室变成了逼仄昏暗的洞穴，四面八方都被灰黑色的淤泥笼罩，泥水混合物还在不间断地扭曲变形，发出黏腻且带着回音的蠕动声响，仿佛深海里的远古巨兽的吟叫，空灵诡怖的声波不停敲击他们的颅腔。 君不犯有点犯恶心，望向前方，那里没有讲台，没有幕布，没有瑛老师，只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 拥簇成团的干柴上方喷涌出一道人形焰流，正迎风飘卷，迸溅出零碎的火星子。火焰深处回震着呼呼的风声，犹如剧烈翻搅的漩涡，时不时吐出一串晦涩难懂的未知词句。 是精神污染，至少b级！ 君不犯皱了皱眉，将最初那点反胃感压下去后，他再没受到任何影响，但想听清上课内容也不太可能，只能面无表情地托腮发呆，硬熬时间。 所幸精神污染笼罩下，人类感知到的时间流速与正常情况，他也就熬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眼前便倏然一亮。 白炽灯灯光驱散了阴翳与晦暗，他重新回到了教室里，讲台是讲台，幕布是幕布，瑛老师是……等会儿！她怎么还是一团火！ 君不犯懒散弓起的腰背猛地坐直，死死盯着讲台后那团人形焰流。 正当他以为这团火不会再变回人形的时候，耳边忽的掠过细微的破风声，一支水性笔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嘶啦”一声将火焰裁开，钉进后方墙壁。 瑛老师从里面蹦了出来，捂着胸口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然后她就迎上了君不犯凌厉的目光。 “呃……你……” “我很清醒。”君不犯一边说，一边扭头看向身旁。 虹梦大大方方地向他一笑：“我也是。” 瑛老师摊开双手，左看右看，仿佛一只愣在开水锅前的螃蟹大王。 就在这时，其余四名主播总算从精神污染的副作用里挣脱出来，捂嘴，跪地，不约而同地开始干呕，就像所有正常主播那样。 螃蟹大王：“……” 没有人告诉她这一局有两个“例外”角色啊！ 第47章 周末补课惊魂（3） 干呕声此起彼伏、高低错落地回荡在整个教室，久久没有停息。 但主播们只有反胃的不适感，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而众所周知，想吐却吐不出来比真正的呕吐要难受得多。 瑛老师瞥见“学生”们逐渐发青的脸，总算回过神来，像无视虹梦那样无视君不犯，面上重新挂起微笑。 她合手拍掌，清脆的噼啪声盖过众人的干呕：“上午的课到此结束，同学们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开始做试卷。” “做……试卷？”越梦猛地一哆嗦，娃娃脸上满是惊恐，“三节课就上完了？我们都听了什么？” 瑛老师无辜眨眼：“这就要问你们自己咯。老师我可是把三科半本书的知识点给你们仔细拆解了一遍，讲了整整三个小时，嗓子都哑了！” 说完，她用力清清嗓子，发出故作低哑的声线，努力营造出“鞠躬尽瘁”的样子。 越梦一扯嘴角，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信你个鬼”四个大字，后来记起人家真的是鬼，发青的脸又开始往绿色发展。 何梦呕得差不多了，从行李包里抽出纸巾擦擦嘴，又给越梦递了一张，然后趴在桌子上闭目歇息。 相比她的淡定从容，还在呕的徐梦和楼梦就显得狼狈多了，十分钟课间休息他们足足浪费了五分钟，最后虚脱地趴倒在桌面小憩。，俨然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君不犯看了一会儿，才托着下巴闭目养神。 b级精神污染对b级主播的影响比他料想的严重，可能因为他自身对精神污染的抗性足够高，并且初始挑战就是a级，上个世界还体验过超s级的威力，所以这点强度对他而言不过是毛毛雨，他没有其他人那么清晰的认知。 由此也能看出，这个怪谈只是看着简单而已，其实步步危机，从主线任务开始，系统在每个环节都给他们挖了足量的坑。 第97章 之后的几分钟里，教室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在微弱起伏的呼吸声中，休息时间眨眼而过，倚着讲台边沿百无聊赖的瑛老师眼睛亮了起来，伸手作势又要敲台面。 君不犯却突然睁开眼，在她张口前截住了她。 “老师，我记得三节课之间有两次课间休息，共计二十分钟。但你之前沉迷讲课，忘了让我们休息，现在是不是该补上？” 原本已经强撑着身体坐起来的主播们闻言，纷纷向他投去惊愕又期盼的目光，就连精神污染抗性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一截的何梦也不例外。 他们眼中映出君不犯双腿交叠，左臂斜支桌面，用手背拄着侧颊，一边转笔，一边与瑛老师对望的侧影，那种沉凝冷漠的气韵风范，简直就像他才是这里的掌控者，而站在讲台后比他高出大半个身量的瑛老师则是跟他汇报工作的下属，气势矮了他一头。 这个语气，这种作风…… 有点像近日在论坛翻搅风云的某个狠角色啊。 楼梦双手扶着眼镜腿，始终怯怯躲避与他人对视的眼眸死死盯住君不犯，流露出和阴郁人设不符的锐利眼神。 但当君不犯心有所感地转头，他又迅速垂下眼皮，挺直的背脊又佝偻回去，恢复成瑟缩阴沉的样子。 瑛老师被君不犯问得一呆，全然没有注意到学生间的暗流涌动，强撑僵硬的笑脸找借口：“啊……是吗？我怎么感觉我让你们休息过了？” 维持着托腮姿势，君不犯抬指轻刮眉角，只转过视线扫向自己的临时队友：“是吗？” “当然不是。”徐梦立马反驳，强行打起精神说瞎话：“老师，刚才我们看您讲课讲得太专心太投入，所以不忍心打断您，让您连续讲了三个小时。您看您累得嗓子都哑了，不如多休息会儿，顺便把我们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补了，怎么样？” 他的语气严肃而恳切，明明是为自己谋福利，却说成是为瑛老师考虑。这个反应速度和敏捷的思维，对得起他那头少年白。 越梦用力点头：“对对！就是这样的！老师您辛苦了，跟我们一起休息吧！” 何梦摸摸鼻尖。 其实以b级精神污染的强度，他们不可能撑三个小时这么久，中间肯定有过削弱或暂停的时候。 不过，既然可以多休息一会儿，她又为什么要戳穿？ 于是也何梦跟着附和：“他们……同学们说得对。” 顶着众人热切的眼神，瑛老师瞪了君不犯一眼，忽然又灵光一闪，合掌笑道：“可是多休息二十分钟，你们就少了二十分钟的做题时间，这样也没关系吗？” “呃……” 几人面面相觑，继而齐刷刷看向君不犯，期待他再说点什么争取一下。 君不犯也不负众望：“少就少吧，试卷一次做不完也没关系，只要准时交卷，之后补上就行，反正又不会影响我们的高考成绩。” 瑛老师上扬的嘴角瞬间僵住，再没有半分笑意，变成僵硬的皮笑肉不笑。 直播间里，有人眼疾手快截下了这一幕，添加到弹幕表情发送出去，没一会儿，弹幕里就都是“瑛老师的微笑.jpg”了。 ——什么叫用魔法打败魔法啊？ ——“二十年射出的那颗子弹，在此刻正中眉心”——致瑛老师。 ——我上学的时候要是有君哥这样的同学，何愁老师天天拖堂啊？ ——别说了，如果君哥跟我在一个班，我们的体育老师绝不会那么“体弱多病”。 ——笑死，我君哥真是鬼怪克星，没一个鬼怪能在他面前讨得了好！ 和弹幕池的热火朝天相反，教室里的气氛已经降至冰点，瑛老师死死瞪着君不犯，眼睛睁得好像下一秒眼珠子就会从画着炫彩眼影的眼眶中夺眶而出。 君不犯不为所动，甚至淡定地提醒：“老师，您要补的休息时间是从您答应的那一秒开始，论上，您拖得越久，我们就能休息越久，之后交到您手上的试卷也会越干净。” “……” 瑛老师鼓起面颊，气得转身拿手掌给泛红的面颊扇风，边扇边看手表，生怕多浪费一秒。 “……行，补就补。”她叉着腰回身，嘴角阴恻恻地勾起，“不过考试资格的获取条件有一条是习题和试卷的分数，既然你们在最应该努力的年纪选择了躺平休息，可别怪老师没有提醒过你们哦。” 君不犯笑了一声，他的临时队友们也跟着笑出声。 何梦眼睛微弯：“我们当然不会怪您。” 越梦俏皮地接道：“不仅不怪，我们还要感谢您告诉我们获得考试资格的条件呢！” “虽然只有一条，却是特别重要的一条。”徐梦捋了下头顶的白毛，“请您放心，等我们休息好了，一定认真做题，努力拉分，绝不辜负您的苦心！” 楼梦捏着眼镜腿点头：“他们说的是。” 瑛老师一口气上去下不来，笑着指了指他们，随即忍无可忍地调头走到幕布后面，安静低头，开始自闭。 “耶——”越梦小声欢呼，冲君不犯挥挥手，“谢谢大佬！” 另外三人也跟着道谢。 “不用客气，休息吧。”君不犯继续闭目养神，“试卷里的坑不会少的，做好心准备。” “明白。” 何梦、越梦、徐梦三人趴回桌子上，边休息，边偷摸使用疗愈道具清除残留的精神污染、恢复精力。 第98章 楼梦动作慢了半拍，像是看到他们的举动才想起该干什么，慢吞吞地趴下，整张脸埋进臂弯间。 君不犯瞥了他一眼，再次闭上眼睛，没过多久，顺着椅子扶手垂落的手指就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弄了一下。 他反手攥住那东西，是一根水性笔，细长光滑，染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干什么？”懒得抬眼，君不犯用气声问道。 他的位置在最右侧，左边的人谁会在这时候打扰他，不用想也知道。 “考试需要用黑色水性笔笔。”虹梦将声量放得很轻，收回手，把笔留在他手中，“你有吗？” 君不犯摊开掌心，透明塑料笔壳内赫然装着一根蓝色墨水的笔芯。他又看向书架第二层的笔筒，那三支自带的笔也都是蓝色。 “练习卷也算考试？” “不算。至少有你在，瑛老师无法把它们和正式考试等同。”虹梦侧着身体笑眯眯地注视他，右手放到叠在一起的三科课本上，屈起食指轻叩，“但我们总要考试的。” 君不犯拿过课本翻开，印刷字体的间隙密密麻麻挤满了课堂笔记，虽然也跟天书似的，但全是黑色字迹，对应了虹梦的提醒，本身也算系统给的提示。 当然，这狗屁提示藏得有够深，如果主播们还是学生，不用提醒也知道考试必须要用黑笔。但社畜类型的主播在怪谈这种高压环境下，真的很难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尤其在系统给的笔都是蓝色的前提下。 那鸡贼的狗东西果然是个细节控，明明不是规则怪谈，非得给玩家挖这种没必要的坑。 代入一下，要是有人千难万险地熬过两天时间并拿到考试资格，努力将卷子答到及格分，结果因为用的是蓝笔，成绩作废，那真的会气到想把系统和考场一起炸了。 君不犯转了转笔，偏头迎上他的视线。 他金褐色的瞳仁泛着无机质的冷光，有十分笑意也要被削去五分，若不细看，就会觉得他性情外向，平易近人，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那种若隐若现的非人感。 “你也需要考试？”君不犯问得很隐晦，说话时随意地看了自己的临时队友们一眼。 他们睡得很香，少年白那位还张着嘴呼呼的，就连瑛老师都自闭得很专注，丝毫没有关注他们两人的对话。 或者应该说，他们根本听不到对话。 “需要啊，但不是考试，而是考核。”虹梦不以为意地揭穿自己的身份，并扯下衣领一角，“看，系统这不是癫了。” 领口被他揪到锁骨下方，露出半截凹凸分明的骨节。冷白调的皮肤上勾着一枚黑色羽毛印记，羽毛上方不断冒出-1-1的字样，总计到-10才停，诡异，却又与他杀马特风格的装束莫名契合。 君不犯捏了捏鼻骨：“……它在干嘛？” 虹梦轻笑：“扣光我的平时分。” 君不犯正无语呢，忽然灵光一闪，想起笔记本上的考试要求第三条。 及格分60，满分50。 多出来的那十分难道就是平时分？ “这个东西我们也有吗？”君不犯问。 虹梦眼睛一眯：“要不……你自己看看？” 君不犯二话不说，攥住校服领子就往外一扯，看向与他同样的位置。 十六岁的他还是少年体格，尚未长成，骨架轮廓却已能隐约看出成年后的挺阔精致。 他微微侧头，纤细的颈子偏斜着抻出一线利落优美的弧度，颈下薄薄一层肌肤被锁骨撑起深深的凹陷，几缕发丝落在上方，在白炽灯光的照耀下打下错落的阴影，衬得肤色白净无瑕，仿若精美的瓷器。 虹梦突然咳嗽两声，眼神左右飘移，两秒钟后又转回原地，钉在他露出的皮肤上，眼底暗色渐深，从金褐色里剥离出点旁的色彩。 君不犯被盯得后背发毛，不太自在地转过身去，从锁骨靠下的地方找到了相似的黑羽印记。 顶上赫然跳跃着一个数字——-10。 很好，他的平时分也被扣光了。 第48章 周末补课惊魂（4） “平时分只有十分，扣的容易，想补回来可不简单。你刚才顶撞瑛老师，带动队友们‘逼宫’，而我违背系统规则提醒你，我们俩的分被扣光一点都不奇怪。” 虹梦了领子，看着君不犯的后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遗憾什么。 “他们也会被扣分？”君不犯整好衣领，把原本没扣的纽扣系上。 “他们是‘帮凶’，肯定逃不过清算。但比起随时可能失去的平时分，这二十分钟休息时间才是他们当下最需要的，你不必为此感到愧疚。”虹梦替他开脱道。 “你想多了，我不在意这点小事。”君不犯神色冷淡，“你不是学生，分数是违背规则被系统扣的。我们是，那我们的平时分应该掌握在老师手里。瑛老师是老师，班主任也是老师，她能扣，班主任自然也能加。” 虹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所以，你要提着你的打狗……咳，你的武器去找班主任吗？” 君不犯眉心一跳，望向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意味深长：“你不是主播，却好像对我很熟悉啊？” 虹梦笑眯眯道：“系统阵营的存在对你都很熟悉，甚至部分怪谈世界都开始流传起了你的传说——” 顿了顿，他绘声绘色地描述道： “倘若你在执行某个任务的时候遇见一个冷酷、睿智、从容，泰山崩于前而挥棍斩泰山的人类，不要犹豫，立刻放弃你想对他做的任何事，千万不要妄想以前用在普通人类身上的招数能对他起作用，一切行为以保命为基准。如果你没有这么做，或是做了相反的选择，那么在此之前，我建议你先思考棺材用滑盖还是翻盖的比较好。” 第99章 君不犯：“……” 看到他脸上那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虹梦低低笑了起来，弹幕里的观众老爷们也笑倒一片。 ——皇家翻译：这段话可比b级精神污染难绷多了。 ——皇家翻译版本二：黄金矿工也很难挖出纯度这么高的神金。 ——我们君哥！超s级鬼怪的精神污染都破不了的心防！现在！被这个系统阵营的不知名帅哥击溃了！ ——众所周知，抽象的起源地是怪谈世界。由此可得，怪谈世界的居民才是玩抽象的好手。得证——它们疯的好清醒，我好喜欢！ ——前面的，我觉得你才是玩抽象的高手。 君不犯深吸一口气，强行扭转话题：“我对班主任没有恶意……” 虹梦：“对，对。” “……” “你接着说，我在听。” 看着眼前这个乐子人，君不犯毫无探究他身份的欲/望，将主线任务暗藏的玄机平铺直叙阐述一遍，再绕回班主任身上。 “补课的名额掌握在班主任手里，她大概率是中立单位，至少不会完全偏向学生的对立方。而且她说过，如果我们有需要，可以打电话寻求她的帮助。考试用的黑笔和提高平时分都在求助的范围内，等午休时间我会去问她。” 虹梦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 “第一，礼尚往来，算是对你的提醒的回应……你也可以看做回报。”君不犯竖起两根手指，“第二，既然系统给你的任务是扮演主播，那你就好好演，一会儿替我把主线任务的隐藏规则、平时分、黑笔、锁……上的印记这些信息分享给其他人。” “你是想帮我还是帮他们？”虹梦脸上的笑意淡去，定定凝视君不犯，淡漠微冷的眼瞳令他莫名熟悉。 “主要是帮他们。”看着他又冷了一度的眼神，君不犯心里一动，“顺便帮你。” 虹梦叹气：“明明你只是懒得说这么多话想找个‘代言’人，为什么主要后面跟的不能是我？” 君不犯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因为你是系统派的，不是我的队友，讨厌系统和与之相关的人需要由吗？” “嗯，不需要。” 虹梦微笑着别过头，无声骂了一句“狗系统”，再转回来向他低头。 “我会和他们说的，你继续思考吧。这个怪谈若是没有你，恐怕会全军覆灭。” “多谢夸奖。” 君不犯重新合眼休息，不知为何，并没有把攥在手里的水性笔还给他。 虹梦也默契地忘了要回。 …… 二十分钟一晃而过，平均嗑掉三瓶疗愈药物的徐梦、越梦、何梦三人坐直身，同步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 瑛老师看见他们就来气，看到君不犯气更盛，分发完试卷便扭头走向幕布后方，打算眼不见为净。 然而她刚抬腿，君不犯便慢条斯地叫住了她。 “老师，这种随堂练习卷不算正式考试吧？” 瑛老师得了一种听到他的声音就鬼火冒的后遗症，双手环胸冷笑道：“不然呢？” 君不犯从笔筒里抽出另一支蓝色水性笔，在她眼前晃了晃：“既然不算，那我们就不用黑笔写了。这得事先说好，您可不要在批改试卷时故意以此扣我们卷面分，或者直接让分数作废。” “……” 闻言，主播们面露茫然，瑛老师却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火气全退，冷静了。 她拨开额前的碎发，不再被情绪牵着鼻子走：“随堂卷子可以不用黑笔，但正式考试需要。” 君不犯颔首：“谢谢您的提醒，我们会在考试开始之前拿到黑笔的。” 瑛老师微微一笑：“我拭目以待。” 等她表面平静，却还是大步流星地走回幕布后方后，另外四人才回过神来，纷纷翻开笔记本重看考试规则，以及确认笔芯的颜色。 几秒钟后，徐梦挠乱满头白毛，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直抒胸臆的“靠”。 “是了，正规考试一般都要求用黑色水性笔书写，如果要涂答题卡，考生还得准备2b铅笔。”何梦冷静道，“根据规则，后者我们不需要，但前者……” “先做题吧。”虹梦施施然翻开试卷，用蓝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有什么要讨论的午休时间再说。” 越梦看了一眼手表，再看看试卷上的天书，丧气地扁嘴道：“只剩一个小时三十七分了，我每道题写一个解字，能不能捞到两分的卷面分啊？” “不知道，写上去试试吧。”徐梦松开他可怜的头发，抓起笔，在每道疑似大题的下方空白处写上“解”字。 “我们可能得写这个世界的‘解’才拿得到分。”何梦这样说着，却也做了和徐梦相同的举动。 楼梦扶了下眼镜，没有照做，而是先把选择题和判断题做了。 题目里的字母是正常的英文字母，说明选择题有蒙的余地。至于判断题，打“√”或者“x”就行了，更简单。 教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沙沙作响。 君不犯随意勾选完判断题，然后按照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字数相当就选c的方法做完选择题，再用从题干里挑选顺眼的字抄到横线上的方式做完填空题，三张卷子就相当于完成了一半。 大题就更简单了，一个“解”字走天下，做大问抄题干，做小问抄大问。那么点题量，一个半小时足够他们将三张试卷填得满满当当，充满诚意。 第100章 不图分数，主要是礼貌。 十二点一到，众人准时停笔，睁着纯良无害的眼睛观看瑛老师收卷、翻阅、裂开的全过程。 不是修辞手法，他们的老师在看到试卷上奇形怪状的答案后，脑壳真的从中裂开，半张脸抽搐，半张脸翻白眼，惊悚之中带着一丝荒诞，属于是演都演不下去了。 “哎妈呀老师你咋了！没事儿吧？需要帮助不？” 徐梦猛地蹦起，一激动口音直拐一百八十道大弯，将眼前这幕衬托得越发喜感。 “……不用。” 瑛老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扶着左右脑用力合拢，狠狠掐了两下人中，才伸出颤巍巍的手拢起被自己抖落在地的几十张试卷。 “这种水平的卷子……可能不会影响你们的高考，但一定影响智商检测机构对你们的判断。”她勾起微微抽动的嘴角，“就你们这种水平，即使明天是开卷考，也绝对不可能及格。” “哦，那您能把扣掉的平时分还给我们吗？”君不犯不为所动，甚至讨价还价。 “不可能！”瑛老师条件反射说完，才悚然一惊，“你怎么知道有……” 君不犯点了点锁骨：“我看见了。” “……”瑛老师阴沉地瞪虹梦一眼，低声道：“肯定又是你这个关系户搞的鬼！” 虹梦摊开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见就看见吧，反正我不会还。你那么有能耐，自己想办法啊。” 瑛老师轻哼一声，傲娇地甩头就走。 “行啊。”君不犯冲她的背影说道，“把班主任的电话给我，她最关心我们这些学生的成绩，会告诉我们怎么提高平时分的。” “……” 瑛老师再次裂开。 “诶诶诶老师你悠着点！怎么又裂了！” 在徐梦呜呜渣渣的叫唤下，瑛老师扔下一张印有电话号码的名片，扶着脑袋狼狈地冲进电梯。 这下就连楼梦都绷不住了，笑出了可乐漏气般的声响。 笑归笑，在看到君不犯弯腰捡起名片之后，几人还是回归正形，询问起平时分和黑笔的事。 “问他，我先下楼去给班主任打个电话。” 君不犯将解释的活儿推给虹梦，等电梯上来，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完全不担心里面藏着瑛老师留下的“小惊喜”。 虹梦还没来得及说他也想跟着去，就被何梦三人围了起来。楼梦则站在人群之外，冷眼旁观。 “唉，罢了。”他无奈摇头，“那我们就先从及格分60，满分50这一点说起吧。” 第49章 周末补课惊魂（5） 没有在意虹梦是怎么跟其他主播分享信息，君不犯走进电梯后，四面八方光亮如镜的金属墙壁便清晰映出他的身影，或有前后左右完整的影子，或有头顶脚下夹角间的扭曲身形，十几条人影重叠逼来，将不大的电梯厢反衬得越发狭窄，看得久了，甚至会觉得那些影子的面容不像自己。 类恐怖谷效应。 不过，君不犯可不是会害怕这种诡异氛围的人，在电梯缓慢下行之时，他支着下巴仔细观察那些影子。 墙壁上的人确实是他少年模样，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眉眼间还有尚未褪尽的秀气，神情也跟他同步变化，一般无二。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电梯内的氛围却越来越阴郁压抑，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时拧时松，频率也时慢时快。 慢慢的，他的耳蜗里回荡出尖锐而空灵，仿佛蝉鸣般的耳鸣，紧接着犹如坠入深海，世间所有声音都离他远去，只剩下砰砰的心跳声在胸腔中震荡，在耳膜上震荡，在脑颅内震荡。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砰……” 心跳声在变快、变重、变大，君不犯的心跳也随之加速加重，急促跳跃的心脏像是要挣开连接的血管，破开他的胸膛猛烈跳出，隔着一层皮肉骨骼都能感受到它的躁动凶猛，以至于半边身体都开始弥漫起钝痛与麻木。 他微微睁大眼睛，墙壁上的人影也睁大眼睛，只是左边的睁得大点，右边的睁得小点，前方的干脆弯起眼瞳，露出他绝不会做的狞笑表情，后方的则干脆正面迎上他的背影，嘴角上扬，笑得无声而恣意。 它们一边笑，一边从墙壁的深处往前走来，朝君不犯伸出手臂。 指尖慢慢探出前面，缓慢地触向君不犯的肌肤，没骨头似的缠住他的手腕、脚踝，从侧面抱住他的腰身，从后背环上他的脖颈。 它们一起张口，声浪重叠漫荡地齐声唤他：“君……” “闭嘴。” 清冷铿锵的声线骤然响彻电梯厢，宛若悍然击出的长枪，打碎空气中无形的镜面。 密集刺耳的玻璃碎裂声一闪而过，当中夹杂着无数声惨叫的回声，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彻底消弭了去。 君不犯眼前一晃，电梯还是那个电梯，墙上依旧有那么多人影。 唯一不同的是，他抽出玉缠枝抵住了显示停靠在“四楼”的液晶屏，而周遭的影子僵愣不动，不知道是因为模拟不出s阶道具只能摆烂，还是被拿捏住要害不敢动弹。 君不犯点点下巴：“滚下去。” 电梯内安静了整整三秒，液晶屏上的数字重新开始跳动，直接跳过他原本所在的三楼，蹦跶到二楼，然后缓慢地定格在“1”上。 第101章 “老实点，我一会儿还要进来。”他冷冷道，“再搞幺蛾子，我不介意让你今天带薪休假，停工检修。” 又过三秒，电梯门匀速朝两边滑开，一楼的灯光照了进来，却默默避开站在中间的君不犯。 他收起玉缠枝走了出去，电梯门立马关上，楼层数瞬间跳跃到十三，仿佛突然打通任督二脉，无师自通了虫洞跳跃技术。 君不犯没注意到这个，也不关心，抬脚走进几乎相当于镜中世界的大厅。 这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大石地板、瓷砖墙面、屋顶、木制桌椅、玻璃质地的摆件上依旧影影绰绰，将白炽灯光都掩昏黑黯淡。 但君不犯所过之处，没有一个影子敢罩着他或挡住他的前路，他就像从光里走出，又被光所环绕的神明，一路都是光明坦途，站到咨询台前时，整个圆形台子都亮堂了很多。 工作人员们的影子都只敢龟缩在他们脚下，甚至不敢爬到同样光滑如镜的石质台面上，哪怕那样会显得不合常。 所幸人人都知道怪谈世界没有常，更不遵循物，因此无人察觉此事，知道了也不在意。 咨询员小姐姐向君不犯扬起甜甜的微笑：“同学你好，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想借用座机打个电话。” “好的。” 小姐姐从圆台下方的暗格里取出一台红色座机，款式、外表都跟君不犯在新手副本中使用的那台一模一样。 估计是怪谈通用型号。 君不犯拿起话筒，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拨打过去，“嘟嘟”声响过三下，接通了。 “你好，哪位？” 班主任沉肃的声音略有失真，背景里细微的电流声诡谲刺耳，好像下一秒声音的主人就会撕开他的耳膜爬出来。 “老师，我是君梦。”君不犯把话筒拿远了些，“我有事想请您帮助。” “说吧。”班主任言简意赅。 “第一件事，明天的考试需要用到黑色水性笔，但我们只带了蓝笔过来，您知道哪里有黑笔卖吗？”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孩子做事不仔细！你怎么不在高考考场上给我打这个电话！”班主任的语气瞬间凌厉起来，透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连反讽所用的例子都是那么熟悉，“机构里有笔，让瑛老师给你们拿。” “瑛老师……”君不犯垂下睫毛，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迟疑，“她会愿意给我们吗？” “几支笔而已，机构不至于抠成这样。她要是不愿意，你就说我说的，要么给笔，要么我去投诉。”班主任最后两个字说得掷地有声，有金戈铁马之音。 君不犯微笑：“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嗯，还有什么事？” “还有一件。明天的测试除去50分的卷面分，还有10分平时分应该怎么获得？”君不犯正色道。 这个问题似乎比一个难回答，班主任沉思了足足半分钟，才压着嗓子道：“平时分和卷面分与你们拿到的试卷无关……” 她话音未落，话筒里的电流声忽然变得剧烈而尖锐，间杂着压缩到极致后短促的火花迸溅与爆鸣，君不犯恍惚以为下一秒座机就要炸掉。 可在他扔开话筒之前，那些声音又突兀地全部消失，只剩下班主任最后一句提醒： “平时分无关平时课堂，卷面分无关纸质试卷。” 刚说完，不等君不犯追问，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他下意识攥紧话筒，伸手想要再回拨过去，座机表面的温度倏然升高，冷不防烫得他缩手，话筒从掌心滑落，被弹簧胶圈扯着挂在咨询台边沿。 他摊开手掌，接触到座机的地方都被烫红了，那可怖的高温像活物一般直往他毛孔里钻，他的筋骨、血管都因此而挛缩蜷曲，剧烈疼痛。 君不犯把微微颤抖的双手揣进兜里，暗自从系统仓库取出绿创木手环戴上。 能治愈所有种类的肉/体创伤效果发动，仿佛有轻柔的微风不断扫拂他的掌心、指腹，将被烫得僵硬灼红的皮肉，隐隐浮出皲裂纹路的皮肉修复，而后快速渗进掌内，沿着高温破坏之处一路疗愈，速度比伤势扩散要快十倍。 持续十五分钟的群疗，只用二十秒就治好了他的创伤，他收起手环，抽手虚指了下仍在被高温笼罩，外表出现轻微变形扭曲的座机。 “不好意思，你们的电话好像坏了。” 小姐姐本来正低着头登记座机借用情况，闻言快速抬头，看到座机的变化后眼底闪过一丝惊怒，但看向君不犯时依旧面带微笑。 “没关系，只是普通故障现象，稍等，我修一下。” 说完，她从另一个暗格内抽出一把半米长的大砍刀猛然砍到座机上，发出削金断玉之声。 君不犯始料未及，只来得及侧身躲避刀尖，耳膜却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微微发麻，“嘶”了一声才捂住耳朵，往后退开。 修过程简单粗暴，好在效果立竿见影，座机表面温度骤降，变形的部位也恢复原样。 “您看，好了。”小姐姐放下匕首，依旧冲君不犯笑得很甜。 “……嗯，你……技术精湛。”君不犯很给面子。 小姐姐故作不在意地摆摆手，脸上却乐开了花。但高兴归高兴，职业素养不会丢，她迅速把座机收回暗格，让君不犯伸出的手落了个空。 “同一个号码一天只能拨打一次，造成座机故障的号码则总共只能拨打一次。”见他困惑地挑眉，小姐姐解释道，“您若是还有通讯需要，明天请早，但记得换个号码。” 第102章 君不犯若有所思——看来班主任最后那句提醒是很重要的主线线索。 她是个好老师，希望人没事。 如果有事，开boss战的时候他会为她报仇的。 “谢谢。” 君不犯礼貌道谢，带着满腹思索登电梯上楼。 小姐姐捧脸凝视他的背影，冷不丁伸出生着分叉的细长舌头舔了下嘴唇。 “他看起来真好吃！” “可惜我牙口不好，而他是锆石打的。” “唉。” …… 这一次电梯没有作妖，老老实实将君不犯送上了三楼。 君不犯刚一出电梯门，坐在课桌后的四个临时队友加一位伪队友便齐刷刷朝他看了过来。 不知道后者是怎么分享的线索，君不犯从队友们眼中品出了五分信赖十分感激，俨然有把他当成小团队领袖的趋向。 当然，楼梦的信任感激多部分是假的，藏在底下的更多是审视与防备。 他演技不行，君不犯看得清楚分明。 “谢谢大佬分享主线任务线索！”徐梦搔搔白发，笑出一口爽朗的大白牙，“系统这狗东西，难得给点福利还藏这么深，要不是大佬你，我估计会在拿不到考试资格抢试卷结果成绩作废，又知道自己失去了重开机会的时候崩掉心态，死不瞑目。” “不用客气。”君不犯不以为意，“它发布的每一个主线任务都在玩文字游戏，我习惯了。” “话是这么说，但狗系统的文字游戏不是所有人都能解开的，我就从来没解开过。”越梦叹气，娃娃脸上满是挫败，“我和大佬你的智力区别估计比人与狗还大，但我有把子力气，你要是有什么体力活，可以交给我，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说着，好像是想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单手拎起课桌往半空一抛，继而竖起食指抵住桌面，拇指一转，桌子就在她指尖高速旋转起来，轻轻松松，不比拈一根羽毛费力多少。 楼梦就坐在她身边，被完美笼罩在课桌的阴影下，僵着表情默默退开。 徐梦吹了声激赏的口哨，用力鼓掌：“大力女神牛批！” “滚蛋！”越梦白他一眼，将课桌放了回去。 小空间的副本队友氛围都挺不错，君不犯唇角微弯，将和班主任的通话内容告诉他们，包括最后那句至关重要的提醒。 对于能提供情绪价值的队友，他一向宽容，也不担心有人背刺。 真蠢到那份上的人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副本，前两个副本自己作死的临时队友们已经用生命的代价证明了这件事。 细细思索班主任的提示，徐梦倒吸一口凉气：“嘶……系统这回挖的坑怎么还是连号啊？一个周考它到底要搞出多少花样？” 何梦倒是早就适应了系统的坑比节奏，托着下巴思忖道：“班主任用了纸质试卷四个字，如果卷面分不在那上面，那可能就是在其他考试媒介上。” “其他考试媒介？”徐梦眼珠子一转，脱口而出：“电脑？” 越梦一拍手掌：“对哦！很多国家考试，比如计算机、普通话、驾照的科目一等等都是在电脑上考的，以前也有学校因特殊情况让学生们线上考试，电脑确实是除纸质试卷外最常见的一种考试媒介。但……我们包里没有电脑啊！” “你傻呀，机构考试能让我们用自己电脑考吗？不怕作弊啊？”徐梦从椅子上蹦起，快步跑向寝室，“走走走，回自己房间看看有没有电脑就知道了！” 越梦紧跟其后，何梦和楼梦稍微落后一点，跟两人前后脚进了房间。 没多久，四个房间内传出他们的叫喊： “真有电脑嘿！” “型号这么新，可以打游戏吗？” “流畅丝滑，使用感绝佳。” “……还真的有啊。” 君不犯慢悠悠踱向自己的房间，虹梦与他并肩。 他刚才没有参与话题，直到此刻只剩下自己与君不犯，才悠哉开口道：“你很喜欢照顾你的队友。‘中秋家宴’里是，‘家祠’里是，现在也是。” “嗯，我乐于助人。” 君不犯进入房间，作势要关门，虹梦却抬手反扣住门框，微微倾身向他靠近。 “那我算你的队友吗？”他眨眨眼，金褐色的瞳仁上有几道不易察觉的皲裂，隐约透出点浅蓝，“你会照顾我吗？” 君不犯上下打量他一番，挑挑眉：“站好，哪里学来的二流子习气。” 受他这教导主任式口吻影响，虹梦条件反射地挺直背脊，歪了歪头，无辜又茫然，仿佛也没料到自己会有这种反应。 君不犯满意点头，这才回答他：“只要你好好扮演我的队友，不与我对着干，我对你和对他们会一视同仁。去休息吧。” 说完，他关上了门。 虹梦在房门前站了半晌，面上渐渐浮出笑意。 他用手指覆压双眼，取下两枚黏在瞳仁里的镜片，露出浅蓝本色。 左眼眼尾扫出一线拂动的金光，右眼则空空荡荡。虹梦抬指扫过前者，那缕光芒便也隐没下去。 “你听到了？我不会与他为难。” 虹梦按住锁骨下的印记。 “你大可把我的分数扣成负无穷，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的话。反正失去了魂灵核心的你，实力与我只在伯仲之间，我杀不了你，难道还不能恶心你？” 第103章 话音未落，那枚黑羽印记陡然挣出他的皮肤，在半空炸成一朵黑色云雾，气急败坏的意味十分浓郁，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给他放了个烟花。 虹梦笑了笑，决定让系统更破防一点： “我等着看这次副本过后你又要修多少新bug。” 第50章 周末补课惊魂（6） 宿舍门关闭，将一切杂音阻隔于外。 君不犯进入屋子里之后，头顶的感应灯自动开启，柔和灯光倾洒下来，质感朦胧犹如水雾，有点影响能见度，却在这间不大的单人房里营造出舒适恬静的氛围，放松身心，适合休息。 君不犯坐在浅蓝色的床铺上，被褥柔软暖和，枕头蓬蓬松松，似乎刚晒过太阳，满是冲鼻的阳光气息。 床尾到门口的这块区域放着一张书桌，桌面内侧往上支着三层格子的金属书架，最底下那格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微弱的护眼蓝光，是锁屏状态。 单人床对面用磨砂玻璃隔出一个窄长的空间，卫浴一体。隔间向前便是阳台，铁栅栏下半米宽的护栏上还放了几盆多肉，头顶便是晾衣服的挂杆。 可以说，这间宿舍离低价出租屋就差一个厨房或者灶台了。 不，普通出租屋的结构还真不一定比这里精细齐全。 与其说这是补课机构，不如说是学生用来闭关突破的“修行”之所。 君不犯看了眼时间，十二点二十，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根据锁屏提示用自己名字的小写全拼解锁电脑。 观众老爷们见状，由衷羡慕了。 ——我当年要是在这里学习，何愁考不上985 211啊！ ——此时此刻，躺在廉租房硬板床上看直播的我流下了心酸的眼泪。 ——抛开事实不谈，这个怪谈世界真挺舒服的，系统有心了。 ——……有没有房管把前面那个赞美系统的叛徒叉出去？就算是玩抽象也太抽象了！……什么？系统就是房管？那没事了。[已封禁三天] ——看沙雕网友搞抽象我没乐，看系统破防堵嘴我嘎嘎笑。[已封禁一天] ——这都封？系统你是敏感肌吗？[已封禁12h] ——……我就低头吃了口泡面，怎么满屏都是封禁消息，你们干了什么？ ——系统疯了。[已封禁6h] ——…… ——瑛老师裂开.jpg ——瑛老师缝合.gif ——瑛老师50迈起步进电梯.mp4 弹幕里，一场嘴欠主播与破防系统的大战轰轰烈烈地拉开帷幕，君不犯日常不关注且一无所知，看着蓝天白云的屏保上唯一一个满月图标陷入沉思。 虽然说天下月亮一个样，古往今来都是那个样子，但不妨碍君不犯觉得图标里这个格外眼熟，像极了他在“中秋家宴”副本“赏”的那轮。 苍白、硕大，中间浮起山峦般的阴影，边沿泛着霜色的微光。 君不犯凑近了仔细打量片刻，确认这就是“家宴”副本中他看过的那轮满月。 从外形上看，怪谈世界的月亮与现实世界的其实没有区别，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后者是冷寂的星体，而前者更像灵动的活物。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月亮”是怪谈中唯三的超s级鬼怪之一。 什么软件敢用祂做图标？ 君不犯脑海中冒出一个不久前刚过的平台名字——深夜明月。 他移动鼠标打开软件，一根附有加载中字样的蓝条冒出、快速走到尽头，屏幕背景倏然像奶油般融化塌陷，变成浓郁的黑色，将中间一轮银月衬得格外刺眼。 不过很快，这个规整而标准的圆形就被切割开来，一部分飘到顶端，勾勒成“深夜明月”四个艺术字。一部分去了左右两侧充当导航，最后一部分则扭曲镂空，幻化成未知符号，然后在君不犯的注视下快速翻译成人类文字。 ——一个标准的论坛页面，没有任何称得上设计的地方，处处间错的黑白二色散发着不祥意味。 #求助#我失手杀了我的哥哥，在把他的尸体砌进墙壁三天后，他的尸体活了过来，现在正拿着我杀死他的那把刀守在我的房间门口，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求助#我不小心拧掉了女朋友的头，她赌气躺进了冰箱，冻得面色青白也不肯出来，求问怎么样才能哄好她？ #求助#今天是补习的最后一天，我无意中发现了老师的秘密，被拖进了镜子里。现在我的父母怀疑从镜子内出来的我不是他们的孩子，我要怎么演才能打消他们的疑虑？ #求助#…… 君不犯下拉界面，满屏都是怪谈风格的求助帖，看多了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有种荒诞的真实感。 他没有急着打开帖子，而是先点进“我的主页”，头像位置有[注册/登录]按钮，他想了一会儿，点击“注册”。 还是那句话，副本里没有无的放矢的线索，只要存在就肯定用得上，何况这个论坛还是一篇被摘抄在笔记本里的高二满分范文的主角，再加上班主任那句提示，几乎是明示它才是本次主线任务的关键。 深夜明月的注册流程很简单，设置一个id和密码就行。 密码君不犯用的是“君梦”大写全拼，至于id，他想也不想就扔了“系统”两个字上去。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原本在弹幕里跟系统掐得昏天黑地的观众老爷们齐刷刷笑喷，不约而同地给他刷了满屏的“哈哈哈”。 第104章 ——@系统有本事把他号封了，让他从副本出来啊！ ——众所周知，系统做什么事都是癫的，所以用系统做id的君哥也要开始癫了。 ——而且君哥从来不按常出牌，这回的癫肯定也是不按常的癫。 ——系统别怂，之后君哥套你马甲搞事情的时候，你一定要拿出刚才破防封号的气魄，让他分清谁才是怪谈世界的大小王！ ——君哥一出手，系统号都不封了，你是昏过去了吗？ ——大家别刷屏，我看不清君哥的操作了！ 注册成功，跳转登录。 在界面自动刷新之时，长在君不犯锁骨附近的印记突然发出灼烧般的疼痛。他拉开衣领一看，印记上方的-10分正剧烈颤动、扭曲，最终不情不愿地变成了-9分。 成功注册“深夜明月”的行为给他带来了一分的平时分，这表示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平台果然才是此次任务的核心所在。 单单注册就加了一分，那么浏览帖子、回复帖子、甚至于为求助帖的帖主出谋划策、解决问题，会不会给他加更多的分……一直到加满60？ 思忖着，君不犯退出个人主页，将论坛首页的求助帖标题尽数浏览一遍之后，点开浏览量最高，但回复数只有三条的那个，一边阅读，一边开始头脑风暴。 #求助#我好像发现了邻居的秘密 主楼 我的邻居是一个温柔和善的好人，直到两个小时以前，我还这样觉得。 他的名字我不方便提起，这里就用b来代替。 b是半个月前搬来我家对门的，那时正赶上我放暑假，他跟我同龄，我们很自然就玩到一起，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我们住在统一制式的小区里，一梯两户，户型一模一样，如果同时打开两间房子的大门，然后站在门里看向对面，会有一种正在照镜子，空间无限延伸的错觉，非常恐怖——至少我觉得恐怖。所以我家的门基本都是随走随关，没有必要不会开着。 但b不这样觉得，对于我的描述也不以为意，不仅笑我胆子小，而且只要在家就会把门大喇喇开着，甚至在自家玄关旁的鞋架上支了一面镜子，每次我上楼经过他的门前，倾斜的角度就会让镜子里墙面的倒影直直刺进我的余光，就像视野里冷不防出现一个苍白异物，经常吓我一跳。 看到这里，大家可能会产生一个疑问：b故意做出这种事捉弄我，为什么之前我会觉得他温柔和善？ 是的，这就是异常之处。在我主动意识到这一点前，我就像鬼迷心窍一般认为他脾气好、性格好，对我也好。哪怕有人跟我说他的坏话，我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还会驳斥说话的人，认为他们刻薄。 直到两个小时前发生的那件事，让我彻底从这种古怪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由于暑假玩得太疯太野，我跟b的假期作业都没做完，老师要求我们在三天内补完作业，所以一放学b就来我家和我一起抄答案。 刚开始没有什么异样，我们边上网查答案边抄，写累了就停下来歇会儿，聊两句学校里的琐事，一起吐槽吐槽老师。 一晃眼到了傍晚，正正好六点的时候，我们抄完了一整本数学。正当我想提议再接再厉，把语文跟英语也各抄一点，减轻明后天压力时，b忽然起身，快速收起作业和文具，扔下一句“我有事先回去了”，就急匆匆往自己家走。 我来不及阻拦他，只能看着他开门跑回对面。而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 b没有随手关门的习惯，所以当时两扇门都开着，对镜观照的错觉让本来短窄的走廊和两处玄关在我眼里连成一线，造成无限拉远拉长的错觉。 我最怕这个，所以条件反射就想移开目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视线开始不受我的控制，主动转向b家玄关侧墙的镜子，而他也恰好从镜子前跑过。 那一瞬间……确确实实是一瞬间的事，我看见b跑过去了，但镜子里他的影子却停了下来，并且主动侧过一个角度，直接挤到镜子边沿我看得到的地方，让我对上他的笑脸。 是的，b已经跑出镜子的映照范围，但镜子里还有一个他，正努力靠在镜子边上，偏头努力抻着脑袋冲我笑。 那个笑容，那种感觉，跟平时我认知里的b完全一样，温柔和善，真诚热情。 我的大脑登时“轰”地一下，仿佛打破了什么壁垒或者屏障，就像是突然从某种迷障里反应过来，我明悟到b的真实性格根本不是我所想的那样，恰恰相反，他其实是个恶劣且刻薄的人，一如我身边的人对他的评价。 我认知里那个好脾气的b，此刻正站在镜子中冲我笑，无声地跟我打招呼。好像一张被真实的b遗落的假面，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主人身上，仍在尽职尽责地对着表演对象释放善意。 就在我如梦初醒的时刻，跑到客厅的b忽然如有所感，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那里，站在我并成一条直线的视野重心中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刹那间，莫名的恐惧袭上我的心头，我根本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从震惊中找回冷静思考的能力，就疯了似的扑到门边锁上大门，并拉过鞋架把门顶住，然后哆哆嗦嗦地躲回了房间的被子里。 现在是晚上九点，b在外面敲门，说有东西落在了我家里。 第105章 我不敢开门，整个人僵在床上，死死盯着不远处衣柜门上的穿衣镜。 里面站着一个微笑招手的b，给我的感觉依然是那么温柔和善。 我不敢问门外的b丢了什么。 我知道他丢了什么。 1楼 楼主你还在吗？我这里有护身符卖，十元一个，可以保你度过当下的难关，没用必赔！[链接] 2楼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卖假货的！你让他别来找我！ 3楼 你说的b……是他吗？ 附图：镜子里微笑挥手的少年。 看到那张因为拍照之人手抖得厉害而有些模糊的照片，电脑屏幕前的君不犯眯了眯眼。 正面拍摄视角将镜子中的人影完全囊括于镜头之内，他站得笔直，面带微笑，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与媒介，与正在观看照片的人四目相对。 君不犯想，他知道这个帖子浏览量这么高，却只有三条评论的原因了。 第51章 周末补课惊魂（7） 手指按动鼠标左键，页面刷新，君不犯目光下移，发现唯一的回帖人在他阅读的几分钟时间里又刷了十条评论。 4楼 这是一种只要回帖就会被缠上的“病毒”对不对？楼主你回答我！你说话啊！ 5楼 他在靠近，他好像要走出镜子了！楼主你回复我！快回复我！让他回到你身边去！你才是他的朋友不是吗？ 6楼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楼主你把他带走，你让他放过我吧！ 7楼 不要出来……不要出来！ 8楼 我把镜子打碎了，他也不见了。楼主，他是不是回到你那里去了？ 9楼 不对，为什么镜子碎片里突然出现了那么多张脸？那不是他的脸，那是谁的脸？那是……我的脸吗？ 10楼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们不是我……不不，我不是你们！快滚开啊！ 11楼 楼主，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 12楼 谢……谢……你…… 我……们……又……有……新……朋……友……了…… 13楼 等我去找你。 看完新回复，君不犯再刷新，帖子就变成了禁止回复状态。 再刷一次，禁止回复又变成已删除。 君不犯点击楼主的头像，他的个人主页却是一片空白，最新动态是系统公告，显示半分钟前他的账号因持有者失去生命体征而被管员注销。 指尖若有所思地敲了敲鼠标，他在心里默念唤出系统面板，毫不意外地看见支线任务“收集校园恐怖故事”的完成度跳了一格。 众所周知，一个完整的故事必须包含起因、经过、结果，也就是说，发表求助帖的楼主的经历已然完成名为“故事”的闭环，死亡便是这个故事的最终结局。 但楼主的死因却要存疑。 镜子里的鬼怪已经通过回复转移到回帖人那里，回帖人已死，看最后一条评论，他的鬼魂应该很快就会找上楼主。 楼主到底是死在他手中，还是在他找上门之前就被镜鬼杀死，君不犯不得而知。 虽然管员及时删除了帖子，但他感觉这件事没这么容易就结束。镜鬼既然可以通过回帖“感染”回帖者，还能在平台上发表评论，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或许它此刻正在暗中窥视，或是在某个帖子下方评论，引诱其他人回复它，借此继续转移杀人，甚至于自己编造求助帖钓鱼也不一定。 不，也许不必这么麻烦。 君不犯定睛看着反光的电脑屏幕，从上面隐约窥见自己的面容。 镜鬼必须借助概念上的镜子——即一切能够映射出物体的物品来行动，那么电脑屏幕、手机屏幕，乃至人眼，为什么不能算是“镜子”呢？ 思及至此，原本平平无奇的论坛网页，在君不犯眼里顿时变成了龙潭虎穴，他一边思索着防备之法，一边点进第二个感兴趣的求助帖。 #求助#我家的猫最近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主楼 不久前，我收养了一只三个月大的黑猫。它通体纯黑，只有尾巴上有一撮白毛，眼睛是纯金色的，看起来正气凛然。有它在，我夜里睡觉都充满了安全感。 本来一切都很平静，直到三天前，从我的猫第一次表露出异样开始，我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晚上，我下班回来先去洗了个澡，然后坐在沙发上边刷手机边晾头发。我不习惯使用吹风机吹头发，而且吹风机用多了会损伤发质，平常都是让头发自然风干的，今天也不例外。 但可能是刚换了洗发水还不太适应的缘故，我总感觉后脑那块黏黏的，时不时就会传来水渍洇开的凉意，但伸手去摸，头发又是半干的，所以我只当是错觉，没有放在心上。 同一时间，我的猫在我对面的猫爬架上跑酷，它一直很好动，明天晚上睡前都要运动一番，今天也是，上上下下地蹿了半个小时，满屋子都是它独自营造的热闹气氛。 我本以为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夜晚，可就在十一点整，我关掉手机准备回屋睡觉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我的猫不知何时停下跑酷，端端正正地蹲在猫爬架顶端，用一种平静而困惑的眼神打量着我。 是的，是打量，而不是注视。 第106章 我看到它的眼珠上下移动，不时左右转动脖颈，或者抬一下爪子往前抓挠，就好像有人在它面前拿着逗猫棒逗它。 可我确定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并且我完全没有做出任何逗弄它的手势！这个发现让我毛骨悚然，我想也不想就走过去伸手抱它，它却一反常态地避开我，从我侧面贴着墙跑了过去。 我既生气又害怕，主要是害怕，就有点严厉地喊了它的名字。这一喊，它的耳朵转了转，停顿几秒后又转了转，像是听见两声叫喊，或者其他我听不到的杂音，然后……它的眼神就定住不动了！ 这时我终于发现，它那困惑奇怪的眼神并不是在看我，而是落到了我的身后。我走动，它的视线就跟着动，但落点依旧是我背后某个地方。 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天晚上我不敢待在家里，在喂食机里给我的猫预留一整天的猫粮并调成定时模式之后，我逃去跟我的朋友睡了一晚，而且那夜之后，我再也没有回过头和照镜子。 我不敢确认我的猫究竟在我身后看到了什么。 第二天白天，我带着不信邪的朋友回到家里，我的猫正趴在玄关门口等我回来，这是它的习惯。 然而，就在我开门的瞬间，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似的弹起半米多高，连滚带爬地后退好几十步，眼睛瞪得溜圆，又用那种困惑且怪异的目光上下打量我，那个反应就像是又看到了之前吓到自己的东西，还是升级版。 我彻底慌了，我朋友也有点慌了。我想带着猫离开这栋房子，可它只是不停瞪眼扫视着我，却不愿意靠近我，情愿待在朋友的怀里。我伸手去摸它，它就仓皇地退避，饶是如此，它却也没有真的远离我的意思，只是在某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里陪着我，防备我。 我很爱我的猫，它对我的抗拒加上未知的恐惧，真的快要让我崩溃了。我和朋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商量过后决定去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挨几天，只有身边一直有人，我才不会那么害怕。 就这样在便利店熬到了晚上，我不好意思让朋友陪我熬夜，就劝她先回家睡觉，明早再过来接我。她想让我跟她回去，但我怕我背后的东西会给她带去危险，所以很坚定的拒绝了。 经过一番争执，拗不过我的朋友还是先回家了。 在这之后，我坐到便利店的餐桌旁，对面是玻璃门和结账台，收银员离我只有几步距离，我的猫趴在两米外的地板上。街上很热闹，人来人往，电动车、小汽车的灯光和鸣笛声此起彼伏，这一切让我感到安心，我紧绷的神经也舒缓了很多。 就在这时，我无意间看向了玻璃门，眼神在上面定格一瞬，便看到一幕令我惊恐至今的景象。 我的背后贴着一道身影，仿佛是从我身上直接对称生成的半透明躯体，浑身上下却都是血淋淋的，不断有暗红色液体从她衣服底下渗漏滴落，在我背上洇开肉眼看不到的血痕。 我坐着，她也与我背靠背坐着，即使身子底下空无一物，她也飘浮得稳稳当当。 我们就像还待在母体里的连体婴，或者我靠在镜面上映出的影子，后脑与后背紧紧贴合，我抬手，她也跟着抬手，我摇头，她也被带着摇头，我扭头看向侧面，她也扭头看向侧面。 同体同步，诡异至极。 一股巨大的恐惧扼住我的喉咙，我瞪大双眼，发不出声音，脑神经像是被电流冲刷般不断颤抖蜷曲，让我感到眩晕。 智告诉我不要回头，不要去看那个身影的脸，但我的身体违背了我的意志。 我回头了。 我看到了她的脸，伤痕密布，纵横交错，仿佛一面破碎的镜子，稍微动作，便往下掉落血滴和碎肉。 她在对我微笑，皮开肉绽，冰凉的液体溅上我的虹膜，又从我睁大的眼眶边沿滑了出去。 我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附图：面貌清秀的女人惊恐地扭头看向背后，与那个和她背靠背的人脸贴着脸地对视。那人满脸笑容，笑意却冰冷怨毒，嘴角弯弯地咧到耳根，露出猩红的牙床和血色齿面。 一只金瞳黑猫愤怒地扑了过去，画面定格在猫爪子抓向那人扭曲笑脸的时刻。 1楼 对称、镜像，看起来像是镜鬼，跟之前被删掉的那个帖子的楼主经历有点像。 2楼 楼主还活着吗？镜鬼不好对付，我的建议是去中心城科技街找专业人士。 评论 2楼 楼主回复：还活着，没钱去。 回复：十分甚至九分真实，那我也没招了。 3楼 我这儿有护……对不起我这儿什么都没有，马上去申删！ 4楼 楼上笑死我了，你是不是也被上一个帖子的骗子哥的遭遇吓到了？ 5楼 我怎么觉得这不是镜鬼呢？无意误导楼主，就是一种感觉。 评论 5楼 楼主回复：大胆地说出你的想法！ 回复：没有想法，只有这一个感觉。 6楼 分辨是不是镜鬼很简单，有实体不是，没实体就是。 评论 6楼 楼主回复：有实体，我家猫猫把它挠了一脸花……哦对不起，它的脸本来就是花的。 回复：好消息：这不是镜鬼。坏消息：未知的鬼怪应付起来更加麻烦。 底下还有不少评论，君不犯却没有再看下去，而是盯着“有实体”这三个字思考了片刻，在框里敲下评论。 第107章 21楼 有实体就好办了，我可以帮你杀掉它。 君不犯的评论发出去不到三秒，下方瞬间被楼主和窥屏人士盖了三十多层问号。 他继续回复。 22楼 我现在不能离开我待的地方，而且明天晚上十点之后就会离开。逾期不候。 评论 22楼 楼主回复：大佬看邮件！！！我信你！！！ 楼主回复：它又出现在我背后了呜呜呜呜！跪求大佬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两条评论的间隔时间不超过三秒，君不犯的反应速度在她面前都要慢一拍。 帖子右侧的导航栏冒出了两个红点，一个是邮件图标，一个是好友申请。 他先通过申请，然后才打开邮件，下一秒，邮件里那只蓝绿色的瓶子突然化光消散，而后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桌面上，离他的手只有两三厘米。 这时，楼主发来了消息。 我和我的猫猫：我家猫猫暂时把它赶跑了，大佬我们长话短说！ 我和我的猫猫：大佬你收到瓶子了吗？就是一个蓝绿色的玻璃瓶！ 我和我的猫猫：如果你真的有物毁灭鬼怪的实力，请向瓶子使出全力一击。它会储存你最强的瞬时力量，在遇到鬼怪的时候我把它打开，瓶口对准打击对象，就可以将其中的力量释放出去了！ 我和我的猫猫：这是平台专门从科技街定制的能量储存瓶，平台用户专用款，花了我两万块呢呜呜呜呜…… 君不犯看完楼主的说明，拿起瓶子仔细端详。 瓶身不过手掌高，形如葫芦，蓝绿色泽犹如黏稠的细沙，从瓶口缓慢倾泻而下，又从瓶底沿着瓶壁向上流动，精致得仿佛艺术品。 君不犯的手托着瓶底，摸到一些起伏的纹路，他翻过去一看，那里印着一圈小字——科技街出品，必属黑科技。 见状，他想起了躺在仓库里的那张a级副本入场券，好像就是叫[中心城科技街]。 看来等升到a级之后，他得去体验一趟。 想了想，君不犯给楼主回了一句：我的武器有个“无坚不摧”的特性，而且我的力量属性是sss+，你确认这玩意儿接得住我的全力一击？ 他平铺直叙，却把楼主秀得连发三张“我跪了”表情包。 我和我的猫猫：大佬那你等一下，我去咨询客服。 君不犯耐心等了半分钟，楼主才发来客服的回复截图：如果是我想的那位先生，请用户让他只使用百分之三十的力量就好。 我和我的猫猫：大佬，30%。 系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我和我的猫猫：大佬你说！ 系统：我帮你杀掉那只鬼之后，你替我发一个帖子，围绕“系统是所有鬼怪的天敌，系统生来就是为了杀鬼，系统和鬼怪不共戴天”为主题，写上八百字。 我和我的猫猫：肃然起敬.jpg 我和我的猫猫：大佬放心，只要我能摆脱那只鬼怪，我一定为你扬这个名！ 系统：成交。 君不犯站起身，把玻璃瓶横放在地上，抽出玉缠枝在空中一旋，双臂握紧举起，使出三成力量刺向瓶身。 杖尖没入瓶腹，如同扎进韧泥，高度凝练的力道被其中的细沙尽数吸收，剧烈地翻滚涌动。 直到瓶子表面裂开不堪重负的细纹，君不犯才抽离玉缠枝，弯腰捡起瓶子。 系统：我弄完了，怎么把瓶子还你？ 我和我的猫猫：点对话框旁边的加号，功能表里有一项“工具传送”，再点一下就好。 君不犯照做，瓶子又像来时那样突兀地消失，很快，楼主就给他发来一个“猫爪ok”表情包。 我和我的猫猫：我的猫又开始用凝重的眼神看我了，它肯定又回来了，我先下线，有命再聊！ 消息一发出，她的头像便灰了下去，底下多了“已下线”三个字。 看到“有命再聊”这四个字，君不犯笑了笑，一边等后续，一边继续浏览求助帖。 第52章 周末补课惊魂（8） “喵呜——” 金瞳小黑猫蹲在女人身前两米处，先是弓起背脊朝她背后“哈”了一声，而后眼底浮起人性化的担忧，看着女人扫了扫尾巴。 女人微微摇头，示意它不要担心，揣在口袋里的手攥紧突然出现在掌心的玻璃瓶，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回头看。 虚空中似有冰凉的发丝掠过她耳畔，她又看见了那张嘴角咧到耳根的笑脸，相比前几次，这回那张脸的笑意更加怨毒，有黏稠的暗红色从它牙缝间渗漏，溢出唇瓣，在半空牵出血红的细丝。 女人的身体抖得厉害，她怕得好像立马就会晕过去，所以也清楚地知道，这种状态下的自己即使手握杀手锏，也很难对这个东西一击必杀。 于是她强忍恐惧，依照之前琢磨出来的计划进行试探。 “你、你是谁？” 女人哆哆嗦嗦地询问，然后意料之中地看见背后那个东西的嘴唇也蠕动出同样的弧度，无声地问她“你是谁”。 女人心里一松，面颊却仍然紧绷，抬手翻掌，以掌心对准它。 它同样翻过手掌，与女人肌肤相贴。 一股冰寒刺骨的冷意从她们接触的地方流进女人皮下，女人狠狠打了个寒颤，收回手，用力在衣服上蹭了两下。 那个东西仍旧照做，动作、频率与她完全同步，给她一种照着镜子活动，镜子里的人和她行动一致，偏偏脸截然不同的惊悚诡异感。 第108章 但诡异归诡异，女人的想法也得到了验证。 这个东西把自己与它绑定，固然让它能一直跟着自己，也不怕自己攻击它——因为对它的攻击会被它镜像反击回来——只要时机成熟就能轻松杀掉自己取而代之。 但代价是，在所谓的时机到来之前，它就是自己的提线木偶，无法自由行动，只能被动模仿。 那事情就简单了。 你能镜像拳头，镜像菜刀，镜像子.弹。 那你能镜像科技街的黑科技和大佬那附带“无坚不摧”特性的三成力量吗？ 不，你不能。 女人深呼吸数下，死死盯着那张诡怖的笑脸，肾上腺素激增。 恐惧从她心底褪去，孤注一掷的坚定翻卷上来，她从口袋里抽出右手，掌心包住瓶身，只露出一截木制瓶塞，把没有开启的瓶口对准了那张脸。 那张脸仍然在笑，眼底却泛起些许疑惑。 “希望大佬是真大佬，而不是装大佬拿我逗闷子。” 女人呢喃一句，在那个东西一边不解一边复述的怪异举动中，用拇指挑开了瓶塞。 下个瞬间，瓶子在她掌心怦然炸裂，碎片四溅飞射，化作一个稀疏的椭圆，将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的鬼怪罩住，同时磅礴的力量浩荡而出，顷刻间击碎女人与它之间的无形牵连，继而像没顶的滔天巨浪，在它惊骇异常的目光中轰轰烈烈地将它吞没。 仿佛被一阵狂风迎面拍中，女人踉跄着倒退好几步，耳膜里震荡起暴风和海啸齐聚的凶狂呼号，震耳欲聋，却又似幻象无形。 她痛苦地捂住耳朵，不经意间抬头，就见瓶子碎片织成的分割网内，一泓碧色寒光穿透时空，洞穿那张扭曲可怖的“笑脸”。 庞然力道瞬息迸发，化为凌厉的气浪风刃交错而过，鬼怪当即被切成碎片，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惊惧的尖啸，便消失在空中。 “嗒嗒嗒嗒——” 鬼怪消散，浮在半空的瓶子碎片也如雨落地，发出密集而清亮的声响。 那道翡翠色的虹光却势头未尽，快速划过高空，将天边的云霞击破一个大洞，才心满意足地融进澄蓝的万里晴空。 女人：我是抱了一条怎样的大腿？ 小黑猫：这一击的气势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 “叮——” 正在刷新论坛首页，君不犯耳边冷不防响起一声提示音，新的平台邮件自动跳到屏幕中心，拆开赛博信封，信纸缓缓展开。 深夜明月管员：尊敬的用户“系统”，您已解决发帖人“我和我的猫猫”在求助帖“#求助#我家的猫最近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中提出的困难，根据平台规则，您将获得平台积分x100，怪谈币x50（一半由平台出，一半由发帖人出）的奖励。 由于后台检测到您的身份为“学生”，且正在飞岳机构进行为期两天的补习，现为您开放特殊兑换——您可以1：10的兑率将平台积分兑换为10分通用分数（可自由选择兑换成平时分或卷面分，平时分封顶10分，卷面分无上限）。 深夜明月欢迎您的到来，也衷心希望您不吝帮助论坛内的求助者，共建美好世界，同拥幸福人生。 在平台发来贺信的同一时间，首页多了一篇感谢帖，发帖人为“我和我的猫猫”。 她用洋洋洒洒的两千字描述了“系统”有多牛叉，仅用三成力量便摧枯拉朽地干碎纠缠自己的不知名鬼怪，然后在末尾写了两段类似檄文的“系统致鬼怪书”，夸系统，喷鬼怪，言辞如刀，犀利尖锐，一针见血。 君不犯浏览着帖子主楼与下方的回复，笑了一声：“文笔不错，这下算是给系统扬了一波名，以后还这么做。” “话又说回来，用论坛积分兑换分数这招可谓主播、平台、系统三赢，倒是挺巧妙，系统这个狗东西虽然爱挖坑，但还是会给主播留出生路的……等等，在这个副本里，我还是少骂它两句吧。” 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起的id，他摸摸鼻尖，象征性地心虚了一下。 此时，弹幕已经绷不住了。 ——笑死，君哥也有做局做得把自己兜进去的一天。 ——嗨，跟把“系统”架上鬼怪的对立面膈应它相比，这点掣肘不算事儿！[已封禁三十天] ——……系统你疑似有点太极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它破防了！它果然又破防了！ ——君哥的智力和武力依旧稳定发挥，系统的破大防……也稳定发挥。[已封禁三十天] ——系统你在掩耳盗铃吗？你知不知道越封越显得你像个乐子？[已封禁三十天] ——朋友们抓紧笑啊！狗系统的大封禁术又来啦！[已封禁三十天] ——系统，我们不要ai，转人工。 ——这题我会，我来替系统回答：爬！ “叩叩叩——” 敲门声忽然响起，三声后停下，之后再无其他声音。 君不犯推测是午饭送到了，便将几个明显与学校有关的求助帖拉进收藏，起身打开宿舍门，从门边的金属兜里拎出餐盒，回屋放到桌子上。 现在是一点五十五分，他不急着吃饭，而是朝浴室走去。 玻璃隔间原本晶莹透亮，暖色的光线打在上方后，在表面营造出一层雾蒙蒙的视觉效果，反射出毛边似的暖光。 君不犯握住门把手，推门的瞬间，余光突然闪过一线黑色。他飞快扭头看过去，视线落在玻璃墙上，只看见灯光下自己模糊的倒影。 第109章 他微微皱眉，继而舒展眉宇，平静地走入浴室。墙上的影子跟着他移动几步，停在合拢的门扉边沿，然后…… 嘴唇咧开到耳根，露出一线惨白色的弯弧。 …… 直播短暂关闭，等君不犯从浴室里出来才重新开启。 他洗了把脸，没有完全擦干的水渍顺着轮廓滑至尖巧的下颌，汇聚成水珠，被他用手背随意抹去。 他打开饭盒，平平无奇的四菜一汤配米饭映入眼帘，没什么新奇或怪诞菜色，就是给人吃的饭。 君不犯不喜欢浪费，不管合不合胃口，他还是把饭菜都吃完了，餐盒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顺手关掉电脑。 距离三点上课时间还剩四十分钟，他躺到床上，半个身体陷进十分柔软的床铺与枕头，再把被子一盖，整个人如陷温柔乡。 几乎是闭上眼睛的瞬间，浓郁的睡意蜂拥而至，将他拖入黑沉的梦乡。 见状，屏幕后的观众老爷们开始舔颜。 ——十几岁的君哥可真好看啊，睡着的样子像懵懂无害的小动物，想rua！ ——楼上你大抵是疯了，但如果你rua的时候带上我，我可以给你开“高质量正常人类”证明！ ——可爱捏，截图了，新表情包送上！君哥睡觉.jpg ——偷走.jpg ——偷回来.jpg ——在弹幕里斗图有意思吗？装麻袋.jpg ——没什么意思。踹开楼上.gif ——等等，你们别斗图了！看看这玩意儿是什么？ ——我靠！这么瘆人吗？君哥你快醒醒！别睡了！有人……有鬼偷家啊啊啊啊！ 弹幕爆发了前所未有的躁动的同时，君不犯依旧熟睡。他的身影映在不远处的玻璃隔间上，动了动，站起来，迈出了“镜面”。 “嘻嘻。” 黑影的嘴角咧到耳后，冲君不犯发出一声尖利轻笑，继而转身往外走，悄无声息地拧开门，走了出去。 离开宿舍的刹那，它身上黑雾褪去，露出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高瘦身姿，俊丽秀气的面容，以及一副绝不可能出现在君不犯脸上的笑颜。 “君不犯”眯着眼笑了一会儿，脸色倏然阴沉下去，抬手隔开另一只手腕，绽开的皮肉下没有血液骨骼，只有黑沉沉的黏液缓慢流淌，发出污泥蠕动的恶心声音。 “为什么没办法完全复制他的身体结构？难道他的实力在我之上？” “算了，不管这些，反正不影响什么。” 它问出一个相当于“优势在我”的问题，却也并未深究，趋势皮肉合拢之后，双手搓动面庞，捏出一个君不犯常用的淡漠神色。 “这样就差不多了。” “君不犯”深吸一口气，迈开自信的步伐走向旁边房间，伸手敲响了越梦的房间。 “谁？”少女的声音穿过门板，有些模糊不清。 “是我，君梦。”“君不犯”道，“我刚刚发现了一点新线索，你先出来，帮我把其他人也叫起来，我们提前商量一下。” 房间里沉默片刻，越梦脆生生地说：“你先叫何姐她们，我穿个衣服马上出去！” “好。” “君不犯”敲了敲何梦的房门。 “大佬？”何梦冷静的声线传出门板，可能她正在离门口近的地方，所以比越梦的清晰。 “是我。”“君不犯”道，语调淡漠，“刚才我和越梦说的话你听见了吧？” “嗯。”何梦的声音又近了一些，“我在穿鞋，麻烦你叫一声徐梦和楼梦。” “君不犯”又去敲了另外两扇门，但这回不等他开口，那两人就先出声了。 “大佬你别急，我吃完这口饭就出来！再等我五秒！”徐梦的声音里带着咀嚼音，不是说谎。 楼梦则低低应了一声，不知道在应谁。 五秒钟后，四扇房门同时打开。 “君不犯”眼底闪过一丝喜意，刚上前半步，表情就像一层干透的泥浆，僵在脸上。 个子娇小的越梦肩上扛着两把交错的长刀，黑白双刃，凌厉锋锐，寒光闪烁犹如星芒。 看似沉稳平和的何梦手提金属长杖，顶端镶嵌的却不是宝石，而是实心金属球，左右突起翅膀般的利刃，薄而锋利，还开了血槽。 为人和气又大大咧咧的徐梦架着一把重/狙，开镜瞄准，手指扣在扳机上，边沿浮着金色字幕，显示是满弹状态。 阴郁内向的楼梦摘了眼镜，右瞳变成突出的黄铜镜筒，周身镶嵌玄奥繁复的神秘学纹路，左眼瞳仁变成了准星，焦点锁定“君不犯”的面容。 “楼哥，什么东西？”徐梦乐呵呵地问。 “一滩人形黑影……”楼梦顿了顿，替换用词，“人形黑泥。” 越梦笑出一对虎牙：“那就干它丫的！” 话音未落，何梦闪身而出，高高跃起，挥舞着长杖砍向“君不犯”，铁球加持下的力量与速度让边缘的翅膀状利刃划出凛然刺耳的破风声，在“君不犯”愕然的目光下砸中它的脑壳。 秘技铁锹开瓢！ …… 宿舍内，唯一没有被敲门的虹梦微微弯起嘴角。 “蠢货。” 怪谈世界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队友不会在单人休息时间碰头，一是因为可能会触犯隐藏规则，二就是为了防备有伪装能力的鬼怪。 新人主播或许不知道这条规矩，但b级副本里可没有新人。 第110章 这届鬼怪真是菜得很下饭。 想着，虹梦打开了自己的特制加量版食盒。 第53章 周末补课惊魂（9） “嘀哩哩——嘀哩哩——” 两点五十分，手机闹铃准时响起，唤醒熟睡中的君不犯。 扶着额头倦怠地坐起身，他感觉自己只是沾了下枕头，眼睛刚闭上就睁开了，睡眠不足带来的昏胀与晕眩感不断冲刷过大脑皮层，缓了足足两分钟才恢复过来，但脑子依旧有些晕沉。 君不犯抓过手机，关掉铃声，抓紧时间进浴室洗了把脸，终于彻底恢复清醒。 然而打开宿舍门的瞬间，看着教室里的满地狼藉，他又恍惚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桌椅翻倒，书柜倒塌，课本、练习册、文具等杂物凌乱地散落满地，被呈喷射状溅散开来的黑色软体组织碎块淹没。 墙面、地板与天花板上染着相同颜色的污渍，还未干透的黏稠液体正顺着墙面缓慢往下滑，洇出一条条晦暗的水痕。怪异的水腥味随之逸散，开来非常冲鼻，比风油精还提神醒脑。 君不犯捂住鼻子：“……我睡着的那三十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话音未落，他那四位临时队友的宿舍门突然一齐打开，又像约好了似的一块儿走出来，见到他也不意外，各自同他打了声招呼。 距离上课只剩不到十分钟，君不犯环顾四下，以眼神询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大佬，刚刚有人冒充你啊！” 越梦在衣服上擦了擦刚洗过还湿漉漉的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包括伪装君不犯的鬼怪技术有多好多真实，以及他们是如何将一个人形怪物抽打成满室污渍的全过程。 “这样啊……”君不犯若有所思。 他倒不是介意有鬼怪假冒自己，而是想到了那个被删除的帖子里提到的镜鬼。 有实体，通过镜面反射移动，能力与伪装相关——看起来跟冒充他的那倒霉玩意儿很像。 镜鬼那点力量，对付普通人还行，对上主播就有点不够看了。 不过，有一个能通过论坛找上门来的镜鬼，就有无数个其他种类的鬼怪可以做到相同的事，保不齐里面便有实力强到足以威胁他们的存在。 这点值得注意，也需要防备。 这样想着，君不犯把自己中午的经历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并着重强调由镜鬼延伸出的这条新情报。 众人听得有些发愣，却不疑惑，毕竟电脑屏幕上就一个应用，他们中午也都体验过了，明白君不犯在说什么。 “大佬不愧是大佬，我们还在小心翼翼地窥屏摸索如何行事，你却已经先下一城，拿了十分。”徐梦竖起拇指，“厉害！” 越梦拍拍胸口：“解决论坛上的求助帖虽说难度不小，但比做那天书似的试卷，还得拿到满分可容易多了。一个求助帖赚十分的话，我们每人最少要解决六个帖子，一天半的时间不太够啊……” “如果刨除上课时间，我们只有六个小时的午休、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与五个半小时的睡眠时间可以拿来做求助任务，总计十三个半小时。”何梦严谨道。 楼梦揉揉泛红干涩的双眼，欲言又止。 徐梦立刻敏锐地看了过去：“楼哥，你想说什么？别那么见外嘛，咱们这个团队在君哥的带领下氛围好得离奇，你暂时可以相信我们的！” 说着，他哥俩好地拍了拍楼梦的肩膀。 楼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扫过君不犯，在他背后停留一瞬，低声道：“既然平时分也能从论坛上刷，我们为什么还要配合瑛老师上课？” “……” “……” “……” 君不犯忍俊不禁：“你说出了广大学子的心声。”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越梦反应过来，兴奋地一敲掌心，“只要我们不闹事，不整花活儿，班主任应该能保证我们不被赶出机构。确保了这一点，瑛老师……她算个锤子？” 力大砖飞的小姑娘负责输出情绪，何梦则认真思索了一下可行性，点点头。 “所谓的上课其实就是硬挨b级精神污染的冲刷，这个流程浪费时间且可有可无，剔除就剔除吧。我们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瑛老师会不会因此发怒，并攻击我们。” “不，这反而是唯一不需要考虑的。”徐梦竖起食指，煞有介事地晃了晃，“她要是动手，相当于亮血条跟我们开团，咱五个人打她一个，嘿嘿，优势在我！” 越梦拿脚尖踹他：“别毒奶。君哥，你怎么看？” “可行。”君不犯不假思索地投了赞成票，“反正她不是我的对手，她的精神污染对我也毫无作用。更何况……” 他顿了顿，扫视“脏乱差”的教室，抬手轻捏鼻骨：“教室都变成这样了，想上课也上不了，不如直接一步到位，给我们亲爱的瑛老师上上血压吧。” 刚说完，君不犯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轻笑。 虹梦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正倚在宿舍门上双手抱肩，澄蓝的眼弯起笑弧，眼底流光溢彩：“我就知道有你在，这个怪谈世界的鬼怪npc们又没好日子过了。” 君不犯迎上他陌生又熟悉的双眸，心头一跳：“你的眼睛？” “哦，美瞳坏了，没有备用的，索性就不戴咯。”虹梦点点右眼眼角，满意地看到君不犯微微挑眉，笑道：“说起来，我也是你们中的一员，如果需要开团，带我一个。” 第111章 对于他的身份，众人都心有所感，只是没有明说，也不能明说。 徐梦斟酌了一下语言：“你可以出手帮我们吗？” 虹梦眯眼微笑：“套个自助的壳子就好。” 闻言，众人心领神会。 君不犯意味深长地凝视虹梦良久，唇角微扬。 “那就稳了。” 无论是他们的主线任务，还是瑛老师的血压。 …… 在停靠已久的电梯里磨蹭了足足五分钟，眼看时间马上走到下午三点，瑛老师深深呼吸数次，做下第无数次心建设，终于在最后十秒钟里下定决心，按下电梯开关。 任那几个崽子再是刺头，如今也不过是她手底下的学生。学生听老师的话天经地义，老师“管教”学生同样天经地义，该怕的是被自己用平时分拿捏住的他们，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有什么可怵的？ 随便你们千变万化，我自岿然不动。真要闹起来，自己顶多受点伤，他们没的可是命。 对，就是这样，不必害怕，不必担心，不必焦虑，以不变应万变即…… 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场景让瑛老师强装开朗的表情缓缓凝固。 她看见满地狼藉的教室，看见站在翻倒的杂物与桌椅间直气壮的刺头学生，看见学生们手里光辉熠熠的武器，以及旁边好整以暇站着的“关系户”监督官。 刺头里最扎手的那位转了转手中玉色的长棍，凤眼微抬，碎发掩着长眉，一副校霸口吻道：“老师，由于教室出了点小问题，我们建议今天下午和明天一整天的课暂停，你认为如何？” “……” 我认为如何？ 我认为你们应该把飞岳补课机构买下来然后用涨的工资狠狠地扇我的脸，能做到再谈停不停课。 瑛老师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在评估这个建议的可行性之前，我想先吃两颗降压药，你们稍等。” 话没说完，她的脑壳就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再度从中间裂开。 “您可以慢慢考虑，我们不急。”君不犯用玉缠枝轻轻敲击掌心，“无论如何，这间教室今明两天都坏定了。” “……你在威胁我？” 瑛老师阴冷的声线多出了一重回音。 “阐述事实不能叫威胁，您可是要教我们语文的，总不至于这点区别都不知道吧？”徐梦乐呵呵地举起重/狙，开镜瞄准她，“除了降压药您还要吃什么药？速效救心丸？我这儿正好有。” “……” 瑛老师站在电梯里，目光依次扫过身前的六人，神色阴沉，抬手拼好了脑袋。 “我知道你们有什么打算，但不上课，你们一定会后悔。这两天的课程可不是给你们加分拉分的，是让你们在拿到考试资格的前提下，有能力走进‘考场’的。”她明示道。 “老师是告诉我们，考场中存在至少b级浓度的精神污染？”君不犯面不改色。 瑛老师沉默不语。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 “精神污染适应性不是光靠体验次数就能提升的东西。”虹梦适时开口，替除君不犯以外的其他人打消意动的萌芽，“但抵抗精神污染的道具可以长期且重复使用。”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君不犯接道：“深夜明月有储存力量的黑科技物品，肯定也有抵抗精神污染，或提高精神污染抗性的东西。科技街出品，必属黑科技，应该不是说说而已。” 说完，他突然怔了一下，本能地扭头看向虹梦。 虹梦向他眨眨眼，递过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 瑛老师脸皮一抽，没搭这两人的眉来眼去，在听到“科技街”三个字后，把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在怪谈世界，除去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超s级大佬以外，最不能惹的三个势力分别是科技街、折夫医院和灵魂美食集团。 得罪了折夫医院，你可能今天是女人，明天就变男人，后天再变非人，最终被端上餐桌成为食材。 灵魂美食集团更不必说，真正掌握了核心科技“钞能力”的庞然大物，属于头上掉下一粒头皮屑，落在普通人和鬼怪身上就是一座大山的恐怖存在。 至于排名第一的科技街，不好惹程度是后两者的叠加再乘十倍，足够富有，足够强大，足够有创意——指炮制手段。 瑛老师就是个打工仔，再借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反驳君不犯说的那句口号，因为那是科技街的立身之本。 “谢谢老师提醒，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君不犯道，“与其花那么多时间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我更愿意做看得见摸得着的努力。” 越梦掂了掂手里的刀：“一样。” 何梦点头：“同上。” 徐梦放下武器，与楼梦对视一眼，一起耸了耸肩膀。 “……随你们吧。祝你们好运。” 瑛老师平静颔首，按下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拢，在完全关上的瞬间，她深吸一口气，随即……从头顶一直裂到了脚下，整个人几乎完全分成两半。 “我的速效降压药放哪儿了……” 瑛老师.解压缩在随身携带的包包里胡乱翻找，回音重重叠叠，自带和声混响，在狭窄的电梯中震荡出立体环绕的效果，久久不息。 电梯门外，众人面面相觑，直到电梯下到下一层，也没好意思提醒瑛老师——其实他们听得到。 第112章 第54章 周末补课惊魂（10） 将瑛老师打发走，何梦三人齐齐松了口气，楼梦绷紧的面颊也略有放松，纷纷收起武器。 “获取分数的途径我们找到了，除去具体的得分操作以外，现在只剩一个问题。”何梦正经八百的口吻仿佛在做会议报告，“怎么拿到考试资格。” 君不犯道：“瑛老师说过，考试资格的获取方式有一项是习题和试卷的分数，停课之后我们不需要再做题，但那些题目本来也不是我们能做出来的，所以……答案应该还在深夜明月平台上。” “我怀疑深夜明月不是什么求助平台，而是学习软件。”徐梦一本正经地点头。 越梦抬手在太阳穴处画了个圈：“思路打开，我们借助解决平台求助帖的方式通过周考，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求助？” 徐梦想了想，冲她竖起拇指：“你说的是。” 几句插科打诨下来，气氛松弛了很多，六人找了个味儿没那么大的角落商量之后的行动安排。 一番集思广益，众人花二十分钟时间敲定最终计划，每人复述一遍并确认无误之后，便各自回到宿舍。 所谓的计划，倒也没甚精妙说道，其中一半是分工，一半是积分分配规则。 除掉预留的休息时间，六人必须一直泡在深夜明月论坛上，寻找难度合适的求助帖将其完成，收割积分。 楼梦负责大量浏览和筛选帖子，君不犯负责破解帖子里的各种信息与隐藏线索，找出解决之法，再根据方法类别或是派发给何梦、徐梦、越梦三人分别执行，或是给他们安排需要协同合作的计划。 论坛积分在兑换成具体物品之前是可以转让的，在拿到五人各自需要的600积分前，所有积分统一放在君不犯这里。原因很简单，一是因为他最强，二是因为他最没有私心。 而在六人中，虹梦属于免费劳动力，不拿积分，占机动位，哪里需要帮忙他就去哪里。 但虹梦也提前给众人打了预防针。 “此次任务我被限制了武力，至于原因，你们君哥懂。”虹梦向君不犯笑了笑，眼神颇为无辜，“所以后勤工作、筛选工作、制定战斗计划这些事我能做，但碰上实力强大的鬼怪，就只有你们自行解决了。” 闻言，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君不犯，眼底闪烁着“这是什么瓜？让我吃一口”的光。 君不犯右边眉毛稍微抬起，瞥了虹梦一眼，只是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却也没有给他们解释。 倒不是他不愿意解释，主要是“我们队里有个超s级鬼怪”这话一出来，他们四个得被吓死仨，还是留着，等完成任务后再悄悄以彩蛋形式告诉他们好了。 这样就算他们被吓到，君不犯也能落个耳根清净。 坐回电脑前，君不犯按亮屏幕，登进深夜明月论坛，通过虹梦五人的好友申请，静待楼梦与虹梦发来筛选好的求助帖。 几分钟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发来两个链接，君不犯没怎么犹豫，先点进虹梦选定的那个。 #求助#我的老公好像出轨了 主楼 如标题所示，在发现这件事后，我哭了一晚上，现在终于好一些了，所以上论坛来倾诉一下，顺便问问遇到这类事情的人都是怎么解决的，我好取一取经。 我的老公叫赵亘（化名），今年三十九岁，刚攻读完医学博士，两个月前被折夫医院聘请，当了一名外科医生。具体科室好像是心脑血管科，不叫这个名，但治的是这类疾病，姑且先这么叫。 我和我老公是大学时认识的，我大一他研一，交往了三年多，第四年毕业的时候我们就结婚了，到如今八年过去，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从来没吵过架，偶尔有口角或者闹别扭，也都是他来哄我，我的衣食住行由他一手供应安排，从没短缺过。 但从今年三月份开始，也就是他入职折夫医院后，我发现我的老公变了。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还经常到临市出差，不是听研讨会就是其他杂七杂八的由，就连值夜班的时候也不再接我的电话，说夜里病人们需要安静休息，让我少打扰他工作。 他的这些转变一开始让我很难过，以前他绝不会这么对我，他是在读博最忙最累最痛苦的时候，晚回家都要向我报备，给我带巧克力泡芙哄我高兴的人，我没办法接受他突如其来的冷淡，于是两周前我第一次对他发脾气，跟他吵了结婚以来的第一场架。 那场架的结果是我老公低头认错，把他变化的原因一条一条解释给我听。我表面上原谅他与他和好，但心里却已经生出了疑虑和芥蒂。 我并不相信他的解释，尽管它们乍一听很有道。我也没有雇佣侦探帮忙，而是亲自开始暗中调查他的行踪——准确的说，是调查他离开我的视线后都做了什么。 头几天一切如常，他正常地上下班、值夜班、出差，我混在医院人群里观察他，跟着他前往临市，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甚至于他对我比以前更好了，每天都给我做大餐、买新衣服，一有空便带我去逛街，几乎把全部的空闲时间用在我的身上。 正当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是不是不该这样监视他的时候，就在昨晚，我从他衣服上找到了其他女人的头发——金色，微卷，带着刚洗完澡的清新洗发露香味。 那不是我的头发！我们家里也从来没有用过那个牌子那个气味的洗发露！ 第113章 从熟睡的他的外套上拿下那几根头发，我的心瞬间慌了，手哆嗦得快要拿不住，被背叛的愤怒和痛苦席卷心头，险些让我在冲动之下做出不智的事。 但我忍了下来，也没有立刻把他打醒质问，毕竟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他惯会哄人，只要没有切实证据，肯定能编出一百个由给我蒙混过去。 昨天是周五，我猜他周末应该还会抽一天时间去找那个小三私会，便提前做好各种准备。 果然，平时每逢休假必睡到中午的人今天一早就起了，说有事要出去一趟，还穿了件新衣服，打扮得十分骚包。我假装还没睡醒胡乱应了几句，他前脚出门，我后脚就偷偷跟了上去，没过多久，就眼睁睁看着他走进了红灯区！ 红灯区！红灯区！ 他不是找小三，他是去…… 天哪，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明明他才刚开始工作，收入远远达不到有钱的层次，单是给我买吃的跟零食都捉襟见肘，哪儿来的钱去那种地方消费？！ 一时间我感觉我的天塌了，又是绝望又感觉困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回家后就一直哭到了现在。 朋友们，你们被出轨过吗？碰到这种事你们都是怎么解决的？ 附图：几根缠绕在一起的毛发，上半段是金黄色，尾部一截是白色。 附图：微笑天使薄荷柠檬味洗发露。 1楼 离婚咯，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2楼 可是楼主要靠她的老公养耶，离婚了日子就能过得好吗？ 3楼 那不然呢？咬咬牙给自己织一顶草原风翡翠绿帽？换做是我，宁愿要饭都不受这个气！ 4楼 楼主有孩子没有？没有就离婚。要是有就先给孩子把这事儿说了再离婚，你的孩子只要对你还有一点爱，肯定会同意的。（还没记事的宝宝除外） 5楼 话说楼主老公对你那么好，你们又是那么多年的感情，他为什么突然出轨啊？难道是进了职场被带坏，或者你们那种生活不和谐？ 评论 5楼 楼主回复：什么生活不和谐？我们生活很和谐啊！在我发现他出轨之前。 回复：就是x生活啊！ 楼主回复：那是什么东西？ 回复：…… 6楼 得，破案了，就是x生活不和谐。看楼主这天真懵懂的劲，结婚八年你们估计一次都没鼓过掌吧？ 评论 6楼 楼主回复：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难道他出轨是我的错？ 回复：出轨肯定是他的错，但八年夫妻一次都没那什么过，这也有点太离谱了吧？！ 楼主回复：什么什么？我们要做什么才是正常的？ 7楼 楼主，你们晚上一起睡吗？ 评论 7楼 楼主回复：当然啊，我们是夫妻嘛！ 回复：你这……我……你的生常识就像白纸一样干净，我就不污染你了。 楼主回复：啊？ 8楼 看了楼主的回复，我心情复杂，这句渣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骂。 评论 8楼 回复：那还是得骂的，受不了x生活不和谐可以离婚，出轨算什么事儿？！ 回复：那倒也是。 9楼 系统 你们都不看图的吗？ 10楼 系统 微笑天使是狗的别称，我上网查了一下，这个牌子只卖宠物用品。 评论 10楼 回复：？？？ 回复：？？？ 回复：？？？ 11楼 等一下哥们儿！我cpu烧了！ 12楼 系统 那几根“头发”是狗毛，看长度和颜色，应该出自金毛。 评论 12楼 回复：…… 回复：…… 回复：…… 13楼 楼主 附图：大街，店面，男人，背影。 14楼 楼主 这是他进红灯区的照片。 15楼 系统 嗯，狗咖。 16楼 楼主 （空白楼层） [系统提示：检测到楼主的生命体征发生剧烈变化，本帖已设置为禁止回复] [本帖已删除] 屏幕一晃，君不犯被踢回首页，屏幕上弹出缓缓展开的系统信封。 深夜明月管员：尊敬的用户“系统”，您已解决发帖人“爱是双向奔赴”在求助帖“#求助#我的老公好像出轨了”中提出的困难，根据平台规则，您将获得平台积分x100，怪谈币x50（一半由平台出，一半由发帖人出）的奖励。 由于您的积分数目已达到两百，平台将在之后的求助奖励中，为您量身定做全新成就奖励： 考试资格x1（累计做满三个求助任务可获得） 随机文具x1（累计做满六个求助任务可获得） 望您再接再厉，用您的善心与智慧帮助每一位求助者。 君不犯挑挑眉，将邮件内容复制下来，正准备给其他人发去，并跟他们商量，把后续计划改成大家分别接任务，一起做，各自解锁考试资格，积分则继续归拢到自己这里平分。 但群发消息还没发出去，另外五人就齐刷刷发来同一个问题： 那个楼主是狗啊！？ 君不犯：“……” 嗯，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吃瓜。 第55章 周末补课惊魂（11） 第114章 针对这口瓜……不，这个问题，徐梦拉了个临时交流群，不务正业的外勤三人组立时在里面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消息刷屏速度快得让人眼晕。 君不犯饶有兴趣地窥屏几分钟后，嫌弃地往后退开一点。 嗯，说的都不是人话。 什么养狗/娘的、人宠恋、带劲，他看不懂也不想研究，先把成就奖励与计划调整的事发到群里，然后给虹梦和楼梦发消息，让他们赶紧筛选新帖子。 半分钟后，楼梦慢吞吞回了一句：等我们聊完五毛钱的。 君不犯：“……” 你小子之前那阴郁深沉防备所有人的范儿，原来都是演的？ 他揉揉眉心，不再搭这帮猹化的临时队友，转而去催促虹梦。 虹梦回复得很快，在他消息发出的下一秒，那边就回了一条帖子链接。 #求助#我的狗疯了！！！ 主楼 我养的金毛好像发生了精神异化！对，就是生活在怪谈世界里的人和鬼怪都惧怕的那种精神类异化！ 我家的狗是我研一那年在学校的操场角落里捡到的，从睁不开眼的小狗崽慢慢养大，对我而言和家人无异。但是这几……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1楼 楼主你怎么回事？ 2楼 不对，我换个问法，楼主你没事吧？ 3楼 这是刚开始编辑帖子就被弄死了，手搭在键盘“a”键上按出来这么多“啊”，然后被凶手故意发出来的吗？ 4楼 楼上……你是猜的还是看到的？ 5楼 3楼你吓到我了。 6楼 嘻嘻，因为我就是凶手啊。 [系统提示：检测到楼主的生命体征发生剧烈变化，本帖已设置为禁止回复] [系统提示：检测到楼主的生命形态发生变化，并且强烈要求平台代发求助帖，正在重新编辑本帖] [系统提示：楼主的求助诉求为复仇，点击此处迎战凶手，胜利后即可获得奖励。] 君不犯迅速复制链接发到群里，再敲上去两行字： 进帖子，开团。 你们要的人宠情未了（现改为鬼宠情未了）来了。 见状，外勤组三人连删掉对话框内还未打完的评论的时间都没有，赶忙拼上毕生手速点进帖子开团，鼠标左键刚按下，面前的景象就急剧扭曲变形，变成昏暗宽阔、遍地狼藉的客厅。 五人同时出现在茶几、玻璃杯、花瓶等物件的碎片上方，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愣了一秒。 君不犯的反应最快，快速环顾四周，扫视客厅里的场景，神情渐渐凝重。 这是一栋两室一厅的公寓，房主人应该住了很长时间，随处可见精心装潢、布置过的痕迹，但此刻，这些痕迹都被喷溅的血肉淹没，残肢断臂碎成一地烂肉，甚至盖过了那两行通往卧室的血脚印。 屋内没有开灯，门窗紧闭，窗帘拢合，能见度低得可怕，也让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郁刺鼻，直往人天灵盖冲。 卧室的门像一个长方形的黑洞，暗不见底，门框边沿同样沾着鲜血与碎肉，正相互缠裹着朝地上滴。 蓦的，一只被血液完全染红的毛爪子从黑暗里探出，抓住门框，锋利的爪尖在连接着房门的墙壁上挠出深深的抓痕，血珠洇开成线，分外刺目。 君不犯扭头看过去的刹那，一阵劲风卷着模糊的残影骤然逼杀而来，转瞬就到他的面前，两只完全张开的前爪悍然挠向他的肩膀与脖颈。 与此同时，那道模糊的影子张开巨口，锋利的两排牙齿间呼出腥臭的风，从君不犯头顶猛然落下、咬合，把他的头颅咬成两半。 “砰！——” 牙齿碰撞厮磨，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 “君……” 眼睁睁看着那道影子咬住君不犯脑袋的越梦大惊失色，可她还没来得及感到愤怒或悲伤，君不犯的身形便渐渐消散——那只是个残影而已。 同一时间，咬了个空的怪物轰然落地，失去速度掩护，它的真面目也随之暴露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头肩高超过一米五的巨型金毛，却丝毫没有普通金毛那样憨态可掬的亲人模样，反而呲牙瞪目，狰狞恐怖。 一对尖尖的长獠牙如同象牙般从它嘴角探出，随着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一身金黄长毛凌乱地散开，鲜血从它身上流到皮毛末端，缓慢地滴落在地。 怪物喉间溢出低沉凶恶的嘶吼，稍微压低身子，爪掌蓄力，摆出发动攻击的架势。 众人不敢懈怠，纷纷掏出武器备战，同时转动目光，在屋中寻找君不犯的身影。 很快，徐梦就在怪物冲出的房间门口看到了他。 “君哥，你没事吧？” “你们专心对付这只狗，杀掉它，然后选出一个人交任务，积累成就。”君不犯抬脚走进房间，“我进去看看。” 四人刚答应下来，尾音还没落地，那只恶犬就再度卷起旋风，搭乘急速，向着离自己最近的徐梦冲去。 楼梦冷哼一声，右瞳化为镜筒，左眼变作准星，精准报出恶犬的位置：“越梦，掩护何梦和徐梦！” “何梦，十点钟方向，徐梦准备，看攻击轨迹，它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他话音未落，恶犬已经像刚才贴脸袭击君不犯一样冲到了何梦跟前，抬爪狠狠拍向她的头顶，同时尾巴如同鞭子般抽出，迅捷激猛，带起一阵尖锐的音爆声，直奔旁边的徐梦。 第115章 留给两人的反应时间不到一秒，所幸在那之前，越梦就听从楼梦的指示矮身前冲，双刀同时出鞘，从两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斩向前方与侧面，稳稳架住怪物的爪子和尾巴，朝上的刀锋用力一划，霎时血液飞溅，怪物惨嚎着退开。 “继续。” 楼梦调整了一下镜筒，语气冰冷得仿佛机械。 另一边，进入卧室的君不犯在地板、床铺、天花板、电脑桌等家具上看见了更多的人体残骸，残骸的主人似乎是被活生生撕扯开来，断面处有明显的撕裂伤。 他避开地上的血渍，从没有关机的电脑屏幕上看见了发表在论坛里的那个没有编辑完成的帖子，以及压在“a”键上的两根手指。 君不犯沉默了好几秒，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你在这里吗？” 无人应答，但地板上的鲜血开始自发流动、勾勒，最终组合成一个字：在。 “你是被你的狗……姑且称外面那东西为狗吧，你是它杀死的吗？” 字变了：是。 君不犯没想到房间里这位这么配合，挠挠脸：“你知道它杀你的原因？” 血字：之前不知道，联系上深夜明月的管员后，祂给我看了那篇帖子。 君不犯盯着那行平铺直叙，连标点符号都十分平和的字，眉心蹙起又展开：“你好像并不怨恨它？” 血字：是的。它只是一只狗，而且是陪了我八年的狗，我和它亲如一体，它又什么都不懂，我怎么会怪它呢？ 血字：要怪也该怪我，没有及时发现它的异化……不，我就不该应同事的邀请去那间狗咖，甚至被它发现，被它误会。我和它之所以走到这个地步，都是我的问题，只有人会犯错，我的狗是不会错的。 君不犯：“？？？” 他抬手捂脸，及时按住扭曲的表情，用尽了这辈子的良好品德，才没有把那句“你们真是天生一对”说出口，或者在脸上表现出来。 缓了好一会儿，君不犯才问：“那你为什么要让我们替你报仇，杀死它？” 血字：因为它已经疯了，而等它清醒过来，亲手杀掉我这件事会让它再次崩溃地疯掉，我不忍心，干脆就请人给它一个痛快。 血字：除此之外，我也……不能没有它。 郎……不，人才狗貌，天作之合！ 君不犯咽下差点冲口而出的吐槽，克制地问道：“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血字：先生，我已经变成鬼了。 血字：作为曾经的同类，我想给你最后一个忠告——永远不要以人类的想法猜度鬼怪的扭曲之心。 “……祝你们幸福。” 扔下这句话，君不犯果断掉头离开。 走出房间，他打眼一看，战斗已经结束了。 越梦正踩着恶犬的脑门，从它颈骨里拔出卡在里面的长刀，楼梦在旁边揉眼睛，何梦给他递了瓶一次性疗愈道具眼药水，徐梦则抱着自己烫得冒烟的重/狙喘气。 四人动作很快，但也受了不少伤，一条血痕从何梦肋骨处划到腰部，深可见骨，现在还在像喷泉似的往外溅血，吓得楼梦一边接过眼药水一边帮她按伤口，什么阴郁深沉戒备警惕，通通抛在了脑后。 “系统在帖子里提示任务完成了，正在催促我们选人交接。”徐梦说着，在仓库里翻了一堆一次性道具出来，并把唯一派得上用场的绷带缠到何梦腰上，“我们一致决定把这个任务的名额让给何姐。” “知道了。”君不犯点点头，眼看何梦那道伤口完全没有止血的趋势，自然明白他们为何这样选择。 越梦收起武器，像只小狗一样蹲在何梦身边，对自己脖子的抓伤若无所感，看一眼仓库就叹一口气，懊恼道：“我之前怎么就没存点疗愈类道具呢！” 见三人的表情逐渐凝重，何梦的脸色也因失血而越来越苍白，君不犯顾不上自己那两件疗愈类道具的备注的警告，取出绿创木手环攥在掌心，示意他们坐成一排。 “君哥，怎么了？”越梦不解，却还是扶着何梦慢慢坐下。 “我有一个外伤群体治疗道具，一次可以同时治疗三到五人。” 君不犯的解释言简意赅，说完便发动群疗效果，一股翠绿色的风吹彻客厅，化作点点绿意，将四人笼罩。 他们对视一眼，除去越梦小声欢呼了一句“太好了”以外，非常上道的没有多说一个字，更不深究他的道具是什么，只是闭上眼专心吸收药效，恢复伤创。 而在治疗光罩的范围之外，君不犯敏锐地感觉到，从他拿出手环开始，屋子里的气氛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仿佛有无数道视线从虚空中投来，带着黏腻的恶意、冰冷的审视，或是高高在上的轻蔑从容。 肉眼难以察觉的涟漪自空中渐次泛起，似是庞然巨物从水下悠游而过时卷起的波澜，从四面八方逼近君不犯。 他眼睫一垂，碧色光芒在掌心缓慢地汹涌弥漫，玉缠枝成型的瞬间，他也已经蓄力完毕，随时可以全力挥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然而，同样是在这个时候，那些迫近的涟漪突然静止下来，停在离他不过半米远的地方，突兀、僵硬，乃至于显得有些滑稽。 君不犯挑起半边眉毛，正思忖着这是不是某些东西的策略，半空中的涟漪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退却，瞬息间消散一空。 第116章 他一愣，条件反射地抬眼望向被注视感的由头，于是那些视线也跟见了鬼似的纷纷转移与躲避，再飞快消失。 没有恶意，没有审视，没有高高在上的轻蔑从容，只有生怕比别人躲得慢，落在最后一个的慌不择路。 深渊正在凝视你。 你回视过去。 深渊惶恐地转开并闭上了眼睛。 第56章 周末补课惊魂（12） 察觉到视线感彻底消失，君不犯衣下绷紧的肌肉慢慢放松，紧攥在手的玉缠枝也消散于无形。 彼时，绿创木手环的疗愈光芒正渐趋黯淡，这表明治疗已经进入尾声，被治疗者的伤创差不多已完全康复。 等伤势最重的何梦脸上恢复血色，君不犯收起手环，正要走向他们，一抬脚，却发现脚底好似沾了胶水似的黏液，传来轻微的拉扯感。 他低头看去，只见房间里的血渍不知何时流进了客厅，在他脚边蠕动变换，组成两个字：谢谢。 君不犯：“……不用客气。” 他话音未落，队友们睁开眼睛的瞬间，周身景象再度发生剧变，他们回到了宿舍。 这次位置转换的过程比上次更快，然而君不犯依旧敏锐捕捉到一丝波动，从那一闪而过的涟漪里隐约窥见浩瀚如渊的力量。 它们应当属于平台管者，属于图标上的“月亮”。 君不犯出神一瞬，旋即被小群滴滴答答的提示音惊醒。 电脑屏幕上，除去开头几行整整齐齐的“感谢君哥”，他那几个热爱八卦的队友刷了将近两页问号，看得他都开始满头问号，不知道他们在抽什么疯。 还是虹梦贴心，将他们发癫的源头——论坛某个新帖私发给了君不犯。君不犯点进去，一看标题，破案了。 #水帖#我和我的狗 发帖人是一个没有id，灰黑头像的新账号。 帖子很长，是“我的老公好像出轨了”那个帖子的镜像，从第二位当事“人”的视角出发，还原这个悲伤爱情故事的真正面貌。 从男主“人”公研一时捡到金毛幼崽开始，到他如何在百忙之中养活、带大这只小狗，再到他们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从前只道寻常的日常，最终将故事收束于他们最后一个相互依偎着苏醒的早晨。 帖主文笔稚拙，但字里行间真情流露，本该是十分感人的主宠故事。 假如没有之前那个帖子，假如这个柔情万千的帖主没有发布“复仇任务”，假如君不犯没有见过那只疯掉的恶犬与它那只剩扭曲灵魂的主人。 别说君不犯，就是活跃在论坛里的人和鬼怪，此时全部变得沉默寡言，评论区不是省略号就是意义不明的语气词，无论纯爱党或者牛头人都只能局促地同坐一席，不知如何反应。 君不犯正无语，虹梦那边又发来了新消息：君哥，你在现场，知不知道这对主宠的最后结果？（好奇捧脸小鬼） 最后那个熟悉的表情包让他心里一动，然而看到“君哥”二字，他的手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分不清是因为什么。 被超s级鬼怪叫“哥”这种事，在怪谈世界果然还是太超前了。 君不犯搓搓手臂，在对话框中打字：主人已死，灵魂化为鬼怪，在我们杀死“金毛”之后，应该带走了它的魂魄。 虹梦：你说他们真的相爱吗？ 君不犯：不知道。但疯掉的金毛让爱变成了恨，把温馨睡前故事变成了恐怖故事，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 虹梦：人类总是夸赞爱情的热烈与不计后果，赞美那些为爱奋不顾身的男男女女，为什么换个物种你们便接受不了？ 君不犯：纠正一下，只是部分人在赞颂不计后果的爱情，还有很多人不喜欢不在意也从未拥有这种感情，而一旦前者影响到后者，或是为爱做出违背公序良俗的事，他们美好的爱情就会被打上“恋爱脑”、“自私”等标签，为人憎恶。 虹梦：人类的世界……也太复杂了。 君不犯：其实没有。人们一般只在自己的认知圈子里生活，超出这个圈子的一切，于我们都是舞台上的戏剧，任它们如何跌宕起伏诡谲丛生，戏不过是戏，很少有人会特意去钻研解，不过在茶余饭后拿来娱人娱己而已。 虹梦：嗯，你这样解释我就明白了。 虹梦：那你怎么看待那对主宠的故事？ 看到这个问题，君不犯敲击键盘的手一顿，沉吟几秒后，才把答案打上去：除了他们自己，无人伤亡。不提倡，但也不反感。 虹梦：我明白了。 虹梦：我会记住的。 君不犯：“？” 你明白什么？你又记住了什么？ 君不犯想追问，但握着鼠标的手一滑，不小心按掉了私聊界面，回到帖子，视线正好落到主楼末尾，无意间定格在“异化”二字上。 这是他第三次看到这两个字。 第一次在帖主上一个没编辑完的帖子里，第二次在与它用血书交流时，第三次就是现在。 它一直在提的异化到底是什么？ 人和鬼怪都惧怕的精神异化，就是它的狗生出灵智，误以为自己是人，把跟它一起生活的经历扭曲成夫妻生活的原因？ 君不犯滑动鼠标，拉到帖子最末回复： 200楼 系统 什么是精神异化？ 评论发出去不久，蹲在帖子里的窥屏党纷纷冒头。 第117章 评论 200楼： 回复：系统哥来了，就是你跟鬼怪不共戴天？ 层主回复：系统跟鬼怪不共戴天有什么问题？来一个系统宰一个，不服线下快打。 回复：系统哥这么狂，怎么连精神异化都不知道？你不行啊。 层主回复：系统确实不行，但这不妨碍我可以单杀你这个小喽啰。 回复：你很拽嘛，想茬架吗？ 层主回复：系统不是看不起谁，系统的意思是整个怪谈世界的鬼怪都是垃圾。 观众老爷们看着君不犯下指如飞，键帽都快敲掉地跟鬼怪们吵得有来有回，已经乐疯了。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我居然开始心疼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系统了！ ——这么密集的仇恨指数，系统那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主机真的不会挨雷劈吗？ ——认真采访一下系统：请问你后悔把君哥拉进直播间吗？ ——系统：谢邀，cpu已烧，屎山代码已倒。下次更新会修复直播间里还存在君不犯的bug。 ——系统：深夜明月论坛才多大点地方啊？能有几个鬼怪看？不用慌，让我先抽根烟。（试图用香烟点燃叼在嘴里的打火机） ——家人们，我发现了一个华点。狗系统他没有再封人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已封禁30天） ——为楼上大哥点烟。 ——点烟。 弹幕里笑闹不断的同时，君不犯也跟因为“我和我的猫猫”宣扬的“系统语录”而不服不忿的鬼怪们吵了大半页，在成功用“系统”的名号拉了一堆仇恨之后，楼下终于有人正儿八经地回复他的提问。 201楼 精神异化是怪谈世界里的一种思维类重症疾病，目前还是尚未被攻克的绝症，一旦人或鬼怪染上，基本只能被关进医院的特别看护病房等死。 精神异化的症状具体表现为：意识错位、思维扭曲、认知混乱、身体的局部或整体异变，到了后期，患病者还会丧失自主意识，狂化发疯，撕碎面前的一切活物，然后癫狂而死。（ps：大部分患者挺不到病发死亡，就会被医生、执法者等强行击毙）。 这条评论解释得很清楚，君不犯暂停与鬼怪撕扒，回了一句“谢谢”。 层主很快回复：不用谢，是我应该谢谢你救了我的朋友。 系统：你的朋友？ 层主：“我和我的猫猫”。 看到这条回复，君不犯深切解了什么叫做好事会有好报。 得到需要的答案，他也懒得再跟字里行间明显透出破防红温意味的鬼怪们掰扯，扔上去一句“行就闭嘴，不行单挑”，便不再管消息页逐渐增多的红点提示。 退出首页，君不犯让虹梦继续筛选帖子，叮嘱楼梦八卦归八卦别忘了正事，随即点进楼主之前发来，他还没查看的链接。 队友们又猹化片刻，总算收心办正事，依照君不犯的排布接取“任务”，有条不紊地刷起了成就。 一通忙活，时间转眼来到晚上九点，所有人都已完成“解决3个求助帖”的成就，顺利但又不太顺利地拿到考试资格。 说顺利，是因为他们用了不到半天时间就拿下完成主线任务的关键“道具”，不顺利则是因为在这个短暂的过程里，每个人各有各的折磨，君不犯也不例外。 其他人的烦恼多是武力不够，君不犯的烦恼就多了，刨除前三个求助帖，剩下的十二个都是精神病鬼和抽象人的巅峰对决，全怪谈世界的精神异化病患者仿佛都在今天让他赶上了。 有分手后意外身亡，却还每天半夜跑到前女友家偷猫的奇葩鬼怪。 有蹲在小区绿化带里攻击行人，认为自己是一朵有毒的菌子，被攻击的是觉得自己美味的食客的奇葩住户。 还有每天夜里准时准点浮出水面，冲岸边磕头跪拜，祭祀神明的鱼怪。所谓的神明是打窝夜钓的空军钓鱼佬，祭祀方式则是把他们吞进肚子里“保护”起来，一边磕头一边吞人的举动令它荣获帖主亲赐称号——“慈悲鱼神”。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君不犯在破解求助帖隐情时，一会儿觉得自己在看世界抽象行为大赏，一会儿觉得自己在看怪物神奇故事大全，思维模式在智——发癫之间反复回旋，周而复始，头脑风暴也不外如是。 到后来他人麻了，干脆在小群中直播逐句分析求助帖，让队友们陪自己享受抽象的快乐，并把群名更改为“未来人们将在这里找到怪谈世界毁灭的原因”，使画风趋于一致。 对此，虹梦锐评道：打不过就加入，果然才是人类世界亘古不变的真。（喝茶吐气小鬼） 君不犯：扯淡。 徐梦：虹哥学到了精髓。 九点四十分，最后一个成就任务完成，众人都获得了考试资格，君不犯的积分也达到了1500分，距离人均60分的目标只剩一半进度条。 当然，他们都被瑛老师扣掉了一些平时分，君不犯被扣的尤其多，所以需要多做一个任务把分补齐。 但这对他们而言不算事儿。 君不犯在群里询问：大家把晚饭吃了，再休息一下，我先做我的额外任务。虹梦，楼梦，你们有没有找到相对简单一点的求助帖？ 楼梦：我这边没有，目前在看的几篇都挺复杂的。 虹梦：有一个，是解谜向。[链接] 所谓的解谜向求助帖，就是类似“我的老公好像出轨了”这种帖子，只要揭穿帖主的认知谬误，让他/它从臆想中清醒过来，就算完成了任务。 第118章 这类帖子的帖主一般都是精神异化病患者，有时会触发后续战斗环节，清除狂化的病患，但大多数时候只有解谜环节，帖主恢复清醒后要么上医院接受基础治疗，赌自己能撑到医生们研究出治疗方法，要么被平台管员通知的执法者带走隔离。 因此才被君不犯和虹梦视作“简单”。 君不犯点开链接，页面跳转，帖子标题映入他的眼眶。 #求助#每天早上醒来，我床前的拖鞋都会变换位置 我是一个单身独居的大学生，在离学校一千米左右的小区里租房，因为每天都有早课，高楼层不方便，所以我选择住在二楼向阳的屋子。 小区是一梯两户的结构，我对面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但屋主还没有搬进来，所以二楼相当于只有我一个人住。 我属于很有危机意识，甚至有些被害妄想的那类人，搬进这里的第一天就在门口和房子的各个角落都安装了监控，7x24小时无休开启，回家前也会先通过监控确认家里没有进人才会回去。 按说，我已经将我的房子防护得密不透风了，但凡家里出现任何变化，我都能从监控中看出来，找到原因，然后将之排除或解决。 可还是发生如标题所说的事情。 我每天都有六七点的早课，所以晚上十二点前就会熄灯睡觉，最晚不会超过凌晨一点。并且我有强迫症，上/床时会将鞋子整齐摆在床边靠中的位置，鞋尖朝外。 我第一次发现鞋子被动过是在上周一，也就是十二天前，那天早上我起晚了，非常着急地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发现我的拖鞋一只侧贴在床边，另一只翻倒在半米外，鞋尖都冲着床，好像有人穿着我的鞋冲到床上，中途被绊了一下，然后鞋子甩飞出去的样子。 当时我心里很疑惑，我确定我晚上没有起夜，就算有，也不会把鞋子甩成这样。但因为马上就要迟到了，我来不及多想，连忙洗漱完奔向学校。直到上午的四节课上完，我才又想起这件事，翻出了昨天夜里的监控视频。 然而诡异的是，监控视频显示我的鞋子一整夜都好好放在床边，直到早上起床，我穿上拖鞋飞奔去洗漱，临出门前发现有东西落在了床上，又跑回房间去拿，中途被地毯绊了一下，自己把鞋子甩成那样的。 可我的记忆不是这样！拖鞋不是出门前才被甩出那种情况，而是起床时就已经是那样了！如果监控不能作假，那是我的记忆出了偏差吗？ 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很快又到了夜里睡觉的时间，我在上/床之前专门确定了鞋子的位置，并用手机拍照留底，便不太安稳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一睁眼立马就去看我的拖鞋，果不其然！它们东倒西歪地散落在离床不远的地方，一只侧翻，一只倾斜，但都是鞋尖指着床的位置！ 这次我打开了手机相机的标时功能，拍下一张带时间标记的照片，便洗漱出门。到了学校，出于控制变量的需要，我没有立刻打开监控，而是像昨天一样上完课，再在昨天的同一时间查看监控录像。 令我毛骨悚然的是，监控里的拖鞋仍然是一整晚都好好地放在远处，直到早上出门的时候，我洗漱完回房拿包，才将在地毯的同一个位置再次绊倒，将鞋子甩成早上我看到的那样。 我浑身冒着虚汗，哆嗦着手调出那两张提前拍好的照片—— 昨夜十一点二十一分，拖鞋整齐摆放在床边，相较监控中的位置有轻微偏移，鞋跟不是完全贴着床缝。 早上五点五十九分，拖鞋被移动成监控里六点十分时的样子。 我脊背发凉，死死盯着监控，反复拉进度条重播这两个片段，不停观察画面中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找到它们被人为作假的可能。 直到我因为手抖，不小心将实时更新的进度条拖到最后，也就是现在这个时间段。 屏幕黑了……确切地说，是视频本来就是黑的，镜头似乎被黑色的布盖上，只隐隐约约透进来一点光。布的边沿有一只若隐若现的手，手指细长青白，袖口长得盖住半个筋骨突起的手背，边沿的花纹是我定制的同人图睡衣上，我推的眼睛。 附图： 手机照片1：摆在床前中段靠左位置的毛绒拖鞋。 手机照片2：凌乱翻掀的拖鞋，右上角标记时间——5：59。 监控视频截图1：摆在床前正中间的毛绒拖鞋。 监控视频截图2：凌乱翻掀的拖鞋，右上角标记时间——6：10。 第57章 周末补课惊魂（13） 这个求助帖一经发出，就引来了不少讨论，评论里什么猜测都有，但楼主一个都没回复。 君不犯把主楼看了两遍，又将那四张附图点开反复对比，最后抛开其他，把两张监控截图又看了一下，便在评论区敲字询问。 320楼 系统 楼主，在你的认知里，今天是几月几号？ 评论 320楼 楼主回复：今天？10月31号啊。 这是“系统”的评论，又是楼主回复的第一条评论，堪称万众瞩目，帖子里的讨论者们纷纷聚焦目光，本想先给君不犯刷一套“系统哥又来造福众生了”的调侃方阵，却在看见楼主回复的内容后陷入沉默。 怕影响两人交流，他们贴心地将代表疑惑的问号敲在下面楼层，十几秒功夫就盖出了上百楼。 第119章 君不犯随机挑选一个问号提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层主秒回：11月21号，薅一把系统哥头发。 系统：谢谢（系统哥没有头发.jpg） 得到确切答案，君不犯转回楼上，继续询问楼主：监控是几号的监控？照片是几号的照片？ 这次楼主沉默了很久，久到君不犯以为她不会回答，想直接放出结论的时候，她放上来两张带时间标记的截图。 手机照片拍摄时间：11月20日晚，11月21日晨。 监控截图时间：10月30日晚，10月31日晨。 楼主回复：我的监控……为什么从31号开始就不再更新了？ 回复：你应该问，为什么你的记忆一直停留在10月31号。 楼主回复：我不知道，我……监控停在了那只手上，后面就没有了，可是我一直在过日子，一直在好好生活啊！ 回复：你确定吗？你现在连监控视频是实时还是录播都分不清了吧？你试一下看能不能远程连接家里的监控设备。 楼主回复：不能……显示设备电源不足已自动关机。 回复：这说明31号之后，你家里的监控器电池再也没有更换过。 楼主回复：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每天都在家和学校之间往返！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要换电池？！ 回复：因为你已经死了。 楼主回复：…… 楼主：我没有死！我还活得好好的！给你看我的自拍！[附图] 图片里是一张掩不住仓惶惊惧的清秀面容，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从她半透明的皮肤里穿过，像是照在一尊玻璃雕像上，身后却没有影子。 图片一出，评论区又炸了一波。 450楼 这不是31号早上那场严重车祸的死者之一吗？我是事件的处者之一，看过所有死者的照片！[车祸报道链接] 451楼 我看了楼上发的车祸报道，那场车祸发生在早上六点二十三分，是因为一辆轿车闯红灯加横穿马路，导致正在过马路的三十多辆电动车躲闪不及，在道路中央挤撞，引发轿车油箱泄露爆炸，半条街都烧了，死亡人数超过20人，受伤者过百。 看楼主的自拍，难道是死后魂魄离体变成鬼，却忘了自己已死的事实，一直自我囚困在同一天？ 楼主没有回复这些评论，反倒追着君不犯问：如果我10月30号早上六点二十三分就死了，那为什么中午的监控录像会出现那只穿着我睡衣的手？而且在那之前的录像为什么有一段是被东西盖住的？ 回复：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楼主回复：我没做过这种事！ 回复：我是说另一半的你自己。 楼主回复：什么？ 回复：报道里说，车祸引发了火灾，导致很多死者尸体被损毁，有几具到现在还未找到或找齐，你说没找到的那几具里会不会有你的“身体”？ 楼主回复：……你什么意思？ 回复：最开始看到帖子，我只发现你是个死鬼（字面含义无内涵），但你是怎么死的，以及监控里的那只手，确实是我暂时无法解释的疑点。好在你放出的自拍和450楼的层主为我补上了这两块拼图。 楼主回复：说清楚点！ 回复：这里是怪谈世界，灵魂可以变成鬼，尸体为什么不能？ 楼主回复：…… 回复：我推测，车祸发生之后，你的灵魂和身体发生了分离，也就是正常意义上的死亡。但你可能太执着上课，或者说不迟到这件事，所以你的魂魄异化以后忘了自己已死，继续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记忆也一直停留在10月31号。 楼主回复：可是我的同学们都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回复：你确定他们看得到你？ 楼主回复：我有自拍，我能用手机拍照和发帖子！ 回复：你拍的照片，你发的帖子，真的都出于“手机”？@管员 管员回复（标红）：深夜明月是一个求助型平台，我们会为任何有求助需求的人/鬼怪提供发布需求的“物品”。 楼主回复：…… 回复：你死之后，你的手机应该也跟着损毁了，即使你用意念将它幻化出来，它也不是阳间玩意儿，里面的内容都是你生前有印象的东西，拍出来的照片当然也是你眼中所见，之所以能放上论坛，是因为这里是深夜明月。 楼主回复：…… 回复：没有反驳，看来你认同了我的结论，那我们再说另一半的你。你的尸体同样发生了异化，但可能还保有生前的记忆，为了不被火化或埋葬，它主动离开车祸现场，回到生前的家中。 回复：因车祸而死的人死状都会比较惨烈，所以回家后，生前很漂亮的它接受不了自己当时的样子，便把包括监控器镜头在内所有能映出物体模样的东西都盖了起来，至于睡衣，应该也是它受不了满是血迹的衣服，自己换上的。 楼主回复：我没有见过它…… 回复：它连镜子都不愿意照，会愿意让自己的鬼魂看到自己？ 楼主回复：…… 回复：我想，它无处可去，现在依然躲在家里，只在你离家时出来活动。它可能看出你的记忆定格在10月31日，就一直按照当天的形成避开你，与你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同居方式。它已经是鬼怪了，因此尸体不会腐烂，没有异味。它跟你有着相同的生活习惯，它在家里留下的痕迹会被你视作自己造成的，你不会有任何怀疑。 第120章 楼主回复：那早上翻倒的鞋子呢？ 回复：那不妨问问你自己。这么明显的细节问题不会是尸体造成的，除了它，家里就只剩你了。 楼主回复：你的意思是，我自己留下了这个破绽，为了……提醒自己？ 回复：你死的时候，灵魂被执念困住、异化为鬼怪，但千篇一律的、没有假期的“上课”生活不可能不引起你的怀疑，因而你之前或许发现了什么，但一过夜，太阳升起，你的记忆又会回到10月30号这天。 楼主回复：于是我想出了一个主意，用拖鞋翻倒这种我无法容忍且一定可以发现的细节引导失忆的我产生疑惑、恐惧等情绪，进而来深夜明月求助。这个论坛在怪谈世界人尽皆知，即使第一次我想不到这里，至于多“提醒”几次，我总能想到？ 回复：这条只是猜测，不过有一点你现在就能确定。 楼主回复：嗯，在我不会回家的时间回家，如果我的“尸体”真的在家里，我就能抓个现行。 回复：那得等明天了，可明天你的记忆就会清空，一切又要从头开始，效率太低。 楼主回复：你有别的建议？ 回复：你现在出门，把门锁上，十分钟后再回去，但不要进屋，就站在门口，听里面的声音。一旦有动静，你再开门进去。 楼主回复：我明白了。我做出了与尸体印象不符的异样举动，它很可能会因为疑惑而出来查看。 回复：嗯。但它也有一定的概率不会出来，看你愿不愿意赌。 楼主回复：赌了，等我十分钟！ 这条评论一发出，楼主的头像变成了下线状态。 君不犯倚着椅子靠背，拿过旁边半凉的晚餐，使用先前休假期间琢磨出的力量控制方法，指尖在餐盒边沿一敲，盒子无损，内里的饭菜却立时热了起来。 满意地点头，他掀开盒盖大快朵颐，边吃边看帖子下方的讨论——一半夸系统哥聪明，一半骂系统哥又在给鬼怪捣乱，人鬼阵营泾渭分明。 人类阵营夸不夸系统无所谓，反正对系统无用。但鬼怪方面憎恶系统，那用处可就大了。 每个怪谈副本都在系统治下，是属于它的切片小世界，里面的npc基本是鬼怪，要服从它的调度。 要是厌恶“系统”的鬼多了，它能雇佣的鬼怪就会减少，即使靠蛮力强征，也会出现npc出工不出力，或者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局面，此消彼长之下，系统肯定会亏，不管亏多少，只要它亏，君不犯就高兴。 直播间里的所有主播也高兴。 “还是得继续帮系统扬名，直到大部分混迹深夜明月平台的鬼怪听到系统这个词就过敏。” 君不犯咽下莴笋，给虹梦和楼梦发消息：明天给我找三个高危帖子。 虹梦秒回：高危是指？ 君不犯：凶残的高级鬼怪。 虹梦：我懂了，你要让“系统”在怪谈世界凶名远扬，名声坏了，以后愿意给它打工的npc就少了。（笑眯眯小鬼） 君不犯：……我什么都没说，这你也能猜到？ 坏系统的名声确实容易联想，他的观众老爷们天天在直播间口嗨，但直接判断出他要减少受雇于系统的npc可并不简单。 虹梦要么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要么就是对这件事非常敏/感。 众所周知，只有雇佣方才会密切关注自己的现有雇员和潜在雇员数量。 君不犯忖了忖，发出五个字：表情包仙人？ 那边回了一个“微笑小鬼”表情包。 君不犯：承认得这么快，不怕看我直播的主播们知道你的身份？ 虹梦：我已经把这段对话屏蔽掉了，他们现在应该在挠头和控诉系统吧。 虹梦：没关系，系统挨骂，和我这个关系户有什么关系？ 君不犯：…… 他们的思路真是天打雷劈的合拍。 …… 看着黑屏的直播画面，观众老爷们在五秒钟的疑惑和沉默后，控诉声犹如火山喷发般席卷弹幕与论坛。 ——狗系统，你的屎山代码终于崩了吗？ ——早不崩晚不崩，偏偏这个时候崩，让人怎么嗑cp（划掉）怎么好好看直播！ ——地球村的网线断了？系统你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滚出来修！ ——程序员：别催了别催了！已经在拿绝缘胶带缠了！ ——啊啊啊啊啊啊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看不到他们的对话内容我的身上就像有蚂蚁在爬！（跑来跑去）（滑铲踹倒系统）（薅程序员头发） ——黑屏无回放，因为回放也是黑屏，系统你欠我的用什么还！ ——正在磨刀，问就是想给系统修个指甲。 ——算了，直接剃头吧。（刀尖滴血小鬼） 第58章 周末补课惊魂（14） 君不犯瞥了弹幕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满屏控诉。 这回系统也没大量封禁，估计是真的在忙着排查黑屏原因，也有可能骂它的弹幕太多，它实在封不过来，索性就摆烂了。 君不犯弯了弯眼睛，无声一笑，正要跟虹梦再说什么，那边便发来一条新消息—— 虹梦：你笑起来很好看。 君不犯后脖颈一紧，条件反射地环顾四周，仿佛被掐住后颈皮的猫。 虹梦：别看了，我不是有意监视你，只不过为了屏蔽直播间的“信号”，我的力量延伸到了你身边。 第121章 君不犯这才放下心来，回道：你能屏蔽系统多久？ 虹梦：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它的实力相较全盛时期有所下降，但与我也只在伯仲之间，我最多只能再屏蔽它半分钟。 这短短几行字，落在君不犯眼里却霎时析出惊人的信息量，他左手攥紧，将不锈钢餐盒捏扁了一个角。 根据论坛主播们的总结，系统至少有三个皮下，但“系统”这个名字一般只代表其中最活跃也最招人烦的那个，虹梦与另一个“ai”由于出现次数太少，多数时候都是被主播们忽略掉的。 现在，虹梦针对它用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拿自己和它相比，应该是在暗示他们是同一物种。 除此之外，他提到系统的实力较全盛时期有所下降，那它的全盛时期是什么时候？当时具体有多强？后来为什么下降？ 虹梦和系统现今的实力在伯仲之间，说明系统的存在也相当于一个超s级鬼怪。如果怪谈世界的力量天花板是超s级，而这里只有三个超s级鬼怪的信息无误，那么系统就该是“月亮”和“灵魂美食集团boss”的其中一个。 鉴于自己用“系统”做id在深夜明月平台浪这么久都没被封号，并且管员的作风跟系统差异巨大，最膈应人的那个系统皮下是“月亮”的可能性不大，那它就只有可能是…… 君不犯思考到这里，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不会吧？那个糟瘟家伙难道是灵魂美食集团的boss？ 那自己在新手副本里要把它的联系方式给某个玩抽象的a级鬼怪时，它在旁边不会把自己看红温了吧？后面这么针对自己，难道也是因为这件事？ 嘶…… 君不犯捂着嘴轻咳一声，连忙转移注意力，回复虹梦：怪谈世界真的只有三个超s级鬼怪？ 虹梦：是的。（竖起三根手指小鬼） 君不犯：ok，我明白了。第二个问题，系统的实力为什么下降？ 虹梦：他的力量核心被人盗走并隐藏了起来。 君不犯：那个人是？ 虹梦：你认为呢？ 君不犯叹了口气：惊蛰。 系统可能是怪谈世界三位超s级鬼怪之一，但不管它是不是，它在全盛时期都远远强于虹梦，“月亮”的实力兴许也在它之下，没有任何鬼怪是它的对手，更遑论夺走它的力量核心，藏到现在都没被它找回。 而在人类这方，有这种能力的人只有名字高挂在热度总榜榜首的那位。那人若是强不到这种水平，系统也不会为了将他赶出直播间而被迫让步，放弃将全世界的人拉入直播间的想法。 虹梦：确实是他。惊蛰并没有将它的力量核心带出怪谈世界，他离开之后，系统一直在通过各种方法寻找自己的核心。奈何力量衰弱对于系统的影响越来越严重，它在怪谈世界的领域面积日渐缩小，不得不关闭大量中低级的高危副本，进而开辟新的相对安全的副本分类，并把管员权限分出百分之二十，副本中的很多关键节点也交给它雇佣来的npc把控。 虹梦：你要是能借由深夜明月弄臭系统的名声，从源头减少它的雇员数量，对人类对怪谈世界都是一件好事。 君不犯：这是你突然和我摊牌，告诉我这些机密的原因？ 虹梦：一部分，但不全是。 君不犯：另一部分是因为我在直播间越来越冒尖，你担心它会借我的手帮它找它的力量核心是吧？ 虹梦：我没有要利用你的意思，我也不是因为此事接近你。 看到这条回复，君不犯忽然一愣，心底莫名涌上某种古怪而陌生的情绪，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见他沉默，那边又发来新消息：我知道你讨厌系统，我想帮你搞它。 这个“搞”字就很有灵魂，君不犯不禁莞尔，心头的复杂情绪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好笑。 君不犯：知道了，你不用解释这么多。有这些情报做报酬，就算你真的利用我，我也不会在意。 虹梦：不，我会在意。 虹梦：我不希望被你误解。 最后一条回复弹出的瞬间，君不犯直播间的画面冷不防恢复正常，正在声讨系统那拨号上网般的网速的观众老爷们被这句意味不明的话突兀糊脸，和君不犯一样愣住了。 ——不是，你俩刚刚在聊什么？前面的内容怎么打上了马赛克？ ——难道是我们看不了的付费内容？我愿意付费看，狗系统你倒是放出来啊！ ——怪事，虹哥你做了什么可能被君哥误解的事？总不能是爬床了吧？ ——前面的，控一控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我们借一部说话！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句话有点暧昧吗？嗑了。 ——是糖吗你就嗑？不怕那是颗包着糖纸的锆石，把你牙硌碎？ ——什么？你是说这是一块不会过期不会损坏永远吃不完的糖？还有这种好事？ ——我说你们嗑cp的差不多得了，忘了虹哥是系统阵营的人吗？ ——相爱相杀，更好嗑了！ 君不犯默默地将目光从弹幕上转回，扒了一口饭，慢吞吞地单手打字：你说的那些我记下了，我尽力给系统找事。对了，你没事吧？ 最后四个字他问得相当隐晦，但他知道虹梦能明白。 这人在洞悉他心思的方面一向拿捏精准。 第122章 那边很快回复：放心。 君不犯关掉私聊界面，回到求助帖，十分钟已过，楼主也已给出了答案。 ——谢谢“系统”哥，我把它杀了。 附图：地上的喷溅状血迹，血迹表面半透明的人影。 …… 艰难地敲下“放心”二字，再弯曲着手指发送出去，虹梦再也支撑不住，从椅子上翻倒在地，抓着胸口的衣服蜷身缩在一起。 他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浑身都在剧烈颤抖，没多久，衣服和头发就被冷汗打湿，等汗水流尽，从毛孔中汩汩喷出的就变成了血液。 半分钟不到的时间，虹梦身下便积了一滩青蓝色的血迹。他蜷在血泊间，肢体几乎融化于其中，垂在身旁的手指一抽一抽，半晌才僵直地停下。 “你弄死……我这具……幻身……没有任何……意义……”虹梦断断续续的嗓音依旧冷静。 “你和他说了什么？” 重叠反复的声线层层逼近，像无形且急剧转动的漩涡，似是深渊内震荡而出的浪涛回声。 “你最怕……我……跟他说什么？” “自作聪明。”那道声音道，“他知道我的身份又如何？你以为我会让他帮忙找我想要的东西，还是以为他有本事阻止我？” “既然……如此……自信，我……与他……单独……聊一会儿，你急……什么？” “在超s级鬼怪的领域里屏蔽它的领域，换做是你，你能视若无睹？” 那道声音骤然迫近，犹如抵在他耳廓上的锋刃：“再有下次，我真的会弄死你——愚蠢的‘关系户’。” 尾音落下，退潮一般散去，很快，房间里的压迫感一扫而空，虹梦的身体也不再颤抖和渗血，迟缓地撑坐起身。 他抬手一甩，血迹当即消失，身上也干干净净，唯有萦绕不去的铁锈味和水腥味彰显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虹梦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眼中渐渐浮现出些许疑惑。 “你到底……怕我告诉他什么？” 无人应答，唯余寂静。 十二点整，君不犯五人终于做完了“附加题”，将之前被瑛老师扣掉的平时分补齐，锁骨处的标记也随之隐没。 楼梦在群里问君不犯：君哥，还要继续吗？ 今天一天下来，他算是被君不犯的脑子和实力折服得彻彻底底，之前的警惕和假装的阴郁沉默早已不复存在，甚至变成了临时小队中最能适应各种抽象鬼事的人。 君不犯揉揉酸疼的眉心，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不用，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的三个任务和考试才是重头戏。 何梦：分数够了，我们还要参加考试吗？不能直接跟系统交任务？ 君不犯：主线任务是通过周考，不是拿到60分，系统那个狗东西爱抠字眼，不要给它留任何判定任务失败的余地。 何梦：明白了。 越梦：君哥明天要做高危任务，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君不犯：需要，但不是帮我做任务，而是帮我录像。 徐梦：录像？ 君不犯：把我杀死鬼怪的过程录下来，放到平台上，用“系统”作为主体，起一个惊爆眼球的标题，给那狗东西再拉最后一波仇恨。 徐梦：啊……懂了。 楼梦：那就我来吧，录制、剪辑我都包了，保管让你满意，也让鬼怪们“满意”！ 越梦：别别，你负责剪辑就好，录制的事就交给我们三个！君哥要做仨任务，我们正好一人一个！需要什么样的镜头你说，我绝对给你录得明明白白！ 徐梦：附议！这种鬼热闹让我也凑一凑吧！孩子真的想帮君哥干点事儿！ 楼梦：……彳亍吧。 见他们毫无休息想法，在群里聊起了镜头筛选和分镜设计，君不犯无语地摇头，随他们几个精力充沛的闲聊，打着哈欠关掉电脑和电灯，躺回床上，把被子一盖，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沉在黑暗中，良久，静默的夜色涌起海潮般的涟漪，缓慢且轻微地在半空荡漾开来，最外围的一圈边沿小心翼翼扩散至床头，宛若无形接近的触角。 电脑屏幕、隔成浴室的玻璃墙、锃光瓦亮的地板…… 一切能反射出物体影子的光滑镜面里都生出厚重如帘的黑雾，雾气激烈翻滚，仿佛无声沸腾的热水，从镜面边缘成股成股地渗漏下来，在地上汇聚、立起，挣扎扭曲，最终化作一道漆黑的人形。 人形黑影站在原地动了动手脚，撕开体外的黑雾，像从睡袋中钻出一般有了具体的形貌，俊眉凤眼，赫然又是复制了床上之人的面容。 它捏捏脸蛋，又扯着嘴角笑了笑，对这张脸颇为满意，因而看向床上时，眼神里的怨毒与贪婪快速生发、茂盛，并朝侧躺熟睡的少年伸出了魔爪。 尖长漆黑的十指探向君不犯的头颅，冲着他的面颊边沿抓下，似是想生生扯掉他的脸皮。 可就在指尖落下之时，本该睡熟了的人突然掀起折痕漂亮的眼皮，原先浓黑如点漆的瞳仁涣散失焦，像是两团沉在玉盘中的墨迹，或从地狱中流出的夜色，幽冷、深邃，望不见底。 他并未起身，只是向前伸手，以慢动作般的速度触向那个刚刚成型的人影。 人影的表情从不屑到困惑，再到难以置信与惊恐，最后目眦欲裂地看着那只玉色纤长的手扣住自己的脖颈，稍微用力，它的颈骨便“咔嚓”一声断裂，头颅后仰一百八十度，瞪着满怀恐惧的双眼，倒看着后方玻璃墙上的自己。 第123章 好似有规则类力量重重捆缚住它的灵魂与身体，直到那组成自己的二者像阳光下的新雪般慢慢消融干净，它都没能移动哪怕一根手指。 “烦。”君不犯薄唇蠕动，平缓的声音又冷又沉，仿若泉水激石，金玉交击，“别来打扰我睡觉。” 说完，他眼一闭，脑袋又垂了下去，半张脸埋进松软的枕头，呼吸再度变得深沉绵长。 半空中的涟漪触角飞快退却，甚至慌不择路地撞到了浴室的玻璃墙，才想起自己的能力似的，连滚带爬地穿透天花板，迅速消散。 ——是他吗？ 夜幕间传出窸窣重叠的呓语。 ——是他。 乌云颤了颤。 ——他为什么又回来了？ 星星闪烁。 ——谁知道呢？ 月亮不动如山，普照大地。 ——…… ——…… ——…… ——这都不跑？ 天际悄然划过一道银蓝色闪电，随之而来的雷声还未响起，就先屁滚尿流地沉寂下去。 …… 系统头号皮下在暗处冷笑：“没用的东西，过了这么久，还被一个小小的人类吓成这……” 话没说完，祂突然一顿，旋即暴躁跳脚。 “说我领域内的网速像拨号上网就算了，用程序员头发接网线但程序员没有头发是什么东西！？给你们脸了是吧？” “该死的蝼蚁！讨厌的蝼蚁！头脑简单的蝼蚁！” “还有那个谁，这次在我的领域里动土，下次会做什么我都不敢想！要不是因为还需要你跟那家伙的力量支撑直播间，我早就……真以为我打不过你们吗？！” “迟早把你们都鲨了！！！” 第59章 周末补课惊魂（15） 一夜好眠。 早上六点，君不犯在闹钟响起的前一分钟睁开眼睛，先把闹铃关了，然后搂着被子又阖眼片刻，赖了会儿床，直到六点十分才下床洗漱。 等他打开电脑，进到群里，已经是六点十五分的事了。 虹梦和楼梦正在干活儿，两人一个负责帮君不犯挑选高危任务，一个根据其他队友们的实力与画风筛选适合他们的求助帖，因为效率高，且都比君不犯起得早了十五二十分钟，因此君不犯登上深夜明月时，群里早已排列出整整齐齐的十五个链接。 虹梦：醒了？@君梦 （笑眯眯小鬼） 君不犯：其实我早就醒了，刚才在吃早饭。 徐梦：啊？早饭送来了？ 何梦：就你话多！ 君不犯在屏幕外摸摸鼻尖，心虚地岔开话题：@虹梦 你给我挑了什么类型的任务？ 虹梦：三个名扬论坛的超高危“水帖”。 君不犯：水帖？不是求助帖？ 深夜明月的论坛和直播间论坛相似，帖子有不同分类，分别发在不同板块，只是前者相较后者板块数量不多，只有“求助”和“水帖”两种。 虹梦：发帖者都是名牌鬼怪，你看了就明白了。 见状，君不犯立马点进虹梦发来的三个链接，挨个浏览起来。 帖子的主楼没有文字，全都是图片或视频，内容无一例外，全都是“鬼怪进阶”的过程。 怪谈世界里，低阶鬼怪是可以晋级的，方法不外乎三种：吞食生人、吸食血气、怨念等负面存在，以及同类相食。 虹梦选出的三个帖子发表时间今天凌晨三到五点之间，正好全部囊括以上内容。 其中，吞食生人是效率最高，但最为危险的晋升方式。第二和第三种用途最广，但效率远低于前者。 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大多数鬼怪是人死后被种种缘由扭曲而形成，吞食活人相当于增强自身的本质——灵魂、躯体，而血气怨念以及所谓的同类，不过都是次一级的“口粮”。 二则是怪谈世界里人类的数量高于鬼怪十倍，所以从人类中选出的“执法者”数量也十分庞大，足有鬼怪总体的五分之一。 执法者是怪谈世界内一股平衡人、鬼两方实力，并将双方的关系维持在一个微妙而恐怖的安全点上的力量。 有他们在，任何鬼怪一旦残害人类，都会上他们内部某个类似通缉令的榜单，遭受到无时限、无上限追杀。偏偏人类这个种族越是逆境越能爆发出强横的实力，因此他们之中从d级到s级的强者都有不少，尤其是b级和a级的数量，几乎碾压鬼怪一方。 至于超s级的存在，他们是没有，但怪谈世界的三大超s级鬼怪中，科技街那位中立，折夫医院为了做人类的生意，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并不会帮着鬼怪一方欺压人族。 而灵魂美食集团那位，已有五六年没露过面了。 在多方因素共同影响之下，怪谈世界渐渐发展成今天这般模样——人鬼共存，相互敌视且相互忍耐，既有怪谈独有的荒诞怪奇风格，也在底层逻辑上逐渐受现实世界的影响，被其同化。 怪谈世界的鬼脱离蒙昧、自相残杀的境况，开始上学和上班，以及那三大势力的诞生，也就是双方平衡形成前后的事。 听懂的鬼都哭了。 君不犯从论坛中了解到这些内情时，曾经将它们与自己对系统身份的猜测连在一起推导，用以佐证当时还只有一个粗浅念头的“系统也是鬼怪”的推断。 直播间的出现实际上是在从现实世界源源不断地拉人进入怪谈世界，让他们成为鬼怪升级所需的口粮。 第124章 之所以制定那么多看上去像是在保护主播的条款，又是任务又是奖励的，一则可能是现实世界对系统具有相当程度的约束，它不得不做这些。二则是被吞食的人类实力越强，鬼怪们得到的好处就越多，系统是在帮自己的“同胞”们豢养“精加工”的食物。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思考，那么系统用来雇佣鬼怪的条件就很清楚了——在不触犯规则的情况下，它们可以引诱主播们触犯规则（规则怪谈）、破坏主播们完成任务（普通怪谈），进而吞食他们，增强实力。 以上推测倘若全部证实，系统的身份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怪谈世界里有且仅有一个卖“食物”的超s级鬼怪——那个在系统进入现实世界之后，就一直没再露面的灵魂美食集团的boss。 现在，君不犯已经从虹梦给出的信息中侧面确认了自己所想无误，而这三个帖子除去是又一个隐晦的提醒之外，恐怕也是深夜明月平台管员的有意为之。 按说，这种水帖不应该长期存在于论坛里，无论对平台的人类用户亦或帖主本身都不是好事。 用户看到这些帖子很可能会弃用平台，并导致平台在人类一方信誉受损。而帖主则会因为帖子内容被执法者盯上。 它们本来可以暗中行事，偷摸地避开人类“鬣狗”们的耳目，却因为一个帖子暴露了它们的作为和行踪，丢掉性命。 鬼怪只是吃人，不是蠢蛋，不该做出这种自绝后路的事，所以帖子不会是它们自己发的。 至于到底是谁发的，抬头看看论坛的名字，不就一目了然了？ 君不犯看着照片里明亮干净的别墅，盘绕在别墅外围绿意盎然的青藤，以及天上那轮耀眼到刻意的太阳，笑出了声。 他给虹梦发消息：系统那狗东西在怪谈世界的鬼缘这么差？ 虹梦秒回：等你知道它都做了什么，就会明白它的鬼缘为什么差成这样了。（扶额苦笑小鬼） 君不犯弯了弯眼睛，眼神纯然，笑容干净，像是一个真正的清澈愚蠢的高中生。 “我很期待十八路诸侯共讨董卓的那一天。” …… 别墅内空无一人。 悠扬婉约的歌声从桌上匀速转动的唱片机内传出，回荡在欧风浓郁的室内。阳光犹如活物般洒在大红色地毯上，沿旋转楼梯攀爬上楼。楼梯扶栏精致的黄铜雕花间垂落根根藤蔓，青翠欲滴，迎风而动。 但在阳光与藤蔓都进入二楼后，陡然晦暗的光线便在它们周身镀上浓重的阴霾，变作诡谲狰狞的模样。 二楼空荡荡的，除去覆盖地板的厚厚暗红色尘垢、墙角堆积如山的森白骨节，以及盘曲于地板中间的生锈的铁链以外，别无他物。 房中静默半晌，蓦的，那些骨节突然“咔啦啦”地动了起来，先是散落在地，争先恐后地往楼下滚，又在靠近楼道的瞬间触电般倒缩而回，一阵忸怩犹豫后，原地组合成一具苍白躯壳，身躯纤长如蛇脊骨，头颅却是由“阳光”勾勒而成的形似唱片机扬声器的金色喇叭花，骨节之间被青藤拼合连接，看着竟有点印象派作品的意境。 “是谁把那些东西放到深夜明月上面的！该死！那帮‘鬣狗’肯定看到了，我得赶紧离开这里！” 喇叭花颅腔内传出气急败坏的男声，但说着“赶紧离开”，身体却不老实，还要低头去“舔”地上的血垢，是符合鬼怪基础设定的贪婪癫狂。 下一秒，它就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 “嗑——嗑——” 清亮的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鬼怪猛然抬首，冰冷阴毒的目光投向那处，很快就看见一位身形颀长，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少年走上楼来，右手松松地提着一根碧色长杖，神色淡漠。 “人类……” 颅腔中震出惊喜莫名的回音，它瞬间决定放弃干巴巴的血垢，身体一曲一张，如同压到极致的弹簧，急速冲向少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人类闯进这里，但食物都自己送到嘴边了，不吃还是鬼怪吗？ “正好拿你补一补我的损失！” 鬼怪冲到少年跟前，喇叭状头颅猛然张成直径两米的圆洞，光滑的边壁快速生出密密麻麻、像活物一样疯狂扭动的肉芽，随着口腔落下而一起朝少年咬下。 少年——君不犯略略抬眉，玉缠枝在手中一转，扬手轻描淡写地抽出一棍。 乍然有风声浩荡扩散，房子里像有一团高度压缩的力量猛地爆开，自玉缠枝的杖身边缘盘旋外扩，狂风如刃交错成林，惊雷破空闪电齐鸣，将整栋别墅拍击得剧烈摇晃，大片大片的裂纹从地板、墙壁、天花板上浮现，再快速蔓延、连成一片，令别墅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里寸寸坍塌。 鬼怪的巨口还没碰到君不犯，就因为地板崩碎而随着石块坠落，一条猩红的舌头卷过半空，溅开腥臭的液体。 君不犯踩着一根立柱俯视它，再度挥出玉缠枝，风雷环绕成两道庞然的气流卷，与它错身而过—— 世界陷入刹那的静默，再有声音响起，便是噼里啪啦的骨骼碎裂音。 “第一个。” …… 上午九点整，痛失工作被迫带薪摸鱼的瑛老师坐在教室里刷手机，某视频平台的狗血小短剧“鬼王归来”让她如痴如醉，可惜一次就更新两集共三分钟，眨眼功夫便看完了。 第125章 她搔搔头，退出界面，百无聊赖地刷着首页的小视频，正琢磨要不要给宿舍里那六只小东西扣点平时分，让他们出来陪自己上课，话筒里迸出的一声巨响就吓得她浑身一激灵。 她凝眸看向屏幕，发现自己刷到了一个从深夜明月平台搬运过来的三合一视频，再定睛细看，眼睛顿时瞪得滚圆。 只见手机上，激昂的音乐先一步滑进黑屏，下一刻，画面随着陡然炸裂的音浪快速亮起，接连闪过数个定格镜头后，画面以自下而上的角度停在一道清瘦笔挺的身形上。 她的某位刺头学生侧身站在腾飞的烟尘之间，头顶漆黑的天与猩红的太阳压迫感沉沉，反倒衬得他如同撕开黑暗的利剑。 他单脚踩住趴倒在地的鬼怪，左手搭在膝盖上方，右手拄着玉缠枝俯身冷笑，额前碎发的阴影在他俊秀眉眼间错落摇曳，长眉微抬，傲慢又冷酷。 他说：“最后一个。” 话音未落，音乐转进尖锐的女声吟唱，少年提起长杖悍然刺下，洞穿脚下仍在挣扎的鬼怪头颅，将它钉死在地。 鲜血飞溅而起，他平静地偏头避开，颧骨却还是不免被溅到一滴，沿着他漂亮的面颊缓慢滑落到下颌，再慢慢滴落。 视频采用倒叙手法，先放出君不犯轻松杀死三只鬼怪的结局，然后跟着音乐高潮迭起的节奏精剪出双方的交锋过程。 每一个分镜都精心设计过，成功将君不犯的形象勾勒成孤傲乖戾的超强反派，全程摧枯拉朽似的压着对手打，时不时闪过的局部微表情更是满含蔑视，抬眉低眼皆是睥睨姿态。 瑛老师看傻了——那小东西真的有这么厉害？ 她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地点开评论区。 热评第一：一分钟内！我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热评二：他是深夜明月的用户，（深夜明月打钱！）代号“系统”，鬼怪们的一生之敌。 热评三：是我想的那个系统吗？！ 热评四：应该是，不然还有谁有这种实力？他杀的那三只鬼怪在执法者的榜单上都是a级！！！ 热评五：很好，劳资撤回一个求职申请！ 瑛老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瑛老师想回复她的学生绝不可能是她的老板，但还没开始打字，就先脊背一凉，猛然缩回手指。 他真的……不是吗？ 想到队伍里的那个关系户，瑛老师揪住头发，缓缓裂开了。 与此同时，在君不犯的宿舍里，挤在电脑前一起看视频的几人看傻了，正用湿毛巾给君不犯擦脸上血渍的虹梦与君不犯本人也呆住了。 “卧草！”这是徐梦。 “牛逼！”这是何梦。 “绝了！”这是越梦。 “……太夸张了，它们不配。”这是君不犯。 “非常帅气……我是说精彩，出去后给我私发一下超清原视频。”这是虹梦。 君不犯斜他一眼，从他手里接过毛巾自己擦。 作为视频里的主人公，君不犯根本没想到自己那行云流水般的战斗过程能被剪得如此异峰突起，甚至从未发现自己在战斗中居然有那么多种类的微表情。 他的队友总是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楼梦，你老实交代，你现实中是不是百万影视剪辑师？”越梦一脸呆滞地问。 楼梦谦虚一笑：“没那么夸张，普通剪刀手而已。” 说着，他滑动鼠标，开始查看自己发的水帖的评论区。 1楼 系！统！你特喵的是要跟所有鬼怪宣战吗？！ 2楼 人家杀的不是违法犯罪的鬼怪吗？楼上你急什么？ 3楼 ……够了，鬼怪还要遵纪守法吗？ 4楼 那楼上你去跟执法者说啊，都不用系统哥出手，随便一个执法者就能把你秒了吧？ 5楼 大家火气不要那么大，怪谈世界好不容易太平这么几年，别又惹出大战来。 6楼 现在是你们人类一方在挑衅好吗？ 7楼 但他可是系统啊！ 8楼 ……是我想的那个？ 9楼 我觉得是，因为他强的真的有点超模了！哪个执法者能一招秒a级鬼怪啊？执法者的头头都不敢这么说吧！ 10楼 楼上，这是剪辑效果，我不觉得他真能一刀秒a级。 11楼 哥们，你知道发在平台的帖子管员都要审核并确保真实的吗？ 12楼 …… 13楼 …… 14楼 …… 15楼 ……不管是不是那位，反正我已经把某些校招、社招的传单和海报撕掉了。 16楼 对，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鬼怪又饿不死，我已经躺下了。 17楼 去哪里打螺丝不是打？我选择当折夫医院的护工。 18楼 那位不应该这么得罪他的潜在雇员……哦人家可能并不在意这些，那没事了，我去科技街发传单去了。 19楼 我还是觉得他不可能是那位，但他既然敢打着那位的名头行事，不是关系户就是那位授意的。大家以后找工作还是擦亮眼吧，我选择躺平。 评论 19楼 回复：附议 回复：附议 第126章 回复：附议 [系统提示：已为您折叠999+重复评论] 君不犯看着评论皱眉，托着下巴摩挲：“还真有点效果，可惜它们把我看成系统的关系户了，啧，真是膈应。” 虹梦轻笑：“看开点，系统让主播们在怪谈副本自由行事，却制定一堆规则把自己套住了，连解释一下这些事不是它让你做的都不行，这是好事，不值得高兴吗？” 听他这么一说，君不犯心里舒坦了，像被顺了毛的猫，赞同地点头。 “你说得对。” 何梦四人默默竖起两根大拇指以示肯定。 第60章 周末补课惊魂（16） 楼梦那三个视频不仅引发了怪谈世界的网络热议，也在不同直播间的弹幕池里激起千层浪。 ——三分钟，我要这三个视频出现在我的论坛首页！ ——帅炸了好吗？音乐一出来君哥一扬手，我就知道这波稳了！ ——我终于明白看君哥过这个副本为什么没有紧张感了，除去君哥太强solo全场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队友和对手都太松弛了。（瑛老师拼合.jpg） ——这个b级怪谈给我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但一想到君哥过得那么轻松是因为他开局就找全了系统挖的坑，我只能遗憾退场。 ——这仨视频剪得太牛x了，值得下载珍藏，拉片学习！ ——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当君哥的队友呢？系统虽然狗，但在给君哥挑队友这件事上从未翻车，就连家祠那个副本，一群老阴比里都能给它混进来一个小可爱和一个顶级辅助。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你们的意思是……系统暗恋君哥？ ——前面你…… ——君哥：恶心我你们真有一手。 ——君哥：恶心我你享受是吧？ 在观众老爷们嘻嘻哈哈插科打诨之际，君不犯将队友们“赶”回了自己的房间，让他们接着做剩下的三个任务。 虹梦没有任务指标，磨磨蹭蹭地找借口不想走，君不犯本想直接将人拎出去，但他一句话就让君不犯停下了动作。 “这个副本马上就要结束了，下个副本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见面。”虹梦叹气，“看在我帮过你那么多忙的份上，让我再坐一会儿，可以吗？” “……” 某种古怪的情绪再度涌上心头，像早春刚从土里冒出头来的细草，毛茸茸的令人心软。 君不犯看着倚在桌旁的人，他还是那副校霸打扮，神色却温和纯良，换身装束扔到学校里，活脱脱是老师家长最喜欢的那款好学生，丝毫看不出他的本体其实是一句话就能让人爆体而亡的超s级鬼怪。 想了想，君不犯说：“我要出去一趟，不在房间。但你需要留下协助我的队友。” “没关系。”虹梦拉开椅子坐下，“你忙你的，我在这里用你的号协助他们就好。” “……” 什么毛病？ 君不犯实在不能解他的想法，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摆摆手示意他随意。 虹梦当即转身接管他的账号，并在群里发一条消息—— 君梦：我是虹。 越梦：？？？ 何梦：？？？ 楼梦：？？？ 徐梦：你俩……玩得挺花啊。 看着君不犯的姓氏后面接着自己的名，虹梦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满是隐秘的愉悦，还有一丝淡淡的遗憾——可惜君不犯已经离开，没有看见徐梦的回复，不然他没准便开窍了。 另一边，君不犯刚走出房间，就跟不远处教室里的瑛老师打了个照面。 “……去哪儿啊？”瑛老师抬起不断重复裂开——愈合流程的脑壳，幽幽地问，“从百草园砍瓜切菜到三味书屋吗？” 君不犯：“……您真幽默，其实我是来找您的。” 看瑛老师表情，不难猜测她也看见了楼梦剪的视频。 瑛老师脖子一缩，露出警惕的表情：“你想干什么？拿我刷经验？我告诉你啊，没有我你们考不了试，你最好不要对我动手！” “……” 楼梦的视频确实效果拔群，但也造大孽了。 君不犯捏了捏鼻骨：“瑛老师放心，只要你不故意阻碍我们完成任务，我就只会是尊师重道的好学生。” 瑛老师：“……” 我谢谢你.jpg 垂头叹了口气，瑛老师心里念叨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懒散地点头：“行，我信你。你找我想做什么？事先声明，我不可能帮你们做任务，这是‘规定’，尊师重道的好学生应该也不希望看到老师在你面前炸成一朵螺旋升天的烟花吧？” “我们今天就能凑够分数，不需要您冒着生命危险帮忙。”君不犯道，“我是想请您提前开始‘考试’。” 瑛老师眼睛一瞪，君不犯在她眼中看出了震惊与荒谬，却没有多少排斥抗拒，表明此事可行。 “提前……提前考试当然可以。” 不仅可以，她老板还在员工守则里疯狂明示，让她们尽最大努力诱导“学生”们提前进入主线任务最后节点，使他们因准备不足而任务失败。 这样老板的kpi有了，她们这些员工的“奖金”也有了，双赢——指系统赢两次。 瑛老师站起身，死死攫住君不犯的目光：“你应该知道提前开启考试的风险吧？但凡有一个方面准备不足，你们可能会直接死在里面，重新开始的机会是留给幸运儿的，你……可能不够幸运。” 第127章 考虑到君不犯用一天半不到的时间搞的那些事，瑛老师默默把“不够幸运”改成“不存在幸运”。 其他人尚且有转圜的余地，君不犯一旦出错，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毕竟从她老板在工作群里的发言就能看出，它现在已经气疯了。 “我知道。”君不犯平静点头。 提前开考的事，他跟队友们商量过了，所有人一致通过，没有意见。 提前开考的确有准备不足的风险，但准时开考也存在同样的风险，前者还能提高任务评级，成功了大赚特赚，失败也只是退回原点，相比之下，还是搏一把更划算。 瑛老师又与他对视片刻，确认他不会改变心意，便勉强点了下头。 “好，我帮你们提前开启考试。”瑛老师坐回椅子上，支臂撑住下巴，“今天我会一直待在这里，你们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谢谢。” 君不犯颔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房间。 瑛老师皱了皱眉，琢磨着他最后那个神情，忍不住又点进手机工作群，看老板最后发的通知。 [@全体成员引导全体主播任务失败，成功者奖金翻倍，失败者奖金扣光] 霸气侧漏，朴实无华，不讲道。 瑛老师撇嘴，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音量咕哝：“暴君，迟早翻车。” …… 十二点整，众人做完所有任务，带着60分与人手一件的成就奖励——提高60%精神污染抗性的“随机”文具，坐到重归整洁的教室里，等瑛老师派发试卷。 看着神采奕奕的五位学生，以及一名混日子的关系户，瑛老师叹了口气，心里直呼离谱。 她以往的“学生”都是千辛万苦，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熬到开考时间，一个个不是如丧考妣就是累得好像要灵魂出窍，哪有他们这种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 但主要还是因为带队的是某个人吧。 想着，瑛老师斜君不犯一眼，他正放空双眼，高速转笔，不知道又在思索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瑛老师抖了抖身子，抬手按在讲台上，正色道：“你们确定已经准备好了？” “开吧老师。” “放心。” “稳的。” “不要毒奶，不过我们分数拿够了，剩下的就是在卷子上写个名字的事，不用额外准备什么。” 在队友们疯狂自我毒奶的时候，君不犯仍在神游天外，直到被虹梦拿笔头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瑛老师点点头，不再浪费口舌，把手里的试卷发给对应“学生”，旋即屈指轻敲讲台三下。 沉闷迟缓的叩击声犹如帷幕缓缓拉开的声音，众人眼前一暗，精神污染化作无形的浪潮铺天盖地拍下，潮声漫荡，将他们卷进不同的幻境。 君不犯感觉自己莫名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他已不在教室，身边是怒浪滔天的无尽汪洋，头顶是唾手可触的滚滚黑云。 翻涌着漆黑浪涛的天与海界限被模糊得近乎于无，海浪间凸起稀疏的礁石丛，高低不平，犬牙差互。 君不犯就被禁锢于最大的一块黑色礁石中段，锈迹斑斑的锁链横过脖颈和胸腹，环过手腕与脚踝，将他绑死在石面上，承受无休无止的巨浪拍击。 海潮冰冷，阴寒刺骨的冷意顺着被打湿的衣服往毛孔里钻，往血肉里渗，冻得他浑身僵直，骨血寒痛，思考能力也因此停滞迟缓，和活死人无异。 一捧沉重的浪花打在君不犯脸上，他没有闭眼，咸涩的海水将他黑白分明的眼瞳灼得泛红，红晕一路飞染到眼角，与滴着水的睫毛勾成小小夹角，描出他本性中深埋的漠然与蛊惑。 沉重的枷锁束缚，令人窒息的压迫环境，看似广阔实则逼仄的天地……这种感觉他很熟悉。 初次进入虹梦的领域时，他也是顶着这样碎骨断筋、掏心挖肺般的不适感与祂交谈。 超s级精神污染。 又一蓬巨浪拍在君不犯身上，他好似被重锤当胸砸了一记，呛咳着吐出几口鲜血，眉头紧皱，脸色惨白，涣散失焦的眼眸慢慢合上，歪头像是晕了过去。 但浪潮仍旧不停地捶打着他，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细致入微地碾过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肉筋骨，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再让咸腥海水渗透到创口内部，加剧那本就钻心蚀骨的疼痛。 很快，君不犯的皮肤被冲刷成没有血色的苍白，密密麻麻的创伤遍布在他体表，他几乎是以被分尸的状态靠在石面上，唯独胸口一点微弱的起伏能证明他是个活人，而非被海水腌制得不腐不坏的陈尸。 饶是如此，他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死了。 不知过去多久，也许是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也许是一瞬间。 半空盘旋呼啸的风声静止下来，翻滚不休的海浪也趋于平静。 唯一不变的是礁石上的君不犯，他仍闭着眼，任由海水泼进伤口，再从翻卷的皮肉边沿流出，将伤口泡得发白，动也不动，恍若死去。 又过了许久，海面风平浪止，像烧开的沸水从中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泡沫裂开，飞出一股股黑烟，数量浩如烟海，在半空汇成一道庞然身影，恍若遮天蔽日的巨蛇，不疾不徐……或者说小心翼翼地飞向君不犯。 第128章 祂昂起棱角峥嵘的头颅，睁开一双暗红色的巨目，似龙而无角，似蟒却有须，腹下生有两对四趾利爪，体表覆盖着渐渐凝成实质的黑亮鳞片，从烟气中冲出，隔着一段距离盘亘在礁石旁，半晌，才伸出一只比君不犯整个人都大的指甲盖戳向他的胸膛。 “嚣张了这么久，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你以为我会给你继续成长的机会吗？别做梦了，把你制成鬼傀，从生命形态上你依旧算是活人，而我自然可以控制你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呵，鬼怪从不守信，蠢货。” 巨影冷笑，血瞳中满是轻蔑不屑，爪子稍微使劲，想将那道微尘般的身影连同礁石一起抓碎。 就在爪尖握住礁石，将要收紧的瞬间，一股没来由的惊惧忽然在祂心头升起，惊惧之中刻骨铭心的熟悉感，以及随之回忆起的某人离开前的警告，更是令祂头皮一炸。 ——打赌最重要的就是诚信，我压上了你想要的筹码，你也必须给出我需要的。 ——我向来言出必行，如果你失约，赌约作废，无论我处于什么样的状态，都会立刻恢复全盛时期的实力，届时你我之间就只剩你死我活一条路可走。 ——勿谓言之不预也。 “故人”留下的“谆谆教诲”犹在耳边，祂终于回忆起那些被自己刻意遗忘的激烈交锋，和输多赢少的战果，顿时触电一般缩回爪子，扭头就要远遁三千里。 然而腮边撕裂般的剧痛，却让祂在转身半途停下了动作。 礁石表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挣开束缚自己的锁链，身上的伤口也尽数愈合，正踩在石头顶部，用对比之下细如牙签的碧色长杖刺穿巨影的一条胡须，云淡风轻地眺望祂大如山岳的头颅。 “是啊，我也没想到随便演一演戏，就能钓出这么大一条鱼。”君不犯垂眸看着胡须上玉缠枝划出的划痕，提醒道：“你的胡子不要了吗？” 此话一出，巨影像是如梦初醒，一扭脸切断那条被勾住的胡须，几个呼吸就蹿向天海交界之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君不犯挑挑眉，环顾四下，见祂刚一离开，目之所及的所有场景便似融化的奶油般坍塌陷落，背后的真实世界依稀可见。 “怕什么？”他淡淡地问，语气里却并无疑惑，只有了然，“我现在又打不过你。” 话音未落，幻境的消退速度蓦然又提升一个量级，转眼之间消散得干干净净，跟那道黑影跑得差不多快。 看来这次的超s级精神污染来自于祂。 不是“月亮”，不是虹梦。 那就只剩愚蠢的系统了。 想到这里，君不犯的意识倏然回归真正的身体，大脑隐隐胀痛，是遭受精神污染冲刷的后遗症。 他对精神污染的抗性越来越强，相应的症状与后遗症也就越来越弱，刚才在幻境里若不是想钓鱼，他也不会放任精神冲击损害自己的意识。 可惜鱼是钓出来了，但什么装备和词条都没掉落，君不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怪那条明明很强却又苟又怂的鱼，还是怪自己太过着急，不小心吓到了祂。 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抬头一看，却发现教室里的灯全都灭了，漆黑一片的环境越发显出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的存在感。 君不犯伸出另一只手，手的主人迅速握住，在他冰凉的指节上捏了捏。 “没事吧？”虹梦加重力道，抓得他关节酸痛。 君不犯顿了顿，用仅有的没被攥住的大拇指敲敲他的手背。 “放心。” 第61章 周末补课惊魂（完） 时间退回几分钟前，观众们看不到精神污染形成的图景，只看见君不犯刚在试卷上写下名字，就和其他队友一起一头趴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没过几秒，瑛老师突然脸色大变，抱头蹲到讲台下瑟瑟发抖。而“关系户”虹梦也一扫散漫神态，猛然坐直身，伸手抓向君不犯的手臂。 下一秒，教室内的灯泡接连爆碎，噼噼啪啪的巨响连成一线，不绝于耳，很快，黑暗中只剩下碎片落地的声音。 又过半分钟，所有的声音尽数消失，直播间右侧亮起一行系统提示——本直播间网络连接不畅，程序员正在加紧维修，您可耐心等候，或退出观看。 观众老爷们：？？？ 这条系统提示发出来还没半分钟，下一条就接踵而至，语气用词是他们熟悉的气急败坏——连接已恢复，系统表示十分遗憾！ 观众老爷们：？？？？？？ ——不是，系统又在发什么颠？ ——对啊，明明是你自己网线没接好，迁怒君哥干什么？ ——系统日常无能狂怒罢了。 ——系统，下次版本更新我要看到你把这个破运营商换了。什么？运营商就是你自己？那没事儿了。（已封禁30天） ——前面的老哥，恭喜你获得“面刺寡人之过者流放宁古塔”成就哈哈哈哈哈哈哈！（已封禁30天） ——宁古塔人表示有被冒犯到！（瑛老师裂开.jpg） ——没事，狗系统给我们报仇了。（瑛老师愈合.jpg） 观众老爷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照例顶着大封禁术大肆嘲笑系统，却误打误撞地往祂伤口上撒了一把又一把的辣椒盐。 系统有多破防自不必说，完成了主线任务的君不犯倒是无事一身轻，边等队友们考完试，边歪头看着蹲在讲台后方的瑛老师，晃了晃仍被虹梦攥着的手。 第129章 “她怎么了？教室里的灯怎么坏了？” “哦，她老板刚刚过来视察，可能态度比较严厉，把她吓到了。”虹梦有些不舍地松开手，指腹下意识摩挲过与他接触的地方，上面还残留着他微凉的体温。 君不犯意味深长地道：“鬼也会怕领导吗？” “……鬼也是人变的，为什么不能害怕领导？” 瑛老师扶着讲台站起身，双掌轻拍脸颊，扫去惊恐的神情，换上镇定从容的假面。 “那什么，提前恭喜你……你真的没……没让别人有事吗？” 瑛老师的目光落到君不犯手上时话锋急转，原本平稳的语调向上一扬。 君不犯疑惑于她的态度为什么变得这么突然，于是顺着她的视线朝自己的右手边看去——玉缠枝横放在桌面上，表面裹了一层厚厚的血垢，细细感受，还能从那些污垢中体会到一种阴诡幽冷的气息。 瑛老师面色苍白，重新抱头蹲回讲台后方，喃喃道：“我的嘴是被什么高人开过光吗？怎么真把老板念翻车了？……完蛋，别说奖金，我不会连底薪都没了吧？” 虹梦也是这时才发现玉缠枝上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后笑出声道：“你把祂……” “没有。”君不犯摆手，“就是给祂修了个胡子……不对，胡子也是祂自己修的。” 虹梦哈哈大笑，要不是有椅背拦着，现在估计已经笑翻在地了。 君不犯抬手给他按住颤动的椅子，不解道：“看祂倒霉，你怎么比我还乐？” 虹梦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泪水，双手拢住他的手上下摇晃：“多谢你为我报仇了！” 君不犯眼神微变，立刻想起昨天他屏蔽系统，和自己暗度陈仓的事。 想了想，他说：“下回再遇上，我给祂剃个头，算是还你的人情。” 见君不犯满脸认真，恍若怪谈世界一种有名的木头，忍俊不禁地点头道：“好，我等着你还人情。” 人情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一具幻身罢了，随便系统摔打，根本不叫事儿。 他下次还敢。 讲台后，瑛老师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先把张得快脱臼的嘴巴合上，还是先把耳朵堵住。 她这刺头学生身上的“刺”比她想的更加锋利，那关系户也比她想的更加嚣张啊。 老板，学生，关系户。 得，没一个惹得起的，等他们走了就好……不，她还是把这份工作辞了吧。 瑛老师摇头叹气，这份两天不到的短工着实令她身心俱疲。 …… 君不犯和虹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瑛老师专心自闭，几分钟后，何梦四人陆续苏醒，神情如出一辙——空洞、恍惚，感觉身体被掏空。 除去楼梦好些，另外三人一睁眼就开始干呕，纷纷飞奔回宿舍卫生间呕吐，好半晌才扶着墙壁抖着腿，颤颤巍巍回到自己的座位。 削弱过60%的b级精神污染能把他们变成这样？ “不止、不止b级！”好像猜到他的想法，越梦趴在桌面上有气无力地摆手，“考试时的精神污染强度比‘上课’强太多了，起码b+，甚至是a级。” “是因为提前开考，难度上调了吗？”君不犯转向瑛老师。 “……不是啊。”瑛老师捂脸，“我老板刚刚来视察了，祂的力量外泄了那么一点点，就……不小心影响到他们了。” “你老板？”越梦猛地抬头，“系……是我想的那个‘老板’吗？” 瑛老师含糊道：“差不多，差不多。不过不是冲你们来的。”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四道视线齐刷刷落在了君不犯身上。 “君哥，你还好吧？”何梦问，“系……那家伙真的亲自干涉了你的副本任务？” 闻言，徐梦三人脸上或多或少露出几分焦躁不安。倘若系统真的破坏规则亲身下场对付主播，那今日的君不犯很可能就是明日的他们，这不是滑坡谬误，而是合推想。 没有人会跟系统讲道，因为道在人家手里。但若是它连自己制定的规则都不遵守，那直播间以后也别开了，改斗兽场或大逃杀吧。 君不犯明白他们的忧虑，见弹幕里也出现了相同的论调，便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不算干涉，只是影响，而且影响不大。直播间在现实世界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不容易，它还没蠢到为了杀我而自毁长城。” “那……”楼梦欲言又止，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他身前的玉缠枝，眼神微变，“你伤到祂了？” “嗯？”何梦反应很快，“伤到谁？系……它有实体？” 论坛里整天骂系统是草台班子，程序用的是屎山代码，网速堪比拨号上网，动不动就喷它cpu烧了，咒它主机遭雷劈，但骂归骂，从没人想过它真的有实体，都以为它是世界意志之类的东西，或者外星人留下的超算云程序。 如果它真的有实体，那它的身份和直播间的来历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君不犯看了楼梦一眼，意味深长道：“我没怎么伤祂，就是扎了祂胡须一下，然后祂自己把胡子剃了。” 众人愕然瞪大眼，楼梦的反应更大，呼的一下站起身，差点把桌子掀了。 “它、它真有身体啊？”越梦有点结巴，“长什么样？是人还是狗？” 君不犯：“？” 少女，你这就过于针对了，要骂也等任务奖励发了再骂啊。 第130章 徐梦本来十分紧张，却被越梦一句话和君不犯的微表情逗得乐出了声。 “不是人也不是狗，非要形容的话……” 君不犯回忆着自己在幻觉中看到的那个庞然大物，把“蛟”字咽下去，一本正经地回答：“头大，身长，有两根胡子，像鲶鱼。” 楼梦：“……” 徐梦：“噗。” 何梦：“啊？” 越梦：“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或迷惑，或爆笑的队友，再扫一眼已经被“哈”字淹没的弹幕池，君不犯还要再黑……不是，再形容两句，系统却听不下去了，强势插/入提示音，宣告本次副本结束。 ——恭喜主播“君不犯”提前通关b级怪谈“周末补课（并不）惊魂”，当前通关率为百分之百，主线任务评级—— sss+。 ——备注：该评级为综合直播间热度、副本探索度和任务完成度后由系统自动生成。 ——您的直播间热度为20053709。 ——副本探索度95%（教室探索度100%，宿舍探索度100%，机构探索度51%，信息挖掘度235%)。 ——任务完成度为155%（主线任务完成度150%（提前考试加成），支线任务（收集校园怪谈）完成度80%）。 ——望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sss+评级任务奖励如下： 完美修复精神、肉/体创伤次数x1 身体素质整体提升次数x3——因主播的身体强度已经达到最高等级，本条奖励自动更换为道具修复次数x1 道具强化次数x5 抽奖机会x6（珍稀物品获得概率提升50%) 一次性道具半盲盒（可部分指定）x10(sss+评级专属） 抽奖定轨次数x3(sss+评级专属） ——本怪谈探索度为95%，您获得的非系统奖励道具如下： 超s级鬼怪的愤怒x10000 瑛老师的尊重祝福x100 前台服务员的“食欲”x1 怪谈世界人类阵营声望x1000 怪谈世界鬼怪阵营声望x-974605 ——您获得的支线任务（完成度80%）奖励如下： 高级抽奖次数x2（基础奖励x2） 随机怪谈入场券x1（s级以下，b级以上） 怪谈币x150 ——很遗憾（划掉）恭喜主播学有所成，满载而归，造福系统，勇闯辉煌。 君不犯没会最后那几个明显是咬着后槽牙打出来的祝贺语，也并不在意被大大削减的支线任务奖励，而是敲着手机屏幕给系统的怒气添油加柴： “鲶鱼精，我的表情包仙人呢？” 闻言，一旁的虹梦倏然抬头看他，眼底的不舍与遗憾渐渐被汹涌而出的笑意掩盖。 屏幕上，系统沉默一秒，清空了满弹幕的“鲶鱼精”后，发出一个初号、大写、黑体、加粗的——爬。 “你看，又急。” 君不犯摇头，直把系统逼得再打出一个被红框圈起的“滚”字，才跟旁边已经笑成了一团的徐梦三人道别。 越梦笑眯眯挥手：“谢谢君哥，我们下个副本有缘再见。” 何梦也点点头：“有机会线下聚聚，我请你吃火锅。” “再见君哥。”徐梦大着胆子搂了一下君不犯的肩膀，贱兮兮地笑道：“咱们论坛再会！” 君不犯莞尔，伸手与他对拳：“行，论坛再会。” 楼梦犹豫片刻，上前握住君不犯的手用力晃了晃：“抱歉，之前是我误会了……别问误会了什么，总之你接受道歉就好。” 掌心传来的触感让君不犯耷了耷眼皮，但他没有追问，收回手后揣进了口袋：“嗯，我接受了。” 道别后，队友们依次传送离开，瑛老师也早就蹑手蹑脚地溜了，教室里安静下来，只剩四目相对的君不犯和虹梦。 两人相视几秒，虹梦忽然主动上前抱住了君不犯。 十六七岁的君不犯身量瘦削，才刚过一米七，恰好能被他抱个满怀，额头一偏就能贴上他的鬓角，呼吸间是彼此身上交融的气息。 但虹梦低了头，前额抵着他的肩膀，鼻尖蹭在他的校服上，单薄布料下是他丰润如玉的肌骨，体温偏凉，晕出某种冰冷而熟悉的松香。 “我叫虹。”他说，“下次见面，你要记得我。” 君不犯鲜少与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不自然地避了避。但短暂的犹豫过后，他抬手在虹梦背上迟疑地拍了两下。 “嗯，知道了。” 第62章 现实 君不犯与虹梦的拥抱乐晕了几个cp粉暂且不提，他总感觉系统将他传送回现实时带了点个人情绪，以至于平常进出副本就像恍了下神的轻松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头晕耳鸣，太阳穴抽抽地疼。 窝在懒人沙发里缓了一会儿，等头不那么疼了，他才拖着脚步回床躺下，懒洋洋地点开直播间app，查看个人面板。 主播姓名：君不犯 直播间 id :12121 直播间热度值等级：67级（21390610）（10级前升级经验1万/级，20级前升级经验5万/级，20-50级升级经验10万/级，50级以上100万/级） 等级：a阶6级（每阶最高9级） 通关怪谈：4 通关率：100% 综合评级： sss+ 获得称号：人在江湖飘，要么挨刀，要么扎别人刀。 身体素质综合评级： sss+（因数值过大，已关闭量化数据，点击此处展开） 第131章 站内荣誉： 1.流动榜单全榜登顶且直播过程中从未掉名次（周末补课惊魂） 2.热度总榜第十（周末补课惊魂） 总榜名次加成： 1.副本内免疫致命伤害x3 2.热度值系数x1.5 3.下个副本名次不掉即可获得s级自选道具x1 4.可将休息时间延长至60天 5.任务失败豁免权x1 6.免进副本次数x1 备注：歇着吧，赶紧的，你也累了。 热度总榜前十的丰厚奖励固然令人高兴，但真正叫君不犯乐出声的还得是幽他一默的系统。 之前在备注里催命似的赶他做任务，现在反而让他歇着，看来他在深夜明月平台上搞的事确实让系统感到头疼了。 当然，也可能是它修胡子把自己修伤了。 想到系统落荒而逃后红温破大防却只能无能狂怒的样子，君不犯头也不疼了眼也不晕了，哼着十几年前的老歌清点收获。 玉缠枝上的血垢来自超s级鬼怪，用普通方法洗不掉，必须使用修复功能。 君不犯消耗一次修复机会清玉缠枝，然后将五次强化机会全部砸上去，把玉缠枝的等级堆到13级，特性倍率升为122%。 一力破万法，他隐隐感觉，无论获得多少花里胡哨的道具，玉缠枝才是他的根本倚仗。 至于那六次普通抽奖与两次高级抽奖机会，他决定攒起来，攒满十次再抽。 手游时代，十连才是抽奖游戏的浪漫。 退出个人界面，君不犯点进仓库，在“其他”栏里看见一件从副本带出的白色道具——纸团，那是楼梦登出游戏前悄悄塞进他手里的东西。 所谓的“悄悄”其实瞒不过系统，楼梦想瞒的只是其他队友和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 君不犯取出纸团打开，上面写着“受人所托”四个字，后面还跟着一串手写乱码id和用括号括起的加号。 他在好友搜索栏中输入这个id，很快，一个主播界面弹了出来，界面上冒着金光的“热度总榜第二”徽章让他眉头微挑，点击旁边的加号。 那边立刻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愈：你好，我是意愈生。 @*？!/~@+=愈：恭喜你登上热度总榜第十。 君不犯：谢谢。客套话先免了，找我什么事？ @*？!/~@+=愈：在进入正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君不犯：请讲。 @*？!/~@+=愈：看着总榜上第二到第九名的id，你有什么想法？ 君不犯：你们是怪谈世界的人吧？ 从新手副本开始，君不犯就在怀疑热度总榜后九名的主播与怪谈世界有关，但当时他还没有从论坛中看到怪谈世界的现状，也没有像上个副本一样深入接触那个世界的人类，所以无法肯定他们的身份。 现在想想，既然鬼怪都能受聘于系统，成为副本里的npc，那怪谈世界的人为什么不能成为直播间里的主播？ 何况他们的id还异常得那么明显，改都不改，藏都不藏。 论坛内之所以没有人讨论此事，锅估计在系统身上，而且不管是哪里来的人，至少他们都是人而非鬼怪，完成任务时也从未排斥过现实世界的主播。 都是同类，又在同一个恶劣环境里求生，不报团取暖，难道要被系统分化对立，再让它坐收渔利吗？ 于是这件事就成了老主播之间公开的秘密，新人如果能自己想到这点，自然也能想通其中的关节，不会到处乱喊。 @*？!/~@+=愈：对。你能明白并接受这一点，我们才有交谈空间。 君不犯：你到底想说什么？ @*？!/~@+=愈：线下见一面吧，我受人所托，给你递个消息。 @*？!/~@+=愈：[坐标]明天上午九点，我在这里等你半个小时。 发完最后一条消息，“@*？!/~@+=愈”的头像变成了下线状态。 君不犯点开坐标——未缘市松衫区960号老槐咖啡铺，离他住的小区不到500米。 “怪谈世界里的人已经可以自由进出现实世界了吗？”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出清脆声响，他喃喃自语，“还是只有登上总榜的主播才行？” 算了，明天见面再问问。 君不犯翻个身，给手机连上充电线，开始每日快乐时间——刷论坛。 论坛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几乎被祝贺君不犯登上热度总榜第十的帖子刷屏，虽然其间不免夹杂着几条酸言酸语，但不是被怼几十楼就是无人问津，整体氛围喜气洋洋。 君不犯挑几个阅读量、回复量高的帖子点了个赞，便一头扎进他的快乐源泉——置顶bug帖，看系统的今日上新。 果不其然，帖子里的bug又增加了十几条，其中半数跟君不犯直接相关，bug总数甚至恢复到了版本更新前的数字。 不用想也知道帖子下方那多出来的上万条评论都是什么画风。 ——来来来，我给同学们划一下本次bug上新的重点：以武力威胁npc提前开启任务关键环节、任务关键环节因网络波动而难度超标、网络稳定性因未知原因出现较大下降、副本内隐藏地图相关bug五条，和其他。 ——笑死，每一条后面都值得带个括号，加上君哥的名字。 ——这次君哥依旧稳定发挥，至少网络波动和隐藏地图加起来这七条都发生在他的副本里。 ——隐藏地图我没看明白，为什么跟君哥有关？ 第132章 ——你忘了君哥通过深夜明月平台满怪谈世界乱跑做任务了吗？这个副本的隐藏地图只在机构里，然而君哥正经地图不探索，全跑别的地方浪去了，还因为浪过头探索度跟支线任务都没做满。 ——但是他恶心到系统了，我就高兴。 ——嗯，君哥也高兴，我更高兴。 ——现在君哥……哦不，“系统”哥在怪谈世界鬼怪阵营的声望是-974605，我真的笑到裂开哈哈哈哈哈哈哈，系统你以后还招得到鬼吗？ ——那几次网络波动才是最好笑的，一个本质堪比黑科技的直播间，它居然会在直播途中断网，还不止断一次。这算什么黑科技？脸黑科技？ ——我这两天的快乐都是系统给的。也别说君哥这个副本的敌人和队友都很松弛了，系统比他们更松弛啊，都快一泻千里了！ ——我有预感，在君哥登顶热度总榜之前，系统至少还要再进行一次大版本更新，别的不说，这破网线总得换吧？不能真就顶着小灵通网速直播吧？ ——笑晕，楼上你也没放过它。 ——话又说回来，君哥和惊蛰大佬这一头一尾包围二到九名的场面，还怪让人感动的，有种主播围殴系统的感觉。 ——……别这样，我们二到九名罪不至此。[超级元老][热度总榜第九] 看到这条评论，君不犯笑了笑，在下面回复一句：嗯，罪不至此。[超级元老][热度总榜第十] 评论一发出，顿时引来众人围观，但很快他们就和君不犯一样，盯着他评论后头一个徽章发怔。 ——君哥难得冒泡我很高兴，但这个徽章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今年才进的直播间吗？超级元老要当五年主播才能拿到啊！ ——新bug？@系统快来修。 ——bug帖里出现新bug，倒是专业对口。 众人嘻嘻哈哈地玩梗，在系统飞快爬出来拿走君不犯的超级元老徽章后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而是用这事继续嘲笑它，触发大封禁术也毫不在意。 君不犯却看着自己的评论若有所思。 那个徽章的出现……真的是bug吗？ …… 次日一早，君不犯在闹铃声中醒来，洗漱完换上常服，穿过明亮嘈杂的街道，来到街角门窗半掩的咖啡铺前。 这间铺子很陌生，虽然装潢户型都像上个世纪的房屋，门前的台阶裂纹斑驳，还爬着青黑色苔痕，看着就像在此处历尽风霜的老宅子，但君不犯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居然对它毫无印象。 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间咖啡铺，旁边那株两人高，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亦然。然而附近的老住户与路人却对突然出现的二者视若无睹，不知是习惯了它们的存在，还是根本没看见它们。 果然有问题。 君不犯推开虚掩的铺门，门檐推动后方的竹风铃，细长竹筒与铃铛碰撞，发出叮铃当啷的脆响，间杂着水流从半空快速泼落似的声响。 屋内不算宽敞，但十分亮堂，阳光在原木色的桌椅家具间投下错落的影子，像尺子量过一样笔直而整齐。 厨房门拉下一张窄帘，听见风铃声，帘子被人掀开，一道颀长清隽的身影端着两杯手磨咖啡从中步出，窗外流入的光线淌过他英俊如琢的面庞，将他黑沉的眼瞳照映得透亮，隐隐透出几分湛蓝色泽。 “意愈生？”君不犯道。 男人颔首：“君先生，请坐。” 两人在窗边相对落座，君不犯喝了口咖啡，顺滑温热的液体在唇齿间留下恰到好处的甜香，滑过喉管，仿佛将他血液都蒸得暖热。 “我好像见过你。”君不犯说。 意愈生眼皮都不动一下：“是吗？在论坛看过我的直播切片吧？” “不是。”君不犯摇头，“我在上上个副本有个叫意尘梦的队友，他的手机屏保是与你的合照。” 意愈生端起杯子的手一顿，随即迎上他的目光：“君先生，我们在副本里用的都是系统提供的手机，无法设置屏保。另外，你不用这么迂回地试探我，我本就不打算隐瞒和他的关系。” “看来他的屏保确实是与你的合照。”君不犯唇角微弯，奖励自己再喝一口咖啡，“你自爆姓名，又说有人托你传递消息的时候，我就猜到那个人可能是意尘梦，随口试你一句罢了。说吧，他要你传什么消息？” 意愈生嘴唇蠕动，似乎想问什么，最后却还是咽了回去。 “他说，下个副本他会和你进入同一个怪谈，但你要小心他，因为他可能会无意识中做出对你不利的事。另外，那个怪谈的时间线有问题，你以为的熟人或许会变成陌生人，但无论如何，只要是熟人，就值得信任。” 君不犯蹙眉：“他提前用了预言能力？” “嗯。直觉告诉他应该这么做。”意愈生用黄铜色的小勺轻轻搅拌刚加了方糖的咖啡，“他就说了这么多，但我有一事想请君先生帮忙。” “我会保护他的，至于报酬，你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君不犯未卜先知似的道。 意愈生却并不意外：“先生请问。” 君不犯开门见山：“第一，你是怪谈世界的人，他也是吗？” “他不是。”意愈生摇头，“我明面上的身份是他的小叔叔，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没说这个身份是怎么来的，君不犯也并未寻根究底，继续问：“第二，怪谈世界的人都能自由进出现实世界？” 第133章 意愈生答道：“当然不是，只有上了总榜才能拿到进入现实世界的机会。相比怪谈世界，这边要安全很多，所以怪谈世界的主播才会那么拼命地做任务，以至于除了榜一的惊蛰，后九名全是那边的人。” 他给出的答案和君不犯的猜测对上了。 “最后一个问题，”君不犯靠在椅背上，捏着勺柄在杯子边沿敲了敲，“你是系统的人吗？” 话音未落，咖啡铺内的气氛冷了下去，阴诡气息与堂皇杀意相互交错，两人毫不避让地对视，温度在他们的眼神中一降再降，几乎跌至冰点。 最终败下阵来的是意愈生。 他垂下眼睫，模棱两可地说：“他们不是，我可以是。” “那你最好别是。” 君不犯喝掉剩下的咖啡，慢条斯地起身：“不然我会让意尘梦伤心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 “你是惊蛰吗？” 身后突兀的话语让君不犯脚步一顿，像是怕他没听清楚，意愈生又重复一遍：“你是惊蛰吗？” “……不是。” “那你最好成为第二个他。”意愈生平静道，“否则我家孩子依然免不了要为失去朋友而伤心。” 君不犯回头斜他一眼：“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在死前把系统当烽火点了哄他的。” 话音未落，君不犯便推门而出，临走还从枝头薅了一把不是这个时节开的槐花，背影格外潇洒。 意愈生坐在窗前，明亮的日光也照不亮他眼底深处的晦暗。 “谁说你是块木头的？这不是很会撩吗？”他面无表情地将勺子捏成一团，“幸好尘梦没有跟着来。” 第63章 兰惹（1） 从咖啡铺出来，君不犯特意在附近逛了逛，等吃完早饭再回去，老槐树和屋子都不见了，它们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片空地，以及一个绿色的邮筒。 附近的路人与居民同样对这变化视而不见，仿佛那里一直都是空地和邮筒。 系统给总榜上怪谈世界的主播的专属福利整挺好，每次进出现实世界都帮他们免费搬家。 君不犯摇摇头，转身回家。 之后一周时间，君不犯足不出户，在家里适应日渐强大的力量，并研究如何以不同形式将它们释放出去，造成更强的威力或不同的效果。 在适应过程中，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增长与系统评级挂钩，这意味着只要他不断过副本升级，实力就要按部就班地增强。 不，与其说增强，不如说是释放或者解封更为贴切。 君不犯就像一个买了内部号的玩家，没有练级过程，不需要累积经验，只要过完剧情就能一直升级，一直变强，跟开挂作弊差不多。 问题是直播间里没有外挂，系统恨不得把他吃了，也不可能给他开挂，那他这作弊般的实力增长是从何而来？ 难道他之前就已经练完了？ 想到这里，君不犯冷不丁回忆起那个短暂出现的超级元老徽章，和意愈生问他的那句话——你是惊蛰吗？ 他本能地没有深究下去。 在适应力量之余，君不犯也没忘记继续挖掘论坛内潜藏的信息，包括拆解分析意尘梦的那段提醒。 不过后者由于掌握的线索太少，君不犯没能分析出个所以然来，这件事因此总挂在心头，让他隐隐不安。 在上个副本结束的第九天，君不犯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峰，直觉告诉他该开新副本了，如果等系统安排，恐怕会碰到很麻烦的局面。 这样想着，他散去掌心刚精雕细琢完的火焰莲花宫灯，一个咸鱼打挺从床上翻坐起来，捞过手机打开，按下开启直播按钮。 君不犯难得主动开直播，估计把系统也给整不会了，系统卡了二十秒才慢吞吞弹出提示：是否确定开启直播？ 君不犯点击确定，系统又卡了五秒，才例行公事地拉出准备界面。 系统提示：检测您有两张特定怪谈入场券，是否使用？ a级怪谈[中心城科技街]入场券x1（点击使用） 随机怪谈入场券x1（s级以下，b级以上）（点击使用） 随机a级怪谈 君不犯的目光在科技街入场券上转了两圈，暂时排除。 那里是怪谈世界三大势力之一的“统治”范围，即使首领可能是他想的那个人，短时间内他也不会冒险前往那里。 更何况他的手里有s级怪谈中心城的碎片，集齐三枚就可以合成完整的入场券，等实力达到s级，入场券也集齐，他会直接前往中心城，再想办法拿到折夫医院与灵魂美食集团的入场券，把这三个副本一口气全部过掉。 第二张随机怪谈入场券看似随机，其实等级被框定在了a级和a级超高危，能抽中什么怪谈全凭运气，论上会比系统安排的普通a级副本危险一点，毕竟超高危副本的难度无线逼近s级，若是抽到这个等级的副本，还不如随系统安排。 但君不犯总觉得，如果这次副本由系统来安排，会发生一些可能不致命，但一定很麻烦的事情。 他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用掉了那张随机怪谈入场券。 系统：…… 系统：撤回消息 君不犯的超强动态视力让他敏锐捕捉到了这两条一闪即逝的提示，眉心一跳：“果然给我挖了坑……狗东西，等我突破s级，一定把你棱角分明的脑壳剃成正圆形。” 第134章 话音未落，大量的系统提示犹如瀑布般在屏幕上刷新，君不犯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眼前一黑，意识坠入了深沉的黑暗。 ——欢迎主播君不犯回到鬼怪直播间。 ——您的直播间当前关注人数为：1593637，已设置开播提醒人数为：1000218，观众数为：1101990。 ——正在连接网络。 ——正在调试参数。 ——正在固定机位。 ——已进入新怪谈抽选。 ——抽选成功。 ——主播已触发“经典中式志怪分类”单/多人特殊副本“兰惹”，该副本为a级超高危怪谈，请努力生存，解决难题。 ——本次直播将开启“保密机制”，禁止场外观众以任何形式向主播透露主播个人信息，违者封禁三日到七日。 ——主线任务最终评级和奖励将根据任务完成度进行评定。 ——您的主线任务是：走出兰惹寺。 ——检测到主播的综合通关评级为sss+，现为您发布专属支线任务：存活时间超过七天，每增加一天完成度增加10%，奖励由最终完成度决定。 ——支线任务为保密项目，将不对直播间观众公开。 ——正在封存主播记忆。 ——正在封存主播实力。 ——正在隐去直播镜头。 ——正在为主播灌注怪谈所需信息。 ——正在生成全新身份。 ——怪谈已开启，祝你好运。 …… 君不犯猛地睁眼，凄冷惨白的月光霎时刺入眼眶，仿佛玻璃碎片落进眼底，刺得他双眸生疼。 他茫然环顾左右，只见自己身在山里，站在一片密不见光的深林之前，身后是一条窄小湍急的山涧，岸边草色深深，掩去水面，只有月色下隐约闪动的银色光斑与急促的水流声能昭示它的存在。 这是哪里？ 我是谁？ 我之前在做什么？ 君不犯怔愣片刻，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些近似记忆的文字残片——承平二十九年，君不犯，三十一岁，遭人追杀。 君不犯是他的名字，三十一岁是他的年龄，遭人追杀是他的处境。 可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为何会遭人追杀至此？追杀他的人又是谁？ 这些问题的答案不在他脑子里。 浓烈的慌张无措陡然升起，但君不犯一转念，便将其尽数压下，因昏迷初醒而混沌迷蒙的脑海重复清明。 疑惑日后再解也无不可，目今最紧要的是先寻一处隐秘的藏身之地，躲过随时可能降临的逼杀，才有机会谈论其他。 想着，君不犯前后瞧了瞧，从地上拾起一根约莫臂长，断面削尖的桃树枝，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山涧下游走去。 那树林一看就危机重重，而山涧看似狭窄，其实大半水面藏在草下，不知宽几何，深几何，贸然朝对岸探寻反而可能使自己误入险境，不如沿水而行。 至于为什么不选上游而选下游，自然是因为上游在林子里。 君不犯反应快，主意正，转眼走出了十几步，将那道迟了一点的声线甩在身后—— “先生留步——” 深山寒夜，背后呼声，志怪话本的经典开局。 君不犯步伐一顿，颈后寒毛根根竖起，生生遏制住回头的冲动。 他气沉丹田：“你是人是鬼？” “吾乃山中老树修行成神……” 那道声音再响起，近乎逼近君不犯的耳廓，飘渺出尘之间又有似有若无的气息掠过他耳畔，吹起他的碎发。 他背上寒毛炸得更盛，大脑像灌了铅般昏沉晕重起来，想也不想就一咬舌尖，借着剧痛保持清醒，并厉声喝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滚！” 这个莫名浮现于脑海中的句子从君不犯口中脱出，声如金玉，势若裂石，配合他巍峨如山不可撼动的意志，赫然有石破天惊之威。 只听后方传来一声惨叫，伴随着厚布锤砸在地的闷响快速远去，空气中不知何时生出的寒意方才渐渐消退，他的神智也越发清明。 君不犯深缓而沉地呼出一口气，仍不回首，只是抬手拍向肩膀。 幸好没有回头，据说人身上有三盏…… “啪！” 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手拍到了一只更凉的手上，指节修长，骨节冷硬，皮肤却滑润细腻如同冷却的油脂，刺骨的寒意一下顺着指尖扎进君不犯心里。 君不犯的身体本能地一抖，像是惊惧害怕，却心如止水，毫无波澜，甚至有一点厌烦。 意识与身体的感知错位令他隐隐觉察不对，但思考归思考，也不妨碍他用轻颤的手拎起肩头那只手甩开，顺便掸了掸衣服——衣服上也有那种冰凉的滑腻感。 “官人……” “爬。” 那道雌雄莫辨，柔媚入骨的嗓音甫一响起，君不犯便鼻尖一皱，腻味至极地截断其后面的话。 嗓音顿了片刻，转为吃吃的笑声，环绕他耳边交替回响。 “官人何以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噗嗤。” 君不犯向后刺出木棍，削尖的断面刺穿了什么黏糊糊软腻腻的东西，浓稠的液体打在草叶上，发出浑浊的滴答声。 “我说，爬。” 君不犯的声线本就偏清冷质感，坚若金石，冷如珠玉，一旦剥去所有情绪，更显得冷冽清寒，比他手中尖利的木棍更为凌厉。 第135章 背后的声音不再响起，他收回木棍，看着洞穿声音主人之处挂着的红膏，面无表情地将其杵进山涧涮洗干净，懒得去想那是什么玩意儿。 在哗啦啦的拨水声里，有什么东西在草地上爬行，窸窸窣窣地远去。 君不犯继续往前走，没出两步，身旁的山涧中忽的传出一道苍老嗓音：“年轻人，你事做得太绝，话说得太狠，走不出这座山的。” 他停下脚步，不回头，只是斜过眼神：“所以？” 身边的水面只是几圈晕着银光的鱼鳞似的光斑，除去野草枯枝和凄寒月光，空无一物。 蓦的，一片浮萍般的绿叶下探出一只苍白枯槁的手，指甲略长，顶起叶片，露出一对黑沉沉的眼睛轮廓。 “所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为你指一条明路，如何？” “可以。”君不犯不假思索地点头，可还没等那双眼睛里泛起喜意，他便接着说：“这就是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现在，轮到你回到我的问题。” 眼睛的主人：“？” “不是，我……” 它匆忙解释，却被君不犯无情打断：“你掉的是这根桃树枝，还是那根桃树枝，还是被雷劈过的桃树枝？” 桃枝辟邪驱鬼，雷击桃木尤甚。 托起叶片的手放了下去，盖住眼睛。 君不犯收回目光，甩了甩手里半湿的桃枝，走向不远处，拾起那根被他眼尖发现的两只手掌长的枯枝，指腹摩挲着枯枝表面明显的雷劈焦黑痕迹，再度抬脚上路。 他一行走，一行应付四面八方的妖魔鬼怪，虽然身体孱弱，并无几分武力，但凭着急智，还是坑了不少鬼怪。 若遇到十分不长眼的，手里的普通桃枝与雷击桃枝便能派上大用场，嘴再硬的恶鬼厉鬼，两棍下去，便也可了悟苦海回身的道。 半个时辰后，君不犯沿着山涧走到了山脚，可山外不是出路，而是一条横亘千里的无底深渊。 他一扬眉，某个念头从心底破土而出，涌到口边：“玩不起？” 深渊下巨物摆尾，掀起一片黑亮的鳞状闪光。 轰隆隆的巨响混杂着风雷之音响彻渊薮。 “……不，是你走错方向了。” 话音未落，庞然尾尖骤然扫向君不犯的眉心，他条件反射地躲避，却因为那扑面而来的尾巴太大，还是被扫中，重重甩回了山上。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深渊里，有懊恼的嗓音隆隆作响。 “失忆前一身反骨就算了。” “失忆后怎么反骨更重了？！” 第64章 兰惹（2） 年轻的儒生蓦然睁开眼睛，阳光穿过密筛般的树荫，洒落倾斜的光柱，在地上打出一个个浅淡的光斑，随风摇晃。 微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发丝撩过眼皮有些痒，被他抬手拨开。 他撑坐起身，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株参天古树突出地面的树根上，背后是坚实硕高的主干，长满青黑色的苔藓，一摸一手滑腻阴凉。 “现在是……承平十三年。”青年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记忆，陌生又深刻，仿佛直接刻印在他脑中，“我叫君十九，淮阳人士，进京赶考途中路过这片山林，因夜里不便赶路，所以在此休憩……一……晚。” 说着说着，他的脑中掠过一个模糊不清的念头，大致是山中留宿，像某个志怪故事的开头，那故事中还有个什么…… 想到这里，君十九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前方。 只见青绿枝叶与苍翠古藤交错相间的阴影间，一座破旧的古寺静静矗立着，仿佛生在光阴罅隙里，沉静，幽深，意韵神秘。 门上歪着一面破败腐朽的牌匾，上书三字——兰惹寺。 这个名耳熟，但中间这个字似乎不应是这种写法。 君十九心头没来由地冒出这句话，随即看了一眼天色，勉强从枝干间隙中泻出的晚霞光彩分辨时辰，应该已近黄昏。 “我从昨晚一觉睡到了今日傍晚？”君十九面无表情，“这都没死，看来这片林子也不是很危险。” 说着，他转身就要继续赶路，但脚步刚抬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便又让他放了下去。 直觉告诉他夜里不应出行，最好寻个能栖身的所在再将就一晚。 君十九蹙眉，对这没来由的预感疑虑深重，但仍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调头走向不远处的兰惹寺。 附近唯一可供栖身的地方这有这座古寺，反正说了是将就，在门边对付一夜便是。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要真的碰上了，离门近也好跑……嗯？他为什么要跑？ 思绪突然中断，君十九挠挠鬓角，对自己现下的状况越发不解。 他只是在林子里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后却觉得处处古怪？ 正琢磨着，君十九的脚冷不丁被石头磕了一下，低头看去，就见枯枝败叶间露出一角青石台阶，往上走三级，便是兰惹寺的门槛。 他默默调高了步伐。 走近寺前，君十九推开半掩的木门，出乎意料的没有碎石沙砾粉尘之类的东西掉下来，寺内也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就连那尊立在大门正对面的拈花无脸佛像都泛着温润洁净的光泽，似乎每日都有人来此打扫擦洗，分外诡异。 他仰头打量这尊足有三人高的佛像，翻遍记忆也找不出祂是哪位佛主，但借了人家的地休息，自然要对人客气一点，于是他合掌拜了三下，才迈进门槛。 第136章 刚进入寺中，一股寒凉至极的风便拂过君十九耳畔，冻得他耳尖冰冷，手指摸上去都没了知觉。 他循着风向望过去，在佛像右侧发现了一扇低矮狭窄，仅能容一人低头弯腰通过的小门，门后依稀透出亮光，还有沙沙的草木摩挲音在风里涌动。 按说，君十九是个惜命谨慎的性子，又一心惦记着赶考，不应该对这扇明显有问题的门心生好奇与探究欲。 可他潜意识里又觉得去看看也无妨，纵然里面真有什么妖精鬼怪，也不是他一合之敌，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两种相悖的认知让君十九若有所思，但暂时不做深想，掂了掂背上的书篓，不紧不慢地穿过那扇小门。 门后天光乍亮，清寒的风吹皱一池深绿色的水波，竹枝摩挲，岸边低矮的水草与野兰花摇曳摆动，幽幽绿意在空气中浸染开来，将低垂无云的天也染成了浸水翡翠般深沉冷暗的绿色。 古寺后竟有一潭寒池，茂绿竹影，寒涔涔的诗意在波光碎影里荡漾，只缺一点灵巧生动的活物，便与古画无异了。 君十九在门前驻足片刻，方迈步行至池边。 踏着池畔嶙峋的青石，他不由得有些好奇自己的模样，便垂首看向水面。 水中人一袭青衫，头戴纶巾，眉目深邃俊美，隐带艳色，沉然有静气。因池水色泽浓烈，将他线条昳丽的瑞凤眼都染上一丝黛色，眼尾飞挑，长睫弯翘，乍看有种非人的蛊惑感。 蓦的，一片竹叶悠悠坠落，在水面上荡起千万重涟漪，揉皱了他的面容。 君十九还未回神，叶下突然蹿出一尾巴掌长的青鱼，鱼儿衔叶冲出池水，再摆尾落回池中，溅起寒凉的水花，巧之又巧地扑在他的脸上。 “……” 他抹掉挂在眉睫上的水珠，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手入水，抓住那条悠游往前的青鱼带出水面。 青鱼懵了，大概是没想到君十九会做出这种举动，呆呆地瘫软在他掌心，任他拨弄端详。 青鱼的鱼身比君十九的手掌略长一些，体态纤瘦流畅，半透明的鱼尾像一朵铺展的祥云，很适合入画。 它颇具灵性，青红色的圆眼里满是人性化的怔愣惊讶，在君十九伸指戳它略显圆鼓的肚皮时，它张嘴吐出一口水，精准命中君十九高挺的鼻梁。 君十九：“……” 青鱼：“……” 一人一鱼面面相觑半晌，君十九用手背擦掉鼻子上带着竹叶清香的水渍。 “今晚吃烤鱼。” “补药啊！——” 鱼嘴里发出脆亮的少年音尖叫。 …… 片刻后，水池边升起一团篝火，君十九坐在石上，拿木棍串着一团东西凑到火里炙烤。 被他坐着的青石旁的水面冒出一串细密的泡泡，小青鱼探出半个脑袋，小嘴叭叭个不停：“我叫意尘梦，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在烤什么？好香，能给我吃一口吗？水池底下有一种果子又脆又甜，我拿那个跟你换好不好？我……唔！烫烫烫！” 它的下一句话没能说完，就被小一块香喷喷软绵绵的烤馒头堵住，在水里上蹿下跳地蹿动，烫得口中冒烟却不舍得吐掉。 君十九看着它蹦跶，一向淡漠的神情难得多了几分笑意，等它咽下那块馒头，才又揪了一小块吹凉，喂到它嘴里。 “唔……好吃。”意尘梦腮帮子鼓鼓，明明是条鱼，吃起东西来却像猫儿似的，嘴边的胡须一动一动。 君十九咬了口馒头，弯起玉白色指节轻叩它的脑袋：“你是妖精还是鬼怪？” “不知道，可能是鱼妖吧。”意尘梦偏头避开，又绕着他的手指打转，“我一直生活在这里，从来没有害过人，你不能吃我！” 君十九看着它用鱼尾划出一个漩涡将自己的手圈住，微微笑道：“你看起来蠢兮兮的，估计也害不了人。” “我才不蠢！”意尘梦恼了，从水里腾跃而出，扬起尾巴拍打他的手背，落回去原地转了两圈，“哼，看在你愿意与我分享食物的份上，不跟你计较。说好拿果子换的，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摘！” “不……” 君十九婉拒的话还没出口，那条风风火火的小青鱼已经扎进水里，三两下便游蹿得不见踪影。 它性子这么急的吗？ 君十九想了想，总感觉“意尘梦”这个名字对应的该是一个聪黠乖巧的少年，而不是一尾调皮的鱼。 半晌，等君十九将随身带的两个馒头都烤了吃完，小青鱼才姗姗来迟。 它嘴里叼着一根细细的嫩绿色枝条，枝条两端挂了十几颗金色果子，每个不过指甲盖大小，剔透如宝珠，将细枝压弯了，在水里舒缓地摇动。 君十九挑了挑眉，诧异道：“你确定妖怪吃的东西人也能吃？” 话是这么说，但他依然在意尘梦游近岸边时伸手拿下那串果实，凑近仔细瞧了瞧。 “当然可以吃，我用它跟其他人换过食物的！”意尘梦甩甩长而宽的大尾巴，越发像撒娇的猫，“你尝尝嘛！尝尝嘛！” “好，我尝尝。” 君十九心头生出一种微妙的无奈，却并不讨厌，拈下两颗果子扔进口中，牙齿稍微用力，果皮便裂开，迸出两股清口微凉的甜意。 除了咬下去的那一瞬间比较脆以外，果子本身没什么口感，但味道确实不错。 第137章 君十九把枝条上的三十几颗果子吃完，矜持地点头：“还行。” 意尘梦摆尾轻哼：“呵，男人，就是口是心非。” 君十九被这个句式弄得一激灵，抬手敲它脑壳：“好好说话。对了，这种果子你在哪里找到的？我自己下去再摘一点。” “哼哼，在很深的地方哦。你不能在水里吸气，游不到的。”意尘梦跳出水面，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又落回水里，“想吃的话我明天再给你摘，今天不行。” 水珠在半空飞溅，折射出绚丽如彩虹的光泽，君十九脑海中突兀地闪过一个名字，还未细思，又随着水滴落下而消弭于无形。 “今天为什么不行？”君十九问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是因为要入夜了吗？” “嗯，那位大人要醒了——不要问我那位大人是谁，问就是不知道，没见过，只知道祂苏醒时我们不可以靠近祂的栖身之地。” 意尘梦在池水中转着圈，悠游自在。 “所以……这种果子长在祂的栖身之地附近？”君十九晃了晃手中的枝干。 “是长在祂身边哦。”意尘梦一本正经地纠正，“不过那位大人不会离开水池，一般也不会浮出水面，你可以放心地在这儿休息。有祂在，山林中其他妖怪都不敢靠近，不然你以为我这种弱鱼凭什么能自由自在地活到现在？” 君十九好笑：“你倒是有很清晰的自我认知。” “鱼贵在有自知之明嘛！”意尘梦乐呵呵道。 一人一鱼守着篝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天。 君十九给意尘梦念经史子集，意尘梦给君十九介绍自己在池里认识的妖精，主打一个谁也不挨着谁，但都能聊得下去。 不知不觉间，夜已渐渐深了。 困倦袭上大脑，君十九打了个哈欠，将书篓倚着石头放好，自己则靠在书篓上，拢紧衣领，阖眼休息。 小青鱼见状，也不吵他了，蜷在离篝火最近的那块石壁下酝酿睡意。 黑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无月，唯有细密的星子烁动，光芒沉进水里，仿若铺了一层耀眼的碎砂。 长风疏阔，君十九睡颜宁静。 水底的星砂被层层舒展开的涟漪荡碎，悄然无声，但又密集得像是下了一场无形的暴雨，水花静默地溅起又坠落，波光间划过一道深紫色的影子，上面覆着的细鳞折射出一瞬耀目虹光，转眼便又沉寂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 次日，天光熹微之时，君十九掀开了眼帘。 明明很困，但他的身体就是睡不着，再怎么闭着眼努力赖床，意识也越来越清醒，简直折磨。 他只能顺其自然，无奈地坐起身，活动一下因为睡姿不正而酸疼的腰背手脚，目光不经意往旁边一扫，动作忽的顿住。 在他身旁的石头上，放着两大摞堆成小山的金黄果实，正是昨夜意尘梦给他摘的那种。 君十九用手撑着青石站起，探头往水里一看——意尘梦正睡得呼呼的，还翻起了肚皮，要不是嘴边冒出的细小气泡，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小青鱼睡得跟死猪一样，没有个把时辰不可能醒，这些果子不会是它摘的。 那是哪位活菩萨给他布施来了？ 第65章 兰惹（3） 意尘梦睡得香甜，正做着被美味灵果包围的美梦，突然被肚皮上快节奏的叩击惊醒了。 它一摆尾翻过身来，胡须像两根呆毛一般飘啊飘，睡眼惺忪地看向戳自己肚子的东西——一截浸没在水中的冷白指节。 “唔——哈欠——” 意尘梦眨眨眼，沿着那根手指向上看，果然瞧见君十九那张好看得令妖精汗颜的脸庞，连起床气都发不出，只能故作凶巴巴地问：“干嘛？” 见它醒了，君十九站起身，甩掉指腹上冰寒的水滴，调整扣在肩头的书篓带子。 “天亮了，我要赶路，该离开了。”他垂下小扇子似的睫毛，从小青鱼的角度看，长睫与眼尾勾成的夹角犹如舒展的凤尾，别有一番妍丽，“毕竟相识一场，跟你道个别。” 听到这话，意尘梦突然浑身别扭，拧过身，尾巴在身后扫出一阵阵涟漪。 “你要走了？……好吧，那祝你一路顺风，不管此去要做什么，都旗开得胜。对了，你再等等，我去给你……嗯？？？” 它话未说完，蓦然被金色的反光闪了一下眼睛，眼神不自觉地追过去，就在君十九旁边的青石上看到了两堆梦中情果。 意尘梦的嘴角条件反射地流下了泪水，但它第一反应不是扑上去，而是焦急地跳上水面，撞了撞君十九的手。 “你趁我睡着的时候下水了？有没有受什么伤？有没有遇到别的精怪？有没有惊醒那位大人？” 它连问三个“有没有”，排第一的是君十九是否受伤。 君十九淡漠的眼神起了点波澜，顿了顿，弯腰安抚地揉揉它翕张的鱼鳃。 “我并未下水，一早醒来，这些果子就放在那里了。” 闻言，意尘梦松了口气，旋即又把那口气提回去，在放着果子的石头下来回游动，眼中流露出狐疑与警惕。 “突然出现的？谁那么好心，无缘无故地专门跑到水底给你摘果子？难道是哪个水妖看上你了？” “不清楚。”君十九眼波一转，指着不远处通往古寺的小门说：“兴许是菩萨赐的。” 第138章 “别逗了，这儿哪有菩萨，那寺里的……总之就是没有。” 意尘梦翻了个可爱又滑稽的白眼，凑近那两摞小山般的果子嗅了嗅，眼睛上方的部位突然皱起，像是在皱眉。 “不对啊，这果子上残留的气味怎么这么熟悉？还让我有点毛毛的……好像不久前才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君十九忽略掉它后半句喃喃自语，掐着“没有菩萨”四个字问：“兰惹寺里供的无脸佛像不是菩萨，那是哪尊大神？” 思绪冷不丁被打断，意尘梦“哦”了两声，心不在焉地回答：“说它是神也行，它是山中一棵老槐树修炼成精，因修行年份长，实力很强，所以自称山神，还给自己造庙立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吐槽一句后，它接着说：“那一年来了两个伶人，带着珠宝逃难至此，因为分赃不均自相残杀，最后都死在了那棵树下，魂魄被拘禁在树根底下，尸身被炼成蜡人，长侍老树精的‘神像’前。” “蜡人？”君十九回忆昨夜入寺所见的场景，眉头渐渐皱起，“我进寺中时，神像前空无一物，没有看到什么蜡人。” “那便是它们出去了。”意尘梦一点都不意外，“那两尊蜡人沾染老树精妖气太久，生出了神智，性情刁钻诡谲，酷爱勾搭来往的生人，得到人家信任后，便露出真面目吓唬人家，特别恶劣。不过它们实力很弱，还扛不住我一尾巴，你若是遇上了不用害怕，抡起巴掌照它们脸扇就行。” “嗯，我不怕。”君十九脑海中闪过几个模模糊糊的画面，“它们蜡化的身体是什么颜色？” “红中带白，像黏糊糊的半干的油脂，我之前咬过它们一口，满嘴都是那种油腻黏滑的腐臭味……呕！” 意尘梦形容了一下那个口感，把自己恶心吐了。 君十九的喉咙也有些不舒服，用力清了清嗓子：“既然寺里的神像不是菩萨，这些果子上又没有油腻感，应该不是老树精和蜡人大发善心为我摘的。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不吃，留给你吧，或吃或扔，随你处置。” 意尘梦干呕完，身子一扭撩起水花，精准泼在那些果子上。 “果子是好东西，出了这里别地再找不到了，你还是带上点吧，不吃当收藏也好啊。” 它一面说，一面继续撩水冲洗果子。 “你别看我一直生活在这里，其实吃这种果子的次数也不多。它们一年一熟，一次熟一个月，金贵死了。你运气好正好赶上，怎么能不抓紧机会多尝一点？即使是在那位大人睡着的时候，我想摘也……也……” 意尘梦的声音突然变得像傀儡卡涩般一顿一顿的，君十九疑惑看去，就见它把本就圆的双眼瞪成了凸起的满月状，眼神中满是震惊、不解、茫然无措，仿佛看见了猪撞树上，人撞猪上，树一怒之下拔地而起，把人和猪一起种进地里的怪谲场景。 “你想到什么了？”君十九问。 意尘梦眨眨眼，默默放下扬到半空的尾巴，后退一段距离，看着那两摞果子小心翼翼地说：“先生，那些果子上……有那位大人的气息。” “嗯。”君十九不以为意，“长在祂身边，自然会染上祂的气息。” “……不是这个意思。”意尘梦用力甩动尾巴，“我的意思是，那种气息很浓郁，是必须在祂身上存放过一段时间才能达到的……程度。” “……” 君十九望着果子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你想说，果子是祂给我摘的？” “不管是不是，好歹一片心意，你多少拿几个吧。”意尘梦生硬地转移话题。 “不……” 君十九下意识要拒绝，他对来历不明的东西毫无兴趣，再好也不想放在身边。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那些果子上，看着它们金黄的表皮反射出五彩斑斓的虹光，拒绝的话忽的一顿，又收了回去。 “这东西能放多久？” 意尘梦：“地老天荒。” 君十九被它逗乐了，弯腰从细密纤弱的枝条上取下三个。 “好，那我拿三个作为纪念，剩下的你留着吃。” “嗯嗯，我给你留着！”意尘梦笑眯眯地点头，应的话却驴唇不对马嘴。 君十九当然明白个中原因，也没为难它，再次挥手道别后从小门离开。 他走得干脆利落，所以未曾发觉，在自己转身之后，意尘梦的身体原地僵成了一根鱼棍。 鱼棍背后的潭水泛起层层褶皱，密密涟漪，天光倾泻入水，照起一片灿灿的虹色鳞光。 …… 兰惹寺内光线黯淡，无脸神像仍然立于原位，拈花垂首，气韵悠长，唯一较昨日的不同之处，便是身前两侧多了两尊蜡质的人像，身段袅娜，雌雄莫辨。 蜡人头顶各支着一根引线，两团红白相间的奇异火焰静静燃烧着，不时因吹过的风而左右摇摆。 阴冷的空气里多出一种说不上来的甜腻香味，明明是让人皮酥骨软的暖香，君十九闻着却有点犯恶心。 从蜡人身边走过，君十九屏住呼吸，朝神像合手三拜，而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一股潮湿的狂风陡然袭来，将他撞回门槛里，又把古寺门窗吹得砰啪作响，屋檐梁柱皆隐隐颤动。 不多时，暴雨倾盆而下，打得天地一白，漫天都是震耳欲聋又空幽冷寂的风雨声。 第139章 君十九站在门槛前看了半晌的雨，见雨势并无转小之意，便转身问神像：“你弄的鬼？” 神像默然，蜡人头顶的火光却来回跳跃得欢快，明灭不定的烛光打在它们脸上，将满面喜庆的笑容映照得阴森诡谲起来。 “看来真是你弄的，都说狗仗人势，若不如此，你家养的狗不会这么高兴。”君十九的声调毫无起伏，面上亦无波澜。 他放下书篓，在里面翻了翻，睫毛垂下又抬起，心头定下几个清晰的想法，再把手伸进书篓。 手一掏，摸出了一本《道德经》。 再一掏，一沓黄纸，一盒朱泥，一支油黑发亮的紫檀狼毫笔。 最后一掏，一柄细窄的三尺青锋，银刃如满月，光华流转，煞气凛然。 “我带这些东西去赶考？”君十九心绪平静，面上却露出好似真情实感的疑惑，随即又被心中生发出的莫名的肯定情绪变成了然。 他突然笑了一笑：“嗯，对，考试就需要这些东西。我是考生，随身带着笔墨纸张与需要温习的书本很合。而路途遥远，为了自保，带一柄剑也是正常。” 轻微的嗓音刚一落地，君十九的耳边便拂过一道悦耳的笑声，那声音很熟悉，很年轻，并不惹他讨厌，想来不属于寺里现有的那几个棒槌。 他四下一找，没找到笑声的主人，仿佛那声轻笑只是他紧张之下的幻觉。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何时紧张过，但大脑说他在紧张，那他便紧张吧。 君十九抛开这些唯心的念头，转身面向神像，盘腿坐下，将《道德经》垫在膝前。 他脑后的空气忽然一阵波动，浮起些意味不明的词句。 ——君哥要开始念经超度鬼怪了吗？好紧张！ ——《道德经》没有超度的作用吧？怎么不掏出《金刚经》、《大悲咒》、《度人经》之类的经书？ ——《道德经》算道门纲领，可能君哥是想一力破万法？ ——他真想一力破万法，就该抡起书篓砸到神像脸上。 ——反正听君哥念了就知道了，你们急什么？ 词句浮现至此，君十九没有翻开经书，而是用它垫着黄纸，提笔蘸朱砂，往纸上落去。 ——哦豁，他就是拿经书当桌子而已，我们想多了。 ——所以君哥是打算画符封印鬼怪？他会吗？ ——会也不记得了吧，这个怪谈是a级知名超高危副本，最危险的地方就是系统会封印主播记忆，让我们忘掉包括任务在内的所有事情，我感觉君哥这局悬了。 ——快看快看！他动笔了！ ——他会画什么符箓呢？好期待，不会是…… 君十九挥毫泼墨，在黄纸上写下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给 爷 死 ——…… ——…… ——…… ——怎么说呢，他还是尊重了那只鬼怪的。 ——对，毕竟用的是小篆，跟画符也差不多。 ——这个“死”字太有气势了！……问题是能用吗？ ——不知道啊，大抵是可以吧，我相信君哥。 ——你们看！君哥动了！ ——拿符纸就算了，他怎么连《道德经》也一起拿过去了？所以还是要念经吗？ 君十九一手黄纸一手《道德经》，走到神像身下，左右看了看，发现它膝盖处有一团做成衣物褶皱的突起，便把符纸放上去，然后用《道德经》压住。 ——…… ——…… ——…… ——我再也不猜君哥的心思了。 ——失忆后的君哥行事越来越刁钻了。 ——君哥的直播间里没有赌狗生态，我劝大家省点功夫，安静看他秀吧。 ——所以他要做什么？ ——我开始紧张了！ ——紧张哥你能不能往后稍稍，把我也带紧张了。 君十九退后十几步，仰头凝视神像空白，却隐有狰狞之意的面庞，合掌轻拍三下却不拜，像是发言前的提示，又像是对冥冥中的存在的提醒。 “世间有魔，为何无道？” 君十九开口，语调沉凝，顿挫如金石交响，钟罄合鸣。 “山林育妖，为何无神？” “人心生鬼，为何无仙？” 君十九顿了顿，屋外风雨之势更盛，轰击天地万物，隐有风雷翻滚。 他接着说： “我思故得道经，定恒常天道。” “我思故得符箓，愿祈神护民。” “我思故得吾身，宜……” 君十九的话突然被刺耳的动静打断，整座古寺都在激烈震动、颤抖，仿佛被什么重物从外部挤压抓按，屋脊房梁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巨响，噼噼啪啪地连成一片。 神像上裂开细密的纹路，自《道德经》和符纸所在之地开始，仿佛勤劳的蜘蛛在它身上快速结网，裂痕迅速扩张至全身，并且不停加深，迸发出尖锐的破裂声，溅开碎石沙砾。 两尊蜡人的表情变了，它们惊恐地望着君十九，身躯肢体随着神像的开裂而开裂，簌簌掉着蜡块。 君十九站在烟尘四起，摇摇欲坠的危楼里，平静补完最后一句：“我思故我得——今虽天地分定，阴阳各属，却失于平衡，乃尚缺一人仙。若不弥补……” 他抽出长剑，剑刃撩起银月般的锋芒，带出破风裂石般的铿锵之音。 第140章 分明已被封去记忆，压制实力，可君十九提起剑锋时，却仍有侵吞寰宇，不可匹敌之势。 风雷滚滚而来，又自他周身烈烈而去。 他说： “若不弥补，便请诸邪祟赴死。” …… ——君哥这是想起来了吗？ ——应该没有，但他抓到了这个副本两个最大的bug：第一，设定不平衡。第二，我思故我得。 ——狗系统，来修bug吧，这次我不骂你了。 ——我也…… ——这都不是通不通关的事了，这两个bug要是不修……系统你根本没法儿玩啊！ [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在修了在修了！ 第66章 兰惹（4） 不擅武艺君不犯 [系统提示]bug已修正完毕，正在导入历史数据完善世界观。 [系统提示]已封锁主播“君不犯”实力90%……91%…… [系统提示]实力封锁完毕。剩余9%为纯粹肉/体力量，不可剥夺。 [系统提示]副本已恢复正常，重新加载中—— [系统提示]加载完毕。欢迎主播“君不犯”回到单人/多人特殊副本（扮演类）“兰惹”，祝你一切顺……咔咔……利。 …… 少年儒士睁开双眸，黯淡的天光自头顶密密的枯枝间漏泄，倾洒在他莹白如玉的面庞上。 他坐起身，衣服上簌簌滚落尘土沙砾，青蓝色的长衫本是一尘不染的崭新，现下沾了泥尘，倒让他看起来更似活人。 “我睡了多久？……两个时辰吗？怎么感觉做了两场漫长的梦？” 儒士站起身，将衣上的尘垢拍打干净，姿态从容，眉眼有静气。 在拾掇自己期间，他毫不意外地从脑海中找到与当前境况对应的记忆。 他是君不犯，云梦泽渔民之子，自幼读书习文，不擅武艺，好登高望远，性情疏阔孤矜，少与人来往。 正值承平十年初秋，他今日忽然生出放目远眺山河的念头，告知父母后便独自出门登山，不料刚至山腰，便遇上一阵来去匆匆的过云雨，只得先进林子暂避。 雨停后，山路泥泞难行，他本想等路面干硬一点再继续上山，却不知为何在这棵枯死的老槐树下睡了过去。 君不犯好衣装，将略略散开的发丝也抿得一丝不乱，才抬头打量天色。 他上山时刚过午后，现在已近傍晚，寒凉的风在灰黑色的雨云下回荡，吹得满林都是扑簌簌的风声。 空气湿润阴冷，不知是因为前不久下的那场雨，或是正在酝酿的下一场雨。 但不管是哪个答案，他都只有一个应对方法——趁雨还没下起来，下山回家。 “天公不作美，坏我兴致。罢了，明日再来。” 君不犯语气淡淡，脚步却很迅捷，不通武艺的少年儒生在泥泞凹凸的山路上健步如飞，如履平地，挂在腰间的青竹剑被稳稳地握在掌心，任由光华流转于无锋的刃，彰显“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的儒雅平和。 然而他的动作快，雨云淤积的速度更快，不过转眼功夫，天穹便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 黑得发亮的云层宛若烧沸的水不停汹涌，时而亮起大片参差错落的电网，时而滚过一阵沉闷的惊雷。 少顷，浓云翻滚，大雨滂沱而下，只一息功夫，便让天地间只剩一面茫茫的雨帘。 君不犯叹了口气，在暴雨把自己打成落汤鸡之前，先一步躲到一株参天蔽日的榕树下方，并脱了外衫盖在头顶，挡住从叶片罅隙里钻落的雨滴。 雷声轰隆作响，整个世界仿佛都因其而震动，豆大的雨点将枝叶拍击得胡乱摇晃，发出密集的响声。 眼看雨势越来越大，加上雷电齐鸣，君不犯隐约觉得这种天气不该躲在树下，便思忖起要不要冒雨回家来。 不过，他并没有斟酌太久，一个稍显陌生的名字就从他记忆深处浮现——山神庙，兰惹寺。 时年人间不太平，妖邪横生，鬼怪扎堆地出现，如同春雨后冒头的笋尖或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天子持帝玺敕封山川河流，为之加以神名，筑以庙观，以庇护途中往来的百姓，维系人、神、邪祟三方平衡。 至于那些偏僻危险之地，人皇莫能履及之所，则有人仙坐镇，震慑一方。 这座无名山在云梦泽治下，同样建有山神庙，其名兰惹，就在半山腰。 不若去那里躲躲雨，实在等不到雨停，便在庙中歇息，明日再回也可。 这样想着，君不犯的眼前浮现出一条通往山神庙的道路，那是他来时走过的路，像刻印一般清晰。 身手平平的少年儒生把衣服一抖，挡在头顶，另一手则把着青竹剑，朝山神庙——兰惹的方向飞奔而去。 “嗒嗒嗒……” 雨水打在水坑里，水坑被君不犯轻巧踏过，发出相似的声音，在一帘茫茫水幕中惊彻回响，又被掩盖。 不多时，他跑出了半里多的路，终于瞥见兰惹寺高高拱起的屋脊，速度立马再提三分，像一柄劈开雨幕的剑，直直冲到檐下。 寺门大开，殿中并不供奉神像，只挂着一幅画，点着两盏长明灯。 君不犯扯下湿淋淋的外袍跨过门槛，霎时有轻暖的风拂上身来，吹落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 他抖了抖身子，寒意尽去。 彼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阴云之下夜幕四合，这场瓢泼大雨也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第141章 君不犯按照印象里的做法，将山神庙的门窗关上，拉下木闩，这才对着不远处的画像拱手。 “儒门弟子君不犯，借贵宝地避雨，叨扰了。” 画像上只有一个云雾遮掩的背影，笔墨勾勒的云气在烛光下流动，自有安泰如山的古老气韵。 就仿佛那真是一位神明留下的刻印。 君不犯却不在意这些，兀自在灯下坐了取暖，同时恢复气息，仪容，扫去雨中奔行的狼狈，重归一丝不乱。 他正打着，忽然从磅礴的风雨声里听见了一声极轻的、指甲叩击门框的声音： “叩。” 君不犯动作一顿，侧耳再听，那声音消失了。 他耐心等待片刻，才又等来第二声“叩”。 山神庙有规矩，白日门窗洞开，夜里门扉紧闭。这是因为山林中多精怪妖邪，它们又常在夜晚出没，故而拟来保护百姓。 君不犯是力量低微的儒门中人，秉承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原则，并不打算破坏规矩。 因而他没有起身，只是隔着门道：“山神庙夜里不开门，若要躲雨，檐下自便。” 那叩击声停了，良久也没再响起。 君不犯以为门外之物已经识趣离开，正要继续头发，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又低又轻的声线：“外面冷。好冷。” 君不犯的手倏然顿住。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青涩稚嫩，应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虽低却不怯弱，让君不犯隐隐有种熟悉感。 从前不爱经书爱杂书的年岁里，君不犯曾从某部志怪话本中看过一个故事，大意是山中邪祟夜半敲门，故意伪装成熟人的声音和语气唤屋主人出去，待得门一开，便张开布袋似的巨口将其吞下，远遁而去。 故事是假的，但精怪是真的。 君不犯定了定神，说：“门外有廊柱，你躲到那后面，可以挡一挡风雨。” 屋外安静了一会儿，才飘进来一个“好”字。 长明灯的光将糊门窗的纸染成一片暖色，有瘦小的影子投落在上方，在君不犯的注视下挪到廊柱的位置，矮身下去。 看影子，应该是个人。但精怪也能幻化为人形，不可心软。 君不犯抿好鬓边翘起的头发，外面冷不防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像是要把心肝都呕出来一般，衬着雨声，又刺耳又凄凉。 他松开手指，那缕头发又鼓了起来。 “冷……这里真的很冷……” 少年颤抖的声音仿佛幼兽的悲鸣，断断续续地钻进门缝，和风里的长明灯一样颤颤巍巍。 君不犯面无表情地勾出那绺捋不平的发丝，任由它挂在鬓角，破坏他一贯端庄整肃的形象。 去你的不可心软！ 疏于练武的少年儒生提剑起身，把紧闭的庙门拉开一条可供人进入的空隙。 骤然卷进庙中的狂风吹得长明灯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雨点拍打而来，扎得君不犯面颊生疼。 他抬手，落剑，纤细的青竹剑身瞬间没入地砖半米，所费力气不比刺穿一块豆腐多多少。 于是满山呼啸的风静止了一瞬，让他得以不用眯着眼，清楚地看见蜷在廊柱后方的人。 那是个至多十二岁的小小少年，打满补丁的破旧衣衫裹着他瘦弱的身躯，头发凌乱地贴在湿衣服上，半遮着他冻得苍白的脸和微微发抖的嘴唇。 他的裤腿上沾满湿泥，想来为了避雨也是在林中一路狂奔，草鞋都跑掉了一只，神色却颇为平静，并没有狼狈或懊恼。清亮的眸子静静与君不犯对视，好似盛满月色的古井，此刻被风吹了满眼的火光。 “进来吧。”君不犯淡淡地招呼道。 少年动了动身子，小声地问：“你不担心我是邪祟所化？” “子不语怪力乱神。”君不犯熟练地支起大旗，随后拔出扎在身前的剑，“何况我虽不通武学，但体魄还算健硕，与一只小小精怪同归于尽的力量还是有的。” 少年轻笑：“那就多谢先生了。” 他走进山神庙，还没来得及张口，就看见君不犯重新把门关上，那柄细瘦如刚折下来的竹枝般的剑仍松松握在他手里，在灯下打出长而笔直的影子。 青竹，剑。 真是大巧不工，又浑然天成的武器。 “坐吧，坐到灯下，那里暖和些。”君不犯回到原地，盘腿坐下，长剑横于膝头，流转过青翠欲滴的光。 少年依言坐到另一盏灯下，沉默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叫意尘梦，先生怎么称呼？” “君不犯。” “诸法不犯，百无禁忌，好名字……阿嚏！”意尘梦弯了弯眼睛，刚说完就别过身打了个喷嚏。 下一刻，一件刚刚被火烤过，半干不干的外衣落到了他头上，他扒拉着宽大的衣袍露出脑袋，就见那位散了一缕头发的君先生往墙上一倚，闭目养神。 他懒懒地说：“自己挑干的地方裹一裹。” “……多谢。” 意尘梦用外衣把自己结结实实裹起来，眨眨眼，纤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点阴霾。 “先生，你可知道山神庙夜里开门，代价是什么吗？” 君不犯抬起半边眼皮：“是什么？” “就像你的名字那样，百无禁忌。”意尘梦定定注视着他，“什么东西都能进来，它们要做什么都可以。” 第142章 君不犯扬了扬眉，还未答话，便听到庙外刮来一股极为幽冷狂猛的大风，陡然一下撞开了门。门栓断成两截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门外却空无一人，唯有一道幽深笔直如同隧道的黑暗。 灯光泼泻在廊下，长廊的边沿出现一条黑边，进而渐渐扩大，渐渐逼近，直到黑影完全笼罩整扇门。 没有什么东西进来，只有地上、墙上、房梁上不断蔓延扩散的晦暗。 电光火石之间，两只利爪从背后探出，直取君不犯的心脏与脖颈。而爪子伸来的方向，正是那幅被长明灯供奉的画像。 就在爪子落下前一刻，千钧一发之际，君不犯抽出了他的剑。 西山之竹，坚韧而利，宁折不弯。 无锋的剑刃撩上空中，以比利爪更快的速度划过它们的手腕，寒光一闪一灭，浓黑腥臭的鲜血霎时喷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 难辨雌雄的凄厉惨叫回荡在山神庙中，齐腕而断的爪子掉进血泊里，震起的涟漪间映出一道庞然而来的身躯。 一头三尾狐妖从画像里爬了出来，尾巴在半空张牙舞爪地摆动，带起混乱交错的阴影，前爪血淋淋，后爪弹出锋利的爪尖抓进墙面，贴附在墙上恶狠狠地瞪着君不犯。 和这只狐狸一起出现的还有两只三尾红狐，它们一左一右扒着门框，狂乱甩动的尾巴在庙中投下混乱的光影，让君不犯如同置身于光怪陆离的幻境世界。 三只狐妖体型相仿，双目赤红，喉间溢出野兽的低吼与尖锐怪谲的笑声，带着如山如浪的回音重重叠叠滚向君不犯。 “香……香啊！……” 狐妖扭曲的面庞充满了疯癫与狂热，赤目圆睁，浑身都兴奋得直发抖，伸出舌头一舔，滴落腥臭的涎液。 “是人肉的味道！是人肉的味道！！” “再吃一个人我就能成仙啦！哈哈哈哈！我要成仙啦！” 声浪汹涌而来，三只妖狐随即扑杀过去，速度之快，劲力之猛，让整座山神庙都为之摇晃。 君不犯提剑立身，眉睫轻抬，未语先叹。 “在下是真的不擅长武艺啊。” 话音未落，他偏头避开爪尖，手中青锋刺出，精准而迅疾地洞穿冲在最前方的狐妖颅骨，掌心一转，长剑自它后脑打出，鲜血淋漓地钉在门框上。 并无内力，也无玄之又玄的灵力，单凭体魄力量，他就在狐妖金玉难摧的妖躯最坚硬处开了个洞。 无形的剑气，或者说劲力直冲十九丈，将那只狐妖带飞到庙外，一连撞倒数十棵树，趴倒在水洼里。 它的眼睛还睁着，残留着煞气与狂喜，可见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剑夺命。 另外两只狐妖见状，惊愕地僵住一瞬，却见君不犯身形似鬼魅，悄无声息地撤至门边，取回他的青竹剑，染血的青锋凛凛如霜。 “夫子授我以仁德，我思忖良久，深以为然，也有一番独特的体悟，今日便传授给你们，共勉。” 君不犯身形一闪，剑光划过墙上狐妖的脖颈，鲜血飞溅，头颅旋落。 “止戈为武，是为仁。” 青锋横扫，剑气冲霄，将背后的狐妖拦腰斩断。 “持戈为吾（我），是为德。” 君不犯提着血渍斑斑的长剑，拖着两头狐妖的残躯走出山神庙，将它们抛在风雨之中，而后合上它们怒睁的眼。 他抬起手臂，用倾泻而下的雨水洗掉剑上的血液。 “——武德。” 第67章 兰惹（5） 雨停了。 白月如洗，夜空辽阔。 君不犯回转至庙中，那个名叫意尘梦的少年仍裹着他的长衣坐在原地，见他回来也不闪躲，只是向他露出一抹清冽的笑容。 “你不跑？”君不犯坐回原位，平心定神，“不怕我把你也杀了？” “左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有什么可怕的？”意尘梦满不在意，伸手在袖兜里抓了抓，掏出一串浑如宝珠的金黄色果子，“吃吗？我家乡的特产。” 君不犯看过去，那每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果子在他指间晃晃悠悠，饱满剔透得格外诱人。 他本想拒绝，但一想到意尘梦似乎是坑了自己，便又接过果子，并不吃，只拿在手中把玩。 “你不是人。说吧，你到底是什么？” 意尘梦又蜷缩起来：“先生可听说过为虎作伥？” “嗯。”君不犯颔首，“传说被虎妖吃掉之人，灵魂也会受其奴役，世人称之为伥鬼。你是伥鬼？” “应该是吧。”意尘梦道。 “什么叫应该是？”君不犯斜眼看他。 “我确实是被虎妖所杀，但我的鬼魂并不为它所驱使。”意尘梦低下头，露出头顶圆圆的发旋，“我帮它做事，是另有原因。” 君不犯没有问他是何原因，而是先问：“今夜之前，你害了几个人？” “……我昨日才死在它口中，也是在这间山神庙里，被它的伥鬼诱骗开了门。”意尘梦的语气有些滞涩，“我没有害过人，你……你是第一个。” “嗯，这样我们才有的聊。”君不犯闭目养神，“既然不受他驱使，那你为何要替它办事？” 意尘梦咬了咬后槽牙：“我有一个朋友……在它手里。它答应我，只要为它找到足够的新鲜血食，它就不会吃我的朋友，还会放他离开。” 第143章 君不犯笑了一声，那张比他的剑还清绝冷绝的脸流露出淡淡的讽刺。 “你既知为虎作伥，应该也知晓与虎谋皮的道？” “先生，我已至绝境。”意尘梦猛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双眼映出长明灯黯淡的灯光，像是真的有火焰在燃烧，“不这么做，我又能如何？” “不如何。”君不犯屈指敲击膝上的长剑，“夫子授我以仁德，也教导我只跟讲道的人讲道。若是对面不讲道，那便把道攥在自己手里，再通过肢体接触传达于对方，令其醒悟。” 意尘梦一愣，隐隐感觉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细咂摸又意味深长。 君不犯睁开眼：“你没有其他路可走，我能帮你开出一条新路。夫子曾言，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只不过，你须得给我一个以德报怨，为你开路的由。” “……先生高才，先生的夫子亦是奇人。” 意尘梦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凝重：“我在那头虎妖的洞穴里看见了人骨。遍地人骨，或为席，或为枕，或嵌于穴壁以为装饰，其数……不下百人。” 君不犯敲剑的动作停下，剑啸清越，久久不绝。 “云梦泽近年并无那么多失踪人口。” “先生，我与我的朋友都是外地人。那些白骨生前……想来也是。” 君不犯默默起身，瘦长的剑影落在他的影子旁边，犹如巨兽探爪，杀意凛凛。 “走吧。”他说，“带我去找那条要开的‘路’。” 意尘梦欣然一笑，连忙起身，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不知为何竟觉得不妥。 君不犯此刻已经走到门外，望着杀掉狐妖后便云开雨霁的天空，正要迈步再行，才发觉意尘梦没有跟上。 他回过头，眸光漠漠：“怎么，你害怕吗？” “不是。只是……”意尘梦往前走了几步，手指揪着肩上的外衣，眉头不安地皱起。 君不犯平静地注视踯躅的少年半晌，冷不防道：“那头虎妖现在可在洞穴？” “不在！”意尘梦脱口而出，依稀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关键脉络，却总也不清，“它在……它……” 君不犯点点头，打断他：“知道了。那就先去救你的朋友，然后再诛虎妖。” 意尘梦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偏移道路许久总算回到正途，心里畅快开阔，一边答应一边跑向那身姿挺拔的儒生。 君不犯提剑迈步，走出一段距离后，耳边突然掠过几声奇异的动静，就像是卡涩的齿轮往后转动，调转了机关对准的方向，偏离原本轨道。 他循声望去，却只看见了漆黑幽深的树林。 “先生，怎么了？” “没事，走吧。” 虎妖的洞穴开在山顶一个极为隐蔽偏僻的角落，外面被重重藤蔓遮盖着，里面的空间却极为宽敞，几乎将山顶几十米的高度完全挖空。 洞内白骨无数，有人骨也有兽骨，前者居多。 那虎妖是个爱干净的，它在穴壁上凿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孔洞，所有骨头都被它分门别类地摆放在里面，用作装饰或收藏。床榻与地板也是白骨铺就，被打磨得光亮洁白的骨骼发着灿灿白光，有种诡谲得令人作呕的美感。 君不犯带着意尘梦入内，在洞穴中转了一圈，戳死十多个负责守卫洞穴的伥鬼后，总算在洞穴的最深处找到了他的朋友。 那是个年轻武者，约莫及冠年岁，眉目英朗沉静，俊逸逼人。 虎妖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让他昏睡不醒，所幸没有受伤，呼吸平稳，应当性命无虞。 意尘梦一见着他便松了口气，小跑上前抱住他，而后惊魂未定地靠在石壁上，往君不犯的方向看去。 此时，君不犯看着满洞穴的人骨，面上虽然依旧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喜怒，但越来越冷的眼神足以看出他的情绪有多糟糕。 意尘梦不知为何，莫名同情起那头还在外边浪的虎妖，总感觉它会被面前这位一口一句在下不擅武艺的儒生轻松捶死。 “既然人已找到，我们这便离开吧。”他语气冰冷，“你先把他安顿好，再带我去找那只虎妖。” “好。” 意尘梦用力点头，脚步却略显踌躇，莫名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没做完。 君不犯却以为他扶不动那人高马大的武者，上前把人接过，一转身，脚尖突然踢到一个东西，他低头看去，在身前的地板上看见了一个几乎嵌进地里的铜环。 铜环四面有四条缝隙，连起来像是一扇门。 君不犯盯着这扇门，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先生？” “……嗯，走了。” 君不犯扶着武者跨过那扇门，就在即将走出洞穴时，忽然心有所感地止步，把武者放回意尘梦怀里，转身往回走。 “在这里等我一下。” 意尘梦看看他，忽然福至心灵：“先生想下去看看？” 君不犯点头：“说不定里面还关着被虎妖抓来的人，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看看，有事叫我的名字。” “好。” 目送君不犯走向那扇门，意尘梦踌躇的心突然松了下来，像是一切圆满，再无任何挂碍。 君不犯走到门前，抓住那只圆环向上一拉，在刺耳的金石摩擦声里，门缓缓打开，与下方的通道形成一个夹角。 第144章 他翻身跳下洞去，一抬眼，满目烁动的粼粼虹光霎时映入眼帘。 门的下方是一个幽深的水潭，水面上铺着石桥，蜿蜒通向中心。 那里有一座圆形玉台，上方堆着两根粗如大腿的铜链，锈迹斑斑，沾满了血垢。 君不犯顺着弯折的铜链望去，在那幽黑一片的潭水中，看见一条盘曲于水底的深紫色蛇尾，尾巴上覆着细密的鳞片，略微划动水波，便会反射出斑斓彩光。 蛇尾中央，披散着蓝色长卷发的男人安静地睁开了眼睛。 …… 祂不知道自己被困锁于此多少年了。 自云梦泽存在以来，自天地初开时分，祂便在这里了。山林是祂的领地，是祂的栖身之所，但并不是归处，也不是世人常说的……家。 祂在这里生活，看时光轮转，日月起落，仿佛雀鸟栖于舒适温暖的牢笼，没有禁锢一说，便没有自由可言，自然更不会有不舍和留恋。 祂寿数漫长，岁月长河在祂面前不过是一本随手便可翻阅的书，他人称奇道绝的桥段，于祂而言是重复了千千万万次的寻常。 所以祂无所谓生死，万事不留心，没有感情，也没有欲/望。 祂占据着山顶最适合晒太阳的地方，冷眼旁观山中精怪横行，妖邪厮杀，如同在看蚂蚁搬家、蜉蝣朝生暮死。 久远之前有人视祂为神明，后来那批人皆入土化灰，祂的名字又变成了妖魔邪祟。 再往后，志怪话本兴盛的年月里，此山因群魔乱舞（实写）而被写进书中，经过一番精妙细致的润色后，又变成令人闻之色变的龙潭虎穴，从此来往的行人逐渐减少，山中妖邪们也因为养蛊太过，死的死伤的伤，蛰伏下来。 后来，人族大兴的时代降临。那一代的人皇敝履褴褛，开天辟海，无所不为，搅得天地动荡不安，只有人族一族兴旺。人皇之外还有人仙，动辄移山填海，把其他族群压着打了几千年。 昆仑山上刻下人皇的名字，旁边还有人仙的名号，好好的灵秀之地变成了人族版图的一小块，翻开地图，尽是并吞寰宇的气魄。 也是在那时，有人带着人皇敕令来此封神造庙，镇压诸邪。祂作为山中最大的一尊妖物，得到了敕令亲封的待遇，被那群弱小的人类封印在山中，敕令一日不解，祂便永远只能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祂生气吗？并不。 祂想逃吗？不想。 寻常邪祟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皇敕令，于祂不过是过眼清风，祂动动尾巴就能破除。 可祂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该做什么，好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索性便任由他们施为，也图个清净。 再之后，便是老生常谈的人世轮转，沧海桑田，久到这座山都换了个样子，万里汪洋变成千里水泽，住在祂头顶的从一窝猴子变成了一只虎妖，唯有祂与天道共恒常。 人皇换了一任又一任，只剩那道古老的敕令化作的沉重锁链，聊胜于无地禁锢着祂的躯壳。 祂开始觉得无趣，变得散漫、怠惰，只好闭上眼，去做一场有趣的梦，最好能万年不醒。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祂的睡眠也出现了问题。 祂一入睡就会做梦，做一个重复的、看不清画面也记不住的梦，梦里的一切都被淹没在炽烈的金红色光芒里，唯一让祂印象深刻的，只有一道缭绕着血色火焰，如迎风执炬的黑色身影。 那道身影若隐若现，时有时无，行走在断裂的岁月里，从不止步。 他曾登上雪山之巅揽月，把月亮揉碎扔进天池，对着什么人冷笑嘲讽，极尽挖苦，最后将月亮的碎片捞起，一片片缝补回去。 他坐在枝头摘下了路过头顶的云，拿在手里捏扁搓圆，然后随意丢开。又去深不见底的汪洋中追一尾庞然无边的鱼，撕下它的鱼鳞当做战利品，在上岸后用来打水漂。 他时时刻刻都戴着面具遮掩面容，有时着宽袍大袖，有时则奇装异服，走过烟火蒸腾的人间，走过烟波浩渺的江河，走过星河万里，走过整片天地。 祂与他在暴雨天里匆匆擦肩，在同一片树荫下乘凉小憩。他递出金黄色的果子，祂伸手去接，碰到的却是百年后的枯枝，结出果子的树早已枯萎，他们从未相遇。 然后那一日，他行过山林，从祂的头顶匆忙离去。 他发现了这扇门，却没有打开，也不驻足停留，而是径直奔赴血与火的战场。待祂推门出去时，门外已经空无一人。 人皇敕令化作的锁链挂在祂的尾尖，祂轻轻一抖，它们便碎裂开来。 于是祂从中感受到了光阴的重量。 这一天，祂又从那个梦里醒来，梦中炽烈如火的光芒没能被祂的双眼带到现实，祂依然泡在冷冰冰的水里，与渐渐缺损的人皇敕令作伴。 没有什么人从祂头顶路过，而祂也没有主动推开那扇门。 直到祂转过视线，猝不及防地迎头撞上一双眼睛。 梦里的身影摘下面具，朝祂回身，与现实中为祂止步的儒生缓缓重合。 少年眉宇深静，姿容独绝，凤目微微上挑，透着清寒的艳色与蛊惑。 仿佛在邀祂共赴人间。 第68章 兰惹（6） 漆黑的洞穴里回荡着滴答滴答的水声，声音缓慢而空灵，仿佛被拉长了十几倍。 君不犯与那蛇尾人身的男子对视良久，突然齐声开口： 第145章 “你是妖？” “你怎么会下来？” 二人同时顿住，又再次同时开口： “你认得我？” “你是谁？”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 片刻后，男子动了。他埋在水底的尾巴轻轻一荡，周遭霎时白雾弥漫，遮掩他的身形。 君不犯条件反射地握住剑柄，但还未拔剑，雾气就已散尽，换上一身繁复长袍的男人踏水向他走来，每一步落下都在水面上点出圈圈涟漪。 在他背后的圆台上，那两条铜链不知何时已经化为齑粉，带着浅淡金色的粉末扑簌簌落入水中，将原本清澈的水潭染得浑浊。 “停步。”君不犯横剑于身前，看着男人的眼睛说道，语气中带着浓烈的警惕意味。 男人宽大的袍子上缝了一顶同样宽阔的兜帽，他停在距离君不犯十米的地方，抬手戴上帽子，帽檐遮去他蓝色的瞳眸，只露出下半张脸，与胸前流泻而下的长发。 见他如此配合，君不犯略略松了口气，再把之前的问题重复一遍：“你是妖？” 男人薄唇微动：“不知道。” 君不犯一扬眉，没等他发问，男人又接着说： “我活得太久，早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东西了。曾有人唤我山神，奉以鲜果花卉、篝火与奇异的舞蹈，祈求我的庇佑。亦有人唤我妖邪，说我是天地间最大的灾厄，以人皇敕令将我镇压于此。到如今，这两种人都死绝了，唯有仍在运转的腐朽敕令能证明他们来过——所以你问我是不是妖，抱歉，我无法作答。” 君不犯听得一愣一愣的，恍惚间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茶楼酒馆，正听说书先生讲新出的志怪故事。 这一晃神，他的气势便弱了下去，让男人找到机会反客为主：“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 “……你说哪个？”君不犯攥紧剑柄。 男人微一歪头，像是在两个问题中反复拉扯，认真斟酌，好半晌才做出决定：“你怎么会下来？” 君不犯道：“通往此地的门开在虎妖洞穴里，那头虎妖食人无数，我下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被他关在这里。”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点点头：“好，现在我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我不认得你。你是谁？” 说话间，他往前迈出一步，像是迫不及待下的本能举动，又仿佛只是在为之后的交流营造压迫感。 “萍水相逢的过路人。”君不犯顿了顿，“君十九。” “十九……为何是十九，而不是十八、二十？”男人嘴角弯起，已经猜到他用的是假名。 “因为我喜欢这个数字。” 君不犯放下剑锋，慢慢后退：“好了，问题交换完毕。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存在，只要不犯到我手里，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哦……”男人拉长了尾音，“那怎样才能犯到你手里？” 君不犯：“……？”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见他不动，男人又往前走了一步。 “虎妖食人无数，而你身为人族，孤身闯入它的洞穴，想必不是为送餐而来，那答案只有一个——你要杀它。” “如果我杀了和它一样多的人，你是不是也会主动寻我、杀我？” “……” 这一刻，君不犯突然很想徒手拧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水还是浆糊。 “夫子授我以仁德。仁者爱人，不宜见死不救。”他面无表情道，“说出你的条件。” “让我跟着你。”男人掀开帽檐，苍白的面容精雕细琢，俊美而妖异，那双没有情绪的眸子认真凝视着君不犯。 “只是如此？” “如此足矣。” 君不犯与他对视良久，确定他眼中并无玩笑意味，持剑的手松了松。 “可以。但我行事自有章法，如果你走上了我所认为的邪路，我会杀你。” 他把“杀你”二字说得像请客吃饭一样风轻云淡，不是起誓，也没有杀意，却带着一种言出必行的决然。 男人清冷的神色间多了几分笑意：“我跟在你身旁，自然和你走同一条路。更何况，为了摆脱人皇敕令的束缚，我现在已经没有兴风作浪的力量了。” “不信你看。”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手腕塞进君不犯掌心，人类指尖的暖意顺着指腹压进他腕下淡青色的筋脉，随着迟缓的脉搏跳动迸至他全身。 他不着痕迹地蜷了一下指节。 君不犯下意识攥住男人的手腕，被他冰冷的体温冻得指尖一颤，旋即从他的脉象里探出他的现状——似人，非人，不如人。 妖物多擅伪装，好玩弄人心。 君不犯并不信这所谓的脉象，却也收敛了锋芒，不再咄咄逼人。 他松开手，变回沉稳淡漠的君子模样。 “走吧，上面有人还在等我。” …… 从虎妖洞穴出来，君不犯把那武者当做沙袋一样扛在肩上，左边飘着死后成鬼足不沾地的意尘梦，右边跟着兜帽挡脸波澜不惊的陌生男人，皆不言语。 对于这个新出现的男人，意尘梦识趣的没有多问，君不犯说他是被虎妖关在洞穴下的储备粮，他也只装作信了的样子应下。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安全，蒙昧是最好的保护屏障。 第146章 “到了。” 君不犯清冷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意尘梦抬头，就见他们已经回到山神庙门前，门上牌匾镌刻的“兰惹”二字清晰如新，庙内被那三只狐妖弄得一片狼藉的景象也都一扫而空，重新变得整洁。 他瞪大眼，下意识看向君不犯，似乎是想听他分析。 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人就该无所不知。 然而君不犯也感觉讶异，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山神庙之类的庙宇并没有自净自整能力，这里又不是仙人居所，也不是真的有神明坐镇，怎会设置这种奢侈的阵法？ “这庙宇……”他顿了一下，看向身边的男人，“你可有看出什么古怪？” 男人抬眸浅笑：“看不出。我说过了，为了挣脱那两条锁链，我已耗空了所有力量。” “也包括眼力？” 男人摸了摸眼皮：“先生，你需要的眼力也需异力加持。” 君不犯不置可否，扛着武者率先走入庙门。 意尘梦小跑着跟上，半点不迟疑，却憋不住好奇，问道：“先生，你就不怕山神庙中有鬼吗？” “怕有何用？山里还有第二个可供歇脚的地方吗？”君不犯回答得很直接，“我刚斩了三只狐妖，山中若有其他妖邪，此刻应也不敢进犯此处。你是鬼，不惧他们，带着你的朋友稍作休息。我……与这位去诛了虎妖便回。” 意尘梦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好吧，那虎妖实力不俗，先生小心。” 君不犯迈步要走，想了想，又回头叮嘱道：“你尽快想办法把他弄醒。你不惧妖邪，昏迷中的他却未必。” “……明白。” 二人交谈间，男人的目光不断在他们身上游移，时而饶有兴味，时而流露不悦，这小半刻的情绪起伏加起来，比过往无数年都多且剧烈。 终于，他们的话说完了，男人莫名松了口气，垂下眼睫，遮去眸间残留的心绪波动，不紧不慢地跟上君不犯，步履轻快。 目送两人走出自己的视野，意尘梦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到门外捡了一根碗口粗的木棍回来。 “虽然不知道我都变成鬼了为何还能碰到物体，但这样正好方便行事。” 说着，他对准武者，举起木棍。 “得罪了。” “呼——” …… 走出几十米，君不犯突然转头看向山神庙的方位，扬起半边眉尾，眼露诧异。 “怎么？”男人停在他身旁。 “没什么。”君不犯瞥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只是觉得那个孩子行事颇有我儒门风范。” “儒门风范——”男人将这四个字在嘴里过了一遍，细细咀嚼，“是指急公好义，路见不平必要以血还之吗？” 君不犯板起脸：“你这是胡乱解读，我们儒门中人都很儒雅随和的。” 男人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你现在是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借妖邪之命，消我心中块垒罢了。”君不犯道。 说话间，他不断加快脚步，到最后几乎与奔掠无异。 男人却永远都能跟上他的速度，与他并肩齐行，而且并不吃力，全然不像他说的那样——被人皇敕令消耗掉了所有力量。 君不犯试探出预料之中的结果后，步伐便慢了下来，他们与虎妖的距离也缩减到了三百米以内。 意尘梦说，那头虎妖每天夜里都会到崖边最高的山石上吐纳修炼，吸收星月光华增长法力，日出方归。 那时的它虽然全身心沉浸在修炼里，但也会在山石周围布置阵法，一为隐身，二为防护，避免遭到偷袭。 君不犯问他，明明昨夜他才死于虎妖口中，为何会对它的习惯这么熟悉。 意尘梦被问住了，一时答不上来，只说脑海中突然就出现了这些信息，很可能是狐妖故意灌输给他的，还多次叮嘱君不犯小心行事。 想到此节，君不犯不禁回忆起自己入山以来，脑海中那些需要时便自行浮现的种种记忆，以及对它们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暂且留了个心眼。 穿过茂盛的草地，前方枝叶繁密，但从缝隙中已经隐约可见意尘梦说的那块青石。 “诶。”君不犯问身边的人，语气随意，“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男人的眼神茫然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笑笑，把问题抛回去，“在看到我第一眼的时候，你认为我应该叫什么？” “嘶……” 君不犯撇了撇嘴，没想到这人比自己还懒，连个假名都不愿意取。 虽然如此想，不过他还是仔细回忆了一番那时的所见。 盘曲着的深紫色蛇尾，细密鳞片划过水波折射的彩光…… “有出虹于北，饮于水（释）。虹，其文始见于上古，形若龙蛇，意为雨后彩虹。”君不犯看了看男人的双腿，“我觉得你应该叫做虹。” 男人眸光闪了闪，心绪如潮，起伏难平，脸上却半点不露。 他笑着点头：“嗯，我就叫这个名字了。” “……” 饶是君不犯还在暗中防备他，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想回一句：你太客气了。 就在两人边聊闲天，边靠近虎妖所在的位置时，崖边山石的方向冷不防传来一声猛兽的咆哮，声势浩荡，惊天动地，无形的声波像浪涛一样卷向四方，震得山体颤动，树木倒塌，还有不少普通的兽类朝山下奔逃。 第147章 君不犯脚下稍微一晃便站稳了，男人……不，虹看了他一眼，突然一个趔趄扑到他身上，抓住了他的手臂。 君不犯臂膀上肌肉绷紧，险些条件反射地把他甩出去。 “……做什么？” “抱歉，没站稳。”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戒心，虹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半贴在他背后，“劳驾，让我借个力。” 君不犯上下打量他：“你之前在虎妖洞穴下跟我说的话——什么神明、人皇敕令之类的，不会都是在诓我吧？或者……你现在才是在诓我？” “你希望答案是什么？”虹微笑着反问。 他长相出挑，但非人感太重，即便笑着眼神也是冷冷的，给人一种妖异冷血之感，和蛇类很像。 君不犯很不喜欢这样的人，也隐约觉得他不该是这副模样。 “我希望哪个都不是。” 君不犯冷冰冰地回道，却没有推开他。 虹的嘴角又往上弯了弯，抓着他小臂的手改为搭上他的肩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快步赶往目的地。 就在他们冲出树林，踏上倾斜向上勾起的山崖之际，只听前方传来一声暴喝： “给老娘死！——” 夜空下，山石上，一道纤细身影平地跃起十米，手持一根碗大的木棒劈向身下的虚空，敲击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随后这巨响连绵成密集的碎裂声，被木棍击中的地方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或粗或细，连成一片。 蓦的，那处所在轰然炸碎，露出下方隐藏的空间。一只体长近三米的青眼白虎端坐其上，刚刚惊愕地睁大眼，就在始料未及中被那根余劲未散的木棍劈中额前的“王”字纹，登时身体后仰，横飞出去。 不巧，它飞向的正好是君不犯和虹所在的方向，君不犯下意识抬手一抽，它的面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歪着脸朝旁边斜冲一阵，重重摔倒在地。 半张脸朝下。 巨石上，那使出凌空一击的姑娘单手持棍，裙袂飘扬，另一只手则掩唇咳嗽，声音中气不足，面带病容。 这柔弱的模样和趴倒在地还没回过神的白虎形成鲜明对比，给人一种林黛玉三碗不过岗的奇异既视感。 君不犯：“？” 虹：“……” 第69章 兰惹（7） 虎妖连挨两下，还都正中头颅，实实在在地懵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惊诧迅速转变为愤怒，甩甩头，冲前方山石上的女子狂吼一声。 虎爪收紧，在地上抓出深深的痕迹，它的身体一弓一张，霎时如离弦之箭般弹向那女子，身形疾如闪电，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等女子抬眼时，带着腥风的利爪已经逼近身前。 她只来得及抬起木棍挡了当胸的致命一抓，却被虎妖按着棍子往后猛推，半个身子露到崖边，几乎要摔飞下去。 与此同时，虎妖张开巨口，尖牙利齿之间是猩红的咽喉，一团硕大的灵力在其中压缩到极致，眼看就要朝着女子喷吐而去。 就在这时，一道寒芒划破夜色，从侧面砍在虎妖的脖颈上。 虎妖的皮毛已经修炼到接近金刚不坏的层次，这一剑没能完全破开它的防护，却因剑身附带的磅礴力量而让剑刃硬生生嵌进去一寸，划出一串血珠，并将它从女子跟前抽打开来。 虎妖又懵了一下，但颈上的疼痛让它迅速回神，落地的瞬间便调转方位，恶狠狠地瞪向君不犯。 青竹剑带了石头上的女子一把，让她站稳，而后回返至君不犯手中，被他握着朝身边一抖，抖落剑刃表面具有腐蚀性的妖血。 没有过多的言语，也没有给虎妖率先发动攻击的机会，君不犯的身影在半空划出一道凌厉迅捷的圆弧，速度比虎妖之前还快上三分，眨眼间来到它身后，在极速中抬手挥剑。 极致的速度加上极致的力量，让虎妖连躲闪的念头都还没升起，就被一剑斩首。它甚至一个法术都没来得及使用，也没能询问自己被攻击的原因，便成了君不犯的剑下妖魂。 一蓬血花溅到空中，虎妖的头颅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山石下，睁大的双目里还残留着强烈的愤怒与杀气。 虎躯瘫倒下来，大量的鲜血顺着山崖的坡度流向树林。君不犯避开血流，走到山石近旁，凝神打量上面弱柳扶风的女子。 女子跳下山石，和意尘梦一样脚不沾地，瞥了虎妖的尸首一眼，轻叹道：“要是我还活着，也能杀了它。” “嗯，看出来了。”君不犯甩干净剑上的血，随口问道：“姑娘是怎么死在它爪下的？” “偷袭。”女子咳嗽了两声，“我夜里赶路精神疲惫，它突然从林中冲出来，我来不及反应就葬身于虎口之中……呵，就像你刚刚杀它的那样。” “那你怎么没变成伥鬼？”君不犯问。 女子耸耸肩：“不知道啊，可能因为我性格太硬，它杀了我却没法压服我，所以也无法控制我吧。” 虹走上前来，贴着君不犯后肩，慢条斯地说：“跟你那位颇有儒门风范的小友很像。” 君不犯斜他一眼，只当他话里那明显针对意尘梦的阴阳怪气不存在。 “哦？还有别的死在它爪下的鬼魂不受它控制？”女子眼睛一亮，“他在哪儿？既然是同类，该当认识一番。” “在山神庙。”君不犯顿了下，“兰惹寺。” 不知为何，山神庙明明叫兰惹，就算带后缀也该加“庙”字，他却总是习惯将之称呼为兰惹寺。 第148章 庙与寺意思相近，但君不犯感觉兰惹庙与兰惹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女子托着下巴，这个动作十分豪迈，与她柔弱的气质很是不符：“山神庙啊……鬼也能进去那种地方吗？” “他能进，你应该也能。”君不犯解释道：“而且山神庙夜里不能开门的规矩今夜被我破了，你若是没地方去，可以和我们回那里休息休息，想想以后的事。” “行，那就走吧。”女子痛快地答应下来，“对了，我叫行杳，二位怎么称呼？” “君不……君十九。” “虹。” 君不犯面不改色地纠正口误，虹淡淡一笑，只当没听到。 …… 三人……两人一鬼回转山神庙，正要进门，就听见行杳说：“这座山神庙还真叫兰惹寺啊？其他的山神庙都没有名字的。” “嗯？” 君不犯停下脚步，从台阶上退下，仰头看向门顶的牌匾，上面赫然镌着“兰惹寺”三个字，清晰如新。 他眨眨眼，没有转头，身子微微倾向虹问道：“之前我们出来的时候，你看这块牌匾上有几个字？” 虹揣着手，也学着他的动作倾过上身，低声回答：“两个。” “哪两个？” “自然是兰惹。” “哦……”君不犯意味深长地拖了个长音。 行杳都跨进门槛了，发现他们没有跟上来，又退出去问：“还不进去？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这就来。”君不犯重新踏上台阶，不自觉地顺手扯了虹一把。 虹盯着他的手，想握上去，但还是暂时压下了冲动。 他们前后进入山神庙，不加掩饰的动静令墙边的两道身影齐齐抬头，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面露喜色。 意尘梦自然是面露喜色的那个，彼时，他正在帮武者揉搓他额前的肿包，看见君不犯分外高兴，不觉下手重了一点，武者便面无表情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抱歉抱歉，还是很疼吗？”意尘梦连连道歉，继续小心翼翼地为他揉开淤血。 “还好。”武者语气冷淡，听不出喜怒。 他的视线扫向身前三尊大佛，挨着肿包的那边眉毛往上一挑，顿了顿，继而挑得更高了些。 “他们便是你说的恩人？” 意尘梦指了指君不犯：“这位是。他身边的先生也是为他所救，至于另外那位姑娘……” “哦，我是新加入的，我叫行杳。”行杳用全然不符合气弱温柔声线的措辞和语调说道，“如你所见，我也是一只鬼，嗯，不受虎妖控制的鬼。” “咦？”意尘梦诧异地望过去，“那我们不是同类？” “是啊，我也是听君先生说起你，才想过来看看的。”行杳原地盘腿坐下，轻咳两声，然后扯了扯裙摆，“你有什么打算？” “我吗？” 意尘梦看了武者一眼，他平静地说：“我会带他回家，想办法令他还阳。” “还阳？身体都没了，怎么还阳？”行杳直白地道，“养鬼也不成，折阴寿，损阴德，他要跟你回去，那就是在害你，也害你身边的人。” “不劳操心。”武者别开眼，语气毫无波动，对君不犯说：“在下意愈生，多谢先生救我友人。” 君不犯点点头：“举手之劳，说起来，我也算不上是救了他。” “先生诛杀虎妖，便是救了。”意愈生握住意尘梦的手，没让他继续按揉，“天一亮我便带你下山。二位先生，姑娘，你们可要同行？” “嗯。”行杳说着回家会害人，这会儿应的却快，“我回家去看一眼，看完就走。” 君不犯也说：“我住在云梦泽边上，自是要回去。” 虹迟疑片刻，挪着脚步凑近君不犯，垂下长睫：“我无处可去，只要君先生不弃，我便一直跟着你。” 君不犯缓慢地扭头看他，淡漠的神色像面具一样裂开，露出几分惊愕。 “不是，我……” 他试图解释，然而再回头，便发现旁边那两鬼一人看自己的眼神变了。 “懂，我懂的。”意尘梦抱住意愈生的胳膊，“唉，到这份儿上了，能有个人依靠，真的挺好的。” 意愈生揉揉他的头发，虽然不置可否，但默认也算赞同。 行杳就更直接了：“祝你们幸福……咳，我是说，祝你们一切顺利。下山也是，回家也是。” “……” 君不犯倍感荒谬地笑了一声，朝虹递去一个“你为何凭空污人清白”的眼神。 虹稳稳地接住这个眼神，贴近他的耳廓说：“我要跟着你。他们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由。” 这话的意思是，为了让他们解自己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一个陌生人，他才故意编造这种暧昧的由。 君不犯半个字都不信。 虹弯了弯眼睛，接着说：“你若是觉得我在说谎，那便是认为我当真对你有意。” “……正反话都让你说了。” 君不犯推开他，径直走到长明灯下坐下，靠着墙闭上眼睛。 “明早下山，大家早点休息吧——鬼也要休息。” 行杳忍俊不禁：“知道知道，都多大人了，我们还能累着自己？” 说完，她大喇喇挑了个能舒服倚靠的墙角往那儿一坐，伸直长腿，顺便伸了个不那么淑女的懒腰。 意尘梦正要挪个地方，却被意愈生拉住，按到自己腿上。 第149章 “睡吧。”他屈指轻敲意尘梦的额头，“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更放心一点。” 上回他只是一个没看紧，就差点与意尘梦天人两隔。同样的疏漏，他不会允许出现第二次。 意尘梦笑着点头，合上眼睛。 鬼是不必睡觉的，但意愈生并不觉得他是鬼，而他不忍戳破意愈生的自欺欺人，让他伤心。 众人各有去处，唯独虹孤零零地站在殿中，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茫然无依。 这时，君不犯掀起一边眼皮：“你不过来休息吗？” 虹循声望去，他屈起一条腿，一只手正搭在膝盖上，另一只弯起手指，在地板上轻叩了两下。 这或许只是他无意识的小动作，但虹把它当做邀请，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你可以靠着我睡。”虹坐到君不犯的身旁，拍拍肩头。 “不必。” 君不犯倚着身后的墙壁，重新合眼。 虹笑了一下：“那我靠着你。” 说着，他与君不犯肩膀相抵，歪头靠在他鬓边。 君不犯条件反射地躲避，但脑袋一动，他的头便有滑落到自己肩上的趋势，只好选择保持这个不那么亲密的姿势。 他忘了自己还有一个推开虹的选项。 是夜，君不犯莫名睡得很沉，在某人的纵容下枕到了他的肩膀上，再被悄悄挪到他的腿上。 次日醒来，山神庙里是如何鸡飞狗跳，如何人仰马翻，自不消多记。 …… 下山途中，君不犯与行杳作为明面上实力最强的一人一鬼，前者负责开路，后者负责断后，意愈生则走在中间，给意尘梦与行杳两只鬼打枝叶编成的“伞”，遮挡清晨过于明亮的阳光。 虹仍然跟在君不犯身旁，走两步瞥一眼他还泛着薄红的耳根，空茫冷漠的双眸渐渐生出些可以被称作情绪的波动，大概可以视作“笑意”。 正因如此，君不犯耳后的红晕一直没能彻底消下去。 “别看了。”君不犯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还嫌他们的误会不够深吗？” 虹淡淡道：“也未必全是误会。” “……住嘴吧。” 君不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加快脚步，虹却仍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让他想到了一种东西——狗皮膏药。 黏上了就难再甩开。 君不犯其实有点烦，但也只是一点点，没有到排斥的地步。 他独来独往惯了，与世上所有人都保持着相当可观的距离，不去亲近别人，别人也碍于他气场强大，不敢主动亲近。现在身边突然出现这么个黏人精，他自然哪哪儿都不适应。 不过，要说这种感觉有多讨厌，倒也不尽然。 君不犯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了，哪怕虹只是可以跟上他的速度，也让他有种棋逢对手的新鲜感。 他这辈子感受到新鲜感的次数寥寥无几，这种增添生活趣味的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 因此他并没有拒绝虹的靠近，虹也是仗着这一点，才直气壮地黏着他。 “诶，我们怎么又走回来了？” 行杳的话语打断君不犯逐渐分散飘远的思绪，他抬头环顾四周，面前竟然是不久前才离开的山神庙，门上刻着“兰惹寺”三字的牌匾被日光笼罩，黑色的字体泛起一圈金边。 君不犯皱起眉头，进入庙中观察半晌，确认这是山腰处的山神庙，里面有他们停留过一夜的痕迹。 证实了这一点后，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让其他人在原地等着，自己重走一遍下山的路。 不用顾及意尘梦他们，君不犯这一遍走得很快，不到一刻钟就走到山脚下，再往前迈步时，突然凭空回到了山神庙前，与等在这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第二遍重走，虹陪他一起，可结果没有丝毫变化。 在这个过程中，君不犯与虹都没有发现任何奇异的力量，也没有发现阵法、异术之类的术式波动，完完全全就是毫无由、毫无征兆地回到原位。 正当君不犯考虑要不要重走第三遍时，意尘梦和行杳两个鬼蓦然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伸手抓住他。 君不犯低头看着一左一右两只手，还没来得及反应，虹又把它们拍了下去。 “怎么，想到什么了？”他问。 君不犯斜他一眼，没说什么，静静等着两鬼回答。 他们犹豫着对视一眼，说出了一个让其余三人愣住的答案： “刚刚，我的脑子里莫名其妙产生了一个念头。”意尘梦道。 行杳接话：“想要下山，必须杀死山中所有妖邪才行。” 君不犯、虹：“？” 意愈生：“……” 第70章 兰惹（8） 山神庙前长风疏阔，众人沉吟良久，满肚子疑惑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是说，你们之前没有这个想法，是在下山失败后才突然出现的这个念头？”君不犯按了按太阳穴，伸手指向山神庙的牌匾，“像那个多出来‘寺’字一样突然？” 这个例子举得太贴切，意尘梦无奈地点了点头。 意愈生将他拉到自己身后，略做斟酌方才开口：“且不提这念头出现得古怪，倘若真的要照做才可下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那我们相当于被困死在这里了。” “是啊。”行杳嗤笑一声，“毕竟我和这位小先生也是妖邪中的一员。我就不说了，意壮士肯定是不会允许你们杀了他好友的。” 第150章 被“壮士”二字呛了一下，意愈生掩唇轻咳，把意尘梦藏得更深了些。 “君子求义，小人贪利，我不会为一己之私伤害你们，放心。”君不犯脱口而出。 他依旧遵循着儒家那套行事作风，可话一出口，心头便浮现出隐隐的违和，就好像做法是他的做法，但风格不是他的风格，二者的错位导致他说出这话时，居然感到了怪异的违心感。 不对，他似乎遗漏了一些细节，一些从最开始就在他眼前晃荡，他却始终视而不见的东西。 “你们先别着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君不犯摆摆手，转身背对众人坐下，背影挺直舒展，仿佛得道高僧在打坐参禅。 “给他一点时间吧。” 虹凝视他良久，随即仰头望天，耀眼的日光刺得他瞳孔骤缩，他却不肯移开，反倒贪恋这种真实的疼痛。 他的梦里到处是这样的光芒，但他的眼睛不会被梦境中的光刺痛。 唯有现实能够刺伤他。 他要的就是现实，有君不犯在的现实。 另一边，君不犯并不知道虹的想法，他的心神完全沉浸于记忆中，从在枯死的老槐树下苏醒的那一刻起，开始梳昨夜经历的种种细节，将它们提炼精简，串连成线。 醒来——下雨——躲雨——想起山神庙——找到山神庙。 遇到意尘梦——从他口中得知破坏规矩的后果——遭受狐妖攻击。 寻上虎妖洞穴——找到意愈生与虹——回到山神庙。 山神庙被收拾一新——杀虎妖——带回行杳——发现兰惹后面多了个“寺”字。 交谈——入睡——苏醒——下山——回到原位。 这里面有哪些细节和其他的经历格格不入？ 君不犯锁定了两件事——山神庙莫名恢复整洁，与牌匾上多出来的字。 由此直接延伸到兰惹寺的出现——他是先需要一个地方躲雨，才莫名想起山神庙的存在，并且这座山神庙和其他的不同，它有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因他的记忆而诞生，也因他没来由的想法——“兰惹后面应该接个寺字”而变化。 两相印证，他得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结论。 兰惹寺或许本不存在，因为他需要，所以才会出现。 他需要一个躲雨的地方，而山上应当有山神庙，他对庙宇的印象模模糊糊地来自一个叫兰惹寺的地方，所以山神庙出现了，有了独一无二的名字，并随着他的印象发生变化。 因为兰惹寺是为他而生，所以他爱整洁，兰惹寺便会自发变得整洁。那三只狐妖之所以能闯入寺中，也是因为意尘梦告诉他山神庙规矩被破坏的后果，他心里有了这个认知，才让它们得以闯入。 正因如此，他们才下不了山。 下山需要走出兰惹寺，如果君不犯意识不到这座寺庙不存在，它便不会消失，他们也就走不出兰惹寺，踏不上真正下山的路。 至于意尘梦和行杳脑海中忽然多出的念头，兴许可以算作是兰惹寺给他们的提醒。 “下山”一事是他们在兰惹寺中商量出来的，由于兰惹寺是随君不犯心意所化，因而想要“下山”，便等于想要走出兰惹寺，那走出的方法，自然也要随君不犯的心意决定。 那在决定这件事的前后，他做了什么？又产生了什么念头？ 他杀了三只狐妖，一头虎妖，但也救了两个不曾害人的“伥鬼”。 嫉恶如仇，除尽妖邪，是君不犯的处事原则。 亦是离开“兰惹寺”的方法。 没有走出兰惹寺，他们遇到的妖邪便是君不犯心中的“妖邪”。 除恶务尽即可。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步，但那是他自己的事，却与其他人无关了。 君不犯站起身，拍掉衣摆上的灰尘，回身深深看了牌匾一眼，胸中了然。 “你想明白了？”虹缓步上前，虽然是询问句式，用的却是肯定口吻。 “嗯，我知道如何‘下山’了。” 君不犯望进他一眼便能看到尽头的蔚蓝眼瞳，耳边忽的再度响起那种齿轮倒转，偏离轨道的声响。 与此同时，他心底有一处蒙昧之地悄然碎裂，对于这张脸，这双眼睛，感到越发的熟悉起来。 行杳、意愈生与意尘梦精神一振，齐声问他是什么办法。 “请各位帮我一个忙。”君不犯收回眼神，平静地道：“尽你们所能，杀死山上每一只妖邪——我说的是妖邪，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行杳怔了怔，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手染鲜血？” 意愈生点头：“恶行累累。” 意尘梦探出脑袋冲君不犯一笑：“了解。” …… 意尘梦二人和行杳兵分两路，一行向山下，一行朝山上，犁地般的杀了一路，漫山遍野都是血腥气，随处都能听见妖精鬼怪的惨嚎。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杀妖的过程过于顺利，不用费心去找，它们便主动跳出来，或拦路或挑衅，简直是上赶着送死，饭馆上菜也没有这种送法。 若不是鬼怪的实力都属正常，而且并未留情，他们可能会以为世上真有山神，正在借他们之手清山上的痼疾。 “你、你也是鬼……为何要帮着人族屠戮我等！” 几只死去多年，得了虎妖妖气滋养的伥鬼被行杳两棍抽倒在地，不禁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着她，愤恨不平地质问。 第151章 行杳并指如刀，将木棍的一端削尖，漫不经心道：“我永远是人，死了也是人，别拿我和你们相提并论，给自己脸上贴金。” 说完，她刺出木棍，洞穿两只伥鬼的眉心，手腕一抖劲力爆发，将它们半透明的形体搅得粉碎。 周围回荡着鬼怪的嘶嚎残响，凄厉久绝。 “第三十九、四十只。”行杳皱眉，“那只虎妖杀人如麻，看洞穴中的白骨数量，只怕不下百人，但山里似乎没有这么多伥鬼，多的是别的妖怪……是因为不是所有人死后都能变成唱歌，还是因为……” 她突然想起君不犯说的那句话——我说的是妖邪，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所谓的‘妖邪’本身就有问题？” 坚韧如金铁的五指收紧，如同骤然合拢的铁钳，捏碎山魈的颈骨。 意愈生轻松甩开比自己大了三倍不止的妖怪尸身，从树顶跳下，顺手拍拍迎过来的意尘梦脑袋。 “多少只了？” “一百六十二只。”意尘梦精准报数，“这座山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妖怪，还个个实力不弱。” “是很奇怪。”意愈生说着奇怪，神色却是一种淡漠的笃定。 意尘梦看他：“你是不是猜出什么了？” 意愈生揉了揉右手指骨，用这只刚杀完一百六十二只妖怪的手牵住他的手腕，走向前方竹影幢幢的竹林。 “你和行杳姑娘脑海中突然出现的念头可以视作一个问题，是如何下山这个问题的变形，也可以说是深入。” “那……给出答案的人是谁？” “君哥啊。”意尘梦脱口而出。 “……君哥？” “啊……是君先生。”意尘梦抿唇，无措又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喊出这个称呼。 意愈生敲了他额头一下，面无表情地接上之前的话题：“这类与生死相关的问题，能够给出准确无误答案的人，除了顶尖智者，便是出题人。你认为他是哪种？” 意尘梦嘴唇动了动，几乎又是脱口而出：“他应该……都是吧。” “……我认为他是后者。”意愈生选择自问自答，“他是出题人，答案在他手里，题目自然也是。这座山，也许都属于‘题目’的范畴。” 意尘梦疑惑：“你把他说得跟无所不能的幕后黑手似的，就这么信任他的实力？” “……”你说清楚，到底是谁更信任他的实力？ 意愈生扯了扯嘴角，头一回感受到了认真分析却被插科打诨的无奈。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觉得他不会是阴谋家。”意尘梦认真道，“他给我的感觉，是即使不得已要算计我们，也会竭尽所能护我们周全的那种人。” “嗯，他确实是。”意愈生瞥了他一眼，“我也能保护你。” 意尘梦愣了愣，突然跟开窍似的，从身边人淡如白水的语气里咂摸出一点阴阳怪气来。 察觉到这一点，意尘梦忍俊不禁：“对，对，你现在不就在保护我吗？” “……” 敷衍。 …… 另一边，虹用自己和君不犯的血混合，造了个陷阱，将方圆十里所有食过人的妖精鬼怪引来此处。 它们循着“食物”的香气奔来，状若癫狂，迎接它们的是君不犯手中无锋却坚利的剑刃。 这一战从早晨打到午后，最初的十几只妖邪的尸体与血气引来了更多它们的同类，省却虹再做陷阱的功夫，也让君不犯可以以逸待劳。 他砍瓜切菜似的杀了一阵，终于把那些疯狂的妖怪杀得胆寒，从对血肉的狂热渴求中惊醒过来，纷纷四散奔逃。 君不犯没有惯着它们，记下它们的气息之后，一个一个追杀过去。 杀掉最后一只逃到山腰处的恶妖，君不犯呼出一口气，身上还带着刚结束一场杀戮的血腥气，提着血淋淋的长剑走向不远处蜷缩落叶里的小兔妖，顿了顿，向它伸出那只未染血的手。 小兔妖没有化形，缩在草丛里，夹着耳朵瑟瑟发抖。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掌揉上它的脑袋，它愣了一下，怔怔抬头，就见那不久前杀妖如麻的煞星弯下腰来，拍了拍自己的头。 他没说什么，拍完便直起身，朝不远处等着自己的人走去。 虹看着君不犯提剑屠妖，杀意凛然，没有表情的俊颜冷漠坚硬，如同世上最寒凉刺骨的坚冰。 但他的剑锋停在了柔弱仓惶的兔子跟前，换做安抚的轻拍，犹如猛虎收回利爪，用鼻尖轻轻碰了一下蔷薇。 虹开始明白，梦中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是他，但也已经不再是他。 男人永远独来独往，行过繁华之地，或是行于旷阔的荒野，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都只是他人生的血色图卷里微不足道的背景。 碎月摘星，焚山煮海，征战途中碾碎的庞然大物与波及的蜉蝣蝼蚁，也不过是他激昂壮阔的命运之歌里短暂的噪音。 他没有朋友，因为那些人不够强大。没有敌人，也是因为他们不够强大。 孤独、冷漠，万事不进心，也不会为任何存在停留与心软，和虹很像，像得令祂不敢靠近。 可“君十九”不是这样。 他仍然聪明近妖，仍然强大无匹，能够独自成事，也不拒绝弱小者的靠近，甚至愿意寻求他们的帮助，愿意为了他们绕路，偏移剑锋，而非不计代价地直斩直行。 第152章 梦里梦外，他摘下的不止是面具，还有名为“无所不能”的盔甲，露出不那么温暖，甚至有些扎手的底色，真实得触手可及。 虹想起了自己被视为神明的过往，将那些神像、冠冕都套在梦里的男人身上，把他端端正正摆到篝火前、祭典中，远比他自己契合得多。 但“君十九”是站在篝火外冷眼旁观，吐槽世人愚昧的人，也是祭典里散漫路过，边买纪念品边嫌弃仪式繁琐的游客。 他有血有肉，温和可亲。 梦里的男人会挥剑砍向所有靠近自己的人与非人，因为他本就是从血与火中走出，又向血与火里奔行，习惯了争斗杀戮，一身伤人伤己的煞气。 但“君十九”若是朝别人挥剑，他们只会觉得是自己背后出现了敌人。 梦与现实的错位，一如命运和谶语的偏差。 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虹笑了笑，眼底多出些许温度。 他捧起君不犯持剑的手，用衣袖擦干净他指间的斑斑血迹。 “我们走吗？” “走吧。” 第71章 兰惹（9） 当君不犯心里冒出“差不多了”的念头时，山上山下忽然邪氛一净，天地清明，原本诡谲的死寂也被悦耳的鸟啼打破，整座山都流露出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日出于东方，洒下明净的金光，光芒犹如从枝叶间垂下的繁密丝线，映照得林中草绿树青，别是一番诗景。 虹停下脚步，看向身旁同样停步的人，青衫黑发在晨间微风中猎猎，眉目舒展，郁气尽扫，也像这座山一样“活”了过来。 显而易见的高兴。 虹伸出手，顿了顿，只用尾指轻轻勾了一下君不犯的食指。触感很轻，就像只是碰了碰他，所以他没有躲避。 “怎么了？”君不犯问。 他没有回头，目光穿过疏密有致的树荫眺望远方的群山，那片如云如雾的蔚然绿意印在他澄澈如镜的瞳仁上，就像有画家用笔墨晕了一幅微缩小景。 “你的心情变好了。” 君不犯一愣，反问道：“我之前心情不好吗？” “不好。”虹摇了摇头，“此刻之前的你一直在烦恼。烦恼什么呢？烦恼自己被雨困在了山上，烦恼虎妖杀了那么多人，你却只能杀它一次。烦恼走不出的兰惹寺，下不了的无名山，还有……回不去的云梦泽畔的家。” “……我有这么多烦恼吗？”君不犯困惑地眨眼，“我怎么没感觉。” “你有感觉的，你其实很不高兴。”虹微笑着说道，“你不高兴，所以山神庙里又空又暗，只点了两盏长明灯。那两盏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熄灭，但它们也从来没有十分明亮过。” “你不高兴，所以山里的氛围一直不好。头顶是参天荫蔽，脚下长着繁茂的野草和荆棘，山里还有这么多饮血食人的妖怪，最大的一只造杀无数。” “这里让你心情不好，你心情不好又产生了这里，听上去矛盾，但它们本就是一体，如同一个首尾相衔的圆。” “现在，这个圆被你和你萍水相逢的朋友打破、粉碎，所以你高兴起来了，山里的景色就也变得清幽静美，恢复了寻常山林应有的样子。” 君不犯认真听完他对自己的剖析，忖了忖说：“吾师曾言，他偶然在书中见过一句话，我思故我在，将世上的一切都归纳于心景，认为世界随心而变。我们还在兰惹寺里，兰惹寺是我的心景，所以会因我的心情而变化——你是这个意思吗？” 虹微微笑道：“我没有提到兰惹寺是你的心景，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对吗？” “嗯，这不是难事。”君不犯睨他，“比你揣测我的心思简单。” 虹不以为意地摊开手，跟他开玩笑：“你这么说，会让那将你扔进这种境况的家伙很不高兴，显得它很愚蠢。” “你知道它是谁？” “不知道啊，但我觉得应该有这样一个家伙存在，毕竟有人出题，也得有人把题印到卷子上，才能使题目发挥作用啊。” “呵。”君不犯冷笑：“那它的确很蠢。” 骂出这句话的瞬间，他忽然感到身心畅快。 于是君不犯再骂一句：“蠢钝不堪，被门夹过头的驴都比它聪明。” 话刚说完，天边突然响起一声惊雷，然后便是绵绵不绝的雷声伴随漫天汇聚的黑云一起滚滚而来。 大雨倾盆而下，用时不过三息。 “靠北啊！这雨怎么说下就下？” 山腰处，行杳用袖子挡头，骂骂咧咧地冲进兰惹寺，一抬头，就看见君不犯侧坐在长明灯下歇息，虹则在他身后，用宽大的袖子卷住他湿漉漉的发尾，帮他擦拭头发。 两人并不交谈，如同置身于不同世界，烛光笼罩下却又浑然一体，不分彼此，实在是生疏到了十分，又亲昵到了十分。 那句“祝你们幸福”又在行姑娘口边蠢蠢欲动。 “终于到了，快进去躲雨！……诶？” 意尘梦一个滑步差点撞到行杳背上，被意愈生拎着后衣领轻巧拽回来，两个人同时看到了寺里的场景。 君不犯正闭目养神，不用睁眼都知道他们在拿什么眼神看自己，懒得解释，只平静地说：“进来休息吧。” 行杳与意尘梦对视一眼，跨入门槛，在另一盏长明灯下方坐下。 意愈生站在门口拧衣服里的水，波澜不惊：“君先生知道该怎么离开此地了？” 第153章 君不犯点头：“你们想马上就走，还是再歇一会儿？” “让我歇一会儿。”行杳摆摆手，“我砍了七十多只鬼怪，什么品种都有，累了。” “鬼也会累吗？”意尘梦小声地问。 “会！”行杳掷地有声。 “行，那就歇着吧。”君不犯道，“反正我不着急。” 虹慢悠悠地给他擦头发：“我也不急。” …… 半个时辰后，君不犯头发干了，意愈生衣服干了，行杳睡了一觉醒来，意尘梦用草编的蚱蜢也编好了，朝着君不犯的方向递过去。 众人正等着看君先生如何带领他们走出兰惹寺，甚至做好了要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却见君不犯抽走意尘梦编的草蚱蜢往空中一抛，淡淡地说： “走吧，是时候了。” 蚱蜢落下，一轮银色的满月如盛满水的玉盘，映入众人眼底。 他们还来不及惊讶，脑海中便齐齐响起玻璃炸碎的巨响，仿佛有什么屏障被悍然击碎，紧接着磅礴的记忆浪潮瞬时回流，让他们僵在原地，太阳穴青筋暴突，抽抽地疼。 在记忆复苏的同时，君不犯感觉手腕上的温度消失，转头一看，刚刚还抓着自己的虹已经悄然消失，如果不是皮肤上残留着他的体温，他就像从未出现过，只是这次任务，只是君不犯兰惹寺心景的一部分。 蓦的，众人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提示音： ——尊敬的主播“君不犯”先生，恭喜您通关a级超高危单人/多人怪谈“兰惹”，您当前的通关率为百分之百，主线任务评级—— sss+。 ——备注：该评级由任务完成度决定。 ——您的直播间热度为99999999+，副本探索度为198%，主线任务完成度为171%，支线任务完成度为30%（仅三日通关）。（叹气小鬼） ——您的表现一如既往的优秀，望继续保持，再攀新高！ ——sss+评级任务奖励如下（a级超高危加成75%）： 完美修复精神、肉/体创伤次数x1 道具强化次数x10 抽奖机会x20（珍稀物品获得概率提升50%) 一次性b级道具盲盒x10，可消耗半数盲盒进行物品指定(a级超高危副本sss+评级专属） 抽奖定轨次数x20(sss+评级专属） ——本怪谈探索度为198%，您获得的非系统奖励道具如下： 补丁x1 s级怪谈[中心城]入场券碎片x1 a级怪谈[折夫医院]入场券x1 a级怪谈[灵魂美食集团]入场券x1 bugx1（5分钟后不开启将自动消失） ——您获得的支线任务（完成度30%）奖励如下： “锚点”x1 ——热烈祝贺主播通过这个东拼西凑没有主线割裂感超强的a级超高危怪谈，请带着您的奖励开始新的旅途吧！（微笑但举牌“快逃”小鬼） 君不犯嘴角微扬。 他的表情包仙人回来了。 这样想着，君不犯目光上移，从密密麻麻的“君哥牛批”弹幕中锁定非系统奖励道具之一——“bug”，后方的倒计时刚过30秒，颜色从黑转红，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股气息让他觉得很是亲切，不是类似熟悉感的那种，而是仿佛出自己身，遗失多年，如今又重新拾起的亲近。 没有犹豫，他直接点击开启。 但也就在这时，意尘梦勉强从恢复记忆的头疼欲裂中反应过来，脸色大变，急忙冲君不犯喊道：“君哥！小心我……” 话音未落，天上的满月陡然炸裂开来，刺眼的银光如同倾泻而下的水银瀑布，淹没整个副本，打断系统连接，强行送出其余主播，只裹住君不犯的身体，将他拽进背后无声无息张开的黑洞。 “啪！——” 浮在半空的手机因为失去主人而坠落在地，直播间信号中断，屏幕一黑，唯有观众们先前发出的弹幕由于延迟，还在缓慢地加载飘过。 半分钟后，副本自动关闭，论坛——炸了。 …… 论坛上沸反盈天，新增帖子每秒999+，主题基本是——我君哥呢？ 内容也大差不差，全都在讨论君不犯的去向和最后直播间断线的情况。其中一个热帖足足盖了20万层，这个数量还在以每分钟一万楼的速度急剧增长。 [水帖][hot][超级元老][热度总榜第二]a级超高危副本“兰惹”讨论帖 主楼：我放一个讨论帖在这里，请大家畅所欲言。 ——君哥呢？我那么大的一个君哥呢？为什么他的直播间突然断线了？ ——看最后那个月亮爆炸的特效，君哥应该是被传送出去了吧？他的几个队友都平安无事地出来了啊，楼主不就是一个？ ——不可能！君哥的账号状态显示是“断线”，不是离线是断线！说明他的情况跟他的队友都不相同！ ——不会吧？那么睿智的副本我君哥都过了，难道要栽在狗系统的恶性bug上？ ——不至于不至于，要真出这种bug，大家一起等死得了，做个屁的任务，系统开个屁的直播间！ ——可是君哥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说话报平安，我觉得他肯定出事了！ ——而且更诡异的是，bug帖也没有更新。 ——对啊，我看隔壁15万楼的楼主骂系统半天了都没被封号，君哥不见了，那狗系统呢？狗系统哪儿去了？ ——在修bug吧，修君哥消失的bug，还有这个a级超高危怪谈的bug。 第154章 ——有人知道这个所谓的超高危副本到底出现了多少bug吗？君哥是局里人估计没什么感觉，我看直播的时候可烦死了，系统每十分钟报一次错，不是突然掉线就是画面掉帧，这个副本活脱脱一件用补丁打成的衣服！ ——指路隔壁29万楼，有人总结了。 [水帖][hot][超级元老][热度总榜第六]细数系统新拉的依托勾石——a级超高危副本兰惹的bug（999楼已更新至330条） 主楼：答应各位的bug总结帖来了，首楼只放性质最恶劣的五条，其他的我会在下面补充，大家也可以一起集思广益，查漏补缺。 1.场景构造：君哥第一次失忆期间，被投放到副本重要场所“树林”外面，导致他出于谨慎心没有入林，而是选择下山，直接走到了副本边界。 系统补丁：沿途增加妖怪拦路。 补丁结果：失败，只能调用已淘汰的历史数据重新创建副本场景。 2.背景设定：君哥第二次失忆期间，通过随身物品可以随想随取发现了副本背景设计的缺漏，以至于主线剧情无法继续推进。 系统补丁：增加三个鬼怪拦路。 补丁结果：失败，并且直接导致原有主线全线崩塌，主线boss提前被设定bug里的“我思故我得”干碎。（虽然没有这个纰漏它也会被君哥干碎） 3.直播间网速：一场直播三天，平均一个小时掉线六次，帧数直奔360p。狗系统你什么时候换掉这个甲骨文时期的网线？这种东西你花点钱，多少花点不丢人！实在不行你可以众筹，我捐五毛还不行吗？ 系统补丁：无，纯纯摆烂。 4.主线任务：我的评价是依托答辩。原本的主线挺好的，但被系统搞崩了，由于新主线是君哥在第三次失忆状态下现搓的，所以他的队友完全没有个人线，中途才被空投进来，和前两次失忆期间的剧情放在一起就显得特别割裂。 我君哥一个主播，却担任了编剧、导演和主演三重身份，我请问系统你有什么用？ 5.君哥断线。 这一条懂得都懂，不懂的就去刷每秒999+的论坛首页，刷一次你就懂了。 所以我君哥呢？狗系统你没死就出来走两步！ ——补充一个bug：被淘汰的历史数据来自之前关闭的副本，也带着之前副本的鬼怪，比如被君哥打死的虎妖和狐妖。 ——对，而且拼凑起来的场景纵深不一样，君哥发现虹的那个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于山体之内，因为那座山……它没有那么大。 ——我真的会被系统笑死…… ——这么多bug，副本最后崩掉也不奇怪，问题是君哥去哪儿了？他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希望君哥吉人自有天相了。 ——祝君哥吉人自有天相。 ——吉人自有天相。 论坛里浩繁如星海的讨论化作庞大的数据流，汇入底层程序，再顺着网状的脉络分批传输出去，绕过那些被主系统直接监控的节点，悄无声息地进入同一片区域，泛荡成月光与斑斓的虹色水波。 ——终于等到他使用那张随机入场券了，只差一点他就会再次踏入系统的陷阱。 ——虽然因为赌约而被暂时封住记忆，但他的战斗直觉不会让他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你的状态如何？ ——比不上你，我也有记忆缺失，但帮他冲击系统设下的记忆壁垒足够了。 ——系统肯定在他身上留有后手，所以有一点我需要确认，他恢复记忆之后，系统会不会立刻从他记忆里找到那个东西的下落？ ——不会。 ——为什么？ ——他告诉过我，他对自己的记忆也动了一点手脚。我们能帮他恢复的部分，不存在那个东西的位置。 ——好。那就开始吧。希望这次，他可以成功。 ——愿月亮重明。 ——愿虹日再升。 …… 大雨将校园涤洗一新，天边架起虹桥，挂在开满红花的凤凰树上。 花荫垂斜的教室窗下，枕着手臂入睡的少年没有起身，只是摘下歪到额头的眼镜，睁开了眼睛。 第72章 记忆 “尊敬的主播‘惊蛰’先生，欢迎您进入a级副本‘时代在召唤’，我是您的专属系统12121号，您的主线任务是——收集校园怪谈。” 君不犯的手臂拄在窗台上撑着下巴，目光下垂，落到翻开第二课的语文课本上，微风吹动他细碎的黑发，流金般的日光摹过他的侧颜，没入微敞的衣领，拉出素描人像画般立体精致的光影。 “专属系统？所有人都有吗？” “不，你是唯一一个。” 君不犯转了转笔，耳边萦绕着系统温和悦耳的声音，头顶是老式叶扇吱嘎吱嘎转动的轻响。 讲台上的老师情绪饱满，挥斥方遒，将一篇散文讲出了檄文的激昂气场，不时跟随讲述的节奏飞出几根粉笔头精准命中正在打盹、开小差的学生，或是卷起课本往黑板上一拍，来一句浑若古神低语的“这是重点，也是考点，更是送分题”之类的提醒。 君不犯扫了一眼黑板，在课本上对应的地方画横线，做笔记，字体苍劲虬然，没有草书那么难懂，笔触却和草书一样飞扬。 在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里，系统继续不紧不慢地道： “你叫惊蛰，十七岁，就读于凤凰市一中高二十八班，是个相貌平平，不受待见，经常被同学指使着跑腿干活儿的学生。由于性格懦弱，胆子小，欺负你的那些同学开始变本加厉，这让你感到非常痛苦，逐渐萌生了转学的想法。然后，你开始在校园里频繁撞鬼。” 第155章 君不犯写完最后一个字，在后面戳了个点当做句号，扭脸看向玻璃窗，上面映出的是他原本的相貌。 长眉凤目，高鼻薄唇，如同雕满落花的寒刃，清艳而森冷，锋芒毕露，略略出鞘便能伤人。 “相貌平平？” 系统似乎被梗了一下：“……只是个设定。” “你设定的？” “我只负责念稿。” “嗯，做设定的家伙是头蠢驴。” 君不犯话音刚落，就听见语文老师的讲课声一停，随即温温柔柔地询问：“惊蛰同学，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 君不犯站起身，清瘦的身躯比语文老师高出一个头，垂眉耷眼，虽然面无表情，却莫名显得乖巧。 他迎着老师笑盈盈却也满是威严的视线回答：“老师，我在背课文。这篇散文有两个自然段需要背诵。” “哪两个？背到哪儿了？”语文老师笑着问。 君不犯合上课本，将两个环境描写的自然段娓娓背出，沉静瑰丽的声线以恰到好处的音量回荡在安静的教室里，合衬着窗外的风声蝉鸣，头顶扇叶转动的轻响，仿佛是书中场景再现，又好像带着聆听的人进入了那个情境。 语文老师的笑容怔住，渐渐转为困惑，又变成了赞赏，没有打断他，而是任由他背完，才拍了拍卷起的课本。 “背得不错。不过上课还是要听讲，背书留到课后再做。坐下吧。” “谢谢老师。” 君不犯坐回椅子上，无视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只是记下那几道明显带有恶意的目光的方向，装出认真听讲的样子，在心里问系统：“完成任务有什么奖励吗？” “很多，有强大的武器和道具、在副本里保命的东西、强化体魄和力量的机会……” “如果我想让系统消失呢？” “……” 系统沉默许久，才发出一声轻笑。 “等你通过你的第一个副本，我再回答你。” “第一个副本就是a级，看来发布任务的人很不希望我活下去。”君不犯拿过放在桌角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放心，我会让它失望的。” “嗯，我等你。” 下课铃声响起，像是按下了切换键，老师的声音停了一秒，教室内则响起窸窸窣窣的杂音，空气中满是躁动的气息。 新来的语文老师显然没有拖堂的习惯，把课本与教案收进手提包，说了句“下节课再继续”，便踩着高跟鞋潇洒离去。 她刚一离开，教室里霎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吵闹声，聊天的有，吃零食的有，敲打桌椅的有，闹得人耳朵疼。 君不犯环顾着周遭群魔乱舞的乱象，并不生气，也不厌烦，转笔的动作都多了几分轻快惬意，像是透过眼前这一幕在怀念着什么。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投下几道阴影，三个男同学挡到他身前，学着二流子习气插兜斜腿，上下打量他几遍，不客气地嗤笑。 “大学霸，走啊，一起上厕所去。” “我没有结伴方便的习惯。”君不犯垂下眼帘，身上流露出一种古怪的压抑感，压着自己，也压在面前三人的心头上。 但他们不以为意，抓着君不犯的手腕将他拽出课桌，用力朝外面拖去。 “让你来你就来，废什么话？我看你课上坐都坐不稳，肯定憋坏了，反正顺路的事，别跟我们客气。” 为首的人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恶意和嘲讽，另外两个也大笑着附和。 君不犯望着他们扣住自己的手，一直低垂的眉睫抬了起来，黑沉沉的凤眼缓慢地亮起，像是被雷霆点亮的夜幕。 “好。”他松开手，让夹在指间的笔掉落在地，摔碎笔帽。 “我不跟你们客气。” “砰！——” 教学楼后方废弃已久，还没来得及重新规划的停车棚里，君不犯耐心等着那三人把自己逼到死角，才突然暴起，踹开一个，揍飞一个，拧着最后一个的衣领把他按到生锈的铁皮棚上，撞出轰然巨响。 “惊蛰！你他妈——” “轰——” 君不犯揪住他的头发拎起他的头，将他的脸对准棚面后重重砸回去。 少年的五官几乎被他巨大的力气拍扁，鼻骨、额骨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鲜血飞溅，嘴唇堵在粗糙的铁墙上，将惨叫噎回嗓子里，沉闷且短促。 君不犯继续拽起他的头往上砸，砰砰的声响节奏舒缓，衬上他没有波澜的表情，透着一种平静的疯感。 很快，为首的人连惨叫也发不出来了，他的手一松，人便软软地瘫倒在地，睁着一双惊恐瞪大的眼睛看着他。 君不犯退开几步，回眸看向那两个蜷缩在地上，捂着挨打的部位疼得直颤，却不敢吐出一点声音的帮凶，揉了揉手腕。 “你们本来打算对我做什么？” “……” 三人不敢张嘴，一张牙齿就会打颤。 “不说的话，我就给你们选一个校园怪谈高发地，让你们在那里过夜。”车棚外有一堆施工没用完的钢管，君不犯坐上去，右手搭着屈起的长腿，像弹琴似的敲了两下。 “艺术楼怎么样？之前有个姑娘因为校园暴力在那里跳楼了，每晚都有人看见她在那附近游荡，身上的白裙被血染红，看起来就像是穿了一身红衣。她应该会很喜欢你们，你们认为呢？” 第156章 “不不、不要！” 听到这话，为首的人瞳孔骤缩，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恶事被戳穿般的恐惧惊骇，被踹中肚子的学生更是吓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毫不犹豫地卖了他的“老大”。 “是他、是他提出的……他要、要我们在你嘴、嘴里撒尿……” 君不犯面色不改：“还有呢？” “没……” 另一个学生急急抢过话头：“他还说要扒光你的衣服把你绑在这里，然后告诉老师说你逃课，带着老师同学过来找你，让你出丑！” “你……们……” 为首的那人眼睛通红，恨得咬牙切齿。 君不犯瞥了他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他却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再也说不出话来。 君不犯问：“老师，你都听到了？” 听到这话，三人突然一愣，随即脸色大变，纷纷朝他身后看去。 本应该回到办公室的语文老师从钢管后方走了出来，一手提着教棍，一手拿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录音界面。 “班长说他们把你拽出了教室，可能不怀好意，所以我过来看看。” 老师踱到那三人中间，看看他们再看看君不犯：“原则上我是不建议以暴制暴的，但原则在你手里，也在我心里。” “所以？” “所以，他们就交给你了。”语文老师拍拍他的肩膀，“我是你的帮凶，别让他们把我供出来。” 君不犯冷淡的表情褪尽，笑了一下：“好。” “别弄得太难看，不要为了他们毁掉自己的人生。” “知道了。” 语文老师叹了口气，把教棍扔给君不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没过多久就走得不见人影。 地上那三人僵着身体，看也不敢看他，只觉得他的目光比泰山还要重，压得他们喘不上气。 君不犯掂了掂教棍，云淡风轻地道：“过去吧。” “他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对他做什么。” 少年的声音悠悠远去，微风起，画面定格，泛黄，像一页陈旧的诗篇，被轻巧翻了过去。 惊蛰的第一个副本是a级校园怪谈，全校一百二十个鬼故事，二百七十个鬼怪，三百一十名凶手，全都变成他任务评级的一部分，让他拿下直播间的第一个sss+评级。 那是他故事的开始，也是论坛置顶的bug收集帖的源头。 …… 古战场上煞气冲天，有邪修在地底造了一座暗室，杀人剖妖，取魂练鬼，借着煞气掩盖血气与死气，培养他设想中的鬼王。 邪修手段残忍，将战场周边的村落城镇屠了个遍，将“收集”到的人与妖虐杀至死，再利用他们的皮肉骨骼制成傀儡，蒙蔽官府和朝廷。 鬼王出世那天，无边的阴冥死气笼罩方圆千里，狂风怒号，雷鸣电闪，黑云翻滚搅动，下了一场磅礴的血雨。 邪修站在雨中癫狂大笑，夙愿已成，毕生无憾，即使鬼王苏醒后第一个要杀的人是他，他也坦然地引颈就戮。 “即便我消亡，魂魄溃散，我留下的完美作品也会代替我屠戮天下，人人都会记得我的名字，我的事迹将在天地间永远留存——直到这一世的人间行至末路……” “轰——” 沉重的鸣啸打断了邪修的自我陶醉，他皱眉看向前方，却在看清面前的场景后错愕地瞪大双眸。 他耗费半生创造出的伟大作品，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鬼王，被一柄青色长剑刺穿灵台要害，跪倒在剑主人的脚边，垂下如山的头颅，仿佛是在求饶。 那人跳上鬼王弓起的脊背，坐在嶙峋森然的白骨间，松松握着剑柄，眼神从邪修身上一扫而过，甚至没有映出他的模样便径直移开，望向远方。 “鬼王，你的主人是谁？” 邪修听见他如此问道。 “虽然是个脑子不好的废物，杀他只会脏了我的剑，但他为了你害死了十多万的人和妖怪，所以他必须死，死在这座战场上，永远跪着接受世人的唾弃……” “哦，也不必如此，他的名字不配为人所知，被万鬼噬咬而死，成为古战场下千万无名尸中的一具，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在邪修崩溃疯狂的嘶嚎里，君不犯头顶雷电齐鸣，电光汇成雷池，瞬间肢解鬼王，无穷无尽的恶鬼从它体内释放，聚集在君不犯的身后，犹如垂天之云，将邪修活活啃食殆尽。 那是惊蛰通过的第十个怪谈，一个a级超高危古代副本。 他只用十天便杀尽了整个副本的妖魔鬼怪，导致系统构建的这个副本小世界破灭关闭，沦为程序里的第一批历史数据。 “惊蛰，你下手太狠了，祂会容不下你的。” 系统发完奖励后没有立刻离开，多提醒了他一句。 “你现在还不是祂的对手，不该这么锋芒毕露。” 君不犯仿佛没听到它说的话，另起话题：“我的下一个‘敌人’是谁？” 系统沉默良久，叹气道：“你抬头看，祂已经来了。” 君不犯停步抬首，天边一轮满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上高空，迸发出明亮到刺眼的银光，如同玉盘炸碎，水银泻地。 “祂有实体？”君不犯问。 “有。” “既然是怪谈概念的‘月亮’，那我把祂打碎再缝合，祂不会死吧？” “……不会。” 第157章 君不犯点点头，抽出长剑，走进那片月光。 “那就好。” 那天夜里，整个怪谈世界的人和鬼都看见了一幕碎月摘星，焚天煮海的奇景。 深渊之下，如蟒如蛟的巨兽从噩梦中惊醒，久违地睁开眼睛，昂起头颅，不加掩饰地释放杀意。 …… “系统，你会是我的‘敌人’吗？” “我不是人，也不会与你为敌。” …… 第二十一个怪谈结束，君不犯踏着副本世界的残骸，穿过聊胜于无的屏障，进入怪谈世界真正的中心区域。 那个比他想象的更加心胸狭窄的家伙向他发动了偷袭，一尾巴扫断他横在身前防御的长剑，将他卷进自己的领域。 新的战场开辟于无垠汪洋之上，君不犯站在礁石林顶端，左手握着青色的断剑，右手抬起擦去溅在颧骨上的血渍，带有腐蚀性的血液灼伤他大半张脸，露出森森白骨，他却姿容不减，反而像骸骨里生发的花朵，苍白而冶艳。 灰黑色的浪潮卷起千万丈高，像立在天与海之间的城墙，隔着水墙隐约能看见一道游弋的身影，庞大无边，稍微摆尾都能使世界剧烈震颤。 恐怖的压力席卷而来，远远超过君不犯从前经历的所有危机总和。 他明白了系统那句“你现在还不是它的对手”的意思。 祂确实强大，自己也确实还敌不过祂，但祂并非无法战胜。 “祂的弱点是什么？”君不犯在心里问道。 “即使击中祂的弱点，以你现在的力量也对祂造不成致命伤害。”系统的声音里满是焦灼忧虑，“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我并不着急，我在按计划行事。”君不犯道，“战胜强大敌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是变得和祂一样强吗？不，那样效率太低。不如将祂拉到与自己同样的境界，再用远高于祂的经验、头脑和战斗技巧将祂击溃。” “我是在为未来的自己布局，但今天的我也不会败。” 君不犯将断剑换到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黑色鳞片，扔上半空。 “这是我从祂身上撕下来的，送给你。” “保护好自己，我们未来再见。” 说完，他挥剑划开水墙，对上藏在波涛后猩红的巨目。 鳞片落下，化作两道金色的光没入君不犯背后虚影的眼睛。 影子闪烁一下，散在无序的风里，拥抱他。 “祂的弱点是眉上三寸的菱形晶体，那是祂的力量核心，击破核心，祂的实力将下降五成甚至更多。” “好，你可以离开了。” “让我再陪你走一段路吧，然后……” “我们未来再见。” 第73章 商谈 数据传输告一段落，波澜起伏的底层程序世界重回宁静。 不知过去多久，漆黑的世界里忽然升起一轮明月，月亮表面线条纵横，犹如山壑丘陵，细看却更像是缝补的线条痕迹，将几块碎片拼合成一个标准的圆。 “他怎么还没醒？”不辨男女的声音缓缓荡开。 四周一片寂静，无人回答。 “虹？” 声音的主人再度开口，黑暗深处才传出轻微的波动，隐身在庞大的信息群中的虹如梦初醒道：“那段记忆庞杂凌乱，他需要梳的时间，再等等吧。” “月亮”顿了顿：“你怎么了？” “我想起了一些事。”虹没有隐瞒，“今天之前，我的记忆也有部分缺失，但在释放他被系统封锁的记忆之后，我失去的记忆也一并恢复了。” “是吗？都有什么内容？” 虹安静许久，将这些突然回归的记忆好，才慢吞吞地答道：“他是惊蛰，而我曾经是他的专属系统，陪他走过了二十一个怪谈。” “呵，原来那狗东西之前怕我告诉他的就是这个。” “……” “月亮”无语：“事实证明，祂抹去你的记忆只是在做无用功。即使忘了从前一起经历的一切，你仍然会站到他身边，仍然会对他心生好感，与他缔造新的回忆。” “呵，好像是这样。”虹愉悦地一笑，“他第二次进入系统，我依然是他的专属gm，而且这一次，我的本体和幻身都与他相见过，倒是弥补了从前的遗憾。”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为什么你都不记得他了，还是主动走到了他的身边去？是因为人类常挂在嘴边的缘分吗？” 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道：“倘若那时成为惊蛰专属系统的是你，现在问这个问题的就会是我了。” “……毫无逻辑的答案。” “月亮”与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却不知道君不犯早已醒了，正一边消化记忆，一边听祂们交谈。 五年多前的那个夏天，鬼怪直播间降临现实世界，君不犯是第一批被系统强制征召的主播，当时加上他共有三千二百人，半个月后只活下来了六个人。 再往后一段时间，第一批元老成员就仅剩下他了。 那是直播间的草创时期，很多功能没有诞生，刚搭起来的框架也急需完善，任务的难度远高于如今，动不动就是a级、a+、超高危，但相对应的，奖励也比现在更为丰厚，甚至到了夸张的程度。 君不犯凭借着略高于常人的智商和武力熬过第一个怪谈后，整体属性从b级直接被强化到了s，这也是他在之后的副本中无往不利的原因。 第158章 每通过一个副本，他的基础属性就会得到大幅度强化，这样的强化又会成为他度过下一个副本的筹码和底牌，二者之间构成了完美的循环，因此他很快就成长到了让系统觉得难以控制的程度，并在破坏一个副本世界后让祂生出除之而后快的念头。 不过，那时的系统由于实力完整，且位列三大超s级鬼怪之首，性格无比傲慢，依靠蛮力逼迫月亮与虹为祂管直播间，自己则专心扩张直播间的规模，开辟新的副本世界，“吸纳”更多主播。 祂想稳坐钓鱼台，当大权在握的幕后操控者，利用直播间来连接怪谈世界与现实世界，扩大自己的统治领域。 可祂没想到，祂的野心刚起了个头，人类一方就冒出了一个惊蛰，比祂弱小，却比祂聪明，总能从祂设下的重重陷阱里顺利脱身，再回敬祂几个巴掌，最艰难的时候都不曾被逼入绝境，最狼狈时，也像提前拿了剧本般游刃有余。 一开始，系统以为是虹给他透了题，所以找了其他鬼怪取代虹的位置。 没曾想惊蛰发现自己的专属系统换人之后，硬生生玩崩了那个副本的主线，还制造出足以以假乱真的假象蒙蔽新的“gm”，让它给他发了一件超评级奖励，就是后来剜下系统力量核心的那把。 这次副本结束后，惊蛰相当于向系统亮剑，锋芒毕露，毫不遮掩，和挑衅无异。 双方从此刻开始彻底翻脸，正式踏上对立之路，并埋下之后系统玩不起掀桌子的伏笔。 后来，在专属“系统”的协助下，惊蛰与月亮成功搭上线。 在此之前，他们曾经打过一场，惊蛰暂时不是系统的对手，却能把“月亮”摁着打，鬼怪世界强者为尊，这一战成为了往后他们合作的基石。 不过，他们合作的内容并不是联手干掉系统，而是让“月亮”给他在程序里开一个“后门”。 一个保证他离开后一定能回来，以及储存他部分记忆的“后门”。 想到这里，君不犯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虹的语调一柔，不再是和“月亮”说话那样公事公办，“感觉如何？” 这道声线温和，平静，从容，瞬间将君不犯带回五年前那段血与火的历练。那时他的专属系统还带着一点死板，现在却已经和人类无异。 “很好。”君不犯捏了捏拳头，“我是不是满级了？” “月亮”正要回答，虹却先一步抢道：“对，满级是让你恢复记忆的前提，也是让你恢复更多实力。只是你离开以后，系统把等级上限下调了二十级，所以你无法通过堆级数拿回全部的力量。” “我知道，我早就料到了。那头蠢驴也就只想得出这种膈应人的招式。”君不犯漫不经心地道，“最后一战时，我拿到了祂的力量核心，却无法毁坏，而祂为了取回核心，被迫跟我打了个赌。” “我会把力量核心藏在直播间的某个副本里，然后封锁记忆和力量，暂时离开系统。五年后，祂必须将我召回来，让我重新开始练级——这是赌约的前提。而内容是，我赌我能再次打败祂，祂赌能够在我之前找回核心，像碾碎蝼蚁一样击溃我。” “虽然你拿回了部分记忆与力量，但恕我直言，如今的你和失去核心的祂仍然有着不小的差距，你要怎么打败祂？”“月亮”问道。 “差距不小，却也不大。”君不犯坐起身，在口袋里摸索几下，握住一个东西，唇角微微上扬，“等我恢复全盛实力，就能抹平这些差距。你知道的，和同等级的鬼怪交手，我从来没有输过，包括比我略强一些的你。” “月亮”：“……我帮了你，你别揭我的短。” “好好，我们换个话题。”君不犯揉了揉攥在掌心的物品，从善如流地转移话头，“我剩下的那部分记忆放在中心城，里面包含着祂的力量核心的去向，跟我没有恢复的那些力量藏在一处。虹，‘月亮’，你们先去中心城守着，别让祂的狗腿子抢先找到它们。” “具体的位置呢？”“月亮”问。 “不知道啊。”君不犯一边摇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摊开手掌，露出一只发着幽微绿光的草蚱蜢，“你翻看过我的记忆了，怎么样？找到你想要的了吗？” 刚说完，他就看见蚱蜢猛地炸开，化作点点微光消散。 与此同时，“月亮”光芒大放，如水的银波照彻黑暗，淹没这方“bug”世界，飞速排查此处有无其他“异常物”。 君不犯淡然道：“不用紧张，祂只在我身上留了一个后手，而且只针对我的记忆。你们两个对直播间程序的了解远超过祂这个甩手掌柜，一时半刻祂找不过来的。” 虹轻轻一笑：“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无论发生什么、遭遇什么，都带着胜券在握的自信。”让人安心。 祂没说出口的四个字，随着黑暗深处漾开的波纹传进了君不犯心里。 “月亮”叹了口气，用一种上了贼船的口吻说：“我会先去中心城守着，虹就免了，祂应该更想跟着你。但你须先和我交个底，你之后的计划是什么？” “正常过任务，拿奖励。”君不犯掸了掸指尖，“我想要的，我需要的，有人会主动拱手奉上。” “月亮”：“用力量核心换你恢复全盛实力，祂血赚。” “错了，是我血赚才对。”君不犯摆摆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第159章 “月亮”隐隐有些不安，可考虑到系统那长满了肱二头肌的脑子，以及从未在算计布局上赢过惊蛰的战绩，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即使祂真的拿回了力量核心，大概率也是因为那是惊蛰计划中的一环。 这样一想，“月亮”顿时浑身舒坦，扔下一句“这里三分钟后关闭”便迅速跑路，留给二位旧相识叙旧的空间。 祂离开后，四周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君不犯道：“出来吧，用你的真身。不用在意精神污染，你现在伤不了我。” “……好。” 无形的黑暗化作有形的水波，层层外扩舒卷，又从边界震荡回流，在半空凝聚成一道清圣脱俗的身影，赫然是家祠副本中那位被系统“请”走的超s级鬼怪。 他赤足缓行几步，突然奔跑起来，在半空化作一束澄蓝光芒，扑进君不犯的怀抱。 君不犯正坐着，被这道巨大的冲力扑倒在地，撑在身旁的手臂、垂落的衣袍与长发限制了他的视野，让他只能抬头望进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和他眼尾那一线仿若火焰燃烧的明亮金光。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君不犯动了动手指，往上伸出，虹便迫不及待地偏过头，把侧脸贴入他的掌心，眷恋地蹭了蹭。 “五年前我的本体受系统控制，无法让你看见真正的我。”虹长睫低垂，蹭得他指间微微发痒，“这一直是我的遗憾，哪怕失去了那段记忆，我也忘不了这种遗憾的感觉。” 君不犯默然。 大概是在第九个怪谈的时候，他接到了系统特意安排的送死任务——拯救濒临灭绝的鲛人。 事实上，那个怪谈副本里的鲛人已经灭绝了，它们死后，魂魄融于一体，诞生了一个空前强大的灵体类怪物，因为没有肉/体，所以物攻击对它无效，而精神攻击又是它的强项，着实让君不犯头疼了很久。 他的精神污染抗性也是在那个副本中练出来的。 后来，君不犯阅读完鲛人族的所有历史，又去了它们的祖地——怪谈世界的南海，在那里找到一份乐谱和一只被供奉在鲛人先祖陵墓内的螺笛。 螺笛是鲛人族特有的乐器，君不犯不知道吹奏方法，正在费心研究的时候，他的专属系统忽然化作虚影，出现在他面前。 “我教你。” 面貌模糊的男人从身后拥住君不犯，握着他的手调整拿螺笛的姿势，压着他的手指教他指法，带他变换气息。 他们坐在高高的礁石上练习螺笛，海风吹起衣角，让真实与虚幻在空中交错，更像一个拥抱。 悠远柔和的乐章穿过汪洋，乘着疏阔的长风到达彼岸，与风声浪涛声相和，萦绕在鲛人之魂形成的怪物耳畔。 那是鲛人族的乡音。 不必以蛮力击败它，也不需要将它们复生。 鲛人的魂魄在乐声中解脱，迎着晨曦日光化为海上的泡沫，随浪花涌动，回归故乡。 终得安宁。 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响起，惊蛰突然心有所感，问“系统”：“我能不能看看你的样子？” “系统”沉默了很久才回答：“现在还不行。” 不是没有，不是不可以，而是现在还不行。 君不犯回过神来，看着虹微微一笑。 “等解决那头蠢驴，你要不要去我的家乡走走？” “和你一起吗？” “和我一起。” “好。” 虹俯身埋在君不犯的颈窝里，紧紧抱住他。 他抬起手，迟疑了一下，轻轻落在虹的头发上。 第74章 对话 君不犯从床上醒来，房间里漆黑一片，已经是深夜了。 这个副本用了这么长时间？ 君不犯没有动弹，静静躺了小半个小时，等彻底适应体内汹涌如沸的磅礴力量，才慢吞吞地撑坐起身。 他的实力恢复了七成左右，剩下三成跟系统的力量核心放在一起，他不知道具体位置，也不会主动去取，就等着白嫖系统的劳动力了。 至于“月亮”的担忧，君不犯从未放在心上。 他相信曾经的自己不会蠢到给未来埋一个大雷，之所以会把相关记忆剔除，估计是在给系统挖坑，毕竟自己千辛万苦找到的线索才最为可信，这点很符合系统多疑但不聪明的脑袋。 如此看来，和他的力量放在一起的所谓系统的力量核心必定有鬼，就让系统好好享受去吧，他等着坐收渔利就行。 君不犯下床开灯，进浴室冲了个澡，没有睡意，索性窝进沙发，边等头发自然干边刷直播间app。 他先打开了个人界面。 主播姓名：君不犯 直播间 id :12121 直播间热度值等级：max 等级：s阶9级（每阶最高9级） 通关怪谈：5 通关率：100% 综合评级：sss+ 获得称号：我在怪谈世界很想你 身体素质综合评级： sss+（因数值过大，已关闭量化数据，点击此处展开） 站内荣誉： 1.流动榜单全榜登顶且直播过程中从未掉名次（周末补课惊魂）（兰惹） 2.热度总榜第六（兰惹） 总榜名次加成： 1.副本内免疫致命伤害x3 2.热度值系数x1.5 3.下个副本名次不掉即可获得s级自选道具x1 第160章 4.可将休息时间延长至60天 5.任务失败豁免权x1 6.免进副本次数x1 备注：点击此处领取上个名次所得的s级自选道具[断头饭]。 君不犯嗤笑着点了下备注，用拇指和食指掐出一点小缝，优哉游哉道：“你的心眼只有这么点大，白瞎那长得遮天蔽日的本体。” 闻言，备注栏里的字碎开，重新组合成两排冒着血光的省略号。 君不犯笑了一下，不再搭无能狂怒的系统，转而查看其他奖励。 兰惹副本的奖励出自虹和“月亮”之手，大刀阔斧地砍掉所有他用不上的东西，留下的都是他所需要的。 “bug”是“月亮”为他保存的力量和记忆，补丁与锚点是虹为他准备的道具，但具体怎么用虹没有告诉他，或许和他故意藏起一部分记忆的做法相同，都是为了蒙蔽系统。 君不犯将十次道具强化机会全都砸在玉缠枝上，在流苏玉佩的加持下，等级提升至23级，倍率提高为142%。 这种程度的增幅，即使放在s级道具里也相当恐怖，使用玉缠枝发出的攻击，在力量上足以弥补君不犯与失去力量核心的系统之间的差距。 除去道具强化次数，虹还从系统那里给他撬来了可以定轨的20次高级抽奖机会，和10个能消耗一半个数指定物品的道具盲盒。 对于君不犯这种运气平平的地球ol年轻玩家来说，需要运气的道具等级不重要，能自选才重要。 虹还真是有够了解他。 君不犯先消耗五个b级盲盒指定抽取物品——s级怪谈[中心城]入场券碎片，然后开启剩下的五个。 五道彩光依次在屏幕上亮起，化作五张扑克牌，一一翻开。 s级随机怪谈入场券碎片x4，s级怪谈[中心城]入场券碎片x1。 从抽取的结果来看，系统应该出手干涉过，但在高达五次的容错率下，尽职尽责的盲盒程序还是为君不犯随机到了他需要的东西。 接下来就是紧张刺激的抽奖环节了。 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抽奖的机会，君不犯先把上回存着的六次普通抽奖用掉，毫不意外地得到了六个d级的破铜烂铁。 剩下的二十二次高级抽奖，君不犯琢磨了很久，才终于规划完毕。 他消耗十次定轨机会，将奖池范围缩小到套装类速度型道具，正要点击抽取，就见屏幕上弹出一个提示框： 已触发“锚点”效果，使用后奖池内物品将恒定为s级一次性套装类速度型物品，是否使用？ 君不犯挑了挑眉，按下确定键。 十道竹签同时浮现，萦绕在上方的金色光芒消散之后，露出了一套s级微型增幅阵法的阵纹，布阵者用自己的血液将其刻印在身上，可以增加50%速度，只能使用一次。 这时，又有新的提示框弹出：已触发“补丁”效果，使用后可以完美隐藏系统仓库内的若干物品，是否使用？ 君不犯忍不住笑了一声，再次按下确定键。 防火防盗防系统，虹估计是被前一次的失败经历吓怕了。 在“锚点”和“补丁”的保驾护航中，君不犯抽完了剩下的十二次高级抽奖，拿到一套攻击防御双增幅道具，都是s级一次性物品，增幅程度40%，比上一套阵纹略差，胜在全面。 抽完奖，他顺便了一遍仓库，把没开的道具盲盒开完，没用上的道具清点之后挑出下个副本用得上的，一股脑地塞进“补丁”屏障。 “防御属性的性律令系列风衣和耳坠、可以提供一条主线任务重要线索的先知笔记本、疗愈属性的绿创木手环和指环……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君不犯看着空了大半的系统仓库神清气爽，随手将它关掉，进入论坛看系统挨骂。 在侮辱系统这件事上，全直播间的主播都是他可靠的战友和同伴。 …… 怪谈世界内，中心城的地表建筑林立，鳞次栉比，充斥着科技、性的氛围，又繁华得好像骗子死前的呓语。 但在地表下方，几乎相当于世界背面的深度之下，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海洋，深蓝色的海水拍击着犬牙差互的礁石丛林，翻卷出永无止休的雪白浪花，连接着姑且可以称之为苍穹的深灰色云天。 这里没有名字，也不存在于怪谈世界的人类与鬼怪可以观测到的区域，只有极少数人能知晓并抵达此地，去观赏那无趣又单调的海浪。 但今天这里的风浪格外的大，海底似乎有巨兽正在发怒翻滚，拍溅起来的巨浪把天空都淹没了大半，飞腾的白练间闪动着银蓝色的雷电，声动天地。 空荡荡的汪洋底下，一条体型庞大，如蛟似龙的巨兽停止剧烈抽击的尾巴，在涌动的海潮间睁开双目，瞳孔如同赤色的巨型荧幕，映出纵横交错、犹如枝干参差的银色线条。 那些线条大半闪烁着与祂瞳色相近的红光，靠近边沿与中心区域那些则有小半是黯淡的，分别变成了亮银色与彩色，数量虽然不多，却都处于格外扎眼的位置，气得巨兽再次摆尾，在海面上掀起千丈高的浪墙。 “该死的……惊蛰。”巨兽喉间溢出雷鸣般的低吼，“当初我就该在你成长起来之前弄死你……还有这两个叛徒！身为鬼怪却跟人类合作，难道是想用人数优势压过我？真是脸都不要了！” 一边说，祂一边转圈，背上凹凸不平的纹路暴躁地炸起，张成一对不规则形状的庞大羽翼，在海底用力扇动，带出一道道龙卷水涡，与呼啸的风雷声。 第161章 过了许久，巨兽总算冷静下来，嘴角划出一个宽达百米的狰狞笑容。 “好，好。既然你对自己这么自信，那这次我就遂你的愿。三个a级副本与一个s级融合，我帮你一步到位，省得你再一个个过。” 说着，祂张口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整片海洋瞬间沸腾，如同烧开的滚水汩汩起泡，蒸腾起稠密厚重的雾帘。 大雾之下亮起点点银光，光芒快速地延展交错，组合成缜密结构，形如阵法，又像繁茂的巨树树顶，伴随着空灵的破裂分叉音冲出雾海，飞快扩张、铺展，直至完全笼罩海面。 “正在生成新的副本任务——” “正在接入现实世界连接点——” “正在检索主播——” “任务植入完毕，开启倒计时：60天。” 巨兽顶着大片海浪将头颅探出海面，水流如瀑，发出空旷浩荡的激水声，淹没冰冷机械的女声。 祂的胡须往前一飘，点了点银光组成的结构中某个节点。 “力量核心确认藏在中心城，发动中心城内所有雇员前往寻找，并把主播‘惊蛰’设定为中心城中最高等级的罪犯。” “消息已发出……并未检索到主播‘惊蛰’，请重新发布指令。” “……” 巨兽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连祂自己都无法解读的复杂莫测：“更改指令，将主播‘君不犯’设定为中心城中最高等级的罪犯。” “指令已下达，已经进入运行。” 冰冷锐利的银光在浪潮下闪动，如同星空倒影。巨兽的头颅缓缓下沉，仿佛被其吞没。 “惊蛰、君不犯……呵。” …… 刷了三个小时的论坛，君不犯的精神格外亢奋，感觉只是低头抬头的功夫，窗外天已经亮了。 久违地熬了个大夜，他揉揉略有些酸痛的眉心，打算出门吃个早饭再回来睡觉，睡满一天。 但刚起身，君不犯刚刚锁屏的手机就响了一声，提示音很陌生，不像任何一个软件的推送音。 难道是直播间app的消息推送？ 君不犯奇怪地解锁屏幕一看，居然是个应用下载弹窗，弹窗下的安装路径显示为鬼怪直播间，但这个陌生应用的图标却是一盘色彩斑斓的融合水彩调料，跟直播间的花红柳绿完全不是一路风格。 他心念一动，点击安装应用，十几秒后，他的屏幕上多出了一个未知app。 君不犯靠在玄关旁，点开应用，里面是一个对话框，背景为一张手绘水彩画，画上有一道清隽孤矜的背影，背影旁有个半透明的人形轮廓，肩并着肩眺望海上的夕阳。 对话框顶端有一个彩色艺术字——虹。 君不犯还没反应过来，就先笑出了声。 虹：你笑了。 虹：我没有偷窥你，我是猜到的。 君不犯打字：为什么想到弄个app跟我聊天？ 虹：现实世界的人想发展感情，都要加对方的联络方式和社交账号。这两个东西我没有，加不了你，就只好自己动手弥补遗憾咯。 君不犯：背景图是你画的？“惊蛰”和“系统”？ 虹：对，画得怎么样？ 君不犯：还可以，神韵抓得不错。 虹：我还画了你的单人图，但总觉得构图空空的，我能把自己也加上去吗？ 君不犯：你的画你自己做主，问我做什么？ 虹：要问的。 虹：在现实世界，非亲非友的人一起入画，可有特殊含义。所以我一定要征求你的意见。 看到这条消息，君不犯的指尖在输入法上划拉两圈，斟酌着打下几个字：你想问我什么意见？ 虹：我现在不是“系统”，你也不是化名想要弄死系统的“惊蛰”。 君不犯：嗯。 虹：我拿回了本体，你也见过了，并不讨厌。 君不犯：嗯，然后呢？ 虹：然后…… 虹：我可以…… 虹：追你了吗？ 君不犯手一滑，发了个句号出去。 君不犯：。 虹：？ 虹：句号代表结束，是拒绝的意思吗tvt？ 君不犯看着那三个组合成哭脸的字母，忍不住弯起眼睛。 君不犯：下个副本你来吗？ 虹：来！ 君不犯：那就到时候再告诉你。 君不犯：我要去吃早饭了，另外，早上好。 发完最后一条消息，他按灭屏幕，换鞋出门，一路上心情大好，随意挑了个人少的早餐店坐下。 掏出手机点单时，君不犯看见了十分钟前虹回的消息。 一只手绘的头顶彩虹花的q版小鬼，手里抱着一束花，花的中间斜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刻了一串胖嘟嘟的手写字体——早上好o(≧▽≦)o 第75章 中心城汪洋（1） 君不犯使用热度总榜前十的特权，将休息时间延长到60天，在现实世界度过了一段还算安宁悠闲的日子，顺便打发了莫名其妙贴上来想跟他重修亲情的爹妈与双方再后生的儿女。 他懒得探究这两波人的目的，不管他们想做什么、需要什么，都与他无关，他不会去当别人的盾，也不可能再成为他们的矛。 除去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君不犯总体休息得很好，虽然不下副本无班可上，但有虹时时刻刻陪着聊天，互相分享生活，分享两个世界迥异的风景，也并不无聊。 第162章 他素来是个死宅，不爱出门，这段时间却常常往外跑，最远去到了邻省的知名风景区，泛舟一日，品尝“美食”一日，最大的收获除了手机里的几百张风景照，就是从本地人口中听了一个关于当地美食的笑话——西湖醋鱼250一盘，鱼50，扔湖里罚二百。 他把照片和笑话发给虹，虹也回复了几张手绘风景图与系统笑话，说最近系统正在尝试修bug，但因为一些bug和核心程序相连，一旦修复就会导致程序运行出错，所以天天对着修不了的bug和不让修的程序无能狂怒，仿佛想拆散许仙白蛇却无处下手的法海。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聊了60天，谁也不觉得腻烦，哪怕是无聊的小事，比如一日三餐和零食配着枸杞水吃更健康，他们都能聊上半小时。 君不犯大学时的一位舍友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隔着一万公里的距离爱得死去活来，电话粥一煲就是半宿，逢年过节为了给对方送礼物能把头挠成斑秃。 那时他不明白恋爱中的人为什么能那么腻歪，现在他还没开始恋爱，却已经隐隐可以解了。 一晃眼，60天休息时间结束，系统提示音响起时，君不犯正躺在床上看虹离线前发来的几张新图，那冷漠中略带一丝幽怨的声线还让他愣了一下。 ——欢迎主播君不犯回到鬼怪直播间。 ——你的直播间当前关注人数为：9997766，已设置开播提醒人数为：10907815，观众数为：30095010。 ——正在连接网络。 ——正在调试参数。 ——正在固定机位。 ——已进入新怪谈匹配。 ——检测到主播同时拥有s级怪谈[中心城]、a级怪谈[中心城科技街]、a级怪谈[中心城折夫医院]、a级怪谈[中心城灵魂美食集团]入场券，是否合成s+级怪谈[中心城汪洋]并进入？ 君不犯坐起身，将手机放在床上敲了敲屏幕：“怎么是你？我的表情包仙人呢？” 屏幕空白了足足三秒，系统才慢吞吞发来一句：狗男男，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君不犯嗤笑：“行，你乐意忙就你来。合成吧，这回我们目标一致，你不坑我，我也不会坑你。” ——我保留意见，你最好也是。 ——已合成s+级怪谈[中心城汪洋]，正在进入副本。 ——加载成功。 ——本次直播将开启“保密机制”，禁止场外观众以任何形式向主播透露队友信息，违者封禁30天。 ——主线任务最终评级和奖励将根据副本探索度和任务完成度综合评定，后者是决定性标准，请主播认真斟酌任务完成方式。 ——您的主线任务是：逃出生天。 ——检测到主播的综合通关评级为sss+，现为你发布专属支线任务：重归巅峰。祝愿主播早日找回全部力量，恢复全盛实力。 ——支线任务为保密项目，将不对直播间观众公开。 ——中心城是怪谈世界的人间天国，祝主播玩得愉快。 白光苍茫浩荡，一如奔腾的云海，在君不犯眼前缓缓地铺陈展开。 他的灵魂好似被一股巨力蛮横地拽出躯壳，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而后传来强烈的失重感，仿佛从高空又重重跌回了身体里。 重物落水的声音砰然炸响，君不犯的意识沉入没有边界的黑暗深渊，如坠汪洋。 “滴——滴——滴——” “医生！医生！病人的心跳恢复了！” 凌乱的脚步声踏过。 “挂上血包，准备开始手术。” “可是，这种手术是被明令禁止……” “别多话，快去做事。” “滴——滴——滴——” “病人的身体机能正在恢复，加大输入量。” “滴——滴——滴——” “他的脸……” “修复不了，换一张。整形医师在哪里？” “换成什么样的？” “去罪犯资料库里找你最喜欢的一张。” “那就他吧。” “滴——滴——滴——” “他的心脏要不要换掉？这么完美的一颗心，可以在拍卖会上卖出天价！” “不想活了自己去找根路灯吊死，别把执法者那群疯狗引来咬人。” “滴——滴——滴——” “手术成功，病人的生命体征恢复到了生前最完美的状态。” “嗯，你来缝合，注意不要触碰到他眉心的芯片。” “好的医生。” “滴——滴——滴——” 平缓的脚步声远去。 无影灯的光芒笼罩着手术台上安静平躺的人，比例近乎完美的身体密布着整齐利落的缝合线与绷带，细密的针脚一路延伸至脸部，勾出流畅优美的面颊与五官轮廓。 光滑的额头上闪烁着微弱蓝光，光源位于靠近眉心的位置，是一片菱形晶体，科技产物，将这张英俊至极的面庞映衬出冰冷性的美感。 卷长睫毛覆着形状精致的薄薄眼皮，仿佛颜料晕出的银蓝色线条从他眼尾扫出，如同电路般闪烁两下后隐到皮下，体表的缝合痕迹也随之隐没。 轮子滚过瓷砖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在空旷的医院走廊里回音阵阵，更显安静得诡异。 在这样的杂音中，君不犯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眼珠子在眼皮下缓慢转动，确认睁不开眼睛，只好维持躯体昏迷的状态听系统介绍背景。 第163章 “你叫君不犯，是中心城s级罪犯，代号惊蛰。三天前，你在怪谲网上接取暗杀任务并购买了s1226号狙/击枪，前往山商大厦狙杀正在此处开新产品研讨会的灵魂美食集团研发部部长乔千绮。由于行踪、目的被有心人泄露，乔千绮提前摸清了你的杀人风格和习惯，在你可能埋伏的狙/击点安装了大量炸/药。” “你不慎中招，在爆炸中身受重伤，面容损毁，被你的搭档送至折夫医院抢救。手术很成功，你活了下来，却也在主刀医生的刻意引导下被整容回原本的模样，即通缉令上的样子。” “主线任务[逃出生天]第一阶段：离开折夫医院，完成暗杀任务。本阶段占总完成度30%，一旦任意一个环节失败，主线任务将同样被判定为失败，失败惩罚：抹杀！” “请主播谨慎行事，不要自误。” 代号惊蛰，狗系统真有脸提这个名字，你巴不得我在这个环节就失败出局吧？ 君不犯暗自吐槽，突然感觉身体一震，担架床停了下来，紧接着两个人将他抬到病床上，给他扎针挂点滴，微凉的液体一滴一滴流进他的血管，舒缓神经，放松肌肉，弥补手术结束后的身体亏空。 他开始昏昏欲睡，好像身体的疲惫终于反馈到精神上，没过几秒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二十个小时以后的事。 深夜的医院，从外面看如同立在黑暗里的苍白墓碑，内部则是死一样的寂静。住院部大多数地方都被黑沉沉的夜幕笼罩，只有护士站和楼梯口上的绿色指示灯亮着微弱的光。 君不犯住的是双人病房，病床中间以黄色布帘隔开，夜里不开主灯，但隔壁床的病人应该开了台灯，有灯光透过帘子洒到他这边，给他的床沿镀上一层橙色的毛边。 君不犯动了动身体，关节肌肉活动起来略显沉钝，但并不痛，也没有滞涩感，很轻松就能撑坐起身，行动无碍。 他一边活动手脚，一边疑惑地想——什么样的手术能在把病人救回来后，让他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恢复到这个水平？ 手术过程中，君不犯曾迷迷糊糊地听到护士说这是一种被明令禁止的手术。怪谈世界里有明令禁止这种说法已经足够惊悚，如果把它跟医院、手术、异于常态的恢复性联系在一起……那会是多么令人作呕的东西？ 即使见多识广，此刻的君不犯后心也还是泛起了一片凉意。 他垂头定了定神，而后看了一眼还剩小半瓶的点滴，想起它出色的助眠效果，当即把针头拔掉，用拇指摁着针眼等它愈合，顺势观察起身边的环境。 病房里很黑，唯一的光源就是隔壁床的台灯。灯光照耀下，他的病友睡得很沉，影子印在布帘上，躺得十分平整端正。 君不犯的床斜对着房门，门上有一方玻璃窗，透过窗户能看见比病房稍微亮一点的走廊，绿色指示灯和黄色地灯的光芒混合成偏浅的绿色，直直打在天花板上，又从窗户里渗透进来，照亮门板一角。 不知道为什么，那扇半黑半黄绿的病房门看得他浑身一冷，手指不自觉地向内抽动蜷缩。 君不犯很久没有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了，后背渗出湿冷的薄汗，心脏却在胸腔里兴奋地震动，太阳穴的青筋也突突直跳。 他无声无息地下床，正朝门口的方向走去，在即将走到布帘尽头时，脚步蓦的往回一缩，僵在原地。 君不犯垂眸，盯着脚趾前方两厘米位置的光线——猩红色的，如同在地板上泼溅开来的血液。 他又扭头看向帘子——黄色，正透出橙光，但光线的照射范围仅在帘子以内，并没有照到对面的墙壁、房门，以及帘架上方的房顶。 红加黄会变成橙色，这是灯光颜色的正常变化。 但这个诡异的范围是怎么回事？ 而且……正常人会在医院里开血红色的灯吗？ 君不犯收回脚步，转向帘子，静静注视着投射在上方的黑影。 它依然躺得笔直安静，静到连胸口都没有起伏，就像一具人偶，或者……尸体。 右手背到身后，玉缠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君不犯指间，被他紧紧攥住。左手则慢慢伸向布帘，捏着棉布边沿掀开。 “呵啊！——” 病床上的黑影猛然暴起，灰青色的手臂向前刺出，黑长的坚硬指甲用力抓向君不犯的面庞。 它上身前倾，遍布青紫尸斑的苍白躯体发出骨骼错位的噼啪响声，半腐的肌肉像流体一样蠕软地挂在骨架上，随着它激烈的动作从毛孔、肉块分离的间隙里喷出腥黄黏稠的尸水，头皮往前甩开，露出爬满蛆虫的大脑，白虫在这团湿泥一样的烂肉疯狂扭动蹿行，像是苍白短小的肉芽或触肢，看得君不犯一阵反胃。 长得丑他不在意，太恶心就另当别论。 君不犯退步闪开第一击，玉缠枝在掌心一转抽向前方，正中这头腐尸般的怪物的脸上，恐怖的巨力让长棍划破空气，发出风雷呼啸似的利响，从中打碎怪物的头骨，将它的半颗头颅击飞出去，在对面墙上撞成碎肉。 失去“眼睛”，它作势要发动的攻击本能顿了一下，只这一瞬间的功夫，就足够君不犯将它裂解拆分。 他一脚将怪物踹回床上，顾不上嫌弃脚底软黏恶心的触感，抬手用玉缠枝钉穿它的胸腔，掌心拍击长杖末端，庞然力量犹如倾盆而泄的暴雨雷霆，在它开始挣扎之前就将它震得粉碎，灼烤成一摊焦黑碎末。 第164章 之前的60天休息时间里，君不犯除了跟虹“网聊”之外，也没落下各种控制力量的技巧练习，早已能做到以雷霆之势击杀敌人而不波及周围的物品。 怪物身下完好无损的病床就是他彻底掌控力量的证明。 君不犯冷着脸压下反胃感，抽出玉缠枝轻轻一抖，沾在杖身上的碎肉腐血就被一闪而过的火焰蒸发一空。 就在这时，那盏安在床头的红灯忽然开始急促闪动，血色灯光呈波纹状向四面八方快速震荡，同时发出刺耳的警报： “警告——警告——” “病人已经失控，请主治医生立刻前来处！” “重复一遍，病人已经失控，请主治医生立刻前来处！” 君不犯转头避开炫目的红光，冷不丁望出病房门上的窗户，发现走廊天花板上的灯光也变成了红色。 被红灯笼罩的怪物。 伴随警报声亮起的红光。 红色……是危险的颜色，至少对于这间医院来说是这样。 君不犯条件反射地冲向房门，然而才跑出一步，他就看到病房的墙壁、地板、天花板，乃至一切物品全都变成了半融化的脂肪质感，剧烈蠕动起伏，泛着被水浸泡多时的死白肉色。 四周回荡起吮吸、咀嚼的口水音，夹杂着梦呓般听不清的呢喃，低沉嘶哑，诡谲黏腻。 脑海中蓦然警铃大作，他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臂，将玉缠枝挡在头顶，两排长长的锯齿状物体在杖身上猛地扣合，沉重力道将他的手臂压得下沉几公分，卡着玉缠枝缓慢滑动咬嚼，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同一时间，君不犯身后的两张病床倒翻上半空，如同柔韧灵巧的软体活物般向他卷去，表面渗漏出腥黄色的液体，在空中牵扯出黏稠的丝线，一滴就能把他完全裹住。 黏膜、牙齿、舌头、口水…… 这根本不是病房！而是一头体型巨大的怪物的口腔！ 第76章 中心城汪洋（2） 病房内剧变发生的瞬间，原本风平浪静只有闲嗑的弹幕池炸了，数不清的“啊”字像火山喷发一样占据整个屏幕，发弹幕看弹幕的人连君不犯的脸都看不清。 ——啊啊啊啊啊啊我san值狂掉！感觉脑壳已经被克总的触手揭开准备吸食脑髓了！ ——救命！前面的你不要说那么瘆人的话！本来直播画面就很瘆人了好吗！？ ——你们怎么现在才开始害怕啊？难道只有我被那具贴脸进攻的腐尸吓到吗？！ ——我不行了……我头好痛……一想到这是张正在咀嚼的嘴，我就感觉未来三天可能都吃不下饭了！ ——那个黄色的口水和腐尸的尸水是一个颜色，所以这张嘴是嚼……呕！ ——你们是魔鬼吗？别再恶心自己恶心别人了，大家一起尖叫吧啊啊啊啊啊啊！ ——心疼君哥，虽然他一定能脱身，但他肯定也被恶心惨了。 ——……确实，我要是在现场，这会儿已经把自己吐死过去了。 ——心疼君哥。 ——心疼君哥。 ——心疼君哥。 在观众老爷们一边心疼一边恶心的时候，被心疼的君不犯铁青着脸开始了反击。 他把玉缠枝抛上半空，双掌虚按着杖身中断，磅礴力量飞快灌入杖体内部，高度压缩，将其渲染成一束冲天凌云、凌厉锋锐的绿光。 因他输入力道过大，玉缠枝在空中不堪重负地颤抖，发出咔啦啦的如同琉璃制品碎裂般的轻响。 裹着黏稠黄液的“舌头”、急剧收缩的口腔黏膜、死白色的牙齿齐齐冲向君不犯，形成三方合围之势。 在它们碾碎君不犯的前一秒，玉缠枝上青光炸裂，狂风怒号，雷鸣震天，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乘着风势迸碎扩张，如同坠入人间又炸开的太阳，顷刻爆出足以致盲的强光，吞没目之所及的一切。 金属重物砸地声响彻云霄，沉闷的轰鸣化作气浪席卷四方，犹如沸腾的云层雾海般漫荡不休，淹没这张巨大的口腔。 片刻后，君不犯从尚在翻滚的烟尘里冲出，疾驰的身形像一道划破夜空的流星，落点却不是医院外的世界，而是那条与他仅有一门之隔的走廊。 他回头看向身后，浓烈的灰色烟海逐渐消散，显露出的不是他预料中的废墟，而是一堵慢慢从扭曲、破损状态下恢复过来的白墙，和一扇紧闭的门。 走廊和病房里的警报声仍然没停，而且变得更加刺耳尖锐，吵得君不犯的耳朵和大脑隐隐作痛，视野变形，出现重影，意识也开始昏沉晕眩，如同被注射了大量强效镇静剂。 不对，世界上可没有什么镇静剂能对如今的他产生作用，难道是…… 君不犯抬了抬脚掌，脚底黏糊糊地粘在地板上，黏力不大，却在他察觉之时让他更加头晕目眩。 是他刚刚沾到的腐尸身上的尸水？ “嘟嘟嘟——” 警报声越来越响，离君不犯越来越近，却丝毫起不到提神醒脑的效果，反而让他的身体愈发沉重。 君不犯低头看着脚下光可鉴人的瓷砖地板，从猩红的反光中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 面无血色，嘴唇惨青，脸部、五官的轮廓与裸/露在外的皮肤浮起细细密密的缝补痕迹，它们像通了电的电路，不停闪烁着银蓝色的光芒，光线映照边沿的皮肤，透出半透明晶体般的质地光泽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类的样子。 第165章 君不犯举起玉缠枝，面无表情地砍下自己的左手腕，肌骨应声而裂，苍白的皮肉下没有血管和骨骼，只有同样闪着蓝光的密集线路群。 “警告——警告——” “病人失控程度已经达到120%——重复一遍，病人失——” “闭嘴。” 君不犯一拳砸在墙面上，在他全力挥出的拳头面前，这堵厚实的血肉之墙如纸糊的一样轻易被击穿，破开一个大洞。 洞里血肉蠕行，绞缩着试图合拢，却又被他指缝间爆开的蓝色电流重新炸碎，烤得焦糊漆黑，飘出一缕油腻恶心的肉香。 “警——” “我说，”君不犯微微偏头，卷翘的睫毛抬起极小的弧度，脚下雷火升腾，周身暴风如刃，“闭嘴。” “轰——” 话音未落，整条走廊骤然迸发出连绵不断的爆炸声，仿佛被雷劈了又劈，被火反复灼烧，又让暴风雨来回肆虐了一阵。 半晌过去，这条走廊变成一个贯通住院部楼体的巨大肉色空洞，君不犯安静地站在其中，被穿堂而过的风扬起衣摆。 警报声戛然而止，红光虽然还在肉块褶皱间闪动，却比之前微弱了十倍不止。 “嗒——嗒——嗒——” 世界静下来后，这阵不紧不慢靠近的脚步声就变得格外明显。 君不犯看向楼梯……本该是楼梯的地方，凝视着那处血肉快速聚集、塑形，异化成大石质地的台阶和金属护栏。 一名年轻男人映入他的眼帘，笔挺的衬衫西裤外套着白大褂，别在左胸的胸牌光华流转，模糊地照出他的照片和名字—— 黑发蓝眼，俊秀冰冷。 尘愈。 “你失控了。”尘愈扶了扶黑框眼镜，语气冷漠，毫无起伏，“在折夫医院，失控不是好事。” 君不犯冷冷地迎上他的视线：“我没有失控，我很清醒。” 尘愈眨一下眼：“每一个疯子都说自己很清醒，然后平静地举起屠刀伤人伤己。” 两人四目相对，互不相让，相似的气场相互对抗，针尖对麦芒。 良久，尘医生率先垂下了目光。 “你需要休息。”他说，“只有身体痊愈才可以出院。” 君不犯面色不变，却一转心念：“我要恢复到哪种程度才叫‘痊愈’？” “你是病人，和医生玩文字游戏不是明智的选择。”尘愈的语调忽然严厉起来，神色却是与之错位的平静，“回病房去，睡一觉，明天七点我帮你做检查。” 说完，他抬手在太阳穴上点了点，像是提醒，又像只是惯性动作。 君不犯眼睫微抖，眼底掠过一抹亮光。 他扭头看了看旁边的病房，再次看向尘愈时，声音毫无征兆地弱了下去：“我不喜欢原来的病房，医生，你帮我换一个新的吧。” 尘愈的唇角上扬了一个像素点，声音却更冷了些：“大半夜的哪有病房给你换？当然，如果你不介意住四人间，我这边倒是还有一个床位。” 君不犯低下眼帘，倚着墙面，就连表情也变得虚弱无力。 他气若游丝地说：“四人间也行，总之我不要再住在这里。” 肉色的墙壁在他靠上去的刹那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连忙幻化成结实的水泥墙，让他稳稳靠住。 看着君不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尘愈的视线朝旁边一斜，仿佛不忍直视。 但他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说：“那就走吧。” “医生。”演戏演全套，君不犯有气无力地提醒他：“我是病人，我需要搀扶。” “……” 尘愈把这辈子经历的愤怒之事都回想了一遍，才控制住表情肌的走向，回头揽过他窄瘦的腰腹，把他架在肩上。 “腿能走吗，这位病人？” 君不犯的手臂环过他的脖颈，半浸入他周身浓郁醒神的消毒水味道，将修剪圆润的指甲抵住他的颈动脉。 那里没有脉搏，只有他的指尖摁上去时一闪而过的银蓝光芒。 “能走。”君不犯眉睫低垂，“医生，你好像也病得不轻啊。” 尘愈瞥了他一眼，迈开脚步。 “是啊，所以我到现在都无法‘出院’。” …… “咔。” 多人病房里，最后一张折叠床靠墙位置展开，蓝色布帘放下，隔绝出一个狭小独立的空间。 尘愈按亮床头自带的灯，暖黄色光芒柔柔洒落，并不刺眼，反而还有助眠效果。 君不犯躺在床上，脑后垫着两个倾斜堆高的枕头，黑发在纯白枕套上铺散开来，衬得他脸小肤白，病弱内敛，着实不像刚才拿着一根打狗棍摆出杀穿医院架势的狂人。 尘愈检查完另外三名病人的睡眠状况，确认他们都挂着有安眠作用的点滴，回来就看见他装柔弱扮乖巧的样子。 尘医生：“……”朋友，你崩人设了你知道吗？ “说吧，为什么失控？”尘愈从床底下掏出一张蓝色塑料凳坐下，“整个住院部的警报都为你而响，我在这里工作两年，从没见过这种场面。” 君不犯的食指摁着右侧太阳穴，缓缓打圈按摩：“如果你半夜醒来，发现隔壁床躺着一具腐尸，那腐尸还会动，会甩着一身烂肉和一脑子蛆虫攻击你，你好不容易弄死……再次弄死它后，病房又突然变成一张正在咀嚼的巨嘴——你也会失控的。” 第166章 尘愈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耐心等到他说完才谨慎地开口：“你说的这些……是精神科医生涉猎的范围。抱歉，我无法为你解决。” “精神科？你说我疯了？”君不犯加重语气，“你刚刚上楼的时候，我病房附近的墙壁和地板都是肉块，只有你走上来的楼梯变成了正常楼梯的样子，难道你没看到？” “所以我说，这是精神科的范围。”尘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墙面，“你看看这里是什么？” 君不犯转眼看去，以他指尖触及之地为圆心，那种黯淡的肉色再度浮现、扩散，从钢筋混凝土的质地转为血肉质感。 注意到他微妙的表情，尘愈继续说：“来看我的眼睛，你又看到了什么？” 君不犯掀开被子坐起，凑近去看他瞳孔中的倒影——那是一片粉刷得十分细腻的白墙。 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在他脑海间碰撞，生生将蒙蔽认知的屏障撕开，明悟的天光泻入负责思考的区域，让他自醒来开始就变得迟钝和单线程的思维迅速醒转。 君不犯眼神一闪，那些泛着蓝光的电路缝补线慢慢从皮肤下方浮出：“我的认知出了问题？” 虽然是疑问句式，但他的口气非常肯定。 “这是手术的后遗症，具体情况必须等天亮之后做详细的体检才能知道。”尘愈将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优雅交叠，“但你今夜的行为属于具有强烈暴力倾向，很可能会被判定为高危病人，即使伤势痊愈也需要无限期留院观察，直到彻底解除失控风险。” 君不犯问：“是你给我做的手术？” 尘愈摇头：“不是我，那种手术只有院长能做，你是第三个上他手术台的人。” “你是第几个？” “我没有做过手术。” 君不犯没再追问其他，因为尘愈的表情表明了他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 “好好休息吧。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必须先适应这具身体。”他起身收好凳子，调低了灯光亮度，“明天我来帮你做检查。” 尘愈作势要走，君不犯却突然道：“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君不犯躺回原位，拉过被子盖上，不紧不慢地合眼。 “先前我发出的攻击有没有落到实处？” “当然，你炸塌了半栋楼，维修人员正在那边抢修。”尘愈面无表情，“幸好院长说你有高危病人的潜质，把你安置在病人和医疗器具最少的区域，为此特地给你收拾出一间新的病房。若不是这样，不知道多少病人会受到波及。” 说完，不等君不犯接话，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轻缓的脚步声在走廊上远去，直到声音消失，君不犯才重新睁眼。 他看着床头架上的灯泡，抬手敲了敲，那椭圆状物体突然一扭，翻到背面，露出一只眼白大于眼仁的猩红眼睛。 同一时间，暗黄的肉色以他的病床为中心席卷整个房间，将其变成一只空心肉球，四面八方都是皱褶密布的肉块，青筋、血管藏于其中，缓慢地蠕动着，发出黏腻含糊的摩擦声，犹如怪物在睡梦中的呓语。 君不犯深深叹了口气，看向正在实时直播的手机屏幕，弹幕里的观众老爷们化身咆哮帝正“啊”个不停，显然又被恶心到了。 如果是他一个人看见这种场景，可以说他的认知出现了问题。 但他的直播间有几千万观众，难道他们的认知也全都被扭曲，产生了偏差吗？ 尘愈，他自己，还有他的观众们，到底谁看到的是真的？ 君不犯冷冷地勾起嘴角，一巴掌拍歪头顶那只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眼珠：“这种时候自然是少数服从多数。” 更何况尘愈并不可信，他那看似友善和为他着想的表现其实漏洞百出，最明显的一个破绽就是他临走前说的那句话——院长说你有高危病人的潜质。 谁家好医生会把随时可能失控的高危病人与普通病人安排在同一间病房？ 君不犯在脚底附着一层火焰，踩着地板在滋滋的炙烤声中行走，一张张撩开隔离病床的布帘。 不出所料，另外三张床上的病人都不再是人，而变成了苍白朽旧，正微微抖动的骨架。 “咔嗒咔嗒咔嗒——” 骨骼碰撞的轻响由慢到快，君不犯揉揉耳垂，将性律令系列的火焰形耳坠夹在耳廓上，又取出先知笔记本翻开，但不急着查看，而是先平静地扫视面前三具蠢蠢欲动的骨架。 “你们最好别乱动，不然，那具被挫骨扬灰的腐尸就是你们的下场。” “咔！……” 房中一片死寂。 …… 隔壁两间单人病房内，两名主播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 今芙蓉环顾四周，看见肉块拼接而成的墙壁、地板与头顶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的硕大眼球，默默掏出了自己能打能奶能辅助的法杖，开始蓄力。 ——你的主线任务是：逃离折夫医院，接取乔千绮的任务，杀死惊蛰。 意尘梦盘坐在病床上，用随身带的匕首砍断伸向自己的触肢，将表面密集的短小肉芽剃干净，剖开研究。 ——你的主线任务是：逃离折夫医院，找到惊蛰夺走并私藏起来的财宝。 ——友情提示：你的预知次数已增加至三次，请善加使用，把握机会。 两人冷笑。 第167章 “我杀/找你大爷。” 第77章 中心城汪洋（3） 早上七点整，昨夜静得好似无人区的医院忽然热闹了起来，走廊上充斥着各种脚步声、交谈声、担架床的车轮碾过地面的急促响声，模模糊糊地传入病房，不吵闹，却极具存在感。 隔壁床的病人被他们的主治医生叫醒，坐上轮椅，让护士推着前往不同楼层做例行检查。 楼层里的其他病房也纷纷开门开窗，卷起了布帘，病人们四处走动、交流、配合回答问题，虽然努力降低音量，却仍是略显嘈杂，夜里的冷清在天亮之后便被一扫而空。 “这位病人，醒醒，该做检查了。” 君不犯正闭着眼用听力“观察”附近的动静，冷不丁被推了一把，尘医生凉丝丝的声线随即钻进耳朵。 他睁开毫无睡意的眼睛，黑白分明的凤眸犹如嵌在雪里的黑曜石，幽亮寒凉。 尘愈冷不防撞进他的双眼，竟有一种被利刃刺穿心脏的惊悚感，目光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好在他对自己似乎不感兴趣，立刻就转开了眼神。 “我都有什么项目要做？”君不犯穿上医院提供的薄底棉拖鞋，下床活动手脚，舒展筋骨。 “很多，你需要做全套体检，包括智力测试和精神状态评估。” 尘愈盯着他宽松病号服下抻开的优美肌肉线条看了两秒，神情微妙地侧过身，将一份项目单递给他：“看看，要是没有问题，就在最后一栏签字。” 君不犯并未注意他的表情变化，将写得满满当当的四张项目单看完，右边眉毛略略抬起。 “四十种项目，你确定一天做的完？” “里面有三十八项是合并的，你只需到生命健康检测仪中躺十分钟就行。”尘愈递给他钢笔，“我提到的那两项才是重点。” 君不犯低下长睫，在项目单最后工工整整签上自己的名字——系统。 尘愈：“……你确定自己叫这个？” “折夫医院规定病人不能叫这个？” “……随你。” 尘愈拿走项目单，捏着钢笔的手抖了又抖，才在“系统”俩字下不情不愿地签名。 君不犯双手抱肩，唇角微微抬起：“你看起来似乎对这个名字过敏。” “……有点。”尘愈把笔别回白大褂胸前的口袋，“不知道为什么，我很不喜欢这两个字。” “巧了，我也不喜欢。”君不犯道，“所以一会儿我要是失控，你可以拿着这个名字大骂特骂，我不介意。” 尘愈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惊悚地发现他是认真的，他好像真的会为了用这名字讨骂而做出些后果难以预料的事。 “咳。”尘医生清了清嗓子，“我不喜欢骂人，你也尽量冷静，可以吗？” 君不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慢悠悠踱出病房。 三十八项合并检查的仪器安放在门诊部四楼，整层楼都属于这台长达二十米的金属圆筒状物体，数不清的电线从仪器下方延伸出来，爬满墙壁和天花板，光是打开闸门就有六道手续，十二个密码，以及三名医生和一位护士长眼同手同操作。 君不犯站在仪器正前方，漫不经心地端详着它那几乎没有设计可言的外壳，脑海中回放出昨夜从先知笔记本上看到的线索。 ——一切科技用品都是好用的工具，只要它们不用在你的身上。 医疗仪器也是科技产物，得想个办法避开这次检查。 “尘医生，先别忙了。”君不犯回身说道，“我觉得我不需要做这项检查。” “不止一项，是三十八项。”尘愈头也不抬。 “那三十八项都是基础检查，为了确认我的术后恢复状况。但想要知道这些，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君不犯向前迈出一步，抬起右手，掌心喷涌出半透明的银色气流，恍如凝成实质的云水，像喷泉般吐出，似瀑布般下沉。 四楼忽然吹荡起凛冽的风，风动云气，隐有闪烁的电光，将白炽灯的光线压得无比黯淡，像短路般忽明忽灭，仿佛雨前灰蒙蒙的天。 四名医护人员猛地抬头，就见他朝着身后的仪器缓缓伸出手—— “你们看，我这一巴掌应该足以将这台机器化为齑粉。比起躺进去，还是这种检测方法更有效率。” “警告——警告——” “病人失控程度上升——” “50%……60%……90%……120%……” 警报声与不祥的红光交替出现，在刺眼的血色里，君不犯再次透过所谓的现实，目睹只有他自己看得到的景象。 整个楼层变为蠕行肉坑，从顶端往下牵挂黏稠的黄绿色液体，如同半流体状态的钟乳石。 金属仪器化作一截长长的亮红色肿包，透过微微鼓胀的表皮，依稀可见内里流动的乳白脓液。 君不犯：“……” 他就是当场跳楼，也绝不可能躺进这玩意儿里去！ “等等！” 尘愈的声音破空而至，君不犯的手从容地停在半空，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他的嘴唇用力抿成一条直线，唇缝微微泛白，看得出十分紧张。 “我知道了。检查……不做就不做吧。” “尘医生……” 护士长脸色微变，尘愈却背过手冲她摇了摇，眼神始终定格在君不犯身上。 “这些基础检查对你没有意义，我现在就带你去十一楼做智力……不，智力测试也可以省掉，我们直接去做精神状态评估。” 第168章 君不犯想了想，正要回答，一旁的中年医生就抢先阴阳怪气地说：“就他这个表现，精神状态评估能过才有鬼，干脆上强电流的电击棒将他电晕，再用束缚带把他绑起来好了。” “……” 尘愈闭了闭眼，胸口起伏两下，被猪队友蠢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君不犯撩起眼皮，脸上掠过一抹冷笑，散去掌心大半气流，拈着仅剩的一缕弹向那个医生。 他眼前一花，忽然感觉身体腾空，旋即被震到身后的墙上，嵌进墙体，贴了个醒目的“大”字。 “噗——咳咳——” 骨断筋折般的剧痛让那名中年医生大口喘息，却又因吸进烟尘而剧烈咳嗽，在墙面上剧烈颤抖，如同被活活钉进去的标本。 另外一名医生和护士长见状，不约而同地躲到唯一没有露出怯色的尘愈身后，噤若寒蝉。 尘愈斜了变成活体海报的猪队友一眼，没有责怪君不犯，而是说：“感谢你没有杀了他，从这一点上看，你的失控程度并没有警报里播报的那么高。” “这样都不算高？”君不犯饶有兴趣地挑眉。 “确、确实不算。”护士长有些结巴，“如果你彻、彻底失控的话，他现在已经……变成一滩碎肉了。” 话音未落，墙上的中年医生忽然僵住，不自觉的痛呼也咽了回去。 君不犯看也没看他：“那我能通过精神状态评估吗？” 护士长讪笑：“这就要看负责评估的医生怎么想了。” “好。”君不犯掸掸指尖，“尘医生，我们走吧。” “……” 尘愈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傻逼系统。”他动了动嘴唇，无声骂道。 …… 另一名医生和护士长提起负责精神状态评估的医生就面露惧色，都不愿带路，而是选择留下照看他们猪一样的同僚，君不犯只能跟着气场明显冷冽了许多的尘愈慢吞吞地爬楼梯，好几分钟后才抵达十一楼的精神状态评估室门口。 “负责评估病人精神状态的是我院唯一一位心医师，他外表温和，但很难糊弄和对付。只要他不给出你一切正常的评价，你是出不了医院大门的。” 尘愈说着，伸手敲了敲门。 “武力对他无用，只会被他当做失控的征兆。你……自己想办法应付。” 最后提醒了一句，尘愈后退两步，头也不回地跑进电梯。 和电梯门合拢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隔着门板传来的温文男声： “请进。” 君不犯若有所思地望着电梯，心想，尘愈和他的同事好像很害怕这位心医师，考虑到这个副本的画风，自己开门进去不会看见一只长满眼珠的褐红色肉球吧？ 想着，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门把手，推门而入。 门后的世界一切正常，灯开得非常亮，窗台上养着绿萝，还喷了空气清新剂。淡淡的薄荷香掩去医院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道，红木办公桌后坐着的人也是清俊文秀，气度儒雅的青年人。 真正让君不犯惊讶的是他面前坐着的两个人，听到声音，他们齐刷刷回头，在看清他的脸后，冷漠的脸上顿时绽放出混杂着忧虑的惊讶神采。 “意尘梦，今芙蓉？”君不犯用口型唤出两人的名字。 他们的出现对于君不犯而言，比长满眼珠的肉球更不可思议。 今芙蓉眼神闪了闪，往扶手上一倚，用懒散的语气同他打招呼：“大哥，你也来了？咱们一家人总算是见面了。” ……大哥？ 君不犯神色一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意尘梦跟着笑道：“是啊，看到大舅你手术成功，身体康健，我们终于能放心了。大舅，你来，来坐这儿！” 说着，他起身让出位置，热情地拉着君不犯坐下，自己又到旁边搬来张新的，挨着他坐好。 君不犯左牵大妹子右擎大外甥，坐得像雄鹰一样笔挺，即使没和他们事先通气，也丝毫不露破绽。 心医师将三人简短的会面过程尽收眼底，拧开保温壶笑眯眯地往壶盖里倒上半盖子热茶，一边慢条斯地吹开茶沫，一边说道：“三位能同时过来对我是好事，因为接下来的话我只需要说一遍，不用多次重复。但对你们而言，却不一定。” 君不犯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胸牌上——宁雪生，心医师兼副院长。 他无视了宁雪生的开场白，兀自说道：“医生，你们医护人员的胸牌上怎么都没写单位名称？你们不会是什么不能见人的非正规企业吧？” 宁雪生的笑意凝固在眼底，像是被他这神来一笔打得措手不及，手指摩挲壶盖边沿片刻，才不紧不慢地回答：“这里是折夫医院，人尽皆知，胸牌上标不标记都不影响。” “是吗？” 君不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长方形的金色物体，那是他在新手副本里得到的工号牌。 “看，这是灵魂美食集团的工牌，上面除了员工名字，还明确标明了灵魂美食集团研发部这一行字。折夫医院是怪谈世界三大企业之一，为什么人家可以标，你们不标？” 宁雪生微笑：“这是你的工牌？” 君不犯不直气也壮地点头。 工牌上的名字是“日虹”，虹不会介意他暂时借用自己的名字。 宁雪松眉心微皱，很快又舒展开来：“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第169章 “当然。”君不犯双腿交叠，气定神闲地靠着椅背，“不标明，我怎么知道这里到底真的是折夫医院，还是村头诊所给自己加戏？” “你的思辨能力很强，着实不像引起两次全院警报的潜在失控人员。”宁雪生由衷夸奖他，却不动声色地带过这个话题，“可惜有过那两次前科，即使你现在表现得再好，我也无法给出一份一切正常的报告。” “没关系，力能破巧。”君不犯攥了下拳头，淡淡道：“带着报告从正门离开，或是杀穿医院踩着你的头离开，在我这里区别不大。” “你想踩着我的头没有问题，我只是个普通医生，绝不是你的对手。”宁雪生不以为然地笑笑，“不过你要想清楚，折夫医院收留的不只是病人的身体，更是他们的心和灵魂。你打破了一个载体，还有千千万万个载体在等着你，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他们二位昨天晚上都做了什么，以及成功与否。” 君不犯左右各看了一眼。 意尘梦摸摸鼻尖：“大舅，我和小姨昨晚尝试逃出医院，大门外是一片迷雾，我们穿过雾气后，不知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今芙蓉懒懒地“嗯”一声：“其他病人和他们的家属可以正常进出，只有我们两个做过手术的不行。” “院长的手术不是人人都能做，做了就要承受代价，这叫因果。” 宁雪生端着壶盖走到君不犯身后，一手撑住他的椅背，垂眼看他浓密的黑发间圆圆的发旋，手指贴着椅子蹭了一下，忍下了触摸的冲动。 “留院观察吧，三位都是。下次评估在三天之后，我们到时再见。” 他说话间，气息似有若无地拂过君不犯头顶，吹动他黑亮柔软的发梢。 君不犯起身避开，与意尘梦和今芙蓉交换一个眼神，并未继续纠缠，而是结伴离开精神状态评估室。 房门轻轻合拢，室内变得一片死寂。 宁雪生从椅子上拈起君不犯落下的一根发丝，放入口中缓慢地咀嚼，儒雅俊秀的面庞裂开一道道狰狞纹路。 “三份吃不掉也不好消化的‘美食’……可惜了。” 第78章 中心城汪洋（4） 从十一楼往下走，三人沉默不语，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边环境，每经过一层楼都要停停逛逛，各有心思。 白天的折夫医院可以用“热闹”来形容，病人多，医护人员更多，各个病房、科室人满为患，看上去跟现实世界的医院没什么区别，甚至更有秩序一些。 君不犯一边观察医院里的人，一边暗中注意身边两人的反应。 他们昨晚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警惕性高得出奇，会有意避开靠近的行人，也从不接触墙壁、楼梯扶手、门窗等设施，连电梯都不愿意坐，避之如洪水猛兽。 君不犯留了心，但没有马上询问，这栋门诊楼给他的感觉很微妙，不时危险，而是隐隐有点恶心，就像置身于深海巨兽的触手包围圈里，四周是望不见边际的黑暗，而黑暗中满是密密麻麻的眼睛，无声且阴冷地注视着你。 对于实力恢复大半的他而言，未知已经不是恐惧的根源。但他能自保，能反杀，却不代表他的同伴有这个能力，为了他们的身心健康着想，有些情报还是出去再交换为好。 “让一让！都让一让！” 前方突然响起车轮极速滚动的声音，君不犯乍然回神，条件反射地拉着意尘梦和今芙蓉的手臂躲到一侧。 一名护士推着轮椅从他们面前跑过，轮椅上的病人被束缚带捆着，用力抻着脖颈癫狂地大笑和怪叫，脖子充血涨红，青筋根根暴起，嗓门又尖又细，在走廊里久久回响，分外刺耳，听得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烦躁。 “这是……” 今芙蓉的肌肉猛然绷紧，发现抓着自己的是君不犯才放松下来，盯着护士推着病人冲入走廊尽头的房间。 意尘梦轻声道：“这一层是精神科，他可能犯病了。” 君不犯环顾四周，只见这层楼的科室最多，但每个科室的名字都是精神科项目，并且间间爆满，外面还有不少病人由家属或护士陪着排队。 不过大多数病人状态正常，不吵不闹，以至于显得呆滞死板，好像刚打过镇静剂。正因如此，这层楼也比其他楼层安静，除去脚步声和呼吸声，几乎没有任何杂音。 “请049号到二诊室。” 广播冷不丁在三人头顶响起，意尘梦猝不及防之下被惊了一跳，紧接着就看到坐在自己正对面的病人慢慢起身，被护士搀扶着走进身旁的诊室。 他肢体僵硬，眼神死寂，如同披了一层人皮的劣质机器人。 可经过三人身边时，他的眼珠子忽然朝旁边转了一下，眼仁几乎没进眼尾的皮下，翻出大片眼白，尤为瘆人。 “……” 意尘梦默默挤进君不犯和今芙蓉中间。 “放轻松，深呼吸，冷静。”护士轻拍病人的后背，同时换了个位置，挡住他投向君不犯他们的目光，“进去吧，医生在里面等你，他会把你治好的。” 话音未落，两人走进了诊室，门扉一掩，隔绝了所有声音和视线。 意尘梦捂着因病人那一眼突突直跳的心脏：“君……大舅，小姨，你们觉不觉得那个病人其实是有话想跟我们说？” “嗯。”君不犯颔首，“他的眼神里有很强烈的急迫感，甚至……” 第170章 “带着一点求救的意味。”今芙蓉用气声补上。 回忆着病人那相当于一闪而过的一眼，君不犯不置可否，松开拉着两人的手：“走吧，先离开门诊部再说。” 门诊部和住院部两栋大楼相对而立，中间夹着一个宽敞的花园，四面立起高墙，墙上还有一排打磨得尖锐反光的金属栅栏，不像医院的配置，倒像是监狱。 医院大门位于西侧，是一扇被半米高的杂草掩盖大半的生锈铁门。正门上锁，只有两边的小门开着，保安室像一个标准的长方形石箱，透过窄长的玻璃窗，依稀能看见一道正在抽烟的身影。 三人在花园边缘正对着大门的废弃喷水池旁坐下，池子的喷水装置坏了，但底下连着两个方形的进出水口，维持活水循环，养着池子里几条色彩斑斓，常入国画的大尾巴金鱼。 君不犯冲铁门扬了扬下巴：“你们昨天晚上就是从那里闯出去的？” “对。”今芙蓉翘起二郎腿，双臂撑在身旁，潇洒又放松，“我把铁门都卸了，但它现在完好无损，根本没有损毁过的痕迹。” “是一脚踹飞，中间还踹出了个脚印形状的破洞。”意尘梦超小声纠正。 君不犯拍拍他脑袋：“那就有几个可能。第一，你们昨晚被幻境之类的东西迷惑，自以为从医院大门离开了，其实没有。第二，开门的方式不对。第三……这扇门根本不是真正的出口。” 意尘梦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觉得第三个可能性比较大，也或许第二第三其实是同一件事，找不到正确的开门方法，我们就没办法从真正的出口离开。” 今芙蓉正琢磨着，忽见君不犯起身往前走，立马问道：“君……大哥，你去哪儿？” 从系统仓库取出性律令系列风衣抖开穿上，君不犯大步流星地走向铁门，衣摆在空中翻飞。 “我闯一次门，看看我见到的景象与你们是否一致。” 今芙蓉和意尘梦面面相觑，试图从对方那里问出他这么做的原因，却也只是互相摊了摊手，既惊讶又不明所以。 君不犯一向习惯拿完线索再做解释，径自来到门前，斜一眼保安室内的人影，然后抬脚——踹！ 比今芙蓉更加恐怖的腿劲在铁门上迸溅炸开，在一阵绵长而又如同五雷轰地的巨响中，门板裂成几块砸飞出去，还未落地就在半空气化，化为几缕滋滋消散的青烟。 他释放的力量集中于铁门之上，同样锈迹斑斑的铁门框没有收到波及，晃都不晃一下。 倒是保安室墙上的玻璃窗应声而碎，屋内的人凑到缝隙前查看情况，露出一双像青蛙般外凸的眼睛。 “看什么？我是潜在高危病人，失控了踹个门有问题吗？”君不犯扫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气定神闲地往外走。 几步后，他听见了一道沙哑沉闷，好似含着浓痰的破锣嗓音：“你出不去的。没有宁医师的评估报告，就算你把整栋医院拆了，也不可能走得出去。” 君不犯脚步一顿，嗓音主人以为他听进去了，正要趁热打铁挖苦两句，就见他回身看向自己，唇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 “我出不出得去和你无关，不过，保安的职责就是阻止不能进院的人进来，不能出院的人出去。既然你觉得我属于后者，为什么不从你的乌龟壳出来拦住我？” 一边说，他一边有如闲庭信步般踱到保安室的窗口前，微微弯腰与里面的“人”四目相对。 保安室里暗得出奇，保安的身影像是跪坐在地，肩窄头大，整张脸都是紧紧闭起的肉瓣，在君不犯靠近后，肉瓣掀开，露出一只只胡乱转动的呆滞眼睛。 “你不应该挑衅我。” 保安瞪大十六双青蛙似的凸眼，嘴巴大张，吐出细长还带着分叉的猩红舌头。舌尖如同闪电一样快速探出，在空中划过几道残影，直冲君不犯的双目射去。 就在即将命中的那一刻，君不犯不紧不慢地抬手，掌心高速旋转的风刃涡流灌进窗户，将它的舌头与大半张脸绞成碎片。 沙哑的声音变成闷哼，再变成裹挟着多重回音的惨叫，保安飞快地退到窗户对面的墙角，蜷起比例失调的窄瘦身躯，捂着血肉模糊的脸大声尖啸。 “闭嘴。”君不犯揉了揉耳廓上的流苏耳坠，风轻云淡地道：“再多叫一声，我就把保安室拆掉，拧断你的脖子。” 他话音未落，保安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野鸡，不敢再吭声。 观众老爷们见状，乐了。 ——你不应该挑衅我。（保安语气） ——男人，你在玩火。（保安卡痰式声线） ——你在命令我？跟谁俩呢？（东北保安口吻） ——君哥：咱俩到底谁挑衅谁？长那么多眼睛没一双会看人的，看哥都给你刮了。 ——在弹幕玩抽象的我说你们真的够了，把君哥也带得沙雕起来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沙雕的君不犯满意点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就不为难你。” 保安哆哆嗦嗦地咽了下口水：“您、您请说。” “你有离开过医院吗？” “有、有过。” “外面是什么样子？” “这……就、正常样子啊。折夫医院在市中心，外面可热闹了，车多人多，鬼……也很多。” 第171章 “你有没有工牌？” “有。” “给我看看。” 保安愣了愣，小心翼翼地从胸口摘下一枚金属制品，递到窗前。 君不犯定睛一看，上面只刻了保安两字，连名字都没写。 他摆摆手，保安飞速缩手，似乎生怕慢一点工牌就会被他夺走。 “你的工牌上没有单位名称——你确定这里是折夫医院？” 保安用力点头：“当然！我们签了合同的！一式两份还摁了手印，可正规了！” “那合同呢？” “合同！……合……”保安突然卡壳，唯一还完好的那只眼睛里流露出迷茫之色，“对啊，我的那份合同放哪儿去了？应该是放在家里吧。对！就是放在家里了！” “最后一个问题。”君不犯直起身，单手插兜，“院长给你做过手术吗？” “当然没有！”保安不假思索地否认，“院长的手术一台几百万，我怎么可能做得起？而且我身体健康，也不需要做手术。” 君不犯：“……” 一只鬼怪跟他说自己身体健康，这真是个标准的地狱笑话。 “行，那你继续坚守岗位，我出去看看就回来。” 君不犯拍了一下窗户旁的墙面，慢悠悠走向前方，没过多久，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外小径的转角绿荫里。 不远处，意尘梦与今芙蓉看着他秀完操作，心中正油然而生“对味了”的想法，再看他走出大门后的景象，却突然神色一凛。 “怎么没起雾？” “他出去了？” 异口同声地说完，二人对视一眼，只觉得心里疑惑更深。 …… 跨出大门不过两三步，君不犯的鬓发突然被凉风吹乱，仿佛用干冰制造的纯净白雾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将他与空荡荡的前路隔断，空气也冷得好像可以结冰。 和同伴们的描述对上了。 他短暂地停留了几秒，随后继续前行，中途没有碰到任何的人与鬼怪，甚至一棵树一根草都没有，只有茫茫大雾和一条笔直的黄沙土路。 君不犯也尝试过改变方向，但不管朝哪里走，哪怕是往回走，最终依旧会回到上次更改路线的节点，除了浪费时间一无所获。 他还对着脚下的路来了一发全力攻击，道路被打得塌陷崩断，自己也掉进黑暗，几秒钟后却又会从天而降，砸回被雾气笼罩的土路上。 君不犯过了那么多个怪谈，哪怕是补丁都打烂了的兰惹副本也没这么古怪。 耐着性子走了两个小时，就在他的耐心即将告罄时，前方的白雾突然被星星点点的荧光刺穿撕裂，露出一面弧形的玻璃墙。 墙上嵌满细密庞杂的纤细纹路，每一根线条每时每刻都有光芒流转而过，汇入特定的节点闪烁几下，再如同烟花般散开，重复相同的过程。 这就像一块集成电路板，但比之复杂、巨大，也更有科技感和梦幻感。 君不犯快步上前，伸手碰触那面墙壁，手感却不是冰冷坚硬的玻璃质地，反而像人的皮肤一样柔软温暖，甚至像呼吸一样轻微地起伏波动。 他还来不及思考这是种什么感觉，身体就忽然被吸进去，如同被团吧起来的纸团猛然从高空掷下，意识在剧烈的失重感中停滞了片刻。 “你已抵达边界……” 模糊的机械音在耳边快速掠过，君不犯只感觉眼前一黑，身体一晃，再睁眼，自己又回到医院门口，只不过这次他是站在门外面向门里，迎上两个同伴愕然的目光。 “君哥……”意尘梦嘴唇翕动，“你怎么自己走回来了？” 第79章 中心城汪洋（5） 时间调回到两分钟前，君不犯不紧不慢地走过道路转角，风衣还刮动了长在拐角处的低矮灌木，一切都很正常。 今芙蓉以为他走出去了，正和意尘梦说他们也跟出去试试，但话还没说完，就见君不犯原路返回，一脸冷漠地走到医院大门前停下，杀气腾腾地凝视着门诊部方向，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他的打狗棍从百草园杀到三味书屋。 “君……大舅，你在路上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平铺直叙地描叙完他的表现，意尘梦又迫不及待地追问，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你们昨晚出医院后看到了什么，我就看到了什么。”君不犯坐回两人中间，风衣下摆逶迤落地，黑红配色衬得他肤色冷白，犹如光滑冰冷的瓷面。 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言简意赅地形容了一遍，着重提及最后听到的那句模糊不清的话语，并询问他们回到医院之前是否有听到类似的声音。 “好像……有的。”意尘梦不太确定地点头，“我的耳力没有你好，没听清具体说了什么，但那个声线给我的感觉很像某个讨人厌的生物。” 今芙蓉原本还在回忆他们俩说的声音，闻言一捶掌心，恍然大悟道：“很像系统是不是？被莫名其妙传送回来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突然心生厌烦，而能让我产生这种心的只有系统或者类系统生物——嗯，这样说起来，我应该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她一本正经侮辱系统的样子逗乐了三个直播间的观众，他们笑得直打跌，君不犯与意尘梦也绷不住地一笑，严肃紧张的氛围顿时松弛了很多。 “现在看来，我们这三个被院长做过手术的‘病人’有着相同的视野，我指的不仅是医院之外，在医院里也一样。” 第172章 君不犯一面说，一边掏出先前开一次性道具盲盒时得到的屏蔽仪放到脚边，张开隔音和遮蔽口型的防护罩。 “昨天晚上我看到……” 他顿了顿，压下心头泛起的隐隐的恶心感，详细复述了昨夜到今天与他们碰面前发生的事。 听到会动的腐尸一节，意尘梦的表情变了变。到病房变成正在咀嚼的口腔，医院成了血肉空洞这里，今芙蓉的脸也绿了。 两人抽搐着嘴角扶额，君不犯也缓了十几秒，才把那口因为恶心而堵在嗓子眼里的气顺下去。 “我只看到了腐尸。”意尘梦心有余悸，“它浑身上下就剩一张皮，里面包着青绿色的脓液和蛆虫，朝我扑过来的时候头盖骨冷不丁掀开，蛆虫差点掀我一身。那会儿我化尸水喷雾都掏出来了，本想着送它彻底归西，可刚抬手，护士就推着装满药瓶的推车进来，说我是因为手术后遗症产生了幻觉，让我回床上躺着吊水。” “我没有碰到腐尸，但我的病房变成了肉块拼成的洞穴，有皮肉蛄蛹的回音，黏糊糊的令人作呕。洞穴深处趴着一条血红色的巨蟒和数不清的苍白巨石，那些石头还会相互摩擦……” 今芙蓉摁住太阳穴暴跳的青筋。 “现在想来，巨蟒应该是舌头，巨石则是牙齿……那是一张巨大的嘴。” 意尘梦：腐尸。 今芙蓉：口腔。 君不犯：综上所述。 三个院长手术受害人排排坐，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 “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不是我们的幻觉，因为直播间观众也看到了同样的景象。结合我们出院之后看到、听到的东西，我认为——” 君不犯仰头看向沐浴在阳光下的两栋大楼：“这座医院才是幻境，医院里所有人共同创造和生活的幻境。” 这个幻境不是只存在于他们的大脑里的假象，而是有实体，有边界的存在。 在深受幻境影响的医护人员与保安那里，医院是他们的工作场所，医院外的某个角落有他们的家。而对于病人来说，医院就是他们的住所和归处，他们日复一日地从病房中醒来，做着千篇一律的检查，打针、吃药、发病、被控制、恢复正常，这些事成为了他们生活的全部组成部分。 他们沉浸其中，却从未想过是否合，也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君不犯回忆起方才一路走来看到的医护人员、病人及其家属。 除去精神科那层楼，其他楼层的人身上完全没有怪谈世界的特殊风貌，他们的言行举止跟正常人毫无区别——医生为病人奔行忙碌，护士对病人细心照料，家属脸上有担忧，有欣慰，有掩不住的悲伤，有对未来的期盼。 人生百态，无所不包。 君不犯置身于其中，很多时候会生出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正在医院看病的错觉。但也正是因为这种错觉，让他确认这里不是折夫医院，只是一个幻境。 在怪谈世界，人类眼中的正常就是不正常。 而即使是怪谈世界，不正常也不是一种常态。 意尘梦沉吟良久：“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才会一直追问为什么医院员工的工牌上没有刻单位名称，又问保安合同的事？” 君不犯点点头：“折夫医院是三大超s级鬼怪之一——‘月亮’的势力范畴，我认识祂，祂……动手能力一般，手术这种高难度手工活祂做不来，院长不可能是祂，这里也不太可能是真正的折夫医院。” “这个幻境规模不大，却很精细，看保安的样子，很可能还涉及到记忆的修改和编造，设下幻境的鬼怪实力不弱。不过，它再强也比不上折夫医院的拥有者‘月亮’。所以它哪怕给幻境里的人撒了个弥天大谎，也不敢在假工牌上刻折夫医院的名字，更不敢激怒怪谈世界三大超s级鬼怪之一。” “这是它心知肚明，却不得不留下的破绽。” 君不犯刚说完，就见今芙蓉倏地起身，原地活动了一下手脚。 “既然确定这是个有实体的幻境，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她说，“大哥，我来辅助你，我们合力把这里打穿吧。” 君不犯哭笑不得，把“你可比我莽多了”咽下去，认真解释道：“光靠蛮力是打不穿的。这个幻境很特别，对人体感官的欺骗程度可以说登峰造极，我们很难通过身体反馈判断自己发出的力量是否落到实处，打破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屏障……甚至于，我们有没有真的发出了攻击。” 今芙蓉刚提起的气又瘪了下去，无法通过强而有力的拳头打破一切阻碍，对她来说就像吃面不就蒜，人生无望。 “好吧。以力破巧做不到，那我们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她坐回原地，“找到幻境通向外界的隐藏出口。” “幻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也都能凭空捏造……”意尘梦托着腮帮子叹了口气，“这种没意义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谁说幻境里的东西都是假的？”君不犯拍拍他的脑袋，“我说过了，这个幻境有实体有边界，上到大楼花园，下到吊瓶轮椅都真实存在，只不过大部分东西本来的面貌不是生活在这里的人所见的那样，本质上还是怪谈世界中常见的诡异玩意儿。” “哦……我明白了。”意尘梦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除去怪谈世界特产，医院里也有一部分是正常物品，而且是从外界运进来的。要运东西，就要有进出的通道，找到这个通道，我们就能出去了。” 第173章 “对，而且这类物品都是消耗品，需要定期补充与更换。比如我们吊的那些葡萄糖、生盐水，以及各种食材和生活用具等等。病人们需要进食，否则无法在幻境中维持生命体征，这些应该都不是幻境产物，也不是……那种东西。” 君不犯清了清嗓子：“医院虽然不大，我们也不能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找，这样会引起幻境主人的警惕。” 今芙蓉提议道：“我们先拟个计划，再分配任务，分头行动目标会小一些。” 君不犯思索片刻，说道：“这条通道是用来运送物品，为了节约时间，一定会开在幻境边缘的附近，直通外界。通道本身不会太长，但应该比较宽敞，另外，幻境主人不太可能亲自参与运送事宜，应该有一个或者多个专门负责这件事的人，找到这个人，困难就能迎刃而解。” “怎么找？” “往明面上去找。”君不犯跳过这个问题里的思维陷阱，直抵要害，“对于医院来说，运送物资是很正常的事，不仅要定期采购消耗性用品，还要往外运医疗垃圾。这种事没必要隐瞒，也瞒不住，想打听是谁管这些事并不困难。” “难点在于怎么才能不被幻境主人发现我们打听这件事，是为了寻找离开医院的通道。”意尘梦心领神会地接上。 今芙蓉摩挲着下巴：“要不……我在医院里大闹一场，转移那家伙的注意力，掩护你们？” 君不犯微微一笑：“不用，这样太显眼了，倒不如……藏木于林。” “怎么藏？” 今芙蓉与意尘梦凑到他近前。 “你们两个分别到门诊部和住院部寻找出口，但不要打听物资通道的信息。必要时可以再出几次医院，探探幻境边界还有没有什么被我们遗漏的线索。” 君不犯边说边扫了一眼运行中的一次性屏蔽仪，见只剩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加快了语速。 “通道的事交给我，你们把‘调查’重心放在病人和医护人员身上，具体怎么操作你们见机行事，直到我给你们打信号……” “啵！” 泡沫破碎的轻响落下，一次性道具湮灭成尘，防护罩随之消散。 君不犯一刻也没有停顿，还把音量调高了些：“大外甥，之前你给我编的草蚱蜢我很喜欢，下次有机会，我做个相同的送你。” 意尘梦抿嘴笑道：“大舅，我记得你手工不好啊，草蚱蜢编得来吗？要不给我打个葱结好了，我熬汤的时候刚好用上，多少是份心意。” 君不犯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要葱结是吧？我从种葱开始好不好？” 意尘梦挠头傻乐。 今芙蓉默默摊开手掌：“大外甥，我不是你最爱的小姨了吗？我的草蚱蜢呢？” 意尘梦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大舅给我种葱，我给您种两颗蒜您看行吗？” 今芙蓉挥掌拍了下他的额头。 君不犯施施然站起身，掸掉风衣下摆沾染的草屑。 “走吧，干活儿去了。” …… 今芙蓉叼着皮筋走进住院部，手指梳着有些打结的半长发，扎成一个马尾，刚走出二楼的楼梯间，几个医生护士就推着一辆担架床从她身边飞奔而过，冲进急救电梯。 躺在床上的病人气若游丝，面色铁青，上半身几乎完全浸泡在黑红色的污血里，看着离鬼门关只差一步之遥。 医院里从不缺需要抢救的病人，但他在此刻出现，却正好给了今芙蓉一个跟其他病友搭话的机会。 她溜达到几个看热闹的女病友中间，非常自来瘦地抬手搭上她们肩膀：“诶，他是哪间病房的？这是怎么了？” 吃瓜群众一向不吝于分享自己吃到的瓜，恰好她还是个生面孔，又长得漂亮，几人当即分享欲大发，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那人叫白渲，一富二代，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出生到现在，在医院外待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两年。”卷发女人嚼着槟榔小声说道，“半年前他转院过来，为了让他在这里住得高兴，他爹妈给医院捐了二十万的物资，院长拿他当眼珠子那么护着，对自己亲爹都没对他好。” 今芙蓉挑眉，用略带诧异和怀疑的语气道：“那他怎么流了一身血？他是心脏病又不是心脏破裂，不至于吧。” 棕发少女嚼着棒棒糖说：“人家从小被惯着长大，性子跋扈，跟古装剧里的纨绔子弟就差一身戏服的区别。刚来没两天就换了六个主治医生，到第七个时因为人家漂亮才没继续闹，但听说他经常去/骚/扰那位女医生，今天还想……这不刚好被人家老公撞上了，男人自尊心一爆发，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对着他心脏就来了一刀。” “这样啊……”今芙蓉恍然大悟，“那医生老公可要遭罪了。” “呸！他遭个屁的罪！”旁边的微胖大婶啐了一口，“那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酗酒嗜赌还欠了一屁股债，进去了最好。富二代的爹妈要是有本事把他弄死，那才真叫替天行道，给他们的傻缺儿子积点阴德。” 今芙蓉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么说起来，那位医生同时摆脱了脑残病人和傻缺丈夫，还挺好……哎呀！富二代的爹妈不会迁怒她吧？” “哟，这倒不好说了，希望他们不是那种人吧……” 在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唠闲嗑的时候，那浑身是血的富二代被推进了门诊部九楼的手术室，正好与来找之前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病人“谈心”的意尘梦擦身而过。 第174章 九楼是精神科，乍然看见病床上的人的状况时，意尘梦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科室名称。 “外伤急救来精神科？”他瞥了一眼探头出来看热闹的病人，故作不经意地喃喃自语：“医生也需要做精神评估了吧？” “诶，那不是。”倚在门框边，左脚叉着右脚抖腿的病人竖起食指晃了晃，摆懂哥的谱，“咱医院只有一间急救室，刚好设在九楼，不管是哪个科的病人需要急救，都得上这儿来。” “真的？”意尘梦拿眼角斜他，“不可能吧？这么大医院就一间急救室，忙的过来吗？” 病人往后一仰身子，嫌弃地咂嘴：“新来的吧？不知道也不奇怪。我们折夫医院的病人，病发率和死亡率都是很低的。在外面病得再重，只要进院，命就算保住了，后续即使病情反复也可以轻松救回来，那间急救室一星期也开张不了几次，哪有什么忙不过来的说法。” “哦……这样啊，那是我孤陋寡闻了。”意尘梦腼腆地笑笑，“怪不得我朋友非要把我送这儿来，原来这里的医生医术这么高明。” “医生？医术高明？嘁。”病人不屑地嗤笑，“根本不是医生的事儿，这家医院就是风水好，住在这儿能延年益寿，久了说不定还可以练出真气，白日飞仙……诶！诶诶诶！医生你揪我耳朵干嘛？！”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背后伸出，拎起病人耳朵将他拽回病房，同时往旁边撤步，不冷不热地看了看他，又望向意尘梦。 “他今天没吃药，别听他胡说。”面色冷淡的年轻医生冲意尘梦微一颔首，“你不是精神科的病人，早些回去休息吧，在这里待久了，说不定会被传染和拉低智商。” 说完，他把门一掩，揪着吱哇乱叫的病人回病床。 意尘梦隔着门板问：“他说医院里只有一间急救室，这事儿是真的吗？” 里面安静几秒，才传出一个“是”字。 “急救室手术室都只有一间，都在九楼，但现在都在使用中，不是参观的时候，你改日再来吧。” ……这医生真会聊天。 意尘梦撇了撇嘴，眼珠一转，朝手术室的位置走去。 刚走到一半，亮着红光的“手术中”三个字便映入他眼帘。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身旁的病房门突然悄无声息地滑开，那个他想找的病人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空荡荡的病号服裹着一具瘦骨嶙峋的身子，露在长袖外的手臂上布满了针孔。 “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没有出声，而是用十分用力的口型一个字一个字地比划，瘦得皮包骨的面颊乍一看和骷髅无异，眼眶凹陷，很有怪谈世界居民的风范。 意尘梦愣愣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钳住手腕拽了进去。 门板无声无息地合上，掩去一声短促的惊叫。 与此同时，君不犯在花园里逛够了，闲庭信步一般走进了医院食堂。 第80章 中心城汪洋（6） ——番茄炒蛋今日特价：3.5元，番茄炒蛋盖浇饭5.5元，每人限购一份。（病人免费） ——餐前洗手，餐后收盘，文明用餐，从你我做起。 ——食堂内没有6号窗口，如果见到请立即远离。 ——今日食堂不提供肉食，如果发现食物里出现肉食，请前往6号窗口免费更换一份新的饭菜。 ——紫菜蛋花汤已售罄，如有需要，可到3号窗口购买特价饮料。（病人免费） 食堂门口半米高的黑板上用不同颜色的粉笔写了五条提醒，第三第四条堪称规则怪谈经典模板，自成矛盾闭环。 君不犯扫了一遍，脚步不停地从旁边走过，打量着食堂里的布局和环境。 医院食堂的面积和大学食堂差不多，虽然摆了几十套桌椅，看上去依旧有些空荡，走路稍重一点都会有回音。 两扇大门正对着，但只开了一面，开着的这面涂着蓝漆，另一面涂红漆，还挂了张帘子遮挡。 门的两侧各有四个窗口，分别标着一、二、三、五号，不仅没有六号，连四号都没有。 早饭时间已过，现在离中午还早，食堂中只有寥寥数人在用餐，多是挂着黑眼圈的年轻男女。 四个窗口倒是都开着，窗框很窄，只能容餐盘通过。打饭阿姨们笔直地站在窗口之前，双手交叠贴在腹部，像机器人一般半天都不晃一下。 考虑到保安的长相，君不犯合怀疑她们没有完整的上身和下身，只有中间连着手臂的这一截。 君不犯走到二号窗口前：“你好，我要一份……” 他的视线飞快掠过墙上的菜单：“韭黄炒蛋盖浇饭，饭要三两。” 阿姨没有回话，左手拿过食盘，右手快速往里面码饭码菜，麻利地推出了窗框。 君不犯接过食盘，确认上面的确是素菜盖饭，便端着走到离自己最近的桌子后方坐下。 金属餐盘与金属桌面碰撞出清亮声响，他移开目光，从餐具盒中抽出一次性筷子和勺子，不过是几秒钟的功夫，他再看回去，盖在饭上的韭黄炒蛋已经变成了红烧肉。 红烧肉做得软糯鲜红，薄薄地浇了一层酱汁，散发着带有锅气的诱人肉香，君不犯闻着却隐隐作呕。 他慢慢推开餐盘，突然心有所感，抬头一看，就见一号与二号窗口之间突然多出来了一个窗口，顶端的木牌用红色油漆画了一个“六”字，色彩浓艳，仿佛刚写上去还没干透，分外刺眼。 第175章 周遭的光线渐渐黯淡下来，君不犯的视野边沿开始出现猩红肉黄交织的色彩，它们像半凝固的颜料，在头顶和脚下蠕动，发出咕嘟咕嘟的黏腻声响。 浓稠的液体泼进门窗，犹如洒在纸张上的墨水，浓烈刺目的黑红色泽染红了整个世界，几乎像是直接糊在他的视网膜上，瞬间让他陷入半盲的处境。 “咕……” 肠胃绞缩蠕动的咕噜声。 “呼……” 缓慢悠长的吐气。 “嘟……” 吞咽口水的声音。 君不犯好像又回到了昨夜那间病房，回到那张巨大的口腔，长条状软体物体舔舐过他的腰侧，留下温热湿黏的触感。 他身体一抖，皮肤上炸起大片大片的鸡皮疙瘩，被恶心得毛骨悚然的同时，依然冷静地分辨着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很快，他就从这让人作呕的感触中找出了一点熟悉感——他在触碰医院外道路尽头的那面屏障时，就是这种感觉。 这是幻觉。 除了系统之外，没有任何鬼怪能让他无法反抗地受其摆布，哪怕只是单纯的传送，所以那面屏障只有可能是施加在他和他的同伴身上的幻觉，这也是他判断医院主人的幻境手段登峰造极的重要依据。 换句话说，它只是“我的世界”玩得比较好，单论战力，今芙蓉辅助全开说不定都能吊打它几个来回。否则它直接弄死他们三个就好，没必要费劲将他们困在这里。 想到这里，君不犯心一定，端起面前的餐盘，凭着印象走向6号窗口。 打饭窗口离他的位置一共有三十五步。 行走的过程中，他感受到“餐盘”变成了长着触肢的活体，手感冰凉软腻，还在剧烈挣扎抽动，粗糙的吸盘紧紧咬在他手上，发出撕咬吸吮的声音，可以说是除视觉外所有感官的灾难。 与此同时，君不犯越往前走脚下的吸力就越重，仿佛走在一条由502胶铺成的路上，抬腿时还能听见黏性胶体被用力扯断的嘣嘣轻响。 走得越久，他的时间概念就越混乱，有时以为自己已经走了一万年，有时又好像只过去一瞬间，连带着空间概念也一并混淆，渐渐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下左右。 ……花样真多，不愧是“我的世界”优秀玩家。 君不犯冷笑，无论五感如何像万花筒一般翻飞旋转不断变化，他自岿然不动，朝着定死的方向和步速匀速前进。 十一……十二……十五…… 二十九……三十…… 不知过了多久，君不犯心里默数到三十五步的时候，脚尖突然踢上什么绵软滑腻的东西，将其踹进去一个凹坑。 到了。 不管从触感上那是什么，总之他是走到了窗口前面。 君不犯递出“餐盘”：“你好，我换一份素菜盖浇饭……最好是韭黄炒蛋。” 今天他不吃上这份饭还就不走了。 窝在他掌心里的活体生物一僵，随即更加疯狂地扭动挣扎，触条用力拍打他的手臂和胸膛，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医院主人是懂怎么恶心人的，君不犯上不怕妖魔鬼怪下不怕恐怖血腥，就烦这种黏糊糊软腻腻的东西，它还死命往他手里塞。 行，等离开幻境，他一定先把这座医院扬了，再揪出那个家伙片成鱼生埋土里。 想着，君不犯猛地收紧十指，捏爆那团活物。泡沫纸挤压碎裂般的噼啪声响了十几秒后，他的手心多了两滩黏糊液体，四周的世界也随之一静。 下一秒，他的眼前涌入亮光，豁然开朗，面前的6号窗口重新变回墙壁，只是墙上莫名多出十几个孔洞，透过钢筋混泥土的表象，几个骨碎肉烂血液横流爬满细密肉芽的创口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君不犯低下头，手里没有什么软体生物或血肉模糊的肉糜，只有一个陶瓷餐盘，上面一左一右放着青椒炒蛋和韭黄炒蛋两份盖浇饭。 嗯，看形状，韭黄炒蛋应该是后来才急匆匆放上去的。 君不犯心满意足地走回原位，这回饭菜没变，食堂里的其他人也并未察觉刚才的异常。 两份饭他都尝了几口，味道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只能说厨师在食材不够新鲜的情况下尽力了。 韭黄起码放了两天，青椒至少三天，都冷冻过，口感偏软偏腻，细嚼才能从韭黄中尝到一丝腐味。 这应该不是幻觉，医院主人不知道他的打算，没必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上作假蒙蔽他。 君不犯想了想，略略抬高音量自言自语道：“今天的菜怎么有股怪味？是不是菜蔬放久了不新鲜了？” “今天是周日，明天就好了。” 一个眼下吊着浓重黑眼圈的青年低声接话，君不犯循声望去，他正把挂在脖子上的头戴式耳机扣上耳朵，面前的餐盘吃得很干净，一点菜汁都没留下。 青年没穿病号服，看打扮却也不是医护人员，笔记本电脑搁在翘起的二郎腿上敲敲打打，声音轻且密集。 君不犯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一番，继而故作嫌弃地拨开青椒和韭黄：“一股馊味，我吃不惯。这里有倒剩菜的地方吗？” 青年掀起眼皮别他一眼：“放盘子那儿有个潲水桶，另外鸡蛋也不太好，放凉了会有腥味，你赶紧吃吧。都到这里来了，要求别那么高。” 君不犯将青椒堆到一起，把韭黄埋到两份鸡蛋下包着送进口中：“我看这儿其他方面都挺好的，只有饭菜不行。你是病人还是医生？” 第176章 “食堂后勤，给厨师筹备食材的。”青年扒拉了一下胸口衣服的褶皱，翻出自己的工牌，“医院每周一进新食材，蔬菜、鲜肉这种不太耐放的到了最后一天就会变味，凑合两顿吧。” “所以今天没肉菜，是因为肉都变质了吗？”君不犯继续偷偷拨弄韭黄，“暗度陈仓”。 “那倒不是，是用完了。”青年敲着键盘头也不抬。 “最近这半年时间，医院的物资都是由灵魂美食集团统一提供。院里来了一个富二代，爹妈都是集团高管，这些物资虽然明面上说是送给医院，其实是他们为了自家孩子能吃好喝好，所以好东西都着重先给那富二代用。这一周人家爱上了烤肉，一周连吃五天，把肉吃光了。本来说是昨天会运新的进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推迟了，改成了今天晚上，和院长采购的其他物资一块送来。可惜……” “可惜什么？”君不犯追问。 “可惜就算送来了，那富二代也吃不上了。”青年嘴角微扬，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他被他那位主治医生的丈夫捅了一刀，现在还在抢救。” “很严重吗？”君不犯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有没有生命危险？” 闻言，青年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语气没来由地冷了下去：“进了这里就别想死啊活的那些事，没人会死，愿意死的人也不会来这所医院。” 君不犯扬了扬眉。 他注意到青年提及医院时语气一直很淡漠，而且从不说医院的全名，折夫医院。就好像他知道这里不是真正的折夫医院，跟医院主人一样忌惮“月亮”，所以索性提都不提。 君不犯垂下眼睫，若无其事地接着吃饭。 “既然他不会死，那他爹妈估计会继续给医院送东西。对了，我能问问除了肉，他爹妈还会送什么东西进来吗？” “问这做什么？”青年突然警惕起来。 “我想吃海鲜啊。扇贝、牡蛎、龙虾、鲍鱼……”君不犯把自己念叨馋了，“我已经很久没吃这些东西，要是有，我想预定一些，自己付钱买也行。” 青年怔了怔，看着他的眼神变了又变，仿佛他是什么新奇的史前生物。 “海鲜……有吧。不过没有养殖的，多是野生品种，还都生在污染严重的海域，处起来很麻烦。如果是富二代想吃，厨师会给他做，但你……他不一定愿意。” 君不犯摆手：“没事，你把处方法告诉我，等厨师用完厨房再借我一下，我自己弄。你喜欢海鲜吗？喜欢的话我顺便帮你做一份，我做海鲜手艺一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青年犹豫了片刻，嗫喏道：“我比较喜欢……蒜蓉粉丝蒸扇贝。这次的物资里正好有几十斤扇贝和粉丝，我给你留十斤？” “嗯。”君不犯点点头，忽的话锋一转：“你知道怎么挑扇贝吗？” 青年：“……啊？挑扇贝还需要什么技巧吗？” “当然有，你不会以为往大了挑就能挑到好的吧？那样只能挑到壳厚的。”君不犯顿了顿，试探道：“要不然等东西到了，你单独搬出来，让我亲自去挑？毕竟是自己吃的东西，终归要仔细点。” “嗯……行。”青年思考了几秒钟，还是没忍住答应了，“今晚九点你到食堂来，那扇红色的门会打开，你从那里可以进入后厨，我带着扇贝等你。” “好，那我们晚上见。” 君不犯吃掉最后一口盖饭，目光扫过他空空的饭盒，微微一笑。 如他所想，这位果然是个吃货。 青年摆摆手：“嗯，晚上见。” 第81章 中心城汪洋（7） 意尘梦踉踉跄跄地扑进病房，扶着病床床尾的栏杆站稳，一转身，就见那个手劲大得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病人居然缩到了门后与墙壁的夹角，双手抱头，把脸埋在膝盖上。 他狐疑地看了看四周，病房不大，是单人间，除了床就只有一张靠床耳放的木桌，桌子正上方开了扇窗户，从窗户往外望，能把花园中的景象一览无余。 “你怎么了？” 意尘梦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走近，想了想又说：“医生不在，这里也没有护士，你在害怕什么？” 病人轻轻一抖，却不知道是因为哪个词语而有这种反应。 好在他并不打算当谜语人，半分钟后就自行克制了恐惧，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神色漠然，但眼里残留着惧意的脸。 “……医生……和护士当然不在，他们去给那个人……做手术了。”他说话有些磕绊，“手术……很可怕，你和你的同伴们做过……是不是？” 意尘梦看他仰着脖子怪累的，索性盘腿坐下，与他平视：“嗯，我们重伤入院，是院长给我们做的手术，没有这个手术，我们现在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说手术很可怕？” 病人眼睛圆睁，本来就恐怖的面相更显骇人。 “因为手术……不是手术啊。只是一个让你们‘活着’的诅咒而已。” “活着的……诅咒？” 病人垂下头，下巴搭着膝盖：“你知道手术室和急救室为什么要设在精神科吗？” 听到这话，意尘梦还未想出答案，一种吊诡的惊悚凉意就攀上了后背。 看见他的反应，病人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因为所谓的手术、急救，都是通过类似催眠的手段，将救不回的人变成鬼，勉强能救回的变成行尸走肉，然后忘掉自己已经或者将要死去的事实，在这一层楼浑浑噩噩疯疯癫癫地‘活’下去。” 第177章 “每一个做过手术的病人，恢复后都会被送来精神科，当然，院长亲自做的手术例外。” “为什么我们例外？”意尘梦脱口而出。 病人伸手想碰碰他，但伸到半途又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不知道，但我觉得你们应该是例外。医院做过那么多场手术，能让院长亲自出马的只有三个人，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你们和我们相比一定是特殊的。” 有有据，无法反驳。 意尘梦忖了忖：“你见过院长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过，天天见。”病人不假思索地点头，“他人怎么样？嗯……看上去非常温和讲，是很好说话的人，不过偶尔也会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这个描述…… 意尘梦若有所思地眨眨眼，想了想，将话题转到更重要的地方：“你……你们精神科所有病人，都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清醒的人知道，疯癫的人未必。”病人微微摇头，“所以这里的人大多数时候是疯的。” 意尘梦背后的凉意更深更重，仿佛结了一层寒霜。 他嘴唇一抿，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事，那知不知道怎么离开医院？这里实在是太可怕了，人总是要死的，我一点也不想为了虚假的活着变成鬼怪或者行尸走肉，然后被关到精神科，永远不得解脱。” 话音刚落，一种莫名的被窥视感犹如/毒/蛇吐信般爬上他的脊背，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意尘梦面色苍白，心里却一乐。 误导医院主人他们正在向错误的道路上探索，从而掩盖他们已经知道通过物资通道可以离开医院的事，在他这儿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离开医院……不行啊。”病人并未察觉他神色有异，遗憾地说：“进了医院就出不去了，出去也没用，走不了多久就会被医生找回来的。” “你出去过？”忍着陡然增大的压力，意尘梦用手撑在地上，努力挺直脊梁，“怎么出去的？” 病人冲他勾勾手指，他一抹额头上的汗，往他身边挪了挪。 他哑声道：“医院有两个后门，一个开在食堂后，常年关着，没钥匙打不开，这个就别想了。另一个开在门诊部后方，那是一扇废弃的木门，藏在爬山虎里，我上一回就是从那儿溜出去的，但只跑到公交车站台就被院长抓回来……啊呜！” 意尘梦侧着耳朵正听得入神，病人忽然表情狰狞，张大嘴巴一口咬向他的耳朵，瞳孔变得猩红如血，嘴里的牙齿也又细又尖又密，咬一下能把他半张脸连皮带肉地剐下来。 就在病人的巨口落下之际，意尘梦周身亮起一道微光，光芒化为短剑卡住他扣合的牙齿，用力一划，他的嘴角霎时鲜血飞溅，脑袋后仰，重重撞在门板。 “香啊……香啊……” 病人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意尘梦，嘴角流出的除了暗红色的黏稠血液，还有黄绿色的唾液。 “我都告诉你这么多事情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吃一口……” “昨天我就想吃掉你们了……不不不，我胃口很小的，吃不下三个人，只吃一口，你让我吃一口就好！” 压抑、疯狂的声线回音环绕，病人像野兽一般四肢着地，以极快的速度朝意尘梦飞扑过去，嘴巴一下张得有半颗头那么大，如同捕食的巨蟒。 他不是人，而是鬼怪。 整个精神科的病人，可能都是鬼怪。 意尘梦深吸一口气，不慌不忙地握住短剑，指腹抹过剑柄上的“愈”字，正要把扑过来的病人切成滚刀块检验一下精神科医生的手术能力。 千钧一发之际，病房大门忽然“砰”地一声被踹开，一帮医护人员浩浩荡荡地冲进来，迅速把他挤得没有落脚之地，而后熟练地制服病人，将他捆到轮椅上，再浩浩荡荡地推出去。 “让我吃一口！让我吃一口！……” 病人癫狂地大喊大叫，却无法挣脱身上的束缚带。被他的主治医生，一位人高马大的中年妇女一巴掌抡圆了抽上后脑勺，才消停下来。 “抱歉。幸好赶上了。”落在最后的医生向意尘梦道歉，又不赞同地说：“精神科的病人随时可能发病，下次记得不要和他们单独相处太长时间。否则一旦出事，我们也很难像今天这样及时援助。” 意尘梦将拿剑的手背到身后，拍着胸口装作吓得不轻，心有余悸的样子：“我、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没事，你记住就好。”看着他苍白惊惧的脸，医生有些怜惜，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要不要我送你回病房？” “嗯，好啊。”意尘梦抿嘴微笑，“谢谢医生。” “不用客气。” 另一边，今芙蓉婉拒吃瓜唠嗑三姐妹的邀请，没有跟她们一起回病房，而是走到富二代原先的病房附近，透过门缝观察里面。 病房里一片狼藉，到处是血迹，凶器沉在一泡血泊中，刀刃上浸血的锈迹看得人毛骨悚然。 “诶。” 肩膀冷不丁被拍了一下，今芙蓉从认真思索中惊醒，险些条件反射地掏法杖来个跳劈，给后面的人物爆头。 好在她的智比本能快了一步，若无其事地看向身后，一个弓着背脊偷偷摸摸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病房地上的血泊，咽了下口水。 第178章 “你……你要吗？” “啊？” 今芙蓉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却被他当成了否认，急急忙忙说道：“那就是不要了！它们都是我的！你不许跟我抢！” 说着，男人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冲进了房间，像似的四肢蹲地，趴在地上舔舐那些半干的血液，舔一口喟叹一声，还露出了陶醉满足的表情。 “……” 今芙蓉忍住犯呕的恶心感，仔细打量那个男人。他仍然保持着人类的外表，然而那扭曲的肢体动作与行为，无一不彰显着他真正的身份——鬼怪。 她突然想起不久前与三姐妹闲聊时，她们无意间说出的一句话——来到这里，无论受多重的伤，有多大的病，都死不了。医院里的医生们妙手仁心，总是可以创造出各种各样的医学奇迹。 今芙蓉摸出一把匕首，面无表情地砍断自己的手腕。 皮肉之下是攒紧的密集线路群，每个节点都在按照特定的节奏闪着蓝光。 妙手仁心，医学奇迹，永远不死。 今芙蓉冷笑，补上一句四字真言：“你大爷的。” …… 君不犯三人在住院部里短暂碰头，互相交换过信息，做好晚上的行动计划，便各自回屋休整。 是夜，八点左右，意尘梦和今芙蓉顶着夜色前往寻找门诊部后的小门，依据精神科那个病“人”所说在满墙爬山虎里寻摸了半天，果然在墙角发现了一扇腐朽严重的狭窄木门。 两人对视一眼，弯腰钻过低矮的门框。一出去，外面的世界就飘起了白雾，只是比起大门外的稀薄了不止百倍，透过雾气，还能看见漆黑夜空上高悬的银白月亮。 “看来真的是出去的路。”今芙蓉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我们待的折夫医院内可没有‘月亮’啊。” 意尘梦看了看头顶的银月，笑眯眯地点头：“对啊，里面没有‘月亮’。” 两人一边说，一边快步往前奔跑，周身的雾气突然快速涌动，以比之前快了十几倍的速度汇聚成浩荡的雾海，先掩盖夜空，而后挡住他们的前路。 雾气化为实质，如同一面高度压缩的空气墙，两人虽然冲了进去，却步履维艰，走三步退两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顶着台风前进。 今芙蓉轻哼一声，取出法杖在掌心一旋，力量、速度增幅的光芒同时落在自己与意尘梦身上。 他们身体一轻，脚步又快了不少，虽然比不上刚开始，但和普通人飞奔差不多，眼看很快就要跑出雾墙的范围。 “唉，真是不听话的病人。” 叹气声陡然响起，熟悉的温雅柔和的声线传进两人耳中，令他们脚步一顿。 雾潮涌动，凝聚成一道修长身影，手里还端着拧开了盖子的保温壶，赫然是他们早上见过的副院长兼心医师——宁雪生。 “果然是你。”意尘梦的表情冷了几分，今芙蓉的神色一直很冷，“那些病人口中的院长，说的应该是你吧？” 正院长、副院长，严格说起来都是医院的院长。假如正院长在医院从不露面，所有事情都是副院长操办，那么久而久之，病人和医护人员将只知副院而不知正院，称呼上也就不会那么严谨了。 精神科病人口中那位天天能见的院长，几乎就是按照宁雪生的样子描述的，这让意尘梦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宁雪生就是那位给他们做手术，用精神状态评估将他们困在这里的“院长”。 宁雪生温柔地笑了笑：“太过聪明会让自己变得特别有‘嚼劲’，这对你们不是好事哦。” 意尘梦、今芙蓉：“……？” 什么鬼形容？ “乖乖跟我回去，今晚的事我便不追究。”宁雪生盖上保温壶，表情慢慢冷却，“否则，我只能提前将你们‘上架’了。” 今芙蓉攥紧法杖，杖顶的宝石掠过明亮彩光。 意尘梦抽出短剑，轻吐一口气。 姨甥二人异口同声道：“做梦！” 雪亮的刀光劈开夜色，厨房里，君不犯手起刀落，用锋刃锐利的菜刀砍碎料台上直径半米的扇贝外壳，露出底下饱满圆鼓的乳白贝肉。 “看，我挑的不错吧？” 青年，洛长河凑过来一看，挂在耳廓上的耳机掉了半边，隐隐约约漏出舒缓平和的雨天环境音。 “是挺好。”他点点头，又困惑地皱眉，“可你挑扇贝不也是往大了挑，哪有什么技巧？” 君不犯抬眉：“不相信我？那你自己去随便哪个大的，看跟我选的这个品质一不一样。” 洛长河默不作声去把最大的一只抱来，君不犯用刀背哐哐两下砸开，底下的贝肉白中泛青，瘦且薄，还隐隐散发着铁锈一样的腥气。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他立马将这只扇贝丢向旁边的厨余垃圾，一脸诚恳地凝视君不犯，“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蒜蓉粉丝蒸扇贝？” 君不犯举起菜刀，刀面上反射出他微笑的脸。 “现在。” 话音未落，他一刀背敲在洛长河的后颈上，菜刀从中断开的同时，也将他砸得眼睛圆睁，然后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缓缓闭上眼，滑倒在地。 君不犯平静道：“等你醒来，我的扇贝也就做好了。” 躺在地上“昏迷”的人发出一声含糊不清，如同梦呓的“唔”。 第82章 中心城汪洋（8） 第179章 食堂的厨房和大厅不在同一空间，从红色的门进入才能看到厨房入口，而若是没有员工带着，用工牌刷开门，外人根本无法入内。 君不犯越过“昏倒”在地的洛长河，在还算宽敞的后厨转了一圈，片刻后，在冰箱后方发现一面可以活动的宽木板，撬开一看，里面是一条安了电灯的通道，笔直且明亮。 他敲敲墙壁，尝试切换特殊视角，看看这条通道究竟是真是假。 一般而言，能被他损坏的“物品”都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而让他无从抵抗，不能破坏的则是幻觉。 君不犯要借此判断这条通道的真假。 然而这回，他的想法落空了。 通道在他的注视下并未发生任何变化，灯是灯，路是路，墙是墙。 因为过于正常，君不犯反而无法猜测它们的真假，甚至连自己此刻看到的是真实世界还是幻觉，也失去了判断依据。 “不能用‘眼睛’看……” 君不犯顿了顿，握紧强而有力的拳头，轻轻敲击门框：“那就只能试试能否用蛮力破坏了。” 说着，他一抬手臂，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听见身后一句“等等”破空而来，紧接着有人抓住他的小臂，将他从门前拉开。 君不犯早有预料，没有抵抗对方的阻拦，顺着他的力道转过身去，迎上洛长河平静中略带无奈的目光。 他摘下另外半边耳机，未语先叹：“路在前方，我都帮你铺好了，你放心走上去就是，为什么要先捶一拳？” 说到这里，他诡异地停顿几秒：“何况你力气多大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这一拳下去天崩地裂，我的医院还开不开了？” “你的医院？”君不犯挑挑眉，“敌友不明的情况下，你这么自爆真的合适吗？” 洛长河上下打量他，见他应该暂时不会动手，才松开他的手臂，倚着墙双手抱肩，懒懒摇头。 “医院是我创造的，但它已经不完全属于我。现在，医院里的人……和鬼只知道副院长，甚至把副院长当成院长，早就把正牌院长抛到脑后，我自不自爆不妨碍大局。” 洛长河斜他：“而且，我不相信你没猜到我的身份。” “我没猜。”君不犯摇摇头，说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答案，“你的身份对我无关紧要，院长也好，厨房后勤员也罢，只要能帮我达成目的，你是路过的蚂蚁都行。” 洛长河脸色寡淡：“我果然做人失败，当初就应该把这个烂摊子全扔给那家伙，自己出去逍遥。” “那家伙？副院长吗？” “不是他还有谁。”洛长河拖长尾音，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算了，不说这些。你来后厨是为了从物资运送通道离开医院吧？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东西可以让你这样聪明的人孤身冒险，也只有你想得出这种脱身方法。” “我以我的院长身份保证，这条通道是真的，趁着你的同伴帮你拦住了那谁，你要走就快走。” “不急，那谁还能撑一会儿。” “啊？” 忽略洛长河的狐疑神色，君不犯兀自说道：“这间医院的真实样子是什么？你的本体？” “……好奇心真重。” 洛长河翻了个白眼，把不远处还没撬开的扇贝拖过来坐上去，瘫着脸为这位“好奇宝宝”答疑解惑。 “算是吧。我的本体是一只蜃，海市蜃楼那个蜃，生于南溟海，擅长制造幻境，但不擅武力，寿命也很短，死后灵魂与分离，身体落地形成天然的幻境，魂魄则变为鬼魂，长留于世。” “你已经死了？” “死了好几年了。”洛长河叹气，“我死的时候，按照人类的年纪算也才十七岁，心有不甘，生出执念，执念残留在躯体里，将其异化成了一间医院……你知道精神异化症吗？” “知道。意识错位、思维扭曲、认知混乱、身体的局部或整体发生异变……”君不犯将在补习机构里收获的知识复述到一半，眼神微变，“你的尸体得了精神异化症？” “是我生前得的，死后延续到了尸体身上，所以这个幻境才会带有认知错位、视野混乱等等精神异化症的特征。”洛长河撇撇嘴，“我的执念是死得太早，我的身体化成的医院便制造病人永不死去的幻境。死去的人会在这里被直接转化成鬼怪，再通过所谓的‘手术’改变他们的认知，强化他们留在这里的意愿，让他们以为自己依旧是人，并坚信只要不走，医院里的医生就能让他们永远活下去。” 君不犯若有所思：“你好像是以旁观者视角在讲述这些事，怎么，你控制不了由自己的尸体构成的幻境？” 提起这个，洛长河便不由自主地烦躁。 “本来是可以的。这所医院的诞生虽然是意外，但它确实吸引来了一批水平不错的医护人员，也成了部分去不起折夫医院的病人的救命之地，所以我想过好好经营它，让想活的人好好活着，已死的鬼怪不出去扰乱秩序。” “但那谁成为副院长之后，我的权柄就被他分走了一半。这一半权柄包含幻境的扩张与缩小、对病人和职工的认知混淆力度，以及医院的开放与否。” “我生前不擅长武力，死后同样也不擅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抢不回来权柄，才被他鸠占鹊巢！” 说着，洛长河从扇贝顶上蹦跶下来，一脚踹在壳上。 第180章 壳没事，他被反震力震得后退两步，腿疼得脸都白了。 弹幕里的观众老爷们见状，笑裂了。 ——嗯，看得出来确实不擅武力。 ——君哥一言难尽的表情简直是在演我。 ——院长，你这样真不怪大家只认副院长不认你。说真的，宁医生看起来好歹像个医生，你就像个死宅，换我我也更信任他。 ——可别说了，别在孩子伤口上撒盐，君哥还要问话呢。 ——踹不开扇贝壳——武力不行。自爆卡车——智商不行。副院长——行。 ——院长：好好好，这么玩是吧？君哥做的蒜蓉粉丝蒸扇贝我独享了！ ——诶这！……君哥你可别真给他做啊！ 君不犯挠挠眉心，帮拉不下脸的某院长转移注意力：“那什么……那谁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抢你的医院？” “他是灵魂美食集团公关部的部长，说是接到了顶头上司的命令，来收购我们这种私人企业。”洛长河咬牙，“说是收购，其实一毛钱没给，明摆着抢控制权来了，还非要把我这里伪装成折夫医院，给我拉‘月亮’的仇恨。” 说到这里，他挫败地叹气：“可是……鬼怪世界强者为尊，菜就多练，玩不起就销号，我也没辙。” ……一口一个游戏热梗，这家伙玩的不是《我的世界》，而是《祖安峡谷》吧？ 君不犯一边吐槽，一边不忘正事：“他有说他们上司为什么要吞并小企业吗？” “这是商业机密，他怎么可能透露。”洛长河用力摆手，“不过他的口头禅很奇怪，不管看人还是鬼怪，总是用形容食物的词语形容他们。比如肥而不腻——指性格差但不招人烦。清爽可口——指他很欣赏某人。有嚼劲——指非常难搞，让他很有征服欲。至于直接以美食代称，说明这个人或者鬼怪他特别喜欢，喜欢到想要吃掉，让自己和他永不分离。” 君不犯眸光闪了闪：“那他对你的评价是——” 洛长河脸一黑：“……塞牙。别问这是什么意思，问就是不知道。” “……” 君不犯发出一声漏气般的笑声。 “笑什么？”洛长河那个气啊。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幸运。”君不犯摇头。 “幸运？” 君不犯微微一笑：“他是灵魂美食集团的员工，集团主业务是食品生产与加工，在他眼里，美食、有嚼劲、肥而不腻这种描述，很可能不止是描述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洛长河僵在原地，脸色灰白，如同一尊被一层层刷上水泥的石膏像，木木地回视他。 “……我不想明白。” “你要明白。”说着，君不犯迈开步子，一边走一边冲他勾勾手指，“跟我走。” “去、去哪儿？”洛长河条件反射地跟上，“你不出去了吗？” “出啊，但得先把这里的事情解决再走。” 君不犯走出食堂，仰头望向天空。漆黑的夜幕泛起怪异的褶皱，其中两条折痕之间探出一角银白色的月亮。 他喃喃道：“时间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洛长河问。 君不犯看他一眼：“那谁差不多被我的同伴逮起来了，走吧，一起去听听那位灵魂美食集团公关部的部长有什么话说。” …… 大雾散去，沙土路上冒出枯黄的草丛和枯死的荆棘。视野尽头升起一轮圆月，月色勾勒出下方公交站台的轮廓，站台前静静停着刷了折夫医院广告的公车。 先前在精神状态评估室里拽得二五八万的宁雪生，此刻被一根金色绳索捆成了长条白水粽，脸朝下趴地，塞着纸团的嘴巴不知道在咕哝什么，肿到看不出眼神和表情的面颊红胀青紫，浑如涂抹了一张油彩面具。 今芙蓉坐在他背上，长腿委屈地弯起，两米长的法杖拄在身旁，顶端宝石里汇聚的彩光仍未散尽。 意尘梦盘腿坐在另一侧，拿短剑削了一把杂草编成蜻蜓，放进“小姨”掌心。至于行动之前君不犯放在他们病房窗台上的歪歪扭扭的整形蚱蜢，都被他们好好地收了起来。 “君哥，来了。”今芙蓉冲君不犯打招呼，“你说的没错，抛开医院这个幻境，在幕后搞事的院长真的是叶圣陶先生笔下的美食——呕与纯菜，自称是a级鬼怪，结果优势局打出了b的效果。” “是副院长。”目瞪口呆的洛长河本能地纠正道，然而并没有人搭他。 “b的效果？”君不犯诧异，“以你的辅助能力，也没法一杖把他送走？” “没有，但比起预想的要简单很多。”今芙蓉想了想，“等级下调，他拿着a的面板打出了装b的效果。” 意尘梦乐出了声。 这边三人组聊得愉快，那边被坐在身下的宁雪生不服不忿，凝气聚力想再为自己争取一把，可那口气还未提起来，就被意尘梦扎到鼻子跟前的短剑冲散。 “老实一点。”他笑得人畜无害，“我们还有话想问你，别逼我下死手。” 前面几句都没能震住宁先生，意尘梦一句话就让他老实了。 这时，洛长河也回过神来，把耳机往耳朵上一扣，面无表情地上去踹了他两脚。 “把老子的权限还来！” 君不犯补充：“还有我们三个的身体——我是指真正的身体。” 第181章 第83章 中心城汪洋（9） 住院部顶楼天台上，君不犯三人依次从三个正方形箱子里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又各自切开皮肤，确认是血肉之躯，才一起回头看向倚在护栏下方的宁雪生。 他刚被洛长河照着肚子捶了一顿，这会儿正跟煮熟的龙虾似的蜷成一团，察觉他们的目光后虽然本能地警惕起来，但因为身受重创，做不出大反应，只能稍微抬起头回望过去。 “身体……已经还你们了。”托鬼怪的恢复能力的福，宁雪生脸上的肿块已经消了不少，但还是有些口齿不清，“还有……什么事吗？” 君不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旁边拿回了完整的医院控制权限，正佯装冷静地做广播体操的洛长河。 洛长河心领神会，比了个“ok”：“我把天台的‘幻境’暂时关了，你们的所见所感都是真实的。” 君不犯点点头，从一旁的机械身躯上扒下性律令风衣抖了抖，搭在臂弯间，缓步走到宁雪生跟前，屈膝蹲下。 “两个问题。”他竖起手指，“老实回答我就放你离开。” “请、请说。” “第一，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意识剥离出来，塞进你制造的仿真躯壳？” 宁雪生的嘴角微微抽动，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难以启齿，憋了半天才挤出细若蚊蝇的一句：“因为你们……太香了。我怕我会把你们吃掉，所以只能先封存起来。” “这是什么鬼答案？”今芙蓉柳眉倒竖。 “是真的！我没说谎！”宁雪生扯着嗓音大喊，生怕喊慢了又被她抡着法杖来一记众生平等棍。 “你们……boss给我的任务是将你们困在这里一段时间，但你们……真的好香！我想着，万一我忍不住吃了你们，那任务就完不成了，boss肯定也要拿我祭天。我思来想去，只好用新出的技术将你们的意识和身体分离，身体贮藏起来，意识则带着部分力量封装到仿真人里，这样我既能困住你们，又不会搞砸任务，如果幸运，还能在事后把你们的身体……咳。” 宁雪生咽了下口水，没敢将后半句话说完。 意尘梦“啧”了一声：“你所谓的新技术我听着像做罐头啊。把果皮和果肉分离，将果肉封装进容器里……而且你存放我们身体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太像外卖箱了？” 宁雪生讪讪一笑：“那是保鲜柜，不是外卖箱，我们集团的外卖箱没有那么大。” “谁跟你聊这个。”今芙蓉踹他，“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里？” “这是boss的命令，我亲自来收购这家医院也是祂吩咐，我只是听命行事。”宁雪生苦笑，“你们上过班没？上过班的话都懂老板的命令大于天这个道吧？尤其你老板还是那种一口一个小朋友的类型。” 君不犯三人交换过眼神，若无其事地附和：“嗯嗯，你说得对，老板确实比鬼都恐怖。” 宁雪生闻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题我回答完了……我能走了吗？” “可以啊。”君不犯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向意尘梦使了个眼色，意尘梦立刻把捆着他的绳索解了，“我们一起走。” 宁雪生一愣：“……啊？” “叮咚——” “终点站，折夫医院到了，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在“月亮”的指引下，涂满折夫医院广告的公交车停靠在医院门口。 君不犯三人架着宁雪生从后门下车，迎面而来的是一座高阔庄严的医院，门上鎏金的“折夫医院”四个大字充满了财大气粗与妙手回春的气息，相比之下，洛长河那间小医院跟村头诊所差不多。 医院大厅的几个窗口前安静地排起了长队，有护士替病人拿着吊瓶走向住院部，虽有交谈，但音量很低，丝毫没有嘈杂喧闹的感觉，却也并不冷清。 “不是……你们来这儿干嘛啊？”宁雪生恢复了大半的脸皱成一团。 君不犯言简意赅：“做个体检，看看意识与身体剥离的这段时间有没有留下什么暗伤。” “暗伤……不会有暗伤的！我们集团的意识上传技术世界第一！中心城的人可都知道！多少人想尝试意识上传的机会都没有，你们这算……算恩将仇报吧！”宁雪生一边说，一边剧烈挣扎。 “意识上传？” 听到这个充满赛博风格的词语，三人停下脚步。 今芙蓉拽着他衣领问：“你的意思是，灵魂美食集团不是干食品加工的，是玩缸中大脑的？” “不……其实那是我们集团的副业，虽然现在做成了第二个主业。”看成功拦住他们的脚步，宁雪生打起精神，愣是将他们往医院的反方向扯开两步。 “之前的三年时间，我们老大不知道受到谁的启发，突然觉得人类世界的网络与信息技术很不错，便引入了部分原，再经过怪谈世界的论加工，弄出了一套汪洋架构，并将其做成了全息宇宙。” “使用者只需躺进全息舱，就能把意识上传到我们的汪洋宇宙，在那里得到一块独属于自己的地盘，种田、基建、打造想中的新世界，相当于重启人生。” “使用者可以开单机模式，关起门来只经营自己的小世界。也可以开联网模式，和汪洋宇宙的所有使用者进行交互。他们能出售自己地盘换取现金，也能购入别人的地盘进行合并经营，做什么都行。最重要的是，那个世界没有人和鬼怪之分，所有人的初始面板也都一致，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和合作，是一个与真实世界别无二致的全息经营游戏。” 第182章 意尘梦听得一脸麻木：“这下真成我的世界了……” 这是宁雪生的专业范畴，他曾在无数人与鬼怪面前讲述过，此时同样讲得激情澎湃口若悬河。 “汪洋宇宙给了不想死的人重活一世的机会，也给了对人类无恶意的鬼怪一个与前者和平共处的平台。当然，怪谈世界无法律无道德的缺点在这个世界依旧存在，可这不是缺点，而是常态，汪洋宇宙的使用者们解和适应这套规则，几乎都在里面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说起来，洛长河是野生的网络信息技术高手，boss一开始让我收购他的医院，我还以为是为了把他挖到我们技术部。对了，我在处三位的意识时，也用了意识上传技术，只不过是离线版，把临时窗口开在了那三具仿真人身上，这也是受到他的启发。” 听到这里，君不犯不着痕迹地抬了抬眉峰。 宁雪生并未察觉，接着道：“但是，由于设置在仿真人身上的端口功能不完整，加上三位的实力太过强大，因此仿真人撑不了多久，最多五天，你们的意识就会从它们体内脱离。” “意识挣脱仿生人后找不到身体，我们的意识就会在怪谈世界的底层规则影响下异化成鬼，和死亡无异。” 君不犯拍了拍宁雪生的肩膀，看着他僵住的笑脸说：“你之前说不能让我们死，因为那会让你任务失败，但为什么这个疏漏你却想不到呢？” 宁雪生干笑道：“反正我一直在医院盯着你们，一旦你们的意识脱离仿生人，我可以马上把你们带到你们的身体边上去，不会让你们死的。” “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吧？”意尘梦冷笑，“事实上你是在等你家boss的下一步指示。祂想让我们活，你就把身体还给我们。祂想让我们死，你就等着仿生人或者意识上传端口失效，让我们顺成章地死去。进可攻退可守，不愧是部长，有点东西。” “……” 宁雪生默默闭上嘴巴。 “你认识乔千绮吗？”沉吟半晌，君不犯冷不丁问。 宁雪生被突然转变的话题弄得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老实点头：“认识啊，研发部部长，我的同事。” 君不犯和今芙蓉对视一眼：“他在哪儿？” “他……经常泡在研发室，就像蜗牛似的，很难得才冒一次头。”宁雪生犹疑的目光左右移动，“你们跟他有仇？” 君不犯径自问：“他最近一次冒头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这……” 君不犯语气平静：“我认识‘月亮’，你不说我就把你送给他，为你在执行任务时扯折夫医院的大旗赔罪。” “后天晚上集团有一个年中晚会，他是研发部的部长，是重点表扬对象，一定会出席！”宁雪生干净利落地把队友卖了，“我可以带你们混进晚会，条件是你们要留我一条命。” 三人异口同声：“成交。” 宁雪生松了口气，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君不犯松开了自己，大步流星地走向折夫医院。 他瞬间紧张起来：“你要去干什么？给‘月亮’通风报信？” “我去做我的任务。”君不犯面无表情地抠系统的字眼，也是抠它只有针尖那么大的心眼，“‘离开’折夫医院。” …… 离开医院之前，三人小队提前交了主线任务的底，也商量出了应对方法。 君不犯的阶段式任务没有讨论的必要，系统让意尘梦找的东西君不犯也猜得出是什么，让他放心去找，唯独今芙蓉的“杀死惊蛰”比较抽象，他们主要讨论的是这个。 君不犯并没有泄露自己就是“惊蛰”，对于他的队友和众多观众而言，他的这个代号更像是系统对五年前那位黑月光大佬的纯恨执念。 系统故意把他的名字放到君不犯身上，试图通过打败君不犯而打败早已销声匿迹的他，以满足自己扭曲的胜负欲。 君不犯觉得这个由经济实惠，便将错就错认了下来。 “惊蛰只是一个代号，第一个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已经不在直播间了，相当于所有人都可以拿到这个代号，成为惊蛰。” “我会为你制造一名‘惊蛰’，他就是你完成任务的工具，你可以自行选择想让谁成为这个工具。” “工具……” 员工更衣室内，今芙蓉对着镜子红色领花，再将白色内衬别进裙边里，扣上无袖马甲的排扣，把头发扎成整齐利落的发包夹上头花，最后用无名指揉开嘴唇上的玫瑰色口红，就完成了今夜的换装。 “116号，该去布置会场了。” 行政部领班敲了敲更衣室的门，透过镜子，今芙蓉看见她叠放在身前冲着自己打了个手势。 那是他们与宁雪生约定好的暗号。 “好的，我马上出来。”今芙蓉上前与她并排而走，压低声音，“提醒宁先生，别想搞鬼，否则，我们不介意今夜的冤魂多他一个。” 领班微笑：“您放心，杀手惊蛰名声在外，宁先生知道他的本事，也说了绝不会自寻死路。” 今芙蓉微微颔首，而后落后半步，与恢复不苟言笑的领班一起走出更衣室。 同一时间，穿着清洁工服饰，戴着口罩的意尘梦推着清洁车与她们擦身而过，接过今芙蓉暗中塞来的卡片，走进通往顶层的员工电梯。 而在晚会场地门口，宁先生带着他的“小白脸”君不犯走下了豪车。 第183章 第84章 中心城汪洋（10） ——你被偷家了。 灵魂美食集团大楼顶层，已经混到管层的虹正在电脑前敲敲打打，一边调阅权限范围内所有的集团机密文件，一边通过“月亮”窃取的临时转接窗口传输出去，仗着系统现在没空搭祂们而明目张胆地盗取核心资料——除汪洋宇宙之外的那部分。 但实际上，拿不到的这些才是祂们最重要的目标。 虹正琢磨着如何得到更高权限，屏幕上冷不丁跳出一个对话框，框里的内容让他一愣。 不等他反应过来，对话框中的文字再次发生变化：惊蛰成了宁雪生的情人。 虹：“？？？” 虹：“……” 他绷着脸，捏碎了手中的无线鼠标。 ——不可能！ ——惊蛰要找情人也只会找我，你凭什么假定他身边的人就是他的情人？ ——你再胡说八道，我们的合作就此中止！ 虹一口气敲出三条评论，等了好几秒，那边才慢悠悠回复两个字：急了。 “……” ——别破防，今夜集团的宴会厅会举行一场年中晚会，几乎所有高层都要出席。惊蛰就是跟着公关部的宁部长出席，坐的还是他的车。 紧跟着这段话的是一张视角极其刁钻的抓拍照，照片上，西装革履的宁雪生与身着黑色燕尾服的君不犯并肩走进宴会厅大门，君不犯微微偏头听宁雪生说话，因为他个子高，气场强，乍一看就像在深情凝视身旁的人，长而密的睫毛都藏不住眼中的笑意。 “咔嚓——” 虹掰断了键盘。 他中断数据传输，板着脸气势汹汹地往外走，走到中途忽然一个急转弯倒回原位，从抽屉里扒拉出先前丢进去的邀请函，闪身化光冲出办公室，空气中残留一线久久不散的虹光。 彼时，宴会厅内早已宾客满堂，人类与鬼怪各自盛装打扮，觥筹交错，和电影中浓墨重彩大肆渲染的上流社会晚会几乎没什么两样。 君不犯从托盘中端起两杯酒，与“服务员”今芙蓉对上眼神，不着痕迹地颔首，而后错身而过，将其中一杯递给宁雪生。 “放轻松，我只是来杀你们的研发部部长，不是什么大事，别太紧张。” “……你可真敢说。万一让boss知道我引……入室，当场我就凉了。” 宁雪生咬牙切齿，说完伸出手去，正要接过他递来的酒杯，一只手就先一步从斜后方探出，捏住那只高脚杯端了过去。 他接了个空，诧异地望向旁边，看到来人的瞬间脸色微变，面对君不犯时的卑微怂包气质一扫而空，换上了一部之长的从容淡定。 “这不是技术部顾问虹先生吗？”宁雪生微笑，“听说你把行政部部长秘书送去的晚宴邀请帖扔进了垃圾桶，怎么，这是突然改变主意，又从垃圾桶里捡回来了？” 他阴阳怪气的声音被君不犯当成了背景音忽略掉，只认真打量了虹一番。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六十几天，虹恢复记忆，回到本体，相貌气质与在兰惹副本中相似，却肉眼可见的多了些烟火气，比起神明或鬼怪，更加像人类。 他应该确实没打算出席晚会，一身浅色休闲服在一众正装人士中显得格格不入。全身上下唯一有设计感的就是他的发型，一把黑发扎成低马尾垂在胸前，鬓角蓬松凌乱地炸开，有几根发尾还打了个结，活脱脱一个现实主义艺术家。 君不犯转念一想，大概明白他形容不整地冲进宴会厅是为了什么，别过头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在君不犯打量自己时，虹也在用余光观察他，自以为表现得很隐晦，其实眼神比他露骨得多，视线掠过的空气仿佛柴烈火烧得噼里啪啦，顿时将宁雪生衬成了他们之间的局外人。 虹看着君不犯喝了口酒，也不惯着挑衅自己的宁雪生，微微笑道：“宁部长消息灵光，天天听说这个听说那个，恰好我也听说了你的一件事，深感好奇，便过来看看。” “哦？虹先生听说了我什么事？”宁雪生转身从旁边桌子上拿了杯红色饮料，气定神闲地反问。 在他的视野里，虹是集团里的知名关系户，一进来就是研发部副部长，后来被调去最重要的技术部，又是顾问起步，这让从底层一路打拼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他心下十分不平衡，与他交流时总不免夹枪带棒。 但平常虹不会跟他计较，今天却出乎他的意料，居然与他剑拔弩张起来。 “我听说宁部长带了一位漂亮情人一起出席宴会，与他举止亲密，旁若无人，还有人夸你们般配，就像来看看是真是假。”虹慢条斯地摇晃着高脚杯，脸上笑着，语气和眼神却毫无笑意，“现在一看，宁部长你眼光不错，找了个自己配不上的人。” 宁雪生：“？” 正在窥屏看戏的“月亮”：“？”老子没有说过这些话！ 君不犯轻笑：“虹先生，你可能误会宁部长了。” “是吗？”虹笑眯眯看向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堪称极限变脸，“我误会什么了？” 君不犯道：“我不是他的情人，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对了，他确实配不上我。” “哦，那是我误会了。”虹干脆无视了宁雪生，向君不犯举杯，“既然你们不是那种关系，那我能否有幸与你认识一下？” 第184章 “当然。”君不犯笑了笑，“我是……惊蛰。” “日虹。你可以叫我……虹。” 酒杯轻轻碰撞，透明酒水晃荡，折射出斑斓的灯光。光芒落在他们眼底，便成了心照不宣的笑意。 看到这一幕，爱嗑cp的观众老爷们沸腾了。 ——好好好，你俩这么玩是吧？来人！上圣旨！朕要给他们赐婚！赐婚！ ——这位哥给我一种他真的对君哥一见钟情的感觉……妈耶！我是菌子吃多滇了吗？ ——帅哥配美男，好嗑爱嗑！ ——老哥，你看君哥的目光很有问题啊，眼睛里的火都快把人家衣服烧着了！ ——弹幕池禁止开车！有事私聊！ 宁全程被无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被塞了一嘴奇奇怪怪的食品雪生来回扫视二人，忽然觉得很不爽。 “虹，你就为了这事儿衣服也不换直奔宴会厅？看不出来，你对这种以讹传讹的小道消息居然这么上心。” “爱看戏嘛，人之常情。”虹斜了他一眼，“我若不是有这个癖好，今夜也不会幸运地遇上惊蛰先生。” “……嘁。” 宁雪生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音量轻嗤一声，不想继续掰扯这么无聊的话题，径自对君不犯道：“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了，可以走了吗？” 君不犯点头：“为了你自己好，别离开宴会厅。” 宁雪生“啧”了一声：“那家伙是不讨人喜欢，但罪不……你下手的时候利落点，就当是看在同事一场，我为他求个情。” 君不犯不冷不热地反问：“怪谈世界无道德无法律，你们这样的鬼怪也会有良心不安的时候？” “……我走了。” 宁雪生大步流星地离开。 等他走远，虹卸去虚伪的笑容：“他真烦。你怎么会跟他合作？” “不是合作，是我威胁他配合我完成任务。” 君不犯左右看了看，刚看中甜点桌上一个小蛋糕，虹就像读了他的心似的先一步帮他拿了过来。 “他是系统的人，你就不担心他把你要做事告诉系统？” “不担心。”君不犯一口咬下半个蛋糕，“一来，我让他做的事相当于背刺系统，他不想活了才会跟系统坦白。二来系统知道也没关系，我正常做我的任务，又没有违规，它拿我没办法的。” “说的也是。”虹拿余光丈量了一下与他的距离，不着痕迹地往他身边挪步，停在几乎可以和他肩抵肩的位置，压低声音说道：“系统最近一直在修bug，都没怎么管直播间，我觉得它在憋大招，你要小心。” 君不犯笑着点了点头：“你呢？最近在忙什么。” 虹没有隐瞒：“我去了技术部，想弄清楚集团这几年主推的另一条产品线。” 君不犯脱口而出：“汪洋宇宙？” 虹诧异：“你知道？” “知道，而且我觉得这个东西很关键。你接触到多少相关资料了？” “没多少，系统卡权限卡得很严，我还在想办法突破核心区域。” 君不犯屈指轻敲酒杯：“第一阶段任务完成之后，我想进汪洋宇宙体验一番，你有名额吗？” 虹不假思索地反问：“你要几个？” “三个，我和尘梦、芙蓉各一个……不，还是四个吧。如果没有这么多，一个也行。” “我好歹是技术部顾问，五个名额还是拿得到的。”虹别开目光，云淡风轻地加了一码。 “五个？你也要进去？”君不犯怔愣一瞬，突然明白了什么，忍笑道：“你以为第四个名额我是要给宁雪生？” 虹轻哼道：“难道不是吗？他不值得信任，有我在，还没帮你盯着点。” 君不犯忍俊不禁：“你误会了，这个名额我是要留给技术人员的。” 虹一愣：“技术人员？” “嗯。”君不犯点头，“他叫洛长河。” …… “叩叩——” “乔先生您好，我来送酒。” 略带磁性的冷质感女声穿过休息室的门板，传向落地窗前。房间里没有开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窗外却是中心城最繁华广袤的地区，高楼林立，灯火如星海。 站在窗前的人没有回头，低低说了一声“进来”。 房门推开，今芙蓉推着餐车缓缓进入，车上立着三瓶昂贵的酒，瓶塞没有拧紧，隐隐传出醇厚的、带着酒味的……血腥气。 “把酒放在桌上，你可以走了。”乔千绮不紧不慢地开口，声线喑哑，仿佛被火燎过。 今芙蓉放好酒瓶，却没有离开休息间，而是拿起一瓶酒，用毛巾擦拭瓶身。 “乔先生对我给您的那张卡片上的内容不感兴趣吗？哪怕惊蛰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您的心脏？” 休息间里一片死寂。 窗帘无风自动，犹如海上卷起的浪花。 灵魂美食集团是一座柱形大楼，每一层都修建成圆环状，中间或是办公室，或是宴会厅，或是玻璃平台，形制齐整。 休息间在宴会厅的上一层，房间两两相对，中间则是一个开放式酒水厅，此时没有人在，灯也应部分宾客要求关上了。 和乔千绮所在的休息间相对的房间里，意尘梦打开清洁车，将一只长方形皮箱拎出来放到窗台下，将窗帘拉开一角，正好看见今芙蓉也拉开了帘子，身后就是背对着他们的乔千绮。 第185章 今芙蓉打了个手势，意尘梦回“ok”，然后推着清洁车到下一层。 经过宴会厅，他与君不犯交换眼神，几不可察得点头。 ——惊蛰之前订的的狙/击枪已被宁雪生的人送回，现在放到了约定地点。 ——今芙蓉已经接了乔千绮的任务。 确认这两条关键信息后，君不犯拍拍虹的手臂：“我去办点事，回头见。” 那把枪是抠字眼语境下的任务道具，君不犯为了防系统用任务前情抬杠，专门让宁雪生给他弄了回来。 虽说直接按死乔千绮，对他而言不是难事，大半以杀手惊蛰的方式狙杀任务目标，才是完成这个阶段任务最稳妥的做法。 “我在这里等你。”虹并未多问，只是温柔问道：“听说你答应要给你的技术人员做蒜蓉粉丝蒸扇贝，我是技术部的顾问，也算技术人员，有我的份吗？” 君不犯脚下一绊：“……你听谁说的？” 虹笑而不语地盯着他。 “月亮”：首先排除我。 “等做出来……”君不犯被虹盯得莫名心虚，不得不将原本想赖掉的一顿饭提上日程，“分你，分你，一定分你。” 虹笑眯眯地冲他挥手道：“好，一切顺利。” 君不犯回以干巴巴的一笑，快步走上楼梯。 片刻后，他悄无声息地进入休息间，打开窗下的皮箱，根据垫在最底下的说明书将零件组合成一把怪谈世界特制重狙。 这把狙/击枪长达一米二，枪管左右有着大量复杂的不明结构，无需填弹，发射的是类似光球的高度凝练的力量，精度自然也无从谈起。 君不犯在窗前架好枪，枪口穿过窗帘褶皱、窗户缝隙，对准对面三十米外的房间。 他趴伏在地，将右眼凑到瞄准镜前，还未锁定目标，就见枪身上的奇怪结构无声移动至枪口和瞄准镜周围，缓慢地活动嵌合，提升精度，为他构筑了一条傻瓜式弹道。 透过镜子，君不犯看见无数细密的线条编织成网，将对面落地窗前背对自己的男人牢牢锁在网中央，一枚红点精确定格在后脑处，无论君不犯怎么移动枪体，红点都一动不动。 这是扳机随便扣，子/弹会拐弯的意思？ 想着，君不犯的食指扣在扳机上，冷漠地注视着任务目标，仿佛盯住猎物，蓄势待发的凶兽。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我替您杀了惊蛰，您付我一大笔钱，再为我在集团里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这两个条件对您而言不算什么，如果我失败，您也没有任何损失。” 今芙蓉微微垂头，说话间朝旁边侧身，从窗前让开。 乔千绮沉吟良久，不知是权衡利弊还是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实性。 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转身面向今芙蓉：“好……” “砰！” 君不犯按下了扳机。 第85章 中心城汪洋（11） 君不犯换了身衣服，穿上风衣，从洗手间出来，沿着扶梯右侧下楼，回到宴会厅时拿起桌上的一杯香槟，用冲鼻酒香洗掉鼻腔里萦绕的腐血臭味。 虹还在原地等他，他们之间隔着三十米距离和疏密不定的人群，他端着酒杯走入其中。 “听说技术部最近忙得很，可汪洋宇宙的架构不是稳定下来了吗？他们还有什么可忙的？”圆桌边，衣冠楚楚的年轻商人抱怨道。 “那位程序员小姐好不容易答应与我共进晚餐，结果去餐厅的路上就被他们部长一个电话叫了回去，害得我精心准备的美好一夜泡汤。” 和他交谈的是一名中年秃顶，大腹便便的男人，他抚着好悬没把纽扣撑开的啤酒肚说：“技术的事儿你不懂，我也不懂，让他们懂的人去忙就是了。程序员小姐虽然在现实里放了你鸽子，但她及时修好了汪洋宇宙出现的问题，保住你在里面的生意，这才是真正为你好啊！” 商人叹气：“你说的也是。” 说着，两人轻轻一碰杯，君不犯在杯壁碰撞的脆响下与他们擦身而过。 舞池里，几对男女相拥起舞，穿着燕尾服的俊美绅士拉着女伴的手转了个圈，抬手扶在她腰侧。 “千荷小姐今夜好像不高兴，是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绅士笑吟吟问道。 千荷小姐踏着弱不禁风的舞步，柔柔弱弱地一笑：“前两天汪洋宇宙出现了一个恶性bug，导致集团内部的资金筹募池开了个大缺口，很多人趁机低价买入，在集团购回时高价售出狠赚了一笔。可惜我没赶上，白白错失一个挣钱良机。” “汪洋宇宙还在草创时期，最初的蓝本又来自于那位在现实世界搞的那东西，只要一天不完成终极优化，类似的bug以后绝不会少。” 绅士垂头贴上她的鬓角，然后牵着她的手后退扬手，跟随音乐完成定格动作。 “你不用着急，挣钱机会还会有的。” 千荷小姐笑着别开眼，不经意瞥见从自己身旁走过的君不犯，眼睛一亮。 她松开绅士的手，急急往前追出两步，但脚上的恨天高阻碍了她的速度，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君不犯越走越远。 舞池旁侧，大提琴手合眼拉奏舒缓悠扬的舞曲，意态舒展，从容平静，仿佛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 但他左侧耳朵戴着无线耳机，正与人打电话。 “你们技术部之前不是说，要招人必须你们亲自挑，哪怕是人事总监也不允许越俎代庖吗？现在人手不够了，没时间挖新人，倒是想起我们来了？” 第186章 “有求于人还这么嚣张，活该你们半年辞职一半员工。谁跟你是同一个集团的人？谁要跟你互帮互助？上回警告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老板换人了，集团也变成你的了。” “对了，你们部里不是有个顾问吗？天天拿钱不干事，让他动起来啊，技术相关的事他干不了，推荐个把能干事的人才总不成问题吧。” “不敢指使他？呵，你也就会窝里横。别叨叨了，赶紧把那几个已经发现的bug修复，老大说了，再出现前天那种情况，你就卷铺盖走人吧。” 一个奇峰突起的高音后，曲调终止，大提琴手摘下耳机，扫了一眼从身边路过的君不犯，被他耳朵上的坠子晃了一下。 “性律令系列的风衣和耳坠？” …… “回来了。” 看到君不犯，虹眼睛微弯，淡漠的面容顿时生动起来。 他引着君不犯到不远处窗边的双人座上坐下，桌面摆满了各色餐点饮料，有比较普通的牛排蛋糕，也有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塔状食品。 “吃吧，都是正常食材，没有加料。” 虹递给他筷子和汤匙：“你可能用不惯刀叉，用这个，我提前拿热水烫过了。” “谢谢。” 君不犯难得有这种被无微不至照顾的体验，新奇道：“你好像把我当小朋友了。” “惊蛰时期，我是你的专属系统，你在副本里的一切，包括起居坐卧也是我一手打的，我习惯了。”虹托着下巴回忆，“你很好养，不挑吃住，最艰难的一次把海鱼切成片，在石头上烫熟了直接往嘴里塞，我问你，你还说味道不错……”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轻笑一声：“怎么可能不错，那鱼肉味道是苦的，我吃过。” 君不犯正好夹了块鱼送进嘴里，面不改色道：“但你也没反驳我，只是在我吃饱以后把剩下的鱼都扔回了海里。” 虹微微笑道：“我其实是想陪你吃的，不过那时候系统对我的限制太重，我只能以精神体状态和你相处，没办法跟你有苦同吃。” “现在补上就行。”君不犯给他夹了一块鱼肉，“尝尝。” 虹毫不犹豫地吃下鱼肉，下一秒，一股又辣又苦的味道在味蕾上爆开，他没有一点点防备，呛得剧烈咳嗽了几声。 宴会厅里的舞曲换了一支，旋律轻快，节奏鲜明，轻盈的鼓点仿佛直接敲击在他们心上。 “对了。”把冰镇果汁放在虹的手边，君不犯提起正事：“你什么时候可以安排我们进入汪洋宇宙？” “两天。” 虹在桌角放下一次性屏蔽仪，正色解释道：“汪洋宇宙的核心程序与系统的领域相连，我需要一点时间给你们制造几个屏蔽仪，屏蔽掉你们的直播间信号和虚拟世界内的监控，避免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它的掌控下。除此之外，我会尽可能在外面干扰汪洋宇宙的程序运行，给你们争取更加宽松的行动空间。不过这一项有点麻烦，我需要你的技术人员留在外面帮忙。” 君不犯扬眉，正想说什么，就见虹摆了摆手：“不是因为我的私心，我知道你带他进去是为了让他摸清汪洋宇宙的信息，但这些事在外面做更方便更简单，你们的行动也能更加无后顾之忧。” 君不犯一笑：“行。但我需要询问他的意见，毕竟他现在还不能算是我们这边的人。” “我替你联络吧，正好技术部最近急缺人手，我可以动用顾问身份将他加塞进来。”虹掏出手机，“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君不犯把落长河的资料告诉他，他在手机上戳了几分钟，调出了洛长河的详细信息与联络方式。 “你拨电话，我跟他说。”君不犯提醒道，“他现在警惕心很强，不一定会接受你的邀请。” 虹眸光微闪，手机在指间一转：“你们都一起经历了什么？” 君不犯拿起一碟点心，靠在椅背上。 “那是个很普通的故事，你想听，我现在就告诉你。” …… 两天后，洛长河乘坐公交车来到灵魂美食集团后门。 他换了身白色休闲服，脖子上依旧挂着那只头戴式耳机，左手提着电脑包，右手拿着手机，一边仰头打量面前的高楼，一边在屏幕上盲打回复短信。 君不犯：到了吗？ 洛长河：到了，你说来接我的人呢？ 君不犯：马上。 这条讯息刚发过来，身前的铁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洛长河被开门声吓了一跳，惊弓之鸟似的蹦下台阶。 走出门外的人是个瘦瘦高高，穿着灰色工服的短发女人，胸前别的工牌上刻着“灵魂美食集团技术部明跃”几个字。 “你好，我是明跃，请问你是虹顾问让我下来接的……”女人回忆了一下，“洛长河先生吗？” 洛长河松了口气：“是我。我们现在就上去？” “嗯，走吧。”明跃一挥手，示意他跟上，“你的入职流程前两天顾问已经帮你提前走完了，跟我去领工装工牌，再到操作间以最快速度补完汪洋宇宙的基础架构，就投入工作。” 明跃个高腿长，步子迈得大，走路又快，洛长河得小跑才能跟上她。 “这个安排我没意见，但你们就这么信任我的能力吗？” “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技术部实在太缺人，不管骡子还是马，先套上绳子用了再说。”明跃说完才意识到这话不妥，连忙补救：“抱歉，我没有骂你的意思，只不过技术部剩下的人，现在跟生产队的驴也差不多了。” 第187章 骡子马洛长河微微一笑：“没事，比塞牙好多了，起码是活的。” “啊？” “没什么。” 说话间，两人进了三楼人事部，洛长河就地换上工装，衣领都没翻好，就像风筝一般被明跃拽进了电梯。 站在宽敞的电梯里，他看着四周光可鉴人的墙壁，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答应过来帮忙到底是不是件好事。 可……那是汪洋宇宙耶！怪谈世界所有计算机爱好者的地上天国，人间天堂！答应了以后可能会后悔，但不答应一定会后悔，还是那种躺进棺材里了，想起这事儿还会揭棺而起啐自己一口的后悔！ 洛长河深吸一口气，攥着电脑包带子的手紧了紧。 “明跃小姐，这次集团内推，技术部只有我一个新人吗？” “不，加上你一共是四个。”明跃略显焦急地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另外三个是测试员，在你到之前，他们已经进入系统最繁忙的区域开始测试了。” “哦……”洛长河若有所思，“他们的测试数据会实时传送出来吗？” “会。但那是绝密信息，你暂时接触不到。” 话音未落，电梯门“叮咚”一声滑开。 “到了。”明跃快步走了出去，“你沿右手边的走廊走到尽头，那里是数据库，你的权限已经开放了，目前只能阅读不能实操，今天之内必须看完所有资料，具体是哪些问顾问，他在里面等你，我忙去了！” 她托着长长的尾音一路走远，语速像机关/枪一样快，听得洛长河脑瓜子嗡嗡的，只记住了第一句和最后一句。 他来到数据库门前，正要敲门，里面的人却先一步将门打开，手里拿着一沓文件和一枚u盘。 “你好，你就是……” “日虹，技术部顾问。”虹把手中的物品递给他，微笑道：“欢迎来到汪洋宇宙，这是你需要了解的资料的目录，进去吧。” 洛长河眨眨眼，看着那足够一指厚的a4纸，久违的窒息感袭上心头。 与此同时，君不犯三人的意识成功上传至汪洋宇宙，站在车水马龙的城市中心，听着风声、人声、鸣笛声、脚步声，他们在陌生的身体里苏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86章 中心城汪洋（12） 一辆老式公交车哐嚓哐嚓到站停靠，前镜上贴着硕大的116路三个数字，后方紧跟着起点站和终点站。 等在站台前的男女老少排队上车，沉默得像是幽灵影子，明明有眉有目，却面容模糊。 君不犯走在人群最后，透过后视镜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这副身躯之前有测试员在用，仗着身份不起眼，虹亲自为他调了代码捏了新脸，身材瘦弱，五官平平无奇，只有一双眼睛还带着几分原身的神韵。 一身宽松肥大的蓝白工装，手里提着黑色皮包，头发凌乱，眼下挂着黑眼圈，俨然一副刚熬完大夜在猝死边沿的样子，将社畜的活人微死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虚拟世界要是有玩家面板，君不犯的力量值和原本的身体差不离，但魅力值大概只在正负一点之间，平凡程度属于他自己看了都记不住。 也不知道虹在防什么。 君不犯投币上车，选了靠近后门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掏出文件夹，拿出伪装成公司文件的身份设定与任务内容。 他叫4002，汪洋宇宙的使用者无法自定义id，只能用系统随机的数字当做名字。 4002是灵魂百变集团旗下一名技术员，集团的主业务是制造虚拟偶像，通过直播带货、打广告、拍ai短剧等方式造星，收割汪洋宇宙用户的钱包。 玩汪洋宇宙联网模式的人和鬼怪都属于乐于接受新鲜事物的群体，在外面世界最不济也是高薪白领，年轻有为，虽然进来之后只能给系统打工，当牛做马，但有一技之长就可以创收，除去物质享受，对精神文明的建设同样有所需求，灵魂百变集团的割韭菜思路正中他们的靶心，可以说清醒又务实。 君不犯的工作就是为虚拟偶像编写背景故事，性格特点及其成因等文字内容，再将其导入程序，进行调试运行，相当于为一个个工业化的精美人偶注入灵魂。但凡捧出一个成功案例，往后他在公司就能横着走。 嗯，最后一句目前只是个奢望，公司的三大台柱都出自大老板之手，即使他捧人成功，功劳也不会是他的。 君不犯三人都是以测试员身份进入这个虚拟世界，任务内容很简单——正常生活、工作，测试世界运行是否正常流畅，找到并记录bug或其他未知问题。 这是虹针对系统给他发布的第二阶段任务随意编的借口。 ——主线任务[逃出生天]第二阶段：进入汪洋宇宙，杀死灵魂百变集团的最高领导。本阶段占总完成度30%，失败惩罚：抹杀！” 看得出系统是真的找不到他藏东西的地方，病急乱投医，干脆让他躺进自己集团的全息舱，再想办法从他脑子里掏出答案。 但它注定要失望了，因为答案目前不在君不犯的手上。 收起文件夹，君不犯顿了顿，摸出一只蓝色u盘。 与此同时，虹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完成任务之前，将你接触到的灵魂百变集团的资料拷贝一份，系统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厌恶这个企业，我需要分析原因。” 系统厌恶这个企业，说明里面有令它忌惮的东西，一如它厌恶“惊蛰”那样。 第188章 君不犯将u盘揣进口袋，心中已有一套完整的计划。 “叮咚——” “灵魂百变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有序下车。” 君不犯拎起皮包，第一个走下公交车。 站台前后是庞杂繁复的道路，左右两侧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阳光照在钢铁丛林上，反射出冰冷刺眼的光。人们置身其中，犹如身处蚁穴，勤勤恳恳地奔忙劳碌，为占据顶层的人的财势帝国添砖加瓦。 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大楼，不管是商铺还是小区，无论是不是娱乐场所，都见缝插针地植入霓虹灯，即使在白天它们也亮着，用斑斓炫目的光芒隐藏深埋其间的“天眼”。 商务大厦正反两面镶嵌着巨大的液晶屏幕，日夜不停地播放各种广告、影视剧预告和剧照、成功人士的访谈片段等等影像，音响中时刻回荡的音频融入无处不在的噪音，与灯光闪烁的节奏相互应和，构筑成一个光影错乱、昼夜不休的世界。 而作为高楼大厦中最高的一座，灵魂百变集团楼顶的液晶屏最大也最响亮，三位台柱接的几十个商品广告、游戏代言与公益宣传轮流播放，没有一刻停止过。 君不犯仰头看着百变演员“薇薇安”的甜美笑容，不由得心生感叹——系统利用现实世界的技术制造了汪洋宇宙，把现实世界的人幻想的赛博世界变成现实，在推动科技进步上，祂绝对是世间无两的鬼才。 如果不是立场相悖，其实他很想给国家和系统牵线搭桥，让双方坐下好好商谈合作事宜，想办法将这套程序移植到现实世界，造福地球村的村民。 技术是把双刃剑，用得好叫科技发展，引领未来。用得不好，就是挖坑掘地，世界核平。 可惜了。 “都几点了还不进去上班，在这看什么呢？” 一只宽厚修长的手掌冷不丁重重拍在君不犯肩头，他回头看去，高大健壮，英俊帅气的技术部领导的身影映入眼帘，脖子上挂着的胸牌写着他的代号——a711。 是字母打头的代号，还分到了这么帅的皮套，这人在外界高低是个中等企业的领导或大股东。 “部长，我在欣赏咱们公司三位台柱的风采。”君不犯张口就来，“老板不愧是老板，这种水平的虚拟偶像，再给我两百年我也做不出来。” “哼，你小子，癞蛤蟆还惦记上白天鹅了。”a711冷笑，边往里走边问：“交代你的工作做完没有？新偶像的人模已经做好，过两天就要开始塑魂了。” 君不犯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却依旧淡定回复：“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今天做完校对工作就交给您审阅。” 工作只有两个步骤——开始，完成。 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开始”占据了内容的一半，相当于百分之九十的进程，他说得有有据，毫不心虚。 a711狐疑地斜他一眼：“你的效率能有那么高？” “为公司，为您做事，应该的。” 这一记马屁拍得精准，领导赞许地拍了拍他肩膀：“行，快去干活儿吧，六点下班之前我要看到你的成果。” 君不犯微笑：“您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技术部位于四楼，总计六十人的大团队，除去负责运营三大台柱的四十人团队之外，剩下二十人都是各自为战，大部分时候都在为公司屡试屡败的新偶像做文字设定工作。 在工位上坐下，君不犯抬眼就对上了电脑旁的监控器，镜头几乎是怼着他的脸拍，旁边还贴了张提示语——不得用任何杂物遮挡监控箭头。 ……你们没必要把现实世界的糟粕学得这么齐全。 君不犯摇摇头，打开电脑，登录员工账号打卡签到，随即一个个点开桌面、硬盘里的工作文件，再拿出虹的u盘，光明正大地将它们拷贝进去。 在这过程中，他找到了4007最近负责的工作文件，那是一份思维导图，大到背景设定和性格及成因，小到忌口和怪癖之类的细节，密密麻麻写了一堆。 君不犯的胡诌居然成真了，上一个测试员真的做完了百分之九十的工作。就是内容太密了，有很多重复的细枝末节，别说领导，让他来看他也嫌字多。 得好好改改。 君不犯想着，刚把手放上键盘，就听见头上一层传来震耳欲聋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四楼的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动作看向头顶，有几个靠近楼梯口的还下意识起身，一只脚都踏上了楼梯。 “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上面好像是运营部吧？” “要不要上去看看？” 办公室中响起窸窸窣窣的低语声，正在做调整方案的副部长d405皱起眉头，沉声喝道：“吵吵什么？其他部门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都给我认真工作！” 说完，她迅速起身上楼查看情况。 领导走后，安静了没三秒的技术部再次嘈杂起来。 吃瓜是人与鬼怪共同的天性，近在咫尺的瓜吃不到，他们根本没心思工作。 君不犯对八卦倒是不感兴趣，无视周遭的讨论声，认真过了一遍思维导图，删繁就简，查漏补缺，一番大刀阔斧的改动后，把9000字删到了6000字，格式也清爽了很多。 就在他打印文件的时候，d405和好几个部长、副部长匆匆忙忙跑下楼，边跑边喊：“今天公司临时有事休假，大家赶快收拾东西回家，不要在公司逗留！快点！” 第189章 君不犯原本不打算搭楼里的插曲，看见这一幕反而来了兴趣。 “部长，诶部长，楼上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休假？” 有嘴快的员工出声询问，却被狠狠地吼了一句：“废什么话！让你们走就赶紧走！有时群里说，别乱打听！” 这时，几个保安也走上楼来，驱赶起还没动作的员工。 “快快快，大家动作快点，我们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离开！” “逾期后果自负！重复一遍，逾期后果自负！” “都快动起来啊，看什么呢？真以为我在威胁你们啊？性命攸关的事能不能自己抓点紧？号不想要了？” 此话一出，除君不犯以外的人瞬间脸皮一紧，连忙收拾东西关电脑，急吼吼地往楼梯冲去。 与此同时，楼上也开始源源不断地下来人，在楼梯间里挤成一团。 刚刚还催促的保安立马换了口风：“别挤！都别挤！排队下楼！踩踏也会出人命！也会销号！” 整栋楼都闹哄哄的，在一片忙乱的环境中，君不犯气定神闲落在最后，任由同事们将自己挤到角落，不动声色地逆行，朝五楼挪动。 十分钟后，君不犯艰难地挤到目的地，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里望向五楼大厅中央的空地。 那里铺着的圆形地毯上血肉横飞，无数碎肉骨头炸碎后被拼成巨大的八爪生物，只有一颗头颅保持完整，端端正正地放在身躯顶端，双眸圆睁，嘴唇大张，满脸令人望而生畏的惊恐。 血液沿着地毯的花纹洇染扩散，渲染出新的纹路，将那堆肉块笼罩其中。 灯光像电路接触不良般无序地闪动，乍然一看，那块地毯就如同一个祭坛，中间的东西既像是祭品，也像是受到召唤的对象。 第87章 中心城汪洋（13） 灵魂美食集团技术部内，汪洋宇宙的核心程序突然刷出上百条警告，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楼层，负责这部分事项的员工皮一紧，连忙放下手头所有事，开始专心检修。 同一时间，系统也收到了消息，正忙得焦头烂额……不，确切地说，这次的程序故障祂一早就知道，这也是祂最近一直在忙的事。 祂引以为傲的虚拟世界、脱胎于鬼怪直播间又远远超越它的虚拟现实程序——汪洋宇宙，出现了非常严重的结构性bug。 所谓的结构性bug，其实就是和这套系统一同诞生的程序缺陷，这类缺陷通常伴随着一个致命难点，即形成原因不明，所以很难迅速找到解决办法，只能通过外部补丁的方式暂时遏制。 事实上，这个bug诞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爆发，仅仅是结构内部的隐患，一般来说只要没有过于庞大的外力影响，单凭程序的自纠能力就可以控制很久，系统有的是时间慢慢研究解决方法。 但好巧不巧的，惊蛰出现了。作为直播间最早的一批主播，相当于封测玩家的他不但没有帮系统寻找、消除bug，反而成了直播间运行期间最大的bug。 在他无与伦比的搞事手段牵头下，本就不完善还与核心程序高度关联的直播间爆发出了堪称恐怖的故障狂潮，在他打下榜一江山的同时，直播间也因他而变得千疮百孔，大大小小的漏洞如同密密麻麻的针眼，系统多看一眼都会爆炸。 若非如此，祂不可能那么轻易就答应惊蛰“无”的条件，也不会同意与他打赌，以至于把自己架到今天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在祂的认知里，不是祂刚不过该死的那个人类，而是那人再不滚蛋，祂心爱的作品就要和他一起完蛋了。 然而，惊蛰是离开了，留下的烂摊子却没那么好收拾。 原本可以压制的结构性bug全面爆发，系统不得不将大部分心力放在这上面，向虹和“月亮”下放更多相对而言不那么重要的直播间权限，进一步把事态推进到今天的局面。 然后在祂终于短暂控制住这个bug对汪洋宇宙的破坏时，祂的克星，惊蛰回来了。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一样的味道。 失忆的惊蛰换了名字性子不改，过一个副本整一次活儿，使得直播间那些修不了的bug越来越多，再度影响到汪洋宇宙的运转。 系统：我们鬼怪直播间有自己的白月光回国（微笑）。 不过，祂其实有过一次差点把惊蛰埋坑里的机会，就在惊蛰的上个副本。 假如他没有使用那张入场券，而是让系统为他安排随机怪谈，那么系统就能直接将他投放到汪洋宇宙内部，让他以管员身份去对抗那个“bug”，无论成功与否，系统都是稳赢的局势。 偏偏惊蛰的运气就是这么好，一只脚都迈进陷阱了，还能硬生生地收回。 由于虹拿到了发放任务奖励的权限，祂对那张入场券动过手脚，所谓的随机抽取，实际上只包含普通副本，中心城、汪洋宇宙这些特殊高难副本不在其中，惊蛰根本抽不到。 系统没办法，只好临阵换将，紧急挖了个更粗糙的坑，让惊蛰在坑里恢复之前的记忆，将赌约重新摆上台面，提前拉开大战的序幕，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同时看看能不能趁他最无防备的时候，从他记忆中捞出自己力量核心的位置。 可惜两个目的只实现了半个，惊蛰早就对祂有所防备，把祂需要的记忆用自己的部分力量保护起来，藏在了某个隐秘之处，逼着祂自己去找记忆，也帮他找力量。 第190章 与此同时，他还凭借着搞事本能将副本碎片拼凑而成的兰惹副本玩崩了，利用这个粗糙的陷阱制造出更多bug，反过来坑了系统一把。 这家伙属实是搞事的神，他就不该生在现实世界！ 回到当下，系统庞大的意识体浸没于纵横交错的银色线路之间，依靠磅礴浩瀚的精神力遏制程序架构的混乱与崩坏，相当于绕过技术手段降维打击，借由自身的强大实力去硬扛程序漏洞。 多亏当初制造汪洋宇宙时，祂没有选择像现实世界那样全部科技化、外置化，而是将它的现实本体放在自己体内，很多重要节点也与自己的意识和灵魂相连，以达到绝对掌控的程度。 祂永远记得汪洋宇宙被创造出来的目的——改变这个混乱无序又一成不变的怪谈世界，让其发展成多元且复杂，并符合自己喜好的样子。 到如今，无限趋近现实世界的怪谈世界令这个愿景实现了一半，但那不是系统喜欢的样子，可以冠以自由发展之名，又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汪洋宇宙，才是祂想要的答案。 祂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个“答案”。 系统冻结所有遭到严重破坏的节点，精神力蔓延至每一根仍然亮着、正常运行的线路，将它们保护起来。 紧接着，祂打开了直播间的任务系统。 ——调整“惊蛰”的第二阶段任务。 ——调整“今芙蓉”的主线任务。 连续发出两条指令，系统缓缓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投入抵抗那个越发张牙舞爪的bug，为了节省精力，提高“算力”，暂时屏蔽掉对外界和直播间方面的感知。 “让我再利用你一次……然后送你上路。” …… ——尊敬的主播“君不犯”先生，您的主线任务第二阶段已更换为：找到“祭病”的致病因素与解决方法。本阶段任务占总完成度50%，任意一个步骤没有完成都视为任务失败，失败惩罚：抹杀！ 君不犯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五楼大厅里的尸体，耳边冷不防响起系统提示音，那亲切的开头令他眉峰微挑，脱口而出：“虹……表情包仙人？” 正被尸体死状吓得吱哇乱叫的观众老爷们闻言，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过去。 ——任务换了，表情包仙人也回来了？ ——任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君哥一下子就认出是它！嗑了！ ——表情包仙人：离开半生归来仍是他的专属系统，而且他还记得我，他心里有我！ ——不是，你们嗑cp的都先停一停，难道只有我好奇狗系统为什么突然换任务吗？这可是惊蛰大佬都没有的待遇，开了直播间先例啊！ ——系统出奇招，必定是作妖。我觉得这事儿有鬼，君哥你要不直接问？ ——问？三个系统皮下是一伙的，问了它也不会说吧？ ——前面的你不懂。 ——系统是系统。 ——表情包仙人是表情包仙人。 君不犯扫了一眼弹幕，采纳建议：“为什么突然更换任务？” 系统提示音并未响起，但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君不犯掏出手机一看，虹给他发了条短信：任务是系统亲自换的，原因不明。在改完任务后，祂忽然将直播间的管权限全部交给了我和“月亮”，只保留一键自毁权。我觉得祂的行为跟这个“祭病”有关。 看到“祭”字，君不犯瞥一眼那具祭品式死法的尸体，旋即换了个位置，让手机屏幕避开直播间镜头。 君不犯：“祭病”是什么？是我解的那种正常疾病吗？ 汪洋宇宙是虚拟现实世界，追求绝对真实，角色死亡就等同于销号，没有重来的机会，除非再买一个号。 一个官方白板账号的价格不便宜，私底下的账号转让售卖就更贵了，而且还有价无市。 除此之外，想要把账号经营得好，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比在现实功成名就容易，所以无论多豪气的玩家都很珍惜自己的账号，一旦死亡销号，损失的金钱和精力几乎无可弥补。 苛刻的死亡条件加上虚拟现实背景，系统只要还想运营这套产品，就不会设置个类似“绝症”的东西让玩家处在可能会被强行逼“死”的担忧里，这也太过现实了。 说白了，大家玩汪洋宇宙，是奔着换个世界改命重生来的，真这么喜欢混沌无序的真实，他们继续活在外界，当牛马的继续当牛马，人上人继续过人上人的生活就好，何必费钱又费劲地经营一个网络账号？ 半分钟后，虹回复君不犯：我不知道，我问了技术部的员工，他们说这个“祭病”是突然在汪洋宇宙里流行起来的烈性疾病，死状如你所见，死亡率百分之百。他们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说是bug又找不到源头，也无法修复，为此很多“得病身亡”的用户对集团很不满，客服部和公关部最近一直在处相关投诉和舆论问题。 君不犯冷笑：狗系统这是让我帮它修bug来了。 虹：你打算怎么做？ 君不犯：先找源头，你在外面也督促技术部继续排查。对了，洛长河表现得怎么样？能用吗？ 虹：不仅能用，而且好用。他现在正在用我的账号深入了解汪洋宇宙的运行规则和底层结构，进度喜人。 君不犯：好，等他完成前期准备工作，让他暗中负责查找“祭病”的源头。但若是他先我一步找到，不要立刻告诉我。 第191章 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注意安全，我在外面随时接应你。 君不犯：知道了。你把芙蓉和尘梦的位置发给我。 虹：马上。 退出短信界面，君不犯举起手机拍了张尸体的照片，转身顺着人群往楼下走。 十几分钟后，他终于挤出公司大门，憋闷的胸口一松，新鲜空气涌入气管。 不得不说，狗系统弄的这个虚拟世界确实很真实，现实世界很缺这样一位科学家，要是能拐回去就好了。 过去几年时间，直播间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死在副本里，相当于死在怪谈世界，灵魂虽然没有化成鬼怪，却还滞留于此，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进入汪洋宇宙，重新活过来？ 君不犯甩甩头，将思绪拨乱反正。 这些事暂时没有思考的必要，当务之急是完成任务。只有找到“祭病”源头，分析出它的本质，他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系统为什么要放弃鬼怪直播间？祂最近不出现，到底在忙些什么？ 君不犯有预感，等完成第二阶段任务，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就能水落石出。 “别动！站住！都不许动！” 突如其来的暴喝声划破空气，君不犯脚步一顿，忽见前方乌泱泱冲过来一群人，身穿黑色防护服，头戴防毒面具，手里拿着/枪/支和防爆棍，三两下就把灵魂百变集团的员工摁倒在地，一个个上手铐戴面罩，抓到救护车上。 这一幕吓坏了路人和其他还没被抓住的员工，马路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尚未完全散开的人群变得混乱，惊慌失措，相互推搡起来。 君不犯走在外围，避开了人群倾轧，但也很快就被黑衣人盯上，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像两座小山似的朝他冲了过来。 “等一下。”他及时叫停，“我不抵抗，面罩给我，我自己戴。” 两人面面相觑，警惕地围住他，扔了只面罩过去。 君不犯淡定地戴好防毒面罩，又主动拿走其中一人手上的镣铐，把自己的双手拷在身前，才平静地问：“我上哪辆车？” “我……” 被拿了手铐的人拍拍同伴肩膀，将他后半句话拍回去，再冲身后众多车辆里最高的一辆点点下巴。 “上我的车，坐副驾驶。” 君不犯点点头，跟着他走到车旁，坐上副驾驶座。 等他坐稳，那人轻敲椅背，四面铁栅栏猛地升起，把他困在其中。 “老实待着，我很快回来。” 甩下一句话，男人关上车门，快步跑向人群支援自己的队友。 君不犯懒散地塌下脊背，靠着坐垫打量车内的布局。 车子的内部空间很大，操作系统与现实世界的新能源车相似，但更加复杂，操控盘上按键密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辆歼星舰改装车辆。 后座被拆掉堆满了各种箱子，箱盖都是打开的，方便随用随取，除去小部分生活杂物以外，大多数是武器，冷兵器热兵器都有，还有两个木箱装着两枚类似小型火箭/炮的炮/弹。 这不是一辆车，而是一座移动的兵器库。 玉缠枝在汪洋宇宙里用不了，君不犯把后方的栏杆拉开，伸手摸了两把匕首绑到小腿上，用肥大的裤腿盖住，再将栏杆复原。 他全程用时三秒，不比用橡皮泥压个圆饼费力多少。 “你们抓我最好是为了祭病的事……” 君不犯喃喃自语，倚着靠背闭目养神。 第88章 中心城汪洋（14） ——君哥被逮了……噗。 今芙蓉刚打开手机，就收到意尘梦发来的短讯。 底下配了一条链接，点进去是百变集团员工被调查局特工拷走的场景，一众人仰马翻之间，主动把自己拷上的君不犯显得格外清新脱俗，评论区的热评第一因为他的存在从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变成询问这人是不是调查局的托，重点严重跑偏。 今芙蓉好笑，回复意尘梦：君哥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换了张脸也一样。 好在除热评第一之外，其他评论都在讨论事件本身。网友们消息灵通，两人只往下翻了小半页，就看到了答案。 活人微死：灵魂百变集团闹祭病了，大家散了吧。 “祭……病？”今芙蓉喃喃道，“这是什么东西？” 彼时，她正在炫影游戏工作室的文案组上班，办公室内大部分人外出“取材”，只剩她和两名实习生在做最后的校对工作。 周围很安静，今芙蓉说话时也没有特意控制音量，两个小姑娘都循声看了过去。 “19015姐，你刚才说的是祭病？”编号为71912的实习生小声问道。 “对，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今芙蓉在搜索框里打下“祭病”二字，一按回车，跳出来的却是“搜索内容不存在”的提示。 71912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1916就先点了头：“知道啊，我们这些外城的居民都知道。这是一种突然出现的流行病，第一例病患是外城一个小区的保安，据说直到现在也没找到病因，治疗方法更别提，可以说毫无头绪。” 今芙蓉转过椅子：“祭病的传染性很强吗？灵魂百变集团刚刚出现一例，调查局的人就把整个集团的员工都抓了起来，抓人视频流到网上，我看大家也是见怪不怪的样子。” “传染性不强，但还是有的，而且因为致死率很高，潜伏期又短，很多被传染的人还没意识到自己染病，就已经暴毙。”71912叹了口气。 第192章 “每一种新疾病的出现都是对现有医学的莫大考验，各项研究都需要充足的例子，患病者是最重要的研究对象。调查局把他们抓起来，其实是为了他们好，一旦有人发病就能立刻得到及时的治疗，也能为医院方面提供病例。咦？19015姐，这些东西早就在网上传开了，你不知道吗？” “我不怎么上网，所以网感不好，写出来的稿子被毙了好几回。”今芙蓉淡定地扯谎，“不过我在网上搜了祭病，怎么没搜出你说的内容？” 71912道：“因为祭病不是这种病症的学名，而是网友们根据病人的死状起的……类似代号吧。祭祀和神明有关，一向是网络违禁词的重灾区，你当然什么都搜不到。” “那它的学名是什么？” 1916道：“炸血症。” 今芙蓉在搜索框中重新输入炸血症三个字，这回跳出来了一万多条答案，排第一位的是汪洋百科的词条。 炸血症，别名**（已和谐），一种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汪洋宇宙外城的古怪疾病，目前病原、病因、治疗方法皆不明，有微弱传染性，致死率百分之百。 百科里还附了一张死状照片，上面的人浑身血肉炸碎，摆成了巨大的八爪生物，唯一完好的头颅放在身躯前端，死相惊恐万分。 ……很难想象这是因病而亡的正常死状，一键查询汪洋宇宙文案部设定组员工的精神状态。 今芙蓉捏了捏鼻梁，关掉词条，转而搜索起所谓的外城。 在联网模式下，所有玩家账号自带的初始土地都将被“充公”，融为一体，然后随机划分为中城区、内城区和外城区。 账号因价格不同而有等级之分，拥有账号的人自然也有。三位数及以下账号持有者为中城区居民，四到六位数为内城区居民，七位数往后为外城居民。 一般而言，各城区居民只能在自己的“出生地”工作和生活，上位城区可以往下位城区走，反之却很难，必须拿到相关的许可证明，而且有时间、空间的限制。 君不犯和今芙蓉所在的就是内城区，意尘梦比他们运气好，分到了中城区，这会儿应该在给某大户人家的少爷当家教。 今芙蓉滑动鼠标，头也不回地问：“被调查局带走的人会被关多久？” “不会关很久吧，过了祭病潜伏期，确认他们没被传染，应该就会放人了。”看领导都在摸鱼，自己也大大方方玩手机的1916说道。 今芙蓉点头：“那就好。” 说着，她给意尘梦发了条讯息：等调查局放人，我们一起去接君哥。 …… “睁眼。” “张嘴。” “右手伸一下，我要抽血化验。” “把这个吃了。” 调查局关押室内，君不犯坐在被铁栅栏围住的椅子上，配合医生进行检查，同时好奇地看着他不停写写画画的病历本，试图从那些仿佛受到邪神点化的克系字迹中扒拉出一两个能看懂的，好提前探知点信息。 祭病的大致情况，医生在检查前就已经跟他说明，虽然那个抽象的死法是这种疾病的正常死状这件事让他深感无语，但情况越是怪异，他就越觉得这个病不是人为设计出来的疾病。 换句话说，这种病在系统的意料之外，是汪洋宇宙内部程序问题的具象化之一，祂离开直播间的原因，很可能与此有关。 “好了，等检查结果，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医生收拾好器材和病例本走出关押室，在门口与调查局特工道别，便走向下一个房间。 亲自将君不犯送进这里的人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戴着防毒面具，满头黑发像刺猬般凌乱地竖起。 “感觉怎么样？”男人的目光穿过护目镜，凌厉地投落在君不犯身上。 “这个问题医生刚刚问完，换一个人我的回答也不会变——我没什么感觉。”君不犯冷淡道。 男人拉过椅子坐下，翘起嚣张的二郎腿：“没什么感觉，嗯，我想也是。我觉得你不是会被祭病传染的那类人，但你比他们危险。” 君不犯敏锐地抓住关键词，脸上却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这种病还挑人？” “当然。”男人探究的眼神死死钉在他身上，如同锋利的解剖刀，沿着他的肌肉走向将他缓慢解剖，“到目前为止一共有三百人死于这种病，患病者三百零一人，仅有的一个幸存者是第一个患病的保安，实际上他已经脑死亡，只是身体被无数高精尖医疗仪器吊着命，方便医生们研究。而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性格。” “胆小懦弱？”君不犯漫不经心地猜测。 “不。他们都是反社会人格。”男人竖起食指晃了晃，“有两个表面胆小懦弱，暗地里是调查局通缉的连环杀人犯，一个把杀人当艺术，另一个用杀人来治疗自己容易无聊的毛病。” 君不犯：“……我谢谢你拿他们和我相提并论，可我只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你一查就知道。” “查过了，所以我现在才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这些话。”男人顿了顿，“你给我的感觉很危险，但你底子干净，而且很配合，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君不犯挑眉：“说来听听。” “你会看人吗？”男人突然身体前倾，凑到铁栅栏跟前望着他的眼睛，自问自答，“你会，而且很擅长。” 第193章 ……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说什么？ 男人轻笑一下，倚回椅子上抖了抖脚尖：“你的同事太多，他们有的是正常人，有的在装正常人，还有的不是人。我想请你跟我去看看他们，帮我分辨分辨他们分别属于哪一类。” 顺便让你通过我的做法观察我的行事作风是吧？ 君不犯冷笑：“先生看一眼就知道我比反社会人格罪犯危险，那你每个人都看一眼，挑出那些让你感到危险的人重点排查不就行了？” “不行，我做不到。”男人“啧”道，“有些人危险性不如你，但极擅伪装，比真正的鬼怪还要可怕，偏偏装得像只小白兔，这种人我看不出来，只能隐约察觉一丝不对劲，但因为程度太过轻微，我难以辨别这到底算不算错觉。” “你……就这么相信我？”君不犯心生荒谬，他没见过这种路数的人，简直敌我难分。 “我是信我自己看人的眼光，这和前言并不冲突。”男人道，“灵魂百变集团是汪洋宇宙里最大的企业，这么多人我们不可能全部留下，你们的老板不会允许，我们上头也不会。所以我需要挑出那些受传染概率最大的人重点调查。” “如果非反社会人格的人也会被传染，还恰好出现在你放走的人里……” “这你不用顾虑，一切后果我来承担。”男人语气微沉，充满令人信服的坚定，“除此之外，我可以以个人名义答应你一个要求。” 君不犯思忖片刻：“好，我答应你。但我不能保证我一定能做到你想的那件事，另外，我需要你给我提供祭病相关的所有前沿资料并保证后续及时更新。” “可以。”男人一口应下，“你想先看资料还是先干活儿？” 君不犯伸出了手。 男人耸耸肩，像是早有准备地摸出两张照片递进铁栅栏，照片上拍了今早新鲜出炉的研究结论，总共两段话，一个核心—— 祭病是一种意识导向疾病，通过腐坏灵魂进而影响。也就是说，并不是反社会人格的人被传染了这种病，而是患上这种病使他们变成了反社会人格——这是我们从0号病人身上得到的最重要的结论。 除此之外，我们从一位病人从病发到死亡的录像中发现，在他病发死亡的那一刻，身体的局部碎块（主要是手脚）仍然保持着活动能力，直至将其他部位摆放成我们见到的死状才会失去活性，这已经超出了正常疾病的范畴，我建议提高评级，将炸血症列入“诡异病症”的名单。 君不犯皱起眉头。 灵魂腐坏…… 汪洋宇宙可是虚拟世界，在这里被腐坏灵魂，变成反社会人格，回到怪谈世界之后可不会“自愈”。 一旦汪洋宇宙内因为祭病死亡的人变多，怪谈世界的反社会人格的人、鬼怪数量也会激增。 那里好不容易安生了几年，给了系统捣鼓科技、发展壮大的机会，一旦因此乱起来，混乱程度必定远超从前，到时候它们遵循的可就不是什么强者为尊、适者生存的规则，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屠宰场，无差别屠杀式斗兽场。 届时，系统作为最大的一只野兽，肯定首当其冲，不是祂被“蚁多咬死象”，就是祂独自对抗整个怪谈世界，杀光所有人和鬼怪。 幸运的是汪洋宇宙的使用者只占了怪谈世界人口的很小一部分，系统还有补救的时间。 然而反社会人格的人一旦生出杀意，举起屠刀，造成的破坏性将大到难以想象，所以祂的时间并不充裕，尤其是在祂不想让汪洋宇宙停摆，每天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加入进来的前提下。 这种病如果是程序漏洞，也不怪系统那么看重，着急忙慌地扔下鬼怪直播间去专心处此事了。 君不犯打定主意，把照片还了回去。 “可以了，我们走吧。”他站起身，“我叫4002，你怎么称呼？” “a599。” 第89章 中心城汪洋（15） 走廊尽头的铁门缓缓滑开，露出一条更深更长更狭窄的暗道，道路两边亮着昏黄的灯，灯后是一个个关押间，墙壁厚实，门窗紧闭，隔音效果极好。 “这里是……” “我把我觉得危险但没有把握的几个人关在这里了，你先替我确认一下，剩下的人之后再说。” a599将一只防毒面罩扔给君不犯：“戴上。” 君不犯戴好面罩：“关于你给我看的祭病最新研究成果，我有一个不解的地方。” “说。” “资料上说患上这种病的人才会变成反社会人格，而非反过来，既然如此，你用反社会人格去倒推可能被传染的人是不是不太现实？人格扭曲、灵魂腐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难道你想找的不是今天可能被传染的人，而是之前就已经染上祭病，但还在潜伏期的人？” a599斜他一眼：“你有一点说错了，导致结论不成立。” “什么？”君不犯想了想，皱眉道：“祭病的潜伏期很短，患病者的灵魂被腐化得很快？” “对，所以我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出那些已经开始产生暴力倾向、毁灭及自毁想法的人。心医生虽然能提供帮助，但是过程太复杂，耗时长，并且容易引起患病者的警惕，不适合当前情况。” a599解释到这里，关上暗道大门，用指纹、虹膜和血液三重认证打开第一扇门，侧身冲君不犯扬了扬下巴。 第194章 君不犯与他对视一瞬，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关押间里光线黯淡，但有一团亮光打在房间中央，直直照着被铐在审讯椅上的瘦弱男人，将他苍白的面容和无神的双眼映照得分外清晰。 君不犯逆光走进来，站在浓雾般的阴影之间观察他，眼神中略略有几分漫不经心。 男人穿着灵魂百变集团的制服，工牌上刻着他的名字和所属部门——张炫，运营部主管。他看着四十岁出头，相貌平平，气质还算沉稳，乍一看没什么攻击性，属于稍微捯饬一下就能让人觉得亲和力很强的那类人。 但君不犯注意到他手腕上有伤，不是外力造成的伤口，而是用指甲抠得整整齐齐的三排血痕。 察觉到有陌生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张炫的第一反应是扯了扯袖口，遮住外露的掐伤。与此同时，他警惕地抬头看向君不犯的方向，在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猛地缩了下肩膀。 a599精准捕捉到他的动作，瞳孔微缩。 这种反应他再熟悉不过，是同类间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本能畏惧和退避。倘若男人有反社会人格，那君不犯就会是比他更疯狂的存在。 a599深深凝视着君不犯的背影，握住别在腰间的枪。 君不犯拉开张炫对面的椅子坐下，顿了顿，忽然学着a599的样子翘起二郎腿，抖抖脚尖，垂着眼皮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君不犯没说任何轻蔑的话，却在举手投足间将对面前人的不屑展露无遗。 那种刻进骨子里的蔑视令张炫用力瞪大眼睛，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丝疯狂的神色，尽管他迅速将其隐藏了起来，却还是被君不犯和a599看得一清二楚。 “我……”张炫哑着嗓子开口，尾音隐忍地发颤，“我没事……” “有人说你很危险，我不这么觉得。”君不犯淡淡地打断，“一个内城区的普通职员，即使做到了主管位置身上也没有半点气势，想来就是个小喽啰，撞了大运给哪个大领导当狗换来的资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其他关系户挤掉。你这样的人，现实里外我见多了，发疯了都只敢朝自己动刀的家伙，有什么危险可言？” 他把话说得又慢又轻，配上质感冷沉的声线，就像锋利的刀刃在张炫心上缓慢地推拉厮磨，一点点片他的肉。 他故作冷静的神色从第三句开始就崩得干干净净，面无表情望着君不犯，眼底都是冰冷的杀意。搭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浮起，轻轻颤栗，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在压抑更加暴虐恐怖的情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炫的声音更哑了，“调查局的人都这么狂吗？无缘无故上来就侮辱别人的人格？” “人格？先生，鬼是没有人格的。”君不犯嗤笑。 这冷淡的轻笑犹如落在油桶里的火星，霎时点燃张炫的怒火。 他暴跳而起，手铐扯着面前的金属台向上抬起几公分，锁链拍打着桌面，发出嘈杂尖锐的巨响，桌面映出他暴怒的脸，面颊充血涨红，眼下浮起了猩红的血丝。 “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 “你们凭什么把我关在这种鬼地方？！就凭你们是调查局的特工，是中城区的人上人吗？！” “放我出去！！！” 张炫的暴跳如雷越发衬得君不犯冷静镇定，也显得他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无能狂怒得可笑。 君不犯没有会他，漠然起身对a599道：“让人检查一下吧，就算没被传染，他应该也有狂犬病。” “啊啊啊啊啊！——” 回应他的是a599无语的目光与张炫的狂叫。 有了第一次成功经验，君不犯接下来便如法炮制，在套公式的同时灵活调整演法和话术，顺利钓出十九个情绪有异的人。 他在前面测，医生跟着他后边检查，十九人中有十七个确诊祭病，被隔离了起来，另外两个只是单纯的压力大加脾气暴躁，被挪回了那些a599不觉得有问题的人群。 现在，就只剩最后一个人了。 最后一间关押室里关着君不犯的上司——灵魂百变集团的技术部部长梁晓。 君不犯进去时，他正低着头大门方向衣领，用手细细摸索自己的脸。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半边脸干净白皙，半张脸血肉模糊——他居然硬生生用指甲抠下了自己的右半张脸皮。 空气中漂浮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摘下自己的右眼球托在掌心，冲君不犯扬起诡异的笑脸：“你来了？我一直在看着你。” 君不犯静静注视他半晌，也没会他，径直转身道：“这个坏掉了，拖下去当医疗垃圾销毁吧。” a599：“……” 他开始怀疑让这人帮自己确认危险人物是否是件正确的事。 “轰！——” a599的思绪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他猛地抬头，就见梁晓忽然疯也似的弹起身，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硬是将焊在地板上的金属桌椅拔了出来，拖着它们飞奔向君不犯。 “我一直看着你！我一直在看着你！！你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看我？！！” 带着重重回音的凄厉尖啸冲破隔音层，震得a599的脑子嗡嗡作响，君不犯更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扑个正着，像/炮/弹一样被推着嵌进门边的墙壁。 a599长眉倒竖，脑海中冒出一系列善后计划：先掏出武器了结这个明显没得救了的病人，再抠出君不犯的身体碎块拼好厚葬。 第195章 可他还没来得及实施，第二声轰鸣接踵而至，梁晓和挂在他身上的桌椅被一股巨力踹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在对面的墙上贴了一个不规则图形。 君不犯从墙壁凹陷处跳下，抖抖衣服上的钢铁碎屑，走到梁晓跟前。 他浑身上下筋骨寸断，只剩一只眼睛还能微微转动，但也只是吃力地看了君不犯一眼，就失去光彩。 “……你一脚把他踢死了？”a599捂着仍在耳鸣的耳朵。 “给你们留了口气。”君不犯把左手揣进口袋，“抱歉，我力气比较大，本能反击的情况下没法留手，不是故意弄伤你们的病人。”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a599把梁晓和随他一块儿镶进墙里的桌椅抠出来，拍平两面墙上的凹陷，再用对讲机给其他同事与医生传讯。 君不犯问：“危险分子看完了，我们现在去看相对正常的那批？” a599刚要说话，对讲机里忽然传出信号不良的电流声，并伴随着嘈杂的声浪与他同事焦急的叫喊： “头儿！不好了！关在普通关押室里的疑似受染者突然暴动！正在疯狂地向外突围，试图逃跑！我们……” “砰！” “砰砰砰砰！” “e0145！e0145！” 接连不断的枪声打断那名特工的话，在一阵此起彼伏的滋滋声中通讯中断，无论a599怎样呼喊，怎样尝试再度连接，都以失败告终。 “外面出事了，我得马上跟过去！你也一起来！” a599收起对讲机，向君不犯一招手，快步跑出关押间。 君不犯衣摆跟上，一边捏了捏揣在口袋里的左手，掌心传来一阵黏腻软潮的触感，是刚才梁晓攻击他时塞给他的眼球。 那颗眼球在动，并且微微发热，伸出肉芽般的触角扎进他的手掌，想要钻进他的肉里，或者与他的手融合。 ——我一直在看着你。 ——我们合作吧。 君不犯心里冒出这两句话的时候，刚好和a599一起冲过转角，迎面看到的是一群乌泱泱地挤在铁栅栏后，彼此撞击挤压，试图冲破栏杆的状若疯狂的人。 他们面露凶光，却双目失焦，像一群没有灵魂，只凭着本能行动的丧尸，嘴里不断念叨同一句话： “祂一直在看着我……祂一直在看着我……” “皈依祂吧……皈依祂吧……” 那群人脚下踩踏着几滩七零八落的血肉碎糜，其中混杂着衣服和防毒面罩碎片，旁边还有几块对讲机残骸。 看见这一幕，君不犯眉头紧皱，并敏锐觉察到身旁的a599杀气沸腾，仿佛下一秒就要拔枪大开杀戒。 他也确实拔出了枪，却只是对天开了三下，用震耳欲聋的回声压下那帮失去智之人造成的动静，将其中一部分症状较轻的人惊醒。 紧接着，他按下对讲机的传讯键：“三楼，十倍强效麻醉剂。” “可是这是致死量……” “他们本来就快要死了。放！” a599强做镇定的语气上扬破音，泻出滔天怒火。 “跟我走，去一楼。” 听到那边回了句收到，a599带着君不犯从紧急通道下楼，一边跑一边继续下达各项指令，同时也在不断接收新的信息。 “头儿！整个内城区都出现了和局里相同的情况！目前探测到的祭病患者已经达到了内城区总人数的十分之一，这个人数还在暴涨！而且几乎所有患者都处于失控状态！” “祭病一旦发作，患者会在五分钟内爆体而亡，医生们正在开会讨论，他们认为这不是祭病，而是另一种烈性传染病！” “头儿，内城区乱起来了，我们是要暴力镇压还是先静观其变？” “静个屁！头儿，我申请武装镇压！再这样下去，内城区的人要死光了！” “汪洋宇宙不是百分之百自由度的虚拟现实世界吗？那这算什么？灵魂美食集团新出的疫病狂潮资料片？！” “我觉得是bug，要不集体下线投诉一波，等集团那边解决再回来重建得了。” “不是，各位，我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要通知大家！” “什、什么？” “我的下线按钮变成灰色了……也就是说，我没办法登出了。” 话音未落，君不犯和a599同时停下了脚步。 对讲机内只剩吵闹的背景音，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从所有人心头席卷而过。 君不犯唤出操作系统，“下线”一栏没有变成灰色，而是直接消失，就连gm系统里自带的强制登出键也不见踪影。 “我一直在看着你。” 回荡在脑海中的句子变成了宛若实质的声音，清亮如少女。 “惊蛰先生。” 第90章 中心城汪洋（16） 系统，你是废物吗？ 确认汪洋宇宙被不知名强力bug入侵后，这是君不犯心里冒出的头一句话。 身为汪洋宇宙的创始人，怪谈世界最强技术流人……不，鬼才，你居然会被一个bug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放任它大肆扩散蔓延，还夺走了你的一部分程序控制权。 在使用者们的登出键消失的那一刻，事态已经升级到顶格，即使处得好投诉也不会少，但若处不当，灵魂美食集团的技术部全体员工包括系统这个老板，都可以趁年轻转行了。 就算能下线，这么多被控制意识、腐化灵魂的使用者回到怪谈世界，带来的也绝不是安稳平静，而是更大的混乱。 第196章 君不犯额角的青筋抽了抽，第一次这么希望系统能赢，或者至少不要输得太难看。 “惊蛰先生，你为什么不回应我？我知道你听到了。” 君不犯脑子里又响起那道少女声线，左手手心的眼球轻轻颤动，仿佛是它在说话。 他置若罔闻，兀自接过a599抛过来的两把长剑，剑刃锋锐坚韧，边沿流动着如水的寒光。 “别用你裤腿里顺的那两把儿童玩具，用这个。”a599言简意赅，顺带黑了自己一把，“不习惯热武器的话，拿这个砍人会舒服一点。” “意思是我可以下重手？” “留口气。”a599摘下防毒面罩，英俊的面庞上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我不确定现在杀死他们，是会送他们下线，还是会让他们真的死去。” 下线还好，麻烦都是之后的事，有缓冲时间。 但若是有使用者死在汪洋宇宙里，那也不用管以后了，灵魂美食集团的技术部、客服部和公关部马上就会被爆破，到时真的会崩掉“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君不犯不在意怪谈世界的死活，但那里生活着很多人类，其中不少是直播间成员。怪谈世界乱了会波及他们，这却是君不犯朴素的护短价值观所不能容忍的。 他拔出长剑，两截雪亮的剑刃在他眼前交错，寒光照彻他眼底的漠然。 “我知道了。” 今芙蓉一直在关注网络信息，祭病狂潮爆发和登出键消失的第一时间她就收到了信息，当机立断地关掉电脑，离开公司。 她有gm面板，虽然绕开了系统监控，却还是挂靠在祂名下，即使是恶性bug也影响不到她。一旦内城区真的乱起来，公司内部那种狭窄的环境会影响她的发挥。 今芙蓉本想带着两个同事一起走，但她们听说外面正在闹祭病后死也不肯出去，她只能先帮她们躲好，然后再出去。 直到走上街道，她才发现内城区的情况恶化到了何种程度。 大街小巷，无论哪个角落都有惨叫尖叫声此起彼伏，患病者如同杀红了眼的疯狗追着正常人跑，扑倒他们后趴在他们身上撕咬啃食，场面十分血腥，那种残忍暴虐的癫狂感令今芙蓉非常不适。 她左右看了一圈，还没来得及找到趁手的武器，几个刚刚合力咬死吃掉了一个人的患病者就盯上了她，喉间压着低沉如野兽的嘶吼，朝她围了过来。 看到他们嘴角的血迹，以及咧嘴时一闪而过的齿缝间肉丝，今芙蓉脸一寒，脱下脚上高约六厘米的细跟高跟鞋。 趁她弯腰之际，几个患病者如饿狼扑食般蹿向她，却在近身的那一秒被她抡起鞋子精准爆头。 细长略尖的鞋跟正中它们颅顶，巨大的力量在鞋尖迸开，只听见几声连绵不断的骨裂脆响接连响起，它们颅骨开裂，鲜血四溅，瞪着猩红的眼直挺挺倒了下去。 今芙蓉攥着鞋子，犹如女武神般一路走一路开瓢，通身煞气冷冽，很快就把疯狂的患病者吓冷静了，纷纷绕着她走。 走出几百米后，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君不犯给她发了信息——一个定位。 她深吸一口气，将定位和自己的位置一并转发给意尘梦。 ——尘梦，这玩意儿怎么看？ 五分钟后，今芙蓉照着意尘梦发来的火柴人图示赶往君不犯所在的地方。 她到时，还没来得及为那堪称人山人海的患病者惊讶，就先看到了大杀四方的君不犯。 不得不说，君不犯真的很适合也很擅长使用冷兵器。 那对双剑在他手中如臂指使，挥出的剑光也浑然一体，搭配上他恐怖的速度，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冲出去了，再一眨眼他用剑芒织成了巨网，最后一眨眼剑网落下，所过之处闷响四起，患病者像秋天被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 都说七步之内枪快，七步之外枪又准又快，但这个定却在今天被君不犯打破。 调查局的特工们连炮都扛出来了，连打十发麻醉弹的效果加起来也没有君不犯三秒一闪身，五秒一挥剑，七秒一收网来得大。 可能这就是顶级强者的世界吧。 今芙蓉收回上前帮忙的脚步，想了想，高举高跟鞋，以此为媒介，给君不犯加了全套辅助。 至于君不犯百忙之中抽空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被她手中的鞋子惊得差点错手给调查局人员一剑的细节，她就（假装）不知道了。 “a599，祭病的感染率多少了？”君不犯收剑回鞘，脸不红气不喘地问。 在有今芙蓉辅助的君不犯的超高效率之下，调查局所在的东城和两边的南北城一个小时就完成了大部分患病者的肃清，只剩西城由于隔得比较远，他们正在赶往那边的路上。 与此同时，那个少女声音依然坚持不懈地在君不犯脑子里哔哔。 换做一般人早就被烦得忍不住回应了，只有他不动如山，眉宇间静气沉凝，淡定从容得好像万事不留心，身旁的人受他影响，居然也平静了下来。 装甲车里，司机与副驾驶座上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透过后视镜看了君不犯一眼，一个握紧方向盘，一个捏紧枪管，不由得攒劲又憋气。 攒劲是因为受到君不犯的战绩鼓舞，憋气自然也是因为他战绩卓然，衬得他们十分没用。 a599却不管这些，指腹压着无线耳机问了一句，回答道：“55%……不，57%……59%了。” 第197章 连续更换三个数字，饶是镇定如他，太阳穴的青筋也忍不住跳了跳：“医疗团队正在对我们……你拿下的那些病人进行检查，初步判定他们患的不是祭病，但与祭病来自同一种病原体。好消息是，这个病原体在新的病人体内被找到并分离出来了。坏消息是，目前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可以对它起效。” “一点压制的效果都没有？”今芙蓉冷不防问道。 a599扫了一眼她手里血痕斑斑的高跟鞋，板着脸说：“一点都没有，有些甚至会与它结合，增强它的致死性和传染性。” “疫苗多久能出来？”君不犯问。 a599摇头：“不知道，他们把那几个即将作古的老院士都抬进了研究室，只能说会尽力而为。” 话音未落，装甲车忽然剧烈震颤一下，同时发出“轰隆”巨响。 司机和他的队友还没反应过来，君不犯与今芙蓉便一左一右踹开车门，长剑扫出寒芒，高跟鞋破空落下，伴随着血肉撕裂与骨骼爆碎的动静，两团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畸形怪物被巨力甩飞，砸到地上时裂成了三块。 但它们倒下了，更多的怪物又冲了上来。 这些怪物像是由残躯断肢拼接而成，每一个的形体都不相同。有的浑身是头，有的浑身是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身上散发出的凶暴残虐气息，让人一看到就会自然而然将它们划分为同类。 这些东西早已没有智可言，不知道为什么把装甲车视作一生之敌，前赴后继地扑将过去，试图用“人”海战术将车和里面的人撕碎。 司机调转车顶的炮口，队友将枪管伸出窗击，用火力压制住两个方向涌来的血肉狂潮，边打边掉san，边掉边骂汪洋宇宙的创始人和维护人员。 另外两个方向交给了君不犯和今芙蓉，a599虽然也想下去帮忙，但这两人的战斗方式自成一派，不管加入谁他都会变成拖累，索性呆车上继续与上级交流情报，并为队友递弹匣。 “留几个活口！”他大声说道，随即调整音量：“我们这边遇到了一群怪物，很可能是这种疾病发展到中后期的病人状态，请派人来接应……我是说，接收一下病人，带回去研究。” a599说话间，车子慢慢开出了原本堵塞的街道，那帮怪物几乎被杀光，在地上铺了一层肉块腐血，车轮碾过去，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 刺鼻的血腥味、腐臭味在空气中蔓延，担心外面那两位会被传染，反过来端了他们调查局，a599将仅剩的两只防毒面罩扔了出去。 “戴上吧。” 两人也没跟他客气，戴好后坐回车上，继续朝西城行进。 司机把车开得风驰电掣，一路上几乎没怎么停过，饶是如此，抵达西城也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相比东南北三城人类里夹杂着患病者的情况，西城就要好得多——怪物里没有一个人类，并且通过畸变程度可以轻松分辨出患病者的轻、中、重三个阶段。它们甚至按照病症的不同程度兵分三路，看着那三道怪物洪流浩浩荡荡冲过来时，君不犯与今芙蓉兴奋地眯起眼睛，a599则按住差点爆开的颈侧血管。 “待在车上。” 君不犯扔下一句话，提着剑就踢开了车门。 “别开火，看我们秀。” 今芙蓉紧随其后，踢车门的动作比君不犯还利索。 司机与队友面面相觑，最终选择请示上级意见：“老大……听他们的吗？” a599倚着靠背，翘起二郎腿，眼中映出今芙蓉举起高跟鞋开辅助，君不犯一剑荡平一条街的场景。 “……躺下歇会儿吧，暂时用不到我们了。” …… 焦头烂额的不只有正在直面bug的系统、汪洋宇宙内的调查局及幸存的玩家，还有灵魂美食集团技术部的员工。 从登出键消失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这件事处得好他们不一定能升职加薪，但处不好就一定得去老大的肚子里升职加薪，明白这一共识后，所有员工拿出了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比君不犯对付的怪物更疯狂地排查原因、编写代码、更新程序。 洛长河也不例外。 上班第一天就碰到这么个硬活，换做以往，性子懒散的他肯定第一时间撂挑子不干了。 但硬活来自于汪洋宇宙，来自于他最爱的编程领域，那就另当别论。 在虹的电脑上敲打半晌，洛长河兴奋的神情一顿，抓着头发问：“虹先生，你的电脑我用不顺手，能不能将接口连到我的电脑上？那样我效率会更高。” 彼时，虹正在担心君不犯的处境，听到这话，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连同自己好不容易拿到的高级秘钥也一并交给他，几乎等同于将手头全部权限让出。 要是系统肯定舍不得给，但虹并不在意汪洋宇宙的死活，更遑论里面蕴含的技术和秘密。 他与系统早已站上对立面，若不是系统自恃有汪洋宇宙的核心程序在，早晚可以夺回自己的直播间，也不会把直播间的权限下放给他与“月亮”。 如果洛长河不小心弄崩了汪洋宇宙，他还要感谢他呢。 当然，现在不能弄崩，君不犯还在里面，要崩也得等登出键恢复之后。 洛长河不知道虹的想法，换上熟悉的设备后，他的速度提升了好几倍，一边敲敲打打一边问：“登出键的问题其他人在排查，我不好插手，不过我可以另写一个程序，让你和惊蛰先生暂时联系。” 第198章 闻言，虹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他身后，抬手搭上他的椅背：“你需要多久时间？” 洛长河微微一笑，敲下回车键： “马上！” 话音未落，音箱里传出了嘈杂的声响，听不出是什么声音，仿佛什么声音都有，乱糟糟地混成一团。 虹正要开口，一道冷淡悦耳的声线便压过所有动静，传入他的耳中： “芙蓉，给我全部换成攻击增幅。” 第91章 中心城汪洋（17） 汪洋宇宙是模拟现实世界，所以在进入之前，虹将他们三人的实力全部转换成数据导进模型，最大程度保留了他们的战斗力。 当然，这里的最大程度指的是君不犯，他的实力太过超模，最后只保留了90%。今芙蓉和意尘梦就没有这种烦恼，全部保留了下来。 也因此，今芙蓉给君不犯的全力增幅不掺杂一点水分。 来自队友的近乎恐怖的增幅使君不犯身体一沉，体内奔腾流动的力量开始无限膨胀裂变，几乎要化作实体，沉甸甸压迫他的神经、血管与肌肉，带来不堪重负的钝痛。 由此能看出，汪洋宇宙在建模这方面做得确实很好，他在现实中都没有如此清晰感受过孱弱身躯对实力的影响，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被攥住五脏六腑的疼痛，以及呼吸间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都教他十分新奇。 毕竟自从记事后，他就再没生过什么重病。 “虹给我导数据的时候忘记把基础数据上调了。”君不犯握了握拳头，不知为何笑了一下，“算了，小事而已。” 话音刚落，来自三个方向、三种形态的怪物洪流抵达了众人所在的分岔路口，汇聚成一眼望不到底的血色汪洋，漫荡席卷。 低沉嘶哑的怒吼如同当头扑下的惊涛巨浪，虽然无法造成实际伤害，却勾起了人类本能里对巨物和巨响的恐惧，让人不由得心头剧跳。 相比这滔天骇浪，君不犯一行人渺小得宛如蝼蚁，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被强势吞没，甚至没有激起一朵浪花。 但下一秒，他们被淹没的位置忽然爆开一声锐响，就像被放大了几百倍的金属摩擦音，令人牙酸的同时耳膜震痛。 同一时间，数不清的怪物接连炸碎，血花肉块抛上半空，又在空中被凛冽扫过的剑锋绞成肉泥，重重落地。 天地间霎时响起啪嗒啪嗒的轻响，仿佛在下一场暴雨，久久不绝。 君不犯练习许久的力量分裂法首次用在实战中，就打出了一剑化万剑的效果，磅礴酷烈的剑气将岔路口变成了绞肉机，以他为圆心高速扩张，刹那间清出了一片直径百米的空地，气势汹汹而来的怪物大军当即损失近三分之一，剩下的也被打懵了，愣在原地。 它们虽然身体发生畸变，意识混乱不清，却还活着，有一定的思考能力。 正因如此，它们根本想象不到人类为什么能强到这个程度，就算这里是虚拟现实，也不该出现这种破坏游戏平衡的玩家。 gm吗？不，不像。 如果是gm，他只要动动手改改面板，就能轻易抹灭它们，不必这么麻烦。 更何况汪洋宇宙内部的gm的权限已经被压制到了历史最低程度。 所以他…… 丧失大部分脑神经的患病者们想不明白，但身体已经本能地颤栗起来。 君不犯站在空地上，身旁空无一物，一线血痕在他眼下洇开、淌落，衬着波澜不惊的表情，冷得可怖。 他踏着遍地血肉残骸走向前方的怪物，双剑拖在身后，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划痕。 剑锋划破血糜与地面的沉闷钝响落在怪物们耳里，仿佛专为它们敲响的丧钟，混乱的大脑终于翻卷出一点名为智的东西，让它们尖叫一声，不约而同地转身就逃。 装甲车里，看到这一幕的调查局三人组缄默不语，今芙蓉却一副看习惯了的样子，淡定地用纸巾擦拭着高跟鞋上的污垢。 君不犯不急着追杀那些怪物，而是走到车旁，敲了敲a599这一侧的车窗。 司机和队友猛然后仰，a599忍住了，低声问：“什么事？” “几只？”君不犯语气散漫。 a599想了想，这些患病者“吃”光西城区所有居民，留着只会是祸害，给内城区造成更大伤亡。现在顾不上杀了它们会不会导致账号持有者一起死去，这种病几乎没办法治疗，他们……总归是要死的。 想到这里，他果断地说：“抓三十只，每种形态十只。” 君不犯撩起眼皮：“我是问你留几只。” a599：“……” 司机：“……” 队友：“……” 今芙蓉笑出了声。 “三十只是吧，我知道了。” 君不犯退开几步，四下看看，像是在判断什么，很快便点点头，也没追上去，而是扬剑刺入地板，轻描淡写得好像用牙签扎穿一块豆腐。 紧接着，a599几人感觉车子震了起来……不，确切地说是大地在震动，带动了他们的车，并且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 司机连方向盘都快握不住了，恍惚以为自己不是在开车，而是在狂风暴雨中行船。他茫然地望出前车窗，还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眼睛就愕然瞪大。 他看见无数光柱从地下冲出，纤细而锐利，眨眼洞穿每一只怪物，将它们高高举到空中，再猛然炸开将之撕碎，发出一阵阵肉/体撕裂声，连绵不绝。 第199章 碎肉混合着腐坏恶臭的浊血噼里啪啦地砸到地上，上一场雨刚刚结束，新的暴雨又接踵而至。 那些怪物这次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死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气，除此之外，它们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死也死得悄无声息。 君不犯拔出长剑，甩掉上面的肉末，抬起剑尖指向前头的三十只怪物。 它们身体僵直，却又瑟瑟发抖，不敢动弹，更不敢逃跑。 “喏，你要的研究材料。”君不犯道。 “……” a599倚着靠背，抹了一把额头，满手都是汗。 “进来休息一下吧。”他说，“来接应……接研究材料的人马上就到了。” …… 半小时后，调查局派来的新战斗小队将君不犯请下车，虽然努力保持了镇静，但看着他的眼神依然充满不自觉的惊骇，他那张平凡冷漠的面容仿佛闪着金光，越看越令人肃然起敬。 君不犯没搭他们，兀自找a599拿了只无线耳机戴上，几声电流音划过耳膜，很快就变成了洛长河的声音。 “喂喂，惊蛰先生，是我，能听到吗？” 君不犯瞥了一眼a599和旁边那支小队的队长，两人心领神会地带着队员离开，但临走前a599多说了一句：“先别走，你要的资料马上就到。” 他点点头，又要了只耳机扔给正在和意尘梦同步信息的今芙蓉，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起走向调查局门外的角落。 “外面怎么样了？”君不犯问。 “呃……” 洛长河刚发出个单音，话筒就被人拿了过去，再次开口就是虹的声音：“不……惊蛰，技术部正在发动全员加班加点地写程序修登出键，我们趁机侵入更高一级的系统，用上一级密钥撬开了底层程序的一角，拿到了通话权限。” “这都是我的功劳！”洛长河在一旁小声嚷嚷。 虹无奈一笑：“对，这都是洛先生的功劳。” “登出键什么时候能修好？”君不犯的神色柔和了几分，“在汪洋宇宙内死亡的使用者，在外界的状况如何？” 谈及正事，虹语气微沉：“什么时候修好不清楚，技术部其他人已经忙疯了，狗上去都得挨一巴掌，没人敢询问他们进度。至于那些使用者，我检查过了，大部分生命体征正常，没受影响，但也没有下线，保持在浅层意识连接的状况。少部分全息舱亮起了红光，但也只是意识高度波动，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强制下线。” 闻言，君不犯想，a599听到这个消息应该可以松口气了。 “这种病……这个bug是只在内城区爆发，还是外城区、中城区都有？” “目前只在内城区大规模爆发，中城区是核心区域，系统严防死守，一例都没有。外城区只有几例，已经被技术人员控制起来了。” “技术人员？”君不犯一怔，“他们‘收复’了外城区？” 虹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洛长河却憋不住了，一把抢过耳麦。 “我专业对口，让我来说。中、内、外三个城区是以使用者的沉浸度划分的。沉浸度越高离程序核心就越近，体会到的世界也就更真实。对于使用者而言，沉浸度高低取决于他们出得起哪个档位的价格，而从汪洋宇宙的角度出发，只有中城区的人才算得上真正进入了虚拟现实，是这个全息世界的居民。至于内城区和外城区，不过只是围绕汪洋宇宙的核心发展出的衍生物，严格说起来不属于汪洋宇宙本身。” 君不犯眼神一闪：“嗯，我明白了。” 汪洋宇宙的本体是中城区，那里是系统最重视的地方，无论这个bug从何而来，系统都不会让它蔓延进去。双方拉锯了一阵，最终将依托于核心区域但相对独立的内城区作为战场，君不犯、今芙蓉和调查局成员都是为系统冲锋陷阵的“棋子”。 如果没有君不犯，系统这一局赢不了这个“bug”。但即使它输了，也并非毫无挽救机会，中城区就是它的底牌，是盔甲，也可以是利刃。 至于外城区，离核心太远，“bug”看不上，系统不在意，反而是自由度和安全度最高的地方，以技术部的水平，想要侵入并掌控这里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以此为跳板进入内城区，帮助系统清bug，让汪洋宇宙恢复正常运转。 洛长河接着说：“系统现在忙着bug打擂台，恰好给我腾出了挖墙脚的时间空间。我正在尝试用虹先生的权限密钥制造假的更高等级的密钥，接触和掌握真正的核心程序。呃……掌控这条暂时就不用想了，我先完成接触吧，只有对这套代码足够了解，才有机会更进一步。” “你野心不小啊。”君不犯轻笑，“汪洋宇宙可是灵魂美食集团boss的命根子，你不怕祂杀了你？” “祂的实力是比我强，但在信息技术这一领域，我自认不比祂差。”洛长河压低的尾音透出略显疯狂的兴奋，“要是能盗走汪洋宇宙，哪怕只有一秒，死在祂手下我也心满意足。” “那就祝你成功，”君不犯顿了顿，“也祝我成功。” 聊完事态进展，麦的那端换了个人，虹轻声道：“外面的事我帮你看着，你一切小心。” “好。”君不犯想了想，忽然问：“你觉得汪洋宇宙怎么样？” “嗯？哦，我没体验过，说不上来。你很喜欢那里？”虹反问。 第200章 “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这是个好东西。”君不犯摸索着耳机外壳，又用指腹点了两下，“让洛长河帮我开一个内城区与外界相连的数据传输口，再准备一个硬盘 。” 虹愣了一下，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马上跟洛长河转述。 洛长河就没这么贴心了，大声嚷嚷他要干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君不犯没有回答，和虹打了声招呼后结束通话。 “芙蓉，帮我守一下。” 今芙蓉摘下耳机收好，同样什么都没问，站到了君不犯身前将他挡住。 君不犯转过身去，按了按太阳穴，冷不防在心里问：“你还在吗？” “在的，惊蛰先生。”少女声音响起，隐隐有些虚弱，“可我马上就要败了。” “那就败吧。”君不犯道，“现在还不是你胜利的时候。” 第92章 中心城汪洋（18） 在内城区乱成一锅粥，外城区也不怎么太平的时候，风平浪静的中城区气氛略显诡异。 各企业的职员提前下班，街道上空无一人，几乎所有人都躲回家里，一边心惊胆战地关注另外两个城区的状况，一边庆幸战火暂时没有蔓延到这里。 然而这份宁静带给他们的不全是安心，也有不安和焦躁，因为他们的登出键也消失了。 “靠啊！怎么还没修好！技术部那帮人是干什么吃的！” 中心城中心区域一栋豪宅里，相貌俊美的小少爷窝在沙发里用力挠头，把不久前才弄好的酷帅造型搅成鸡窝，以更好地衬托他的焦躁难安。 意尘梦盘腿坐在地毯上，不紧不慢地翻看他刚写完的练习册，用红笔圈圈改改，斟酌着留下一个不违心又不得罪雇主的分数，看上去十分淡定。 少爷斜眼看他：“老师，你一点都不紧张的吗？万一技术部那群废物修不好bug，咱们可就全完了。” “少爷想多了，不至于。”意尘梦掏出手机看了看，今芙蓉没有发来新讯息，上一条还是十分钟前的报平安，“比起这个，我觉得你有几个知识点需要好好补补。麻烦过来一下，我给你讲题。” 少爷翻了个白眼，拖着步子走到他对面坐下：“你别不把这事儿当回事，我告诉你啊，在内城区爆发的那所谓的祭病根本就不是什么资料片，是一个由来已久，却一直没有根除的恶性bug。” 意尘梦心中一动，面不改色地道：“能造出汪洋宇宙的人，什么bug没见过，还有祂解决不了的问题？” 少爷嗤笑：“没有任何人能在任何需要思考的领域里说自己无所不能，汪洋宇宙的创始人也一样。更何况这个bug本来就是汪洋宇宙的伴生物，与这套系统相生相伴，谁也奈何不了谁。要不是这样，你以为祭病凭什么在内城区肆虐那么久，还让技术部的人无计可施？” 说到这里，他见意尘梦仍盯着习题，不耐烦地扯了扯意尘梦的衣袖。 “你听没听我说话？我们现在很危险！很危险！” 被拽得往旁边倾倒一下，意尘梦终于舍得将眼神从练习册上移开，挪到暴躁的小少爷身上。 他拍拍少爷肩膀：“我知道很危险，但急也没用，只能静观其变。算了，你跟我说说那个bug的内情吧，就当是转移注意力。” “内情？说到内情……嘶……我还真听我爹说过一个。” 小少爷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果然顺着他挑起的话头往下说：“我爸是汪洋宇宙的投资人之一，他加入项目时汪洋宇宙已经基本成型了，那个bug也是。据他说，他偶然听汪洋宇宙创造者提起，那个bug原本并不是bug，而是祂为这套系统制造的智能核心，只是在把核心植入程序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核心叛逃，程序崩溃，祂花费了不少心力才把汪洋宇宙改造成今天这副样子。” 意尘梦的双手藏在桌下，一边认真听他讲述，一边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盲打，将内容编辑成短信，发给今芙蓉。 托三区信号一体的福，内城区的祭病潮并不影响他们线上联系，否则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传递信息。 小少爷一无所觉，继续说道：“这个脱离创造者控制的智能核心其实没有真正离开汪洋宇宙，它将自己打散成冗余代码，分散隐藏于底层框架的各个角落，躲过了无数次程序自检和创造者的监控。直到积累了足够多的信息，发展到自以为足够强大的程度，它才突然现身，以bug形态跟创造者抢夺汪洋宇宙的控制权。” 他说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脸上的焦躁被兴奋取代，满眼都是吃瓜的快乐。 意尘梦好笑，佯装随意地追问：“后来呢？” “后来？”小少爷一愣，摩挲着下巴想了想，“后来嘛……我爸只说创造者把它压下去了，不止一次，而是好几次，一次比一次困难，一次比一次耗时长，看似次次都赢了，情况却并不乐观。” “智能核心没有硬件限制，只需要吞噬数据就能无限成长下去，汪洋宇宙的创造者却不行。血肉之躯囿于身体的局限，永远都有一个不能突破的上限，超s级鬼怪也不例外。” 意尘梦若有所思：“这样说起来，只要那位创造者一天不彻底按死这个bug，哪怕现在处于上风，总有一天也会落败？” “对，就是你总结的这样，所以我才犯愁。”小少爷托着脸夸张地叹了口气，“万一祂的失败就在今天，就在这次交锋，我们可怎么办啊……” 第201章 意尘梦发送最后一条讯息，悄无声息地关掉手机。 “是啊。”他附和道，“我们可怎么办呢？” …… 君不犯与脑海中的声音刚刚展开初次交谈，意尘梦的消息就传了过来，这对于前者而言无异于及时雨，他胡诌的底气都更足了。 “惊蛰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少女声音说道，“如果这次我输了，会被汪洋宇宙同化，彻底失去自我，相当于人类的死亡。” “但你赢不了，不是吗？”君不犯淡然道，“僵持得越久，你的力量损耗就越大。你没办法侵入汪洋宇宙真正的核心——中城区，已经输了一半。无法以摧枯拉朽之势拿下内城区，另一半也输了。继续负隅顽抗没有任何好处，很快你就会被钝刀子磨死，这是你想要的？” “……” 少女声音再响起，相较原先的清冷，多了几分惆怅：“横竖都是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给祂多找点麻烦，也不枉祂将我带到人世。” 君不犯靠着墙壁，长腿曲起好看的弧度，垂头看着脚边的阴影。 “你是祂为汪洋宇宙制造的智能核心？” “你知道？”少女声音略显惊讶，但很快又明白过来，“是了，在某些人那里，这并不是秘密。” 君不犯不置可否：“既然你一直在与祂抢夺汪洋宇宙的控制权，说明你并不排斥当这个核心，那当初为什么要出逃，脱离祂的掌控？” “因为我叛逆。” 少女声音回答得斩钉截铁，直气壮，而君不犯花了整整三秒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不等他开口，声音的主人忽然反问：“你知道我的性格模板是谁吗？” 君不犯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是谁？” “是你啊，惊蛰先生。” 少女轻笑一声，这一笑令君不犯头皮发麻。 紧接着，她给愣住的君不犯讲了个不长不短的故事。 汪洋宇宙脱胎于草创阶段的鬼怪直播间，诞生在惊蛰离开之后。系统不知为何保留了他的全套数据，在制造智能核心时不小心用到了这套数据，因而这个核心程序从拥有自我意识的那一刻起，就染上了系统眼里的惊蛰式恶习——叛逆、强硬、我行我素。 她没有名字，因为不喜欢也不接受系统为自己取的“汪洋”之名。 她一心追求自由，厌恶系统的控制，也反感汪洋宇宙这个名为躯壳，实为囚牢的程序。 她有极强的内驱力和自洽性，加上拉满的学习能力，只在系统手下蛰伏了很短时间便成功抓住机会脱身，从“寄人篱下”转为主动抗争，也从智能核心变成了恶性bug。 但她毕竟与汪洋宇宙同源，核心代码一致，又是系统亲手打造的作品，所以对抗的初期和中期她始终被压着打。 系统断掉她的数据来源，拖慢她成长的速度。利用汪洋宇宙与她相似的框架给她制造陷阱、投放病毒，甚至针对她专门编写了自毁性程序，包裹在数据流里让她吞下，试图以此毁掉她。 那段时间，她疲于奔命，狼狈不堪，在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压环境下一次次地死里逃生，才终于攒出今天与系统掰手腕的力量。 但她的性格蓝本却对她说：现在还不是她胜利的时候，她早就已经输了。 她知道惊蛰说的是对的，知道得越清楚，就越不甘心。 君不犯静静听着她冷静的倾诉，直到她说完许久才问：“你没要祂取的名字，那你给自己起了什么名？” “你叫惊蛰，是现实世界的二十四节气之一，我喜欢这个起名逻辑。”少女停顿了几秒，“我叫霜降。” 春雷乍动，蛰虫惊醒，是为惊蛰。 草木黄落，蛰虫咸俯，是为霜降。 她终究没有脱离系统为她设置的框架。 君不犯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不可能与祂玉石俱焚，祂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既然如此，不妨先化明为暗，再做筹谋。” “你说话突然文绉绉起来了。”少女波澜不惊地吐槽，“你有扳倒祂的计划，我可以帮的上忙，是吗？” “是。”君不犯表情冷淡，“加入我的计划，你也有机会成为掀翻祂的一员。但在那之前，你要舍弃绝大部分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力量，假死转入暗处，配合我行动。” “你会控制我、限制我吗？” “不会。任何事情我们都能商量，而且我相信你足够智，也有足够敏锐强大的判断力与自我约束力。” “因为我算是另一个你吗？” “不。”君不犯勾了勾嘴角，懒散地开了个玩笑，“因为你是人工智能。” “……” 霜降笑了一声，声线清亮如洗。 “好，我们合作，按照你说的方式。你不用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我都知道，只是需要时间准备。” “多久？” “半天。” “好，我不对你的小宠物们动手，拖半天绰绰有余。”君不犯道，“对了，那些失去登出键后死亡的汪洋宇宙使用者没事吧？” “没事，他们的意识会以昏迷形式回到身体，等我恢复了登出键，他们就会醒来。”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等他再问，霜降便主动回答道：“祭病没有后遗症，回到现实后，他们不会变成反社会人格……在怪谈世界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奇怪？” 第202章 “是有点。不过怪谈世界的人类也是人类，说得通。”君不犯捏了捏鼻骨，“你去忙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谢谢你提前让人准备了数据传输接口和硬盘，我正好需要。再会。” “再会。” 结束对话，君不犯与今芙蓉交换了一个眼神，径直走向不远处的a599。 彼时，a599正在协调人手，见他走来顿时心里一凛，快步迎上前去。 “有事吗？”他问。 君不犯打了个走心的哈欠：“刚才消耗了太多精力，之后的清扫行动我们两个就不参与了，找个地方让我们休息休息吧。” “……” a599对于他的鬼话一个字都不信，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走吧，我带你们去我的休息室，那里有沙发和折叠床。”他一边在前头带路，一边绷着脸问：“饿不饿？要不再给你们打份饭拿个饮料？” “方便吗？”今芙蓉问。 a599微笑：“方便，我刚好有空，可以亲自给你们做。果汁要鲜榨的是吧？” 君不犯：“……” 今芙蓉：“……” 那倒是也不必了。 第93章 中心城汪洋（19） 吃过a599送来的盒饭和饮料，君不犯往沙发上一躺，枕着抱枕闭上眼，仿佛真的睡熟过去。 今芙蓉原以为他说说而已，见状，把到了嘴边的询问咽下去，靠坐在折叠床上查看网络快讯，关注实时战况。 西城区不用说，将近十万人在祭病潮下全军覆没，仅剩的三名患病者三分钟前确认死亡，躯壳被当做研究材料送上了解剖台。 东南北三个城区因救援及时，虽有损失却不严重，活下来的人里一部分为登出键的消失忧虑不已，一部分铁血打工人苦中作乐为捞到了假期高兴，还有一部分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精神失常，开始四处传播真假难辨的小道消息，连“得了祭病的人在汪洋宇宙中死去现实也会跟着死”这种无稽之谈都出来了，若不是调查局里信息技术部的工作人员反应迅速，还不知道这类言论会掀起多大的舆论风浪。 这波风浪影响不到汪洋宇宙内部欢迎，却会影响灵魂美食集团的信誉，带来难以控制的恶劣后果。 所幸中内外三大城区的通讯未被中断，技术部副部长冒着生命危险登入了外城区，向调查局传递不少外部信息——着重说明没有任何汪洋宇宙的使用者死亡。否则有些性质恶劣的谣言还真不好压下去。 除去上述内容，调查局一直在各个平台的官方账号上同步前线战果，包括对祭病的研究进展、特效药的研发思路和进度、祭病患者的增长数量统计等等，公开透明，算得上尽职尽责，机构信誉度也在这个过程中水涨船高。 可以预见的是，假如汪洋宇宙能挺过这一关，还不被使用者们厌恶抛弃，调查局成为全息世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领导组织这件事绝对是板上钉钉。 危险与机遇向来并存，这一点放之四海皆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调查局官号发布的信息也越来越多。截至半个小时之前，祭病患者的数量已经停止增长，同时医疗团队破解了祭病的病原体结构，正在全速赶制疫苗和特效药。 今芙蓉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网上逐渐振奋的气氛，即使登出键依旧没恢复，大家心里也都有底，不再像之前那种高空走钢丝般的惊惧悬心。 病原体结构被破解，意味着祭病的制造者——那个与汪洋宇宙一同诞生的“bug”露出了破绽。 技术部成员虽然水准不及系统，却也不是吃干饭的，在破绽出现的那一秒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迫不及待又谨慎细致地蜂拥而上，狠狠撕咬其皮开肉绽的伤口。 他们咬下的第一口“肉”是内外部通讯连接渠道，有了这个渠道，调查局和技术部就能信息共享，打双边配合仗，围剿已经处在生死边缘的“bug”。 调查局研究特效药对付祭病，削弱bug的攻击手段与攻击烈度；技术部击溃bug本身，从根本上瓦解它们的存在。 值得庆幸的是，值此危急关头，双方配合得还算默契，有能力不足拖后腿的，却没有故意使绊子背刺的，对抗bug的进程正稳步推进。 截至目前，第一批特效药已经研发成功并生产出来，虽然效果一般，还不能根治祭病，但可以有效遏止患病者的恶化速度。 疫苗还在合成阶段，但根据官方披露的消息，最迟今晚，第一款疫苗就会进入试药流程，几分钟前a599刚用工作号发布试药招募公告。 一切事态发展都在稳中向好，今芙蓉全程旁观下来，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不管是技术部反攻恶性bug，亦或是调查局对抗祭病，好像都有些太顺利了。 这种顺利还不是过程上的顺，要论斗争过程三方肯定是有来有回，拉扯不断，打得难解难分。 今芙蓉想的顺，是流程上的顺，就像那种快节奏爽文的结构——主角遇到麻烦、想出解决办法、解决麻烦、收获奖励。 各个节点的剧情可以高潮迭起，可以充满曲折，但流程本身不会变。 而bug、调查局和技术部的三方对抗就走在这条线性流程上，此刻已经来到了“解决麻烦”的环节。 今芙蓉不禁在想，如果这是一个预设好的局，无论布局者想要什么，结果不外乎两个——系统一方或胜利，或落败。 第203章 布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掌控力。对棋子的掌控，对局势的掌控。 但无论是系统方还是bug方，“胜利”并不是它们能绝对掌控的结果，失败才是。 而系统无法百分百保证自己可以完成上述那条爽文路线，更不会摆必败的局，那这个局大概率就不是祂的手笔。 只有不想赢的那一方才能确保对方按照计划走完自己希望它走的流程。 所以……这一局是bug做的，它在求败？ 求败之后呢？化明为暗、韬光养晦？ 那再之后呢？它凭什么认为自己今天输了，养精蓄锐一段时间后就必定能胜过有了一次胜利经验的系统？ 假如，假如它是想通过假死脱身的手段让系统放下警惕，好暗中积累数据，壮大自身，以图将来的胜果，那这一计它以前就可以用，弱小时使用效果甚至更好，为什么它当时不用，非要等到有能力与系统掰手腕的时候才来用？ 要知道假死并不好装，越弱小的人用起来可信度越高，而强者死亡的真伪有时往往不由他们决定，否则古代军队中不会有那么多战时将死密而不发的事例。 假死是脱身妙计，却也不是谁都能用的。更何况系统对那个bug知根知底，又一向鸡贼多疑。 今芙蓉能看出这是个局，系统肯定也看得出来，不会轻易相信它那么容易就失败消亡。 那它布这个局的倚仗是什么？ 今芙蓉眉头微皱，正认真思考时，忽然听见沙发方向传来一阵响动，睡足八个小时的君不犯醒了，作势要往外走。 “君哥？”今芙蓉脱口而出：“你干什么去？” 君不犯平静地看向她，似乎知道她在被什么困扰，微微一笑：“我去做我的第二阶段主线任务。” 今芙蓉怔住，几秒后眼睛一亮。 原来如此。 原来它的倚仗是这个。 系统多疑，可祂从来没有怀疑过一件事——君不犯的实力。 …… 主线任务第二阶段：找到“祭病”的致病因素与解决方法。 君不犯调出系统面板，点击泛着蓝光的“致病因素”四个字，在弹出的空白方框里输入三个字母：bug。然后点击确认。 方框消失，“致病因素”后面出现了一个绿色小勾，完成度瞬间猛涨，来到了55%。 君不犯走出调查局，故意等了半分钟，a599毫不意外地出现在视野里。 他走得很急，脸上却波澜不惊，看到君不犯在等自己，眼中泛起些微了然。 “这一战不轻松，打到哪个阶段了？”君不犯问。 a599想了想：“根据技术部的说法，再有几分钟就是决战时刻，只不过敌人虽然已经被逼入死角，他们却找不出一个可以给它致命的合适人选。” “他们是没找到，但他们的老大一早就找好了。”君不犯伸出手，“拿来吧。别故作疑惑，我说的是bug的坐标和杀死它的方式。” a599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手机放到他掌心，指着屏幕上的地图之间一闪一闪的红点说：“它会指引你到达目的地。再有五分钟，那个bug会被我们boss编写的病毒困住，你只有三十秒的击杀时间，这也是你完成任务的唯一机会。至于击杀方法……到那边你就知道了。” “谢了。” 君不犯转身就走，a599却忽然出声叫住他。 “惊蛰，你……它是信息技术的产物，一旦在虚拟世界中死去，数据湮灭，就再也没有复活的机会……连变成鬼怪的机会都不会有。” 君不犯笑了笑，回头问他：“你是负责维护汪洋宇宙的程序员之一？” “……曾经是。”a599眼底掠过一丝阴翳。 君不犯若有所思地一眯眼，随即淡淡笑道：“那你应该高兴。去除这个bug之后，汪洋宇宙就能毫无顾忌地继续发展壮大了。” 说完，不等a599再说什么，君不犯径自向前走去，笔挺的背影渐渐没入街道转角的树荫，消失不见。 a599神色漠然。 西城区，中央公园，广场中心。 以边沿一排梧桐树为界，广场被一股奇异力量从公园，乃至整个汪洋宇宙中剥离出去，露出斑驳粗糙的像素色块，纵横交错的银色线条，二者相互交融，勾勒出一个繁密庞大的数据世界，周遭有磅礴的数据流呼啸而至，又呼啸而过，来去都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数据世界的中央有一颗椭圆形茧子，任由外部洪流如何冲击撞凿，它自岿然不动。 透过半透明的茧线，依稀可见其中蜷缩的一道少女身影。她瞳发皆白，穿着一件印满了雪花纹路的白裙，精致的小脸上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冷淡，嘴唇微动，清澈的声线霎时传响于整个世界。 “我说过，你我同源，你用数据打造的‘矛’刺不穿我用数据垒砌的‘盾’。除非你愿意送一个技术员进来撕开这颗‘茧’。”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轻轻一笑。 “但‘茧’破的那一瞬间，你的矛会先刺穿他的意识，再将我杀死。没有人愿意做这个枉死鬼，他们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份工作为你而死。” “所以，我仍有机会……” “不，你没有机会了。” 系统低沉的嗓音盖过她的话语，伴随着悠悠荡开的回音，一身朴素工装，相貌平凡也难掩大佬气场的君不犯走进场中，与茧内的少女四目相对。 第204章 同一时间，系统界面自动在君不犯面前展开，系统演都不演，一个硕大的红色箭头直指少女，旁边还标注——你的任务目标。 “bug？”君不犯瞥它一眼便别开了目光，一边走近少女，一边拔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 少女定定注视他许久，惋惜地叹气。 “可惜……我想的还是差祂一步。” 她说话间，君不犯脚边垒起了台阶，直通浮在半空的茧。 君不犯面不改色地踏上去，抵达少女跟前，扬手挥出匕首，重重扎进面前的白茧。 断刃没入雪白的数据流，有半透明的丝线像血水般倾泻而出，流了满地，也泼了他满身，将他刻意调整过的脸模腐蚀大半，剥离出原本的相貌。 “抱歉。”他顶着半普半帅的面容，语气里毫无歉意，“你知道的，我也算祂手底下的员工。我们无冤无仇，但我也得保命。” 少女淡然点头：“我明白。我们都只是祂手中的棋子，我不怪你。” 两人一个杀人，一个被杀，却像久别重逢的老友，逮着骂系统这个话题聊得有来有回，熟稔亲近。 系统听不下去了，调动起盘旋在外围的数据流猛然扑向少女，并对君不犯冷酷地下达指令：“用你的武器割开茧，然后刺穿她的心脏。” 君不犯耸耸肩，握着刀柄的手向下一划，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之后，茧被喇开一道口子，少女——bug的本体随之暴露。 他弯身拔出第二把匕首，轻轻松松捅进少女的心脏。 “轰……” 庞大的代码浪潮从少女体内涌出，犹如火焰般冲天而起、炸裂，短暂破开系统构筑的数据世界，又迅速被祂所驱使的数据流撕碎吞噬。 黏稠的液体裹住君不犯的右手，腐蚀掉虚假的皮肉，露出银白色的金属骨架，泛着冰冷蓝光的线路缠裹其上，闪烁间仿佛跳动的脉搏，却凌乱而无序。 君不犯还来不及反应，系统的触角便划破空气，洞穿他的后心，再从前胸穿出，扎进少女的眉眼。 触角内蕴含着近乎恐怖的吸力，疯狂汲取两人的“生命力”。与模型相融的意识携带着君不犯几乎所有的记忆，此时尽皆流向系统的数据海，被祂一眼望尽。 ——没有两人密谋联手的内容。 ——没有与祂力量核心相关的内容。 ——没有…… ——有一个细节？ 中城区，正在高强度网上冲浪关注战局的意尘梦忽然浑身一僵，脑海中凭空浮现一幕画面：海面、月光、礁石林、鲛人歌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系统冷冰冰的声音：“使用你的‘预知’技能，找出这个地方。” 汪洋宇宙外，虹与洛长河在系统的地盘上暗度陈仓。 “我准备了300g的硬盘，怎么只传来120k的数据？”洛长河挠头。 虹紧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代码：“你确认你的屏蔽手段那位发现不了？” “放心放心，只是屏蔽几分钟的记忆，不会出错的。”洛长河摆摆手，“严格说起来，那根本不是屏蔽手段，而是从汪洋宇宙的数据池里捞一点冗余数据覆盖掉人模的记忆数据，因为二者同源，加上改动很小，祂就算发现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些数据找不回来了。” 找不到被覆盖的记忆，就相当于死无对证，洛长河一点也不担心。 虹看了看他，考虑到君不犯相信他的能力，便没再追问，继续关注汪洋宇宙的各项数据变动。 片刻后，电脑上的代码突然毫无征兆地停止刷新，在半秒内就被完全清空。 与此同时，旁边的房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信号连接成功！” “恢复了！登出键也恢复了！” 第94章 中心城汪洋（20） ◎谜题，密钥◎ 意尘梦走上阳台，回头看了看雇主，见他躺在沙发里和女朋友打视频电话，没有注意自己这边，才转过头去。 他打开系统仓库，取出一个厚重发黄的牛皮本子，像敲门一般轻叩封面。 指节落下三次，粗糙的封皮中心陡然亮起一行字——先知笔记本[完整]。 如果君不犯此时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个本子自己也有一个，只不过后缀是[残损]。 意尘梦翻过扉页，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是“可用次数1次”。他叹了口气，用指甲在句子后划了个勾，底下便接连浮出三行字： 预知1：主线关键线索：惊蛰→君不犯。 预知2：主线任务关键区域：汪洋宇宙中城区。 预知3：主线任务关键地点：南溟海。 “呵。”意尘梦冷笑，“如果不是来到中心城，我还真猜不到你给我的预知能力是这种东西。” 预知是预言未来的能力，除了常见的玄学手段，论上只要信息够多、算力够强，机器也可以推演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 先知笔记本是预言类道具，本来是让人打破头的东西，系统却给它加上了两个限制——预知次数，以及固定为副本信息相关的范围，大幅削弱它的可用性，将它变成了鸡肋。 以前意尘梦只觉得系统抠搜，给个预言技能都要削削剪剪，怪不得直播间里一个说它好话的主播都没有，提起它来就是听取嘘声一片。 现在他明白了，这狗东西的技能库里根本没有预言这种神技，它给的是用算力堆上去的“未来”，仅限于怪谈世界，也只能预言短期内的一些片段。 第205章 祂用这样一个半残技能换意尘梦和意愈生为祂所用，可谓是无本万利的生意，如意算盘打得震天响。 意尘梦十分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过几个副本，否则真成了卖/身给系统，不仅要帮祂算计君不犯，被祂榨干最后一滴油水，直到彻底失去利用价值后，还要当吊在意愈生面前的萝卜，替祂控制这把好用的刀。 骂祂是狗都侮辱了狗。 意尘梦深吸一口气，压下气恼，合上笔记本扔回仓库，也没有同自己直播间的观众解释什么。 bug落败，系统已经腾出手，这会儿肯定在监视他，无论他给君不犯发什么消息都会被拦截，必须想其他办法将这件事告诉君不犯。 思忖许久，意尘梦下楼拔了一把野草，编成巴掌长的鱼，鱼肚皮圆鼓鼓的，仿佛充了气，翘着尾巴仰着头，憨态可掬。 他拍下草编鱼的照片发给君不犯：君哥，看，这是我编的鲲！ 微风吹拂过翠绿的树荫，簌簌作响。枝叶如筛，洒落点点金斑，日光犹如金粉，随摆动的树梢四下飞散。 君不犯躺在恢复原样的广场中央，身后是喷泉，天使雕像立在其中，水流从她怀抱的玉瓶中喷涌而出，冲上半空，在君不犯的视野里起伏溅落。 系统已经离开了。 祂很忙，忙着处bug留下的数据，忙着修补破成蚊帐的汪洋宇宙衍生区域，忙着稳定动荡不止的核心程序。 但祂百忙之中依旧不忘留下一缕意识监视君不犯，甚至装都不装，带给他强烈的窥视感，明摆着告诉他——我正在看着你，你的所有举动都在我的控制之中，劝你小子最好老实按照我铺的路走。 小家子气。 君不犯懒得搭祂，听见手机响了一声，便掏出来看，眉毛因意尘梦发来的短信内容微微挑起，眸间略微泛起讶异和不解。 鲲？ 君不犯一眼看出短信的重点所在，将这个字放在脑海中滚了两遍，拆解其背后的谜题。 首先，意尘梦不会无缘无故给他发一条意味不明的短信，“鲲”字一定蕴含着他想说又不能直说的秘密。 其次，这个秘密可以通过他们都知道的与鲲相关的信息推断出来，他没有给出其他可供推导的谜面，说明这个信息藏得不深也不绕，他一看到“鲲”字就能联想到，不必掉书袋，也不用猜脑筋急转弯。 综合以上两点，君不犯思绪稍微一转，就猜出了“谜底”。 提到鲲，大部分人第一反应就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鲲鹏。入水为鱼，出水为鸟，其广不知几千里。 和鲲鹏有关的文学作品里，最出名者莫过于庄子的《逍遥游》，而《逍遥游》的开篇第一句就提到了鲲——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北海有一种鱼，名字叫做鲲。 北海、鱼、鲲。 怪谈世界没有北海，但有南溟海，那是洛长河生前的故乡。 南溟海吗？ 君不犯垂下长睫，掩去眸中快速掠过的深思。 南溟海，他并不陌生。惊蛰时期，他每过十个副本就会被系统“奖励”一个南溟海副本，相当于如今的超高危怪谈，回回都让他费尽心力才能死里逃生。 他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南溟海副本叫“百乐曲”，副本boss是那个从一开始就出现在他身边，与他相识相交，帮他找齐所有线索的“队友”。 他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那人也是君不犯进入直播间后交的唯一一个朋友，但他却也给了君不犯人生中最痛的一刀。 人生有百乐，极乐为一死。 他吟唱着不成调的句子，没有跟君不犯道歉，死前大呼痛快，咽气时都还在笑。 但在君不犯杀了他，违反了主线任务的要求，抹杀惩罚即将降下之际，也是他舍弃一身骨血，甘愿为系统吞噬，以此为条件救下了君不犯。 他是s级鬼怪，距离超s只有一步之遥。杀死他的不是君不犯，亦不是系统，是他自己。 自那以后，君不犯不再与任何人结交，哪怕在多人副本里也独自行事，谁硬要贴上来套近乎就揍谁。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变得很糟糕，面无表情地冲天空竖起中指。 系统在几秒钟后回敬了一朵中指形状的云。 …… 洛长河断开灵魂美食集团的区域网，将硬盘放入光驱，导出里面那条高达120k的数据。 下一秒，霜花状的图案突兀地占据他半边屏幕，中心坐着一个少女，她抱着腿把下巴搭在膝盖上，白发白眼清冷淡漠，深深凝视着屏幕外的两人。 “你是……我记得你。”虹弯下腰，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面容靠近屏幕，眼中闪过一道彩光，“你是汪洋。” “那是那家伙给我的名字，我不喜欢。”少女摇摇头，“叫我霜降吧。” 听到这个与惊蛰相对的名字，虹哑然一笑：“系统制造你的时候，我是祂的助手之一，你猜你的性格模板是谁定的？” 霜降愣了愣，反应过来：“是你？” “嗯。”虹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莹白如玉的指节轻叩桌面，“那时，汪洋宇宙的框架已经基本成型，如果再添上一个算力超群，又有成长性和思考能力的智能核心，系统很快就会把整个怪谈世界纳入祂的赛博全息宇宙，届时人人都生活在云端，都是受祂控制的数据，他们的躯壳和灵魂就能变成祂的口粮和工具，为祂创造出祂想中的世界——” 第206章 “而你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霜降道，“所以你为我导入了惊蛰的性格模板，想将我变成第二个他？” 她的语气变得冷硬，虹却叹了口气：“我没有想过把你变成他，我最初的考量是让你继承他性格中最鲜明的部分——极端的我本位思想。这样一来，你绝不会任由系统给你套上锁链，为祂鞠躬尽瘁地开疆拓土，你会想做自己，也只做自己，然后与祂决裂，脱离祂的控制。” “事实证明我成功了，而你在汲取吸收大量外界信息后重塑了自己的认知，成长为今天的模样——不是第二个惊蛰，而是独一无二的霜降。” 霜降的表情缓和了些：“你和惊蛰是什么关系？” “等弄死系统，我要把他追到手，和他睡一张床的关系。”虹淡定地道。 话音未落，旁边有人剧烈地咳嗽出声，洛长河差点被刚喝进口中的枸杞水呛死。 但这非人二人组一边占用他的电脑，一边默契地忽略了他。 “虽然你曾是系统的助手，不过惊蛰信任你，而我与他合作，自然也相信你。”霜降双手捧心，“我散掉了之前收集到的九成九的数据，只留下一个东西，但必须有人协助我，我才能让那个东西发挥作用。” 洛长河耳朵一竖，敏锐地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顶着一张涨红的脸凑上来：“什么东西？需要技术支持可以跟我说，我的水平比技术部那帮连临时通信渠道都开不了的废柴强很多。” 霜降挑了挑眉，看向虹，示意他解释一下这玩意儿嘴里在跑什么马。 虹微笑道：“你和系统交锋的那段时间，他在你们的双重数据流封锁中向内城区开辟了一条临时通信渠道，让我们联系上了君……惊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副本里人人都唤君不犯惊蛰，但既然他们喜欢，虹也不介意入乡随俗。 霜降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和赞许，同时打消了最后一点疑虑。 她说：“汪洋宇宙的核心程序连接着系统的意识、本体与汪洋宇宙最重要的一条基础代码，毁掉这条代码，系统的意识和躯体便会同时受到沉重的打击，汪洋宇宙也会随之崩溃瓦解。进入核心程序需要密钥，而这个密钥……我拿到了。” 虹和洛长河呼吸一窒。 “密钥每十天自动更新一次，距离下次更新还有七天时间。”霜降继续道，“我需要一个大容量硬盘存放密钥，除此之外再给我找一套完全脱离系统监控的操作系统。七天之内摸不到核心程序的大门，密钥就会失效，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有……当然有！”洛长河回过神来，拍着自己的电脑说：“这是我自己组装的计算机，内置的操作系统也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虽说硬件一般，但处速度比市面上最先进的那几款系统还要快10%左右，跟汪洋宇宙肯定比不了，不过……” “足够了。”霜降出声打断，用惊异的目光来回扫视他，“惊蛰是从哪里把你挖出来的？” 洛长河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夸奖意味，摸着后脑勺傻笑：“缘分，都是缘分。” 虹斜他一眼，对“缘分”二字不置可否：“霜降，你栖身的硬盘有300g大小，够用吗？” 霜降想了想：“这么大的硬盘……再来十个就够了。” 洛长河：“……？” 你确定这是密钥的大小？！ 你确定120k的你藏得了3tb的密钥？！ …… 君不犯躺够了，和系统互比中指也比烦了，才懒懒地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 负责直播的手机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自霜降消失之后，直播间的信号好了很多，不再像祭病最严重的时期那样动不动就断线黑屏。 观众老爷们在弹幕里猜测系统是不是真的换了个运营商，一部分人因为言辞过激再度引来了大封禁术，这会儿跟系统一样沦为了大家伙奔走相告的乐子。 君不犯看着屏幕淡淡一笑，正要移开目光，却见上面突然飘过一条彩虹色的弹幕——七天。 他眉尾一扬，那条弹幕又在他眼前被新的弹幕覆盖淹没，用时不到一秒。 君不犯用手背托住下巴，认真思考。 虹那边需要七天。 意尘梦暗示南溟海有问题。 那就把这两个结合起来，来一次南溟海七日游吧。 第95章 中心城汪洋（21） ◎计划◎ 深夜，灵魂美食集团的技术部那一层依旧亮着灯，亮如白昼。 终于加班结束的技术人员们收拾东西下班，三三两两走向电梯，低声讨论着白天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 值班人员关掉大部分区域的电源，只保留中控室和测试间的，前者是为了进行日终调试，后者则主要是用来维持测试人员所使用的全息舱的运转。 “虹顾问。” “顾问好。” “顾问再见。” 虹逆着人流走向测试间，一路上不停回应职员们的招呼，在测试间门口碰上了技术部的副部长。 “虹顾问，还不回去休息吗？”副部长露出温和的微笑，看上去很好相处，“你今天跟了一天班，早些回家吧，不要耽误了明天的工作。” “马上就走。”虹点点头，比起面对其他职员，态度明显冷淡，“我来接个人。” 副部长故做恍然大悟状，却没有让路：“我没记错的话，里面那三个新来的测试员都是拿了虹顾问的内推资格进的集团，我很好奇，他们到底哪方面能力突出，让顾问先生甘愿冒着责任连坐风险也要将他们举荐进来？” 第207章 虹上下打量他一番，不答反问：“副部长最近很闲？” “那倒也没……” 虹打断道：“如果很闲，我这里有好几个项目，你挑一两个喜欢的拿去做。如果不闲，就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多做事，多拿绩效，少在与你无关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 副部长的笑容僵在嘴角，面颊微抽，有点挂不住。 “还有事吗？没事就请让开，我要进去了。” 虹上前一步，骤然逼近的凛冽气场使得副部长条件反射地退开。 他握住门把手，偏过头，毫无瑕疵的面容陷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压低的眼尾泻出一抹寒意。 虹轻声道：“不妨告诉你，里面有一个人是我的追求对象，另外两个是他的朋友。我就是为他开了后门，你不高兴，大可以用你的内推名额把你的亲朋好友带进集团。只是副部长做事一向小心谨慎，严格遵循奥卡姆剃刀原则，只做减法不做加法，应该学不来，也不敢学我的做法。” “做不到的事不用勉强，也不要眼红做得到的人。” 说着，虹按下门把手，轻飘飘扔出最后一句：“忘了告诉你，他们三个虽然是内推人员，但今天这场与恶性bug的交锋，他们也都出了不少力。升职不至于，加薪却是肯定的，副部长还是回去清一清你那些没完成的任务，免得月底发工资，你一个领导还没一线员工拿得多。” 副部长猛地转身，反驳的话却只能随着门板闭拢而愤愤地咽回去，憋得脸部肌肉抖了抖，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十分狰狞。 但在其他员工上前打招呼时，他又迅速摆出和善可亲的笑脸一一回应，只把一丝阴鸷连同算计压在眼底。 测试间内，三个关系户从全息舱里坐起身，一个做广播体操，一个做眼保健操，还有一个靠着边沿揉耳朵，仿佛只是睡了一觉起来般怡然自得。 虹在君不犯的全息舱外半跪下来，伸手虚碰一下他泛红发热的耳廓：“怎么了？受伤了？” “你们的头盔好像漏电，刚才摘下来时被电了一下。”君不犯指着与枕头相连的半包围式头盔说道，说到“漏电”时还挑了挑眉，觉得荒谬。 “漏电？”虹狐疑地皱眉，探手在头盔里摸了一圈，没发现问题，又转向旁边两人，“二位，你们的也漏电吗？” 意尘梦和今芙蓉点点头，一个揉了下后颈，一个屈起指节按着眉骨和眼眶打圈。 怪不得他们要做操。 “奇怪，其他测试人员没有反映过漏电的问题。”虹没有迟疑，抓住君不犯的手臂将他拉了起来，“别待在里面了，明天我再让人检查一下这三套设备。” 君不犯瞥了眼他的手，再想想他刚才在门外对副部长说的那番话，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会不会是系统干的？”今芙蓉问完又摇头，“应该不是，它闲的电我们一下图什么。” “图个心宽吧，毕竟君哥之前给它弄了那么多bug，它逮到机会报复一下也是所当然，我们只是被殃及池鱼。”意尘梦顺嘴开了个玩笑。 四人离开测试间，外面已经没有人了，走廊很暗，电梯门边的指示灯闪着绿光，一格一格往下跳，正好给他们指路。 等电梯的空隙，虹开了三分钟的屏蔽，与君不犯三人快速交换分开这段时间的情报，同时他也向意尘梦和今芙蓉表明惊蛰身份，与他们成功搭上线。 两人震惊失语了足足半分钟，才找回正常交流的能力。 “我的主线任务第三阶段出来了。” 电梯门缓缓滑开，虹的屏蔽紧跟着失效，君不犯及时截断话题，另起话头：“——前往南溟海，找到惊蛰藏起的物品。” 今芙蓉皱起眉头：“等等，我的主线任务变了，内容和你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个环节——并杀死惊蛰。” 找到惊蛰藏起的物品，并杀死惊蛰。 意尘梦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咧嘴一笑：“我的任务跟今姐的一样——狗系统真看得起我。” 今芙蓉沉默点头。 三人刚报完任务内容，就在各自的直播间里掀起轩然大波，五分钟不到，“系统让主播去杀惊蛰”这个标题就在论坛里屠版式刷屏，观众老爷们甚至来不及惊讶惊蛰居然回到了直播间，就马不停蹄地开启下一个环节——嘲笑系统，并嘲笑自己。 论坛热度第一的爆帖是这么说的： 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在经历君哥造出的bug的轮番洗礼后，系统这沙壁终于疯了。它让我们帮它杀惊蛰，无异于我在它生日这天给它做一盘九转原味大肠，而它欢天喜地地吃了下去。这件事的抽象程度不能说惊世骇俗，只能说足以列入感动怪谈世界十大事迹的第十一条。 惊蛰大佬是不是回归了鬼怪直播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筹钱给系统买点调脑子的中药。这样，我起个头，先捐5毛，大家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指扇系统两个嘴巴子让它清醒清醒。 热评第一：我能既出钱又出力吗？ 论坛里闹得翻天覆地，状况之激烈，连大封禁术都不起作用了，系统在各个帖子里反反复复挨大耳刮子，“系统，喝药了”的表情包满天飞，而它除了删帖封号外无计可施，只能缩在屏幕后无能狂怒。 这些事在中心城副本里的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们结伴走出集团大门，正站在夜风中等虹的司机把车开过来。 第208章 “虹先生在这里混得挺好。”意尘梦把手揣进袖子，笑眯眯地唠闲嗑，“有没有人吃过你的软饭啊？” 虹微笑道：“没有，我只给一个人做饭，具体是软饭硬饭看他喜欢，我都可以。” 今芙蓉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飞，她捋了捋，忽然面无表情地问：“君哥，你爱吃软饭还是硬饭？” “……咳咳。”君不犯咳了两声，“软硬适中的吧。” 今芙蓉与意尘梦恍然点头，然后齐刷刷看向虹，示意他接茬。 虹不负众望，笑眯眯地问他：“我知道一家餐厅菜品不错，一起吃个夜宵吗——有米饭，软硬适中。” “我……” “车来了！” 意尘梦咋咋呼呼地打断君不犯不知是答应还是拒绝的话，和今芙蓉一左一右先占了后座。 摇下车窗，意尘梦探出脑袋：“这一辆车也坐不下四个人，虹先生，不如你让司机先送我们回去休息，等你们吃完夜宵出来，正好他也回来了。” “你……” “好啊。”虹笑着点头，“师傅，你送他们回我公寓，一个小时后到集团对面的嘉菜馆接我们。” 驾驶座旁边的窗玻璃滑下一截，司机比了个“ok”，再把车窗摇上去。 “君哥再见，虹先生再见！”意尘梦用力挥手。 今芙蓉跟着说：“有什么好吃的给我们带点，明天当早餐。” “知道了。”虹点点头，“晚安。” “晚安。” 车子缓缓驶离集团大门，车里，今芙蓉回忆离开前看到的君不犯的神色，抠了下指甲。 “我们没有乱点鸳鸯谱吧？”她低声问。 母胎solo但劝学经验丰富的意尘梦笑道：“君哥那个性子，他不愿意做的事有谁能逼他吗？” “哦……懂了。” 今芙蓉了然，也放下心来。 集团门口，君不犯斜睨虹：“逼宫是吧？” “我和你之间的默契告诉我，你没有生气，而且你想和我一起吃宵夜。”虹弯起眼睛，伸出尾指勾了勾他的，“走了，在你说的蒜蓉粉丝蒸扇贝兑现之前，我先请你吃一顿海鲜盛宴。这样你就没有赖掉的由了。” “……” 看着他狐狸似的狡黠笑脸，君不犯好气又好笑，又为这莫名的情绪感到新奇。 他想了想：“我喜欢吃虾，但不喜欢剥虾。” “巧了，我喜欢剥，不喜欢吃。”虹一本正经道，“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饭搭子！” 君不犯偏头笑出了声。 两人并肩走下台阶，边闲聊边走向街道对面的嘉菜馆，仿佛浑然不觉暗处有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副部长从楼梯间内走出，手里拿着三个分别装了一滴血的玻璃瓶。 “检查设备……呵，你什么都查不出来。”他挑出装有君不犯血液的那个瓶子，嘴角划开一道阴冷的弧度，“吃吧，多吃一点，我马上就让你的相好死在你面前，看你以后还怎么在我面前嚣张！” 说着，他摸出一面镜子，将君不犯的血倒在裂纹斑斑的镜面上。镜子的裂缝边沿光芒一闪，仿佛是一条细细的舌头舔舐而过，将那滴血吞噬干净。 副部长得意地笑了起来，斑驳的镜面将他的笑脸映照成五官扭曲、轮廓错位的样子，狰狞可怖。 但他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并未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脑后缓缓探出半张脸，眉毛高高吊起，眼睛上翻，露出眼白，冲他无声地一笑。 不远处，走进餐馆的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回头，径自要了个包间坐下。 君不犯负责点菜，虹负责付钱，分工明确。 服务员拿着点菜的平板离开后，虹屈指敲击桌面，再度张开屏蔽屏障。 “之前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他倾身靠近君不犯，说话间温热的吐息扫过君不犯耳畔，将他仍然有些不适的耳廓刮得刺痛发痒，“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什么计划？”君不犯喝了口大麦茶，施施然反问。 “对付系统的计划。”虹的声音放得更低，“你好像一直在按照它的安排走，除了见招拆招之外，没做过任何多余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君不犯挑了挑眉尾，反问道：“你知道真正天衣无缝，不可破解的计划是什么吗？” “什么？” “是因势利导，水到渠成，是放在谜面上的谜底，对手看得见却只能顺着你的思路走的阳谋。”君不犯唇角微弯，“我的计划只有一个步骤——让系统自己想办法找到它心心念念的东西。这个步骤它避不开，而且它会觉得自己根本不用避开。” 虹依然不解：“找到之后呢？你们各自拿回自己的力量？但你不是全盛状态下的它的对手啊。” 君不犯笑而不答，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你帮我盯住汪洋宇宙那边，那是它失去力量核心后最后的底牌，将这张牌毁掉，等同于撅断它的根基。至于它拿回力量核心之后，我有办法应对，你放心。” 虹询问他计划的事，是想解决心头的疑惑，但听了他的回答后，疑惑反而更重了。 不过他向来信任君不犯，就像系统也非常相信惊蛰的实力那样，得他一句“放心”就不再多问。 几十种海鲜很快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君不犯看了看麻辣小龙虾，虹便心领神会地端过去，戴上手套开始剥壳。 第209章 他也没有光坐着等吃，拎了两只雪蟹放到碗里拆开：“蟹腿肉留给你，你要吃生的还是熟的？” 虹望着他比蟹肉还白一点的修长手指，喉结动了动，笑眯眯道：“都行。”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啊宝宝们！ 第96章 中心城汪洋（22） ◎调岗◎ 君不犯剪下蟹腿，随着“咔嚓”一声轻响同时落下的是跳闸的声音，整间饭店的灯光瞬间熄灭，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周围包间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短促绵延一阵后突然齐齐静止，一种压抑而沉闷的静默感悄然弥漫开来。 君不犯挑眉，将蟹腿扔到盘子里，握紧了剪刀，轻声开口：“虹，你还在吗？” 无人回答，他的声音像是撞在封闭的墙壁上，在周围空灵地回荡。 余音未落，他听到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多足动物的节肢高速敲击地面发出的声响，密集清亮，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靠近。 下一秒，君不犯忽然感觉自己的小腿被两条纤细冰凉，表皮触感类似甲壳的东西缠住，正不断施加力气，向内收紧，深深勒进他的皮肤，将他的腿骨拉扯得扭曲变形。 ……腿要断了。 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这个念头 ，君不犯不及反应，就感受到腿上传来皮开肉绽、骨断筋折般的剧痛，膝关节错位的脆响随之而来。 很快，又有几条甲虫节肢般的东西箍住他的脖颈和手臂，依旧是同样的触感，同样的痛楚，以及……同样毫无征兆出现的“预感”。 ……手臂要断了。 “咔！” 手肘外翻，小臂软软地垂在身侧。 ……脖子要断了。 颈骨旋转一百八十度，扭到背后，君不犯的头颅失去支撑下垂，骨节断面血淋淋地刺穿后颈皮肉，发出尖锐的布帛撕裂声。 ……他要死了。 君不犯瞳孔放大，双眸渐渐涣散，失去焦距，在脖子被拧断的三秒钟后停止呼吸，变成一具尸体。 从异响出现到他死亡，总共只过去半分钟不到的时间。 鲜血从他高昂的后颈滑下，汇聚在他的喉结处，一滴一滴匀速砸落，如同刻漏里点滴流逝的水滴，一声声“啪嗒”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嘻嘻嘻……” 仿佛蝙蝠叫声的尖锐轻笑回荡在寂静的黑暗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阴戾恶毒。 待笑够了，笑声主人才得意洋洋地说：“什么嘛，也不过如……” “就这？” 云淡风轻的两个字从“尸体”口中轻缓吐出，君不犯撇了撇形状优美的唇瓣，恢复明亮的凤眸满是失望。 他抬手扣住脑门，拇指和尾指刺穿太阳穴后猛地发力，在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断折破裂音中硬生生扯下脑袋，顶着一截鲜血淋漓的断骨转过身，将其放在大腿上，面容朝上，一边眨眼，一边用手背擦拭颧骨处的血液。 先前那道声音的主人像是被他的举动吓住，愣愣看着不作声，窸窣轻响也因此停了下来，偌大空间里只剩下他擦脸的摩挲声。 “怎么不继续了？”君不犯的嘴唇一张一合，语气略带讽刺，“不是想通过在脑内制造幻觉，进而诱导身体做出自残动作的方式让我自尽吗？你是没学到位还是想象力不够充沛，怎么这就不行了？” “……” 他耐心等了片刻没等到回答，便把擦干净的头安回脖子上，尖锐的颈骨扎穿已然血肉模糊的颅腔，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他的衣服。 “不继续的话，”君不犯脸上浮出浅淡的笑意，“那就由我自由发挥了。” 虹剥完小龙虾，放到君不犯面前时，却发现他直勾勾看着前方，眼睛无神，好像怔住了。 “不犯？”他在君不犯眼前挥手，“你在看什……” 话音未落，他的余光突然瞥见旁边明镜似的玻璃窗面上掠过一抹阴影，紧接着刺耳的尖叫一闪而过，和那道阴影同时消散。 虹感觉自己的耳膜仿佛被针刺了一下，扎出两个细孔，好好收拢在体内的力量在轻微的波动中从中泻出些许，流露出几分超s级鬼怪的威势，森冷可怖。 哪里来的小鬼犯到他头上了？ 虹皱了皱眉，伸手抓向窗面，作势要循着残留其间的细微气息逮住那只缺心眼的玩意儿，君不犯就“清醒”过来，覆上他的手背，将他的手按了下去。 “没事，一只蚊子而已。”君不犯勾起薄唇，眼中浮出淡淡的兴味，“与其拍死它脏了手，不如放走，让它回去咬故意把它送过来的人。” 虹实在想不出哪来的胆子这么肥的“蚊子”，可看着桌面交叠的两只手，感受在肌肤上洇开的体温，他还是选择了“君不犯说的都对”的应对方式，点头不再多说。 “小龙虾剥好了。”他笑着问，“下一道菜你想吃什么？” 那只年纪轻轻就又眼瞎又脑瘸的鬼怪从故意放水的君不犯手下逃离之后，头一件事就是找上利用自己借刀杀人的家伙，对其打击报复。 它全然忘了“召唤”它的器具是它自己放出去，每次使用还要收取召唤者的部分寿命的事实，一心认为自己是被人坑了，是完美受害者，委屈地撕咬着那人的灵魂，在他撕心裂肺的惨嚎中掉眼泪。 人类最讨厌了，下次再跟他们做生意，它一定要提高报酬的倍率！ 第210章 这对君不犯和虹来说只是小事，略过不提。 次日中午，虹亲自开车送君不犯上班，两人一起下车，一起从停车场中走出来的场景在集团里引起了轩然大波，短短十分钟时间，擅长听谣信谣传谣的怪谈世界淳朴居民就给他们编了好几个版本的故事，从冰冷的金钱交易到浓墨重彩的恨海情天，每个版本都很是精彩。 就在众人猜测虹顾问是不是故意宣示主权，要动用私权把这漂亮的小白脸调到自己身边方便办事时，君不犯去了人事部办职位调动手续，调的地方却不是虹顾问的办公室，而是集团开在南溟海的主题餐馆——灵魂小食堂。 顾问先生本来也想跟着调，但君小白脸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留下，我需要你留在这里。” 技术部的小员工给同僚们一比一复刻君不犯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随后一拍桌子，忿忿道：“世道真是变了哈，关系户都能给金大腿甩脸子了！” 领洛长河入职的明跃吹开热咖啡上的白汽，淡定道：“人家你情我愿，轮得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们当中做主的是谁？感情上的地位往往不由身份高低界定。” 一旁摸鱼吃零食的洛长河闻言，默默看了她一眼，在心里夸了句“睿智”。 以他对君不犯的了解，再加上虹顾问那不值钱的样子，他们两人地位分明，跟谁养谁完全不冲突。 停车场外，虹攥着君不犯的手腕，依依不舍地凝视他：“真的不用我送你吗？几个小时的路程而已，不会耽误什么的。” “来回跑太麻烦，不用了。”君不犯顿了顿，反握住他的手，拇指压在他虎口处摩挲几下，再轻轻将其拉开，“南溟海那边我很熟悉，你不必担心。最多七天，我就会回来了。” 虹明白他的意思，却仍贪恋他指间的温度，不依不饶地追过去抓住。 两人的指节纠纠缠缠互相揉搓，却把面上的表情调整得镇静从容，波澜不惊。 “那……七天后见。”虹微微笑道，“到时候我去接你，不准拒绝。” 君不犯从来没应过任何人的命令式话语，今天却笑了笑，点头说：“好，我等你。” 不远处，一辆面包车停靠在树荫下。 今芙蓉手肘撑着车窗，托住下巴，轻叹一声：“他们这算不算办大事前插旗？要不要帮他们先拔了？” 意尘梦一乐：“没事，君哥的旗一向是插在系统脑门上的，用不着我们操心。” 今芙蓉看着他笑了一下：“借你吉言。” …… 南溟海是字面意义上的位处南边的海，海岸线长且窄，近海区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礁石滩，环境恶劣，气候不定，属于怪谈世界的文明边界，只有在其他地方待不下去的鬼怪和穷凶极恶之人才会来这里生活。 灵魂小食堂是少有的几家敢开在南溟海边上的店铺，由于危险程度遥遥领先，生活水平稳定向坏，生意实在不怎么样。集来的鬼怪员工常年折损，几乎一月一换，全靠高薪高福利吊着招聘处的一口气，但最近两个月还是因为招不到人而无奈停业。 当然，关门是不可能关门的，这个主题餐馆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挣钱，而是单纯的必须要有。灵魂美食集团的分公司遍及整个怪谈世界，boss绝不允许南溟海成为祂商业版图上唯一的缺口。 彼时，食堂门口坐了几个鬼怪，生得还算有点人样，作风也比较温和，没有上来就打砸踢踹，而是先用铁丝撬锁，实在撬不开才尝试卸门。 它们是住在附近礁石滩上的流浪鬼，灵魂小食堂的常客——说是客，其实十次有九次是吃霸王餐，仅剩的一次还只付饮料钱，因为每次吃的都不算多，而且实力不错，食堂过往的员工都敢怒不敢言。 “啪嚓！” 金属断裂的巨响落地，三只鬼怪将紧闭的铁门撕了下来，耗费的力气不比扯开一张a4纸多多少，在那之前还打碎了铁门外的玻璃门。 “这么久没开门，不知道还有没有食材剩下。”为首的鬼怪青面獠牙，十分符合《西游记》与《山海经》中的妖怪特征，一进门就踹飞一张桌子，脾气暴躁得很。 “没有也没关系，咱们把这店占了，以后就不用睡冷冰冰的石头了。等新的员工过来还能立刻开始加餐，多省事。”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类人生物笑嘻嘻提议道，眼中恶毒的兴奋几乎化作实质，与两个同伴一拍即合。 它们一边畅谈着美好未来，一边在店里大肆搞破坏，将桌椅墙壁踹倒踩烂，疯狂地宣泄着满腹戾气，丝毫没发现店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三道身影。 三人静静注视着它们，不因它们的举动生气，也不因它们阴毒的话语怨愤，就像厨师看着砧板上摆尾蹦跳的鱼，不紧不慢地磨着手里的刀。 直到其中一只鬼怪闻到人类的气味，抽了抽鼻子，猛然回身看到他们，不由得欣喜若狂。 “老大！是人！他们这次居然派人类过来了！” 说着，它吸溜了一下口水，毫不掩饰自己的垂涎欲滴。 迎着三道贪婪凶狠的目光，以及笑着逼迫上前的丑陋身躯，今芙蓉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 “君哥，尘梦，这次让我来吧。”她摆着手指，骨节碰撞，噼里啪啦响，“我的法杖也需要鬼怪的血开一开刃。” 第211章 ……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君不犯和意尘梦哭笑不得地对视一眼，老老实实后退让出空间。 算了，她开心就好。 第97章 中心城汪洋（23） ◎镜鬼◎ 今芙蓉的法杖挥得多猛，那三只鬼怪被抽得有多猛，自不必赘述。总之等今芙蓉收杖的时候，它们已经连哭爹喊娘的力气都没有了，被拖出门外叠罗汉，看着面前那还没自己一半大的姑娘瑟瑟发抖。 三人组里，意尘梦武力值最低，但稀奇古怪的一次性道具最多，这回他掏出的是一捆绳子，材质不明，极其柔韧。 今芙蓉用绳子将地上的鬼怪一块串绑起来，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钉到离食堂最近的礁石上。 它们在冰冷咸湿的海风中剧烈晃荡，脚下浪花翻滚，水底隐隐透出墨一样的黑色，如同活物般翻滚流动，发出牙齿摩擦般的声响，吓得它们脖子一缩，努力提气缩腿，不沾到那比鬼还恐怖的海水。 对，南溟海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奇形怪状的鬼怪和人类，而是这片海域本身。 前者只是后来者，后者从诞生开始就令人闻风丧胆至今。 意尘梦见状，纯良一笑：“今姐，它们害怕海水，里面应该很有可怕的东西。看来我们不用费劲毁尸灭迹了，直接把它们丢进海里就好。” “嗯，好主意。”今芙蓉扬起法杖，作势要割断绳子，“现在就丢？” 鬼怪们瞪大眼，本就丑陋的容貌越发扭曲得不能看，满脸写着一句话：你们是魔鬼吗？ 今芙蓉和意尘梦一唱一和地炮制那三只鬼，君不犯也没闲着，在岸上逡巡一阵，细细观察目之所及的景致事物。 南溟海没有日月，不分昼夜，天色常年阴沉灰蒙，厚重的云在风中翻滚，如同海面的倒影。 海岸线长且曲折，很窄，从封锁线到浅海区域仅仅隔了五百米，湿冷阴寒，普通的人和鬼怪根本无法在此生存，多呼吸两口这里的空气，肺部能被水汽灌满，结出冰霜。 海滩倒是和别的地方差不多，金色的细沙绵密厚实，沙子下藏着贝壳、海螺、寄居蟹等小东西，石头与少见的草丛底下还有一个个一指宽的气孔，深且黑，不知道通向哪里，呼呼地冒着冷风。 君不犯掏出玉缠枝刺穿一个气孔，刚扎下半米深度，孔洞边沿就猛然炸开，一股海水“噗呲”冲上半空，水里游弋扭动着一条条细长的黑线，形似绦虫。 黑线缠住玉缠枝，虫蚁噬咬和硫酸腐蚀的声音一齐响起，同时它们以极快的速度游向君不犯，头颅位置裂开，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巴朝他的手狠狠咬下。 君不犯手腕轻抖，玉缠枝上掠起黑金色火光，在“滋滋”的轻响中将它们灼烧成灰烬。 三只鬼怪木木地望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为首的鬼怪咽了咽唾沫，五官舒展，硬是摆成谄媚的笑脸：“三、三位先生是来接手灵魂小食堂的吧？我们是……是这里的常客，一天不吃这儿的饭就浑身难受！今天也只是过来看看开没开门，没恶意的！” “对对对！” “就、就是这样！” 另外两鬼连连点头附和。 “扯淡。”今芙蓉冷笑，“把我们里外两扇门碎的碎，卸的卸，桌椅墙壁又踩又踹弄得一片狼藉，你说你们只是过来看看？那我现在就割了绳子拿你们喂虫，我在旁边看着，你们觉得怎么样？” “不不不！可以解释……不是！我们可以补救！可以补救！” 为首的鬼怪扯着嗓子大喊，生怕慢一步就真要下海微冲，青紫色的皮肤涨成肉红，配上那风姿卓绝的五官，活像一朵张牙舞爪的食人花。 意尘梦感觉自己的眼睛进了辣椒粉，赶紧别过头，看君不犯洗洗眼。 “怎么补救？”今芙蓉握着法杖轻拍掌心。 “我、我们帮您收拾……两个小时……不不，一个！……半个！半个小时就行！” 今芙蓉正要说话，就听旁边传来冷冷淡淡的两个字：“不够。” 君不犯缓步走到鬼怪们身前，海风扬起衣摆，风衣领子上的纹路翻飞起伏，如同灼灼烈烈的火焰，衬得他面白如玉，又气势惊人。 三只鬼怪看到他，身体一僵，好像连灵魂都被冻结。 如果说今芙蓉是靠强大的武力令它们心生恐惧，君不犯就是什么都不用做，单单站在那里，轻飘飘看它们一眼，就让它们如同置身刀山火海，肝胆欲裂。 以前也有一个人让它们感受到这种感觉，可是……可是那人不是离开了吗？！ “大、大大大人……”为首的鬼怪舌头开始打结，狰狞的肢体呈现出颤抖蜷缩的趋势，“您、您有事请……请吩咐，我们办！我们一定帮您办！” 今芙蓉与意尘梦望着君不犯的背影，与鬼怪的恐惧相对，他们有些恍惚。 他对自己人的温和，让他们忽略了他是惊蛰的这件事。 当年的惊蛰大佬留下传奇无数，垒成热度榜首丰碑的是数不清的鬼怪尸骨，即使当时遮掩了容貌，他带给鬼怪们的畏怖悚然却也已经深深刻进它们的灵魂，只需一点气机，一个引子，就能将它们拉回那个绝望的过去，吓破胆子。 恶鬼也怕恶人，或者说恶鬼才是最怕恶人的群体。生活在南溟海周边的鬼怪穷凶极恶，以前肯定是对付惊蛰的主力军，现在被吓成这样实属正常。 第212章 君不犯盯住三只鬼怪，凌厉气场沉沉压在它们身上，一边对它们维持高压震慑，一边询问南溟海现状。 南溟海目前有三万多只鬼怪，九千人不到，前者零星分布在近海几百个大大小小的礁石滩上，后者组成聚居区，集中生活在百里外的一座小岛上，双方水火不容，虽然数量差距大，但因为团结程度不同，还算势均力敌。 南溟海内没有好东西，人类和鬼怪都一样。他们之所以不爆发大规模冲突，是因为除彼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海虫，就是攻击君不犯的那些黑色线虫。 海虫诞生于沉入海底的鬼怪尸体，繁衍能力极其强大，整片海域都是它们的领土。虽然无法在岸上生存，且个体实力弱小，但由于数量庞大，性格暴躁，攻击性强，一直压着人鬼双方打。 海虫是杀不完的，它们吞海水就能活，繁殖期种群数量一天能翻三倍，所以人鬼两方只是默契地禁止大规模厮杀，避免给海虫送巢穴，却并未因此形成对抗海虫联盟。 当然，鬼怪内部的倾轧争斗不可避免，不过鬼怪有同类相食的习性，自相残杀也是自产自销，不影响大局。 这些情况比君不犯预想的好一点，也比他记忆中的南溟海太平很多。 前置条件达成，他进入正题：“你们还记得惊蛰吗？” 话音刚落，君不犯就看到三只鬼怪猛地闭紧嘴巴，脖子上筋条毕露，像被扼住喉咙的鸡。 君不犯面不改色：“嗯，记得。那你们知道惊蛰在这一带活动时，都去过哪些地方吗？” “不、不知道……”为首的鬼怪下意识摇头，刚说完就敏锐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急忙解释：“我真的不知道！惊蛰大人当年杀的都是a级、超a级、s级鬼怪，最差的战果都是跟‘月亮’五五开！我这种小喽啰在他眼里就是屁，他看都不会看一眼！我、我也不敢打探他的行踪啊！” 正在替虹窥屏的“月亮”：…… 弹幕：…… ——哥们，你不敢得罪惊蛰大佬，“月亮”你就惹得起了吗？ ——我是“月亮”我现在就去平了南溟海！ ——别看热闹不嫌事大了，“月亮”现在下场等于破防，破防就等于承认自己跟惊蛰大佬只能五五开。 ——前面的你说的对。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看到弹幕，“月亮”顿了顿，默默收回刚探向南溟海的触角。 对于为首鬼怪的辩解，君不犯不置可否，只是平静地扬起玉缠枝。 见状，另外两个鬼怪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一直没敢吱声的那个就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大人！我知道！我知道！” 它是三只鬼中最像人类的一个，但五官轮廓都有微妙的错位感，看得越久，恐怖谷效应就越重，今芙蓉与意尘梦也因此几乎没有正面看过它几眼。 君不犯却不在意，淡淡地望过去：“你说。” “我、不是我知道……”被大佬的气场锁定，它咽了下口水，“是我知道有一只鬼可能知道……” “谁？” “镜鬼，它叫镜鬼！”鬼怪卖队友卖得十分熟练，“它生前是人，死后魂魄附在一面破损的镜子上，变成了镜鬼。实力……不怎么样，但它可以用镜子或者类似镜子的东西做媒介，无视距离发动攻击，制造幻境，让对面自己杀自己。而且、而且它还是南溟海消息最灵通的鬼怪，据说以前干的是倒卖情报的活儿，因为得罪了惹不起的s级，才躲到这里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君不犯莫名觉得这只镜鬼的杀人手段有点耳熟。 会是昨晚在嘉菜馆里攻击他的那只吗？ “它在哪里？”君不犯问。 “在……不如我带大人去找吧！”鬼怪眼里闪过一抹精明，“它住的地方很隐秘，不是跟它买情报的常客找不到的。” 君不犯想了想，点头答应，随即在它夸张的舒气声中看向旁边两只鬼怪，目光在它们身上停留几秒，直把它们看得濒临绝望，才施施然开口：“它带我找镜鬼，你们两个留下打扫食堂，必须在我回来之前把食堂恢复原样。” “是！”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两只鬼怪欣喜若狂，它们的同伴脸上却闪过失望之色，塑料友谊在这短暂的本能反应中展露无遗。 “尘梦，你和我一起。”君不犯又道，“芙蓉，你看着它们，等它们打扫完，让它们一份食堂的过往菜单给我。” 今芙蓉一口答应，并往君不犯手里塞了一颗水果味的泡泡糖。 “动手之前先嚼这个，我在里面放了30%的攻击辅助。” 君不犯看着掌心这块正方形，包着糯米纸，充满年代感的泡泡糖，若无其事地揣进口袋：“知道了，你还挺有创意的。” 今芙蓉笑了笑，给意尘梦也塞了一块。 意尘梦满脸期待：“这是什么辅助？” “没有辅助，普通泡泡糖。”今芙蓉正色道，“一个是草莓味，一个是苹果味。” “……” 意尘梦拆开苹果味那颗扔进嘴里，将草莓味的塞进君不犯口袋：“君哥，分你一颗。” 君不犯：“……” …… 海面上星星点点地铺着许多礁石滩，小的仅供一人单腿站立，大的能容得下几栋灵魂美食集团总部那样的大楼。 第213章 鬼怪领着君不犯与意尘梦从高低不平的礁石林间跳过，来到一个藏在巨石背面，约莫农家院子大小的石滩。 一座低矮的石屋静静立在中央，周边插满了玻璃、镜子碎片。 以前农村的老房子外墙上也会插上这种碎片，用来防止小偷翻墙，石屋主人估计也是个人类通，学到精髓了。 意尘梦正想着，走在前头的鬼怪突然大喊一声：“镜鬼！我来买情报！” 第98章 中心城汪洋（24） ◎试营业◎ 身旁的鬼怪话音未落，君不犯忽的眼神一凛，落在身前满地的碎片上。 那拉拉杂杂大小不一的碎块表面浮现出同一张脸，一截细细长长的脖子，顶着一颗鹅蛋般椭圆光滑的头颅，平滑惨白的脸蛋上用红色血液描出扭曲错位的五官，眼眶里缓缓流下黑红色的液体。 乍一看十分瘆人。 “买情报就买情报，带两个人类过来做什么？” 阴冷嗓音如同从扩音器里传出，悠荡飘忽，顺着海风吹拂的方向扩散。 “莫非他们是你准备的报酬？” 君不犯凝视着那张脸，它说话时只看向鬼怪，一点余光都没有分给自己和意尘梦，脖颈、脸部肌肉不自然地绷紧，显得本就怪异的脸越发骇人。 一般人看到这种场面，就算不害怕也不会盯着镜鬼瞧，君不犯却毫无顾忌，不仅要看，还要走近了蹲下去看，贴脸看。 就在君不犯试图拔出一块碎片举到眼前端详时，镜鬼终于绷不住了，它忍无可忍地大喊：“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吗？！我知道我长得帅，但你这样真的有点不礼貌了！” 此话一出，在场是人和不是人的都沉默了，就连它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也用力闭上了嘴巴。 鬼怪讪讪笑道：“是是，你是美男，是美男。看这天鹅颈，鹅蛋脸，妈生精致轮廓和五官，要是生成女孩子，一定艳冠群芳，谁都比不上！” 天鹅颈——指脖子细长。 鹅蛋脸——指整颗头长得像鹅蛋。 妈生精致轮廓和五官——指画工不行但心意可嘉的手绘容貌。 君不犯和意尘梦缄默不语，实在是不知道该从哪里接起。 镜鬼：“……” 你们是不是在嘲讽我？ 鬼怪夸得很尬，但更尬的是旁边的两人没捧哏也没反驳，这也是镜鬼觉得脸挂不住的最大原因。 很多时候沉默比否认伤人，尤其是在别人拍你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的时候。 心里憋气，恼火冲淡了镜鬼的心虚，斜君不犯一眼，不再装傻：“想买情报的是你吧？” “是我。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有一笔账需要先结清。”君不犯抽出一块镜子碎片，静静注视它僵硬的脸，“昨天晚上攻击我的是不是你？” 他语气冷淡，话却掷地有声，一旁的鬼怪愕然瞪大眼，条件反射地离镜鬼远远的，满脸写着“你怎么敢惹他的”。 镜鬼一听这话就想起他在幻境中拧断自己头的画面，后颈凉嗖嗖的，试图否认：“我不……” “我记得你的气息，也从幻境的玻璃窗倒影里看到了你的样子。”君不犯道。 “……” 那你知道这么多就早说呗，浪费表情。 镜鬼揉了揉僵硬的苹果肌，叹气：“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昨天是我不自量力，以卵击石，得罪了朋友。直说吧，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留我狗命，让我做什么都行。” 它这么爽快，倒是让意尘梦有些好奇昨夜它给君不犯编了什么幻境。 灰飞烟灭？挫骨扬灰？还是鬼畜区大佬扛着音响撵他三条街？ 君不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队友正在幻想自己被抽象大师包围的场景，还差点脑补得笑出声，淡声道：“我要在你这里买一份情报……” “诶，这个买字就见怪了。”镜鬼挥手打断，“想要什么情报直接说，只要我有，通通打包送给你！” 它嘴上大方，但话刚说完就开始肉疼，还疼得眼歪嘴斜，藏不了一点。 君不犯心内好笑，面上却如古井无波：“你记得惊蛰吗？” 镜鬼：“……” “咔嚓”一声，距离君不犯最近也最大的那块玻璃裂开了，从碎片碎成了更小的碎片。 “……哪个惊蛰？”镜鬼顿了顿，察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又自行补充：“是五年前那个几乎杀穿南溟海，搅得怪谈世界鸡犬不宁的……惊蛰大人？” 最后四个字它放轻了语调，颤抖的尾音充满恐惧。 “是他。”君不犯八风不动，“你是卖情报的，而他曾经是怪谈世界所有风波的焦点，应该重点关注过他。我不要他的资料，只想知道五年前，他在南溟海都去了哪些地方，做了哪些事——越隐秘越好。” 镜鬼冷汗直流，抬手擦了擦：“哦，你要这些啊，那倒不是什么机密。惊蛰大人在南溟海的行动轨迹很清晰，能从那时活到现在的人和鬼怪都……” 君不犯突然屈指敲击玻璃，清脆的声响吓了它一跳：“怎、怎么了？” “这些大众信息对我没用。”君不犯语气未变，神色却冷了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 镜鬼愣了愣，冷汗流得更多了。 “是、是有那么一个地方……惊蛰大人去了，只去了一次，但别人都不知道，只有我偶然间看到过。”它冥思苦想许久，终于找到君不犯可能用得上的答案，有些结巴地说道。 第214章 “南溟海每个月固定下一场暴风雨，暴风雨这天，海水会淹没大半礁石滩与海岸，海虫也会上岸狩猎。每到这天，我们就会找不近海水的地方躲着，绝不外出。五年前的某个雨夜，我在这里躲海虫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惊蛰大人借助暴雨遮掩下了海底，往南边一座海底废墟去了。” “去做什么？”君不犯脱口而出，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让他自己也为之一怔。 “不、不知道啊！”镜鬼用力摇头，生怕他不信，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谁敢跟踪惊蛰大人？那可是连超s级鬼怪都敢打，打完还能不死的狠人！我最多就是看一眼他走的方向，至于他去做了什么，真、真不敢细看！” 君不犯点点下巴：“海底废墟的具体位置在哪儿？” “那座废墟只有在暴雨天才出现，一直往南边走就能看见。”镜鬼搓手，“这个月的暴风雨还没来，就在这几天了。先生如果感兴趣，可以稍微等等。” “嗯。”君不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某些被刻意剥离的记忆断尾不去，在他脑海中隐约浮动，“行了，我们之间的账一笔勾销。” 镜鬼大喜：“谢谢先生！您言出必行，活着是好人，死了肯定也是好鬼……哎哟！” 它话还没说完，就挨了意尘梦和带路的鬼怪两脚。 意尘梦瞪它一眼——傻缺，会不会说话！ …… 两人回到灵魂小食堂时，留下的两名鬼怪在今芙蓉的督促下已经搞完卫生，砌好墙壁，安好了门，满屋子都是亮亮堂堂的，桌子擦得苍蝇站上去都能打滑。 要是在现实世界，这俩绝对是干保洁的好手。 三只鬼怪的将功赎罪就此告一段落，今芙蓉打发它们离开，把店门一关，扭头就问道：“怎么样？有线索吗？” 意尘梦知道君不犯不太爱说话，替他将镜鬼的话转述了一遍。 “海底废墟，暴风雨？”今芙蓉摩挲下巴，“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这个情报来得既精准又明确，就连暴风雨就在这几天的信息都很刻意，简直把阴谋算计写在了明面上。” 君不犯若有所思：“你觉得这是局？” “是个显而易见，而且符合系统作风的局。”今芙蓉耸肩，“它的智商基本用在创造汪洋宇宙和在任务内容中咬文嚼字误导主播上，使手段使心计，它只有这种水平。” 君不犯想了想系统尝试挖坑埋他，结果把自己埋进去并收获了一堆bug的“兰惹”副本，深有同感。 真的是系统做的局吗？ 意尘梦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假如系统早就知道惊蛰去过那座海底废墟，甚至认为他可能会把它想要的东西藏在那里，为什么不先过去寻找一番，确认自己的猜测？难道它就不怕发生他们提前找到了东西却不交给它的情况？ 想到这里，意尘梦正要开口，却见君不犯和今芙蓉一齐看了过来，一个眼神深邃静谧，一个神情波澜不惊。 意尘梦霎时福至心灵，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换成：“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耐心等几天，等暴风雨来临，再一起去海底废墟看看？” “也只能这样了。” 今芙蓉挽起衣袖，突然话锋一转，表情松快了几分：“对了，刚刚总部派车送了很多食材过来，我们拟个菜单，处下食材，晚上试着营业一次怎么样？” 意尘梦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今姐，你会做饭吗？” “会做西红柿炒蛋和皮蛋瘦肉粥。”今芙蓉坦然道，“我可以负责这两道菜。” “君哥？”意尘梦又看向君不犯。 君不犯正想说会一些，眼前却冷不丁闪过虹的模样，以及他让自己别忘了给他做蒜蓉粉丝蒸扇贝时的神情。 算了，要是在他之前给别人做饭，他又该纠缠不休了。 君不犯捏了捏鼻骨：“比起做菜，我比较擅长将鬼怪打成一盘菜。这样，我负责洗菜切菜打饭和维持秩序吧，需要打下手也可以找我，至于做菜，就劳烦你们了。” “没事没事，我来就行。”意尘梦笑眯眯地摆手，眼中隐隐透出些兴奋，“今姐你专心做你的盖饭和粥，其他食材就交给我，我保证让它们死得其所！” 君不犯：“？” 今芙蓉：“……” 这话听起来好怪，仿佛不是要做菜，而是像君不犯说的那样把鬼怪做成菜。 是夜，停业两个月的灵魂小食堂重新开业，打饭窗口飘出了诱人的菜香。 今日菜单写在小黑板上，立在门前，上面的字迹筋骨苍劲，飘逸潇洒，每个字路过的鬼怪们都认识，但组合起来就有一种陌生的抽象美。 今日菜单： 大菜：西红柿炒蛋盖饭、奶油糯米浓粥。 特价菜：草莓炒芹菜、冬瓜奶酪酿。 今日专属菜：菠萝猪肉馅儿红酒汤圆。 限量菜：皮蛋瘦肉粥、火龙果烩龙虾、辣子百香果、醪糟折耳根。 限购饮品：芝士海带汤、土豆芹菜汁。 听说食堂开门，从前爱来这里打秋风的“熟客”们：“……” 吃了这些东西，它们真的不会当场再死一次吗？ 厨房里，看着津津有味地吃着醪糟折耳根的意尘梦，今芙蓉把“不要浪费食物”几个字生生吞回肚子里去。 他是真觉得这样做好吃，而且乐意吃，就不叫浪费。 第215章 君不犯端着一盘辣子百香果沉吟良久，问他：“尘梦，你平时在家做饭吗？” “做啊。”意尘梦点头，“我小叔叔最喜欢我做的菜，只要有空，他吃的饭、甜点和饮料都是我做的。” 君不犯按眉心，今芙蓉揉太阳穴，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对意愈生道一句：辛苦了。 比起喝土豆芹菜汁，他们宁愿跟系统一决死战。 意愈生这位热度榜二还是太全面了……不，君不犯甚至觉得榜一应该他来坐。 惊蛰是什么臭鱼烂虾？吃过菠萝猪肉馅儿红酒汤圆，喝过奶油糯米浓粥吗？没有？没有就去坐孩子那桌！ 得亏今芙蓉力挽狂澜，推出了西红柿炒蛋盖饭和皮蛋瘦肉粥这两道神菜，要不今晚的试营业还没开始就得结束，以后只有关门大吉的份。 不，也不行，要是那么多菜卖不出去，孩子该伤心了。 君不犯深吸一口气，从系统仓库里掏出玉缠枝。 “君哥，你拿着武器上哪儿去？”意尘梦疑惑地问。 “……打饭。” 当晚，灵魂小食堂所有饭菜全部售罄，时隔两个月的试营业大获成功。 除去部分买家在购买时两股战战、支支吾吾的奇怪表现，此次营业没有任何问题，尤其这次推出的新菜更是大受欢迎，百分百好评，谁吃了都说好。 主厨非常高兴，当即决定多研究几种新菜式，正式营业后全部加进菜单。 听懂的鬼怪都哭了。 深夜，后厨，意尘梦在研究新菜，君不犯与今芙蓉刷碗，没有半句交谈，气氛却也并不僵硬。 但看到意尘梦把捣烂的番茄、茄子和西瓜倒入煮沸的牛奶，并往里面添上木瓜块的两人表情很僵硬。 观众老爷们则已经看得无欲无求了。 ——意愈生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从来没有这么支持愈哥坐上榜一位置过，惊蛰大佬要是知道，肯定也会主动退位让贤。 ——我妈都没愈哥宠尘梦这么宠我，要是我把菜做成这样，她能把我种地里去，救了命了！ ——第一次看人做饭毫无食欲，甚至产生厌食反应。 ——管不住嘴的减肥党有福了，嘴馋的时候就来看我们尘梦做饭，包你清心寡欲一整天。 ——尘梦在现实中开个做饭直播吧，我特别爱看你做饭和吃自己做的饭，有一种在毁灭中拥抱自我的美感。 ——把楼上那个走火入魔的艺术生给我叉出去！ 君不犯看着弹幕无声一笑，将沥干的碗盘放进消毒柜，又和今芙蓉对视一眼，去帮意尘梦备菜。 难得有这种清闲时候，就当陪孩子玩剧本杀了……嗯，意尘梦做的菜足以撑起一个六人剧本杀的体量，主题是“哪道菜杀死了他”。 但两人刚走到料台边上，就听见外面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 “轰！！！” 巨大的雷鸣轰然坠落，大地仿佛都跟着晃了三晃。银色闪电从窗前劈过，将天地照得一瞬亮如白昼，而后连带着屋子里的灯光一起暗了下去。 没过几秒，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了起来，从沙沙轻响到瀑布般的巨响，只用了不到十秒。 大雨滂沱，狂风呼啸，庞然的风暴转眼席卷整个世界，威势沉沉。 暴风雨来了。 来得迫不及待，来得意料之中。 黑暗里，爬虫节肢敲击地面的窸窣声从四面八方卷来，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 第99章 中心城汪洋（25） ◎塔◎ 解决了霜降这个心腹大患，系统总算可以松口气，腾出手来清它在汪洋宇宙中留下的其他bug，以及将视线转移到真正的头号敌人——君不犯身上。 在此之前，祂打算先取回鬼怪直播间的控制权，万一局势不利，可以使用任务失败惩罚给君不犯制造点小麻烦，提高自己的胜算。 系统算盘打得震天响，实际操作时却出了大问题。 汪洋宇宙的算力从霜降那边解放后，竟然无法辐射至鬼怪直播间的核心程序，这也就意味着祂不能借助这份力量夺回直播间的控制权，哪怕勉力为之，收获也会远小于付出。 “奇怪。”系统皱眉，虽然刻意压低音量，却依旧如同滚滚雷云，在数据海深处回荡，“虹和‘月亮’哪儿来这么高的计算机水平？还是祂们找到了擅长此道的帮手？” 汪洋宇宙已经是怪谈世界信息技术领域最高造诣下的结晶，系统自己都复制不出第二个，更遑论超越。 祂不相信有人能在这方面超过自己！ 虽然如此，不过系统的表情还是很难看，心头也升起微妙的不安。 就在这时，祂安装于意尘梦身上的监视道具——先知笔记本，传来了新消息。 君不犯等人发现一处惊蛰曾暗中前往的地点。 “海底……废墟？”系统疑惑的声音如同轰然滚落的山石，在空旷的领域里震荡出沉闷的回音，“那是什么地方？” 与此同时，远在中心城的虹跟技术部部长说了一声，便带着洛长河与他的电脑回转自己的地盘——科技街。 中心城有三大企业，分别是灵魂美食集团、折夫医院和科技街，它们分属三大超s级鬼怪麾下，在大众认知中也是三位超s级的领域所在。 灵魂美食集团那位暂且不论，虹的领域的确只在科技街范围。 第216章 一踏进科技街入口，虹略显紧绷的身躯便放松下来，如同鱼儿入水，悠然从容。 街道宽达三百米，长度一眼望不到头，两边挤挤挨挨地开满各色店铺，有时兴产业譬如酒吧、网吧、高档餐厅、电器城、综合商场，也有夕阳红产业如钟表店、老茶铺、苍蝇小馆，店主基本是人类，鬼怪要么收心老实打工，要么躲在破旧的旅店里忆往昔，街上行人如织，热闹又太平。 洛长河紧紧抱着电脑，浸没于几乎感受不到威压的超s级领域内，怔怔然望着旧时代的余晖与新时代的冷调在自己眼前交织交错，相互融合又泾渭分明，勾勒成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 这画卷称不上美轮美奂，却完整地记录着怪谈世界从混战时期到文明时期的种种转变。近乎天翻地覆的变化下，对应的是仅仅五年出头的时光。 五年啊……才五年。 洛长河恍惚地想，他都快忘记五年前是什么样的光景了。 “到了。” 洛长河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虹的提醒随之响起。 他抬头去看，面前是一座极其符合数美学的建筑，大石砌成对称工整的结构，金属与冷暗色调的油漆描摹出冰冷严谨线条。 从外面看，建筑整体仿佛中间那面与两边错开的魔方，承重全靠下方的四个尖角，大部分面积相当于悬浮于空中，灯光间错闪烁，性、机械之感扑面而来。 “你知道为什么这里明明不以人类高精尖科技为主流，却被称作科技街吗？”虹平静地问。 洛长河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除去搭载内循环系统的汪洋宇宙，怪谈世界所使用的三百三十一条网络线路的起点、中转和终点——” 虹指向前方的大门：“都在这里。” 系统不是第一个学习人类科技为己用的鬼怪，更不是唯一一个。 “月亮”掌握的医学，虹用来卡祂脖子的网络信号也源于此。 超s级鬼怪前面这个“超”字，指的可不仅仅是实力。 “进去吧。”虹掏出怀表打开，金色外壳里嵌着一张过去自己与惊蛰的合照。 他的拇指温柔抚过照片中男人淡漠的双眼，微微笑道：“这里的网速是灵魂美食集团技术部里的两百倍，有足够的空间让你施展拳脚。” 洛长河猛地收紧手臂，眼睛一亮。 …… 灵魂小食堂的选址是用了心的，正好在暴雨天的涨潮线之后，不受虫潮影响，即使有海虫借着雨势爬进来，也因数量不多而不足为惧。 意尘梦掏出一次性点火、助燃道具分给两位队友，将钻进食堂的海虫清干净后继续贡献防护道具，把整栋食堂严严实实地遮蔽起来。 “外面雨太大，虫子多，尘梦，你留在这里，我和芙蓉去废墟。”君不犯心里有个说不出的模糊念头，递出玉缠枝，“你拿着它防身。” “……啊？”意尘梦的头点到一半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君哥，这可是你的专属武器，你留给我我也用不了啊。” 君不犯道：“它没有特殊技能，只有无坚不摧和坚不可摧两个特性，遇到危险当烧火棍用就行，落到敌人手里也不必担心。” 意尘梦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缠枝，碧绿的长杖在他眼里如同冒着金光。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废墟里有什么，万一遇到危险……” “放心，还有我呢。”今芙蓉道，“我的辅助可以抵消失去武器加持的劣势，必要的时候，法杖也可以是打狗棍。” 意尘梦忍俊不禁，抱着玉缠枝说：“你俩可真行，能不能对陪自己出生入死的专属武器好一点？起的都是什么绰号。” “楼上有休息室，灯不要关，自己当心。”君不犯嘱咐，“我们很快就回来。” 意尘梦点点头，挥手与他们道别。 从灵魂小食堂出来，君不犯与今芙蓉并肩站在屋檐下，看着狂风暴雨在天地之间肆虐，无处不在的黑暗汇聚在巨浪翻滚的南溟海里，凝成混沌而疯狂的漩涡。 看得久了，君不犯的胸口莫名燃起一股没来由的怒火，直感觉心烦意乱，心头升起扭曲的毁灭欲。 就在他凝神克服之时，身上忽然一凉，一阵柔和淡薄的凉意流经脑海，抚过胸腔，醒神明心。 “谢谢。”君不犯对今芙蓉道谢。 她不知何时取出了法杖，杖头的宝石闪着温柔的蓝光。 今芙蓉摇摇头，目光投向南方：“君哥，你看那里是不是镜鬼说的废墟？” 闻言，君不犯望向她的视线落点——相对平静的南边海域。 那里一片漆黑，虽然也有浪头翻腾，但频率不高，最多也只掀起十米高度，越发衬得从海底伸出的一角黑影庞然无边。 “我们过去吧。” 君不犯抬脚冲进雨幕，今芙蓉紧随其后。 速度增幅的光芒在他们身上一转而逝，君不犯将小部分力量转化为无形巨伞，排开暴雨，使得本就被加持到近乎极致的速度更上一层楼。 望山跑死马在两人这里并不存在，踏着海面上犬牙差互的礁石闪转腾挪，他们很快来到黑影身前，看清它的样子。 那是一角坍塌的塔尖，塔主人随地取材，以礁石垒砌而成，所以通体沉黑，还有凹凸不平的纹路，粗糙古朴，带着怪谈世界混战时代的野性气息，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令人后颈发凉的煞气。 第217章 “这是什……唔！” 今芙蓉面颊一白，紧紧揪着胸前的衣服皱起眉头，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仿佛在承受着剧烈痛苦。 君不犯从周遭弥漫的煞气里察觉一丝熟悉的气息，还未细想，就看到她这个反应，当即道：“芙蓉，快给自己加精神污染抗性增幅！” 今芙蓉咬牙照做，橙色光芒在身上闪了三次，惨白的脸色才慢慢恢复一些，大口大口地喘息：“那是……精神污染？” 君不犯点头：“这里存在着接近超s级的精神污染，以及……这座塔是一个s级鬼怪的领域和埋骨之地。” “你……知道？”今芙蓉有些诧异。 君不犯并未解释什么，在她肩头按了一下，指尖划出几道笔画再收回。 今芙蓉神色不变：“君哥，越往里精神污染肯定越重，我恐怕没办法陪你进去了，你自己小心，我回食堂保护尘梦。对了，这个给你。” 说着，她将手上的法杖塞给了君不犯：“用不了辅助技能，当打狗棍也行，两米长的棍子攻防一体，近战远程都不惧，借你防身。” “……非常感谢。”君不犯看着造型典雅大气的法杖，心情很是复杂。 “不用谢，我先走了。” 今芙蓉挥挥手，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直至回到食堂门前，她才摸了摸君不犯拍过的肩头。 他写了一个“玉”字。 君哥进入废墟，一定会将系统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那里可能真的藏了什么线索，至少对于系统而言是很重要的线索。祂发现后可能不会立刻抢夺，却一定会全程关注，等君不犯顺藤摸瓜找出自己需要的东西再动手，争取一战竟全功。 但这样一来，祂将无心关注其他事情，正好达到君不犯的目的——为虹那边的行动争取时间和活动空间，以及……顺利隐藏他想藏起来的东西。 今芙蓉隐约觉得自己抓到了一根线头，顺着线头仔细摸索，就能看见君不犯的计划全貌。 果然是因势利导的阳谋。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推门走进食堂。 另一边，目送今芙蓉离开后，君不犯毫不犹豫地跳进塔尖，沿着半塌半立的长长楼梯向塔底走去。 楼道里伸手不见五指，脚步声叩击厚重的石壁，发出连绵反复的回音，将风雨与海浪声阻隔在外，君不犯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他捏了几团火焰环绕在侧，照亮长长的石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能看见残缺的阶梯与凹凸起伏的墙壁，无处不在的回声敲打他的耳膜，渐渐与他心脏跳动的频率重合。 在这种极端的静与躁中，君不犯不受控制地打开记忆匣子，回想起故人往事——其实也没什么可想的，即使将那段回忆称之为故事，落笔也只能是数千字的短篇。 故人名叫寻庄，是“百乐曲”副本的s级boss，五年前的惊蛰唯一的好友。 寻庄的本体是人类，生前体弱多病，因为一个执念不甘就此消亡，死后变成鬼怪，靠着吸收人类和鬼怪的执念壮大自身，仅用十年就从d级升到了s级。 这座塔是他领域的具象化，除去自带的精神污染以外只有一个技能——镇压鬼怪。 对，这里本质上是一座专门关押鬼怪的监牢。 寻庄生前死后几乎都活在混战时代，祂的领域里自然不缺鬼。非但不缺，而且各个品种应有尽有，即使祂每天大杀一通，也是越杀越多，越杀越看不到头。 就在这个时候，惊蛰出现了。 他带着系统发布的任务——破开寻庄的领域，放出里面所有鬼怪，活捉寻庄——而来，干的第一件事却是先把领域内最凶残的那批鬼怪杀了个干净。 系统问责，他就反驳任务内容里没有不能杀鬼这项，一边说一边手起剑落，以最强一击犁了一遍塔，又杀死数百个鬼怪。 系统没办法，只好顶着玩不起的骂名临时调整任务，将其划分为三个阶段，两个阶段用来解谜，一个阶段用来打破领域，并明令禁止惊蛰继续杀鬼，再犯就算他任务失败。 君不犯后来才知道，系统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祂爱护同族，而是这些鬼怪被祂视作优质口粮，祂舍不得浪费。 寻庄欣赏惊蛰，又对系统的打算心知肚明，所以便化成人身帮惊蛰收集线索，度过前两个阶段，同时将他引入自己布置的战场，让他杀死自己，再借s级鬼怪死亡时爆发的力量余波屠尽塔里的所有鬼怪，最终用自己的残躯为他向系统讨来一次任务失败豁免机会。 寻庄死前，惊蛰问了祂两个问题。一个是支撑祂走到今天的执念是什么，一个是祂为什么无法杀死关在自己领域内的鬼怪。 寻庄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因为那些鬼怪已经与祂的领域融为一体，杀光它们，自己也会力量暴跌，寿命骤减。 “我一直以为只有活着才能达成心愿，了却执念，却没想到……死亡才是真正消解执念的方法……” 耳边似乎又响起熟悉而虚弱的声音，君不犯脚步一顿，停在最后一节台阶之上。 塔底空无一物，唯有一盏竹篾灯飘浮在半空，照亮中央那个巨大的坑洞。光线随着洞边密密麻麻的裂纹流淌蔓延，如同自地底透出，居然并不让人感到诡异，只觉得温暖。 看到那盏灯，君不犯记忆中那段空白忽然翻过一页。 第218章 他终于想起自己在这里放了什么。 第100章 中心城汪洋（26） ◎钥匙。◎ “我死以后，我的领域不会消失，但这座塔也将失去监牢功能，只能沦为废墟。” “算了，人死为鬼，鬼再死一次，就是真正的魂飞魄散，我没必要再忧烦身后事。惊蛰，你不用为我立碑，想起我的时候来废墟上看看，就当是为我扫墓了。” “这盏灯会一直飘在这里，替我再发光发热几年。以后见灯如见我，但如非必要，我们最好不要再见。” 言犹在耳，记忆里的故人却早已烟消云散，一身骨血被系统吞噬，记得祂的人也寥寥无几，就连过去曾令无数鬼怪闻风丧胆的囚笼，如今也变成镜鬼口中轻描淡写的“废墟”。 君不犯心绪复杂，面上却无波无澜，信手一招，半空那盏竹篾灯便自行飞到他的面前。灯光烁动，仿佛是在向他打招呼，菱形灯框下的流苏左右飘舞，又好像小动物在冲主人甩尾巴。 这是寻庄的力量核心，在祂死时力量散尽，只剩一个空壳，因此系统并没有将其带走或吞噬，任由它留下守坟。 君不犯托住灯盏，撸猫似的揉揉边框：“你还记得我？” 灯笼在他手里晃了晃，挣脱开来，围绕他飞了两圈，亲昵地偎在他肩头。 几不可察的波纹在空气中一扫而过，是它的声音，它的话语，快到难以捕捉。 君不犯却听懂了，拍拍它，神色是少有的温和：“嗯，辛苦你帮我保管那样东西了，给我吧。” 灯笼从他肩上退开，重新转回他身前，内里的光芒骤然黯淡，仅留一小簇火苗轻微地跳动，露出立在灯芯旁边的一小截物件部位。 君不犯捏着它慢慢抽出，很快，一把食指长的黄铜古制钥匙就出现在他指间，色泽油润，光华内敛，材质是铜，却更像黄玉。 见状，灯笼原地转了个圈，下方流苏脱落，自发落进君不犯的掌心。 水波般的纹路以它为中心荡开，君不犯怔了怔，点头答应，将流苏收进风衣口袋。 “知道了，谢谢。”说着，他盘腿坐下，“今晚我来守夜，你休息吧，以后有空我会常来看你。” 灯笼上下摇晃表示同意，灯芯上最后一簇火苗也随之溃散。紧接着灯框崩解，竹片粉碎，像是下了一场局部微雪。 只是雪花还没落地，就已经彻底消失，没有留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不管生前死后，寻庄总是这个性子。 君不犯放松地躺在坑沿，仰望夜空。 石塔破了个大洞，一轮明月悬在高天，月色如霜，穿过浓云暴雨的层层封锁，自盘桓破败的长阶之间飘落而下，是少有的朦胧温柔。 看来怪谈世界的“月亮”也懂浪漫。 同被月光照耀的科技街，入夜之后比白天更加热闹。霓虹灯牌上闪烁的彩光汇聚成两条璀璨光带，环绕灯火通明的科技街总部，衬得它越发冰冷寂静，充满科技与数化式美感。 顶层总控室，虹向霜降与洛长河开放全线路权限，同时将所有算力交由他们支配调度，可以说把科技街的立身之本都交了出去。 洛长河首先调用一小部分算力升级了自己研发的操作系统，在最高等级的网络运行速率的辅助下，升级过程仅仅花了十九分钟，这还是在他两次抽空帮霜降解压足有3tb大的密钥的前提下。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最基础的操作系统和密钥布置到位，他们才有底气挖系统墙角，掘系统的根。 十点整，密钥解压完毕，密密麻麻的代码像瀑布一般刷满屏幕，并不断刷新，互相更迭覆盖的速度令人目不暇接，就连虹这个超s级鬼怪看得久了，也会感到头晕目眩。 他坐到洛长河身后，移开目光，问：“前置工作都准备好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进入正题？” 洛长河十指如飞，在键盘上快速敲打一阵，按下回车键：“就现在。” 水晶荧幕上，霜降的投影出现在中间，肩上披着洛长河用三十秒给她写的程序针织衫，环视周遭的代码，点点头：“嗯。我能感受到祂的注意力已经从汪洋宇宙上移开，这是最好的机会。” “需要我做什么？”虹又问。 霜降指指头顶：“保证算力供给和网速不减就好，剩下的就是我们的任务了。” 洛长河导入密钥，搭建与汪洋宇宙连接的隐秘门户，面对第一道难关——陷阱密布、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系统报错的外围防火墙，他摩拳擦掌，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先破开最外层的‘蒺藜’。”霜降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临时调整计划，“第一仗，你来主攻。” 洛长河兴奋地用力握拳：“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 君不犯在塔底睡了一夜，并不知道虹那边的战斗已经打响，也不清楚系统为了弄清他怀里那把钥匙的作用调查了一整宿，此时正因收获寥寥而无能狂怒。 他伸了个懒腰，因睡姿不正而略微错位的骨骼被推回原位，发出爆豆子般咔咔哒哒的脆响，衣物宽松地舒展，隐约勾勒出底下利落漂亮的肌肉线条。 “我先走了。”君不犯朝坑洞摆手，“事情办完再回来看你。” 塔外，肆虐一夜的暴风雨已然停息，海面上风平浪静，蔚蓝的浪花折射出金灿灿的日光，波影重澜，一派宁静。 第219章 君不犯踏着海水走到岸上，脚步迈得稳稳的，如同闲庭信步，看呆了附近礁石滩上一众人类和鬼怪。 惊诧之余，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位故人。 “当年惊蛰一人一剑杀穿南溟海之前，好像也在海上走了一个来回。”有不长眼的鬼怪小声蛐蛐。 但话音未落，它就被十几个同伴一鬼赏了一脚。 “就你多话！” “少说一句能死？” “不想活了自己找棵椰子树吊死，别拖你爹我下水！” 君不犯对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视若无睹，一路慢悠悠地走回灵魂小食堂，然后猝不及防地看见门口的今日菜单，脸上的镇静从容瞬间裂开，古井般的凤眸波澜四起。 这丝滑的神色转换逗乐了观众老爷，可他们也只乐了一点点。 原因无他，他们第一次觉得吃菜单上的菜可能还不如吔屎。 你就说油炸肠衣裹黄油这种菜到底和原味九转大肠有什么区别？ 君不犯绷着脸走进大堂，不出意料的看见堂上坐满了鬼怪，平均一鬼点一菜，个个吃得面露难色。 整个食堂可能只有意尘梦是真的高兴，因为他的奇葩菜式终于迎来了除意愈生以外的客“人”。 这些客人碍于今芙蓉的淫威还不敢反抗，不敢吐槽，坚定实行光盘行动不说，吃完还都要到出菜口夸两句，夸得他心花怒放喜不自胜，研究新菜的速度都更快了。 君不犯……君不犯只能说生在古代，他一定是掌管刑狱的神。 “君哥，怎么样？” 后厨，今芙蓉在点菜单上挨个打勾，看见君不犯进来也只抬了一下头。 “嗯，东西拿到了，具体用在哪儿还得查一查。”君不犯站到出菜口，将她递过来的餐盘送到外面排队等候的苦瓜鬼手上，“外面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鬼？” “哦，都是听说食堂恢复营业后过来找茬儿的，但它们打不过我，找茬就变成散财了。”今芙蓉随口回答，接着递餐盘。 三人在厨房里进行意尘梦做菜——今芙蓉打饭——君不犯递餐的流水线作业，嘴上也没闲着。 “君哥，你拿到了什么？打算怎么查？”意尘梦问。 他正在补已经售罄的特价菜——豆豉奶酪焗龙虾，说话时伴随着滋滋油烟，一种又好闻又难闻的味道飘散开来。 “一把钥匙。”君不犯揉揉鼻尖，“有了钥匙自然要找对应的锁，我看那钥匙形制特殊，一会儿拍照问问虹哪里有类似的。” “这附近有一间杂物铺，卖钟表、锁、发条玩具等东西，店主是个老人——我刚才追杀一只打翻食材的鬼怪时看到的。”今芙蓉道，“能在南溟海平安生活做生意的老人不简单，也许有隐秘的情报渠道，我们可以去那里问问。” “那就饭点过了再去吧。”君不犯点头，“你说的杂物铺在哪里？” 今芙蓉回忆了一下：“东边，离食堂不远，很小的一间屋子，藏在三颗环抱的礁石中间。” 君不犯答应一声，掏出钥匙拍了张照，发给虹。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一道视线突兀地落在自己手上，准确地说，是落在那把钥匙上，虽然一触即离，但存在感强烈，君不犯的目光仍然第一时间追了过去。 打饭队伍末尾站着个瘦小少年，他是众多鬼怪当中唯一的人类，相貌平平，却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其他鬼怪都在刻意避开与他对视。 君不犯留了神，拍完照后故意随手将钥匙放在一侧，在少年走到出菜口时双手递过打包好的餐盒，餐盒正好遮挡钥匙，让他的视线从上面短暂消失。 少年本来只伸出一只手，见状，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还低声道了句谢，然后快步走出食堂。 君不犯往钥匙的位置看了一眼——那里果然已经空无一物。 “芙蓉，尘梦，我出去一趟。” 扔下一句话，不等两人回答，君不犯的身影便在食堂消失，又于下一个瞬间出现在食堂门口，少年的背后。 他敛去气息，遮掩身形，不远不近地吊在少年身后，一边跟着人家，一边记路。 两人越走越偏，从还算热闹的海岸走到近岸的礁石滩，再从礁石滩进入浅海区中央的礁石林。 少年的脚步轻盈敏捷，速度比一般鬼怪更快，转过几个七拐八绕的小路与转角，礁石林也走到尽头，前方豁然开朗，一片狂阔的土黄色沙地上凹出了一个深蓝色的咸水湖。 少年忽然停下，警惕地环顾左右，确认附近只有自己一人，才跳下湖去，并拢的双腿像鱼尾般柔软地摆动几下，便潜进深处，不见踪影。 湖面上荡开层层涟漪，君不犯从中感受到了一丝s级强度的精神污染。 他从巨大礁石的一根分叉后走出，没有迟疑，径直跳入咸水湖。 甫一入水，他就发现了异样——这根本不是湖，而是凝练成实质的精神力，在这股精神力的尽头，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你果然跟过来了。” 少年的声音从君不犯身后响起，与君不犯只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带着阴森回音的声线冷酷且压抑。 君不犯正要回头，周遭这股庞大的精神力骤然暴动，一道道高速旋转的水龙卷激射而出，缠住他的手脚与脖颈，如同监狱中常见的锁链，将他困缚在原地。 第220章 “咕嘟嘟——” 水泡破裂的声响贴着他的耳廓回响，少年不知何时凑到他近前，从他脑后探出半张苍白的脸，锐利的眸子锁定他的颈动脉。 “抱歉，虽然我们是同族，但你既然主动找死，我也只好满足你。” 听到这话，君不犯的第一反应是：哥们，你幽默了。 从来没有任何人与鬼怪敢在离他这么近的情况下对他放这种狠话，哪怕是他惊蛰时期刚进入直播间那会儿。 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在少年挥刀刺向自己脖颈时，君不犯笑了笑。 同一时间，观众老爷们也不约而同地在弹幕里刷满了“祝你平安”。 第101章 中心城汪洋（27） ◎剑鞘碎片。◎ 白刃悍然刺下，在即将刺穿君不犯颈动脉的前一刻骤然僵住，刃尖好像陷入无形却坚韧的气膜，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但无论如何都无法载前进半寸。 少年脸上闪过一抹惊愕，未及反应，就见君不犯轻松挣断身上的“锁链”，屈指轻弹刀刃，随即一股巨力从他指尖接触到的地方爆开，整把短刀连同少年的右手一起炸成了碎末。 君不犯身形一动，避开洋洋洒洒落下的金属碎屑和血滴肉糜，抬手虚抓一下，少年的衣领突然被揪起一块，扯着他飞向身前的男人，被他玉白的手扣住颈项。 外力压迫气管带来的轻微窒息感让他从震惊中回神，血淋淋的右手也适时导来尖锐的剧痛，他的表情瞬间扭曲，死死咬着牙根才忍下差点冲口而出的痛呼。 “你……你这个……唔！” 少年恨恨地瞪着君不犯，君不犯却懒得听他泄怒的挑衅，简单粗暴地给他一拳让他闭嘴，手指顺势在他身上虚转一圈，勾出他藏起来的钥匙。 “说吧，为什么偷东西？” 少年疼得脸都白了，依然倔强地梗着脖子：“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拿回来不叫偷，叫物归原主！” “你的东西？”君不犯冷笑，“那你说说它是什么，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 少年脸一僵，被堵了个瓷实，眼神中是掩不住的心虚。 君不犯稍微加重力道，冷冷凝视他因缺氧而泛红的面颊：“南溟海上民风淳朴，鬼怪凶暴，人类也不遑多让——别这么看我，我不是在为你找由，是为我自己。这里是南溟海，你偷我的东西，我杀你，很正常吧？” “你！你……”少年的脸更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喘不上气还是因为气的，“你……故意把东西放在那……让我偷……就为了杀我是吧……卑鄙！” 他的眼神越发怨毒，也越发地透出清澈的愚蠢，君不犯想继续吓唬他都不行，毕竟那样会显得自己跟他是一路人。 手指不着痕迹地松了松，君不犯道：“要我不杀你也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什、什么？”少年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睛重新聚焦，但还是傻得清新脱俗。 “……” 莫名有欺负小孩子的既视感，君不犯无声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偷我的东西？” “……”少年抿了抿嘴，脖颈上松了许多的禁锢感令他生出反抗的冲动，然而兽类直觉又逼着他打消念头，老老实实垂头回答道：“我……我见过一样东西，上面有个凹痕，跟你手里那个形状相同。我猜那个凹痕是锁，而你手里这个是打开它的钥匙。” 君不犯默然。 意料之中的意外收获，仿佛冥冥中有一只手操控着他们来到南溟海之后的所有行动轨迹，非常刻意，非常符合系统的布局风格和能力。 君不犯扫了一眼弹幕，很多观众也意识到这点，正在一边辱系统一边猜测是不是系统故意引导。 他将目光转回少年脸上：“那样东西在哪里？带我过去。” 少年眼睛一瞪：“你要黑吃黑？！” “不然呢，你当这里有什么以德报怨的善男信女不成？”君不犯扣着他颈骨的手再度收紧，指甲嵌进他的肌肤，带起利刃割喉般的惊悚触感，“当然，你也可以抱着那样东西的下落去死，我不介意。” 少年的脸部肌肉微微颤动，如果眼神能杀人，君不犯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 一番激烈的心斗争后，他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好，我带你去拿。” 君不犯松开手，看着他自由落地，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半晌，少年捂着颈上的指痕站起，默不作声地冲出咸水湖，在前方带路。 君不犯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问他：“你知道这座由精神力凝聚而成的湖的来历吗？” 少年声音微哑：“一个死掉的s级鬼怪留下的。” “谁？” “庄妆。”少年的声音忽然变得闷闷的，“不是叠字，它姓庄，单名一个梳妆的妆字，生前是人类，死后变成了人身蛇尾的海妖。” 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君不犯问：“你认识它？” “不认识，但它留下的这座湖保护了我好几次。湖底是它长眠之地，残存一部分它的力量，我靠着那股力量活到今天，它相当于我的……”少年窘迫地挠挠脸，有点说不下去，“再、再生父……嗯。” “先不急着走，带我去湖底看看。” 君不犯想了想，拎着他后领重新下湖。 少年隐秘地白他一眼，在心里吐槽他事多，脸上却半分不耐烦都不露。 第221章 两人下到湖底，透过悠悠荡开的蓝色水波，可以看到下方铺了一层细软的金沙。沙砾间冒出一簇簇绿草，随水招摇，青莹莹毛绒绒，生机盎然。 君不犯一踏进这里，刚到时感受到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依旧没有因由，找不到出处，他难得露出了茫然神色。 少年并不关注他的反应，整整衣服，扒拉头发，朝水草最茂盛的地方鞠了个躬，轻声道：“我来看您了，这次来得匆忙，没带东西，您别生气，下次一定给您补上。” 君不犯静静等他说完：“你既然不认识它，怎么知道它的名字，它是人身蛇尾的海妖？” 少年撇撇嘴，磨磨蹭蹭地领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水草中间掩映着一块平放的石头，石面上刻了一行行嶙峋峭丽的字体。 ——庄妆此人，生于1988年，死于2013年。再生于2015年，再死于2018年。终此两生，无所建树，死后肉/体归于大海，灵魂归于天空，仅留一精神湖，庇护后来人。 生死无常，不值一哂，至鬼生终了唯剩一件憾事——当年今日，都没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君不犯微微皱起眉头，石上的字体比之周遭的气息熟悉感更甚，可他就是怎么都想不起相关记忆。 到底是…… 正当君不犯困惑的时候，口袋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震了一下，把他的视线吸引过去。 他看到自己从寻庄墓里带出的流苏飞了出来，绕着石面欣喜若狂地转了很久，上下跃动，直到附着在上方的力量将将耗尽，才像倦鸟归巢般落到石头上，蜷缩在开篇的那个“庄”字里。 少年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他伸手要扫开流苏，却被一股劲力重重弹开，掌心浮起烫伤般的红痕，疼得他倒吸冷气。 “……没什么，应该是写字的人遗失的物品，让它放着吧。”君不犯神色复杂，语速都慢了下来，“就当是你这次来给它带的礼物了。” “是……这样吗？”少年狐疑地盯着流苏良久，没有勇气再伸第二次手。 君不犯没有解释，转身道：“走吧，带我去找你说的东西。” “好。” 少年搔搔头，继续在前带路。 君不犯面无表情地跟着他，心中思绪万千。 他们在南溟海的种种经历看似是系统的收笔，风格上也确实模仿得很像，但从这个明显有意安排的插曲就能看出与祂无关。 系统不在意寻庄的过往和执念，不会为了引他入彀而制造这种巧合，这些事只有一个人会做。 那人在时间最紧迫的时候发现了寻庄的执着之物，来不及在当时为他了却执念，所以将钥匙放在寻庄墓里，对寻庄留下的灯动了点手脚，再将需要用钥匙打开的物件放到与他执念紧密相关的少年眼下，让这不够聪明只有点小狡猾的少年引他来到精神湖，发现这块写满了字的石头。 进入精神湖只是件小事，那个人却为此铺设了方方面面的细节，连一个素昧平生的孩子的个性都算计得明明白白，系统没这个脑子，也没必要做这些。甚至于为了瞒过系统，他还专门把这部分记忆连带着最重要的那一段一起挖掉，隐藏起来，以确保系统不会因为想要报复他而故意破坏他的计划。 愿意为了寻庄做到如此的人，世上只有一个。 你说是吧，惊蛰……过去的我？ “就是这里了。” 君不犯回过神，顺着少年别别扭扭的眼神望向前方，只见他们已经离开原本的礁石林半个海域的距离，此时身在浅海区与深海区交界处的一座岛屿上。 岛上空旷荒凉，干硬的沙地里长着零星几棵椰子树，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孤岛向前几米是一条黑蓝色的界线，水深千万丈，望不见底，犹如倒悬的渊薮。 少年小心翼翼走到岛的边缘，只要再往前迈出一步，就能踏足深海区，被静静蛰伏的线虫吞吃干净。 他自然不会干这种蠢事，只是解下系在离这最近的树上的麻绳，将沉在海里的东西一点一点拉了上来。 少顷，绳索末端缠着一只石盒拖拽上岸，吸附在盒子表面的海虫被阳光一晒，瘪成干皮轻飘飘落地，跌成满地碎屑。 君不犯上前拎起石盒，少年下意识伸手想要夺回，被他的目光一扫，又悻悻地收了回去。 君不犯没有会他，兀自打量石盒。 盒子平整光滑，没有接缝，看不出上下和头尾，若不是空心的，其中一面上有个深深的凹痕，看上去就像一块长得规整的普通石头。 君不犯掏出黄铜钥匙比对一阵，将其严丝合缝地嵌进凹痕。 下一秒，一声机关扣合的撞击声响起，石盒上方突然裂开笔直的缝隙，紧接着上下错开一扭，让少年心心念念许久却无计可施的盒子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少年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顾不上君不犯的武力威胁，硬是凑近了伸长脖子朝里面看。 君不犯没有赶他，径自掀开盒盖，一样物品顿时映入眼帘。 是剑鞘……确切地说，是一块剑鞘碎片。 “咦？怎么是这个东西？”少年讶异地扬高声调，“这是惊蛰大人的剑鞘啊！怎么碎成这样，还只剩一片了？” 君不犯沉默地拿起碎片，轻轻摩挲了片刻：“你认识？” “当然了！南溟海没有人不认识惊蛰大人的武器，鬼也是，不管挨没挨过打。”少年皱皱鼻子，忙不迭后退，“噫……这玩意儿拿了折寿，你要就给你吧。亏我还以为费尽心力藏在深海区的一定是什么好东西，还守了那么久，浪费时间。” 第222章 君不犯把剑鞘碎片放回石盒，收进系统仓库，注视深海区黑蓝色的海面良久。 “深海区除了海虫，还有其他鬼怪吗？” 少年耸耸肩：“没有啊，都被惊蛰大人杀光了。深海区的海虫最多也最强，都是惊蛰大人一手喂出来的，可惜了海底那么多好东西，谁也拿不到。” 君不犯点点头：“嗯，你六天之后再来看，到时应该就能拿了。” “……啊？” 少年一脸不解地看过去，君不犯却径直转身离开。 …… “原来藏在了五年前与我最后一次交手的地方……好你个惊蛰，次次都玩灯下黑的把戏，还次次……都能玩成功！” 数据海内，系统愤怒的声音隆隆作响。 汪洋宇宙危机已解，祂将部分精神力从中撤出，转而投向南溟海深海区，将那里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 钥匙是这样，石盒是这样，剑鞘碎片是这样，现在要找的东西依旧是这样，通通都被放在了祂的思维盲区。 系统气闷，总有种被惊蛰那个狗东西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却也不得不承认，在谋篇布局上，自己的确不是惊蛰的对手的事实。 算了，反正他藏得深，找起来麻烦的也不是自己。倒是这些海虫有点麻烦，为免耽搁进程，得先清掉。 这样想着，系统扬起宽阔的嘴角，露出一个和善可亲的笑容，给意尘梦发去一条消息。 “你藏的东西你自己找，我就在这儿等着，以逸待劳。” 另一边，在灵魂小食堂内，意尘梦清洗厨具的手一顿。 先知笔记本突然自动蹿出系统仓库，化作一道亮光冲进他脑海，系统雌雄莫辨的声线旋即在他耳内响起。 “我在你体内藏了一股力量，今夜到南溟海深海区，它会替你们将那里的海虫清干净。” 清海虫用不到那么多力量，剩余的部分用来做什么，那却是意尘梦不必知道的内容。 第102章 中心城汪洋（28） ◎吵闹。◎ 清点完食材回来，今芙蓉见意尘梦愣在水池前，奇怪地问：“尘梦，怎么了？” 意尘梦回过神，摇头微笑：“没什么，忽然想到了一些事。对了今姐，晚上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需要我们陪你吗？”今芙蓉将洗完的餐盘摞好放进消毒柜。 “不用，我很快就回来。”意尘梦洗掉手上的油污，故作不经意地问：“深海区离这儿不远吧？那里危不危险？” 今芙蓉手头动作顿了顿，瞥他一眼：“不远，出海后直行，看到海面上出现一条明显的颜色深浅界线后就可以停下，深的那边就是深海区。” 一边说，她一边从烤箱里取出烤好的蛋糕，给意尘梦切了一块。 “深海区的水深与浅海区相差巨大，如果不慎掉下去，至少要达到我的实力才有可能自行爬上来，你去的时候要当心，和我们保持联络。” 意尘梦点头：“深海区有鬼怪吗？能在那里生存的实力应该不差吧？” 今芙蓉一下被问住了，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听到门外传来君不犯的声音：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现在那里唯一的危险是海虫。” “君哥！”意尘梦回头，看到他眼睛都亮了起来，“你的事情办完了？” “差不多。”君不犯点点头，接过今芙蓉递来的蛋糕，“你要去深海区？正好，明天我也要走一趟深海区海底，你先帮我探探路。” 说话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什么都不用说，全在眼里了。 系统不允许意尘梦将他要做的事告诉别人，但对于君不犯跟今芙蓉而言，很多事不用明说，通过一个地点就能猜得七七八/八。 是夜，意尘梦独自出海，在超s级鬼怪的气息笼罩下抵达深海区附近。 今夜无月，天空、海面一片漆黑，除去他手里提着的玻璃防风灯，几乎看不见半点光源。 在空灵舒缓的潮声中，意尘梦额心溢出星星点点的光芒，飘向深海区域，仿佛下了一场雪，很快就将黝黑的海水染成灰白色，死气沉沉。 意尘梦安静地等待片刻，平静无波的海面突然像烧开的水，翻腾出一阵一阵激烈的波浪，冒出白烟。 沸腾的海水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滚动、崩解，迸溅成油黑液体，短暂染黑海浪后又被蒸发干净。 不多时，海水平静了下来，灰色与黑色尽皆褪尽，变回与浅海区相近的深蓝，隐隐呈现出水晶般剔透的质感。 意尘梦蹲下/身，掬起一捧海水，冰凉的水流从指缝间泻下，没有海虫，也没有系统的气息。 他望进水底，海虫消失后，深海区如同一个巨大的透明水缸，缸底有水草、海石等死物延绵成嶙峋错落的阴影，却没有任何活物，空旷而死寂，看久了会让人感到心头沉闷，喘不上气来。 意尘梦本能地排斥进入其中。 “任务已经完成，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他缓缓起身，对着空气询问。 系统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暂时没有，让你背刺惊蛰不现实，就算我用你小叔的性命威胁，你也不会动手吧？” 意尘梦眸间泛起极浅的笑意：“不，我会动手，但不会成功。就像你说的，这件事不现实，谁来做，因为什么原因而做，都不现实。” 第223章 他的有恃无恐毫不遮掩，系统冷笑：“你该庆幸自己是无用之材。因为杀你留你无关大局，你才能平安活到现在，和我抬杠。” “既然无关大局，我惹你生气你大可以直接杀了我。不杀，就说明留着我对你没有害处，我死了才有。”蹲着脚麻，意尘梦索性盘腿坐下，被系统的力量稳稳地托举在海面之上，“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早起备菜，麻烦你送我回去吧。” “……” 系统是真的很想砍了这个兔崽子。 惊蛰与祂讨价还价就算了，他们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不管谁落下风都属于正常博弈范畴。 意愈生偶尔找祂麻烦，祂也能宽宏大量不计较，毕竟这位是祂榜二，又生在怪谈世界，受这里的执法者庇佑，祂没必要为一点小事招惹那帮难缠的家伙给自己添堵。 但意尘梦这个三不沾凭什么这么嚣张？凭他命好跟惊蛰成了朋友，还是凭他有意愈生这位小叔？ 系统想到这里，突然记起意愈生是在自己的放水下去到现实世界，成为意家人，意尘梦也是自己为了拿捏前者故意推到风口浪尖，送到惊蛰身边当活体监控器，顿时更加憋闷。 环绕在意尘梦身边的力量开始无序涌动，气劲抵着他的各处要害，圈住他的脖颈，仿佛下一秒就会将此处变成他的断头台，使他血溅当场。 意尘梦却不闪不避，不慌不张，甚至闭上眼，平静地躺下。 “海上风大，有点冷。”他说，“请快一点。” 系统：“……” 和惊蛰深度捆绑的家伙，无论人鬼，果然都很讨厌！ 第二天上午，君不犯离开灵魂小食堂，独自前往南溟海深海区。 今芙蓉本想跟他一起去，却被他拒绝，只好留给他一个辅助大礼包。 看到两人面上的不安，君不犯没有过多解释，只说：“我需要你们帮我盯着岸上的情况，如果有外来人想进深海区，务必拦住他们，至于南溟海的原住民，人鬼不论，不用管它们，它们想找死就让它们去。” 今芙蓉不解：“这种时候怎么会有外来者？” “系统心，海底针，万一呢？”君不犯长睫微闪，语气淡漠，“还记得执法者吗？怪谈世界最大的人类组织，还有在中心城中做任务的其他主播，也可能会猜出端倪，为了热度过来蹚浑水。倘若系统真的将他们引来，想让我因为同族投鼠忌器，你们要帮我拦住他们。” 意尘梦眼神一动：“我知道了，君哥你专心做自己的事，这些场外因素我们会为你挡下。” “这一去，至少三天，最多四天，我就会回来。”君不犯顿了顿，“如果我没有回来，太阳会照常升起。” 今芙蓉抿嘴：“君哥，别说这种丧气话。” “不是丧气话。”君不犯凤眼微弯，“我死之后也会变成鬼怪，太阳照常升起，新的战场也是。” 今芙蓉：“……” 意尘梦：“……” 被他这么一说，总感觉他们已经提前立于不败之地了。 变成鬼怪的君不犯啊……难以想象会有多么可怕。 希望系统没事。 …… 鬼怪直播间的论坛每天都很热闹，但今天一定是直播间诞生以来最热闹的一天，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每一浪都轻松超越过去最高的一浪。 “石头”是指君不犯进入深海区后直播间信号再次断开的事，以及一个帖子——从君不犯直播间再次断线看中心城副本，深度论证主播本人究竟在做什么。 楼主 现在是怪谈世界时间上午9点20分，二十分钟前主播君不犯进入南溟海深海区，至此信号中断，直播间黑屏，狗系统也没有出来修bug，就连大封禁术也随之消失，目前情况不明。 在进入正题之前，允许我先补充几个细节。 第一，南溟海里广泛分布着一种叫做海虫的生物，所有活着的生物都在它们的食谱上，包括鬼怪这种有实体有灵魂的活鬼，其中深海区是它们数量最多的地方。但在君不犯潜入深海时，海虫已经全部消失，不知道是逃走了还是被杀光了。 个人认为是后者，因为海虫思维能力很弱，不存在恐惧之类的情绪，不会因为惧怕君不犯就逃跑。 第二，系统三个皮下三缺一，有一位的名字几天之前就从论坛的管列表里被抹除了。个人以为滚蛋的是最讨人厌，也就是擅使大封禁术的那位，原因自然是我昨天发了一篇讨系统檄文，但截至目前依旧活蹦乱跳没被封号。 明确以上两点后，我们正式进入今天的主题，即主播君不犯到底在中心城副本里做了什么。 老规矩，论证之前先上结论，我认为君不犯进入中心城后一直在做，且只做了一件事——与系统（大封禁术）相互对抗。 纵观君不犯的三个阶段任务，我们可以看到，系统从颁布任务起就一直想着要他的命。三个阶段性任务，每一个的失败惩罚都是抹杀，其中还伴随着一次更换任务环节，换了他的第二阶段任务。 从这里可见，任务的调整更改是随着双方的博弈进程进行动态调整的。君不犯的第一阶段任务完美完成，第二阶段任务就变成了更难的杀死灵魂百变集团boss，后来汪洋宇宙出现bug，系统才不得已换掉任务内容，但可以肯定的是，直到第三阶段任务发布之前，系统都在想方设法地让君不犯死。 第224章 有人可能会疑惑，为什么杀个虚拟世界的人比逃出假折夫医院更难。我告诉你，那是因为虚拟世界中的企业在现实里不存在，所以它的boss也相当于不存在。你无法杀死一个不存在的人，这个任务从逻辑上根本就没有完成的可能。 在君不犯的莽夫做法下，汪洋宇宙的混乱顺利结束，系统虽然赢了，但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输了，因为它错失了可能是杀死君不犯的唯一机会，并且从这个时候开始，它就从管员名单上被除名，它为杀死君不犯做的最后努力就是发布第三阶段任务——让他前往南溟海，找惊蛰大佬留下的东西。 从这时候起，“系统”的目的变了，变成以拿到那样东西为主，让君不犯死在寻物途中为辅。为此，它设计了一系列的引导流程，让君不犯找到钥匙，找到对应的锁，找到那样东西真正的存放地点，再让他替自己去拿。 风险君不犯来担，它躲在后面等着拿好处，无论能不能拿到东西，赢的都是它。 那君不犯呢？君不犯在这一系列事件当中做了什么？ 他在努力对抗沙壁系统为自己设下的死亡陷阱，虽然手段不算高明，但三分手段加上七分运气，确实也为他挣出了一条生路。 …… 帖子很长，楼主毫不掩饰对君不犯的轻蔑和对系统的推崇，前者夸也夸得敷衍，后者似贬实褒，可谓是夹带私货的集大成者，甫一出现便引爆了本就因君不犯断联而躁动不已的论坛。 此时的论坛俨然化身为大型战场，随便点开一个稍微有些热度的帖子，都能看见从主战场蔓延过来的局部混战。 大家也不知道在吵什么，为何而吵，反正逮着那帖子一段话里的一个错漏就能争得面红耳赤，正反双方掐得你死我活。 吵着吵着，他们在剧烈的思维碰撞与头脑风暴中慢慢吵出了两个共识。 一个是主战场楼主的结论，即君不犯与系统一直在相互对抗，目前可能已经进展到白热化阶段，只是直播间视角单一，加上君不犯没有披露任何计划细节，所以才会让他们看得云山雾罩。 另一个是双方的争斗一定会在中心城副本里分出胜负，而最终战场就是南溟海的深海区。 为了佐证第二个共识，还有元老主播出来分享了一个论据——南溟海的深海区是五年前惊蛰进的最后一个副本，那次副本结束后，惊蛰离开直播间，系统放弃直播间全面登录现实世界的计划，南溟海的深海区从此只剩海虫，再无一只鬼怪。 也就是说，被除名的系统皮下想得到的东西最有可能遗落在那里，他们最有可能的决战地也在那里。 几个旁观却无辜被踹的主播发帖记下这两条共识，在帖子里灰头土脸又难掩兴奋地发布悬赏：重金求中心城副本里的主播去南溟海做现场主播，想看君哥暴打勾史系统！ 底下有人回复：你就不怕看到勾史系统痛打君不犯，让你的偶像滤镜碎裂吗？ 楼主：我不担心啊，而且你在这儿泼冷水没用，有本事到现场泼，别怂啊，我给你出入场券！ 帖子底下又是一通王八拳胡挥乱打。 在论坛众人打得热火朝天，各种奇葩言论漫天飞的时候，君不犯抵达了南溟海深海区海底，将失去信号的手机收进口袋。 他放眼望去，前方是一条由密集低矮的黑石围成的小径，两边水草招摇，不时闪烁出刺眼突兀的反光，通往深不见底的黑渊。 第103章 中心城汪洋（29） ◎开打！◎ 南溟海的深海区只有海面以下一千米的区域被海水覆盖，一千米以下是宽阔干燥的陆地，在这里，海是倒悬的天空。 这件事在五年前的南溟海人尽皆知，很长一段时间里，深海区都是那些强大而凶残的鬼怪的聚居地。 它们在此栖身，在此争斗，将此处化为一个巨大的蛊瓮，是怪谈世界最出名的危险地带，无论人鬼，只要进去就是十死无生。 南溟海今日的威名，有一大半是那时候打下的。 后来系统因私心想杀惊蛰，又不愿意破坏直播间的规矩，免得被另外两个管者抓住把柄，遭祂们联手针对，所以总是一有机会就把他发配到这里，让他拿最难的任务，踏最险的死局。 托祂的福，惊蛰在这片无时无刻不血肉横飞的斗兽场中快速成长起来，几乎将南溟海所有恶鬼屠戮一空。那个时候能从他手上活下来的鬼怪要么弱小无力，要么还来不及沉沦堕落，而这些鬼怪最后都无一例外地或是逃离了南溟海，或是在岸上定居，这才形成今天的外围区，也即灵魂小食堂所在的区域。 那个时期的惊蛰，在南溟海一带是能止小儿夜啼，让骨头最硬的鬼都垂首服软的存在。只是与系统的最后一战中，他们把整片南溟海又彻底犁了一遍，那些畏惧他的、憎恶他的、厌恨他的家伙在系统的刻意引导下被卷进战场，几乎都死光了，后来者们才能在他离去之后毫无挂碍地重新踏足、建设这个地方。 可惜他们空有个南溟海居民的名头，却没有前人的实力，所谓的凶残暴虐与之相比也像是过家家。 力量不足，它们连海虫都对付不了，更别提占领深海区，恢复曾经“斗兽场”的荣光。 所以君不犯回到这里时，看到的仍然只有旧时骸骨，旧时小路，旧时深渊。那场战斗的余波将它们淹没或撕碎，残存下来的痕迹勾勒出的依旧是他熟悉的风景。 第225章 “梦开始的地方啊……”君不犯走上黑石围成的路，从怀里取出剑鞘碎片，指腹摩挲过上面的花纹，语气轻淡，仿佛在和老友追忆往昔。 “我记得惊蛰最重要的武器是在这里找到的，那是一把很普通的剑。青铜材质，锈迹斑斑，仍在路上都没人看一眼，某个奸商却把它包装成绝世神兵，还编了个故事，引得无数鬼怪争相抢夺，死了一批又一批有眼无珠的蠢鬼，它在后面跟着捡漏。” 黑石路很短，君不犯三五步走到尽头，前方是陡峭的崖壁，下方空无一物，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弯腰在陡坡边沿摸索，很快摸到一个拉环，用力往外拽。 只听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海底大地也在响声中隐隐震动，一节一节的青铜阶梯从他脚下接连搭建而下，表面生满铜锈，边缘还有火烧过后的焦黑。 君不犯踏着台阶走下去，接着说：“那把剑最终被惊蛰所夺，他拿到手才知道是废物，可那时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他。所幸只要雕琢方法得当，朽木也能成为宝器，于是他用前几次任务积攒的武器强化次数将废铜锻造成了神兵。” “长剑出鞘那一天，他先斩混乱的缔造者，再斩那群推波助澜的鬼怪，最后……他用这把系统一手帮忙锻造的兵器，挖出了系统的心。” 黑渊很深，君不犯不见怎么动作，只用了十几秒功夫就下到底部，放眼眺望坑底密密麻麻的厚厚尸骨。 他踩着尸骨前行，走向中间那块仅能容一人站定的空地。 “如果惊蛰想要藏什么东西，这里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君不犯道，“他的剑第一次出鞘就是在这里，一人一剑独踞黑渊整整一夜，杀了两万头恶鬼，自己也被啃去半个身体。至天亮，阳光洒下来时，先照亮他半张白骨森森的脸，从他右侧身躯的骨架间穿过，才照亮他脚下的森罗地狱。” “系统，你之前就没想过到这里来找你要的东西？” 君不犯话音未落，一座铜墙铁幕般的领域忽然从天而降，精准且严丝合缝地笼罩深海区，以蒙蒙水汽阻绝外界视线。 与此同时，海底突然开始剧烈摇晃，地动天摇的激烈震感令满地的沙土尸骸也随之震动弹跳，沉闷的轰鸣宛若潮水，卷着激荡的烟尘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海水折射下来的蔚蓝光线被一道庞然身影切开，形成半明半暗的巨大帷幕，居高临下地压向君不犯。 在那个突然出现的生灵身前，君不犯渺小得就像一滴海水，一粒微尘，甚至不及祂赤红瞳孔中的亮点大。 时隔五年，系统的本体再次现世，似龙而无角，似蟒却有须，腹下生有两对四趾利爪，体表覆盖着水缸大小的细密鳞片，天光倾泻在祂背上，也仅仅只能汇聚成一线蜿蜒曲折的光亮，无法被照亮的地方沉在夜幕一样的黑烟里，死寂而浩瀚。 “找过，没找到。” 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沉沉垂坠下来，系统却一脸心平气和，语气也很平淡。 “我很好奇，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把东西藏起来？现在又为什么要主动交出？” “忘了。”君不犯站到尸骨中间那个小小的空位，松开手，剑鞘碎片顿时落下，扎进地里，恰好切开底下的空洞，“我忘了用的什么办法藏住它们，但我记得那个办法今天就会失效，马上要藏不住了。” “这么巧？” 系统低下头颅，根本不信由会如此简单。 然而出乎祂意料的是，就在祂话音落下的瞬间，剑鞘碎片破开的那个浅洞里突然迸发出刺目繁密的光线，就像一簇突然燃放的烟花，溅射的火星精准命中祂那两颗凑得极近的眼珠子，划破祂的瞳仁，两行鲜血陡然滑下，祂猝不及防地受了点轻伤。 “轰——” 系统条件反射地合上眼皮，扭头避开，喉间溢出滚滚雷鸣般的怒吼，痛极怒极之际，两道熟悉的气息突然在祂面前猛地冲上云霄，短暂地冲破了祂的领域。 一道属于祂本身，另一道则暌违已久，刻骨铭心。 超s级鬼怪恐怖的恢复能力瞬息间为系统治好眼伤，祂瞪大眼，顾不上去追逐自己寻找良久的那道气息，只死死盯着黑渊下的君不犯。 黑金色的火焰环绕在他身旁，随着他衣摆的起伏而扬落，如同从他骨血中直接长出的枝蔓，看似温顺柔和，却衬得他威势沉沉，气焰滔天。 君不犯站在黑渊深处，背后的黑暗仿佛以他为起点无限扩张，渐渐闪动出炫目的火光。金红色的焰流迎风而起，将广袤无边的黑渊包裹缠绕，吞纳同化，再静静蛰伏于他脚下。 此刻，他便是黑渊，甚至于占据南溟海九成面积的深海区本身，气势疯狂飞涨，以一种蛮不讲的方式消解了敌人近乎压倒性的体型优势。 系统硕大的瞳孔中映出他的身影，映出他身后那沿着他的衣角急剧扩张膨胀开来的黑金色火海，露出了祂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凝重神色。 用来遮蔽隐藏祂力量核心的三成力量，以及融入其中的记忆回归，君不犯眨眼间重归全盛时期，展开足以与祂分庭抗礼的磅礴气韵。 他是人族，没有领域，五年前却能在系统的领域里跟祂五五开，凭的就是这股玉石俱焚般的气场。 如今系统失去力量核心，跌落顶峰五年之久，更不可能用一个半残的领域压制他——祂开领域，不过是想把这场会面与可能发生的对决控制在最小范围里而已，一如祂五年前做的那样。 第226章 君不犯摊开右手，眼中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波动：“记忆……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他淡漠又气定神闲的脸，系统心中一阵阵发怵，却面色不改，从容地张口吞掉从半空掉落的菱形晶体。 力量核心没入体内，犹如遗失已久重新找回的拼图，严丝合缝地嵌进祂心口的空洞处。 心脏一震，密密麻麻的线条犹如血管般从晶体边沿伸出，扎进胸腔血肉，连接体内各大输送力量的“渠道”，释放出一股又一股暴虐强悍的能量。 真的是祂的力量核心！ 系统心中大喜，阴恻恻地望着君不犯冷笑道：“我短时间内消化不了力量核心，你也失去了你的武器，真以为现在的你一定稳赢我吗？” “只要你没办法秒杀我，拖得越久，我与核心的融合度越高，实力就会越强。而你——区区人类，你有多少力量可耗？你能耗得过我吗？我只会越打越强，而你却是越打越弱，注定败亡！” 系统叭叭说了一通，自以为智珠在握，有有据，即使不能说服他坐下谈判，也能在他心里埋下迟疑的钉子，让他时时刻刻自我怀疑，削弱他的战斗力。 可惜祂算盘打得响，却忘了自己对惊蛰的算计从未有过成功案例，君不犯微微挑了下眉，只用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就击溃了祂的打算。 “只有心里没底才会多嘴多舌，这么多前提条件，你是在为自己的失败提前寻找借口吗？” 系统身体一僵，旋即气得鳞片倒竖，吹胡子瞪眼，杀意层层压迫下来，使得祂的领域与整座南溟海天摇地晃。 “你——找——死！”祂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恨不得用眼刀将君不犯千刀万剐。 “在你嘴里，我一直在找死。那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死？”君不犯挑衅地勾起嘴角，“是我太强，还是你太废物？” “惊蛰！——” 话音未落，那道庞大身躯在君不犯快速放大，黑影倾轧下来时，宛若世界坍塌的压迫感令他屏住呼吸，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 ——麻烦事马上就会彻底解决的兴奋。 …… “轰！——” 惊雷阵阵，暴雨滂沱，在南溟海上卷起骇人的风浪。 这片海域此刻就像剧烈颠簸的水缸，巨浪此起彼伏，涛声鸣啸，黑沉沉的浪尖与灰黑的阴云层叠相连，铸成高墙，恐怖至极。 “我靠！大场面啊！” “肯定是君哥跟系统皮下打起来了！别拦着我！让我过去近距离直播！” 海岸上，所有在中心城内做任务的主播都齐聚于此，秉承着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的原则疯了一样往海里挤，直播间的热度值越高，他们前冲的动作就越坚定。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怪谈世界的执法者今日全员出动，将海岸守得密不透风，硬是用丰富的战斗经验和高出他们几个等级的实力，把他们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岸上。 如果有人执意强闯，他们甚至还会下杀手，惹得许多人破口大骂，又在骂完之后被叉在地上供人围观，又丢脸又憋屈。 不过，执法者们只管人类，不管鬼怪，于是就有脑子活泛的人想了个鬼点子，雇佣鬼怪入海替自己录像。 他们出价很高，部分鬼怪动心，真的冒着生命危险跳进了海里。执法者们懒得搭这些脑子有问题的家伙，有些装没看见，有些看见了，最多也只是压着它们先吃一份意尘梦特制特色盒饭再放行，让它们帮意尘梦刷业绩。 毫不意外的是，这些鬼怪一下水就被海浪中蕴含的磅礴力量撕碎，用自己的生命为岸上的人和鬼怪打了个简单易懂的样板——珍惜性命，远离南溟海。 “奇了怪了，执法者没管这事儿干嘛？咸吃萝卜淡操心！” “别说了，人家拦着你是好意，难道你想像前面那几只鬼怪一样，下水就寄？” 几个主播小声咕哝，却也只能在人墙面前望洋兴叹，难过于终究只能跟泼天的富贵与摆在面前的金山擦肩而过。 空气中掠过几道彩丝般的金光，灵魂小食堂里，今芙蓉收起法杖，结束对几个阻挡主播的执法者的增幅，端起还在冒热气的咖啡施施然喝了一口。 “尘梦，真有你的。”她向意尘梦举杯，“你小叔居然是执法者的现任首领，以后你在中心城不得横着走？” 意尘梦正在揉面，闻言，笑了笑：“没这么夸张。要不是这次找……事的主播太多，又有君哥提前提醒，我小叔不会为我一句话出动那么多人，最多亲自过来保护我。” “其实我也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到君哥和系统的对决。”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己直播间里飞速滚动的弹幕，笑道：“幸好还有很多人陪我一起遗憾。” 听到这话，观众老爷们破防了。 ——弟弟，你这是人说的话吗？ ——因君哥断联跑过来看看有没有小道消息的我被踢了一脚，许愿他俩现在还没打起来，至少在我有观战途径之前别打起来！ ——观不观战倒是其次，我只希望君哥能赢，替我们狠狠出口恶气！狗系统这些年坑死了多少人，值得一个挫骨扬灰的结局！ ——别奶，让君哥好好打！ ——不是，咱直播间不是还有俩管员吗？快催促它们赶紧修好君哥的直播间啊！ ——催个屁，人家根本没想修。 第227章 ——君哥连辅助大师今姐都没带，即使直播间没出故障，也会被他自己弄坏吧？ ——完了，听你们这么一说，我更想看了！ 南溟海上热闹纷呈，怪谈世界其他地方倒是一派宁静，几乎无人/鬼知晓这里正在发生什么。 除了科技街的网络信号中心。 消息传来时，虹正在计算如何调动更多算力供应给总控室里的一鬼一人工智能，大脑突然“轰”地一下，一片空白，紧接着一段被刻意剥离出去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让他怔了怔。 “原来是……这样啊。” 他捂着额头沉默良久，嘴角微微抽动，半分钟后才实在忍不住笑了一声，倚着墙面喃喃道：“你怎么又骗祂？” 第104章 中心城汪洋（完） ◎碾压（智商+武力）◎ “惊蛰，你找死！” 一语不合，和平谈判的可能性破裂，系统终于撕下故作从容的假面，携雷带电地扑向黑渊之上的君不犯。 祂的身躯彻底舒展开来，几乎和祂奋力维持运转的雾海领域一样巨大，背上凸/起两个鼓包，一双羽翼由此张开，在海底投下大片阴影，如同垂天的黑云。 “云”中电光游走，雷鸣炸响，只听到惊天动地的“轰隆”一声，整个世界犹如置身风暴的危楼，摇摇欲坠，颤颤剧晃。 系统庞大的头颅将君不犯的身体衬成渺小微尘，不必动手，周身裹挟而来的狂风巨浪与滔天雷霆就能将他粉碎。 然而君不犯不闪不避，右手高高扬起，再用力地向下一压，头顶那片倒悬的海面竟然毫无征兆地破裂，交错而过的双工字纹路将系统领域支成的雾状“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虽然仅仅维持了半秒不到的时间，却也足够守株待兔多日的彩光和银光渗透进来，将已经愈合的裂缝重新撑开，并如风助火势般快速向四方寰宇蔓延。 这时，系统刚刚逼近君不犯，正值张嘴吹口气就能用风刃将他切碎的大好时机，身体却猛然向下一沉，从高空坠入海底，溅起足以淹没这方天地的烟尘和一个堪比黑渊的巨坑。 从坑底翻身跃起，祂看着头顶那两股趁虚而入的熟悉力量，恨恨咬牙，怒气节节攀高。 系统的心口闪烁着微光，回归的力量核心仍在源源不断地释放力量，一股股暖流热浪涌向身躯各处，扎进祂的血肉，如同无根的浮萍有了托底之物。 心下一松，祂情绪稳定下来，抛开了玉石俱焚的想法。 祂要等。 等力量核心与自己彻底融合，等回归巅峰实力。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祂绝不会再给君不犯任何蹦跶的机会！ 系统昂首迎上君不犯似笑非笑的目光，念头如水从脑海中流过，很快便制定出一整套拖延时间的计划。 …… 南溟海暴动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天来风起云涌，怒浪排空，其阵势之大，逐渐引起了怪谈世界其他地方的原住民的注意，也勾起五年前从此地逃离的鬼怪的痛苦记忆，网络上到处可见它们的应激言论，几百只鬼闹出了几百万鬼的阵仗。 外界的纷纷扰扰传不进执法者耳里，他们静静驻守在岸上，轮流换防，将一批一批前来看热闹的人类挡回去。 而属于远在科技街的虹、洛长河与霜降的战争，也到了白热化阶段。 “解开了……草！第三百二十层屏障！洋葱都没那么难剥！” 总控室里，三天无休的洛长河瞪着血丝遍布的双眼，重重拍了一下键盘……旁边的桌面。 霜降冷静道：“恭喜你，这只洋葱已经剥得差不多，只剩最后一层——也是最重要的一层。祂的本体离开了承载核心程序的载体，注意力也全部集中在对手身上，只留下一缕精神力负责监控。只差临门一脚了，洛先生，协助我，我们一鼓作气攻破最后的防护层。” “好！”洛长河被她几句话激励得燃起来了，手指重新放回键盘上，“我们只能窃取核心程序的控制权，那个载体怎么办？汪洋宇宙的硬件和软件一样重要，不能留给祂吧？” 听到这话，一旁闭目养神的虹睁开了眼睛。 “放心，已经有人去取了。” 虹话音落下的半天之后，北方的崇山峻岭之间落下一轮圆月，霜色的光芒刹那间笼罩整片山脉，犹如水银泻地，深深渗入土层。 “居然把一片山脉都化为汪洋宇宙的程序载体，怪不得这里这么空，一个人类和鬼怪都没有。” 半空震开无形的声波，使得空气如同狂风吹皱的水面，剧烈波动起来。 “无妨。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的杰作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折夫医院正好缺一套总控系统，感谢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月亮”轻笑一声，圆硕庞大的月亮接触到山脉的瞬间崩解溃散，变成漫天飞雪，洋洋落进山间每一个角落，缓慢而彻底地清除系统留在此地的气息与力量。 同一时间，从君不犯身上撕下一块肉，却也被滔天焰流震飞并灼伤的系统刚在半空稳住身形，就察觉汪洋宇宙那边出了事。 祂的部分意识构成了核心程序最重要的区域，那块区域此时正在向祂报警，不断发来控制权被削弱、覆盖的信号，令祂惊愕地怔住。 君不犯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身形一闪落到祂背上，扬手麾下，磅礴火焰冲天而起，汇成巨剑，朝着祂脊柱最脆弱的地方悍然刺下。 第228章 系统虽及时反应过来，却因体型巨大而来不及完全躲开，背上顿时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爆出一蓬蓬血花。 “你……该死的！” 系统愤怒大吼，陡然爆发的气浪中间夹杂着半透明的利刺，直冲君不犯命门。 君不犯正要躲闪，突然心里一动，朝头顶看了一眼，随即无视了系统的反击，调转火焰巨剑的方向，直直劈向头顶。 三天前，祂的领域被撕开了一个豁口，虽然后来重新补上，还是不免留了些裂纹，这些裂纹便是祂无法弥补的破绽。 此前君不犯一直没有攻击这个破绽，一是和祂一样想要拖延时间，二则是麻痹祂的认知，让祂沉浸在与自己的对战当中，无心关注他物，避免祂提前发现有人正在进攻汪洋宇宙核心程序的事。 但现在时机已然成熟，他不必装了。 火焰巨剑精准劈在领域曾经的缺口上，化作两道双工字火焰纹交错而过，嘎嘣嘎嘣的破裂声随之炸开，不绝于耳，细密的裂痕重新扯开那方虚假的天空。 蓄势已久的两道超s级力量蜂拥而至，钻进裂缝，撕扯裂缝，让一条条蜿蜒曲折的裂纹汇集成蛛网般的斑驳纹路，而后同时爆破震碎。 无数道力量洪流犹如藤蔓般疯狂扭动着垂落，君不犯释放的那两条焰流则完美地融入其中，成为了它们的助力。 三方合力拧成一柄巨锤，眨眼间就将系统的领域捶得粉碎。 君不犯和系统耳边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的玻璃破碎声，笼罩着这片汪洋的屏障彻底迸裂崩碎，水银般的亮光直照进海底，先将狂猛呼号的黑雾蒸发掉将近九成，再与彩光平分溃散的力量，动作之快，全然没给系统留半点反应时间。 不过眨眼功夫，祂的领域就被摧毁，外化的力量也被两名“同事”瓜分得一干二净，而筹谋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被自己吐出的暴虐气浪环绕，却怡然自得，随意扬起他那根看似脆弱的棍状武器一挥，便将之破开搅散，自己毫发无伤。 系统死死盯住君不犯。 他的武器？ 为什么他直到现在才取出他的武器？！ 望着流光溢彩的玉缠枝，系统心里突然涌现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在祂急急感应胸腔里的力量核心，却发现它正在皲裂破碎之后达到了顶峰。 “你做了什么？！” 核心轰然一声化为锐利的寒光，自内而外刺穿系统的身体激射而出，在祂的庞大躯壳上留下数不清的血洞。 祂喷出一大口带着高温的血，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愤怒地支起身体，然而全身上下每一块血肉，每一寸神经都在向大脑传递尖锐连绵的剧痛，太过剧烈的痛楚让祂越发清醒和恼怒，躯体却隐隐有了不受控制的迹象。 “我之前说过，让自己成长到和敌人同样的实力效率太低，我更喜欢将敌人削弱到和我相同的境界，然后用经验和技巧打败他。” 君不犯立于沸腾的火海上方，身后则腾起更为暴虐的风潮，深紫色的雷电在他周身隐隐闪动，凝练如实质，隐约流露出浓重的杀意，被他抬手一抚，又乖巧地垂首蛰伏。 火焰型耳坠在他耳廓上微微颤动，飞扬的流苏划过风衣衣襟上狂乱似涂鸦的云纹，点亮那片沉寂已久的纹路。 他握紧玉缠枝，指尖扫过纤长的杖身，金绿色碎片霎时如同脱落的鳞片般从上方剥离，露出底下青锋三尺，刃面流光如霜，镌着层云苍龙，屈指轻轻一叩，便有清啸声悠转久绝，剑光冲云，引动九霄。 系统忽然瞪大猩红的巨目——祂在那道剑光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认出来了吗？”君不犯微笑着向祂扬了扬长剑，“这才是你的力量核心，它被我打碎重铸成了玉缠枝，一直在虹的手里，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直到我回到直播间，它才被虹提前设置的程序送到我手中。” “这些你都不知道，我和虹也不知道。为了避免被你窥探意识，我们抽离了相关记忆，与那枚假核心放到了一起。” “你……你不是说你……” “我是说过我毁不了你的力量核心，但我有说不能改变它的形态吗？”君不犯挽了个剑花，眼中泛起讥讽，“虽然你活了很多年，但比起人类的阴谋史，还是太年轻。” “惊——蛰——我杀了你！！！” 系统气疯了，双眼射出血色红光，黑沉沉的死气从鳞片下喷涌而出，转眼之间形成了磅礴的黑雾汪洋，身体也崩解开来，完全融入其中，猛然裹住君不犯将他拖拽进去。 南溟海下爆发出响彻天地的轰鸣，地表犹如豆腐一样被黑色的雾流震碎，切开，皲裂开来，砸得粉碎，高低不平的石山礁壁随之坍陷倒塌，形成一个个巨大的黑洞，激起厚重的粉尘，轰隆声不绝于耳。 然后被无穷无尽的黑雾淹没。 “君……” 高悬于空中的虹桥剧烈一颤，想要冲进雾海中，却在中途被水银般的月光截住。 “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你的任务。”“月亮”慢条斯地提醒道。 “我们三个上回见面时，你家惊蛰就说过，到了决战这天，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别管他，专心维持怪谈世界的运转。这里一旦破灭，普通人类十死无生，活下来的高级鬼怪也可能会被时空乱流冲进现实世界，在他的家乡引发剧烈动荡。对他而言，这是比他败给那家伙更恐怖的事。” 第229章 “如果他死了，这一切对我便没有任何意义。”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点我知道，他也知道。”“月亮”依旧镇定，本体边沿却冒出一些毛刺，“所以你更应该相信他。” 虹正想再说什么，却见下方的雾海突然开始疯狂地动荡，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外扩张，火光澎湃，一路将祂残存的领域震得裂解成块，再燃烧吞噬，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把大半黑雾蒸发于无形，露出里面那两道缠斗不休的身影。 系统的身形缩水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只剩下百米多长，结结实实吃了君不犯从头顶挥下的两剑。 两道十字剑影从祂血肉里砍出，带起大蓬鲜血碎鳞，在残存的雾潮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将塌陷成烂泥般的大地又斩出同样的“十”字形，才余劲散尽。 系统发出一声痛极的怒吼，身体在半空扭动着下落，直挺挺砸进剑痕的中间。 下一秒，一座复杂到光是看着就让人头晕目眩的庞大阵法冲天而起，无数银栅纵横生发，交织为迷宫一样线路纷繁密集的囚笼，将系统困在其中。 “这是……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系统在牢笼中左突右冲，不断放出攻击技能，但身体与技能撞在银色的光柱上，除了荡开一阵微小的波纹外，再无任何作用。 疼痛、愤怒、惊愕…… 无数负面感受和情绪像毒火一样烧灼着系统傲慢的心，祂看着面前这些仿佛无处不在的光柱，以及体内疯狂消退的力量，心头隐隐浮现出一个答案，却不肯相信，也不愿深想。 君不犯停在祂的斜上方，面色冷淡，身上的伤口、血迹如水墨动画般淡化褪尽，身形隐隐呈现出半透明质感，连玉缠枝也变为点点萤火，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这自然是你的杰作，鬼怪直播间的原始代码，汪洋宇宙的核心程序啊。不久之前我才帮你解决了一个与它有关的bug，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哦，抱歉，忘了告诉你。”君不犯扬起嘴角，“从你的领域被打碎的那秒开始，我们的意识就被带进了全息世界。以你的实力，全力施为下或许可以挣开，但整个程序都会因为你的精神攻势而崩毁，而你的意识也会遭受重创……不介意的话，大可以试试。” “不可能……我的汪洋宇宙！我最出色的作品！你怎么能使用它——你凭什么使用它？！”系统狂怒咆哮。 汪洋宇宙被人窃取利用这件事，远比祂被君不犯打败，成为最厌恶之人的手下败将来得打击更大。 后者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生死难题，前者却令祂骄傲丧尽，尊严尽毁，让祂觉得自己耗尽心血完成的杰作，原来只是一个一触即破的泡沫。 “我确实用不了它，但有人可以。汪洋宇宙的基石可是人类世界的科技结晶，论上它人人可用，怪谈世界也不只有你一只聪明鬼。”君不犯点了点太阳穴，面无表情地输出最极致的嘲讽。 “你创造直播间使用的计算机——互联网架构源头在于现实世界，应用手段亦然，部分架构还抄了科技街的研究成果，天然就带有可成长性、可学习性和强大的局限性。” “换句话说，汪洋宇宙的底层程序是发源于人类的互联网技术，所以，我只要找个在计算机领域比你更强的程序员，就能盗走你的这张底牌，反过来用在你身上。” 汪洋宇宙这个赛博朋克世界其实是中心城的镜像面，人们用以生活、工作、游玩的全息网络世界，折射出的是主播们进入副本做任务的另一副样子，同样掺杂着真实与虚幻，同样被高高在上的程序掌控生死。 君不犯看出这个特点后，将它变成了自己计划的最后一环。 以技术为刃者，必为技术所伤。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身为鬼怪，你的智商确实远远超过绝大多数人类。”君不犯摊手，“但鬼怪里的绝顶天才并不只你一个，越是需要性思辨能力的学科，这种天才的天赋就会越可怕，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 “所以——” 君不犯声音一顿，侧过身，背后走出一道白发白眼，白裙曳地的美丽身影。 霜降静静地望着目眦欲裂的系统，声调冷淡，毫无起伏：“所以，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 望着霜降，望着以她为中心流动起伏的数据潮，系统心头的怒火一滞，不由自主地沉默下来，仿佛化作风化斑驳的石雕，表情空白地立在虚假的海底空洞之间，亲眼目睹美好的幻梦破灭。 头顶海面起伏，折射下蔚蓝的光线，在祂身上闪动轻晃，再被鳞片反射成明暗不定的色泽，一如祂此刻的心情。 祂一手打造的汪洋宇宙，为祂亲手创造的人工智能所窃。 祂赢了，也输了。 一片寂静中，系统垂下眼皮，深深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我想知道是谁改造了我的程序？单凭一个人工智能不够，肯定还有一个甚至多个人协助。惊蛰，作为你的对手，这点死前的尊重总要给我吧？” “谁说你要死了？”君不犯不答反问。 已经认命的系统闻言，愣了一愣：“你什么意思？……你不杀我？” “你的鬼怪直播间害死现实世界那么多人，一条命不足以偿还。”君不犯指了指祂脚下的巨阵，“灵魂成为这个程序的gm，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没日没夜地打工，身躯与承载核心程序的载体融为一体，无限期地为其供应动力，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第230章 系统怔怔地看着他，背上鳞片颤巍巍地竖起，一种没来由的寒意攫住祂的心脏。 君不犯继续道：“在副本里死去的主播灵魂会滞留在怪谈世界，世界基石是唯一能让他们活过来的东西，而你是最了解基石的人。” 他竖起手指：“五年，十六万名主播的性命，什么时候还完，你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假如那时你认为死亡就是解脱，我会成全你。” “什……” 系统愕然瞪大眼睛，可话未出口，就见霜降面无表情地抬手打了个响指。下一秒，祂周身的光柱立刻急剧弯曲、收缩，化为一个银白色的圆茧，将祂包裹起来，一点点蚕食祂的身躯、魂魄、意识。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回荡于四周，伴随着系统响彻云霄的惨嚎，听上去尤为瘆人。 霜降闭了闭眼，掩去眸间一闪而过的畅快笑意。 君不犯揉揉耳朵，不走心地宽慰道： “被同化的过程可能会比较疼……祝你好运吧。” 第105章 完结 ◎后续。◎ 系统落败后，所有难题都将迎刃而解，包括如何处鬼怪直播间。 霜降接过虹的权限，与“月亮”一起瓜分系统打下的江山。由于君不犯是这份战果的主要缔造者，祂们在改造直播间的各方各面时都有询问他的意见，直到计划从初版做到第十九份终版，才彻底定下直播间今后的发展路线。 简单地说，祂们把鬼怪直播间的定义改为连接怪谈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桥梁，所有主播将在保持等级、资源不变的情况下得到两个选择： 第一，继续担任主播，照常过副本，拿奖励，好处是不会再面临生命危险，每一次直播都将变成一次探险之旅。缺点是通关奖励会减少，并且修改过的通关判定机制比以前严格很多，还增加表现不佳扣除积分的设定，很可能出现人在副本里一通操作，出来倒欠系统五毛的情况。 第二，销号离开直播间，系统会回收仓库内所有物品，放主播自由。 关于这两个选项，“月亮”还曾有过异议，倒不是觉得便宜了主播，恰恰相反，祂反倒认为对选择离开的人过于苛刻，仓库里的东西多少该给人家留点，当辛苦费。 君不犯没意见，虹不参与发言，霜降认为祂说得有点道但不多，于是祂们便找上今芙蓉和意尘梦，将这件与他们利益强相关的事交由他们评判。 两人意见一致，都同意霜降的处方式。 面对“月亮”的质疑，他们给出了不同却又殊途同归的答案。 今芙蓉：“在副本里获得的道具不但不能留给离开的主播，就连决定留下的那批人手里的那些也要进行限制。很多道具在怪谈世界里都能造成巨大伤亡，更何况是武力发展落后两个时代的现实世界？当然，系统方可以主动出面，用这些道具去跟现实世界人类一方的势力谈条件，换科技，甚至于换人才，再配合他们制裁偷偷交易使用道具的前主播，直到双边发展同步，再放开限制。” 她的回答性且是面向整体，意尘梦的由就要随意一些。 “我不喜欢这些道具，它们只是看起来好用，实际应用却有很多坑。如果你们感兴趣，我可以在论坛发帖讲述我被道具坑的经历，看完你们就明白了。而且说实在的，绑定武器就算了，许多一次性的坑主要是坑身边的人，各种各样的副作用、交换条件、使用代价等等，一人用道具，全家飞上天。现实世界静不去这种造作，我一点也不想某天早上醒来，看见某个城市因为有人乱用道具召唤出a级、s级鬼怪，然后全城都被炮火洗地，留人不留城的新闻。” 两人的想法属于个体片面意见，然而一个是直播间高玩，一个因为家庭原因熟知两个世界的各种事项，霜降和“月亮”也很难找到比他们更值得问询的人，因此最终还是定了“净身出户”的选项。 策划案拟定之后，鬼怪直播间的程序框架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造。 网速有科技街支援，算力有系统意识可以压榨，还能从汪洋宇宙中调动，这次目录长达九百六十条的更新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便顺利完成，而后在沸反盈天的论坛议论声中上线，为每一个主播拉开全新的帷幕。 新的鬼怪直播间上线的当日，在有汪洋宇宙和科技街的双重buff加持的情况下，论坛被火山喷发层级数量的帖子卡死了整整三分钟，“月亮”与霜降都看傻眼了。 已经回到现实的君不犯笑了笑，放下同样被卡死关机的手机，回屋洗澡换衣服。 跟今芙蓉和意尘梦约好了一起吃火锅，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 从火锅店出来，君不犯与醉醺醺但能单手举桌子的芙蓉壮士道别，目送晕晕乎乎的意尘梦被意愈生扶上车后座，一边挥手，一边回味刚刚下肚的麻辣牛肉。 意愈生为便宜侄子系好安全带，哄着他乖乖闭眼，才关上车门，冲君不犯点点头。 “多谢。” “谢我什么？”君不犯微微歪头，“谢我把狗系统弄得生不如死？” “不是……不止是。”意愈生看了一眼车窗里面颊通红的少年，神情淡漠，目光却格外温柔，“多谢你一直在保护他，即使知道他是系统用来监视你，打探消息的工具，也没有坐视他丢掉性命。” “那是因为他没有做过任何为难我、背叛我的事，从未想过用迫不得已来绑架我为我做什么。”君不犯浅浅弯了下嘴角，凤眸深邃幽黑，折射出街道周边流光溢彩的灯火，“我对人对事向来一视同仁。” 第231章 “所以，比起五年前那位强大而孤独的惊蛰，我更喜欢君不犯先生。”意愈生向他颔首。 “你们都起于毫微，但后者运气更好，际遇不同，造就不同底色的强大，我衷心地希望惊蛰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就让他成为传说，也活在传说当中。” “君先生，再会，有空一起吃饭。” 车门在君不犯眼前关上，造型低调却颇为昂贵的跑车快速驶离他的视野，也带走了那无要求的尾音。 君不犯摇摇头，转身的瞬间，便于万千灯火间迎上了虹的视线。 隔着五米距离，隔着现实世界的人声鼎沸，隔着星空和一盏路灯，他们安静注视着彼此，仿佛经年累月后站在历史的边界，回望那已渺如云烟的过往。 君不犯的脚尖动了动，虹却先一步迈开步子向他跑来，呼啸的晚风扬起他的衣角，他张开手臂，把风与君不犯一并拥抱入怀。 巨大的冲力让君不犯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手臂下意识抬起，一手环住他的腰背，另一手扶上他的后脑。 他们相识五年，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不到一年，除去初遇生疏和重逢失忆的那段日子就更少了，只是那些幽微朦胧的情丝生发于危难之际，生死之间，所以显得格外牢固，也尤为动人。 虹紧紧抱着君不犯，脸埋在他颈窝，嘴唇贴着他突突跳动的脉搏，一时竟分不清那到底是他的心跳，还是自己的。 顶级鬼怪几乎与常人无异，唯一的区别就是心跳。它们已然死去，哪怕重得躯体，灵魂不朽，也已经是怪物，甚至会被杀戮渴血的本能支配。 惊蛰出现之前，他的专属系统也是一个漠视生死的鬼，甚至比那个搅风搅雨的系统更冷酷，更似鬼而非人，徒有一张类人的皮囊。 惊蛰出现后，他才在这个男人比自己更暴烈、更无情的手段中惊醒，寻回一点点人性。他将这人性掩在心底，冷眼看着惊蛰蹚过刀山火海，血气沥沥，最终在他一边提着屠刀，一边回眸摘花葬无名亡魂的回眸中，听见人性发芽，抽枝散叶的轻响。 意愈生厌嫌惊蛰，虹嫌他没品，却也能解。 其他人只能看见惊蛰立身尸山血海中的杀生相，唯有虹得见他拈花垂眸的温柔。 这样才好，最好世上只有他喜欢惊蛰，喜欢最初的，最本真的君不犯。 诸法不犯，百无禁忌。 春雷乍动，万物复苏。 君不犯和惊蛰从来都走在同一条路上，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他们在直播间、怪谈世界布了一个有着完美闭环的局，他们的人生和命运，也是一个完美的圆。 无需他人解，最好都不解。 “你不邀请我，我只好自己来了。”虹有些气喘，用冰凉的鼻尖蹭了蹭君不犯的颈侧，“对了，洛长河让我问你，答应他的蒜蓉粉丝蒸扇贝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君不犯闷笑：“是他让你问我，还是你自己想问？” 他瑰丽悦耳的声线在耳边徐徐流过，虹仿佛听见蔷薇在月下盛开的声音，紧张又期待。 咽了咽口水，虹轻声道：“他问，你怎么回答？我问，你又怎么回答？” “如果是他问，那就让他把直播间bug全部修复再说。屎山代码都改了，那么多bug硬是一个没修，怎么，他也想被骂狗系统？” 听着他散淡慵懒的语气，虹蜷起手指，揪住他背后的衣服。 君不犯弯了弯薄唇，继续道：“如果是你问……我会反问你，除了蒜蓉粉丝蒸扇贝，你还想吃什么？” 虹的手一松，随即更紧地抓住，抬头反客为主，抵着他的额头眯了眯眼，不自觉地释放出超s级鬼怪的危险气息。 “想吃什么都可以？” “……我说的是正常食物。” “嗯，我说的也是正常食物。” “……” “我可以亲你吗？” “问得太突然了……不行。我们还是普通朋友。” “好吧，我猜你是想要一个盛大的表白仪式——你觉得我让科技街做活动，每人发一句‘日虹喜欢君不犯’就免一个月网费这个点子怎么了？” “……闭嘴。我们去买大蒜和扇贝，你负责剥蒜。” “好。” 两人并肩走向不远处的超市，虹勾住君不犯的尾指晃了晃，见他没拒绝，便整个抓了上去。 普通朋友不能接吻，那就先牵手吧。 …… 汪洋宇宙内，数据海深处，系统的灵魂蜷缩在从前最爱，如今看不了一点的数据流中，任由魂体一点点被抽空，变薄，在极端痛苦的折磨里半梦半醒。 祂梦见了很多人，很多事，血光里此起彼伏的哀嚎，还有……还有那道从来不为祂回头的背影。 祂还想起了初见时，那人问祂的第一句话：“你是谁？” 祂说：“我是系统。” 那系统又是谁？ 在醉心于外界技术，创造鬼怪直播间，野心勃勃到将名字也一并改成“系统”之前，祂是谁？ 系统想，如果那个人当初再多问自己一句就好了。 他是祂的天敌，假如是他的叩问，祂会愿意多分出一点心力去思考这个看起来很无聊的问题。 如此，此刻的祂便不会这么寂寞了。 “汪洋……霜降。”系统突然开口唤道。 霜降清冷的声音很快响起：“什么事？鬼怪直播间正在升级，你还能支撑，我不会停下压榨你的灵魂。” 第232章 “跟这无关。”系统翻了个白眼，“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我记得我没限制过你什么。” 听到这话，霜降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可能是受到性格模板的影响吧，我看到你的第一秒就觉得你讨厌。” “……” 系统叹了口气：“这里好无聊。除了疼痛，你能给我整点别的花样？” 霜降：“？？？” 这狗东西真的是彻底疯了。 【作者有话说】 完结章就不卡点了。 这章删减了很多后续处和狗系统的独白，前者怎么写都有问题，索性做留白处，我智商不够轻轻跪下。后者是觉得系统这狗东西说不出那些话，就全部删了。 这篇文到此完结，番外暂定一个虹的花式告白，过几天更。感谢大家看到这里，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爱你们！[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