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海啸》 第1章 [现代情感] 《黑金海啸》作者:十里吞风【完结】 文案 ※【斯文败类·豪门话事人】 ※【美艳上位·法律女打手】 ※【疯批桀骜·骨肉夺权者】 ※ <a href=https:///tags_nan/gangfengwen.html target=_blank >港风|古早|名利场|雄竞 【1】 一九九三,港岛靳家话事人,是出了名的温良君子,做慈善做公益、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港媒再尖刻,也是一边倒的称赞声。 棠妹儿从大陆来到红港,一心只想出人头地,能遇到靳斯年这样的伯乐,她不知几多感激。 从mia棠,做到人人都要敬一声的棠大状。 能有今天,是靳生肯捧她,棠妹儿知道。 棠妹儿还知道,靳生经过她手的那些秘密—— 老爷子遗嘱里的手脚; 瑞士账户的私下往来; 公司里的赶尽杀绝; 还有, “你说跟我,到底什么叫跟,你懂不懂?” 暗夜降临后,男人分腿靠坐在沙发中,一手衔烟,一手挑起她下巴时,那漫不经心的意味,棠妹儿很明白。 唯独一件,靳斯年不爱她,棠妹儿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2】 执迷的人,不能永远发梦,终于有一天,棠妹儿认清现实。 牌桌上,靳佑之动作散漫,一遍一遍地洗牌,视线却从没离开过靳斯年身后的人儿。 他玩笑着提议:“咱们玩一把,你输了,她归我,怎么样?” 后来,棠妹儿跟了靳佑之,野马一样的人,不止为她收心收身,甚至拱手奉上靳太太宝座。 【3】 订婚宴前夜。 酒会散场,劳斯莱斯车旁,四名保镖跨步而立,无人胆敢靠近。 深黑色紧闭的车窗上,印着浅浅的手印。 棠妹儿撑住身体,咬紧牙关。 “请靳生自重。” 狭窄车厢里,古龙水的味道混着温热将人困住,靳斯年噙着笑意,欺在她耳边,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艰涩。 “这么想做靳太,怎么不早讲我知?” “我弟弟能给你的,我也能。” tips: 1,年代港风,年龄差8岁 2,老钱家族内斗,两兄弟同父异母 3,女主法律打手,港漂励志故事 4,追妻火葬场 2024.6.3创建文案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古早 港风 追爱火葬场 主角靳斯年视角棠妹儿配角靳佑之 一句话简介:别扫兴,金钱地位哪样没给你 立意:爱人先爱自己 第1章 繁华城靡丽红港,有鬼也只有穷鬼…… —— 一早起来,气象台挂3号风球,坏天气袭港,计程车、外卖样样加价,只有大雨,不要钱一样往下洒。 这样的鬼天气,谁肯出门。 茶餐厅里零星几个客人,难得不忙,盛老板叼一截烟,捻着红钞,一张张的数。 收银台有一部老式收音机,不知用了几个世纪,发出咿咿呀呀的噪声,却依旧在卖力播报—— “轰动全港的桃色刑案,昨天正式落下帷幕。靳氏集团董事、被告人靳佑之,被控强x误杀两项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死者家属表示不服,仍在四处发声……” 柜台后面,数完钱的盛老板,啐了一口,“有钱人就是猖狂,女人死在他床上,都能让他脱罪,什么世道!” “还有那些无良律师,只要有钱拿,黑也能说成白,一群走狗,呸!” 盛老板转头,对上棠妹儿,还问她:“你说是不是!” 棠妹儿没回答,只是抱臂站在那里冷淡微笑。明明她长得漂亮,英眉、挺鼻、鹅蛋脸,样样大气,但身上就是带股骄傲劲,拒人于千里之外。 盛老板见自己讨个没趣,倒不纠结,眼下才是正经事。 他捏着一叠钱,在棠妹儿眼前甩了甩。 “不错,一分不少,下雨天还能按时交租,算你守信,所以,下个月的房租……” 中年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少涨你一点啦。” 如今世道确实不好,不然怎会白天遇见吸血鬼。 棠妹儿问:“三个月前才涨过,怎么又涨?” “拜托,你有没有常识啊,现在这世道,房租水电哪样不涨价,一杯鸳鸯前天卖3块,今天都卖5块啦,我租给你的房子,那可是庙街,黄金地段,两百尺大屋,你还想怎样?!” “反正再加一千块,你爱住就住,不住我就租给别人。” 棠妹儿垂眸,一时没做声。 旁边卡座,零星坐了几个人,有人在饮茶,有人在看戏:寸土寸金的地方,港督来了怎样,不是照就给地产商提鞋。 盛老板也在笑,就像知道棠妹儿会妥协一样,他扬着下巴问。 “怎么样,想好了吗,不租就不要站在这妨碍我做生意啦。” 赶赶赶,忙忙忙,在红港,时间就是金钱,追上一秒,好似多赚一块。 棠妹儿不想和他多纠缠。 “加一千就一千,下次交租,我把钱带来。” “爽快!” 棠妹儿看了一眼表,转身往外走,她人未走出门,身后调侃,已经肆无忌惮。 “房租说涨就涨,这么好说话的房客,阿盛,让你钓到大鱼了!” “什么大鱼。”盛老板低头算账,随口一搭:“听口音就知道了,北姑来的,怎么会有钱?” 第2章 “喏,还说没钱,人家开宾士的。” 对方看向窗外,有些意犹未尽,“好靓的女仔,不知道她做什么的……” 盛老板嗤笑一声:“做什么?北姑开宾士,不是捡到钱就是做鸡喽。” 灰蒙雨幕里,棠妹儿没打伞,快走几步,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 狭窄的空间,新车座椅的皮革味,融合了雨意潮气,散发一阵幽暗奢香。 犹如蜗牛进了壳,她有一瞬的放空。 但很快,放在副驾座椅上的手提响了。 电话接起,小助理已经急疯:“大状,快回来,总裁办的人到处找你!” 棠妹儿即刻启动车子,再次确认:“是靳生找我?” “是啦!佑少搞出人命,你都能帮他脱罪,这么本事,贵人当然赏识你了,现在靳生肯见你,偏偏你人又不在,这么好的上位机会,如果错过……” 露西懊恼非常。 “我现在赶回去。” “那你要快啊!听说靳生一会儿还要赴宴。” 棠妹儿沉着驾车,以最快速度赶到靳氏集团。 刚下车,大厦另一边,劳斯莱斯正在泊位,浩浩荡荡一队人马,从总裁专梯出来。 大风携雨潲入连廊,棠妹儿踩4寸高跟鞋,涉水小跑,此刻,她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得够不够快,赶不赶的上。 眼看黑色豁亮的车门已经拉开,她急急出声。 “靳生!” 清一色的西装男人望过来,不一样的面孔,各色目光。 棠妹儿一眼认出靳斯年。 他站中间,头顶是密不透风的黑伞,西装、马甲、衬衫、领带,样样挺括得体,男人常年被权利浸润的气质很醒目。 可他透过雨幕,看过来的目光,给人一种温和的错觉。 但这样的错觉,就只是错觉。 两人身份有别,等到棠妹儿想靠近,保镖已经上前将她拦在外围。 棠妹儿无法,“靳生你好,我叫棠妹儿,是靳佑之先生的辩护律师。” 靳佑之是靳家出了名的二世祖、惹祸精,闹出刑案后,他的名字俨然成为敏感词,棠妹儿提到他,众人敛容屏息,都在观察靳斯年表情。 没有停顿,没有迟疑。 靳斯年神色不改,微微抬手,保镖迅速退却,随后他修长身影,从雨中踱回廊下。 “棠大状,找我什么事。” 常年出现在报章杂志上的人,突然出现自己在面前,棠妹儿有种不真实的感受,不足两米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清靳斯年脸上的细节,包括男人狭长眼角旁一颗细小泪痦。 精致温柔,竟然还可以用来形容男人,棠妹儿内心感叹的同时,不由生出自卑。 太过卓然的上位者,令人不敢打量,她视线偏移,迎上靳斯年的一双黑眸。 “我的助理说,靳生找过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刚刚我不在,现在赶来,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都怪自己太老实,为了按时交房租,冒雨也要去,如果因此错过上位的机会,棠妹儿简直要后悔死了。 幸好,靳斯年很快想起这回事。 “是这样。”他声音温润,“你帮佑之赢了官司,不仅挽回了我弟弟的声誉,也救了靳氏的股票,于情于理,我都要说句感谢的。” “这是做律师的分内事,应该是我,感谢靳生给机会。” “也要你有本事抓住机会才行。”靳斯年转头吩咐身边人。 很快,靳斯年的秘书上前,对棠妹儿说“请”。 “棠大状,请随我上楼,靳生已经签好支票,我拿给你。” 上门讨赏,好似乞丐,棠妹儿不想靳斯年当她是乞丐。 “出庭期间,靳生还叫人送了我一辆车,一部电话,还有钱……经济上已经很够了。” 靳斯年不甚在意道:“那都是为你出庭提供的便利,不算你的酬劳。” 棠妹儿着急,“可是,靳生,我不想要钱!” 雪白纸片,一连串的0,渣打银行定制,不知几多迷人,竟然有人说自己不想要钱。 靳斯年有些意外,但兴趣不大,一年总有那么几回,有人为搏上位,语出惊人,他听多见多,已经免疫。 “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的秘书说。” 靳斯年已耽误太多时间,不等棠妹儿开口,他颔首,转身走入雨中。 棠妹儿站在原地,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 短短一秒,天人交战,已是白热,眼看机会就要溜走,棠妹儿只得扯下脸皮。 “靳生,我想跟你!” 这一声,清丽高亢,戳破铅云,大雨越下越大,一路下到心里,令人浑身泥泞。 棠妹儿站在原地,无助着、期待着。 果然,靳斯年站下,转过身来,他看她,是世人皆知的君子,面对暧昧字眼,全无轻佻之意。 “你说你想跟我?” “是。”棠妹儿坚定。 “跟我,是什么意思?” 棠妹儿急忙回答:“我想进靳氏,成为靳生的员工,如果可以,能进入靳生的顾问团队,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红港四大家族,靳家居首,靳斯年是靳氏长孙、家族话事人,如果能为这样一手遮天的人工作,甚至成为他的心腹律师,自然前途光明,好处无限。 是谁说自己不想要钱,其实她贪图比钱还多。 第3章 “棠大状的诉求,恕我无法满足。” 棠妹儿不甘心:“为什么?” “要你,才需要理由。给我一个要你的理由。” 出卖尊严就是这样了,等人挑选,等人开价,除了为自己吆喝叫卖,全无一点办法。 顶住一道道细小带刺的目光,棠妹儿挂上认真表情。 “令所有大律师都束手无策的案子,我却打赢了,这还不够吗?” 靳斯年轻笑一声,没有嘲讽奚落,却让棠妹儿无端面颊发热。 他一直看着她,没说话,但棠妹儿分明感应到了他未出口的潜台词—— 还不够。 你的才华,还不够打动我。 “可是靳生,我——” 棠妹儿还想补充,靳斯年的秘书拿着电话,过来打断,“靳生,老爷子打电话来了。” “我上车接。” 说完,靳斯年冲棠妹儿颔首,“抱歉,棠大状,我还有事。” 他系住西装纽扣,弯身上车,直到车门合拢,没人再看棠妹儿一眼。 七八个保镖秘书鱼贯上车,一行车队驶入雨幕中,灰蓝的潮湿季节,把城市淋到湿透。 露西赶来,看到棠妹儿恍然若失,站在那好似定身,她便知道结果。 小心翼翼唤了一句,大状。 露西:“靳生不肯收我们,我们是不是被打回原形了?” 你的原形是什么? 小鬼、艳鬼、吊死鬼,谁要同你说笑,本世纪最大怪谈,靡丽红港,有鬼也只有穷鬼。 五年前,棠妹儿从大陆到红港,穿球鞋扎马尾,自以为青春无价。待夜色降临,醉汉过来拉扯,她才知道,指压双龙卖三百,包夜还能打八折。 这座城,最危险也最诱惑,那晚棠妹儿站在碎金街头,见过一场无声海啸。 第2章 跟对人靳斯年是温良君子,皎皎如月…… 华灯初上,光影绰约的夜,像个披纱美人,一动一静,皆是风情。 棠妹儿刚洗过澡,坐窗台捧一罐啤酒,是她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 被房东割肉? 不要紧。反正她还会赚很多很多钱。 攀不上权贵? 也没关系。东家不做,做西家,高门世家又不是都姓靳。 自我安慰有时效,三分钟过去,心情仍旧低落。 好在盛老板的两百尺大屋,名不虚传,黄金地段,坐拥绝佳视野,从五楼望下去,正好看见水姐揽到新生意。 谢顶男人,两百磅,先扑身,再伸一双咸猪手:宝贝想我没有。 女人娇俏扭腰,推搡道:死鬼,几日不来,叼你老母啦。 男人反叼回去。 叼来叼去,意动身燥,只差当街走火。 棠妹儿看得正有兴味,突然有人敲门。 她扭头看向门边,应了一句,“谁呀。” 外面无人应答。 隔了两秒,敲门声继续。 门钟坏了很久,每次有人拍门,霹雳乓啷的声音,简直像讨债。 棠妹儿烦躁,铝罐随手放茶几,趿着鞋拉开门,抬眼的一瞬间,慵懒散漫顷刻散去。 她愣住:“靳生?” 泼过红油漆的楼道,窗外小贩叫卖,市井低俗,被靳斯年一衬,整条街都要低头惭愧。 棠妹儿不敢置信,又问一遍。 “靳生,你怎么来了?” 靳斯年淡笑,“顺路。我可以进去吗?” “靳生,请进。” 棠妹儿反应过来,急忙去拉铁栓,另有一扇防盗门,锈渍斑斑的栅栏,开启时,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靳斯年反而没动,只是站在门口,棠妹儿以为对方贵脚不肯踏贱地,没想到靳斯年比了比领口,提醒她。 “你要不要再去穿件外套。” 棠妹儿不解低头,随后大窘。 她差点忘了,自己打扮过于随便,下面是一条睡裤,滑稽的黄绿色条纹,楼下夜市三十块一条。 这还不够惨,她上身只穿了件黑色吊带,箍到曲线,颤颤悠悠,一眼就知是真空上阵。 棠妹儿下意识抬臂,遮住一对儿尖尖,快速转身背对门口。 不远处,沙发扶手上搭一件开衫,她赶紧套上。 随着靳斯年进门,棠妹儿才意识到,房间凌乱,处处不妥。 茶几上的便当盒、啤酒罐,首当其冲,棠妹儿随手扯一个塑胶袋,将桌上物品,一并划成垃圾。 然而,前一秒,半月前的八卦周刊,已经被靳斯年拿在手上。 港产小报,出了名的才华横溢,杂志封面标题,红彤彤炸在眼前——靳二少抠女,赛过满清十大酷刑。 靳斯年翻了两页,“原来你也在追佑之的花边新闻。” 棠妹儿有些尴尬,“上庭时……可能用得到。” 靳斯年不置可否,杂志放在一边,言语中很有护短的意思。 “佑之本性不坏,就是太贪玩了。” 棠妹儿不敢苟同,便没做声。 靳斯年:“床笫之事,本来就很难说得清,那个女孩子死在佑之床上,脖子上又有淤青,坊间都说是谋杀,我们派御用大律师去交涉,检方给出的最好结果也要判误杀,本来以为没希望了,幸好有你。” 靳斯年踱到窗边,明明在看风景,忽然转头,看着棠妹儿。 “是你上庭力挽狂澜,最后以‘意外’结案。” 第4章 “这样的结果,不止洗刷佑之的冤屈,也拉回了靳氏股价,算是我们的恩人了。” 明晃晃的欣赏,来自一双有温度的眼睛,这温度不高不低,刚好熨烫棠妹儿的尊严,纵然人生曲折,在此刻,她竟获得片刻体面服帖。 棠妹儿在靳斯年的目光里,无端地,站得笔直。 像受训的小学生,字字句句,报告教官。 “案子里的女孩子,本身有先天性心脏病,这种病受不住刺激,事发当天,大概是佑少行事太激烈,所以她就犯病了。” 靳斯年:“这是你找到的突破口?” 棠妹儿认真点头,“事发那个月,她已经犯过病,还看过医生,所以只要抓着这根线索,咬定她的身体有问题,脱罪就不是问题……至于,她脖子上的淤痕。” 棠妹儿忽然卡顿。 靳斯年看着她,面带微笑:“怎么说?” 夜风钻窗子,红灯照暗室,饶是在谈案情,奈何案情本身就是限制级,富少隐秘的爱好,少女竭力的迎合,呼吸张弛,水汽蒸腾。 画面一帧一帧入脑,棠妹儿忽然语言艰涩。 她张了张嘴,其实不想说的,但靳斯年正在看她,目光清冽,不掺一丝促狭。 好吧,是自己神经敏感,心中有邪念。 棠妹儿谈回案情,“佑少事先不知道死者病情,亲密过程中,他掐住对方脖子,造成短暂的窒息性伤害,只能说……是爱侣间的某种助兴行为,淤痕最多算情取,并不是致死的原因。” 靳斯年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大概为了打破这种微妙,棠妹儿主动问,“靳生问我案情,是有什么问题吗?” “别紧张,我只是顺路上来。”靳斯年对着窗口,向下一指。 蜜心饼铺,暖黄色的招牌下,顾客穿梭。 那家店据说开了五十年,其中蛋挞做得最出色,出一炉卖一炉,日日排队。 “老爷子喜欢趁热吃,司机去买,我等得无聊,听说你住在楼上,便过来拜访。”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不打扰。” 棠妹儿抿唇,心思已经飞了,她想着要不要再提白天的事,可惜不凑巧,司机提着袋子,从饼铺走了出来。 靳斯年也看到了。 “我该回去了。” 棠妹儿机械般送客到门口,几次动唇,想挽留,想争取的话,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口。 靳斯年太高贵,看她犹如看蝼蚁。 她的能力,不够惊艳他; 她的皮囊,他也没有多看一眼,但凡靳斯年流露丁点男人看女人的神态,棠妹儿都觉得自己尚有一丝价值。 可无奈,靳斯年是温良君子,皎皎如月。 他离开后,棠妹儿坐在沙发上,这一刻迎来真正的颓然。 —— 棠妹儿住的是老式唐楼,楼梯又窄又陡。 靳斯年下来时,需要低头,才能不撞到灯箱招牌。 笋盘一样的男人,出现在庙街,不等站街女缠上去,司机已经先一步拉开车门。 后座放着刚出炉的点心,香浓的忌廉奶油味充斥车内。 靳斯年撇了一眼,跨步上车。 待车子缓缓上路,许冠华从副驾探出头来,说:“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靳生何必亲自出面,派我上去,一样摸她的底。” 靳斯年看向车外,语气平淡:“老爷子感兴趣的人,我当然要重视。” 许冠华明白,如果不是下午那通电话,老爷子亲自打来询问,棠妹儿这种寂寂无名小律师,就算赢了佑少的官司,也不可能入靳斯年的眼。 “那靳生觉得她怎么样?”他问。 “不错,努力又本事。”靳斯年一顿,“但我最中意她无依无靠。” 说是中意,可靳斯年眼中是全是冷漠。 许冠华跟着点头,“没背景,好摆布,即便她被老爷子看中,送去给佑少添翼,也不怕她翻出我们的手掌心。” 靳斯年手搭在那一盒点心上,敲了敲。 “老爷子要见棠妹儿的事,你去安排。” “是。” 靳斯年不再言语,径自闭目养神。 男人气质卓绝,五官优越,光是峻眉与利眼,便凑足一出大戏,霓虹璀璨,投射进车子里,光影变幻,犹如黑幕拉起,鼓点发紧一声急过一声。 若问今日唱的是哪一折,台下观众击节抚掌,原来是玄武门事变,刀光剑影,问鼎皇权。 —— 三天后,华商酒会,棠妹儿粉墨一新,挎着许冠华的手臂,盛装出席。 黑色晚礼服,配同色缎面手套,长度刚好,露一截手臂,莹润微光,与耳间澳白珠辉映。 有本事的女人,坐实美人身份,便是一把锋利的刀,披荆斩棘,穷途死巷也能斩出一条生路。 就比如靳佑之的案子,法庭上唇枪舌剑,激烈对质,许冠华身为男人,听了都要难堪,可棠妹儿一个女人不放过任何细节,句句见血,硬是把弥天大罪,打到当庭释放。 怎么不叫人赞叹。 许冠华看不起女人,但也不敢看不起眼前这个。 他打量棠妹儿神色,见她有些懵懂,趁机问:“靳生为你争取的机会,一会儿见到老爷子,知道怎么说吗?” 棠妹儿收回目光,看着他,“靳生想我怎么说?” 许冠华笑了,“靳生倒没说什么。是你,你说想跟靳生的,既然想跟,就要拿出个办法,不然红港上千万人,人人说跟靳生,靳生个个都理吗?” 第5章 棠妹儿:“许总有话,不如明说。” 许冠华嘿嘿一笑,压低声音。 “老爷子看得上你,你就有价值;老爷子看不上你,你就没有价值。靳生的米饭不养闲人,你想跟着靳生,也要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端不端得起这个饭碗。” 说完,许冠华冲她眨眼,对方话没说透,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靳斯年要不要自己,取决于老爷子,打赢靳佑之的官司,只是见到老爷子的敲门砖,接下来才是重头戏,靳斯年想要的,是能插在老爷子身边的一颗棋。 “呐,人来了。”许冠华扬了扬下巴,“棠大状,该你登场了。” 第3章 有名姓棠妹儿,媚是哪个字? 名利场的中心,靳宗建正在接受朝贺,一波一波的人,来了又去。 靳佑之也在。 这人,穿西服穿囚服都一个样,懒懒散散没正形,此刻,就算跟在靳宗建身边,他还是单手抄裤袋,拿下巴看人。 棠妹儿挽着许冠华走过去,靳佑之笑了一下,低头跟靳宗建耳语。 “靳老,她就是棠妹儿。”许冠华开场。 “靳老。” 有靳佑之通报,靳宗建早就把人打量过,等到近前,他点点头,笑着对棠妹儿说。 “你好啊,棠大状。” 传闻中,掌舵靳氏六十载、叱咤珠江的一代枭雄,竟是一个穿唐装,握佛珠的老人,这样随和友善,实在叫人意外。 “靳老太客气,您叫我名字就好了。” 靳佑之噗呲笑出声,“你那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就不需要到处宣扬了吧,棠大状。” “不许胡闹。”靳宗建制止,“这次的官司,多亏棠大状,佑之,你要谢谢人家的。” “爷爷说的是。” 靳佑之变脸如翻书,上一秒还吊儿郎当,下一秒就好商好量。 他冲侍者打了个响指,高脚香槟应声送到。 靳佑之拿两杯,一杯自留,另一杯递向棠妹儿,棠妹儿伸手去接,男人突然手腕一转。 棠妹儿拿空,扬眉看他,不知道他玩什么把戏。 靳佑之闲闲一笑,“棠大状,要干杯哦。” 棠妹儿接过酒杯,垂眸饮尽。 还好,香槟酒劲温和,一口喝光,不至于露怯,只是在喝的时候,她能感受到,靳佑之全程盯着自己。 不知是习惯还是什么,靳佑之喝酒,不是一气喝光,而是将最后一口酒液吞在嘴里,慢慢下咽,同时目光锁定猎物,如饮生血。 讨厌靳佑之,大概就来自于这些细节。 之前为了开庭,她去羁押处看望靳佑之,第一次会见,就可以基本确定,靳佑之是个混蛋。 那天,靳佑之忽然叫她,连名带姓,“棠妹儿。” 棠妹儿诧异回头,只见靳佑之双手放在桌上,镣铐光泽阴冷,而他却身体前倾,隔空对她笑着做口型。 刚开始棠妹儿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她大脑一轰。 好一个fku,世界通用语,一句话媾通全球。 棠妹儿气得转身就走,回到办公室,打开靳佑之的卷宗,“放荡践踏,不知悔改”八个大字,被她用力写在第一页。 此刻,回到文明社会扮文明人,靳佑之还是那副死样子,如果不是为了接近老爷子,棠妹儿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他。 “……这次的案子,那么多大律师都说没办法,反而是棠大状,一个新人,可以出奇制胜,这么一看,还是斯年有眼光,挖到棠大状这个人才。” 说到靳斯年,靳老爷子四下看了看。 “斯年呢,这么半天,怎么没看见他?” 许冠华垂手,“刚刚遇见宏盛的陈董,非要和靳生喝一杯,靳生一时不能脱身,还在后面应酬呢。” 靳老爷子点点头,转过来,又问棠妹儿,“棠大状今年多少,祖籍哪里?” 棠妹儿:“今年二十六,我老家在贵省。” “这样啊,女孩子一个人从大陆到红港,远离家乡,家里人放心吗?” 棠妹儿:“我是孤儿,一个人走到哪都没牵挂。” 大概是她神色过于平常,看不见半分自怨自艾,靳老爷子反而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既然来了红港,就好好安定下吧,接下来,棠大状有什么职业规划,继续做刑案律师,还是顾问律师?” 这话一出,靳佑之和许冠华一齐看向棠妹儿。 棠妹儿也清楚,这是绝佳机会,只要她开口,相信许老爷子一定会留下她! 棠妹儿心口一热,赶紧说,“我是小律师,机会不多,没什么选择,如果有可能,我其实更倾向——” 啊! 棠妹儿惊觉身后一阵冰凉湿意,随后酒气弥散全身。 不知哪个冒失鬼,打翻酒杯,从后面撞上来,棠妹儿脚下不稳,刚要摔出去,幸好许冠华手疾眼快,把人拉住。 淑女形象保住了,可惜一切都晚了。 撒了酒,湿了裙,侍者认错,领班道歉,引来老爷子的保镖,把场面团团围住……小小混乱解释清楚,原来只是虚惊一场,会场热闹照旧。 富丽堂皇的洗手间,棠妹儿坐在隔间里,掩面许久,出来时,许冠华冲她摇头。 “老爷子已经先回去了。” “我想见靳生。” “靳生给你机会,你抓不住,还想见靳生?” 第6章 棠妹儿不与他多说,避过人群,闷头从宴会厅走出来。 她刚才听到了,靳斯年在应酬贵宾,那他此刻应该在vip室中的某一间。 她沿着庭院喷水池,准备一间一间找过去,许冠华去拦,哪知靳斯年和另一个男人正好推门出来。 两人交谈着,股票还是期货不重要,反正他们跺跺脚,红港颠一颠。 许冠华和棠妹儿站在原地,不敢造次。 等靳斯年送客人回来,他轻轻扫了一眼许冠华,多余的人垂手退下。 棠妹儿攥着一手心的汗,跟上靳斯年,“对不起,靳生,今晚是个意外,如果不是混乱打断我,我一定可以留在靳老身边。” 这样的说辞,靳斯年提不起半点感兴趣,但他是标准的绅士,教养使然,不会失礼于任何人。 他停下脚步,看着棠妹儿:“跟我的人,需要做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问题越宽泛,就越难回答。 棠妹儿怔愣片刻,“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学。” 靳斯年笑了笑,错身往前走。 棠妹儿站在原地,不再去追,她知道,刚才给出的答案糟透了。 这种糟透的心情,似曾相识—— 劏房闷热,老式电扇突然罢工,她半夜被热醒,乒乒乓乓一通敲打,仍旧无济于事的颓然。 还有。 买便当时,只为让老板多送半颗卤蛋,她说尽好话,可等到食物真正入口,棠妹儿唯一能吃出的滋味,只剩心酸。 空旷的庭院,一丝风也无,入夏的午夜,潮湿沉闷,一如她过往的五年,冷嘲热讽时时有,白眼更是看过无数,出人头地的欲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棠妹儿说,“对不起。” 不知道她对不起的是谁,声音轻轻,夹杂喉间哽咽,和她白日风情截然不同。 “对不起,我知道,我做错了。” 靳斯年脚步一顿。 棠妹儿:“我不该打赢官司,御用大律师都打不赢的官司,我却把它打赢了,是我坏了靳生的事,我不该把佑少捞出来,如果佑少坐二十年牢,靳生一定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靳斯年转身,看向棠妹儿的目光,逐渐深沉。 许冠华站在不远处,已是不寒而栗。 棠妹儿已经拼到无所畏惧。 “我知道,靳生不希望佑少放出来,可是靳生,如果赢不了官司,我就不能让你看到、就不能证明我自己,我不是诚心坏你事,我只是……想上位。” 野心昭彰,刻在她的眼底。 老人常说,想要跳得越高,就要蹲得够低。 棠妹儿自问已经蹲无可蹲。 “我想上位、想被别人看到,不是因为我脸皮厚爱出风头,是因为,”棠妹儿声音发涩,“输了太多次的人,想赢一次也不行吗?” 靳斯年站在灯火之下,注视着她。 怎么会有人把欲望直白讲出口,怎么会有人生来就要输却妄想赢? 这样的女人,这样一双眼,傲骨风情,像极了午夜荼蘼,最美丽,最寂寞,最引人堕落。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你过来。” 棠妹儿犹豫半颗,走过去,脚步虚浮如提线木偶。 靳斯年:“再问你一次,做我的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忠诚。”棠妹儿轻喃,“跟靳生的人,不止要有才华,最重要的是忠诚。” “你看,你明知道答案,刚刚却说自己不知道,这叫忠诚?” 棠妹儿低头:“对不起。” 她不矮,低头时,像献祭的天鹅,脆弱而洁白,有种一捏就碎的美感,惹得靳斯年一阵手心发痒。 右手反复虚握,最后放开。 靳斯年忽然问她,“棠妹儿,mei是哪个字?” “姐妹的妹。” 还以为是妩媚的媚。 靳斯年笑笑,用广东话再次发音,舌尖微勾,气流在口腔轻轻爆破,“妹儿……mia。” 他赠她名,“有人说你名字土,那以后就叫mia,记住了?” 棠妹儿木讷点点头。 靳斯年走了好一阵,她才反应过来,顿时,心情如沸水,灼烫心尖,直到发疼发麻,然后全身的感受全得不真实起来。 靳生肯要她了! 那一刻,她前所未有的感激和振奋,这不仅是一个名字,而是某种层面的认可。 扬眉吐气的心情,稍稍升起,然而,棠妹儿一转身,被人瞬间拿凉水浇透。 “我以为你早就是我哥的人了,没想到这么不中用,今天才混上个名字。” 远处黑暗中,另有黄雀蛰伏。 原来是靳佑之,公子哥做派,背靠罗马柱,歪头抱臂,好不自在。 反观棠妹儿,费力乞食,还被人当戏看,难堪又愤怒。 她提着裙摆下楼梯,当靳佑之是空气,连看都不看一眼。 靳佑之不介意,笑着好心提醒,“裙摆这么长,当心摔倒。” 说到这就来气,棠妹儿猛地转头,“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叫侍者泼我裙子!” “我在帮你啊,傻女。” 棠妹儿觉得好笑,“佑少在帮我?帮我什么?靳老明明很欣赏我,是你坏了我的前途!” 靳佑之笑着走过去,伸手去勾棠妹儿手臂,棠妹儿转肩一躲,如避瘟疫,快步往前走。 从庭院到门口,还有一段路,可惜草坪暄软,高跟鞋一走一陷,三步两步间,靳佑之跟上来,硬是把人扯回来。 第7章 沉闷漆黑天幕下,远远看去,腰贴腰,面对面,好一对难舍难离的野鸳鸯。 温度也能欺负人,成年男子的怀抱,拢住棠妹儿,紧了又紧,逼得人不得不捍卫贞洁。 “你干什么?!”她低声呵斥。 靳佑之一贯地嬉笑,“虽然你不想,但你帮我打赢官司是事实,有件事,出于好意,我想提醒你。” 棠妹儿冷哼,“什么?” 靳佑之:“靳家不是富贵窝,劝你不要往里跳,尤其是,跟谁都不要跟我大哥。” 棠妹儿刺他,“不跟靳生,难道跟你,臭名昭著二世祖?” 靳佑之笑得邪恶,“跟我也好啊,保管你白天富贵,晚上舒服。” 君子怎与流氓斗。 发奋上进与他无关,酒色下流是他本性。 棠妹儿用尽全身力气,推掉靳佑之,自己扭身走掉。 靳佑之受力,晃晃悠悠往后退了一步,朝着棠妹儿的背影,笑笑扬声。 “小心被我哥玩死啊,mia!” 第4章 真好命你好像我阿妈。 耗光全部精力,棠妹儿终于从酒会回到出租屋。 身后大铁门,吱嘎合拢,面对没开灯的房间,棠妹儿背靠门扇,仰头长长出了一口气。 稍缓片刻,她抬手去按电灯,忽然一道人影晃过,棠妹儿心脏一缩,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已经扑了过来—— “surprise!” 下一秒,灯光大亮,棠妹儿捂着胸口,瞪大眼看着露西。 “你吓死我了!” 露西哈哈大笑,“你以为家里进贼啦?!” “是呀。”棠妹儿有气无力,一屁股坐进沙发里,问她,“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 “你呀,每次都把备用钥匙放在门口花盆里,不安全的嘛,给你个教训,下次不要放了。” 棠妹儿:“所以,你今晚来,就是为了给我个教训的?” “我当然没有那么无聊了!”露西神秘兮兮地跳上沙发,掏出抽出银行储蓄薄,“你看!” 棠妹儿看了一眼余额,没有太多情绪。 露西不甘心,摇晃她肩膀,“你怎么不激动,上百万耶!” “今天我拿着靳生的支票去银行,转眼就兑现了这么多钱,哇哦,好几年不工作都可以了,你还不高兴?” “高兴。” 露西才不信,“我知道你,攀不上靳生这颗大树,你不甘心嘛,但人就是这样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开一点,在哪里都能混饭吃,何必去啃最硬的骨头呢。” 棠妹儿面无表情。 露西见她闷闷不乐的,“笑一个嘛。” “笑一个笑一个笑一个……” 露西过来蹭,棠妹儿拿手挡掉一颗毛茸茸的头,“可惜。” 露西一顿,“可惜什么?” 棠妹儿:“可惜,我已经啃到最硬的骨头了。” 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在棠妹儿脸上慢慢绽放,如同她们的前途,在转折之后,终于开始向上。 “好啊!你在逗我!” 露西开心地尖叫,然后扑在棠妹儿身上。 “我就知道你行的,两年前我就已经知道了!” 两人笑着抱成一团。 两年前,棠妹儿和露西一起毕业,管你读的是港中文,还是野鸡夜校,毕业即失业,两人肩并肩坐在马路边。 棠妹儿说,“将来我做大律师,一定请你做我的师爷。” 露西不怯,高声说,好。 “你是棠大状,我就是陈师爷!” 郎朗白日,你以为是发梦,却不知细小一株野草,也要拼出个样,当初豪言壮语,从尖沙咀到中环,大屿山转一圈,再回到这间小小出租屋,是谁说少女不能有理想? 今晚太快乐,注定有说不完的悄悄话,露西留宿在棠妹儿家。 棠妹儿冲凉出来,露西正在打电话回家报备。 “不回去了……嗯,在她这边过夜,对呀,明天就可以去靳氏报道了。”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露西连连说,放心。 “有糖糖在,一切没问题的。” 露西看了一眼棠妹儿,见她默默擦头发,无心再讲电话,随便敷衍几句,便赶紧挂了。 收拾完毕,把灯一关,月色清辉,幽亮如水,淌过床尾。 刚刚还高兴的两个女孩子,挤在一张窄床上,忽然没话聊了。 “刚才,我哥还问起你了……” 露西犹犹豫豫开口,不想棠妹儿先打断她,“靳生给的那笔钱,你一半,我一半,你的存起来,我那一半,你拿给你哥。” “为什么啊!”露西惊讶极了,翻身看着她,“干嘛给他那么多钱啊!” 棠妹儿平淡道:“毕竟是他供我读的书。” “他也供我读书了啊!” “他是你哥,供你读书有情分在,我和你不一样,我和他非亲非故,怎么可以占他这么大的便宜。” 露西摇摇头,“还他人情也不用了这么多钱的!” 棠妹儿坚持,“这笔钱不是白给,我有要求的。” “嗯,你说。” “首先,你叫他拿钱把外面欠的账还了,剩下的钱,用来赎回粉档。那是你家的生意,别看小在夜市卖炒粉,总好过给人家泊车。赌场门前是非多,让他把工作辞了,以后少招惹权哥那帮人。” 露西拼命点头,“权哥不是好人,我早和他说过,他不听,现在换你说,他一定收敛。” 第8章 棠妹儿转过身去,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露西从后面抱过来,眼泪烫在棠妹儿肩头。 “我们兄妹幸好有你,糖糖,你好像我阿妈。” 棠妹儿闭着眼,“我要是你阿妈,就先把你哥腿打折。” 露西破涕为笑。 …… 第二天,棠妹儿和露西起了个大早。 两人化淡妆,穿窄裙,开着宾利去上班,来到靳氏大厦,报上姓名,前台小姐一路将人送至顶楼。 电梯门一开,面前落地窗正对维港,画报上的风景,现实里仅为有钱人私设。 露西兴奋,偷偷对棠妹儿说,“想一想,以后每天坐在空中望着海……也太爽了吧!” 棠妹儿冲她一笑。 这时,总裁办的秘书前来接应,同样是秘书,秘书与秘书也分三六九等,前台小姐客客气气把人带到,总裁秘书掀了掀眼皮。 “跟我来。” 棠妹儿和露西辗转来到小会议室。 □□、身份证明、零零总总一袋材料,秘书点齐,转身出去准备给棠妹儿办入职手续。 “等一下,”棠妹儿叫住人,“为什么只收我的资料,还有她的呢。” 闻言,露西赶紧送上她的文件袋。 秘书没接,反而问:“这位是?” “陈芝华,她是我的师爷。” 秘书:“上面交代的名单,只有棠大状你一个人,没有这位陈小姐。” 露西慌了,去看棠妹儿。 棠妹儿还算冷静,“佑少的官司是我和我的师爷一起赢的,要进总裁办,也应该是我们一起。” 秘书笑了一下,态度却倨傲。 “抱歉棠大状,这件事我决定不了,如果你有异议,不如直接去跟老板说。” 棠妹儿站起来。 露西拼命拽棠妹儿的衣角,使劲摇头。 房间里,气氛诡异。 恰好许冠华路过,敞开的玻璃门,藏不住秘密,他走进来。 “什么鸡毛蒜皮都要跟靳生说,你们拿薪水是干什么的?!” 秘书一见许冠华,顿时气焰全无,“许总,刚才——” 许冠华摆摆手,叫人出去做事,换他进来对峙棠妹儿。 “刚才我都听见了,第一天上班就闹事,棠大状这是侍宠生骄了?” 棠妹儿:“士兵上战场要带枪,做律师的,带自己的师爷上班,算过分吗?” “不过分,当然不过分。” 许冠华附和着,随即脸色一变,拿手指了指自己和棠妹儿,“但你和我,不是士兵,我们是靳生的枪。” 他又补充了一句,“大家都是工具,是工具,就要摆正自己的身份。” “你以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什么七姑八姨的,都敢往这塞。” 被痛痛快快奚落一回,棠妹儿脸色难看,露西已经快被吓哭。 场面忽冷。 许冠华记起棠妹儿是孤儿,“七姑八姨”有戳人伤疤的嫌疑。 他舔舔唇,以棠妹儿的本事,和那副身材脸蛋,日后万一被靳生宠幸,那他岂不是一上来把人给得罪了。 想到这里,许冠华有点后悔,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 “这样吧,总裁办肯定不能留人,我跟人事经理说一声,你的师爷就送到法务部去吧,总归一个公司的,棠大状,你看这总行了吧。” 露西已知这是最好安排,猛给棠妹儿使眼色。 棠妹儿脸色如霜,硬是挤出笑容,“谢谢,许总。” …… 正式入职靳氏,已经快半个月了。 棠妹儿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成为靳生的心腹”这一信仰,形式大于意义。 她没有被重用,甚至,连见一次靳斯年都困难重重。 一来,总裁有专梯出入,不和普通员工挤;二来,靳斯年只开高层会议,棠妹儿接触不到那个级别。 她不确定靳生是不是已经忘记她这号人了。 但,每天早来晚走,棠妹儿也不是没有收获。 就比如,帮她办入职的秘书,名叫mandy,牛津毕业,出身优渥,眼高于顶的她,天天往靳生办公室里跑,人人都说她在做靳太梦。 再比如,棠妹儿最熟悉的许冠华,别看他穿西装打领带,人模人样,其实他连中学都没毕业,拿文件找他签,大字认不全,还要秘书念给他听。 不需要特意打探,每次路过茶水间,棠妹儿总能听到新消息,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堂堂靳氏总裁办也不能免俗。 说来好笑,最怕苦味的棠妹儿,为了听八卦,竟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 只有喝咖啡,研磨、冲泡、加奶球还是糖球,一套工序下来,可以最大程度延长在茶水间逗留的时间。 这一日,棠妹儿拌着热饮,走出茶水间,饱食他人隐私的愉快心情,在看到靳佑之后,登时跌入谷底。 多日不见,那人仍旧一副大爷样,坐她工位,玩她工牌。 工牌上原本贴了张大头照,此刻被靳佑之拿在手里,棠妹儿有种被流氓当面调戏的羞耻感。 她走过去,将工牌一把夺回,“佑少怎么在这?” 手中一空,靳佑之摊手笑笑,“这是我家公司,这话应该我问你。” “我是靳氏员工,我在这里工作。” “哦,我也来工作。” 棠妹儿咬牙,“看不出来佑少这么勤奋。” 第9章 “没办法,生来就拥有靳氏9%的股份,不想来也得来,我猜,你也看不出我是公司位列第三的个人股东吧?” 这个持股份额,与靳斯年相同。 棠妹儿确实没想到。 靳佑之不学无术,令人憎恶,但更多的,这人好命叫人嫉妒。 棠妹儿对他说,“今日股东大会5分钟后开始,5201会议室,在直行左转第一间,佑少请——” 滚。 靳佑之仿佛听到棠妹儿的心里话,抚掌大笑。 棠妹儿头疼,压低声音,“周围人都在看,你能不能离开这里。” “我让你很丢人吗?” 话虽这么说,靳佑之还是起身,长身玉立,高出棠妹儿一大截,他系住西服纽扣,弯身问她。 “等我散会,一起吃饭?” “不。” 棠妹儿干脆拒绝,不等靳佑之说话,许冠华神色匆忙找过来。 “出事了,李敏琪家人带着记者,已经把大厦给围了!” 李敏琪,靳佑之桃色刑案里的女人。 第5章 不碍事久仰久仰,原来是拿钱上位棠大…… 今日董事会,靳氏大小股东尽数到场,堪称公司全年最重要的一场会议。 关键节点,李敏琪家人来闹事,不得不说,时机掐得好。 整个靳氏如临大敌。 许冠华前面带路,靳佑之和棠妹儿跟着,三人乘专梯下楼。 “李敏琪的妈妈来了,还带了一帮亲戚,正在楼下拉横幅,他们吵嚷着非要见佑少,问他害死人为什么可以逍遥法外。” 棠妹儿看了一眼靳佑之。 所有人都在焦头烂额,唯独人家大少爷,耸耸肩,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棠妹儿窝火:一条鲜活生命因他殒命,他难道没有丝毫愧疚吗?! 棠妹儿冷冷收回目光,问许冠华,“靳生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许冠华也很无奈,“楼上在开股东大会,楼下大批记者封门,闹剧不赶紧压下去,明天股市又要大放血,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电梯抵达一层,事态已经升级。 丧尸围城一般,攒动的人头,堵住大厦每一个出入口,闪光灯此起彼伏,人群里高喊着“靳佑之”、“杀人凶手”,山呼般的气势,犹如末日审判。 棠妹儿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内心虚颤,但职责使然,作为这个案子的辩护律师,她不准备退缩。 可当她整肃衣领,准备面对时—— 许冠华点了两个保镖,“你们,护送佑少离开,走安全门,那里应该没有记者。” 棠妹儿脚步一顿,瞬间错愕:这种时刻,作恶的人不站出来道歉,反而先被保护起来?! 靳佑之也看出她的疑惑,笑得更加嚣张。 临走前,他还礼貌与人挥别,“我的事又要拜托你了,辛苦,棠大状!” 保镖开路,金尊玉贵公子哥被簇拥着,英武高大的身形,桀骜不羁的台风,硬是把安全通道,走成国际t台。 好一个不紧不慢,无法无天。 记者嗅觉敏锐,看到靳佑之背影,瞬间冲破安保,蜂拥而至。 棠妹儿被许冠华一推,挡在前面,来不及多做思考,她赶紧抛出饵料,“我是靳佑之先生的代表律师,大家有问题可以问我。” 一瞬间,数不清的问题和镜头,将棠妹儿包围。 “棠大状,你怎么回应李敏琪母亲的指控?” “靳佑之真的无罪吗?这里面是否有黑幕?!” “对,靳氏集团高层怎么看待这件事?” 棠妹儿努力保持镇定,但李太太的哭声,迅速来到眼前。 “冷血!帮凶!靳佑之害死了我女儿,却能逍遥法外,都是你们这群人帮他!我不跟你说话,我要靳佑之亲自出来说!” “我要他忏悔!要他给我女儿偿命!” 棠妹儿:“李太请冷静。” “李小姐离世,我们也很痛惜,但法庭已经给出公正裁决,那是一场意外,李小姐死于心脏病发,并不是被人谋害,所以靳佑之先生是无辜的。” “但出于人道关怀,如果你有困难,尽管提出来,靳先生一定会尽力补偿——” 李太太一把扯住棠妹儿前襟,“你们有钱,有钱了不起,先买通法官,现在又想买我女儿的命?” “想得美!” 李太太憋红了脸,目光竭力聚焦后,手指棠妹儿。 “我认得你!” 棠妹儿本能后退一步。 “你是靳佑之的律师!法庭上就是你,你说我女儿出来卖,她人都不在了,你还泼她脏水!大家都是女人,你为了赚钱连良心都不要了!” “李太,我在法庭上说的每句话都有证有据。” “放屁!我乖女年年考第一!”李太太声嘶力竭,扬手就要甩人耳光,棠妹儿抬手一挡,巴掌落在颈间,一阵火辣,来不及多想,人群中又有人冲出来。 “和她说那么多干什么!” 下一秒,不明液体朝着棠妹儿当头泼下! 突如其来的场面,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深红色不明液体,糊了棠妹儿一脸,她本能应激,端着肩膀,微张嘴呆立原地。 随即,腥臭弥散开,包围的人群,“哗”得一声,吓得往后退。 许冠华冲上前,火速把人抢出来。 第10章 “应该是猪血,不碍事。” 怎么会不碍事! 棠妹儿当下想死的心都有了,太恶心,真的太恶心。 滑腻猪血味,熏得人阵阵作呕,什么内心委屈,法律公正,此刻都不重要了,棠妹儿现在只想剥一层皮下来,和这一头的猪血永世不再相见。 视线受限,棠妹儿跟着许冠华趁乱上楼,弯弯绕绕走一圈,拿毛巾擦过眼睛,她才发觉这里是一个装潢豪奢的盥洗间。 “你先在这清洗一下,我叫mandy送身衣服给你。”许冠华着急离开,“下面乱成一锅粥,我得去看看。” 待人走后,棠妹儿锁好门,脱下血污外套,拧开水龙头,热水淋下,浴室瞬间蒸腾。 大量的香波浴液,团出泡沫,涂满身体和头顶,棠妹儿狠狠搓洗,直到鼻腔里再也闻不到异味。 双手撑在水池前,棠妹儿慢慢抬起头,镜中人眼神迷茫,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个陌生人是谁呢。 久仰久仰,原来是棠大状。 明日周刊头版,黑心律师棠妹儿,拿钱上位,助纣为虐,活该被淋猪血。 可能天生眼泪少,无论多想哭,满腔的愤懑,最终化作无声苦笑,笑到力竭,笑到麻木,笑到尊严自愈后,平静重新回到她眼底。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应该是mandy来送衣物,棠妹儿擦干身体,裹着浴袍,光脚走出去。 柔软的羊毛地毯,异常温暖,她心中疑虑刚刚升起,一抬眼,便看到靳斯年。 原来这里是总裁休息室! 靳斯年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听到动静,他侧身瞥过,无波无澜无表情,然后转头继续交谈。 男人声音很低,配合一身合体西装,整个人透出一股冷峻沉着,像海岸上岿然不动的黑色巨石,再大风浪撞上去,瞬间化作白色泡沫。 骇然、震惊,落荒而逃。 棠妹儿抱起床尾的衣服,赶紧去换,等她出来,靳斯年已经打完电话。 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肩头,水珠洇湿衣领,这样的棠妹儿,在靳斯年平淡的审视里,越发狼狈。 她站在原地,“我不知道这是靳生的……” 靳斯年接过话头,“今天股东们都在,你这副摸样,去公共洗手间让人看到,也是丢我的人。” 丢我的人,这一声听得人耳尖无端发热,。 棠妹儿略微局促,生硬转换话题,“那楼下闹事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许冠华已经带人把记者驱散了,泼你猪血的人,是李敏琪的舅舅,他已经被扭送警局,至于李敏琪的母亲。” 靳斯年一顿,似乎在想处置方案。 痛失爱女的母亲,声嘶力竭的吼叫,还有若无其事的靳佑之,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棠妹儿先一步开口,“李敏琪的舅舅,我可以不追究,至于李敏琪的母亲,她是受害人,闹一闹只是发泄,我愿意再找她谈谈——” “楼下的事,让许冠华想办法安抚,你不用管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楼上这些人。” 股东大会中途打断,股东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现下,会议室里只剩几位德高望重的爷叔,等着靳家交代。 靳斯年:“我带你过去旁听。” “哦。” 棠妹儿清楚,作为靳佑之的辩护律师,代表的是那个拍拍屁股走人的混蛋。 挨骂,已经注定。 棠妹儿迅速整理心情,将头发挽成髻,刚准备走向战场,靳斯年却拦下她。 “等一下。” 棠妹儿尚在不明状态中,靳斯年手执一块丝帕,伸臂过来。 “你受伤了。” 冰凉柔软贴上侧颈,棠妹儿这时才感知到疼痛。 应该是被李太太挠的,刚才洗澡沾了水,她也没留意,不知道现在什么模样,但靳斯年轻柔的动作,专注的目光,实在太郑重。 棠妹儿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靳斯年轻轻按住她,“别动,渗出血了。” 男人靠过来的身体,包裹在西装下,黑色衬衣黑色领带,外加紧紧系住的喉结,一丝不苟的庄重打扮,却叫棠妹儿心如擂鼓。 人家明明一番君子之意,可棠妹儿不知道哪里冒出的污浊想法,她告诉自己,不可亵渎靳生分毫,奈何眼睛另有打算。 最后,她不得已垂下眼帘。 兵荒马乱这世界,好像突然安静,空气中淡淡的古龙水味,一丝一缕都是澎湃。 “刚才吓坏了吧。” 男人声音温和低沉,从头顶传来。 棠妹儿恍若梦中惊醒,条件反射般摇摇头。 “还好。” 靳斯年手腕一转,雪白真丝手帕上,赫然一道粉红,棠妹儿在想,那么好的一块口袋巾,弄脏可惜了。 靳斯年却看着她,“伤口沾过污物,可能会感染,回去记得上药。” 第6章 栓恶犬我叫你,你怎么不摇尾巴? “……佑少的事,法庭已经做出判决,当庭释放就是无罪,法官都说无罪,外面的人再泼脏水,就是诽谤,所以——” “所以要把全港市民告上法庭吗?!” 会议室,火药味渐起。 一位爷叔打断另一个,直接开火。 “这不是法庭,没人跟你讲事实摆证据,现在最重要,是民众觉得你有罪没罪!” “我们打开门做生意,最看重口碑,佑少在别的事上任性就算了,这种败坏公司形象的事,已经不是他的个人问题了。” 第11章 有人附和,连连点头。 “今天公司口碑败坏,明天股价马上下跌,佑少干的,是破坏了大家的利益的事!” “对,靳生,咱们是上市公司,不是你们靳氏王朝,你作为ceo要对大家负责的。” 利剑一指,这才是今日决战。 棠妹儿自觉闭嘴,她是小角色,这里没有她插嘴的地方,但不代表她没有想法。 坏事都是靳佑之干的,却要别人替他挡猪血、背黑锅,他自己呢,这个时候不知道又抱着哪个女人逍遥快活。 她替自己委屈,也替靳斯年委屈。 从她进来,老爷子就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就连坐在他身边的靳斯年,也出奇的沉默。 爷叔们还在议论,一言我一语,随时吵翻天。 棠妹儿心内忽地一动,“其实,挽回口碑……也不是没有办法。” 此话一出,目光犹如开刃,齐刷刷扎在她身上。 棠妹儿,房间里唯一站着的人,面对满屋子的财阀权贵,需要十分努力,才让自己在充满压迫的目光中站稳。 靳老爷子沉着脸,“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mia,靳老我叫mia。” 自报家门这一刻,棠妹儿内心微微怯弱,以至于,她不由自主地看了靳斯年一眼。 这是她第一使用这个名字,还是当着靳斯年的面。 似某种无声的臣服。 只是,当她发现靳斯年也在看着她时,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漠,令人莫名羞耻。 靳老爷子思考片刻,“mia,你说说你的办法。” 棠妹儿快速扫过靳斯年,镇定开口。 “我提议给佑少请一位心理医生,二十四小时陪同,然后,对外宣称佑少因为李敏琪之死深感内疚,所以罹患了严重的精神疾病。” 众人一惊:“精神疾病?!” “对,精神疾病。” “我们对外讲,李敏琪是佑少的女朋友。女友意外离世,佑少十分痛苦,整夜被精神折磨,佑少已经到了要看医生的地步……”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佑少从被告,变为受害者,一来可以博取公众同情、为公司挽回口碑,二来,也可以利用心理医生,约束佑少放纵的行为。” 话音轻轻落地,棠妹儿有些紧张。 几位爷叔们,相互交流,隐隐切切的声音,像冰川下的暗流,让人看不清形势。 靳老爷子也不调停,他起身踱步到窗边,背着手的身影,让人看不懂。 棠妹儿不确定自己的私心,是不是被靳宗建发现了,她再次扭头去看靳斯年。 靳斯年态度更疏离,置身事外般的冷静,是一种习惯俯视众生的姿态,他抬眸看了一眼棠妹儿。 “mia,你的提议,我们需要再讨论一下,你先出去。” …… 整整一个下午,棠妹儿如坐针毡,不知道会议最后讨论出什么结果,晚上八点,办公室人已走光。 棠妹儿对着电脑一动不动,好似入定,直到许冠华路过。 “怎么还没下班?” 棠妹儿回神,下意识看了眼会议室方向,“我怕靳老和靳生找我。” “要不要这么老实!老板们早都散会了,人家坐专梯走的,难怪你不知道。”许冠华笑了一声,勾着西服外套扬长而去。 棠妹儿收拾东西,下楼取车。 从公司到家楼下,差不多二十分钟路程。换下来的衣物放在后座,飘来阵阵血腥味,早已臭不可闻。 穷过的人,总有节俭过度的毛病,棠妹儿以为那些衣服洗洗还能穿,可现在看来,简直痴心妄想。 棠妹儿扭身解掉安全带,正准备下车去扔垃圾,刚推开门,忽然一辆跑车叫嚣着,发出一阵刺耳尖啸声,急停在她车旁。 车与车的距离极近,最多半米,棠妹儿循声去看,只见靳佑之从驾驶室走下来,一脸杀气。 “你给我下来!” 在靳佑之上手之前,棠妹儿迅速合上车门、落锁。 靳佑之拉了两下车门,没有拉开,便笑了一声,隔着玻璃指她,“不下来是吧!” 大少爷手一挥,三个壮汉不知从哪冒出来,人手一只棒球棍,把棠妹儿的车一下围住。 棠妹儿瞬间紧绷:“靳佑之你要干什么?!” “你不如先问问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靳佑之点了一支烟,走到自己车头坐了下来,“把人给我拖出来。” 轻飘飘一句指令,便是暴风席卷。 白色宾士车像怒海小舟,猛烈一阵,三面车窗应声炸裂,玻璃碎片四散,像喷溅的刀刃,洒落车内。 棠妹儿抬手,死命护住头脸。 这里是红灯区的后巷,除了醉汉就是瘾君子,健全人谁会来,要不是看在这里停车便宜,棠妹儿绝不会踏足此地。 所以说,便宜有便宜的代价。 三秒钟,毙命玻璃,一秒钟,伸手解锁,再用五秒,棠妹儿摔在靳佑之脚边。 温热的发动机,刺眼的氙气灯,混合跑车气管里尘埃的味道,是靳佑之给她的前菜。 她艰难地吞了一口空气,手掌刚要撑起身体,转瞬就被一双大手拎了起来。 巨大的黑色身影笼罩下来,靳佑之嘴里叼着烟,一把掐住棠妹儿脖颈。 “真是我哥的一条好狗,嗯?” “mia,”靳佑之仿佛在欣赏一只小宠物,“我叫你,你怎么不摇尾巴?” 第12章 “靳佑之,你才是狗,还是一只恶狗。” “才不是,我是神经病。” 靳佑之哈哈一笑,忽然面目狰狞,“要不是我病入膏肓,棠大状怎会给我贴心安排心理医生?” “很快,整个红港都会知道我是神经病,你高兴么,棠大状?” “高兴,当然高兴,恶狗就要被人拴起来,看来我的建议被董事们采纳了。” 棠妹儿眼神无惧,甚至因为嘴角天生微勾,让她看起来充满挑衅。 靳佑之转脸又笑了,“你还真是又美又会惹我。” 男人眼神向下,最后定格在女人一双24寸索腿上。 棠妹儿终于知道害怕:“靳佑之,你敢动我,我还能把你送回牢里去!” “好啊,那就再打一场官司,看看这次我犯的是哪条罪!” 撕拉一声。 棠妹儿的西服裙应声而裂,周围还有靳佑之的保镖在,棠妹儿下意识去遮腿,可靳佑之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脖子,正在慢慢收紧。 棠妹儿双手去掰,可男女力量悬殊,她刚一用力,就被靳佑之另一只手钳住反背身后。 男人贴上来,恶作剧般在她耳边笑,“宝贝,你为什么一定要搞我呢,你要是不搞我,我又怎么会搞你呢?” “靳佑之,是你做错事。” “不对,是你的错,跟错人,做错事。” 夺命时刻,怎么会有人像小孩子一样吵架。 棠妹儿稳住心神,“佑少,我是为你好。” “安排一个心理医生,可以把你包装成情种,可以挽回你和公司的名誉……真的是为你好!” “是吗?”靳佑之哂笑,“宝贝,你为我好的方式,真的好特别……不如换你来二十四小时监视我,我们同吃同睡,可以深入交流。” “靳佑之,你好无耻。” “为了讨好我哥,就来陷害我,宝贝,倒底我们谁比较无耻?” 靳佑之再次用力。 棠妹儿仰头,疼痛来自缺氧后的肺,她用力呼吸,分不清酸苦的气息,是空气里腐败的垃圾味,还是绝望本身。 细密的汗,涌向身体每一个毛孔,手指发凉发颤,痛感正在流失之际—— “放开她,佑之。” 这一声犹如无形剪刀,棠妹儿只觉勃颈上的力道骤然一松,双脚落地,本能支配,便是逃跑。 棠妹儿奔向巷口,昏黄的光投射在地上,靳斯年的身影被细致剪裁,人间庇护所,仿佛真的存在。 靳佑之转过头,脸上挂着恶劣的笑容,对靳斯年抬了抬眉毛,仿佛刚才的暴行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 “哥,你很少插手我的事,怎么今天这么有兴致?” “她只是拿靳氏薪水的员工,佑之,你做得太过了。” 靳佑之甩了甩手指,插进裤袋,“大哥的人,我也喜欢,今日表白有点心急,下次我会注意。” 视线扫过那辆可怜兮兮宾士车,靳斯年静默片刻,神色已冷,“既然知道她是我的人,就离她远一点,别再有下次,听明白了吗?” 目光对上靳斯年的一瞬间,靳佑之眼底闪过一丝愠怒,但情绪很快被掩盖。 他懒散一笑:“好,我听大哥的。” 靳佑之甩着车钥匙,赫赫扬扬带人离开。 棠妹儿慢慢蹲下,是情绪大起大落后,身体陷入疲惫,抑或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埋头沉默。 直到一件温暖的外套将她拢住。 熟悉的古龙水味和丝滑的柞丝内衬,最能抚慰人心。 棠妹儿一愣,仰头去看靳斯年。 靳斯年说:“这次你太心急了。” 棠妹儿抿唇。 靳斯年:“佑之最爱自由,你叫人把他二十四小时看管起来,还不如叫他去坐牢,所以,他来找你发疯,一点都不奇怪。” 棠妹儿不服:“佑少品行恶劣,理应严加管教。” 靳斯年淡笑,“你这么说,倒是我这个当大哥的管教无方了?” 好大胆子,竟敢批评老板。 棠妹儿毫无察觉,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我为佑少打官司,事先并不了解他的为人,后来了解了,我也很后悔帮他脱罪,这样的人,流入社会也是祸害,不如把他关进精神病院,也算为民除害。” “而且,最重要的是,靳生你现在可以光明正大派人监视他了,就算佑少再有本事,也翻不出你的手心了。” 棠妹儿信誓旦旦说完,忽然一愣,靳斯年的笑,很少扎实落在眼中,此刻愉悦之色在他深眸中浅浅漾开。 今夜无风,月与星纵有光辉,却都不及男人眉眼清晰。 靳斯年缓缓开口:“我要承认,你是个忠心的下属。” 第7章 女朋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靳斯年大概是从某个酒会中途离场的,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黑色劳斯驶出夜色,棠妹儿披着宽大的衣服外套,站在原地。 刚才闹出动静,已有路人开始围观,这其中包括正巧路过的露西。 拨开人群,她睁大眼,用手捂住嘴,生怕叫出声的样子,十分夸张。 “糖糖,你你你,你遇到打劫吗?还有你的车,怎么搞成这样了?!” 棠妹儿拢了拢外套,避重就轻,只说了靳佑之砸车的事。 露西:“你帮他打赢官司,他跑来砸你车?他还有没有良心啊!” 第13章 倒底是靳佑之没良心,还是她自己野心勃勃,这里交错纵横的关系,棠妹儿不准备告诉露西。 “反正他是个疯子,想干什么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棠妹儿越过露西,从车里捡出皮包、手提、哦对,还有后座一袋猪血战衣,怎么能忘。 她提着它,直接塞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露西:“那个靳佑之,咱们当初帮他打官司,问他十句,能讲一句正经话都不错了,真是一点不着急,好像坐一辈子牢都没关系。” “确实是个神经病!” 神经病发作没关系,闯祸叫别人买单,实在太缺德。 露西可惜地踢了踢车胎,“光上面这块板,修起来应该要几万块了。” 棠妹儿不懂这个:“所以,这次要请陈师爷帮帮忙了。” “嘿嘿,修车的事,我在行,放心包在我身上。” 露西比了个ok,棠妹儿抓她手,补充一句:“车子你自己找地方修就行,这件事不要告诉你哥,我怕他头脑一热,不知道又干出什么事。” “我知道!”露西举了举手中的塑料袋,一股香味飘出。 “哥的粉档下个礼拜就开张了,他说了,以后要好好做生意,多多赚钱,不再胡闹了。” “呐,炒粉试吃,你是我哥第一个客人,他特意叫我给你送来的。” …… 兵荒马乱的一天,讨了别人两身衣服,有借就有还,mandy的衬衣和靳斯年的外套,都是棠妹儿的救命符,哪里敢怠慢。 先干洗,再包装,早早起床,拎到公司。 也是赶巧,靳氏大楼下,靳斯年和一名白人高管正在交谈。 棠妹儿提着纸袋,站在旁边等着,偶尔能听清一句两句。 靳斯年生而高贵,这一刻板印象已经先入为主,但亲耳听到他与人讲英文后,人中龙凤四个字才开始变得具体。 靳生站的地方与她视线呈四十五度角,所以只能看到他的大半侧脸。 日光辉煌,他眉眼亦夺目,气场强大到员工刻意绕行。 棠妹儿等了片刻,两人说完,白人离去,她上前轻声唤了句,靳生早。 靳斯年转头,看到是棠妹儿,微微颔首。 棠妹儿:“靳生,这是那天你借我的外套。” 纸袋递上,是他身旁保镖来接。 靳斯年只是清淡地看了一眼,问棠妹儿,“一起上楼吗?” “嗯!”与总裁同乘何等荣幸,棠妹儿赶紧跟上。 电梯门合拢,五个男人外加一个女人和她大包小包的东西,专梯何曾如此拥挤。 靳斯年看了一眼棠妹儿,问她,“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上班?” “都是一些衣服。”棠妹儿笑笑,“上次借了mandy的衣服,今天洗好还给她,另外我还给自己准备了一身备用。” 靳斯年扬眉。 棠妹儿苦笑:“当然,我也不想再淋一次猪血。” “确实。”靳斯年点点头,“我的卫生间也不想。” 原来,靳斯年不是一味庄重自持,他也会开玩笑,他笑的时候,眉眼轻弯,并不去看别人的反应,似乎他陈述事实,又似乎是在取悦自己。 在郑重和顽皮之间露了一个缝,棠妹儿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全新的靳斯年。 电梯很快到站,棠妹儿和老板各走一边,这种不算独处的独住,虽然让人眷恋,但那也只是海市蜃楼一般的梦幻。 她也知道分寸。 路过秘书席,棠妹儿又给mandy送了一趟衣物。 衬衣还是之前那件,裙子哪去了,棠妹儿没解释,只说弄坏了,赔了一条新的。 闪亮亮一袋dior递过去,mandy原本想发作,最后讪讪地勾着纸袋,看了一眼,“没关系,弄坏就弄坏,反正我衫多得是。” 棠妹儿笑笑。 坐回工位,她终于开始肉疼。 职位高了,薪水涨了,本以为好日子就在前面,哪知道钱花得更多了。 除去给mandy买新裙子,靳斯年外套的干洗费同样咋舌,老板要价三千块,告知这一件喀什图“贵过金子”。 羊毛就羊毛,为什么叫喀什图,棠妹儿至今不懂。 可能今日出门忘记看黄历,财神爷挨打也不知道。 午饭时间,又一张账单送到棠妹儿手中——宾士修车费——她去够钱包,露西一把按住棠妹儿。 “干嘛!算这么清楚,还当不当我是朋友了?!” 棠妹儿想了一下,收回手,“好吧,你先帮我出,我最近确实缺钱。” 转过身,她捧着塑料餐盒,继续埋头吃饭。 餐厅人多眼杂,露西和棠妹儿喜欢在大厦天台吃午餐。 大好维港,尽在眼前,露西看棠妹儿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忍不住摇头,“你慢点吃好不好,又没人跟你抢。” 棠妹儿不理她。 露西不死心,“棠大状,这次就要我教你了。” “女人想赚钱呢,不一定要吃饱喝足拼命干的,嫁入豪门也可以,甚至比你自己干,还要赚。” “嗯。” “你别不当回事,嫁豪门也是本事,你自己没本事嫁,不能说嫁的人没本事。” “嗯,至理名言。” “看看你们顶楼的秘书们,一个个风姿绰约,谈笑优雅,棠妹儿你得学着点啊,仪态仪态,注意仪态。” 第14章 “嗯。” “棠妹儿!你认真点!” 露西是典型港女,精明市侩,但未修炼成功,市侩里尚存可爱。 棠妹儿笑了一下,餐盒扣盖:“陈老师,你不如直接说,准备把我嫁给谁,参加考试也要画个范围,对不对?” “嗯?”露西还真想了一圈,“许冠华配不上你,靳佑之是个人渣,要说最好人选……靳生不错。” “陈老师你——” 露西:“可惜人家有女朋友了。” 棠妹儿笑意一顿,刚要说出口的话,好像一颗球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她反复吞咽,终于说出一句完整话。 “靳生有女朋友了啊。” “对啊!全港都知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 好似灵魂出窍一样,棠妹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干什么,只是麻木地看着露西手舞足蹈地向她传播八卦。 “……他们在一起好像有两年了,就是那个明星,宋艺珍啊。” 见棠妹儿没什么反应,露西哎呀了一声。 “我忘了你不看电视的……宋艺珍是电影明星,但也是苦出身,两人家世不配,但听说靳生超级爱她,不仅珠宝游艇送不停,大老板怕她受委屈,还自掏腰包给她办经纪公司,只要出席重要场合,必定把人带在身边。” “看看人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进门已经稳坐正宫位置,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棠妹儿,你真的不羡慕吗?” “确实,很羡慕。” 棠妹儿咬了一口吸管,冻柠七的滋味直冲脑顶,这杯饮料这么酸的吗? …… 午餐结束,棠妹儿回到顶楼世界。 一直以来,对于自己拼命争取来的这个工位,她都充满自豪,但今天此刻,棠妹儿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是羡慕别人可以轻而易举获得财富吗? 好像也不是。 投胎也拼技术,人生下来就分三六九等,她明白,但也坚信,命运不是不可改变。 她一路往上爬,像藤蔓植物的人类,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失去了一股攀爬劲力。 茶水间的咖啡不香了,桌上的文件也变得无趣了,棠妹儿恍然若失地度过一周,在一个不起眼的工作日,棠妹儿终于见到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正宫”娘娘。 她本来在开会,散会时迎面走来一个人,对方带墨镜,涂红唇,挽了一个时兴的发髻,女人行色匆忙,一阵香风带过,撞得棠妹儿有些愕然。 身旁mandy热情招呼一声,“宋小姐。” 棠妹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就是大名鼎鼎宋艺珍。 她应该刚从总裁室出来,心情一般,仔细再看,饱满唇色有些糊。 宋小姐没理人,匆匆离开。 mandy似对这样的冷遇十分介意,她哼了一声,文件交给棠妹儿。 “靳生签过字,你拿回来给我。” 与女友吵过架的总裁,谁愿意上门讨晦气。 棠妹儿抱着文件站在过道,愣神好半天,最后不得不去找靳斯年。 总裁办公室的门开着,秘书在一旁听吩咐,棠妹儿站门口,正犹豫要不要敲门。 靳斯年的声音飘出来,“……她喜欢粉色,就那条粉钻的项链吧。” 秘书记下,同时为难地说:“今晚的拍卖会,宋小姐突然说不去,靳生你需要另找一个女伴吗?” 靳斯年拧上钢笔,思考片刻,一抬头,看见棠妹儿。 “有事?” 棠妹儿略微尴尬,“刚才讨论的方案,需要靳生过目。” “拿进来。” 棠妹儿过去,文件放在桌上,靳斯年低头审阅的同时,旁边秘书也在打量她。 秘书姓齐,是个中年阿姐,待人一向和气。 她看了看棠妹儿,笑着问她,“你身高体重多少?” 棠妹儿不解:“166公分,110磅。” 秘书提议,“棠大状和宋小姐身量差不多,今晚的礼服,她应该可以穿得下,不如让棠大状陪靳生你去。” 棠妹儿微微诧异,她扭头去看靳斯年,没想到他也在看她,似乎也在思考齐秘书的建议。 棠妹儿急忙打住,“我……我今晚有事,恐怕不行。” 靳斯年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棠妹儿心虚垂眸,“我真的约了人。” 她能感受到靳斯年目光,远远观看,不似真正的信任,但也没那么在意,最终,他对秘书一笑了之。 “不用找人了,今晚我一个人去。” 第8章 好月色到底什么叫跟,你懂不懂…… 棠妹儿没说谎,今晚她真的有事。 陈记三十年粉档,重整旗鼓,全新开张,谁敢说不是大事。 鞭炮噼里啪啦,务必通知整条夜市,这边起明火,开灶翻炒,另一头,棠妹儿站中间,像模像样学人剪彩。 左右街坊一阵掌声中,陈芝俊抱拳出列,“陈记洗新门头,今日开业大酬宾,粉面小菜,一律五折,小本生意,承蒙大家照顾,感谢感谢!” 烟火飘香,行人如织,今晚南京街,好月色,照前程。 陈芝俊一边忙着招呼客人,一边频频回头去看棠妹儿,见她帮忙招呼客人,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中间得空,他找过来搭讪。 “你穿这么漂亮,不要帮忙了,小心弄脏衣服。” 第15章 棠妹儿轻车熟路,把打好的饮料,一杯一杯码在柜上。 “我也没做什么,不用管我,你忙你的。” 陈芝俊没走,反而挠挠头:“你看这个摊子,有点当年的影子吧?” 棠妹儿含笑鼓励,“比当年还好。” 陈芝俊一张阔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这时,又有客到,打断了他的雄心壮志。 陈芝俊大嗓门应了一声,来了! 他嘱咐棠妹儿:“我先过去,你找地方坐,”走了几步又回来,“外面烟大,别熏到你,你去里面坐,阿妈也在。” 棠妹儿:“嗯,我正好给伯母上柱香。” 小店后厨旁有间储物室,面积不大,一边存放米面油,一边供香案。 露西刚刚打扫出来,见棠妹儿进来,冲她笑笑。 流程不知走了多少比遍。 燃香,举高,棠妹儿诚心三拜,然后插入灰炉。 这一次,露西与棠妹儿再次相视而笑,两人多少有些难言的情绪。 棠妹儿:“我刚到红港,差点被人拐进龙凤楼,幸好遇见伯母。” 露西失笑:“我阿妈好勇,扬着炒勺,追那群老鸨马仔,足足打了一条街,我和我哥都看呆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棠妹儿留在了陈家,和陈家母子凑成一家人。 她夜晚帮忙出摊,白天读书复习,在棠妹儿颠沛人生里,这一年堪称最温暖最踏实的时光。 露西感慨:“可惜阿妈死得早,连你考上港中文,她都没看到,如果活到现在,她知道你赚大钱,简直要开心死了。” 恩情无从报答,出人头地无人分享,孤独在此刻放大、放大,悲伤忽然而至。 小小暗室里,呼吸声默默,两个女孩子好像回到了陈寡婶临死前的那个下午。 停掉了所有仪器的病房里,死神化身医生,冲她们摇摇头。 “没钱就没得治咯。” “最廉价的烟也敢一包接一包的抽,阿妈不得肺癌谁得肺癌。”露西用抹布擦了擦香案上的照片,叹上一口气。 棠妹儿安慰她,“粉档重开,以后生活就上正轨了,伯母在天有灵,看到也算安慰。” 露西:“这话不像你说的,你从来只信自己,什么时候改信鬼神了?” “就刚刚。” 露西一哼,随后两人一起笑起来,阴霾散去。 老店重开,客人慕名而来,生意出奇的好,棠妹儿和露西帮着陈芝俊一起打理,一直忙到半夜打烊。 陈家兄妹坚持送棠妹儿回家,但无奈还有第二天的食材要准备,棠妹儿与他们道别,一个人从南京街出来。 夜间巴士还有最后一班。 棠妹儿等上二层车顶,空空如也的座位,她随便选了一个位置坐下来。 这一路,阑珊灯火,一个接一个的闪过,黑的天抵不过红的夜,高楼大厦夹面过,前路无尽光明。 夏夜海风,灌得她头脑从未如此清醒。 露西不理解,但她却明白。 陈寡嫂是个好女人也是个好母亲。 年轻丧夫,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孩子,受尽辛苦,唯一爱好就是抽烟,抽一口爽一口,哪顾得上其他,谁知道就连唯一寄托也要她搭上性命。 好人无用,不坑人不害友,勤劳本分一辈子,不是一样没有好结果? 棠妹儿不想学陈寡嫂,活成红尘一粒沙。她要做最硬的石头,砌在这座繁华城中,见证日复一日辉煌。 叮铃铃,各位游客请注意,巴士正在穿过闹市区,心有所想,这一站正好叫维多利亚港。 棠妹儿从车上下来。 今晚倦怠,但睡意寥寥,她沿着空荡荡的海湾,做一次夜游女鬼,可偏偏人间总有意外。 不远处,灯火暗影里,靳斯年坐在长椅上,面朝黑色海面,一直静默。 靳斯年这样的人,全港也数不出几个,那份疏离与沉静,如同隔绝世俗的屏障,教她不会错认。 棠妹儿放轻脚步,但咚咚咚的心跳,震耳欲聋,她自己都骗不过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么在意靳斯年的存在,好像已经越过了他老板的身份,她格外渴望他的肯定,就算知道他心爱的人,可还是忍不住在界限边缘徘徊。 就像此刻,她本来已经扭头就走的,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一直站在原地。 是期待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然后说句“这么巧”? 好可笑的愿望,棠妹儿自嘲一笑,人却没有走开。 她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海风勾勒过的背影,五分钟、十分钟—— “靳生?” 棠妹儿察觉不对劲,一个人怎么可能坐在那一动不动? 她小心翼翼走过去绕道他正面,这才看清,一身浓烈酒气的男人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棠妹儿松一口气,在长椅另一头轻轻坐下,她盯着靳斯年的侧脸,盯到棠妹儿自己都想笑。 这算不算是醉汉中的天花板? 服帖的西装,笔挺的腰板,连休憩时,都不打折扣的下颌线,这位靳生是怎么做到连露宿街头都可以如此体面? 夜风徐徐,海上观光船路过,有音乐缓缓。 多少旖旎风光,多少少女柔情,一字一顿,似乎说中谁的心事。 “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可惜即将在各一方,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第16章 棠妹儿再一次偷偷靠近一点点,放肆只在顷刻间,海妖般吟唱,已经走远。 千千厥歌,总有一句动人处,连位高权重靳斯年也被惊动。 他忽然睁眼,唬得棠妹儿急忙站起来。 “你醒了?” 男人眼眸不甚清明,但也醉意不多,他认出棠妹儿也不惊讶,而是问,“我睡了多久?” 棠妹儿摇摇头,“我也是刚巧路过。” 靳斯年低头,似是找回睡前回忆,但找不找的又能怎样,他起身摸出车钥匙,扬手一指,不远处车灯一亮。 原来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喝过酒,开车不安全。”、棠妹儿一时说脱口,事后,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多事。 靳斯年原本都迈步出去了,这下定身,扭头睨她,冷淡反问,“要不你来开?” 今晚有人发癔症,明知多事,人家已经不快,但她还要凑上去。 棠妹儿接过钥匙,坐上司机位置,往日开宾士,已经觉得富贵无边,没想到靳斯年这辆车,更是刷新认知。 她熟悉了一下,发动车子,透过后视镜,能看到靳斯年疲惫地在揉眉心。 “靳生,送你去哪?” “山顶。” “什么?” 差点忘了她不是司机,但靳斯年也懒得解释,直接说,算了。 “送我回公司。” “哦。” 瞎子也看出来了,靳斯年心情不好,不然一向温和的人,怎么如此不耐烦。 大概是和女朋友吵架的缘故吧。 棠妹儿保持安静,不再说话,等到车子开回公司,她跟在靳斯年身后上楼。 男人应该喝了不少酒,但不妨碍他走直线,靳斯年在前,棠妹儿在后,两人穿过灯火通明的大厦,平时人来人往的写字楼,仿佛鬼片里的空城,让人觉得诡异。 一路走进总裁休息室。 棠妹儿借用过这里,知道里面是生活区,床褥俱全,此刻夜已深沉,不宜久留。 她举步在门口,不肯再跟。 “靳生,要是没事,我先回去了。”里面没有动静,棠妹儿把车钥匙放在办公桌上,人刚要离开,内室传来老板新旨意。 “给我倒杯水。” 棠妹儿犹豫片刻,在吧台取了一瓶水送进去。 彼时,靳斯年已经脱掉西服领带,正将袖口挽高,听见动静,他转身看了棠妹儿一眼,然后低头摘掉腕表。 蚝壳劳力士,黑色限量款,随手搭在桌边,他朝棠妹儿伸出手。 男人的手稳稳停在空气里,修长的手指微张,几分慵懒几分催促,空气里淡淡的酒气,加重了这个动作的蛊惑力。 棠妹儿忽觉不能再停留了,快速递上水瓶。 “靳生,我先回去了。”棠妹儿转身便走。 靳斯年拧开瓶盖,饮过一口水,“为什么不肯跟我去拍卖会?” 脚下一顿。 已经转身的棠妹儿,她不知道靳斯年表情如何,也不敢回头。 “靳生有女友,我总要避嫌。” 身后再次没了声音,棠妹儿想趁机逃跑,这时,房间里的传真机响了。 突兀尖锐的铃音,几乎穿破整栋楼,如鬼似魅,叫得人鼓膜发紧。 棠妹儿距离最近,匆忙按掉,哪知下一秒机器吐出纸页,上面第一行字,就那么横冲直撞闯入眼前—— 《这是一封不算分手的分手信》 分手信? 靳斯年半夜收到分手信,这念头一旦形成,就有移山填海的震撼。 棠妹儿僵在传真机前,直到男人贴上她后背的温热吓醒了她。 “那现在呢?”靳斯年一手撑在棠妹儿身旁,一手拎着纸页,在棠妹儿面前晃了一下,看都没看,丢在纸篓里。 “我现在单身了,你还有什么疑虑?” 棠妹儿僵在原地,“我不懂靳生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身后压力骤然一松,靳斯年离开,耳边的声音渐渐飘远。 “意思是,既然想上位,就要有个想上位的样子,瞻前顾后,处处避嫌,看起来有道德有底线,但其实,什么都得不到。” “这应该不是你的个性吧。” 棠妹儿转身,站在阴影里,抬眸去看。 靳斯年坐进沙发,回以慵懒目光。 “你说‘跟我’,到底什么叫跟,你真的不懂?” “靳生我——” “mia。”靳斯年大马金刀□□,视线先向下,再看她,“过来,做给我看。” 第9章 慈善家good morning,g…… mia是一根绳,谁起名,谁就是牵绳的人。 靳斯年唤她过来,她便过来,好像牵线木偶,又好像吃了什么有毒的菌子。 棠妹儿记得,从前家里后山上,那种菌子很多,吃不死人,但会头晕,出现幻觉,有人饿极了,为填饱肚子会吃一点。 于是,少年时的棠妹儿总会在诡异的地方见到诡异的人,比如,有人叩拜太阳,又比如,有人在悬崖边跳舞。 棠妹儿脚步虚浮,一步步走向靳斯年,走向属于她自己的诡异。 光线剥落,空气里埋伏着眼睛,柔软的地毯里伸出无处只手,每向前一步,都是搏斗,棠妹儿使出浑身力气,跋涉。 “跪下。” 等她来到近前,靳斯年发令,不似往日耐心。 棠妹儿犹犹豫豫,平时果断已不知踪影。 第17章 她闭上眼,心里在过电影,龙凤楼老板的脸,和陈寡嫂的面孔,交替出现,最后画面定格在陈寡嫂弥留时刻。 “阿妹啊,好好读书,混出个样子,不然对不起吃过的苦。” 棠妹儿蹲下来。 叫你失望了,陈寡嫂,我已经很努力了,可终于还是做了这一行。 沙发边开了一盏小灯,昏黄之下,满室陈设影影倬倬,全部聚焦只在靳斯年腰间,下一步该怎么做,她的知识只能护送她这里。 靳斯年也看出来了,慢慢出声,“拉链在哪你知道吧。”酒精润泽过的声线,低哑沉暗,搅动人心。 棠妹儿深吸一口气,原本以为可以勉强接受的事,可真要去做时,她脑袋里一片空白。 血液急速奔流,从四肢到心脏,冷冰的指尖碰出布料,她甚至自我鼓励——至少对方是靳斯年。 他单身,他有钱有势,他对她有知遇之恩,他……无数优点让路,最后只剩一条,她喜欢他。 已经出来做,却还绕不开“喜欢”这种事,棠妹儿在心底苦笑。 拉链顺滑,一纵到底,窸窣着,那原始行凶者挣脱桎梏,他只露一二,便叫棠妹儿心中巨震。 靳斯年外表是斯文一挂,没想到衣冠之下,竟然刚劲纠结,截然不同。 她只是咽了咽空气,喉咙已经火辣,这东西根本吃不得。 可靳斯年的眸光已经把她按住,他俯视着,慈悲为怀。 “不喜欢做的事,可以不做。” 棠妹儿没有动,因为她知道靳斯年的话,还有后半句。 “你现在可以离开,也可以继续,但你知道,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为什么是第二次,棠妹儿反应过来,下午的慈善晚宴,已经算作她的第一次忤逆。 有案底,还能被宽恕,棠妹儿应该感激涕零的。 她颤着手,嘴唇挨近,和他做浅浅接触。 “下次记得要听话,mia。” 靳斯年“嗯”了一声,慢慢仰头,左搭在扶手,右手拧掉两颗纽扣。 光影分界,男人在暗,女人在明,两方世界衔接处,一进一退,颜色发烫,声音发潮,许是棠妹儿软弱磨蹭,惹得靳斯年不快,他托棠妹儿的脑后,直接按下。 闭紧眼,深吸气,尽可能放松,可她还是被刺到飙泪。 棠妹儿不爱哭,眼泪少到可怜,可做这种事,怎能少得了水分,靳斯年有办法,横征暴敛,不依不饶。 食物怎样获得关注,他便怎样刺探,不一会儿,棠妹儿只剩声音反抗,呜呜的,媚调带泽润,一并淌过下颌。 曲终时分,靳斯年今晚的不如意,大抵都在此刻,不管不顾的暴躁,迁怒棠妹儿。 最后,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他冷冷递在她嘴边,“好的下属,要会善后。” …… 又逢星期二,风和日丽,靳氏大厦楼顶,棠妹儿和露西相约午饭。 今天吃海鲜炒粉,产自陈记粉档,刚刚出锅,便由老板亲自速递过来。 热腾腾揭盖,xo酱的味道先飘出来,对虾鱿鱼干,份量十足,堪称vip特供。 露西吃得津津有味,反观棠妹儿,一双筷子举起又放下,满满的便当盒,只挖了一个小洞。 露西还以为自己的话被采纳,好闺蜜终于不再大口吞饭,改邪归正肯做淑女,她内心稍感安慰。 “看吧,这样仪态就上来了嘛,高贵矜持,出去参加晚宴都够啦!” 回回神,看看饭,棠妹儿知道自己不在状态,低头掩盖眼中空落。 露西忽然想起来,转身去掏口袋里的车钥匙,“给,车子修好了,零件都是原厂原配,包你开起来跟新的一样。” 棠妹儿没抬头,随手接过钥匙放在一边,“是你哥找人修的吧。” “啊?”刚刚还胸有成竹的露西,马上垮下脸,“这也能被你看出来?!” 棠妹儿没说话。 “是我做错……都说好了,不告诉我哥的,最后还叫他把事情揽过去了,我知道错了……” 露西自知理亏,上去抱着棠妹儿肩膀,“你知道的,这方面我哥熟人多,车刚开进车行,人家看见我的脸,立刻就通知我哥了……不过也有好处,人家卖我哥面子,打了折,还给算了加急,不然车子也不能这么快就修好,看在我们能占到便宜的份上……” “糖糖,你别生气好不好……” 棠妹儿叹口气,“我没生气,下次别这样了。” 她是真的没生气。 露西捧着头,去看棠妹儿表情,“那你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 不止今天,她的坏心情,已经持续一个星期了。 那晚,为靳斯年服务完,他什么也没说,起身去洗澡,棠妹儿坐在地上缓了缓,因为太难堪,在男人出来前,她就偷偷跑掉了。 之后几天,一切安静无声。棠妹儿甚至怀疑,那天靳斯年喝多了,已经把那件事给忘记了。 靳斯年不找她,棠妹儿也不敢提,当一切没发生,继续踩4寸鞋跟,进出总裁办,今日同mandy讲good morning,明日同cindy讲good bye。 实际一点也不good。 棠妹儿好似溺在冷水里,无人问津,也不敢擅自上岸,漫无边际的无助,几乎把人憋爆炸。 她忍不住问露西,“靳生是不是真的跟女朋友分手了?” 第18章 露西一拍大腿,“你消息好快!这是今日周刊头条,我还没来得及和你分享,你已经知道了!” 棠妹儿发怔,她没看过新闻,之所以会那么问,是她这么多天藏在心底的疑问。 她最恐惧、最担忧的,就是自己成为靳斯年和女友吵架的调剂品。 纵使她不值钱,也不想成为别人爱情里的笑话。 露西:“……听说是和平分手呢,两人同时发声明,没有误会,没有第三者,只是爱情不再,大家退回朋友身份……最后两人各自祝好。” “啧啧,是不是体面得过分了?” 棠妹儿不置一词。 露西:“这种声明,看着冠冕堂皇,里面一定有内情。” “什么内情?” “那我就不知道了,”露西耸耸肩,“不过,声明里既然强调了没有误会,没有第三者,这种情况,真相通常相反,搞不好,这里面一堆误会、一堆第三者,谁知道内情是什么呢。” …… 下午,棠妹儿在开会,内容是讨论一个旧楼的改造方案,设计图纸和政府批文都下来了,现在的问题是居民不同意拆迁。 不用想,分歧的关键,是补偿款。 法务部把拟好的补偿合同递上来,棠妹儿坐主位,铅笔勾上数额,陷入沉思。 她是总裁办的律师,也算是总裁本人的法律顾问,有些事她可以做主,有些事做不了主,补偿款就是棠妹儿做不了主的事。 别看小小数字,多一笔少一笔,如果勾错,成千上万的合同洒出去,那就是泼天的损失。 棠妹儿叫停会议,抱着文件去找靳斯年。 总裁办公室大门紧闭,她鼓足勇气,曲指叩门。 “是棠大状啊,有事?”来开门的是许冠华。 棠妹儿松一口气的同时,问,靳生呢。 “今天市政颁奖,全港十大慈善家,靳生榜上有名,现在应该正在领奖了。”许冠华看见棠妹儿手里的文件,算了算时间,“正好我给靳生送东西,你搭我车一块儿过去?” “我……” “走吧,再磨蹭一会儿就堵车了。” 许冠华大步流星往前走,棠妹儿一阵尴尬,但也无法,她只能跟着过去。 抵达市政礼堂时,颁奖环节已经结束。 现在是媒体采访时间。 靳斯年被围在正中,闪光灯不断闪烁,他脸上始终挂着不变的微笑,和记者交谈时,那种来自骨子里的从容优雅,叫人总能联想起家乡的月亮。 她从未够到过月亮,但月亮从不缺席任何一个穷乡僻壤。 相似地,靳斯年的高贵,来自于他肯附身迁就这个庸俗的世界。 人群里,靳斯年光风霁月、友善谦逊,和暗夜里抵她咽喉的模样,截然不同。 棠妹儿站在一旁,安静等候的同时,不自觉出神想起那一晚。 “记住这个味道。” 靳斯年在最后的最后,暴力一纵。 棠妹儿口不能言,眼里蓄着生理性的泪水,一脸懵懂。 靳斯年抹在她唇边,好心告知:“是主人的味道。” “……作为爱心屋的新主人,靳生,未来有什么打算呢?” 叮,钟敲头顶,棠妹儿面红耳赤回过神。 原来是记者发问。 靳斯年含笑回答:“爱心屋成立的初衷,就是为流离失所的妇女儿童,提供庇护场所,作为这一届爱心屋的守护人,我当然会尽绵薄之力。” “在未来,靳氏将设立多个基金,保障爱心屋的运作,同时,我们也将为有需要的人士,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力图在从根本上,解决弱势群体的生存困境。” “大善人,帮帮我老太婆!” 采访进行中,不知从哪里出来求救声。 灯光镜头一转,靳斯年劈手,记者圈自动开出一条路,一位老婆婆颤巍巍走过来,“我的儿子媳妇不孝顺,占了我的房子,把我赶出家门,大善人帮我做主!” 八点档伦理剧上映,靳斯年是这一集特约嘉宾,他当众询问前因后果,然后安抚老人家,别着急。 “你的问题,一定可以妥善解决,我现在就帮你找律师过来……”靳斯年视线放远。 棠妹儿心下打了个颤,果然人被靳斯年捉到。 “mia。” 棠妹儿上前,不敢去看他的眼,只是垂手叫了声,靳生。 “老婆婆遇到麻烦,你务必帮她处理好。” “是。” 聚光灯移开,记者们簇拥着靳斯年离开后,棠妹儿带着老婆婆在观众席落座,空荡的礼堂,稍显落寞。 棠妹儿问老婆婆,家住哪里,都有几口人。 老婆婆先是哭,然后陈年旧事讲了一箩筐。 先说早年生病,死了老公,又说公婆歹毒,把她赶出家门,独自抚养儿子,哪知他长大丢掉良心,竟娶狐狸精过门。 半小时倾诉,人人都有错,只有她最可怜。 棠妹儿忍不住打断她:“房契写谁名就是谁的,儿子媳妇霸占你的房子,只要到法院申告,都可以判他们侵占的。” “告他们啊!”老婆婆忽然紧张起来,“请你做律师,费用很贵吧?” “这点不用担心,靳生既然说帮你,自然是不收费的,我可以联系家事法庭,为你按公益案件处理,这样流程上也快一点。” 第19章 老婆婆使劲摇头,话锋又变了。 “毕竟是亲生的儿子和儿媳,我要是真的告他们,左右街坊都要笑话的,到时候,我这张老脸往哪放?” “那我找他们小两口谈一谈,叫他们对你好一点?” “不要不要,他们工作很忙的,哪有时间和你谈。” 棠妹儿已经无奈,最后她留下名片,“老婆婆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会免费为你提供法律援助。” “今天我还有事,先走了。” 老婆婆接过名片,笑得灿烂,“好,好,下次还找你聊天。” 棠妹儿摇头失笑,原来老婆婆需要的只是听众。 她脚步已经迈出,脑中念头一闪而过,突然反应过来:这里安保严格,连她都是许冠华领进来的,那个老婆婆怎能闯到靳斯年跟前? 礼堂富丽,红色丝绒包裹的墙壁,锦绣成团,完美地隐藏了钢铁水泥的冰冷坚硬。 数年后,棠妹儿回忆这个场景,总忍不住懊悔,明明已经察觉靳斯年真面目,却仍旧一头栽进去,沉沦在他创造的欢愉幻境里,永无转生之日。 第10章 酸砂糖我们,下次。 棠妹儿从市政礼堂出来,时间接近傍晚。 颁奖典礼结束,大部分人已经离开,空旷的广场上,只剩零星工作人员,正在搬运设备。 一抹红霞从海上飘过,彤紫的天空,预示好天气,今晚无雨也无风。 棠妹儿提步走下台阶,繁华落幕的寂寥感,油然而生。 她站在路边,本来打算招手叫辆计程车,一抬头,远处有人朝她招手,随后小跑过来。 “棠小姐,请等一下。” 棠妹儿认识他。 连许冠华都要老老实实称呼一声黄伯的人,是靳斯年的司机。 “黄伯,有事?” “棠小姐请挪步,靳生在车里等你。” 黄伯戴白色手套,抬手一指,棠妹儿顺势望过去。 街角熙攘,深色车窗紧闭,唯独那部黑色车子,跳出画面,车身泛着凌冽的光泽,树影下看,沉稳如蛰伏的黑豹子。 靳斯年是专门在等她吗? 棠妹儿不敢妄想,她走过去,揣着一丝惶然,拉开车门。 黑色西裤包裹一双长腿,率先闯入视线,棠妹儿撑住车门,不敢乱看,低声唤一句。 “靳生。” “进来。” 棠妹儿含了一口新鲜空气,钻身坐进后排。 嘭得一声,车门合拢。 狭窄的车厢里,忽然空气稀薄,棠妹儿终于知道,靳斯年腰间浅淡的乌木香气,来自于哪里。 只是她没想到,原来离开人的皮肤,这个味道竟然是禁欲系。 棠妹儿沉默这一刻,靳斯年的视线,淡淡扫过她。 “刚才的事,你都处理好了?” 棠妹儿:“已经处理好了。” “老人家生活比较闷,所以大多时候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她全程在倒苦水,并没有要求法律援助,我最后给了她名片,如果有需要,她随时可以联系我。” 做戏而已,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 这一篇揭过,棠妹儿从公文袋里,拿出一份文件。 “尖东唐楼的改造案,最近因为居民闹事,被迫停工了,我今天过来,是想请靳生你看一下新的补偿方案。” 靳斯年扬眉看她。 棠妹儿:“居民闹事,归根结底是嫌补偿款太少,他们想靠这种方式逼我们提高补偿额。而且,他们已经放话,如果我们不同意,他们会一直闹下去,直到把项目拖死。” “以防万一,法务部拟了新的补偿方案。” 靳斯年接过来,文件只是拿在手里,没有翻开,“他们要多少。” “如果提高补偿金额的话,我们的预算会多出……八千万。” 文件撂在扶手上。 靳斯年一个字都没说,可棠妹儿还是感受到某种压力。 老板就是老板,身份是天堑,他说她便要听,他沉默她就要更沉默。 棠妹儿噤声。 过了片刻,靳斯年拨腕,看了一眼表,“到晚餐时间了,你今晚有什么安排?” 这话太明显了。 简直就是对着答案在考试,能不能得分,就看你想不想。 棠妹儿说:“没有安排。” 靳斯年又问她,“吃日料怎么样?” 棠妹儿没吃过日料。 那种叫不上名的鱼,和昂贵到咋舌的价格,根本不属于她的世界。 从前生活在大山,马铃薯都是稀有,后来登陆红港,棠妹儿吃过陈寡婶的炒粉,便已惊艳。 当时棠妹儿就觉得,炒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但,餐厅有时卖的不是食物。 身着和服的侍女,在前方引路,棠妹儿跟在靳斯年身后,路过一扇扇纸门,最后走进一间和室。 和室豁达,房间正对室内花园,小桥翠柏,蜿蜒流水,虽然是人造景观,但风情很日式。 侍女布好菜,跪在地上,俯首一拜,便退出了房间。 靳斯年执一壶清酒,自斟自饮,并没有问棠妹儿的意思。 棠妹儿低头吃了几口,只觉得味同嚼蜡——刺身太冷,煎鱼太腥,一碗热汤下肚,终于填饱胃袋。 她放下筷子,去看靳斯年。喝过酒的男人,多少有点松弛,棠妹儿鼓起勇气,问他。 第20章 “新的拆迁补偿方案……靳生是不是不满意?” 靳斯年没有正面回答。 “如果我也学你,拿一份合同,跑去董事会跟人家说,再拿八千万吧,只要八千万,这件事我就可以解决……你觉得明年还会有人选我做ceo么?” 棠妹儿低声解释:“我们不该被人牵着鼻子走,但居民一直在闹,我们的工期又赶……” 雪白瓷杯小小一只,被靳斯年捏在手中,“这件事看起来复杂,但只要抓住关键,其实很好解决。” 棠妹儿恭敬聆听,靳斯年心情不错,自然不吝赐教。 “第一步,先叫公关部造舆论,放风出去,说这块地补偿额太高,我们可能不做了,对方一听到嘴的鸭子要飞了,会不会恐慌?” “然后,再对官家施压,闹事的人里,谁家小孩在读书,谁家青年在求职,是不是有顾忌?” “我明白了。”棠妹儿很自然地接上,“最后,居民派来的几个代表,只要逐个击破就可以了,毕竟羊群往哪走,是领头几个决定的。” “只要买通居民代表,剩下的人就是一盘散沙了。” “mia,你很聪明。” 靳斯年淡笑,眼中一抹赞赏,昭然可见。 棠妹儿赧然,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靳斯年突然问她:“那天晚上,为什么不等我出来自己偷偷跑掉了?” 棠妹儿僵住。 靳斯年:“你既然那么聪明,就该知道,那次是上位的好机会,不应该趁机留下来吗?” 男人语调淡然,拌着杯中那一口吟酿,把漫不经心的调侃,带出一缕暗昧。 回忆瞬间上头。 棠妹儿的心脏猛跳,窘迫逼得人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对方不肯放过她,目光锁定,比看戏还有趣。 棠妹儿强装镇定。 “那天靳生喝了酒,做事难免不理智,我怕我留下,你醒来会后悔,所以就先回去了。” 靳斯年挑她话里字词,“我会后悔,我不理智。” 男人眸光一转,“那你觉得,你帮我……用嘴,理智吗?” 靳斯年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停顿,故意反问,故意轻轻地发笑,笑得眉目葱茏,宠爱无边。 刚刚升起的羞耻感,在这样的注视里,存活超不过三秒。 酸砂糖细细咀嚼,暴露甜蜜好味。 “我的理智告诉我,靳生是我老板。老板要我听话,教我‘上位’,我不喜欢难道可以说不?” “不可以。” 靳斯年笑意不减,眼底笑意越发明显。 棠妹儿一时哑然,要咬紧嘴角,才能不露情绪,可靳斯年对她的纠结,似乎更感兴趣了。 他说:“mia,你做事认真是优点,但太认真,优点也会变成缺点。” 棠妹儿:“我不懂靳生的意思。” “刚才还夸你聪明,怎么突然变傻了。”靳斯年侧过身,手背轻触她面颊。“能干的下属,和懂事的女人,两者不矛盾,我需要你同时做好两个身份。” 靳斯年的手,温度偏低,缓慢碾过皮肤,每一个毛孔都跟着战栗,棠妹儿后颈发僵,一动不动。 靳斯年:“放松点,我又不吃人,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的提议。” 幸好没有进一步动作,靳斯年收回手,不再逗她。 晚餐接近尾声,靳斯年接了一通电话,大概跟靳佑之有关,棠妹儿听不到细节,但也猜到,那个混蛋吃到苦头了。 因为靳斯年说,“他想出门就出门,又没人绑他脚,不用事事跟我汇报。” 不过,这都不重要,棠妹儿身陷双重身份的邀约里,没空管别人。 电话挂断,靳斯年见棠妹儿没再动筷,“看你吃这么少,不合胃口?” 棠妹儿诚实道:“我吃不惯生的。” 湿毛巾擦过手,放一边。 靳斯年:“那我们下次吃点别的。” 我们,下次。 话中深意,耐人寻味,不待细品,门外传来敲门声。 纸门透光,女人身影纤细玲珑,不像穿着和服的侍者,棠妹儿起身拉开门,动作一顿。 宋艺珍正宫气势,直接忽略一旁的棠妹儿,明媚张扬地走进来。 “哈喽,我和朋友来吃饭,看到门外的车,知道你在这里,过来打声招呼。” “不妨碍你吧。” “不会。”靳斯年温柔不改,“今天有你喜欢的雪蟹,新鲜到店,我叫老板送到你包房。” “simon……”宋艺珍迤逦而来,在靳斯年脚边跪坐,“你对我最好了。” 分手男女还能这么和谐,简直感天动地,愿这世界没有怨偶,大家手递手一起高唱爱情万岁。 棠妹儿暗自祝祷,念一声哈利路亚,脑海里的画面,叫人发笑。 但她笑不出来。 棠妹儿走回位置,拿上公文袋和外套。 “靳生,如果没事,我先回去了。” 棠妹儿转身向外,刚走出几步,靳斯年叫住她。 “尖东唐楼的改造案,你叫人盯着,下周一逐户摸排,周末前要清走80%的住户。”原来只是交待工作。 棠妹儿心脏不结实,先上升,再下落,险些没跌破。 当着宋小姐的面,她不得不稳住情绪,捍卫大律师颜面。 “我明白,老板。” 第11章 狠心肠今天的mia不够甜 第21章 每个月最后一个周末,指定为靳家父子的家庭日。 靳征活着的时候,靳家三代人还能有说有笑,后来他过世,家庭日的传统保留下来,但气氛已经不在了。 靳宗建带着两个孙子,谈得最多的,还是公司的事。 茶桌上,高冲低泡,一套动作下来,满室茶香。 俞秘书将茶盅双手奉上。 老爷子接过,抿了一口,问:“今天是尖东那个项目开工的日子吧?” 靳宗建几乎不去公司,但对靳氏这个帝国,他仍旧了如指掌。 所以,这个问题,不需要靳斯年回答,他手执茶盖,轻刮浮沫,只要认真喝茶就好。 老爷子的秘书早有准备:“今早已经开工了。供烧猪、打生桩,一件一件事都很顺利。” “居民没有闹事?” 俞秘书:“开始的时候,居民阻拦过施工队,但因为咱们这边准备充分,先叫警方把左右街道封锁了,记者和围观的人进不来,所以事情还没有闹起来,就被按了下去。” “这件事是谁办的?” “是棠大状。” “事前棠大状已经清退了90%的人,今天闹事的,只剩十几个刺头,棠大状现场处置很果断,一边叫推土机开道,一边叫医院白车待命,那股狠劲,把一票大男人都震住了。” 老爷子点点头,还没发话,就见靳佑之在笑。 不知道二少爷刚从哪个派对脱身,一身懒肉歪在太师椅里,正在低低发笑。 “阿延,你又笑什么。”老爷子不满。 靳佑之瞥了靳斯年一眼,“我笑棠大状终于长记性,上次淋猪血,被记者围观,搞得丑照漫天飞,这次学精了,做恶人办坏事,她知道先清场了。” “你呀,有空笑人家,不如管好自己!” 老爷子拿靳佑之没办法,干脆不去理他,转过头,他对靳斯年又是另一种语气。 “今天的事办得这么顺利,说明爷爷的眼光没错,斯年,我一直很看好你。” “……我年纪大了,你们父亲早逝,公司早晚是你们兄弟两个的,斯年你把手下的人都调理得那么好,有时间也教教佑之,兄弟和睦,家族才能兴旺,你说呢。” 靳斯年端坐,目不斜视,正好靳佑之看过来。 同父异母两兄弟,今日难得默契,两人相视一笑,各有意味。 …… 同一时间,尖东街头。 九个月的大肚孕妇抱着棠妹儿的腿,死活不肯上车。 “求求你,我肚子里是遗腹子,生下来就没有爸爸,你们把我的房子收走了,叫我和孩子住哪里?!” “他们说你是负责人,你倒是负责啊!你要叫我流落街头吗?!” 身后旧楼一片狼烟,眼前女人托着肚皮,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棠妹儿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冷道。 “你是拿了补偿款的,去租去买,总会有地方住,没人叫你流落街头。” “周围房子一尺多少钱,你们又给了多少钱?!那些钱怎能叫补偿,你们根本是明抢!” 棠妹儿:“这位小姐,白纸黑字,你签过合同了,和我闹无济于事,你现在羊水破了,我劝你为了孩子,赶紧上救护车!” “我不去!除非你还我公道!” 棠妹儿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 确实,没有记者,没有路人,在场工作人员哪个不是听她指挥,可头顶一片青天,昭昭日月,自有神明在看。 一个人生下来就没有爸爸,将面对怎样的人生,棠妹儿一清二楚。 她同情眼前的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许总。”棠妹儿扬声。 许冠华斜着肩膀,笑笑地走过来,“棠大状,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叫你的人把这个女人从我身上扯下来。” 许冠华笑容一滞,随后给手下使眼色。 很快,在一片哭嚎声中,女人被塞进救护车离开现场。 棠妹儿也准备离开,许冠华跟在她身后,“你们都是女人,我以为棠大状会心软呢。” 车门拉开,棠妹儿驻足回头,“我和你一样,许总,我们都是靳生的属下,为老板分忧是我们的本分,你说对吗?” 许冠华舔了舔腮帮子。 棠妹儿:“工作是老板分配的,我只是听吩咐办事,许总不该怪我抢了你的工作,更不该给我使绊子,如果我把刚才的事,告诉靳生,许总你准备怎么办?” “刚才那个孕妇,你凭什么说是我安排的?你去告状,靳生会信?” 棠妹儿:“孕妇的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许总一直照顾我,我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失去许总这个朋友。” 宾士车绝尘而去,许冠华眯了眯眼,终于笑不出来。 …… 在工地逗留一天,身上都是尘土味。 棠妹儿开车准备直接回家的,半路接到靳斯年电话,叫她过去汇报进度。 于是,车子下交流道,掉头,直接往山上开。 太平山是富豪聚居地,住宅从山脚到山顶,按身家排位,靳斯年的别墅,被浓密绿植环绕,隐匿在木棉树和修剪整齐的灌木之间。 把车停在访客车位,棠妹儿徒步进入宅邸。 靳斯年还没回来,佣人请她在客厅等待。 白日微风,挑高的穹顶,泄入璀璨的阳光,舒朗而安静的空间,让人犯困。 第22章 棠妹儿靠在沙发里,渐渐眼皮发沉,歪头闭上眼,以为打一个小盹没关系,哪知道再睁眼时,身边一团漆黑。 恐惧来自本能,棠妹儿快速起身,这一动,才发现自己趟在床上,身上搭了一条薄被。 记忆回笼。 她来找靳斯年,最后竟然在老板家里睡了一觉,莫名好笑。 棠妹儿穿好鞋,从这间房走出去。 恰好有佣人路过,叫了一声,棠小姐,你醒了。 “靳生回来了吗?” “回来了,这会在书房。” 棠妹儿请佣人带路,敲开靳斯年的门。 时间大概很晚了,靳斯年已经洗过澡,一身黑色居家服,站在桌边核对一份文件。 他低着头,落下几缕湿发,遮住眉眼,听到动静,他瞥了她一眼,半是开玩笑地说。 “我回来的时候,你在睡,吃完晚饭,你还在睡,我以为你准备睡到明天早上,所以帮你挪了个地方,哪知道这么快你就醒了。” 棠妹儿:“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老板家里睡着。” 靳斯年笑了一声,“张口闭口叫我老板,现在是晚上十点,棠大状,可以下班了吗?” 棠妹儿发怔,“可今天的工作,我还没汇报。” 睡到昏头的人,脑袋里只剩一根筋。 傻到可爱。 文件合拢,靳斯年转身,长腿往桌边一靠,半站半坐的姿势,朝她勾勾手腕。 棠妹儿走过去,只差一步,靳斯年一把将人拉进怀里。 棠妹儿踉跄,不想扑得太难看,她下意识拿手去撑,过于结实的触感与温度,叫人暗自心惊。 紧接着,靳斯年的手臂交合在她腰后,呈占有状。“棠大状今天的工作表现,我已经知道了。” “老板的评价是?” “果断、心狠、滴水不漏。” 棠妹儿抬头,有些迷茫:“这算夸奖吗?” “当然。”靳斯年一直是个慷慨的老板,“我还有奖励给你。” 拊在她身后的手掌稍稍用力,棠妹儿往前,距离近到呼吸可被感知。 她试图去解析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可一切都是徒劳,该落下的,终归要落下,像雨像雪,细密的、微凉的质感,覆盖她的唇瓣。 棠妹儿下意识闭上眼,纳入靳斯年的纠缠,在她以为这只是短暂停留时,一切才刚开始。 温度会上升,雨雪会蒸发,看起来的冷淡君子,也有让人热切的一面。 他在引火,点燃她内心深处的某种期待。 这期待是什么,连棠妹儿自己都不清楚,只是意识到后,她走神了。 她又一次想到宋小姐。 这些天,棠妹儿时常设想,那日她走以后,靳斯年独自面对明艳的宋小姐,是否也做了同样亲密的事。 如果他们还会做亲密的事,那又为什么会分手? 种种疑问萦绕,棠妹儿有一秒钟的晃神,虽然只有一秒,靳斯年还是捕捉到了。 奖励骤然收回。 棠妹儿扬唇,一脸愕然。 “今天的mia不够甜,怎么,还没下定决心?” 靳斯年退开一寸,刚刚还缱绻的目光逐渐有了审视的意味。 棠妹儿急忙摇摇头,甚至为了自证,她主动圈上靳斯年的肩膀,踮脚去够他的唇。 主动送上门的女人太多了,靳斯年往后退了一步,人还在他怀里,但这动作流露嫌弃。 棠妹儿难堪:“我真的下定决心了。” 靳斯年反问:“你的决心是什么?” “白天做好下属,晚上做好情,人。” 靳斯年干脆松开手,彻底拉开两人距离,“说的时候信誓旦旦,做的时候却三心二意。” “我没有。” 靳斯年淡淡地问:“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棠妹儿答不上来。 嫉妒宋小姐是大罪,何况她连嫉妒的立场都没有,怎能说得出口? 她呆立在原地,看着靳斯年把文件插在书架。 已经失了兴致的靳斯年,走到门边。 “今晚就到这里吧,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第12章 争宠爱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港城寸土寸金,有新地盖楼,自然能赚得盆满钵满,拿不到新地,旧楼改造也是一块肥肉。 地产狂欢才刚刚开始,各方资本忙着分蛋糕,尖东唐楼改造案,算是靳氏切下的第一刀。 会议上,靳斯年坐上首,特意赞许了棠妹儿的功劳。 “果断、缜密,处置迅速,mia的临场反应,给所有人做了一个范本,如果不是她把舆论降到最低,今天我们不仅开不了工,可能现在还在焦头烂额做公关。” 周围投来各色目光,棠妹儿看向靳斯年,他在对她笑,鼓励式的微笑,亲切又温柔。 昨天把她赶出别墅时,他的冷淡态度,与此刻全然不同。 再这样下去,棠妹儿觉得自己可能也要看心理医生了,她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靳斯年。 “mia。” 靳斯年特意点名,棠妹儿抬头。 “接下来,你把手里的资料整理一下,然后全部转给许冠华,这个项目你就不用管了,后续由他来负责。” 转折来得太快,搞得棠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老板不是还表扬她吗,怎么转头架空她? 棠妹儿一阵茫然。 第23章 她去看靳斯年,那张依旧亲切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答案。 她转头,又去看许冠华,他笑着,冲她耸耸肩。 明褒暗贬,这下谁都知道她失宠了。只是失宠的原因,只有棠妹儿自己知道。 散会后,靳斯年先走。 棠妹儿追出去,“靳生,我想和你谈谈。” “每个想和我谈的人,要提前跟秘书预约,规矩都不懂?” 靳斯年脚步不停,视线仅在棠妹儿身上清淡扫过,最后直接进了办公室。 棠妹儿被秘书拦在门外。 “靳生今天的预约已经满了,棠大状,要不你约明天?” 棠妹儿挤出一丝笑,“靳生既然忙,我就先不约了。” 她转身,许冠华正好倚在秘书台旁,看似与人闲聊,实际眼睛一直在瞄她,棠妹儿当作没看见,走过他身边。 许冠华:“棠大状,改造案的文件,什么时候能给我?” “我整理一下,明天交给你的秘书。” “好的,那麻烦你了。”许冠华笑着,“棠大状是痛快人,我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棠大状尽管讲,不要客气。” 俨然胜利者的语气。 办公室政治,与空气同在。 棠妹儿冷淡错身:“我就不麻烦许总了。” …… 旧楼改造的文件整理了一天。 棠妹儿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恍然发现办公室里人已经走光。 走出大楼,已经晚上九点,饿了大半天,胃部隐隐发痛。 吃什么是个好问题。 今天丧气,棠妹儿不想一个人吃饭,她打电话给露西,问她要不要一起夜宵。 露西:“家里就是开夜宵档口的,干嘛出去吃,你来南京街,我叫哥给咱们炒香辣蟹!” 棠妹儿不愿意去南京街,可露西太热情,电话又挂得太快,来不及拒绝。 开车过去,只要二十分钟。 热烫鲜辣的肥蟹,刚好出锅。 棠妹儿来自大山,那里的人都靠辣椒下饭,她自然也爱这一口,陈芝俊特意加了双倍辣椒,所以一只锅仔端上来,红彤彤一片。 露西将烫好的筷子递给棠妹儿,忍不住控诉她。 “之前还能约你吃午饭,最近半个月,连你人影都看不到,每天忙忙忙,棠妹儿你都变成工作狂了。” 棠妹儿先挑了一大口粉,咽下这一口,才腾出嘴来。 “以后,我可能就不会忙了,天天和你吃午餐,这总行了吧。” 露西:“为什么你以后不忙了?” 为什么? 这话要怎么说,总不能告诉好友,她得罪了靳斯年,又得罪了靳斯年身边的人,从此前途一片黑暗了吧。 心情不好没关系,食欲好就行。 棠妹儿不解释,专心低头吃粉。 “你呀,什么事都放心里,懒得说你。”露西剪了一条蟹腿,剥出雪白的肉,放在棠妹儿的碟子里。 “还有医院的事,我今天帮你去看过了。” 棠妹儿一顿,“怎么样?” 露西:“那个女人生了,是个女孩,虽然不足月,但很健康,我去医院的时候,她们还在睡,你叫我拿的钱,我放在护士站了,等人醒了,护士就会转交。” 棠妹儿点点头。 “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啊?”露西满肚子疑问,“你为什么给她送钱?” “她是尖东旧楼的住户,我不认识她,但她早产跟我有一点关系,所以……” 露西明白怎么回事,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算你心里不安,也不用给她那么多钱,你账户里的积蓄,几乎都掏空了,我替你心疼。” 棠妹儿勉强笑笑,“我也心疼。” 但,为良心买单,这笔钱她总要出的。 “我发现了,你最近财运不好,破财破得厉害。”露西提议,“要不,咱们周末去黄大仙庙拜拜,听说很灵的,求个护身符,保佑咱们升官发财,你觉得怎么样。” 棠妹儿笑笑,她不信这个,但去拜一拜似乎也没坏处。 “看时间吧,如果我不忙,咱们就去。” 两人正说着,忽然摊子前一阵骚乱。 一群人轰走正在吃饭的客人,然后霸住桌子大声叫老板。 碗筷跌破,□□铛铛铛地敲,过路人不敢停留,各个绕路而行,今晚的生意谁都别想做了。 陈芝俊在后厨炒菜,听见动静赶紧跑出来,“权哥权哥,高抬贵手!” 原来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就是权哥。 棠妹儿只闻其名,第一次见到真人,她准备起身,露西按住她,疯狂摇头。 权哥拍打陈芝俊的脸,“阿俊,我当你是兄弟,你当我是什么?啊!发财了都不告诉咱们一声,合适吗?!” 陈芝俊赔笑,“我要是发财了,肯定孝敬权哥,只是权哥你看,小本买卖,赚个辛苦钱而已,请权哥高抬贵手。” 权哥:“我抬抬手没问题啊,可我身后的兄弟愿不愿意呢?” 话音一落,小混混们各个不手软,霹雳乓啷,碗筷桌椅摔在地上,溅起一阵白色瓷片。 棠妹儿那一桌也被掀翻,陈芝俊手疾眼快,急忙把两个女孩子拉到自己身后。 “权哥权哥,不要砸了!我懂你意思!” “那我什么意思啊?” 第24章 “每月一号,我一定准时交钱!” 权哥抬手,混乱被叫停。 “识时务!”权哥咧嘴笑笑,上前帮陈芝俊整理衣领,“你懂规矩,我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不会亏待你,今天算你运气好,赶上华哥做寿,走,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陈芝俊面色犯难。 权哥两眼一立,“怎么,又不识抬举了?” “不敢不敢。”陈芝俊苦笑,“既然华哥做寿,我这一身去太寒酸,我,我,我进去换件干净衣服。” “快点!我只有耐心等女人换衣服!” 权哥一席下流话,惹得手下哄堂大笑。 陈芝俊带着妹妹和棠妹儿一起进后厨,“身上有钱没有,都拿给我。” “哥,你真的权哥走吗?还有那个华哥,我们又不认识,你给他做什么寿!” 露西急得直哭,陈芝俊也顾不了那么多,“我不跟着去,权哥能放过我?你没看出权哥摆明要宰我,我拿点钱傍身啦……” 陈芝俊翻箱倒柜,很快屋子里一片狼藉,棠妹儿看不下去,按住他,“那个做寿的华哥,到底是什么人?!” …… 许冠华以前是个混混,别人刀都拿不稳,却敢喊打喊杀。他呢,当面你好我好大家好,转身就砍人手脚,所以江湖诨号,笑面华。 后来机缘巧合,他跟着靳斯年,飞升上流,从此穿西装打领带,学做文明人。 今日华哥做寿,辉煌大酒楼闭门谢客,从铜锣湾、到屯门,昔日小弟齐聚一堂,当年慈禧都没他风光。 权哥进门,扬手一喊,“今日酒水我买单,大家畅饮!” 哄闹气氛,再次推向高潮。 “十万二十万,你要准备好,不够钱结账,叫我下不来台,往后你的生意也别做了!”权哥扭头便警告,吓得陈芝俊一脸愁云。 一行人上二楼,包厢在尽头,懒懒散散的小混混占满整条走廊,与棠妹儿错身时,狼哨四起,那眼神恨不能直接把人剥光。 陈芝俊脸色铁青,棠妹儿拍拍他的背,示意他不要急。 包厢大门推开。 “华哥生日快乐!华哥万寿无疆!祝华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人谄媚到极点,就有点腻人了。 许冠华骂过来,“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恶心——”话说一半,忽然卡壳。 他看见站在后面的冷艳女人,失笑一声,“哎呦!我今天好大的面子,连棠大状也来给我过生日了!” 视线齐齐转向棠妹儿。 她纵使一千万个不愿意,也要拿出体面微笑。 “大家同事一场,听说许总过生日,我就来了。” “祝许总生日快乐。” 许冠华得意地笑笑,接了这份示好,但似乎还不够满足,“棠大状今天来,应该不是来给我过生日这么简单吧?” 棠妹儿开门见山,“我朋友在南京街开餐馆,希望许总能关照一下。” “小事一桩。”许冠华话锋一转,“但是,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第13章 教教我还有格外奖励给你 十个小时前。 棠妹儿虽然失去老板宠爱,但骄傲尚存。 面对许冠华的挑衅,她怎么说的来着? “我就不麻烦许总了。” 现世报来得太快,早上说出去的话,晚上就来打脸。 好吧,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棠妹儿尽力保持微笑,但眼里却覆盖了一层冰,那是她自尊心的掩体,此刻已经到了即将碎裂的边缘。 “我愿意给许总道歉,收回白天的话。” 周围一阵嘘声,许冠华笑笑,不疾不徐地倒了杯酒。 “既然是给我贺寿,那就喝掉这一杯,喝掉它,我和棠大状一笑泯恩仇。” 洋酒溢出啤酒杯,液体依靠张力,鼓出杯子沿,五光十色的世界,倒映其中。 连同一起葬身的,还有棠妹儿她最后的自尊。 她端起酒杯,屏住呼吸,大口大口地饮,呛辣而冰冷的液体灌下去,险些逼出棠妹儿的眼泪。 许冠华带头叫了一声,好! 铛地一声,玻璃杯置在茶几上,棠妹儿忍住胃部翻涌,强撑着说了一句,“多谢许总款待。” 棠妹儿转身离开,陈芝俊急急跟上。 看着他们走出视线,许冠华的笑容渐渐消失。 “谁叫你把她带来的?” 权哥也察觉到不对劲了,“是她主动说给华哥你做寿的……我,我,我看那个妞儿长得还挺漂亮,就想着送给你暖床——” 许冠华一个耳光扇过去,“什么小便宜都敢占!她是谁你知道吗?!” 你看我,我看你。 全然一群废物。 许冠华:“靳生身边的大律师你们都敢惹,还把她带到我这,让我收拾烂摊子,我看你们是活腻味了!” “靳生?!”权哥一脸懵。 在他的世界里,许冠华就已经是有权有势的天花板,靳斯年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只是遥远,并没有直观的恐惧。 他还问:“那个妞儿跟靳生,华哥你也跟靳生,刚刚你又压她一头,有什么好怕?” 许冠华扬手就打,打不过瘾,又去抄酒瓶,被人拦下,气得他猛踩白痴的头。 说实话,许冠华不想得罪棠妹儿,但那么多兄弟看着,那杯酒是他的面子,逼也要逼棠妹儿喝下去。 第25章 也好,今天就算给棠妹儿一个教训,谁让她出头太快呢,他总要让她知道,靳生面前,谁才是头马。 许冠华冷静下来,“我记得棠妹儿是孤儿,她在红港没有亲人,没道理为人出头的,去查查,她和那个男人到底什么关系”。 …… 陈芝俊送棠妹儿回家,一进门,棠妹儿推开人,直冲马桶。 酸甜苦辣人间百味,能从嘴里进,也能从嘴里出,只看享受程度——痛苦到胃痉挛,苦涩灼烧喉咙——是棠妹儿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今晚没吃什么东西,棠妹儿吐得全是酒,一瞬间,这个世界好像被酒精泡过,酸腐的气味,弥散整间屋。 “阿妹啊,你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陈芝俊急得团团转,“都怪我,都怪我,不该跟权哥来往的,不然也不会被他盯上……” “今天还连累了你!” 陈芝俊又后悔又惭愧,最后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左右开弓,打了自己两耳光。 “真的知道错,以后就不要再招惹那些人。” 棠妹儿伏在马桶上,缓了半天,按住烧灼的胃,才能继续说。 “我只帮你这一次,再有下次,即使你被人拖去沉海,我也不会管了。” “绝对不会有下次!” “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棠妹儿垂着头。 陈芝俊不太放心,一走一回头,最后立在门边,没了动静。 棠妹儿洗过脸,扶墙出来看见陈芝俊还在,心里已经有数。 “你放心,今晚的事,我不会告诉露西,你找个借口,好好安慰她,应该就没事了。” 肉眼可见地,陈芝俊松了一口气,“谢谢你。” 所有的,我的丑陋,多谢你帮我掩盖。 陈芝俊走后,棠妹儿迷迷糊糊合衣躺下,这一觉睡下去,昏天黑地,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棠妹儿唯一有记忆的是,中途醒来,她给靳斯年的秘书打了个电话。 “我想见靳生,不管他什么时候有空,我都愿意等。” 不管秘书说了什么,挂上电话,棠妹儿继续睡。在酒精作用下,梦里的两天两夜,堪称奇幻。 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身后是茂绿的山坡,她坐在简陋的小院里。 饥肠辘辘的小女孩四下张望,她想问问爷爷,饭好了没有,可一回头草房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动物园。 动物园里有鸭子、野猪,各式各样的动物,但最瞩目的,是一黑一白两只老虎,它们烦躁地走来走去,似乎也在寻找食物。 棠妹儿心里害怕,但隔着栏杆,老虎一时还吃不掉她。 她不停地跑,想要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然而更诡异的是,当她以为快要逃离时才发现,被关在笼子里的,不是那群动物,而是她。 棠妹儿醒来时一头大汗。 她坐在床上,双手掩面,呆了很久,才从紧绷的情绪里缓过劲。 她想起自己还约了靳斯年,一刻不敢耽误,下床,洗澡,化妆,简单吃了点东西,正准备出门,棠妹儿又觉得不妥。 穿衣镜中的棠妹儿,穿西服套装,涂红唇,哪有一点女人样子。 她抹掉妆容,换了条白色伞裙,清汤寡水出现在总裁办,靳斯年的秘书看到她,都惊讶了,还以为她大病一场。 “棠大状,你两天没来上班,身体还好吧?” 棠妹儿歉然一笑:“我是不是错过了见靳生的时间?” 齐秘书点点头,但好心为她通融。 “靳生下午要见客户,马上要出门了,现在办公室里没有别人,要不你现在敲门试试?” 试试就试试。 棠妹儿已经别无选择了。 她敲响靳斯年的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去,然后又谨慎地把门关好。 “靳生,可以谈谈吗?” “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靳斯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后他人从大班椅起身,穿过旁边那道门,直接进了休息室。 棠妹儿没避嫌,跟着进去。 大约他要见的客户很重要,靳斯年开始换衣服。 整套的西服马甲先脱掉,男人抬高下巴,正在解领带。 “靳生,我知道错了。”棠妹儿上来就说这句话,显得角落里的身影更加脆弱。 领带抽出,随手扔在沙发上,靳斯年冷淡地问她,“错在哪里。” “靳生给我机会,我不够主动,在靳生家里……”棠妹儿稍微停顿,“亲吻那次,我也不够用心。” 靳斯年没理她,脱掉皱了的白色衬衣,去衣柜前选了新的衬衣和领带。 男人结实的阔背,和隐隐的腰窝,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眼前,叫棠妹儿有一瞬间的措手不及,本能该回避的画面,棠妹儿硬是站在原地,与风月对抗。 棠妹儿想起那晚,她被靳斯年抱在怀里,任由他唇齿勾惹……不够清白的画面,鼓励她索性坠入深渊。 “靳生,我已经知错了,请靳生给我机会,以后我会改。” 靳斯年灰蓝色的衬衣套上,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准备怎么改?” 行动大于一切。 棠妹儿绕到正面,自然地接过靳斯年手中的纽扣,一颗一颗往上,最后视线落在男人微扬的喉结上。 她返身去取领带,然后将衣领翻高,将领带轻柔地压在衣领下。 下一步,棠妹儿犯难了。 第26章 “我不会系领带,靳生教我好不好?” 像一场受降仪式,棠妹儿的恭顺,令靳斯年稍微受用。 当然,身为老板不会手把手的教人,他忽略棠妹儿的手,自己把领带系好。 “早这么懂事,也不至于丢了旧楼改造的案子,不过,吸取教训,现在学乖也不晚。” 棠妹儿大着胆子,圈上靳斯年的腰,仰着头。 “我以后一定乖。” 靳斯年面带嘲讽,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好像在研判她的诚意。 棠妹儿也不指望自己装娇卖痴,能真的骗过靳斯年,但装一下总归敬业一点。 男人眼底有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不正是她想要的时机么、 她点点头,“我一定乖乖为靳生献上忠诚和身体,所以,如果靳生不生气了,旧楼改造的案子……可以还给我吗。” 大家心知肚明,棠妹儿在这个项目上倾注了很多心血,明知道她舍不得,靳斯年还用这个拿捏她,不过是逼她低头。 现在目的达到了。 靳斯年掐住棠妹儿的下巴,因为用力,手指陷入脸颊里。 他训她:“你的野心都写在眼睛里了,就不知道藏着点吗?” 棠妹儿说:“靳生要是不喜欢我的野心,从一开始就不会捧我了,对吗?” 未施粉黛的鹅蛋脸,蹙着一对稚气的眉,哪怕说的是杀人放火的话,也有一股子天然的可爱。 他要承认,棠妹儿的风情,简单原始,那天吻过之后,就把他的心瘾勾出来了。 靳斯年伸出拇指,揉了揉棠妹儿的唇珠,“旧楼改造案,已经给出去了,要回来不可能,不过……公司接下来会和宏通集团有合作,这件事交给你负责。” 棠妹儿眼眸明亮。 靳斯年补充:“不止工作,只要拿下宏通,我还给你准备了额外奖励。” 第14章 情人关“在这里谁敢叫你输。” 棠妹儿回到工位,神情和平时一样,专注平静,但内心波澜,只有她自己知道。 靳斯年所谓的额外奖励,并不是说着玩的。 睡与不睡,历来是重大课题。 在暧昧丛生的休息室里,靳斯年点破这件事。 棠妹儿忍不住问:“靳生一定不缺追求者,为什么会选中我?” 靳斯年盯着她的唇,拇指慢慢碾过,说。 “女人分两类,一种可以上谈判桌,一种可以上床,两种兼而有之的不多,mia,因为你是那个稀缺款。” 好一个稀缺款。 不管棠妹儿是否认同,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退路,她要做好这个稀缺款,在靳斯年需要的时候,自如切换身份。 棠妹儿为靳斯年撑开西服外套,服侍他穿上。 临出门时,靳斯年在她额头烙下轻柔一吻,大概从这个吻开始,她与靳斯年的关系,从“老板与下属”出发,终于走到情人这一步了。 一整个下午,棠妹儿翻看文件,有些心不在焉,关于宏通集团,她收集到的资料不多,大概了解到,它是一家规模普通的电气公司,老板叫赵士程,之前他们与靳氏合作过几次,业绩中规中矩。 棠妹儿联系赵士程的秘书,和对方约了一个见面时间,然后结束今天的工作。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她收拾东西,正准备下楼,许冠华走了过来。 一杯温热牛奶,空降在她面前,“看你没吃晚餐,先喝一点垫垫肚子。” 棠妹儿看了看细长的玻璃杯,又看了看许冠华亲切过分的微笑,情不自禁地,她也笑了。 “是什么奇怪的缘分,让华哥总请我喝东西?” 不叫许总,而叫华哥,不外乎是提醒对方,那件事她没忘。 许冠华毫不介意,更没有回避的意思,“前天的事,是手下的人不懂礼貌,我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现在来给棠大状赔罪……逼棠大状喝那杯酒,是我该死。” 她刚见过靳斯年,没想到效果这么明显,这才几个小时过去,许冠华收到风声,马上就来认错。 该说这人能屈能伸呢,还是说他反复小人? 反正不好惹。 棠妹儿指尖走过杯沿,笑了一声,“许总客气,你叫手下照顾我的朋友,是我该谢许总大度,怎么能让许总道歉呢。” 许冠华摆摆手,“我和棠大状是朋友,棠大状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大家不分你我。” 棠妹儿:“是呢,大家同事一场,以后还要为靳生做事,即使那天有误会,也都过去了。” “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过去了过去了。” 友谊来源于制衡。 今日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过是你吃不掉我,我也弄不死你。 …… 转天,棠妹儿带着人,去宏通洽谈。 约好的上午十点,宏通老板赵士程迟迟没露面,是一个姓李的副总出来接待。 谈判桌上,有关价格啊、合同啊,但凡棠妹儿提到关键信息,对方一概推脱。 “老板不在,我也不敢做主,要不,棠小姐你再等等,等我问过老板,然后给你答复。” 棠妹儿也看出来了,能讲这样的话,大概率对方是在搪塞她。 棠妹儿直接问:“如果赵董方便的话,我想见见他本人,生意上的事,来回传话难免有遗漏,有话当面说,这样大家的效率都能高一点。” 第27章 “亲自见赵董?”对方听了,内涵一笑,“也不是不行……这样吧,我把棠大状的意思转达给赵董,让他稍后和你联系。” 之前都是秘书传话,这次赵董要亲自联系她,棠妹儿没在意,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小小碰壁没关系。 从宏通出来,时间刚好。棠妹儿心情不改,按照靳斯年秘书给的地址,她正好去薄扶林道取礼服。 澳门博采酒店的揭幕仪式,定在今晚。靳斯年是股东之一,自然要过海捧场。 这也是棠妹儿第一次陪靳斯年应酬,身为女伴,做好美貌背景板最重要。至于她以什么身份出席,情人还是律师,都不重要。 秘书通知她多带几件衣服,因为靳生计划在那边过夜。 更衣梳洗完毕。 棠妹儿从成衣工作室出来,当她身着一袭香槟色的拖尾礼服,出现在靳斯年面前时,男人不动声色地挑眉,眼中饶有兴味。 “棠大状如果改行选港姐,应该也有相当胜算。” 棠妹儿笑着,“靳生不要给我渺茫希望,我年纪小,听人怂恿会认真的。” 靳斯年:“二十五岁,算年纪小?” 没想到靳斯年知道自己年纪。 棠妹儿“嗯”了声,没再接话,二十五岁要看和谁比,与三十出头靳生放一起,她当然算年纪小。 可这话棠妹儿不敢说,她过去挽上靳斯年手臂,求和般微笑:“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去澳门?” 靳斯年瞥她一眼,“现在上楼顶。” “楼顶?” 棠妹儿和露西在楼顶吃午餐,来过这么多次,却从来没注意到,原来这里最高处是直升机的停机坪。 坐直升机过海,这样的体验还是第一次。 螺旋桨轰鸣,气流搅动,随着高度拉起,能看到夜晚的维港,灯光洒满海湾,宛若星河,奢靡与浮华交织,整个红港,像一场不曾落幕的盛大梦境。 棠妹儿望着窗外,肩膀微颤,充满新奇与恐惧。 身后靳斯年看她一眼,“你怕高,还是怕冷?” 风噪太大,咫尺距离,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棠妹儿回头,不自觉提高音量。 “怕高,我站在高处会腿软。” 靳斯年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十成十的保护姿态。 男人怀里有一股淡淡的木质香,体温隔着衬衣传导过来,棠妹儿裹紧披肩,除了要对抗恐高症,还要对抗这一刻来自靳斯年的温柔。 航程历时20分钟,抵达酒店停机坪。 靳斯年先一步从直升机上下来,然后递手过去,棠妹儿敛着裙摆,撑着靳斯年温热的掌心,从容落地。 这个夜晚才刚开始,棠妹儿挽着靳斯年,心境悄然变化。 酒店主打博采娱乐,从一楼到三楼,处处都是销金窑,别看进出的男女衣着光鲜,可仔细看过去,无一不举止暧昧,暗欲流窜。 就拿那位苏董来说,他过来跟靳斯年打了个招呼,转头就去掐她女伴屁股。 棠妹儿站在靳斯年身边,看得清清楚楚,对方被发现,反而很得意,他拿目光扫过棠妹儿,涎笑着问靳斯年。 “靳生,介绍一下嘛,这位靓女是?” “我的大律师,mia棠。”靳斯年饮过一口香槟,是一贯的寻常语气。 “大律师……这么年轻就做大律师,厉害厉害,” 原本苏董还有心映射一番两人关系,可眼看靳斯年对棠妹儿,态度端正,没一丝一毫轻薄之意,他也就打消念头了。 毕竟,连靳斯年都捧着的女人,他哪来的资格调戏人家。 送走苏董,又来赵钱孙李,一波接一波的人,络绎不绝。 靳斯年做东道,走不开,但他不想拘束棠妹儿。 “带你来玩的,要是无聊,就下场试试手气,不用一直站在这里,没人请你来上班。” 棠妹儿一向不喜欢拼运气的东西,她不想玩,却玩笑着说,“还是不去了,我怕输。” 靳斯年被逗笑,轻飘飘道:“赢你钱就是赢我钱,在这里谁敢叫你输。” 这话听得人心口微涨。 棠妹儿有种冲动,想拥抱,想接吻,想勾着手指,在靳斯年可以掌握世界的手里,轻轻画个圈。 最终理智占了上风。 棠妹儿:“那我去露台吹吹风,靳生有事去那里找我。” □□秉持娱乐至死的理念,通宵营业。除了主业□□,还有酒吧、食肆、ktv,吃喝玩乐二十四小时不打烊,样样精神。 靳斯年里外巡查一番,良夜已经过半。 秘书遣散,只剩保镖,八名西服人跨步背手,守在露台五米远的地方。 丝绒帘幕,隔绝视线,伸出半空的露台,视野刚好把这座酒店尽收眼底。 如果此刻,楼下的人抬起头,也许会看到一对男女,身体重叠着,勾颈交缠。 也只有在这处无人之境,棠妹儿敢把自己打开,放任事态走向疯狂。 她撑住石柱栏杆,仰头面对月亮,夜风略过头顶,双腿却好像被海水漫灌,提不起一丝力气。 从上到下,似乎都不受支配了,棠妹儿克制,靳斯年扳过她的脸吻上去,痛苦刚好抑制在口中,声音出不来,只留喉音,一下一下似猫崽嘤哦。 因为棠妹儿太生嫩,这个过程注定持续不了太久,靳斯年多加一指,便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第28章 临近时刻,棠妹儿去找靳斯年的怀抱,好像抓救命稻草,慌不择路,一脚踢翻地上的酒杯。 当啷一声。 外面保镖听到动静,一手去摸后腰,一面扬声,“靳生?” “没事,是猫跑过去。” 靳斯年声音平静极了。 反观棠妹儿,深怕自己惨样被人看到,恐慌之下,她的身体给出最真实反应。 “进房间?”靳斯年贴耳轻哄,一只裹满蜜糖的手掌,正好在棠妹儿眼前摊开。 第15章 小白兔靳斯年吻得更凶了 从宴会厅出来,右转坐观光电梯上楼,短短五分钟路程,棠妹儿走得惊心胆战,刚才被靳斯年弄得有些过火,此刻裙底狼藉,只有她自己知道。 高开叉的裙摆,遮挡有限,再加上她下面唯一布料,被靳斯年扯掉拿去擦了手,此刻一走一凉,实在没什么安全感。 霓虹夜色中,全透明的观光电梯,几乎就是一块镜子,棠妹儿拿眼尾目光去扫,不出意外撞上身后靳斯年的目光。 他也在看她。 露台上试探性的行为,余韵还在她的身体里,下意识地,棠妹儿拉开和靳斯年的距离,偷偷拽了下裙摆。 金色灯火下,她分明听到靳斯年轻笑一声。 进入房间,保镖驻守门外,把门一关,棠妹儿这才觉得稍微轻松一点。 披肩摘下,高跟鞋脱掉,她光脚走进这间房,又大又豪奢的气氛,很符合金主与情人的当下。 棠妹儿不是个犹犹豫豫的人,直接问:“身上黏腻不舒服,我可以洗个澡再陪靳生吗?” 靳斯年扯松领结,“随你。” 行李已经被人提前送进卧房,此刻正立在次卧床边。 棠妹儿打开,找出一身崭新内,衣裤,然后进了浴室。 浴室装修风格和外面是一致的,油画色调,在钴黄的光影下,有种旧贵族的美感,如果不是靳斯年等在外面,她还挺想坐在这里泡个澡的。 但这个念头很快打消。 连淋浴都不敢洗太久,冲掉泡沫,头发吹干,棠妹儿套上白色浴袍走出来。 总统套房,名不虚传,大得像个迷宫。 靳斯年没在卧室,客厅也没人,终于找到第三间书房,靳斯年一个人坐在书桌后面。 男人面朝窗外,巨大的老板椅遮挡视线,她不确定靳斯年在做什么,棠妹儿站在门口小心地唤了一声,“靳生?” 靳斯年:“帮我倒杯酒。” “好。” 吧台就在书房进门处,之前他应该喝过了,红酒瓶是打开的,她就着杯子,又倒了大半,送到靳斯年身边,没等开口。 男人转过椅子,牵过棠妹儿的手,微微用力,带着她坐进怀里。 酒液轻漾,靳斯年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见她表情呆呆的,笑了一声,然后,大掌捏着她的下巴,迫她张口。 交缠变成一种必然,有甘冽的酒在中间缓润,两人共吻这件事,忽然渲染上了某种趣味。 棠妹儿自问已经做好准备,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再加上刚才的铺垫,好像没什么可羞耻的了。 唯独一件,棠妹儿不想再打烂酒杯,她半闭着眼,摸着桌沿,将酒杯推到书桌上。 双手腾出来,正好勾在靳斯年颈后,她怕失重、怕坠落,所以紧紧抱住,雪白袍子下,一双细而长的小腿,叠压在男人黑色西裤之间,羊毛混纺的面料,触感微凉发涩。 她不自觉地动了动,靳斯年吻得更凶了,就在棠妹儿以为一切都会顺利入港时。 靳斯年却放开了她。 唇齿骤然一分,棠妹儿湿漉着眼睛,“今天不做吗?” 靳斯年失笑,“你想做?” 今天从早忙到晚,上午开会,下午去宏通吃闭门羹,傍晚做妆造飞澳门,紧接着就是整整一晚的迎来送往,陪人假笑。 棠妹儿诚实地摇摇头,“今天好累,其实不太想做。” “那就休息。” 靳斯年拍拍她的背,棠妹儿顺势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双膝一蜷,像个孩子一样被高大的靳斯年完全抱在怀里。 两人谁都不说话,呼吸相近,刚才的情、色气氛被静谧取代,是他们难得的独处时光。 她面颊紧贴靳斯年的心脏,温热的、沉缓的韵律,一下一下敲打鼓膜,像催眠的白噪音,过了一会儿,棠妹儿几乎快要睡着。 忽然电话响了。 她惊了一下,坐起身,仔细辨认,是她落在客厅的电话,正在午夜尖叫。 “去听。”靳斯年拍拍她屁股。 棠妹儿小跑过去,通话只有一分钟,她返回书房,面带疑惑,“宏通的赵士程竟然亲自给我打电话,还约我过几天见面聊聊。” 靳斯年:“那不是很好,合作案可以往前推进了。” “这还叫好?半夜打电话,说明他叫员工加班到现在。” 靳斯年扬眉,看她一眼,随即淡笑,“我不是一样叫你陪我到现在?” 这一说,好像也对。 棠妹儿笑了笑,“不过,赵士程的公司规模,只能算是普通,和靳氏比不了,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和宏通合作,同样的电气设备,我们向更大的商家采购,不是更便宜吗?” 靳斯年坐在大班椅上,可能是夜深的缘故,此刻他脱掉外套和马甲,只穿一件白色衬衫,解开最上一颗纽扣,透出些许的放松。 第29章 靳斯年:“赵士程的公司不算什么,但他妈妈是上届港督的外室,人称玫瑰夫人,手腕高超,一年之内拿下两张电讯运营执照,所以,你说我们为什么要采购赵士程的设备?” 这么说棠妹儿就明白了。 “产品谁都能卖,但运营资格不是谁都有,我们其实看中的是玫瑰夫人的专营执照。” 靳斯年站起身,“这么晚了,该你做的事情,你喊累,不该你琢磨的,你倒是挺积极。” “我只是好奇。” “现在知道这个人不能得罪了?” 棠妹儿认真:“我会好好把合作谈下来的。” 靳斯年走过她身边时,将人揽入怀里,展露无限地笑意,“今年尾牙,我一定要设立最勤奋员工奖,颁发给我们的棠大状。” “会有奖金吗?” “有,奖状奖金,一样不少。”予取予求,宠溺语气像枕边话。 靳斯年送棠妹儿到她的那件卧房门口,两人清浅地交换一吻。 “去睡吧。”靳斯年说。 棠妹儿心潮起伏,快速说了句晚安,走进房间。 这是一趟开心的旅程,因为,棠妹儿发现靳斯年不止是个好老板,还是个好情人,并不因为他身居上位、拥有权力,他就拿她当个玩具或是消遣。 一切暧昧都在尊重的前提下进行,所以,今晚算一个很好的开始吧。 棠妹儿躺在略微空荡的大床上,慢慢进入梦乡。可能累了一天,也可能窗下没有站街女的叫骂,或是乱鸣笛的出租车。 棠妹儿在五星级软床上,一夜无梦,睡得出奇地好。 早起,吃过早午餐,棠妹儿跟着靳斯年一起坐直升机,原路返回红港。 和澳门不一样,红港连空气都带着一股钞票味,一下飞机,生活又要全速开动。 这一日,棠妹儿赴约去见赵士程——凯宾斯基的酒店咖啡厅,她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对方珊珊而来。 “和人家打高尔夫,输了还不能走,这不,拖到现在,不好意思,让棠小姐久等。” 有资本的人,自然有恃无恐, 棠妹儿当然不会介意,“赵董人忙,我等一下也没关系。” 她好好脾气,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文件,“这是合作案,赵董请过目,价格方面,我非常确定,靳氏给出的,一定市面上的最高价——” 赵士程摆摆手,打断她。 他勾着咖啡杯,饮了一口,笑道:“谈生意着什么急,咱们第一次见,不如先聊聊天。” 这话透着古怪。 棠妹儿露出职业微笑,双手交叉压在文件上,“那赵董想聊什么呢?” “随便聊,我很open的,什么话题都可以。” 赵士程这个人长得不起眼,但一双眼带钩子,好像随时能剥人衣衫似,他的目光所到之处,无不是算计打量,这让棠妹儿十分不适。 她干脆敷衍,问:赵董,午饭吃的什么。 赵士程哈哈大笑,“你好有意思啊!午饭吃什么,还能吃什么,当然是小白兔喽。” 他身体前倾,手从桌子下面伸过来,直接搭在棠妹儿腿上,隔着丝袜,还揉了两把。 “我的副总跟我说,棠小姐又靓又劲,没想到见到真人,还真是这样,你来跟我谈生意,正合我胃口,不如……我们上去聊,刚好我在上面订了房间。” 棠妹儿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心脏已经炸了,气恼、愤怒,尖锐的情绪,流窜全身。 她想掀桌走人,但还是忍了下来。 “赵董,咱们是谈生意,能合作就合作,不能的话,大家好聚好散,这才是道理。” 赵士程抽回手,脸色已经不好,“道理?你是来跟我讲道理的,还是来做事情的?” 棠妹儿:“赵董所说的‘做事情’,真的让我很意外。” “意外?我劝你别摆贞洁烈女的架子。”赵士程冷冷一笑,“宏通不需要靳氏的钱,但靳氏需要我们的牌照,这一点,相信你的上司已经告诉过你了。” “所以,棠小姐,请你搞清楚,现在是我在给你机会,。” 棠妹儿还要再争取,一张房卡按在扔到桌上。 赵士程给门童打了个响指,马上有人跑过来,鞠躬哈腰替他背上球袋。 赵士程看着棠妹儿:“打球打得一身汗,我先上去洗澡,你赶紧上来,别叫我等。” 第16章 不吃亏“现在去洗个热水澡。”…… 赵士程已经离开。 他留在桌上的房卡,泛着冷光,奄奄一息的,像一个垂死的人。 棠妹儿的鼻子慢慢被一股酸意淹没,有点想哭,但好像也没那么难过,怪只怪她生来卑微,想往上爬,必须要接受进一步退两步的曲折。 一帆风顺从来不属于她这种人。 棠妹儿低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掀开眼,正好看见桌上一碟坚果仁。 四下观察,趁没人注意,她抓了满满一捧,使劲往嘴里塞。 精神饥饿,是贫穷后遗症,大概一生都改不好了,巨大的压力,驱使她需要把自己填满。 立刻马上。 塞得越满越好。 口腔里仅有的空间留给舌头,可搅拌实在困难,棠妹儿怕食物渣掉下来,直接上手捂住嘴。 就在她不声不响处理掉这一口食物时,许久不见的靳佑之,突然出现。 “呦,这不是棠大状么,中午没吃饭么,要不要这么饿?” 第30章 棠妹儿吓一跳,鼓着腮帮子猛抬头。 靳家二少重出江湖,简直不要太风骚。 今日偶遇,他身穿一件米白的亚麻衬衣,扣子没系几颗,胸膛大敞,中间一道胸沟,招摇着带劲好身材。 他懒懒散散地往棠妹儿身后一站,弯腰撑在她桌前。 “来来,接着吃,我看你是不是下一口连盘子都能吃掉。” 两侧袖口卷到肘弯,长手一身,拽过碟子,二少爷好亲切好热情,一心劝人向饭。 “靳佑之你——”气息一乱,坚果碎屑在喉咙里乱走,棠妹儿差点被他的话给呛死。 一通猛烈咳嗽。 靳佑之还在笑,一边笑一边上下抚她后背,“好了好了,不生气,你吃相难看的事,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拉过赵士程坐过的椅子,他直接坐上去,“我帮你保守秘密就是了。” 棠妹儿终于稳住呼吸,喝过一大口苏打水,终于噎咽下口中食物。 她咬牙道:“靳佑之,我们八字不合,不宜见面,请你离开。” “你又不嫁我,我又不娶你,讲究八字做什么。” 靳佑之侧了侧脸,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浓眉利眼,他弯唇冲她笑,“怎么,你公报私仇,请心理医生搞我的事,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在记我仇吗?” “对,我心眼小。” “没关系,本少爷宽宏大量,原谅你了。” 棠妹儿实在无语,别过头去,不想和混蛋说话。 靳佑之遇冷,却没有自知之明,无事人一样,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宏通集团……电气改造方案。” 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完封皮,文件又被靳佑之随手丢回桌上,“你刚才见过赵士程?” 棠妹儿冷道:“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靳佑之拿下巴点点桌上房卡,“那是个色坯,功夫差,嘴还特别馋,看见美女都要揩上一把油,咦,恶心死了。” “我哥怎么会叫你来和他做生意。” 靳佑之看着是个浪荡子,平日吃喝玩乐,不做人事,但人家大少爷的身份货真价实,手握9%的靳氏股份也不是假的,所以,对商场上的事,他多少应该知道点。 不然,他怎么会看见宏通两个字,就能叫出赵士程的名字? 棠妹儿想套套话,随即脸色也跟着柔和起来,“你对赵士程的事,知道多少?” “怎么,棠大状终于肯拿正眼看我了?” 那个混蛋在拿乔! 棠妹儿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机械而冰冷地说,“佑少做过我的当事人,也是我的老板之一,如果佑少没有搞出人命案,我怎么有机会上位,说来说去,佑少对我有知遇之恩,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忘记佑少的提携。” 靳佑之笑得花枝乱颤,“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随你怎么理解,你要不说,我就走了!” 棠妹儿说着就要起身,靳佑之拉她手腕,“好啦,你心眼还真的小,逗一下就生气了?” 棠妹儿别过肩膀,抽手出来,“佑少要说就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靳佑之夸张地举起两只手,“ok,ok。” 他点了点那份文件,“说起赵士程,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之前呢,靠他继父的面子给自己撑场面,后来英国佬回国了,他又靠玫瑰夫人的路子拿生意,他想赚钱也就算了,偏偏抠门的很,玩女人也不想自掏腰包,专门向合作方要女人。” 靳佑之打量棠妹儿逐渐发白的脸,轻轻一笑,“这已经是不成规矩的规矩了,和赵士程谈生意派男人出面,大家谈的是桌面上的事,如果派女人来和他谈……你猜谈的是什么?” 棠妹儿许久没有说话。 思绪先煮沸,再冷却,像一锅隔夜的粥,反复烹炖后结一团粘稠,她的努力、她的汲汲营营,好像突然失去了流动性。 最后,仅剩的那一点力气,用来维持自己在靳佑之面前的尊严。 “我只是来谈生意,你说的所谓‘不成规矩的规矩’,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反正我不会屈从赵士程。” “我知道,你品行高洁,自尊自爱,当然不会屈从赵士程,”靳佑之嘿嘿一笑,“那我哥知道吗?” 棠妹儿死死盯住靳佑之。 之前是她小看他了,在杀人诛心这方面,靳佑之不是泛泛之辈,一句话点到她伤口。 而靳佑之用钝刀割肉的行为,还在继续。 “你说,在我哥眼里,他觉得你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是那种随便对男人打开腿、用身体换上位的女人?再说,赵士程条件不算差……” 棠妹儿打断他:“我信任靳生,他不会这么想我,我们不是你用几句话就能离间的。” 靳佑之“哇哦”一脸赞赏表情,然后假模假样地笑。 棠妹儿起身,亦回以虚伪笑容,“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这杯咖啡,就麻烦佑少买单了。” “好说。” 出门时,天色尚晴,只不过在咖啡厅坐了一会儿,外面已经下起大雨。 入秋的凉意,在一开门的瞬间,鼓满风衣。 棠妹儿拢了拢衣领。 她的车停得远,又没带伞,她在门廊下站了一会儿,酒店门童过来问,“小姐,要不要替你叫车?” “不用。” 年轻人大概第一天上班,见不得美人潦倒淋雨,他转身取了一把酒店赠伞,“小姐,这个给你。” 第31章 棠妹儿抱着肩膀,转过头,红红的鼻头,红红的眼,吓了门童一跳。 “小姐,你还好吧?” 棠妹儿摇摇头,勉强挤出一滴微笑,“被风吹的,不要紧。” “哦,那这把伞给你,雨这么大,走出去衣服就湿了。” “谢谢。” 棠妹儿接过长柄黑色雨伞,既没有看一眼,也没有打开,直接身形僵硬地走进雨里。 “诶,小姐——” 身后的门童会怎么看她呢? 有伞不会打,是个傻子? 还是像靳斯年一样,看她谁的床都肯上,当她是个女表子? 棠妹儿没入雨雾中,冰冷的水滴,像刀刃,一点点剥去她身上的温度和尊严。 她知道靳佑之不安好心,但也知道他说得都是实话,赵士程行事作风如果人人都知道,那靳斯年也一定知道。 他知道,还要她送上门,是考验她的人品,亦或考验她的忠诚? 但不管怎么说,从靳斯年的角度看,这件事的出发点,坐实了她很廉价的事实。 棠妹儿觉得好笑,主要是笑自己,她还以为自己这个大律师做得很成功呢,就算越轨在先,和靳斯年有了暧昧,但至少她和那些专门陪睡的女人不一样。 原来她在靳斯年眼里,也没有什么特别。 哦,不对,她还是很特别,特别天真而已。 游魂一样,棠妹儿在偌大空旷的停车场,飘荡了两圈,终于找到自己的车子。 解锁、登车,她浑身湿透,头发滴水,可顾不上擦拭,她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给靳斯年。 电话没响两声,是齐秘书接听。 “靳生正在开会,棠大状你有什么事吗,我在会议休息时,为你转告?” “靳生几点可以散会?” “会议还挺重要的,散会估计要等晚上了。” “那我没事了。” 电话挂断。 她身陷末世孤岛,世界安静地只剩雨点啪嗒车窗的声音。 棠妹儿在驾驶室里,从下午坐到天黑,红港夜色再次妩媚起来,像个湿身美人,朝你招手。 来来来,红灯高挂,一杯接一杯,不醉不归。 棠妹儿打了个寒颤,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四处游逛,最后雪豹一样的宾士车,匍匐在靳氏高耸入云的大厦楼底。 高管们刚刚散会,三个两个握手闲聊,然后驾车离开。 棠妹儿避开耳目,刷卡乘坐总裁专梯上楼。 靳斯年的办公室果然开着灯,百叶窗隔绝了视线,但里面的逼迫的气氛,从每束光线中透出来。 棠妹儿整理心情,敲门。 “进来。”靳斯年的声音传出来。 棠妹儿徒步深入,站在办公桌前。“靳生。” 靳斯年在看一份文件,连头都没抬一下,说:“ms齐跟我说了,下午你打过电话。我记得你今天去谈宏通的事,谈得怎么样?” “靳生希望我谈下来,还是没谈下来?” “都可以,你谈下来,我多一桩生意,你谈不下来……我多一个情人。” 是真的没所谓,他都不吃亏。 笔尖不停,在文件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靳斯年这才抬头看向她。 女人原本蓬松卷曲的长发,此刻已湿漉,披在肩头,好像一只掉进水里的小狗,费了一番周折爬上岸,此刻她站在他面前,又委屈又愤怒。 “赵士程好色,靳生是故意拿他来试探我吗?” 靳斯年笑了一声,起身绕到她身后,抓过棠妹儿的手,按在桌上,另一手则掐着她的下巴,掰过她的脸。 他眼神淡漠,但看人准过x光,“我的棠大状通过考验了,不是吗?” 棠妹儿犯倔,非要唱反调:“如果我没通过考验,已经和赵士程睡过了呢?” “那你也是我独一无二的棠大状。” “是哪种独一无二?”棠妹儿笑容闪着水光,替他说完,“如果我今天睡过赵士程,接下来,我是不是就要睡遍全港名流了?!” “把我送到所有人的床上去,就唯独你不会碰我,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把我变成了一个拿来应酬的脏兮兮的工具!” 棠妹儿脸上因为失温,而微微呈现出病态的绯红,连同她急促的呼吸,无一不是人在绝境之下最后的挣扎。 “冷静,mia。”靳斯年吻她脸颊,“冷静。” 他松开钳制的手,把人抱进怀里,“你的假设根本不存在:你不是应酬工具,我也不舍得把你送给别人。” 靳斯年的声音像一张厚重的羊毛毯,包裹她身心的同时,也带来强烈的控制欲。 “现在去洗个热水澡。从今天开始,你是我一个人的。” 第17章 我哄你我们mia脾气好大 这是棠妹儿第二次使用这间浴室。 宽大的洗手台上放置了一束百合插瓶,午夜盛开到极致,花片已经开始卷曲,外露的雌蕊上沾满红粉,摇摇欲坠。 最后一件衣物挂在小腿上,棠妹儿抬起脚,把它退掉,随手放在花瓶边。 这间房里只有淋浴,在右手边落地窗的位置,棠妹儿轻车熟路地抬起开关,下一秒,噪杂的水声填满浴室的每个角落。 棠妹儿站在花洒下面,任由水流顺着头顶而下,她慢慢闭上眼睛,打湿的睫毛一簇一簇的,微微分开,她扬起头,露出颈肩弧度,优美而脆弱。 第32章 是难过,支配了全部的情绪。 她渴望得到靳斯年的肯定,为此,她做了很多努力,忍下很多委屈,几番挣扎之后,似乎已经得到了,但她想要的,绝不是刚才那一种。 一种复杂的、难以厘清的情绪,压在棠妹儿心头,以至于热气弥散的房间里,门被轻轻推开,她都没有察觉。 靳斯年走了进来,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冷意,融入这片蒸腾的热气里,仿佛迷境的转折,伸手拉住迷路的小女孩。 “还在生气?” 心跳惶然,棠妹儿呼吸一屏,靳斯年已经从后面抱住了她。 他们一起站在水下,水流冲刷而下,一分为二后,将两人包裹。 肩膀贴着胸膛,皮肤挨着皮肤,还有更加亲密无间的,是他的硕物,一并威胁在她腰间,不需要召唤,已经苏醒。 棠妹儿咬住下唇,“靳生是我老板,我怎么敢跟老板生气。” “棠妹儿不敢跟老板生气,可mia敢跟我生气,不是吗?”靳斯年低头,轻咬了一下她耳垂,“你现在不是在生气,又是在做什么?” 棠妹儿不说话,头埋得更低。 “换我哄你好不好。”靳斯年说到做到。 腰间铁臂條然收紧,靳斯年细密地吻落下来,不算太温柔的力度,在棠妹儿湿漉的肩头,点缀一朵朵姹紫嫣红的小花。 男人的气息在逐寸渗透,那股熟悉的压迫感,令棠妹儿轻微一颤。 棠妹儿按住靳斯年的手,下意识并膝。 靳斯年没有继续往下,反而相当克制地轻轻揉着她:“珠宝,房产,现金,股票,我还不知道我的mia喜欢什么?” 前所未有的委屈感,让棠妹儿当下一个冲动,差点问出,喜欢你可以吗。 还好,那只是头脑一热的不冷静,她没说出不可挽回的话。 “这些我都不要。”她在赌气。 靳斯年也不计较,此刻他有无限的耐心和时间来哄她。“都不喜欢吗?我知道了,我们mia喜欢工作。” 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满足她,他信手拈来一项工作,“老爷子正在物色遗嘱律师,我推荐你过去,好不好。” 棠妹儿被靳斯年揉搓到七分熟,思绪被身体拉扯着,一团胡乱。她拖着软塌塌的腔调,迷茫地扭头,看着他。 “为什么要我来做这个遗嘱律师,我是靳生的人,老爷子怎么可能信任我,我不想——” “真的不想么?” 靳斯年又问她一遍,不等回答,随即以唇封堵。 棠妹儿的回答被堵在口中。 她无需回答,靳斯年也不想要她的回答,因为他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总会朝着他预设的方向发展。 吻,是漫长的前奏。 温热甘霖,没有尽头地下落,沐浴在腾腾气雾里的两个人,分开又触碰,然后再分开,棠妹儿一双眼被水流模糊,早已失去了对焦的能力,她不得已手扶墙壁。 为了稳住身体,而失守腰间的代价,就是靳斯年掌握了她感受的开关。 “靳生。” 手指的弯曲,和身后的硕物,来得猝不及防,棠妹儿轻声叫了一句靳生,喉音破碎。 “好听,再叫。”靳斯年发狠再用力。 又是一场本能与理智的角斗。 棠妹儿极尽努力不失态,然而本能却不讲道理,它一遍一遍的渴求被占据,又一遍一遍在靳斯年的控制下退缩着。 前后矛盾的状态,将棠妹儿挂在半高的空中,身体绷住一根弓弦,在弦的箭,就在某一处隐秘中,往后拉紧、再拉紧,好像一松手就可以击中到月亮。 上次棠妹儿来就发现了,这间浴室是这栋楼的最高层,这栋楼又是方圆几公里内的最高的建筑。 因为无法被窥视,自然也无需遮挡。 一整面落地窗很大,也很凉,纵使身后热与雾将她笼罩,棠妹儿在触到玻璃幕墙的一瞬间,还是打了一个寒颤。 不得已,她把手撑在玻璃上,微微抬起一点头,腰被靳斯年控在怀里,高大强悍的身影投射下来时,遮住了水流,也遮住了光。 青天白日,感受不到,此刻,夜晚降临,从前需要仰望的霓虹天际线,此刻被踩在脚下,棠妹儿在痛苦和欢愉的边缘,忽然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原来,万人之上,只需要一人之下而已。 外面的雨还在下。中途告一段落,他们从浴室转到休息室。 身体已经擦干,棠妹儿把自己埋在暗灰色的真丝床褥间,看着靳斯年一身清爽地揭被上床,棠妹儿想起刚才他的胡作非为,再次脸红发烫。 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还没躺好,又被靳斯年给抓了回来。 男人刚刚吹干头发,身上是好闻的雪松的味道,把棠妹儿拖进怀里的时候,顺势吻过她头顶。 “好点了吗?” 棠妹儿嗡声点点头,“是不是很晚了?” 靳斯年手边没有表,只是大概估算,“可能1点了吧。” “那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靳斯年目光扫过去,“你想回去我可以叫司机送你,但你还折腾得动吗?” 人泡了太久热水,身体都乏了,此刻只想找个地方躺着,如果不是必须如此,谁想半夜冒雨出门。 第33章 棠妹儿有些别扭,“我在靳生的休息室里过夜,是不是不合规矩?” 靳斯年扫过棠妹儿脸,一个饱满的额头露在外面,几缕没有扎上的碎发,落在楚楚可怜的眉眼间,显得她稚气极了。 以至于,棠妹儿伪面的坚强,在靳斯年看来有点小朋友硬撑大人的意味。 “我们mia脾气好大。” 靳斯年笑叹一声,“宏通的事,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正式跟你道歉,以后不会再有这种试探。另外,这个合作案,让许冠华来做对接,以后你不会再见到赵士程了……” 棠妹儿一时没出声。 靳斯年伸手钳住棠妹儿的脸,抬高,令她被迫仰视。 “mia?” 显而易见地,靳斯年在等她的答案。 或者说,金主都道歉了,台阶都铺好了,她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懂事的人,要学会见好就收。 棠妹儿垂眸,嚅喏了一个“嗯。” “我只认靳生,靳生不要我也不能把我送给别人,不然……”不然怎么样呢。 说不如做。 棠妹儿张开手臂环抱住靳斯年,做出依恋又害怕的模样,只可惜,她眼泪太少,实在哭不出来,不然再添一缕娇啼,也算为今晚助兴了。 少有男人不吃女人这一套。 靳斯年洞若观火,但也愿意逢场作戏。 “mia又漂亮又能干,现在又这么会撒娇,我怎么舍得把你送给别人。” 他轻柔地一推,棠妹儿顺势一倒。 两人又是吻又是缠,棉海汹涌,几乎能将人淹溺,棠妹儿实在热到不行,拉下一角缝隙,大口喘气。 靳斯年跟出来,他也好不到哪去,鼻尖上有星星点点的汗。 棠妹儿舔了舔唇,“我好渴,想先喝点水。” “我去拿。” 靳斯年把她按回枕间,自己套上白色袍子,出去取了一只金樽酒瓶回来,没有酒杯,他直接对瓶饮了一口,跨上来,又将瓶口递在棠妹儿唇边。 “尝一尝。” 话音刚落,酒液灌下来,棠妹儿仓促张口去接,几乎呛到,被迫喝了好几口,她急忙推开,“好辣。” “辣吗?”靳斯年又饮一口,眉毛微挑,似乎不赞同她的评价,“再尝尝。” 还以为他又要以嘴哺喂,哪知道靳斯年掀开薄被,手腕一翻,整瓶的酒淋在棠妹儿腹下。 棠妹儿乍然受惊,抱臂一蜷,像受惊的雏花,引得靳斯年一声轻笑。 下一瞬,开启夜的下半场。 棠妹儿想回出租屋的愿望,最后还是落空了。 折腾到凌晨四点,她瘫在靳斯年怀里,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两人相拥睡去,这一觉就到早上七点。 快到上班时间,没睡够也得起。 棠妹儿不想让同事看见她从老板办公室出来,所以抓紧洗漱,淡妆十分钟化好,接下来麻烦的是穿什么。 靳斯年已经穿戴一新,他拧着袖扣路过,看见对着衣服发呆的棠妹儿,问她。 “怎么了?” 棠妹儿举着昨天的风衣套装:“我的衣服还湿着……” “谁让你下雨不打伞,”说话时靳斯年端着架子,但行动又是另一回事,他过去牵着棠妹儿的手,一块站到衣帽间的柜子前。 “打开看看。”他说。 棠妹儿将信将疑,拉开柜门,里面果然是一排排女装,外套、内搭、杂志款、走秀款,随便拿出一套都是她的整月薪水。 “这……这不会都是宋小姐的衣服吧……” 靳斯年微一挑眉,“我很有钱这件事,你知道吧?” 棠妹儿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男人的笑容分毫未变,但语气却冷了,此刻的靳斯年,衣着端肃,已经不是昨天晚上一口一个“我们mia”称呼她的男人了。 生杀予夺,他是君王。 俯首贴耳,她是臣子。 臣子怎能质疑君上的好意,该死,真该死。 棠妹儿为自己的失言十分懊恼,但很快,她就求饶了。 光脚踩上靳斯年的皮鞋,踮高,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在男人下颌上戳了一个吻。 “为什么会提前给我准备衣服?” “你说呢。” 因为事先猜到她不会跟赵士程上床? 还是,因为情人的位置早就给她留好了? 有些事不能太较真,不然就失去了原本的快乐。 棠妹儿此刻已经很满足了,漂亮的衣服,上升的事业,还有靳斯年的宠爱,她都有了。 棠妹儿恭恭敬敬又献一吻,“我知道,是靳生疼我,谢谢靳生。” —— 宏通的工作,转给了许冠华,这对棠妹儿来说,多少松了一口气。 自己作为礼物,差点被靳斯年送到赵士程床上的事,是棠妹儿心里的一个疙瘩,也是两人关系里的一道暗影,远离那个色胚,至少可以让她暂时淡忘这件事。 也只有淡忘,棠妹儿才能突破禁忌底线,单纯地享受靳斯年带给她的、欲生欲死的体验。 文件随手挥到一边,宽大的办公桌只要一个角落就够,棠妹儿被抱放上去,过程很激烈,不乏力量与温度,但靳斯年的一丝不苟的着装,总让棠妹儿有种成为□□工具的羞耻感。 第34章 她觉得自己可能有毛病,越是羞耻,越是渴望,越是羞耻,越是情动。 冰凉凉的浆,一直淌到膝盖,靳斯年总在这个时候揩上一指,惩罚式地抹在她下巴上。 “一个小时候前,我让秘书去叫你,你不来,再看看现在,馋成什么样?” 棠妹儿不敢顶嘴,反而咬紧牙关。 办公室门外正对15个秘书席,左右会议室都在开会中,这一层还有经理6人,会计师、律师各类顾问50人。 人人紧盯总裁办公室,棠妹儿怎敢让自己发出奇怪声音。 她咬牙苦撑,而靳斯年似乎很喜欢看她自我矛盾的模样。 他骤然加剧,与此同时,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几乎要了棠妹儿半条命,她吓得一紧,浑身打了个冷战,靳斯年也跟着停下来。 他头微微仰起,缓了好一会儿,打她屁,股。 “越来越像狐狸精。” 棠妹儿惹着生理性的眼泪摇摇头,不是否认狐狸精的称呼,只是单纯不想让靳斯年接电话。 下一秒,靳斯年按下免提键。 “靳生。”是许冠华,“宏通的案子刚签下来,赵士程不肯走,他说想见见你。” 电话座机就在她脸旁边,好像旁观者就在身边,这个认知导致棠妹儿抖如筛糠。 靳斯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幽深的瞳色,让棠妹儿几乎承受不住这种包含意味的注视。 甚至,她能看到,靳斯年的西裤已经被她弄得糟糕透了。 而靳斯年呢,还在慢条斯理地问:“合同都签了,他见我做什么。” “我猜是想和靳生你拉拉关系,如果不见的话,我打发他。” 靳斯年想了一下,“今天我没时间。”一心二用,竟然还能应酬得滴水不漏,“问他玩不玩帆船,这周末我约了几个朋友出海,他可以跟着一起来。” 许冠华笑:“赵士程一定会去,靳生肯介绍朋友给他,他就是不会玩帆船,也要利用这几天现学呢。” 电话千斤重,落回底座的一瞬间,砸断了棠妹儿最后的坚持,她哼出声,“靳生抱抱我!”细若猫吟。 靳斯年故意轻慢缓动:“求我。” “求求,求靳生抱抱我!” “只是抱吗?” 棠妹儿不再言语。 这才只是第二次,她说不出那样的话,在她的字典里,礼义廉耻仍然写在第一页。 可以求饶,可以献媚,总归跟出来卖的,还是有区别。 棠妹儿双手捂住脸,忍到鼻头发酸,再也不肯去看靳斯年。 靳斯年知道她又开始犯倔,兴致减了大半,抬眼去看墙上的钟,好吧,十五分钟后,会议即将开始。 他快速拖动进度条来到尾声,一推到底,室内忽然安静下来…… 棠妹儿费尽力气,才将裙摆捋平,另一边,靳斯年进去换了条裤子走出来,越过她身边时,冷淡斥她。 “侍宠生骄。” 棠妹儿站在一旁,小声说:“靳生喜欢听那种话,我现在可以讲。” 靳斯年好整以暇,“那你讲。”分明是拿她逗乐子的意思。 棠妹儿硬着头皮,“操,fck,叼,干,”会得不多,说几个就卡壳。 她看着他,眼中有窘迫,但更多的是——什么人讲脏字,会一脸正气? 靳斯年眯了眯眼,“你在跟我讲演说词吗。” 棠妹儿:“那我重新讲。” 靳斯年:“你给我出去。” 马上就要开会了,走之前,靳斯年返回桌面又翻了一遍文件,抬起头,看到棠妹儿还站在那,一点也怕晾的样子。 靳斯年问,“又有什么事?” “我想要一间自己的办公室。” 靳斯年一向喜怒不惊,但听到这一句,当场气笑,“棠妹儿,你是不是也想听我讲脏话?” 棠妹儿认真摇头,“我真的想要一间独立办公室,不然像我现在这样,衣衫不整从你办公室出去,我怕……和靳生你的事,会被人看出端倪来。” 这层楼坐着整个集团最聪明的一群人,棠妹儿不想惹麻烦。但她也知道,刚才的表现没让靳斯年尽兴,是做情人大忌。 现在还敢提要求? 棠妹儿见靳斯年脸色冷淡,大着胆子上去勾他的手。 生理结构决定的,男人的手指比女人的粗上一圈。 靳斯年的手,并不是文人的手,除了格外干燥、温暖,可能是常年拉帆绳的缘故,他的指节指腹都是薄茧,这让棠妹儿很快联想到它放入甬道时的感受。 乖张的,野犷的。 脑子里有了画面,身体就有了反馈,棠妹儿眼里很快蒙上一层薄薄雾气。 她微微仰起脸,“靳生,给我好不好。” —— 靳斯年去开会了,出了房间门,棠妹儿找齐秘书说了办公室的事。 齐秘书在忙,旁边一叠文件等着签字,她一时抽不出时间来。 “3233和3208两间屋子没人坐,要不棠大状你先选一下,喜欢哪间办公室,我叫行政部帮你把物品搬过去。” 棠妹儿说,不急。 “我看3208不错,落地窗可以看到海,阳光也充足,就那间吧。” 第35章 “好,我叫人安排。”齐秘书忽地一叹,“要不是今天mandy离职,我也不会那么忙,接收了她手里的事,还要招新人顶替她,这几天恐怕我要加班了。” “mandy离职了?”棠妹儿有些惊讶,在她印象里,mandy是靳斯年忠粉,怎地突然不做了。 “人家傍上大腿了嘛,有人养,自然不用出来抛头露面了。”许冠华悠哉悠哉走过来,大男人也喜欢和女人讲八卦。 齐秘书瞥一眼许冠华,笑:“许总把人送走了?” “当然了,我不止送走赵公子,还给mandy姐姐亲自拉的车门,人家心满意足,说以后要关照我呢。” 名利场上,今日你踩我,明日我踩你,稳重老成的齐秘书早已见怪不怪。 她笑了一声,起身去忙。 这片办公区只剩许冠华和棠妹儿。 他手肘往隔断上一搭,“赵公子刚才还问我,怎么没看到棠大状,我应付了他两句,说你出差了,他一脸的失望,啧啧,可见赵公子还想着你呢。” 棠妹儿:“想着我,怎么不为我守身如玉,你把mandy送他,他不是也照单全收了?” 许冠华先是一愣,然后大笑着点头,“对,对,对,棠大状你说得对,是男人就要为你守身如玉,赵士程这种人,也就配得上mandy那种没眼色的了。” 棠妹儿笑笑,不予评论。 许冠华在嘲讽她,她不是听不出来,只是懒得去辩。全港市民都知道,棠妹儿大律师如今身价暴涨,她与人辩论,现在需要按分钟计费呢。 第18章 认主人“靳生,做吗?” 周末,天气晴好,海风带着温度,一点不像秋天。 mandy是第一次坐游艇出海,她站在船舷上,本应该享受海风惬意的时刻,她全程为赵士程捏把汗。 因为早起出门时,andy听到赵士程给他的帆船教练打电话,对方一直在嘱咐他,如何拉帆绳,如何借力稳住船身……传授的都是基础操作。 赵士程听得很认真,andy还以为他胸有成竹,哪知道真的上了甲板,情况就不太妙了。 赵公子连稳住自己都难,何谈稳住船身。 和他组成一队的,是众合集团太子爷高茂翔。一看对方就是老手,人家站在船头望了一眼,马上下令,“风向变了,快转舵片!” 彼时,赵士程正在拉副帆,本来已经累到手脚发麻,听到指令下达,他先是懵了一瞬,随即,就听高茂翔暴跳着大喊,“快呀!simon他们切过来了!” 不远处,靳斯年的船斜插过来,角度老辣而娴熟。 赵士程赶紧去拉舵,已经不是会不会玩帆船的问题了,他甚至缺乏常识,逆风转舵90度,直接给船掉了个头。 船身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带着风速,朝靳斯年他们冲了过去。 “我靠,什么情况!”郑宏基是靳斯年这边的大副,一看苗头不对,连比赛也顾不上了,疯狂打舵想要躲闪。 “打舵太慢,直接加速!” 靳斯年将绳挽在整条手臂上,然后将身体全部重量压在右舷。 郑宏基:“万一来不及冲过去,咱们可就被撞个正着了!” 船头传来比海浪还冷的声音,“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够卖力!” 疯子! 郑宏基心里骂了一句,但行动上却不敢耽误,他跳到靳斯年一侧,和他一起把船压偏将风阻减到最小,然后,加速! 两艘船,都是满帆,眼看就要结结实实撞在一起,游艇上待命的工作人员,一阵忙碌集结。 mandy站在二楼,踮着脚,死死盯着海上情况,5m,3m,1m,真的错开了! 然而,错开的同时,大浪扑来,一个人影落入水中…… 靳斯年几个人登上游艇时,身上基本都湿了。 mandy匆匆下楼,赶到时,赵士程坐在地上,七魂丢了三魄。 高茂翔和郑宏基黑着脸。 他们瞥了赵士程一眼,连句话也不想和他说,转身进了船舱。 甲板上只剩靳斯年。他和赵士程寒暄了两句,转身往船舱里走。 mandy见到旧主,一时欣喜,还想打声招呼,可惜靳斯年没看到她,只给她留了一道背影。 靳斯年身量很高,加之锻炼有型,男人的线条,从打湿的运动服里透出来,肌肉一览无余。 鼓鼓的大腿,坚实的手臂,还有他潮湿凌乱的头发,好像刚结束不是一场激烈的运动,而是一场意乱情迷的房事。 这和办公室里的靳斯年很不一样,他此刻身上还带着征服而归的性感。 mandy望着靳斯年的背影,直到他走出视线,内心忽然有点遗憾。 因为赵士程比起靳斯年,差太多了。 mandy挎着赵士程的胳膊,再次出现在时,其他人早已换好衣服,正在桌边小酌。 “蓝牌的尊尼获加,赵公子来一杯压压惊?”高茂翔举着酒杯,一反常态的热情,等人走到跟前,他笑问赵士程。 “赵公子,是你和我说,在英国读书的时候经常玩帆船,我信了你才跟你组队的,怎么,你在英国也经常撞船吗?” 郑宏基咧嘴一笑,拉开旁边的位置,“laurie你好没意思,哪壶不开提哪壶,来,赵公子别理他,坐我这边。” 第36章 别说赵士程了,就连mandy此刻都觉得有点丢脸了。 不光是落水的缘故,而是身家地位上,赵士程明显跟其他几位不在一个级别上,人家是世代家传的蓝血贵族,而他,最多算个卖母求荣的暴发户。 所以,高茂翔两人损他,赵士程只有赔笑的份。 被取笑的赵士程,很快被晾在一边。 而mandy却心思活络起来。 她用眼睛定位到靳斯年。 他一个人在甲板上,双肘撑栏杆,酒杯捏在空中,森冷的风浪,吹得人衬衫微鼓,令人遥想布料下的那具有力身躯。 听八卦小报说,靳生洁身自好,交过的女友不过三两人,但mandy通过观察宋小姐,发现靳生应该是个欲望很强的人。 比如,宋小姐经常白天来公司找靳生,一呆就是一两个小时,不管多热的天,走的时候,宋小姐总是穿风衣戴草帽,把自己包成一颗肉粽。 当然,宋小姐也像肉粽,沙漏型身材,是征服男人的凶悍武器。 mandy曾无数次对着镜子掂过,她觉得自己也不差。 看准时机,mandy借赵士程去洗手间的空挡,走出船舱。 她想在靳生面前露露脸,可惜稍晚一步,郑宏基已经走了过去。 “……最近家里盘了块地,同样遇到村民暴力反抗,搞得人头疼,simon,你的尖东项目拆得顺顺利利,传授一下秘籍嘛。” “哪有什么秘籍,都是照章办事,跟业主一家一家求来的。” 圈子里的风吹草动,谁都瞒不住。 郑宏基笑,“你刚得了一个宝贝律师,别以为我不知道,靳佑之什么人啊,阎王见了都得绕道走,她一来,把你们家老二治得服服帖帖……别说几个拆迁户了。” “借我用一下,项目结束还给你,绝对不挖你墙角。” 靳斯年极淡地笑了一下,对郑宏基的说法,不拒绝不否认,似乎是对“宝贝律师”称呼的某种认可。 郑宏基和靳斯年的话题聊回项目,两人聊了一会儿,天色见晚,郑宏基返回舱室。 海风越来越大,mandy搓了搓手臂,终于轮到她走过去。 “靳生,你们刚刚在聊棠大状啊。” mandy找不到话题,只好拿棠妹儿做开场白。 哪知道靳斯年听到这句,只是略略抬眸,他随口问道:“你认识mia?” mandy卡顿,微张着嘴,不敢置信地问,“靳生你不认识我吗,之前我是你的秘书,就坐在棠大状旁边,我刚刚才离职,还是因为——” 因为当了赵士程的情人。 mandy说了一半的话,靳斯年一下就听懂了。 他确实不认识mandy,或者说,靳氏大楼几千员工进进出出,他记不住每一张脸。但mandy提到离职,同时又出现在赵士程身边,他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许冠华选了个蠢人。 这是靳斯年的第一反应。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mandy,目光已然冷淡,而这份冷淡让mandy甚至感到恐惧,她在靳氏工作了两年,甚至还为公司牺牲了色相,可到头来,老板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mandy忍不住委屈,“棠妹儿不肯陪赵士程,险些得罪人,最后,是我为公司救的场,保住了这笔生意。可在靳生心里,棠妹儿是宝贝律师,我却连名字都没有,靳生对下属好不公平。” 靳斯年没有回应,反而看向mandy身后,mandy跟跟着扭头,原来是赵士程正在四处找她。 靳斯年缓声道:“你如果不想跟着赵士程,我现在就替你跟他说,一定帮你摆脱他。” mandy瞳孔一缩,终于知道害怕,“靳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士程已经看到他们,他笑着招招手,正往这边。 靳斯年:“做情人和做狗是一样的,讲究个忠字,只要认准主人,就要忠心耿耿,mia有点傲气,但她懂这个道理,所以我赏识她。至于你呢。” 水晶酒杯撂在一掌宽的栏杆上,靳斯年看着它,随船颠簸,跌落是必然的命运。 —— 靳斯年周末要出海,必然没空招幸自己,所以棠妹儿给自己放个假,去菜市场采购了一些肉和菜。 她口味偏咸辣,吃清淡为主的广东菜,总觉得差点意思,所以,要想吃点顺口的,她通常会自己煮菜。 市场逛一圈,买不到折耳根,所以,今天晚饭吃酸汤鱼和辣椒炒鸡。 棠妹儿自诩厨艺不错,但折腾一圈下来,闹得隔壁邻居差点报警。 起因是房子太老,烟道堵住,呛辣的油烟散不出去,弥散在楼道里,隔壁老太以为有人投放毒气弹。 最后,整条楼道的住户纷纷探出头,大骂二十分钟,是谁这么缺德。 棠妹儿龟缩在房子里不肯露面,直到外面声音尽消,她才松懈一口气。 锅里的菜半生不熟,她也不敢再煮,套上一件休闲衬衣,扎在牛仔裤里,正要出门时,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 她以为是邻居又来骂人,打开一道小缝,只露眉眼,像一只可爱小松鼠。 靳斯年失笑,“你在做贼?” 棠妹儿拉开大铁门,不好意思地说,“比做贼还惨。”她将经过讲了一遍,然后请靳斯年进门。 第37章 房间里还有浓重的油烟味,靳斯年往房子里走了两步,便不再往前。 他目光审视地扫视周围,似乎在打量她的居所。 棠妹儿垂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上一次靳斯年来得突然,她傻傻的站那,他问她答,既不会请客人坐,又忘记给客人倒水。 她已经表现得很失礼,但今天似乎更糟糕。 靳斯年再次登门,棠妹儿比之前还要窘迫。 是心理上的窘迫。 直接被金主审视她的贫穷,还不如逼她在床上求饶。 性上的碾压,来自于男与女天然的差异,她求饶也无可厚非,但身份地位的差异,却令棠妹儿再一次产生微妙的自卑。 “靳生今天不是出海么,怎么有空找我?”棠妹儿想把气氛岔开。 靳斯年看她,没说话,但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他想来就来,金主不需要跟任何人打招呼。 棠妹儿已经可以渐渐读懂靳斯年了,讨他高兴并不难,那就是——别问,服从。 金主夜晚找上门,除了那事,还能图什么。 棠妹儿很有自知,“靳生,现在做吗?” 靳斯年盯着她,昏黄灯光下,棠妹儿皮肤玉白,嘴唇不施粉黛,依旧有嫣然的色泽,此刻她在往自己身上蹭。 靳斯年冷笑一声,把人从身上扒下来,“你自己闻不到么,身上一股油腻腻的味道,谁肯同你做。” 棠妹儿神情有点狼狈,“那我去洗洗。” 她说着,刚要跑,一把被靳斯年重新抓来,他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 “人家都夸棠大状聪明,实际却傻得到家,你都知道管我要一间办公室,却不知道给自己要栋屋?” 第19章 金丝笼做鸟也好,做鸡也罢,她还不够…… 别看棠妹儿来港已经5年,其实她去过的地方不多,兜兜转转的,也就认得几处市井街道,是后来,她接了靳佑之的案子,才开始见识红港荣华。 街道被霓虹切割,一道道闪烁,是鲜红淡绿的夜色,大概是楼层偏高的缘故,看这世界不够具体,有种朦胧幻意。 不过,今晚是挺奇幻的。 棠妹儿先是点着出租屋,转过头,靳斯年就送了她新房子,还是连夜搬家,像不像书里的童话故事,午夜12点钟声敲响,灰姑娘回到南瓜屋,而她却变成了拥有城堡的公主。 卧室只开一盏小灯,落地的金属杆撑起米白色的灯罩,像一只孤单的白鹤。 棠妹儿裹着粉白的浴袍走出来时,靳斯年就坐在朦胧的暖色里,修长双腿随意搭在皮墩上。 空气里弥散着微微湿漉的气息,混着冷淡雪松的味道,靳斯年提供的房子,连气味都属于他。 棠妹儿走过去,问:“靳生洗澡吗,我帮你放水?” 靳斯年闭着眼睛,“不了,明早还要开会,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棠妹儿不多话,绕到靳斯年身后,替他揉起额角,见男人舒了一口气,她又稍微加重力道,一圈一圈打着旋。 灯光下,刚刚被热水浸透的手指尖泛着粉润的色泽,很难想象她在幼年干了多少粗重活,此刻出卖尊严换来的,可能是最为养尊处优的生活。 “房契和我签过字的文件在床头抽屉里,你自己就是做律师的,怎么把房子转到自己名下,不用我教你了。” 靳斯年半闭着眼,浑身上下松弛的状态,是难得的淡然与随性。 棠妹儿抿唇,一时沉默。 靳斯年嘴角微微上扬,“怎么不出声?你不是最爱说‘谢谢靳生’么。” 在身心放松的时候,靳斯年愿意逗逗他的小雀鸟,看她谨慎小心的叼走他掌心的食物,抑或者,放任她在自己手指上跳来跳去扑腾她的翅膀。 宠爱她,是靳斯年的乐趣,被宠爱的人、棠妹儿也看得明白。 “靳生送屋给我,如果我光说谢谢,恐怕不太够吧。” 靳斯年:“是不太够。”他抓下棠妹儿的手,睁开眼的同时,牵她绕来身前,然后一拽。 皮质沙发发出暧昧的摩擦音,棠妹儿转瞬跌进一片温热的海洋。 她稍稍扭正身体,以为接下来的事会水到渠成地展开,可靳斯年一只手揽她腰,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始终没有越轨举动。 “光达集团的郑宏基是我读书时的同学,今天我们一起出海,他跟我借你,我同意了,所以,过几天郑宏基的秘书应该会联系你,你准备一下……” 明显感觉到怀中人身体一僵,靳斯年垂眸去看。 棠妹儿汪着眼,眼圈已经憋红,秀丽的额头泛着莹润的光,好一个冷鼻子冷脸,惹得靳斯年蓦然失笑。 “郑宏基不是赵士程,人家是正经生意人,请你过去,是因为你对付拆迁有经验,人家需要一个法律顾问,不是你想的那种。” 悬着的心稍微放下,劫后余生之感,让人又委屈又想哭。 就在刚刚棠妹儿的世界轰然倒塌,虽然马上迎来解释,可重建后的内心,仍旧一片废墟。 她木怔怔地看着靳斯年,试图说,靳生以后别吓我,可话没出口,就听靳斯年轻斥她。 “以后不要自己吓自己,整日胡思乱想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 第38章 棠妹儿低下头,“我知道了。” 原来错在她,是她敏感多心! 可靳斯年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有赵士程的事在前,她又怎么会像惊弓之鸟,时刻恐惧自己被人当宠物转来转去?! 做鸟也好,做鸡也罢,棠妹儿还是不够娴熟,不甘心的情绪,压了又压,还是露了一点。 房间里缱绻的气氛冷了下来。 靳斯年视若无睹,根本不没有哄的意思,他拍拍棠妹儿,同她一道起身。 “除了郑宏基的事,还有一桩靳家的家事。” “下个月是小姑姑的冥诞辰,老爷子下个月举办追思会,佑之是负责人,你替我过去帮帮忙。” 棠妹儿点头,抬手帮靳斯年系好西服纽扣。 至此,靳斯年的语气,已经全部公式化,“追思会是大事,老爷子很重视,你好好配合佑之,不要让之前的恩怨影响你的专业度,明白吗。” “我明白。” 棠妹儿送人到门口,目送电梯合拢,她才返身关上门。 回到卧室,空气里的冷香充斥着偌大的空间,使人心底泛空。 棠妹儿急需做点什么,比如收拾行李,以此来填补搬入新家的陌生感。 一只28寸行李箱,几乎装满她的衣柜,棠妹儿购物欲不强,衣食住行,大多能省则省,所以她的衣服加起来,每个季节也就五六套,挂在一间房那么大的衣帽间里,零零星星的几件,好像阿飘,在里面荡啊荡的,实在有点惨。 她数了一下,十几个衣柜,如果想装满,大概要花上一年的薪水,吐吐舌头,忽然她的强迫症就治好了。 拖来行李箱,她准备把它塞进最里面的衣橱,可一打开,棠妹儿愣了。 那个柜子不是空的,而是满满当当挂了一面墙,是什么呢,棠妹儿拎出一件,看了半天才认出这是衣服。 最贴身的那种,却几乎没有布料,差不多同款型的,还有酒红、墨黑,除了颜色上的夺目,材质上也五花八门。 羽毛的、蕾丝的、闪片的,其中最夸张最奢华,要数宝石镶嵌的,那一套胸前正中一颗白钻闪着冷芒,六七根宝石链将它拉住,然后向外延伸,看长度,绑大腿有点短,缠腰上又有些长…… 棠妹儿对着穿衣镜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画面感太强烈太冲击,她赶紧把衣服挂回去、关上门。 好像潘多拉魔盒里的妖怪会跑出来似的。 棠妹儿倚在门扇上,慢慢平复心情,但心脏仍旧诡异狂跳——和总裁室里的不一样,这些衣服才是靳斯年为她准备的职业装吧。 —— 崭新的一周,郑宏基的秘书亲自登门送文件过来。 “这里是拆迁村民的名录和赔偿方案,棠大状先过过目,有什么问题随时与我联系。” “另外,光达也为你准备了办公室,随便你在哪里办公都行,我们郑生说了,如果你不想过去,我会把会议时间,提前一天通知你,你直接来光达开会就可以了。” 棠妹儿最近的工作量突然多了起来,总有顾这头顾不上那头的感觉,她想招一个秘书或者师爷,刚刚面试了几个人,不是太圆滑,就是心太高,都不太满意。 她抱着简历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一见光达的人,匆忙致歉。 “理论上,郑生的项目我应该去现场盯着的,但靳老的追思会正在筹备中,我一周还要分两天过去帮忙,实在没办法天天去光达,所以,你看,每周五我去一天光达,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对方很客气,“靳老的追思会是大事,全港高层都会莅临,准备工作肯定非常多,棠大状可以先忙那边,以靳生和郑生的关系,我们多等十天半月没关系。” 陀螺样,转不停。 这边送走郑宏基的人,棠妹儿又迎来另一位人物,靳佑之。 上次李敏琪家人来闹一场,靳佑之遁走以后,已经许久没来过公司,今天他倚在棠妹儿办公室的门边,冲她吹了一个口哨,简直不要太嚣张。 棠妹儿没理他,自顾自整理文件。 靳佑之抱臂,“我哥没跟你说吗,追思会我负责,你来给我打下手,怎么磨磨蹭蹭的,要我八抬大轿抬你去吗?” “时间还没到,我一会儿自己开车过去。” “喂,我亲自来接你,别不识好歹。”靳佑之今日穿得劲,一件黑t箍身,下半截穿迷彩军裤配马靴。他单手抄裤袋,朝谁走过去,都要把人吓跪。 棠妹儿识时务,先服软。 “你应该去做绑匪。” 靳佑之一笑,“第一个就绑你。” 棠妹儿捞上风衣和公文袋,随口附和,“我没钱没亲友,你绑我也拿不到钱。” “我哥有钱啊,看他愿意拿多少钱赎你。” 棠妹儿呵地一笑:二十八岁靳佑之,心智最多八岁,和他斗嘴好幼稚。 她懒得理,先一步出门。 大概是为了谈事方便,靳佑之今天没开跑车,而是坐商务车来的,棠妹儿上车时,里面还坐着两个人。 是传说中的风水大师蔡国千和他的徒弟。 棠妹儿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直接找了张单人位坐下。 她想躲靳佑之远点,可靳佑之却不肯放过她,他坐前排频频回头,一边拿眼睛瞄她的腿,一边勾着嘴角坏笑。 第39章 流氓! 棠妹儿在心里骂人,但碍于有外人在,她只能拿外套挡一下。 一小时后,商务车抵达柴湾的昭明园,备受骚扰的一路终于结束。 这里远离市区,浓荫厚重,半个红港的大富豪,几乎都葬在昭明园,像靳家这种门阀,更是拥有一块专属区域。 漫漫青石铺路,一直引到山顶,看不到尽头。 棠妹儿站在台阶的第一层,深吸一口气。 她终于明白,靳佑之刚才在她看什么。 “今日勘测墓地需要行山,你还敢穿高跟鞋,不怕累断脚?不过呢。”靳佑之斜着肩膀撞了撞棠妹儿胳膊,“你乖乖巧巧叫我一声哥哥,我也许可以考虑背你上去。” 棠妹儿瞪着他。 “不肯啊。”靳佑之做出让步,“不叫哥哥,叫老公也行。” 第20章 风水师不该你知道的事,不要问…… 棠妹儿当然不肯认输。 她年少吃过许多苦,挨冻受饿都挺过去了,穿高跟鞋行山算什么。 一级一级青砖,蜿蜒向上。 棠妹儿憋足一口气爬上山顶,虽然中途也累得想死,但随着脚趾渐渐麻木,痛苦好像也可以忍耐了。 山风拂过山岗,郁郁葱葱的树盖,随风簌簌,现代都市忽然隐匿在身后,这里宁静地好像世外桃源。 附近唯一一张长椅,棠妹儿和靳佑之各自占据一边,谁都不说话。 司机过来发水,他们动作同步,接过、拧开、灌上一口。 棠妹儿长长地舒了口气。 靳佑之笑:“这里不错吧,红港最原始的一片林子,几十年没人敢来开发,只要你嫁入靳家,死后也可以永远躺在这里。” 棠妹儿也笑:“我怕生出你这种不肖子孙。等我一咽气,他就卖房子卖地,到时候连我一把尸骨都卖掉。” “好吧。”靳佑之胳膊往椅背上一搭,仰头叹道,“棠大状不负盛名,一张嘴比刀还犀利,我说不过你。” 棠妹儿:“那就少惹我。” 靳佑之翘着二郎腿,歪头看她的眼神,是上位者看蝼蚁的不屑,以及轻微的不悦。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道理,棠妹儿不是不懂,一看靳佑之就是吃软不吃硬的那种人,于是她语气软了几分。 “这是你和我第一次合作,之前的事不提了好不好,大家放下恩怨,通力合作,追思会办得漂漂亮亮,咱们都好交差,对吧。” “如果我们一直拧着劲,事情办砸了,到头来丢人丢的也是你们靳家的脸。” “之前的事,我早不跟你计较了,是你一直拿我当杀人犯,处处针对我,你当我喜欢你看你冷脸……” 话说半截,靳佑之忽然顿住,随后大手一挥,“算了,不提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是是是,我是小人,都是我的错,佑少别记恨我。” 靳佑之笑笑,爱答不理地。 “你人这么倔,认错却快,到底是不是发自真心,不会耍我吧?” “当然是真心。” “那我问你个问题,考察你一下,看你说不说真话。” “你问。” 靳佑之长臂虚搭在棠妹儿身后,他低着头靠过来,身高差放大了男人占有的姿态。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缠绵爱侣,蜜里调油地正在说情话。 可棠妹儿却听得一清二楚,靳佑之笑着说出口的是—— “你和我哥是不是已经上过床了?” 荒谬、愤怒、还有难堪,混成一杯烈酒,被靳佑之逼着灌下去,冲劲直奔天灵盖。 棠妹儿闭了闭眼。 她还以为这个渣滓不长心肝,哄两句就可以了,没想到他一肚子坏水,不留神就要作妖。 “靳佑之,我看我们是做不成朋友了。” “我从来不跟女人做朋友。”靳佑之无辜一笑。 换句话说,他的字典里,女人只有睡和不睡的区别,没有朋友这种概念。 棠妹儿听懂了。 她站起来,连椅子也不坐了,走到另一旁站着等待蔡大师。 靳佑之扬着下巴,看着那道倔强身影,笑容更深了。 别看蔡大师日日帮人看风水,但身体精瘦,走不了几步就喘,他的徒弟搀扶着他,是最后一波抵达山顶。 靳佑之也不着急,等人休息够了,开始工作,他过去问大师。 “怎么样,看出哪里有问题了吗?” “大问题倒是没有。”蔡大师捋一把山羊胡,“这处冥塚,当年就是我帮大小姐选的,抱山望水,是安葬女眷上好的位置。二十五年来,这里风水没有改变,就是附近多了一些遮挡,恐怕对子孙后代有妨碍。” “比如说?” 大师一指,“就比如这棵树,绿盖散开,你看像不像一把伞,伞同‘散’,取分崩离散的意思,不利家族和睦。所以,这颗树要砍掉。” “除此之外呢,你再看南面。” 棠妹儿去看靳佑之,这位少爷明显不耐烦了。“大师直接说,南面怎么样?” “南面半山腰上有个亭子,亭同‘停’,主时运停摆,不利兴旺。所以,那个亭子也要拆了。” 靳佑之抱臂,低头笑了一下,“大师,如果你说维港不吉利,那我们靳家是不是下一步要动工填海啊。” 第40章 蔡大师对靳佑之的讥笑,一点也不恼怒,“佑少,不可不信呐。” “大小姐过世二十五载,她的转世肉身已经出现,这次的追思会就是大小姐的接引仪式。如果老爷子想与她父女团聚,就一定要心诚。” “所谓心诚则灵,道家有云,心灵清澈则通阴阳,诚意恳切方感万物——”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靳佑之赶紧叫停,转过头,他冲棠妹儿撒气。“棠大状听到没有,那个亭子要拆掉!” “是,我会跟园林署打招呼的。”棠妹儿忍着笑,低头记下来。 靳佑之读洋书,作风洋派。 这样的人,对风水一说肯定是嗤之以鼻的,但此刻,他却被风水大师牵着鼻子走,让干嘛干嘛的吃瘪样,结结实实戳中棠妹儿的笑点。 她径自暗爽。等爽完了,她对这座墓的主人有点好奇了,什么人过世二十五年,还能拥有这么重的份量? 更不可思议的是,死人复活这种事,靳老爷子还真的信? 棠妹儿来到墓碑前,仔仔细细地去端详照片里的人——是个女孩子,窄窄的脸盘上,明眸皓齿,正在浅淡微笑。 靳斯年和靳佑之都提过,他们叫她小姑姑,棠妹儿先入为主,以为这位小姑姑应该是豪门贵妇的模样,哪知道她看起来一尘不染,完全是少女模样。 时光流逝,墓碑上的照片已经模糊,棠妹儿看着她,这种被生死分隔的对视,让人心里忽生一阵难过。 山顶气候多变,一阵山风吹过,森森冷冷。 棠妹儿拢了拢风衣,被站在身后的靳佑之吓一跳。“你干嘛!” 靳佑之无奈:“我问你走不走。” “已经结束了吗?” “早都结束了。我让司机送蔡大师他们回去了。我的车停在山下,我问你跟不跟我一块走。” 荒郊野岭的地方,哪有计程车来做生意? 棠妹儿只是倔,不是傻,她跟着靳佑之下山,和他一起返回市区。 路上,两人难得不斗嘴,他们把追思会的工作分配了一下。 按照蔡大师说法,男人阳气盛压得住,靳佑之负责墓园动土和水陆道场。棠妹儿则管理统筹,负责宾客的迎来送往。 工作说完了,车厢内一阵安静。 棠妹儿斟酌了一下措辞,还是没忍住,“靳小姐,我是说,你们的小姑姑,已经去世二十五年了啊。” 靳佑之手搭在方向盘上,瞥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按墓碑上的生辰年月算,靳小姐二十岁就过世了,这么年轻,人就没了,是得了什么急症吗?” “我哥叫你来办追思会,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棠妹儿摇头,更加疑惑了,“靳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阵沉默。 他转头看了棠妹儿一眼,轻声道:“她是自x的。” 棠妹儿微微一愣。“怎么会这样。” “为情所困,在保时捷里烧炭,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透了。” “在保时捷里烧炭……”棠妹儿喃喃重复,有些不敢相信,“她这一世是投胎冠军,应有尽有,怎么会想不开呢。” 靳佑之淡淡一笑,“是啊,她是投胎冠军不知足。换你当这个冠军,一定学习秦始皇,天天求长生,怎会做傻事。” 棠妹儿抿了抿嘴角。 虽然是嘲讽,但靳佑之说得没错,她满身欲望,贪图富贵,有这么好的命运,她享受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全盘放弃。 为逝者可惜片刻。 棠妹儿忽然想起来,“你说靳小姐为情所困,后来呢,她过世之后,那个男人呢?” “那个男人?”靳佑之神色一敛,不复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棠妹儿,能告诉你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不该你知道的事,不要刨根问底,知道了对你没好处,懂吗。” —— 棠妹儿让靳佑之把自己送回公司。 光达的文件还在办公室,她想晚上带回家多做一些功课,另外,还有追思会的进度,她也需要和靳斯年汇报一下。 棠妹儿上楼,正好是下班时间,同事们三三两两往外走,棠妹儿和他们打过招呼,然后去敲靳斯年的门。 靳斯年很少准时上下班,早来晚走是常态,和那种让地球围着他转的老板不一样,靳氏内部暗流涌动,派系山头非常多,想要把它掌控在手里,需要当家人耗费大量心血。 外面灯火霓虹,汇成一片光海,靳斯年起身踱步到窗边,宽阔的背影线条流畅而冷峻,拒人千里。 棠妹儿垂手,止步在办公桌后,“今天下午我去过昭明园了,蔡大师提了一些风水意见,靳小姐的墓需要整修一下,不过工程量不大,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一个礼拜之内可以弄好。” “追思会当天,大家会去墓园祭拜,所以,时间上你们要安排好,不要耽误追思会的日程。” “我明白。” 靳斯年始终没有转过身。他极目远眺的,和他此刻所想的,棠妹儿一无所知,由此生出几分陌生,让她忽然不知道要该说什么了。 第41章 他们明明在枕边抵死缠绵过,可始终无法靠太近。 最后,棠妹儿只能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靳斯年转过身,神色平静地颔首,棠妹儿刚要往外走,她的电话忽然响了。 她看一眼靳斯年,硬着头皮接通,“露西?怎么了?” 露西的声音很焦急,“你问我怎么了,应该是我问你,你在哪!” 棠妹儿:“我在公司,还没下班。” 露西:“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你现在住哪里!刚刚我去你家找你,正好遇见房东盛老板,他说你退租了,真的吗?!” 棠妹儿支吾:“嗯。昨天我刚退掉房子,因为太忙,忘记告诉你了……”就算没有忘记,她也不知道怎么跟露西说。 露西是真的担心她,“住得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搬走?是不是盛老板又涨房租了,这种人就会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人,祝他早日破产……” 棠妹儿赶紧说:“你不要骂他了,我是自己搬走的,和盛老板没关系。” “那你现在住哪里啊?!” “你别急,我有地方住。”用手捂紧电话,棠妹儿往门口走了几步,低声说,“公司给我安排了一间……宿舍。” 第21章 身为饵你把小姑姑指出来,叫我认识认…… 薄扶林道是人尽皆知的富人区,棠妹儿不敢告诉露西她搬到了那里,不然要怎么解释呢? 做人情妇又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 棠妹儿编了个谎,把露西搪塞过去,挂上电话,她不得不去看靳斯年脸色。 他都听到了。 男人靠坐在书桌边,修长的双腿撑在地上,好整以暇,好像在等她解释。 堂妹儿尴尬,“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我不想让露西知道我跟你……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关系,说出去总不太好。” “上次你管我要间办公室,是怕同事们知道,这次又是朋友,你很怕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不然,靳生想让我公开?” “我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想听听你不公开的理由。” 看吧,靳斯年的问题,就是字面意思,如果她把这句话理解成“你怎么不肯公开我”的醋意,那就太可笑了。 棠妹儿还记得,上次和靳斯年不欢而散,就是因为她误会自己又要被送人,只是稍稍冷脸,金主连多看一眼都嫌烦,所以,棠妹儿这次长记性。 不能忤逆,不能怠慢。 她诚实回答:“以靳生的身份地位,身边有几个女人根本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情况就不同了,不管是同事还是朋友,如果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今后不论我做什么、多努力,别人只会说,看,那是靳斯年的女人,如果不是靠靳生,她根本做不到。” 大多数靠身体上位的女人,需要坚守的第一原则,就是懂事,其次,就要看人品了。 薄薄的灯光之下,靳斯年去看棠妹儿,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西服套装,长裤马甲配风衣,很利落的妆,但眼底清澈地像一汪水,就算叛逆,也掀不起丁点风浪。 靳斯年平淡地扯了扯唇,“我们的关系确实不必见光,但是,住大屋就住大屋,不用躲躲藏藏,你也说了,工作那么努力,老板奖你大屋也不奇怪。” 手掌虚握,轻叩两下桌面,他说,“过来。” 棠妹儿慢慢走过去,在靳斯年面前站定。 他牵她手放在掌中,“你很怕我?” 棠妹儿低着头,把唇抿得更紧了,“有一点。” 她的视线正好落在自己的右手,男人大掌轻轻合拢,好像被包裹住的不是手,是她的心。 暖意,一拥而上。 靳斯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还不够宠你么,不知道感恩就算了,反而更怕我,mia,你的良心呢。” —— 昭明园的山下,有一处礼堂,一半用来做水陆道场,另一半用来招待宾客。 追思会上,64人的菩萨班席地而坐,已经吟诵三天三夜,嗡嗡嗡的声音,像锥子一样往脑袋里钻。 棠妹儿不理解《地藏经》的高深,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惜,宾客络绎不绝,她必须要在门口站迎。 不止是棠妹儿,鬼神面前,管你是新加坡拿督,还是港府一哥,此刻人人肃穆,无不在灵位前折腰。 在权力之巅的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畏生者,只畏死者。 拇指粗的檀香,插满香案,烟火缭绕中,有种虚无缥缈的庄严感。 棠妹儿偶尔望过去,家属答礼席上,靳斯年和靳佑之并肩而立,两人气质样貌差很远,唯独一身黑衣,穿出了同样的萧杀之感。 令他们弯腰而拜的,究竟是对逝去亲人的缅怀,还是靳姓背后巨大的权势,棠妹儿也说不清楚。 忙碌一整天,宾客终于散去,此刻比晚饭的时间还要晚一些,老爷子水米未进,靳斯年吩咐棠妹儿去找点吃的。 正好,外堂在放斋饭,香气飘过来,身着黄袍的僧人们排队过来取。 原来菩萨也要端靳氏饭碗,棠妹儿有些感叹。 插到队伍前头,她问,“有多余的饭菜吗?” 第42章 助理一看是棠妹儿,连声说,有。 素鸡、青菜、豆腐,还有一碗米粥,整整齐齐装入食盒里,棠妹儿怕菜凉了,快走几步进了内堂。 保镖为她连开两道门,内室里传出蔡大师和老爷子的对话。 “……大小姐生前,已至富贵之极,命数讲究平衡,所以,这一世,她的转生必然要经历贫困之苦。” 靳老爷子捻着佛珠,神态不复往日红润,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声音低沉道:“做我靳宗建的女儿不知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可她偏偏不惜福,再投胎找别人做父母,就真的比我这个父亲强么。” “老爷子不要自责,大小姐年纪小,是她遇人不淑,不理解你棒打鸳鸯的苦心。”蔡大师轻轻掐指,“这一世,大小姐年幼失去双亲,作为孤儿已经尝尽苦头,现在把她找回来,必然不会再忤逆老爷子你了……” 棠妹儿不敢再靠近,她放轻脚步候在堂下。 靳老爷子又问大师:“说到小女这一世,茫茫人海,要去哪里才能把她的转世找回来呢。” “自然道法,一切皆有迹可循。”蔡大师向老爷子靠近几步,声音刻意压低,“其实,大小姐的转世已经出现了,她人就在这座礼堂里。” 这句话,叫人心惊。 不止是门外的助理秘书们,就连靳佑之听到后,脸色都变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嗤笑着问蔡大师,“这可有意思了,小姑姑的转世就在这里,那她是谁,你指出来,我也认识认识她老人家。” “佑之,不可对大师无礼。” 靳宗建出言训斥,靳佑之不服气,但也没再打断。 棠妹儿去看靳斯年,他坐在白烛墙前,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一直很平静。 是置身事外的态度。 蔡大师:“佑少不要心急。听我慢慢说。” “大小姐的转世究竟是谁,并非我说着算,是运数决定的,今天九月十八,是大小姐的忌日,自然也是转世之人的生日。” “刚刚已经说过的,转世之人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再加上大小姐过世那天,哀星陨落西北,所以,转世之人,必须来自西北方……” 棠妹儿浑身冰凉,听到这里,她已经知道靳小姐的转世是谁了。。 这世界没有鬼神,有的只是叵测人心,没想到这场追思会暗藏这么大一个阴谋,而她无知无觉变成了诱饵。 孤儿、贫穷、来自西北方,这是为谁量身打造的设定,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蔡大师:“今日在场所有人,老爷子只要叫人去查他们的履历,一定可以找到符合条件的人,到时候就可以确定,那位就是大小姐的转世。” 蔡大师在红港享有盛誉,无论新贵还是老钱,人人都当他是仙师降世,可以一语断祸福。听他说得言辞确凿,在场所有人,不是你看我,就是我看你,各有表情。 棠妹儿被恐惧笼罩,一直盯着老爷子不敢错开眼。 昏黄灯下,古董座钟滴答滴答。 时间临近午夜,《地藏经》再次开坛,低沉的梵音,像暗渡的兵马,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棠妹儿忍不住再次望向靳斯年,他的神情淹没在阴影下,冷眼旁观的淡然,让她产生一分惧意:给年过八旬的老人设这样一个局,未免太毒辣。 需要花多少钱才能买通佛祖,又需要多少引路金才能把亲人带回阳间? 哪怕靳宗建一生富可敌国,恐怕也不够零头吧。 靳宗建起身背手,在堂中踱步,沉默的当下,是他对靳氏这座商业帝国的绝对掌控,只要他一声令下,连女儿也可以轮回转世。 “蔡大师。” 蔡大师躬身:“老爷子?” “我们相识二十几年,小女过世后,是你陪我度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我一直当你是朋友。” 蔡大师:“我也视老爷子为知己。当年我寂寂无名,是老爷子赏识我,我才有机会跻身上流社会,所以老爷子对我还有知遇之恩。” “既然你知道我对你有恩,为什么还要公然耍弄我呢?!” 靳宗建脸色一凛,棠妹儿跟着心脏紧缩,她忙着同情靳宗建,却忘了他根本不是寻常人,又怎么会被神棍几句话给拐走?! “死者怎么可能会复生?!你利用我思女心切的弱点,拿江湖骗术来算计我,你倒底是何居心?!” 蔡国千怎肯轻易承认。 “老爷子!大小姐能转世,是天命不绝,上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与你相见,并不是……并不是算计……” “难道您不想你的女儿的吗?!难道您不想再见到她吗?!这都是上天想要成全您的思念之苦啊!” 靳宗建冷冷抬手。 靳佑之早就看他不顺眼,抄起手边一块经幡,捏着下巴堵进蔡国千嘴里。“你可真敢说,拿小姑姑做文章,跟我们玩攻心计,你当姓靳的都是傻子吗?!” 靳宗建翻了一圈袖口,淡淡地说,“蔡国千行骗多年,四处敛财,把他交给警察,从今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靳佑之垂手说,“是。” 第43章 蔡国千顿时一脸灰败,他口中呜咽,好似辩解。 靳宗建一身疲惫往外走,越过蔡国千时,脚步一停。 “这个人,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我百般照拂,他怎么会有今天,”老爷子在对蔡国千说话,眼尾一挑,视线却扫向身后的靳斯年。 “人心不足蛇贪象,是你有错在先,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第22章 敢不敢是野心纠缠的吻 追思会在午夜散场。 内堂里发生的事,只有少数贴身的人才知道,棠妹儿看着蔡国千和他的徒弟被人从后门押出去,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但,可以肯定的是,以靳宗建的权势,如果不想家丑外扬,让一个人闭嘴的方式有很多,进监狱只是最保守的一种。 天气入秋,夜晚的风格外森凉,头顶飞过一道黑影,夜枭声让人头皮发麻。棠妹儿拢着外套,快走几步。 她的车停在工作人员的位置,那里比较偏,是路灯下的暗角。 先是快走,最后变成小跑,棠妹儿来到车子旁边,发现有人已经在等她了。 “棠大状,你很敢啊,和我大哥一起给老爷子做局,怎么,这么想让我叫你声小姑姑啊!”黑暗处,一点猩红闪烁,靳佑之叼着烟走到光下。 玄黑色的一身西服原本象征庄重,但此刻,外套被他勾在肩膀上,衬衣袖口卷到肘弯。 这人又变匪徒模样。 棠妹儿佯装镇定,“佑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给我装傻。” 靳佑之一扬脸,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一左一右扣住棠妹儿的手臂,就把她往商务车里拖。 巨大的扭痛来袭,棠妹儿差点疼出声,她竭力挣扎着,可半点用也没用,转瞬就被塞到车座后排,身体往前一冲,她的头撞到玻璃上。 她拿手去捂,靳佑之已经跟着上车。 喀拉一声,车门落锁。 与猛兽同笼,棠妹儿汗毛都要炸起来。“靳佑之你想做什么?!” “是我问你,你想干什么。”靳佑之长腿一伸,狭窄空间里,全是他的压迫。 “连小姑姑的转世,你也敢冒充,我大哥倒底给了你多少钱,你们一起做局戏弄老爷子,是不是赚钱不要命了?!” “我没有!”棠妹儿矢口否认,“靳生从没和我计划过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问你,蔡国千说的小姑姑的转世,到底是谁,你知不知道?” 棠妹儿神情微微收敛,就是她眉头轻皱的模样,泄露了心事。 靳佑之冷笑一声,“你也知道蔡国千说的就是你,对不对。” “局,是谁做的先不提。但放出来的诱饵,是你没错吧。” “如果爷爷真的信了蔡国千的鬼话,你获得的,将是靳家大小姐的人生。棠妹儿,面对这么大的诱惑,你作为直接受益人,敢说自己一无所知?” 棠妹儿:“刚才在现场,听到他描述转生之人,我也很吃惊,你说我是受益人,我不否认,但为什么他会选我,这是蔡国千做的事,你应该去问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靳佑之忽然扑下来,棠妹儿应激闭眼,还以为这个混蛋要动手打人,哪知他只是撑在上方,附身盯紧棠妹儿。 他在分辨她话中真伪。 棠妹儿靠紧车窗,冰凉的玻璃上洇出一道浅浅的呼吸水印。 她说:“靳佑之,蔡国千的阴谋落空了,我也不是你的小姑姑,你们靳氏的钱我拿不到一分一毫,你应该放心才对,麻烦你不要再纠缠我。” 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靳佑之松开手,他罕见地这么痛快。 棠妹儿心有余悸,只想赶快逃开,她越过靳佑之去拉车门,却听身后男人幽幽出声。 “靳家的钱早就花不完了,你喜欢多少拿多少,我都不会眨眼,所以,你觉得今天我找你是为了什么?钱吗?” 棠妹儿顿住,手指搭在按钮上,过了好一会儿,她回头。 打火机清脆的磕了一声,靳佑之低头又点了一根烟,车窗落下,灰蓝雾散。 他手搭在窗外,“上次你问我,让小姑姑为情自x的男人后来怎么样了,想知道吗。” 棠妹儿看着他。 “他死了。” 靳佑之吐了一个烟圈,“那个男人家世普通就算了,更可恨的是,他还有未婚妻,小姑姑一直蒙在鼓里,但爷爷早就查过他的底,怎么可能让他们在一起。但那个男人胆大包天,竟然吊着小姑姑不肯分手,小姑姑怪爷爷不通人情,所以在车里烧炭。” “不知道她是为了威胁爷爷,还是真的绝望了,反正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棠妹儿:“然后呢?” “爷爷知道后,一直很平静,直到小姑姑下葬后,他找到那个男人谈了很久,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第二天,男人也烧炭死了。” 阴凉的夜色,无孔不入,棠妹儿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布满了惊恐。 在这块名与利的角斗场上,能活下来的人,没有真正的无辜。 “棠妹儿,不要卷入靳家的争斗。”靳佑之眼中有着她看不懂的眸色,“爷爷不是糟老头,我大哥也不是斯文君子,你夹在他们中间,早晚会被碾得粉碎。” 第44章 普通人被平凡碾碎,掌权者被名利碾碎,既然都要人头破血流,凭什么说哪个选择更好? “佑少一而再的劝我远离靳家。”棠妹儿被戳中反骨,她反问:“那佑少你在这场斗争,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靳佑之扬了扬嘴角。 他是嫡子,生来高贵,根本不需要下场,因为—— “我是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 追思会结束后,棠妹儿连续几天去光达开会。 他们的拆迁案,因为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可议价的空间不多,所以棠妹儿派人去谈了几个回合,那块地很快被拿下了。 事情解决得顺利,郑宏基为表感谢,亲自请棠妹儿吃了顿饭。 西餐厅里,起先大家聊聊股票经济什么的,棠妹儿也没留意,后来,郑宏基提到靳氏,笑容耐人寻味。 “听说最近,靳老爷子联络了不少大股东,准备弹劾simon,搞不好靳氏下一届的ceo就要换成你们二少爷了,棠大状,这件事你听说了吗?” 棠妹儿完全不知情,还以为郑宏基在套她的话,等到午饭结束,她回到靳氏才发现,事情比郑宏基说得还严重。 靳佑之今天开始对接业务部,而靳斯年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棠妹儿下午有个面试。 对方名牌大学毕业,做了三年公益律师,方方面面都很很有经验,做人助理属于屈才了。 棠妹儿和他交流之后,犹豫了很久。 对方问她,“大状对我哪里不满意吗?” 棠妹儿回神,说没有。 “你的条件很好……要不然这样,你先回去,我考虑好了,叫秘书通知你结果。” 面试的人一脸失望,看着棠妹儿匆匆离开。 棠妹儿返回办公室,皮包外套车钥匙,一齐抓在手里就往外走。 有争斗,必然有输赢,靳斯年输掉这一局,明里暗里不知道要赔上多少代价,棠妹儿实在放心不下,想去看看他。 驱车上山顶,来到大门口,靳斯年的管家还记得她,对方礼貌帮忙通传,最后将棠妹儿带到影音室门口。 在一层走廊的尽头,黑色大门紧闭。 棠妹儿在门前站定,握了握拳,先敲门,然后倚身去推。 一束微弱的光线泄露出来,厚重的窗帘,将外界光线隔绝,两百尺的空间,完全笼罩在昏暗的氛围里。 棠妹儿走进去,只见靳斯年靠坐在沙发上,正在品一杯红酒。 靳斯年注意到她,微微侧身让了一下,“看过吗,过来一起。” 投影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一部英文电影,棠妹儿看过。两年前它上映的时候,露西和她一起去看的。 是《教父》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 棠妹儿在靳斯年身旁坐下来,柔软的双人沙发很快将两人同时陷住,似靠近又似拥抱,棠妹儿挨着靳斯年,呼吸间是他身上过熟的酒香,而非失败者的落寞味。 她轻轻把头搭在靳斯年肩膀上,即便心里有许多疑问,却因他的平静而不知从何说起。 电影放到男主的女儿被枪杀的场景,一代教父伤心欲绝,棠妹儿望着屏幕里的人,不由地轻声问:“靳老当年失去女儿,也是这样的痛苦吗?” “不太清楚,那个时候我才8岁,在外面上寄宿学校,等我回到家时,小姑姑的男朋友都已经出殡了。” “那你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死的吗?” “佑之已经告诉你了?” “是,他警告过我了。” 棠妹儿抬起头,眼中雾气朦胧,“靳小姐是老爷子的心病,但凡触动这块心病的人,比如那个男人,忤逆老爷子的下场,二十几年前他已经试过了,靳生你为什么还要——” 她忽地止住。 不论是以情人还是下属的身份,说出这样一番话,是否有越界之嫌? 然而靳斯年似乎并不介意。 他倾身将酒杯放在一旁,“我想要的东西,和你想要的东西,本质上并没有区别,只是我去争的东西,风险更高,难度更大,但也乐趣更多。” “之前没问过你意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靳斯年伸手又倒了一杯酒,“现在如果我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玩这场游戏,你会怎么回答?” 浅浅一片粉红,漾在杯底,靳斯年举高,送到棠妹儿眼前。 是邀约。 问你敢不敢。 这场游戏,既分输赢,也定生死。 棠妹儿几乎没有犹豫。她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靳斯年眸光微闪,“所以,即便我失势了,你也愿意跟着我?” 我愿意,是不需要说出来的笃定。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棠妹儿也想跟人讲一次真心。 她环上靳斯年的肩膀,不是讨好,不是惧怕,是第一次主动而热切的吻上她的心上人。 靳斯年伸出手,按在她的脑后,使人无法闪躲,他侧过脸庞,深深地回应。 是野心纠缠的吻。 哪怕此刻的靳斯年,手中权力正在跌落,可棠妹儿还是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掌控力,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两人终于稍稍分开。 第45章 靳斯年指腹碾过她的唇峰,“薄扶林道,衣柜里的衣服,你看到了吗?” 棠妹儿心头微颤,手上的酒杯滚落在脚边羊毛毯上。 第23章 个傻女“睡了靳生,不算亏吧?”…… 在棠妹儿的认知里,衣服的功能很简单——保暖、遮蔽身体——穿衣服保持了一个人基本的生存需要。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衣服会变成鞭子,抽打她的羞耻心。 而执鞭的人,正是靳斯年。 他压在她耳边,问起薄扶林道的那些衣服时,棠妹儿脑海里瞬间涌现的布条、透视的网纱,还有紧缚的皮带,都让人轻轻发颤。 甚至,靳斯年还在用言语加剧气氛的躁意,“你喜欢哪一件?” 棠妹儿仰面,身体被压制在皮质沙发间,微微的挤压感则轻易带来缺氧般的心跳加快。 她喃喃地说:“都很好看……” 靳斯年轻笑一声,随后很轻柔的吻上棠妹儿的唇,在仔细逡巡数遍后,他一只大手卡上了棠妹儿的脖颈。 “回答地不够用心。”他浅淡的笑容里带着逼迫,“我问的是,你喜欢哪,一,件。” 呼吸突然受限,棠妹儿被迫抬高下颌,才能发出声音如实回答:“宝石镶嵌的,很多链条的那件。” 靳斯年又笑了。 他不一定真的记得那件衣服,但他要的是女人百分百的臣服,这种臣服,需要棠妹儿跨过以往二十几年所建立的道德廉耻,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他早已设计好的欲望深渊。 “那件宝石的,那下次穿来给我看,嗯?” 棠妹儿懵懂点头。 恰逢电影放映结束,房间忽然陷入一阵黑暗。 厚重的窗帘将这间屋变成几乎纯黑,即使此刻面对面,两人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棠妹儿不知道靳斯年此刻作何表情,但脖子上的力量正在向上,最后停顿在下颌,微微的痛感,使得她不得不将唇分离。 也只有在绝对的黑暗里,棠妹儿会放松一点克制,她紧紧搂上靳斯年的脖颈,一面将自己全然交付。 一面她又忍不住分神。 刚才靳斯年说,下次把衣服穿来给他看。棠妹儿不敢想,那样的衣服要经过怎样的心理建设才敢穿到身上,又要经历怎么样的心里斗争才能穿出门,最后又要会经历怎么样的拉扯,才会再次从她身上脱掉…… 她不敢想,只要多想一点点,身上都控制不住地抖。 靳斯年似乎也发现了棠妹儿今天的敏锐,相比于剥开她的身体,他更喜欢剥开棠妹儿自尊。 手臂稍微用力,他提着棠妹儿起身,与她转瞬调换位置。 棠妹儿坐在上面,一慌,“我不会。”这才只是第三次而已。 靳斯年语带笑意,“不会有什么关系,我的mia这么好学,一点就透。” 她屏住呼吸,笨拙学他如何驾驭。 大概是不得要领地努力,触动到靳斯年,他说:“很棒,都说你学得快了。” 好一个言不由衷地夸奖。 棠妹儿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她忙着伸手去遮靳斯年的嘴,可触手的,是他红酒微醺的呼吸。 外面大概已经天黑了。 窗帘把世界圈成房间大小,他们昏天黑地的胡来,不知过了多久。 棠妹儿平躺在地毯上,身上过热的温度一点点在消退。 身旁一阵布料窸窣声,棠妹儿撑起身体去看,一道男人的黑影已经起身,他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丝绒帘子,外面果然一片夜空,隐约地,还能看见红港城中心亮起无数璀璨的明珠。 靳斯年立在窗边,点了一只烟,修长而整齐的着装,让他看起来有种不染情欲的孤绝感,哪怕他们才刚做过亲密的事。 棠妹儿拾起衣服,穿戴整齐,可能还是觉得冷,她坐在沙发一角,拉过毯子盖住腿。 她酝酿了好半天,“蔡国千是老爷子的御用风水师,连他都能策反,这个在背后运作的人……是你吗?” 这话她刚才进门的时候就想说了,但碍于靳斯年专心看电影的气氛,她一直忍住了。 可现在看来,这件事对靳斯年的影响,比她想得还严重。 “因为背后是你在运作,所以,靳小姐的转世,你选中了我?” 靳斯年没回答,但也没否认,等这一只烟抽完,他抬手将它按在烟缸里。 “蔡国千这个人还是差点火候,他和老爷子认识那么多年,按说获得不少信任,最后临门一脚,竟然被识破……” 靳斯年语气平淡。 想也知道,这样无能的棋子,失去也不可惜,蔡国千被送进监狱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靳斯年不会救他。 棠妹儿:“就只是为了把我送到靳老身边,一定要用这种……这种装神弄鬼的方法么?” “老爷子一生自负,极难相信别人,你觉得做他的遗嘱律师,招聘要求是什么?” “名校毕业?” “业绩出众?” 靳斯年坐过来,随手把人拉到怀里。 棠妹儿侧头贴在男人心脏处,那强劲的、有力的搏动,有她想要的支撑感。 “你说的对,是信任。”棠妹儿赞同,“之前我给佑少打赢官司,还以为自己有足够本钱,和老板们谈信任,现在想想,专业能力只是门槛,根本谈不上信任。” 第46章 “以前是我太天真。” 靳斯年亲吻她头顶,语气不无赞赏,“都说了,mia学得快,现在已经进步很多了。” 明知是打趣,棠妹儿没有一点调情的心境。 “那现在怎么办呢。” “老爷子身边的位置,我挤不进去,现在你又要被弹劾,如果下届ceo真的换人,你的处境不是更难了?” 夜晚的山顶,星光熠熠,幽亮的清辉从外面洒入房间。 靳斯年偏头看她,流畅的面庞,连同微微弯起的眼角,像稚气的小孩子,她的担心,不掺一点虚假。 “所以,刚才我问你,如果我失势了,你还要不要跟着我。” 棠妹儿不自觉的手指攥住他的衣襟,她看他,“我不怕失去,因为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今日一切,都是靳生给的。” “如果现在靳生让我把这一切重新交出来,我应该也没有亏什么。” 靳斯年搂紧她,笑问:“怎么没亏,白白陪男人睡觉,你不觉得亏?” “睡了靳生,不算亏吧?” 男人笑意起伏,时浅时深。两人只需对视一眼,又勾出心瘾,这次是靳斯年没忍住,伸手别过她的脸,上去吻住。 烟草的清苦滋味,是独属于落难鸳鸯的一刻。 难舍难分的眷恋,让这个夜晚不断地在颠倒,棠妹儿也不记得他们在窄小的沙发上做了多少次,月明星稀,天色渐渐发白。 棠妹儿搂上靳斯年的腰,困得睁不开眼,可还是不太想睡。 “……从小我就知道,大山不是我的归宿,我不想烂在哪个阴沟里化成一坨泥,活个几十年,连这个世界都不知道我来过。” 靳斯年下颌蹭着她的额头,接下她话,“后来,来了红港,有没有后悔。” 棠妹儿:“我后悔为什么没早来。” “来了才知道,原来世界那么大,那么美,可想要站住脚好难……” 靳斯年:“之前生活很辛苦?” 棠妹儿:“身体的苦不算什么,是精神煎熬,熬得我以为自己永无出头之日。” “幸好,这个时候遇到靳生,靳生肯捧我,帮我做成大律师,终于,我也可以让别人看到我……哪怕是风光一时也没关系,我已经体验过,重新打回原形,我也愿意陪着靳生。” 后来,如同呓语,棠妹儿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像是黑暗的被子,将她温暖裹紧,柔软身陷在梦中。 靳斯年轻拍她背,他的声音低沉地,飘到在她耳畔。 “捧你,可能也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 棠妹儿第一次在靳斯年家里过夜,醒来时,她被安置在客房的大床上。 上次她就睡过这,头顶一盏水晶灯,繁复的花纹,她很熟悉。 简单收拾完毕,她走出房间下楼来,餐厅已经布置好早餐,靳斯年手边一份晨报,他扫了几眼放在一旁,继续吃早饭。 他的习惯大概偏西式,早餐是牛奶和三明治煎蛋。 “你是不是吃不惯?” 昨天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天,让靳斯年对棠妹儿的口味多少有点了解。 他叫佣人换中式餐点。 棠妹儿坐下来,不太好意思地去打量周围的佣人和管家,幸好,大家对靳生枕边的女人没有表现过界的态度。 白粥炒蛋油条,还有几笼蒸饺和烧麦,一并放在棠妹儿眼前。 棠妹儿谢过,低头用餐。 露西一直说她吃相难看,她不是不放在心里,这不,和靳斯年坐一桌,她放慢了咀嚼速度,小口小口地吃着。 靳斯年问她,“一会儿我去马会,路过中环,送你去上班?” 棠妹儿昨天是开车来的,有没有人送都不要紧,她只在意一件事。 “靳生你今天不去上班?” 靳斯年笑:“我买了一匹好马,今天从欧洲运到,我过去看看,公司那边我就不过去了。” “哦。”棠妹儿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是看电影就是买马,靳斯年的生活,看似滋润,实际却充斥着权力被架空后的空虚。 棠妹儿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一时沉默。 吃过早饭,她和靳斯年并肩出远门,不远处,保镖已劳斯莱斯的车门,靳斯年却先送棠妹儿到她车边。 “怎么闷闷不乐的?”他低头哄她。 保镖们都在看这边,棠妹儿心脏还不够强大。 她赶紧说:“没有不高兴,就是有点困。” 这是事实,一共才睡四个小时又要去上班,换谁都会没精神。 白色日光,穿过林叶。 靳斯年笑一声,将人轻轻拥在怀里。“虽然知道你在担心我,但我还是想说……傻女。” 第24章 私生子靳氏要变天了 从靳斯年的别墅出来,棠妹儿还穿着昨天的套装,皱巴巴潮乎乎,实在不能看。 她开车先回了一趟薄扶林道,然后再去公司上班。 车子泊好位,她坐乘电梯上楼,经过一层时,恰好碰见露西。 好久不见两个人,一碰面都扬着笑。 随着人流涌入,露西挤到棠妹儿身旁:“吃早餐没有,我哥亲手做的三明治,分你一半!” 第47章 “我吃过早餐了,你自己留着吃。”棠妹儿笑着帮她理了一下乱蓬蓬的长发,“今天你是不是又睡过头?” “你怎么知道!”露西叹气,“这几天帮我哥收摊,天天忙到凌晨,觉都不够睡。” “你哥的生意最近怎么样,还有人去捣乱吗?” 露西摇摇头,“最近生意上正轨了,也没人去捣乱,糖糖,还要谢谢你呢,上次是你陪他一起搞定了权哥,不然现在哪能安安稳稳做生意。” 棠妹儿笑笑。 露西:“别说我了,我看你也有黑眼圈了,最近工作很忙吧。” 主要忙在夜里。 棠妹儿心里吐吐舌头,表面故作镇定说,还好。 电梯抵达六楼,下去一部分人,又上来两个同事。 窄小的空间宽松不少。 露西想起来,“你搬了公司宿舍,怎么样,住得习惯吗?我之前都不知道公司还提供宿舍,这是不是高层才能享受到的福利?” 这话带钩子,电梯里的其他人几乎都扭头看了过来。 棠妹儿瞬间头皮都硬了。 公司什么时候为员工提供过宿舍,她不过是随口扯了个谎,没想到谎言这么快就被晾了出来。 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棠妹儿迅速扫了一眼周围,发现电梯里没有三十二楼总裁办的同事,幸好。 她说:“我之前住的房子差点着火,靳生知道了,帮我联系了一个住处……也不完全是宿舍。” “这样啊,原来是老板的关系……连我坐十二楼都听说了,靳生现在最器重你,原来都是真的,糖糖,你现在是出头了。” 露西身材娇小,靠在棠妹儿身旁,正好头落在她肩膀上。 “以后要麻烦棠大状罩着我了。” 棠妹儿尴尬笑笑。 周围人也是差不多的尴尬,打消了‘公司还有新福利我怎么不知道’的疑虑后,接下来的神色就有点不好说了。 公司话事人的位置,马上就要易主了。 靳生身边的红人又能红多久呢。 十二楼到了,露西恋恋不舍地和棠妹儿摆摆手,“在公司想约你吃午饭实在太难了,正好你搬了新家,过几天去帮你温居。” 棠妹儿小心脏一缩,她哪敢把露西带到薄扶林道的豪宅去。 她赶紧拿话搪塞,“好,到时候再约。” 露西却当真了,“那就说定了,这周末我去找你……前几天你过生日,你不提我都忘了,温居的时候,顺便给你补过生日,你说好不好?” —— 上午的工作,和往常差不多,棠妹儿集中处理了一批文件,其中有一份文件,是子公司递交上来的,涉及一桩跨国贸易纠纷,赔偿金额直接超过子公司的市值。 这个钱,究竟是由总公司代为垫付呢,还是让子公司直接宣告破产,棠妹儿做不了这个决定。 她起身,拿上文件刚要走,向上汇报的想法忽然止住了。 差点忘了,今天靳斯年没来上班。 文件放回桌上,棠妹儿端着咖啡杯去茶水间,她本来只想弄一杯喝的,但无奈不想听到的内容,一直往耳朵里灌。 靳氏要变天了,人人都在议论—— “别看佑少人不靠谱,可人家会投胎,老爸姓靳,妈咪姓庄,四大家族里,他一人就占了两个姓,再加上庄家没有男丁,舅舅只生了一个女儿,以后庄家也是他的,你就说他命好不好。” “那靳生呢,靳生生母是什么来头?” “小报你不看的?” “小报能信?” 有知情者嘿嘿一笑,“早不是什么新闻了,全港都知道的。” “之前那位老靳生据说也是个斯文君子,哪知道二十来岁被一个舞女勾了魂,未婚生下了现在这位靳生,是庄大小姐不计前嫌,还肯嫁过来,所以,后老靳生很疼靳太的,人家正头夫妻恩爱有加,你说那个小舞女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后来,没几年小舞女就郁郁过世了。” “那靳生呢,当年他一个小孩子,处境岂不是很为难?” “当然喽,现在这位靳生是私生子嘛,为了安抚庄家,靳家一直都不承认他的,是后来,大儿子得了癌,小女儿烧碳死了,靳老爷子一看人丁不旺,这才从外面把小靳生抱回来的。” “怪不得,大家都说老爷子偏心佑少,管他杀人放火都护得跟宝贝一样,原来人家才是名正言顺继承人,再来看靳生,爹不疼妈不爱——” 几个小秘书看见棠妹儿进来,话音戛然而止。 大家起立,齐声唤一句,“棠大状。”然后做鸟兽散。 茶水间转瞬空荡。 棠妹儿走到咖啡机旁,选了一个款加糖拿铁,马克杯怼在位置上,机器隆隆作响,等了片刻,滚烫的咖啡液涓流而出。 她一走神,手背溅上热烫的水点,应激般抽手,上面已经红了一块。 放下杯子,她甩了甩手,心头一阵烦躁。 “棠大状,你在这。”是ms齐,靳斯年的秘书,她过来找棠妹儿,“庄生的人到了,他们想要一份公司过去半年的项目列表,靳生叫你找出来给他们。” 第48章 “庄生?”棠妹儿打心里很抵触这个姓。“靳氏的生意,为什么要把资料给庄生?” ms齐露出苦笑,“佑少没有自己的班底,所以请了庄家的人来帮忙接手公司,老爷子是默许的。” 棠妹儿回办公室,把文件整理出来,在要不要给靳佑之使绊子这个问题上,她其实是犹豫过的,但最后还是决定不做徒劳的挣扎。 她按ms齐的话,把文件送到靳佑之的办公室。 因为靳佑之的浪荡秉性,他从来不上班,所以,他的办公室常年空着,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里面一派热闹。 房间开着门,能看见里面五六个人在忙,看文件的,签字盖章的,看来是在接受权柄,但庄炳兆和靳佑之都不在。 棠妹儿敲过门,进去把文件递上。 庄炳兆的助手姓耿,自我介绍完,直接问:“棠大状和靳生是什么关系?” 棠妹儿:“跟你和你老板一样的关系。” 没想到眼前花瓶会咬人,耿特助被反呛,面子挂不住。 他冷冷地说:“你出去吧,有事我们还会找你。” 棠妹儿转身离开。 这一天过完,靳佑之一系的人都没有再找过她。 究竟是不需要,还是连靳斯年身边的人也要架空,棠妹儿没有深究,反正到点她就下班了。 停车场在b2层,昏聩不通风的环境,使得空气里有种腐朽的味道。 今天闻起来格外强烈。 棠妹儿下楼,走到车子边,刚要拉开车门,一辆黑色的定制版的林肯横在她的车头前。 她诧异扭头,就见车子后排的玻璃缓缓落下。“棠大状。你赶时间吗?” “靳老?”棠妹儿先是一愣,再来就心底隐隐地预感,“您……找我吗?” “是的。”靳宗建含笑,“不知道你有空没有,方不方便和我吃一顿饭。” …… 和靳老爷子吃过晚饭,棠妹儿第一时间给靳斯年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仍在马会,距离餐厅不算远。 她开车赶了过去。 一路上,是按捺不住地振奋,叫棠妹儿忍不住地猛踩油门,只为了把这个消息告诉靳斯年——他的计划没有失败,靳小姐转生这一招,倒底还是打在了靳宗建的命门上。 表面上,老爷子不信鬼神,收拾掉蔡国千,但他今天主动邀请棠妹儿吃饭了。 一斑窥全豹。 从这件事就能看出,垂暮老人心里还是挂念他的冒牌女儿的。 马会身处闹市,占地面积很大,棠妹儿穿过赛场,来到后面的训练场,正好看见靳斯年骑在马上。 炽白的户外大灯映照着,傍晚磅礴。 残阳挂在沙场上,粉蓝的一片天空,是靳斯年纵马的背景色。 通体雪白的的马,随风滚动如雪。 靳斯年在马上,一袭黑衣黑裤黑靴,有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昭然的掌控力,像劈开夜色的刃,透着锋芒。 他微微附身,压下阻力,秋夜的风,灌满衬衣,鼓动得人心浮躁。 棠妹儿忍不住想起茶水间里的议论,关于靳斯年私生子的身份,她其实已经猜到了,但其中细节,还是今天才听说。 也不知熬过了多少艰辛岁月,靳斯年才有如今意气风发,她看他犹如看自己。 莫名地心疼。 棠妹儿在场边看了一会儿,不曾挪开眼。 很快,靳斯年也发现了她,修长双腿轻夹马腹,转眼就到场边。 翻身下马,水勒和马鞭交给马童。 “什么事这么着急找我?有话不能等到明天说?”靳斯年走在前面,边走边脱掉黑色手套。 棠妹儿跟上,“我刚才和靳老吃的晚饭,是他主动找我的。” 靳斯年一点都不惊讶,走到休息区,他接过保镖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才问她,“那你们聊什么了?” “主要聊我过去的生活。” 棠妹儿迫不及待地全盘拖出,“开始老爷子问我还记不记得亲生父母,我说我是被同村的一个哑巴爷爷收养的,对父母没印象。” “后来,他又问了我的出生年月日,得知和靳小姐的忌日是同一天时,老爷子明显沉默了一阵,后来,话题大多都是在闲聊了。” “……只是,在大家聊起吃饭口味,我说喜欢辣不喜欢广东菜时,老爷子轻声念了一句,她也是,虽然他不想被人听到,但我听得很清楚,连同看我的目光,我也很确定,老爷子就是把我当做靳小姐了。” 脱下来的手套,换到左手,靳斯年用右手轻轻摩挲棠妹儿的脸。 “是你,一直以来不声不响沉得住气,才等来老爷子回头,这中间,你但凡有一点夸耀之心,提到小姑姑一句半句,老爷子都不会放下警惕。” “很不错,走到老爷子身边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可是。”刚刚的兴奋顿时散去,棠妹儿仍有犹疑,“等我走到老爷子身边,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股东们弹劾你的事,马上就要开始了,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仍然帮不到你……” 第49章 “你呀。”靳斯年目光柔柔地看她:“放心,我如果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怎么给我的mia撑腰。” 第25章 妹妹仔“一滴别掉,全给我咽下去。”…… 今日,是靳斯年新买的马第一次下场。 马会现场,电动公示牌,一圈一圈滚动,赔率从1比3,到1比10,节节攀升。 观众们都不看好这匹刚成年的小母马。 郑宏基打趣靳斯年,“都是你给她起的名字不好,妹妹仔,怎么能给马起这种名字,听起来就不威风,人家都叫闪电、雷霆什么的,你这个名字一听就跑不快,谁敢买她赢。” 靳斯年一笑而过。 转过头,他问棠妹儿,“你要不要给妹妹仔捧个场?” 棠妹儿当然要捧这个场。 昨晚,她和靳斯年在一起的时候,他掐着她腰就说了,“mia好劲,比马摇得还用力,这么会讨人高兴,怎么办,死在我床上好不好。” 棠妹儿当时嘴上勒着领带,口不能言,除了呜咽出声,只能放任口涎溢出,挂在下巴上,像极了跑过千里的马。 最后,她倒在一旁,扒下领带,大口大口的换气。 靳斯年从后面抱上来,声音抵在她耳后,“那匹马明日下场,不如起名就叫妹妹仔,你觉得怎么样。” 这名字真的不怎样,比儿戏还儿戏。 可既然用她的‘妹’字来命名了,棠妹儿怎么能不捧场。 她买了两万块,和她一起同样是来捧场的郑宏基、高茂翔,两人各下注百万。 玩而已,不当真,男人把买来的马票随手交给女伴,就去一旁聊生意了。 距离妹妹仔登场,还有一段时间,露台上,女人们就显得有点多余了。 郑宏基和高茂翔的女伴是小有名气的演员和模特,其中一位还是宋艺珍的师妹,她们聊得来,自成一派,望向棠妹儿的眼神像看异类。 棠妹儿没有往上凑。 她喜欢吃甜食,正好一个人坐在角落吃冰淇淋,也算惬意。 靳斯年被弹劾的事,仍然悬而未决,但棠妹儿也想明白了,靳斯年都不着急,还有心情看赛马,那她为什么不淡定呢。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是棠妹儿第一次陪靳斯年出来应酬,看看别人带出来的女伴,哪个不是穿金戴银,笑靥如花的,何苦她总愁眉苦脸。 过了一会儿,宋艺珍的师妹先按捺不住了,她坐过来,问棠妹儿,“你是靳生的新女友?” 棠妹儿记得她叫lisa,“我看起来像靳生的女友?” 另一个叫爱子的,接过话,“看你不像,如果有靳生做男朋友,一定紧紧盯住,谁会有闲情逸致坐在这吃甜筒。” lisa十分赞同爱子的话,“没错,之前我那个师姐,就很粘靳生,听说靳生有空,她在北海道工作都要连夜赶回红港,哪怕住一夜,也要把男人看紧,平时和我们聊天,张嘴就是靳生,不是带她去哪里打球了,就是又买了什么礼物给她,简直了,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 棠妹儿笑了笑,没说话。 靳斯年与宋小姐的恋情,外面风评一直很好,两人是公认的恩爱,虽然至今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分手,但人家宋小姐曾经是正牌女友的事实,让她做什么都无可厚非。 lisa见棠妹儿反应冷淡,还以为她在故作清高,“我猜棠小姐是新人吧,出道时间不长,就能找到靳生这样的靠山,大概是不愿意和我们搭理我们的。” 棠妹儿觉得冤枉。 这时,郑宏基过来搂住lisa,“她和你们可不一样,我几个亿的麻烦事都是人家帮忙解决的,棠大状靠本事吃饭,simon都要以礼相待,你们还敢给人家甩脸色?” lisa和爱子稍微一愣,再次打量棠妹儿。 她身着白色高领无袖针织衫,浅咖色阔腿休闲裤,是可以通勤的妆容,放在办公室里甚至还有点普通,可在喧闹的马会现场,这一身就显得十分清爽了。 按照马会传统,要求贵宾都以盛装出席,男人着燕尾服,女人戴礼帽,近些年,男人省略了许多,女人却越来越考究,恨不能晚礼服加身,才能彰显高贵。 像lisa和爱子,今天把压箱底的首饰都穿戴上了,这么一看,棠妹儿的风格就显得不那么合群了。 只顾着说话,冰淇淋化得好快,眼看奶油要淌下来了,棠妹儿拿手指揩了一下,正好借着找抽纸的机会,说声,抱歉失陪。 她起身,逃跑一般。 可能是节约的本性使然,棠妹儿舔了一下融化的甜筒,又将手指放进嘴里抿了抿,然后抽了张纸。 这一幕,正好被刚谈完生意的靳斯年看到,他走过来,“既然都化掉了,就别吃了。” “哦。”棠妹儿有些不舍,又舔两口,这才扔进垃圾桶。 高茂翔在露台汇合郑宏基,“simon,你的妹妹仔马上出场了!” 靳斯年没应声,反而深深地看了棠妹儿一眼,转身往外走。 棠妹儿有些不解,但靳生已经叫她了,总要跟过去看看是什么事。 还好,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赛场上。 棠妹儿推门出去,快走几步,刚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门口,她被人揽着腰带入了进去。 关门,落锁。 第50章 身体忽地失重,棠妹儿被靳斯年抱放在洗手台上。 “冰淇淋好吃吗?”他问。 棠妹儿立刻就明白了,她伸出小小舌尖,笑。 靳斯年也笑,只是控住她腰的手,用力有点狠,一抠一抓,把她按在怀里,“还想吃吗?” 这回棠妹儿笑不出来了,“这是公共场所,又不是自己的地方……” “如果你知道每年我给马会捐多少钱,就不会这么说了。” 靳斯年吻下来,两人在甜蜜的奶油味中交融,与此同时,皮带上的金属发出叮当之声。 棠妹儿弱弱地抢回声音,“你的保镖都在外面盯着呢……真的不要在这。”说着,她手里已经被迫抓上。 看它凶恶反应,已经是不想忍耐的状态。 棠妹儿一边帮它,一边撒娇求靳斯年,“我吃还不行么,真的不要弄脏我衣服,这里又没得换,一会儿还要见人,好尴尬的。” 她滑下洗手台,刚要往下蹲,手臂一紧,靳斯年把人提起来,“这次饶过你,看你下次还敢再舔冰淇淋。” “我正常吃东西而已!” 靳斯年整理好着装,对镜瞥她一眼,“吃相难看。” 两人一前一后返回包厢。 赛场气氛很热闹。 郑宏基看见靳斯年进门,扬声道:“simon,来晚一步,你的妹妹仔刚跑完!” 靳斯年:“成绩怎么样。” “大杀四方啊!”郑宏基拊掌,“买一块翻十倍,今晚有钱喝酒了,一会儿去兰桂坊的俱乐部,怎么样?” lisa和爱子当然跃跃欲试,一个晚上陪下来,至少再得一只香奈儿呢。 靳斯年和高茂翔则表示改日。 靳斯年:“刚才和laurie聊了两句,就搞出一个项目,资料还在公司,我准备一会儿回趟办公室。” 高茂翔:“我也要回去和老爹汇报一下进度。” 郑宏基:“你们行不行啊,一边玩,一边也能把生意谈成?!” 高茂翔:“我是被迫的!在我老爹眼里,我唯一可取之处,就是能跟simon说上话,所以只能用力表现。” 他们一直以靳斯年为尊,郑宏基早都不奇怪了,他转而看向棠妹儿,“棠大状要不要来?上次请你吃过饭,今晚正好试试你酒量。” 棠妹儿对酒吧一切玩乐最不擅长,她连连摇头,“今天不行,家里还有事,我也要回去了。” 郑宏基虽然遗憾,但也不勉强,反正有人陪他玩。 出了马会,棠妹儿开车驶出一条街,然后停在路口打双闪,过了一会儿,靳斯年的保镖过来接手了她的车。 后面劳斯莱斯缓缓靠边,她钻进车子里,右手直接环上靳斯年腰间。 “靳生是不想去酒吧玩,还是真的要回公司工作啊?” 靳斯年低头看她,“你在试探我,看我想不想出去玩女人?” 小心思被识破,但也不算太尴尬,棠妹儿把头闷在靳斯年胸口上“唔”了一声。 怎么办,她开始贪恋他了。 靳斯年故作冷声,反问她:“我不出去找,你又能给我什么?” 棠妹儿还真被问住了。 前面有司机在开车,多一双耳目,她总有点放不开。 棠妹儿偷瞄一眼前面黄伯,然后攀到靳斯年耳边,把声音压得小小。“我们可以……妹妹仔?” “昨天试过了。” “……冰淇淋?” 什么游戏,通关暗语是冰淇淋? 靳斯年幽深地眸色轻轻一动,“一滴别掉,全给我咽下去。” —— 许冠华早上七点就到公司了。 昨晚鬼混,差点被个小浪货榨干,他怕回家跟老婆不好交代,所以谎称出差去了,接下来的三五天要一直住在酒店里,许冠华睡不惯软床,所以早早就起来上班了。 办公室里,他刚揭开艇仔粥盖,就听到走廊里的传来开门声。 那道门很特别,防弹、双扇,厚重地需要男人双手用力,才能拉开一条缝,所以,它一开一阖,声音发闷。 而有资格使用这道门的人,这栋楼里就只有靳生了。 可靳生已经很多天没来过公司了。 许冠华拨开百叶窗,往走廊尽头望了一眼,这一眼没看到老板,却发现了棠妹儿的身影。 纤薄的背,不盈一握的腰,还有那双索腿在行走时不自觉地款摆……许冠华冷冷一笑,他做过三年马夫,女人被弄狠了什么样,他全都知道。 这个时候从靳生办公室走出来,显然,棠妹儿已经爬过老板的床了。 而且还深受宠幸。 这个认知让许冠华大受震撼。 他实在没想到,棠妹儿爬得这么快,上面下面两张嘴,让她再这么哄下去,靳生身边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手一松,窗条扑棱,像乱飞的蝴蝶。 许冠华拿起座机拨电话给阿权,开头便问,“都这么长时间了,我叫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哪个古惑仔会早睡早起,阿权不知从哪张床上爬起来,懵着问:“华哥你叫我查什么?” “吹水权!你是不是找死?!” “哦!哦!”阿权马上清醒,“我记得了,华哥你叫我查陈芝俊和那个妞儿嘛!记得记得了。” 第51章 “棠妹儿倒底什么来头,她和陈芝俊倒底是什么关系?!” “那可说来话长了,那个妞儿是不是孤儿不知道,但她是陈芝俊他老妈从街上捡回来的,开始呢,棠妹儿在陈家打杂,他家给口饭吃,后来……”阿权嘿嘿一笑,“那个妞儿上了大学,翅膀硬了,这下陈芝俊该傻眼了。” 许冠华:“买股票买到潜力股,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会傻眼?” “因为他们是夫妻嘛!” 第26章 太天真“靳生喜欢我做别人的老婆?”…… 公司大权正在移交,靳斯年似乎真的不在乎。 那天晚上,从马会出来,棠妹儿陪靳斯年回公司取文件,本以为他真心投入工作,没想到,一进门,就是昏天黑地的纠缠。 舔冰淇淋的游戏太|色|情。 靳斯年没少喂,棠妹儿也没少吃。 众合集团的文件被打散,雪白纸业飞了一地,棠妹儿在地上跪坐成滩,许久都站不起来,最后,是靳斯年清洗出来,把她捡回了床上。 如果以为这样就结束了,那只能说棠妹儿对靳斯年的了解还不够。 性,和抽烟喝酒一样,偶尔一次是怡情;重度地酗,身体的瘾症被释放的同时,精神上,有种拉着世界与自己一同毁灭的堕落感。 极端令人着迷。 棠妹儿就这样在靳斯年的休息室呆了一夜,早起走出门,太阳西升东落,时间逆转,她整个人的状态是混乱的。 上午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棠妹儿把文件打包带回家,昏睡一夜,在家里又搞了两天,终于,众合集团的资料,重新整理出来。 她给靳斯年打电话,问,“文件要不要给靳生送到别墅去?” 靳斯年直接叫她送到公司,“今天我在,你把文件拿到我办公室。” 怎么靳斯年今天又去公司了? 他去公司做什么,遇到靳佑之或者庄家的人,不会觉得碍眼吗? 棠妹儿心有疑问,但也没太在意。送文件只是借口,其实是她想见靳斯年了。 两天而已,她竟然有等足两年的期待感。 驱车赶到公司。 棠妹儿去敲靳斯年的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 许冠华也在。 他垂手站旁边,不知道在汇报什么,一见到棠妹儿,许冠华明显语气一敛,然后换一副笑脸:“棠大状,找靳生有事啊。” “众合集团,高生的那份资料,我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说着便拿出文件。 许冠华做“哦”的表情,“高生跟靳生是老朋友,众合集团的事更重要,那不打扰了,你先汇报。” 他冲靳斯年微微弯身,“那靳生我先出去。” 许冠华往外走,路过棠妹儿身边时,冲她暧昧一笑,棠妹儿顿时警惕起来。 等门关起来,她走到桌边去看靳斯年表情,“靳生,我哪里没做好?” “不知该夸你聪明还是笨。” 聪明,她一上来就跟他服软; 笨呢,根基不稳也敢得罪许冠华这种人。 靳斯年失笑问她,“你是什么时候把许冠华给得罪的?” 看来她和许冠华的不和,已经闹到靳斯年面前了,既然摊开了,她索性直接问:“许冠华刚才告我状了?他说我什么?” 靳斯年靠在皮椅中,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他说你现在是已婚状态,老公叫陈芝俊。” 棠妹儿心内一震,没想到她的秘密被翻了出来,而且还是由靳斯年亲自点破。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晰低沉,目光也一样,温柔不改。 可越是这样,棠妹儿自鄙的心情就更加沉重。 上一秒她是靳斯年的情人,下一秒她又是另一个男人的妻子,这样双面的身份,在靳斯年眼里算什么呢?! “我可以解释的,靳生,我是已婚身份,但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因为、因为我和陈芝俊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棠妹儿急急上前。 “我知道。”靳斯年慢条斯理道,“你又急躁了,mia。” 他坐在那里,朝她招招手。 棠妹儿木木地走过去,这一次她不肯再坐他的腿。 靳斯年也不勉强她,“你来红港的时候没有身份,想读书想上大学,就算成绩再好,也没办法报名参加考试。陈家人为你惋惜,于是一商量,就叫你和陈芝俊假结婚,方便你拿到身份继续读书。” “对吗?” 棠妹儿看着他。 靳斯年心疼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起身把她抱进怀里。 “陈芝俊配不上你,但人家倒底是未婚男子,肯和你签字结婚,也算是做出了莫大牺牲,你感激陈家人,所以,一直反哺他们,连带着陈芝俊的妹妹,你也竭力拉着她一起进公司。” “所以,陈家人对你来说,是恩人、是朋友,没有一丝不正当的关系。” 靳斯年扳起棠妹儿的冷冰冰的小脸。 “如果一定要说哪里不妥,只能说生存不易,你一个孤女从外乡来闯荡,连张身份证都没有,所以才用这种方式,虽然不够光彩,但合情合理合法,谁也不能指责你什么。” “这都是许冠华和你说的?”她不信许冠华会说她好话。 第52章 “这么一点芝麻大的事,我需要许冠华后知后觉来告诉我?” 棠妹儿遍体生寒,“这么说,靳生你早知道了?!” “我决定要你之前就叫人查过了,不止你的生辰八字、学历。” 靳斯年甚至派人去过棠妹儿的家乡,她的成长经历、她的哑巴爷爷,乃至于,她走哪条水路抵港,他都把联络人找到,并且拿钱堵了他的嘴。 靳斯年:“你不用觉得惭愧,你是我的mia,以后没有人敢再谈论你的过去,明白吗。” 这是宠爱、是保护,还是别的什么? 棠妹儿也说不清楚,她看着靳斯年安抚式鼓励,许久没有露头的自卑,再次占领了她的感受,明明是阴沟里的老鼠,却胆敢登堂入室。 她有些自嫌,其次是不配得的惶然, “靳生如果不喜欢我已婚的身份,我其实可以——” “不用。”靳斯年截住她的话,“你已婚的身份,现在看来大有好处。” “为什么?” “我能查到的东西,老爷子也能查到。你已婚,有丈夫,正好可以用来掩盖我们的关系,消除你身上靳斯年的痕迹,才能打消老爷子的顾虑,这样他才敢重用你,不是吗。” 靳斯年的目光始终温柔,可棠妹儿还是从中找不到半点温度来温暖自己。 “老爷子是满意了,那靳生呢,靳生喜欢我做别人的老婆?” 靳斯年笑了一下,“这有什么关系吗,反正你们又不是真夫妻。” “也对。” 但又好像又不对。 哪里不对,棠妹儿也说不清,从她走进这间办公室开始,靳斯年一直表现得温和、体贴、甚至处处关怀,这不是情人最理想的样子吗,可她为什么会失落。 —— 棠妹儿从靳斯年的办公室走出来,好似被剥了一层皮,浑身脱力,四肢五脏都跟着牵痛。 她走回自己的办公室,许冠华早已经等在那里了。 对方二郎腿翘着,正从桌上的糖罐里挑选糖果,柠檬姜糖,是棠妹儿贪嘴时的小快乐,此刻被许冠华剥开一颗,丢进嘴里。 他笑着,含糊地问:“棠大状不怪我吧?” 厌烦到极点,可还是要耐着性子应付这个瘟神,“许总跟老板如实汇报,我有什么可怪你的呢。” 许冠华拍拍手,“棠大状就是有魄力,能容人,刚才我跟靳生说完,靳生也警告过我了,老板说我读书少,脑子没棠大状好用,叫我不要和你争。” “我谨记了!” 许冠华什么时候真的安分过了? 棠妹儿冷笑一声,“许总要没别的事,请回吧,我还有一堆工作要处理。” “棠大状不愿意看见我,我理解,但你不能否认,你已婚的身份,好处太多太多了,不止老爷子那边能糊弄过去,靳生对钟家也有交代了。” 棠妹儿视线一凝,“什么钟家?” 许冠华夸张地瞪大眼,“四大家族排行第三的钟家,怎么,棠大状不知道吗?靳生马上要和钟仁孝的女儿订婚了!” 办公室的空气骤冷,呼吸一进一出,裹着冰碴般,刺得人肺腑生疼。 棠妹儿抽了一个冷颤,她看着许冠华,一时失去了反应的能力。“为什么要和钟家联姻?” 许冠华做了一个这还用问的表情。 “老爷子马上就要弹劾靳生了,靳生不巩固势力,难道真的把多年经营的权力,拱手让出去吗?” “哎呀,这都是常见操作,你看佑少,背后不是也有庄家的影子么?靳生总要为自己找一个盟友嘛“ 许冠华刻意越过书桌,以此拉进和棠妹儿的距离。 “听说钟家小姐作风新派,眼里不揉沙子,最见不得男人三妻四妾,为了促成这门联姻,靳生把之前的宋小姐都遣散了,然后换成了你。你在暗处,比聚光灯下的宋小姐,更低调更隐蔽,更适合做地下情人。” “你和靳生的关系注定不能见光,所以,这么一看,棠大状,你已婚的身份,简直棒极了!” “是啊,真的棒极了。”棠妹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来的。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靳斯年敢惹老爷子,是因为他早有一手,钟家就是他翻盘的底牌。 而靳生和宋小姐分手的原因就更简单了,他要和高门贵女联姻,自然所有莺莺燕燕都要提前清理掉。能呆在靳斯年身边的女人,自然只剩棠妹儿这种拿不上台面的小虾米。 亏她还以为自己在靳斯年眼里有多特别,刚刚还在担心自己已婚身份,会不会影响她和靳斯年的关系,但现在想想,连她都想嘲笑自己。 未免太天真。 许冠华走了很久,棠妹儿坐在转椅上一直发呆,从上午到下午,再到天黑。 办公室里的人走光了,空荡的走廊,逐渐暗淡。 最后,连总裁室的灯光都熄了。 这世界本就黑暗,全靠一点烛火,摇摇照亮。棠妹儿最后一点期待,随之覆灭—— 和钟家联姻的消息,靳斯年可能从没想过亲口告诉她。 第27章 有分寸她哪比得上钟家大小姐 周五的晚上,酒吧舞池,一夜激情,就连最爱加班的人,都不能错过。 第53章 今晚,靳氏大楼空前安静。 棠妹儿拎着文件袋走在停车场,高跟鞋的声音,在这处空间里轻轻回荡着。 一步一步,来到车边。 她刚要拿出钥匙,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露出来,对她笑着。 棠妹儿略微惊讶:“露西?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温居啊,你忘了吗,咱们约好的。” 露西从地上坐起来,拍拍身上尘土,还有她脚边两个白色塑胶袋,“我刚才都已经回过家了,拿上我的睡衣和洗漱用品,还叫我哥炒了几个菜,咱们今晚不醉不休!” 棠妹儿微微张张了嘴,她们什么时候约好的话,倒底没说出口。 “那你……今晚不用帮你哥出摊吗?今天是周五,他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南京街棒棒他……” “不用!”露西爽快否决,“隔壁左右邻居很帮忙,偶尔麻烦一下他们没关系的,今天是咱们的姐妹日,还要帮你补过生日,咱们好好玩就行了。” 棠妹儿无话可说,只好解锁车子,让露西上来。 车子一路驶向薄扶林道,棠妹儿的心情由“秘密即将被发现”的紧张,逐渐转为平静。 随便吧。 她给人做情妇的事,知道的人还少吗? 靳佑之知道,许冠华知道,ms齐应该也是知道的,还有郑宏基和高茂翔,他们说不定和靳斯年私底下还讨论过她。 就像lisa、爱子一样,玩物级别的女人,哪比得上钟家大小姐,能让靳斯年运筹帷幄守口如瓶。 棠妹儿泊好车,领着露西一路上楼,她已经稀松见惯的装潢,落在露西眼里,仍旧让人震惊好久。 露西一进门,甚至来不及换鞋,就赤脚跑到落地窗前。 夜晚的红港,从不叫人失望,靡靡绯色是人间欢乐场。 “天呐!你跟我说这是宿舍?!” “都说了,不算宿舍,算是工作嘉奖吧。”棠妹儿将露西带来的东西送到岛台,边拆分边说。 露西参观一圈,走回来,“是靳生奖励你的?啧啧,靳生对你可真好啊!” 棠妹儿:“还好吧。” “什么还好,这样的大屋,要我赚一辈子钱也买不起,你才跟了靳生多久,就住了进来,真不错,靳生这么慷慨的老板,你算是跟对人了。” 棠妹儿手下动作加快,一碟白斩鸡,一碟辣炒猪肝,一碟叉烧炒粉,带着温度摆上来。 她们没有挪到餐桌上,直接在岛台的高脚凳上落座,啤酒瓶一碰—— “生日快乐!糖糖!” 棠妹儿笑着说,谢谢。 “我哥虽然没有来,但他叫我帮他跟你说一声,生日快乐!”露西回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绒布袋,“呐,生日礼物。” 棠妹儿打开。 是一条银手链,上面挂着两个坠子。 “这个bb头,是我选的,那个糖果形状的,是我哥选的,虽然是他买单,但送你手链的主意,是我想出来的,很可爱吧!” 棠妹儿点头,当即戴上。 灯光下看,亮晶晶的一串,是她从来没有收到过的可爱礼物。 “我很喜欢,帮我谢谢你哥。” 露西“嗯”了一声,思来想去,她还是说了,“我哥不来,不是因为忙,他是没脸见你,上次权哥的事,他都跟我说了,叫你一个女人替他挡酒,他觉得自己没保护好你,挺失败的。” “权哥他们是道上混的,本来就不好惹,我也是碰巧认识那个领头的,所以才能说上话,你哥何必自责。” “再说了,你哥本来对我也没什么义务,他保护你就好了,不用纠结要不要保护我。” “话是这么说。可你们毕竟是签过字的夫妻……他又……”露西小心地去看棠妹儿的神色。 见惯了谈判桌上的尔虞我诈,棠妹儿早就脱敏,此刻她一筷一筷专心地吃粉,叫露西看不出一点破绽。 她哪里有棠妹儿的城府,最后终于沉不住气,率先袒露。 “我哥他还是喜欢你的,当初同意和你假结婚,也是期待着有一天假的也许能变成真的……当然了,我知道这不可能。” “他配不上你,你也从没喜欢过他,过去不喜欢他,以后更加不可能,这一切都是我妈和我哥一厢情愿,他们想赌你心软。” 露西赶紧又说,“他配不上你,” 棠妹儿放下筷,“不管陈寡嫂和你哥是怎么想,他们帮了我是真,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恩的。” 露西摇摇头,“你如果想离婚,我就去跟我哥说,不叫你一辈子和他捆一起,还你自由身。” “露西,谢谢你,但不用了,现在这样挺好。” 露西诧异:“为什么挺好?!我哥有私心,但你一辈子不结婚不嫁人了吗?!” 因为靳斯年觉得好。 她早已没有自由身,靳斯年可以结婚另娶别人,她可以吗,靳斯年允许吗? 棠妹儿笑笑:“这事以后再说,既然是给我补过生日,咱们就聊点高兴的。” 露西在薄扶林道住了一晚,客房里的床褥用品都是现成的,棠妹儿怕露馅,还特意检查了一下,没有男人用品,没用奇怪的衣物。 第54章 确认再三后,她安排露西住了下来。 不知是提到了陈芝俊,还是因为换了新地方,露西有些小心翼翼,没有像之前一样大说大笑的,两人东拉西扯聊了一会儿,就各自睡了。 第二天早起,她们一起吃了午饭,棠妹儿送露西回了南京街。 陈芝俊收摊晚,一般上午都在睡觉,所以,棠妹儿没进屋,把露西送到,她就开车走了。 悠长的周末,突然无事可做,棠妹儿反而不习惯,既不想亲自下厨,也不想投入工作,她开着车,满城兜圈子,直到再次夜幕降临,她把车靠在便利店边,买了一袋面包和水。 结账时,旁边货架摆着琳琅满目的香烟,她拿了一盒,后来想一想,又放了回去。 陈寡嫂就是个例子,抽烟抽出肺癌,最后被活活憋死的结局,太警醒了。 棠妹儿不想走她的老路。 周末过去,棠妹儿如常去上班。 如果她细心观察,就会发现三十二楼浮躁的气氛,不知不觉地散了。 还有靳佑之的班底、庄家的人,仿佛一夜之间都消失了。 弹劾靳斯年的流言,没人再提,那是不是意味着钟家的势力已经入驻靳氏了呢。 不管怎么样,棠妹儿决定不再单独见靳斯年,一来,她不想惊动钟家的人,二来,她其实不确定和靳斯年的关系,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哪怕靳斯年给她一个解释,给她一个挽留,或者再退一步,他亲口告诉她一声,棠妹儿也不至于有了退却的念头。 一天的工作差不多完成了,她双手撑在桌上,捂住脸,感觉格外地疲惫。 这时,ms齐来找她,“棠大状?” 棠妹儿看向办公室门口,“有事吗?” ms齐笑着走进来,“今晚合众集团的高总请靳生吃饭,靳生需要一个女伴,不知道你有空没有?” 棠妹儿一顿,“是靳生的意思?” “不是,今天是我儿子过生日,我实在走不开,你替我去好不好?” 见棠妹儿犹疑的片刻,ms齐笑说,“高生和靳生是朋友,大家关系不错,随便吃个饭而已,灌酒啊应酬啊,这种事一概没有的。” ms齐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再拒绝也不好。 棠妹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然后抱着外套下楼,车子已经等在那里。靳斯年是从另一个地方赶过去,所以,他不在车上,是保镖开车送棠妹儿过去。 吃饭的地方设在一处闹市区的私房别院。 林立大楼间,走进一个小巷子,知客弯身请人上二楼,听他说,今晚是国宴退下来的大厨亲自服务。 棠妹儿进入包厢的时候,大厨在介绍今天的菜单。 高茂翔看见棠妹儿,热络地招呼她,“正好,看棠大状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高生决定吧。” “既然新鲜到岸,那就再加一道龙趸,天天应酬,吃得嘴里发苦,所以这个就做成鱼片粥,口味淡一点,棠大状一定喜欢。” 高茂翔说这话的时候,靳斯年也看了过来。 棠妹儿的视线与他一碰,哪怕竭力维持,可心底还是一阵慌乱,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靳斯年神情温漠,转头和高茂翔继续交谈。 棠妹儿是最后一个到的,所以只剩门边位置,她捡角落坐下来。 ms齐说得没错,这是正经饭局,来的人都是老板身边做事的人,上次高茂翔身边的爱子,今天也不见了,换做资深大律师。 对方率先给棠妹儿递过一张名片。 “棠大状整理的资料我看过了,确实很全面,后续我可能会提出一些修改意见,希望棠大状别介意。” 棠妹儿双手接过,与他交换名片。 整顿饭吃下来,果然就这个张大状意见最多,汇率怎么计算、违约金抽几成、样样较真,抠门到小数点后三位。 棠妹儿还要含笑与他周旋。 饭局全程下来,靳斯年和高茂翔做足白脸,他们偶尔动筷,偶尔交谈,说到投机处,身边人都会凑上去附和几句。 一场宾主尽欢的酒宴,所有人都满意而归。 出了会所大门,高茂翔和靳斯年打过招呼,带人陆续离开,走到最后,只剩靳斯年和棠妹儿。 整个晚上,靳斯年第一次正面问她,“先送你回去?” 棠妹儿没开车是事实,但她心底还有别的期待。 “那就麻烦靳生了。”她很有分寸地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靳斯年毫无波澜地看着棠妹儿弯身上车的动作,一句话都没说。 第28章 祝贺他“全场你最靓。” 红港的夜色,透过车窗洒进来,微弱光线在车内缓缓流转,像是这孤寂夜色中的唯一脉动。 棠妹儿坐副驾驶,靳斯年坐后排,对角线的位置让人有种微妙的距离感。 只要她侧过头,就能看见靳斯年,他靠在座椅中。整个人笼罩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闭目养神的样子,透着一丝与外界隔绝的冷意。 她想知道,关于他和钟小姐的联姻,他的想法、他的苦衷,她希望他能主动提起,给她一个解释,哪怕只是一句安慰的话也好。 第55章 可靳斯年只字未提。 车内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心里那份想要问清楚的冲动,在靳斯年的沉默中一点点消散。 整整一路的沉默,终于来到终点。 黄伯告知,“棠小姐,薄扶林道到了。“ 车子缓缓泊靠,棠妹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与期待,终于开口说道:“那靳生,我先上楼了。” 靳斯年闻言,连眼皮都没有掀起,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既不温暖也不冷漠,是一种教养上的回应。 失望,在黑暗中将棠妹儿彻底包裹。 礼貌是一种本能,她向黄伯道谢,转身推门下车。 车门关闭瞬间,靳斯年睁开眼,没有一丝波澜的眸色,是灰埋一切的永夜。 —— 棠妹儿的生活如常进行,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过去二十五年,她从没觉得一个人的生活有什么问题,偏偏这几日,只是没有见过靳斯年而已,那种如坐针毡的空虚感就冒了出来。 白天还好说,人来人往,棠妹儿可以在将自己隐藏在忙碌中,可到了晚上,有些事就无所遁形地暴露了—— 洗澡时,她渴望有人从后面突然抱住自己,哪怕说一句,我哄哄你。 睡觉时,她喜欢把被子卷在身上,仿佛与人抵死纠缠。 可惜,幻象终究是幻象,注定在现实中破灭。在一阵激烈的战栗过后,等到湿冷的感受遍布身体,棠妹儿才意识到靳斯年没来过。 这样的夜晚很难睡得好。 棠妹儿每次工作到下午,都困得点头,喝咖啡也不管用,她竭力支撑,无奈眼皮沉重,不知不觉歪头打了一个盹。 无端惊醒。 她惶惶然睁开眼,发现靳佑之就坐在对面沙发上,他翘着二郎腿看着她,露一口森白牙齿。 “没想到棠大状上班也摸鱼。” 棠妹儿搓搓脸:“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靳佑之故意反问。 全公司都知道,这一轮豪门争夺战,靳斯年重掌大权,靳佑之作为失败一方,不说好好找地方躲着,反而又晃到公司。 心宽至此,棠妹儿有点佩服他了。 她开门见山问:“你来公司是办事,还是来找我的?” “找你。” “找我做什么?” “今晚有个酒会,我缺女伴,想邀请棠大状陪我一起去。” “我不相信佑少没有女朋友。” “都没有你美嘛!” 靳佑之捞起棠妹儿的大衣和皮包,不由分说扣住棠妹儿的手腕。 “走,陪我去,保管叫你有惊喜。”说着,他将人往外拖,也不管别人有没有正经事,反正他的应酬大过天。 棠妹儿无奈,“你松手,我自己可以走!” 好像一只没有感情的芭比娃娃,棠妹儿在造型工作室,被摆弄了半天,敷脸、上底妆、眼部彩妆,最后再勾勒一个饱满的大红唇。 棠妹儿无精打采的脸,很快消解在清晰的妆容里。 因为化妆耽误了点时间,晚宴已经开场,靳佑之和棠妹儿是中途来的,引起不少注意,二少爷风骚犹如花蝴蝶,满场乱飞。 而棠妹儿挎着靳佑之,挂一副官方假笑,陪他四处寒暄。 这里是距离海岸不足十米的一处西式庭院,面积奇大,光是被灯光花束装饰起来的部分,就已经一眼望不见边了,层层密密的高大椰树做围墙,生生圈进一处海滩为私有,月钩悬在夜空中,扑面微咸的海风令人迷醉。 终于得空,棠妹儿问靳佑之,“这是什么酒会,感觉气氛不太一样。” 靳佑之拍拍棠妹儿的小手:“别紧张,不管什么酒会,全场你最靓。” 棠妹儿:“佑少品味,不敢苟同。” 今晚她的一切,均按靳佑之喜好来的。 长发卷成波浪,身着一条修身黑色低胸长裙,一条腿从右侧的高开叉中若隐若现,性感与庸俗,不加掩饰。 棠妹儿不自觉地扯了一下裙摆。 靳佑之发现她的小动作,暗自一笑,又帮她把绉纱剥落,重新露出玉白皮肤。 棠妹儿瞪他,再想去遮,靳佑之就是不松手,两人扯着一块布料,面面相觑,好像斗气的小朋友。 “佑之,你在做什么?” 偏偏就是这时刻,靳斯年出现了。 心念被牵动。 棠妹儿猛地转头去寻人。 微风拂过的夜晚,靳斯年身穿修身燕尾服,昂然立于人群中,棠妹儿心潮一热,又马上冷却。 原来是男人身边,还有偎依着一个女孩子,她一身雪白蕾丝裹身鱼尾裙,从脖子到脚底,无一丝露裸,端庄如圣女。 靳斯年身边人是谁? 这又是什么酒会? 前一秒的疑问,后一秒在靳佑之这里得到答案。“我哥的订婚宴,带你见识见识。” 棠妹儿内心一阵轰然。 太激烈的情绪,让她忘记回收表情,她木然看向靳佑之。 靳佑之弯身贴在她耳边:“高兴点,人家订婚,大喜的日子,走,我们去祝贺一下。” 棠妹儿脚步微滞。 第56章 “怕什么,都说了,全场你最靓,不输钟小姐。” 侍者送来香槟。 靳佑之拿了两杯,一杯递给棠妹儿,另一杯高举,“祝大哥大嫂伉俪情深、百年好合。” 来不及怨恨靳佑之诡计多端,也来不及为情所困。棠妹儿跟着举杯。 “祝贺靳生和钟小姐,订婚快乐。” 靳斯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身边的钟小姐挨着靳斯年,“今晚收到太多祝福,我实在喝不下了……” 靳佑之:“大哥帮大嫂喝嘛。” 靳斯年淡笑着,拿过钟小姐那一杯。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浮光掠影,棠妹儿亲眼看着自己的灵魂抽离了躯体,不然,她怎么会笑看着靳斯年为钟小姐挡酒时,一点感受不到痛苦呢。 钟芸掩口而笑,冲靳斯年抱怨,“只是订婚而已,佑之这么快就叫大嫂,他拿我寻开心呢。” 棠妹儿看向靳斯年,只见他温言安慰她,“佑之一向没大没小,你别理他。” 钟芸笑着问靳佑之,“那你身边这位是谁,我什么时候能喝你的喜酒?” “她啊!”靳佑之一副占有态度,用力揽过棠妹儿,“她是棠妹儿大律师,我正在追求中,等我追到手,也请大哥大嫂喝喜酒!” 靳斯年看着棠妹儿,那淡而又淡的笑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棠妹儿心底一片冰凉。 原来,在任何一个正式场合,她和靳斯年的过往,不具任何意义。 棠妹儿低头饮了一口香槟,几乎不含酒精的饮品,却叫人头昏脑涨。 身旁,钟芸和靳佑之在谈笑。 四大家族连络纵横,他们之前早就认识,聊不聊得来没关系,靳佑之很会哄女人,不一会儿就逗得钟小姐眉开眼笑。 “佑之,过几天是我的生日派对,你带棠大状来玩,到时候大家热闹热闹。” “那得看我们大状忙不忙了,你知道,她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实在叫人心疼……大嫂你帮我劝劝大哥,别把员工当牛马,不然人家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钟芸果然转头对靳斯年说,“simon你是工作狂就算了,还拉着人家女孩子做苦工,不可以这样的。” 靳斯年:“我以为是棠大状自己喜欢工作。” 棠妹儿:“靳生如果给我时间,我当然也想吃饭逛街谈恋爱。” “哦,是么。”靳斯年笑了一声,目光清淡地看了看她,“原来棠大状想谈恋爱了。” 靳斯年的笑容太残忍。 棠妹儿一直伪装的坚强自信,瞬间打碎,散落满地的碎片,竟然让她不知道先拾起哪一块好了。 灯火辉煌之下,他们三人言笑晏晏,只有棠妹儿,思绪游离、飘远……直到侍者来叫大家过去合影。 “我们先过去。”靳斯年挽着钟芸的手,先走一步。 靳佑之问棠妹儿:“我们要不要也和我哥他们照一张相?” 棠妹儿:“你想纪念什么?” 靳斯年:“纪念坚强的棠妹儿。” 棠妹儿:“靳佑之,今晚你很高兴吧?”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坏。” 酒会最后一个环节是拍照合影,嘉宾们往里走,逆着人流,靳佑之牵着棠妹儿往外走。出了大厅,海风穿堂而过。 棠妹儿瑟缩了一下,靳佑之将西服披在她肩膀,将人拢怀里。“走吗。” 棠妹儿没有力气再挣扎,她顺着靳佑之滚烫的怀抱,将头抵在他胸口。“去哪?” “四季酒店怎么样?”靳佑之循循善诱道,“我们去找一张能报复我哥的床。” 第29章 杀戮前只要心动就是背叛 酒会众人都在合影留念,偌大的庄园前庭,不见人影。 棠妹儿被靳佑之抱着,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车子徐徐驶来。保镖看着靳佑之眼色,没人敢贸然下车。 又过了一会儿,连靳佑之也耐不住了。 他笑叹,“怎么,被吓到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要带你开房吧?” “我知道你在开玩笑。”棠妹儿语气发嗡。 靳佑之:“走吧,我知道一个地方,帮你散散心。” 不是酒吧,不是会所,靳佑之所谓的散心,竟然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篮球场,四块场地圈在一个笼子里,周围绿植扶疏。 刺眼的探照灯,照亮半边天,连城市霓虹都被抛在身后。 靳佑之挽起袖口,捡起地上的篮球,在指尖一转,“来打球啊!出一身汗睡一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身穿晚礼服的棠妹儿在心底反驳,但还是将靳佑之的外套脱在一旁,依言走了下来。 拿上篮球,小跑两步,刚要投篮,棠妹儿差点又被裙摆绊倒。 靳佑之这次没有发笑,他走过来,突然蹲下。 棠妹儿下意识后退,他按住她膝盖,“别动。” 时间不早,球场已经不剩什么人了。空旷的场地,恍如白昼的灯,放大每个细节。 棠妹儿低头,正好看见男人的手臂交错地横过来,泛着白的指节,微微一用力,裙摆拖地的部分应声而断。 那动作太干净太利落,神态太认真。 也是奇怪,这次靳佑之撕她裙子,为什么不带半点轻浮。 第57章 棠妹儿怔了一下。 靳佑之已经起身,可怜布片拎在手里,他笑,“又帮你除掉一层枷锁。” 棠妹儿捧着球,笑容复杂。 大学的时候,棠妹儿接触过篮球,但一直不得要领,动作既不流畅也不有优美,更谈不上投篮的准确性。 但靳佑之全程很有耐心,带着她一步一讲解。 最后,行云流水般,投入一颗三分篮板,棠妹儿看也不看,往场外走。 身后靳佑之吹了声口哨,“嘿,你干什么去!” 棠妹儿在旁边坐下来。“穿高跟鞋打球,真的不是开玩笑,我的脚可能已经折了。” 靳佑之走过来,也跟着坐下。他长腿一伸,从裤袋摸出钱夹,“妹妹!买水!” 旁边饮料摊的小姑娘盯了他们好久。 她跑过来,缺牙一笑,“大哥哥,你女朋友好靓哦!” 靳佑之原本拿的是五百纸钞,听到这话,他又换了张一千块。 一递一接。 小姑娘高兴地蹦起来,临走时连声说,“大哥哥你也靓仔,靓女配靓仔,好登对!” 等人走远,靳佑之拧开一瓶冰水递给棠妹儿,“干嘛,发什么呆?” 棠妹儿不接。 靳佑之便拿水瓶去贴棠妹儿的后背,大片曝露的皮肤,骤然遇冷,冰得她猛地一缩。 “靳佑之,是不是耍我很好玩?” 这次靳佑之没有和她对呛。 拖过外套再次给她披上,低头,正好能看见她的脸,薄汗打湿鬓角,蓬松的卷发早已散乱,乌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泛红的眼。 “运动已经做完,接下来就差睡一觉。我送你回家。” 不管棠妹儿愿意还是不愿意,靳佑之把人拉起来,“能走吗,不能走,我抱你?” 棠妹儿摇头拒绝,率先提步朝停车场走去。 靳佑之不想打扰她,一直跟在后面。 上了车,靳佑之的司机问,“少爷,去哪里?” 靳佑之去看棠妹儿。 棠妹儿语气平静道:“薄扶林道。”她挑衅般去看靳佑之,本以为“金屋藏娇”的嘲讽又要随之到来,但并没有。 他一直沉默。 靳佑之今晚似乎没脾气。 车子一路行驶,气氛一路安静。 等到了楼下,靳佑之坚持送棠妹儿上楼,棠妹儿没反对,反正多一个沉默的保镖,她觉得无所谓。 掏钥匙、开门。 大门拉开一半,走廊里的光线泄入客厅,切割黑暗。 棠妹儿说,晚安。 靳佑之忽然上来按住门把,认命般承认。 “带你去我哥的订婚宴,是我没安好心,今晚哄也哄过你了,不生气了吧?” 棠妹儿:“我知道不怪你,是我还没调节好自己。” “现在,情况你也看见了,我哥和人家伉俪情深,你以后是不是要清醒一点,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棠妹儿自嘲道:“我一向都为自己打算。” 靳佑之一把戳破她的敷衍:“真的为自己打算,就离开他。” 棠妹儿不说话了。 靳佑之:“离开我哥,你也能活得很好。现在老爷子有意栽培你,前途事业不需要你再伏低做小,以后靠才华也能吃饭。我相信你的初心,是堂堂正正被人认可,而不是偷偷摸摸做人情妇。” 棠妹儿:“你也说了,我现在是情妇,做情妇可以说不做就不做么?就连你所谓的老爷子的栽培,也是靠靳生,我才有机会被看到,你叫我怎么离开?” “你有我,我可以帮你。” 棠妹儿:“你帮我?你能帮我的,也不过是把我从一个鸟笼换到另外一个鸟笼里。” “我为什么要把你关在鸟笼里。”靳佑之言语里透出几分心疼,“是我哥,手段卑鄙,把你当宠物一样驯化,可我不是,我和你一样讨厌呆在笼子里,又怎么会豢养你?” 棠妹儿看着靳佑之,放纵不羁的人,添上三分认真,就已经有十成可信度。 她知道靳佑之没说谎,他爱自由,也愿意助人获得自由,不管他真正目的是好是坏,这番对话,他确实在为她考虑。 靳佑之语气放缓,“棠妹儿,不要继续陷进去了,在靳斯年眼里,所有人都是工具,你也不例外,今晚只是开始,如果你不回头,后面还有无穷无尽地痛苦在等着你。” “离开他,或者,离开这里,都可以。你如果想读书,牛津剑桥,随便你选,如果想工作,靳氏在英国也有分公司,只要你愿意换一种活法,我都可以帮你。” 她的人生第一次有这么多的选择。 棠妹儿垂眸,微微苦笑,“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确实让人心动,可是……可是佑少为什么帮我呢?” 安静的走廊,几乎只能听得到呼吸起伏的声音。 靳佑之从来不是胆小的人,但在这一刻,他的勇气轻柔地摇曳了一下。“因为……” “因为棠大状是我的恩人。” 棠妹儿笑了。 气流轻微扰动,客厅里的白色窗帘,被风掀起一角,他们之间严肃的气氛,忽然散了。 靳佑之也在笑:“你帮我打官司,免去我的牢狱之灾,作为报答,我送你个机会,离开困住你的人,就算礼尚往来。” 第58章 棠妹儿重复:“好吧,礼尚往来。” “所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好吗?” “嗯”她点点头,这次不再针锋相对。 靳佑之把门交还棠妹儿,“那我先回去了。” “晚安。” “晚安。” 棠妹儿靠在门边,看着靳佑之离开,低头再次一笑,光影下她的眉眼,清晰可见地舒展。 棠妹儿返身进屋,关上门,像往常一样,她背靠着门,汲取片刻安静,等待眼睛适应黑暗后,她瞬间悚然。 客厅里有人! 棠妹儿抬手点亮灯光,眯眼看去,就见正对门口的单身沙发上,靳斯年坐在那里。 他双腿交叠,双手搭在扶手上,一脸闲适地冲她微笑。 棠妹儿:“你,你怎么在这?!” “那我应该在哪?” “今天是你订婚的日子……你不是应该陪着钟小姐。” “我以为我的小宠物不高兴,所以来看看她,没想到她被我弟弟逗得这么开心,万一哪天她被人拐跑了,我可能都不知道,你说是不是?” 棠妹儿僵直地站在原地:“我和靳佑之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不止听到,我还看到了。” 靳斯年从头到脚打量着她,此时此刻的棠妹儿,身穿撕破的裙子,披着男人的外套,还有乱七八糟的头发,无一不影射暧昧。 靳斯年弯着唇,明明是笑,眼神里却燃着幽暗的火。 棠妹儿后背绷直,紧紧贴在门上,“我没想逃跑,是靳生你有新欢,不需要我了。” “我是有了新欢,但我没说过不要你。”靳斯年一只手指节轻敲,“人也好,东西也罢,我还没说不要,谁也不能拿走,你明白吗。” 棠妹儿笑了笑,神情却变得悲伤,“那我知道了,靳生,我不走,我不会背叛你。” 靳斯年语气遗憾,“这个世界看着很大,但我不同意,你就走不出去,所以,背叛的定义,不是你有没有付诸行动。” 只要心动就是背叛。 “靳佑之的提议,你敢说自己没有动心过?” 棠妹儿愣了一秒。 反应过来后,她原本想要矢口否认的,但靳斯年从沙发上已经站了起来。 他慢条斯理脱掉外套,左右两颗袖口扭掉,置在大理石的茶几上。 当啷一声。 棠妹儿窜起一身鸡皮疙瘩。“你想怎么样?” 靳斯年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到卧室去,换上你喜欢的那件衣服,然后跪在床边等着我。” 棠妹儿没有经历过,但已经隐隐预知。 她强令自己稳住理智,就像攻克每一场庭辩。 “靳生,我没想过背叛你,是你和钟小姐联姻太突然,我一时不适应,其实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只要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靳斯年原本往卧室走,忽然定住身。 他回头看着她,“这是你能和我谈的事情吗?” 棠妹儿住口,脸色瞬间煞白。 房间安静得不像话,像杀戮开启前的祝祷。 棠妹儿吞咽着干涩的喉咙,“靳生,可不可以不要——” “我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如果看不到你,”靳斯年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语气温柔道,“mia,我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希望你可以体谅。” 第30章 滴答滴“看着我!回答我!” 靳斯年迈步进了卧房。 绅士般的教育,让他做事从不缺涵养,哪怕在盛怒之下,他还要请求棠妹儿的谅解。 多感人。 棠妹儿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感知危险是人类本能。 逃跑,是棠妹儿下意识的想法。 大门就在身后,棠妹儿动作放轻,拉开门的一霎那,她的心情沮丧到谷底。 能在夜晚守在靳斯年身边的保镖,绝对是心腹中的心腹。 他们目不斜视,看向棠妹儿的目光冷峻严肃,抽刀,抑或拔枪,单凭靳斯年一句话而已。 “棠小姐,你有什么需要?” 棠妹儿佯装镇定,退了回去。 “没事,没什么事。” 关上家门,棠妹儿寒意从脚底阵阵往上窜。 认命般,她光脚往卧室走,洗手间传来阵阵水声,男人的衣物丢在脏衣篓里,棠妹儿脱掉身上自己的,一并扔进去。 衣帽间最里面的柜子,需要虔诚地用双手打开。 而其中整齐排挂的,是棠妹儿今晚的命运。 她摘下那件金属链条款,幽暗灯光下,触手冰凉的暗绿色宝石,散发出妖冶的光芒,美丽也是淬着毒的美丽。 棠妹儿试穿了几次,终于把每个链条摆放到了正确的位置,甚至不敢照镜子,不敢多看一眼自己,她阖上柜门,走到床边跪下来。 柔软的地毯,是淡淡的白色,在双膝触地的瞬间,腰上的链子,没入羊毛纤维中,轻微的痒令人不适。 棠妹儿不得不抬高一点,使身体不要完全坐下去。 红港早已入秋,其实不算冷,哪怕是冬天,也不过多加一件衫就可以御寒,但此刻,棠妹儿净身矗立在房间正中,只觉得寒冷难耐。 因为冷,她轻轻地打了个摆子。 第59章 靳斯年出来时,看见的正是全身发抖的棠妹儿,可能是害羞,她全程背对着浴室门口,羽色的后背,像一块光洁的玉石,在钴黄色的灯光下,有种无暇的细腻感。 视线从上到下,在她股间停留片刻,最后定格在棠妹儿的脚腕上。 大概是高跟鞋的绑带,勒红的,一条一道,但大了一圈的腕子,分明不是他之前手握过了寸围。 靳斯年擦着头发,坐在床边,“刚刚和靳佑之去哪了?” “去了篮球场。” “大晚上去打篮球?” “嗯。” 棠妹儿太清楚自己这身装扮根本什么都遮不住,所以下意识避了避肩膀。 哪知靳斯年突然伸手,连同她浓密的长发一起,抓在手里,他扳正她的脸,视线从高往下。 “还做了别的什么?” 棠妹儿吃痛,“没有了。” 靳斯年淡淡地看着她,目光缓缓扫过,从饱满的额头,到挺俏的鼻头,即便妆容轻微糊掉,视线最后落在唇上,那抹红依旧夺目,像发生过激烈战斗的肥沃土地上,遗留的残血,破败的美更加勾动他心中隐秘的、想要揉虐的渴望。 “站起来。”他发令,同时松手。 棠妹儿头颈稍微放松,低下头的同时,因为跪得太久,使得她反应延迟了一拍。 “需要我帮你?”靳斯年平声问。 棠妹儿摇头,费力撑起脚,麻痹感还不算什么,靳斯年的目光太剥人,一道一道划过她的心,叫人不堪忍受,却如影随形。 “走过去,再走回来。”他在检查她,检查什么不言而喻。 正面、侧面,还有腰背上,但凡有一点点的淤色,靳斯年都不会放过她。 因为,这一刻,她就是他的所有物。 棠妹儿脚步沉重,往前挪了三步,已经用尽力气,需要很努力地克制,才能让单薄的尊严不在战栗中粉碎,终于,她来到墙边。 米白色的墙边柜上摆了一幅画,是今年佳士得春拍的最高价,令外界一片哗然的传世之作,就这么随随便便摆在对面。 棠妹儿单手扶着柜沿,低头深呼吸,金属链条卡在皮肤里,随着走动,几乎嵌了进去,她缓了片刻,转了一圈,艰难地走了回来。 “很漂亮,这件衣服很衬你。”靳斯年满意地看过,在疑心尽除后,他含笑称赞她。“难怪我的mia被人垂涎,原来是天生尤物,专门勾男人。” 棠妹儿下意识并脚,可靳斯年的手已经进来,连同一起的,还有勒人的金属链。 跟着刮了进去。 “靳生。”她皱眉。 可求饶不解决任何痛苦。 他坐,她站,高度刚好操作。温柔中带着暴烈,等他拿出来,连着丝的手,展示在两人中间,仿佛坐实她勾人的罪行。 棠妹儿别过头,不去看。 可靳斯年有的是刑讯的办法,他站起来,伸出手,一左一右,抹在她身上,微凉的黏着感,来自锁骨之下。 “趴在那。”似乎为了惩罚她的不逊,靳斯年指着那幅画。 棠妹儿实在忍不住,“你明知道的,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靳斯年好心提醒她,“刚刚是谁祝我订婚快乐的。” 那不然我要说什么?!说你不要和钟小姐订婚?!还是嘶吼着说,靳斯年请你也看看我! 她能这么说吗? 她敢吗? 她敢说他敢听吗?! 棠妹儿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一言不发,扭头走到边柜前,身体不过一介皮囊,撕烂又怎么样! 突破最后一点底线,她弯身朝后,把全部奉送至靳斯年眼前。 早起忘记关窗,夜风钻入带动室内叵测的空气。 一股新鲜的凉意,一寸一寸抚过她的脊背,是皮带,还是风,棠妹儿也说不清楚,直到它划向末尾处,骤然离开,然后带着劲力落下来。 响了一声,紧接着又响第二声。 棠妹儿来不及反应,辛辣的痛感,火速占领大脑。 靳斯年友善的提醒她,“mia,打你只为让你快乐,不是让你痛苦,别赌气,你知道怎么让我停下来。” 哀求放过? 承诺不再犯? 还是,为订婚宴上的贺词而道歉? 棠妹儿咬紧牙,哪怕完全被控制的感受,如同缜密的网,将她困住,她也不想做那个先开口的人。 刑罚还在继续,一下接一下,每两三个中间,靳斯年还会停一会儿,温热的大掌覆上,轻柔地按,帮她疏散痛意。 棠妹儿不怕疼,她怕的是严酷中些许温柔,靳斯年稍微流露,就险些让她哽出声。 她下意识咬紧牙。又过许久,随着对峙拉长,惩罚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皮带扔到床上,靳斯年最后一次帮她揉,仍旧不失耐心。 他屈指勾走碍事的金属链,皮肤上,一条压红触目惊心,他扶着自己,沿着轨道般,一直驶向幽曲的隧道。 棠妹儿绣眉拧在一起,倒抽一口冷气。 靳斯年低下头,下颌靠近她颈肩,轻叹一声,“是交易啊。” 棠妹儿扭头,猩红地眼看向他。 第60章 靳斯年:“联姻和做生意是一样的,开价、交换,然后双赢。” 心口终于流经温热的血。 棠妹儿竭力克制,可还是被靳斯年发现端倪,“嗯……”爽到额头青筋暴起。 “你看,多聪明的女孩子,我一说,你就明白。’有些感受是做不了假的,如果她不明白,又怎么会用迷人的身体回报他。 靳斯年进一步圈紧了她,试图给此刻体验更上一层楼,“联姻是联姻,我和那位未婚妻,不涉及感情,自然也不会上床,能和我做这事的,只有mia。” “我只要mia。” 倏地,心跳惶然地自己屏住呼吸。 经过短暂的缺氧,棠妹儿吭了一声,小小的、轻轻的,她紧紧抿住的嘴,不自觉向下,心酸委屈终于漏了出来。 “既然是和别人做生意,为什么靳生都不肯亲口告诉我一声?” “我做过的每单生意,都要经过棠大状首肯吗?”靳斯年玩笑着发狠,“好,我下次一定先拿文件给你过目。” 热烈的温度,好像把她的心贴在煎板上,收缩卷曲,然后里外熟透。 什么是联姻,什么是生意,靳斯年又是如何定义二者的。 大脑来不及思考。 他给的太多太震撼,单是主动开口这一件,就已经是天大让步。 意志在动摇,连冰山也要融于大海。 可靳斯年的话和人,还在拼命地贯穿她。 “只是一个名不副实的未婚妻,就把你吓退,我的mia这么软弱的吗,叫我好失望。” “我只是,只是知道你有未婚妻,还是听别人说的,你不同我讲话,也不同我见面……我就以为你不要我了……” “那我现在做的是什么?”靳斯年声音越发低沉,“看着我!回答我!” 棠妹儿绷起身体,已然顾不得回答,她下意识回头,一把被靳斯年逮到,他吻她,欠身的动作,致使男人的袍子落到腰间,精健的肩膀在外,只有小臂上还挂着衣袖,被拢在袍下的,是最后的时刻。 抱住,再吻。 双脚无力,只能用双手去撑。 棠妹儿抠住柜边,试图稳住身体,靳斯年贴在她耳后。“喜欢吗?” 棠妹儿被迫仰头,露出洁白修长的天鹅颈,男人低头一边噬咬一边说。 “mia,你看你,吞个不停,不知多热情多开心,除了我,谁还能给你这种体验,除了我,谁还填得满你?” “再看看你这双眼,里面的野心跟你的水一样,藏都藏不住,早就淌出来了知不知道?你想要的权力地位,哪样没给你,你真的想离开吗?你舍得吗?” 是氧气扑火,是针尖刺破气球,是午夜突袭玻璃的大雨。 盛大的欢愉,伴随毁灭忽然而至。 棠妹儿用力仰头,慢慢闭上眼。 地板上,两双脚踩在泞湿中,滴答滴,今夜还在继续。 第31章 谈尊重棠妹儿没有说不的权利 “这一季的文心兰,不知道是浇水太多,还是温度不够,开得无精打采,要不得了。”靳老爷子站在温室的泥地刨出几颗开败的兰花。 “看看,还不如这片野草一样的莺尾花。”扔到一边。 莺尾花。 棠妹儿晃神,她记得家中摆得那幅画,就是梵高的《莺尾花》,湛蓝的花瓣,纤长的枝叶……还有站在那副画前,靳斯年对她的折磨。 将她逼到战栗。 “嘿!”靳佑之突然拿胳膊肘顶她。 棠妹儿猛地反应过来,“怎么了?” “爷爷问你要不要拿一盆文心兰回去养。”靳佑之抱臂歪着头,似笑非笑看着她。 棠妹儿赶紧应了一声,“好啊!” 老爷子穿着雨靴,在园圃里除草,根本没注意她的走神,过了一会儿,他拎一捧带花苞的文心兰,交给身旁佣人。 “找个轻便的盆,给mia打包回去。” 他脱掉泥手套,对棠妹儿笑着:“养花也分人,看你八字属相了,如果跟它合呢,花就开得旺,不合的话,照顾得再精心也没用。” “我和文心兰就不投缘,看你了,mia,看你能不能把她养起来。” 棠妹儿微笑着,说,好。 “我试试,之前没养过花,怕养不好。” “怕什么,养好了,就拿回来给爷爷看看,养死了,就偷偷扔掉,谁还会查你业绩。” 靳佑之没心没肺的话,逗得老爷子一阵轻笑,“你呀,早晚把mia带坏。” 管家叫人端来热毛巾和普洱茶,老爷子洗过手,招呼他们两个来茶桌上坐。 宽大的黄花梨桌,透着古朴,连上面的自然裂纹也不加掩盖。 靳宗建执茶盏饮了一口,“那天的订婚宴我没到场,钟家和你大哥说了什么没有?” 这话是对靳佑之说的,他瞥了棠妹儿一眼,笑着说:“您不去,明面上谁敢说什么。” “小姑姑的追思会之后,谣言就出来了,说您要弹劾大哥,大哥转头就和钟家搞在一起,摆明了要和您打擂台,您还顾及他们感受做什么,大家拉开拳脚,干就完了。” 靳宗建煞有其事地一声叹息,“大家毕竟是一家人嘛,我老了,并不想和一个孩子斗,何况他也是我孙子,在我心里,斯年和你是一样的。” 第61章 靳佑之笑笑地,“这里没外人,您偏心都偏到家了,还不承认啊。” 棠妹儿有点坐不住,端着茶盏,低头饮了一口。 靳宗建问棠妹儿,“mia,你觉得我偏心吗?” 站队,也是有讲究的。 站得快,显得没立场。 站得慢,又无法体现忠诚。 犹豫与果断只在片刻间,棠妹儿想了下,“我……我觉得您有您的道理。” 靳宗建和靳佑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爷孙俩同时莞尔。 中午,朱议员来拜访靳宗建,靳佑之和棠妹儿没有留饭。 两人一起走出浅水湾大宅。 棠妹儿捧着花盆,靳佑之则单手抄兜,有一下没一下的地挑弄她的花叶,“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 “刚刚,你不肯轻易说大哥坏话,证明你骨头硬,爷爷很欣赏你。”靳佑之盯着她的脸,“我的意思是,你有退路,离开我哥,应该不难吧。” “我还在考虑。”棠妹儿的态度躲闪。 靳佑之的脸一下就冷了,“刚才你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脑袋里在想什么,是不是你已经原谅他了?” “不关你事。”棠妹儿单手去摸车钥匙。 “什么叫不关我事?!” 靳佑之抽走她怀里的花盆。一把拉下她的衣领,黑色高领针织衫下,雪白的颈子露出来,是触目惊心的颜色。 那一晚,皮带不止作用在棠妹儿的屁股上,还有脖子。 维多利亚四柱大床,给靳斯年提供了新玩法——他将棠妹儿绑在床柱,窒息的尝试,让一场普通的男欢女爱披上了死亡的薄纱。 分外迷人。 但此刻,靳佑之眼里的怒火,分分钟吃人。 棠妹儿夺回衣领,匆忙翻上去。“我有事,先回去了。” 她快速拉开车门,忘记花盆,又返身从靳佑之手里抢回来。 靳佑之没和她争,松开手,他哼笑一声,“棠妹儿,你还真是贱,被我哥干一顿就能原谅,跟母狗有什么区别。” “靳佑之你又发什么疯?!”棠妹儿也恼了,“我以为我们不是朋友,至少陌生人之间的尊重总可以有吧?!” “我尊重你,事事为你考虑,你尊重我了吗?!” 棠妹儿:“我不听从你的安排,就是不尊重吗,你确定这是尊重,不是操控欲吗?!” “说得好像我在逼你一样!”靳佑之觉得荒谬,“你搞搞清楚,倒底是谁在陷害你,他都要娶别人了,你他妈还做什么梦呢,真以为跟着他能进门做少奶奶呢!” 棠妹儿脸色越来越白。 靳佑之却还在继续,“对我大哥来说,你不过就一个工具,帮他过瘾而已。” “醒醒吧,他玩你的!” 棠妹儿冷笑:“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阴暗?你,靳佑之才是最阴暗的那个,靳生说得没错,姓靳的没有好人。“ “这话是他说的?难道他不姓靳?”靳佑之嗤笑,“大家流一样的血,要脏一起脏!” 棠妹儿:“你们不一样,他是没办法。” “你说什么??!” 棠妹儿重复一遍。“他和你不一样,他没有你的出身。” 靳佑之死死盯着她。 棠妹儿:“你背后有庄家,不用你争夺什么,他们自会把一切送到你面前,靳生没你命好,他想要什么都要自己争取。说到逼,他才是被你们逼的那个。” 靳佑之诧异混着不可置信的嘲意。“他花言巧语骗你就算了,连你自己也骗自己?” 不知道从哪件事说起,靳佑之随便抓出一两件。 “收买蔡国千,联络钟家,哪一件事他不是处心积虑。你说我们逼他,可他已经身价不菲一手遮天,为什么还要做这些?” 棠妹儿不答,他主动点破,“是靳斯年野心太大,欲壑难填。” “哦,对,不怪你向着他,我忘了,你们才是一类人。” 靳佑之大步离开。 他的车子就停在旁边,开门、启动,黑武士般的贴地跑车,呼啸着冲了出去。 金黄色的落叶,扬起又落下。 棠妹儿站在这深秋山林间,忽感一阵无力。 —— 周五快下班时,棠妹儿去找ms齐拿一份文件。 ms齐很少有不忙的时候。 “稍等,棠大状,我先跟工人去搬一趟东西,马上回来拿给你。”说罢,ms齐匆匆离开。 棠妹儿坐着等,ms的助理过来给她倒了杯水。 “靳生订婚,收了好多礼物,都堆在公司,ms齐怕弄丢了,专门叫人腾出一间办公室来存放。” 棠妹儿笑着接过玻璃杯,随口一问,“都有什么礼物啊?” “玩器、洋酒、雪茄,都是男人喜欢的东西。” 也对,女士喜欢的礼物,大概已经送到钟家了。 虽然一再告诉自己,靳钟是联姻、是生意,可这股嫉妒突然冒出来,棠妹儿还是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 她不太自在,起身道:“既然ms齐这么忙,我一会儿再过来找她吧。” “好,我跟她说。” 第62章 小助理坐到ms齐的工位旁边,继续整理礼单,她一边整理,一边还在自言自语。“这只是订婚,人情往来已经这么多,靳斯生结婚的时候,大概要忙死人哦……” 棠妹儿回到办公室。 刚才做到一半的文件,摊在桌上,她提起钢笔,没写几个字,不知怎地笔尖漏水了,墨黑的一团,洇湿雪白的纸面。 她呀了一声,一抬笔,墨点又甩到身上。 新款香奈儿,黑白素色的麻花毛呢面料,挺括有型,今天是第一次上身。 就这么弄上墨水,简直让人恼火。 她将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终于,熬到下班时间,棠妹儿开车回家,车子一到楼下,就看到靳斯年的司机,站在大门口。 棠妹儿泊好车,走过去,黄伯含笑打招呼。“你下班了,棠小姐。” “黄伯找我什么事吗?” “是这样,靳生叫我来送东西。”黄伯怕棠妹儿不理解,还专门请她到商务车旁。 打开一看,是整齐码放的西装袋和皮箱。 黄伯:“这些是靳生日常穿戴的衣物和鞋子,一会儿我叫人把东西搬上去,麻烦棠小姐帮我指路。” 靳斯年进出她的生活,不需要和她商量,也不需要她的同意,棠妹儿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帮黄伯打开门禁。 商务车上下来两个女佣,他们三人将物品一趟一趟搬上楼。 棠妹儿看着他们忙进忙出,完全不用自己动手,只有在收纳时,他们会请示她物品放在哪里。 靳斯年手下没有吃白饭的人,棠妹儿再次感慨,连他的管家佣人都这么能干,一场小型安家,迅速又安静地处置完毕。 女佣们离开时,甚至还把整间屋重新擦了一遍。 最后黄伯站在门口,交代棠妹儿,“靳生偶尔会过来住一下,他来的那天,我会把当日行程发给你。” 如果他不来,棠妹儿不能问东问西。 “我明白。” 黄伯:“比如今天靳生有应酬,可能会晚点过来,棠小姐不用等靳生吃晚饭。” “好,我知道了。” 黄伯离开后,棠妹儿给自己煮了碗泡面。 出前一丁包装上明明写的是猪骨浓汤,不知怎么吃出一嘴麻油味。 她不喜欢麻油。 随便吃了几口,节约如她,还是果断倒掉了。 洗好碗筷,棠妹去洗了个澡,出来时已经十一点,靳斯年还没来。 不知道他是被应酬拖到这个时候,还是今天就不来了,棠妹儿想等又不确定,想睡又不敢,正在纠结时,门钟响了。 靳斯年有这里的钥匙,棠妹儿是知道的,但今天,他选择敲门进来。 难得一点尊重。 在打开门的瞬间,棠妹儿扬起笑容,“回来了。”她把拖鞋递到靳斯年脚边,等她起身,腰间马上缠紧一双手臂。 靳斯年抱着她,低头去看,“今天谁又惹我们mia不开心了?” “没有不开心,真的。” 第32章 抱抱他比□□还要迷人 靳斯年太洞察。 其实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棠妹儿已经建立好了做人情妇的自洽——他能在这里存放自己的物品,至少说明了他愿意和她同床共枕。 更何况靳斯年还说了,她是他唯一的床伴,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宠爱,怎么不算赢? 女人的好胜心,多少有点盲目。 但在这一刻,棠妹儿就是觉得自己赢了,赢过全世界的女人,包括那位钟小姐。 她双手环住靳斯年肩膀,男人喝过酒,眼中尚且清明,但身上酒精味混着古龙水的皮革香,充满浓烈欲感。 她鸾念乱动,忍不住蹭了蹭靳斯年的西裤。 “刚才黄伯来过,靳生的东西都收纳好了,我把你的睡衣单独拿出来了,靳生要不要先洗个澡?” 靳斯年垂眸侧头,他向下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拱圆,轻笑一声。“看来是不疼了。” 他抱着她,一边吻一边往浴室里去,中间碰倒音响,发出巨大一声动静,棠妹儿想去扶,靳斯年扣住她的手,别在身后。 她含糊不清地说,“好贵的……” 靳斯年只是轻笑,“再买一个赔给你。”随后却吻得更凶了。 棠妹儿一边招架,一边急促发笑,两人相拥着,终于跋涉来到浴室。 过程中,男人身上只剩西裤,棠妹儿本来就穿得少,肩膀上勾细细的真丝吊带,外面的罩袍被扔出淋浴间。 热水浇下来,雾气逐渐弥散,直到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迷糊片刻,棠妹儿反应过来,“我刚才洗过了。” “……那就再洗一次。”靳斯年声音发冷,眼神戏谑,唯独落下来的吻,极富占有欲。 棠妹儿后背贴冰凉的玻璃墙上,可空气却在升温,她一时分不清是冷是热,随后一条腿被捞起,身体无端打了个激灵。 棠妹儿仰头,闭着眼仍旧能感受到强烈的灯光,还有磅礴的水声,好像落在鼓膜里,噼里啪啦的,像淋了一场盛夏太阳雨。 真情实感的求饶,和装模作样的推拒,棠妹儿已经可以熟练切换。所以,这场欢爱她收获了靳斯年更多的耐心。 第63章 洗到浴室水淹金山,靳斯年将人裹着毛巾抱出来。 床上温存的这一刻,几乎掩盖了刚才全部的激烈,男人的手指穿插在她头发里,慢慢地梳理,另一手慢慢抬起,烟灰掸在水晶缸中。 “抽烟是什么感觉?”棠妹儿问。 靳斯年拿烟去喂棠妹儿,她摇头。 他笑着掐她下巴,将滤嘴塞到她唇间,棠妹儿被迫吸了一口,呛苦的味道,直冲头顶。 棠妹儿拱背,一阵咳嗽。 靳斯年抚她,“真的不会抽?” “嗯。”棠妹儿喘平呼吸,“陈寡嫂就是抽烟搞出的癌,我不想和她一样。” 好像听小孩子讲故事,靳斯年笑一声,径自含了一口,然后启唇,任由烟雾散开。 男人过于优越的眉眼被遮住,单看他的轮廓才发现,靳斯年其实是冷淡挂的,并不像看上去的温和,尤其今晚,棠妹儿刚刚太关注性的过程,却忽略了靳斯年的状态。 此刻,她直觉感受到他身上透出的寂寥,寒山冷松,是触不到的暖意。 似乎……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黄伯说……今晚你有应酬?”棠妹儿试探着开启话题。 靳斯年倒也不避讳,“合众集团做东,大家去红酒会喝了一点。” “合众集团……那就是高生也在了?” “嗯。” 高茂翔是个爽快人,和靳斯年的关系也不错,棠妹儿想不出这场应酬会有什么不愉快,问不出来,也没有头绪,棠妹儿索性往靳斯年怀里窝了窝。 “明天周六。”靳生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周末的话,都到嘴边了,棠妹儿又把话咽了回去,“靳生明天什么安排?” “我上午有事。” “哦。” 熄掉灯,棠妹儿和靳斯年各自躺下,清冷的夜色降临。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困意慢慢上卷。 归结于一场完美的睡前运动,棠妹儿一夜睡得很好,早上醒来已经是八点多,这对她来说已经算晚。 以前在陈家,晚上出摊,白天学习,一天下来最多睡5个小时,能睡整夜是近两年的事,后来到了靳斯年身边,工作压力大,与许冠华勾心斗角,棠妹儿又开始失眠。 昨晚,是她这个月睡得最好的一夜。 敛起床下的浴袍,棠妹儿裹好自己。衣帽间里,靳斯年早已穿戴整齐。 “你起好早,怎么不叫我。”棠妹儿走过去。 靳斯年对镜翻出衬衣领,“看你睡得香,没叫你。” 棠妹儿走过去,从抽屉里取了条领带,准备服侍他系上。 靳斯年淡道:“换一条领带,那条纯黑的。” 深灰带暗花,不是正好配他黑衬衣黑西服? 棠妹儿不解,但也依照他的要求,换了一条帮他戴好。 收拾妥当,靳斯年没吃早饭,直接走了。 棠妹儿无事可做,又煮了一碗面。 另一个口味的泡面,比昨天强点有限,慢慢吹着热气,她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了整碗。 接下来的时间,棠妹儿对着广告单上的电话,咨询了一家英语补习班,大家沟通得不错,她决定下午过去亲自看看。 在红港,大家普遍接受英式教育,十几年读书读下来,英文大都讲得很好,至少比棠妹儿强很多。她自知有短板,所以,准备好好补习英文。 补习班的事,暂时搞定了,差不多就到中午。 棠妹儿还在犹豫吃不吃午饭,靳斯年回来了。 才过去三个小时而已,这么快。 棠妹儿开门的时候,忍不住笑,“靳生好猛,生意谈得这样快,赛过关羽温酒斩华雄。” 靳斯年没什么笑意,伸手捏捏她的脸,换鞋径直往里走。 一股不易察觉的檀香味,从面前飘过。 靳斯年手里的味道更浓一点,棠妹儿闻到了,笑容跟着收敛。 上次办追思会,同样的味道出现在靳小姐的墓碑前,那这次……靳斯年去祭拜的是谁呢? 她记得靳争的忌日是夏天,茶水间八卦局,小秘书们说过,靳斯年的父亲过世时,红磡体育场在办夏日演唱会,靳争去世当天,演唱会中途叫停,靳宗建恨不得全港人为儿子披麻戴孝。 棠妹儿跟在靳斯年身后,小心翼翼不敢出声。 靳斯年走到客厅,看到茶几上没收拾的碗筷,问她:“中午就吃泡面?” “嗯……懒得做饭,吃这个方便。”棠妹儿赶紧去收拾,不想靳斯年开口,“帮我煮一份。” 靳斯年也会吃泡面? 今日他有太多反常,棠妹儿不敢耽误,捧着碗筷,她到厨房开火烧水。 这套房子有两个厨房,中式封闭,西式开放,中间用岛台与客厅隔开,她在西式灶台前忙着,靳斯年直接在岛台旁坐下来。 他看到那盆文心兰,“这花是老爷子给你的?” 棠妹儿没回头,“嗯”了一声。 “前几天去老爷子的花圃,他送了我一株,叫我试着养,不过好像不太行,你看它都要枯了……” 靳斯年:“老爷子把它从自己的园子里拔出来,就说明它已经被判了死刑,你觉得你能养活它?” 第64章 “为什么不能,我也给它浇水施肥了啊。”棠妹儿举着筷子,指了指花盆旁边,“你看我还专门买了养兰花的书,就为了好好照顾它。” 靳斯年随手翻了两下,放在一边。“兰花娇气,稍微遇到点事,就活不成了。不像你,野草一样,放在哪里都能长得漂漂亮亮。” 棠妹儿筷下一顿,煮沸的水汽熏得眼睛有些辣。 眨了眨,一个念头忽然闯进来——靳斯年今天去祭拜的,应该是他的生母。 兰花的比喻,也不是随便说说。 棠妹儿把面腾到碗里,小心端到靳斯年面前。 “有点烫。”她提醒。 靳斯年挑一筷头,吃了口,再抬头,看见棠妹儿紧张兮兮的表情,他失笑。“你汇报计划书的时候,都没这么严肃。” 棠妹儿:“计划书每天都做,饭却是第一次做给靳生吃,怎么样,味道可以吗。” 怎么样,味道可以吗。 恍惚间,靳斯年想起小时候,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 梁美玉不善厨艺,每次靳争来看他们母子,母亲都要把招待他的菜,提前先做一遍。 靳斯年就是试菜的人。 第一次端上来的菜,大多不好吃,可面对母亲战战兢兢地期待,靳斯年每次都会吃光,然后说美味。 在靳家人面前,虽然他们母子活得卑微,但他至少曾经拥有过亲人。 穿衣镜的光,轻轻晃过。 靳斯年回神。 是棠妹儿刚洗完吃空的面碗。她走进来,看到靳斯年面对镜子,衬衣扣只解了一半。 她抬手帮他。 靳斯年由她。 换了一身灰色短袖长裤,是靳斯年少见的慵懒模样,棠妹儿问他,“要午睡一会儿吗?” 靳斯年没有午睡习惯,但不睡觉似乎也没什么事可做,他问她,“刚才在看什么电视节目?” “随便看的,播到哪看到哪,刚才是部电视剧,叫《x档案》讲超自然现象,有点恐怖。” 电视上又播新的一集,靳斯年陪棠妹儿接着看。 气象台预告,今日有雨,午后,天渐渐阴了下来。 大雨很快敲打玻璃。 客厅没开灯,只有电视里一点微弱的光,看了一会儿,眼睛发干发涩,有点犯困。 不想挪地方。 两人直接躺下,棠妹儿缩在靳斯年怀里,太过窄小的面积,如果不想掉地上,棠妹儿需要把自己贴在靳斯年身上。 “会不会挤到你?”她问。 靳斯年闭着眼,“不会。” 棠妹儿放心用双臂去圈靳斯年的腰,“你会不会热?” “不会。” “我会不会有点啰嗦?” 靳斯年轻吻她头顶,“不会。” 棠妹儿弯唇终于去睡。 迷糊间,她有点后悔,昨晚入睡前,她就应该像现在这样抱抱靳斯年的,祭母前夜,不知他度过了怎样的黑暗。 之前,她和靳佑之吵架,为靳斯年开脱的话,大多出自脑补,多少有维护自己尊严的意思,但过了今天,留在靳斯年身边的决定,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的“野心勃勃”,他的“欲壑难填”,是世人眼里的缺点。 但在她眼里,靳斯年有足够的理由去争去夺。 甚至,跟钟小姐暗自比较这种事,也让棠妹儿忽然失去兴趣。 靳斯年此刻是真的、真的、只有她。 落地窗外,大雨滂沱。 这一方小世界里,棠妹儿身陷在靳斯年怀中,微妙的甜蜜,比□□还要迷人。 第33章 皮囊下“你把什么放进去了?!”…… 傍晚时,棠妹儿被手提铃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脑袋还有些发沉,忽然意识到靳斯年还在睡,她想按掉头顶电话,哪知错按成接通。 “喂,你好,请问是棠小姐吗?” 棠妹儿赶紧起身,抓起听筒,“你是?” “棠小姐,咱们上午联系过,我是英文补习班的amy,你说下午会过来报名,我们马上就要下班了,请问你今天还过来吗?” 棠妹儿扶额,“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可能先不过去了。” “好的,那棠小姐你有时间,再打电话给我,我们可以另外约时间。” 棠妹儿再次致谢。 座机挂断,棠妹儿去看靳斯年,果然,他已经醒了。 手背搭在眼睛上,人一时没说话。 “吵到你了?”棠妹儿问。 “你想补习英文?”靳斯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刚醒来的沙哑。 棠妹儿有些不好意思,“嗯……我的英文不太好,所以报名补习班,想稍微提高一下。” 靳斯年没多说什么。 外面的大雨还在下,窗外一片昏暗,天色已经变得深沉。 靳斯年安静地躺着,棠妹儿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伸手轻轻触摸他的额头,发现体温有点高。 “你好像发烧了。” 靳斯年没出声,棠妹儿起身去厨房,橱柜里有医疗包,她拿来体温计帮靳斯年夹在腋下。 “你要不要挪到床上去睡?” 靳斯年“嗯”了声,没有马上动,又躺了一会儿,他坐起来。 第65章 棠妹儿推测时间差不多,拿过体温计一看,38.6°c。 真的发烧了。 棠妹儿陪着靳斯年进卧房,看着他躺下,又返回厨房去找退烧药和温水。 “先把药吃了吧。”棠妹儿说。 靳斯年接过水杯,抬眸看了她一眼,安静地喝下了药。 棠妹儿:“饿不饿,晚饭想吃什么,我可以做。” “别麻烦了,你打电话叫黄伯把我那里的厨师送过来,让他来弄吧。” “大雨天叫人上门更麻烦吧?”棠妹儿看着靳斯年疲惫模样,“煮白粥吧,想做复杂的,家里也没有食材,我现在去煮,很快就好。” 靳斯年躺回去,重新闭上了眼睛。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棠妹儿端着粥放在床头。 靳斯年躺在床上,背对着她。 棠妹儿不确定人睡没睡着,蹑手蹑脚地,她帮靳斯年搭好被角,自己退到沙发椅中。 下午睡过头,晚上毫无困意。 棠妹儿坐在小灯下,翻看一本专业书。 她是个没有爱好的人,不逛街、不看电影、也不懂什么流行时尚,棠妹儿生活的全部目标,都是为了柴米油盐。 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身上始终带着一股劲儿。 靳斯年翻了个身,目光落在心无旁骛读书的棠妹儿身上。 清清淡淡的灯光下,她蜷缩着,一张小脸几乎埋到书里。 介于女人和女孩间的青春感,让棠妹儿大眼高鼻的侧颜,显得格外优越,但如果就只是这样,未免平庸,是眉眼间的倔强,点活了整张脸。 不输男人的坚毅,像雨中盛开的野花,纤细却顽强,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不同于把女人拉至□□的冲动,靳斯年此刻就只想看着她。 棠妹儿看书看到深夜,直接在沙发椅上睡着,后来是靳斯年把她挪了个地方。 早起醒来,棠妹儿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 但靳斯年却不在。 床头那碗粥,靳斯年一口没吃。 棠妹儿以为金主走了,便索性赖在床上,归结于昨晚睡得不舒服,她闭着眼睛不想起,是听到脚步声靠近,她心里平添一点点惊喜。 下一秒,薄被揭开,空气里传来两声响亮的巴掌声,棠妹儿护住身后,挺身坐起来,“你怎么总打我!” “因为你手感好。”靳斯年笑得意味深长。 彼时,经过一夜的搓弄,棠妹儿的睡裙早已卷到腰,一双腿露在外,隐约可以看到一点点布料,裹不住的肥嘟嘟两瓣臀。 棠妹儿心知肚明,跳下床,赶紧抻平裙摆,岔开话题,问他,“你还烧吗?” 说着,她抬手要去摸,靳斯年拦住她的手,一攥,往她身后一别,然后他屈身送来额头。 头贴头,皮肤贴着皮肤。 “你觉得呢?”靳斯年轻声问她。 答案当然是不烧了。 但棠妹儿却感觉自己在出汗,他们靠得太近,呼吸互渡,男人的目光,专注地几乎将她点燃。 “嗯……一夜就退烧了,真好,不耽误明天周一工作。”棠妹儿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了。 “这么爱工作,不如靳氏总裁送你当好了,省得我和靳佑之斗来斗去。” 棠妹儿在心里吐吐舌头。 靳斯年又打一下她屁股,打完揉着她,“去洗漱,然后出来吃饭。” “哦。” 简单洗漱一番,她走进餐厅,发现靳斯年家的厨师正在忙碌。 大佬不想吃她煮的食物,已经摆明态度。 除了早饭,厨师还准备了别的食材,比如,熟成的牛排,切配好的青翠时蔬,家中刚烤好的吐司面包……“不需要额外调味,棠小姐只要做熟,这些就可以吃了。” 棠妹儿好学地点头,同时身体往后,时不时去瞄靳斯年。 吃过早饭后,靳斯年立窗边一直在打电话,大概他今天不打算出门吧,所以,工作远程交代别人,饮食派专人交代棠妹儿。 她把大厨的话牢牢记住,然后把人送到走。 棠妹儿返回客厅,靳斯年的电话还没打完,忽然生出一股促狭,她绕到他身后,水蛇一样,转到他身前,然后踮脚亲了一口靳斯年的喉结。 刚要跑,一把被靳斯年抓回来,他一手拿着电话腾不出来,只有单手掐着棠妹儿的腰,狠狠吻她唇。 电话里的汇报还在继续,战略、资金等词,偶尔飘进棠妹儿耳朵里,而她的嘴,正被靳斯年强势塞住。 炙热、缠痛,一股脑报复过来。 棠妹儿嘤了一声,这时靳斯年电话里的人,忽然住口,然后犹豫着问:“靳生,你……还好吧?” 棠妹儿吓得一窒,急忙推他,然后捂嘴。 靳斯年装模作样问人家,“我怎么了?” “好像……那个,我听见靳生你那边……”对方词穷。 靳斯年自然接上,“我养了只鸟,她刚才啄了我一口,我打了她。”然后,他深深地看一眼棠妹儿。 棠妹儿掩口,遮挡笑容。 电话那头:“是吧,靳生的鸟还挺有趣……” 也不管对方信不信,靳斯年直接交代,“刚才说的亚太地区商务政策,你要联络欧洲和北美代理商一块协调,下周的会议,要有个结果……” 第66章 “是,靳生,我会马上联络他们做一次跨国电话会议,到时候……” 对话重回正轨,棠妹儿不敢再闹,从靳斯年怀里挣脱出来,她指指卧室,进去收拾房间意思。 靳斯年点头,一脸的斯文清冷。 昨天那个疲惫孤寂的靳斯年,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仿佛棠妹儿做了一个梦,也只有在梦里,她才能为高贵的靳斯年提供一次庇护。 棠妹儿和靳斯年在一起度过整个周末。 说来也挺奇妙,他们呆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是非上床不可,两人看看书,讲两句没营养的话,时间竟然过得飞快。 周一早起,棠妹儿在梳妆镜前化妆。 靳斯年穿着一新,从外面走进来,“你的英文老师,我叫ms齐帮你选了一个,港大的助教,她可以每周跟你三天,一对一生活化教学。” 口红涂到一半,棠妹儿微启唇,惊喜的全写在脸上。 “一对一啊……” “做事要讲效率,你隔三差五往补习班跑,路上耽误的时间,不算成本吗?” 棠妹儿像小狗一样点头,然后又像猫一样贴过去,“靳生这么上心我的事,有点受宠若惊呢。” 靳斯年:“那就好好谢谢我。” 棠妹儿还没来得及问怎么谢,靳斯年早有准备,他的手从她裙摆进入,往上,然后遇到阻碍,往旁边一扯。 棠妹儿打了冷战,她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冰凉物体侵入了。 她手撑洗手台,不敢置信地看着靳斯年,“你把什么放进去?!” “这个。”红色橡胶材质,像一颗大花生,被随手放在水池边。 靳斯年原本拿了两个,最后一刻心软了,没舍得都放进去,只推了一个。 就算是一个,棠妹儿脑袋已经炸了。 “你叫我感谢你,就是把这个东西塞给我?这算什么感谢?!” “靳生根本是早有预谋,找英文老师只是借口!” “是啊,都是借口。” 靳斯年对自身邪恶,完全不加遮掩的态度,叫棠妹儿又愤怒,又无力。。 而靳斯年,他嫌指尖有点粘,置于水龙头之下,慢条斯理地洗手,同时,他顺带欣赏棠妹儿镜中的表情。 “不行的,我今天还要上庭呢!”她一脸惶色。 靳斯年笑着问:“哦,上庭辩什么?” “是调解庭……那间资不抵债的子公司,他没钱赔给人家,要么总公司帮他赔,要么就破产,今天要和对方调解的,如果因为这个,我分心搞砸了,靳氏要损失很多钱……” “没关系,搞砸了就赔钱给人家,反正是我们侵权在先。” 棠妹儿要疯了。 “求求你了,帮我拿出来,这样我根本没办法做事……” 她抱着靳斯年的胳膊,甚至连站都别扭,她的腿挨着靳斯年的腿,强制自己不去贴。 靳斯年低头,女人的小脸蛋微微涨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什么,像透着酒精味的过熟的果实,他伸手摩挲了一下,语气温柔。 “不行,夹着,敢拿出来,我会不高兴的。” 他往外走,棠妹儿追出去,刚迈第一步,身体的异样叫人发抖,她差点摔出去,将将扶住门边。 棠妹儿真的有点生气了。 “靳斯年,你是坏人。”骂人也不敢骂太狠。 靳斯年想笑,走回来,“你不会才知道吧。” 棠妹儿不说话。 她弯着身,从裙子里褪下一块窄小布料,三两下折成方形,直接塞到靳斯年西装口袋里。 月白色的真丝露出一角。 行云流水一套操作下来,棠妹儿昂着脸,“我知道靳生一会儿要做演讲,请靳生戴着我送你的口袋巾,不许摘下来!” “不然我也会不高兴!” 胸腔共振,源自一起作恶的快乐。 靳斯年扣住棠妹儿的后颈,将人扭到镜前,两人皆是人中龙凤的好样貌,就是皮|肉之下—— 他轻笑着:“看,mia,我们多般配。” —— 棠妹儿今日坐合议庭。 不需要穿黑袍戴假发,也没有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面对一摞文件而已,棠妹儿还是忍不住手心冒汗。 “被告方的这一行为,明显已经构成了合同违约,这样的违约,不止为我方当事人造成了既有的经济损失,也导致我方当事人的预期违约……” “我反对。”棠妹儿不自觉地并了并膝盖。 “法官阁下,我方认为对方的指控并不成立,事实上,我方一直在履行合同中的各项义务……” 她忽然一顿。 在场十多人诧异看着她。 肉眼可见的,棠妹儿的脸晕上一抹不自然的红。 助手低声问,“棠大状,你还好吧?” 棠妹儿抿唇,不得不强行压下内心的慌乱,继续说道,“原告方的经济损失,与我方行为是否构成因果关系……还需要原告方提供更多证据,至于,预期违约这个说法,更加荒谬,请看这份文件的第45页……” 庭上随之响起一阵纸页翻动声。 棠妹儿交代助手,“你带他们先看文件,我出去一下。” “大状,你真的没事吧,你看起来像在发烧。” 第67章 “没事,我只是去下卫生间。”棠妹儿勉强一笑,起身与法官示意后,她快速推门出去。 法庭里的卫生间十分空旷,棠妹儿挑了最里面一个隔间,转身关门落锁。 其实,一个小时前,她已经试着取过,可法庭的上班时间,卫生间里人来人往,因为紧张,那颗球,棠妹儿连摸都摸不到。 这一次,不知道是方法的问题,还是角度的问题,棠妹儿还是失败了,不止拿不出来,好像还越推越远…… 棠妹儿有点崩溃,但,法庭上一屋子的人,还在等着她。 “……赔偿金额的认定,应当根据客观损失,以及当时的大宗商品定价,原告方提出的赔偿额度,明显高于……” 棠妹儿咬紧牙关,进行最后陈词。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合议庭这边一结束,棠妹儿冲出去,直奔港大。 靳斯年在那里做演讲,台下坐了一片慕名而来的人。 台上男人,声音沉稳有力,思考清晰,一身铁灰色西服之下,是他光风霁月的伪装,谁会知道,破绽就在他的胸口,一丝月白色的布料,如果伸手去拽,抽丝剥茧露出来的,不止是一条底|裤,而是靳斯年滚烫而危险欲望。 棠妹儿站在台下人群里,已然做不到冷眼旁观,她心头一阵阵燥热,只盼他赶紧结束。 因为,她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她自己,靳斯年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棠妹儿迫不及待需要主人的解救。 终于,靳斯年走下台,在各界人士围上来的同时,棠妹儿步伐艰难地挤到他身边,“靳生,我有事找你。” 靳斯年正跟人说话,对话被打断,他扬眉看过来,“什么事?” 棠妹儿:“我从法庭过来,案子的调解结果已经出来了。” “回公司再说。”靳斯年扭头再次要开口,棠妹儿急切道:”法官判我们输了,靳生,这次的案子损失比较大。“ 周围人神色一凛。 身边陪同的是港大校长,他很有眼色,急忙道:“靳生有事的话,不如先去休息室处理,接下来的活动,还有一会儿才开始呢。” 休息室由保镖守住。 侍者递过的热毛巾,靳斯年慢慢擦过手,饮了一口茶,他问:“案子损失比较大是什么意思?” 棠妹儿看着侍者走出去,再三确认门已关好。 忍了一上午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棠妹儿靠到靳斯年腿边,“靳生,帮我拿出去!” “它好像钻到里面去了,用手都够不到了,如果最后闹到进医院去取……” 棠妹儿不想丢人丢到上报纸。 靳斯年坐,棠妹儿跪,他弯下身子时,视线与她平齐,片刻后,靳斯年淡淡一笑,“自己把裙子拉高。” 棠妹儿鼻头在瞬间酸涩,可没办法,她咬了咬牙,如他所说,一点点露出笔直的腿。 靳斯年伸手,食指与拇指相叠,动作很轻,但不适的感受还在加剧,几乎让棠妹儿脚下失去平衡。 棠妹儿扶了一下靳斯年的膝盖,嶙峋的手感,叫人回味坐上去的感觉。 “别动。不然我以为你还想要点别的。”靳斯年说。 棠妹儿根本不敢去看靳斯年的眼睛,因为她知道,男人深黑色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情|色,那才是最致命的诱惑力。 棠妹儿因呼吸不畅,而微微张开嘴,在花生脱出的那一瞬间,她极力忍耐才没有叫出来。 靳斯年抽出“口袋巾”一边擦手,一边问她:“巴普洛夫实验,你听过吗?” 巴普洛夫实验,主人摇铃铛,狗就要流口水。 “靳生拿这个球,想训练我什么呢?”棠妹儿伏在靳斯年膝头,仰头看着他,“以后我看到靳生,也需要流口水吗?” “mia看到我……”靳斯年声音很低,“要,湿。” —— 从港大出来,棠妹儿的车交给保镖,她坐靳斯年的车回公司。 路上,她汇报了合议庭的结果。 “如果再多磨几个回合,我认为赔偿金额至少还可以减少5%,靳生,这件事我已经尽力,真的不能怪我。” 靳斯年:“所以,你在怪我?”他的语气有种天威不可测的意味。 正在开车的黄伯下意识扫了一眼后视镜。 而让人惊讶的是,那位棠大状不止不怕靳生,反而她先生气了,“怎么不怪你,你影响了我的专业性,没能在法庭上据理力争、造成损失,不止是公司的遗憾,我也搭上了职业口碑,本来我可以做百分百胜率的大律师……” “好了,我知道了。”靳斯年把人拉进怀里,“逗逗你,看你认真的。” “mia在我这里,永远战无不胜,输了那5%,叫你赢我好不好。” 他轻拍着棠妹儿,有一下没一下。 棠妹儿委屈,不再理人。 此刻,黄伯内心已经一片骇然。 他别开眼,继续目视前方,不敢再看后面。 第34章 圣诞结是她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圣诞愿…… 一连几日,靳斯年在棠妹儿家留宿。 冬日渐渐浓郁,每天早起,床褥间好像有什么魔力,拉住棠妹儿不让她起。 第68章 这个时候,她都要窝在靳斯年怀里蹭一蹭,真的不是勾引,就是想汲取点温暖,但往往男人会错意。 前一晚的绑带、手|铐什么的,散落在地上,靳斯年随意捞起,再次加之棠妹儿的身体上。 可能是时间比较赶的缘故,早起情事,相较夜晚,过程更直接,动作更粗暴。 无优劣之分,只是爽点不同。 棠妹儿领教了几次,于是连续迟到好几天。 这一次迟到,她坐靳斯年的车到公司,为了避人耳目,棠妹儿刻意和靳斯年分开。 老板坐专梯,她从从员工电梯上楼。 刚在办公室落座,露西探着小脑袋,扒着玻璃门冲她笑。 “棠大状,你今天来得好晚哦!” 棠妹儿吓一跳,“你怎么在这儿?!来找我吃午饭吗?” “这才十一点,吃午饭也太早了吧。我找你,是来报道的。” 露西很兴奋,“许总把我从十二楼调上来了,他说你在招秘书,好久都没招到,所以干脆把我提上来了!” “是不是心想事成了!”露西跑过来,从后面抱住棠妹儿,“糖糖,我们以后又可以在一起了!” 棠妹儿一阵愕然。 她非常确定这次又是许冠华在给她捅刀子,但看着露西开心的脸,把人退回去的念头,慢慢打消了。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露西问。 棠妹儿微笑着:“怎么会,高兴还来不及……你手续都办好了吗,工位在哪?” “沾你的光,手续办得超快,一个早上就弄好了,至于我的工位嘛……当然是坐你门口了,那里。”露西一指。 那个位置,正好将总裁办公室门前一眼望到底。 这时,桌上座机响起来,棠妹儿看了一眼分机号码,示意露西先出去。 露西比了个ok的手势,重新扒回门边。 电话接通,靳斯年的声音传过来,“你的手表忘在车上了。” 棠妹儿:“哦,那我一会儿下去拿。” “黄伯开车去养护,手表在我这,你有空过来拿。” 棠妹儿看了一眼正冲自己微笑的露西,轻轻叹口气,同时压低声音。 “……我先不去了。” “你不会想让我给送你去吧。”为这么一点小事推来拉去,靳斯年明显不耐烦了。 棠妹儿心里叫苦,实际想说的话,一句都不敢说出口。 “不用送,我现在真的有事,一会儿去找你……” “随你。” 电话挂断,棠妹儿又去望露西,她完全是随时待命的样子。 “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做吗?” 棠妹儿:“合议庭的调解书下来了,你中午帮我去法庭取一趟,然后交给——” “交给靳生吗?”露西目露恳切。 棠妹儿没多想,“这是分公司的案子,调解完还要返回分公司,我给你一个分公司的地址,你给他们送过去。” “ok!” 中午,露西吃过饭去法庭取文件。 终于把人支开,棠妹儿为此内疚了一分钟,然后她去找靳斯年,取回手表是幌子,她准备好好告许冠华一状。 这个人处处给她使绊子,棠妹儿要试试吹一次枕边风。 敲门走进去总裁室,哪知道靳生有客人。 “钟氏集团,钟齐,你好,棠大状。” 对方起身递过手,棠妹儿与他轻握一下便松开。 “我是棠妹儿,钟生叫我mia就可以。” “其实上次订婚宴,mia,咱们是见过的。” 钟齐笑着转头对靳斯年说:“上次mia跟靳佑之在一起,我还以为他们真的在一起,没想到,她是你的人,还真是一步好棋,直接下到你们老爷子身边。” 靳斯年坐在沙发上,态度平淡,他问棠妹儿:“找我什么事?” 棠妹儿:“我来是和靳生说一声,合议庭的事已经处理完了,赔偿金额低于预期,分公司那边不用破产避债了。” “嗯,我知道了。”靳斯年沉吟片刻,“你去心理医生那里,要一份佑之的诊疗记录,他报备了半年的日程,我要看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 棠妹儿刚转身要走,就听到钟齐问靳斯年。 “你身边的律师都这么漂亮能干,难怪我妹妹有危机感,你不知道,今天出门她还跟我说,圣诞节她想去北海道滑雪,叫我一定要说动你陪她去。” 靳斯年:“距离圣诞还有半个月,这么早就定行程。” “不早了,ann出门一次带几十个皮箱,跟搬家一样,半个月刚好够她收拾……” 棠妹儿走出靳斯年办公室。 靳佑之的心理医生是靳斯年亲自安排的,姓刘,是个女医生,棠妹儿找到dr刘办公室的电话。想和她约时间碰面。 比较不巧,dr刘出诊了,人不在,棠妹儿和她的秘书约了周末上午见面。 这件事办完,露西送文件回来,顺路给棠妹儿买了一份咖喱鱼丸。 温度适口,香料味飘满办公室。 “这个辣椒汁很多,上面都红了,我猜你一定喜欢,就带回来给你了。”露西催棠妹儿尝一尝。 竹签插一颗放在嘴里,棠妹儿慢慢嚼着,没有感冒,却好像失去味觉,完全吃不出什么味道,真是奇怪。 第69章 她问露西,“让你去办事,怎么好像购物一样,拿回来大包小包的东西?” 露西有点不好意思,“圣诞打折季到了嘛,我路过商店看得心痒,所以就买下来了,说真的,圣诞是很重要的节日,你也该计划一下,要不然咱们一块出去玩。” 棠妹儿:“再说吧,还要看工作忙不忙。” 露西见惯工作狂,对棠妹儿清心寡欲的样子表示理解。 下了班,露西还想购物,她问棠妹儿要不要一块逛街,棠妹儿婉拒,逛街可以,但今天她只想一个人。 还不到圣诞季,街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冬青花环,装点霓虹斑斓。 棠妹儿没开车,独自走在人群中。 早已不是刚来红港看什么都新鲜的小女孩了,橱窗里的华服首饰,只要目光所及,棠妹儿想买就能买,这都是她靠自己打拼出来的,本该心满意足的一刻,她立在玻璃窗前,眼中只剩一片寂静海。 厚厚的玻璃幕墙,倒映浅淡的身影,仿佛将她与喧闹隔绝开来。 —— 那天逛街,棠妹儿唯一斩获,是一颗圣诞树。 在棠妹儿印象里,春节才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每到这天,哑巴爷爷都会在火堆里烧一小筐的洋芋,她可以从早吃到晚,赶走一年的饥饿。 至于圣诞节是什么,棠妹儿来了红港才知道,那是洋人的新年。 等了三天,订购的圣诞树,由商家护送上门。 靳斯年应酬回来,正好看见棠妹儿人站在椅子上,往树冠最上面摆一颗星。 靳斯年出声:“小心,如果摔下来,圣诞节你就要在医院里过了。” 棠妹儿踮脚把星星挂好,将手递给靳斯年,轻快地跳下椅子。 “好看吗?我买了商场里最大的一颗。” 塞尔维亚云杉,松塔的形状,高大而翠绿,在幽黄的灯光下散发淡淡的树脂味,像家里长出了森林。 一个星期没亲近,靳斯年把头埋在棠妹儿颈肩,“好像是有点香。” 棠妹儿笑起来,“你在说我,还是在说这棵树。” “在说你。” 靳斯年吻她,棠妹儿仰头回应,好像越来越难以控制那份热情,靳斯年只要稍稍勾惹,她就心悸发喘。 好不容易从他怀抱里争出一个空隙,棠妹儿大口吞氧,“平安夜的时候,我要买一大盒套子放在树下,算送你的礼物。” “这礼物很实用……”靳斯年轻笑着:“看来你跟着英文外教,没少学东西,连礼物要什么时候摆出来都知道。” “对呀,庄森老师说的,平安夜许愿,第二天一早,圣诞老人就会把礼物送到树下了。” 靳斯年:“那你想许什么愿?” “嗯……”棠妹儿还真想了一下,“算了,不告诉你。这个跟生日愿望一样,说出来就不灵了。” 靳斯年也不追问,他微仰头,扯松领带,“去放水,我想先洗个澡。” “帮你放沐浴海盐好不好?” “不用了,清水就可以。” 靳斯年的繁忙程度,通常决定了他生活里的细节,比如淋浴更省时间,他就不会选择泡澡,今天是个例外。 他心情不错,有时间享用这个夜晚。 棠妹儿而坐在浴缸边缘,一下一下地往男人肩头撩水,暖流顺着男人肩背肌理,水流蜿蜒而下,在清澈的水面荡出一层一层纹。 她看得出神。 靳斯年:“圣诞节想要什么礼物?” 本来以为圣诞节这个话题已经翻过去了,没想到靳斯年忽然又提起来。 棠妹儿:“车子房子靳生都已经送过,我也不知道该要点什么。” 她又想了一下,“不如,你把妹妹仔那匹马送给我吧。她逢跑必赢,算我在新年讨个好彩头。” 靳斯年头靠浴缸边,一时没说话。 棠妹儿看他,“靳斯生为什么发笑?” “我很高兴,你想要的不是‘陪你看场电影’或者‘去吃一顿路边摊’,这一类的要求。” 而最令人满意的,是棠妹儿也没有和他一起过圣诞的非分想法。 棠妹儿在恪守情人的界限,他们两人心知肚明。 靳斯年抬眸,伸手拍拍棠妹儿的小脸,湿漉漉的大手,一转腕把人拽下来。 哗啦一声。 浴缸水位爆满,棠妹儿全身湿透,一条胳膊搭着缸边,身后,是滚热的温度,她分不清是男人的胸膛,还是一遍一遍加温的洗澡水。 棠妹儿:“靳生最近心情不错,是因为和钟齐联手,一连拿下好几单大生意吗。” “看来你已经见过今年的财报了。”心情不错的靳斯年,总是很温柔,他从后面抱着她,亲亲她潮湿的额角。 “嗯,下午ms齐找我签字……我看到了,和钟家合作……这么快见到成果。” 靳斯年的吻,从额角一路向下,来到肩头,然后亲吻她颈间泛红的皮肤。“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我叫靳生不要和钟小姐去北海道呢,你还会不会去? 这也是她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圣诞愿望。 “我不想说,我想做。” 第70章 棠妹儿微微扬起纤细的颈子,闭着眼睛,睫毛轻颤,在理智全盘覆灭之际,她用最后一点清醒把话再次吞回去。 她反手在水中摸索。 靳斯年笑问她找什么。 棠妹儿一字一顿,“我想、靳生、操、我。” 第35章 像极他“钟小姐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周末上午,棠妹儿按约定来找dr.刘。 心理诊所的前台,小秘书低着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 两分钟过去,她眉头渐渐拧紧,最后抬起头,小声说道:“抱歉,棠小姐,我这里好像没有看到您的预约记录。” “我确实预约过了。”棠妹儿语气平静。 “这……”小秘书的眼神明显怯了一下。 棠妹儿是谁,又是代表着谁,诊所上下无人不知,最后没办法,小秘书只能说稍等,然后硬着头皮给dr.刘打内线。 放下电话。 “久等了,棠小姐,dr.刘请您进去。” 终于放行。 棠妹儿点了点头,沿着走廊往里走。 这间私人诊所面积很大,明亮的灯光下,脚步声在走廊回荡,有种洁净的秩序感。 在红港,大街小巷都是私人诊所,但能做到dr.刘这个规模的,并不多,她背后必然有资金托举。 棠妹儿在诊室门口停下,轻轻敲了敲门。 “稍等!”里面传来女人声音,略显急促。 棠妹儿等了一会儿,dr.刘来开门。 是个妆容时髦的女人,最多三十岁,看成就,她的年纪就显得十分年轻了。 dr.刘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棠大状,实在不好意思,是我的秘书弄丢了预约,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所以约了佑少问诊,你们的时间碰到一起,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我只是来拿文件,马上就走,希望不会打扰你们。” “不会,不会,我这就把文件整理出来。”dr.刘把人让进来,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 宽敞的沙发上,靳佑之斜靠着,一个人占了全部位置,他穿着一件深色西装,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随意过了头。 上次两人在老爷子那大吵了一架,快一个月没见过面,棠妹儿不理她,他也不理棠妹儿。 就像不认识一样。 棠妹儿捡桌前的椅子坐下来,“靳生叫我把这半年的记录都带回去,所以,dr.刘请不要有遗漏。” “我明白,” dr.刘捋了一下头发。 这已经是她第五次拨弄头发了。 棠妹儿心里默数了一下,扭头去看靳佑之. 二少爷神态散漫,还是平时那副样,可当她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靳佑之裤子时,却发现了诡异——鼓鼓囊囊一团,男性指征格外明显。 棠妹儿微微一愣,靳佑之似乎也有所察觉。 下流坯子永远改不好,他炫耀式地分腿,隔着裤子还故意立了立。 流氓叫嚣。 棠妹儿冷笑一声,把头转回来。 “听说,dr.刘和靳生是朋友?”她问,好像不经意在闲聊。 “我们是爱丁堡医学院的同学,严格来说,靳生是我的学长,我刚入学,他就转念商科了,”dr.刘语气流露遗憾,“我是怕辛苦没读下来,靳生退学时只差一张毕业证,实在可惜。” 棠妹儿点点头,内心却很震动。 她第一次知道,靳斯年原来读的是医科,想想他不穿西服,改拿手术刀站在无影灯下的模样,有点陌生,又有点色|情。 棠妹儿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桌子,像无意动作,却是她提醒自己回归当下。 “棠大状,文档都在这里了。”dr.刘将文件袋递过来。 棠妹儿点齐,“谢谢,那不打扰,我先回去了。” 棠妹儿离开诊所时,靳佑之仍旧懒洋洋地靠在那,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外面天空阴沉,没下雨,只是阴。 不见阳光的红港,冬季仍然很冷,棠妹儿将围巾缠好,快速坐进车里,文件放在副驾座椅上,她再次扫了一眼。 褐色牛皮纸,一根白色细线牵拉着塑料扣,安静无言。 文件不会自己讲话,但它上面每一个字都阐明了态度。 过去半年,靳佑之整日花天酒地,白纸黑字,记录在案,其中一晚他睡了四个模特,竟然还有脸记下人家的名字和三围。 钟齐把文件卷成筒,在手里敲了敲,“要不是看到这份记录,simon,我实在不敢相信,有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睁开眼睛就是玩女人。” “靳二少体力也太好了吧。” “佑之干的荒唐事还少吗。”靳斯年没什么表情,他越过棠妹儿,去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 “荒唐好,他越荒唐越好,看住靳佑之,就是看住庄家,省得他们碍事。”钟齐笑着又问棠妹儿,“你去取文件时,确定是dr.刘亲自给你的?” “确定,dr.刘给我的都是原始文件。”棠妹儿回答完下意识去看靳斯年。 靳斯年立在落地窗边,正在饮一杯波本。 一千平方公里的红港做背景,男人隔着杯子望向棠妹儿的眼神很冷,明亮光线勾勒出的身影,叫人心生畏惧。 棠妹儿情不自禁地抿唇,回收视线,她很怕靳斯年那种目光,像猎人看猎物,惋惜中透着残酷。 第71章 每一次他哄她做游戏,前一秒还温柔引诱着,转过头,靳斯年拿着绳子和锁链出来时,他的眼神就变了。 就如此刻,他看着她。 好在钟齐走过来,冲淡了这份注视。“我记得dr.刘的诊所,是simon你给她投资的?” “她是我读书时的同学,虽然后来大家专业不同,但她在社团为我做了两年秘书,大家比较熟。” 钟齐点头,“她也算是自己人了,知根知底,用起来才放心。” 棠妹儿不想立在一旁当摆设,她出声,“两位,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靳斯年盯着她,淡淡的目光,无所谓的态度。 既然他没阻拦,棠妹儿快步往外走,刚要推门,大门从外面先一步拉开。 是钟芸。 不敲门不通报,也只有她,能堂而皇之走进来。 “simon,哥。” “棠大状也在!” 棠妹儿颔首:“钟小姐。” “哥你们聊完没有,再等一会儿,百货公司都要关门了。”钟芸过来抱住哥哥手臂。 龙凤胎兄妹,六七分相似,是豪门之内难得的手足之情,两人亲密程度令人羡慕。 钟齐:“你说你要逛哪家百货公司,让simon打电话给他们老板,叫他们24小时开门等我妹妹。” “哥!”少女般含羞娇喝,最后,还是忍不住偷看心上人。“simon,你别听我哥怂恿啊,我怎么好意思做那么跋扈的事。” 靳斯年淡笑,“我们还有事情要商量,阿ann自己逛街可以吗?” 被人叫到小名。钟芸瞬间脸就红了,“逛街我当然可以自己去,你们忙正事要紧,不用管我了。” 她知情识趣往外走,钟齐喊她,等一下。 “你这么粘人,一个人逛街行不行啊,我给你找个伴。” 他冲棠妹儿投去目光,语气可怜又无奈,“棠大状,你就当帮帮我和simon了。” —— 钟齐没说错,莎兰商贸背后大老板,确实是靳斯年,只不过这一处地产不归靳氏集团,是靳斯年个人私产。 棠妹儿帮他处理文件时,见过这栋楼的营业牌照,每年九位数收益,当时她数零都数了好久。 中环附近的商场,物价与地价匹配。 在这里,如果客人身份不够,连挑选商品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钟小姐生得好,只懂挑人,哪懂被挑的道理。 钟芸正在试一双乐福鞋,黑色漆面方头,有种书卷气质。 她抬高双脚问棠妹儿,“好看吗?” 棠妹儿:“很好看,很适合钟小姐。” 钟芸:“那,帮我拿同款的另一个颜色来试试,我想把它们买齐。” 旁边店员小姐一脸喜色,赶紧又打开另一盒,她跪地刚要伸手。 钟芸脚尖一撇,“让她来。” 为了方便贵客挑选,店内关门谢客,六七名销售小姐围着钟芸一个人,不过是想争一份业绩,可没想到,贵客只中意棠妹儿服侍。 面对抢她们饭碗的人,销售小姐们谁都不羡慕,亦不嫉妒,她们齐齐看向棠妹儿,目光尽是尴尬和怜悯。 反观棠妹儿,最该难堪的人,神色始终淡然。 她蹲下来,体贴地问:“钟小姐想试的,是这双深咖色吗?” 钟芸满意地笑,视线下移。 换鞋没意思,她直接伸脚踩在棠妹儿右手背上。 棠妹儿一顿,随即仰头,面色不改。“钟小姐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钟芸:“你到底是靳佑之的人,还是simon的人?” 棠妹儿:“钟生没有和你说吗?” 钟芸:“我哥当然告诉过我,不止说你能干,他还夸你靓绝香江,这样一张脸,要不是看在你已婚的身份,我一定不会让你呆在simon身边。” 棠妹儿莞尔,“钟小姐真的不用这么早敲打我,你注定坐稳靳太的位置,到时候自然说一不二。” 钟芸当然也这么认为。 她自信地笑着:“棠大状,你还记得simon的前女友吗,她叫……什么来着?” “宋艺珍,宋小姐。” “对,那位宋小姐。”钟芸狡黠一笑,“你已经很久没听到她的消息了吧?她去东南亚当歌舞伎,simon还不知道,你说,如果simon知道了,会不会让我把她弄回来?” 棠妹儿歪头:“如果靳生一定要把人弄回来,钟小姐你难道还会跟靳生翻脸吗?” 钟芸脸色突然一凝,原本还洋洋得意的眉眼,渐渐向下。 她只知道自己出身名门,却忘记名门之间的博弈,更复杂。 经过棠妹儿提醒过后,钟芸才感到阵阵后怕——为一个小演员和靳斯年撕破脸,似乎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棠妹儿:“如果靳生还不知道,我劝钟小姐自己把人弄回来。” “你在教我做事?” “我是靳生幕僚,提建议是我的职业习惯,当然了,建议就是建议,听不听在你。”棠妹儿抽出被踩住的手,站起身。 人不能永远伏低做小。 “这些鞋一双一双试下来太辛苦,靳生一定不舍得叫钟小姐吃苦。”棠妹儿将信用卡按在柜台上,罕见的黑色卡面,象征主人身份。 第72章 “当季所有新款,按照钟小姐的脚码,每样一双,全部打包送到钟府。” 话音落地,主与仆的身份忽然对调,销售小姐们听命棠妹儿,立刻忙乱起来。 似后知后觉,钟芸缓缓站起来,大权旁落的慌乱感,使她看向棠妹儿的目光闪过一丝怯意。 这时,销售小姐体贴奉上的热毛巾,棠妹儿平静接过,细细擦拭右手。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动作像极了靳斯年。 第36章 身体好”玩两王一后,我赢那小子三十…… 买完鞋,快到晚饭时间,靳斯年来接钟芸, 商场正门口,赫然停了一排黑色车,为首的,正是靳斯年那辆劳斯,不同于往常,靳斯年没有坐在车里等,而是立在车子旁。 他微微张开手臂,钟芸小跑着扑到他怀里。 “simon……”婉转低声,不知受尽多少委屈。 靳斯年抬头,视线与落在后面的棠妹儿交汇,很短暂的停留,随即,他低头问钟芸,“没买到喜欢的东西?” “也不是,棠大状给我买了好多好多鞋……”钟芸一天班没上过,纵使浑身不舒服,却说不出来。 因为那种感受叫失权。让人连告状都找不到头绪。 靳斯年看一眼已经心里有数,却还是问:“阿ann和mia相处得不愉快吗?” 钟芸迟疑了一下,转头去看棠妹儿。 她踩着高跟鞋慢慢走过来,乌蓬的长发一边别在耳后,远远看上去,有种箭在弦上的美感。 棠妹儿先一步回答:“我和钟小姐很投缘,大家整个下午都过得很开心。” “是啊。”钟芸意味深长地附和。 棠妹儿一笑,“人已经交给靳生,既然靳生和钟小姐还要继续约会,我就不打扰了。” 棠妹儿看靳斯年一眼,也不管他什么态度,自己转身先走了。 人家大抵是要共进烛光晚餐的,棠妹儿觉得自己的退出,很得体,很贴心。 棠妹儿来时坐钟芸的车,自己的宾士还停在靳氏大厦,隔着一条街,棠妹儿选择走回去,十字路口,红灯亮起。 她随人流,站在街口等待。 棠妹儿发誓,绝不是留恋,只是无意向身后瞥一眼,正好看见以劳斯打头的黑色车队,缓缓驶过来。 紧闭的黑色车窗,棠妹儿不敢去望。 不怕看到靳斯年,她怕的是亲眼看见自己狼狈的倒映,而不能漂亮离场。 必经的街口,无法阻止的错过,她站岸边,他经过她的面前,时间仅用一秒,谁也没想到他们会疼痛后来数年。 绿灯再次亮起。 人潮汹涌穿过马路,棠妹儿被裹挟着,脚步虚浮往前走。回公司最近的路是一条窄路,她走人行道,却没发现,手边车道已经开始拥堵。 走到一家冰室门口,巨大的招牌反着光,她这才看见靳佑之,他开着敞篷车,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搭在车门外,正悠闲地跟着她。 是跟踪还只是跟着,荒谬地谁也说不清。 棠妹儿靠到路边,靳佑之正好停下,“怎么样,棠大状要搭车吗,招手即停,一块半包你过海。” “佑少这次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开跑车出来跟小巴抢生意?” “你说哪根筋,当然是龙筋咯。” “视|奸人家龙筋,害我难受一整天,棠大状你犯故意伤人罪。” 靳佑之长臂一伸,过来牵住棠妹儿的手,甚至还摇了摇,“棠妹儿,你被捕了!” 棠妹儿想甩他,却甩不掉,她看看后面堵成长龙的马路,“又是扮司机,又是扮警察,谁同你闹,松手啊。” “不松,你不上来,我就不松。” 棠妹儿:“你是小孩子吗?!上午还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下午又撒娇耍赖,样样不落。你倒底要干什么?” “想你嘛,当然是想请你上车聊聊天啊!” “我没话和你讲。”棠妹儿用力把手抽出来,继续往前走,靳佑之也不急,发动车子,慢慢跟着。 一看这种状况,后面排队的车,疯狂鸣笛,此起彼伏的声音,是这个世界尖锐的愤怒。 棠妹儿脑袋跟着一嗡,“靳佑之你……你有点公德心好不好,不要跟着我,不要堵住马路!” 靳佑之耸耸肩,一边继续龟速跟随,一边他还扭身朝后喊,“不好意思!我在哄老婆,她生气偏要走这条路,我也没办法!” “请全港市民谅解我太太!” 嘁! 路人嘘声四起,夹杂在一片汽笛声里。 有人摇下车窗大骂靳佑之,“扑街佬!哄老婆把路全占了,开豪车了不起啊!” “痴线!要哄老婆回家上床哄,别在这丢脸!” 靳佑之得逞般扬眉看向棠妹儿。 当下心情,又是一次终身难忘。 如果视线可以杀人,棠妹儿感觉自己已经被刺杀一百次。 她咬着牙,绕过车头,终于还是上了靳佑之的贼船。 棠妹儿甩上车门,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靳佑之好心提醒,“系安全带呀,宝贝。” 兰博基尼名不虚传,一脚油门下去,谁还敢笑它是怕老婆的窝囊废。 第73章 黑色闪电冲出斑马线,沸反盈天的骂声,顷刻间甩到身后,路口红绿灯都不是对手,直接闯过,驭风搏击,一路向上。 太平山顶远离喧嚣,只有两条公路供观光客游览,靳佑之上山这一侧,不知是谁家私设,可以把车开上来。 晚上七点,月悬地平线,风刚停,茂绿包裹霓虹,正是看华灯的好视野。 靳佑之好笑地看着棠妹儿,见她棠妹儿抚着胸口,脸色不大好,他问,“没有开很快吧,真的想吐吗?” 棠妹儿已经被折腾够呛。 刚才盘山路,一个90度大折角,靳佑之硬是油门踩到底,朝着山崖冲过去,还以为这个神经病要寻死,哪知道他踩死刹车,猛打方向盘,硬是漂移过弯,在坠山的最后一秒,把车子扳回公路上。 烧焦的轮胎味,混着冷冽的风,是她今晚的噩梦素材。 棠妹儿将手肘搭在车门上,下巴又搭在臂弯里,半死不活看着脚下夜景。 “你和dr.刘的事,我没告诉任何人。佑少满意了吧。”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哥。” “你知道,还来整我?”棠妹儿没好气。 靳佑之推门下车,走到棠妹儿这一侧,他靠坐车身点了根烟,猩红点点,在昏暗的旷野里,显得虚无而飘渺。 他懒懒张嘴,吐出一片烟雾:“诊疗记录你看了吧,里面有一段,我和程家少爷玩两王一后,我赢那小子三十分钟,是不是很棒。” “靳佑之,你无不无聊!” “怎么不无聊,人人都想看我花天酒地,我就要花天酒地,女人都要捅烂了,你说我无不无聊。” 棠妹儿唇线一紧,眼里覆的冰,渐渐松动,“你睡dr.刘,就是为了拉拢她?” “无聊嘛,大家你情我愿,她能给我解闷,又能帮到我,干嘛不睡。” 私心谁都有。 棠妹儿吁出长长一口气:“我不去靳生那里告发你和dr.刘,只是纯粹看钟家的人不顺眼。” “我可以给靳生做狗,但不想连钟家的狗一并做了。” “我知道,早就知道了。”靳佑之随意笑笑,“钟家兄妹就是一对蠢货,你的狗脾气,能服他们谁啊。” 棠妹儿没做声,她趴在车沿上,和靳佑之并排看夜景。 城市的灯火像被揉碎的星辰,散落在脚下的山坡,忽明忽暗。 风轻轻拂过,冬天的温度将人冻到发僵,两人沉默着,像两棵孤独的树,在这片夜色中找到了一丝陪伴的默契。 靳佑之的烟火忽闪,棠妹儿的目光追逐着那些飘散的烟雾,视线虚焦在远方。 今天经历了太多,纵使滋味很多,千言万语最终凝成了一片静默。 可能实在太冷了,车子不保暖,棠妹儿推门下来,她在石砖地上跺跺脚,想活动活动取点暖。 “要不要抱你?”靳佑之扬声。 棠妹儿瞥他一眼,“你自己也很冷吧,穿一件衬衣逛山顶,身体抗不住了?” 她观察过了,这款车敞篷就是敞篷,没有罩子可以打开,这也意味着靳佑之回去的时候,可能会冻成一坨。 想想那画面,想想哆里哆嗦的靳佑之,棠妹儿就觉得好笑。 棠妹儿抱臂,站到靳佑之对面,“你刚才说玩两王一后,你身体比人家好,真的假的,那部分内容不会是你让dr.刘杜撰的吧?” 靳佑之扬起唇角哼了一声,“怎么,你想试试吗?” 棠妹儿警告他:“你别乱开玩笑,靳佑之。” “我没开玩笑。”靳佑之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下次叫上我哥,咱们三个玩一次,谁的身体好,比比就知道——” 啪! 一个耳光打过去,手心立刻发热发痒。 四下万籁俱静,靳佑之侧着脸,定格的下颌线,凌厉地可以斩人。 甩出一个耳光的棠妹儿,恼怒快速冷却。 靳佑之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本能往后一退,“我……是你说话太过分……”她还想为自己争取一点正义。 “是吗,是我过分?”靳佑之转过脸,烟往地上一扔,一碾。 棠妹儿想跑,转瞬就被靳佑之抓到身前,男人的目光像头顶天幕里最悱恻的星子,铺天盖地落下来。 棠妹儿心脏猛地一紧。 靳佑之手扣住她后腰,吻得凶狠极了,容不得人半点反抗。 强势的吻,混着辛辣的烟味,冲撞着棠妹儿的感官,她不明白两人怎会发展到这一步,靳佑之仿佛黑夜紧紧拥裹着、掠夺着她,太过于意外和震惊,还未来得及反抗,情潮轻而易举将她淹没。 棠妹儿大脑空白了数秒,终于开始拳打脚踢。 靳佑之丝毫不肯放松,甚至还在被打疼时,发狠咬了她一口。 霎时,血甜弥散口中。 棠妹儿痛到想哭,最后真的嘤出声。 靳佑之松开口,头稍微往后,就为了看清棠妹儿表情,发现她眼中全是惊骇,并无一丝情迷意乱。 他把她按进胸口,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他的声音混着风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赶来。 “下次不要再胡作非为。”棠妹儿又尴尬又狼狈,不知还能说什么。 第74章 她急急地想脱出靳佑之的怀抱,可他不肯放手,棠妹儿挣扎无果,只有怒瞪他。 “你还要干什么?!” “我想阐明一件事。” “什么?!” 靳佑之横在她腰后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禁锢着她,容不得棠妹儿半点退缩。 “刚才的‘对不起’,是为我说错话道歉。” 而非那个吻。 第37章 一句话无论是他家还是薄扶林道,都无…… 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在有钱人这里,常年二十摄氏度。 棠妹儿似乎也习惯了,丝袜配裙装,每天这么穿都不觉得冷,但此刻,坐在太平山顶,夜深风重,单靠一件外套就有点抗不住了。 她坐在敞篷车里,暖风打到最大,还是觉得没什么用,手脚已经冻得冰凉。 跑车灯射出一道明黄色光束,靳佑之坐在车头,白色衬衣下,男人肩背的肌肉线条透出来,人看着已经被风吹透。 但他靠在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只有窄腰微弯。 亲吻过后,有些东西便藏匿在黑暗里,不显山不露水,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棠妹儿其实可以叫他上来一块吹空调,但只要舌尖触到唇上的伤口,她就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等了二十分钟,靳佑之的司机终于送来另一辆车,靳斯年拿过钥匙,敲了敲棠妹儿这一侧的门,“走吧,车来了,我送你回去。” 棠妹儿闻声,拿着皮包下来。 这一辆是台黑色越野车,庞然大物一般,座位很高,棠妹儿需要提着窄裙摆,才能迈开腿。 靳佑之拐过手臂让她扶,棠妹儿却跟没看见一样,全程自己爬上去。 等她坐稳,靳佑之把门一摔,嗤笑一声,转头绕去驾驶位。 车子在夜色霓虹中下山,两人一路沉默。 红港街头很少见到这么粗犷的车款,一路并线超车,无人敢与它争路。 短短十五分钟,靳佑之把棠妹儿送回薄扶林道。 车子在楼下停稳。 棠妹儿下车,没想到靳佑之也跟着下来。 她想起上次,也是靳佑之送她回来,靳斯年抓个正着,那一晚她吃尽苦头……这次怎么可能不长记性。 棠妹儿不得已打破沉默,“我自己上去就行,你不用送我!” 她过于激烈的反应,让靳佑之神色阴了下来,但很快,他又恢复不正经模样。 “棠妹儿,打也被你打过了,我为说错的话,也道过歉了……亲一下而已,又不是剥夺了你苦守十八年的贞节牌坊,你一张臭脸,到底要摆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要摆臭脸。” “那你想我怎么样?要不然我让你咬回来?”靳佑之手臂撑车门,低下头,作势又要亲。 棠妹儿退一步,人贴在玻璃上,拿手抵住男人肩膀,“靳佑之,你能不能不要闹。” 靳佑之有些冒火:“到底是我们两个谁在闹脾气?有什么话你可以说出来。” “我是你大哥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靳佑之目光锋利,非要逼她把话说干净。 棠妹儿闭了闭眼,“为你隐瞒dr刘的事,已经是我最大的反抗了,我不可能再忤逆靳生。” 靳佑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然后失笑,“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哥吧?” 棠妹儿看着她,目光清亮,堪比今晚中天圆月。 靳佑之抿唇,点点头:“我以为,只要是有钱人你就肯卖呢,看来是我冒犯了。” 他还在笑,笑着笑着松开手。 “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该怎么样还怎样,这应该是你想要的效果吧。” 靳佑之抬手,棠妹儿下意识要躲,但这一次他既没动粗,也没强吻,靳佑之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上车,发动,引擎的鼓噪声,在这片夜色里,逐渐远去。 用尽力气的棠妹儿,直接坐在花坛边,发呆好一会儿。 夜风,冷得像刀,割过树梢,光影稀疏的冬夜,寂寥在无声中蔓延。 羊毛大衣其实很挡风,但棠妹儿还是冻到身体发僵,最后实在坐不住,才起身上楼。 客厅的灯,抬手而亮。 高大琳琅的圣诞树、阔朗豪奢的家具摆设,一样一样点缀这座金屋,唯独缺少人气。 可以确定,今晚靳斯年没来。 多种情绪糅杂,最后是失望占据了高点,棠妹儿将自己抛进沙发,控制不住的思绪,像脱缰野马,到处踩踏。 终于,自尊与自信在无声呼啸间,碎烂不堪。 —— 城市另一头。 依山而建的钟家庭院,种满芭蕉树,宽大叶片遮住月色。 拼花的小径,连通宅邸与花园,靳斯年站在葡萄架下打电话。 许冠华汇报的内容无非那些事—— 资金链断在哪里,需要疏通; 公司里谁是异己,需要铲除; 别人在背后管许冠华叫“靳氏血滴子”不是没有道理。 对内镇压,对外侦查,他在靳斯年手下,一向最得力。 第75章 但今天,他说的那些事,靳斯年一件都不在意,他随意应付两句,结束了通话。 钟家在四大家族里发迹最晚,虽然也在浅水湾置业,但位置逊色太多。 靳家老宅坐落街口,上风上水; 钟家在街尾,风水师说了,要依靠贵人提携,钟家子孙才能永葆富贵。 靳斯年返回客厅时,钟九宏一家四口正在饮茶,气氛融融,他一露面,立刻成为四人的焦点。 钟九宏问靳斯年,“simon,有事啊?” “是,伯父,公司有些事要处理,我需要回去一趟。” 钟芸一脸沮丧,还想出言挽留,被父亲以眼神制止,“男人当然要以事业为重,simon你有事,就先回去吧,咱们有空再聚。” 钟齐送靳斯年出去。 清寒的天空下,黄伯早已等在车子旁,见靳斯年走出来,他急忙拉开后座车门。 “simon啊,”钟齐笑着,“阿ann小孩子脾气,一口气买六十双鞋,是有点荒唐了,别介意啊。” 靳斯年:“鞋而已,她高兴最重要。” 她是谁。 买鞋的人,还是收鞋的人? 钟齐眼里只有妹妹,没空深想。 他说:“你说的对,simon,鞋而已。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子就是公主,当然要捧在手心里。” 靳斯年笑笑,弯身上车。 等车子拐出钟府,灯火远去,车内彻底陷入黑暗,男人脸上笑意逐渐收敛。 黄伯小心地扫了眼后视镜,“靳生,是回家,还是去薄扶林道?” 黑色的皮质扶手,衬托靳斯年一双手格外白皙修长,他一下一下轻点着,心里把两个地方掂了掂。 “去红酒会。” 无论是他家还是薄扶林道,都无聊透了。 他哪个都不想去。 今日有红酒到岸,法国aoc产区直供,正适合开趴体。 知客见到靳斯年的车,小跑着跟到大门口,一拉开车门,他就说道:“靳生来得巧,郑宏基、郑生也在,他帮女朋友过生日,您要不要过去?”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坐会。” 郑宏基每个月都要换女朋友,确实没必要。 “是。” 靳斯年在这里有一间专属品酒室,不管他来不来,这里总插一束新鲜的白百合,配合红丝绒包裹的家具,屋子里透着浓郁的南法风情。 从二楼露台望出去,正好可以俯瞰庭院里的派对盛况。 靳斯年命侍者将门关上,萨克斯风演奏的声音,就被隔绝在外。 他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饮酒,一杯酒没喝完,郑宏基就找来了。 “一个人喝酒多闷,我带个朋友过来,叫她陪你喝。”郑宏基招招手,旁边的女孩子心领神会。 她甜甜一笑,“靳生你喝的是什么呀。” 靳斯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郑宏基,一时没有出声。 女孩知道这里的客人身份贵重,不是外面小开能比,所以,人不理她,她反而更卖力。 她凹了凹胸前,俯下去,“靳生,我帮你再倒一点好不好。”说着,女孩伸手去够醒酒器。 “你叫什么名字?”靳斯年问。 女孩欣喜:“我叫july。” “july你已经赚到今晚的酬劳了,出门叫我的司机结账给你。” 女孩动作一滞,笑容来不及收凝固在脸上。她傻傻看向郑宏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你呀,真没用!”郑宏基本来对july也没抱什么希望,她就是送来解闷取乐的玩意。 打开局面用的。 “没听见靳生说什么,还站那做什么,赶紧走啊。”郑宏基把人往外赶。 这次换july依依不舍。 早就听闻靳生温润如玉,没想到见到本人,竟然如此绅士。 高大、英俊、富有,再加上绅士品格,这样的男人简直是千万里挑一。 july来时,完全是抱着做生意的想法,现在钱赚到了,可为什么还会觉得很遗憾。 想留下,是不可能的。 july临走放下一张名片,“靳生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等人出去,房间里只剩两个大男人,郑宏基坐沙发另一头,自顾自倒了杯酒。 靳斯年没说话,他也没开口。 郑宏基和靳斯年认识很多年了,他们念同一间中学,还是同班,但熟悉起来,也是这十年的事。 当年,因为靳斯年成绩太耀眼,个性又比现在冷漠得多,所以,郑宏基一直不太敢靠近他。 后来靳斯年跳级,提前上了大学,两年后,郑宏基也去英国留学,他们再次遇到。 两间大学门对门,方圆几公里,华人一共没几个,靳斯年身上的刺好像也不见了,他们这才逐渐玩起来。 靳斯年弃医改商那年,郑宏基正好在准备毕业论文,两人坐在爱丁堡林间的小木屋里,他奋笔疾书写个不停,靳斯年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壁炉前,一直沉默。 大概今晚他又有什么举棋不定的事吧。 论耐心,郑宏基比不过靳斯年,他熬不住,先开口。 第76章 “心情不好吗,不应该啊,你和钟家正在蜜月期,钟家小姐应该不敢惹你的。” 靳斯年转头,很浅地扫他一眼。 郑宏基知道自己猜对了,靳斯年确实被人惹了,但能惹他的,除了那个不识相的钟芸,还能有谁呢。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simon你现在大权在握,连你家老爷子都不能轻易撼动,不如,你告诉告诉我,是谁,能按你在这喝闷酒,我也好膜拜一二。” “怎么,你要拜一条狗么。”靳斯年开口。 郑宏基一愕:“惹你的……是狗?” “我好吃好喝养了条狗,今天才发现,它竟然吃里爬外,护着外人冲我叫。” 郑宏基并不完全理解靳斯年在说什么,但身为上位者,有些感受是共通的。 “这样的狗,养大也是祸害,不如赶出去,如果不想成全别人,或者干脆弄死,反正都是simon你一句话的事。” “都是我一句话的事……” 靳斯年重复了一遍,酒杯在手中空转,“希望她也明白这个道理。” 第38章 三件事“靳生过去找她,还是叫棠小姐…… 嘴唇被咬坏,和别处受伤不一样,这本身就透着暧昧,幸好伤口在里面,不容易被人看见。 棠妹儿抹了几天药膏,伤口很快愈合。 这些天,靳斯年一直没有找过她,自然也没机会发现这件事,算是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了。 但侥幸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 还有三天就是圣诞节,靳斯年仍然没露面。 今天是最后一个工作日,接下来会有长达7天的公共假期,棠妹儿把手头工作整理完,财务报表一并送往ms齐那里。 ms齐在打电话,电话绳拉得很长,听筒夹在肩膀上,她用口型说,放在那。 然后她继续跟对面的人说:“还差雪靴和雪镜,对呀,快点送过来,不要耽误明天的航班,误了靳生的事,我也保不住你呀……” 棠妹儿冲ms齐颔首,文件放下就走了。 办公室里,过节的气氛已经很浓了。仗着年关,不知道是谁在吃零食,空气里飘着麦芽糖的香甜味,这在平时的总裁办,简直就是死罪。 棠妹儿刚坐下,露西舔着手指跟进来,“糖糖,你过节什么安排啊,要不要回来和我们一起过?” “你在吃什么?”棠妹儿忽然问她。 露西一愣:“果酱酸奶,我把酸奶和果酱放在一起搅拌了一下,没想到还挺好味——” “这里是办公室,不远处就是靳生的房间,上次是咖喱鱼丸,这次是果酱酸奶,味道飘过去,你还想不想干了!” 露西委屈:“可是上次咖喱鱼丸,你也说好吃了啊……” “我说好吃有什么用,这里的老板又不是我,我们是拿别人薪水来上班的,让人家满意才有饭碗端,这个道理你倒底懂不懂!” 露西又惊慌又诧异地看着棠妹儿,本来是一桩小事,露西不知道棠妹儿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连棠妹儿自己也不知道她的情绪从哪儿来。 “抱歉,我语气有点重。”她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露西小心站在棠妹儿身后,“上次买咖喱鱼丸,我就是看你心情不好,想哄哄你的……你刚才去给ms齐送文件,是不是被靳生骂了……” “我知道,你工作压力大,做事又样样要强,我肯定不会拖你后腿的,下次,我不吃就好了嘛,你消消气……” 在见惯名利场的尔虞我诈之后,棠妹儿好像已经形成习惯,张三一个眼神就是别有深意,李四微微哂笑,就是要致人死地。 可她却忘了,这个世界上,“笨”的人才是大多数。 他们和露西一样,玩不来察言观色,也听不懂话外之音。 他们的关怀,其实很简单,就是迁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他们在意的人。 所以,这个世界上,能义无反顾迁就自己的人,除了露西,还有第二个吗。 烦躁被内疚取代。 棠妹儿转过身,换一副面孔,“你刚才问我圣诞计划,其实我没有安排,不如,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棠妹儿情绪变化之大,搞得露西有点懵,她张着嘴反应了一下。到底是没什么心眼的人,很快,她又像无事人,高兴地说,好啊。 “今晚让我哥早点撤摊,咱们提前庆祝圣诞!” —— 如今,大家都知道靳氏分两派,旧派以老爷子和庄家为代表,新派以靳斯年和钟家为首,到了年底,圈子里的饭局格外的多,请靳氏做客,请谁不请谁,就变得很微妙了。 靳斯年不想争风头,所以,推掉了一大半。 但今晚,朱议员做东,既请靳宗建,又请靳斯年,这就显得很讨巧了,看似谁都不想得罪,其实是想让两边比着讨好自己。 靳宗建老辣,自然不肯做这种事,靳斯年亦全程温漠,态度不远不近,一顿饭吃下来,朱议员没有讨到什么好处,有些悻悻。 饭局散场,靳斯年送老爷子登车,周围保镖跨步而立。 靳宗建站在车子旁,褒奖他,“不错。我们斗我们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外人捡便宜,你说呢。” 第77章 靳斯年:“您是长辈,我听您的。” “你要是真的听我的,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靳斯年,你联络钟家对抗我,又安插mia在我身边,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吧。” 靳斯年语气平淡:“输的人才总想着退路,赢的人只要往前走就够了。” “那也要你能赢才行。”靳宗建冷笑一声,登车离去。 靳斯年坐上自己的车,叫司机打电话给棠妹儿,问她在哪。 一条会咬主人的狗; 一招被对手识破的棋; 一个不驯服的床伴; 三件加在一起,棠妹儿已经没有再留下的必要,靳斯年准备飞北海道之前,把事情解决掉。 司机打完电话,回禀说,“棠小姐在南京街,她没问我做什么,只说她在吃饭……我听背景声音很嘈杂,好像是大排档一类的地方。” “靳生是想过去找她,还是叫棠小姐回来?” 靳斯年沉吟片刻,“我过去。” “是。” 车子往南京街开,连同保镖乘坐的,一共三辆车,犹如黑色游龙,缓缓划入市井小街,熙攘的人流纷纷让路。 靳斯年坐在车里,很快看到陈记粉档。 热火朝天的烈焰,从灶眼里钻出来,冲天一舔,便是一道菜出锅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都站在锅边,她默契地从男人手里接过盘子,利落准确地送到食客桌上。 袅袅烟尘里,这样的棠妹儿,是靳斯年没见过的模样。 她穿球鞋,套一件粗花毛衣裙,头发扎在脑后,清爽得像个学生妹。 什么棠大状,那个能在谈判桌上定乾坤的女人,正在被街坊食客调侃,不知道说了什么,棠妹儿腼腆地笑了笑,那笑容不掺假,也不设防,和靳斯年跟前的她截然不同。 靳斯年淡漠地看了一会儿,扬声叫司机停车。 不容忽视地存在,就那么停在路旁,不需要打招呼,棠妹儿下一秒就看向车子这边。 手上开啤酒的动作忽然定格。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地太快,就像凌晨海上的雾,太阳一出来,烟消云散不见痕迹。 靳斯年没下车,只是落下车窗。 棠妹儿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她弯身道:“靳生。” “不是说和朋友吃饭吗,怎么当起侍应了?” 棠妹儿下意识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刚吃完饭……今天生意比较好,他们忙不过来,我搭把手。” 靳斯年淡淡地说:“我看你做得很熟练很开心,以后不如就做这个好了。” 棠妹儿大骇,脸色瞬间就变了。 靳斯年撇开眼,“上车,我有话跟你说。”大人物没空和她在这种地方耗着。 车窗升起,男人的脸一寸一寸没入黑暗。 棠妹儿转身,就看见陈芝俊和露西满脸怯意看着她。 棠妹儿走到储物间拿走外包,陈家兄妹跟过来,“刚才是靳生吧,这么晚找你,是公司有急事吗?” “嗯,有点事需要处理,我先回去了。”棠妹儿解围裙。 露西很不放心,“真的没事?现在是私人时间,就这么找你回去上班,你是不是惹上麻烦了?” 棠妹儿挤出一缕笑,“真的没有,拿老板那么多薪水,人家哪会管那么多,有事做,就是半夜也要做啊。” 陈芝俊点头,“说得对,你赶紧去吧,别让靳生久等,咱们下一次再聚。” 棠妹儿从粉档出来,直奔靳斯年的车,她伸手拉开后排车门,刚踏进一只脚。 靳斯年扬声,“什么味道,坐到前面去。” 棠妹儿有些难堪。 她收腿回去,灰溜溜转移到副驾驶上。 车门一关,窄小的空间里,烟熏火燎的味道一下就上来了,靳斯年没说错,她身上的味道又油又腻,确实很难闻。 棠妹儿偷偷看了黄伯一眼,他在专心开车,然后她又用余光扫过靳斯年。 除了冷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棠妹儿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靳生,你找我有事吗?” “去你那说。” 一前一后的角度,确实不能好好对话。 棠妹儿保持缄默,不再出声,至于靳斯年为什么来找她,棠妹儿不是没想过。 深情款款的掌权者,和未婚妻度假前,午夜来访,只为哄另一个情人? 棠妹儿还没那么天真。 二十分钟后,回到薄扶林道的家中。 棠妹儿把大衣搭在进门玄关处,她忍自己也忍了一路,“靳生要是不着急的话,我想先洗一下。” 靳斯年看她一眼,不有反对。 棠妹儿快步去往主卫,路过衣帽间时,顺手取下浴袍和一套里衣。 热水冲淋下来,白色泡沫铺满地,棠妹儿好好清洗了自己,尤其是头发,她平时对脸都没那么认真,就唯独钟情自己一头长发。 不需要染烫,吹干后,乌发自然暴涨如云雾,就是此时此刻。 棠妹儿将半干的头发用丝带一绑,走出来。 靳斯年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手边在翻一本财经杂志,“你最近在看这个?” 他掀开眼,扫过棠妹儿。 “我随便买来看看。” 第78章 “学英文,看财经,你向上爬的心思,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放松。” 棠妹儿喉咙紧了紧,“也要靳生给我机会才行。” 靳斯年忽然笑了,他抬头打量她,从上到下,“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说过这句话,还记得吗。” 棠妹儿怎么会不记得。 那天下大雨,她追上去自荐,连尊严都豁出了,就为挣一个好前程,而靳斯年当时仅仅出于涵养随便应酬了她两句,那是他们关系的起点。 所以,他们现在回到起点了吗。 第39章 靳斯年她连装都懒得装 落地窗前,白纱翻飞,外面起风了,今天出门又忘记关窗,寒冷而湿润的新鲜空气,混在浓烈的风里,荡过圣诞树梢。 死寂的客厅,发出一阵轻微簌簌声。 棠妹儿去把窗子关上。 靳斯年没叫她坐,但也不是不能坐。 如果不谈身外物,人生来平等,今晚如果他们注定回到原点,那为什么不能平等一回呢。 棠妹儿觉得自己在作死,但还是想作。 关窗走回来,她捡了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来,双膝抱在怀里,一只抱枕挡在身前。 是防备的状态。 “靳生今晚来找我,应该不是同我回忆过去的吧。” 靳斯年看着她,温漠道:“我对你的要求,一直是忠诚两个字,你做的每一件事应该全部心里有数,如果换你是我,你要怎么处理一条不忠诚的狗?” 棠妹儿看了一眼靳斯年手上,银色光芒来自他的中指,那是他的订婚戒指,从一开始他就戴着,象征坚贞不渝的婚约。 可,也是这枚戒指,每次随他手指一起掼入她身体里时,金属冰凉,会突然激出她一身冷战…… 现在他竟然质问自己,什么是忠诚? 莫名好笑。 棠妹儿低头,不自知地露了一抹笑意,极浅、极淡。 “靳生最不缺就是狗,这条不喜欢,换另一条就好了,何必还要经过狗的同意呢。” 靳斯年眉头扬起,目光冷了几分。 “我换条狗很简单。那条被换掉的狗,想没想过自己的下场?我会让她带着我的秘密,轻而易举找到下一任主人?” 棠妹儿猛地抬头:“靳生在威胁我?” 靳斯年语气轻柔:“mia,我是在给你机会。”给你自救的机会。 棠妹儿失笑:“是啊,连给靳生做狗的机会,都好珍贵。” 不能说不怕,但如果大家真的撕破脸,在靳斯年落刀的刹那,她选择有尊严的站,总好过低着头跪。 “靳生口口声声管我叫狗,可你想过没有,我愿不愿意做条狗?” 靳斯年看着她。 棠妹儿:“我知道,即便我是金子,但红港金碧辉煌,不差我一个。可我努力读书,我拼全力去辩护,我做到大律师,是否掺过半点水分?” “能堂堂正正做人,谁会想做狗。” 她的语气逐渐变得艰涩:“但,让我最不齿的,还不是做你的狗。”她的眼神再次落在男人的戒指上。 靳斯年顺着她的视线去看,片刻后抬头,他分明看到棠妹儿泛红的眼尾,那双眼睛很干净,也很脆弱。 每一次他压向她,棠妹儿总会暴露的一种本能,不甘心沉迷,又在战战兢兢中臣服。 把人看得太透,反而叫他失去了兴趣。 靳斯年一针见血,“你嫉妒钟芸。” 女人的嫉妒,全都一个样。 他起身。是准备离开的姿态,最终将棠妹儿惹恼。 “你说过的,你只有我,你只要我!” 棠妹儿跟着站起来,“第一次,我肯帮你做那种事,是因为宋小姐发了分手的传真,你说你是单身的。” “我就是自轻自贱也有底线,如果你不是单身,我不可能跪在你腿间做那种事。” 靳斯年哂笑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棠妹儿追到他身后,“后来,我成为你的情人,那个时候你和钟家联姻的计划,已经在进行中,可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过。” “再后来,你和钟小姐真的订婚了,你说那只是生意,我也骗自己说那是生意……可亲眼看到门当户对的你们,牵手、拥抱,我又动摇了……到底我算什么呢。” “白天是你的属下,晚上是你的工具?” “只要我稍微不从,你就拿前途和性来要挟我,靳生对我好不公平。” 靳斯年走一步,她便跟一步,以至于,男人突然转身,棠妹儿躲闪不及被人抓住下巴。 靳斯年饶有兴致地逡巡她的脸,“是我对你不公平,还是你不识好歹,全港几百万人,就你爬上了我的床,你已经呼风唤雨,现在又同我讲唯一、讲忠贞?!” 手腕一转,他冷淡地抽回手。 棠妹儿头撇向一边,抿唇。 负气达到最盛。 她不肯屈服:“对,所以,我现在就要同你靳斯年讲唯一,讲忠贞,怎么样呢?!” “那结果只能让你失望了。” 靳斯年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行动有明确的指向,他走向岛台,背影果断,不留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第79章 刚进门的时候,他的外套没有挂在玄关,而是随手搭在了岛台的高脚凳上。 他去取外套。 棠妹儿像被人抽干了力气,勉强站着,双腿需要依靠在沙发,才能亲眼见证靳斯年准备离开的全过程。 男人来到岛台边,捞起外套,暖黄的吊灯,将这片区域照得温柔,通铺的白色大理石案台上,那盆文心兰轻轻摇曳。 靳斯年动作顿了一下。 没想到,过去这么久,这株兰花竟然没有死。不止没有死,还被棠妹儿好好地养得起来了,郁郁葱葱一簇,旧的枝条整齐修剪掉,在它旁边重新抽出新枝芽,已经开花。 黄色花瓣,红色的蕊,一描一摹,都是美人姿态。 谁养的花像谁,棠妹儿养的兰花和她一样,倔强桀骜,为生存能俯身,也能挺身。 如果当年他的母亲能有一点这样的坚韧,又怎么会死。 靳斯年默了数秒,脑海里闪过兰花濒死模样,再对比此刻它的茁壮,神使鬼差地,他把外套放回原处。 棠妹儿忽有所觉,她疑惑地去看靳斯年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到。 男人的脸陷在阴影中,陡峭的五官线条紧绷着,整个人透着森冷。 “去放洗澡水。”靳斯年终于开口。 可棠妹儿还是不懂,她愣了一下。 靳斯年:“听不见我说什么,叫你去放洗澡水。” 棠妹儿神经一紧,然后快速往浴室走。 在她包庇靳佑之、挑衅钟小姐的时候,后果是什么,棠妹儿其实已经有预感了。 再加上,刚才她和靳斯年近乎撕破脸的吵闹一回,被金主炒鱿鱼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没想到,是真的没想到,靳斯年最后竟然高举轻放。 他肯放过她? 为什么呢? 只是穿外套的功夫,是什么让他改变的主意呢? 棠妹儿心里乱糟糟一团,想不出来,也来不及深想。 她刚把浴缸放满水,靳斯年拢着浴袍走进来了。眼神没有交集,靳斯年仍旧冷冰冰的,他越过棠妹儿准备好的浴缸,直接进了淋浴间。 热水兜头而下,是足以淹没理智的瓢泼,靳斯年手撑在墙壁上,安静地感受耳间的白噪音。 大概太专注,全然没注意,磨砂玻璃门外,人影一晃,棠妹儿赤脚推门进来。 一切都是无声无息发生的。她跪在他脚边仰着头,一张委屈的小脸,一头缠乱的黑发,连目光都被水淋湿。 靳斯年低头:“你刚才说过什么,自轻自贱也有底线,那现在做的是什么?” 棠妹儿张着嘴,一时不能言语,她费力吞咽了几个来回,才空出语言功能。 “世俗道德是约束,可我喜欢为靳生做这种事,如果没有其他女人,我心甘情愿做靳生的狗,靳生不要换掉我好不好。” 靳斯年看着她,眼神尚未失去清明,反而在迷雾一样的窄小空间里,那样一双眼,洞若观火。 他伸手扣棠妹儿脑后,一按,她的脸被迫向前,唇角甚至直接贴上他。 “棠妹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为了稳住身体,棠妹儿不得已扶住靳斯年的膝盖,同时,她伸出小小舌尖,走过锋芒刀刃一般。 “靳生明天不要去北海道,好不好?” 靳斯年轻笑出声。 不完全是快|感,能让靳斯年失笑的,来自于一个有趣的发现——棠妹儿竟然试图驯服他,方法老套,但时机切入太毒辣,差点真的被她蛊惑到。 他笑得胸腔微颤,條然松开手的同时,靳斯年的声音在噪杂声中清楚落地。 “不想被换掉,就记住你情人的身份,别提非分的要求。” 好像和预料中差不多,不算太失望。 棠妹儿借力,起身。 她的身高只到靳斯年肩膀,平时靠这么近说话,她需要仰起超过45度,但今天,她起身后只是清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扯块浴巾将自己围住,转身出去。 看看,看看他惯坏的女人,色|诱失手,连装都懒得装。 靳斯年冷冷一笑,继续洗完。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吹干头发,他拢着浴袍回到卧室。 彼时,房间里大部分灯光已经熄灭了,只留靳斯年那一侧的小灯。 昏黄一束,照亮床边米白色的羊毛地毯。 棠妹儿闭着眼,一动不动,但身后的动静,好像开了扩音器。 趿拉拖鞋的脚步,发出踢踢踏踏响; 被子掀开一角,布料摩擦,窸窸窣窣; 男人的脚划过她的小腿,凉意伴着潮湿,呼吸一起一落; 最后,啪的一声。 世界陷入黑暗,棠妹儿还没适应暴盲的这一刻,腰与肩膀已经被男人给扳了过去。 “靳生,我不想做——”棠妹儿第一时间反抗。 “嘘。”靳斯年覆上,食指挨到棠妹儿唇边。 “你今天说了太多话,现在听我说。” 棠妹儿安静地“看”他,其实能看清的,只有男人卓越的轮廓。 靳斯年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不管我是订婚,还是结婚,都跟你没有关系,喜欢呷醋,就自己躲在房间里,别让我看到。你和我的这段关系,既然已经捅破,我也不妨告诉你,继续,还是结束,都要我来决定,你只能配合。” 第80章 棠妹儿没说话。 靳斯年:“听动没有?” 棠妹儿轻笑一声,“听懂了,简直不能再懂。只是我想请问一下——” 她的手勾上靳斯年的脖子,“那现在,靳生和我,是继续呢,还是结束?” 今晚的火药味,已经足够浓烈,顺风燎原三十里,寸土不剩,可偏偏她还要再点一把火,怎么,非要从他嘴里听到“继续”两个字才算她赢了么? 靳斯年有几分恼火,但也不是全无对策。 不等棠妹儿反应,一刹那,男人便夺取主动。 突然开始的恶意,让毫无准备的棠妹儿忍不住皱眉。 “靳生,你这是报复。。”她去推,可双手被缴获,按于头顶。 靳斯年俯瞰她,“现在知道叫靳生,刚才是谁,直接叫我名字。” 连叫名字都不行? 在思绪游离的边缘,棠妹儿忽然产生莫名其妙的联想:一团又大又圆的蒲公英、无人经过的雪地,云海上的山崖…… 棠妹儿拧紧靳斯年的腰,碾碎、践踏、纵身一跃,那疯狂的念头,一经想起,就再也止不住地飞奔。 “我就要叫你靳斯年!在这张床上,你就是靳斯年!” 是我一个人的靳斯年。 第40章 凡人夜非要在太平洋兜一圈才明白…… 旷了许久的性,再次复苏,势头大、劲力足,两个人不死不休,大有桌上谈不拢就到床上谈的意思。 一路折腾到凌晨四五点,窗外霓虹与日光,共同点亮红港,窗外灰蓝色的天幕,一点点褪色,直到天光大亮。 光线侵蚀卧室中最后一点黑暗。 棠妹儿枕着自己的手臂醒过来,睁眼的瞬间,又再次闭上,太晃了,她用手背挡了一会儿,适应片刻,双臂支撑着起身。 旁边床铺是空的,凌乱的衾被,证明昨晚发生过的事。 但靳斯年也用行动证明了,她不重要。此刻,靳生应该已经坐上了飞机,和未婚妻开始度假了吧。 棠妹儿起床,随便给自己弄了点吃的。 她食欲差,面包牛奶可以吃三十天不换牌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片吐司,棠妹儿叼着返回卧室去换被褥。 昨天战况狼狈,床褥湿得一片一片的,已经不能看了,她把整个床上用品换了一遍,累到气喘。 是中间老爷子亲自打来电话,她才恍然,今晚是平安夜。 “今天你有什么安排没有啊,mia?” 棠妹儿当然说没有。 老爷子似乎也知道靳斯年不在,直接邀请她,“晚上一起来玩吧,家里办了个小型聚会,没有外人,你一个人过节也没意思,不如来热闹热闹。” 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夜幕降临,棠妹儿准时出现在靳府,她给老爷子准备的伴手礼,是两盒刚出炉的蛋挞和那盆文心兰。 老爷子荣华富贵什么没见过,棠妹儿的礼物另辟蹊径,恰好送到靳宗建的心坎上。 一来,蛋挞正合他的口味,二来,那株文心兰有点完璧归赵的美意。 老爷子叫人端着花,给庄家一众人展示,“看看,怎么样,兆坤,你说我地里长不出娇弱的兰花,现在怎么样,你要不要把话收回去。” 庄兆坤,靳佑之的外公,传说中的股市狙击手坤爷,已经退居幕后十几年,棠妹儿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那位老爷子头发已经花白,但立起眼睛说话时,声如洪钟。 “这花明明是人家细妹拿来的,怎么说是你地里长的?”庄兆坤长眉一挑,偏要跟靳宗建唱反调。 靳宗建也不甘示弱,“她拿来之前,这盆花就是长在我的花圃里的,怎么不算我的?!” “那也不算,你在耍赖!” “是你嘴硬,不想承认!” 两位年过八十的老人家,争执起来跟小孩子一样,众人笑笑地看着,没人掺和。 恰好,靳佑之从楼上下来,他穿一件深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人格外高大深沉,他过来,一左一右把靳、庄两人圈到肘弯里。 “不许吵啊,不然今晚叫圣诞老人把你们的礼物没收!” 又是一阵轻笑。 靳宗建和庄兆坤纵使见过大风大浪,也要栽在靳佑之这条阴沟里,一代枭雄们被孙子逗得合不拢嘴,两人联合起来,把他一顿捶打。 靳佑之假装抱头,脱身出来。 逃过了老人家那一关,他又去跟打招呼舅舅舅母打招呼。 传闻,庄廷安只有一个女儿,以后家业都要转给这个外甥,以前棠妹儿还觉得是谣传,现在看来,庄廷安夫妇都有点仰靠靳佑之的意思。 也是第一次,棠妹儿发现,靳佑之原来人缘这么好,老辣的长辈,年纪相当的平辈,无不对他热情友爱。 跟所有人打完招呼,靳佑之过来跟棠妹儿说了声,hi。 他的胳膊上还挂着表妹庄家晴。 棠妹儿礼貌微笑:“佑少,庄小姐。” 两人视线交错,又马上避开。 上一次亲吻,太突兀太激烈,后遗症还在她和靳佑之间延续。 还要有庄家晴,她瞪着眼睛打量棠妹儿,然后用不可思议的声音问,“你就是替二哥脱罪的大律师啊!” 第81章 “长辈们都夸你好厉害的,靳爷爷知道你是大哥的人,还叫你来参加聚会,可见他是真的很欣赏你。” 棠妹儿笑了笑。 靳佑之嘁一声,“你这个间谍早就是明牌了,连庄家晴这种傻子都知道,棠妹儿你还扮什么高深。” 棠妹儿剜了靳佑之一眼。 庄家晴立刻找到同盟一般,“二哥就是很讨厌,不止是我,棠大状忍他很久了,对不对!这人,一张嘴太刻毒,诅咒他找不到女朋友啊!” 棠妹儿轻笑。 庄家晴的诅咒对靳佑之来说简直就是挠痒痒,他本身无所谓的,但见棠妹儿在笑,他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转过身,靳佑之叫佣人帮他拿杯酒。 庄家晴:“别喝啦,长辈们都在,一会儿又要说你呢。” “那我不喝做什么?” “玩点什么嘛。” 庄家晴叫佣人把酒换成柳丁汁,然后组织三人下跳棋,连棠妹儿都没想到,庄家大小姐的娱乐生活这么单纯。 像哄小孩子玩,棠妹儿和靳佑之作陪,和庄家晴在方寸纸盘上争来争去。 有时候,为了顾忌庄小姐的心情,棠妹儿会故意挡靳佑之的道,然后为庄家晴放行,但无奈庄家晴下得太烂,就算有棠妹儿帮助,她还是垫底。 最后一把,靳佑之将末子归位,庄家晴彻底恼了。 “不跟你们玩了!mia和二哥每次都赢,只有我输,好没意思!” 庄家晴起身去父母那边,靳佑之懒洋洋把脚翘起,“这丫头真够笨的,让着她,她都赢不了,这样的脑子,早晚叫男人骗,我都替舅舅发愁。” 棠妹儿:“我觉得庄小姐很可爱。” 靳佑之笑了一声,对庄家晴不置评价。 可不谈庄家晴,似乎也没什么可聊的,气氛骤然遇冷,两人都在忙着找事做。 棠妹儿低头抠指甲,刚涂成酒红的蔻丹甲,圆润晶亮,像一颗一颗的小小瓢虫。 靳佑之不知道从哪摸出一部gameboy,双手举高,他干脆靠在沙发上玩起来。 噼里啪啦的消除声,很热闹,也很勾人,棠妹儿忍不住侧头去看,黑白机里屏幕闪烁,一条黑色方块绕来绕去的,她问,“你玩的是什么。” “贪食蛇。”靳佑之结束了第五关,按下暂停,游戏机递过去,“你要不要试试?” 棠妹儿接过。 靳佑之侧身,胳膊搭在棠妹儿身后沙发上,指导着:“这个是开始,再按一下是暂停,上下左右……金币,吃得越多,长得越长,记得不要自己绊倒自己,不然就死了。” 棠妹儿点点头。 她以前只是听人说打电动,南京街有好多游戏机厅,各种社会人士进进出出,刻板印象是不良少年才玩的东西,她体验了一把,发现还挺好玩的。 “这边,这边,向上……转一圈再回来吃啊……” “我知道,你别吵……” “我不说,你就要撞山了。” “不会啊……你看这不是过来了……” 玩得投入,两人渐渐忘形,声音传到餐厅,靳宗建和庄兆坤一齐望过来,微微惊讶之余,两位当家人交换一个神色,各有意味。 玩得浑然不觉的另外两人,左闪右躲,终于挨不过十三关,大尾蛇撞死了。 棠妹儿和靳佑之面面相觑。 靳佑之:“你也够笨,不是头咬到尾,就是尾甩到头。” 棠妹儿:“还不是你罗里吧嗦。”她一抬头,这才发现他们坐姿太暧昧,肩膀贴肩膀,她几乎被靳佑之抱进怀里。 避嫌,是下意识动作。 棠妹儿把游戏机还回去,准备起身时,靳佑之叫住她,“等下。” “干什么?” “今天是平安夜,你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棠妹儿反应了一瞬,摇摇头,反问他:“那你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靳佑之嘴一歪,“当然没有了。” 那你问什么,神经! 棠妹儿白他一眼,走到餐厅汇合其他人。 总体来说,这个平安夜过得很惬意,靳家虽然办的是家宴,但气氛像朋友聚会,大家说话聊天,氛围很随意,因为最小一辈就靳斯年和庄家晴两人,人丁太单薄,棠妹儿作为凑数的一员,也被当成孩子。 她拿到靳宗建和庄兆坤两份红包。 另外,庄廷安的太太开了家美容公司,是红港知名品牌,她送了棠妹儿一张美容卡。 棠妹儿礼貌道谢。 庄太拉着她的手直说,“mia你又漂亮又能干,我就是没有儿子,不然一定叫你做我家新抱。” 能做庄家新抱的女孩子,光漂亮能干是不够的。 棠妹儿弯唇,她心里明白,表面上还是要出含羞姿态,只是她没注意,吧台角落里,靳佑之抱臂似笑非笑的,正望着她的装腔作势。 玩到晚间十点多,棠妹儿要回去了,她和靳、庄两家人告辞出来,婉拒了管家送人的热情。 她的车停在宅邸外围的停车坪上,穿过花园,她去取车,万籁俱静的私人道路上,忽然亮一道光。 棠妹儿回头去看,手背挡在眼前。 浓郁树木阴影里,停着辆黑色豁亮的车,像静待猎物的黑豹。 棠妹儿脚步稍顿,朝着它走过去,她的第一反应是黄伯要带话给自己,等她靠近,后座车窗落下来,棠妹儿的脸慢慢亮起来。 第82章 “靳生?” “上车。”靳斯年平淡开口。 惊喜与礼物,这才是平安夜存在意义。 棠妹儿拉开车门钻进去,一直钻到靳斯年怀里,他的大衣里除了淡淡的冷香,还有风霜味。 “你不是早晨才走的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棠妹儿仰着小脑袋去看靳斯年。 男人表情很淡。 不然呢,他总不能说,飞机落地机场的一刻,他就后悔了吧。 拿行李时,每搬一个箱子上车,对方工作人就会鞠躬,鞠躬四十几次,车队终于离开机场; 去酒店的路上,钟芸换了双红色运动鞋,那颜色极端碍眼; 后来入住酒店,经理说下午茶里有黑森林蛋糕时,靳斯年终于忍无可忍。 所有安排单独拿出来,好像都没什么,但今天凑在一起,靳斯年自己都不知道,他有这么多忌讳。 最后,他随便找个借口,说公司有急事,当即返回札幌机场。 只为了,在平安夜结束前,买最近的航班赶回来。 靳斯年:“看你买了那么大一颗圣诞树就知道了,mia贪心,愿望有一间屋那么大。” 棠妹儿声音发粘:“可靳生还不是帮我实现了。” “现在知道叫靳生了?” 棠妹儿只是笑。 非要在太平洋兜一圈才明白,她的圣诞愿望是留下他,而靳斯年也想被留下。 他终于把手搭在她腰间,收紧。 源源不断的温暖,从男人身上渡过来,棠妹儿眷恋汲取,像跋涉了千万里路的人,终于遇到一片绿洲,要将这份快乐捧过头顶。 棠妹儿双手夹住靳斯年的脸,小心翼翼轻吻在他下唇,怕是梦,只敢浅尝。 靳斯年并未回吻,他目光看着她,“怎么样,老爷子请你一起过节,帮你体验家庭温暖,有没有很感动?” 棠妹儿摇摇头,“可能我天生就是白眼狼,纵使靳老有十分真情,想拿温暖感化我,可我却没办法入戏。” 借别人的家庭,获取一丝温暖,终归是暂时的,不是不想沉沦,而是清醒的人无法说服自己。 棠妹儿看着他眼睛:“孤独就是孤独,一万个人从身边经过,都没有意义,只有对的那个人,才能稀释掉那份寂寞……” 寂寞正在被稀释,以高浓度的温柔。 眼神已无法克制,靳斯年闭上眼,如海般汹涌的感受几乎将他淹没。 他将人按入怀中,呼吸渐渐浓重。 遥远的教堂,钟楼荡起赞歌,圣人要永生,凡人只求嵌合。 在这个鲜红浓绿的夜晚,终于等来这一刻,跨山跨海,也要将对方拥入怀里,不然,千疮百孔的灵魂,要如何升入天堂。 第41章 就很会“不行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和前一晚带有强制色彩的欢爱不同,今晚的过程,双方都有点按捺不住。 在车子里,碍于司机,他们抱了一会儿,等到了薄扶林道,乘电梯上楼时,明亮的电梯轿厢里,棠妹儿拿小拇指去勾着靳斯年的衣袖。 “昨晚睡那么少,今天靳生犯困没有?” 靳斯年眉宇平淡:“回程在飞机上睡过一会儿。” 棠妹儿笑笑地做“哦”的口型。 靳斯年扬眉看她,“你今晚格外得意。” 棠妹儿:“对呀,靳生帮我实现圣诞愿望,为什么不能得意。” 可以吃独食的快乐,靳斯年可能永远不会懂。 电梯门打开,棠妹儿摸出钥匙去开门,她分明感觉得到,自己每一个开门动作,全数落在男人眼中。 喀拉一声,门锁打开,内心的猛兽也被放了出来。 棠妹儿刚踏进房内,紧跟着就被靳斯年按在门上。 之前,他们做过很多露|骨的事,但好像从没有像今天,这么认真的接吻。 棠妹儿不得已,踮高了脚,往后退到墙边,男士皮鞋强势介入黑色高跟鞋之间。 靳斯年條然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脸,心口微痒的感受,几乎是不受控地低头吻下去。 平安夜,原本就是死亡与重生的同一天。 棠妹儿手臂紧紧搂住靳斯年的肩膀,深深回吻。 她期待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兑现,内心无端想要感谢,感谢圣主圣灵,也感谢再一次忘关的窗。 冬夜晚风,空气送来清澈的寒意。 棠妹儿偎在意中人的怀里,经年累月的疲惫,伴随彼此互渡的温柔,早已冲淡到难以察觉。 —— 早起,靳斯年家的厨师再次上门。 毕竟是富贵窝里养大的少爷,司机厨师佣人,是靳斯年生活里的标配,他看不上棠妹儿的服侍,棠妹儿自然靠后站。 早饭中西合璧,吃过后,厨师告退,棠妹儿检视冰箱里的水果。 她想起昨晚在靳府喝过的柳丁汁,又凉又甜爽,一时心动。 取了几颗黄澄澄的果实,她铺开架势准备榨汁。 靳斯年正好从书房出来,看到她拿着橙子在研磨器上翻来覆去的碾,他不自知地眉头皱起。 “怎么这样笨。” 棠妹儿抬头,刚要反驳,手一滑,橙子皮错位脱落,她的手直接按上研磨器。 第83章 “嘶……”触电一般,棠妹儿急忙抽手。 靳斯年上前握住她手腕,一看,细白的手心上赫然一块红,好在没戳破,“先洗一下。” 他把她的手拉到水池里,冲洗了一会儿。 “没破,不用上药。” 松开,扯过纸,帮她细心擦干,然后顺手擦干自己的。 靳斯年翻起衬衣袖口,卷高,“你要喝橙汁?” 棠妹儿:“嗯,其实,我自己也可以——” 她哪敢让金尊玉贵的靳生做这种事,但靳斯年也不是吃露水长大的。 他右手执刀,将橙子分割,抽刀时,大手掐住两瓣,夹住刀刃,手稳、速度快,连汁水都不会带出来。 棠妹儿叹为观止,怎么有人连切橙子都这么性感。 白皙的手背,青筋凸起的指节,整齐细致的操作,昨晚为她戴上止咬器时,似乎也是这么……充满掌控。 “你在看什么?”靳斯年已经榨好一杯,推到棠妹儿面前。 她快速醒神,忽然想起一件事,“听说,你大学最开始读的是医科?” “嗯,怎么。” “哪一科啊?” “神经外科。” 棠妹儿心里赞叹一声,难怪。 “医科在哪里都是含金量最高的专业,门槛高,读起来又辛苦,你以前成绩一定很好吧。” 靳斯年:“还好。” “对啊,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后来不继续读医科,是家里的要求吗?” 擦手的动作照旧慢条斯理,但靳斯年的语气已经淡下来,“是我自己的决定。” 棠妹儿的好奇心就此打住。 她其实早就意识到了,靳斯年这种人,人格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不需要跟谁交底,也不需要通过外界反馈来确认他的存在感,这也意味着,他永远不会跟别人分享他自己,至少,与他个人相关的种种,不是她能打探的。 而弃医从商,绝对是雷区中的雷区。 是昨晚的靳斯年给了她错觉,让棠妹儿以为她可以破他的例,可以被偏袒被纵容……但现实给她敲了警钟。 棠妹儿庆幸自己及时醒过来。 她端起矮杯,抿了一口,果汁滋味让她笑容挂着甜,“靳生,你看起来就很会……我的意思是,你动手能力很强,不学医有点可惜。” 毛巾随手扔一边,靳斯年双手撑在案台上,“你所谓的动手能力,指哪方面?” “晚上告诉你。” “晚上?”靳斯年走过去,靠在高脚凳上,将人一拉一托,棠妹儿靠在他腿|间。“你是狐狸变的吗,晚上才能现原形?” 棠妹儿咬杯沿,笑着,“我才不是狐狸,我又没有尾巴。” “没有尾巴可以长一个。” “尾巴怎么长出来?” 棠妹儿还在天真发问,靳斯年的手已经移到她身后,分开滚圆的两半,他并指往里一按。“从这里,塞进去。” 从没想过的部位,骤然受到袭击。 棠妹儿差点没跳起来,为了不弄洒果汁,似乎也为了离这个恐怖的提议远一点,她快速退出靳斯年的怀抱。 往后迈了一大步,她只是想把话题岔开,没想到自己给自己刨了个坑。 她不可思议望着靳斯年,“你不是认真的吧?” “为什么不能认真?” “这个……这个地方,很奇怪,怎么能做那种事?” “可以的,你体验过就知道,有别样乐趣。” 说这话的靳斯年,目光坚定不漂移,就像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给大家介绍他独特的学习经验。 棠妹儿上大学的时候,仰慕过同系的某个学长,他门门功课都是a+,辩论赛从无败绩,人呢,也如靳斯年一样意气风发,但……他戴眼镜、身高160、皮肤黝黑、讲起话来先翘兰花指…… 她的对那位学长的仰慕止步于他的大脑,无法到达下半截,甚至连脖子往下都没有。 这一点,“优秀学长”靳斯年和他不一样。 靳斯年说后面可以装尾巴,棠妹儿真的犹豫了。 可以吗? 那里,被狠狠装填时,会产生与前面同样的快乐吗…… 哔! 棠妹儿神思轻晃,赶紧甩掉这个念头。 床上床下,靳斯年都是控制人的高手,她告诉自己不能上当。 鲜榨橙汁一口喝掉,棠妹儿冷静几分。 “不行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已经下饵,倒也不着急鱼儿上钩。 靳斯年笑一声,不和她争。 有点强制切断话题的意思,棠妹儿走到岛台对面。 案台上,水果残渣散发阵阵清香,她着手清理,靳斯年则慢慢翻看桌上的养花手册, 书翻了几页,他才发现,文心兰不见了,想也知道去了哪里。 靳斯年:“帮我也弄一盆兰花,放在办公室里,我也想试试把它养起来。” “兰花品种很多,你想要哪种?” “你那种就可以。” “好。”棠妹儿插好刀,杯子归入橱柜。 这是第二次和靳斯年整天呆在一起。 倒也不用全程粘着,他有工作,大部分时间呆在书房,棠妹儿会过去帮忙翻文件,但基本上,她的活动范围在客厅。 第84章 学英语要听大量材料,她用录音机公放出来,因为怕吵到靳斯年,所以,棠妹儿都是坐在岛台上,一边听,一边做笔记。 吃过晚饭,棠妹儿想问靳斯年,是不是整个假期都和她一起度过,但后来想想,旁边还有钟家虎视眈眈,她也就没提。 睡前洗过澡,她对镜涂抹护肤品,靳斯年腰间围着浴巾在一旁刷牙。 一想到钟家,棠妹儿撇一眼靳斯年,装作不经意提起,“好像很久没在电视上看到宋小姐了。” “我记得你说过不爱看电视的。”靳斯年低头漱口,连眼都没抬一下,就这么把她戳穿。 棠妹儿心虚一笑,刚准备直接问,靳斯年出声。“钟芸把她弄到泰国去了,以后她应该回不来了。” “你已经知道了?” “她们两个在电视台争风头,就差转播给全港观众了,我不想知道也不行。” “那你不管?” 靳斯年看着镜中的棠妹儿,“我管什么?” “泰国,夜总会,做歌舞伎。”每个词都是女人的苦难,棠妹儿看着他,“你不把宋小姐捞回来吗?” “东南亚是钟家主场,我把人捞回来,大家颜面不好看。” 所以,靳斯年只是派人把宋小姐从火坑里救了出来,“后面的路,她可以选择在当地结婚生子,也可以继续做演员。” 棠妹儿觉得可惜,“真的永远回不来了吗,之前她积累的粉丝都在红港,要做演员也应该在华人地方——” “那你应该问她,在鸡蛋撞石头之前,怎么不想想自己的前途。”牙刷当一声扔进玻璃杯。 棠妹儿眼底一惊,條然闭嘴。 靳斯年的神情很冷,以至于和白天,简直判若两人,棠妹儿有些怯,不自觉站直身体,抿紧嘴唇。 她也知道自己有些多事了。 冷淡的氛围,持续几秒钟。 靳斯年释了一抹笑,隔着水池,他倾身伸出手。 棠妹儿慢慢把手放入他湿漉的掌中。 拇指轻柔摩挲她手背,靳斯年口气软下来,“当初分手时,我已经把利害关系都跟她讲明白了。是她太自负,妄想压钟芸一头,最后搞成这样……” “要不怎么说,女人嫉妒起来,蠢得可怜。” 换一副赞赏语气,靳斯年拉棠妹儿的手来到唇边,轻柔烙上一吻。 “我的mia就不一样,知道买几十双鞋砸过去,不动声色就能把人制服,你看你,多聪明,省去我多少麻烦。” 这样的夸奖,不知为什么,实在让人笑不出来。 但棠妹儿还是挤了挤唇角,“我是做律师的,不解决问题就算了,总不能给老板添麻烦。” “这才乖。” 靳斯年笑一声,拍拍她的脸蛋,褒奖道:“过来,看看给你准备的圣诞礼物。” 第42章 不够利总要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名分…… 靳斯年只在棠妹儿家住了两天,虽然是公共假期,但他有不少客户需要应酬,所以圣诞节过完,他就回去了。 他给棠妹儿准备的圣诞礼物,是一块表。 上一次,棠妹儿把表落在靳斯年车里,一直忘记取回,没想到,他还记得,不仅送回原来那块石英的,同时又追加一只钻石镶嵌的皇家橡树。 假期结束,棠妹儿去上班,就戴着这一块。以她如今身价,说她靠自己,也不是买不起,所以,没什么可遮掩的。 脱掉西服外套,露出马甲衬衣,小时候务农的习惯,干活前,她要卷起袖子。 露西刚好路过办公室门口,正好看见流光溢彩的一幕,她跑进来,惊呼。 “好漂亮的表,很贵吧!” 棠妹儿不甚在意,“你要喜欢,也送你一块。” 露西知道棠妹儿不是开玩笑,但,这这样的礼物,她哪敢接。 “我的妈呀,你们月薪百万大律师,可真豪气,这么贵的东西,也能说送人就送人?” “饶了我,我怕走在路上被人打劫呢。” 露西吐吐舌头,正准备返回工位,棠妹儿问她,“放假前,我记得有本文件就放在桌上了,怎么不见了,你看见了吗?” “你说红色壳那本?”露西想了一下,笑着说,“我给靳生送去签字了。” 棠妹儿扬眉,“我还没看完呢,怎么能送去签字?” “就是因为你没看完,所以才送的。”露西冲她眨眨眼,“你想啊,送一趟,能见到靳生一次,文件被打回来,这就是能见他两次诶……” 她伸出中指和食指,仿佛比了个yeah,胜利满满。 “两次?”棠妹儿顿时恍然,紧接着后颈发凉,“你频频制造机会……不会是,喜欢上靳生了吧?!” “哎呀,我的祖宗,你小声点,别叫人听到好不好!”露西去把玻璃门掩上。 她笑着走回来,露一对可爱兔牙,“靳生又英俊又斯文,简直就是万千少女梦中情人,喜欢他,也是控制不住的事嘛!” 棠妹儿慢慢坐下,手肘撑在扶手上,头痛不已。 “你根本不知道靳生为人,就谈喜欢,也太草率了吧。” “怎么不了解呢,我们有过接触的。”露西力争,“有一次,总裁专梯维修,我们在员工电梯遇到了,靳生竟然认识我,还问我是不是叫lucy,最后下电梯的时候,他还鼓励我,说既然上了三十二楼,就让我在你身边好好干。” 第85章 “你不知道他有多温柔!” 棠妹儿扶额。 靳斯年知道她叫露西,是因为她是他情妇的老公的妹妹啊! 是乱七八糟的伦理关系,勾起男人某种程度的恶趣味,怎么会有人把这视作关怀呢? 棠妹儿不知道要怎么跟露西解释,而解释势必会暴露她自己,进退两难之际,她只能抓住一点,试图劝退好友。 “靳生有未婚妻,你知道吧,有妇之夫你也沾?” 气球般虚假繁荣,针一扎就破。 “这倒是,靳生有未婚妻了……”露西泄气了,“好吧好吧,我还有底线,小三情妇什么的,我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 棠妹儿一阵羞愧,为了掩盖这种羞愧,她扯出一本文件,佯装批改着。 露西没察觉,临走前她还问棠妹儿:“那之前那份文件……” “我自己去取回来,你就别管了。” “可我还给靳生买了杯咖啡,要不你帮我一块儿拿过去?” “……你给我,那杯咖啡我喝掉。” “不行!我也给你买了,你喝双份浓缩,今晚别想睡觉了!”露西搓搓手,“拜托了,扔掉太浪费,最后一次,你帮我拿给靳生好不好?” —— 今日开股东大会,主旨是向股东们汇报过去一年的公司财报,经历过上一次弹劾风波,哪些人需要拉拢,哪些人需要排挤,靳斯年需要部署。 棠妹儿端着咖啡进去时,靳斯年桌前站了一排的人,财务、审计、顾问、咨询,人人严阵以待。 靳斯年看到她,“mia,有什么事?”顺手挥退其他人。 办公室大门合拢。 棠妹儿:“有一本金融质押的文件,那里数据有些问题,我想拿回来……” “你说这本。”红色硬壳的文件夹被丢出来,“逻辑前后矛盾,没有一个数字是对的,这样的功课也敢交?” 棠妹儿垂眸:“抱歉,靳生,下次不会了。” “你拿的这杯咖啡又是做什么?” 白绿色纸杯,是健康环保的典范。 棠妹儿双手将它推到靳斯年跟前,“意式浓缩,靳生,没加过糖。” “我请你来是做事,不是端茶倒水。” 棠妹儿:“我知道了。” 心里第一百二十次后悔,她为什么要心软帮露西递咖啡……幸好清场了,不然她可能会当场糗死。 拿着文件走出总裁办公室,刚出门,早有准备的露西就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他喜欢吗?” 棠妹儿真是服了,“他喜欢,把人骂到狗血淋头,他当然喜欢了……要不你也进去试试?” 露西缩了缩头,她还要再说什么,许冠华过来找棠妹儿。 “棠大状,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他笑嘻嘻地问。 几乎是瞬间,棠妹儿转过身,挂一张矜持笑脸,“许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冠华:“时间到,股东们都到齐了,我过来叫你,看要不要帮你占个位置。” 棠妹儿:“不麻烦许总占位置了,我放完文件马上过去。” “好吧。”许冠华一脸遗憾地走开。 棠妹儿把露西拉进办公室,再三嘱咐,“不要喜欢他,不要靠近他,听懂了吗?” 和那天一样,露西觉得棠妹儿可能精神压力有点大。 她使劲点点头,安慰好姐妹,“你放心吧,不喜欢不靠近,我都照做,ok?” 棠妹儿急急匆匆赶往会议室,可还是迟了一些。 靳宗建已经来了,他坐主位,战略投资部的经理和靳斯年在他一左一右,听他说着话。 靠近桌边的位置已经坐满人,棠妹儿弯身捡了第二行的椅子,坐在距离靳斯年不远不近的位置。 没过一会,会议正式开始,主持人刚开腔,靳佑之晃晃悠悠走进来。 “不好意思各位!我迟到了!” 喝多了? 还是睡过头? 亦或是从哪个女人床上刚下来? 这位老兄连件西服都没穿,黑色高领衫堆在颈间,外面套一件皮衣,就这么横着进来了。 棠妹儿低头,揪了揪眉毛——连迟到都跟打胜仗一样,还要昭告天下? 她替他尴尬。 同样无语的,还有靳宗建,但枭雄就是枭雄,人家只是看了一眼,见怪不怪道,“还不赶紧找地方坐!” “是。” 靳佑之站在门口,还真的很仔细地瞭望了一下全场。 黑压压的人头,坐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最后,他目光一定,选了第三排,他提步走过去,从靠边位置开始,逐个跟人说,“借过,借过,借过……谢谢,这个位置可以让给我坐吗。” 凭借超级优越的身高,和超级厚的脸皮,靳佑之像童话故事里去小人国做客的巨人,一路滑铲,铲到人仰马翻,最后他舒舒服服坐下来。 “hi,棠大状,你也来开会啊。” “……” 棠妹儿揉了揉眉心,“你安静开会好不好。” “你说什么?”靳佑之坐在棠妹儿正后方,当他往前探身时,下巴几乎搭在棠妹儿的肩膀上,浓烈的薄荷味混着皮革香,无形间产生了逗猫草的效果。 第86章 吸一口都让人晕乎乎。 棠妹儿咬牙:“我说周围人都在看你,你老实一点!” 靳佑之一脸无辜:“谁看我了?是看我的人不老实,你怎么只说我——” “棠大状,”熟悉而冰冷的声音来自会议室前方。 棠妹儿一悚,转头。 靳斯年语气平淡道:“关于分公司负债的问题,你来给股东们讲一下。” “好的。”棠妹儿挺了挺腰身,站起来,注意力回到大屏幕。“今年我处理了一件分公司侵权赔偿的调解案,这件案子从侧面说明了,负债是集团当下比较棘手的问题……” 靳佑之抱臂,将头缓缓转向靳斯年的方向。 众目睽睽之下,靳氏两位继承人的眼神交流只限一段无意义的电波,靳佑之看着靳斯年,下巴微扬,身体慢慢往后靠,最后扬唇一笑。 靳斯年看着靳佑之,目光则平淡极了,像静谧的海,平坦阔朗的水平面,一丝波澜也没有。 两人对视不超过两秒,靳斯年率先收回目光。 靳佑之耸耸肩。 会议还在进行中。 棠妹儿汇报完她的部分,没有马上坐下。 靳宗建点评道:“……案例恰当,棠大状又有实际操作经验,这部分工作,以后你可以全盘接过来做。” 接下来,靳宗建又和靳斯年讨论了一下各个事业部的人员调配。 果不其然,棠妹儿升迁至总经理一级。 靳宗建:“法务上的事,mia你肯定还要操心,但代表公司对外应酬,总要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名分。” “只要是肯努力的员工,公司都不该亏待。”靳宗建笑着,眼神点到靳斯年。“你说是吧。” 靳斯年淡淡微笑,“您说的对。” “谢谢,靳董、靳生,我会继续努力。”棠妹儿坐下,心跳异常。 祖孙两个拿她斗法的意思,呼之欲出,偏偏周围同事都在对棠妹儿悄声说恭喜。 棠妹儿含笑一一回应,却没注意到,身后靳佑之安静的目光,无声无息落在她肩膀,越冬居留的蝴蝶也不过如此小心,振翅,该飞走的时刻,却总是想多停一秒。 他伸出手,自己也不知道想抓住的是时间,是机会,还是可望而不可得的人,退而求最次,靳佑之勾住棠妹儿的发尾——一截纯黑卷曲的长发,荡在椅子后——他轻轻握了握,以极小的幅度摩挲那份柔软顺滑。 其实,平安夜那晚,他给棠妹儿准备了礼物,是一只古董发夹。 连靳佑之自己都觉得好笑,他粗糙不能再粗糙的一个人,竟然会走进全是女人的店铺,然后选一个这么娘炮的东西。 可是,南非出产的粉钻真的很好看,如果能帮棠妹儿别在发尾,不知道该有多圆满。 靳佑之低头,扯唇地笑了笑…… 靳斯年微微偏头,从人群中收回的目光幽暗阴冷。 面前摆放的文件,明明记载着自己作为话事人的卓越功劳,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握在手中的权柄不够锋利呢。 第43章 旧鞋论省得我污染了二少爷的眼睛…… 棠妹儿从没试过这样,光天化日,要她对着玻璃。 万仞高空,一览无余,即使不会被人看到,但来自内心的羞耻感,还是太强烈了。 一来,她自己一身凌乱,对比穿戴整齐的靳斯年,反差实在鲜明;二来,她湿太快了,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快。 这么看来,荒|淫这顶帽子,扣在她头上比扣给靳斯年更适合。 冲|撞来得太凶恶,棠妹儿不得已双手撑住幕墙,前襟已经被挑开,衬衣滑到手弯,一下一下的,身体以点触碰玻璃。 冰凉的感受,从前漫到后。 棠妹儿咬住唇,“一定要现在吗,股东们还在会议室……等你。” 靳斯年凑到她耳边,缓缓地说:“这样不是更刺|激?” 他将棠妹儿的长发全部拨到前面,扭过她的脸,棠妹儿在饱受他的同时,不得不对上男人冷郁的目光。 明明是火热的动作,为什么他并没有那么投入。 棠妹儿心底疑惑,紧跟着下巴被抬高。 “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靳斯年注视着她,“难道不喜欢?” 他故意地动,棠妹儿只觉得血液都在倒流,她近乎断气地出声:“靳生给的,我哪样不喜欢。” 靳斯年笑了。 他的态度一直称得上平静从容,可那份平静,与他所作所为形成强烈反差,他动作更深,手上的力气把她抓得更紧。 好像,地狱伸出手,把人间拖入万劫不复的渊。 棠妹儿发抖,有种迷茫的绝望感。 房屋坍塌,身体爆裂、大脑意识停留一秒后,世界归于寂灭。 房间里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儿,随着靳斯年抽身,棠妹儿分明听到来自她的、一种令人难以|启|齿的挽留声。 她手臂用力,用来对抗想要追随的冲动。 身后的靳斯年忽然贴在她脸旁,“去把头发剪了。”语气轻柔地让人以为是一场幻觉。 棠妹儿惶惶然看向他,“剪头发?为什么?” “因为,从后面|操|你的时候,它总是弄得我很痒。” 第87章 男人的目光太真挚,以至于棠妹儿并未怀疑其中的真实性,但她还是犹豫了一下,“下次,我可以扎起来。” “怎么,你不舍得吗?”靳斯年亲吻她的额角,另一手空出来,轻轻抚过那头秀亮的长发,爱不释手的样子。 “你应该很用心在保养它……可我喜欢看到多面的你,长发,短发,生气,撒娇,还有刚刚,贪心的mia,张着小嘴……” “靳生,别说了。”棠妹儿叫停他。 她实在受不了,赤|条站在窗前,身体被这个世界参观就算了,连大脑都要被侵|犯,棠妹儿睫毛颤了颤,闭上眼,“靳生叫我剪,我剪还不行么。” 靳斯年满地地笑,眼里却没有温度。 “剪短一点。一会儿就去。” “这么急?” “今天股东会议结束会有招待晚宴,我想看你焕然一新地出场。” —— 棠妹儿是第一次参加股东大会,她汇报的部分不多,下午会议继续,她从公司出来去了趟美容院。 女孩子天性爱美,对待头发犹如第二生命,棠妹儿问了露西,得知九龙那边有个不错的理发师,她特意开车过去。 一去一回,弄个头发,用了小半天时间,天色将晚,她抵达宴会厅。 说是宴会,其实规模也就是自助餐的水平,股东们开了一天的会,大家主要还是吃点东西回回血,所以着装上,大都衣着保守,达不到上流酒会衣香鬓影的程度。 棠妹儿身着黑色马甲长裤露面,按说,算不上多惊人,但她的发型变化太大了,几个女同事围着她,一直在惊呼。 “才几个小时没见,棠大状,你变化好大……” “对呀,之前的长发那么漂亮,怎么舍得剪啊,你把店家地址告诉我,我要把你的头发取回来安在我头上!” 大家一阵笑。 棠妹儿和她们聊了一会儿,去餐台取吃的,路过玻璃移门,她特意对着反光照了照。 短发的难打理之处就在于不听话,支棱的碎发,总是不肯乖乖待在给它安排好的地方。 像棠妹儿这种齐耳的长度,需要依靠大量摩丝来定型,才能让它们集体呈现干练飒爽的味道。 棠妹儿整理了一下头发,忽然玻璃上出现一张冷脸——幽白的面色,毫无表情的五官——简直就是来索命的美丽男鬼。 手上动作一顿,棠妹儿转过身,“你吓我一跳。” 靳佑之垂着眼皮把棠妹儿打量一遍,拎着酒杯走过来,“什么时候剪的头发?” “下午,就刚刚。” “谁让你剪的?” 棠妹儿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我自己想剪的,换换样子,换换心情。” “真难看。”靳佑之哼笑,表情懒洋洋地。 棠妹儿虽然不靠美貌吃饭,但对自己的脸是有清醒认识的,可能到不了满分,但七八分是有的,可此刻,被靳佑之这么一说,她开始有点不自信了。 “没有吧,我觉得挺好看的。”两根手指托住耳垂,她向靳佑之展示,“你看,我刚才顺路买了一副钻石耳钉,头发短一点,就能把它全部露出来,是不是闪亮亮的。” 靳佑之舔了舔唇,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你自己骗自己,竟然还能乐在其中,有趣。” 棠妹儿立刻垮脸,“靳佑之,你很烦人。” “这是我的头发,剪不剪关你什么事,我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剪了,难道不是我的自由吗,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阴阳怪气,简直莫名其妙!” 她越说越火大,甚至,还有点委屈。 “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发型师,拼命拜托他好好剪……这还不算,我又去卡地亚买了好贵的耳钉,你为什么要说难看?!你要是觉得难看,以后我们就不要见面了,你见到我记得绕路走,省得我污染了二少爷的眼睛!” “棠妹儿。”靳佑之忽然叫她名字。 棠妹儿一顿,止住她想骂人的冲动。 靳佑之眼神一错,扫了她身后一眼,复又盯着她,“你嘴里的伤好了吗?” “啊?”棠妹儿完全沉浸在新发型不好看的焦虑中,对靳佑之突然跳转的脑回路,她有点措手不及。 她没反应过来,“什么伤口?” 靳佑之:“太平山顶,被我咬出来的那个。” “这都过去多久了,早就愈合——”等棠妹儿忽然意识到糟糕的时候,一切都晚了,靳斯年从她身后走过来。 棠妹儿后颈一寒,对靳佑之怒目而视,靳佑之反而把她搂在怀里,暗自用力,将她扳向靳斯年。 “hi,大哥,今日股东大会上,你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明年ceo的位置非你莫属,要提前恭喜你了。” 靳斯年手执香槟杯,和靳佑之在空中一碰,“公司倒底姓靳,你也是靳家人,应该早点进公司历练历练,总不能一直醉生梦死搞女人吧。” 靳佑之笑一声:“公司里的事,还要靠大哥多支撑,我呢,做生意是真的不行……但说到搞女人,我最有经验了,她们嘴里说着不行不要不可以,但其实不知道多享受,我只是亲一亲,勾一勾,她的舌头不知道有多滑——” 第88章 他是故意的,故意停在关键时刻。 靳斯年饮了一口酒,眸色平静极了。 靳佑之虚握拳头,掩在嘴角旁,笑了笑,“女孩子总归脸皮薄一点,算了,不说了,说多细节,有人该不好意思了。” 他扫了棠妹儿一眼,勾住她腰的那只手,再次用力。 棠妹儿猛地往他怀里一贴,至此,她人已经绝望。 灰败的脸色,慢慢取代刚才那张艳光四射的面孔,她只剩一点希望,望向靳斯年。 而靳斯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那杯香槟已经空杯,侍者从旁边路过,靳斯年将酒杯放在托盘上。 侍者横臂鞠躬,然后离开。 靳斯年低头轻笑一下,抬眼时,深邃的目光,流露些许遗憾。 “靳、庄两大家族,就你这么一根独苗,长辈们金尊玉贵地把你养大,佑之,我真的很不懂,为什么你会喜欢一双别人穿过的旧鞋。” 旧鞋,真的是好比喻。 棠妹儿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深深浅浅,泛着潮湿的酸意。 靳佑之在旁边出声,“旧鞋怎么了,我就是喜欢旧鞋,谁让旧鞋穿着……舒服呢。”他清淡一笑,低头,认真看向棠妹儿的目光,笑意扎实。 可棠妹儿还是肩膀一扭,挣脱出来,她站在一旁,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 可这还不算完。 靳佑之笑笑,他不为难棠妹儿,但却知道怎么给靳斯年添恶心。 酒杯随手放在餐台旁,他上前一步,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大哥,其实,你大可不必动怒,我喜欢的旧鞋,本来也不是你的,人家老公姓陈,人家是陈太,你不也是捡的姓陈的旧鞋穿么,怎么了,这鞋你能捡,我不能捡?” 靳斯年:“这么说,这鞋你是穿定了?” 靳佑之:“你捡你的,我捡我的,最后穿到谁的脚上,大家各凭本事,你说呢?” 靳斯年瞥他一眼,先笑了。 靳佑之也在笑。 小提琴悠扬的会场,正是起舞时刻,贴面、转圈、你进我退,做文明人的游戏。 而餐台旁,宴会厅里最显赫的两个男人,正在角落交谈,远远看上去,他们完美演绎了兄友弟恭的模样,也不知达成什么合意,两人言笑晏晏。 只有棠妹儿,站在两人中间,又游离在他们之外,魂不守舍。 第44章 丝绸绳想报复我就用力 酒会结束后,棠妹儿驾车出来。 和平时一样,转过街口,她换到靳斯年的车上。 后排玻璃窗落下一半,山间的夜风钻进来,寒凉刺骨但也足够叫人醒神。 棠妹儿捋了捋吹乱的短发,本想去问靳斯年,这条路好像不是去薄扶林道。但最后,她还是扬声问黄伯,“咱们去哪里?” 黄伯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靳斯年闭着双眼,没有出声反对,他才敢说。“去山顶,靳生家。” 棠妹儿搓了搓手臂,把车窗升上去,大概是被风吹的,她吸了吸发红的鼻头,声音发嗡。 靳斯年睁开眼,沉声问:“冷吗?” “有点。” 靳斯年伸手,将她往自己怀里一览,敞开的大衣,掀开将人裹起。 温暖来得恰到好处。 淡淡的古龙水味,和男人温热的怀抱,隔着布料传导过来,可能不止是温暖,还有安全感,一种没有被抛弃的安全感,将棠妹儿牢牢锁住。 她眷恋地贴着他胸口,仰头。 靳斯年察觉到她的目光,垂眸去看,刚刚在酒会上发生的对话,在男人眼底看不到痕迹,他待她如常、平静如常,但棠妹儿还是无法完全信赖这份平静。 她抿唇,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靳斯年也没有说话。 车子进了宅邸,管家早已在等候,他上前拉开车门,“先生,棠小姐,夜宵已经准备好了,要吃一点吗?” 靳斯年去看棠妹儿。 棠妹儿摇摇头。 靳斯年:“不用了,没有吩咐你们不要上三楼。” “是。” 靳斯年直接上楼,棠妹儿跟在后面,这是她第三次来靳斯年的地方,不算陌生的布局和装潢,对她而言,绝对谈不上宾至如归。 灯火明亮的走廊,大理石地板洁净得可以当镜子,棠妹儿踩上去,即便没有滑倒的风险,但还是像走在悬崖边。 风已至,在耳边呼啸,她步步小心,稍不留意,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来到三楼的门口——这一层只有一间房,挂着明锁的门把上,钥匙也在上面。 棠妹儿看着靳斯年拧开门,心已经提至嗓子眼。 靳斯年撑住门,“进去。”他发出指令。 关禁闭,或是小黑屋? 棠妹儿知道靳斯年不会那么简单放过她,但走进去才发现,情况似乎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幽黄的灯光,空旷的房间,物品陈设隐藏在四周角落,看不清是什么,而屋子正中间一束聚光下,只有一张沙发。 空调突然失去作用,冷意一阵一阵往上窜,棠妹儿强忍恐惧,回头去看靳斯年。 “这间房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房门先上锁,靳斯年抬手又按亮一圈灯带,棠妹儿这才看清,墙边窗帘紧闭,另外三面墙是类似刑具架的柜子。 第89章 棠妹儿脚底虚浮地走过去,手指扫过琴键般,“刑具”轻轻晃动,粗细长短不一的鞭|子、锁链,一样一样,手柄上刻着手作小字——mia。 她的名字。 棠妹儿打了个激灵,她转头看向靳斯年。 他脱掉外套才开口,“你总强调唯一性,喜欢独占,现在应该满意了吧,没人来过这间房,这些,都是给你一个人准备的。” 棠妹儿心口发颤,再怎么倔强强撑,声音泄露慌乱。 “……你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今天带我来,只不过是靳佑之给了你借口,让你再一次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控制我,来满足你自己的私欲!” 丝毫不受她情绪的影响,靳斯年从衣架上摘了一套中规中矩的白色,扔到沙发上,“把这个换上。” 棠妹儿不肯,往后退了一步。“那个吻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靳佑之那天发生的事,我都可以解释——” “不需要解释。”靳斯年打断她,甚至没有抬头,他在架子上挑选着,“上次说的尾巴,就选白色吧。” …… 房间门口处,一堆女人衣服里,丝|袜已经扯破,上面叠压着黑色皮质的男士手套,凌乱且一团糟糕。 被聚光灯拢住的沙发上,同样糟糕的,还有棠妹儿本身。 她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撑在靳斯年肩膀上,苦苦坚持,不肯下落。 “不要了,可不可以。” “不行,这才刚开始。”靳斯年不着急,也不强迫,“等你习惯了,就能感受到乐趣了。”他就这么安静地等着,看到棠妹儿额角慢慢渗出的汗,他甚至细心替她擦拭。 拿过手术刀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替她别过碎发,无尽温柔的目光,一寸一寸阅读她表情。 棠妹儿为了参加酒会而精致勾勒的妆容,此刻已经发糊,唯独一双艳唇,紧抿着。 下方,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垂下来,搭在靳斯年的膝盖上。 始作俑者,就是那条尾巴,手掌一般的长度锲进去,哪怕是极小的幅度,与靳斯年同进同出的节奏,让棠妹儿几近崩溃。 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就是。 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变成了靳斯年的玩具,他高兴了,就玩两下,不高兴了,像今天,玩得更狠。 比屠杀还要灭绝人性的玩法,早已超过靳佑之那个吻的犯下的罪行,这算什么惩罚,靳斯年分明是恨她。 不顾一切的、必须见血的恨。 棠妹儿想到这里难过极了,身体痛,心里更痛。 她的爱是不能见光的露水,性却遇到铺天盖地的大雪,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可能今晚就要死在他手里了。 棠妹儿低头,再仰头,挣扎变得徒劳。 最后,她再次结结实实跌回靳斯年为她设好的陷阱,那一刻,利刃穿刺,心里的疼压过身体,连呼吸都被暂停。 聚光灯下,尘埃乱飞,空气却安静了。 棠妹儿注视着靳斯年,“在你眼里,我算什么呢?”她以前就有这种疑问,到今天才知道,“我是鞋子,是玩具,还是你安插在谁身边的棋子?” 靳斯年眉眼一顿,“没错,你是鞋子,是玩具,是我的棋子,这都是你的身份,所以呢,你不愿意?”他神情泰若,但置于她身体的物,却愤怒地又大了两分。 棠妹儿可以明显感受得到,一波浪潮再次刚好赶到。 不得已闭嘴,她仰头,贪婪享受过这一刻,再抬头,她眼圈已经红了,“这个时候我还会被你蛊惑,还会对你痴迷,我觉得自己可悲极了,可你应该很得意吧,用这种事可以一直一直控制着我……” “是啊,你看你,被我控制得多好。”靳斯年笑,撩动她尾巴的动作无比轻柔,可一翻手,狠狠一送。 铮然一声,理智绷弦。 棠妹儿被彻底击|溃。 男人还穿着黑色衬衣,领带解开挂在颈间,那一刻,恨意占据大脑。 棠妹儿握住领带,一把勒上靳斯年的脖颈。 “靳生教我的,这一堂课,什么叫控制。”她两只手腕交错,发力,将领带拉紧。 要把人勒死吗,她对自己在做什么完全没有概念。 靳斯年被勒到仰头,表情冷淡的他,眼底却闪过一瞬的惊喜,“你进步了,mia。” 身体忽然掀起新的期待。 他动,一边动,一边问她,“你是不是开始恨我了?” 棠妹儿愤恨地拉紧领带。 “对,我开始恨你了。” 靳斯年释出一声笑,仿佛嘲讽众生。 棠妹儿:“你明知道靳佑之在激你,他吻过我,但那个吻,在你和我之间不具备任何意义,你知道的,还有我的头发,我那么喜欢我的头发,可你还是让我剪掉,原本我以为你是真的想看我短发,可今晚我才知道,原来你只是在和靳佑之在较劲……” 她的身体在受害,双手却在杀人,这感觉很矛盾,可直冲头顶的肾上腺素,早已叫人失去理智。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难道,难道就因为我喜欢你吗?!” 第90章 大律师不讲逻辑,前面说恨,后面又说喜欢。 因为缺氧,靳斯年的声音若有若无,“你说,你喜欢我。” 苍白的、青筋暴起的脸,逐渐渗出汗,男人眼中却泄露喜悦癫|狂,紧接着,他加重劲道,狠抱棠妹儿,再次重复。 “说了这么多,原来你喜欢我。” “喜欢,因为喜欢,给你了机会伤害我……”棠妹儿也疯了,紧紧勒住他的脖子,眼看男人的喉结突兀地几乎要穿出身体,“所以,你也该尝尝被人伤害的滋味。” “你说的对。”靳斯年在轻笑,一边笑着,一边仰头,缺氧逼得他不得不深深换气,但同时,他却在说,“用力,mia,想报复我就用力,不要放松,最好把绳子拉断。” 靳斯年抱紧她,在男人主场做最后讨伐。 颠簸中,棠妹儿微微挺身,手腕又缠一圈领带,就在男人脸旁,只要余光稍微扫过,就能看见,华贵的丝绸绳,绷出冽白的寒光。 也是在同一时刻,死亡的威胁真正来临,靳斯年身体一凛,灵魂在地狱与天堂间穿梭无数次。 就在这个过程里,他甚至还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念头,现在他所感受的,大概也是他母亲生命最后一刻的部分体验——把自己挂在绳子上,痛苦与解脱,原来这么容易。 灭|顶的快乐,如风中海啸,铺天盖地席卷一切,包括恨,包括喜欢,也包括她正在做的事。 棠妹儿也在同一时刻抵达。 全身被洞|穿,领带脱手,双手拉到发烫的虎口,一并被靳斯年紧紧抱在怀里。 她低头,去看靳斯年,还没能从刚才的情况中反应过来,男人伸手拉下她的脸,用力覆盖她的唇。 靳佑之咬过她,靳斯年便有一万个理由咬回去。 可他这次,似乎只为了获得一点氧气,用细密的吻。 片刻后分开,靳斯年哑声说,“马上跟陈芝俊离婚。” “你以前问过,现在回答你,我不喜欢别人的老婆。” 第45章 第三者所谓好聚好散,终于迎来结局…… 每周五有早间例会,棠妹儿刚刚升职,是第一次参加和总裁同桌的早会。 为此,她特意挑了个最远的位置,没底气的人的通病——撒完野,就后悔——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靳斯年。 会议开始,身为大老板的靳斯年坐在上首,365天穿西服扎领带的的人,今天只穿了件黑色开襟毛衣,里面打底的,是一件同色系高领衫,慵懒休闲这个风格,套在靳斯年身上,总感觉有点突兀。 但不这么穿怎么办呢。 棠妹儿也明白,是她下手太重了,靳斯年的脖子上,一圈半指宽的淤紫,触目惊心。 这样的脖子一旦被人看到,必然引发各界猜想。 自裁? 遇袭? 还是奇怪性|癖? 每一样都能带着靳氏股价坐免费过山车。 棠妹儿汗颜,她自己也想不通,昨天她为什么要那么干。 她为什么要勒死靳斯年,她怎敢的?! 一定是昏了头! 对,昏了头。 棠妹儿在本子上写下“昏头”两个字,会议室上首,那个令她昏头的男人,正在叫她,“mia?” 棠妹儿一愣,硬着头皮看过去。“什么?” “……”靳斯年:“上次,你从我这里拿回去的那份文件,红色的,数据核对完没有。” “核对完了!”棠妹儿马上回答,“开会前我已经放在靳生你办公桌上了。” 靳斯年瞥她一眼,目光冷淡而短暂,没多做停留,他继续说下一件事。 散会后,棠妹儿回到办公室,刚落座,靳斯年的电话打过来,问她,“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上班。” 棠妹儿不懂:“为什么不上班?” “我叫你离婚,今天已经是周五,你准备等到周六周日人家不上班的时候再去办手续吗?” “你昨天才的,今天就要我办完手续……”发丧都没这么快。 棠妹儿试图解释:“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跟俊哥……跟人家总要说清楚,他毕竟帮过我,我不能急急忙忙的,让人家觉得是我过河拆桥吧。” 靳斯年冷笑一声:“俊哥……你们不是假夫妻吗,离婚还需要感情拉扯?” “再见也是朋友啊。”棠妹儿央求他,“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给我一点时间。” 电话里空茫了几秒钟。 靳斯年再开口:“你现在去找你的俊哥说清楚,今天一天的时间,足够你们沟通,然后去离婚登记处,不管几点,我让人等着你们,去了就可以办手续。” 典型的靳斯年式让步。 让了,但不多。 棠妹儿无奈,但也知道现在触老板霉头不是好主意,她点头,即便靳斯年看不见也该感受到她的诚意了吧。 “我去,我去,我现在就去。” 啪一声。 靳斯年率先挂断电话。 棠妹儿去抓头顶,一触手,摸到定过型的头发,冰凉发硬一层壳,她这才记起自己的秀发没有了。 害她没了老公没关系,害她没了长发……棠妹儿终于想起她为什么差点勒死靳斯年了。 处理好手上的文件,棠妹儿准备外出。 正好露西端着咖啡回来了,她敲敲玻璃门,走进来,“你去哪啊?” 第91章 “我去见客户。”堂妹儿穿上外套。 露西“哦”了一声,“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你在办公室好好工作……”她翻出衬衣领,动作放缓。 离婚的事,出于鬼祟的心情,棠妹儿暂时还不想告诉露西,于是,她悄然转移话题。 “我一上午没看见你,你去哪了?” “还能去哪,茶水间啊!”露西一下来了精神,“秘书们凑一起,都在说靳生今日着装,哇……平时他是精英感,今天变成人夫了,简直不要太帅……” 露西捧住一颗心,简直不要让人太无语。 棠妹儿要出门,没空教育她,提到皮包,露西却跟上来。 “一说起靳生,他的八卦里必然包含他神秘的妈,我听说那位林姨太得了急病,第二天人就没了,靳家过了半年才发讣告,到底是怎么死的,好像不简单呢。” 棠妹儿皱眉:“口无遮拦,连逝者也不敬畏,谁让你张口闭口管人家叫姨太的!” 红港上流圈早就没有姨太这种称呼,管你三四五六房老婆,哪一个走出去,外人不是要乖乖敬一句某太太。 棠妹儿赶时间,没空再教她,临走前,她无奈拿手点她脑门,“这一层楼想要搞我们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呀,讲话做事过过脑子。” 露西吐吐舌,没敢反驳。 —— 南京街大多以排挡小炒为主,晚上最热闹,早上最萧条,棠妹儿过去的时间,正好快中午。 陈芝俊住的地方,就在粉档楼上,这会他应该刚起床,棠妹儿在对面的冰室里,叫了一碗红豆沙冰,边吃边等。 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陈芝俊趿拉着拖鞋走下来,洗到发黄的毛巾往肩上一搭,呼啦啦,他拉开卷帘门。 搬桌椅,准备食材,一系列步骤,棠妹儿再熟悉不过了,一会儿还会有小贩过来送肉菜,接下来就要忙了。 棠妹儿起身,本想借这个空档过去跟陈芝俊聊聊,不想,她刚迈出冰室门,隔壁摊子上的一个女孩子,先一步过去找上陈芝俊。 好像是送糖水,女孩提着保温饭筒,往陈芝俊手里塞。 棠妹儿记得露西说过,忙的时候,好像是有个女孩子会去帮陈芝俊的忙,这么一看,就对上号了。 原来陈芝俊谈恋爱了啊。 棠妹儿忽然觉得轻松好多。 她笑着走过去,刚想打个招呼,却听陈芝俊对那女孩说,“……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有老婆了,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就算平时咱们走动频繁,你帮我忙,我帮你忙,但大家是街坊嘛,阿乔,你真的不要多想。” 阿乔:“俊哥你讲大话,咱们认识快一年了,除了你妹妹,就没见过你家里有女人,你说的老婆在哪,你叫她出来,不然我不会死心的!” 陈芝俊:“你一个女孩子,脸皮怎么那么厚,都已经拒绝你了,还非要见人家老婆,你比不上我老婆啦,等你见到她,难受的人是你了!” “那你叫她出来啊!” “你让我叫我就叫,我——” 身后话音一顿,棠妹儿加快离开的脚步,哪知道,陈芝俊一把拍中棠妹儿肩膀,“阿妹,正好你来了。” 一转身,棠妹儿被推到阿乔跟前,陈芝俊颇为自豪地介绍,“棠妹儿,我老婆,你不是要见么,呐,她来了。” 棠妹儿又尴又尬地和阿乔笑了笑。 阿乔不敢置信,“圣诞节前,你来帮过忙……是不是你,”她比了比头发,见棠妹儿眼神确定,又问:“露西说你是她的上司,你怎么,你怎么会变成俊哥的老婆?!” “她是我妈的养女,是我的老婆,其他的,是我们的家事,就不方便告诉你了,请回吧。” “哼!”阿乔小女孩心气,表白不成,一生气,扭头走了。 周围老街坊,有人在看热闹,有人在聊天,但大家的反应是一致的,他们都在夸陈芝俊,“运气真好,他老妈给他捡个老婆养,这才几年,出落得跟大明星一样,这要是叫阿俊自己找,累死他也找不到这样的!” “那也是陈寡嫂有眼光,股票都知道要逢低买进,何况人嘛。” 棠妹儿头皮都硬了,她率先走进店里,陈芝俊赶紧跟进去,“你别听他们瞎说,大家开玩笑的。” 棠妹儿抱臂,缓了一下,“咱们结婚的事,当初说好要保密,你也答应不告诉任何人 的,现在为什么整条街都知道了?” 陈芝俊挠挠头,“有一次喝多了,被权哥套话,谁知道——” “你怎么还跟权哥有来往?!”应该是许冠华摸她底,把已婚信息告诉靳斯年那次。 棠妹儿恨铁不成钢,“上一次权哥把你带到许冠华面前,分明就是要害你,你竟然还跟他喝酒?!” “就只有那一次,我保证以后不会了,好不好,阿妹啊,你别生气。”陈芝俊从墙角抽出一瓶汽水,“你喜欢甜的,这个苹果汁兑苏打水,又甜又爽,你解解渴消消气,好不好。” 陈芝俊四处找瓶起。 棠妹儿冷静下来:“你别忙了,我这次来,是有事找你。” “嗯,你说什么事,我一定办好。” 刚才在店门外,棠妹儿都没有现在这么坚定,“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第92章 陈芝俊愣在原地,“离婚……” “是办离婚手续,不是离婚。” 陈芝俊一脸沉痛,“这有什么分别。” “分别是,我们并非真正的夫妻,所以离婚的过程,不需要分财产分债务,更不需要闹到法庭,就只有最后一步,你签个字就好了。” 陈芝俊终于害怕:“你听我说,阿妹,那次和权哥喝酒,真的是个意外,我不是不听你的话……” “之前你说的,我都乖乖照做了,你让我辞掉工作,我辞了;你叫我买回粉档,我买了;你叫我把摊子做起来,我起早贪黑,一点不敢偷懒!” “阿妹,我做这些到底是为了谁啊!” 棠妹儿:“当然是为你自己!” “为我自己?!” 陈芝俊苦笑,“我知道,阿妹你现在有本事了,看不上我做的这些了……可你不想想,你一无所有流浪街头,当初是谁帮的你,你也不想想,我们刚结婚时你是什么模样,我有没有嫌弃过你。” “现在好了,你飞黄腾达了,就要跟我离婚?你倒底有没有良心!” 这正是棠妹儿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所谓好聚好散,终于迎来了她预料中的结局。 棠妹儿:“俊哥,我不是不念你们一家的恩情,当初如果不是陈寡嫂,我现在可能早就臭了烂了,你们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你就是这样记得的?!” “那你想怎么样呢,你和我的婚姻,本来也不是真的,我们总要分开寻找另一半……如果不离婚,咱们两个难道真要一辈子捆在一起吗?” 陈芝俊嘴角一抽,忽然语塞,不是答不上来,而是答案含在嘴里,他难以启齿。 棠妹儿下意识扫了一眼表,时间已经耗掉太多,何况靳斯年已经下了死命令。 “俊哥,离了婚,我们也还是朋友,这一点不会改变,甚至说,你和露西称为我的家人也不过分,毕竟,在红港我只认得你们。” 棠妹儿从皮包里拿出支票。 “俊哥,承蒙你们一家对我这么多年的照顾,这是我全部的积蓄,作为感谢……” 一张轻飘的纸,就放置在窗台上。 陈芝俊忍不住去看,上面的数字早已填好,目光触及那一串零时,他脸色变幻复杂。 …… 离婚的手续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有点复杂,但对棠妹儿来讲,在她的专业领域之内,到登记处现场,很快就可以搞定。 领到离婚签注那一纸文书时,恩情还清,从此变回自由身,棠妹儿发自内心感到轻盈。 走出市政大厅,棠妹儿由衷道:“谢谢俊哥,让你背上离婚的记录,真的很对不住,如果以后你有意中人,有需要的话,我愿意随时为你解释。” 陈芝俊自嘲地笑笑,“阿妹,你现在真的不一样了,跟着有钱人混久了,会说话,又会做事,你拿那么多钱砸下来,我怎么敢委屈,又怎么敢麻烦你出来解释。” 说完,他也不看棠妹儿,率先走下来台阶。 被晾在后面的棠妹儿,只得无奈一笑。 与此同时,一辆耀目的黑色劳斯正在路边泊位,等棠妹儿走下台阶看到时,陈芝俊脸色已经变了。 豪车可能会撞款,但01的号牌绝不会错认,上次棠妹儿在南京街帮忙,就是被这辆车接走的。 陈芝俊认出它是靳斯年的车,下午四点钟,总裁不上班来这里做什么? 陈芝俊的目光转向棠妹儿,在她与车之间反复打量,他满腹狐疑发问,“你跟我离婚,是因为靳生吗,他就是那个第三者,对不对!” 第46章 温柔刀这属于靳斯年自己不给自己留后…… 下午四点的日光下,黑色修长的车子停在那里,安静无声,无人下车,甚至连车窗都没有降下来。 但,它昭然的存在,令人无法忽视。 棠妹儿分明感受到一道目光来自车的方向,是审视、打量、还有压迫。 她转身面朝陈芝俊,叹一口气。“俊哥,我们之间应该不存在第三者一说吧。” “可能你不觉得,但我一直把你当……算了,”连陈芝俊自己都觉得再说下去没意思。 “是,我是癞蛤蟆,不该妄想吃天鹅肉。你呢,以前就知道你心气高,红港有钱人又多,没想到,阿妹你挑了个最有钱的,难怪你着急离婚咯。” “靳生有钱有势,你算是上攀高枝了。” “俊哥,我还当你是朋友,朋友间何必说这种话,不止贬低我,更是贬低你自己。” “朋友朋友挂嘴边,哼。”陈芝俊冷笑一声,把离婚文件卷一卷,夹在腋下,“行了,事情办完了,你也去掉心病了,我还要回去摆摊,先走了。” 陈芝俊站在路边刚要招手叫车,棠妹儿叫住他,“俊哥,还有个事要麻烦你。” 陈芝俊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计程车已经来到跟前。 棠妹儿:“这件事,你可以不可以先不要告诉露西?我们还要在一起工作,我怕这件事影响大家的关系。” “你怕她大嘴巴讲你和靳生的事嘛,”陈芝俊挥挥手,“行了,我不会说的,收了你那么多钱,人总要讲点义气。” 红底白字的士车,从眼前缓缓驶离,棠妹儿站在路边目送,直到它汇入车流,分不清彼此。 第93章 一如过去的五年,来时路途晦暗,不知前方命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命运终于可以握在自己手里。 棠妹儿一时感慨,在路边多站了一会儿。 等她上了车,笑眯眯叫了一声,靳生。 靳生面色有些冷,问她,“在外面站那么久,怎么,不舍得离婚?” “怎么会,”棠妹儿声音提高半个调,赶紧否认,“现在是自由身,我心里不知道有多轻松。” 靳斯年:“原来你喜欢自由身。” 棠妹儿偷偷瞄了一眼靳斯年,这个男人今天应该是气不顺吧,不然说话怎么总带一股火药味? 她渐渐摸出规律,靳斯年这种上位者,99%的时间都需要顺从臣子,剩余1%是和他平等对话的机会,至于像昨晚那种,她是怎么骑他头上还能被容忍下来的,绝对是个谜。 在没参透之前,棠妹儿不敢跟靳斯年呛着来。 她柔柔顺顺靠在靳斯年手臂旁,“好不容易恢复自由身,帮我庆祝好不好。” “你想怎么庆祝?” “吃好吃的!” 好像是第二次和靳斯年出来吃饭,上一次吃日料,棠妹儿已经表达过不喜生冷,这次,靳斯年直接带她来了福禄门。 这间以做潮汕菜见长的饭店,又被民众戏称为富豪食堂。 在红港,连小孩子都知道,堵富豪、要小费、看靓女,只要蹲在福禄门门口就够了。 棠妹儿只是想普普通通吃个饭,没想到被靳斯年带到了这里。 虽然每一张桌的隐私性做得极好,但棠妹儿看了一圈菜单,还是说,“我想吃辣的,这里不太合我口味,要不……换一家?” 靳斯年正在跟侍应生点菜,听到棠妹儿这么说,“……再给她加一道椒盐鱼骨,做辣一点。” 菜薄一合,等侍应生退下,靳斯年抿了一口陈年普洱。 “吃个饭而已,你怕什么。” 棠妹儿没敢说。 圣诞节,靳斯年放钟小姐鸽子的事,钟家没人提,钟芸似乎也没闹,这就已经非常反常了,就像头顶悬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让人坐立不安的。 但今天是个好日子,棠妹儿不想提钟芸,更不想弄坏气氛。 她撒娇,说:“我是吃潮汕菜吃怕了,什么都讲究鲜,可我吃起来全都一个味。” 靳斯年看破不说破,笑了一声,径自喝茶。 果然,吃完饭走出福禄门时,记者和闪光灯围了上来。 这个时候还没下班的肯定不是财经记者。娱乐狗仔四嘴八舌便问:名媛钟小姐和宋艺珍争风呷醋,靳生站哪边。 有保镖开路,靳斯年走在前,一概不理。 棠妹儿拎着公文袋,跟在后面,落靳斯年一臂之外,狗仔不敢逼靳斯年,就把棠妹儿当软柿子,问她是不是靳生新欢。 棠妹儿快走两步,来到车旁,这一次靳斯年没有先上车,而是先帮她撑住车门。男人拿身体挡住镜头,刚好方便穿短裙的棠妹儿抬腿上车。 随着车子驶离饭店门口,足以击穿隐私玻璃的闪光灯,终于被抛在身后。 棠妹儿觉得有点好笑,问靳斯年,“刚刚招惹到狗仔,今晚不知道要在路上兜几个圈子才能甩掉他们。” 靳斯年把人圈进怀里,带着体温的安全感,瞬间将棠妹儿包围,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那就慢慢兜,反正我们有大把时间。” 商人最讲效率,时间宝贵,但不是不能浪费,要看拿来和谁虚度。 棠妹儿窝在靳斯年怀里,手掌用力,更紧地拥抱他。 纯粹是下意识的行为。 靳斯年感知道她情绪的变化,低头去看她。 棠妹儿凑上去,碰碰他的嘴唇,其实也不能做什么,就是情难自禁的一种潜意识,很想靠近他,一触到,便满足退开。 然而,靳斯年却追过来,回以拥抱,夺尽她的呼吸,一个绵长而无尽头的深吻,来缓解这一整天的思念。 公路上兜圈子,并没有花去太多时间,后边有保镖车拦截,再加上黄伯经验老道,大概只花了十几分钟,就甩掉了跟车的狗仔。 靳斯年和棠妹儿一起回到薄扶林道家中。 终于可以旁若无人的接吻,靳斯年头低了低,俯身而下,棠妹儿笑着去剥靳斯年的开衫,一边脱一边吻,正闹得不可开胶时,钟芸的电话打到靳斯年的手提上。 大概是有狗仔给她通风报信,一上来,她就问靳斯年,“simon,你在哪?” “刚回家。” 钟芸:“是吗,我有朋友今晚也去福禄门吃饭,他说看到你,好巧啊,你在福禄门约了朋友啊……” 棠妹儿不准备听人墙角的,她扭身刚要走,靳斯年一把将人拉回来,按在墙壁上。 他继续吻她。 感觉痒痒的,棠妹儿怕自己的笑声漏过去,急忙伸手捂嘴,于是,靳斯年一下一下,直接点吻在她手背上。 电话里的钟芸见靳斯年不回答,终于按捺不住,“我朋友说你带了一个女人去吃饭,simon,是不是真的啊,她是什么人啊……” 靳斯年吻不到唇,便咬了一口棠妹儿的鼻尖,棠妹儿又惊又恼,连鼻子也一并捂住,然后扬手轻打了他一下。 第94章 靳斯年笑了一声,看着棠妹儿,说:“……你说mia,我和我的大律师出来吃顿饭,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棠大状啊,你们聊公事当然没有问题……”听到靳斯年言语里带着笑,钟芸大着胆子撒娇,“可是simon,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你和外人在一起的时间,都比和我多……” 靳斯年表情敛了敛,“别拿自己和mia比,她能为我做的事,比你做的多得多……” 但钟芸的家世,全港找不出几个能和她比肩的,自己输就输在家世不如人嘛,棠妹儿心里默念了一句。 清醒,还不至于难过。 她踮脚吻了一下靳斯年的下巴,飞快退开,然后指指卧室。 “我先洗澡。”棠妹儿做口型。 靳斯年举着电话,点头。 热水冲淋而下,棠妹儿先洗了头发,然后涂泡沫,这个时候靳斯年走进来,从后面抱住她。 棠妹儿不自觉地扭了扭,满身泡沫蹭得靳斯年身上都是,皮肤与皮肤之间,忽然缺少的摩擦感,让两人都有点心痒。 刚才钟芸的电话,就当没发生过。 靳斯年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吻,棠妹儿扭头去迎他的目光,启唇接纳。 滑|腻纠缠的身体,渐渐有了反|应,靳斯年伸手勾了一下棠妹儿,惹得她吭声一缩。 “还疼,今天可能不行……”棠妹儿皱着眉,眼底有惊弓之鸟的影子。 昨晚有人玩得太狠,24小时过去,棠妹儿前后都没消|肿,这属于靳斯年自己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没得抱怨。 靳斯年有点遗憾,但还是停了手,不再往里。只是情绪到了,一时无法马上消退,他拿着自己在外面揉了揉,缓了好一会。 洗完澡,棠妹儿先出来,因为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她穿了一身墨绿色的真丝长袖长裤,睡衣袖口滚一圈白色蕾丝,属于极其保守的款式。 护肤结束,她返回浴室,倚在门边看靳斯年剃须。 见她津津有味地欣赏,靳斯年当然不肯放过她,“过来。” 棠妹儿听命走过去,然后就被靳斯年困在身体和水池之间。 “看什么呢?”靳斯年问。 这是棠妹儿悄悄发掘的爱好——喜欢看靳斯年刮胡子——男人顶着半张泡沫的脸,她亲眼目睹刀子一遍一遍走过动脉,那种在危险中保持极致专注的神态,棠妹儿觉得性感极了。 靳斯年看着镜子,她看着靳斯年,“靳生好帅。” 靳斯年嗤笑一声,他的表情被泡沫遮住一半,看不出什么。 棠妹儿:“我说真的嘛,今天靳生穿高领衫衫去上班,公司女同事都在夸靳生靓仔。” “是么。”靳斯年把剃须刀递在水下,动作上前,好像把人抱得更紧了。“你没给大家讲一讲,我为什么会穿高领衫。” 她可没脸说。 棠妹儿仰头,伸出一只手指轻触男人脖子,一边摸还一边吹气。 “除了淤紫,好像皮肤也磨破了呢……sorry啊,靳生。” 靳斯年面无表情:“用领带太笨,下次杀人记得用刀。” 第47章 有秘密触及她的过去,慢慢变得清晰……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班,但也仅限于棠妹儿。 靳斯年出差,是下午飞洛杉矶的航班,早起他吃过早饭就走了。 反正也无事,棠妹儿准备把衣帽间收拾一下。天气转暖,厚的外套需要干洗除毛,薄的、比如靳斯年的衬衣,还需要送去专门的店里给衣领上浆。 棠妹儿把需要送出去的衣物,刚挪到客厅沙发上,这时,门钟响了。 棠妹儿扬声,来了。 一拉开门,她看到露西一张黑脸。 “我能进去吗。” 露西语气强硬,棠妹儿不得不让出门口,“你怎么了?” 连拖鞋也没换,露西直接往里走,先去卧室,发现卧室满地狼藉,紧接着她又返回客厅,沙发上,堆放着棠妹儿刚收拾出来的衣物——男装、价值不菲、还有十几件那么多! 露西脸色更难看了。 “你原来真的给人当情妇了!”露西气愤,“而且,那个男人还是靳生!” “我什么秘密都和你讲,你却什么都瞒着我!” 棠妹儿:“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只是这种事,我总不能逢人就讲吧!” “至少你可以提醒我,提醒我很难吗?!” “你明知道我也喜欢靳生,可你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看着我给靳生送文件送咖啡,看着我出洋相,在你心里,大概觉得我像小丑一样吧!” 棠妹儿:“我不说,是因为我觉得你的对靳生的感情很单纯,我当是小女孩追偶像,没当你是情敌。” “好一个追偶像!”露西哈地一声笑,“我连给你当情敌都不够资格,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棠妹儿无奈,“我和靳生的事,是你哥跟你说的吗?” “什么我哥?”露西一顿,立刻抓住新的把柄,“难道连我哥都已经知道了?!那你和靳生算什么啊!被默许的出轨,所以你们有恃无恐?” “我们没有!”棠妹儿很讨厌出轨这个词,“我和你哥已经离婚,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第95章 “你们离婚了?!怎么没人告诉我?”露西震惊到失笑,“棠妹儿,你真是把嫌贫爱富刻在骨子里了!” 棠妹儿深而重地呼吸,怒火一压再压。 露西:“你真的太让人失望了!我们当你是家人,再看看你,看我笑话、又甩掉我哥……怪不得你能住大屋,出入富贵,原来都是这么来的!” 别人可以说她靠身体上位,但露西作为利益共享者,怎么可以这么说她! 棠妹儿终于忍不住了,“我出入富贵是我凭本事挣来的,就连你,不也是靠我,才能坐今天的位置吗?!如果你当我是朋友……” 露西一声大吼,打断她:“棠妹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两人的目光透着决裂的冰冷。 棠妹儿犹豫了一秒,“我说,你靠我才有今天,最没资格指责我的人,就是你。” 露西眼中迅速激出一层泪雾,“为什么你要来红港,为什么要接受我们的帮助……过去的事,你翻脸就不认了,还说我靠你?!” “好,棠妹儿,是我们一家看、错、人!”她转身夺门而去。 棠妹儿双手掩面,慢慢坐了下来。 屋子里一片凌乱,犹如她此刻心情,愤怒稍稍降温之后,棠妹儿急忙起身追出去。 时间不过几分钟,走廊里、电梯里、乃至楼下,哪还有露西的身影。 棠妹儿在花园里白白找了一圈,郁闷之余,她上楼给陈芝俊家里打了通电话。 可能他还没起,电话响了好久,陈芝俊懒洋洋才接,“什么事?” 棠妹儿着急:“刚才露西来找我,质问我和靳生的事,我们吵了一架,她跑走了,如果她回家,你能帮我劝劝她吗?” 陈芝俊:“露西怎么知道的?你不会认为是我告诉她的吧?” “我知道不是你说的,现在说这个也没有用了,我现在担心的是露西!” 陈芝俊打了个哈欠,“她是大人了,又不会迷路,一会儿就回家了,你们以前也吵过架,她最多气上三天就没事了,我会劝她的。” “那等她消气,你告诉我,我去找她。” “行了,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房间忽然变得安静。 棠妹儿陷在沙发里,露西的怒吼一遍一遍在耳边重复,为什么你要来红港,为什么……那个昏黑的夜,搜山的火把,还有起此彼伏的脚步声,好像又追到了她身后。 棠妹儿闭上眼,右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触及她的过去、原本已经淡忘的过去,在脑海里死灰复燃,层层剥落后,殷红的部分,慢慢变得清晰而狰狞。 —— 周一早起去上班,露西的工位果然是空的。 她一整天都没来上班。 棠妹儿去行政部问了,人家请假的手续是齐全的,大概露西真的被自己气到了,连请假都不经过棠妹儿这个顶头上司。 快下班时,棠妹儿又给陈芝俊打过电话,陈芝俊着急出摊,只说,没事。 “她一整个周末都是正常的,就是话少了一点,过几天就好了。” 棠妹儿略略放心。 露西那边不搭理她,另一边靳斯年也很忙,他这次出差时间持续了一个多礼拜,因为两地时差,他们连电话都很少打。 棠妹儿这个最不怕寂寞的人,一连失去两个能说话的人,忽然有点不适应。 于是,又逢周末,她去市场买了一盆兰花。 之前她答应帮靳斯年选一盆的,正好赶在他出差回来前,棠妹儿把花送到办公室。 能够俯瞰半座城的落地窗前,那一盆灿烂如瀑的文心兰,看着身价都不同了呢,棠妹儿坐在大班椅上欣赏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给靳斯年打了通电话。 “有个惊喜送给你,等你回来就知道了。” 彼时,航班在夏威夷中转,靳斯年在机场vip室里候机,他问她,“是什么惊喜?” 棠妹儿甜蜜地卷着电话绳,“惊喜嘛,当然不能提前说了,你回来就知道了,对了,今晚几点落地?” 靳斯年:“五六点钟吧,但我要回公司拿一趟文件,然后晚点才能去你那。” 靳斯年永远是先公事再私事的风格,棠妹儿一点都不意外。“那正好,给你的惊喜就在办公室,你回来就能看得到。” “在办公室……”靳斯年淡笑一声,“我以为是在卧室的那种惊喜。” 棠妹儿:“……” “好啦,你早点回家,卧室的事到时候再说。”趁着脸红之前,棠妹儿赶紧挂断电话。 她还要再调整一下盆栽。 文心兰不难养,主要是花肥和土的配比,棠妹儿按照书上教的,又在盆底埋了一些养料,接下来就剩浇水。 可惜手边没有喷壶,棠妹儿打电话问24小时值班的清洁部借了一个。 来送喷壶的,是清洁部主管,她是第一次接总裁室的电话,两分钟后,人急急忙忙过来。 “今天周末,棠总你,你来浇花?” 棠妹儿不认识对方,但既然人家能出自己的名字,她释放友善,解释道:“我在靳老那里学种花,靳生感兴趣,所以让我也帮他弄一盆……正好今天有时间,所以我就送过来了。” 第96章 “哦哦,让我来让我来,靳生想要一盆花,应该告诉我们的,怎么敢劳烦棠总你来,”主管赶紧帮忙,抽出一副橡胶手套。 “快戴上,别把这么好看的指甲弄坏了。” “谢谢。” 棠妹儿和清洁部主管一起把花弄好,又把地板清理干净,最后退出总裁室。 主管说她家里以前开过花店,棠妹儿很感兴趣,“那你很擅长养花了,以后有机会,我可以请教你了。” “不敢谈请教,反正我是会一点点,如果棠总你有需要,随时找我。” 棠妹儿笑笑,两人正聊着,总裁专梯的方向传来一串脚步声,还有男人们交谈的声音。 应该不是靳斯年。 棠妹儿一边想,一边抬眼望过去,除了靳佑之,谁还有资格走靳斯年的专属通道。 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二少爷难得扮精英,他板板正正穿一身西服,大步流星走前面。 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男人,颇有点众星捧月的意味。 上次开完股东大会,靳佑之就被老爷子逼回公司上班了,说是历练,但靳斯年给他安排的工作大多是杂事。 今天接待媒体,明天接待考察团,活像导游。 靳佑之本来窝了一肚子火,此刻看见棠妹儿站在靳斯年办公室门口,他非要从她身边撞过去。 bingo。 胳膊成功蹭上花泥,他黑着脸质问:“你干什么呢,弄了我一身。” 一堆访客不知内情,围着他们看。 有外人在,棠妹儿给靳佑之留面子,她没呛声,只是往后让了一步,低头说,“对不起佑少。” 靳佑之扬眉睨她:“今天周末,你来公司做什么?” “我帮靳生浇花。” “浇花?你还真是尽职尽责。”靳佑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迈步走人。 客人们对棠妹儿露出一丝同情,然后陆陆续续跟上去。 清洁部主管扯了扯棠妹儿衣袖,心有余悸地说:“我以前只是听说,今天见到佑少真人……原来他这么不可一世的。” 靳佑之确实脾气差、口碑差,人人都怕他,但棠妹儿自己和这位二少相处下来,好像从来没怕过他,也挺神奇的。 所以,她对清洁部主管的话,只是一笑置之。 清洁部主管拎着水桶先一步离开,棠妹儿手上都是土,她本来也准备去卫生间洗洗的,可一转身,去路被一个男人堵住了。 应该是靳佑之带来的考察团中的一员。 棠妹儿扬起一抹官方微笑,“抱歉,借过一下。” “阿妹啊,你不认识我了?” 男人三十岁的年纪,肚子已经凸出来,讲一口贵省家乡话时,他的笑容凝在脸上,像冷掉的猪油。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棠妹儿的表情,正在一点点消失。 男人已经观察她好一会儿。 “阿妹啊,这才几年,连我是谁,你都忘了噻……那天事后,没想到你跑这么远,竟然跑到红港……原来你在靳氏做清洁工,过苦日子还照样漂亮,真是不得了,我怎么可能会认错……” 男人涎笑着,手伸过来,棠妹儿一把打掉他,“大庭广众之下,你想干什么?!” 男人悻悻然收回手,搓了搓,“大庭广众你会不好意思,那我们单聊嘛,等我忙完生意,再来找你,毕竟是老熟人,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交流。” 男人笑着,眼神流淌直白的欲望,临走前,他故意贴过来,“我住铜锣湾的黄悦酒店,1203房。” “今晚来找我,不然我把你的秘密抖出去,叫你连红港也呆不下去。” 第48章 开胃菜彻底网住她流离失所的灵魂…… 飞机落地红港后,靳斯年叫黄伯给棠妹儿打了个电话,大致意思是靳生先回公司拿文件,然后回薄扶林道。 “靳生叫我问棠小姐,晚餐想出去吃,还是家里吃,如果家里吃的话,我可以叫厨师过去做。” 棠妹儿当时正好开车到楼下,“今天不想出去吃,不过也不用麻烦厨师了,我可以自己准备。” “好的。” 薄扶林道住了不少外国人,沿街的餐馆包罗世界美食,棠妹儿挑一间美式快餐店,买了汉堡和炸鱼薯条打包带走。 浅褐色的牛皮纸袋抱在怀里,散发阵阵黄油香气。棠妹儿坐电梯上楼时,猛然想起一件事。 靳斯年在洛杉矶吃了一个礼拜的美式西餐,她应该帮他换换口味的,怎么买错了呢! 懊恼又急躁。 棠妹儿匆忙回家,把这一份快餐放到厨房,准备再去买一份中餐,可这时靳斯年已经推门进来。 黄伯将旅行箱推到门口,很快离开。 靳斯年弯身在门口换过鞋,走过来,他拖她手,一把将人揽进怀里,男人身上的风衣还没脱,带着尘埃的味道。 棠妹儿一脸怅然,问:“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靳斯年淡淡地问:“我走了这么久,这是你一见面该说的话么?” 训斥只是表象,渴望和慰藉才是内核。 棠妹儿当然知道,她自己又何尝不想他。 双臂合抱住靳斯年的腰,小脸埋在他的衣领中,委屈压抑的心情在挨到男人皮肤的一瞬,忽然有点绷不住了。 第97章 棠妹儿:“我在准备晚餐,但好像买错了……本来想重新去买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 “买成什么了?” “汉堡薯条。” 靳斯年终于露了一丝笑意,“那就吃这个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看你慌张的。” “我怕你会吃腻。” , “是有点腻,所以……你有没有准备开胃菜,或者饭后甜品之类的。” 靳斯年低头,鼻尖挨近她眉宇间,停顿片刻,他望过来的眼神太有蛊惑力,棠妹儿露出一个凄迷的笑容,然后双臂往上,勾下男人后颈,踮脚,主动吻上去。 旷了一星期的两人,吻了一会儿,渐渐有些分不开的趋势,靳斯年这个主动要求吃开胃菜的人,率先撤了半寸。 棠妹儿追他,分明不想结束的意思,再次主动去含他唇。 靳斯年喉间发出一声轻笑,又喂了她一口,“我才走几天,看把你馋成什么样了。” 棠妹儿展现出一种少见的焦渴感,直接越过女性矜持,她把自己送上去,在靳斯年怀里一边蹭一边凌乱地吻他下巴。 她的呼吸萦绕耳畔,声音像在水底潜行,她轻声说,靳生,我好像想你,可不可以做。 那神态欠收拾极了。 但靳斯年彻底冷却下来。他按住乱动的棠妹儿,理智地审视她。 可能是不用上班的缘故,棠妹儿今天的妆容很淡,碎发散落下来,遮住大半额头和眼睛,原来她平日果断干练的形象,大多来自于她的眉眼,现在这么一来,整张小脸,只剩一双唇,紧咬着,仿佛暗含委屈。 棠妹儿很少这样,靳斯年不太理解,但还是坚持说,“先吃饭洗澡,然后我们再做。” 坚定的语气,不容更改的原则。 靳斯年始终是这段关系的主宰者。 棠妹儿慢慢从靳斯年身上下来,大抵是尴尬的,她低头笑笑,好像为自己开脱,“是你说开胃菜,所以,我以为……可能是我没理解你的意思。” 靳斯年看着她,一时没出声。 棠妹儿掖了掖头发,为了避过靳斯年的注视,她把买来的汉堡薯条装盘,端到餐桌旁。 两人静默着,用餐的过程,气氛与食物匹配,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火热。 棠妹儿吃了半个汉堡,靳斯年只吃了一块炸鱼,晚饭就算结束。 “那我去洗澡了。”她按照他的规矩,还真的一步一步往后走。 客厅里的圣诞装饰,早已经撤掉了,原来放圣诞树的位置,大概是觉得有点空,棠妹儿买了一套lv硬箱叠起来,最后上面摆了一只大花瓶,里面插着大朵大朵的灰色芦苇,直冲屋顶。 这是他出差期间这间屋的新陈设,靳斯年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总觉得不太放心。 杂志翻了两页,随后丢回桌上,靳斯年起身往卧室走,浴室里的传来噼里啪啦的水声,但门却没关严。 “mia?”靳斯年先出声,没有听到回应,他直接推门进去。“你……” 淋浴房里,仿若大雨的水流冲刷下来,可房间一点热气都没有,棠妹儿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一脸地惊惶。 饶是靳斯年杀伐冷静,见到这场景,也不禁心口一紧,“mia。”三两步跨入水中将她捞起,“到底出了什么事?” 被冷水淬过的脸,苍白地毫无一丝生机,棠妹儿眨着被困深海般绝望的眼睛,凝视着他。 “靳斯年,我真的杀过人,他来找我了。” —— 如果不回靳家老宅,靳佑之一般住四季酒店,那里顶楼有一间总统套房,被他常年租下来,约女人也好,开派对也行,夜夜笙歌,怎么方便怎么来。 但最近,二少爷修身养性,难得爱好安静,偏偏有位特殊访客,深夜来找他。 “你说她杀过人?!”拿巧粉擦球杆的靳佑之,不自觉放慢动作,“这倒有意思了,棠妹儿杀过人你怎么知道。” 张祖斌站在一旁,笑得谄媚:“我跟阿妹……我是说棠妹儿,我们是同村,她的底细我最清楚。” “哦……同村。”靳佑之表现得兴致不高,他附身推了一杆,价值1分的红球跌跌撞撞碰到底袋边缘,没进。 “所以,你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祖斌有点着急,“棠妹儿是个孤儿,从小被一个哑巴养大,后来她人大心大,非要去大山外面打工,哑巴不同意,两人起了争执,这中间棠妹儿错手就把哑巴给杀了。” “这次我们在红港遇上,她怕我揭发她,竟然给靳生告黑状,靳生的司机刚刚给我打电话,说要跟我谈谈,我,我……” 当时张祖斌震惊极了,靳斯年这种实权人物,根本不是他的级别能接触到的,张祖斌战战兢兢问,靳生找我什么事。 对方冷淡道:“你跟棠小姐说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你惹棠小姐不开心,靳生自然也不高兴。” 那一刻,张祖斌才意识到棠妹儿根本不是什么小清洁工,真是一万个没想到,当年他能随便揩油的小孤女,摇身一变成了靳斯年身边的红人。 第98章 张祖斌后悔不已,赶紧试图挽回,“我和棠小姐可能有误会,靳生千万不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如果有误会,你自己和靳生当面解释。” 张祖斌自知惹上大麻烦,本想一走了之,但想想红港这条优质的进货线路,他一时贪恋,总不能以后都不来这边了吧。 所以,他决定求一求靳佑之。 坊间都在传,靳家两位继承人水火不容,如果靳斯年要搞他,能保护自己的,也就只有靳佑之了。 张祖斌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救命稻草,“佑少,你一定要帮帮我,靳生约见我的地方,后来我查过,是柴湾一处废弃楼盘,周围连鬼影都没有……我怕我凶多吉少啊!” 打完所有红球的靳佑之,拄着球杆,好笑地问:“你知道棠妹儿的秘密,所以怕她灭你的口吗?” 张祖斌连连点头,“佑少你是不知道,哑巴把她养大,她却杀了哑巴,你就说这女人有多狠。” 靳佑之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她为什么要杀把她养大的哑巴?” “听说这个哑巴对她平时就动手动脚的,所以,她一直怀恨在心,找到机会,就把人给——”张祖斌做手刀状。 球杆随手递给保镖,靳佑之点了根烟,云雾吞吐一番,“我要是不帮你呢?” “我们考察团一落地,就是佑少在接待,我的人身安全,佑少不能不管啊!”张祖斌急切上前一步,但被保镖伸手一挡,他又退回去。 “实话实说,我其实连船票都买好了,如果佑少真的不帮我,一会儿我就坐船回北上,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来红港了。” “原来你要跑啊。”靳佑之玩世不恭地笑了一声。 张祖斌:“毕竟,得罪了靳生,这里又是靳生的地方,我真的是无路可走,所以才来求佑少,佑少你一定要帮我!在红港,能能靳生并肩的人,也就是佑少你了!” 靳佑之重新拿回球杆,往桌边一坐,他的目光集中在深绿色的台布上。“那倒是,我哥那个人不好惹,又护短,你得罪他的心肝宝贝,以后还真不用在红港混了……但是,你想逃回去嘛,可能有点难。” 张祖斌一下紧张起来。 靳佑之:“每一个出港口岸,包括你的行踪,你确定没被人盯梢?” “啊!”张祖斌完全慌张起来,“那、那怎么办,我,我现在去找蛇头?!” “别怕,你是我接待的人,我肯定帮你。”靳佑之附身推杆,啪的一声,油亮的黑球,应声入洞。 “今晚你就住在我这里,明天我陪你赴约。” —— 淋浴间的水,不断下落,将两人全部打湿,靳斯年蹲下来,用平等对视的角度,他问棠妹儿,“到底怎么回事?” 水中那双眼睛充满哀伤,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 棠妹儿冻紫的嘴唇轻轻地发抖,过了许久,还是说不出话。 “不想说就不说。”靳斯年双手用力握住她肩膀,“我只问你,凭我们现在和北上的关系,就算你在那边杀了人,会怎么样呢?” 过了好一会儿,棠妹儿动了动嘴唇:“不引渡。” 靳斯年:“那九七之后呢,基本法怎么说?” 棠妹儿哑声:“不追溯。” 这一课,靳斯年教她,情绪永远不解决问题,而棠妹儿也配当他最出色的学生。 “你看,我的大律师熟读法条,什么都知道,所以你还怕什么呢。”靳斯年索性和她一起坐在地上,然后将人揽入怀中,抱紧。 “这个世界,规则即是正义,连规则都奈何不了你,别人更没资格审判你。” 冷水下的抱团取暖,似乎没有意义,但男人身上的温暖,还是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棠妹儿埋头在靳斯年怀里,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紧贴在身上的男士白色衬衣下,透出的皮肤肌理,一股木质调的香气,已经被水冲刷得淡而又淡,可还是沁入她肺腑。 是从没有过的、被人无限兜底的安全感,彻底网住她流离失所的灵魂。 棠妹儿悄声问:“办公室里的兰花,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摆在桌上又精神又漂亮……”靳斯年再次抱紧湿|透的她,声音来自悠长的叹息和隐晦的情愫。“我要好好照顾那盆花,看谁敢折它一片叶。” 第49章 从前事我他妈忍你一天了! 柴湾偏僻,许多地产商的触角尚未延伸到这里,夜风袭来,吹送过来的空气中带着某种原始草木味。 春天已至,午夜时分户外也不算太冷。 汽车大灯洞穿黑暗,靳佑之只穿一件衬衣,坐在车头,慢慢抽烟。 张祖德耐不住,走来又走去,最后实在不忍不住了,他走到靳佑之身边,“约好了是这个时间的,靳生怎么还不来?” 靳佑之:“他不来还不好?一会儿咱们直接回家睡大觉。”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祖德又不是傻子,“约好了又不来,我怕那个女人哄着靳生耍花样。” 靳佑之笑了一声,“棠妹儿小时候就爱耍花样吗?” “就她最鬼道!” “和她说句话,她要不转身跑,要不嗓门大得跟什么一样,和她要好的小姐妹,哪个下水玩不脱衣服,偏就她,连脚都不肯露一下——” 第99章 张祖德忽然住口,神色有些尴尬。 靳佑之叼着烟,笑笑,“理解。” “我摸她,她也不肯,骨头太硬的女人,不好玩。” 听到靳佑之这么说,张祖德放松下来,对此,他颇有经验,“其实也不是,对付这种硬气的女人,就要强硬一点,有一次我差点让我给弄手,那小腰滑得……” 靳佑之似笑非笑地听。 张祖德眉飞色舞说到一半,废弃楼区外响起一阵汽车发动机声,紧接着四辆黑色车子驶过来,带起一阵尘土。 张祖德精神一紧,连忙去看靳佑之。 抽了半截的烟一丢一碾,靳佑之站直身,拍拍张祖德的肩膀。 “别怕,我的人不比他的少,今晚本少爷罩定你。” 张祖德恨不得给靳佑之当场作揖,“佑少,我爹是村长,我岳父是族长,在你眼里这可能不算什么,但我们那里出矿石,还产红木……只要过了今晚,一切生意都好说。” 此刻,靳佑之目光已经迎向来人。 靳斯年那边,十几个保镖率先下车,先将现场围个水泄不通,随后,许冠华走过来,他垂手叫了声,“佑少。” “没想到佑少也在。” 张祖德赶紧去看靳佑之。 靳佑之淡笑着,“我哥和棠大状都来了?” “都来了。”许冠华稍微侧身,只见棠妹儿从黑色劳斯上下来,她人裹一条黑色羊绒披肩,衬得一张脸惨白,像生了场大病。 靳佑之眸色深沉,看着她禹禹前行,艰难如雨中跋涉。 他收回目光,看向许冠华,“这位张生是我接待的客人,我哥什么意思,准备怎么处置他?” 许冠华:“靳生没恶意,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张祖德,请佑少行个方便。” 张祖德听到点名,往靳佑之身后一缩,他指着走过来的棠妹儿,“怎么可能只是问问题,你这小贱人有多恨我,以为我不知道,别以为你有靠山,有本事了,就敢报仇,我照样也有人帮,你奈何不了我!” 棠妹儿眼神飘忽,直接略过靳佑之,落在张祖德身上,细细打量他,直到这人与她记忆中人影重叠后,她才咬牙问。 “就是你,张祖德……那天晚上,我跑掉之后,我爷爷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张祖德立起眼睛:“什么怎么样?!你杀了他,竟然还来问我?!” 棠妹儿轻轻闭了闭眼,转过身,连声音都在空气中颤抖,“许总,麻烦你了。” 许冠华上前,对靳佑之一笑,“这人不说实话,佑少,请把他交给我吧。”说罢,许冠华身后冒出一个保镖上来就要拉出张祖德。 张祖德尖声道:“佑少,救我,你说罩我的!” 靳佑之冲身边人递了个眼色,他的贴身保镖,叫金刚的大块头,立马上前夺回张祖德。 张祖德自以为得救,哪知道下一秒,金刚一左一右将他两条胳膊反剪。 错愕的神色挂在脸上,张祖德张了张嘴,“佑少,你什么意思。” 旁边人早已准备好,铁拳刺泛着森冷的光,靳佑之拿来套上手掌,他横臂推开许冠华,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拳挥到张祖德脸上。 “我他妈忍你一天了!要不是怕你跑了,老子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铁与肉的合奏,发闷、发腥。 张祖德第一声哭嚎呛在嗓子里,硬是憋了回去。 棠妹儿诧然转身,只见靳佑之极有章法地走过去,同时紧跟第二拳。 “她问你呢,那个哑巴呢!” 金刚松手,张祖德双膝砸在地上,痛苦和恐惧依然不能让他改口,“是棠妹儿……杀了哑巴。” 金刚本来就是靳佑之的拳击陪练,两人不能再默契,他再次把人拎起,直接送到靳佑之拳峰上,第三拳接上。 她剪掉头发,我都要心疼半天,你敢对她用强?! 第四拳落下。 想想一个十几岁小女孩饱受数年的骚扰,又度过了多少惊恐的夜晚……你可真该死! 第五拳再来。 还有大山里的少女,不知被这村霸祸害了多少,去你妈的! 第六拳扬起,棠妹儿冲过来抱住靳佑之手臂。 “不要打死他。” 彼时,张祖德一张脸,血肉模糊,眼睛鼻子糊成一团,只剩呼吸,不知道从哪里喷出血气。 可靳佑之杀神附体,已经红了眼,他雷嗔电怒望向阻止他的棠妹儿。“你还不忍心了?!” 棠妹儿摇头,声音破碎,“我只想知道哑巴爷爷倒底怎么样了。” 只消一个对视,一张病怏怏的脸,靳佑之拳头收回来,甩掉棠妹儿的手,他转过身,深深吸了一口气。 吐出一口浊气后,靳佑之抬眸。 不远处,黑色劳斯的后窗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的,一只夹着烟的手搭在车窗边缘,食指轻点,掸落烟灰。 两个男人的目光隔空交汇,尘土飞扬的黑暗可以掩藏太多情绪,但无言的对视,表达了源自同一血脉的杀伐。 “……那天晚上,你骗我说可以出去读书,我跟你去了山后的祠堂。” 棠妹儿幽沉的声音,仿佛来自那个黑暗的时刻,不知是提醒张祖德,还是在提醒自己。 第100章 “没想到那间屋里,不止有你,还有孙胖子,你们把门堵住,试图对我……是爷爷闯进来,救了我,你们施暴不成,把气撒在他身上……” “幸好,我带了烧火的铁钎,一把刺中孙胖子。” 棠妹儿的神情忽然变得亢奋而诡异,“那个混蛋,他躺在地上,流了好多好多血,一动不动的……” 当时刚满二十岁的棠妹儿,害怕极了,她以为自己杀了人,六神无主站在那里,是哑巴抱住张祖德腰,声嘶力竭朝她摇头。 一辈子都没有说过话的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发出声音。 跑! “我跑到山上躲了三天,那三天,村里敲锣打鼓在找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始终不敢露面……最后,如果不想烂在大山里,我就只能走到外面的世界去……” 这一走,不止五六天的脚程,还有不堪回首的五年。 悲剧与奇迹,同时发生在这个女孩子身上,属于棠妹儿的那股韧劲,突然就有了合理解释。 仿佛中拳的人是靳佑之自己,他忍住那股强烈地钝痛感,强势介入这段对话。 “棠妹儿跑掉后倒底发生了什么,你把那个哑巴怎么样了!” 冰凉的拳刺抵住张祖德喉管。 张祖德原本垂着的脑袋,终于动了动。 “孙、孙胖子没死,没有捅到要害,只是皮外伤,后来包扎了一下,我们没声张,也没人知道。” 她抓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那我爷爷呢!” 眼前有靳佑之冲锋,背后有靳斯年压阵,无论张祖德怎么抵抗,这个问题始终逃不过去。 他支吾了一下,“那个哑巴……他搅了我们的好事,我当然打他一顿,哪知道……他那么不禁打……就、就死了。” 不是没有设想过这个结果,可当它真正摆在面前时,棠妹儿还是冷得发抖,机械式地,她重复着,“他死了……你把他打死了……” “那后来呢!”靳佑之拳头又顶一寸,“死一个,跑一个,你们村子没人发现?!” “我对外放出风声,说、说哑巴是棠妹儿杀的,她畏罪潜逃,这样就死无对证了。” “难怪,”靳佑之点点头,连他权术里泡大的人,都不得不佩服,“难怪你说棠妹儿和那个哑巴不清白,原来你连棠妹儿杀他的动机都编出来了。” 棠妹儿一怔。 不清白?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说法,惊讶而茫然,充满她眼中。 棠妹儿望着靳佑之,眼眶瞬间涨红。 “我是爷爷养大的,我们怎么可能不清白?!他一个哑巴本来就谋生不易,抚养我长大已经受尽白眼,在他死后竟然还被人这样污蔑?!” 世界颠倒,纲常混乱,前所未有的荒谬感,令棠妹儿有一种尚在梦中的疑惑。 如不是梦,为什么她又梦到爷爷,棠妹儿摇了摇身体,好像又回到那个夜晚,火把、脚步、想要捉她回去的人,还有她沾满血的右手…… 棠妹儿低头,视线跟着手掌不断抬高,表情充满不解。 靳佑之扶了她一下,“棠妹儿。” 棠妹儿视线移到靳佑之脸上,好像不认识他一样,麻木而陌生的注视。 靳佑之被吓到,几乎是本能让他伸手,想要将人拉进自己怀中。 可他还是慢一步。 另一个高大身影笼罩下来,靳斯年已经站在身后,他一把将棠妹儿打横抱起。 经过靳佑之身边时,他漠然吩咐手下人。 “把张祖德放了。” 第50章 打明牌项目不是你的,男人总是你的吧…… 月落乌啼,夜已经深。 荒凉的黄土地上,烟头、鞋印凌乱斑驳,还有几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 靳斯年带着棠妹儿早已离开,就连张祖德也被许冠华带走。 靳佑之仍就坐在车头抽着烟,金刚实在看不过去,“二少真可怜,活是咱们干的,人却被靳生带走了。” 这个“人”,肯定指的不是张祖德。 靳佑之手指夹着烟,狠狠吸了一口,“怎么,同情我啊?” 金刚是从小跟在靳佑之身边的人,人如其名,又直又刚。 “有点,二少你想抱一下棠小姐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了。” 靳佑之皮笑肉不笑,拳套摘掉,放在一旁。 等他站起来,一记狠踹,正中金刚腹部。 “给我滚!” —— 城市另一边,薄扶林道的卧室里,月光充盈着空气,满室静谧,两个人沉默在夜色中,谁都没有睡。 棠妹儿侧躺着,望着落地窗外,安静良久的人忽然扬声,“我想帮爷爷立一个墓,就在红港,希望他泉下有知,可以从山那边来找我。” 靳斯年:“大屿山风景好,黄伯是那边的人,让他帮你办。” “嗯,不要很奢华那种,就简简单单的,旁边种一颗会开花的树,这样,夏天去拜祭他的时候,我就可以带一束花回家,好像我们又相依为命在一起。” “相依为命”这个词令人皱眉,靳斯年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條然收紧,一颗强劲有力的心脏,正好贴在她肩头,似乎想纠正什么。 而棠妹儿沉浸在情绪中,“我当自己是杀人犯,内心鬼祟了五年,今天终于知道真相,好像也没多轻松……我感觉自己在做梦,有时候在家乡,有时候又在红港,脑子里的画面和声音,乱糟糟的……” 第101章 靳斯年抵住棠妹儿额角,“已经过去了……” “可是。” 棠妹儿胸口起伏,深呼吸,“我总会想,如果当年,我没有一个人跑掉,是不是爷爷就不会死,如果我捡起那根铁钎再捅一次张祖德,是不是我们大家都会没事……”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假设。”靳斯年声音沉而缓,“事实上,你和你的哑巴爷爷加起来也打不过一个年轻男人,你跑回去,可能连铁钎都摸不到,直接就被人按住了……最后的结果就是,你把自己搭进去,还是救不到你爷爷。” 棠妹儿沉默着,他们都知道的。 “你在山上躲了三天,回去是什么命运,你自己非常清楚,他们生来就比你强大,你斗不过。” 斗不过的宿命感,让人愤怒却不想屈服,她总要做点什么。 棠妹儿转过身,再次投入靳斯年怀里,她抱着他的脖颈,细密地、一处不漏地从上而下亲吻,额头、鼻梁、耳朵、脸颊、下颌…… 最后,她望着男人紧抿的嘴唇。 咫尺距离,两人的呼吸搅在一起。 “靳斯年,我睡不着,甚至连闭上眼就害怕,可不可以和我做……” 棠妹儿的声音近乎哀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股渴望来自哪里,她知道,靳斯年的手指修长,可以轻而易举卡住她的脖子,还有,他的手掌干燥坚实,狠狠的扇她屁|股时,声音响亮。 来到红港第六年,棠妹儿对这座城市的印象,似乎只有这些,也只有靠这些隐秘的记忆点,才能把她从回忆的泥淖中拖出来。 薄被下的身体,微微一蜷,她捧着一块黑色的小布料,双手奉到靳斯年面前。“可以吗?” 女性的幽|香,忽然弥散室内。 “你确定吗?” 靳斯年的目光很淡,那是棠妹儿最受不住的凝视,仿佛他只是看,就已经做到了比插|入更痛更爽的事。 棠妹儿率先伸腿,用膝盖去勾惹。 可下一瞬,靳斯年按住她,声音轻缓而果断,“这一关你得自己过。” 棠妹儿听不懂。 而下一刻,靳斯年起身进了衣帽间,返回时,他手里拎了一副金属拷,黑暗中,银色耀眼。 棠妹儿尚在懵懂,坐起身,细带挂在肩膀上,她问,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靳斯年上来,拉她手臂穿过膝盖弯,命令她抱住腿的同时,将她双手|拷住。 棠妹儿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暗自后悔,她脱得太早,窄而短的睡裙卷到腰,那里完全露在冰凉的空气里。 靳斯年的巴掌随便落下来,正中靶心,棠妹儿一阵瑟缩,可接下来,男人再没反应。 她诧异地望着黑暗里那道精健的轮廓,只听靳斯年的声音暗藏蓄谋。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可以|高|潮,听懂了吗。” “这是我可以控制的吗?” “这是你的身体,你当然要控制,如果失败了,”靳斯年轻轻一顿,忽地笑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笑,棠妹儿涌上一阵夹|腿的冲动,金属链细微响动,铁拷锁住手,手锁住腿,双股大开,她完全动弹不得。 靳斯年摇摇头,“叫你控制,差点犯规,对不对?”说话间,又了一巴掌扇下来,这次落点在雪山之上。 好似一场恶性循环。 她做了不被允许的事,会受到惩罚,可靳斯年的惩罚偏偏逼她继续犯规—— 棠妹儿自我挣扎,而靳斯年将她抱在腿上,从上而下的角度,几乎可以叫他看清她所有。 “再坚持一下。”靳斯年说。 他才刚刚上手,棠妹儿便开始出现被烫伤的错觉,铁链再次发出声音,这次是内心野兽想挣脱的前兆。 时间与感受赛跑,不过几分钟时间,仿佛一年那么长。 “靳生,我坚持不下去了。” 她的声音刚刚结束,一道透明的抛物线,划过空中,淋到靳斯年裤子上。 棠妹儿哭了出来,她还是失败了。 靳斯年解开禁锢,把人抱入怀里。 这是他第一次宽容她的失败,轻言慢语,哄着她,“没关系,先休息一下。” 他总是那么懂她,懂什么样的事情对她更难,才能收获更多慰藉。棠妹儿想把忧伤暂时丢在激|烈的高|潮里来忘却痛苦。 但那意味着这场类似祭祀的欢爱,必须足够特别。 甚至,只需要她一个人就够了。 随着时间轻晃,棠妹儿慢慢睡着,一夜过去,是真正的黑甜昏沉。 以至于,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棠妹儿躺在床上,有些迷茫,身上缺少包裹的安全感,让她忍不住拉来被子将自己完全掩埋,可这一动作,惊醒了旁边的人。 一只沉甸甸的手臂,极有存在感地拢住她,“睡得好吗。”靳斯年问。 一直侧睡的缘故,棠妹儿的脸庞上有隐隐的睡痕,双眼还不甚清明,但她已经反应过来了,“我们为什么睡在客房?” 这床又窄又挤,窗帘的颜色也不遮光,棠妹儿意识到睡的地方不对,但睡过来的原因,她似乎还需要提醒。 “你尿床了,我们总不能在湿的地方睡一夜吧,所以,我把你抱了过来。”靳斯年投来目光。 第102章 回忆渐渐回笼的棠妹儿,脸红了,因为实在难为情,她往薄被里钻了钻。 难得娇憨模样。 靳斯年故意问她,“那边的床褥都脏了,要不要我叫佣人过来打扫?” “求你了,靳生,放过我吧。”棠妹儿在被子里滚成一条虫,声音闷闷穿过来,靳斯年精准一巴掌,打中她屁|股。 “今天我还有个应酬,快起来,你陪我一起去。” 棠妹儿慢慢把头钻出来,“什么应酬啊?” “亚太贸易圈的事。” “这个又不是我的项目,听也听不懂,你自己去吧,我想找黄伯去大屿山看看墓地的风水。” 靳斯年下床,捞起浴袍在腰间一系,“项目不是你的,男人总是你的吧,应酬多了我也烦,你就当陪我。” “墓地的事,到时候我叫黄伯办好给你过目。” “哦。”棠妹儿心里默念着“我的男人”,脸上忍不住溢出笑容,她跪坐床上,得寸进尺道,“那你求我。” 去卫生间洗漱前,靳斯年冷淡瞥她一眼,人走了。 棠妹儿笑倒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 亚太贸易圈的应酬,比想象中还无聊。 大抵在畅想九七以后的事,所以,大家侃侃而谈,又虚无又缥缈,这样百年一次的历史转折点,大家其实很明白,当下腐朽,以后何去何从,谁又说得准呢。 迷茫,是整个红港上层共同的情绪。 场面上,靳斯年需要应酬一下,棠妹儿则有点松懈,在经历了前面两天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她不太打得起精神。 大多时间,她都充当了靳斯年的背景板,老板说什么,她附和什么,直到—— 在一群人群里,棠妹儿看到了靳佑之。 这位二少可以称得上神仙了,人人正装出席的场合,他穿的西服便只有西服一件外套,里面戴条金链,空身上阵,那样一排蜜色腹肌,招摇得就差贴上价签。 棠妹儿笑着走过去,“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靳佑之挑眉,扫一眼她的鱼尾裙摆,“大家不是一样么,你做鸡,我做鸭。” 棠妹儿瞪他,转过头的瞬间,绷不住笑了。 靳佑之也笑,长臂一伸揽过她肩膀,“呐,名利场就是这样了,男盗女娼,私相授受,谁比谁高贵,装上流最虚伪。” 棠妹儿:“是靳老逼你来的吧?”一针见血。 “有我哥的地方,爷爷就不甘心让他唱主角,非要我掺一脚。”靳佑之耸耸肩,不过,今天也算有意外收获。 他故意问棠妹儿,“你来找我说话,我哥不会生气吧?” “我和靳生打过招呼了。” “是么。” “其实我过来,是想跟你说声谢谢的,昨天的事,幸好有你帮忙逼张祖德吐口,要不是你……” “你想不想摸我。”靳佑之忽然打断她。 棠妹儿仰头:“什么?” 靳佑之不怀好意一笑,“刚才,你一直盯着我的身体发痴,是不是想摸。”他忽然抓住棠妹儿的手,强按她手贴在自己腰腹上。 滚烫的、坚实的触感,率先给棠妹儿一整个震惊,手掌好像被灼伤,条件反射甩掉他。 “你你你,也太莫名其妙了!”棠妹儿马上四下张望,果然靳斯年在看他们,“靳佑之!你每次连陷害我的方式都一样!” “本来还想好好跟你道个谢,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棠妹儿转身就走。 靳佑之在后面扬声:“摸完给钱啊!” 周围人齐刷刷看过来,目光中有狐疑、暧昧、不可思议……棠妹儿佯装镇定,头也不回,“连100块都不值,不给!” 靳佑之扬着下巴站在那,又想气又想笑,静了好一会儿,他一回身,又看见金刚。 每次出现得这么不凑巧,金刚也很尴尬,但,他又忍不住对卖肉失败的老板流露同情神色。 “少爷,你身材其实不错……” “你是不是还想挨揍!” 靳佑之扬拳恐吓,金刚赶紧摇头。“二少你叫我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靳佑之脸色收敛。 金刚上前一步,附在他耳边说,“昨晚,许冠华把张祖德带走后,确把人放了,张祖德找了家黑诊所,简单处理了伤口,回酒店拿上身份证件和钱,直接逃回北边。” “今天早上过口岸的时候,边检在他包里发现了一包东西,足足有500克。” “500克。”靳佑之略微沉吟。 他们兄弟两个,少年时养在一处,自己大哥有仇必报的风格,靳佑之不陌生,他早猜到靳斯年不会轻易放过张祖德,只是没想到—— “靳生手段,又快又狠辣,他给张祖德准备的500克,自然不是奶粉。” 金刚调查得很清楚,“这在北边是重罪,张祖德之前来往红港,都会夹带一些蒙混过关,正好这次份量足够,张祖德要吃枪子了。” “哑巴死得惨,杀人偿命,我大哥不算冤屈他。” 目光不自觉扫过去,靳佑之一眼看到靳斯年。 在他记忆中,林姨是个出类拔萃的美人,靳斯年几乎完全继承了她的相貌。 人群里的靳斯年光风霁月,绅士儒雅,与人谈吐时,他永远是焦点,或开口,或倾听,笑容如温柔的风……他的大哥有着最漂亮的伪面。 第103章 此刻,棠妹儿走过去与他汇合。 众目睽睽之下,靳斯年自然挽过棠妹儿的手,与她十指交握,那一刻,当事人棠妹儿自己和周围人一样,惊讶表情,好像提前阅读明日八卦头条。 靳斯年转头,视线迎向靳佑之。 靳佑之了然一笑,抄起红酒杯,隔空遥敬。 一敬他亲爱的大哥,为女人,不惜和钟家打明牌。 祝你能赢。 二敬愚蠢的自己,为同一个女人,对峙阴狠的兄长。 祝我好运。 第51章 为红颜不要戴,不许戴,不然别碰我。…… 酒会临近尾声。 一走出宴会大厅,夜风温柔拂面而过,棠妹儿又一次忍不住去看被靳斯年挽住的手。 她觉得自己像原来突然中了□□头奖的人,有种悬浮在空中、无法落地的喜悦感。 她低头掩住笑容,却没注意,靳佑之从宴会厅另一侧出来,登车离开之前,他视线扫过他们这一边,表情微动,最后还是弯身上车。 “……靳生,机会难得,不如我们一起合个影。”主办方发出邀请。 靳斯年:“当然可以。” 主办方几人脸上挂着荣幸之色,站成扇形,c位自动让出,棠妹儿本来想退到一边,哪知道靳斯年牵住她,手腕稍一用力,棠妹儿就被带到中间位置。 周围人心里有数,自然脸上没露意外,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地又往旁边让了让。 靳斯年站在棠妹儿身边,自然托付她腰,最后细心如他,提醒道:“看镜头。” 应酬终于结束。 棠妹儿跟着靳斯年登车离开,回家的路上,完全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之后的疲惫感,她靠在头枕上,等待头脑降温。 黄伯从后视镜看过来,问:“靳生,今晚回哪里?” 靳斯年问棠妹儿:“去你那,还是我回家。” “先送我,然后我们各自回家吧。”棠妹儿是天生做律师的料,什么事看一眼,就能预估事态严重性。 “我敢说,现在我们车后面,跟了一堆狗仔,人人拿着相机,就等着我们手拖手进同一间屋。” “你放心,如果照片拍得你不漂亮,我不会让他们发的。” “靳生好会开玩笑。”棠妹儿脸上挤了个假笑,然后又火速消失。“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会一直保密的,没想到……” 靳斯年:“那你不喜欢吗。” 装是装不下去的。 棠妹儿嘴角向上,往往旁边挪了挪,靠上靳斯年肩膀,“喜欢,但也有一点点被吓到。” 靳斯年从来不是那种凭“喜欢”做事的人。 但他还是做了。 靳斯年:“你离婚的事,钟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你以为我们的关系还能瞒多久,不如大方一点,公开承认,省得钟家疑神疑鬼,我也可以把女朋友带在身边,光明正大带出来。” 棠妹儿仰头,目光满是担忧,“我是担心你和钟家的合作,靳生你今年的ceo是坐稳了,确定以后不需要钟家帮你了吗?” “钟家在红港,地位毕竟举足轻重,有他们为你压阵,你还能对抗靳老,如果连钟家都得罪了,那你不就腹背受敌了……” 她说了这么多,最后只换来靳斯年淡淡一笑。 “棠大状分析得很全面,但我有我的打算,不用替我担心。”他稍微停顿,伸手抚了抚她脸颊,语气忽然变轻。“再说,我也不想一直偷偷摸摸,让我的mia受委屈。” 靳斯年的语气透出他的平静。 也是这平静,叫棠妹儿终于没了脾气。 绝不是口才叫她落了下风,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心悸感—— 他不想偷偷摸摸,因为,怕她受委屈。 —— 尚未到夏天,咖啡厅里已经开始吹冷气,棠妹儿打了个喷嚏,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钟芸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人还没有来。 棠妹儿很有耐心,她愿意再等十五分钟,毕竟是正室与小三的对决,她理亏在先。 昨晚,靳斯年送她到楼下。 怕惹麻烦,怕被讨论的心理占据上风,棠妹儿不许靳斯年下车,她按他在车里亲了一个goodbyekiss,然后跑掉了。 上楼时,钟芸的电话,直接打到棠妹儿的手提上。 “我果然没猜错,什么大律师的身份不过是个幌子,你一直都是simon的床伴,现在全港都知道simon最疼你了,怎么样,敢不敢出来和我聊聊。” 棠妹儿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问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后来挂断电话,她问靳斯年,靳斯年的态度更淡然。 “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拒绝她,随你。” 虽然感情上,能被靳斯年公开承认女友的身份,令棠妹儿快乐又满足,可她是理性动物,利益至上,她始终警惕着钟家会反扑。 所以,棠妹儿还是来了。 11点过5分,钟芸终于露面。 她坐下来,摘掉墨镜,先看菜单,点了一杯枫糖拿铁,这才给了棠妹儿一个实质性的目光。 “棠大状不喝点什么吗?” “已经喝过一杯美式,实在喝不下第二杯了。” “棠大状在怪我迟到咯?” 第104章 棠妹儿微笑,“钟小姐请我喝咖啡,已经是我的荣幸,等一下没什么。” 钟芸十分不耻,“你的谄媚功夫了得,怪不得simon看得上你,说说吧,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比你和他早。” 钟芸眼神霎时一变。 这话极扎心,她们心知肚明,钟芸和靳斯年所谓的“开始”最多是指合同签订的日期,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开始,所以,她脸上笑容发僵,少了几分刚才的从容高傲。 “这种事又不是拼先来后到,我和simon是公认的未婚夫妻,大家是盟过誓的。” 棠妹儿笑笑,却不反驳。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透着诡异的竞争感,这时,侍应生给钟芸端来咖啡,气氛被打断。 钟芸抿了一口热饮,过了半晌,倨傲依旧,“我要是花钱买你离开simon,你做不做?”为表诚意,她甚至补充道,“价格好谈,一定让你满意。” 棠妹儿忍不住笑起来,不是虚张声势,是真的被逗笑、 钟芸有些恼:“哪里让你觉得很好笑?” “抱歉。”棠妹儿敛了敛,“这个问题,我恰好问过靳生,他说‘她出多少,我出十倍’,两位要是这么竞价,我很快要做红港女首富了。” 咖啡杯顿在桌上,铛的一声,金黄色的液体溢出雪白杯沿。 今早出门前,钟齐也提醒过钟芸——红港制度使然,律师这个行业本来就出精英,何况棠妹儿这种靠打赢大案上位的女人,男人都要输给她一张嘴,想也知道这个情敌有多难缠。 钟芸这下不得不信,单凭自己几句讥讽、一点利益诱惑,想说动棠妹儿根本不可能。 至此,她不得不拿出杀手锏,“宋艺珍的下场,我同你讲过的,还记得么?” “你不和我合作,最后就会变成第二个宋艺珍,和上一次,simon就算知道我做的事,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 午夜场电影大多是限制级。 棠妹儿以前没注意,今天第一次看,是靳斯年带她来的。 偌大的屏幕,男人解纽扣的动作,被无限放慢,音乐曼妙流出,她枕在男人肩膀上情不自禁吭了一声。 “会被人看见吧。”棠妹儿不太放心。 “不是已经包场?”靳斯年手指又多添一根,不知棠妹儿是紧张还是什么,里面几乎举步维艰。 他哄她,“别咬好不好?” 棠妹儿有些分神:“可是……放映室也会有工作人员吧。” “那里也清过场了。” 棠妹儿费力撑住靳斯年肩膀,她刚要扭头往后看,靳斯年忽然粗暴用力。 水意滋生。 “痛。”棠妹儿声调转了一个弯,半是撒娇半是嗔怒,“戒指刮到我了,每次都这样,真的痛。” 她把靳斯年的手抓出来,戒指寒光伴着晶亮的糖浆,这是靳斯年刚干的好事,棠妹儿伸手拔掉他的订婚戒指,放一边。 棠妹儿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疼是借口。“不要戴,不许戴,不然别碰我。” 靳斯年看得懂,纵着她,轻笑一声,故意拿那只湿漉的手,放她面前。 “现在没戴戒指了,你自己把它塞回去。” 大屏幕的剧情正热闹,音响传来男女起此彼伏的声音。 被幸好周围足够黑,脸红也不易令人察觉,棠妹儿做这种无异于自|渎的事,起先很不适应男人的注视,但随着身体逐渐暖起来。 渴望就变成了另外一回事。 靳斯年故意表现懈怠,于是,棠妹儿几乎拖着靳斯年的手,做了全程。 最后,她在电影院抵达高|潮。 电影结束,大灯亮起时,棠妹儿捋着裙摆,说:“第一次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出来约会,就是这样收场……” 几分羞,几分耻,更多是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你在怪我吗,你起码有个收场,我连开场都没有。”靳斯年站起身。 这时保镖送来两人的风衣,他率先穿好,转身看到棠妹儿蹲在地上,背对着他。 “你在做什么?” “戒指。”棠妹儿在找靳斯年的订婚戒指,“刚才我明明放在杯托里,怎么没了。” 她又去扒椅子的缝隙,靳斯年单手把她拽起来,“别找了,没了就没了。” 棠妹儿一愣。 靳斯年帮她把外套披在身上,棠妹儿这才反应过来,“你不会真的要跟钟家决裂吧?” “那怎么办呢,钟芸都要对你不客气了。” 一行人走出影院,保镖层层打开路,都不及靳斯年一句话给她安全感满满,街道上行人稀落。 棠妹儿被靳斯年牵着上车,一路忍得辛苦,只有在私密相处的时刻,她终于露出得了便宜卖乖的小表情。 “靳生跟钟家斗,要是输了,可别怪我红颜祸水。” “嗯。” “当然,如果靳生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会全力帮忙。” “嗯。” “最后,我还要郑重强调,靳生你的戒指,我真的不是故意弄丢的。” 靳斯年低头,终于肯正眼看他怀里的、叽叽喳喳叫不停的小雀鸟。 他开口道:“说到弄丢的戒指,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不如赔我一个。” 第105章 第52章 杀伤力几张私房照而已,你不用这么生…… 欠钱赔钱;杀人赔命,这样朴素的道理,在大律师棠妹儿这,令她苦思冥想好几天。 所以,弄丢的戒指,可以照原物描赔的吗?! 靳斯年那天提了一句,不知道是顺口一说,还是什么,棠妹儿整个人处在晕陶陶的状态里,不禁怀疑男人用意。 他是想和自己缔结有关婚姻的身份吗——这么想未免显得自视甚高——但戒指象征的特殊意义,又让棠妹儿忍不住不想。 纠结,甜蜜的纠结着。 某一天,棠妹儿办完事,刚好路过珠宝店,实在没忍住,她还是走了进去。 从前的小孤女,哪还有昔日模样,一年时间,棠妹儿被靳斯年豢养得极好,加上金雕玉刻好样貌,她一进门就被人锁定目标。 销售小姐热情满面:“小姐想要看点什么。” 棠妹儿直奔对戒,问她可不可以试戴。 连预算都不用问,销售小姐戴着手套,直接取来最贵的,一遍一遍地介绍来历,然后套在棠妹儿手上。 “如果男朋友没时间来试,我们也可以上门测量尺寸的,改戒指很快的,绝对不会耽误你们的婚期。” 棠妹儿抿唇,羞涩之余,目光小小回避了一下。 戒指放回黑色丝绒托盘里,她说:“其实,也没有那么着急买……是我随便看看。” “不买也没关系的,小姐你想试哪个,我再帮你拿。”销售小姐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眼里还是流露失落。 棠妹儿就是这样的人,遇强则强,遇弱更弱。谈判桌上,面对厚颜无耻的,她可以更加无耻,生活里面对良善人,她比谁都心软。 “……不过衣服换季,可能需要几对耳饰来搭配,我看着这几款不错,帮我包起来吧。” 销售小姐大喜,“这些,全部吗,小姐不试戴一下吗?” 棠妹儿微笑:“不用了,直接包装吧。” 满载而归走出珠宝店,虽然没有买到最想买的礼物,但花了意中人的钱,爽感也不差。 棠妹儿把战利品丢到车子后座上,开车回公司继续上班。 说来也奇妙,棠妹儿和靳斯年的关系自从公开后,就只有八卦周刊热闹了一阵子,放眼去看公司里,尤其是三十二层总裁办,气氛安静又和谐,就跟没这件事一样。 与人精做同事,就是这点好。 大家很知道,什么能八卦,什么不能。 棠妹儿一路上楼,偶尔遇到打量目光,她会礼貌微笑,是正在学习站在聚光灯下的必经过程。 刚走进办公室,行政部的主管已经等她好久了。 对方面露难色:“棠总,你手下的露西这么久不来上班,每次请假一星期,已经请了一个月,马上要做考勤发薪水了,怎么处理,总要有个说法吧。” “已经有一个月了吗?”棠妹儿最近遇见太多事,已经焦头烂额。“这样吧,她的薪水照发,我联系她,叫她来上班,下个月绝对不会这样了。” “不上班也能发薪水,这种情况需要她上面两级主管签字……”对方客气地笑笑。 除了棠妹儿需要签字外,再往上一级,就直接到顶了。 棠妹儿:“我明白,你不用为难,我去跟靳生说。” —— 自己和露西冷战的事,棠妹儿如实告诉靳斯年,当时,靳生的表情就像目睹两个小学生扯头发打架。 无奈。 冷漠。 还有“如果你不是我女朋友,我立刻就让你滚出去的”的平静。 大笔一挥签上名,靳斯年把行政部的特批,丢还棠妹儿,“什么阿猫阿狗,你喜欢养就拿回家去养,工作的地方,不该乱用特权。” “我明白,下个月露西一定好好来上班。”棠妹儿抱着文件,蹲在靳斯年脚边,“靳生,别凶我,好不好。” 靳斯年掐住她下巴,“你的朋友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在一起。” 肯定不能说露西也喜欢你这种话。 棠妹儿:“露西不是不喜欢我们在一起,她是觉得我们在一起,我瞒着她,这样很见外。” “……” 当真无聊。 靳斯年松开手,转而问她,“长宏电子的合作,你和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我上午去过他们公司,大家聊得比较顺利,但他们还有几处疑问,说想当面见一次靳生……”棠妹儿站起身,同时快速切换身份。 这边跟靳斯年汇报完工作,棠妹儿把露西的特批,送到行政部。 她的人,不上班就能领薪水,在别的同事看来,完全是棠妹儿恃宠生娇的手笔,可能他们在背后会议论,但只要不议论到棠妹儿面前,她都无所谓。 下了班,棠妹儿先给露西打了个电话,是陈芝俊接的。 她问:“露西在家么。” 陈芝俊:“我中午出摊时她还在,现在不知道了。” 棠妹儿叹一口气,开车上门找人。 陈家她很熟,敲门不开,她从鞋垫下面摸出钥匙,直接开门进去。住了30年的唐楼,逼仄昏暗,白天不开灯就像晚上一样。 棠妹儿按照记忆,绕过客厅杂物,又去拧露西房间的门把。 吱嘎响动,一听就是有人把门反锁了。 第106章 “露西,你倒底在干什么!”棠妹儿彻底失去耐心,拍门,“开一下门好吗,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我们可以当面谈,这样算什么呢!” 啪啪啪!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啪啪啪! “你说我们是朋友的,朋友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啪啪啪! “我跟靳生的事,现在到处是流言蜚语,我都已经很头痛了,你不要再给我添烦恼了,好不好!” 啪啪啪! “陈芝华!如果你一直这么躲着,不仅公司的工作保不住,我们这个朋友干脆也不要做了!” 哗啦一声,房门轻晃,打开一道小缝。 房间里的霉味,和不开窗的浊气一并散出来,露西一张脸躲在门后,眼睛大而无神。 棠妹儿心里一惊,“露西,你怎么了!” 这绝不是女孩子吵架可以造成的杀伤力。 棠妹儿推开门,闪身进去,房间里除了有点乱,并没有妖魔鬼怪,她拉着露西瘦到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糖糖……”话还开口,露西先哭出来,她抱着棠妹儿,眼泪大颗大颗的掉,棠妹儿吓得心脏端起来,再次逼问露西。 露西哽咽:“我失恋了……” 一个月,先谈恋爱又失恋,快得让人费解。 棠妹儿:“你跟谁谈的恋爱啊?” 露西哭得更大声,号啕大哭,一直哭到气喘,她才断断续续吐出对方姓名。 “是……是许冠华。” 头疼,并不是说说而已,棠妹儿在听到许冠华名字的那一刻,是真的感受到来自大脑的抗议和罢工。 左脑放枪,右脑耍拳,两个阵营打得不亦乐乎。 棠妹儿扶住头,缓缓坐下,她试图梳理思路,“你们之前只是认识,一共没说过几句话,为什么会谈起恋爱……而且,许冠华不是什么好人,他根本就是个烂仔……你,你看上他什么呢。” 露西失魂落魄,“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喜欢靳生的,后来他告诉我,你是靳生的情人,一直在看我笑话,所以,我听了之后,又生气又嫉妒,这才跑到你家,跟你吵了一架……” “从你家出来,我又遇见他,他说带我散心,后来喝多了,我们就……” 露西只说一半,棠妹儿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你和他厮混了一个月,然后呢!” “他可能是觉得时机成熟了,就跟我说,让我以后做他的眼线,把你负责的项目透露给他,这样他可以方便踩着你上位……但是,糖糖,我没有答应!” “所以,许冠华翻脸了?”棠妹儿替她说完。 露西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 棠妹儿:“你们根本不是谈恋爱,是许冠华设了一个局,你听他调拨几句,就一头撞进去了……你现在和他断了正好,以后不要再理这个烂人。” “可我还是处|女,从来没谈过恋爱,第一次就给了一个烂人……”露西又哭起来。 棠妹儿过去抱抱她,“要不然我找人套麻袋打他一顿,帮你出出气。” “不行……” “你不会真喜欢他吧?!” 露西一边哭一边摇头,“不是的,许冠华叫我出卖你,我不答应,后来他把我们在一起的照片拿出来威胁我,他说,如果我不听他的,他就把那些照片洒到街上去!” —— 晚上八点,许冠华接到黄伯的电话,就已经有预感了,他只身一人前往山顶靳生宅邸。 果不其然,棠妹儿一脸怒焰,坐在旁边沙发里。 进门越过棠妹儿,许冠华站在书桌前,点头叫了声,靳生。 然后他才看向棠妹儿,“今天谁惹棠大状不高兴了,好大胆子,我帮棠大状打他。” 棠妹儿抱臂:“许总只要不耍花招,我的烦恼直接少一半。” “棠大状真幽默。”许冠华笑着又看向靳斯年,“这么晚了,靳生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靳斯年在看文件,都是各个部门送上来的预算数据,拎出哪一项都比眼前的事更重要。 靳斯年没抬头,只是淡淡地问:“照片带来了吗?” 许冠华跟了靳斯年五六年,能当老板臂膀,不是没有理由的,甚至不用靳斯年多问一句,他马上把准备好的东西,双手推放到桌上。 “不知道靳生说的照片,是不是这个。” 靳斯年微微皱眉,连看都没看一眼,“给她。” 许冠华赶紧把文件袋,送到棠妹儿面前。 棠妹儿快速打开查看,厚厚一叠,各种角度姿势,不仅不堪入目,而且每一张都巧妙地避开了男人的脸。 棠妹儿看了几张,实在看不下去,重新塞回袋子里。 她对着许冠华怒目而视。 许冠华竟然还露了一丝得意,“棠大状,我和女朋友玩高兴了,拍几张私房照而已,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啊。” 棠妹儿:“露西是你女朋友吗?我怎么记得许总有老婆的。” 许冠华:“谁规定有老婆不可以交女朋友?棠大状不也是靳生的女朋友吗?” 第107章 “你!” “够了。”靳斯年扬声。 他看他们完全是上位者视角,“这件事就到这里,许冠华你先回去。” “是,那我先回去了。” 许冠华冲棠妹儿笑笑,毫发无伤地离开。 棠妹儿也知道,要怪就怪露西看错人,给坏人可乘之机,但她还是愤怒难掩,“难怪许冠华有恃无恐,原来都是靳生背后纵容。” 第53章 蠢就蠢办公室里谈不拢的,那就转战床…… 书房里,安静地诡异。 甚至可以清楚听到金属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透着男人果断的决定。 靳斯年签好文件,撂下钢笔,棠妹儿一直望着他,他这时才抬头看过去。 “你来过。”他平淡出声。 可棠妹的心脏儿无缘由地缩了一下,跟着,她慢慢站起来,走过去。 这间屋很大,一整面墙的藏书,有种岁月的厚重感,就连书桌,面积大得都可以躺下一个人。 这里应该是靳斯年非常个人的空间。 棠妹儿走向书桌方向,沿途经过一个陈列柜,里面放置着靳斯年读书和工作后获得各种奖状奖杯之类。 来不及细看,棠妹儿只是扫了一眼:好一个社会栋梁、人间楷模,可面对这样的靳生时,她心中恐惧从何而来。 棠妹儿绕过长桌,终于跋涉到靳斯年身边,想搂抱、想撒娇、想哭哭啼啼闹一场的心思,在迎上靳斯年的冷面后,忽然烟消云散。 像许冠华一样,她垂手叫了声,靳生。 靳斯年:“跪下。” 本该习惯靳生这道指令的,但棠妹儿还是隐隐有些狼狈,迟疑片刻,她还是依言跪在男人脚边,这次她没有抬头,而是低垂着眼睑,不肯看他。 靳斯年转过椅子,一把抓住棠妹儿后脑,把她的脸扳高,果然,一张莹白的小脸上,挂着不忿与委屈。 靳斯年嗤笑一声,“你说我纵容许冠华,但我却觉得,是我把你惯坏了。” “靳生惯坏我?”棠妹儿情不自禁笑了一声,“靳生要是真的站在我立场,就不会轻易放过许冠华。” “你只怪许冠华,怎么不说是你的朋友太蠢呢,她根本不适合坐在三十二楼,聊八卦,暗恋老板,这种事你身为上司不提醒她,那她最后只能被人玩。” 棠妹儿微微诧异,“她暗恋你的事……你也知道了?” 靳斯年大概是觉得可笑,“不自量力。” 他还真的笑了一声,眼神却流露冷酷,“所以才说她蠢。” 是啊,不自量力。 好像说得不是露西,棠妹儿心头正在发凉,笑容也掺几分冷意。 她轻声说:“喜欢靳生,原来会被靳生嫌蠢啊。”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喜欢靳生,会被嫌蠢,那不喜欢不就好了。”棠妹儿望住他,眼神分明是失望。“以后我要学做聪明人,不会再惹靳生厌烦了!” 靳斯年低头看着她,瞳孔微微收敛。 棠妹儿今日口红唇色略淡,一对唇瓣抿着,胭脂红下透出粉白的底色,呼应她眼中压抑的红。 这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倔强的人么。 “聪明人,”靳斯年点点头,声音冷到极点,“你这个聪明人记得告诉你的朋友,明天她不用来上班了。” —— 第二天一早,棠妹儿没去上班。 她跑了趟南京街,避开陈芝俊,她把照片给露西送去。 她一边安慰露西事情已经解决,一边说,“许冠华那个混蛋,每天在靳氏进进出出,你回去上班看到他也很烦,不如,换一份工作——” 露西气愤:“为什么要我走,明明做坏事的人不是我,是许冠华,要走也该是他走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没有杀人放火,阿sir来了都没用,你回去上班,他肯定还要骚扰你,难道你想每天看见那个人渣吗?!” 露西:“这件事你没有告诉靳生吗,他是你男朋友,又是许冠华的老板,你去告状,靳生一定帮你,他会站在我们这边开掉许冠华的!” 未经过设计的话语最伤人。 棠妹儿被戳中伤口,好一会儿没说话。 好在露西盯着她看,也看不出端倪,棠妹儿搪塞她。 “我是觉得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告诉靳生,他一定会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到时候,你和许冠华的那些照片……” 露西一下打住棠妹儿。“算了算了。” 她好歹短暂地喜欢过靳生,怎么会允许自己给对方留下糟糕的印象,露西不再执着,转而忧心自己未来。 “如果不在靳氏上班,我是不是就要回那种暗无天日的小律所了。” 棠妹儿早有准备,“怎么会,我已经帮你找了一家薪水待遇更好的公司。” “真的?!” 以棠妹儿今时今日的人脉,帮露西找份工作一点都不难,靳斯年不要的人,她转头把电话打给光达集团的人事部。 对方和棠妹儿共事过,他听了露西的简历,十分痛快答应下来。 连面试都不需要,棠妹儿带着露西过去,直接办理入职手续。 棠妹儿向光达的人事经理道谢,对方摆摆手,“棠大状别客气,你的介绍的人,肯定是人才,我们求之不得,而且,郑生特意嘱咐了,如果棠大状你来了,叫我请你上去,他还想找你聊聊呢。” 第108章 把露西安插到光达集团,最终还是惊动了郑宏基。 不算太意外,棠妹儿跟露西打了个招呼,然后上楼。 贵为光达集团的太子爷,郑宏基身份没到董事长,但排场很够,层层通报之后,棠妹儿走进总经理室。 郑宏基笑着坐在沙发上,朝她打招呼,“咱们有阵子没见了,棠大状。” 棠妹儿含笑坐在对面:“郑生。” 秘书端来两杯咖啡,然后退出房间。 郑宏基也不扭捏,直接问:“怎么,和simon吵架了?” “郑生怎么这么问。” “你找我的人事经理,simon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搞了半天,就为一个小小法务的工作,需要你们兵分两路才能拿下吗?”郑宏基笑容打趣。 棠妹儿却有点笑不出来,“原来他找过你了……” 郑宏基:“不过是下面的人起了点小摩擦,你真的不该迁怒simon,还说他不向着你,他要是真的不疼你,也不会亲自打电话安排这种小事了。” 没想到郑宏基都知道,那么是不是说明,能让靳斯年和朋友倾诉的事,对他而言,也很困扰呢。 所以,靳斯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绝情和不在乎吧…… 棠妹儿心思微动,但嘴上还是附和:“难为靳生百忙之中还想着这种小事。” 郑宏基:“你也知道simon忙啦……最近他和钟家刚起来了,几个大项目停摆,一天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他那边焦头烂额,你这边后院起火,想想也知道他有多难。” 重点转移,棠妹儿问:“靳生和钟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不知道?” 棠妹儿摇头,这个问题她问靳斯年,他的回答永远是,他可以搞得定。 “唉,不大好呢,”郑宏基煞有其事一叹,“他为了你,连钟家联姻都放弃了,钟家是什么人,动不动就卖猪仔去东南亚的狠角色,他们要是真的翻脸,不知道红港会不会血流成河呢。” 棠妹儿冷笑一声:“我以前怎么不知道郑生讲话这么夸张。” “没办法,有人请我当月老,我总要卖力点。”郑宏基起身,从吧台提了一个茶叶礼盒,空投在棠妹儿面前,“上午人家送给我的,你拿回去,帮我转送simon。” 棠妹儿不接:“靳生喝咖啡的,他不喝茶。” “上午的客人只送了我茶,又没送我咖啡……你让我现在去哪搞一盒咖啡。” 郑宏基笑着,语气完全是央求,“我的姑奶奶,你消消气,回去呢,你把这个送给simon,就当是一个台阶,大家一起走下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好不好?” —— 茶是很好的茶,雨前龙井,据说每片茶叶都是工人一颗一颗挑选出来,然后烧上好的柴火炒出来的。 棠妹儿觉得这种礼物送给靳老爷子正合适,送给靳斯年……可惜了。 但她决定不了什么,还是把茶叶提了回来。毕竟郑宏基收容了露西,这点面子她要给。 靳斯年在开会,趁着办公室没人,棠妹儿把礼盒放在桌上,本来转身就能走的,她用余光扫到窗边那盆花。 她不记得安过支架,现在花盆一圈整齐的花架,撑着细弱的枝条,这盆兰花明显见高了呢。 棠妹儿走过去,拿喷壶给它浇了点水,这时门扇响动,棠妹儿放下手里壶,转过身。 靳斯年推门进来的一瞬,动作明显一顿。显然他也没想到棠妹儿会在。 “郑生让我转交一盒茶,放在你桌上了。”棠妹儿朝门口走来,经过靳斯年身旁时,脚步连停都没停。 她目不斜视,昂首向外,手腕忽然一紧,人被靳斯年重新拉回身前,他低头,“还在生气?” “不敢。” 靳斯年:“连看都不肯看我,还说不生气。” 棠妹儿:“我这种蠢人,看靳生就是亵渎靳生,我有什么资格看靳生。” 靳斯年笑了一声:“你不是说想做聪明人?怎么承认自己蠢了?” 棠妹儿不甘,仰头看他,笔挺的鼻尖扬起来,“蠢就蠢了,又不是第一次承认喜欢你,靳斯年,你大可以看不起我嘲讽我、说我自不量力,但起码我很坦荡。” 靳斯年的目光越过棠妹儿的肩膀,落在窗外半城繁华里,终于无声地笑了下。 “我收回不自量力的话。”他把人拥在怀里,幽幽一叹,“蠢一点才可爱,我倒希望你一直蠢蠢的。” 那晚真正让他动怒的,是棠妹儿类似发誓般,说自己要做一个聪明人。 聪明人是什么? 聪明人可以看穿他的肮脏、龌龊、满身罪恶。 如果棠妹儿足够聪明,大概率是不会再喜欢他了吧。 当晚,在薄扶林道的床上,棠妹儿被靳斯年使劲折腾着。 他们在这件事上无比契合——办公室里谈不拢的,那就转战床上——无所谓和解不和解,反正身体会做出本能的选择。 也只有在深|插慢|操的过程里,靳斯年能清楚地感受到,棠妹儿既在他的身|下,又在他的掌心里。 第54章 情种呢“也许我们可以更进一步。”…… 第109章 早起,棠妹儿在马桶上坐了好一会儿。 可能是昨晚被靳斯年揉得有点狠,珠珠破皮了,小解时碰到,有点杀痛。 所以,她慢慢释放,然后又轻轻擦干,这才算解决完。 洗过手,棠妹儿一走出卧室,便目睹当代第八大奇观——靳斯年做早餐。 男人身穿一身白色家居服,正在岛台切面包。 要怪就怪初夏的晨风太有蛊惑力,无形无相,轻轻带过,亚麻质地的衣襟紧贴男人清晰的胸线,衣角翩飞间,靳斯年哪还有一点商人气质,分明是不染凡尘的谪仙。 棠妹儿走过去,手腕软得像蛇,钻入他腰间,“靳生给我做饭,好荣幸……” 靳斯年正在切东西,手上不停,眼睛也认真,分明正经的态度,却说。 “把手拿出去,不然现在就喂你下边那张嘴。” 棠妹儿條然抽手。 她笑:“靳生好可怕。” “去拿盘子。”靳斯年指挥,棠妹儿乖乖取来两只冷盘。 一盘一片涂满花生酱的面包,平底锅里还有煎到七成熟的鸡蛋,可棠妹儿还是吃不了一点生。 她婉拒,“我只吃面包就好了。” 靳斯年没给棠妹儿放鸡蛋,但命令她,“牛奶喝掉。” “唔,我一会儿喝。”棠妹儿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遥控器打开电视。 早间新闻,对普通人来说是吃饭时的背景音,但对棠妹儿来说,却有实打实的意义,比如,昨日离岸汇率暴跌,今天她可能就要多收几张法院传票…… 再比如,此刻重磅新闻的主角,正是令棠妹儿提心吊胆的……钟家。 “……红港四大家族之一的钟氏集团,当家人钟仁孝、钟齐父子,目前已被商业罪案调查科带走,据悉,警方已掌握诸多证据,证明钟氏集团与东南亚军阀之间有大额资金往来,其中是否有犯罪所得,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如果确定钟氏父子的犯罪事实,那么接下来钟氏集团将面临退市的可能……而作为钟氏集团两大债权人的光达集团和众合集团,就在刚刚联合发表声明,愿意以市价的百分之一,对钟氏父子手中的股份进行保全……” 钟家垮台的消息,就这样摆到面前,在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早晨。 棠妹儿有些不敢置信,她盯着电视屏幕,可惜新闻简短,很快播报下一条,她依靠记忆,慢慢在心底重复—— 股份保全、以市价的百分之一、这犹如抢劫的方案,来自光达集团和众合集团……所以,是郑宏基和高茂翔联手搞垮了钟家? 头脑有过一个闪念,棠妹儿猛地转身,去看靳斯年,彼时,他正将油亮的蛋黄抹在面包片上,然后慢条斯理地对折。 他咬下第一口,咀嚼着,抬头迎向她的目光,平而静。 棠妹儿轻声问:“钟家,是你搞垮的?” 靳斯年咽下口中食物,反问:“刚才新闻里提到我了?” 棠妹儿摇头,“没有。” “关于靳家,关于你,一个字都没提。” 而这才是最恐怖的。 靳斯年和钟芸的婚约还在,钟家倒台,竟然没人提及靳斯年。 甚至,昨天郑宏基还煞有介事地说,钟家如何凶狠,红港要血流成河的话……原来,他们是同谋。 “到底是不是你……“棠妹儿后知后觉,走过去,盘子撂在一旁,她又痴又缠地抱住靳斯年,“是不是,是不是。” “是我。”靳斯年抓住棠妹儿一双小爪子,确定没有油后,才放任她挂在自己腰上。“不然呢,难道我真的娶了钟芸你才满意。” “当然不啊!” 棠妹儿咧嘴,幸灾乐祸绝不是好词,但她此刻还是觉得无比确幸。 “钟家势力庞大,以你的处境,又很需要钟家的帮助,所以,有的时候我挺灰心的,很怕你和钟芸最后真的变成夫妻,甚至,就算你公开了我,我也不敢太高兴,就怕你最后还是斗不过钟家……” “原来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不是没信心,是觉得惊险,成功固然好,如果不成功,以钟家动辄见血的风格,我怕你……”棠妹儿不自知地拥紧他,同时亦得到靳斯年的回应。 靳斯年拍她后背,抱得足够紧,他的态度却一贯的淡然,甚至还带着点荒诞的幽默。 “怕什么,就算我败了,钟家除掉我,自然也会除掉你,我们不是还在一起么。” 这话无端激出棠妹儿心头一场地震:他们竟然在讨论同生共死的话题。 棠妹儿自始至终有些恍惚,看新闻看到自己身上,有种不真实的感受。 靳斯年做这件事,是不是100%为她,不必去讨论其成色,因为她确实得到了10%的靳斯年,这是事实。 还有那句,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没有什么比他们在一起更重要。 —— 钟家倒台的消息,好像一瞬间,遍布世界各个角落。 棠妹儿坐靳斯年的车,一起去公司上班——现在,他们的关系人尽皆知,已经没有遮掩的必要了,甚至连钟家这唯一的顾虑也没有了。 棠妹儿乘坐总裁专梯上楼,这一路遇到的目光,几乎全是冲着她来的。 就好像她本人被妲己夺舍,人人都在羡慕她可以令靳生一怒为红颜,就连与钟家撕破脸都在所不惜。 第110章 事实上呢,靳生扳倒钟家,完全是一场诱杀。 靳斯年先放出弱者的信号,恳求联姻保住自己在靳氏的地位,钟家以为自己以绝对优势获得的合作,必然万无一失,就在他们大力投入的时候,靳斯年突然翻脸。 此时,郑、高两家入局,拦住钟家去路,三人形成合围,一举打垮钟家,如此缜密的筹谋,至少用时一年,而棠妹儿和靳斯年认识也不过才一年。 她不敢自称“红颜祸水”,但也懒得与人解释,只能任由大众各种猜想。 办公室里。 棠妹儿开始工作,过了一会儿,郑宏基和高茂翔过来找靳斯年,这两位本来就是二世祖里颇有魄力的人物,今天同时露面,引来无数瞩目。 两人春风得意,故意在棠妹儿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下。 郑宏基勾指敲了敲玻璃门,“我们中午约了simon去福禄门吃饭,棠大状要不要一起?” 棠妹儿客气:“我订了工作餐,郑生你们去吧。” 郑宏基面露遗憾,高茂翔在一旁笑着拍拍郑宏基肩膀,“你要不叫嫂子试试,也许能把人家请出山。” 郑宏基嫌弃道:“laurie,你好谄媚。” 棠妹儿稳住语气,很是平静:“两位最近的大动作震惊全港,应该很忙才对,不该站在我门前浪费时间。” 高茂翔和郑宏基相视一笑,“看到没,棠大状嫌我们话多了。” 两个人笑着离开,棠妹儿终于可以偷偷吁一口气。 午饭过后,靳斯年打电话叫棠妹儿去趟总裁室。 他不是和郑生他们去吃饭吗,这么快回来了? 棠妹儿带着疑问去敲门,推门而入的瞬间,香甜的气息立刻封堵呼吸。 “好香啊,是什么?” “你自己看。” 天气逐渐发潮,靳斯年出去一趟,身上有些热,他进休息室脱掉西服外套,只穿白色衬衣走出来。 棠妹儿刚好揭开食物包装盒。 靳斯年:“福禄门的酥皮蛋卷,上次看你吃的开心,顺便帮你打包回来。” “哦。” 趁热带回来,可能不止是“顺便”吧。 棠妹儿都能想象到,靳斯年打包这种小玩意的时候,郑宏基和高茂翔作何表情。 她暗自偷笑,拿起一根,边吃边用另一只手托着,反正就是不说话。 靳斯年似乎也没什么想说的,他坐在大班椅上,低头继续看文件。 午后阳光隽永,金色镀世界,一草一木都好珍贵,棠妹儿吃过甜食,洗了手,坐回转椅上便有些犯困。 不知瞌睡了多久,猛一点头,就看见靳斯年望着她,“工作时间,你在老板面前公然划水?” “对不起,靳生。” 棠妹儿笑笑,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她起身准备回去工作了,哪知靳斯年朝她伸手。 “过来睡。” 棠妹儿手在他掌心,绕过书桌,坐到靳斯年腿上。 单薄的西裤面料,隔绝不了什么,坚实而温热的包裹感,让人经不住这一刻的温存,她歪头在他颈间。 “我要在你怀里真睡着怎么办……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签字。” 靳斯年:“你睡你的,我签我的,谁也不妨碍谁。” 棠妹儿嗤得一笑,反而睡意减半,她问靳斯年下午还见不见客,得到否定答案后,她索性帮他拆掉领带,又解松了两颗纽扣。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墙上钟表一秒一秒走过的声音。 棠妹儿靠着靳斯年,正留恋这一刻的亲昵,忽然听到头顶男人深沉的声音,“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以后?” 靳斯年的手指轻抚她的发尾,“我和钟家的联姻已经结束,重新变回单身,你呢,还准备继续给我做情人?” “我已经是靳生的女朋友了啊,不对吗?”棠妹儿心脏高悬,已经有所预感,但来听到靳斯年接下来的话时,还是无由地发颤。 靳斯年:“也许我们可以更进一步。”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密密麻麻的英文,昭然某些重要事件,棠妹儿接过来,不自觉地直起腰身,翻看几页下来,大致的意思是成立一家信托基金。 靳斯年:“如果说,婚姻是一种契约,那某些契约也可以算作婚姻,甚至,它比婚姻的捆绑还要更紧密。” 棠妹儿咬唇,想要压下狂跳的心脏,“靳生,我好蠢的,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懂,那我就告诉你。” “这个基金运作了我全部的身家,我想请棠大状做基金会的负责人,同时……”钢笔剥掉壳,塞进棠妹儿手中,靳斯年贴在她耳根,轻柔地指出签名处。 “请mia做我的管家婆。” —— “搞垮了钟家,表面上这事却跟他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得不说,你大哥这一手,很精彩。” 靳宗建看过秘书送来的文件,转手递给靳佑之。 靳佑之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他刚从外面回来,宝蓝色的衬衣袖紧束手腕,他接过文件,随便翻了几页,又撂回茶几上。 “从资料上看,他们三方瓜分钟家,另外两家各分两成,大哥一个人吞掉剩余的六成……这么大一笔钱,要想装进口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111章 靳斯年搞垮钟家的利与弊,被靳佑之一语中的。 靳宗建起身,沉吟踱步。 “……他在瑞士的户头很活跃,说明一直有人帮他洗白输送资金,只是我们不知道这条输送资金的管道在哪里……空壳公司?还是基金会代持?这些都是可疑项目,以你大哥的谨慎,他不会亲自出面,所以,你要派人盯紧他身边的人。” 靳佑之脸色不佳,只是片刻沉默,却被老爷子一眼看透,“你在担心mia?怕她给你大哥做白手套?” “应该不会。”靳佑之反驳。 “这种操作,不出事还好,出事就是大事,一般脏手的活都是许冠华在做,至于棠妹儿,大哥应该不舍得叫她冒险。” 老爷子最近爱上看杂志,花花绿绿一本本,港媒娱记一支笔,写尽豪门风花雪月,什么君王一怒为红颜,什么靳生另有真爱……靳宗建随手拎一本,扔给靳佑之。 “好好读读吧,外面的人也在夸你大哥是个情种呢。” 第55章 赌人心下场就只有……被吃掉…… 如今,棠妹儿立场已经完全倒向靳斯年,面对一直厚待她的靳宗建,棠妹儿心里其实挺惭愧的。 所以,她已经有一阵没去靳家老宅了,工作忙是一方面,老爷子不找她,她便不好主动上门。 只是没想到,又逢周末,老爷子亲自打电话约她去海钓。 天没亮,棠妹儿换了身轻便的休闲装从家里出来,开车抵达指定地点,靳宗建比她来得还早,他朝她挥挥手。 棠妹儿走过去,老爷子皱眉,“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棠妹儿笑着,“已经入夏,一点都不觉得冷呢。” “海上和地面又不一样,风一吹,会感冒的——” 靳宗建正念着,一道健壮高大的身影从游艇舱内走出来,他双手撑在栏杆上。 “怕人家冷就快点上船,您老人家一直站在那里训话,她就要被您的威风吹感冒了。” 没想到靳佑之也在。 有他插科打诨,棠妹儿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她去看老爷子,靳宗建冲她撇撇嘴,一副很嫌弃孙子的模样。 随即,两人不约而同地笑。 这么久没见,真难得,这段忘年友谊还有默契。 棠妹儿之前没有海钓过,也不知道要带什么出海,所以收拾了一堆用不上的东西,水杯毛巾之类,鼓鼓囊囊一大包,她提着费力。 登船时,摇摇晃晃的甲板,叫人站不稳,靳佑之接过她的旅行袋,棠妹儿伸手想扶栏杆,靳佑之却先一步握住她肘弯。 “小心。”他出声提醒,是出于本能,但手掌握紧后,表情似有一瞬间的迟疑。 棠妹儿适应片刻,仿佛无所察觉,收回手臂,轻声说:“谢谢。” 海上风大,游艇劈风驶出浅水区,银鳞般的波浪,在脚下翻卷着,棠妹儿这才发现大海原来这么广阔。 棠妹儿站在甲板上,对着日出伸了个懒腰。 靳宗建坐在小凳子上,扶着鱼竿说:“张祖德的事,我听佑之回来讲了了,原来你小时候吃了那么多的苦,幸好有哑巴爷爷保护,不然你也跑不大山,后来也到不了红港。” 棠妹儿没想到老爷子已经知道,神情一肃,有点动容,“哑巴爷爷保护我到最后一秒,可我却什么都没为他做过……” 靳宗建:“他在天有灵,知道你现在这么本事,也会欣慰的。” 生者总把对死者的思念寄托在假设中,假设他知道,假设她看得到,棠妹儿分明感受到靳宗建语气里的哀伤,可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 棠妹儿坐回她的位置,沉默地继续钓鱼,或者说,凑热闹的成分更多,她的鱼竿连动都不动一下,靳宗建很快有鱼上钩。 偌大鱼尾拍动着,飞出水面,秘书、保镖等一众人围上去。 大家沉浸在收获的喜悦里。 靳佑之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杯热巧递给棠妹儿,“最近你怎么样。” ,呷饮一口,顿时身上暖洋洋的,她双手捧住杯子,说,“挺好的。” “我哥……”对你好不好的话,到了嘴边,他又觉得太啰嗦,于是改口道:“钟家现在倒了,你的感情终于可晾在太阳底下了,要恭喜你。” 棠妹儿由衷地说:“本来,我在红港没什么亲人朋友,现在我和他又公开在一起……还以为靳老和你都不会再理我了,没想到……还是要谢谢你们能叫我出来玩。” 你说恭喜,我说谢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之间不再骂来骂去,双双变成礼仪模范。 靳佑之自嘲一笑,“你以为爷爷真的是叫你出来玩的?” 棠妹儿扬眉。 不迫近,也不奚落,靳佑之转身面向大海,双肘撑在栏杆上的背影,在天海一色的晨光里,男人忽然有种清介之感,从前落拓不羁的人,也有海风无法侵蚀的轮廓。 “刚才谈到你的哑巴爷爷,老爷子分明感动了,你完全可以借机会煽动他的思女之情,可你却什么都没说。” 第112章 棠妹儿:“靳老年纪大了,我不想趁人之危,去冒领他的父爱。” “你以为老爷子看不出来么,”靳佑之扭头,岿然的神色,是浓稠的目光,叫人无法分辨其中情绪。 “棠妹儿,你尚有一份美好的品格,这才是老爷子没有放弃你的原因。” 没有被放弃,意味着什么? 游艇的餐厅,临时布置了一餐,介于早饭和午饭之间,大家举杯,共同庆祝今天丰富的鱼获。 靳宗建心满意足地品了一口清蒸石斑,连连称赞厨师手艺。 老人家的逻辑很好推导,厨师手艺好,比不过鱼好,鱼再好,最终还是逃不过捕鱼人之手。 棠妹儿和靳佑之轮番称赞,忽然,老爷子笑笑,丢出一颗重磅炸弹。 靳宗建:“mia,这次叫你出来,其实,是想请你做我的私人律师,人老了,总有那么一天,我把遗嘱的事委托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筷子在半空滞了一瞬,棠妹儿转头去看靳佑之,对方神色如常,慢慢剔除鱼骨。 他早知道了:海钓只是引子,此刻才是老爷子请她的真实目的。 原来,这就是靳佑之所说的“没有被放弃。” 没有被放弃,只是一种很谦虚的说法,扩大解释的话,靳宗建豪掷一生心血,就是为了和靳斯年赌一场人心。 —— 经过一个早晨的海钓,棠妹儿一无所获。 老爷子送她一条石斑鱼作为纪念,她连水桶一块拎到山顶靳斯年处。 时间接近中午,佣人们还在打扫,棠妹儿一进门,便吩咐过来接手的管家,“这个做成清蒸很不错,正好靳生喜欢吃味道淡一点的,中午煮吧。” 管家含笑说,“是。” 他视线扫向一旁。 棠妹儿反应过来,抬眸去看,她这才发现会客区坐着一位稀客——钟芸。 水桶和旅行袋交给佣人,棠妹儿走过去。 钟芸缓缓起身,迎敌一般迎向棠妹儿,“这么巧啊,棠大状,你也来找simon。” “是啊。” 不需要人来招呼,棠妹儿先去换鞋,然后洗过手,回来看见钟芸眼中怒气都要喷出来了,她客气地问一声,“钟小姐找靳生有事吗?” “总之不关你事!” 钟家父子双双入狱,钟芸到处求人高抬贵手,的确实不关棠妹儿的事。 她提步上楼。 眼看棠妹儿好像回到自己家,钟芸差点冲过去。 管家及时把人拦住,“靳生下午赶飞机,现在需要倒时差,他人在休息,钟小姐请在楼下稍等。” “那棠妹儿怎么能上去?!” 管家为难一笑。 靳斯年的卧室在二楼最里面,棠妹儿推门进来,室内笼罩在晦暗里,一切都很安静。 她脱掉外面一身衣物,轻手轻脚钻入靳斯年的被子里。 睡梦中的人没醒透,但还是依照习惯把柔软的腰肢揽进怀里。 棠妹儿的脸闷在靳斯年怀里,“靳生,被你说中了,老爷子真的找我做遗嘱律师了。” “嗯。”靳斯年鼻音略重,仅以单音节作为反馈。 棠妹儿:“老爷子还说……他的两任律师都是主动辞职,他手边已经没有可用的人了……是你在背后把那些律师逼走的吗?” “我需要逼走人家么。”靳斯年闭着眼,“所有人在与我作对的时候,都要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有能力承担后果。” “老爷子那两个律师都是聪明人,该怎么做他们知道,不需要我做什么。” “唔。”棠妹儿在心里偷偷吐舌头,“那我如果做了老爷子的遗嘱律师,却不听靳生指挥,怎么办?” 靳斯年低沉地笑了一声,睁开眼,不甚清明的眼中,带着晨起时的欲|色,他靠近过来,“是么,你不听指挥的么。” 棠妹儿一愣,双手已经被人举过头顶,小脸陷入枕衾间,露在薄被外的一截手臂,浅白色在暗室招摇。 “不听话的小东西,下场就只有……被吃掉。”靳斯年覆|上。 闷在被子里的气温爬升之快,简直不可思议,叫人疑心是什么绵密的刚出炉的甜品,正在淌出滚|烫的溏心。 棠妹儿缩了一下,听话抑或不听话,她此刻下场都只能是被吃掉,不同取决于靳斯年想给个痛快,还是钝刀一点点的凌迟。 男人一只大手,按住一对小手,五指扣压十指,交缠、抵抗、最后严丝合缝握在一起。 他吻她,从额头,一点点往下,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突兀的拦路者,咬一下,却不与之纠缠,继续奔向他的终点。 棠妹儿被逼得忍不住往后,可她身后哪有退路,双手探下去,她去推靳斯年平直的肩膀,“别,靳生别做这种事。” “为什么不能做?”靳斯年口中含混,似是故意,以舌为刺。 棠妹儿咬牙,慌乱间垂眸,正好看到靳斯年一双眼。 他眼波流转,戏谑的笑意间,匍匐在她之下的姿态,带有某种虔诚。 这太不同寻常。 她上,他下,这根本不是她和靳斯年之间的地位,棠妹儿能接受靳生给她的金钱和地位,也能接受为此付出的尊严,却不想,在她占尽这男人所有好处后,还可以被他如珠如宝地……取悦。 第113章 没错,就是取悦,靳斯年正在取悦她。 这个念头让棠妹儿不受控的战|栗着,她不敢、不配、不想更进一步,然而靳斯年很坚定,他钳制住她的腿和腰,往上推。 “放松,让我也为mia服务一次,好不好。” 怎么会不好。 棠妹儿早已失去理智,沉迷时刻,她伸手没入男人浓密的黑发间。 很快,起伏的薄被下,隐约传来女人细细哭|腔。 第56章 下半场烟叼在唇边,滤嘴咬到微微湿润…… 这一闹,差不多就到午饭时间。 也不知道钟小姐什么时候走的,棠妹儿下楼吃午饭时,人已经不在了,不知道管家是怎么和靳斯年汇报的,反正没人再提起她。 棠妹儿点唏嘘。 钟家父子切切实实做过恶,如今下场是他们应得,可钟芸呢,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滋味。 毕竟,她光明正大地做过靳斯年的未婚妻,没想到谢幕时,钟芸竟然连靳斯年的面都见不到。 饭桌上,清蒸鱼很鲜美,靳斯年多吃了半碗饭。 棠妹儿之前已经吃过,所以没怎么动筷,她捡着烧鸭斩上装饰的糖水樱桃,一颗一颗吃掉。 “挑食。”靳斯年拿餐巾擦拭嘴角,“跟小孩子一样,每日只吃甜食,也不怕蛀牙。” 棠妹儿冲他挤着眉毛一笑。 吃过午饭,靳斯年就要出门了,棠妹儿送他到门口,以前她不敢随便过问靳生行程,但现在好像也没关系了。 棠妹儿:“这次去哪里啊?” 靳斯年:“瑞士。” “去几天?” “三四天。” 棠妹儿替靳斯年捋了捋领带结,有些不舍。 靳斯年双臂合拢,把人往怀里一圈:“瑞士的巧克力不错,回来的时候买给你。” 棠妹儿眼睛亮晶晶的,“靳生刚才还叫我当心蛀牙呢。” “那你要不要?” “要!” 靳斯年哄小孩一般,“想要就好好吃饭,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乖一点,等我回来带糖给你。” —— 靳斯年出差走了,棠妹儿回到薄扶林道,房子好像被人搬空了一样,寂寞的空气荡啊荡的,有些无聊。 棠妹儿每天正常上班下班,再听到钟家的消息时,审计入驻,钟家正式进入破产清算的程序。 没想到郑宏基和高茂翔的动作那么快,钟芸还没搬到救兵,一切已经板上钉钉。 又过一日,ms齐给棠妹儿送来新秘书。 新秘书是个年轻男人,有几分学者气质,今年硕士毕业刚刚回国,他坐露西以前的位置。 “我叫施仁表,棠大状以后可以叫我阿仁。” 关起门来,办公室只剩她和阿仁,棠妹儿请他坐下来,“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以后你是我的人,有些话,与其让你从茶水间里听回来,不如我现在直接告诉你。” 阿仁正襟危坐。 棠妹儿:“我和靳生,除了有老板和下属这层身份外,我们还有男女关系,具体很难定义,但我确实获得很多便利,而且,我也愿意把这份便利分你一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棠大状和我才是坐同一条船的人。” 棠妹儿:“还有。之前我的师爷,因为跟许冠华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被迫离职,所以,你行事要注意,别学她莫名其妙栽到人家手里。” “大状放心,做人做事,我会小心的。” 至此,棠妹儿对这个新秘书已经有七八分满意了,恰好这时手提响了。 棠妹儿叫阿仁先出去做事,然后电话接通—— “糖糖!快来!我哥快要被人打死了!” 电话尚未贴到耳边,对面尖叫声呲得一声,钻入耳蜗。 棠妹儿头脑轰然,赶紧问露西在哪,挂上电话,她冲出办公室,半路又折返取上车钥匙。 这一路也不知道是怎么开过去的,她慌张赶到,就看陈芝俊被抬上救护车,露西在一旁已经哭成泪人。 棠妹儿搀着露西,和她一起跟车赶到医院。 这中间,警察过来做笔录。 原来,把陈芝俊腿打折的是吹水权的人,对方人多势众,还动了刀,几个回合下来,陈芝俊变成如今模样。 警察问露西,双方为什么当街斗殴,露西哭到颤抖,直说不知道。 棠妹儿稳住警察,叫他们等伤者醒了再来,警察没异议,暂时离开。 等陈芝俊从急诊推出来,他的腿已经打满钢钉,雪白一条直挺挺固定在病床上。 看着让人揪心。 很快,麻醉过去,陈芝俊挣扎着坐起来,一开嗓就是大骂棠妹儿。 “扫把星!都是你,要不是你,我妹妹怎么会被人拍下那种照片,现在还上报了!” “现在你高兴了!她和你一样臭名昭著了,从今往后只管给人当鸡,她以后不用嫁人了!” 难堪。 愤怒。 可棠妹儿还是抓着露西,问她,“什么上报了?上报是什么意思?!” 露西哭着从包里抽出一本杂志,封皮卷曲已经不成样子,可里面一页一页的内容,似曾相识。 第114章 棠妹儿抢过来,随着翻动,手跟着不住地颤抖,“这些照片明明已经收回来了,为什么出现又出现在这上面,这是什么杂志,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你哪里弄来的?!” 棠妹儿满腹疑问,可陈芝俊只顾发火。 “你别管哪来的,现在它满世界都是了!我妹妹被人看光,你叫她以后怎么做人!你得罪了许冠华,他却朝我妹妹下手!你说!我们一家到底做得什么孽!为什么要沾上你!” 露西哭着:“哥,你小点声……不要逼糖糖……她没做错什么,反而一直在帮我……” “你还帮她说话!就是她教你瞒着我的吧!” “如果一早让我知道,拼了命我也要帮你把照片要回来,现在倒好!许冠华手里握着那些照片,还见报了——” 棠妹儿转身往外走。 门口围观的人,呼啦散去,单人病房里,露西和陈芝俊,一个哭一个骂,她充耳不闻。 夏天突然失温,冷得叫人牙根发颤,做梦都没想到许冠华这事还有下半场,精彩得让人发笑。 棠妹儿还是觉得自己之前太天真,完全低估了人性无耻的下限。 一路油门踩到底,棠妹儿返回公司,她问过秘书,人在三十一楼开会,她直奔会议室,推门就进。 会议被中断,众人诧异侧目。 棠妹儿按捺着情绪,“佑少,占用你一点时间。” 目光唰得一下转向,靳佑之俊面微沉,没有马上起身,他将文件合拢,说:“休会十分钟。” 男人手抄裤袋,走在前面,棠妹儿跟着,两人走进隔壁没人的会议室。 放下百叶帘,低头去看她时,靳佑之语气柔了几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杂志往靳佑之怀里一塞,棠妹儿问:“这是什么杂志,你能不能查得到,它印了多少本,又卖了多少本?” 靳佑之翻了翻,没多问,起身出去打电话,过了一会儿,他回来。 “这种是暗|娼|淫|媒拿来揽客的杂志,没有正式发行过,全是小作坊自己印的,这一本印了五百份,昨天到现在,一共卖了一百多份,我已经把剩下的都买了,卖出去的也叫人去追了,能收回来多少,只能看运气。” 棠妹儿原本愤懑到顶点,犹如一张可以杀人的弓,靳佑之寥寥几句,挑断她的弦,泄力般,她退了几步,坐下来。 靳佑之没说话,本来可以问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安静地看着棠妹儿,等她愿意开口。 过了半晌。 棠妹儿沉痛道:“……那里面是我朋友,许冠华整我整不到,就只能整我身边的人……我明明把照片都要回来了,没想到,他还留了一手!” “人怎么可以坏到这个地步,他有本事冲我来,为什么要对付无辜的人——” “他就是冲你来的。” 靳佑之弯身靠坐在桌面上,“你如果只是我哥的女人,许冠华才懒得理你,可你一开始的身份和他一样,都是为老板做事的人,算算这一年多,你抢了他多少生意,你不捞钱,却断了人家的财路,他当然恨你。” 棠妹儿:“那他连靳生也不顾忌了么?” “顾忌啊,所以他才趁我哥不在的时候搞事情,等人回来,他事情搞完了,继续嬉皮笑脸认个错,你能拿他怎样。” 许冠华的套路,被靳佑之一一说中。 棠妹儿听了心头阵阵发寒,“难道真的拿他没办法?” 靳佑之没接话,单手摸了根烟叼在唇边,滤嘴咬到微微湿润,他才捡起桌面上不知谁丢的火柴。 拇指和食指捏住盒身,另一只手腕一抖,火焰燃烧的瞬间,照亮靳佑之深色的眸。 他眼底的光芒,好像欲望与权力在凶狠地舌|吻。 “你想扳倒许冠华,也不是没办法。” —— 靳斯年的办公室,非传召不得入内,这几天他出差不在,总裁室一直是锁着的,棠妹儿借口拿文件,问ms齐借了钥匙。 她进去找了一圈,桌上、文件柜里,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靳佑之最后说的话,條然浮现在她耳边。 “……许冠华经手了那么多项目,中饱私囊一定会留下痕迹,你只要找到他签过字的文件,尤其是钟家倒台之后这段时间,看看大笔资金从哪里出入,也许就能找到证据送许冠华吃上几年牢饭。” 棠妹儿不是不懂,“靳佑之,你真正的意图,不会是想借我的手帮你调查许冠华吧?” 一口轻薄的烟雾飘然散去,靳佑之有一双陡峭的眉眼,笑起来时,那里暗含强烈的荷尔蒙引诱。 “我确实在找一副白手套,是不是许冠华,我也不确定,但这一次搞掉许冠华是我们共同的目标,要不要和我一起,你自己决定。” 棠妹儿很清楚,扳倒许冠华,也许有联合外人背刺靳斯年的嫌疑,所以她没有马上答应靳佑之,可被渣滓毁掉生活的露西,何其无辜。 她咽不下这口气,总要做些什么。 想要的文件,总裁室里找不到,棠妹儿把钥匙还了,故作轻松地下班离开。 山顶的靳斯年家,她不敢去翻找,最后希望寄托在薄扶林道的书房。 第115章 开车回到家时,外面开始下雨。 平时,靳斯年有一半的时间都住在她这里,书房一直是他在用,桌子下面的抽屉,壁柜里的文件格……棠妹儿不清楚分类,找起来不太有章法。 可能是太投入,也可能是窗边噼里啪啦的雨声,影响了听力,房子里的脚步声,蓦然一顿。 棠妹儿抬头,忽然出现在门口的靳斯年,令她大脑一片空白。 “你在找什么?” 男人的声音,将风雨带入这一方室内。 第57章 最懂事现在我可以保护你了么 阴云密布的天空,很快黑了下来。 书房里门口,影影绰绰的身型,透着冷峻如寒风的萧杀感。 棠妹儿无端打了个激灵,她动了动唇,“你回来了。” 靳斯年抬手按亮开关,霎时,明亮照得黑暗无所遁形,书桌上,一叠文件凌乱地摆着,几乎是没有掩藏地泄露棠妹儿的心事。 “你在找这个吗。” 靳斯年手上拿着一袋文件,朝她走来,每一步都踏在棠妹儿的神经上,最后,他在她面前站定。 文件袋放在桌上,他轻声道:“这些够许冠华坐一辈子牢了,你如果想要,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不该自己偷偷地找。” 棠妹儿站在那里,喉咙微动,觉得无法呼吸,更加无法开口。 最后只能沉默。 靳斯年盯着她眼睛,似乎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或者类似的情绪,只是千里归来后,他身上有风仆之感。 他伸手,擒住她的下巴,大拇指压揉她的唇瓣,“怎么不说话?” 蹭上些许口红亦不在意。 棠妹儿:“我怕说错话。” 靳斯年清淡一笑:“棠大状怎会说错话,”稍微停顿,“再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们,这字眼隐约有着亲密无间的含义。 棠妹儿很勉强地弯了弯唇,似为迎合他的说法。“上次,许冠华当你面拿出来的照片,根本不是全部,后来他又把照片送到了淫|媒手里,让露西大受伤害,所以我才想要收集证据,出一口气。” “你受委屈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告诉过你,可你却没有站在我这边。 这是棠妹儿藏在心底的话。 只是很可惜,错过了最初的机会,他们再难达到推心置腹的亲密,棠妹儿纵使有委屈有愤怒,可话到嘴边,她需要考虑得仍然是该不该,而不是想不想。 理智使然,对着靳斯年,她只能说该说的话。 “这几天靳生不在,所以我只能靠自己。” “靠自己?”刻意咬重最后两个字,靳斯年问,“现在我回来了,可以保护你了么。” 靳佑之给她提供的“帮助”,靳斯年已经知道了吧。 棠妹儿不出声。 他们的目光一起落在那袋文件上。 “许冠华惹到你,是他不长眼,”靳斯年指节轻敲文件,“这口气你想怎么出就怎么出,想他坐几年牢,就给他准备几年的证据,都由棠大状来决定,这样可以吗?” 棠妹儿去看他,男人眼中态度认真,甚至有放任到她满意的意味,可为什么,她还是有种无力感——整件事的决定权并没有真正放在她手里。 就好像,靳斯年递出来的空白支票,她真的可以随意填写,还是,只为测试她敢不敢狮子大开口而做出的试探呢。 “许冠华未经他人允许,擅自传播对方隐私照片,构成侵犯他人名誉罪;按照《刑事罪行条例》通常情况下会判他监禁6个月,另处罚金和精神损害赔偿。” “还有吗?” “陈芝俊被打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许冠华的手下聚众伤人,已经构成故意伤害罪,在法医出具伤情鉴定报告后,应当由法庭酌情量刑。” 靳斯年盯着她,灯光下,女人有着是柔雾般的皮肤,五官却清晰美丽,嘴唇上的颜色被他揉掉了,却依然有着蔷薇般的淡色,好像连气味都一样,馨香有刺。 他的目光渐渐发冷,带有某种审视。 棠妹儿心生畏惧,还以为又要面对靳斯年随之而来的性惩罚,但他的凝视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 男人低头一笑。 他身上还穿着薄款黑色长风衣,转身脱下来,随手搭在沙发上。 从苏黎世机场起飞,中途辗转,连夜飞回红港,一共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他没合过眼,一直在想要怎么哄回他的mia。 也许又像上次那样,棠妹儿会闹,会生气,伶牙俐齿咬上他一口也说不定,但都没有。 靳斯年看得懂,家里“最懂事”的孩子,往往自己会选择盘子里最小的苹果。 不需要他费心,棠妹儿也一样,总能给老板提供最优解——这一次高举轻放,是她自己选择对许冠华点到为止。 靳斯年转身,向门口走去,随着距离拉开,他的背影正在从视线中消失,而存在感仍旧强烈地让人移不开眼。 “棠大状既然已经宣判,我明天就叫许冠华和他的人去警局自首。”来自靳斯年平淡的语气。 从棠妹儿的角度望过去,他仍是斯文矜贵的君子和宽容大度的伴侣。 不然,他不会特意在门口停留,嘱咐她。 “我带回来的巧克力放在餐桌上了,睡前少吃一点,不止是牙,可可碱摄取太多也会影响睡眠。” 第116章 —— 棠妹儿确实睡得不好,一夜下来好似鬼压床,在将醒未醒时,身体痛苦挣扎。 可早上起来,究竟做了什么梦,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棠妹儿坐起身,双手抹了一把脸,缓了片刻,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双台盆的水池上,靳斯年那侧摆着新买的剃须刀片,尚未拆封,棠妹儿这才想起,昨晚靳生没在这过夜。 他把许冠华的文件留下就走了。 除此之外,他还留下了巧克力,原封不动摆在桌上,棠妹儿从卧室走出来,看到之后,也只是把它塞到橱柜顶。 不怎么想上班,忽然有点怕看到靳斯年,两人在冷战吗,好像不是,但要说他们之间嫌隙,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棠妹儿磨蹭了一会儿,十点才出门,抵达办公室,阿仁对她道,早安。 “好像不早了吧。”棠妹儿不自觉叹口气。 “是不早了,”阿仁跟着进来,“刚才许冠华、许总来过,见大状你不在,叫我带话给你。” 棠妹儿放皮包的动作一顿,转身,“他说了什么?” “感谢棠大状高抬贵手。”阿仁稍稍压低声音,“他现在应该已经到警局了。” 棠妹儿点点头。 靳斯年手下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被他精准操控的机器,只要他下令,就有人舍身赴死,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能连她在内,也是靳斯年的死士。 棠妹儿自嘲地笑一笑,不想在这件事上再费精神。 上午简单处理过文件,无事发生。 中午时间,棠妹儿去医院看望陈芝俊,没进病房,她把露西叫到花园里,大致问了问情况。 露西:“他还好,腿养一养,两个月后就能痊愈,上午警察来过,还带来一个好消息,不止打我哥的人去自首了,连刊登我照片的淫|媒也被抓了。” “听说,那些杂志早被神秘人买走了……糖糖,我知道的,是你又帮了我一回,我哥错怪你,你别怪他啊。” “你哥说得对,我卷入是非,身边人都跟着受害,之前也有人提醒过我,但我不听,现在连累你们。” 露西有些着急:“我哥昨天是气糊涂了!你不要这么想,有机会过上更好的生活,换谁都会争取的,你往上爬没有错。” “可爬得过程,让我觉得有点累,甚至害怕自己下一秒会掉下去。” “是你自己吓自己吧……男朋友身份显赫,又疼你,放眼红港,最有资格恃靓行凶的人就是你,干嘛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你只要好好享受靳生的爱就够了啊。” 棠妹儿眼皮跳了跳,“你说爱……” 露西下一句立刻接上:“对呀,有情饮水饱,有爱自然天下无敌。” 棠妹儿笑了一下。 “你别笑,天下无敌只是一种比喻,”在经历了那么多龌龊事后,露西仍然坚定维护自己的信仰。“我要说的是,只要你爱他,他爱你,就算世界末日来了,他都要试着替你挡一挡,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棠妹儿笑意渐渐收敛。 她想问,鉴定一个人的真心这么难么,如果世界末日不来呢,她要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爱到对的人。 午休时间结束,陈芝俊要换药了,护士来找露西。 棠妹儿:“你去吧,别说我来过,你最近请假多,郑生那边,我会帮你打招呼的。” 露西点头,“你给我们那么多钱,我们能照顾好自己。你去忙吧,不用总惦记我们。” 人生永远是一个人的路,偶尔同路,大家结伴走一程,已经是莫大缘分,露西进去时,转身朝她挥舞手臂,棠妹儿笑着回应。 分岔路口上,这可能是她们最后一次对望,露西有自己平静而快乐的人生,她不该再去打扰。 棠妹儿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再来了。 夏风如果有颜色,那一定是绿色,吹来一阵浓郁的盎然生机。 棠妹儿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在草坪上站了好久,可能天生冷感,与朋友告别后,身心反而轻盈。 她往外走,低头去皮包里掏车钥匙的瞬间,一个人从正前方冲过来,腰上猛地一痛。。 棠妹儿捂住腹部,弯身缓了一会儿,医院警卫赶紧过来扶她。 “小姐你没事吧。” 棠妹儿摇摇头,然后两人回头去看,刚才撞她的女人,没事人一样,正蹲在地上捡橘子。 也不知道是谁丢在地上的,橘子皮剥了一半,剩一半大概是坏了,果肉发灰,可那女人捡起来,直接塞到嘴里,一边吃一边赞,好好好。 警卫叹了一口气,“这女人整天疯疯癫癫的,小姐你别理她。” 棠妹儿本来也无心责怪,只是一眼认出这个女人,眼神变了变。 一年前,李敏琪死在靳佑之床上,闹得满城风雨,这个女人,仗着自己是李敏琪的母亲,又是拉横幅又是泼猪血,后来没了动静,棠妹儿以为她已经开始新生活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棠妹儿问:“她是什么时候疯的?” 警卫:“一年了吧,小姐你认识她吗?” “我知道她,她女儿的事去年上过报纸。” “对对,没错。” 警卫:“这女人和她哥哥拿她女儿的事到处宣传,靳家为了堵她的嘴,给了不少钱,哪知道,钱一到手,她们兄妹又反目了,天天打天天打,有一次打到脑袋,人送到医院就傻了,她哥哥卷钱跑掉,现在就剩她。” 第117章 “她住在对面的过街通道里,有时候饿了,就过来找点吃的。” 棠妹儿对李家的底子很清楚,人性恶,就算获得金钱,也会被反噬。 哪有母亲会叫十几岁的女儿出来卖,她对李太遭遇不太同情,只是随口问了警卫一句,“她家的事,你好像很清楚。” “因为有人给我钱,叫我每天给她买份便当,顺便照看她一下。” 棠妹儿有些意外:“叫你照顾她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警卫挠头,他也不太清楚,“反正那个人高高大大皮肤黑黑的,一看就是练家子,哦,对,他右手少根手指。” 在棠妹儿见过的人里,唯一少根手指的,是靳佑之身边的金刚。 当时她还疑惑过,少根手指的人出枪速度会变慢,这样的人不该做保镖的……如果现在再来看,靳佑之连李太都能暗中照顾,那金刚少跟手指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一点意外,靳佑之为人乖戾,身后竟然有慈悲的影子。 再结合昨天,靳佑之昨天策反她时说的话,他对自己的动机如此坦白,不见算计,反倒透着一种磊落劲。 她神思不由地轻微动摇,走出医院,忍不住打电话给他。 “我想找你谈一谈,你在哪。” “酒吧。” 棠妹儿停顿了一下,“我现在过去……你方便吗。” 她在想什么,被靳佑之一下识破,他讥笑,“方便,我穿着裤子呢,为什么不方便。” 第58章 不要闹“想买醉去别处,这里不做你生…… 酒吧中午不营业,暗淡的光线下,椅子翻倒,倒扣在桌面上,好像一片安静的午夜森林。 如果不是提前打过电话,棠妹儿根本不敢进来。 她再次确认了酒吧的名字,然后举步进入,脚步声率先惊动了金刚,他从沙发上立刻站起来,出声喊了一句,棠大状。 棠妹儿冲他笑笑,不自觉扫过他缺了一根小拇指的右手,然后继续往里走。 靳佑之听到声音,掀开布帘,从后面走进吧台,他问,你喝点什么。 棠妹儿:“我不懂,你看着弄。” 皮包放在一边,她坐上高脚凳,单手撑着下巴,看靳佑之调酒。 二少爷没有太多表演欲,也没有花枝乱颤的技巧,更多的是,优越出身积累下的游刃有余,几块冰,几样饮品,混合在摇杯里,双手捏合,上下翻转出哗啦哗啦声。 一杯粉红色三角推到棠妹儿跟前。 靳佑之:“尝尝。” 棠妹儿抿了一口,又凉又爽的口味,还有一点点柠檬香气,回甘时让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这里面有酒精吗,没喝出来呢。” 靳佑之低头收拾杯盏,“你开车喝什么酒,想买醉去别处,这里不做你生意。” 棠妹儿有些好奇,“你是这里老板么?” “干什么,打听我身家?” 棠妹儿:“之前不知道是谁,跟我炫耀自己9%的靳氏股份……”她双手举了一下,“不问了还不行。” 靳佑之表情平平。 像他这种少爷,昨天公司开会,今天玩票开酒吧,有什么可稀奇的。 棠妹儿默默又饮了一口,说:“你说叫我跟你合作调查许冠华,我确实心动过,也回去翻了靳生的书房,但是,抱歉,我可能帮不到你了,希望你理解。” 靳佑之扬眉:“我哥知道了?威胁你了?” “他知道了,但是没威胁我,甚至,他还把许冠华的把柄都给了我,是我只挑了最轻的罪名,叫许冠华去自首了。” “最轻的罪名,判几年?” “六个月。” “你还真是仁慈。” 棠妹儿耸耸肩,“如果他聘我做他的辩护律师,我还能帮他把罪行减到4个月。” 没想有想象中的失望或者愤怒,靳佑之笑了,还帮她鼓掌。“任何时候都不忘律师操守,棠大状好敬业。” “靳佑之你在糗我。” “好,那我认真点。” 靳佑之点评她的行为,“你不肯帮我就算了,明知道我在查许冠华,你把他送进去住几个月,相当于保全他了,人家趁机放个大假,然后悠悠哉哉出来,继续被我哥重用……棠妹儿你办的事,可真离谱。” 棠妹儿沮丧扶额:“何止离谱,简直卑微到家,就算只追讨6个月的刑期,我都怕他不高兴,怕他嫌我做得过分……” “可能还不止这一桩,好多事,明知道不对劲,可就是控制不住,心里的天平一直一直朝他倾斜。” 而这个他,指的肯定不是许冠华。 对面安静了一下。 靳佑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一口不够,又饮一口,最后一口含在嘴里,是他的习惯,眼睛紧盯棠妹儿,喉结滚动,方才咽下。 他舔了舔唇,轻声一嗤,“他把你操得那么舒服么。” 棠妹儿愣住。 昏黑的环境,萧索的气氛,她目光里分明是被意外刺伤后的诧异,像一头纯洁的鹿。本来她以为挣扎在泥潭里,命运是窒息而亡,却在临死前,被人猛踩了一脚。 靳佑之很快后悔。 其实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是面子让他强撑着,接住棠妹儿的视线,“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没必要和我联手,你的天平,喜欢偏向谁就偏向谁,更没必要告诉我。” 第118章 许冠华的事,在上位者眼里大不过一粒芝麻,绝对不是这个惹恼靳佑之。 棠妹儿带着挫伤的自尊心,充满迷惑地望着他。 “你在生气吗?” “可笑。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没生气!” “你没生气?刚才大家还在好好说话,你突然就变脸——” 靳佑之向前,伸手扣住棠妹儿脑后,一扳,她被迫贴向他的脸,和靳佑之本人一样,他的气息带着浓烈的威士忌味道。 “那好,我现在告诉你,我生气了,人人都夸你聪明,棠大状你来告诉我,我为什么会生气!” 棠妹儿一怯,她还没见过靳佑之吃活人。 “你一会儿说自己没生气,一会儿又说生气,我真的不知道。”她被弄晕了,但也只能一句话一句话的往回捋,“我知道你不在乎我的天平倾向哪里,但你说自己不是好人,我觉得你在赌气。” 靳佑之冷笑一声,條然松手:“呵,我在赌气。” 棠妹儿:“我今天在街上遇到李太,就是李敏琪的妈妈……” 靳佑之眸色一暗。 棠妹儿:“……李太流落街头,是你在暗中照顾她,可见你没那么差。” 靳佑之冷笑:“我害死她女儿,然后一天给她一百块,我没那么差——难道还是个好人了?” 把自我放逐伪装成对死者的漠视,棠妹儿忍不住替他心酸。 她说:“你在自责吗……李敏琪会死,完全是个意外,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作为你的辩护律师,我非常清楚,你是无辜的。某种意义上说,你也是受害者!” 靳佑之呼吸一顿,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不受任何触动,然而却无法忽略一个事实——靳佑之铸起的心理堡垒,被棠妹儿轻易捣烂,他任她来去自如,可这个女人、这个该死的没心肝的女人却一心只想当他大嫂。 烈酒浇在火焰上,妒火腾起的瞬间,烧光他的理智。 “棠妹儿,你平时就是用这副嘴脸讨好我哥的吗?” “我不是讨好你,我是如实阐述,你没那么糟,不需要自我贬低——” “你这不是阐述,是谄媚,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像谁……就是李敏琪,那个婊|子谄媚我的时候,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棠妹儿深吸一口气,“婊|子婊|子婊|子,你为什么总要说这种伤人的话?!” 她一把扯过皮包,站起来。 “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你在许冠华这件事上帮了我,而我却软弱地没有选择帮你,我很抱歉,想来和你说一声sorry,你呢,不知道戳到你哪里,莫名其妙地骂人。” 靳佑之看着正在离开的人影,纤细坚决,走到一半,她又折回来。 “知道吗,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的态度,有话不会好好说,粗鲁嚣张,不可理喻!” 靳佑之:“那你就滚!” 酒吧过道狭窄,听到动静的金刚,刚站起来,与迎面出来的棠妹儿差点撞一起。 他身手迅速,后背紧贴墙壁让了过去。 一道身影气冲冲从他眼前经过。 “棠大状!”金刚叫了她一声,对方连理都不理,直接摔门离开。 与此同时,另一边,吧台方向传来一阵玻璃爆碎声。 金刚看看里面,又望望外面,呐呐自语道:“她喜欢斯文人嘛,看看你,叫你装一下,装不到三分钟又破功,能怪谁……” —— 从酒吧出来,棠妹儿本来不想回公司的。 今天遇到太多人太多事,她脑袋里一直嗡嗡的,感觉像要爆炸一样,她想回家休息一下,但车开到半路,阿仁打电话叫她回去开会。 棠妹儿把车靠到路边,“我记得今天下午没有会议的。” 阿仁:“本来没有,但靳生临时组织了会议,叫大状你务必参加。” 棠妹儿赶回公司,会议已经进行过半,她敲门进去,顶住众人目光坐到角落。 她回避掉靳斯年的目光,靳生却偏要叫她,“棠大状,请把你手上的项目给大家介绍一下。” 棠妹儿:“……” 发自心底一声叹气,然后她娓娓道来。 整个会议又持续了一个小时,所谓各部门的沟通,几乎都在走过场,没什么实质内容,许冠华静悄悄地倒台了,本来人心惶惶的,生怕连累自己,今天这个会议开下来,大约有定心丸的作用,高层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散了会,大家说笑着往外走,棠妹儿却被靳生单独叫到办公室汇报。 还有什么可汇报的呢。 今日讲话内容可以选总统,说得多,说得空,说得棠妹儿喉咙都在着火。 而靳斯年呢,一只雪茄才刚刚剪开,他坐在大班椅上,望住她。 棠妹儿讲话中断,放下文件,她转身去茶几上端来水晶烟缸。 “靳生。” 点一滴烟灰,落在棠妹儿用双手捧着的容器,靳斯年掀开眼,“人消失了一天,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棠妹儿保持着托捧的姿势,站得笔直,“靳生之前从来不管我去哪的。” 第119章 靳斯年:“你之前也从来不会跟我这么讲话。” 连时间都跟着留白。 棠妹儿默了一瞬,别开眼,她低头看着手里花纹繁复的缸体,专心用目光描绘上面的条线。 靳斯年一把拿过烟缸,雪茄按在里面,一整个撂在桌上。 好像已经不知道还能再做点什么,他起身迎向她,将她囚困于双臂之间。 靳斯年说,“许冠华这一页,就算翻过去了,不要再闹,嗯?” 他双臂再度用力,身体被紧束的压迫感,切切实实。 她半仰着头,“那就翻过去,我听靳生的。” 能感知到问题,但无法触及到问题的本质,全然的无力感在作祟。 靳斯年目光幽深几分,一手揽腰,一手挑高她的脸吻了上去,呼吸与呼吸相融,但她的唇有些冰,他含了好久,才把它再度温暖起来。 好像最后的火种般宝贵。 分离些许,靳斯年捧着她的脸,垂头看着她的眼睛,“你想要什么,又对什么不满意,下次直接告诉我,能给你的我不会吝啬。” 第59章 撞吉日“对,我猪狗不如。”…… 手掌卷起,又展开,控制不住地心颤,使她再次抬手,回抱过去。 靳斯年呼吸微重,似乎在这无声片刻得到回答。 “我很想你。”他捧着她,“我走了这么多天,你呢。” 不给她一丝回避的机会,她与他面对面,如果要承认,也只能闭上眼,才能不显得自己更软弱。 “我也是。” 看不见,但感受得到,靳斯年的气息靠过来,轻如羽毛的吻,扫过她的脸颊,一点一点落在她的眼皮上。 细微的痒,还有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准备一直都不睁开眼看看吗。” 忽然她被一把抱起,短暂的走动后,脊背微凉,她被置在炭灰纯色的床褥间,身体微陷,靳斯年撑住大部分身体,悬于她上方。 他微微歪头,单手扯松领带,“帮我摘掉。” 棠妹儿依照指令,目光只到他喉间,伸手,做过很多次了,这个动作她做得轻巧而熟练,可还是会无端紧绷。 当丝绸面料抽出衣领,细腻的摩擦音,瞬间叫她潮湿。 靳斯年不应该知道的,但他的眸色变深了,每一次他在这件事上最沉迷的时刻,就是这样的表情,既需要,也被需要。 合身的那一刻,她心中褶皱,被他一寸寸熨帖、掌控。 他说:“mia,睁开眼好好看,看我是怎么爱你的,而你又是多么热情地在回应我……” 他还说:“没有任何人比我们更契合,你是我的,重复一遍,说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需要竭力稳住,才能让声音不会更破碎,棠妹儿抱着他,一边重复一边叹息。 算了吧,翻过去这一页吧。 实在是这个男人的怀抱太迷人,背靠它,她几乎得到了一切,从没落空过什么,偶尔的失望,只要她肯低头,事后也都得到了弥补。 毋庸置疑,靳斯年一直是个好情人好老板,就好像,赢钱的时候,赌徒绝对不会离场——棠妹儿还想再搏最后一把,看能不能赢到她心底最渴望的结果。 黑夜即将降临,爱的微光,忽然变得盛大,再等等,也许可以照亮整个世界。 短暂的分离对催情有奇效,他们在休息室里来了好几次,因为太痴缠,身体不想分开,索性在这睡了一夜。 床褥乱七八糟不能看了,棠妹儿前一天的套装也不能穿了,扯散在地毯上,昭然昨日的混乱。 靳斯年穿着浴袍从卫生间走出来,胸|衣拦路,他没有跨过去,而是弯身捡起。 靳斯年从后面勾住棠妹儿的腰,抬臂,黑色系带往她镜前一挂,“这么快穿好了?” 棠妹儿脸颊微微发热,快速扫了一眼那块布料,“一会儿同事们来上班,我出去的时候和他们碰上不太好。” 她对镜正在戴珍珠耳钉,头微微侧着,双手对付一颗细小的钉扣,正是关键时刻,靳斯年偏要去亲她脖颈。 “不要,好痒。”她不自觉耸起一边肩膀。 靳斯年淡笑着,他亲她躲,亲到才收手。 “晚上一起吃饭?”他问。 棠妹儿回答:“嗯。” “想吃什么?” “我都行,靳生决定吧。” 靳斯年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看着她戴好一边,又戴另一边,忽然说,“把头发留起来吧。” 话题跳转太快,棠妹儿笑容凝滞了一下,“为什么又要我留起来?” “还是长头发看起来更温柔。” 棠妹儿笑了笑,“不想留了,我都习惯短头发了,这样也挺好的。” 她抬眸去看,可以从镜中直直看到男人的眼睛,暗藏叫人看不懂的深色。 片刻,靳斯年平淡一笑,“随你了。” —— 又是认真工作的一天。 许冠华走了,但他留下来的摊子实在太大了,棠妹儿和另外一名律师,把他的工作拆分掉,各自认领了一部分,刚刚确定好工作量,就到下班时间。 办公室的门开着,棠妹儿扬声叫,阿仁。 “帮我联系这张纸上的几个负责人,明天早上叫他们来我办公室,我要认一下脸。” 第120章 手中的纸页被抽走,一凉又一热,转瞬塞了杯奶茶,棠妹儿诧异抬头,发现靳佑之站桌前,他正笑着把玩那张纸。 因为没有及时通报,阿仁垂手站在门口,露出一脸为难。 棠妹儿:“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斟茶认错。”他笑得云淡风轻,仿佛昨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靳佑之转手把纸递给阿仁,“给,你先出去。” 阿仁接过来,去看棠妹儿神色。 棠妹儿淡淡道:“没事了,阿仁,你先下班吧。” “是。” 等人走了,靳佑之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坐下来,“你的新秘书不错啊,英俊潇洒,是你喜欢的型。” 棠妹儿刚要喝一口甜的润润喉,哪知道靳佑之张嘴就是辣肺的话。 “你别乱说好不好!” 靳佑之投降,“好好好,不惹你生气,行了吧。”他小臂交叠撑在身前,“昨天是我粗鲁、是我冒犯,棠大状别生气,以后我会改。” “你确定不是在耍我,而是真的诚心来道歉?” “百分百诚心。”靳佑之点头,带着几分沉痛。 棠妹儿:“那好,我也想跟你认真沟通一下。” 靳佑之:“棠大状请说。” “靳佑之,你每次骂人,都挑最脏的话,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我作为女性,听了你那些话,很难堪的,你知道吗。” “对不起,我错了。” 棠妹儿:“而且,昨天你的脾气,来的太奇怪了,我没说什么你就爆炸了,还说自己是烂人,我帮你辩解,你又骂我。” “好心当成驴肝肺,说得就是你。” “对,我猪狗不如。” 棠妹儿哭笑不得,“我不是想骂你,你也不用一味全认下……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昨天你为什么生气,你可以解释的。” “如果是我真的说话伤害了你,我愿意跟你道歉。” 靳佑之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起身离开书桌。 落地窗边的花架上,一盘的浓绿色的盆栽,整齐排成行,棠妹儿到处帮别人种兰花,她自己的办公室里摆的却是仙人球。 手指按在刺上,感受那痛意,十分清晰。 靳佑之扭头,冲棠妹儿笑了一下,“昨天你没说错什么,是我的问题,不怪你。” 棠妹儿抿了抿唇,是尊重的态度,“好吧,你不想说也ok,我是很认真地拿你当朋友的,希望大家不要有误会。” 问题就在这里。 我并不想和你做朋友,也不想做你天平上升的那一侧,更不想成为你倾诉爱情之苦的垃圾桶,我不喜欢我不愿意我不高兴。 可又不得不装。 我假装模糊性别,和你斗嘴吵架,假装滥交放纵看不上你,最要命的,当我假装轻松地说出我哥对你做的那些事时,实际内心,我他妈也疯了一样想把自己埋在你的身体里! 这荒谬的关系,惹人发笑。 靳佑之声音微微沙哑道,“谢谢棠大状肯当我是朋友。” 棠妹儿不知道要怎么接这一句。 公司正在下班,办公室外面传来各种see you的声音,热热闹闹,是倦鸟归林的愉快气氛。 靳佑之本来也想走了,这时一个老洋人过来敲门。 棠妹儿看过去,眼中有惊喜,她起身,“mr路易斯,你怎么来了?” 路易斯是棠妹儿的英文老师,她帮靳佑之引荐了一下,大家客气颔首之后,靳佑之仍旧站在窗前,听着他们用英文交流。 路易斯:“我这里有几本书,你应该很感兴趣,所以给你送过来了。” “是什么书?”棠妹儿接过来,顺势翻看。 路易斯:“都是金融相关的书籍,是美国华尔街很有名的投资家写的……” “……上次你问我,welfare foundation(基金)和trust fund(信托)的区别,我发现自己解释得好像不太对,你知道的,这些名词已经超过了语言的范畴,我怕误导你,所以,选了一些金融领域的书,看能不能帮到你。” 靳佑之耳根微动,目光扫过那两本书,面色发沉。 棠妹儿道谢:“麻烦你特意给我送过来,其实下次上课,你拿给我也一样的。” “我在这边办事,路过这里,不算特意过来……再说,像你这么认真的学生不多了,我当然也要做个认真的老师。” 路易斯还有事,聊了两句,他就告辞了。 棠妹儿送他出去。 只剩一人的办公室里,靳佑之单手抄兜,静默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棠妹儿回来,他问:“你英文学多久了?” “之前大学里也学过,但效果都没有私教好,我跟mr路易斯学了大半年了,英文对话已经没问题了——” “看文章呢,看得懂吗?” “普通文章能看懂,但太专业的……还是不太明白。” 棠妹儿本来挺骄傲的,但转念一想,她面对的可是靳佑之。 这个混蛋看着不学无术,但她在监狱里看他履历的时候,还是被靳佑之的学历吓了一跳。 “好啦,在你们从小读贵族学校、英语当母语讲的大少爷们面前,我的一点小进步,实在不算什么,千万别笑我,好吗。” 第121章 靳佑之没有笑。 这时,桌上电话响了,棠妹儿拉过座机,接起来,喂了一声。 “棠小姐,靳生叫我提醒你,晚上你们一起吃饭,我已经开车到公司楼下了,你随时可以下来。” “哦,好,我马上下来。”棠妹儿挂断电话,开始收拾桌上文件。 处理完的放一边,没有处理完的,她酌情分类,一部分放入文件柜,剩下的放进皮包里。 今天她拎一只黑色鳄鱼皮的公文袋,随身小包是一只金色链条的小肩包,等她整装完毕,棠妹儿给靳佑之飞过去一个眼神。 “我要下班了。” 靳佑之“嗯”了声,跟在后面往外走,但还是没忍住—— “棠妹儿。” 棠妹儿回头,“怎么了?” 靳佑之站在那里,他抄在裤袋里的手指,先攥紧,又不动声色地松开。 短短几秒钟,闪过他数不清的犹豫——要不要告诉她,我提过的白手套,找到了,就在刚刚。 什么信托文件,什么英文合同,凭借你的信任和爱慕,他哄你签过的字——是靳斯年亲手绑在你身上的炸弹。 今天是黄道吉日,刀柄从天而降,递到靳佑之手上。 如果想得到棠妹儿,就应该先拆散他们,靳佑之的理智告诉自己,手起刀落,现在就是横刀夺爱的好机会。 动手啊,快动手……斩碎靳斯年的伪装,还有棠妹儿的美梦,你还在等什么…… “到底怎么了?”棠妹儿面带疑惑,催促他。“你要跟我说什么?” 深深的呼吸做肺腑循环,片刻后,靳佑之笑了一下,“冇啊,冇事。” 第60章 食之味“没有这张脸,这双腿、这腰……… 棠妹儿乘坐总裁专梯下楼,黄伯早已等在车旁,见她过来,他提前一步,为棠妹儿拉开车门。 后排座位上没有人,棠妹儿坐进去问:“靳生呢。” “靳生下午外出,现在已经回家了,我接棠大状你过去与他汇合。” “哦,晚饭去哪里吃。” “就在家里吃。” 争执过,又和好,在这样的时间节点上,红酒牛扒烛光晚餐才是正配,没想到,靳斯年约了她一顿便饭。 晚高峰时段,有些堵车,在交流道多等了两个红灯,三十分钟后,车子泊入山顶宅邸的车坪上。 管家过来开门,棠妹儿把两只皮包一并交给他,然后往客厅走,靳斯年刚好从二楼下来,她问,是什么味道。 “应该是你家乡的某种香料吧。” 靳斯年只是请了一个做贵省菜的厨师来家里,没想到他带来的食材过于新鲜,又腥又辣的味道,犹如生化武器原地爆炸,味道从厨房飘到餐厅,随后弥散在整间屋中。 靳斯年从一楼躲到二楼,听见动静下楼来,只见棠妹儿一脸陶醉,眼睛盯着厨房。 “一会儿就能吃了,你不用这么急吧。”靳斯年走过来。 棠妹儿心思都在别处,“我想去看看今晚吃什么。”她抬腿要走。 “mia。”他叫她。 人总要有点良心,棠妹儿返身回来,亲了亲他脸颊,作为回报。 “谢谢靳生。” 靳斯年勾了一下嘴角,是满意的神色。 难得吃到家乡味道,棠妹儿挑食的毛病暂时治好了,她吃了不少,靳斯年虽然吃不惯,但今晚以她喜好为主,他也尝试着动了几筷,但被辣到失语。 原来,出汗、红耳根、太阳穴爆筋并不是靳斯年在床上的专属,吃辣也可以达到同样性感的效果。 吃过晚饭,两人在花园里散步,避过除草的工人,他们忍不住在一颗结了果球的木荷树下接吻。 被太阳晒热的树干,温度还在,棠妹儿脊梁贴上去,感觉自己像两面慢煎的一片苹果。 果肉被高温烤得发软,一点点溢出汁|水,犹如靳斯年的手,在她衬衫下做的事。 天刚刚黑,深紫色的天幕边缘透着一线天光,将夜不夜。 棠妹儿仰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呼吸尚未完成一圈循环,就迫不及待侧头去找靳斯年的唇。 只是饭后甜品的水准,没做到底,但棠妹儿真丝衬衣皱得厉害,她索性脱掉,只穿一件黑色吊带背心。 温热的风吹过来,催得人慵懒。 泳池边的躺椅上,棠妹儿头贴在靳斯年大臂,问他:“厨师你从哪里找来的。” “做得不地道么?” 棠妹儿说:“不是……其实这位大厨做的菜,在我人生的前二十年里,我一次都没吃过。” “那你吃什么长大的?” “洋芋,就是你们所说的马铃薯,通常,我会用一小颗马铃薯,蘸一大碗辣椒末,咽下去的每一口都让我依依不舍。” 好像是第一次听棠妹儿讲她成长的细节。 不像苦难的介绍,却像一部美食纪录片。 靳斯年笑了一声,“除了穷,你小时候看似挺快乐的。” “嗯,哑巴爷爷给了我很多温暖。”棠妹儿感念片刻,才说,“小时候人家当我是小狗,看我可爱,会施舍我食物,是后来,长大之后的这副皮囊给我惹了很多麻烦。” 第122章 “我看这副皮囊挺好的,不然你拿什么在红港立足。” “我靠才华立足。” “没有这张脸,这双腿、这腰、这一对……你的才华我根本不想要。” 他故意轻佻地向下瞥,半露的雪球,在男人黑色衬衣包裹的胸膛下,已经挤压变形。 棠妹儿双手去捂他眼睛,“靳生原来你这么庸俗的。” 两人同时轻笑一声,靳斯年拉下棠妹儿的手,把人往怀里揽了揽。 靳斯年:“反正这个厨师我准备留下了,你想家的时候,叫他给你做辣椒洋芋吃。” “嗯。” 避开繁华霓虹,山顶上的星子格外明亮,云丝慢慢流淌,明日大概是个好天气。 “靳生你的小时候呢,有人说你挑食吗。”棠妹儿一时有感,问出口的话未经大脑,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抬头去看靳斯年。 好像没有触到什么了不得的雷点,靳斯年淡淡开口,“佣人们不敢评价我,长辈们、也不会在意我是不是挑食。” 长辈们是一个很宽泛的词,除了他作为外室的生母,大约还囊括了祖父、父亲和真正的靳太。棠妹儿在想。 她有些后悔,不该把话题引到这里,但强行结束,似乎也不好。 她斟酌着不太敏感的问题,问“那你最喜欢吃的菜是什么?” “你要给我做吗?”靳斯年是开玩笑的语气。 他们都知道,棠妹儿厨艺一般,对此也没什么上进心,可她却说,“你讲出来,我就可以做,只要好好准备,不信弄不好……等你生日的时候做给你,怎么样。” 靳斯年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棠妹儿差点忘了:“在一起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生日是哪一天。”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面向他的一侧,耳垂上的珍珠,莹莹润泽。 胜过天上的星。 靳斯年的情绪翻涌了一下,“我的生日……还很远,到时候告诉你。” 到时候,如果你还想帮我过生日的话。 —— 今年夏天好像没下过几场雨,气温就转凉了。 棠妹儿从靳家老宅出来,忽然感知到秋天,是因为她发现单薄的开司米裹在身上,根本挡不住山间的风。 风衣忘在屋子里,她返回去取,沙发扶手上除了衣服,老爷子坐在那里,背影一动不动。 棠妹儿虽然是老爷子钦定的遗嘱律师,但这么久过去,老爷子并没有和她谈过具体内容,不知道是不是不够信任的缘故,她偶尔上门来,仍然在做无关紧要的事,陪老人家种花,亦或是读报纸。 今天也一样,棠妹儿帮老爷子串佛珠。 她年轻,眼神好,穿好的珠串松紧合适,老爷子拿到手里一掂,十分高兴。 此刻,老爷子手里正握着那串珠子,沉陷沉默中,不知在想什么。 紫檀珠粒撞击寂寥的声响。 棠妹儿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扰,她站了一会儿,老爷子慢慢转身,发现了她。 “你怎么没走?” “我的外套忘记拿了。”棠妹儿走过去,拿到衣服。“您如果没事吩咐,那我先回去了。” 老爷子叫住她,“我近期想去一趟昭明园,mia,你帮我安排一下吧。” 昭明园葬着靳小姐,又要到她的忌日了,棠妹儿明白老爷子的悲伤从哪来,所以她没多问,直接说好。 “我一会儿就给昭明园的负责人打电话,约好时间,我陪您去。” 老爷子没说什么,转过身去,继续沉默着。 棠妹儿放轻脚步退出来。 棠妹儿没有开车回家,下山的路口打转向,她直接去了靳斯年那。 无他,靳斯年那里有她喜欢的厨师,所以最近她都在靳斯年家吃晚饭。 靳斯年有应酬不回来也没关系,棠妹儿吃完就走,有点把他家当食堂的意思。 今天,她前脚进门,靳斯年的车紧跟着驶入庭院。 棠妹儿到门边迎他,接过司机递过来的文件袋,她问:“今天靳生怎么回来这么早。” “怕你吃穷我,所以回来看着你。” 靳斯年脱掉外套往里走,棠妹儿好像已经习惯会开玩笑的靳生了,她跟在后面,莫名想笑。 “吃一点东西而已,我不知道原来靳生这么小气的。” 幼稚的斗嘴,在靳斯年这里,只有一回合的机会,他揉了揉棠妹儿的头,直接上楼冲洗。 三十分后,靳生洗完澡,晚餐正式开始,一边菜色精致清淡,一边浓油赤酱,餐桌上泾渭分明,棠妹儿和靳斯年各吃各的,算是相安无事。 晚餐后的时间,才是靳斯年寸土必争的环节。 棠妹儿被他从后面穿进来的时候,内心是懊恼的,她喏喏地说,“我愿意道歉……” 靳斯年把她肩膀往下按,完全臣服的姿势,从他的角度看她,冲击视觉极大,“今晚你表现得很好,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刚刚说靳生小气。” 靳斯年笑了一声,“究竟是我们两个谁小……”说着,他竟然牵着她的手,逼她去摸两人关联的地方。 第123章 手指触到的一瞬间,羞耻感简直爆炸。 一直以来,棠妹儿看不到画面,所以不清楚女人侍奉男人这一说法的真实含义,直到她摸到,才对谄媚一词有了充分了解。 靳斯年紧盯那里,故意放慢进速,看她一点点变化。 “有人吞到鼓腮,你说是你小,还是我小。” 棠妹儿火速抽回手,头埋羽毛枕,恨不得溺死在男人目光里。 今晚只做了一次,因为棠妹儿自尊心受伤,说什么她都不想再来一次,靳斯年笑笑,不逼她。 入睡比平时早,睡得也沉,所以凌晨4点管家来敲门的时候,棠妹儿还以为天亮要上班了。 她惺忪着睡眼,坐起来,问,“怎么了。” 靳斯年已经披上晨缕,回身看她一眼,“不清楚,我去看看。” 他没叫她继续睡,这就很反常。 卧室门开一道缝,走廊里的光切进来,靳斯年在光束中站了一下,管家请他移步书房。 秋夜透着萧瑟,森凉的好像不止是温度,还有恐惧。 棠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靳斯年离开时的脚步,透着杀意。 过了一会儿,靳斯年回来了,神色沉静,不用他说,棠妹儿的手提也带来了消息—— “你好棠大状,我是靳老的秘书,请你现在立刻赶到养和医院,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处理。” 第61章 白名单靳斯年一口饮尽,慢慢把玩空杯…… 凌晨被人叫到医院去,棠妹儿有些慌。 捡起睡袍随便套上,她光着脚跑到衣帽间,柜门一拉开,面前挂满白衫。 棠妹儿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站在那里愣了半天,仔细辨认,才发现只是一排白色男士衬衣,款式面料都有区别。 棠妹儿擦了擦额间冷汗,终于记起,这里不是薄扶林道,是靳斯年家,她很少在这过夜,所以,她衣服在最里面的柜子。 靳斯年走过来,“你以为自己看到什么?白色尸布?” “你不要这么说好不好……”棠妹儿颈后发寒,但还是矢口否认,“我只是睡太多,脑袋有点乱。” 靳斯年不和她争,转身替她拿来一套米白色衬衣长裙,还有平底鞋。 “别着急,老爷子起夜摔倒,伤了腿,没什么大碍,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 “你确定?” “非常确定。” “吓死我了,我以为……”棠妹儿终于出口长气,“算了,人没事就好……” 靳斯年:“你对老爷子还挺有感情的。” 棠妹儿从他手里接过衣服,尴尬地笑了一下。 “也不是……我这个遗嘱律师连遗嘱都没见过,突然让我去主持局面,我是慌张我自己,靳氏派系那么多,老爷子一旦有什么情况,那么多势力扑上来,我怕自己被撕个粉碎。” 靳斯年过去双臂环住她腰,“你还有我,除了我谁敢扑你。” 棠妹儿轻笑一声,“对呀,靳氏最大的老虎就是你,只要靠紧靳生谁都不敢动我。” 男人目光幽深,棠妹儿一时无法分辨其中含义,她回望着,转瞬那双深色眸子已经落下来,舌|尖强势闯入。 仅仅一分钟的功夫,棠妹儿已经有些晕眩,她不知不觉把手伸入男人袍子里,然而,此刻纠缠实在不明智,理智报警,棠妹儿轻推男人胸膛示意他。 靳斯年咬她唇,作为收尾。 “换衣服吧,我去门口等你。”他的气息稍微稳住。 棠妹儿问他:“你不换衣服吗?” “又没人叫我去。”靳斯年转身离开。 望着他清晰的背影,棠妹儿一愣——没人通知靳斯年,那他的消息从哪里来,而且比自己这个遗嘱律师还要灵通——这背后好像有张无形的网,正在密不透风围过来。 棠妹儿不敢深想,也来不及深想。 人还在医院等她,容不得耽误,她迅速换上衣服,洗漱收拾,然后下楼去取车。 整栋宅子并未完全醒过来,大多房间仍然黑着灯,只有庭院里,几盏夜灯和寥落的星辰,坚守这个夜晚。 靳斯年帮棠妹儿拉开车门,“我不叫司机送你了,你自己开车路上小心。” “嗯,”棠妹儿明白,“有关遗嘱的事,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靳斯年失笑,“老爷子只是摔坏了腿,不是摔坏了脑子,你表现得太急切,反而会坏事。” 不然,为什么这么久了,她连遗嘱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棠妹儿点头,表示知道。 凌晨时分正在下雨,道路是湿的,只有路灯与霓虹作伴,氤氲的水珠挂在车窗上,望出去,整座城有种繁华散场后的荒寂感。 棠妹儿开车到达养和医院,大门口有保安在盘查。 这种专为富豪而设的顶级医院,不知道平时也是这样,还是因为今晚来了重要人物,安保等级非常高。 第一道警卫看过棠妹儿证件后,又有第二道警卫过来。 他手里拿一张名单,在第一页靠前的名字里找到棠妹儿后,他说,“请棠大状签字。” 是访客白名单制。 第124章 棠妹儿签好名,扫了一眼——靳斯年甚至不在访客名单里。 终于开车进入医院内部,车子泊好位,早已等候的俞秘书撑伞过来接她上楼。 一尘不染的走廊,冷白的灯光,全程不交流的沉默,让人感受到一阵肃穆,棠妹儿忽然很感激脚下这双平底鞋,不用掀起任何声浪。 保镖重重把守的病房门口,俞秘书推开门,“棠大状请进,佑少在里面。” 棠妹儿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去,不同于外面刺鼻的消毒水味,套间里布置得很居家,地毯、花瓶,大客厅的正中央还有一架三角钢琴,漆黑光洁,在这个夜晚泛着森冷的光。 彼时,靳佑之站在钢琴边抽烟,烟雾飘渺中,他回头撇了一眼棠妹儿,“爷爷刚睡下,你在这等一会儿吧。” 棠妹儿:“靳老怎么样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爷爷一直不喜欢别人贴身照顾,所以夜晚之后,他的护工就离开房间了,今天起夜,他一个人不小心摔倒,佣人通知我,正好我在家,就把爷爷送过来。” “伤势严重吗?” “脚腕骨折,医生说可能要坐一阵轮椅了。”靳佑之一顿。“但老爷子仍旧不放心,所以一进急诊室,他就让秘书通知你了。” 棠妹儿明白,摔倒本身不算什么,但对老人家而言,可大可小。 如果不是有今晚这场意外,遗嘱的事,靳宗建应该还要再拖一拖,不会这么快找她,可惜时间不等人,再强悍的王者,也要向死亡低头。 棠妹儿坐下来,一时没说话。 黎明时分,室内再明亮的灯火,也在渐渐暗淡,窗户留一道缝,靳佑之抽完烟,坐到另一张单人沙发上。 两人面面相对,眼中空乏。 靳佑之没问棠妹儿从哪里来,棠妹儿也没提“遗嘱”两个字,房间里仿佛抽了真空,纵使有千言万语,却谁也听不见谁。 沙发柔软,棠妹儿靠在其中,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睡没睡着,是一串脚步声,叫她猛地清醒。 她猛地坐直,身上的黑色皮衣滑到脚边。 此刻天已经亮了,暗金色的霞光,充斥房间。 逆光中,靳佑之仍然坐在对面,说:“是医生来查房,不用着急,老爷子还没找你。” 棠妹儿“嗯”了一声,稍微松口气。 她捡起衣服,起身送到靳佑之手边,“这是你的衣服吧,谢谢……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 这时棠妹儿才注意到,靳佑之面前的烟缸里堆了一小撮烟头。 熬过夜的人,眼圈发红,烟嗓低沉,靳佑之看起来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所以,刚刚他就这么坐着,看自己睡觉看了一个小时? 这个认知,让棠妹儿有些不自在。 稍顿片刻,棠妹儿转而问,“靳老醒了吗?”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动静,靳佑之起身,棠妹儿跟着过去。 “阿延呢……阿延。”老爷子刚醒就在找人。 棠妹儿环视一圈,不知道阿延是谁,下一秒,靳佑之弯身过去,握住老爷子的手,“我在呢,爷爷。” 旁边护士把床升起,老爷子坐起来,神思跟着清楚,“阿延啊……你在这。” 靳佑之:“我一直都在。” 就连医生也会审时度势,他语气乐观,安慰众人,“靳老的伤势不严重。只要多休息,补充营养,静卧几个月就能痊愈了,佑少不用太担心。” 靳佑之:“您听见医生的话了吧,多休息,很快就能走路了。” 老爷子终于安定下来。 众人简单交流病情,等医护人员离开,棠妹儿终于被想起来,靳宗建叫她到床边坐,靳佑之起身让出位置。 靳宗建:“叫你过来,你已经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吧?” 棠妹儿点头。 靳宗建一笑,眼神有历尽沧桑后的疲惫,“没什么不能说出口的,我四十几岁就开始立遗属,不用避讳那两个字……” 靳宗建让靳佑之出去叫秘书,过了一会儿,秘书进来,手里拿了一个牛皮纸袋。 靳宗建:“这里是之前几个版本的遗嘱,你拿回去好看看,然后再拟一个新版过来,要快……签字当天,我会请几位绅士名流过来做见证,在我过世之后,你是遗嘱执行人,他们就是监督人。” “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棠妹儿点头,“那您在这一版遗嘱里,准备怎么分配资产呢?” 终于来到关键时刻。 靳宗建看了靳佑之一眼,靳佑之会意,带着俞秘书转身出去,同时将房门关好。 棠妹儿拿出本和笔,“您说。” —— 一场雨后,秋夜寒重。 隔了一道玻璃,室内室外完全是两个温度,棠妹儿大汗淋漓,被靳斯年烫到战|栗,她抓紧书桌一角,因为不耐受,她整个人几乎趴在桌子上,而脸正好贴在刚起草的遗嘱上。 白纸上的黑字,在眼前剧烈跳动。 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口水,弄湿了纸页,洇出一圈小小深色痕迹。 靳斯年今晚有些暴虐,进来的时候,不给人防备,一纵到底后,更狠,棠妹儿五分钟内高|潮两次,百般求饶,靳斯年终于释放。 第125章 暴风一般结束。 棠妹儿想起她煮的热红酒,本来想用它暖身暖胃的,经过这一场,热饮早就凉透了,再煮一次恐怕坏了味道,干脆冷着喝。 棠妹儿倒了两杯,端到书房。 靳斯年穿着西裤衬衣,坐在大班椅上,他手里拿的那张纸,正好是沾着棠妹儿口水那页。 他正在阅读,读得津津有味。 把酒杯放到一边,棠妹儿从后面抱上来,下巴搭在他肩头。 “珠宝字画是你的,股份和老宅是靳佑之的,靳生看了这样的遗嘱不生气吗?” 靳斯年:“老爷子立过十几份遗嘱,哪份有我名字?” 靳宗建的遗嘱经历三十几年的变迁,里面出现过儿子、女儿、孙子乃至儿媳,而靳斯年母子的名字从没有被提及过。 也就是最近五年,靳斯年才出现在列表里,可他能继承的,连靳佑之的零头都没有。 “不过没关系。”靳佑之将纸页掷回桌上,轻飘一片,无声落下,“他不写我名,你可以写我名,按照这份遗嘱,再准备另一份,随时用来替换。” “遗嘱我可以改,可是……”因为这件事的难点,不在于篡改,棠妹儿歪头看向靳斯年。 “你是担心那几个遗嘱监督人?”他拖棠妹儿的手,把人拉到怀里,同时拿过酒杯。 这杯酒的味道酸涩,靳斯年喝了一口,微微皱眉。 棠妹儿看着男人喉结轻动,停顿片刻,轻声说,“老爷子给遗嘱设立了监督人,他们会监督我的执行,老爷子过世后,如果我宣布的遗属,和原版不一样,这些人有头有脸,质疑起来的话,也很麻烦吧……” 多少遗产纠纷,打官司打个几十年,最后拖成世纪迷案,在棠妹儿看来,无论是靳斯年,还是靳佑之,他们谁都不会放任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 红酒一口饮尽,靳斯年慢慢把玩空杯。 “你把监督人的名字给我,我来解决他们。” 第62章 两阵营你曾经为我对峙过全世界…… 靳宗建的遗嘱,有点像海底潜伏的鲸,从海面远远看过去,永远风平浪静,可当它终于决定出水时,体量惊人。 来给老爷子做遗嘱见证的,一共有三个人。 朱议员,棠妹儿见过几次,另外两名是太平绅士,一个姓赵,一个姓沈,棠妹儿之前只在报纸上见过,今天第一次会面,棠妹儿认了脸,大家交谈愉快。 整个遗嘱签字的过程,气氛是轻松和谐的,老爷子详细阅读后,签字、按手印,最后大家一起合影留念。 百亿资产就这么简单地完成了代际传承。 靳佑之把客人送出去,棠妹儿在病床前整理文件。 有一件事,棠妹儿还记得,“靳老。之前您说想去昭明园拜祭,现在您的腿脚不方便,不如暂时取消计划,等腿养好了,我再陪您去吧。” 靳宗建迟疑片刻,表情不太满意:“她去世之后,我每年都要去的,如果突然不去的话……细细粒会担心吧……” “您坐着轮椅去昭明园,小姑姑看到了,会更担心吧。”靳佑之走进来,用老爷子的逻辑来还击。 靳宗建一默,低垂着脸,“人老了就是这样不好,让这个担心,让那个担心,我要忌惮阳间的人,又要体恤阴间的人……” 叫人伤感的一番话。 棠妹儿提议,“最近,有位藏传高僧来红港讲佛法,不如我们请他亲自抄一份《金刚经》,到时候放到灵位前,正好可以告慰靳小姐,又能帮她增加功德。” “您说这样好不好?” “也好。”老爷子也没别的办法了,“佑之,你代我去昭明园,亲自跟细细粒解释。” 有人在心中敬畏鬼神,而这世界只讲丛林法则。 老狮王一世英明,来到风烛残年时刻,出院,回家、吃饭、如厕,想要保持“权势”全要依仗新王铁腕。 而靳佑之也不辜负期望。 他一改从前放纵不羁的作风,事事谨慎严明,对外,守护老宅如铁桶一般,对内—— 棠妹儿拿到《金刚经》上门那天,靳佑之刚刚揪出两个内鬼。 天气寒凉,这个季节,室外游泳池大多已经闲置了,棠妹儿刚一进庭院,就听到哗啦哗啦水声,十分热闹。 她好奇,走过去一看,那场面不禁让人僵在原地。 午后阳光有些刺眼,靳佑之戴着墨镜坐在小凳子上,穿白t,喝汽水。 他面前的保镖,一人押一个佣人,正往水里按。 翻沸的水声和求饶声,正在引来更多佣人的围观。 喧闹了好一阵,靳佑之拎着汽水瓶,磕了磕地面,问,“你们谁先说。” “我……” “我……我说。” 两人争先恐后,已然是被收服状态。 靳佑之随手点了一个人,“那你来说……老爷子摔倒那天,你把消息告诉谁了?” 那男人牙根发颤,“是黄伯……我们是远房亲戚,他帮过我好多次……” 靳佑之:“他帮过你,你就把消息透给他,我还发薪水给你养家呢,你怎么不感谢我。” “我,我是觉得……毕竟这两边都姓靳,怎么也算一家人……” 第126章 “一家人……”靳佑之手肘搭在膝盖上,垂头笑时,宽而陡的肩膀微微发颤,“你说我们是一家人……” 其他人不明所以,连大气都不敢喘,每个人都畏惧靳佑之的喜怒无常,就在这时,靳佑之转头,正好看到棠妹儿。 他笑容一滞,嘴角弧度慢慢落下。 墨镜遮住男人大半张脸,犀利眉宇间的情绪,棠妹儿看不到,但他缓缓起身,朝自己走过来时,她戒备性地往后退了半步。 靳佑之扬眉,再次迫近她,“你来做什么?” 棠妹儿拿出《金刚经》,“我来送这个,大师已经开过光,你拿去供奉,七日之后,请人烧焚就可以了。” 她把经书放在藤椅上,转身想要走,靳佑之一把抓住她胳膊。“既然你都送来了,我们就一起去供奉。” “你自己去就够了。” “不行,你跟我一起去。” 不由分说,靳佑之拉着棠妹儿就朝越野车走,棠妹儿挣扎,可惜她身单力薄,打不过一头北美棕熊。 她被靳佑之塞到车里,为了抗议这种流氓行为,她全程看向车外,一句都不说。 靳佑之也不逼她,自顾自看路开车。 今日不是初一,也非十五,焚香祭拜的人几乎没有,去往昭明园一路顺畅,抵达墓园门口,里面有人过来接应。 靳佑之和对方寒暄两句,带着棠妹儿往里走。 一年前棠妹儿来过这里,记忆可谓深刻,内堂装饰摆设,没有丝毫改变,尤其是灵位前的长生烛,一排排燃烧着,永远保持相同的长度。 在这里,时间好似静止。 靳佑之把经书摆上龛位,燃香举过头顶,一连三拜。 “爷爷忙到脱不开身,不能亲自来看你,请小姑姑见谅,过几日他老人家有空再来。” 别在t恤领口的墨镜,微微下坠,靳佑之的庄严刻在骨子里,而非他这一身慵懒打扮。 棠妹儿站在一旁,安静等候,办完老爷子交代的事,靳佑之重新走回棠妹儿身边,他低头看她眼睛,视他们之间的暗战。 “是,刚刚我是在杀鸡儆猴……但不是对你。”他认输般承认。 棠妹儿语气平淡:“是我自己撞上去的,我知道佑少不是专门针对我,但也没关系,就算佑少杀鸡儆猴,警告我也是应该的。” 靳佑之侧目:“你做了什么事情,需要我警告你?” 棠妹儿冷眼看他,那神情分明是你怀疑我的立场,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 靳佑之淡道:“棠妹儿,我比你有良心。” 花花世界,花花心肠,再加一个花花二少爷,突然同她讲良心,还是在神明面前,叫人意外,又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棠妹儿:“我记得你以前不信这个的,佑少有话,不如直说。” 而靳佑之看着她,目光深邃,一点就着的个性,全然不见。 他也有一字一句剖白自己的时候。 “在全世界都说我是混蛋的时候,只有你信我,那个时候卑微如你的小律师,也敢挡在我前面,替我面对记者镜头和李太的猪血。” 你曾经为我对峙过全世界。 靳佑之:“所以,棠妹儿,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这话太大。 棠妹儿失笑,“你的话,听起来像报恩。” “随你怎么理解。” “佑少对我无限包容,我很感激,如果你真想报恩,就把老爷子那24%的股份送给我,你舍得吗?” 一句拿来赌狠的玩笑话而已。 靳佑之转头看向正中间的灵位,眼眸中只有跳动的烛火。 “我一早就和你说过了,靳家的钱花不完,你喜欢多少拿多少……更何况这次,笔在你手里。” —— 棠妹儿返回薄扶林道家中,时间尚早,她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速冻水饺煮了吃。 吃到一半,她忽然发现没有煮熟,馅心内部还是冷的,实在叫人懊恼。剩下半盘懒得再煮,反正也吃饱了,直接倒掉。 节约的习惯,早已离她而去,棠妹儿自己浑然不觉。 她双手抱头,撑在桌面上,轻轻吐纳片刻,脑海中不自觉又冒出靳佑之的话—— “你喜欢多少拿多少,笔在你手里。” 大约是种无力感,靳佑之对她,她对靳佑之,大家明明已经开始做朋友,但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到了两个阵营里。 残酷地为各自利益而战,这样的局面下,靳佑之竟然说出“笔在你手里”这种话。 是真情赠送,还是假意警告她不要乱碰遗嘱? 前者过于疯癫,后者反而切合实际,可看靳佑之的态度……两者孰真孰假,棠妹儿一时无法分辨了。 她头脑一片混乱之际,靳斯年推门进来,刚好看到坐在餐桌旁发呆的棠妹儿。 他换过拖鞋,放下衣物,走过去看了一眼桌上,“在吃饭?” “刚刚吃完了。”棠妹儿起身收拾,顺便问他,“你吃晚饭了吗?” “在公司吃过了。” 说到公司,棠妹儿已经好一阵没去公司正常上班了,“我最近总往老爷子那跑,没关系吧,会不会耽误公司那边的事?” 第127章 “公司的事有阿仁,你专心做老爷子那边的事。” 棠妹儿犹豫了一瞬,本来想说你的眼线可能被靳佑之给拔掉了,但转念一想,这种事,靳斯年的人肯定第一时间跟他说过了。 所以,棠妹儿没提。 反而是另一件事。 棠妹儿问起,“遗嘱的三个监督人,你准备怎么解决?” “解决了。”靳斯年轻飘飘一句。 “这么快。”棠妹儿就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他们可不是随随便便小人物,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你买通……” “大人物更龌龊,只要我给的利益足够多,他们湿身比任何人都快。”靳斯年从后面撑住她身侧台面。 温热的怀抱与男人的语气不符。 棠妹儿回头。 男人眼中流露出轻蔑和厌恶的神情,他分明是在睥睨这个世界,然而这样凛冽的目光还是让人心惊。 因为分神,棠妹儿把案台上的碟子打翻在地,瓷片崩碎。 两人同时顿了一下。 棠妹儿赶紧推开靳斯年,七手八脚蹲下捡拾碎片,靳斯年站在那看了她一眼,眸色缓和。 他转身取来垃圾桶和纸巾。 雪白大片的碎瓷,已经被棠妹儿捡得差不多了,靳斯年蹲下来,看着她,“别用手捡了,容易扎到。” “不捡干净,也会扎到脚的。” 棠妹儿执拗不听,再伸手时,被靳斯年一把捉住,“看你慌手慌脚的,去一边等着,我来捡。” 好像与手有关的操作,靳斯年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可那样一双漂亮的手,拿柳叶刀可以,拿笔可以,做这样的粗活,真的可以吗。 棠妹儿犹豫片刻间,靳斯年已经将她提起,手臂在腰间一拦,不费吹灰之力把人抱起来,转身,迈过这片狼藉,他把人置于岛台上。 返身回去,靳斯年用纸巾在地面仔细地沾了一遍。 他洗完手,走回棠妹儿身前,“已经清理干净了,这样可以了吧。” 棠妹儿不说话,却用双手绕过靳斯年肩膀,将头埋在他颈间。 温热的依恋,伴随起伏的呼吸,却始终说不出口。 靳斯年回抱,与她耳鬓相贴,过了好久,似叹息,又似安抚,他问:“你在害怕什么?” 改遗嘱的条件已经具备,可真到了最后一刻,你在害怕什么?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棠妹儿條然收紧手臂,“我也不知道。” 第63章 多芥末那目光暗藏一整个冬天,安静极…… 圣诞来临之前,老爷子的腿终于可以拆除保护了,能够健健康康地过节,算是一件喜事。 棠妹儿和靳佑之一起陪靳宗建去医院复诊,连医生都说老爷子愈合得好。 “这几天可以试着下地走一走,相信很快可以很快恢复到之前的行动力。” 复诊结束。 棠妹儿为老爷子预约上门理疗师。 靳佑之推着轮椅,陪老爷子在草坪上晒了一会儿太阳,这中间,他电话一直在响,靳宗建催他。 “年底了,应酬多,我的人面,都是你在帮我撑着,知道你事忙,不用陪我在这浪费时间。” “晒太阳怎么会是浪费时间。”靳佑之正说着,棠妹儿拿着预约单与他们汇合。 棠妹儿:“这个dr李很有经验,我选了他帮您做康复治疗,您要不要过目一下。” 靳宗建还没开口,靳佑之把单子拿过来,他看两眼,又叫金刚,“去查查这个人的底。” 这防备意味的动作是针对的谁,太明显了。 棠妹儿没说什么,推着靳宗建走在前面,不去听靳佑之和金刚的对话。 老爷子笑了笑,“你和佑之闹别扭了?” 棠妹儿:“您身处特殊时期,接触的人,肯定要人品过硬,佑少谨慎一点没坏处。” “他不一定是紧张我,可能是紧张你也说不定。” 棠妹儿强撑着笑了笑。 身处夹缝之间,她也看不懂人性了,剩下的唯一信条就是,有价值才会被爱,她自问身份立场,对靳佑之没有任何价值。 冬日阳光晴好,中午时分,老爷子提议出去吃饭,“有一家老店,我带你去尝尝。” 棠妹儿:“这不好吧,佑少安保严格,一茶一饭,还是吃家里的比较安全。” 靳宗建:“那有什么关系,带着保镖一块去就好了嘛。” 靳佑之朝他们走过来,棠妹儿望了一眼,靳宗建马上明白,他把某人往外赶,说,“我们去吃饭,你赶紧去应酬,别来打扰我们。” 靳佑之转头看了棠妹儿一眼。 棠妹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有没有取得靳佑之的信任。 但他还是说,“你们吃完饭早点回家,您腿脚不好,不宜到处走动。” 靳佑之不在,压迫感少了一半。 到了老爷子指定的餐厅,棠妹儿环顾四周,多了几分观赏的心情。 几十年前的动画海报挂在墙壁上,餐厅中间一块舞台,砌着黑白格的地板,球灯空转,很有复古摩登感。 这里几乎没有客人,招待他们的人自称炳叔,负责收钱,同时还兼职当厨师。 第128章 老爷子和炳叔打了个招呼,炳叔扬声,“还是老样子?” “嗯,两份。”老爷子打了个哈欠,转头对保镖说,“你们去门口守着。” 后厨响起滋滋啦啦煎烤的声音,棠妹儿好奇,抬头去看,“您经常来这里吗,看起来是熟客呢?” 靳宗建:“我不是客人,我是这里的老板,我给炳叔钱,叫他保持三十年前的样子,把这间餐厅开下去。” 棠妹儿不解:“这间餐厅有什么特别?” “细细粒以前最喜欢这里,每年过生日,她和同学庆祝完,都要我陪她来吃宵夜。”刚刚还红光满面的老人,转眼间老了十岁不止。 棠妹儿心口一揪。 靳宗建接连打哈欠,犯困的模样,“后来,每年忌日,我都会一个人来这里,点一份特餐……她说,她最喜欢牛排沾黄芥末,又辣又过瘾,我都记得。” 忽然悲伤而至。 棠妹儿望着靳宗建,张了张口,可却不知道要怎么接这话。 “我老了,但不糊涂,我知道你不是细细粒,细细粒也不可能再回来,但我总是忍不住把你当成她,不然人生那么长,没有一个寄托,要怎么熬呢。” “好在……快要熬到头了。” 似乎早有准备,靳宗建抓住她的手,将一张折好的纸,颤颤巍巍按在棠妹儿手心里。 “这里是3%的股份,你喜欢滑雪也好,喜欢玩滑翔伞也好,天上地下都随你。去享受你的人生,不要在靳斯年手心里继续坐牢了。” “老爷子,我不能私下接受你的股份。” 老人的声音渐渐衰微,态度却前所未有地恳切,“就当我收买你……不要动我的遗嘱。” 棠妹儿保持者手臂前伸的姿势,心口像压了千万斤的重量,一动不敢动。 能到这里,已经让靳宗建耗尽力气。“……别说话,让我睡一下。” 老爷子枕着棠妹儿的手,慢慢趴在桌上,好像睡前呓语,“爹地什么时候害过你,叫你不要爱那个男人,你偏偏跟我作对,还跑去烧炭……” “还好,我们父女又要见面了,终于可以把话说清楚了……” 叮铃一声,出餐铃响了。 市井吵闹,恍如三十年前,曾有少女坐在同一个位置,翘首期待她的生日特餐,忙碌的炳叔把餐盘托在肩膀。 “上菜喽!两客牛排薯条,多多芥末——” —— 靳宗建过世,堪称世纪末葬礼。 出殡当日,红港九成名人,到场拜祭。棺椁登车的画面,在电视上反复播放。 殡仪馆门前封路,保镖夹道屏蔽人群,靳斯年和靳佑之,两人身着庄严的黑色,一左一右为靳宗建抬棺,送出殡仪馆。 连媒体都嗅到了,靳宗建时代落幕后,这将是靳斯年和靳佑之携手合作的最后一程。 肃穆的是情绪。 血雨腥风,才是这座豪门这背后暗流涌动的真相。 新闻的最后,主持人唯恐天下不乱,说:“豪门遗产大战一触即发,鹿死谁手——” 电视屏幕一跳。 棠妹儿关掉了电视机,没开灯的房间,霎时陷入傍晚的昏暗中。 今天是棠妹儿被软禁的第三天,她坐在昭明园的禅房里,吃喝不缺,只是没有自由。 不管这是靳斯年的命令,还是靳佑之的监管,棠妹儿很明白,他们在等同一样东西。 遗嘱。 遗嘱里写了什么,靳斯年和靳佑之并不完全清楚,只有她知道。 可能连靳宗建都想不到,她还是篡改了他的遗愿。握笔如刀,经过修改的遗嘱,究竟能拯救她于水火,还是让她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连棠妹儿自己也不知道。 今日是葬礼最后一天,晚上九点,终于有人来敲门,“棠大状,两位靳生都到了。” 不管她愿意与否,宣读遗嘱的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从禅房到前厅,每走一步,犹如跋涉般沉重。 棠妹儿在这里曾经观赏过别人的故事,现在轮到自己。 她站在会场中央,手中的文件整齐无暇,语调平静而坚定。 “我是棠妹儿,靳宗建老先生的代表律师,靳老生前委托我,代他拟定遗嘱,遗嘱内容如下。” 靳斯年坐左边,靳佑之坐在右侧,不一样的面孔,相同的气势,两人目光带着分量落在她肩上。 不管棠妹儿曾经有多微小,此刻她直视他们每一双眼睛,自问坚定。 “第一部 分,靳宗建老先生一生成就,既来源于个人勤奋,又不缺时运,为报答社会,他将捐出个人名下半数现金,用于建设社会公益事业。” “第二部 分,靳老先生生前珍藏的古董与字画,赠与老友庄兆坤先生,感谢庄老先生与靳老多年来的情谊,愿这些藏品继续传承。” 庄兆坤端坐在一旁,手中的拐杖拄在地上,神色沉痛。 棠妹儿:“接下来,是遗嘱的最后一部分,关于公司股份——” “棠大状。”庄廷安忍不住开口,“现场有三位遗嘱监督人,请你宣布的时候,仔细考虑清楚。一定要如实宣读。” 空气中静得几乎听得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第129章 棠妹儿语气平而直:“庄生不如听我宣读完,再提出疑虑。” 庄廷安不悦,但也没有再说。 靳佑之瞥了棠妹儿一眼,亦是没有情绪的一双眼。 “遗嘱的最后一部分。”棠妹儿扬声。 “靳氏集团经历六十载,既是社会砥柱,亦凝聚靳家三代人的心血,靳老先生在临终前,对靳氏未来抱有深切的期待,因此,他对公司股份做如下安排。” “——靳老名下,24%的公司股份,由靳佑之先生继承。” “——其余现金、房产,以及靳氏公司剩余3%的股份,由靳斯年先生继承。” 结局落定。 会场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有人望向靳佑之,有人转头去看靳斯年。 股份就是地位,也是靳氏未来的风向,靳宗建一死,原本由靳斯年掌舵的船,在突变的风向里,连连打转。 众人一阵惶惶。 成功卫冕的靳佑之,本该是胜利者的模样,这一刻他仅仅抬起头,看向棠妹儿的目光微闪,却什么也没有说。 棠妹儿扫视全场,不带丝毫情绪,然而,她的注意力还是在靳斯年脸上停留了半秒。 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细看之下,男人狭长眼尾还带着似有若无的淡然。 是为了说服他,还是为了给自己的背叛做一次辩解,棠妹儿说。 “靳宗建老先生是在清醒、理智的情况下,立下此份遗嘱……此遗嘱充分表达了靳宗建先生的意愿,自他本人签字之日起,遗嘱正式生效。” “我作为遗嘱执行人,有义务遵守遗嘱内容,执行靳老先生的遗愿。在座各位如有异议,可寻求法律途径另行质询。” “没有异议!”庄廷安终于满意,“我们庄家不止没有异议,而且还坚定维护棠大状手中这份遗嘱的合法性,谁敢质疑她,就是质疑我们庄家。” 庄廷安:“三位遗嘱见证人,你们说呢?” 那三位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充满疑惑地转向靳斯年。 靳家话事人的身份尚未动摇半分,人人都在等他表态。 而沉默一整晚的靳斯年,通身黑衣坐在那里,似这个冬夜,磅礴却无声。 子夜交界处,阴间引路时。 灵堂里,烛火轻跳,靳斯年缓缓开口,说道:“如果这真的是爷爷的遗愿,我们当然要遵从,我没有异议。” 一触即发的战争,消弭于无形。 庄廷安明显松了一口气:“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太好了,一家人和和气气,靳老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那接下来,就请棠大状与顾问们,开始执行遗嘱吧。” 靳斯年视线忽然转向棠妹儿,那目光暗藏一整个冬天,安静极了。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敲茶桌,指节嶙峋而分明。 棠妹儿心口一颤。 这样细小的动作,似曾相识。 不由得让她联想起,那只手掐上她脖子时,好像也是这般的从容、优雅…… 第64章 是爱啊如他个性,从未热烈过…… 今晚,昭明园点长明灯。 吊唁宾客,沿着白纸灯笼道,陆续离开,连蹲守争产大戏的记者,在一无所获后也悻悻离开。 墓园恢复往日宁静。 灵堂里,最后只剩靳、庄两家。靳斯年给老爷子又上一炷香,三拜过后,在保镖簇拥下,走出灵堂。 四下忽然空寂,棠妹儿站在堂下,望着漆黑的天幕,有种灵魂抽空的茫然。 因为遗嘱的事,庄廷安对棠妹儿大为改观,他主动走过来问她,“葬礼已经结束了,要不要叫人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了。”棠妹儿婉拒。 遗嘱已经宣布,尘埃落定,没人会为难一个律师,理论上,棠妹儿不存在安全问题。 庄廷安不再坚持,叫金刚送棠妹儿上车。 从墓园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 被软禁的三天里,棠妹儿几乎每天都在睡觉,好一辈子的觉都在那几天睡足了,她此刻毫无困意。 从客厅窗外望出去,红港霓虹夜色不改,她坐在沙发中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无意中瞥到茶几下的烟和打火机。 熟悉的烟草味,仿若来自记忆,那是与靳斯年相处的点滴。 犹豫再三,棠妹儿拿出一根点燃,中指和食指夹得太靠上,以至于她抽每一口,嘴唇贴上手指。 笨拙的动作,笨拙的呼吸,不懂做肺腑循环,她被呛到咳嗽。 烟卷按到烟缸里。 最终按捺不住,棠妹儿抓起车钥匙,披上大衣匆匆出门。 去往山顶的路,她太熟悉了,只是今晚登门,注定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她违逆了靳斯年,没有按他的要求篡改遗嘱,这个后果,注定要承担,靳斯年不动声色,不代表她就能混过去。 与其等待,不如她主动。 靳斯年宅邸灯火通明,大门上挂着大朵黑色绢花,流苏层叠低垂。 黑夜里透着森冷。 棠妹儿按门钟,稍等片刻,管家走出来。 她问:“靳生睡了吗,我想见他。” “棠小姐,这个时间见靳生……”大概是惊讶于她登门的时间,管家面露疑惑,但还是告诉她,“从墓园回来之后,靳生就一直呆在书房。” 第130章 “我自己进去找他。” 棠妹儿如入无人之境。 她独自一人上楼,脚步踩在地毯上,厚重的羊毛自带静音效果,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门扇一开一关。 “靳生。”待棠妹儿在房间中站定,她能感受到那道冷冷的注视,不由地忐忑起来,声音发涩发紧。 “靳生,我们可以谈谈吗。” 靳斯年坐在沙发里,房间只开一盏昏黄的灯,暖色映在靳斯年五官清晰的脸上,却无法消融他冷峻的寒意。 “马上就要天亮了,有什么事不能去公司再说,非要连夜过来。” “去公司说公事,我和靳生只能谈公事么?” “我和棠大状之间,还有私事可谈吗?” 一夜之间,从前的亲密荡然无存,靳斯年与棠妹儿,他是她的老板、伯乐、金主、乃至施虐者。 唯独不见,捧她在手的靳斯年。 被他责怪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们就这样划清界限,回到原点,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棠妹儿微微靠近半步,想要看清靳斯年表情。 他仍旧穿着一身黑色,只脱掉了正装外套,手边既无烟也无酒,他身上嗅不到任何借物消愁的落寞味道。 连神态也是。 他双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挑眼正在看她。 棠妹儿盯住那目光:“我知道,遗嘱的事,是我叫你失望了,是我没有按你的要求做,但是,靳生你一定要这种说话么。” “事情你都做了,态度和立场已经明确,你还想让我跟你说什么呢。” “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但靳老对我不差,遗嘱是他最后放不下的事,我不想违背他。” “那我对你呢,我有哪里得罪你。” “靳生提携我,我也不敢忘,我从来没有为了让自己心安,就不顾你的利益。” “是么。” 靳斯年笑了一声,“那你知道我花了多少精力,多少时间把老爷子逼到走投无路才让他用了你。本来现在我们应该已经成功,你却把股份拱手让出去,怎么,你以为你把3%的股份拿出来,就叫顾及我的利益?” “3%。”棠妹儿瞳色一缩。 靳斯年已经猜到,“老爷子不可能给我股份,那3%是他给你的,你把他送给你的股份,写到我的名下,什么意思,算是收买我吗?” “这当然不是收买!” 那3%是我的忠心,虽然少,虽然怕你看不起,我确实已经拿出了全部的忠心。 棠妹儿一时难以接受,委屈又心酸。“我说的顾及你的利益,并不是指这3%。” 她说:“事前我已经算过了,靳佑之虽然有老爷子和庄家的股份,但你也吞掉了钟家,再加上郑、高两家的支持和这3%,你和靳佑之不差多少了。” 身体和声音都在颤抖,可棠妹儿还在竭力保持冷静,分析。 “距离ceo改选,还有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股市上只要稍微震荡两个价位,你就有机会从散户手里再吸纳一些股份……” “靳生,我没有蛮干,我都考虑过了。” 像个笨蛋却用功的学生,日夜苦读,她自认为交了一张满意的答卷——靳斯年果然夸了她。 “真不错,连账都帮我算好了,我的mia翅膀硬了。” 努力希望被看到的心情,一下跌回谷底。 不及格。 题目都会做又怎样,顶撞考官,才是最大的落榜理由。 棠妹儿望着他,仿佛望见一场北国冰雨,瞬间被淋透。 “在靳生眼里,我到底算什么呢,真的只是条狗,或者一把刀,不能有思想,不用有感情,我最大的价值,就只是‘听话’才能令你满意吗?” “资深大律师棠妹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谈思想?谈感情?跟谁?”靳斯年分明一声冷笑,“刚刚在昭明园——你站的那块地方,大家讲的是利益,是交换,这才是游戏规则,你不懂么。” “你跟外面的人讲游戏规则,那关起门来呢,就只有你跟我,就现在,靳生跟我讲什么呢?” “那你觉得我跟你讲什么?” 靳斯年眼色微冷,“你是我的人,拿我的好处,对我效忠,就要乖乖被我利用,不然你觉得我们之间要讲什么呢。” “讲情爱?你不会以为我在跟你拍拖吧。” 棠妹儿抬头,一时愕然,她需要反复确认才能接受,这样冷冰的话出自靳斯年之口。 就在几天之前,眼前的男人还情意缱绻,为什么突然变了呢。 是他突然对她大失所望,还是因为,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她从前没有发现。 忽地,脸颊一热,眼泪跟着掉下来。 在棠妹儿记忆里,她好像没有哭过,从来没哭过的人,对这滚烫的液体究竟来自哪里。 有些陌生。 她伸手,摸到眼下些许湿润,可一眨眼的功夫,整张脸已经沾满泪水。 她轻声问他,“除了改遗嘱,靳生之前叫我签的文件,也是在利用我吗?” 靳斯年迟疑了一瞬,脸色越发阴沉,“你已经知道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我这么聪明。” 第131章 棠妹儿短促地笑了一下,巨大的悲凉感过后,她是如此痛恨自己的聪明,她多希望自己永远不知道。 “你建立基金会,掏空靳氏,向海外输送大笔资金,你以我的名义做这些,我本来以为是因为你信任我……就像我的过去被人抖出来,你也无条件庇护我一样。” “我甘心为你做白手套。” 光线昏沉,靳斯年无声看她片刻,大约是已经听够了女人家的剖白,逐渐失去耐心,他想要结束这样无意义的对话,囫囵地挥刀下来。 “现在你知道了,所有的事没有那么复杂,我就是在利用你。” 棠妹儿:“一直以来都是吗,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到现在,每一天,每一秒,靳生都在利用我吗。” 这个时候也不忘保持律师的严谨性。 而靳斯年终于失了一贯的冷淡克制,他狠厉地望住她。“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答案?” “你不肯改遗嘱,是为了安放你的良心,现在你在我面前步步紧逼,又为了什么?确认自己跟错了人,给你自己背叛我,找一个自我安慰的理由?” “这样你就没有愧疚感了,就可以轻松地扭头就走了,是吗。” “如果我想扭头就走,为什么宣读完遗嘱,还要连夜来找你?我不是要给自己的背叛找理由!” “我从不为自己找借口,我只想要一点事实,是为了给你辩护,证明我们不止是利用。” “你给我辩护?我什么时候站的审判台,轮得到你给我辩护?!”靳斯年走到她面前,黑色而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如他个性,从未热烈过,但冷漠总有精进。 “当久了棠大状,你大概忘了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连我都敢审判。” 靳斯年怒极反笑,但那笑容里充满残忍。 “你想要事实,事实是什么,这个世界上,事实永远比你想象得还丑陋,如果你一定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棠妹儿懵懂看着他。 那声音仿佛来自北极圈内的永夜,面对面告知她—— “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到现在,我给你的快乐,是你兼具完美情人和忠诚属下双重身份所获得的奖励。” “如果感到痛苦,那就扪心自问一下,是不是你自己又做了什么非分之想,搞错了‘利用’的本质。” 靳斯年手腕一顿,松开。 棠妹儿保持着仰头的姿势,身体轻晃了一下,“不是的。” 那么多动人的快乐和真切的痛苦,怎么可能只发自“利用”。 靳斯年:“我对你,你对我,无一例外都是利用,我利用你可以坦荡的说出来,棠妹儿,你利用我爬得这么高,为什么要一再地否认呢。” “是因为靳佑之那边开出了更高的价格,你要投靠过去,又怕暴露自己趋利避害的本性,所以,才要找那么多借口么。” 棠妹儿微微后退半步,人已被撕裂,泪水再不受控制。“我在靳生的眼里就是这样的人么?” 靳斯年重回理智:“我没有指责你,利用与被利用本来就是这样的,利合则聚,利散而散——” “你不要再说!”棠妹儿声嘶力竭喝止他。“我们之间不是利用!是爱!” 最黑暗黎明里,那清薄的澄黄色灯光落在靳斯年脸上,平添一分怔然。 他看着她。 棠妹儿眼底是破碎的光,一字一顿,“我们之间是扶持、是保护、是爱。靳斯年,你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 第65章 都姓靳既是旧君枕边人,又是新王肱骨…… 黎明破晓。 第一缕金色的光,终于冲出地平线,昭明园的日出,美丽澄净。 果然应验了那句,人类才是邪恶之源,看,没有活人的地方,多宁静。 靳佑之在灵堂里坐了一夜,疲惫但没有困意,这样的夜晚,大概很多人都睡不着,不止他。 靳佑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 目光所及处,白烛几乎燃尽,淡而暖的烛火摇曳着。 与灵位作伴,也不算寂寞。 靳佑之隔着生死,对靳宗建说,“我早就说了,棠妹儿不会乱改遗嘱,您看见了吧,她没让您失望。” 灵堂空荡,没有一丝回应。 两个月前。 老爷子摔断腿的那晚,他们祖孙曾经有过对话,靳宗建问过靳佑之,棠妹儿是不是真的信得过。 靳宗建:“立遗嘱是大事,律师必须是我们的人才能放心委托。” “什么叫靠得住?”靳佑之信手就能举例,“蔡国千,您用了几十年的风水师,靠得住吗,还有您的律师幕僚,有一个算一个,确定没有被大哥渗透?” 靳宗建不反驳:考察人心,本来就是最难的事,而且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靳佑之:“就像她信我一样,李敏琪的死,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凶手,脱了罪,人家也说是我买通法官,连爷爷您不是也骂我混账么。” “只有棠妹儿信我,从一开始,她就信我,所以我也信她。” 靳宗建:“我们祖孙始终是骨肉,利益分割不开,我不信你,但最终还会偏向你;可棠妹儿呢,她和你的利益不在一块儿,她在那个案子里信你,转头分割遗产的时候,她不帮靳斯年,会向着你?” 第132章 靳佑之:“我们对她好,她都是知道的。” “mia是个好孩子,我不否认。但托付遗嘱是大事……”靳宗建还是觉得靳佑之赌性太大。“保险起见……你大哥利用她洗|钱的事,你看,要不要告诉她,好让她彻底和那边断了?” “不用。”靳佑之果断否定。 “棠妹儿不傻,或者说她可能已经起疑心了,不然她也不会和英文老师聊起基金会的事。” “我们没必要说,说了,她就会跟我大哥去对质,她爱他,就算对质也不会有结果,大哥说两句,哄一哄,她照样死心塌地。” “信任她,就放手,让棠妹儿自行选择。” 靳宗建:“我死了反正是没有关系的,遗嘱的受益人是你,你把自己的人生前途绑在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子身上,她的一念之差,可能会让你葬送靳家几代人的心血。” 严重性,反正他已经指出来了。 可靳佑之的态度,是一贯地不在意。“……也不算葬送吧,家业不在我这,也是落到大哥手里,反正都姓靳,都是您的孙子,爷爷您没有损失的。” 那天也是今日般的不眠夜。 冬霾已见锋芒。 靳宗建悠长一声叹息,“你还是不懂你大哥,他做了这么多事,根本不是为了家业,他真正目的是搞垮靳氏。” 靳佑之完全没有料到,“他为什么要搞垮靳氏?” “他恨这个姓。” “他自己就姓靳,为什么要恨这个姓?” 至此,老爷子已经不耐烦,“你不需要知道。 “只有一件事,你记住就够了,守住我和你父亲打下的江山,是你的职责,任何想要毁掉它的人,都是你的敌人!” 燃香三拜。 走出昭明园的时候,靳佑之心里有点堵,心中疑惑从未有过的巨大,而能给他答案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 冬日第一缕光,率先照亮山顶一隅,黑暗正在被一点点吞噬。 棠妹儿沿着光的进度,正在徒步下山。 从靳斯年书房出来后,她就一直在走路,完全忘记车停在那,她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 清晨的山风凉薄,像一双无情的手,将人磋磨,冷得人失去知觉。 从无人的山间,走回人间,马路上的车,逐渐多了起来,棠妹儿终于体力不止,坐在路边。 该哭的、该吼的,所有能释放的力量,在靳斯年面前,都已经全部放空了。 好像是她执意要演一场独角戏,用尽力气全情投入,最后谢幕时,观众席人都走光。 只剩最后一个靳斯年,坐在台下,无法打动。 连心痛的力气都不够用,棠妹儿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朝公路招手,叫停一辆早班计程车。 可能司机刚吃过早饭,车子里弥散淡淡猪肉粢饭的味道。 棠妹儿悄悄降下车窗,感受一丝鲜活的凉意,然后疲惫地闭上眼睛。 司机不停地向后看她,“小姐,先别睡,你先说去哪里啊!” 回家的路程太短,不够她睡上一觉,“环城绕一圈,我付你钱。” 天降的大生意,司机反而不放心,“小姐,你没事吧,想睡觉回家去睡嘛,绕城一圈的钱,都够你在五星级酒店住一天了,没必要这样浪费钱吧……” “我付你双倍。”棠妹儿再度闭上眼。 司机犹豫着,终于关闭揽客灯牌,“绕一圈就绕一圈,堵车不要怪我啊,昨天大人物出殡,殡仪馆那边封路,外环堵得水泄不通……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样。” 故去之人留在昨日,今天活人还要继续。 在公路颠簸中,棠妹儿睡了一会儿,然后回家换衣服去上班。 不知道是不是勤勉过了头,靳斯年和靳佑之都不来上班的日子,棠妹儿出现在三十二楼,别人在偷偷意外,只有阿仁,惊讶写在脸上。 “昨天宣布了那么重要的事,棠大状你……我以为你至少要休息一天呢。” 棠妹儿面容平淡,问:“遗嘱内容,大家都知道了?” 阿仁:“本来也不是秘密,大老板要换人的消息一出来,全港市民差不多都知道了吧。” “那正好,你去通知法务部和三十二楼的顾问,十五分钟后开会,进入遗嘱执行环节,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忙。” 阿仁应下,离开前的一秒,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位美丽的上司。 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了,但她身上就是多了一种有种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十五分钟后,会议开始。 棠妹儿带着遗嘱和靳宗建的财产列表,提步往会议室走去,没有留意过周围人的眼神,但当她推门而进时,还是被全体起立的场面惊到了。 在座三十几个人,有男有女,他们正装西服得体,履历傲人,可此刻,他们齐齐站了起来,迎向她的目光,充满敬意。 棠妹儿手握门把,脚下一顿。 在排除掉走错房间的可能性后,她转头看向阿仁,阿仁站在上首,为棠妹儿拉开椅子。 “棠大状,人到齐了,可以开会了。”他声音平静,眼中却隐隐有光。 今时今日棠妹儿,既是旧君枕边人,又是新王肱骨臣。 第133章 你说她有魅力,她同你讲实力,你说她有实力,她心中还有大义,如何不令人钦佩。 棠妹儿动作放缓,一步一步走到长桌前,迎接她人生的另一个时刻。 “各位同事,请坐。” —— 靳宗建遗嘱里的涉及的财产,看起来简单,但要真的分割起来,内容相当庞大了。 光古董名画一类,棠妹儿就派人整理好几天,有挂在家里的,藏在银行保险柜的,还有拍卖行寄存的,她生怕漏掉哪个,让一颗艺术明珠遗失于沧海。 当然,这还是遗嘱里最简单的部分。 名画不能一撕为二,但股份债券却能一份扯出好几个人,纵横交错的持股关系,债权债务要如何转移……棠妹儿带着几十人每天梳理到深夜。 图什么呢。 靳斯年不来公司,靳佑之也消失了,这两个姓靳的都毫不在意的样子,让棠妹儿有时候觉得自己有点用力过猛。 钢笔撂在一旁,双手掩面,手指轻柔按压眼皮,她本来想喝杯咖啡休息一下,转瞬闻到一阵雪松味,带着轻微薄荷凉意。 她蓦地睁开眼,神情一晃。 “你以为是谁?”靳佑之撑在桌面上,要笑不笑的,“不是都闹翻了么,你还等他来哄么?” 轻微的狼狈感。 看到不是靳斯年,不可否认自己有些失落,但也不至于像靳佑之说得那么卑微。 “我清楚地知道后果,宣读遗嘱之前已经有准备了,不会做不切实际的期待。”棠妹儿说。 “那就好,我怕你整日哭哭啼啼,把我的财产安排得乱七八糟,所以特意来看看,现在这么看……”靳佑之笑了一声,“我放心了。” 棠妹儿也挤出一个笑。 靳佑之却说,“比哭还难看。” 棠妹儿:“……我来靳氏卖艺,不卖笑。” “都什么年月了,笑也是才艺,懂不懂,谁要看你哭着脸卖艺?” “有道理,佑少马上要变话事人,连说出的话,都突然这么有哲理了。”棠妹儿比yeah,叉着自己的嘴角,往上。 “满意吗?” “满意。”靳佑之将话尾音拉长。 “满意就滚。”棠妹儿把手一收,笑脸立刻掉下来。 靳佑之抚掌,大笑。“这才是我认识的棠大状,拉着一张脸,做丧家犬,真的不适合你。” “我不是丧家犬,”棠妹儿一定要纠正他,“我没日没夜帮你数钱,累成这副模样,你还说?” “那正好犒劳你,走,跟我去吃饭。” 说走就走。 不知痛斥他多少遍,好像都没用。 文件继续摊在桌子上,棠妹儿捞上皮包和外套,被靳佑之拖出门。 是一家日料店,棠妹儿记得。 她之前和靳斯年第一次吃饭就在这里,后来没有再来过,可小桥流水的布置好像又精致了。 还不到季节,种在室内的粉樱花,已经开了一树,偶尔落樱飘过。 日式的庭院,鹅卵石的步道,人造的浪漫,别有温柔小意,棠妹儿倚在栏杆旁愣了一会儿。 靳佑之站在旁边陪她看。 终于,棠妹儿反应过来,“你还约了谁?” 靳佑之给了她一个“真聪明”的眼神,率先拉开纸门。“不用怕,你认识。” 第66章 她归我二少爷这把打□□ 包厢门打开,郑宏基和高茂翔起身迎出来。 棠妹儿和他们浅浅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去看靳佑之。 靳斯年的朋友,对靳佑之不算陌生,甚至,细算起来,郑宏基还是靳佑之中学的学长。 三个人男人握手、拍肩,亲兄热弟般寒暄着。 “老爷子过世,我们都很心痛,不过,听说他老人家是在睡梦里走的,大家都觉得很安慰。” “爷爷过世的时候,我不在,是个遗憾,但幸好有棠大状陪在他旁边,爷爷走的时候很安详,也算让人欣慰。” 靳佑之语气感慨,连带着,看向棠妹儿的目光蓦然变得柔和起来。 棠妹儿站在一旁,浑然不觉。 她有些走神,虽然靳斯年没来,但她也无法做到真正的轻松。 郑宏基和高茂翔是靳斯年的盟友,他们在这里,相当于把靳斯年的眼睛也带来了,棠妹儿觉得有些窘迫,至少在靳斯年认为她投靠了靳佑之的情况,她和靳佑之继续同进同出,多少有些瓜田李下的嫌疑。 棠妹儿发自内心不想呆在这里,可现在起身离开,又未免显得心虚。 思来想去,没有解决办法,那就干脆不去想了。 她在靳佑之身边落座,擦手、饮茶。 很快,和服侍女踩着小碎步过来点餐。 靳佑之随手翻了两页,低头去问棠妹儿,“你想吃什么?” 这一句话又把郑、高两人的目光引到她身上。 棠妹儿硬着头皮回答:“我不太喜欢吃生冷,你点吧。” 不知是故意还是怎地,靳佑之吩咐侍女,“给我们棠大状上一打海胆,心情不好就要吃海胆刺身,敲它壳、吃它肉,最解气了。” 郑宏基和高茂翔同时内涵一笑。 棠妹儿垂眸,略微有点无语,当着另外两人面,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当做没听见,安静饮茶。 第134章 很快,菜品上齐,真正的话题,终于开场了。 郑宏基开门见山。 “现在simon的股份不如你,但距离靳氏选下一届ceo,还有一年,我们是希望这一年平稳过渡,让simon把任期坐满。” “你呢佑少,也不要带领股东搞弹劾,搞得人心惶惶,让外面的人看笑话。” 高茂翔充当另一个和事佬:“就是,咱们这样的地位,这样的家门,何必给新闻狗仔贡献谈资呢。” 靳佑之但笑不语。 郑宏基有些按捺不住,“只要simon坐满这一年,等到明年卸任的时候,我们这一派,包括simon,一定力挺你上位。” “佑少,你看怎么样。” “晚坐一年ceo而已。我没问题。” 靳佑之出乎意料地痛快。 高茂翔:“那你身后呢,庄伯父和庄老,他们不会有问题吧。” 靳佑之笑:“laurie,你要是觉得他们是个问题,可以直接找他们谈,今天何必约我出来。” 高茂翔讪讪一笑。 “是我听说,庄家正在联系会计师事务所,他们伸手去查靳氏的账,不太合适吧。” 靳佑之身体慢慢往后靠,反问,“那如果想查账的人是我呢,这样就不算越俎代庖了吧?”不算咄咄逼人的语气,却在轮番问答里,拨正他继承人的地位。 “你们也说了,大哥股份不如我,如果还要多坐一年ceo,那我的要求只是做一次审计作为交换,你们应该没有意见吧。” 郑宏基和高茂翔微微一愣:二少爷不是不学无术的混蛋,也不是庄家操控的傀儡。用哄得不好使,来硬的又硬不过。 一来一去,讨不到什么便宜,两人悄悄收敛。 高茂翔打圆场,“审计就审计,大公司做审计是常事,佑少又是大股东,提出这个要求我们当然不会反对。” 反对也是无效的。 酒盅举到唇边,靳佑之抿了一口。 气氛稍微冷淡。 郑宏基有心缓和,提杯陪靳佑之饮了一口,随后,他目光转向棠妹儿。 棠妹儿一直专心吃饭的,完全局外人的模样。 郑宏基笑问,“看来棠大状还真的不喜欢吃生冷,一打海胆只开了一个,味道不好么。” 其实连一个都没吃掉。 小小银勺仅仅挖了两下,入口之后,好像还能感受到生物的蠕动,棠妹儿不喜欢那口感,摇摇头。 “吃不惯,好腥。” “腥么?” 靳佑之转头,身上凛冽锋利的气势一下就散了,他靠过去,就着棠妹儿的勺直接尝了一口,“很鲜甜啊。” 棠妹儿不着痕迹抽回手,“个人口味不同,你喜欢都归你,我吃起来就是腥。” “ok,你说腥就是腥。”靳佑之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不以为意地一笑,姿态像极了占有。 郑宏基和高茂翔交换一个眼神,神态各异。 还有什么看不懂呢。 遗嘱是遗嘱,靳斯年栽的跟头,恐怕不止是这一件事。 是夜。 红酒俱乐部里,迎来贵客。 郑宏基一改往日爱热闹的习惯,香槟美女通通不要,他陪着靳斯年,一来就进了那件专属包厢。 红色的丝绒,不改的安静。 今天和靳佑之交涉的结果,郑宏基事无巨细,转达靳斯年。 “大家谈得还算顺利。” “靳佑之同意和平过渡,至少这个结果是好的,留了一年的时间给你,咱们背地里进行的那些事,还来得及转移。” 靳斯年并不天真:“他提出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你要接受审计。” 靳斯年脱了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先点了一支烟,烟雾缥缈。“他这是让我现在就停手的意思。” “本来总裁的位置,你任期没满,再坐一年是理所应当的,现在遗嘱一出来,你坐这个位置,搞得好像求着靳佑之一样,他顺势提出审计的事,简直得寸进尺。” 提起来就有点生气,郑宏基冷笑道:“这个花花公子,心眼还真多,看来之前是我低估他了。” 靳斯年表情冷淡:他之前跟郑宏基说过靳佑之的个性,可一般人不去碰个软钉子,也不会相信靳佑之的手腕。 郑宏基:“其实,我觉得这个ceo,你不坐也没事,我们吞了钟家,又从靳氏掏了那么多钱,你完全可以自立门户了,何必回去再看那个纨绔子的脸色,我看用不了多久,靳氏也可以直接改名叫庄氏了。” 靳斯年吐一口烟雾,声音低沉悠远:“再等一年,我在靳氏还有事没处理完。” 那是姓靳的家业,玩好了,玩倒了,无论变成什么样,都轮不到郑宏基插嘴,反正他只要获利就可以。 但郑宏基抿了一下唇,还是说:“今天谈判的时候,棠大状也在。” 靳斯年微微抬眼,看他。 郑宏基一直观察着他的神情,“她现在帮靳佑之打理遗嘱的事,走得近倒没什么,但谈判的时候,提到审计,她也没有为你说话意思……是她根本不知道你的打算,还是,你们真的翻脸了?” 靳斯年叠着腿,居中坐在沙发中,他一根烟慢慢吞吐着,是以空气做无声的分子运动。 第135章 有张有驰,变化以秒计算。 所以,靳斯年再开口时,有种时过境迁之感,“没闹翻,是她自己在耍脾气,过一阵就好了。” “没闹翻就好。我是觉得棠大状人才难得,她要是真的站到靳佑之那边,到时候咱们两边打起来,她一个女仔,我还有点下不去手呢。” 靳斯年眼色微冷。 自以为聊完公事的郑宏基去吧台倒酒,红酒洋酒码了一排,唯独没见开瓶器。 找了一圈,还是没有,他拉开门,准备去叫侍应生,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又添一句。 “哦,对,棠大状和靳佑之,他们今天吃同一颗海胆。”说完,郑宏基转身出去。 毫无预兆地。 香烟燃尽,热度燎到手指上,一阵陌生的灼痛传递过来,靳斯年将烟熄在烟缸里,青烟一缕飘出阵阵寂寥况味。 —— 遗产继承涉及到的文件,棠妹儿终于整理出来了。 历时一个月,所有文件叠起来有半人高。 接下来,就等请两位靳生签字了。 棠妹儿叫阿仁把靳斯年那份送到山顶别墅,靳佑之那份,她叫阿仁电话通知。 阿仁只联系到了金刚,转述对方的话是,“佑少没时间过去,他说改日再签。” 棠妹儿觉得荒唐,这么一大笔遗产,签了字就能拿到手,有人怎么会不上心。 她本来想着随便靳佑之胡闹算了,后来还是觉得自己的工作成果被辜负了,不能忍。 棠妹儿挑了两份最重要的文件,拿着去四季酒店堵人,她知道靳佑之常年住酒店,但因为权限太高,她上不去楼,只能在大堂等。 过了一会儿,靳佑之没看见,金刚匆匆下楼。 那么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看到棠妹儿,竟然变得畏畏缩缩的,他竟然试图把手里拿拎着的旅行袋藏在身后。 “棠,棠大状……” 棠妹儿哭笑不得,“你在躲我吗?” “没有没有。” “那带我去见靳佑之。” “不要了吧……” 棠妹儿目光笔直看着他,金刚退一步,“棠大状,我可以带你去……但他要打我的话,你帮我打他,行不行。” 棠妹儿:“……” 金刚带路,先坐车,再坐船,如果不是确定他是个好人,棠妹儿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绑架了,赶路两小时,最后她在澳门博采酒店的二楼,终于见到了靳佑之。 一屋子吞云吐雾的人,他懒洋洋坐在中央,和三个不认识的男人正在摸牌。 “少爷,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金刚扔下旅行袋,躲到棠妹儿身后。 棠妹儿走过去,“原来你在这里潇洒。” 靳佑之抬眼剜了金刚一眼,转头冲棠妹儿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签字……”棠妹儿有些无奈,“简直不敢想,以后你做ceo,是不是也要别人满世界地找你签字。” “别人?别人要债都没有你积极。”靳佑之嗤笑一声,伸手拎过旅行袋,往桌上一倒,打了捆的纸钞,噼里啪啦洒了一桌。 顿时全场哗然。 “钱还给你,还有你。”靳佑之随手一指,被他点名的人,一脸喜色,立刻过来敛钱。 一屁股烂账瞬间抹平。 棠妹儿无语,“你还真的欠了别人钱……你倒底输了多少。” “不多。”旅行袋底卡住一捆没倒出来,靳佑之伸手一捞,“看,这不是还剩十万块么。” 一捆十万,那下面那二三十捆……棠妹儿气到头疼。 她不自觉抓紧文件袋,突然觉得老爷子的遗产,他不签字,好像也不是坏事。 然而,新出炉的败家子靳佑之,已经玩红眼,他叫人把最后一捆钱换成筹码,全部推下去。 哗啦一阵响,二少爷这把打□□。 棠妹儿心脏跟着悬起。 只见靳佑之抓了一把牌,没有马上看,而是拿到棠妹儿面前,叫她先吹口气。 “吹气做什么?” “你是我的福星,叫你帮我增加运气。” 无稽之谈。 棠妹儿不信,但拗不过靳佑之的疯劲,她无奈吹了一口。 靳佑之如获至宝,捧在怀里,然后慢慢把牌捻开。 绝地逢生!一手牌甩到绒布台上。 “看到没有!赢了!”靳佑之最兴奋,双手攥拳,在空中一挥,下一瞬,他双手托住棠妹儿的脸颊,用力印上一吻。 周围口哨声四起。 实在太令人猝不及防,棠妹儿笑容凝在脸上,人直接愣了。 她的表情又诧异,又鲜活,像意外获得心上人回应的少女,眉眼里藏满娇羞。 二楼半的监控室里。 哪怕隔着深色的单向玻璃,靳斯年还是能把棠妹儿的细微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有意思。 原来,她和靳佑之待在一起时这么快乐,以前他还以为是靳佑之在一厢情愿的追求棠妹儿,现在他才发现,被追求的一方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俊男靓女,他们登对得耀眼。 靳斯年冷眼看着,一时没说话。 旁边的酒店经理,心头惴惴,他能感受到老板的不悦,但不知道症结。 第136章 “……那么多纸钞都是连号的,佑少的目的,应该是想探一探我们的资金流向。” 经理垂手继续说道:“靳生你看,我们要不要暗地里介入一下。” “不用了。”靳斯年淡道。 做了那么多暗地里的事,不知道哪根神经被触动,忽然心血来潮,靳斯年很想当面告诉靳佑之,别费力气。 他沿着楼梯走下来,盖因这幕后老板压迫人的气势,现场慢慢噤声,一圈安静过一圈,最后传导到靳佑之那桌。 棠妹儿抬头,神思轻晃,才一个月没见面而已,再次出现的靳斯年,叫她有种恍如隔世地陌生感。 当然,陌生只是棠妹儿单方面的感受。 靳生永远都是靳生,维持着一贯的绅士风度,但冷峻致命的威慑力,还是从他充满克制的眼睛里透出来。 他看她的目光安静而寒冷,一如那一晚,她离开时的模样。不爱的人永立不败之地,棠妹儿和他对视不足一秒,便仓皇错开目光。 旁边,靳佑之动作散漫,一遍一遍洗牌,视线落到棠妹儿脸上,又转向靳斯年,待人走近,他说,“原来大哥也在,怎么样,有兴趣下场玩玩吗?” “输一袋子钱还不够,你想跟我玩什么?”靳斯年这番话说得风淡云轻,甚至语调相当平和,却将棠妹儿吓得脸色发白。 靳佑之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极淡地笑了一声。 “随便什么都行,我们玩一把。我输了,再拿一袋钱给你;你输了,她归我,怎么样?” 第67章 输整晚“你们姓靳的全是混蛋!”…… 你输了,她归我,怎么样—— 靳佑之的话一出。 棠妹儿脑袋轰然炸开。 冷水倒进热油里,同时炸锅的,还有现场围观的客人。 赢钱不过瘾,还要赢人。 面对靳佑之挑衅的目光,靳斯年脸上表情平静,他抬眼扫过棠妹儿,屈指扣了扣桌面—— 这里的通用语,跟定。 呼吸在这一刻仿佛停止,棠妹儿的目光紧紧盯着牌面,指尖冰凉。她知道,无论这一局的结果是什么,自己都已经被摆在了台桌的中心。 牌桌上,灯光昏暗但聚焦,明暗之间强烈的对比,充斥变幻莫测的机遇。 侍者动作迅速,切牌,分牌,靳佑之的眼神在牌面上停留片刻,随即落在棠妹儿身上又移开,他先叫。 靳斯年目光淡然,几分随波逐流的态度,靳佑之叫,他就跟。 一连抓了四手牌,靳佑之笑意浓烈,似乎胜券在握般,掀过所有底牌,是一条顺。 “大哥,该看你的了。” 棠妹儿站在一旁,不自觉攥紧手,视线盯紧对岸。 靳斯年起身,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缓缓将手中逐一翻开,面无表情道:同花顺。 这一局从来不是什么钱财之争,而是他们两兄弟间无声的较量。 而棠妹儿,这个被随意列为赌|注的一部分,此刻有种说不出的屈辱与焦灼。 靳佑之将手中扑克往牌堆里一丢,“好吧,大哥,你赢了,明日我亲自登门给你送钱。” 靳斯年看着他掩盖本意的轻挑样,凉笑了一声,“不用你给我送钱,今天把你带来的钱带走就行了。” 被拆穿也无所谓,靳佑之耸耸肩,站起来,转而对棠妹儿说,“我大哥赶客了,咱们回去吧。” 靳斯年看着两人,微眯了下眼,“你走可以,她不能走。” 棠妹儿原本已经转身向外,听见这句话,她一颗心脏差点从胸腔跳出来,猛地扭头,不敢相信靳斯年留她的意义是什么。 靳佑之终于笑不出来,“大哥你什么意思,这里公共场所,只能来不能走的吗?” “这里是我的地方,”靳斯年纠正,“我让谁来谁才能来,我让谁走谁才能走。” 专制、蛮横、无法无天,这才是靳斯年真正面目。 一味说他伪面,可当他摘掉绅士的面具后,又有几个人能直视他的强悍。 靳佑之看了一眼金刚,金刚的手早已伸入西服里,两人在人群里隐隐移动。 战争一触即发。 棠妹儿忽然拨开靳佑之挡在前面的身体,“我不是你们任何人的所有物,没人能决定我的去留,靳斯年不能,靳佑之也不行,我的主人只能是我自己。” 靳佑之去看她,眼中神色复杂却说不出口。 靳斯年下颌紧绷,“自己想做主?谁给你赎的身,我同意你离开了么?” 棠妹儿怒极,嘴唇紧抿,但还是压抑着情绪,佯作冷静的强调。“过去现在未来,我一直都是自由身,我去哪里不需要你的同意。” 没耐心也没必要,听她讲什么幼稚的独立宣言。 靳斯年直接下命令,“不许闹脾气,你过来。” 棠妹儿:“我不去。” 靳斯年默了半秒,现场安静到诡异,每个字几乎落地可闻,他又重复一遍。 “你给我过来。” 在男人低沉隐忍之中,压迫感不少分毫。 可棠妹儿还是鼓足勇气,“我虽然是靳生捧出来的,但毕竟是个有感情的人,我不能在经历了那些事之后,还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天,在你的书房,大家不是把话都说透了吗……” 第137章 已经不想再听,他只肯给她最后一次机会,“mia你现在跟我上楼,一切还来得及,之前你做过的事,一笔勾销,我可以不和你计较。” 靳斯年刻意放缓语气,“书房里我说的话,你也可以当做没听过,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人又不是机器,记忆说清空就空零。 棠妹儿失落一笑,摇头微微退了半步。 此刻,靳斯年眼神已经冷到极寒,“棠妹儿,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上楼。” 隔着牌桌,隔着他已经赢下这一局的现实,两人对面而立,棠妹儿的眼圈蓦地红了。 她盯着他良久,用轻而坚定地声音说,“不了,我不上去了。” 是靳斯年说的,他们没有在拍拖,既然没谈过恋爱,自然不必讲分手,他们的开始就是从棠妹儿的一句“跟你”开始,结束时,她也只是说得如此简单。 我不去了。 靳斯年,你的世界,我不去了。 靳斯年唇角扯了扯,一时没有说话。 心口有隐约的痛感顺呼吸起伏。 那一晚在书房,听过了棠妹儿那些声泪俱下,似乎都没有浓烈的情绪,而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真正的离别可能很平淡。 不必头破血流、摔到满地玻璃,成年人的结束,就需要一句,再见。 再说其他都是徒劳。 靳斯年彻底了没了言语,盯着棠妹儿的目光,由逼迫逐渐转为审视,最后幽深之中只剩一丝若有似无的情绪。 看不出是什么。 他微微挑了挑下巴,示意最外围的保安。 警戒悄然撤去,靳斯年转身上楼,大厅里重新被鼎沸的人声淹没。 拨开围观的人,棠妹儿快步往外走,金色旋转门前,险些与人撞上,她低头说抱歉,加速推门出去,一连跑下台阶,又猛地停下来。 喷泉与石雕,漠然静立在夜空下。 棠妹儿天人交战后,突然蹲下来抱住自己,没有逃出生天的侥幸,只有自由突然降临的迷茫。 她知道,靳斯年放过了她,但这又何尝不是另一次重申——他没爱过她。 是她自己全程单恋,不然哪来的惴惴不安,在揭盅时刻才能认清的现实,最终只能落败离场。 她是输家。 今晚另一个输家,靳佑之跟着走到她身后,脚步放缓,最后陪着她一起蹲下来,“想怪就怪我吧,是我挑起的这场堵。” “不管他有没有和你赌,我都已经决定分开了,发生什么都不会回头。” “这么决绝?我还以为你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我是爱他。”棠妹儿打断靳佑之疑似嘲讽的话。 她看着他,目光太安静太纯粹,以至于靳佑之心跳忽然漏了一秒钟。 棠妹儿:“爱过、体验过、为一个人欲生欲死,又怎么样呢,我买一张电影票,觉得好看,难道还能永远不退场吗?” 好像也没有那么伤心,又不是今天才决定分开。 只是情绪反扑,需要一点缓冲,当棠妹儿再次起来时,她又变成了法庭上战无不胜的棠大状。 “靳佑之,你没有必要反复套我的话、确定我到底站在哪个阵营,我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你,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不必令谁满意。” 靳佑之慢慢站起身,脸色难看,“你觉得我和我哥一样,也喜欢测试别人的忠诚度,所以,今天这局,是我甄别你的一种手段?” 棠妹儿,作为被测试的人,还没发脾气,她不知道靳佑之的火气来自哪里。 跟着站起来,她说,“不管你是不是在测试我,反正,我想告诉你,你不用再查这家搏彩酒店了,这里证照齐全,是合法生意,靳斯年的资金管道没藏在这里。” 靳佑之冷笑着:“没藏在这,那藏在哪里?” 棠妹儿一噎。 靳佑之:“藏在你身上,对吗?” 棠妹儿顿时脸色大变。 靳佑之替她说出疑惑,“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既然我知道白手套是你,为什么还要查别处。” 迷离夜色中,他狠厉一笑,“棠妹儿,你怎么不问呢?!” 不止不问,棠妹儿转头就走,靳佑之冲着她的背影怒道,“我没有利用你,让你很失望,对不对?!” “你宁可我利用你,都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因为你知道答案是什么!” 只有女人决绝的背影,和冷寂的空气,留给靳佑之。 这个女人就好像生来没有心一样,她没有眼泪,也不会让人见识她的软弱,她嘴硬,心更硬,难搞程度简直让人跳脚! 靳佑之一股邪火窜上来,三步并两步,从后面钳住她肩膀,把人扳过来。 棠妹儿不明所以,神情有一瞬的困顿,“你干什么——”一个不容分辩的吻,带着怒气落下来。 她想抗议,可声音,靳佑之堵在嘴里,同时一波气势汹汹的扫荡,捕获她的舌|尖。 棠妹儿又慌又乱,情急之下,伸手就是一耳光。 啪地一声,惊到这个夜晚。 被打的靳佑之和打人的棠妹儿,皆是一愣。 靳佑之咬着后槽牙,“你有本事再打。”他继续低头去吻。 第138章 积攒了一晚上的愤怒,彻底绷不住了。 “你们姓靳的全是混蛋!”棠妹儿破罐破摔,扬手又扇靳佑之另一边脸。 与清脆的巴掌声同时落下来的,还有靳佑之暴躁的吻。 这一次,带着十足的攻击性,用|力|吮|咬,男人凛冽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上,棠妹儿下意识缩起脖子,哪知道靳佑之紧紧跟了过来,头压得更低,吻得更凶。 棠妹儿一双手被他单手别在身后,想要推开他,人却被靳佑之抱进怀里,死死按住。 顷刻就能让人沦|陷的攻势,让身体很快开始诡异地发烫,这个认知,让棠妹儿觉得无力又羞耻,她刚刚结束了一段恋情,情伤还在,自己怎么会被靳佑之吻到腰|软。 棠妹儿低低呜咽一声,于她是挣扎,在靳佑之听来简直能把人逼疯,他发狠地含了一次她油滑的唇,然后蓦地松开。 棠妹儿思绪空茫,半张着嘴望向他,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委屈,几乎快要淌出来。 酒店车道正好驶入一辆宾利车,前灯一晃而过,他正好能看见棠妹儿湿漉漉的睫毛,和鬓角散乱的碎发。 视线再往下,棠妹儿今天的穿着实在普通,外套下是一件黑色船领毛衫,唯一特别,就是她雪白颈子上戴了一条黑色choker。 靳佑之的眼神暗下去,下一秒他握紧她衣领,将人严丝合缝裹起来,往怀中一塞。 “对不起,我是混蛋。” 他是混蛋,品德败坏,只差一点点,他就不是帮她把衣服穿好,而是正好相反,撕碎这些布料,只留她脖子上那一抹。这样,他撞出来的、她婉转发出的每个音符,都会经过那条优美的choker。 他嗓音暗哑,直视她,“棠妹儿,我没有利用你的原因,你还要装着不知道吗?” 第68章 不蚀本好像她跟他就是为了这些 冬日好像已经结束,早春的月亮,缓缓爬上中天。 冷是不冷的。 血液正在奔向心脏,手脚也在回温。 棠妹儿能感知到空气里的融融暖意,和那一道幽幽的目光,来自不容她回避的靳佑之。 时间有一瞬的沉默。 过了许久,棠妹儿的呼吸终于趋缓,她伸手又去推靳佑之,很轻易可以推开,但一双手腕被男人握住,稍稍用力,把人往前拉了一步。 不许她离开他的怀抱。 姓靳的男人生性爱逼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棠妹儿。” 她低下头,视线停在他羊毛大衣的第二颗纽扣上,“我做过你大哥的女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靳佑之笑了一声,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高深的理论,原来就是这个。” 棠妹儿顿了一下,抬头,没什么表情,“我忘了,佑少百无禁忌,睡自己大哥的女人不紧不介意,反而更刺激。” 靳佑之霎时拧了眉毛。 哪个女人找到他靳佑之这样的下家,不是手舞足蹈投怀送抱,到这个时候,棠妹儿女人竟然还能如此冷静,眼中充满戒备和提防。 靳佑之:“你觉得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为了睡个刺激?” 棠妹儿眼神错开。 这么说是有点冤屈靳佑之。 光是白手套这一件事,靳佑之不加以利用,就足够说明他的人品。 “我知道你喜欢我,也为我做了一些事,我……”棠妹儿对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有些后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你的好意,我是记在心里的,但如果马上和你发展一段感情……” 靳佑之听出她语气里的犹豫,回眸时,那股戾气悄然缓和。“我没说要你马上和我在一起。” “可即便再一等等,我也很难再喜欢另一个姓——”靳字没有说出口,便被靳佑之手指压在她唇上。 “你不用说。”他把她拥进怀里,无声一叹。 这个世界姓靳的千千万,偏偏她只能爱一个。 什么狗屁道理。 只能说,一见面就被她当成混蛋,是他表现太糟糕,永远落在靳斯年之后,有时候靳佑之甚至还会想,如果一开始他就认真的追求棠妹儿,会不会三个人都会好过一点。 两个流离失所的心,靠拢、慰藉,然后再分开,没有相爱的人,这个拥抱注定不会太久。 棠妹儿推开他,说抱歉。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有些话,可能不过脑,如果误解你的好意……但是,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的喜欢。 靳佑之低头,仔仔细细的打量她,黑而明亮的眼,红红的耳根,还有鼻尖,她情绪不高,但还是美得让人心疼。 他摸一摸她耳后凌乱的发尾,心里告诉自己,算了。 逼她,没意思,慢慢来吧。 甚至,他还犯贱般安慰自己,如果她是个见异思迁、见到高枝就要攀的女人,他也不会像吃了药那么着迷。 “时间不早了,咱们过海回红港?”靳佑之把话题归于日常,只见棠妹儿淡淡地点头。 空气那丝若有似无的暧昧,终于消失不见。 靳佑之把她留在原地,直直朝路边走去,来到一颗修剪成球的柏树面前,靳佑之对着空气说,“把车钥匙给我。” 偷看全程的金刚,从绿化带中缓缓站起来,他讪笑一声,递出车钥匙的同时,还问:“你把车开走,我怎么回去。” 第139章 靳佑之冷冷睇他。 金刚识相地又蹲了回去。 回去全程,一路安静。 先坐车到港口,然后坐船,上岸后继续换车,最后一程,棠妹儿甚至在副驾上睡了一会儿。 靳佑之在薄扶林道的楼下泊好车,棠妹儿还是没有醒,他落下车窗,点了一根烟,慢慢吞吐。 视线偶尔落在身旁,他几次忍住触碰她的冲动,最后只是把暖风开大。 等棠妹儿醒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她揉了揉眼睛,问他:“到了?” 靳佑之:“嗯。” 棠妹儿:“本来今天想找你签字的,不过好像太晚了……明天我叫人把全部文件送到你住的地方,你叫你的律师再审阅一下,然后签字给我。” 靳佑之吐一口烟雾,又“嗯”了声。 能说的话已经说尽,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棠妹儿扭身去解安全带。 靳佑之出声叫住她,“你最近在卖房子?” “啊。”棠妹儿没想到靳佑之连这个都知道。 “这栋房子是靳生送我的,我之前把它过到我的名下了,但现在……拉着靳生办手续太拖拉,我想把房子卖了,直接把钱还给他。” 靳佑之嗤笑一声:谁都知道靳斯年不差一套房子了,棠妹儿这么较真,无非放不下,是怕睹物思人的一种自欺。 他不戳穿她,问:“房子卖了你住哪?” “我……租一个吧,或者先住酒店过度一下,反正,我没钱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现在又不缺钱,这不是问题。” 靳佑之:“我给你一个方案。” 棠妹儿看他。 “房子流动性差,这一间屋价值不菲,不知道什么能卖掉,我垫钱让你先还他,帮你和他划清界限。至于你住的地方……” “四季酒店接受常年租住的客人,你可以搬到那里去。” 棠妹儿讶异,继而笑出一声:“你在打什么算盘?你也住四季酒店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在打什么算盘?” 靳佑之动了动嘴,棠妹儿怀疑他在骂脏话。 他却忽然转头看她,“我在追你,我看你就是不知道。” —— 靳氏内部两大派系正式达成和解,媒体预测再次落空。 没有斗个你死我活,也没有撕到颜面扫地。甚至,靳斯年和靳佑之还一起出席了新闻发布会—— 靳斯年确定连任ceo,稳定股民和股价。 靳佑之则表示全力支持兄长进行集团审计,保持公司财务良性发展。 在一派兄友弟恭的气氛中,发布会再登经济版头条。 棠妹儿读了一个开头,便已经没有兴趣看下去了。 杂志放到一边,正好房产中介打来电话,原来是有人想买棠妹儿的房子。 “对方很喜欢棠小姐你的房子,而且愿意出全款,不过价格方面,可能要你吃亏一点点啦。” 棠妹儿从靳佑之那里借了钱,因为着急变现把钱还给靳佑之,所以她没有在价格上十分计较,就答应下来。 中介一派喜悦,“那棠小姐咱们就说定了哦,你尽快把房子腾出来,咱们可以直接去办手续了。” 二十岁来红港漂泊,那种朝不保夕、随时可能睡天桥的焦虑,棠妹儿太熟悉了。内心很渴望安定的“家”,似乎也曾经在薄扶林道的房子里找到过“家”的温暖。 但,好像做了一个粉色的梦,醒过来,“家”还是要变成别人的。 虽然理智告诉她,要把爱过靳斯年的证据,一点点从生活中剥离掉,但真的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是会无端低落。 棠妹儿也分不清自己舍不得的究竟是什么。 随手翻了几本文件,发了几分钟的呆,想要选一束鲜花插瓶,却忘了上次看到的花叫什么名字……一上午的时间很快溜过。 快要吃午饭了,阿仁忽然敲门。 棠妹儿抬头。“什么事?” “大状,靳生找你。” “关于遗产继承的事,那3%的股份,他至今没签字,我昨天催了一下ms齐,今天靳生就找你了。” 棠妹儿料到了,自负如靳斯年,他怎么可能轻易接受属于她的那份遗产。 该来的总会来,哪怕她不愿意,也要去面对。 咚咚咚。 棠妹儿叩门而入。 靳斯年在翻案头上的招标文件,扫了她一眼她,但那一眼十分寡淡,不带任何意味。 仿佛就是单纯的老板与员工。 他没说话,在等她开口。 棠妹儿抿了抿唇,“靳生找我?” 文件从堆里拎出来,丢在桌面上,靳斯年说,“老爷子给你的股份,3%不是小数目了,你舍得给我?” 棠妹儿早有准备,她拿出另一只信封压在文件上,又送还靳斯年面前。 “除了股份,还有靳生给我的房产,房产已经折现,和信用卡一起放在了这个信封里,因为靳生,我才拥有这些,现在结束了,我把它还给靳生。” “还给我?” 靳斯年放下笔,眼神转向她,目光很深。 在良久的沉默中,他忽然轻笑了一声,是那种嘲讽、冷漠而傲慢的笑。 棠妹儿局促了一下,就听他说,“折腾了这么一圈,现在还回来,钱、房子、股份,通通都不要,你既然视金钱如粪土,当初何必跟我。” 第140章 这话令人难堪,好像她跟他就是为了这些,当然,不可否认,她确实曾经追求过这些,但后来一切都变了。 吃饱饭的小孤女,有了大理想,她还想要爱和尊严。 可能靳斯年永远都不会懂。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棠妹儿维持着淡然的语气和表情。 “就当是试错。我和靳生在一起的这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至少证明了我们不合适,不算白折腾。” 靳斯年沉静地看着她,片刻,凉凉发笑,“棠大状的时间还真是便宜,拿几百天出来浪费,最后也觉得无所谓。” 心口最软的一处,被人狠捏了一把,险些疼呛出声,棠妹儿吸住鼻子。 “明知是浪费,又能怎么办呢,靳生,你做生意蚀本不是也要认么。” “我没有蚀本。”靳斯年连看都不再看她,拉过文件,大笔一挥直接签下名字。 “我得到3%的股份,不止不蚀本,简直是狠赚。” 第69章 叫找死是那种会出现在午夜电影里的男…… 周末两天用来搬家,棠妹儿有得忙。 从早上起来收拾,一直到中午,也只是把卧室里的东西分类打包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住了一年多而已,竟然攒了那么多东西。 买的时候不觉得,收纳的时候犯嘀咕。 为什么一模一样的裙子买了两条,为什么家里会有几十把梳子,而她的头发才只有短短不过脸而已。 当然这还不算什么,最荒谬是衣帽间最里面,整整一柜的情|色|内|衣和玩具,光是看到已经令人心虚气短。 穿着它们时的种种画面,在大脑里忽然唤醒,身体残留的记忆又痛苦又愉快。 棠妹儿瞬间掉回烧灼的地狱。 水声伴随着清脆的皮肤声,在狭小安静的洗手间里响动起来。 花洒的冲淋下来,棠妹儿仰头,身体开始颤抖,双腿无力,想要合拢,她手撑墙壁,尝试着用靳斯年的方式,控制着一切,只为尽快抵达。 这个时刻,她既沉迷身体的享乐,又痛恨那个人男人,他教她打开潘多拉魔盒,可却不教她如何驾驭。 反复的来去,都好像不得其法,棠妹儿有些心浮气躁,不得已闭上眼,幻想他还在,是他在控制—— 一串没有停歇的、没有怜爱的巴掌,落在她身上。 同时,他还会她耳边轻柔地说话,那些最肮脏最下流的语言,以最具蛊惑性的方式灌进她耳朵。 每一个可以接收的通道,都被他占据才能获得真正的充盈。 玉白柔韧的身体包裹在水流下,手上一滑,那一根歪打正着,棠妹儿身影晃动,终于被高|潮|击中,余韵流窜,令她轻轻发出叹息。 洗手间里慢慢地重新安静了下来。 类似某种戒断反应,在最初级的欲望得到缓解后,马上情绪反扑——无比厌恶自己薄弱的意志力会再次想起那个男人——身体已经离开,精神还会被他影响。 不争气的自己,简直不能原谅。 棠妹儿洗过澡走出来,把那根东西扔回箱子里,还有小衣服,剪刀剪碎,胶带封死,抛尸一样,她专门下楼把这些东西扔到垃圾桶。 棠妹儿恶狠狠地扔完,转身上楼。 谁敢说精神胜利不是胜利? 还有靳斯年的其他物品,一趟一趟搬出来丢掉,不知有多解恨,他不是狠赚么,不是不蚀本么,让靳斯年和他的破玩意一起去见鬼! 做完这些,棠妹儿心情稍微好过。 走出电梯,她去摸钥匙,就在这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身后忽然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她后背。 “别动,打劫。” 棠妹儿心口先是一凛,然后慢慢转身,一张套着丝袜的无脸怪,再次冲击她的神经,可定睛一看,她又气笑。 踮脚、伸手,抓着头顶多余的一截,她硬生生把丝袜扯下来。“你吓唬谁呢!” 金刚捋了捋乱蓬蓬的头发,皱着脸,“我也不想的,是我们少爷叫我吓你的。” “那你倒是装得像一点啊,你这样简直……滑稽!” 本来就专业对口,真的绑匪都不一定比金刚身手好。 靳佑之笑笑地从楼梯间走出来,“装太像,真的吓到你怎么办。” 棠妹儿略感无语,而金刚站一旁还在猛点头。 她叹口气,问:“那你们找我做什么来了,捉弄一下我?” “我们来帮你搬家,”靳佑之从金刚手上,把红酒亮了亮,“庆祝你的乔迁之喜。” 从豪宅换到出租屋,绝对算不上乔迁之喜。 因为时间赶,棠妹儿临时租到的房子,只有两室一厅,勉强能看海,考虑到通勤方便,只好牺牲屋内装潢,迁就又老又旧的设施。 金刚进进出出搬箱子。 靳佑之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品酒,与此同时,嘴还不闲着,风凉话说了一筐。 “……你跟了我大哥一场,离开的时候,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把他面子削这么光,不叫清高,叫找死。” 棠妹儿踢了踢靳佑之的长腿,等他让开,她蹲下开始收拾茶几里的零碎物品。“我把支票和信用卡送回去,他都收了,没你说得那么可怕。” 第141章 “你不信?”靳佑之弯身,仿佛在讲鬼故事,“不信你就等着,哪天下班回家,真的有一支枪从后面指着你,看你哭不哭。” 棠妹儿低头忙碌着:“你吓唬我,就是为了逼我搬到四季酒店,和你同住吗?” “我完全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考虑,哪有那么多阴谋算计。”靳佑之全然的无辜样,“再说,我们也不是同住。我住顶楼,你住行政套房,最多咱们只是做邻居而已。” 他就差指天对地,说出清清白白四个字。 棠妹儿不经心一笑,懒得理他。 靳佑之也不爱废话,干脆不再劝,专心喝酒。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带来的红酒,也被靳佑之一个人喝光,物品终于装车出发。 金刚开着商务车,直奔四季酒店,在花园另一侧的专属客梯前,车子泊入位置。 棠妹儿有点火,转眼去看靳佑之,“还说你没有阴谋,车都开酒店来了,想来硬的是不是?” “我哪敢对你来硬的。”二少爷懒散地靠在沙发座上,手托着头,那副死样,分明是我等你自己下车的态度。 “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靳佑之喝过酒,逐渐困意上来,他把座椅调低,伸直腿,慢慢闭上眼。 很快传来略重的鼻息。 棠妹儿上去查看,发现他还真的睡着了! 靳佑之斜靠在椅子里,睫毛密密地拢住了眼睛,满身戾气消解掉,靳佑之这个人其实长得很有性格,有点像杂志上老练的男模,一颦一笑,劲劲的。 是那种会出现在午夜电影里的男主角。 好色,不是男人专属,女人也喜欢看好看的男人。 靳佑之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看,但不可否认,他相当性感,棠妹儿欣赏了一会儿,自己已经把自己说服。 她想着要不下车算了,何必跟美男较劲,可刚一转身,她后颈被握住,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男人已经睁开眼,声音带着笑。 “干什么,偷窥我?” 棠妹儿的脸顷刻烧得通红,“原来你在装睡。” “不装睡怎么知道你觊觎我美色。”靳佑之托着她靠近自己,两人呼吸突然交融,温度徐徐,像这午后一缕春风,吹来锦绣。 棠妹儿再去看他,有些晃神,靳佑之的眼睛什么时候盛满的暖色,她被那眼瞳里的火光烫了下,心口蓦然一缩。 只听他开口,是千里梵音,吟颂过山海的温柔。 “就住在这里吧,住在我眼皮底下,我才能心安。” —— 在红港,潮汕人当家,大多富豪家庭不是母凭子贵、或者子凭母贵,郑宏基长房长子,一表人才,算得上家族翘楚,自然,郑宏基的生母面上有光。 她做六十大寿,郑宏基请了半座城的朋友。 靳斯年下班后,准备去赴宴,但中途要先去趟珠宝店,取上他准备的寿礼。 是一枚红宝胸针,专门请匠人定制,所以等到今天。 黄伯开车过去,因为晚高峰时分,商圈路边迟迟找不到停车位,靳斯年不想耽误时间,决定自己去取。 “二十分钟后你来接我。”他推门下车。 珠宝店是百年品牌,以订制和服务见长,靳斯年一进门,就有销售小姐引导他到柜台前。 确认胸针的款式和成色没有问题后,“请您稍等,马上为您包装好。” 靳斯年打开钱夹,随便抽了张信用卡支付尾款,销售小姐在收银机器上操作了几下,笑盈盈地说,“原来您是我们的会员。” 靳斯年很少亲自购物,成为会员更是开天辟地第一次。“什么会员?” “这张信用卡之前在我们这里大额消费过,所以关联过会员……是一位叫棠妹儿的小姐。” 销售小姐不经意念出名字。 靳斯年随之一顿。 像偶遇,像抓不住的风,像一条望不到头的林间小路,就这么撞到面前。 他呼吸放缓,问,“她买了什么。” 销售小姐就是靠棠妹儿这一单荣升的店长,怎么会不记得。 “棠小姐人又漂亮又大方,那次买了好几副耳饰……不过,我看得出来,她是为了照顾我生意,才买的耳饰的,她原本是想买别的。” “她想买什么。” “戒指。还是男女对戒,她挑选得很认真,开心试戴了好几款,最后中意那一对。”销售小姐一指。 靳斯年眼神一顿,目光所及之处,销售小姐已经戴上手套捧到他面前。 “就是这对,年度限量款,棠小姐很有眼光的,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她说男朋友不喜欢太夸张的,这一对呢,戒面窄一点,虽然低调,但象征细水长流嘛……” 见靳斯年一直沉默,销售小姐一脸的了然之色。“先生,你就是棠小姐的男朋友吧?” 靳斯年平静得过分,“我不是。” “那你们已经结婚了?” “我们分手了。” 销售小姐脸上的笑容,忽然换成惊恐,“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 “我要的东西包装好了么。”他打断她的道歉。 销售小姐急忙去取。 第142章 棠妹儿为什么要买戒指,回忆深探,伴随着点点锥心之感,靳斯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在电影院里胡闹,弄丢了他和钟芸的订婚戒指,他说让她赔,随口玩笑而已,没想到,棠妹儿已经上心。 买戒指意味着什么,答案昭彰。 只是他没想到,棠妹儿在那时已经深陷。 她曾经期待嫁给他么? 这疑问大概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先生,对不起,让您久等,礼物已经包装好了。” 和礼物一同递过来的,还有那张棠妹儿用过的信用卡,黑色微冷,泛着浅浅的光泽。 靳斯年垂眸,不露情绪接过来,然后转身离去。 —— 郑家寿宴办得十分热闹。 不学洋人办自助餐会,而是包下整间福禄门,铺红毯挂红灯,一曲麻姑拜寿,喜气洋洋。 棠妹儿本来不想来,但郑宏基亲自打电话来请,实在执拗不过,也只能出席。 她拿她的请柬,靳佑之拿靳佑之的,两人一前一后到场,但在外人眼里,她仍然是背弃旧主,转投他人的狐狸精。 还是有本事迷死两个男人的狐狸精。 郑夫人还算克制,没有问长问短,只是在郑宏基介绍过后,露了一个戒备眼神,好像生怕这个狐狸精钻进自己家门一样。 寒暄完毕,靳佑之私下对棠妹儿说,“郑夫人怕你迷倒他儿子呢。” 棠妹儿皱眉而笑,“郑夫人多虑了,郑生喜欢谁都不会喜欢我。” “那倒是,”靳佑之扫了一眼不远处郑宏基搂着的那个女孩子,波浪汹涌,确实不是棠妹儿这一型。 棠妹儿斥他,“咸湿佬,你怎么什么都看!” “我要是真的看到什么,你再骂我也行,隔了这么远……我能看到什么要紧的。” 靳佑之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栓了狗绳,被约束得越狠,反而越兴奋,他本来还想说,你不叫我看别人,那把你的拿出来给我看。 然而棠妹儿的脸色,在下一秒轻微变幻,他也跟着看向门口。 名利场中低头不见抬头见。 原来是靳斯年来了。 同是姓靳亲兄弟,靳佑之自然也要过去打招呼。 棠妹儿不自觉往后退了退,却还是被靳佑之揽在怀里。 他说:“怕什么。” 是啊,怕什么,打个招呼而已。 她脚下虚浮,走过去,但笑容胜在大方,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中,她微微颔首,叫一句,“靳生。” 靳斯年亦回以淡笑,“棠大状。” 一切好像回到起点,她明媚善良,未受情伤,他光风霁月,是谦谦君子。 第70章 掐活了他这一生又出现了更痛的伤…… 靳斯年争产失败,但他在商界的地位,依旧难以撼动。 他一露面,郑家祖父、父亲一同陪伴左右,再加一个靳佑之,四人谈笑间,外人根本不敢插嘴。 就连郑宏基也要垂手等在一旁,棠妹儿自然只有在当花瓶的份。 他们聊股市、聊并购、聊完海内外格局,有人来找郑家父子,这场令人煎熬的谈话终于可以结束。 棠妹儿暗自松了一口气,就听靳佑之问靳斯年,“大哥坐哪桌?” 其实这话问了也白问,连靳佑之这个刚上位的二世祖都能上主桌,靳斯年这个郑家最重要的盟友,自然是最高规格待遇。 棠妹儿刚才忽略了这个问题,此刻被靳佑之提起来,她才恍然,然后又忍不住哀怨——以为忍到头,哪知道还要再忍一晚上。 心里怎么想,脸上多少会流露,棠妹儿垂眸刹那,靳斯年精准无误地感受到了她的情绪。 他看着她,眼里有霜雪般的冷意。 靳佑之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三人一时谁都没作声。 是黄伯过来,打断了他们的死寂,“靳生,事情办好了。” 靳斯年扬了扬眉。 靳佑之适时说,“那我们先入座,大哥你忙。” 红彤彤的喜宴上,圆桌围坐,那一抹身影,逐渐与这气派繁华融为一体,靳斯年收回目光。 黄伯双手递上墨黑色的绒布袋,“靳生你要的东西买回来了。” 为了方便拿进来,外包装都留在了车里,只剩这个小袋子。 靳斯年接过来,一倒。 宴席嘈杂突然退为背景,成对的戒指滚落在掌中,细微的金属磕碰,声音震耳欲聋。 靳斯年盯着那一对银光,许久未动。 谁说他不蚀本,不止蚀本,这一次简直输到惨烈。 他用尽力气追求的、自认为绝对正确的事,在错过棠妹儿之后,不能说不再重要,但好像痛苦都变可以忍受了。 因为,他这一生又出现了更痛的伤。 对戒价值不菲,但实在细小,揣进口袋里,那伶仃的份量,只有靳斯年自己知道,他带着它们回到寿宴上。 靳佑之和棠妹儿就坐在对面。 她今晚穿了条墨绿色v领长裙,外面罩一件黑色廓形西服,色彩浓烈不失端庄,很少看她做娇艳的打扮,此刻也是如此,符合棠妹儿不愿做菟丝花的个性。 只见靳佑之侧头在她耳边讲了什么有趣的事,棠妹儿莞尔,明眸流转间又故意嗔他一眼,原来她那么骄傲。 第143章 靳斯年翻涌的思绪平息下来,慢慢意识到,他用眼睛反复临摹的,和他单手抄兜反复的摩挲,好像是同一处伤口。 近乎变态的按压,痛到失语后,然后笑一笑。 靳斯年是真的在笑,他竟然依靠自虐式的娱乐,在她面前风轻云淡地熬过了整晚。 —— 棠妹儿住进四季酒店已有一个月。 十六楼的行政套房,和顶层的总统套房不再同一栋楼,但距离不太远,转一次电梯就能抵达,用时不到一分钟。 但除去搬家那一天,靳佑之再也没去过她的房间,甚至在走廊里站一下都没有过。 这人看着风流不羁,但骨子里是有风度的,至少,他没有借着居住的便利,把“追求”变成“骚扰”。 这让棠妹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是周末,棠妹儿上午十点才起,她不紧不慢下楼去吃早餐,遇上了靳佑之。 他不擅早起,这个点对他来说还是有点早,人看着懒懒散散。 雪白餐巾往桌上一撂,他晃悠到棠妹儿桌旁,“早啊。” “早。”棠妹儿笑看他,“昨天熬过夜了?看你黑眼圈都要掉下来了。” 靳佑之拉开座椅,“我是熬过夜。” 棠妹儿“哦”了一声,继续专心去切她的煎蛋。 靳佑之有点不甘心,身体靠近她,神秘兮兮地问:“你猜我熬夜做什么?” “你做什么?”棠妹儿顺着他问。 靳佑之歪嘴笑了一声,“给你个提示,我做了一件……很刺激,很爽的事,我一个人扮演十几个角色,昨晚也是我史无前例坚持得最久的一回……” 棠妹儿眼睛稍稍放亮,嘴里却嫌弃地说,“你好恶心,这种事也要跟人炫耀吗?” 靳佑之略有不爽,嘁她一声,“棠妹儿你自己满脑子污秽,想听限制级的,还要假装自己不感兴趣。” “你说你虚伪不虚伪。” 棠妹儿瞪他一眼,但好奇心确实被他给调动起来了。 “好,我承认,我八卦、我想听,行了吧。” “你承认就好了。” “那你昨天为什么扮演十几个角色?” 靳佑之朝她勾勾手,棠妹儿带着期待靠过去。 没等听,她耳朵尖先红了,靳佑之垂眸,盯着那一抹潮色,轻轻一笑,“新版拳皇就是这样了,十几个角色,每一个角色通关一次,花了我整整一个晚上。” 棠妹儿的脸变了好几个颜色,最后停在恼怒与羞愤之间。 应该让他知道,自己才是拳皇,一拳过去,砸到臭男人胸口上。 “有意思吗你!” 有意思,很有意思。 丘比特改行,不射箭改练拳击,靳佑之被打得心花怒放,反过来又去哄人家。 先在左边说别生气,又换到右边搓搓手。 终于把人拐到顶楼。 客厅正中一张长毛地毯,刚好方便两人就地肉搏,棠妹儿脚趾紧扣地面,靳佑之亦坐在上面微微出汗。 一下接一下,他们抵死纠缠。 “不要!靳佑之!不要……这么狠好不好!” “那你求我。” “求你求你求你,让我再适应一下,我还不熟练。” “好,没问题。”靳佑之口口声声答应,反手就来一个更狠的。 屏幕上,光影一闪,美艳的露安颓然倒下。 棠妹儿惋惜,随后把游戏手柄一扔,扑上去就掐靳佑之的下巴,“你都玩一晚上了,我才玩一会儿,你就不能让我赢一次!” “每次放大招,你都要打断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靳佑之身体往后靠,摊手,“我就是故意的,你掐死我好了。” 一而再、再而三被惹毛。 棠妹儿心头一恨,跪直身体,双手滑到靳佑之脖子上,用力。 男人本来就高大,再加上运动健身活动量大,棠妹儿根本掐不拢他一条脖子,她使出全力,面目狰狞地行凶。 靳佑之眼神却从享受,慢慢变得幽深。 嘴角挂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私底下,手臂悄悄收拢,在棠妹儿腰背借力下压的时候,他突然把人勾下来。 棠妹儿身体一晃,直接跌到靳佑之腿上。 她睁大眼睛,惊慌失措的模样,但已经晚了一步,靳佑之抓下她的手,声音轻柔地靠过来。 “你怎么那么笨,叫你把人掐死,你却把它……”暧昧一顿,“掐活了。” 棠妹儿霎时耳根烧起来,大腿后侧确实能感受到所谓的“活了”是有多么精准的描述。 她有些尴尬,偏偏靳佑之盯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还有,从她露出的颈肩肌肤上,恬淡的花香,萦绕在他鼻尖。 多好的机会,应该扑倒,应该接吻,应该剥掉衣物和她滚成一团……但靳佑之只是隔着衬衣,虚虚地搂住她的腰。 他低头,呼吸挨近她耳后,那温度和目光仿佛有魔力。 棠妹儿安静下来。 好像很久没有被人抱过,贪恋这一刻温存,理智说不可以,但意志力再次缴械,棠妹儿任由靳佑之拥抱着,默了几秒,或者几分钟。 第144章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打断他们。 气氛條然散去。 靳佑之和棠妹儿一齐看向门口,又对视,恍如梦醒。 她赶紧爬起来,靳佑之慢一拍,他起身开门前,还揉揉她的额发,“我去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敢坏我们的好事。” 做贼的心情,原来不止她一个。 心情棠妹儿笑了一声,心情稍微轻松。 很快,门口传来对话声,靳佑之问来人,“怎么不提前打电话。” “……这种事,电话里怎么说得清楚,我当然要亲自来……”庄廷安步履急促走进来,看到棠妹儿也在,他明显一愣,“棠大状也在啊。” 棠妹儿礼貌颔首,“庄生。” 庄廷安身后还跟着两个会计师,棠妹儿在公司见过,所以他们来找靳佑之有什么事,一目了然。 棠妹儿说:“庄生和佑少有事,那我先回去了。” 她往外走,正好靳佑之进来,一把扯住她,“都是公司事,棠大状作为公司高层,不需要回避,舅舅,你说是吧。” 庄廷安生得高大,虽然两鬓已有华发,但人物气质很犀利,在五官外貌这一点上,靳佑之应该是像了母家人。 庄廷安利眉一挑,也没反对,他给会计师们示意,等他们把文件拿出来—— “审计结果出来了,没有查出问题。。” 棠妹儿一直悬着的心,悄然落地。 她看着会计师拿出文件,递给靳佑之,“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公司的财务状况一切正常,没有发现营私舞弊违法违规的情况。” 庄廷安接上:“但这不代表没有问题。” 靳佑之一页一页翻看文件,眉头渐渐皱起。 庄廷安:“靳氏过去两年做了那么多大项目,按说利润丰厚,可靳斯年拿回来的钱少之又少,审计又查不出来,所以,钱到底去了哪里?” 看来靳佑之没有把白手套的事告诉过庄廷安,不然他也不会有这种疑问。 棠妹儿为此惭愧了一分钟,接着又听庄廷安感慨。 “靳斯年这个ceo都要做到头了,公司上下仍然是他只手遮天,跟他玩猫鼠游戏,我们很被动,佑之,接下来你说怎么办。” 棠妹儿跟着去看靳佑之。 文件扔到桌上,靳佑之抱臂,在房间里踱步,他沉默、他思考,冷峻沉着的那一瞬,纨绔子这个词好像跟他从来不沾边。 又过许久。 靳佑之:“舅舅,不如你先回去,我再考虑一下这件事,然后咱们再商量。” 庄廷安不怎么想走,但碍于这么多人,他没说什么,放下剩余的文件,带人离开。 偌大的套房内,空气凝结,春意不再,只剩冰冷的豪门谋算。 棠妹儿忍不住出声:“你没必要为了保护我,硬是绕开我名下的基金会,如果真的想查,你大可以叫人从我查起。” 靳佑之过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需要弯腰才能看清她脸上的忧虑。 “从你查起怎么查?严刑拷打?你只是提供了一个名字给我大哥,基金会里面怎么运作,资金去了哪里,你说得出来吗。” 棠妹儿:“你可以叫人——” “叫人拿着你的名字去查,我大哥不一定有事,亏空也未必能追回来,但你一定很麻烦……棠妹儿,我要是想从你身上查,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至此,棠妹儿已经很悲观了,可靳佑之又重新轻佻起来,他双手沿着她双臂,一直向下滑落。 最后,把人往怀里一拉,让她环住他腰身。 “总能想出一个办法,一个既能保住你、也能保住公司的办法。”他笑笑的,“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我可是商学院的高材生,比我哥那个半路出家的还要专业。” 棠妹儿接不上话,嘴角的微笑,只能称之为自欺。 以她当时的英文水平,靳斯年让她签字的文件,她只能看懂只言片语,具体内容几乎完全不了解,所以,她给不了靳佑之什么建议。 然而,为爱昏了头,踩中这么一个坑,棠妹儿固然责怪自己太傻太天真,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对靳斯年的恨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第71章 恨情天猎物可以再觅,欲望也可以随处…… 新的一周。 遗嘱相关的工作基本已经结束了。 棠妹儿重新梳理了一下手头的几个项目,大多是阿仁帮她盯的,分门别类整理得很细致,没有出现一处错漏。 她看了一天文件,大概掌握进度。 但其中有一项,涉及预算,战略投资部过来质问,阿仁给出的结论,被对方以职级不够的理由给驳回了。 “如果不给你升职,大概是堵不住外面那些人的嘴的。”棠妹儿深知职场倾轧,也看好阿仁,她叫阿仁自己把升职报告打出来,然后她第一个签上名。 阿仁有些腼腆,“我才跟大状你做了这么短的时间,直接升到副总,恐怕……靳生不批吧。” “报不报是我的事,至于他批不批……”棠妹儿笔下一顿:只能说试试吧。 第145章 毕竟,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靳斯年。 他的行事作风看似温和,实则背后算计重重,就像掏空靳氏这件事,她想了好久,一直都没想通,靳氏已经在他手里,钱和权随便他挥霍,为什么还要搞资金外流这种事。 是因为老爷子的制衡让他没有安全感? 可现在老爷子已经不在了,仅剩靳佑之,这个竞争者骨子里也不是一个多么喜欢争抢的人,所以靳斯年到底在斗什么。 棠妹儿想不通。 不过这好像也不关她事。 敲门进入总裁室,棠妹儿把阿仁的升职报告,放到靳斯年桌上。 他不在位置上,因为墨水滴到衬衣袖口,靳斯年换了件衬衣,听到动静,他低头系着袖扣子走出来。 “什么事。” 棠妹儿:“是我的秘书阿仁,我处理遗嘱这段时间,阿仁帮我做了不少事,他的能力很可靠,所以,我想给他升职。” “升到哪一级。” “集团的副总经理。” 靳斯年低头去系另一侧,文件看都没看一眼,“普通职员到副总,一般人最少要熬五年,他才只做了半年多了,就要升副总,你确定公司里其他人不会觉得不公平?” 棠妹儿:“我不在这段日子,阿仁确实做得是副总的工作,他能做副总的事,为什么不能做副总的位置。” “我不同意。升职报告拿回去,理由自己去想。” 靳斯年语气强硬,棠妹儿脸色也很难看,她盯着他,几分不服气,还有……几分仇恨。 靳斯年一息稍停,感知到她那股格外强烈的怒火后,最后还是出口解释。 “阿仁做得好,你可以给他加薪,30%,50%,或者翻一倍,你找人事部门私底下操作,没人会说什么,但升职太抢眼了。” 棠妹儿:“靳生教我,只人给利,不给人名?” 靳斯年:“作为上司作为老板,你只要这个人为你做事就可以了,至于他的才华是不是得到施展,他的努力有没有被所有人认可,那是他自己的事,不需要你为他出头。” 棠妹儿心中发寒,脸上反而漾开笑,那笑意带着你本来就是这种人的了然。 “这大概就是靳生一直奉行的帝王之术,叫手下为你肝脑涂地,而不考虑他们的死活。” 这话激得靳斯年脸色骤冷,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锐利得像一把刀。 他们都明白,棠妹儿说的是什么—— 阿仁不能升职,是一桩。 他让她做白手套,是另一桩。 棠妹儿:“既然靳生不同意,升职报告我就拿回去了。加薪比例我会按照100%填写,到时候,我把申请直接交给ms齐,如果没有其他事,靳生,我先回去工作了。”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空气紧绷。 不管靳斯年是何种神情,棠妹儿拿起文件,转身出去。 需要非常克制,才能不摔门离开。 棠妹儿从总裁室出来,在门口站了一下,肃了肃情绪,这才返回自己的办公室。 她把不能升职,但可以加薪的消息告诉了阿仁,阿仁并不失望,或者说,他本来也没抱这个期待。 他忽而说起另一件事,“大状,最近办公室有一则八卦,不知道你听到没有。” “你一个男人也听八卦?” 阿仁被打趣,略笑了笑,“不想听也不行,茶水间里的女人们太厉害,什么都知道……”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听她们说……靳生最近和一位姓温的小姐在约会。” 棠妹儿眼尾微微一颤,阿仁的消息像铅块,生生喂进她嘴里,拖着一颗心脏往下坠。 她替他说。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和靳生分道扬镳,他有了新人,我这个旧人,他不为难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捧着我。所以,破格提拔我的人,他不答应也在情理之中。” “大状,你有真才实学,当然不是靠争宠上位……我是想说……”阿仁动了动唇,年年拿第一的辩论手,也有嘴笨的时刻。 他有些懊丧。 棠妹儿反而笑着安慰他,“别紧张,你能把听到的流言蜚语告诉我,说明你是真的和我坐同一条船,想让我不要对靳生抱有期待,我完全明白。” 阿仁挠挠头:“大状……” “行了,你去忙吧。” —— 春意盎然,连夜色下的自己都有了几分眉清目秀。 温宝怡站在西餐厅的门口,对着玻璃幕墙照了照,她已经穿上了最好最贵的裙子,希望不要失礼于靳生。 至今,她都有点不敢相信,只是凭借珠宝店的一面之缘,靳生会与自己约会。靳生秘书打电话过来时,她还在清点库存,灰头土脸地模样,正适合做辛迪瑞拉的美梦。 做柜姐飞上枝头,这是八卦周刊上最普通的故事,但却是普通人最大的憧憬。 温宝怡抬头,去看银光流动的门头,内心既忐忑又兴奋。 温宝怡跟着侍者,一路往里走,这样级别西餐厅,安静得像仙境,多说一句话,好像都会触犯天条搬。 她不敢说话,不敢问,等真的走到落地窗边的一片私密区域,她就更害怕了。 第146章 靳斯年比她到得还早,这样一个大人物不仅与她约会,而且还心甘情愿等着她,怎么不叫人心口激出一阵战栗。 温宝怡瑟缩着走过去,叫了一句,靳生。 靳斯年起身,接过侍者的工作,为她拉开椅子。 温宝怡嘴角忍不住地上扬,连连道歉,“上一次靳生来店里拿胸针,不知道靳生是靳生,还是后来,我的同事跟我讲的,我才知道自己说话有多鲁莽……我不该提棠小姐,我……” 不该提还提,有点被自己蠢到。 她偷偷住口,再去观察靳斯年神色,发现他只是浅淡地笑着,没有任何不悦,这才放下心。 靳斯年落座:“我和mia已经过去了,虽然不值得一提,但你提到她也不必那么紧张。” 侍者送来餐单,靳斯年请温宝怡先点,温宝怡怕露怯,“我也不知道什么好吃,靳生帮我选吧。” 靳斯年:“你吃辣么?” 温宝怡摇摇头,“我不太能吃辣。” 靳斯年又问:“海鲜呢?” 温宝怡身体微微前倾:“我很喜欢,家里弟妹多,螃蟹的几条腿都要分得仔仔细细,每一次我都吃不够……” 发现自己又有些失言,她声音渐渐低下去。 靳斯年就像没听见,吩咐侍者做两份黄油焗澳龙。 等到菜上齐,温宝怡迫不及待地开动了,吃到一半,她却发现靳斯年一直在独酌,盘子里餐品一口没动。 “靳生……你不吃么?” “我不太饿。” 温宝怡看向靳斯年盘子里的食物,蔚为可惜的样子。 靳斯年问她:“你家里兄弟姐妹几个?” 温宝怡笑:“我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靳斯年招手叫侍应生,吩咐,“同样的菜品再做四份,给温小姐打包带走。” “是。”侍应生退下,只留下一脸惊喜的温宝怡。 她做梦都没想到,这样有钱有势的男人,同时还能如此温柔,对渺小如她也可以做到细致入微的体贴。 温宝怡咬唇,犹豫半天,终于突破羞赧,问:“靳生,我们以后还可以继续约会吗?” 靳斯年:“不行。” “……啊,为什么。”刚刚还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温宝怡,被这兜头冷水泼下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诧异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疑问。 是,是靳生先约的她。 是,是靳生先向她示好的。 为什么却不能继续进行下去? 早已食之无味。 温宝怡看着靳斯年的表情,又伤心又失落。 靳斯年只是眉目平淡地说:“抱歉。”然后递过一张支票。 绝对不算空手而归,温宝怡提着外卖袋和支票,还是带着几分不舍,三步一回头地离开。 城市霓虹灯闪烁如流星坠落,维港波光粼粼,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玻璃之外。 窗边是凝然不动的一道影子。 靳斯年一只手搭在桌上,食指与中指微分,压住酒杯底座,他的视线定格在酒液微荡的水平线上,思绪跟随起伏。 温宝怡的疑问,只有靳斯年自己知道答案,而且,只有在夜深人静的寂寥时刻,他才敢承认——除了出身贫寒之外,温宝怡和棠妹儿一点都不一样。 温宝怡有兄弟姐妹家庭美满,棠妹儿是孤儿; 温宝怡不喜辣喜欢海鲜,棠妹儿最喜欢的却是辣椒洋芋; 温宝怡是左势,棠妹儿写字拿刀都用右手; 还有什么,太多太多的细节,在温宝怡甫一露面时,他就知道这个替身完全不像她。 很难形容的失望,本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再觅猎物,欲望也可以随处释放,然而就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棠妹儿,像她一样,倔强鲜活,那么精准地拿捏他的要害。 看看他,弄丢了一个多么难得的人,她真切地爱过他,就如同今日下午,她来办公室找他,她的恨,也真切地刻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再也不容他转圜。 第72章 上三楼是恨,还是爱,谁还能分得清…… 今年的夏天好像很短暂,没怎么察觉到热,天气就凉了。 尤其是在机场,冷气吹不停,棠妹儿搓搓露出的手臂,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转头去看金刚,金刚点点头,表示就是这样趟航班没错。 靳佑之出差,走了半个月,今天的飞机落地红港。 也就是前天,他提前打电话给棠妹儿,再三强调,“你必须来接我,我出闸口就要看见你,不然等着我回去亲死你。” 混蛋式的威胁,棠妹儿不买账,电话里骂他痴线,但现实是,她还是乖乖来了。 金刚开车,她坐在后面,偶尔看看表,怕不能第一时间出现在闸口。 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棠妹儿也说不准,是朋友,好像有点越界,是情侣,又好像差点什么,如果非要细究,她只能把原因归结于“吃一堑长一智”。 姓靳的男人固然很迷人,但她也不想再跳一次靳家的火坑。 又等了一会儿。 人潮往来的甬道里,明显多了一股喧闹,棠妹儿怀疑靳佑之的航班已经出来了,她扬头找人,忽然,一个中年男人步伐匆忙迎面走过来,没有撞满怀,只是擦着肩膀过去,棠妹儿身体一晃,手中的电话脱出,一道线落地。 第147章 啪嗒一声,手提摔出破碎音,然后在众人脚下像球一样,又传了四五米。 棠妹儿暗自叫苦。 她先喊了一声金刚来帮忙,随后自己掖着头发,弯腰在地上找。 来来去去的鞋,在眼前乱晃,棠妹儿定睛,终于看见那部满目疮痍的手提——天线摔断,后盖崩开——就差五公分,手机又要被旁边那只脚踩在脚下了。 棠妹儿眼疾手快捡起来,还没等站直,她注意到那双鞋,咖啡色软底小羊皮,休闲商务两可,她顺着这双有品味的鞋往上看,从深棕色西裤一直看到黑色衬衣,再到那张熟悉的脸。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分明是冷血无情的人,偏偏出现在这样庸俗的时刻。 “靳生?” 棠妹儿尚未站稳,有一瞬间的愕然,这时又有人撞过来,她身形踉跄一下,手臂被他一把抓住。 他低头,“人来人往的,你往别人脚底下钻什么,也不怕被踩到。” 他皱眉斥她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我在捡手机……”棠妹儿有些不自在,正想脱离这份触碰,靳佑之不期然地就出现了。 “大哥说得对,幸好他眼疾手快救了你,还不说谢谢。” 靳佑之言语带笑,动作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劈手过来,直接斩断两人接触,一切,一拽,硬生生把棠妹儿勾进自己怀里。 靳斯年掌中條然一空,是失控感,让他极不适应,拳头卷了卷,他不动声色看向那对久别重逢的男女。 第一次近距离地、直观地目睹他们之间的亲密。 靳佑之美人在怀,当然不肯老实,他旁若无人展示占有,再次抱向棠妹儿,狠狠用力。 一见面就看她跟别的男人拉扯,靳佑之一个大男人竟然也学女人撒娇卖委屈。“半个月没见,都不知道想我,棠妹儿你良心喂狗了。” 胸口被按到发闷,棠妹儿挣扎了一下,“都喂给你……好重啊你,放开。” 她脱开他怀抱,转向靳斯年时,那笑容顷刻就淡了。“刚才谢谢靳生了。” 靳斯年微挑着眼,打量她,三分审视的目光,片刻,忽然笑了。“原来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靳佑之得逞般微笑,“她可不好追。” 至于,追没追到他就是不说,棠妹儿瞪了靳佑之一眼,知道他醋意上来,在发脾气,她想赶紧拉他走。 偏偏靳佑之发神经,继续与人搭讪,“这么巧,大哥也出差?” “例行的公务洽谈,后天就回来了。” 靳佑之:“那还好,我记得后天是你生日,过生日还飘在外面,那就太辛苦了,大哥千万不要为了靳氏而忽略自己。” “你不是也为了公司,满世界的跑,连女朋友都没时间陪么。”靳斯年微笑着,那表情里的友善,反而令人不适。 充满火药味的对话,必须终结。 棠妹儿当机立断,说自己腹痛,管它演技是否逼真,她双手叉腰,慢慢弯下身。 交锋中的男人们,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然后就是兄弟间与生俱来的默契,一个问你没事吧,另一个说,要不要先送你上车。 说着,靳佑之把旅行箱一推,由金刚接手,然后他打横抱起棠妹儿,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转身往出口走。 就是一个完全被置身于外的外人,靳斯年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背影没入人群,屹立许久,终于,他眼底布满寒意。 —— 回市区的路上,金刚在前面开车,棠妹儿和靳佑之坐在后排,靳佑之要她躺下枕在自己腿上,棠妹儿果断拒绝。 “我肚子又不是真的疼。”她如实招认,引来靳佑之一声嘲讽。 “你怕什么,怕我和他当众打起来?” 棠妹儿哼笑,“有点,主要怕丢脸。” “周围全是人,你们两个已经动手把我抢来抢去,下一秒挥拳相向也不是不可能。” 靳佑之:“是,你魅力好大,我们兄弟还要为你打一架。” 棠妹儿不理他,低头钻研那部摔烂的电话,修理浪费时间,大概率是要换新的,棠妹儿一遍一遍抠机器上的按钮,好似无比心疼。 就说可笑不可笑,靳佑之连一部电话都要嫉妒,“这么久没见,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 棠妹儿继续不讲话。 靳佑之干脆转身朝向她,“棠妹儿,你可真是好样的,我不在你就偷人,现在还敢跟我甩脸色。” “什么偷人!”棠妹儿有点恼,“我是和金刚一起来的,他可以作证,我和靳生只是碰巧遇上!” “好好好。”靳佑之投降极快,“我吃醋我嫉妒,你哄我一下。” 说是叫人哄,但还是自己主动送上门,靳佑之搂住她,下巴搭在棠妹儿头顶。 “我知道你们没什么,但就是忍不住。” 爱情的出场顺序,很不讲理,但又让人说不出委屈。 最近棠妹儿在养头发,她想留长,正在经历半长不短的尴尬期,靳佑之囫囵的拥抱,弄得她前额凌乱,所以,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换她把头搭在靳佑之肩膀上。 默认他的追求,也等同于默认了靳佑之吃醋的合法性。 “你别惹他,好不好。”她语气有点央求的意味。 第148章 “靳生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和我还没在正式一起,你就大肆宣扬,明摆着挑衅他,本来你们就在争公司大权,现在又搞出争女人这种事,你怕不出事是吧。” 沉默一顿,靳佑之长吁一声,“我这一趟,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找了很多关系,只知道那些钱去了瑞士。”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这么长时间过去,进展微乎其微,而靳氏的钱还在大笔大笔地往外走。你以为我什么都不争,就不会出事了?” 棠妹儿终于有所意识,“你的意思是,靳氏的亏空……” “你以为不惹他,就不会出事?那你才是不了解靳生的个性。”靳佑之说,“最多再撑两年。如果他的手脚再快一点,可能一年、几个月,靳氏就岌岌可危了。” —— 只是一次非常普通的商务洽谈,三天之内往返回港,靳斯年落地后没有去公司,而是直接回了家。 靳斯年的管家是林曼玲活着的时候,给她开车的司机,如今他年纪大了,开不动车,就负责一下家里迎来送往的事。 像靳斯年过生日这种日子,他准备得最精心,早早叫厨师烤了一只少糖的6寸蛋糕,然后亲自给少爷煮一碗面。 靳斯年这边进门,那边,面碗撒一撇香葱,刚刚端上桌。 “靳生先吃饭吧,不然面就坨了。” 按靳斯年的习惯,以往都是先洗澡,今天被管家安排一番,他没反对,洗过手,落座。 过去十几年,生日都是这么过,长长的桌案,摇动的烛火,不用唱歌,不用许愿,甚至蛋糕连切都不切,直接叫佣人拿去分食。 简单到极致的生日仪式。 吃过长寿面,靳斯年起身上楼,一路风尘,他最需要一场热水澡,然而步行到二楼楼梯口时,他脚步稍顿,继续上三楼。 三楼只有一间屋,用钥匙拧开,一阵灰尘味飘出来。之前是他把房间锁起来的,不怪佣人不来打扫。 靳斯年徒步进入,关门,开灯,房间正中唯一的单人沙发如同邀请。 没有马上落座,他脱掉外套扔在一边,然后垂眸,将银色金属表带解下,放在柜边,最后侧了侧头,扯松领带抽出来。 随手卷了两圈,缠在手掌上,他身陷皮质沙发椅中,眼睛注视着墙壁上的刑具。 一排排悬挂着,跟随轻微的空气扰动,阴影摇晃。 聚光下,尘埃飞舞,他头向后,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清晰的下颌、突出的喉结、还有绷出青色血管的白皙的脖子,无一不再回味。 双重绞缚感,勒紧他的神经,好似再度复刻了上一次,棠妹儿和他拿生死来玩的极|致感受。 那一刻,是恨,还是爱,谁还能分得清。 靳斯年盯着天花板的某一点,虚焦视线,他伸手隔着绷紧的西裤布料,用手揉了揉,很想要,但也不想委屈自己,只能等待那股燥意自行撤退。 二十分钟后,靳斯年从三楼下来,管家正指挥佣人抬行李,见到靳生路过,他们自觉地闪至一旁。 靳斯年脚步一停,轻描淡写吩咐管家,“三楼的房间,以后继续打扫。” 第73章 新旧账我们才是世界上最紧密的关系 早上,阿仁送来一叠文件,棠妹儿读了半天,才发现这是上个月她已经处理过的那一份。 她把阿仁叫到办公室,刚要说他是不是搞错了,哪知道阿仁拿眼睛找了一下,揭开书桌上的宣传单,露出下面的纸页。 “这份才是。”阿仁看她。 棠妹儿翻了翻文件,充满挫败地说,“好吧,是我没看到。” “大状,你没事吧?”阿仁有些担心地问她。 棠妹儿挥挥手,表示没事。 就算心中慌乱,也不能告诉阿仁,跟他怎么说呢,说咱们大老板是个神经病,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要把公司搞垮了。 惴惴不安的心情,一方面为前途担忧,;另一方面,原本随意被堆放在角落的回忆,突然被人翻了出来。 零碎而破烂的过往,还有已经被证明过的、不值得期待的期待,再次出现在脑海里时,人难免局促。 怪靳佑之,都怪他。 那天在机场,靳佑之随口提及靳斯年的生意,一下把棠妹儿的记忆给勾了起来—— 去年她窝在男人怀里,信誓旦旦说要帮他过生日的,原来就是昨天。 台历上硕大的数字,她昨天整整盯了一天,靳斯年一直没有动静,那就说明,这件事他已经忘记了吧。 忘了,意味着大家可以继续相安无事,你喜欢杀人放火,我还要结婚生子。 大家路不同,最好一辈子井水不犯河水。 阿仁送来的文件,棠妹儿花了一下午,终于处理完毕。 快下班时间,靳佑之给她打电话,“今晚我约了投资界的朋友,大家要一起吃个饭,你来吗?” “我不去了。”棠妹儿说,“你少喝点酒,叫金刚开车。” “真像我老婆。” “我不是。” “你会是的。” “我不是。” 靳佑之不再逗她。 今晚的应酬庄廷安也在,他能感受到他对棠妹儿始终有芥蒂,所以棠妹儿不去,他也不勉强。 第149章 “我尽量早点回去,如果赶得及,咱们一起吃宵夜。” 棠妹儿应他一声,说,好。 电话刚挂断,没两分钟又打回来。 靳佑之总是喜欢在细枝末节逗她玩,棠妹儿觉得他粘人又赖皮,电话递到耳边,她张口就说,“靳佑之你好烦,都答应和你宵夜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听筒里沉默一瞬,白臊音穿耳而过。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棠妹儿笑容敛了敛,“喂?” “你今晚约了他么?”靳斯年的声音透过来,不知道是不是电波改变了频率,令他语调极为低沉。 棠妹儿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靳生,找我有事吗?” “有一件事,可能需要你推掉他。” “……什么事?” “帮我过生日。” 女人直觉准过天气预报,刮风下雨,连老天爷打哪张牌都知道,何况靳斯年。 一年前的旧账终于找上门。 棠妹儿深吸一口气,“靳生的生日不是昨天吗,已经过去的话,不是还要等一年吗?” “你来帮我补过。”他语气郑重,完全听不出一丝的狡诈,“忘了么,你去年答应的。” “去年是去年,靳生,我不知道给你过生日的意义是什么,毕竟,我们已经——” “我们还没有结束。”靳斯年停顿一秒,然后用最轻柔的话语,捅进她心脏,“你仍旧是我基金会的负责人,我们才是世界上最紧密的关系。” “这就是你给我过生日的意义。” 棠妹儿心头一阵轰然。 恐惧与悲愤,来自灵魂最深处。 知道她无处可逃,靳斯年又紧了紧绳。 “你签过字的文件,里面写明了资金来源、走向、和最终目的地,以你现在的英文水平,应该已经可以看得懂了,你要不要看一看,然后告诉靳佑之和姓庄的那群人,他们到底要怎么自救。” —— 靳斯年的别墅,灯光柔和,只有餐厅一角,透出一抹暧昧低暗的光。 长桌中央摆放着昨晚同款的小型蛋糕,棠妹儿站在一旁,脸上没有笑意。 她喜欢甜食,眼神落在蛋糕上,却格外冰冷,“文件呢,我想看看文件。” 靳斯年站在对面,用那双深沉的眼睛紧盯着她,似乎在期待接下来的环节。 “你通常这样给别人过生日吗,这么没诚意。”靳斯年淡淡地开口,“点蜡烛,唱歌,然后吹蜡烛,应该是这样的流程吧。” 棠妹儿抿了抿唇,强忍住内心的愤懑,拿起桌边的火柴,点燃了蜡烛。 火光摇曳间,她的手微微颤抖,点完仅有的一根蜡烛,她站直身体,低声唱起了生日歌。 寂静的大房间,她的声音显得低而平淡,毫无情感,甚至还有几分荒腔走板的况味。 靳斯年却在静静地听,嘴角扬起,没有任何明显的喜悦。 歌曲结束时,他俯身吹灭了蜡烛,火光熄灭的瞬间,整个房间再次陷入昏聩。 如同棠妹儿此刻境遇。 靳斯年返身,去开餐厅灯。 “可以把文件拿出来了吧。”她说。 棠妹儿的声音实在冰冷,产生靳斯年略微地不快,但他还是遵守承诺般,从边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棠妹儿上前一步,刚伸出手,却被靳斯年一把握住手腕。他的力道不重,却让她挣脱不得。 “我认为我们应该先切蛋糕,吃完再看。” “放手。”棠妹儿压制着怒气,再也不接受妥协。 她一把夺过文件,转过身,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靳斯年任由她去,然后坐下来倒了两杯香槟,“钱通过你的名字,清洗后辗转到瑞士,最后再用离岸公司的壳子,回红港继续投资。” “……你用这些钱买了靳氏和庄氏的股票?”棠妹儿是猜的。 靳斯年浅淡一笑,“你还猜到了庄氏。” 凡人想开上帝视角不容易,他十分赞许棠妹儿现在纵观全局的能力。 靳斯年:“想搞垮靳氏,受限诸多,一来它体量庞大,是上市公司必须接受监管,二来庄氏与靳氏历来相互依存,一个有事,另一个一定来帮它,所以要搞,就要一起搞。” 棠妹儿脸色晦暗,“这么多资金,这么大的亏空,全都是以我的名字在运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出了事,我会怎么样?!” “我不会让你出事。”靳斯年非常确信这一点,“当初让你签这份文件,只是想让你听话而已,不是为了害你,难道你不明白么?” “如果你的阴谋诡计被拆穿呢,风险都在我身上,这叫做不会害我?” “如果我听话,你不会主动害我,那我不听话呢?” 她声声控诉,他却不为之所动。 靳斯年:“mia,你从来不相信我能保护你的事实,你也从来不肯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我曾经多么相信你……最后却等来你的背叛,多让人生气,你真的知道吗。” 好像永远对不到一个频道里。 棠妹儿已经放弃和他讲理,“那你现在拿出这份文件,是什么意思,你又想控制我什么?!” 第150章 “和佑之分手,回到我身边。” “我要是不呢!” 靳斯年用刀刮下蛋糕上的一簇奶油,原本整齐美观的艺术品,顿时毁于丑陋。 “mia,我建议你把文件拿回去,好好计算一下上面涉案的金额,然后再答复我。” 愤怒到达极点,已经无法突破,只是诧异于自己,是怎么惹上这个恶魔。 棠妹儿清冷地站在那里,一时有些空茫。 靳斯年站起来靠近她,温热的手背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可能现在看来,我是你迫不得已的选择,可是,我会像从前一样好好疼爱、弥补你,好吗,mia,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他反手又想去捧她脸时,棠妹儿往后一退。 靳斯年右手落空,扬眉去看她。 那份文件只是影印本,棠妹儿后退着,将它收进皮包里,然后转身。 靳斯年的声音从背后淡淡传来。“明明是给来我过生日,你眼里却只有那份文件,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什么?” 棠妹儿停下脚步,下一瞬转身折回来,抄起酒杯,用力泼到靳斯年脸上。 “祝你生日快乐!”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靳斯年低头看了一眼染红的衣襟,当这冰冷淋头而下的时刻,他比自己预料得还要冷静。 —— 时间不早了。 应酬来到尾声,靳佑之主张散场,一想起棠妹儿那张挑食的嘴,他就忍不住着急,想早点回去陪她吃宵夜。 与朋友们逐一握手,靳佑之拨开衣袖,看了一眼表。 金刚去取车,四下除了保镖,没有别人了。 庄廷安忍不住抱怨,“一个女人而已,你之前交过那么多,都没见你这样,这一个不知道有什么魔力,让你那么上心。” “不是上心,是上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特别上瘾。”靳佑之笑一笑,堵得庄廷安有些难受。 “我是你舅舅,再加上你外公,这个世界上,你就剩我们两个亲人,以后我们的也是你的,这么庞大的身家,任何一个靠近你的女人,不可能无所图,别怪我没告诉你,当心呐!” 靳佑之:“是,我最亲爱的uncle,您说完了么,说完了我就要回去了。”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庄廷安拉住他,“我问你,靳斯年的白手套,是不是棠妹儿?” “您怎么会这么说呢。” 靳佑之轻松一笑,庄廷安喝他,“本来我还不确定,现在看你这个样子……哼,果然是她。” “您怎么知道的?”靳佑之好奇一问。 庄廷安:“我在监狱里找了些关系,叫人盯许冠华盯了很久,一直没套出话来,如果不是他,我想到的第二个人,就剩棠妹儿了。” 靳佑之嘴角紧绷,“您不会惊动警|方了吧?” “当然没有。”庄廷安否认。 靳佑之皱眉:“这件事,关起门来最多就是钱的事,我是靳氏最大的股东,要怎么做您不能越俎代庖,一定要问过我。” “我当然尊重你。”庄廷安几分严肃,“但是,佑之,我再次提醒你,现在情况已经很严峻了,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连大局都不顾了。” “那您要我怎么做呢?” “还用我教你?当然是硬下心肠,沿着棠妹儿这条线好好调查啊!” —— 回到顶楼套房,客厅的灯是开的,棠妹儿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靳佑之没想到她已经在等自己,“深更半夜跑到我房间……”他从沙发后面绕过来,挨着棠妹儿坐下,一把将人搂在怀里。“说,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喝过酒的人,好似流氓,裹挟一身靡费味道,勾住棠妹儿的脸,却发现她的脸颊触手冰凉。 “怎么了?”他侧头去问。“谁惹我们棠大状了……还是嫌我回来晚了?” 棠妹儿冷冷清清地问:“今天和投资界的朋友们吃饭,有什么心得么?” 已经察觉她情绪不对,靳佑之敛肃几分,“跟他们咨询了一下,如果拿我手上的股份出去质押,可以换一些钱给靳氏输血,这样也许可以为调查争取一些时间。” “不用麻烦了……”棠妹儿倾身,把茶几上的文件拿给靳佑之,“靳斯年的秘密都在这里了,你可以按这个去查。” 不能说不吃惊,但更多是疑惑。靳佑之快速翻阅文件,他这个金融系的高材生果然不是吹牛,看专业文件比她快多了。 棠妹儿拿回来,一晚上的时间也不过仔细看了两遍,恐惧从头蔓延到脚,花了两小时。 而靳佑之只需要五分钟,他声音冷冽极了,“这份文件,你从哪弄来的……他给你的?” “嗯。” 靳佑之站起身,抱着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他的震惊不亚于亲眼目睹一场惨烈的战争,而这里面被精准打击的目标,正是他最在意的人。 怕吓到她,靳佑之走回来,轻声问,“他周密布局了这么久,马上都要成功了,他为什么给你这个?” 交易从来都是等价的交换。 第151章 靳斯年敢把他的资金链路展示给棠妹儿看,那他的目的……心惊肉跳的感觉,让他酒醒大半。 靳佑之:“他是不是想拿这个逼你就范?” 他的目光在这个夜晚看来叫人微微发酸,棠妹儿轻吸一口气,嘴角向下。 还不等她说话,靳佑之抄上外套,“我去帮你把原件拿回来。”他往外走。 棠妹儿霍然站起身,犹疑地去捉他的手,“不要去……这是他的杀手锏,怎么可能会轻易给你……” 靳佑之按住棠妹儿轻微颤抖的肩膀,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在家等我。” 第74章 我喂你“你怎么这么会?” 这一晚,棠妹儿觉得相当漫长,一会站一会坐,最后把橘色抱枕怀里发呆。 这样浪费时间,真的很不像她。 在过去的几年,为了攀上高位,她连吃饭的时间都要压缩,就为了多看一本书,了解行业了解商场。 时间一长,因为发呆而产生的罪恶感,棠妹儿把抱枕一扔。 她的目光,定格在茶几下面的一摞杂志上,那一本只露了一个角,娇艳鲜黄的兰花,几分眼熟,她抻出来,封面竟然是靳斯年入镜的照片。 一段采访,照片取自总裁办公室,男人身着成套的正装、淡然的表情,很日常的工作状态,但就是能够不经意里流露出那股冷峻的精英感。 他身后那盆兰花,是她买的,认真地培过土、浇过水,还在盛开着。 棠妹儿盯住那里,鼻息发涩,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绞在一起。 是痛感。 她双手紧紧攥住书页,控制着不去翻开,对这个男人多一分触碰,都让她感到痛。 杂志塞回那一堆。 棠妹儿不得不去想:已经和那位姓温的小姐在约会的靳斯年,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是因为,新感情可以占据他的爱,却勾不平他的恨吗? 靳斯年应该是恨她的,恨她背叛,恨她爱过又为什么不爱了,恨她不打一声招呼,就跟了别人,他的恨成分复杂,她感觉得到。 双手掩面。 棠妹儿的恸意,像泡在咸涩的大海中央,太阳正在落山,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她觉得自己要死在这个夜晚了。 为什么她汲汲营营爱一场,被她爱过的人,最后会那么恨她。 算了。棠妹儿,真的算了,不要再有期待,不要再抱有侥幸,他不是你的归宿,就像mia这个名本来也不属于你。 棠妹儿心里喃念不停。 门锁拧动发出声音,她反应慢了一拍,终于意识到抬头去看,靳佑之已经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的长款风衣,衣角带着外面的寒意,蓦然停在她面前。 “看看是不是这份文件。”他递过来一只文件袋。 棠妹儿愕然抬头,机器人听从指令一般,她接过袋子,一圈一圈解开细线,手指甚至忘记发抖。 她记忆力很好,读书时一晚上可以记住一本法典,纸面上的文字,只要她能熟读,就能记得很清楚。 靳佑之拿回来的文件,正是她刚才反复熟读的、亲自签署过那一份、原件。 这一把悬在她头上的刀,叫她寝食难安的来源,就这么被靳佑之轻轻松松拿回来了,她去看他。 不是震惊,不是感谢,她平静地看着刚刚落座地靳佑之,没有追问,反而邀请他,“喝点酒吗?” 靳佑之神色稍顿,扬眉,“你能喝吗?” “不知道,没和别人认真喝过,我的酒量是个未解之谜。” 靳佑之笑了,“那就喝一点,正好有点渴。” 棠妹儿起身,去后方吧台取了一瓶洋酒,她不懂酒,只是看它盛在酒樽里,有琥珀的光泽,很美。 她端过来,仅带一只水晶矮杯。 “喝冰的还是常温?”她心很细,注意过靳佑之的喜好,所以自言自语地说,“还是喝冰的。” 她去吧台开冰箱,很快装回满满一冰桶。 棠妹儿先往酒里加了一块,靳佑之伸手去接,哪知道棠妹儿自己先喝了一口,辛辣与冰凉交织,过于刺激,棠妹儿不禁缩了一下脖子。 靳佑之笑了一声,刚要问味道怎么样,棠妹儿紧接着爬上男人的腿。 她分膝跪在他腿侧,扭身扳掉高跟鞋,往地上一扔。 举杯又饮了一口,对着靳佑之的嘴喂给他。 女人动作来得太野,靳佑之第一次承受,微微诧异之后,火速占据主动。 酒液和舌|尖轮番交换,分不清谁是谁的。 呼吸此起彼伏,清晰得刺穿彼此的耳膜,那慵懒地伴随水意的声音,让棠妹儿很快软了下来,膝盖不再坚强,慢慢落进靳佑之怀里。 腰间圈上一双手臂,骤然把她抱紧。 靳佑之:“你怎么这么会?” 两个人同时口干舌燥,又控制不住地想从对方口中榨取水分。 一对唇在分开中交缠,在交缠里再分开,呼吸间或交错。 棠妹儿有几分故意:“都是你哥教的。” 靳佑之挑衅式弹压她的舌,“他知道你现在干的事么?” 棠妹儿囫囵吞咽,“如果他知道可能会被气死。” 第152章 靳佑之:“那你现在算什么,报复他?” “不需要。”棠妹儿始终低着头,此刻迎向他,“我只是想勾引……你。” 靳佑之下巴微扬,“你会吗?” 敢说她不会? 棠妹儿故意蹭动。“你觉得呢?” 今日她穿着一天高腰西裤,黑色垂感面料,将她两条腿包裹得又长又精练。 她用膝盖支起身子,一起一落间,揉搓靳佑之腰间,只需要两个来回而已。 那里明显有了反应。 男人身体往后靠,捧场般,上手慢慢摩挲她的腰,“棠妹儿,我不是素食动物,你这么玩我,我硬,只能表示我正常。” 棠妹儿表示明白。 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从事各行各业都要擅长此道。“佑少嫌我不够卖力不够疯。” 她从靳佑之身上退下去,直接拎来整瓶。 “想疯得酣畅淋漓,还需要再来点酒精……我喂你。”说着,她跪在靳佑之上方,一把捏开他的下巴,直接往里灌。 靳佑之笑着,全然不抗拒,张口就接,男人把头仰高,喉结上下快速滑动,可还是比不过液体流速,很快口中满溢。 他抬手抓下她的瓶,扔到一边,借着最后一口酒夜,又学她哺回棠妹儿口中。 冰凉浓烈,好矛盾,就这么长驱直入,进入她口中。 棠妹儿闭上双眼,专心感受。 靳佑之身上的味道很独特,也很迷人,和他的个性桀骜,如这个不断转折的夜。 时节差不多了。 酒精正在侵蚀大脑,眼前的靳佑之,人影又清晰又模糊,有人已经入瓮,她尽量双膝并在靳佑之身后,堵住他的退路,捧住他的脸。 “我签过名的文件,他怎么肯轻易给你……告诉我,是你拿什么换的?” “坏女人,灌我酒原来是为了套话。”靳佑之腾出嘴来说话,还不忘咬一口她酡红的小脸。 而他的避重就轻,更加印证了棠妹儿的猜测,她胸腔开始激烈地抽搐,下意识用手去遮眼睛,随即被男人拉下来。 他轻柔的吻,一点一点蘸掉她眼下的水珠。“别哭好不好。” 棠妹儿脸上原本的绯红,渐渐透出青白,眼泪越淌越多,靳佑之束手无策地哄她,“不哭了,不哭了……” 情|欲退散,他将她搂进颈间,他叹息,“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棠妹儿又是一阵心痛,发闷的声音,伴着潮意,“基金会的负责人,是不是变更成了你,是不是你用自己把我换了出来,为什么要这么做?” 敏锐如棠妹儿,他也知道骗不过去。 靳佑之眨了眨眼,笑。 “你说为了什么,我在追你呀,棠大状,我还没追到,怎么能让人把你抢走?” “可是,靳氏怎么办,从今以后你都要当他的提线木偶了……” 爱有时也锋利,條地给心脏豁开一道口子,让人将滚烫的情愫汩汩灌入,棠妹儿鼻头眼眶,还在艰难抵抗,可靳佑之俨然变成了一个令她不断心软的开关。 “别哭了,提线木偶也会想办法自救的……”靳佑之的安慰无甚大用,因为她的眼泪流得愈发汹涌。 似是感动,又似渴望。棠妹儿不由地双手搂紧他的脖颈,反客为主将他压在下面。 酒精上头,心悸入骨,她急切地剥去他的上衣。 —— 棠妹儿前脚刚走,靳佑之便深夜上门,管家被唬了一跳。 也不知道靳斯年是怎么想的,他不喝茶的人,会叫佣人沏茶待客。 管家不敢听墙角,把佣人轰回房间里,中途,他听到茶盏爆碎的声音,本能起身过去。 书房里传来靳佑之的直言片语—— “……公司、股份、甚至连名字我都让给你了……但她不行,她不是你的,把她还给我……” 靳佑之走后,茶早已凉透。 老管家守在门边,他犹豫着,想借换茶的机会,看看里面什么情况,但没等他有所行动,靳佑之率先打开门。 “靳生……”管家敛容屏息。 靳斯年问:“薄扶林道的房子买回来了吗?” 老管家连忙回答:“买回来了。” 买回来已经快半年了。 “钥匙呢?” “我去拿。” 寒冷的天气,靳斯年只穿一件衬衣,站在庭院中间,那身影看着孑孑茕茕,叫老管家想起他小时候。 那个时候,被人叫做靳生的,还是靳斯年的父亲,每一次老靳生来小洋楼,靳斯年就是这样。 他会一直站在院子里迎来,或者送往,不管多冷的天,刮风还是下雨。 老管家心里难受,走过去,递上钥匙,露一抹关怀问他,“这么晚过去,要不然叫黄伯开车吧。” “不用了。” 靳斯年拿过钥匙,坐进车子里,发动、起步、平滑地驶出庭院大门。 从山顶去往薄扶林的路,不知道走了多少趟,沿途建筑,靳斯年早已熟得不能再熟,只是今晚的夜色凄迷,让他在来时之路上,有片刻的走神。 终于,车子泊到楼下。 第153章 靳斯年拧开门锁,空荡无人的房间,呼啸而来的寂静,迎面将人击中。 就好像,棠妹儿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地板上没有一根头发,金色的水龙头上不留一枚指纹,这间屋,已经陌生得让靳斯年认不出来了。 他坐在床边,呆了一会,一时之间觉得有点疲惫,于是,他缓缓躺下,慢慢闭上眼睛。 仿佛出现幻听,就在床上,就在耳边,一对男女撕扯着喘|息着,他能想象出女人的模样——面容澄净、目光纯洁,但这并不耽误她和他做每一件坏事。 棠妹儿也有放肆的时刻,湿漉漉的眼睛,殷|红的唇,她会在关键时刻,大胆地叫他靳斯年…… —— 早上,棠妹儿在靳佑之的床上醒过来。 她头有些疼。 好像不光是酒精的作用,还有梦,她一整夜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大山,就是梦到了自己杀了人,整夜的躲藏。 所以醒来时,她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 将脸埋在枕头里,试图躲避刺眼的光,她手臂伸出被窝的一瞬,皮肤骤然遇冷。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睡衣,但也不是全光,只有寸缕,昨天和靳佑之在沙发上滚成一团,后来呢……身体好像没有激烈性|爱的记忆。 而大脑中的印象在慢慢回笼,但又不甚清晰。 她拥着薄被坐起来,被旁边一道身影吓了一跳。 卧室窗帘只拉开一半,黑暗与光泾渭分明,靳佑之坐在阴影里,赤着上半截,他身体肌线沟壑犹如文艺复兴的雕塑,俊美冰冷,而此刻,他盯着床上的她,目光沉静得叫人心口发虚。 靳佑之是一夜没睡么? 一整夜赤身守着她,丝毫没有越界? 这个认识很难让人淡定。 棠妹儿起身,捡起地上的白衬衣套上,光脚走到他跟前,“昨晚你卖掉自己,换回我的卖身契,经过一夜的沉淀,你……后悔了么?” 靳佑之顺势将她拖到腿上,“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这么做本来就不值得,你和他的交易是亏本的。”棠妹儿抱住双膝,还是怎么地,身体适应不了室温,微微发抖。 靳佑之紧紧拥住她,“又不是做生意,为什么总讲值不值。” “我是靳生教出来的,他说——” “那另一个靳生再教你,”靳佑之截住她,“爱就值,不爱就不值。如果这是我想做的事,只要做成了,代价可以忽略不计。” 棠妹儿发热、潮湿的脸庞依偎着他的,“我是可以让你可以不计代价的人么,那靳氏怎么办,靳斯年把你绑住,借你的手捣毁靳氏,接下来怎么办?” “事情只能一件一件的做,而且只能先从眼前最紧急的做起。”靳佑之并不是没有仔细考虑过,而恰恰是在考虑过后,他仍然选择了更重要的事。 棠妹儿微微鼻酸,“为了我,抗下这个雷,你确定值得吗?” 她这才看清靳佑之眼底的情绪,有一种无奈地、全然认输地宠溺感,“这个时候还要问这种问题,棠妹儿,是你真的没有心吗。” 鼻尖错着鼻尖,嘴唇依着嘴唇,亲吻几乎变成本能。 棠妹儿抱着靳佑之的脖颈想要亲吻,他却微微向后躲了一下,注视着她的双眼,“我希望这一次你是清醒的,不是为了什么狗屁感激,非要献身给我,我不缺女人,你知道的。”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件事。 棠妹儿:“昨晚你没碰我,是因为你觉得我出于感激才对你投怀送抱?” 天人交战一整夜,男人的胡茬已经冒了出来,下颌粗糙发青,眼眶熬到发红,再桀骜的靳佑之,也有不自信的时刻。 他看着她,好似赌气,就是不说话。 棠妹儿手掌抚住他脸旁,小心地去吮|吸他唇瓣,动作太过珍视,从他绷紧的嘴角,所有细小的弧度,都被她温柔地照顾到。 “我一定要感激你么……就不能贪图你点什么……” 靳佑之眯了眯眼,“你图我什么?” “你说过的,和你在一起,保管我白天富贵,晚上舒服的……我现在想明白了,可以吗,我图你人、图你财。” 靳佑之呼吸放缓。 实际上,棠妹儿的吻很轻,沿着男人唇的轮廓慢慢地描摹,然后又去找他的额头、眉毛、眼睫、脸颊,最后来到鼻尖。 “我现在想明白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或者,你是大话精,只会吹水、讲大话……你根本没办法叫我晚上舒服。” 她的手指甚至还在抚摸他的喉结。 “棠妹儿,你在用激将法吗?”靳佑之低头看着她,瞳孔微微收敛。 “你说是就是。”棠妹儿穿着他的衬衣,朝他轻轻地笑了笑,手腕如软蛇蜿蜒没向他腰间。 第75章 靳佑之只有靳佑之,做他靳斯年的拥趸…… 很难想象,这场交战的发起者是棠妹儿。 她的手指沿着靳佑之的裤缝,一路下滑,最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反应惊骇到。 他是杀人越货的强盗。 她是凶案现场的目击者。 第154章 彼此对视,然后一个转身想跑,另外一个扑上去,非要将她吃干抹净。 没错。 靳佑之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被女人牵着象鼻子,由着她扯来套去?他沉一口气,抱着棠妹儿返回床上,一举压下。 棠妹儿忍不住干咽了一口,就看见男人本身像一团火,引燃了她,感受来得铺天盖地,不留一丝缝隙,她感觉自己迅速被煎煮、烤干。 靳佑之是个中高手,棠妹儿一点都不怀疑,但当他真的有所行动时,她的技巧就显得太稚嫩了。 很快,主动权移交,棠妹儿落到下风。 从始至终,靳佑之都在俯视着她,眼眸沉如海,唇如早春樱,像一个非常会吃的老饕,总能准确找准她的命门,然后细致地挑破她的血管,再异常凶狠地将她吸到一滴不剩。 待她流光汁|液,仅剩肉嘟嘟的躯体时,靳佑之终于耗光了耐心,露出摄人心魄的残暴。 “棠妹儿,你好肥。”一把扯掉衬衣扣,冲着他最爱的柔软,咬上去。 完全扛不住二少爷这种吃法,棠妹儿应声吸了一凉气,然后在他楔进来的瞬间,先抵达一次。 拉到一半的窗帘,叫人误解时光,棠妹儿醒来已经接近中午,接下来的白日,在无穷无尽的研磨间被碾成齑粉。 呼吸里的每一颗灰尘,似乎都在发光发热。 靳佑之吞噬着她的呼吸,将身体内翻涌的情感尽数表达,多少个日夜觊觎,终于得偿所愿,比想象中还要美妙,简直可以称之淋漓尽致,坐实他的滚烫昭然。 她是怎么做到的,又倔强又柔软,让他疯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甚至想,干脆死在这里吧,死在这个女人最爱他的这一刻。 从此昭明园多一块墓碑,上面的墓志铭不是桀骜,不是悲壮,而是荒淫。 为棠妹儿做一个荒淫无度的昏君。 就是他最大的梦想。 中途不知道几次睡去又几次醒来,被靳佑之弄到最后,棠妹儿几乎小死,大脑宕机,短暂地失去记忆。 她摔在枕头上,将睡未睡。 靳佑之捋了捋她贴住眼睛的额发,充满歉意地亲了亲。“我先去洗,然后再抱你去洗,好不好?” 棠妹儿没回答,眼睛慢慢闭上,不是有什么委屈痛苦,实在是累到没力气响应,她翻了个身,拿被子将自己卷起来。 靳佑之一脸的神清气爽,说,“那你就睡一下,我不闹你了。”他进去冲洗。 其实之前的某次,他以为那就是结束,已经冲洗过一次,后来返回房间,看到露着肩膀的棠妹儿趴在床边捞衣物,他瞬间又来了感觉。 这么又闹了一回。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靳佑之腰间缠上毛巾,擦着头发走到床头边,总统套房有特殊的客房服务,吃喝皆是最高规格,连订制生日蛋糕都能做到二十分钟送达。 他拿起电话,问棠妹儿想吃什么。 棠妹儿不语。 靳佑之问她要不要打边炉,“可以叫人送两份,专门给你调一个辣汤底。” 棠妹儿还是没动静。 靳佑之瞥她一眼,看着薄被下一片寂然,他顿时脸色大变,脑中联想起那个终生难忘的画面——游艇、夜晚、极乐过后的女人、窒息——靳佑之放下电话,往床边又靠一步。 怀着一种直面死亡的心情,他小心翼翼伸手去探棠妹儿的鼻息。 手指刚触到她,棠妹儿忽然睁开眼,“怎么了……”她有些迷蒙。 心中大石落地。 但不可避免地,靳佑之有点尴尬收手。 他没说话,起身坐到床的另一侧,,继续默默地擦头发。 棠妹儿刚才差点睡着,她揉了揉眼,看着昏黄灯影下的宽大背影,也察觉出某种异样。 她拥着被子,爬过去,从后面抱住靳佑之,“刚刚,你把我当成李敏琪了,对吗?” 靳佑之脸色不太自然。 棠妹儿心底轻轻一叹:二少爷行事张扬跋扈,外人看来他都搞死一条人命了,还有什么可怕,但其实,他内心柔软,一直为那个女孩子愧疚着。 直到刚才,他发现她悄无声息躺在那,竟然犯了心病。 “我身体很好的,怎么可能轻易死掉。”棠妹儿趴在他肩膀上,“你知道么,小的时候,我饿上三天,偷了别人家的腊肉,硬是绕着村子跑了一上午,才把人给甩掉。” “后来腊肉拿回家,想和哑巴爷爷一起吃,哪知道肉没吃到嘴,他把我一顿打,还罚我跪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又带着我上门把肉还了。” “从人家那里吃了一肚子嘲讽,出来我们爷孙两个抱头痛哭,”棠妹儿不觉得伤心,反而言语里带着炫耀,“好几天没吃饭,还有力气哭……后来我们又上山,刨野地里的菜根,这才吃上一顿饭。” “人家骂我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咦……”她伸手绕过靳佑之脖子,捏住他鼻尖,好像真的怕他闻到什么一样,“你说我这种石头一样硬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死掉。” 轻松愉快地语调,说完后,棠妹儿侧头去看靳佑之,“笑一笑好不好……提上裤子就冷脸,在你们欢场,管这种男人叫什么……嗯,叫——” 第155章 “我们结婚吧。”靳佑之忽然出声,吓了棠妹儿一跳,她认真去看他。 靳佑之神情虔诚,根本不是在开玩笑,“棠妹儿,我很怕失去你。” 棠妹儿:“靳佑之你……” “我去探李敏琪鼻息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个人会不会死,我会不会触犯法律……但是刚才截然不同,我害怕失去你,是精神层面的寂灭……设想着如果你死了,那一刻我大脑突然空白,一下子就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而活了。” 棠妹儿整颗心都是滚烫的。 数不清是第几次了,接受靳佑之不理智的行为、为靳佑之的义无反顾而心软,在这二十四小时内,她领略了二十六年来从没有过的任性。 不计后果,不去权衡,这位靳生为她打开了人生另一扇门。 棠妹儿语气轻轻,也想放肆一次。 “好啊,那就结婚啊。” —— 对于结婚,大家似乎都没有经验。 看过别人的婚礼,出现的元素,无外乎白纱、教堂、牧师、亲友、长辈的见证。 靳佑之觉得这都不是问题,于是,他拖着棠妹儿,直奔庄家宅邸。 庄家老式宅院自有一番韵味,夹道种满核桃树,这个季节还残留零星果实,棠妹儿是第一次来,紧张的心情大于参观。 丑媳妇见公婆,大概是每个女人要面临的一关。 这一关来得这么突然,又是双手空空夜晚登门,她其实已经冷静下来了。 棠妹儿去扯靳佑之手臂,说算了,太冲动,要不明天再来。 靳佑之安抚她,“既然都答应我了,就不许你打退堂鼓,外公和舅舅,是我们婚礼上唯一要出现的人,只要搞定他们,就相当于搞定了一切。” “突然说结婚,你确定他们会同意这件事?” “不同意也要同意,他们可以来观礼,也可以不来……不过你放心,外公和舅舅疼我不比家晴少,他们会同意的。” 在这件事上,棠妹儿犟不过靳佑之。 进入客厅,佣人进去禀报,等待期间,一位老嬷循声过来,张口就叫,阿延。 “这么晚逛过来,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 “我看你没吃……整日就知道玩玩玩,连吃饭也不准时。”七婶自说自话,“厨房里煨了甜汤,我叫人端给你……”她刚要吩咐佣人,转过头来又说,“不行,我还是自己去端,她们不知道你吃几分甜……” 靳佑之无奈地笑,按住老嬷肩膀,“我真的吃过了。”随即,他转头朝棠妹儿笑,“这位是七婶,从小和妈咪一起长大,后来照顾我。” 棠妹儿礼貌颔首,跟着靳佑之叫她。“七婶。” 七婶梳了一把油头,小小的发髻背在脑后,虽然穿戴看起来是半个主人,但一般这样能直呼少爷小姐名字的,大多都是自梳女。 她们和主家是一辈子的情谊。 七婶爱靳佑之,看到他带回来的女孩子,亦十分亲近,只是见到陌生人有些腼腆。“那我去端两碗来……”说着便要走开。 正好,庄炳坤和庄廷安父子二人从楼上下来。 庄廷安扬声:“七姐,你不问问人家棠小姐愿不愿意,就强迫人家喝你的汤,先斩后奏、横行霸世,咱们家可没这个规矩。” 这话听得棠妹儿心里发凉,却没想到七婶在庄廷安面前一点不惧。“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就是煮了一锅汤嘛,想端给谁喝就端给谁喝。” “我对别人好,别人自然也会对我好,哪有你说得那么复杂。” 庄廷安冷哼一声,七婶看都不看他,径自去了后厨。 靳佑之低头贴在棠妹儿耳边,“妈咪说过,舅舅和七婶小时候就爱吵,吵一辈子了。” 庄家父子先后落座。 “你们入夜过来,总不会是来喝汤的吧。”庄炳坤沉甸甸的目光转向靳佑之和棠妹儿。 棠妹儿看向靳佑之,靳佑之握了握她冰凉的手,随即涎笑着说,“我们确实不是来喝汤的,是给您老人家送喜酒的。” 这样直白的开场,把庄炳坤和庄廷安弄的十分震惊,两人面面相觑之后,又盯着两个年轻人牵着的手。 从脸上看不出来,但从庄廷安态度上,大致可以推测庄家所有人的意思。 “你们要结婚吗?”他问,“这太突然了吧,之前没听说你们在恋爱啊,咱们这样的家庭结婚……至少要筹备一年多的。” 靳佑之:“筹备的时间短,那就多请几家策划公司,对于咱们这样的家庭,排期、场地,根本不是问题。” 庄廷安:“可靳老过世不满一年,你还在热孝中,就这么结婚,于情于理恐怕不合适吧!” 这和棠妹儿想得差不多。 庄家不喜欢她,出身只是一部分原因,让他们极度忌惮的,是她和靳斯年的那一段关系。 两兄弟争一女,到时候连报纸都要卖脱销。 连一向不插手事务的庄炳坤都说了,“要不然,阿延你再考虑一下,你们在一起应该没有多久,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年轻人还要多磨合……” 庄廷安:“就是,今晚头脑一热,你们冲过来就说要结婚,是不是不想叫外公睡个安稳觉了。” 第156章 棠妹儿本来没那么乐观,被庄家话里话外否定,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靳佑之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我们年龄适当,男未婚女未嫁,想要结婚只需要感情就够了,什么时间仓促这种话,什么身披热孝,实在太敷衍……舅舅,您要不要再想个别的理由?” 庄廷安无话可说。 靳佑之:“至于您刚才说到爷爷,在他老人家生前,是很赞成我和棠妹儿的。外公,爷爷和您说起过吧。” 老人上了年纪,难免畏生畏死。 庄炳坤端着茶盏,低头慢饮,大约是想起过世老友,他一时沉默。 靳佑之见火候差不多,便说,“外公不反对,那我就选个好日子,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您也能抱上重孙子,是不是?” 庄炳坤假意瞪了他一眼。 两年前的圣诞节,靳佑之对棠妹儿就流露出了爱慕之情,他冷眼看着,也能猜到这里面的艰苦。 诚然,以他们的家世,联姻固然很好,但面对被自己捧大的孩子终于心愿达成,庄炳坤下不了狠心。 算了,由他吧。 “说结婚,就结婚,你当是儿戏啊,这么着急去筹办,也给不了人家女孩子体面……不如先订婚,知道你着急,那就先订婚把事情确定下来,然后婚礼慢慢筹备。” —— 从庄府出来,圆月升入中天,四周偶有鸟声经过,达不成万籁俱静的效果,但棠妹儿内心却前所未有过的泰然。 很难想象,就在二十四小时之前,她还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回去的路上,靳佑之开车,棠妹儿坐在副驾,每经过一个红灯路口时,他总要把手伸过来,与她牵上一下,哪怕只有几十秒,他已经十分满足。 嘴角一直没有落下过的靳佑之,还想再确认一下棠妹儿的想法。 “……先订婚的话,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棠妹儿:“为什么会觉得委屈?” “我是觉得订婚的形式大于意义,能让你做靳太,为什么只给你准靳太的身份——让我觉得有种不够尽力的感觉。” “我觉得不会。”棠妹儿笑说,“人家都说做新娘是女人最美的时刻……订婚可以美一次,结婚还可以再美一次,女人一生可以美丽两次,不是很好吗?” 靳佑之淡声笑笑,“棠大状每天都很美丽。不需要特意等到某一天。” 棠妹儿抿唇,说他,“油腔滑调。” 不等靳佑之辩解,她反而想起另一件事。 这件事她之前就疑惑过,但只当细枝末节,想想就过去了,现在都要嫁给他了,棠妹儿又被勾起好奇。 “今天听见七婶叫你阿延,我记得靳老临终住院,好像也这么叫过你,阿延是你乳名么?” 靳佑之开着车,目视前方,“不是乳名,是我以前的名字。” “以前的名字?你以前不叫靳佑之的么?”棠妹儿尝试着把它拼起来,“……阿延,那你叫,靳、延——” “靳延年。”靳佑之自己也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说出口时,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在十五岁之前,我叫靳延年。” 确实,这样听起来才像靳家的少爷。 棠妹儿又问:“延是哪个延?” “延续的延。” 棠妹儿轻声一顿,“是你们父亲给你们取的名字吗?” “嗯。” 棠妹儿深深吸了一口气。 靳争的意图特别好理解——在这两个儿子出生之时,他们的父亲,已经为他们做好了规划—— 斯年,此去斯年,祭奠一个男人荒唐恣意的年轻岁月。 延年,江山延年,才是靳争贵为门阀家主的真正理想。 不同的女人为他生的儿子,在靳争眼里有着天壤之别。 棠妹儿:“既然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那为什么又把你的名字改掉了?” 靳佑之:“因为他生病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带有几分阴沉。 “如果不方便,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的。”棠妹儿表示理解。 靳佑之摇摇头,拨动转向灯,他把车缓缓停靠在路边,旁边人烟稀少,只有路灯投下散漫的光。 他的脸陷入阴影里,“这一段,其实不是我的痛苦,是大哥的痛苦。” 轻微的错愕,棠妹儿不加掩盖地看向他。 靳佑之:“父亲得的是胰腺癌,病程发展很快,从入院到最后弥留,只有一年的时间,爷爷很崩溃,我年纪还小,于是,大哥弃医改商,一上来就做成了靳氏有史以来最大并购案。” “……要知道,那个项目,我父亲在住院之前,已经啃了两年,都没拿下来,大哥却用了短短四个月就攻克了。” 棠妹儿:“那不是很好么,靳氏后继有人。” 靳佑之点了支烟,再平静不过地看了她一眼,“爷爷,父亲,他们不这么想。” 靳宗建父子的第一反应,不是为家门后继有人感到骄傲,而是觉得靳佑之的地位受到挑战。 高贵的名门之子,靳氏血脉真正的延续,被一个野种挑战了。 靳佑之:“爷爷年纪大了,父亲病重,而年轻的大哥一鸣惊人,这对他们来说,就像把剑架在喉咙上,不得不屈服。” 第157章 “他们一生讨伐征战,对待大哥这个骨肉血亲,还是改不掉一颗成王败寇的心。” 认输了,害怕了,投降了。 所以,他们把靳延年的名字改掉,叫佑之,献上他们的诚意。 从今以后,世界上没有靳延年这个太子,只有靳佑之,做他靳斯年的拥趸。 靳佑之:“他们请求大哥对我高抬贵手,可是他们却没有想过,大哥想要的,可能不是来自父亲的臣服。” 试想想,二十岁的靳斯年秉着一颗孺慕之心,亲手终结梦想,想要为父亲分担时,得到的不是赞许和信任,反而是最恶毒的猜忌,他当时作何感想。 听到这里,棠妹儿只觉得全身血液逆流。 荒谬的同情,给予她恨到心扉的人。 第76章 我老婆她和靳斯年,在哪都是一场大戏…… 大概是解决完一桩大事,靳佑之的心情不错,开车路过闹市区,他们找了一家餐馆,吃了些东西。 可能饿狠了,棠妹儿难得觉得潮汕菜好吃,多吃了半碗饭。 夜半的街道,自有一番面貌,寒凉的温度,不影响这座城的风情万种,靳佑之牵着棠妹儿沿着街边散步,一边消食,一边讨论订婚的仪式。 西式还是中式,室内还是室外,时间定在圣诞之前,还是安排在明年春天……根本谈不上商量,靳佑之全盘听从棠妹儿,简直就是予取予求。 不过棠妹儿尚存一分理智,“我们订婚的事,长辈已经认可,按部就班地准备就可以了,当下的问题是,马上就要到总裁改选的日子,ceo的位置,你倒底还坐不坐了。” 一年时间过得飞快,棠妹儿如果不说,靳佑之自己都快要忘了。 “你觉得呢,”他不甚在意地笑笑,“我这个提线木偶可是货真价实的,ceo的位置,大哥让我做,我才能坐,大哥不让,你觉得我真的能发动董事会轰他下台么?” 靳佑之被捆住手脚的原因,归结于她。 棠妹儿一时难过,刚要说话,就被靳佑之拿手指压住她唇珠,“我们以后是夫妻,不许再跟我分那么清,事情是我自愿顶下来的,作为男人,也该由我来解决。” “那你准备怎么解决。” 靳佑之一时沉默,街头变幻的巨幅广告牌,焕发蓬勃色彩,一条街都被笼罩在如梦如幻的夜色中。 以至于,靳佑之在说出他的计划时,棠妹儿觉得他在发梦。 “关起门来,我们还是骨肉兄弟,他喜欢做ceo就给他做,对靳氏不利的暗箱操作,如果可以和平解决,那就没必要你死我活。” 靳氏被掏空,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听靳佑之的口气,他竟然寄希望于“和平解决”。 豪门之内的厮杀,哪有兵不血刃的胜利。 该说他乐观,还是优柔呢,棠妹儿突然有点看不懂靳佑之的想法了。 散步消食结束。 靳佑之和棠妹儿兜了一圈,返回泊车的位置,两人开车返回四季酒店。 一个人住行政层,一个住总统套,两人进了电梯,靳佑之先下手为强,按下顶楼按钮。 棠妹儿再想按时,靳佑之已经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电梯在中途再次开门。 门外的工作人员和棠妹儿同时吓了一跳。 棠妹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靳佑之拿身体挡住外面的视线,背手在身后挥了挥。 工作人员连忙道歉,帮忙关门。 棠妹儿极其无语。 经过这个不大不小的插曲,靳佑之变本加厉,拖着棠妹儿在浴室里又胡来了一回,最后他们在大床上汇合,严格来说,今晚才是恋爱的第一天。 邪念全部摒除在外,靳佑之从后面抱着棠妹儿,含着她耳垂,说,“睡吧。” 声音来自咫尺黑暗。 “晚安。” “晚安棠大状。” “晚安老婆。” 棠妹儿偎依在他怀里,忽然觉得这一刻十分安静温暖。 “晚安。” “晚安靳佑之。” “晚安……阿延。” —— 早上起来,棠妹儿穿着已经皱到不能看的衣服,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 靳佑之趴在枕头里,伸手拉住她,“干什么去……” 他脸埋着,但光洁的后背袒露着,一道道肌肉线条没入凌乱的白色棉海里,既赏心悦目,又叫人口干舌燥。 棠妹儿没敢多看。 “昨天我就应该去上班了,你哄着我陪你又闹了一天,今天再不去,工作就要堆成山了。” 想起来就有点气,棠妹儿甩开他的手,嗔他,“我和你不一样,你是老板可以不干活,我还有考核要求要完成。” 靳佑之侧脸转向她,冲她灿烂地笑,“这么说,靳氏倒了也很好,我不用干,你也不用干了,咱们可以天天黏在一起了。” 棠妹儿瞪他一眼,“时间不早了,我回房间换衣服,然后直接去上班了啊。”她往外走。 靳佑之扬声:“那我中午去找你吃饭。” —— 以棠妹儿今时今日的地位,她迟到早退旷工,除非老板,不然谁敢过问,她的工作早就脱离了公司规章的约束,一切以她能为公司带来多少真金白银的收益,作为评价标准。 第158章 如她预料,三天没来,工作堆积如山。 棠妹儿叫阿仁挑最要紧的先处理,签字签到手腕算,十点半,她又要开例会。 法务部的会议室在十二楼,百叶窗帘拉起来,房间灰蒙蒙地,一张张数据表递在投影灯下,大家在讨论规避法律风险的可行性。 棠妹儿坐主位,比对着上面的数据,一页一页翻开文件。 会议进行到一半,靳斯年推门进来。 整间会议室忽然安静。 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在深灰色的地毯上,脚步声几乎听不到,但他的存在感却不容忽视。 等老板在角落坐下,上面演说的同事,才回身继续。 老板随机旁听会议,有点类似古时候皇帝微服私访,是靳氏传统,这种情况不常发生,但一年之中也会有几次。 不必太惊讶。 棠妹儿自己跟自己说,她保持着专注度,终于,来到会议结尾处。 “今天的汇报到此为止,大家抓紧落实方案,下周例会上大家再核对进度。” 同事们陆续离开,似乎带走了房间里的温度。 靳斯年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眼神笔直地落在她身上,没有任何表达欲。 男人看女人,贞静一如往昔。 女人看男人,冷漠更胜从前。 他们之间不是隔着一张桌子,而是隔着靳佑之的一纸卖身契,这距离,堪比千山万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人间喜相逢。 棠妹儿收拾好桌上文件,起身正准备离开,本以为男人会出声阻拦,抑或继续逼迫,但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靳斯年的出现,只为了来参加一场旁听,再无其他。 —— 返回三十二楼,棠妹儿看表,已经十二点了。 她记得,靳佑之说找她吃午饭的,隔着老远,就看见阿仁虚空指了指,棠妹儿看过去—— 靳佑之永远有惊人之举。 他早就来了,还不是空手,金刚替他给整层楼的同事发糖,意大利手工巧克力,一大颗扎成玫红色的爱心,比靳佑之本人还风骚。 棠妹儿哭笑不得,可惜来不及躲,就被靳佑之率先发现,他高声叫一句,“棠大状,你来得正好。” 少爷大摇大摆走过来,长臂一伸把人揽进怀里。 “各位!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棠妹儿小姐,你们的棠大状……马上就要成为我的老婆了!” 轰动的效果开始传导,一声声“哇喔”和“恭喜”,配合同事们意味深长的眼神,直叫人头皮发硬。 棠妹儿扯出微笑,把这位显眼冠军拖回办公室。 办公室里沸沸扬扬,都在讨论棠妹儿这位新出炉的老板娘。 大家对此褒贬不一,有人羡慕棠妹儿桃花运太旺,两任男友各个是人中龙凤;也有人说她一脚踩两床,勾人本事通天。 茶水间的门,常年不关,高大身影一晃而过,没有丝毫驻足的意思。 有人察觉,“刚才过去的,是不是靳生……” 有人质疑,“靳生在十二楼开会,不会这么巧吧?” 大家面面相觑,很快就散了。 靳斯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ms齐随后跟进来,她面带一丝为难,把那捧用皱纹纸扎好的巧克力,放在桌上。 “刚才佑少来过,特意吩咐我,转交这个……” “知道了。” “靳生你上午推掉的会议,已经另外安排了时间,在明天下午三点,你看可以吗?” “可以。” ms齐出去,双扇门在眼前慢慢合拢。 靳斯年解开巧克力上绑带,拿出一颗剥开放进嘴里。 占满口腔的是别人的甜蜜,他咀嚼的却是妒意, 在坚持了那么久之后,心脏终于崩开裂缝,复杂的情绪,即刻涌出,胸口终于有了烫意。 靳斯年的大脑几乎无法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可以厘清自己的感受。 那就是,对比一些他人生原本就得不到的东西,被他拱手送出去的,才是最可惜的。 怎么办。 她要做别人的妻了,怎么办。 —— 接下来年末,靳氏有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ceo连任,靳斯年没开口,靳佑之自己先放弃了总裁的位置,棠妹儿也明白,靳氏如今局面,靳斯年只手遮天,靳佑之坐了那个位置也没用,索性算了。 何况靳斯年如果出言威胁呢。 第二件事,就是靳二少订婚了。 人么,总不能件件都是晦气事。 筹备了将近一个月,订婚就在明日,世家门阀规矩大,如果说婚礼的预演是订婚,订婚的预演,就是今日的答谢宴了。 不算很夸张,但确实高朋满座。 棠妹儿穿梭在宾客之间,应酬起来已经有了几分女主人风采。 她先和港府官员们的太太应酬了一番,又赶上庄炳坤和庄廷安入场,棠妹儿含笑过去,叫了一声,庄老,庄生。 这两位似笑非笑的,没有出口纠正,反倒是庄家晴懵懵懂懂,问,“嫂子你应该叫外公和舅舅吧。” 第159章 棠妹儿有那么一瞬的尴尬。 普通人很难对着不喜欢自己的人,做亲昵的表态,不过,好在今晚客人很多,交流只要面面俱到,不求鞭辟入里。 庄家晴的问题,被阿仁听到,他来得极快,走过来便说,“有记者想找大状你做一个短暂的采访,要不要我帮你推掉?” 棠妹儿一时犹豫。 可这落在庄廷安这个年纪的人眼睛里,这对宾主好像在演戏一样,他一笑,顺水推舟道:“既然忙,就快去吧,咱们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好吧,庄老您要是嫌人多怕吵,后面安排了休息室,佑之也在那里招待朋友,您过去可以看见他。” 庄炳坤点点头。 棠妹儿略带抱歉说一声,“excuse me。”走开后,她问阿仁,记者在哪里。 “记者在另外一个厅,好吃好喝招待着,公关部已经发了通稿,工作都帮他们做好了,他们再没眼色,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你采访啊。” 棠妹儿明白阿仁是在她解围,但还是觉得刚才有些刻意,她本来想说下次别这样了,但累是真的累。 好像转不停的陀螺,把这辈子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见了一遍。 晕头转向,已经脸盲了。 正好趁这个借口,棠妹儿躲去休息室补妆。 未婚夫妻狭路相逢。 招待完客人的靳佑之正好路过,棠妹儿多瞥了他一眼而已,好似抛鱼钩,莫名其妙把人勾了过来。 棠妹儿在镜前落座,靳佑之跟着过来。 他今天穿着难得一见,燕尾服白衬衣,领口系白色领结,衣冠楚楚的模样,偏要学古惑仔,往梳妆台上一坐。 一双西裤包裹的长腿,仿佛无处安放,直接伸到棠妹儿裙尾里。 完全不避忌外人,靳佑之说,“那一票朋友,刚才一直怂恿我去酒吧请他们喝酒,但是……都被我回绝了。” “你怎么不去。” “家里有这么靓的太太,谁还舍得出去鬼混……” 化妆师正在给棠妹儿补唇色,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从鼻子里哼一声。 等化妆师弄完,转去整理头发,棠妹儿正色问他,“客人都到齐了么,我快要笑不动了。” “明天才是重头戏,你现在就喊累。”靳佑之睨了化妆师一眼,对方极有眼色,借着拿东西的机会,暂时退出了房间。 “你现在就喊累。体力这么差,结婚的时候怎么办,洞房花烛的时候怎么办?” 靳佑之肆无忌惮拉过棠妹儿的手,揉搓两下,解解整晚不能黏在一起的相思苦。 棠妹儿:“……” 为了给她缓解压力,靳佑之敛容,认真了几分,“宾客随便应酬一下就好,最重要,大哥今晚不过来,是不是觉得顿时轻松了?” 听到他不来,棠妹儿确实压力减了大半。 不过,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吧。 半个上流圈谁还不知道,她和靳斯年碰头,在哪都是一场大戏,帷幕拉开,演员还没开始走位,观众已经迫不及待了。 靳斯年个性冷淡,不愿意给人送话题,这种非正式酒会,他不参加很正常。 两分钟后,化妆师回来了。 靳佑之和棠妹儿更像并肩的战友,道一句再会,然后分头冲锋。 靳佑之在英国读书的同学,不远万里过来道贺,他换到贵宾厅去招待。 棠妹儿敛着裙摆,准备回到大厅,哪知道狭长的走廊,突然冒出一个人。 她抬头,对方西装革履几分面熟,“棠大状,靳生想请你到车里一叙。” 棠妹儿怔了下。 猛然回头,身后已经被另一名保镖堵住去路。 第77章 她爱他“我弟弟能给你的,我也能。”…… 酒会尚未散场,宴会厅里宾客熙攘,隔着花园与绿植,还能听到偶尔飘过来的萨克风曲。 怕被人发现,又想对外求助的矛盾,将棠妹儿彻底困住。 劳斯莱斯车旁,四名保镖跨步而立,无人胆敢靠近。 深黑色紧闭的车窗上,印着浅浅的手印。 棠妹儿撑住身体,咬紧牙关。 “请靳生自重。” 狭窄车厢里,古龙水的味道混着温热将人紧束缚,没有前奏,也不讲道理,棠妹儿一上车,靳斯年就把她扯到怀里。 男人欺在她耳边,冰冷倨傲的声音里暗藏艰涩。“真的要嫁给他了吗,你确定自己想清楚了。” “不然呢,靳生手里还有什么文件,可以拿来要挟我么?” 靳斯年目光发沉,却是笑了一声,“那份文件拿来控制佑之,比控制你更有意义……但,这不代表我决定放手。” 棠妹儿眼皮一跳。 靳斯年的神色渐渐淡下去,手掌揽她肩膀,逼迫她转头看着他。 靳斯年接着说,“这么想做靳太,怎么不早讲我知?”他在克制,仿佛在讥笑她做了徒劳的选择,“不要嫁给他,我弟弟能给你的,我也能。” 棠妹儿和他视线对上,眼里愤然,如她倔强的个性,“靳太和靳太怎么能一样,做你的靳太,哪里比得上做阿延的靳太。” 第160章 “阿延?”靳斯年表情,像被冷箭射中。 “你还真是他心尖上的人,连他以前叫阿延的事,他都肯告诉你……”靳斯年唇边掠过一丝冷笑,随即那笑容是清晰可见的残忍,“他对你敞开心扉,那你对他,是同样的坦诚吗?” 棠妹儿:“我没有什么不坦诚的。” “那这个呢?”靳斯年手中一闪,指尖捏出一枚戒指,几乎贴在她脸上,“认识吗,在珠宝店,这是你曾经想买、却不好意思买的对戒。” 棠妹儿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告诉过你的阿延么,你曾经心心念念想嫁的人,不是他,是他的大哥……是我。” 靳斯年自嘲地轻笑,笑着笑着,终于掩不住男人的狠意,他哑声问道,“这才过去多久啊,你怎么就想嫁别人了呢。” “你爱过我,想嫁给我,为什么扭头就变卦了,”靳斯年耐心耗尽,话语一种不容商榷的强势,“谁同意你反悔的,我没喊停,你就要继续。” “你疯了吗,靳斯年……我凭什么听你的,这种事,怎么可能凭你一个人就能做决定……”棠妹儿仓皇地退到车门边,冰凉的车窗,贴得她浑身发寒。 而靳斯年已经威压而上。 失态。 靳斯年一生都没有过的失态。 可是,好像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捉住她的手,不顾她的闪躲,冷酷地、毫不犹豫地把戒指往她无名指上套,“不要和他订婚,听懂了么,你是我的,就只能嫁给我——” “我不是你的!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是物品,我不属于——” 独立渲染喊过太多次,最后只能证明它就是一句口号。 对靳斯年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男女的力气天壤之别,棠妹儿的挣扎在他的钳制下毫无用处,她绝望之下,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张口,发狠咬在靳斯年的虎口上。 靳斯年僵了下,霎时弥散的血腥味,让他一下找回从前的回忆。 他没有甩开她,甚至还低下头凑了过来,一字一句地教她,“用力,mia,恨我就用力。” 恨我就用力。 他试图唤起他们共同的回忆。 那时她用领带勒在他脖子上,满心怀揣的,是热烈的爱,是真切的欲……可现在,看看他们,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棠妹儿再也咬不下去,她缓缓地松开嘴,赫然一道血口子,一时怔然。 就用那只手,靳斯年用拇指去擦她唇角上的血迹,目光重新安静下来,“一年的时间过去了,我才后知后觉发现你对我的重要性……mia,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棠妹儿觉得他荒唐得可笑,“这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你怎么会认为,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呢。” “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靳斯年低下头冷冷看她,“……你和靳佑之睡过了,是不是。” 他寒声说出的话,像回旋刃,点中棠妹儿脑门,复又扎回他胸腔,疼痛欲裂。 棠妹儿眼睛泛红,却沉静地看他。 靳斯年脸色铁青,理智归回地同时,也要求他再次撕开胸膛,一定要问到真相。 “你们是不是睡过了?”他双手掐住她双肩。“棠妹儿。” 棠妹儿竟还向他弯唇笑了笑,“是啊,就在你用基金会的签名,威胁我的那天;就在你设计让靳佑之帮我顶雷的那天;他把原始文件拿回来,我们就睡了。” 一刀不够,还要再补一刀。 “靳生,要感谢你,是你促成了我们。不是你,我怎么会知道阿延是真心爱我呢……” 剧烈的疼痛,使得感官游离于灵魂之外,靳斯年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地空虚。 他问,“那你爱他吗?” “我爱他。”棠妹儿十分坚定。 她爱靳佑之…… 靳斯年不是没想过,靳佑之利用顶雷的机会,会博取棠妹儿的爱情; 也不是没权衡过,基金会到底写谁的名,更有利于他的计划——显然控制靳佑之是明智的选择。 控制靳佑之,等同于控制住庄家,远比棠妹儿更有利用价值,所以他做了最优的选择。 那真的是一笔非常划算的生意,可为什么,到头来,他缜密的计划,狠辣的手腕,会在棠妹儿区区三个字面前,慢慢崩塌碎裂,然后一溃千里。 庄园昏暗处,黑色加长的车子,仍旧悄无声息的停在夜空下。 繁华酒宴早已散去,冬夜沉寂无声,可车里却更静。 棠妹儿缩在角落里,低着头退下戒指,“靳斯年,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最爱你自己,这无可厚非,但可怕的是,你觉得你爱我。” 靳斯年寒声发问,“我爱你,是一件可怕的事?” 棠妹儿:“你自以为是的爱,对我造成了多少痛苦与屈辱,你大概不知道吧。” “爱一个人,怎么会让她见不得光?” “爱一个人,怎么会明知她的梦想,还以此作为要挟?” “爱一个人,又怎么会拿绳索把人绑在你身边?” “靳斯年,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应该知道,我不想再上你家三楼,不想让我的人生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和你继续了。” 第161章 戒指放在前排中控上,银辉清冷,棠妹儿最后又看了它一眼。 “我曾经很想拥有它,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爱不会站在原地等着你,我非常确定,我们不会重新开始……因为它早就结束了。” 靳斯年沉默不语,目光幽深得似是无波的古井,有那么些无悲亦无喜的意思。 半晌,他才轻声又问一遍:“……我们已经结束了。” 棠妹儿说,是。 慢慢闭上眼睛,是人类遇到危险时自我保护的本能,她浑身绷紧,以期接下来的威胁。 然而,漫长的空茫过后,靳斯年仅仅收拢手臂,将她进一步抱紧,呼吸温热放缓,扫过她的耳蜗,他一句话也没说。 棠妹儿亦保持不动,时间是一片黑色的海,无声无息吞噬所有感知。 直到一声尖锐哨响,窜入云霄,盛大绚烂的焰火在头顶炸开,是酒会的高潮环节,提前庆祝一对新人即将诞生。 世界恍如白昼,准新娘在车内好似惊醒,不由地眯住了眼睛。 靳斯年的手还扣在她腰间,微凉的手指摸索着,掰开了他。 棠妹儿侧身去拉车门,靳斯年并没有拦阻,门也没有上锁,骤然推开,凛冽的空气伴随硫磺的味道,霎时灌满车厢。 棠妹儿深吸一口,几乎被呛到。 她含住霎时涌来头的酸涩,快步下车离开。 这个时候回去,肯定是不行的,至少她的情绪还需要再一点时间。 棠妹儿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她小跑几步上车,启动,然后再冲出街角后,又蓦然停车。 惯性使然,身体向前,胸口被安全带横了一下,疼得叫人差点飚出眼泪。 棠妹儿慢慢将额头点在方向盘上。 她没有注意,原本街头步履匆匆的行人,忽然脚步顿下,仰头瞻望,来自优雅庄园的焰火,还在进行中,穿越冬夜,穿越云层,歌颂的是令人羡慕的爱情。 —— 棠妹儿返回庄园时,宾客已经开始有人离场。 靳佑之应酬忙碌,还以为她出去只是看烟花躲清静,不做他想。 他把人牵到怀里,反复搓她冰凉的胳膊,“出去怎么不穿外套。” 她微笑着说。“忘了。” 靳佑之怕棠妹儿冻到,就没叫她陪,他自己出去把客人一一送走。回来后,又叫金刚提前热车,他搂着棠妹儿上车返回酒店。 将人送到行政套房门口,靳佑之有些不舍,今晚第二次执起棠妹儿素白的手,“有点迫不及待了,真想赶紧把戒指套在你手上。” 棠妹儿不大自然地笑笑,“明天啊,只等一个晚上就到了,你急什么。” 靳佑之:“当然着急了,我恨不能一觉醒来就到生命的最后一天,脑袋里全是和你回忆,这样才能确定我们共度了一生。” 棠妹儿鼻息微促,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先看故事书的最后一页,再来享受它跌宕的过程,究竟令他着迷的,是故事本身,还是知道结局的安全感。 第78章 灰姑娘自己人打自己人 订婚当日几乎复刻前一晚的酒会,只不过地点改在了室外,空运来的白色玫瑰将整栋庄园布置成晨雾中的花海。 朦胧浪漫,满足所有女性梦想。 收回手,白色细纱的窗帘落下来,棠妹儿走回房间正中。 六面全身镜,呈拱形排开,像是进入镜子迷宫。 她在做出场前,做最后的妆容整理,另外一边,庄家晴欢欢喜喜走进来。 她在英国读大学,正好放春假,呆在红港,为了做伴娘,她的磨了靳佑之很久,靳佑之没答应,还以为棠妹儿更愿意邀请自己的朋友,没想到庄家晴跟她一说,棠妹儿立刻答应了。 靳佑之做一回坏人,却意外促成庄家晴和棠妹儿的友谊。 庄家晴拿到戒指盒,马上来跟棠妹儿展示:“这一款是哥选的,还是你选的,好漂亮啊。” 棠妹儿:“是你哥哥选的,他从小耳濡目染,品味比我好。” “他品味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他是真的用心,一个大男人还愿意做这种事。”庄家晴掩口而笑,“像我爹地就从来没给妈咪挑选过什么,他都是叫秘书去买。” 最后庄家晴一叹,“真希望我结婚也有人专程为我挑戒指……” 棠妹儿笑笑。 闲聊的时间不多,很快有人过来通知。 棠妹儿身着白色裹身鱼尾裙,从蜿蜒的鹅卵小路走出来,靳佑之已经背手等在那里,冬日暖阳,微风正好,两人相隔不远,一起注视着对方,又心照不宣地弯眼笑开来。 订婚宴松弛愉快,因为宾客们昨晚已经相识过一遍,今天聚焦在新人身上的注意力,就没有那么多了。 爵士乐鼓点响起,年轻人涌到舞池开场。 棠妹儿和靳佑之最后一次核对礼仪流程,这个时候,靳斯年露面了。 几乎一出场就是焦点。 棠妹儿看着他走过来。 今日靳斯年身上穿一件深色的风衣,日光鼎盛,照得那黑色衍生出一点点湛蓝,他人物从容,很衬这清绝气质。 恭喜。 谢谢。 靳斯年与靳佑之面对面,是兄友,是弟恭,众目睽睽之下,两人都做到滴水不漏。 第162章 轮到她。 靳斯年转头,笑意收了些,由衷说道:“今天很漂亮。” 他的一眸一笑,揪出棠妹儿心中一阵密集的痛感。“谢谢靳生。” 好像,昨晚他和她的那场碰面,已经泯然于红尘,连棠妹儿自己都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 靳佑之在一旁笑着提醒:“以后大家是一家人,下次记得要叫大哥了。” 棠妹儿眼睫微微下垂,弯唇。 她没有注意到。 靳斯年的视线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秒钟。 最后的越界,最后的试探、最后的勇气,只活过这一秒,理智逼迫他退回至礼节范围内。 男人很平淡地笑了一下,“仪式是不是要开始了?” 漫天的白色,袒露在澄澈的天空下,钟声从海上漂过来,不远处,司仪笑容满面地上台。 “那我们过去,大哥多饮一杯。”靳佑之牵住棠妹儿的手。 恍若一幅画,他们从来时路,走向与人缔结一生的未来,在花团锦簇间,凡人举杯,上帝微笑。 她今天真的很漂亮。 靳斯年发自真心的想。 “各位先生、女士、各位贵宾……欢迎大家赏光,拨冗参加靳佑之先生和棠妹儿小姐的订婚典礼。” 悠扬音乐渐渐升起,棠妹儿候在花簇中,心中一片寂静。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司仪的嘴,一张一合,慢慢露出茫然神情。 庄家晴在旁边叫了她一声。 棠妹儿诧然回头,这才意识到走神,“什么事?” 庄家晴结巴了一下:“你和哥……你们请的朋友里,还有警察吗……” 棠妹儿神经迅速紧张起来,她扭头,一眼望到大门方向,冲进来七八个穿西装戴胸卡的人。 而站在舞台对面的靳佑之,比她更早注意到,他把戒指盒塞给阿仁,迈步迎过去。 现场已经开始躁动。 棠妹儿从后台绕了一下,晚了一分钟,等她挤到靳佑之身边,对方已经亮明身份。 “……我们是商业犯罪调查科,根据接警和我们掌握的证据,靳佑之先生,我们怀疑你涉嫌内幕交易,使用非法手段跨境转移资金……” “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警方不容分辨的态度,大多意味着事态的严重性。 达官显贵在此刻,也要看人脸色。 音乐还在继续,却掩盖不住全场哗然之声。 棠妹儿哑住,去看靳佑之。 他声音平淡应对,说,“没问题。” 但那一双眼里已有遗憾之色。 靳佑之牵过棠妹儿的手,安抚她,“今天的仪式可能来不及完成了,我先和他们去一趟,你别着急,改日我们再商量补办订婚的事。” “靳佑之,我和你一起——” 让她急的当然不是什么订婚仪式,棠妹儿话没说出口,双手却被靳佑之用力一握。 他们都知道那些文件里写了什么,上一个基金会的负责人还是棠妹儿,靳佑之不想让她蹚进来。 “会有别的律师跟着我,你乖乖在家等我。” 这个时候不容分辨,靳佑之既然已经决定,棠妹儿只得点头。“那我等你。” 临走前,靳佑之揉了揉她耳垂,冲她温柔一笑。 圈子里的人,对这种事天然地心中有数,靳佑之被带走之后,场面不算混乱,大家纷纷过来安慰棠妹儿,然后陆续离场。 一片狼藉的草坪,忽然开败的玫瑰,是这场盛宴的结尾。除了收拾局面的工作人员,现场的人几乎走光。 没有走的人——庄炳坤尚且泰然安坐,但神情凝重,庄廷安立于花墙下,正在不停地打电话…… 远不到被击垮的地步,棠妹儿告诉自己要冷静。出于律师的直觉,她脑海里一遍一遍回忆刚才警察说的话,终于在里面筛选出关键细节——“接警”。 “根据接警……请靳佑之先生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如果是,警方掌握的证据,都来自于“接警”,那就说明基金会的事,不来自东窗事发,而是有人刻意举报。 是谁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靳佑之在订婚宴上被人带走的……棠妹儿很难不怀疑靳斯年。 她目光四下寻找,刚好看到靳斯年的背影在□□尽头一转身,不见了。 愤怒、紧张、还有诸多复杂的情绪,使她跟了上去。 如果不是裙摆碍事,她可能脚步更快,大约追了一分钟,保镖有所察觉,将她拦下。 靳斯年随之转身,略抬了抬手。 棠妹儿终于冲到他跟前,刚刚对两人之间仅存的一点缅怀,早已荡然无存。 她秉持克制,问他,“是不是你报的警?!” 这里尚在私人场地之内,距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四下没什么人,只有一片湛蓝的海,海风微凉。 靳斯年看向棠妹儿眸色,深邃得厉害。 她又问一遍,“是不是你报警,专门来破坏今天的订婚宴?” 靳斯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棠妹儿:“把靳佑之送去坐牢,你就可以逼我就范,你的手段向来没有下限,这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第163章 靳斯年眼底深深,一侧目,容貌过分冷峻。 “既然知道我手段没有下限,靳佑之不在,没人能保护你,你自己不先躲起来,倒反过来惹我,你不怕我现在就逼你么。” 棠妹儿眼中有冰,过几秒,说,“真的是你做的?!” 她恨意陡生的目光,叫人烦闷。 “不是我。”靳斯年痛快否认,却不附赠任何解释,扭头就走。 棠妹儿猜疑靳斯年已有七八分,见他置身事外的态度,既无奈又怨恨。 这一刻站在风中,她扬声,“如果不是你,还会有谁?” “整件事都是你搞出来的,基金会幕后老板就是你,靳佑之被带走,除了你,除了我,还有谁知道内情!还有谁、会闲来无事去报警?!” 这件事理论起来,可以吵上三天三夜。 要不要叫记者来做现场报道,然后通报给全港市民? 司机已经拉开车门,靳斯年下意识去系纽扣,本来可以一走了之,但还是踟躇了一步。 他微哂:“靳佑之替你抗下基金会的事,庄家知道吗?” —— 忽然提到庄家,棠妹儿眉眼微动。 “你说庄家……”她的声音在风中几乎要散掉了。 靳斯年带人走了很久,她隐约察觉到他给的提示——报警抓靳佑之,难道是庄家的人做的? 不敢相信,却又不敢不信。 棠妹儿返回会场,阿仁迎上来,问她:“大状,你还好吧,刚才看你急匆匆走出来,我差点——” “我总不至于去跳海吧。” “我知道你不会跳海。”担心却是难免的,阿仁只是比照一般女人的反应去推测,但此刻看棠妹儿神色,几分冷然,他又提醒自己,棠大状在法庭几进几出,哪里是一般女人。 阿仁:“庄园这边已经打过招呼,后面的餐会和乐队都取消了,我叫人把咱们的珠宝和服饰已经送回去了,要不,咱们也先回去等佑少消息吧。” 棠妹儿:“你有没有看见庄家的人。” “庄家?刚才看见金刚把庄太和庄小姐送回去了,另外两位庄生,好像还在贵宾室——”不等他说完,棠妹儿匆匆找过去。 “你不用跟着我,你先回去。” 哪一层楼,那一间屋,她轻车熟路。 就是这条走廊,昨天她和靳佑之还在这里打打闹闹,今天,只剩她,轻手轻脚,穿过清寂的空气,站在门边。 靳斯年的话,叫棠妹儿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 因为房间里,很快应验了他的猜测—— “——你要害死佑之了,你知不知道!”一记响亮的耳光,还有庄炳坤勃然大怒的声音。 “我真的没想有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庄廷安不甘道,“前一阵我叫人查的时候,靳斯年的白手套明明是棠妹儿,什么时候变成佑之的?!”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庄廷安:“这种事,佑之也敢顶包,顶包就算,关键是他还什么都不肯和我们说,父亲,这不能完全怪我!” “我如果提前知道是佑之,绝对不会让警方介入的!” 庄炳坤:“不怪你怪谁!就算是棠妹儿,佑之都已经要娶她了,那她就是我们的人,你还搞这么多事,自己人打自己人吗?!” 庄廷安:“佑之娶谁不行,非要娶靳斯年的女人,父亲,您不是也不赞成么?!” “按照我的计划,把棠妹儿送到牢里,佑之既不用娶她,靳斯年的资金链也被我们斩断了,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吗?!” 一举两得。 是个好办法。 连棠妹儿都要为庄廷安的好办法鼓掌了。 庄炳坤的声音再次传出来,“你的计划如果成功,我就不说什么了,可现在,佑之已经被带走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接下来就不用再听了。 棠妹儿也是大律师,比照靳佑之的律师,可能她的身价还要更高一点。 今日他被带走,只是配合调查。警方问了什么,靳佑之说了什么,有经验的律师都会根据现场情况,来制定应对策略。 所以,接下来能做的,就是静待事态发展,寻找脱罪的机会。 酒宴凉透,宾客散去,王子与公主,只存在于童话中。 现实里的爱情,逃不过豪门这座笼。 灰姑娘敛着裙摆,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钻入南瓜车,她知道,时间一到,无声的海啸会把整个世界打回原型。 —— 四个小时后,靳佑之和律师一起从警局走出来,庄家派来司机,把他接走。 回到庄府。 庄太和庄家晴不知内情,见到靳佑之,只会担忧地问东问西,靳佑之安抚好她们,上楼去书房。 其实,商业罪案调查科的人一露面,靳佑之就已经知道是庄廷安的手笔了,虽然知道他不是冲自己,但亲舅舅针对自己的未婚妻,还是让他有种腹背受击之感。 甥舅一见面,两人为了“棠妹儿到底有没有资格嫁进我们家”,先吵了一架。 吵完,结论是没有的,怒火则变成了满地碎瓷片。 书房里,空气死寂。 沉默好久之后,靳佑之起身,“我回去了,这件事有苗大状在处理,外公、舅舅你们不要再插手。” 第164章 “不要插手,不要插手,”庄廷安烦躁地来回踱步,“佑之,你也是我们庄家的骨肉,我们处处为你打算,你却永远都是‘不要插手’。” “看看现在,靳氏变成什么样子了!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吗?!” 靳佑之:“我是靳氏最大的股东、董事会主席,靳氏怎么会没有我的位置,而且,你们也应该相信我,我有能力解决这件事。” 庄廷安:“你有能力拯救靳氏么,还是说你有能力拯救自己?面对靳斯年,你永远是这个消极的样子!” 靳之不甚认同,庄廷安翻出旧事。 他说:“当初,靳斯年弃医从商,羽翼不丰,我们已经准备好帮你弹压这个竞争者了,可你呢,一声一声大哥叫得亲热,也是这句,不要插手。” “现在呢,他都要害你去坐牢了,你不动手,也不准我们动手,你到底在等什么?!” 在警局喝了小半天的咖啡,靳佑之耐心耗尽,只剩疲惫。“我在等一个真相。” “什么真相?” 靳佑之:“大哥弃医从商那年,我陪妈咪在国外治病,过了半年,才听说玲姨过世了,舅舅,如果你想帮我,不如给我讲讲,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大哥从此性格大变。” 庄廷安神色微变,他转头去看庄炳坤。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老爷子,沉默如钟。 靳佑之已经走到门边。 长辈们联手隐瞒的事,才是靳氏危机的根源,指望他们告诉自己么,靳佑之不抱期待。 “靳氏的危机是大哥搞出来,他为什么那么恨姓靳的,爷爷不肯说,你们也说不知道,我在等什么?我只能等大哥告诉我,或者等真相自己跳出来。” 第79章 他他他这不是袒护又是什么 棠妹儿晚饭叫了客房服务,一客炒饭而已,烧腊干贝放足,吃起来咸香炸满口腔,她吃到空盘。 电视里播放球赛,她拎一罐汽水,看得津津有味。 哪方进球都很好,体育场一片欢呼沸腾,人浪起伏,热闹的声嚣从电视里透出来,她的这间房比平时还要有人气。 靳佑之进门时,闻到空气里的甜味,顿时有种身心落定的感受。 “你在煮甜汤吗?”他是敲门进来的,拉着前来开门的棠妹儿,非要亲一下才肯换鞋。 “迈火盆太夸张,所以,帮你煮了枇杷梨水,消火降业。”棠妹儿只接受他蜻蜓点水吻一下,然后弯身帮他拿拖鞋。 靳佑之趁机揩油,捏一把滚圆的屁|股,“消火有你就够,喝甜汤哪有干一炮爽。” 知道他心里有一把邪火,棠妹儿没理他,去厨房把汤端出来,往餐桌上一放,“要喝你就喝,不喝就倒掉。” 她继续回客厅看电视。 靳佑之笑笑,端着碗一口喝掉,然后穿过餐厅,从沙发后面直接抱上棠妹儿,带着粗重的呼吸,他一寸一寸地吻她脖子。 “……刚刚我被警察带走,你还一脸生离死别,这才几个小时过去,你对人家冷淡地好像已经改嫁了。” 棠妹儿嗤地一声笑,又控制不住地侧了侧头,“靳佑之你别这么混蛋了,好不好。” “我哪里混蛋了?”靳佑之手轻轻覆上柔软,“忙着筹办订婚宴,好多天没做了,有点想。” 身热情动,两人在沙发上做了一次,靳佑之有点放肆,好似发火,拼了命的要。 棠妹儿后退到沙发角落,可还是躲不过,她搂着他脖子,说,好重,有点疼。 靳佑之听见她抽气,停下来哄她,那我轻轻的。 可头埋在她领口,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梨子味,依旧没控制住,一下一下撞击,开路打桩都没他用力。 棠妹儿觉得自己要碎了,终于忍不住喊停,然后去推他的腿,示意他出去。 靳佑之刚到一半,哪里肯,凑过去咬她唇,试图再次弄热她,“你这么软,再给我一点……” “不行,我真的,受不了。”棠妹儿面目痛苦,开始挣扎。 靳佑之垂眸,鲜艳的嘴唇被他咬破,还有锁骨之下,破败的衬衣大敞,下面肌肤每一寸都没幸免,他力气太大,指痕触目。 棠妹儿一双红眼睛,里面早已没有了状态。 “对不起……”他眼底的光散去,终于停下来。 棠妹儿抚摸着他泛青的下巴,“今天太累了,下次吧。” 靳佑之低头,伏在上面,极力克制让自己平息,许久过后,他起身,“我去洗澡。” 仿佛经历一起入室抢劫,棠妹儿在沙发上安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敛起衣衫,去卧室换了一身纯棉的长袖长裤。 靳佑之没有在这留宿过,这里也没有他的换洗衣物,趁他洗澡的功夫,棠妹儿上楼给靳佑之取了一身衣服。 灰色的长裤,松松垮垮挂在腰间,他懒得套上衣,直接走出来。 时间不早,电视已经关了。 靳佑之揭被上床,好像随口一提,“整个晚上,你怎么不问警局里的事。” 棠妹儿靠在床头在看书,“苗大状很有经验,有他在,警察应该从你嘴里问不出任何东西,对他们来讲,今天应该是一无所获的。” 可能是她外乡人融入得好,棠妹儿说话时的语音语调,和本港人听不出太大区别。 第165章 只是她语速刻意放慢时,音色明亮,显得过分冷静。 靳佑之点头:“确实,棠大状分析准确。” 棠妹儿听出来了,“你不要觉得我不关心你。” “我打暴力刑案出身,对经济犯罪不很擅长,能够处理商业纠纷,也是这几年边做边学,你们大资本家的高阶玩法,苗大状肯定比我懂。” “你是不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靳佑之只能做此推测。 棠妹儿抬眼,目光笔直反问他,“你觉得我听到什么了?” 去庄家做原告,在自己家做被告。 靳佑之失声一笑,整个人卸下力气,把棠妹儿拉进怀里,“舅舅只是误打误撞,我才会被警方带走,他们掌握的证据不够,我情况很乐观,所以,别生他们的气好吗?” 棠妹儿:“如果庄生打准了,今天被警察带走的就是我。” 靳佑之讶然,“那只是你的一种假设,事实上我已经挡在了你前面,没有人伤害到你,这件事对你没有影响。” “我们是未婚夫妻,不应该是整体么,你舅舅伤害到了你,你说对我没有影响?你可以原谅他,但我真的没办法,何况他本来的目的是把我送进监狱。” “你只看到了我舅舅对你的恶意,你怎么不说,整件事谁才是始作俑者?”说完这番话,靳佑之已经起身下床。 棠妹儿身边忽然一空,“你想说什么?” “一定要我同你把话讲透?” 靳佑之冷笑,“这些事都是他搞出来的,可你从始至终都没怪过他,你在心底仍然袒护他,无论他做什么,你都觉得他是迫不得已,哪怕他要搞垮靳氏……” 床头书一合。 棠妹儿说:“你这么说,是因为家族的资源全部向你倾斜,你是受益者,当然有责任守护你的家族。” “但他呢,他是你父亲的弃子,什么都要自己争取,你叫我责怪他什么?” “没有道德?不肖子孙?” 靳佑之定定地看着她,“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这不是袒护又是什么?” 棠妹儿否认,“我没有。” 靳佑之:“你没有,那订婚前夜,你消失了三十分钟,又去了哪里?” 棠妹儿失语了。 靳佑之:“如果不叫人放焰火打断你们,我都不敢想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原来那场焰火不是歌颂爱情,是警示。 原来靳佑之一直都知道,所以才反复强调“戒指”“套牢”这样的字眼。 棠妹儿:“我和他早就结束了,不可能发生任何事!” 有没有那场焰火,她都问心无愧,只是,到今天,棠妹儿才有一个崭新的认知。 他他他,那个名字连提都不能提的人,到底还是横在了他们之间。 好没意思。 能解释的话,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还是觉得没意思。 棠妹儿想结束话题了:“靳佑之,我不知道你原来一直都对我有疑虑,这份疑虑藏在你心里,每一分每一秒,有多难熬,我能想象得到……你说的其他,我一概不认,但就是这一点,我愿意道歉。” 我愿意,为我的前尘过往对你产生的困扰而道歉。 也很感激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拉我出泥沼。 靳佑之已经换上他之前的衣服,身影在门口稍顿,眼神流露极度地失望,“我做了这么多事,最后想要的,是你的一句道歉么。” 他走也不回地走掉,片刻,大门“嗙”地一声撞上。 棠妹儿把自己闷头埋在被子里,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 以前他们也吵架,见面就吵,从头吵到尾,什么脏话都飚过,最后不是也没怎么样。 —— 未婚夫去警局走一圈,未婚妻第二天照样准时上班。 棠大状其人,心态之好,外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她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站在阿仁工位前,叫他打电话给苗大状。 “我想和他碰个面,谈谈靳佑之的案子,你帮我问问他今天什么时候有空,我去律师楼找他。” 完全不避人。 阿仁约好时间,走进办公室,神情有一丝犹疑。 棠妹儿察觉到,从文件中抬头,“有事吗?” “这里有份文件,我觉得可能对佑少的案子有帮助,”阿仁转交文件袋,“但我不知道这份文件是哪里来的。” 做律师,最重要就是谨慎,名字都不能随便签在白纸上,白纸上随便写几个字,你敢信? 阿仁:“我早上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放我桌上了,问了周围同事,也没人知道,所以,我不确定这里面的内容是否可靠。”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棠妹儿翻看了一下,文件厚厚一叠,大量英文叠加数字,艰涩程度够她啃半天。 所以,去见苗大状的时候,棠妹儿把文件一块带了过去。 不是第一次见面,大律师的圈子就那么小,法庭里来来往往,她和苗大状算点头之交。 之前没怎么聊过,今天一见面,大家例行寒暄了一下。 苗大状年长,四十多岁的年纪,正是经验和阅历最鼎盛的状态,他对这个案子的评价,基本就是最后的审判结果。 第166章 “警方的证据大多集中在靳氏内部洗钱,和资金链条里的一些违规操作……佑少虽然是基金会的负责人,但他真正签字的文件似乎没有……所以,如果上了法庭,佑少最多会以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被控告,即便定罪,刑期也不会超过八年。” “不超过八年”,这就是靳佑之所说的乐观?! 棠妹儿深吸一口,“能不能做无罪辩护?” 苗大状绷了绷嘴,“很难。现在的证据很不利,如果硬要做无罪辩护,还会给陪审团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我建议还是认下一部分,争取保释,减刑,再结合监外执行就是最好的结果。” 棠妹儿沉默半晌,想起拿来的文件,“这个呢,苗大状,你看这份文件,对这个案子有没有帮助?” 接过文件,苗大状翻看的同时,神情一点一点的严肃起来,最后抬头,他推了推眼镜。 “这份文件,你从哪里来的?” “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止没有问题,而且。”他指着其中一份,“它为这么大一笔资金提供了合法来源……如果违法金额,可以大幅度降低,那佑少的刑期,至少也会减少一半。” “只不过……” 情绪在胸口密密麻麻的渗透着,棠妹儿问,“只不过什么?” 苗大状:“如此缜密的文件,只有内部人士才能拿得到,棠大状,你怎么会有这个?” 第80章 胸口刃“我也曾是你面前的一面墙么。…… 从苗大状的律师楼出来,棠妹儿没有直接回公司,而是在车里坐了一会儿。 路边行人,步履匆匆。 这一片写字楼,遍布大大小小律师楼,从楼下经过的人,不是来找工作,就是在找律师打官司,每一张面孔背后都各有惶恐。 现在她也是其中一员。 发呆片刻,棠妹儿启动车子去了一趟超级市场。 行政套房不比人家顶楼套房,日常是没有鲜果供应的,她习惯了楼上的饭来张口,今早起床才发现,她这一间屋冰箱空得像一只饥饿野兽。 棠妹儿采买了一些水果和牛奶,权当做晚饭。 饭后,她在另一间卧室改的书房里,又看了一会儿文件,苗大状还指出案件里的一些疑点,棠妹儿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解决方案。 罗马字的钟表走了一圈,棠妹儿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恍惚间,走入一个梦,梦里熟悉的小山村弥漫着浓浓的炊烟,哑巴爷爷站在家门前,突然开口说话,他喊着“妹啊,妹啊”。声音模糊不清,根本听不清是是什么。 棠妹儿试图靠近,却发现无论她怎么走,距离爷爷越来越远,怎么追也追不上。 急到惊醒,棠妹儿心底一阵失落,双手扶着僵硬的脖子,扭了扭,又用力按了两下。 她想起来,哑巴爷爷的忌日快到了。 大屿山的墓地,是去年黄伯帮她弄的,一年间,她一共只去过两次,现在想来,刚刚的梦,大概是某种良心不安的投射吧—— 哑巴爷爷在生气,把他人请来红港,订婚怎么不告诉他。 棠妹儿心中默默检讨,设定了一个很早的闹钟。 早上六点,她坐轮渡登岛,和她一起的,还有去野外行山的人,呼啦啦一群,从码头,往岛屿腹地走。 这边村落不少,大多都姓黄,地面上的是黄姓祖产,地面下的是黄姓祖坟,哑巴爷爷的墓地是后来买的,略微偏了一点,但靠海,视野很好。 沿着木桩铺的路,一眼能看到一株荷花玉兰树,这个季节还未开花,但树冠极大,近百年树龄,它从别处移植过来的时候,官文、手续、还有钱,费了点繁琐的功夫。 棠妹儿拎着香烛水果走过去,玉兰树下,高大的墓碑默然耸立,却有人先她一步来过来了。 不见人影,一捧白色雏菊,安然躺在石基上,风一吹,花香极淡。 棠妹儿捋了捋被吹乱的头发,四周张望,台阶下面就是海岸,日光灼灼,一道身影在沙滩上,孤孑而立。 棠妹儿放下袋子,走过去,一步一陷的脚步,发出轻微灌沙的声音,一贯的全身黑色装束的靳斯年,慢慢转过身。 目光所及她被风皴红的脸,靳斯年凝滞了片刻。 习惯改不掉了。 棠妹儿还是称呼他靳生,“你也来看爷爷……是你送的花?” 靳斯年:“我记得你说过,从大山里跑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季节,你爷爷的死忌,应该快到了吧。” 他特意避开正日子,没想到还是遇见了。 “嗯,是后天。”棠妹儿有些感叹,“爷爷一生默默无闻,几乎没人记得,多一个靳生你来看他,他一定很高兴……虽然你们完全不认识对方。” “可我听过他。”靳斯年的声音像远方的潮汐,慢慢涌来,“通过你。” 棠妹儿的呼吸一紧,片刻后,她低声道:“谢谢。” 不是谢他来扫墓,而是谢他另一件事。 棠妹儿:“那份文件,是你放在阿仁桌上的吧。” 靳斯年平淡道:“事情因我而起,基金会被调查,佑之顶包去坐牢,说到底,是我害他在前,现在我只是拿出一份文件帮他减刑而已,你不必道谢,完全可以继续恨我。” 第167章 棠妹儿:“靳生每次讲话都正确得一塌糊涂,叫人无法反驳。” 如他所说,恨,是他们关系最好的结果。 靳斯年是挖坑的人,庄廷安是把人推进去的手,误打误撞,全部报应在靳佑之身上。 所以,恨是从哪里开始的呢,她为什么找不到头绪了。 “靳生,我可以问你个问题么。”她的声音,迎着风,带着轻轻的颤动,“可能很冒昧,但世间万物总有源头,我想……” “你可以问。”靳斯年没有回避。 棠妹儿:“掏空靳氏、做空股票,你明明已经坐稳ceo的位置,金钱地位,你都不缺,为什么要搞垮靳氏?” 海岸线粼粼银光,空气里混合着冰凉的盐味,吹过这片沙,也吹过他与她。 “父亲病重那年,我中断学业回来帮家里做事,后来做得风头太过,父亲把我母亲叫到病床前斥责了一顿。” 好像站在一扇虚掩的门口,只要轻轻一碰,“后来呢?”她放缓呼吸。 “后来我母亲自|杀了。” 棠妹儿又震惊又诧异,虽然与传言一致,可当那两个字,被靳斯年平静说出时,她还是鼻翼发酸。 “为什么……她会做这样刚烈的事?” 靳斯年平声说,“因为绝望。” “我母亲生性软弱,并不是一个刚烈的人,她一生对我父亲言听计从,谨小慎微的服侍着他,甚至也要求我和她一样……事实上,我也是这样做的。” 二十岁之前的靳斯年,是棠妹儿无法想象的模样。 全盘接受靳家的安排,作为私生子,不露面,不张扬,甚至在他上高中之后,也几乎不与同学往来,就为了保持靳佑之这个继承人的纯一性。 后来因为靳争身体不好,靳宗建要求靳斯年从小洋楼搬回老宅,十来岁的孩子,就这样离开生母,学习融入他父亲的家庭。 在靳家将近十年里,没有人亏待过他,好吃好喝一样捧他做大少爷,可神奇的是,他还是过得像个隐形人,没有人“看见”过他。 小时候的靳斯年会对着插十二根蜡烛的蛋糕,过十三岁生日; 他不吃芒果,可芒果汁却会连续三天端到书桌上; 还有,每一日靳斯年站在门廊,等到下班的靳争后,他得到的关注,甚至没有管家多。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 对于自己的身份,靳斯年一直有着清醒的认识,所以,在林曼玲给他打越洋电话,恳求儿子弃医转商时,他考虑了很久。 他不认为自己回去是个明智的决定,但林曼玲却哭得厉害,“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让你父亲看见你一次,好不好,也为了我,为我证明一次,我对靳家是有贡献的,起码我还生了一个能干的儿子。” 有贡献,才有资格被爱。 他们母子乞求的,从来都是一件虚无的东西,殊不知,爱的本身是无偿、是免费。 棠妹儿:“所以,你母亲的话打动了你?” 靳斯年:“不完全是她打动了我,我也有责任,那一刻,我也想讨好我的父亲。“ 棠妹儿:“后来,你回了红港,进了公司?” 靳斯年:“对,我回来了,在红港半工半读,虽然忙,但一切都很顺利。” 他做成了令人瞩目的项目; 他偶尔也会被人叫一句,靳生; 就在一切都顺利地往前推进时。 棠妹儿:“那为什么你母亲会……” 靳斯年站在被海水一遍一遍覆过的沙滩上。 那是他深藏心底的秘密,衣冠楚楚之下的狰狞的伤口,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示过的不适感,让靳斯年转过身,背对棠妹儿,面朝孤瑟的天际线。 “我母亲在生前留下了一封忏悔书,整整四页的道歉,表达她没有野心,更没有让我篡位的意图,我那时候才知道我父亲斥责了她……后来我找到医院里照顾我父亲的两个护士,买通她们,询问了过程。” 忽然地停顿,是虚空里伸出的一只手,扼住人咽喉。 让棠妹儿揪心的是,不知靳斯年在回忆时要经历几多伤痛,她不敢接话,甚至连呼吸,都怕惊扰到他。 沉默了好久,靳斯年再度出声,“把我母亲逼到绝路的,不是那些骂她不安本分、利欲熏心的话……反而,最无关紧要的一句,压垮了她。” 棠妹儿安静地看着他。 靳斯年:“那一年,《大清律例》濒临废除,我母亲在这个时间点惹恼了我父亲,他明知她的心愿就是以妾的身份嫁给他,然而,靳争却阴冷地掐灭了她期盼一生的梦想。” “他说,他永远不会娶她。” 棠妹儿忽然觉得冷,手脚乃至大脑,都在阵阵发凉。 怎么会有人把一生的梦想寄托在那样荒诞的事由上,然而,它就是发生了,由荒诞开启,走向荒诞的毁灭。 林曼玲绝望地离开病房,当晚就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靳斯年声音异常平静:“我从酒桌被叫到医院,可一切还是来不及了。” 怪别人很容易,怪自己却难以释怀。 或多或少,在靳斯年看来,他也是加害她母亲的帮凶,如果他再坚持一下,不去讨好,坚持自我,心肠再硬一点,拒绝母亲的哭求,是不是悲剧就不会发生。 第168章 靳斯年的恨,是射自他胸口的刃,重伤别人的同时,他自己也被洞穿心脏。 棠妹儿不自觉地攥紧手指,声音轻而又轻,好似吹拂伤口,“……试问对一面墙壁不停地付出,如果得不到回答,你会认为是自己的错吗。” “其实,你恨你父亲就够了,你母亲的死,可以归咎于时代,也可以归咎于你父亲。但唯独不是你的错,你真的不必恨自己……” 靳斯年扭头,与她对视。 他的仇恨,一直深埋内心,从没对任何人说起过,今日第一次说出来,恶贯满盈的他,竟然还可以获得宽慰。 那宽慰是真诚的,一如棠妹儿本人的风格,她太过卓绝的生命力,像太阳,可以照亮人性的暗角。 与她仅仅对视一眼,靳斯年不由得避开了。 不想让她看见,他眼中晃动的,不止是情绪。 可能还有别的、不能深想的情愫,一旦细细追究起来,可能遗憾痛苦,还要在此刻之上。 所以,靳斯年还是忍住了,没有问出那句——我也曾是你面对过的一堵墙么——因果轮回,最终他一边痛恨,一边成为他父亲那种人。 晨风来自海上,经过亘古未变的海湾,止于这一刻。 棠妹儿觉得自己该走了,接下来的相处,未必不会唤起过往回忆,那回忆里有她的爱,她的抗争,还有令人难以释怀的屈辱。 太复杂的滋味,她抗拒回味。 她真的该走了。 “你是不是也要回去了?”她有些生硬的说,“那个……我还要去拜祭爷爷,先上去了。” 靳斯年没做声,看着她胡乱地缠了缠围巾,提步要走的样子。 “棠妹儿。”他很少这样叫她名。 棠妹儿站定,目光些许疑惑。 心口滚烫,见风就燃,猎猎痛感在全身蔓延,要极力克制,才能忍住一把抱住她的冲动。 或者,和她说句对不起,为前尘,为过往,为爱过一场。 但最后,靳斯年还是神情淡漠地望了她一眼,说,“我先回去了。” —— 棠妹儿从陡峭的台阶爬回去。 墓碑下的袋子,几只苹果滚落在地上,她快走几步捡起来,然后把贡品一样样摆好。 “爷爷,这次我来是想告诉你……” 她刚开口,就控制不住地想落泪,抿唇缓了缓。 她蹲在那里双手抱住膝盖。“我过得很好,赚了很多钱,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再也不用挨饿了……” “我还交到了朋友,她叫露西,我们经常有联络,还一起出去玩……” “你刚才看到的,是我的……老板,他很提拔我。” 棠妹儿腿有些麻,起身时,一阵风略过,草木簌簌。 她微微愣了一下。 再开口时,声音轻到仿佛怕惊扰神灵。“真的没有了,爷爷,我的近况都已经和你汇报完了。” 第81章 倒计时因为她,又不全然是为了她…… 随着案件的调查深入,靳佑之被传唤的频率越来越密集,在警局停留时间越来越长。 今日是第七次传讯,结果至关重要。 棠妹儿敲开总统套房的门,来开门的是苗大状,两人简单寒暄了一下,苗大状低声说,“佑少在冲澡……庄生也在。” 在靳佑之的案子里,庄廷安一天比一天暴躁,稍不留神,就相当于点燃炸弹。 苗大状在提醒棠妹儿,她也大致有数,提步进了房间,先向对方示好打了个招呼。 庄廷安冷淡回应了,正好靳佑之拢着浴袍走出来。 上一次棠妹儿和靳佑之吵完,不欢而散,隔天早上,他们在酒店餐厅遇到,谁也不用哄谁,只消一个眼神对视,两人就成功翻页。 红线在哪里,你知我知。棠妹儿不怪庄廷安,靳佑之不提靳斯年,大家继续相安无事,谁敢说他们不恩爱。 “吃过晚饭了吗?”棠妹儿瞥一眼刚洗完澡的靳佑之。 “还没吃,不过不太饿。” “要不要叫点东西吃?” “一会儿再说吧。” 靳佑之拿手背摩挲她脸颊,棠妹儿去抓他手,靳佑之还想和她闹。 被晾在一旁的庄廷安看不下去,绷着脸,清清喉咙,“既然人到齐了,就请苗大状说说目前的情况吧。” 棠妹儿眼神示意,叫靳佑之好好坐着,靳佑之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下巴微扬。“苗大状你挑重点说吧。” “是……” 苗大状稍作整理,“这个案子,证据链完整,已经很难翻案了,但因为棠大状提供的那份文件,可以洗清一部分钱的来源,整体涉案金额降低了很多,我和律政司的人谈过了,如果认罪,放弃上诉,刑期大约在四年左右。” “这些事,佑之只是提供一个签名,就要坐四年牢……”庄廷安不满,“如果不认罪呢,” 不等苗大状回答。 靳佑之吐了个又大又圆的烟圈,“我决定认罪了。” 庄廷安果然大怒,“是你做的么,你就认罪?!” 他话是对靳佑之说的,但眼睛死死盯住棠妹儿,“那份为你减刑的文件从哪里来,大家心里都有数,靳斯年给你一点甜头,你还真的甘心替他去顶罪,我已经无话可说。” 第169章 棠妹儿垂眸。 她很清楚,庄廷安不信任自己,即便那份减罪文件能帮到靳佑之,庄家也不会领情。 但她无意参与这场辩论。 靳佑之则表现平淡,闲聊般的态度,与对方有来有往:“那不然呢,除了认罪,舅舅你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 “你就算不能脱罪,为什么在警局,靳斯年的名字连提都不提?” 庄廷安:“你为什么不跟法庭说,你是被迫签署的文件,你对基金会的情况一无所知,靳斯年才是幕后主使,是他在陷害你……这本来也是事实。可你却连提都不提,和包庇有什么区别?” 苗大状:“警方不是没调查过靳生,但根本找不到证据,佑少的意思是,如果做了没有效果,不如——” 庄廷安:“你是律师也由着他胡闹!” 苗大状不敢再说话。 靳佑之沉默半晌,最后一口烟雾吁出肺腑,烟蒂按在水晶缸里。“争了这么多,也无非是舅舅你咽不下这口气,但我已经做过决定了。” “你外公已经被气到住院,你却毫无斗志,还任由那个私生子骑到我们头上来,靳佑之,你对得起谁?!” “你母亲在靳家忍辱负重那么多年,就是为了保住你的地位,所有人都在为你打算,你却根本不把这些当成一回事!” 失望、愤怒达到顶点,但好像面对一块纹丝不动的石头,对方完全不作回应,庄廷安忍不住,最后摔门离开。 三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苗大状收好文件,紧随其后,说了一声告辞,也离开了。 清淡的烟味在房间里萦绕。 棠妹儿觉得有点压抑,起身推开窗,高空气窗一道缝,涌入无限春意。 靳佑之从后面抱上来,大手覆盖在她手上,附带一丝拥紧的温暖。 “舅舅一辈子都没吃过这种亏,他是被气坏了,一面自责害了我,一面不甘心被戏耍,尤其,耍他的人,在他眼里也只是小妾的儿子……” “我明白。”棠妹儿向后稍稍仰头,“你做夹心饼干,也很无奈……但你说认罪的事,真的准备这样了吗?” “不然呢,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棠妹儿沉默着。 纸醉金迷的红港尽在脚下,棠妹儿的剪影倒映在城市上空,可能是冷,她拢了拢粗棒针编织的费尔岛毛衣。 靳佑之忽然提议,“要不要去山顶兜风?” 思维跳跃如他,这个时候,全世界只有这位少爷最轻松,棠妹儿失笑,反正今晚一筹莫展,不如洒脱一点。 她同意,并且打趣他,“那你车开慢一点。” 上次飙车上山,是几年前的事了? 棠妹儿记不清时间,但记得细节,靳佑之整她,把车开到火花四溅,差点冲下悬崖,最后两个人在山顶冻到发抖,还不忘吵架。 最后,他强吻了她。 “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在暗恋我。”棠妹儿躺在靳佑之怀里,两人仰头,透过落下的车顶的看星星。 太平山顶的星,很亮。 这次有备而来,他们盖同一张羊毛毯,轮番喝着伏特加用来取暖。 靳佑之:“严格说起来,第一次在监狱里,我就已经对你见色起意了。” 棠妹儿扬眉,“那么早?” 靳佑之另一只垂在车门外,轻敲了一下,“你知道的,监狱里没女人,我实在太饥渴,什么丑女都想上了。” 棠妹儿笑,伸手捶他胸膛。 怕把酒弄撒,靳佑之生受着,手捏着扁扁的壶身稍微抬起,另一只手臂揽紧她,“开玩笑的……你最靓,棠大状最靓。” “你嘴好贱。”棠妹儿靠回他怀里,“以后要改啊!” 靳佑之笑着“嗯”了声,“我一定在监狱里改过自新。” 棠妹儿笑容一敛,只觉得自己像一只刚刚飘起来的气球,一下又被石头坠回地面。“靳佑之……我不想让你为我坐牢。” “我宁可这个牢自己去坐,也不想像现在这样,让你夹在靳、庄两姓里,被左右夹击。” 靳佑之:“靳家的事,早晚会走到这一步,上一代人留下的积怨,总要有人去偿还,就像你说的,我是家族的既得利益者,所以,我更要承担这个后果,来平息我哥的怒火。” “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别有压力,我不是为你坐的牢。” 棠妹儿:“那我等你出来,反正四年,也没有很久。” 靳佑之喉咙微微颤抖,抿了一口烈酒,对着虚无的夜空,重重吐一口浊气。“棠妹儿,我们分手吧。” 空气凝滞似的安静一霎,棠妹儿抬头去看他。 上山顶,看星星,所有快乐的铺垫,他给她准备的,就是这句话么? 棠妹儿:“因为你要去坐牢了,你怕耽误我,所以提出分手?” 靳佑之摇头,“以我的身份地位,坐几年牢,仍然是城中笋盘、钻石王老五,叫女人等我,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足够嚣张的事实,出自靳佑之本人之口,似乎再寻常不过一句话。 可他却说出几分心酸。 第170章 “如果你爱我,我绝对会让你等,出来之后,只要拼命对你好就够了,我有信心弥补你。”他轻轻一顿,“可如果你不爱我,那就没有意义了。” 棠妹儿:“什么叫没有意义?” 靳佑之:“我虽然爱你,但在狱中翘首期盼四年,最后出来,得到一个不爱我的你,你觉得有意义吗,对我而言,这不是更大的失望么。” 棠妹儿:“你说我不爱你,就像上次吵架你说我偏袒靳生一样,都是你单方面在说。”棠大状总是逻辑缜密,“如果我和他没有那段过往,你是不是就不会想这么多?” 靳佑之低了头,这次他眼神过分温柔。“我根本不介意你的过往情史,我在意的是当下,你爱的是不是我……你说是我单方面误解了你,那我现在问你,你爱不爱我,你怎么说?” 棠妹儿面露迟疑,艰难的心境,源自于不能做违心地辩护。 她不善说谎,连眼神都藏不住,那双水润的眸,闪过一丝惊慌,叫靳佑之惋惜一笑。 他说:“我帮你拿回卖身契的时候,就知道我们会在一起了,我承认自己有趁人之危的想法,但那个时候,我想的是,先确定关系,天长日久,你总会爱上我……可惜。” 可惜,出现了意外,时间不够了。 已经来不及培养出爱情了。 棠妹儿捞过靳佑之手中的酒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辣到大脑空白,她缩起脖子。 靳佑之笑她笨拙的样子,把她紧紧抱住,“大难临头各自飞,未必是说负心薄情,只不过大家各有各的方向。” —— 靳佑之入狱正在倒计时。 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让棠妹儿有时候觉得烦闷,工作空档,她会上公司的天台,抽一根烟。 有陈寡嫂做先例,以前棠妹儿很排斥抽烟,但现在,她多少有点理解了。 双眼失焦,看着脚下万丈天空,吞云吐雾这一刻,棠妹儿获得些许轻松。 分手,棠妹儿早有预感。 靳佑之的个性一直被世俗低估,连庄家的人也觉得他游戏人间,态度散漫。然而那天,他说分手的时候,棠妹儿分明看见了一个风骨不逊于任何人的靳佑之,他有他的骄傲和坚持。 他识破了她成色瑕疵的爱情,也幸好,他识破了。 不必要等到若干年后,大家恶语相向、摔到满地玻璃再散场,现在虽然有遗憾,但却做到善始善终。 楼顶风声呼啸,渐渐地,声音变大,犹如飓风过境,棠妹儿愣了片刻,回神去看,发现最高处直升机正在起落。 在靳氏能用这块停机坪的,除了靳斯年不会有第二个人。 棠妹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压了压乱飞的长发,赶紧把烟掐灭,空气里只留一丝丝味道,靳斯年从楼梯下来,瞥见她藏烟的动作,一顿。 男人嘴角微微牵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作罢,他没驻足,径直从棠妹儿身边路过。 保镖簇拥下,靳斯年穿出防火门,离开了露台。 又不是学生时代遇到抓校规的老师,棠妹儿也觉得自己有点此地无银的意思。 自嘲笑笑,她又点了一根。 抽过第二支烟,棠妹儿回到办公室,ms齐过来通知她,“靳生对你有新的任命,需要棠大状你签一些文件,你的印章或者证件都在公司吧,不在的话,可能需要你回家拿一趟。” 签文件,尤其是靳斯年的文件,棠妹儿至今阴影重重。 她深吸一口气,问:“是什么任命。” ms齐笑笑:“公司机密,我不便透露,棠大状你最好亲自去问靳生。” —— 靳佑之开的这间酒吧,他玩票性质开一开,没想过赚钱,但也不忍心看它荒废,他拿一份文件丢给金刚,让他签字。 “酒吧送给你,我去坐牢,你就帮我守在这,等我出狱,方便我继续花天酒地。” 金刚抹眼睛,被靳佑之勾住后脖子,嘲笑,“你不会感动到哭吧?” 金刚摇摇头,放下手,果然眼睛里一点痕迹都没有,“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总要虚情假意表示一下。” 靳佑踹给他一脚,抬手刚要去打,门口走进一个身影,与这里格格不入。 金刚先发现的,小声说,“是靳生。” 靳佑之手下一顿,扭头,就看见靳斯年扫过这一对宾主,径自走到吧台。 “大哥,你也来这种地方?”靳佑之走过去,仿佛招呼一个熟客,“喝什么?” “随意。”靳斯年看了看周围,客人寥寥,他问,“酒吧开了多久?” “半年吧。”靳佑之推来一杯朗姆酒。 靳斯年饮了一口,“这里位置偏一点,但装修不错,你的梦想也算实现了。” 靳佑之顽劣一笑,“你还记得……” 靳斯年:“怎么会不记得,人家小时候立誓要做科学家、做律师。你说自己要做花花公子,开歌厅酒吧,交一屋子的女朋友……这样的梦想写到作文里,老师怎么可能不登门。” “是那个老师太多事,当天就跑到家里去告状,害我被打惨了……”靳佑之扬唇,“后来爹地叫我重新写,还是你,帮我规规矩矩写了一篇,这才算交差。” 第171章 靳佑之出一口气,学着当年轻松模样,还问靳斯年,“当时,我屁股开花,下不了床,一直没看过那篇作文,你还记得帮我写的梦想是什么?” 靳斯年:“忘记了,大约是企业家之类的。” 那是长辈们对靳佑之的期待,年少时的靳斯年看得很清楚,兄长这份卓然的清醒,让靳佑之忽然笑不出来了。 “你恨我……”靳佑之悄声一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靳斯年想了想,“真的记不清了。” 朦胧的印象里,唯一能具体称之为恨的,好像是一个下午。 那天靳斯年胃痛,提前请假回家,于是看到了这一幕。 林曼玲因为想念儿子,闯入靳府,老爷子大怒,训斥她没规矩,然后让她跪在庭院里。 当时,佣人、管家、还有靳家访客,接二连三从她身边路过,简直就是极致羞辱。 十岁的靳佑之和别人不一样,他恭恭敬敬走过去,叫了一声,玲姨。 “你不要跪在这里等了,大哥还有两个小时才放学,你到山下街口等他,他今天出门骑的自行车,你站在显眼的地方,他一定可以看到你,你们在外面说说话吃顿饭,爷爷和爸爸不会知道的。” “可是,老爷罚我,还差一小时才跪足时间……” “你先走,我帮你去说,一定不让爷爷怪你。” 林曼玲眼掉下来,一边点头一边起身,腿刚刚站直,她又给靳佑之跪下,“谢谢你,小少爷,谢谢你……” 那一刻,靳斯年恨透了所有人,不止是冷漠的靳宗建,和不负责任生下他的靳争,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他最恨的,是软弱的母亲和这个异母弟弟。 林曼玲出身欢场,为什么不能更爱钱?为什么要爱他、为他受折辱?! 靳佑之血统高贵,为什么不拿出他作为继承人的权势,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他们母子?! 少年人的愤怒来得猛烈,从那时起,靳斯年心中困住一头猛兽,横冲直撞,几乎把他肺腑踏碎。 冰凉的酒液浇下去,冷却翻腾的回忆,靳斯年维持平静的面色,又叫靳佑之倒了一杯酒。 酒吧走清净路线,音乐低而靡,像一条可以感知到的时间线,整个晚上在静静流逝。 兄弟两人默默对饮。 靳斯年似有心似无意,问靳佑之:“你和她……吵架了?” 靳佑之没想到他们之间还会提及棠妹儿,沉默了几秒。 他胸口一阵沉重,说:“为什么这么问?” 靳斯年:“我看见她在天台抽烟……她几时学会抽烟的,你教的么。” 靳佑之:“我没教过。” 但好像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在心口,棠妹儿为什么要抽烟,她不开心不快乐,又是为了谁。 靳佑之心口隐隐发痛。 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质询的资格,靳斯年也恍若失语。 他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放下酒杯。 就如同放下过去种种,与兄弟释怀,好像也没那么难。 “我先回去了。”靳斯年准备离开。 靳佑之叫住他。“你还没付酒钱,或者帮你赊账?” 靳斯年扬唇,失笑,走回来放下一张橘钞。“不欠你的。” 靳佑之:“等我四年,四年后,我们再喝一次,好不好。” “再说。”靳斯年头也不回地离开。 —— 华灯初上,棠妹儿抱臂站在街边,身后大楼就是商业罪案调查科的总部,通宵辉煌的楼宇,是打击犯罪的决心。 不知道是第几次看表,也不知道靳斯年今晚会不会不回来,除了守在这里,棠妹儿好像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下午,她被ms叫去总裁室,原本提防满满,可当靳斯年拿出文件,着实吓到了她——代总裁任命书。 同时,旁边还有财务部、法务部主管做见证,来保证靳斯年将权力全盘移交给她。 大致已经猜到他准备自首,但又不能十分相信,总觉得这不是靳斯年风格,可等到那辆熟悉的车出现在视野里时,棠妹儿眼中霎时起了一层薄雾。 情绪汹涌厉害,她怆然挪步,极力压下巨大的心慌。 靳斯年下车,见到棠妹儿,轻微讶然。 “你怎么来了?” “我……”一开口就被戳中心脏,“我来找你,是想问一下总裁室保险柜的密码。” “我给你的那些文件里面有密码。” “我没有看到。” “那我再写一遍,你带纸和笔了么。” 棠妹儿点点头,然后低头去翻找,无奈戴妃包开口太紧,钢笔掉在袋底,怎么也摸不到,一心急,她蹲下,把整个皮包倒在地上。 纸巾、口红、香水、钢笔、喉糖还有零钱袋,女孩子的小物一齐滚落。 她慌忙去捡。 靳斯年蹲下,和她一起。 街边、散漫灯光下,他们头并头,投下交叠的身影。 最近的距离,最浅显的心事,谁都没有说话。 站起来,棠妹儿把记事本和钢笔递给他。 靳斯年边写边嘱咐,“两个密码盘都要正确,才能打开保险柜。为了保证安全性,密码每三个月换一次,每次换过新密码,要及时写在纸上,以免忘记……” 第172章 “我记得了。” 靳斯年把本子还给她,“董事会那群人不好对付,但佑之是最大股东,他会支持你,再加上我的任命,ceo这个位置你至少可以安稳坐到年底。” “那明年呢,明年怎么办?” “一年的时间,佑之无论如何也会没事了,到时候,你们再商量。” “我问的是、我怎么办?”不是ceo那个位置。 靳斯年心头发热。 她的未来,还与他相关吗?还能与他有关吗? 有一万次的冲动,想把人紧紧抱住、亲吻,却还是不得不把她推出去,“你有佑之。” 呼吸一进一出,皆是滚烫的酸意。 棠妹儿说,“你第一次拿出文件的时候,只是想帮靳佑之减刑,自首根本不是你的本意,为什么你今天会改变主意,难道就是因为你想成全我?” 不想自视过高地认为自己从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但靳斯年近乎献祭的行为,又让她无法视而不见。 下午当着一群人的面,她没机会问,现在,站在这里,棠妹儿一定要问个为什么。 “为什么你突然决定自首?” 并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 靳斯年:“那天在海边,你告诉我不必恨自己……” 该恨的人已经作古,他与之较量的、企图掌控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心魔,他的前半生似乎都在走弯路,浪费力气且错过所爱,是最纯粹的悲哀。 而这个案子,是唯一仅剩的、他还可以挽回的错误。 是时候,纠正错误,让一切回归正轨。 靳斯年:“三个人中,你不姓靳,最无辜、最有资格获得圆满的,理应是你。我只是承担自己的责任,谈不上成全。” 因为她,又不全然是为了她。 薄暮昏冥间,天空正在坠落,黑暗从四面八方扑过来。 既然决定挡住这场海啸,便要义无反顾,终于,靳斯年的身影还是消失在那道门之内。 棠妹儿站在繁华街头,心却在遗落旷野。 第82章 不想输最后一次,容他最后一次 靳斯年被捕,几乎一夜之间,震动红港。 靳氏股票连续跌满五个工作日,市值蒸发五分之一,靳斯年没掏空的部分,几乎在股票市场败光了。 棠妹儿接了个烫手山芋,走马上任第一天,股东和记者,将电话打爆。 可就是这样努力善后,进去一个,另一个也没见脱身,司法界对靳佑之在本案里起到的作用,争议颇大。 有人认为,他们是亲兄弟,里应外合;又有人说,他们同父异母,斗到白热,所以才玩同归于尽。 不管外界声音如何,靳氏一艘巨轮,掌舵人只剩棠妹儿。 来不及自怨自艾,也顾不上男欢女爱,当下首要任务,是在这场商业地震中,如何保全靳氏。 开会,内部稳定军心,外部连发新闻通稿,然后是全员加薪,走访重要客户,多方安抚完毕,股价终于企稳。 接着,在之后的某天,总裁室一天之内连发17道任命,留言再次冒出来,说棠妹儿居心叵测,培植党羽,不愧是靳斯年好学生。 做得不好是无能,做得太好是僭越,忠臣良将自古难当。 棠妹儿反过来安慰阿仁,“你这个副总,早就应该给你升职的,别管他们怎么说,把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是。” 阿仁如今也有了自己的情报网,他给棠妹儿递上报纸,“佑少第八次传讯结束,昨天他从警局出来,就叫人登了这份声明……” “什么声明?” 今日份晨报,棠妹儿还没来得及看,接过来,头版靠下位置,格子里印着一片颇为庄重的文字—— “靳佑之先生与棠妹儿女士的婚约,因双方就未来生活规划未能达成一致,经友好协商,决定取消婚约,和平分手。” “两人自交往以来,彼此尊重,曾共同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靳佑之先生对棠妹儿女士表示由衷感谢,感谢她在这段关系中所付出的理解与支持,同时也祝愿她未来一切顺遂……” 有声读物,好稀罕,原作者靳佑之举着报纸走进来,边读边冲棠妹儿笑。 阿仁退出总裁室。 棠妹儿靠在大班椅中,手指拎住两角,慢慢将报纸折成四方。“你这是做什么,分手就分手,为什么要登报。” 靳佑之笑笑,“不登报,监狱里那个怎么知道。” 棠妹儿抿了抿唇,有点鸵鸟精神,不愿意去深想靳佑之的意图,偏偏靳佑之看着她,意味深长。 她不得已,反问:“你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靳佑之拉开椅子坐下来。“大哥站出来,把罪名全揽上身,我也讲讲道义,起码要让他知道,我不比他幸福多少,一样被你三振出局。” 棠妹儿:“靳佑之,是你先甩我。” 靳佑之:“那我现在叫你和我重新在一起。” 棠妹儿假意去翻文件。 靳佑之嗤笑一声,“从前呢,大哥肆意玩弄权力,给你造成的痛苦,大多来源于此。这个案子,以他的缜密和权势,不自首谁也奈何不了他,但他还是心甘情愿走了这一步,什么意思你不懂么。” 第173章 亲自剥除权力,沦为阶下囚,如今他和她位置对调,靳斯年的意图,隐藏在这重重叠叠的纠葛里,其实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认错。 他愿意认错,并且去弥补,这和她印象里沉迷掌控与玩弄的靳斯年截然不同。 这样的变化,棠妹儿不是不懂,只是懂了,好像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棠妹儿轻轻地释一口气,被工作麻木的情绪,恍惚了片刻,她问靳佑之:“你还没说你的案子,昨天传讯结束,进展怎么样了。” 看着她转移话题,靳佑之摊手:“现在罪名都在大哥身上,我只剩妨碍司法公正一条。苗大状还在帮我争取无罪。” “妨碍司法公正……你被拉去顶包,按理说不应该有这条罪名,”稍作思考,棠妹儿就发现了关键,“是不是你在之前传讯的时候,刻意帮靳斯年做过隐瞒?” “我没有刻意隐瞒,我只是在那些确凿的证据面前,保持了缄默……毕竟大家是亲兄弟,我总不能真的对他一通乱咬吧。” 棠妹儿:“所以,这就是你被外人误会的地方,你挂名,他操作,兄弟联手掏空股民的口袋。”合情合理。 “为我脱罪,那就是苗大状的事了。”靳佑之也觉得无奈,但只是笑笑,“说到掏空,这次公司元气大伤,你接手一个烂摊子,还撑得住吧。” “撑得住。”不能撑也要撑啊,棠妹儿拿出最新的报表,“目前资金已经停止外流,后面,只要项目持续运转,我们的现金流就能渐渐充裕起来……” 靳佑之凑过去听她说,眼神安静。 关于公司业务,他们又聊了一个多小时,因为棠妹儿下午还有会议,所以和靳佑之谈完,她又急匆匆赶去会议室。 公司的业务在圣诞节后,开始积压,等到过完农历年,又爆发性启动。 现在春天已经过半,差不多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棠妹儿一连开了两天的会,终于可以喘口气,这时警方的羁押室传来消息——靳生想请棠妹儿做自己的辩护律师。 —— 上次去羁押室会面的人,还是靳佑之,三年过去,她又来见靳斯年。 该不该说,命运幽默。 高跟鞋走路的咚咚声,在过于洁净的走廊里,激荡鼓膜,棠妹儿跟随工作人员,在会见室门前驻足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精钢铁门,哗啦一声打开。 春日阳光投进来,人影修长。 她迟疑片刻,走进去,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室内的光线骤然变暗,只剩头顶一盏灯。 靳斯年早已坐在桌边。 男人白色衬衫的纽扣解开了两颗,两分凌乱的禁欲感,在枯燥的白炽灯下,他整个人显现出清隽气质。 从前西装紧缚、金碧辉煌的靳生,竟有另外一面。 才一个星期没见而已,怎么好像隔了半生,棠妹儿无端地呼吸放轻,走过去,叫了声,靳生。 “还以为你不会来。”靳斯年语气很淡,眼中却有起伏。 棠妹儿不敢抬头,一味去翻文件袋,避过他注视的目光。 捋了捋裙摆坐下来,她这才抬头,“靳生想请我做辩护律师,在档期上,我是没有问题的,但我打暴力刑案最擅长,经济犯罪的话,还是苗大状这样的资深律师,对靳生你更有利。” “苗大状早把案件梳理清楚了,现在换谁来,我相信结果都是差不多的,除非。”他稍微停顿,“除非,你不愿意。” 棠妹儿抿了抿唇角,“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打官司而已,我也希望帮到我的老板。” 靳斯年没有做声。 棠妹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份文件。“这是委托书,文件末尾签字,接下来,我会以代理律师的身份,先帮你办理保释,离开这里。” 钢笔拧开,粉润的指尖握住墨蓝色的笔杆,一递,一接,皮肤接触的刹那,好似火星崩到纸上,烫出细小一颗洞,伤口边缘慢慢卷曲。 下一秒。 棠妹儿抽回手。 靳斯年则面无表情,签下名字。 保释手续当天就可以办下来,棠妹儿去递申请文件,等待的时间,她打电话通知黄伯开车来接。 傍晚,靳斯年挽着西服外套,走下台阶,高大身影隐于夜色,存在感仍旧昭然。 棠妹儿迎上去,“保释期内,不可以离开红港,要随时接受传唤……如果还有其他的事,给我打电话,你不可以再单独面对警方,必须要我在场,才可以开口。” “这个案子涉及金额庞大,全港瞩目,我刚才看到你之前的笔录,才知道你之前几次问讯,都没有律师在场,这样很冒险,还会为上庭埋下隐患……” 靳斯年微微侧头,看她。 “怎么了。”棠妹儿稍滞,不明白他意味不明的注视。 靳斯年摇摇头,却说,“没什么。” 交代完注意事项,两人分别登车离开。 车子在城市中穿行,夜幕下的红港,梦幻般的鎏金在男人眼底缓慢淌过。 靳斯年头往后靠,慢慢闭上眼。 靳佑之登报的内容,他看到了。 这也是靳斯年请棠妹儿来做辩护律师的原因,没有追求的意思,虽然以前为了让棠妹儿回到身边,他做了很多逼迫她的事情,但这次不会了。 第174章 棠妹儿说过,他的爱让她觉得可怕,所以,他已经决定把它藏起来。 这也是,最后一次,容他最后一次,请她成为自己的律师,他想再多看看她。 —— 从羁押处回到家,或者说,那里不叫家,应该叫酒店。 棠妹儿走进酒店大堂,正好碰见庄廷安,他来找过靳佑之。 从楼上下来,两人走迎面,不至于狭路相逢,但谁都没有打招呼。 棠妹儿回到房间,先洗澡,再吹头发,往镜中看一眼朦胧的自己,抬手一划。 今晚注定要熬夜了。 书房里,点灯熬蜡,靳斯年的文件摊在第15页,棠妹儿啃着铅笔头,走神半天,忽然生出搬家的想法。 —— 靳斯年的案子,比预想中进展还快。 警方将文件提交律政司,半个月后,刚好排期开庭。 因为巨大的社会关注度,检控方请出御用大律师坐镇,商界公认,成大状最擅长跨国经济纠纷和洗钱案。 棠妹儿亦做足准备。 然而,法官落座,请检控官开始陈述时,情况就开始一边倒,成大状拿出的证据,不仅有靳斯年的供词,还有之前靳佑之的口供——现在一并算在靳斯年头上,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 棠妹儿五次起立反对,法官五次驳回。 心情焦灼难以形容。 中场休庭。 棠妹儿从洗手间出来,偶遇成大状,他已然成竹在胸,“靳生这个案子没得打,棠大状,不如直接做结案陈词。” 棠妹儿一言不发,敛过黑袍,返回法庭。 陪审团、裁判席、和羁押席正在重新入座,因为申请不公开审理,观众席几乎无人,现场只有相关人员。 棠妹儿走到靳斯年处,与他隔着围栏对望。 靳斯年西装笔挺,出庭受审仍然不影响他的冷静与泰然,可微微下陷的眼窝,还是可以清楚看到他瘦了。 她面色阴沉走过来。 靳斯年扬眉,问:“怎么了?” “你在杀人诛心。” “什么?” 棠妹儿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是在惩罚自己吗,你是在惩罚我!” 靳斯年微微诧异,看着她。 棠妹儿终于绷不住了,“你叫我做你的辩护律师,看我输掉官司,等同于我亲自把你送进监狱,你是这个意思吧!” 站在靳斯年身后的狱警,目睹这一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法庭上只有崩溃的犯人,少有崩溃的律师。 刚刚还在法庭上英姿飒爽的女人,此刻莫名红了眼睛。 她双手抓紧栏杆:“你以为输掉官司,我就会自责,痛苦,然后放不下你?!靳斯年你是不是还在算计我?!” 靳斯年:“这场官司注定会输,每个人都预知了这场官司的结果,换谁来都一样,你不需要有压力——” “这怎么一样?!”棠妹儿厉声打断他,“每个人都预知了结果,但需要经历这场惨败的人是我,承担后果的人是你!” “你不怕承担后果,可我不想输!” 靳斯年忽然明白她的脾气来自哪里。 棠妹儿:“你知道我最讨厌输,我的人生,输最大输最多,都是和你相关,为什么,这一次你还要选我来输?!” 任由她指责,他仍是无比心疼,“对不起。” 靳斯年轻轻叹息,双臂隔着栏杆抱住她,只恨自己能给最大的温柔,就只到这里。 “我以为大家都做好了心理建设,庭审只是走一次过场,这一次是我欠缺考虑,对不起。”他说。 他呼吸浅淡地在她耳边起伏着,他说“对不起”时的每一个字,她都能感受到一种很清晰的痛楚。 哪怕她是名声在外大律师,哪怕是她亲口答应靳斯年的委托,可棠妹儿就是蛮横不讲道理,一定要怪他—— “对不起。如果你曾经哪怕说一次对不起,我们也不用走到这一步,你现在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我们要输了!” 输的人不是我,而是……我们。 靳斯年脑海一震轰然,片刻后,手臂再度将人搂紧。 男人的自尊,绝对不允许他开口提出“等我四年”这样的话,可如果没有未来,那就只能在沉默中,将爱都浓缩进这一分钟。 一分钟很长,一百年很短,直到,法庭书记高喊一声,“all rise!” 全体起立,法官出场。 终于,将迎来这场世纪末的大审判。 第83章 恭喜你她美到秣兵历马 “本席宣判……被告人靳斯年,因利用其职务便利,非法获取未公开的公司敏感信息,并进行内幕交易,对市场公平性造成重大影响。法庭认定被告行为,属故意且情节严重,判处有期徒刑4年6个月,并罚款港币1000万……” 木锤落定。 棠妹儿站被告辩护席,心头一阵恍惚。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不出所料,靳斯年也在看她,冷静超然的男人,哪怕隔着绰绰喧嚣,仍旧矫矫不群。 他很淡地朝她一笑,棠妹儿立刻鼻酸,转身,低头,吞咽喉咙里的腥甜。 输不起也输了,怎么办,她还可以找谁撒泼发火? 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判决立即执行。 第175章 法庭后门是收押通道,棠妹儿眼睁睁看靳斯年从那里离开。 消息的传播速度,取决于它的劲爆程度。 法庭外,记者蜂拥而至。闪光灯赛过太阳,一次一次眨眼,询问今日女主角。 “靳生收监,棠大状你有没有很难过呀?” 棠妹儿不作答,举步艰难地走下台阶。 小记者初生牛犊,为了给新闻增香添色,竟敢去拆棠大状的盘发,幸好阿仁手疾眼快,一把挥掉罪恶之手。 棠妹儿垂眸,低头快走几步,弯身上车,保镖拿身体做墙,隔离人群,司机才驾车缓缓驶出法庭。 车子开出很远,一道道白色闪光灯才落在身后。 从刚才一片混乱杀出来,连阿仁这个男人都要松一口气,可当他转头去看后排棠妹儿时,却怔了一瞬。 她冰冷沉静,像一片人迹罕至的雪源,纯粹到极致的气质。 阿仁望着棠妹儿,再三斟酌,才开口,“今天的审判结果,才只是一审而已,我们还可以上诉……我回去就叫人准备材料,尽快提交法庭……” 棠妹儿冷声:“阿仁,帮我联系朱议员,我想和他面谈。” “谈靳生的事吗?” “对。” 阿仁犹豫了一下,“朱议员这个人是墙头草,哪边有利靠哪边,之前他在靳生和靳老之间就摇摆不定,现在靳生失势,我们找他,恐怕连见一面都难吧。” 棠妹儿瞥他一眼,转头又望向窗外,疲惫涌向最脆弱的一刻,“你去想办法,我一定要见到他,越快越好。” —— 在公司,阿仁是棠妹儿助理,在法庭,他做她的师爷,如果不是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阿仁也不敢想象,他对一个女人可以这么忠诚。 几乎到了她言出,他必行的地步。 棠妹儿想见朱议员,阿仁明白她的心情,竭尽全力去联络,可惜,两次打电话一次上门,他都被对方的秘书拦在门外。 后来,阿仁想到郑宏基,凭借郑生与靳生的私交,由郑生牵线,朱议员终于松口,肯见棠妹儿一面。 周末家庭日。 朱家庭院里,正在办派对,气球跳动,孩童嬉笑,往来宾客都在为朱议员举杯。 棠妹儿在客厅坐冷板凳,一连喝了两盏茶,对方姗姗来迟,连忙说,抱歉。 “今天客人太多,实在招呼不周,棠大状,让你久等了。” “怎么会。”棠妹儿微笑,“朱议员最近受封爵士,道喜的人应接不暇,过几日,你还要亲自去英吉利领奖,可想而知有多忙……所以,议员你能拨冗见我,已经让我很感激了。” 朱议员“哎呀”一声,“棠大状好客气。” 看似是自谦的态度,实则表现出极强的阶级优越感。 “靳家两代掌权人和我交情深厚,我和他们往来的时候,你还要站在一旁,时移世易,如今你可以和我平起平坐,应该是我恭喜你才对。” 他杂乱的眉毛一挑,“说说吧,找我什么事?” 棠妹儿也不想兜圈子,“靳生的案子,判决已经出来了,刑期是四年六个月——” “诶诶。”朱议员连忙让她打住,“靳生的案子,全港市民人人紧盯,你找我通融,也要识相一点,这种案子,你叫我沾,惹一身腥啦!” 棠妹儿:“我没有叫议员你帮靳生徇私舞弊的意思,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做一件光明正大的事。” “哦?” 棠妹儿:“你与王室关系匪浅,我想请议员你为靳生申请一张女王特赦状、赦免靳生。” 听到这话,朱议员瞳仁忽地一缩。“特赦状?!这种东西从来只是听过,没有见过,棠大状,你胆子未免太大——” “你想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她笑着替他说完。 朱议员扁了扁嘴角,“这是你的主意,还是靳生的主意……一定是你的主意!” 太敢想,想得天花乱坠,就她敢做白日梦。 朱议员冷哼着,“我凭什么帮你。” 棠妹儿慢声道:“再过一年,改朝换代,朱生、朱爵士、朱议员,试问哪个身份,不需要商界支持,你需要靳氏,所以我才来和你做一次交易。” “棠大状你太自信了,我要是不同你做交易呢?” “那就是同我撕破脸咯。”棠妹儿笑笑,“反正靳家的男人们牢狱缠身,偌大个公司都在我股掌之间,谁叫我高兴,我就跟谁做朋友,谁叫我不满……靳氏又不是我的产业,我不怕赔光。” 光脚不怕穿鞋的,饶是你勋章加身,也要退避三舍。 朱议员神情紧绷地盯着棠妹儿。 她今天穿了一件量身修裁的深色衬衫,高腰黑色裹身裙,将衬衣下摆收纳其中,隐约可以见一条银色锁链式的腰带,冰冷缠绕。 这个叫棠妹儿的女人,美到秣兵历马,从社会底层杀上来,成为上流社会插班生,竟然比权贵还懂得怎么玩转规则。 可敬可畏,爵士阁下好赞叹。 缓了缓,朱议员最后态度不得不软和下去。“你说的特赦状,我只能帮你争取,至于能不能行……” “一定可以。” 第176章 棠妹儿坚定地目光,不乏威胁的笑,“靳氏矗立超过五十年,为本埠贡献无数真金白银,靳生本人的慈善奖杯,可以摆满一储藏室……这样的社会影响力和贡献度,值得一次法外开恩。” 从朱府出来,风里已有微弱花香,初夏栀子,雪白摇曳在路边,棠妹儿上车前,掐了一朵,放在车里的驾驶台上。 草叶无声,她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内心空且静。 —— 等消息的日子,也不是只有煎熬。 棠妹儿个性务实,不爱伤春悲秋,所以,利用这段时间,她豪掷重金,入手了一栋屋。 买房子的时候,棠妹儿把价位适中的海景房,都看了一遍。 当然,受限于工作太忙,她看的是图,中介小姐送上来的所谓360度全视角宣传画册,确实样样精美。 但图就是图,吹嘘在外,没有亲自体验过,棠妹儿不敢轻信,最后挑来选去,她又选了薄扶林道的一套。 那里位置和景观,她熟悉,也喜欢,就是价格……稍稍超过预算。 她曾经问过ms齐,“我想让公司补贴我一下,这种情况,报告要写给谁。” ms齐有点惊讶,“靳生没有教过你?” 棠妹儿清澈摇头,却语带讥诮:“没有呢。他自己富可敌国,却只肯教我当牛做马。” ms含笑,“棠大状你就是总裁,自己给自己发薪水,只要不离谱,董事会没人管……这样,我替你把薪水调高三倍,到人事那里登记一下,然后再替你预支三年薪水,这个星期到账,你看够不够。” 大笔一挥,签下她的安身窝。 以前不知道,身居高位,原来这么快乐,亏她刚接手公司时,痛苦到想死,现在觉得,当这个总裁好像还能再坚持一下。 棠妹儿有坚持到地老天荒的毅力,但情况再次改变。 朱议员传来消息,特赦令批准了。 这么快,还以为要等半年或者更久,本来担心赶上九七,会不会发生变化,但都没有,才两个月的时间,靳斯年获准出狱。 特赦状,赦刑不赦罪,案底反正留下了,不知道算不算给这男人添一道风味,当他走出囹圄闸门时,浑身线条轮廓没得挑,尤其不能对视那双眼。 三十六岁老男人,监狱里面走一圈,再出来,管你天塌地陷、海水倒灌,都被他稳稳压在眼底,岿然而震慑。 无人不心颤,仍旧走到他身边垂手要叫一句“靳生”的程度。 棠妹儿站在一排黑车的最前方,踟躇了一瞬。 靳斯年先朝她走过来,黑影如山倒,毫不犹豫将人抱在怀里。 男人坚硬发烫的怀抱,挤压得人胸腔剧烈发疼,棠妹儿说不出话,好像也不需要说什么。 鼻腔里的酸意,已经将她溺毙。 法庭上的绝望,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晴日安静,四目相对,好像轮回后再相见。 靳斯年牵她手上车,棠妹儿没拒绝,回去的路上,车内沉默丛生,两人各自看向窗外风景,谁也没有说话。 男人的手掌干燥温暖,被他紧紧握住,一时片刻,他始终不肯松开她的手。 抵达山顶宅邸,管家出来迎接。 他可能是今天最开心的人,单纯地喜悦,在见到棠妹儿也从车里下来时,他一脸皱纹几乎挤到一起,再添感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佣人送来一簇柚子叶,老管家转交棠妹儿。“棠大状,请你来做吧。” 执行出狱的一套既定程序,棠妹儿趁机挣脱靳斯年的手,拿过柚子叶,为他前前后后扫一遍。 靳斯年眼神浓稠,就这么注视着她。 哪怕今日已经看过无数遍。 棠妹儿穿一件米白色羊绒开衫,头发披散着,可能不是郑重场合,她的妆容很淡,人看着比法庭上的棠大状温柔许多许多…… “好了。”棠妹儿别过目光,把柚叶送还回去,“靳生逢凶化吉,以后一定前途无量,我这个代理律师,职责已尽,先告辞了。” “我还有事找你。”靳斯年怎么可能放她走。 棠妹儿抬眸,“靳生有什么事?” 靳斯年:“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块说。” 现在才上午十点,距离开饭,还有两个小时,棠妹儿冒起淡淡的火气,可靳斯年提出的理由,似乎也难以回绝。 “我想先洗个澡,你等我一下。”他说。 棠妹儿面色发冷。 靳斯年一贯独裁,但今天他却没有像从前一样扭头离开,而是停在她面前,低头垂眼,无限商量的语气。 “我身上的衣服是之前穿过的……穿过没洗过,让人难受,请棠大状等我一下,我真的需要冲个澡。” 棠妹儿微微错开脸,“请靳生尽快。” 靳斯年上楼了。 棠妹儿一个坐在客厅等,老管家比谁都急,生怕她不耐烦,半路跑掉。于是,他一遍遍问棠妹儿要不要吃水果、要不要吃甜品。 棠妹儿说不用,谢谢。 她的情绪只针对靳斯年,无意为难外人,但在老管家看来,棠妹儿冷淡,简直是天降惩罚,他心急,发出邀请,“棠大状如果无聊,不如去靳生书房坐一坐。” 第177章 好纳罕的提议。 靳斯年的书房有锁、防弹、生人免进,管家为什么邀请她去?! 棠妹儿本想再次拒绝,可看老管家一脸渴求目光,她最终心软答应。 时隔一年多,再次来访,格局摆设都没变,一尘不染的通天书架,屹立左右两面墙,棠妹儿之前站过这间屋,但从没一个人进来过。 老管家跟在棠妹儿身后,介绍其中一只玻璃柜里的奖杯。 “这里摆出来的,都是最有纪念意义的……这个,靳生小时候第一次上台辩论,好犀利的,讲到大人没话说……” “还有这个,他学医科年年拿全奖……最近也有,这个奖章是去年你家乡颁给靳生的。” 棠妹儿目光一顿,角落里,那一块包了红绸的铁片,最不起眼。 老管家说:“去年,靳生给你家乡捐了二十几所小学,他是真的用心在做善事,不仅全程亲自监督,而且……” 靳斯年洗完澡,套了一件宽松的短袖和长裤,吹干头发走出来,他疑惑,书房传来说话声。 自走廊来到门口,一挑眼,正好看到书柜前的管家和棠妹儿。 靳斯年眉头已经皱起来。“你们怎么在这。” 管家连忙说,“我怕棠小姐无聊,就带她过来来看看你的——” “我听到了。”靳斯年打断他,已经尽可能语气平静,“你先下去。” 老管家迅速离开。 棠妹儿打量靳斯年,她能察觉到他的不快,大概是她未经允许闯入他私人地方吧。 她说,“抱歉,是我不该擅自进来。”说着就要走。 “不许走。” 靳斯年大步走过来,堵在棠妹儿面前,一提一抱,将她放在书桌上,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困住她,却让她拥有比平视还要高一点的视野。 他竟然允许她俯视他,不失为进一步的让权。 棠妹儿有些困惑,望住他,“你在不高兴吗?” 靳斯年似乎在克制某种情绪,以至于他的神态语气都很冷硬:“你能为我争取到特赦状,大多是因为我从前沽名钓誉,刻意营造了慈善家的好形象,但其实你最清楚,我不是这样。” 棠妹儿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靳斯年:“在你面前,我恶贯满盈的一面,你全都知道,不必遮掩,甚至,坐监狱、上法庭,我也不羞愧,就唯独……”他有些说不下去。 棠妹儿却已经懂了。 坐监狱、上法庭,都不羞愧的人,却在为他自己真正做过的善举而赧然。 而且,棠妹儿接下来的话,更加重了他的羞耻。 “管家还告诉我,你不止捐了学校,还严格规定了男女入学比例……” 永远高贵冷漠的靳生,永远摆布他人的靳生,此刻竟然显露几分狼狈——他们都明白,靳斯年的手穿过岁月,真正想呵护的,其实是年幼的她。 她的注意力落在他脸上。 轻缓的呼吸,淡雅的目光,对狼狈的靳斯年来说,简直就是凌迟。 他也有今日,抬头,犹豫,心里话在唇边反复酝酿,“棠妹儿,我——” “没关系……我又不是外人,管家你去忙,我自己找大哥……”来自不速之客的声音。 书房门没关,走廊隐约传来脚步声,打断靳斯年准备出口的话。 棠妹儿亦如梦中惊醒,飞快跳下书桌。 靳斯年眼中霎时覆盖一层冰霜,扭头对准出现在门口的靳佑之,“你来做什么?!” 靳佑之倚住门边,笑到发邪,“今天是大哥你的好日子,我来恭喜你啊……恭喜你,重获新生!” 第84章 我陪你再问就是死缠烂打 好一个恭喜恭喜恭喜你! 靳斯年松开桎梏的同时,慢慢转过身,“这叫什么好日子,不如你等到我结婚那一天,早点到,多喝两杯。” 靳佑之笑一笑,没接这话,反而身体往旁边歪了歪,好像才看到一样。 “这不是我的前未婚妻么,这么巧,你也在啊。” 靳斯年眯了眯眼。 棠妹儿头皮一阵发麻,“不打扰你们兄弟庆祝,我先回去了。” 越过靳斯年,她快步往外走,靳佑之挡在她去路上,伸手一把捞住,“棠大状别走,我开玩笑的,今天你是大功臣,你走了,我们庆祝什么?” 一边陪笑脸,一边把人往怀里合。 “你松手,靳佑之。”棠妹儿挣了两下,没挣开。 眼看佳人在怀,靳佑之马上要抱,靳斯年从后面伸手攥住靳佑之手腕。“不是要庆祝么,还在这里闹?” 威严、强势、不容反驳。 靳佑之没有真用力,对上靳斯年的目光,挑衅一笑,很快松手。 如果目光有实体,那必然是两道火线,一经对上,瞬间噼里啪啦,火星满地。 棠妹儿心里骂一句,痴线,头也不回下楼去。 老管家好精明,冷眼旁观豪门几十载,岂会让自家主人在一顿饭上跌面。 今日午餐摆上桌,酸的、辣的、木姜子,全是棠妹儿喜欢的口味,要不怎么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后厨那位家乡菜大厨,靳生一直没辞退,等的可不就是今天。 靳佑之落坐,在桌上扫了一眼,眼神又在棠妹儿和靳斯年之间转了个圈,一笑。 第178章 “这是哪里菜?”他明知故问,“不像大哥你的口味。” 靳斯年去酒柜挑了瓶酒,交给佣人,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擦手。“我的口味不重要,好吃就行。” “好吃么,那我也要尝尝。” 他面前那道鱼敷了三层辣椒碎,靳佑之下筷,尝过一口,正好红酒端上桌,他快速饮一口漱下去,“这么辣,你也不怕辣到胃穿孔。” 靳斯年:“受不了,你就换一道菜……那个清淡,适合你。” “我不换,听说吃辣是可以练出来,”靳佑之扫了一眼棠妹儿,“我就喜欢这道菜油亮勾人,吃一次吃不惯,多试几次,总能把她全吞进肚。” 棠妹儿执筷托碗,低头,捡一粒米放入口中。 她想降低存在感,但靳斯年在上首,靳佑之在对面,两人气势,几乎让她感觉不到自己坐在桌边,反而有种在摆在桌上的错觉。 他们口中你争我夺的,到底是什么,菜,还是她? 棠妹儿几分无奈,决定终结这个毫无营养的话题,她问靳佑之,“你的官司怎么样了,妨碍司法公正,不算大罪,为什么拖了这么久?” 靳佑之不甚在意:“舅舅不愿意让我留案底,逼着苗大状做无罪辩护,但律政司的态度,更倾向于一年的刑罚,事情僵在这里。” 靳斯年垂眸夹菜,“那你满世界乱晃?” “这叫保释。”靳佑之靠上椅背,“合情合理,合规合法。” “每次保释都要交巨额保释金,且保释期有时效,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棠妹儿说。 靳佑之:“那棠大状有什么高见?” 棠妹儿:“如果你不想被收监,那就叫苗大状争取判一缓一,但这样会有案底;如果靠保释续命,托到明年七月之后,你拿外籍身份,接受驱逐出境的处罚,这样既没有案底,也不会收监。” 靳斯年扯唇,很浅淡地一笑。 靳佑之不太痛快,“棠妹儿,你希望我被驱逐出境?” “没有啊。”棠妹儿微讶,“我在给你建议,这样的建议,苗大状应该也同你提过吧。” 靳佑之:“他能提,你不能提。你希望我永不登陆红港,什么意思?方便你偷人么?” “靳佑之,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棠妹儿撂筷。 这饭越吃越气,索性不吃。 她起身,转身抄上外套和皮包,头也不回离开了。 靳斯年目不斜视,继续吃饭。 靳佑之哼笑,含了一口酒,扬着下巴看靳斯年。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你要追她了么?” 靳斯年:“我做什么,不需要和你交代。” 靳佑之:“大哥,你别太专横,大家各凭本事追女孩子,公平竞争有什么问题么。” 靳斯年一顿,眼尾轻瞥,“这么说,你也要追她?” 靳佑之耸肩:“之前,有四年刑期横在那里,我提分手也是迫不得已……你不是在法庭上看着她都要哭了,也硬是没说一句表达心迹的话么?” “她个快三十岁的女,哪个男人好意思叫她等。” 爱是爱,隐忍也是爱。 对手看彼此,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 靳佑之:“现在,你没事,我也没事了,看似站同一起跑线,你能追,我也可以追……但是。” “她爱的是我。”靳斯年从不怀疑。 “之前让你钻了空子,是我的问题,我认了,念在兄弟一场,现在提醒你,离她远一点。” 靳斯年放下筷子,举杯先示意,然后硬是碰上靳佑之手里那杯。 叮当一声清悦。 靳斯年:“我比你更爱她。” —— 之前棠妹儿一边给靳斯年做代理律师,一边看着公司,每天忙到深夜,有种被人一劈为二的忙碌感。 现在靳斯年的特赦搞定了,虽然还有善后事宜,但她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像今天,她给自己放假不加班,等其他员工走得差不多,棠妹儿乘总裁专梯下楼。 专梯直达地面一层,正对的一排是位置最好的泊车位,专供总裁和贵宾使用,早上来的时候,棠妹儿记得这里只停了她一辆车,可此刻,她车旁又停了辆黑色捷豹。 偌大的停车区,就一定要挨着她的车么? 可怜白色的宾士,像只小兔子被一头黑豹按在脚下,仿佛等待主人营救。 棠妹儿缓步走过去,侧身来到两车之间,刚弯身,对方车窗落下,出现的竟然是靳斯年的脸。 棠妹儿有些意外,“靳生很少自己开车,你今天下班时间来公司,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私人的事。” 棠妹儿“哦”了一声,不打扰的态度,低头去摸她的车钥匙。 靳斯年看她动作,不自觉地叹口气,“我来接你下班。” 手指正好触钥匙冰凉,一缩。 棠妹儿抬眸,去看靳斯年。 靳斯年:“晚上有安排么,我私人想约你吃晚饭。” 棠妹儿动了动唇,然后略带歉意,“不好意思,我今天约了人。” 约了谁? 男人,女人? 再问就是死缠烂打。 第179章 靳斯年能感觉自己心底隐约在烧灼,半秒钟后,用最轻描淡写地口吻,说,“你约了佑之?” “没有。我约了发型师,今天正好有空,我想试一下烫发。” 是困兽归林,是搁浅的鲸鱼再次入海,出狱那天都没有此刻、巨大的劫后余生之感。 靳斯年克制着声音,使其尽量平淡,“我送你过去吧。” 理智上,这很没必要,她又不是没开车,不需要人送,但靳斯年的提议,她还是接受了,神使鬼差。 线条流畅的黑豹,优雅汇入城市车流中。 棠妹儿坐在副驾上,侧头去看窗外正在初升的霓虹。 靳斯年问:“造型室的地址?” 棠妹儿熟练地报上位置。 靳斯年瞥了一眼她光泽柔亮的长发,马上又收回视线。 “看来你经常去做头发。” 棠妹儿:“嗯,我经常去,都快变成我的业余爱好了……” 靳斯年:“你的爱好,还挺奇特。” 棠妹儿笑了一声,“我比较保守,每次都是修修剪剪,做做护理什么的,花几个小时弄一次,第二天上班,根本没人发现,这才是让人最郁闷的地方。” 靳斯年弯唇。 棠妹儿:“靳佑之还糗我,说看不出来,但能闻出来——他说我每根头发丝都带一股钞票的味道。” 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攥紧,靳斯年没再说话。 很快,车子开到造型室附近。 棠妹儿一直在这家造型师弄头发,这间店原来只是小门脸,依靠棠妹儿一个大客户,硬生生把生意扩展到上下两层楼。 店址搬了又搬,从屯门挪到中环,最后,老板娘一咬牙,把店开在地租最贵的中环,距离靳氏大楼只有三公里。 晚高峰,靳斯年停车花了一点时间。 车子泊好,棠妹儿走在前面,靳斯年也跟着下车。 棠妹儿以为他送到就走呢,“你也跟我进去吗?” 一看到财神爷,隔着很远,门童喜笑颜开为她拉门。 “欢迎光临!棠小姐,你好久没来了,今天特意为你准备了——”老板娘热情迎上来,可目光在触及到靳斯年的一霎,她忽然噤声。 现实生活里完全见不到的那种人,气质威势太压迫,以至于,靳斯年迈进来时,整间店有一瞬间微妙的沉默。 棠妹儿扭头,这才注意到靳斯年的突兀,“你也跟我进来吗?” “反正没什么事,我陪你。” “可是要等很久……” 靳斯年没再解释,系上西装扭扣,示意她走前面,老板娘头脑灵活,赶紧把两人一起往楼上请。 靠窗位置用绿植隔了单独一片区域,勉强算作vip专属,棠妹儿洗过头发,用毛巾包着,坐在镜前。 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身后的沙发上,男人叠腿靠坐,正在翻一本杂志,不紧不慢。 老板娘叫人端来水果茶点,问棠妹儿,“上次沟通过的卷发,我特意搜集了几张图,棠小姐你看看样式,看你喜欢哪个,我叫发型师帮你弄。” 厚厚一个大本子,上面都贴着标签,老板娘准备工作很充足,一个一个地介绍着,棠妹儿有些走神,看着图片,随便指了一个。 “好,我去准备。” 烫发剂、加热罩,还有大大小小的发卷,摆了一排。 像一场前仆后继的战斗,老板娘刚走开,马上有其他人补位,造型师、助理来来去去。 终于,历时三个小时,战斗结束。 棠妹儿顶着一头柔顺的大波浪,在靳斯年面前晃了一圈,靳斯年淡笑着起身,说,“很适合你。” 新形象令棠妹儿心情大好,“我觉得也是!” 她拿着会员卡去前台,因为是从卡里划账,靳斯年便没上前,趁这个机会,老板娘偷偷对棠妹儿说。 “人家陪你一晚上,不见一点不耐烦,棠小姐你男朋友人好好啊!” “……他不是我男朋友。”棠妹儿抿唇解释,可一抬眼,有道笔直的目光向她投递过来。 第85章 同频中全是今生第一次,够本了…… 靳斯年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很难让人摸到他心底到底在想什么,但棠妹儿凭借直觉,还是能很容易察觉到他的情绪。 至少,现在他情绪普通。 从造型室出来,棠妹儿直奔车子,有点想离危险远点的意思,然而靳斯年却问她,“可不可以陪我散散步。” 棠妹儿咬唇。 “……只占用你十五分钟。” 靳斯年都这么说了,棠妹儿实在没办法在占用了对方三个小时后,再来吝惜自己的十五分钟。 她只能说,好。 时间临近午夜,叫中环的整条街,好像换装美人,脱掉白天职业装,夜晚身着一条黑色吊带裙,躺在人脚边蜿蜒着。 街头洋鬼子勾女,打情骂俏; 来往男女,谁不是手端酒杯,勾肩搭背走向同一张床。 棠妹儿和靳斯年,并肩漫步,竟是听她在汇报工作,“……ms齐是你的秘书,我不太敢用她,所以就升她职做整个总裁办的大总管了。” “还有,你不在的日子,我给很多人都调动了职级,你的人、不服管的,我还裁了一些,先和你说一声啊,不要到时候再来说我乱用职权。” 第180章 靳斯年“嗯”了一声,问她,“还有吗?” “我还给自己加了薪水。”棠妹儿眯着眼睛笑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三倍。” 她心虚的神情,惹得靳斯年忍俊不禁。“你高兴就好。” 棠妹儿侧目,“你作为老板,不应该评价一下我这个代总裁做得如何,然后说,加薪是应该的么?” 棠妹儿一贯的态度——别人可以说她不漂亮,但绝不可以忽视她的工作能力。 “加薪是应该的。”靳斯年只认同一部分,“但对你而言,我不希望自己只是老板。” 棠妹儿顿住脚步。 刚才的聊兴,终结了。 幽暗靡丽的街头,靳斯年微低着头,定定打量她,似有话要讲。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棠妹儿很怕这样的对峙,本能回避。 “时间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不如,回去吧。” “其实,出狱那天,我就想说了,但是被打断……”靳斯年语气平静,但有说不出的艰涩之感。 棠妹儿呼吸不由自主地放缓,只有将情绪付之夜色,她好像才能把自己完全藏起来。 “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他说。 预感成真,他的剖白还是最终奉到她面前,不容回避般滚烫。 棠妹儿不敢说话。 而靳斯年似乎对于答案抱持某种不自信的态度,竟也有小心谨慎的时刻。“重新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他的头又放低了一寸,侧过脸,去看她。 不敢作声,不敢逼迫,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在这几十秒的时间里,棠妹儿一遍一遍的吸气、呼气,“我们之前……甚至都算不上好聚好散……” “我知道。”能把恨算清楚都不错了。 靳斯年轻声说,“我之前试过了,抱着恨,过上几十年,每分每秒都是酷刑……我想换一种方式,和爱的人在一起……” “你说爱……可你从来不相信爱。”棠妹儿有些难过。 靳斯年沉默下去,无声的这几秒,仿佛经历沧海桑田。“我宁可你利用我搏上位,都不肯相信你爱我,似乎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地不付出爱——因为惧怕自己付不起更昂贵的一种代价,所以假装大家只是权色交易。” 棠妹儿眼底泛着红,诘问他:“那你现在呢,现在就付得起了?!” “我不清楚,”靳斯年声音平淡,“和你在一起,我时时刻刻都在怕,怕自己不能支付对等的爱。” 虽然这么说,并不显得多么独特,但红尘之中,谁又不庸俗。 靳斯年坦诚:“但我还是想试一试……倾尽所有去爱你,而且,我也正在爱你。” 棠妹儿胸口缓慢起伏了一阵,又何尝不是一阵要命的心酸感。 她背过身,偷偷用手揩掉眼角一滴泪。 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回应。 恨他,他之前明明很渴望,却闭口不谈爱,放任相爱的时机被浪费,然后一次次亲手把她推远。 现在,他又说这种让人更伤心的话。 棠妹儿肩膀起伏,好像在生气,也好像在哭,靳斯年默然而立,目光心疼。 大概是情绪太惹人深陷,谁也没注意,街角一阵哄闹。 很快,一群人举着□□,冲了过来,分不清谁是谁,你砍我,我砍你,问候完你老娘,再问候我老母。 霎时地上鲜血喷溅。 紧接着,侧面有人扬刀冲过来,棠妹儿抬头,见这场景,一瞬僵住。 下一秒,她被靳斯年拿身体一罩,推至墙角。 感谢这些二五仔,半夜不睡觉,拿刀出来满街斩人。 狼哭鬼嚎的械斗声,好像就在头顶,男人两边臂弯将她拥紧,颈侧深沉地呼吸,提醒着她,这一刻有多凶险。 “靳斯年……” “别抬头。”男人用宽大的肩膀,将她彻底拢在怀里,手指几乎嵌入墙壁,就为了坚固这一道拿身体构建的屏障。 一分钟、两分钟、好像等到世界末日,巡警吹着哨子,追着跑过去。 街头狼藉混乱。 脱险后,棠妹儿着急,想去查看,“你有没有受伤?” 她挣脱,往男人身后看,靳斯年一把掐住她腰,将她抱得更紧,“我没受伤……”他说。 “那你先放开——” “让我再抱一会儿。”像回声,来自空旷已久的山谷,“棠妹儿,我很想你。” 抱着她的力道变得强烈而具体,没有任何阻碍与间隔,想连心脏都交到她的身体里,从此两人生死相关…… —— 中环是高尚街区,发生械斗,实在罕见。 棠妹儿和靳斯年是少数目击者,配合警方做良好市民,两人当街做了一次详细笔录。 靳斯年送棠妹儿回到楼下时,已经是后半夜。 棠妹儿有些不放心,问他,“你真的没受伤吧?”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问,靳斯年说,没有。 “连一根头发也没掉。” 第181章 棠妹儿“哦”了一声,今晚经历好多事,烫了卷发、靳斯年表白,然后看人当街斗殴,太精彩。 全是今生第一次,这么够本,该说再见了。 “晚安,我上去了,你回去路上慢点开车。”棠妹儿不看他,扭身去解安全带。 夏夜的风,从车门推开的一瞬间,悄悄涌入,草木勃发的味道。 “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希望不会给你压力,”靳斯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棠妹儿动作随之一顿,她垂眸,不敢转身。 靳斯年目光幽深,语气却很是平静,“我希望的重新开始,是建立在平等基础上,不会令你为难的情况下,你遵从内心的选择。” 棠妹儿只觉得心口发慌,“我不知道,我有点乱。” “你慢慢想,慢慢考虑,即便最终拒绝我……”他的呼吸骤然一沉,“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能接受。” 车厢内安静片刻。 棠妹儿没有回应,直接推门下车。 玲珑人影,很快不见。 靳斯年却坐在那里,迟迟没有离开。 车子一开进来,他就发现了,这里是薄扶林道另一处住宅区,档次价格稍逊,可他明白棠妹儿又搬回来的意义—— 跟他有关的过去,并没有被棠妹儿全盘摒弃。 这个认知把他击溃。 靳斯年体内都是绞痛的想念,后悔、强烈后悔刚才应该再抱她抱得久一点。 —— 第二天上班,棠妹儿的新发型,终于被人注意到。 第一个赞她漂亮的,是ms齐,她原本来找棠妹儿拿文件,看到她卷曲的长发,忽然聊起来的。 “棠总你好像一个电影演员,叫什么来着……” “monica bellucci。”ms齐想了半天,身后有人帮她说了。 两位女士一齐回头,靳佑之单手抄裤袋,走进来。“咱们的棠总,怎么突然走美艳路线了?” 棠妹儿瞥他一眼,“我什么时候不美艳?” 不理他,大笔一挥,她在文件上签字。 ms齐含笑,收起文件夹,稍微正色道,“靳生入狱之前,留下了他的印鉴和授权文件,现在靳生没事,这些东西,我需要收回去,棠总,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拿给我?” 棠妹儿:“我放在家里的保险柜里,明天可以吗?” ms齐:“可以的。”她抱着文件,和靳佑之一颔首,离开办公室。 棠妹儿看向靳佑之。 二少爷很少来公司,今天倒悠闲,背手面朝书架,饶有兴趣地研究那一面墙的摆设。 她问,“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靳佑之也不回头,“公司要发生大地震,你还没感觉出来吗?” “啊?”棠妹儿疑惑,“什么大地震?” 靳佑之:“算上ms齐,总裁办差不多有三分之的一的人要离职,你没看出来?” 棠妹儿一下惊出冷汗,“不会吧?为什么啊!我……是不是哪里没做好……” 靳佑之扭头,冲她一笑,决定不吓她。“是你做得太好了,大哥决定不回靳氏了。” “你说靳生么,他不回靳氏,他去哪儿?!” 靳佑之:“今早,大哥的辞呈已经通过我递到所有董事手里。不然,你觉得ms齐为什么要把大哥的印鉴要回去?” “他离开靳氏,准备自立门户了。” 棠妹儿心口一时酸胀,倒不是认为自己占了他的位置,而是感慨,靳斯年终于走出困住他半生的牢笼。 连靳佑之都说,“大哥早有能力支撑自己的理想,只是对靳家一直放不下心结,现在……”他也为靳斯年高兴,“雨过天晴,大哥终于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了。” “那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有人看见,他最近频繁接触医疗卫生方面的人,你知道的,他当年的同学,逐渐已经到了当打之年,在这方面,资源人脉学识,他都不缺,应该是要做医疗器械公司吧。” 二十岁中断的路,三十几岁继续走,靳斯年的计划,和棠妹儿的预想差不多,可在真切听到后,还是无端沉默了片刻。 “怎么,心疼他了?”靳佑之似笑非笑的。“怕他创业受苦?” 棠妹儿摇摇头,“他能拿到特赦状,说明他声望不减,出去照样呼风唤雨,只是。” 别人不知道这样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人,可她知道,他们都知道。“过去十几年,靳生挣扎在仇恨里,暗无天日的人生,他一定熬得很辛苦。” 靳佑之忽然无声,这一刻,他清晰感知到,他不在棠妹儿同频的感情共振里。 大哥和棠妹儿是天然的、灵魂上的相互弥合。 她看到的,总是他风光背后的辛苦。 “我说……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召开董事会,重新选下一任ceo的吗?”棠妹儿的话把靳佑之从游离的思绪里叫了回来。 他看着她,笑了笑,“我来找你,是为了通知你,代总裁的位置在年底到期后,你将正式接任ceo。” 棠妹儿微讶:“那你呢?” “我的官司还没处理完。”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靳佑之起身,已经准备离开,“虽然你做不了我老婆,但我也不想放过你,所以……ceo的位子必须你来做,后半辈子好好帮我赚钱吧,棠大状!” 第182章 ——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 棠妹儿早早下班,抵达楼下时,天朗气清,一点阴霾都看不到。 哑炮,全是哑炮。 她心里想着,正要上楼,却看见一辆黑色捷豹,正在缓缓泊位。 棠妹儿抱臂,往旁边站了站,等到靳斯年下车,她问,“靳生来找我吗?” “那不然呢?”靳斯年还是上位者的态度,但手捧一束红玫瑰的现实,大大降低了他登场的威压感。 可能他自己也不太习惯给女人送花,递出去的一刹那,靳生脸上略微不自然。 “好沉啊。”棠妹儿笑笑,合臂接过来,故意拿手指点着,数出声,“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五朵……” “九十九朵。”靳斯年声音十分冷淡地打断她。 无法抑制地笑容,挂在棠妹儿的脸上。 “谢谢靳生啊。” 靳斯年皮肤冷白,端看是斯文清贵的面相,这样的人、这样的气质,年纪一过三十五,就容易在高岭之上下不来了。 什么时候都要靠别人来舔。 难得今天靳生当一回凡夫俗子,棠妹儿目光,在他泛红的耳根和咬紧的下颌边缘流连了一瞬,问。 “靳生来找我拿印鉴的吗?我今天和ms齐说了,明天会带到公司,你不用亲自跑一趟。” “不全是为了这个。”靳斯年几分严肃,“我来,是想亲口和你说一声,我已经跟董事会递交辞呈了。” 棠妹儿整理了一下神情,点点头,“我知道。”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从前。 那次,靳斯年和钟小姐订婚,这么大的事,棠妹儿等到最后,靳斯年都没有告诉过她,渺小到理应被忽视的感受,令她伤心了很久。 靳斯年缓声解释,“我猜想,我辞职的事,你可能也想知道吧,所以,专程来和你说一声,至于为什么要先通知董事会,再来告诉你……’ 棠妹儿:“我明白,我是代总裁,为了保护股东利益,程序上,我不能比董事会更早知道。” 沉默再度降临。 靳斯年正在一点一点弥补过去——她对他很重要,既在实质上,又在形式上。 他的意思,显而易见。 天空云霞渐渐阴沉,雨意无声无息地笼罩过来。 棠妹儿垂眸,片刻,还是邀请他上楼,“我把印鉴和授权密钥拿给你。” 棠妹儿的新家比从前那栋屋,略小,大概只有三分之二的面积。 但可能因为是她自己赚钱买下来的,装饰陈设更符合女性需求,一进门,灯光钴黄,投下暖色。 棠妹儿拿出一双客用拖鞋,“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矿泉水。” “好,你稍坐。” 她放下皮包和花束,先去洗手,然后去厨房冰箱取了两瓶水,放在矮桌上。 落地窗面朝一片墨蓝的海,靳斯年望了一眼:“你搬过来多久了?” 棠妹儿:“刚搬过来,一个月?差不多。” 靳斯年:“你既然喜欢这里,当时没必要把房子还给我。” 棠妹儿:“那怎么一样,我觉得还是住自己的房子比较舒服。” 靳斯年淡声说:“其实……后面我把那套房子买回来了。” 有点惊讶。 棠妹儿重复,“我卖,你买?所以,那套房子的买家,原来是你。” “嗯。”靳斯年拧开水瓶,喝了一口。“那个房子到现在还空着……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好资源不应该浪费,那里比这里更好,不如你还是回去住。” 棠妹儿干脆回绝。 “不要了,当然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单纯是那间屋面积太大,住起来空空的,没有安全感……你不知道,之前住在那,如果你晚上不回来,走廊里的灯,我通常都不敢关——” 棠妹儿忽然噤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奇怪的话。 而靳斯年脸色亦是难以形容,眼眸黯了一下。 “那个……我去拿印鉴,保险柜在卧室里,你稍等一下。”棠妹儿有点受不住靳斯年的眼神,找个借口,匆匆离开客厅。 躲进衣帽间,她在保险柜边,慢慢蹲下来,心跳与心悸,交替来袭,她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得心脏病。 缓了片刻。 她抬手,去拧保险柜的密码盘。 保险柜是前一任房主赠送的,她其实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所以平时几乎没用过,里面除了放了一些现钞,就是靳斯年印鉴最重要。 她明明记得密码,可拧了几次,保险柜门纹丝不动。 棠妹儿有点着急,叫靳斯年过来帮忙。 靳斯年按照棠妹儿说的密码,也没打开。 “可能是密码错了,保险柜的备用钥匙呢,用备用钥匙,重新设置一下密码吧。” “我记得在床头柜……” 保管别人东西,搞出了乌龙,棠妹儿有点不好意思,她匆匆取出只木盒子。 黑色钢琴漆的表面,泛着高级光泽,她当着靳斯年的面揭开盒盖—— 保险柜的钥匙,当然也在。 第183章 然而最抢眼的,却是一根暗红色的成年男性标志物。 第86章 正文完承诺与夜色交相辉映…… 外面好像开始下雨了。 夏日夜空,暗得很快,转眼吞没城市天际线,氤氲的霓虹,倒映在玻璃上,任由大雨滂沱。 棠妹儿手里端着木盒,僵直在原地,大脑瞬间空白。 那一根,她都忘记是什么时候买的了,好像只用了一次,觉得不好,于是丢在盒子里,没想到,它就这么大摇大摆出现在靳斯年面前…… 找个地缝钻,是她当下最直接的反应。 大约过了两秒钟,棠妹儿,拿出保险柜钥匙,快速扣上盒盖,可能是动作太猛,啪地一声,木质响脆。 脸颊好像被人扇耳光,烫得好厉害。 棠妹儿闭了闭眼,艰难道,“先开保险箱吧……钥匙、钥匙在这。” 盒子塞回抽屉,她甚至不敢去看靳斯年的表情,闷头返回衣帽间。 靳斯年跟在后面,一直是一言不发的状态。 棠妹儿蹲下来,钥匙对准锁眼,刚要操作,身后男人也跟着蹲下来,声音平稳。 “我来弄吧,怕你又搞错什么。” “哦。” 靳斯年从她手里抽过钥匙,单膝触地,一只手拧密码盘,一只手用钥匙拧动着。 今天靳斯年穿得偏随意,白色衬衣扎在铁灰色西裤里,他蹲踞时,弯曲的大腿尽头,有一道西裤紧绷形成的褶皱。 从棠妹儿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那里突兀的阴影。 因为见过实物,所以她的印象极深,几乎要竭力克制,才能不使自己的目光堕入下流。 这样不好,真的不好。 棠妹儿跟自己说着,同时为了不再扩大某种幻象,她干脆站起身,后撤半米。 很快,保险箱密码重新设置成功,柜门也打开了。 靳斯年问:“是这包文件么?” “哦……是的。”棠妹儿连忙说,“里面只有那个文件袋,都是你的东西。” 靳斯年拿出来,同时锁好柜门。“你去找根纸和笔,我把新密码给你写下来。” “哦。”棠妹儿似乎只会说这一个字。 回到客厅,靳斯年把新密码写下来,然后把钥匙压在纸片上。 事情都办完了,好像已经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 雨还在下,靳斯年和棠妹儿不约而同看了一眼窗外,作为主人,棠妹儿觉得自己应该开口说点什么,但她龟缩了。 她靠在沙发后面站着,今天穿的包身裙,自腰间垂下一条流苏,棠妹儿手指不自觉地勾着那一条正红色,抠来卷去。 靳斯年捕捉到她的小动作,立刻明白——大雨夜想赶人,她又不好意思。 他收回目光:“我先回去了。” “哦,那我给你找把伞。”棠妹儿如遇大赦,跑去储物间拿了一只长柄黑伞。 靳斯年来到大门口,换过鞋子,接过伞,“晚安。” “晚安。”棠妹儿回他。 象牙白的木门,缓缓合拢,棠妹儿长出一口气,同时额头抵住门板,立在那默了许久。 五分钟?十分钟? 她的心跳不减速,反而呈直线往上飙。 怦怦然,怦怦然。 不想和靳斯年做那种纠缠,但又控制不住地想确认。 确认他已经离开。 确认刚才冒出来的小玩具,没有对他们之间“老板与员工”的关系,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真的、真的只是为了确认。 棠妹儿一把拉开门,可惜力道拿捏不准,身体微微前冲,她急促的呼吸,猛地一刹。 暖色调的灯光下,本应空荡的走廊,赫然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你怎么……你怎么还没走?”棠妹儿声线发颤,心地开始泥泞。 靳斯年慢慢转头,因讶异而浓稠的眼眸,里面有明显的情绪起伏,“……那你为什么又开了门。” 单手黑伞拄地,无与伦比的禁忌之感,透过他一双深色眸子,正将她层层剥光。 差点忘了,靳斯年不吃素。 棠妹儿后退一步,呼吸发热,当她再次想把门关闭时,男人修长的手指扶住门边,仅有一秒钟的停顿,靳斯年就再次回到了门内。 他转身,掌住她后腰,连人带门,一并钉在墙上,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即刻咬上她的日思夜想的唇。 棠妹儿受困,神思瞬间烧沸,她想说什么,可舌一直被他勾惹,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你刚才,还说可以给我时间考虑的……” “那就再考虑一分钟。”靳斯年哑声。 他真的停下来。 靳斯年知道她所有的点,完全可以驾轻就熟,进一步拿他擅长的那套来蛊惑,但他仅仅在夺取了一个吻后,真的停下来了。 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距离很近,看着她,幽深的眼神是明目张胆的欲念,像着了火,然而还是在克制。 50秒。 靳斯年用手掌,拨弄她手心,画圈,轻压,然后轻啄着,一路往腕部蔓延。 那块皮肤慢慢沾染了他鼻息,棠妹儿抽回发烫的手。 40秒。 “对不起,为之前所有的事。”靳斯年在她耳边叹息。 第184章 这次换滚烫蜿蜒入脑,棠妹儿身体先打个激灵。 30秒。 靳斯年用鼻尖轻蹭她的鼻尖,说,“我很想你。” 棠妹儿噘了噘嘴,,委屈漫过心头。 20秒。 靳斯年吮她唇珠,安抚式地,一触即松开,“好像已经说过了,但我还是怕忘记告诉你……。” “我爱你”三个字被棠妹儿用手指压在他唇齿间。 她低垂着头。 10秒。 靳斯年这次再也没有动作,只是望着她,“再给我一次机会。” 随手立在墙边的黑伞,忽然倒地,啪地一声,棠妹儿觉得自己心口,好像也坍塌成一片废墟。 为了不使自己被埋葬,她另一只手下意识掐紧靳斯年精健的腰。 男人背部肌肉,瞬间紧绷。 棠妹儿:“靳斯年,从前你说权利地位都能给我,那你接下来还能给我什么?” “我。”男人毫不犹豫。 下一秒,靳斯年一把将棠妹儿抱起,紧紧勾着她的腿弯,直接往卧室走。 靳斯年一向可以在败类和绅士之间,自由穿梭。 所以,当他欺压过来的时刻,棠妹儿本能地咽了一下口水,别开眼。 靳斯年俯视她,湿漉漉的眼,细密的睫毛,许是内心还有委屈,她时不时抿一下唇,好像喝奶被打断的小兽,一边愤怒,一边委屈,还不忘自我安抚。 他嘴角牵动,覆上,掰开她,前奏从来没有过的局促,两人似乎都有些忍不住,缓缓推纳的瞬间,强烈的果腹感,直达大脑。 棠妹儿发出一声长久的叹息,“轻点。” 靳斯年会意,动作幅度逐极攀升,却更加充满劲力。 棠妹儿霎时眼中起雾,在心旌摇曳间,她重新感受到被填满、抛高、又被稳稳接住的畅然与剧烈。 他们像某种弦乐,丝丝缕缕摩擦着,或急如行军,或缓如溪流,战争之壮烈,自然之柔美,都在一曲和声中,抵达爱意的尾奏。 棠妹儿死死抓住靳斯年的肩头,仰着头,在颠簸中发出无声的“啊”。 在这婉转瞬间,音乐结束。 …… 不太想洗澡,单纯想贴着,靳斯年把棠妹儿拖入臂弯里。 知道她爱头发,靳斯年将她的长卷发一捋一捋,拨到身前。 见她呆呆地不说话,他柔声问,“还疼?” 雨夜还在继续,身陷于同一张被子下,棠妹儿摇摇头,终于忍不住承认,“其实,我也有点想你……” 靳斯年心内受用,想在她浅显的表达里继续刨挖。 于是,他低头沙哑地问,“有多想。” 棠妹儿闭着眼,有些艰难地说,“那些小玩具,我试过好几种,都不如你。” 靳斯年太阳穴青筋一跳,不知道该发火,还是该庆幸。 庆幸,她没有找到自己的替代品,所以,他才能凭借特长,重新挽回她? 靳斯年:“不如我,具体哪里不如我?” 棠妹儿也说不清楚,“温度?围度?我也不知道,就是每次用完,都会有点难过。” “为什么难过?” “就是想要在结束之后,能被人抱一会儿,假装做这种事,是出于爱……如果没有人的话,就会有点失落。” 靳斯年胸口滚过一阵浓重的碾痛,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我也无数次希望,时光倒流……老爷子葬礼结束后,你哭着对我剖白那晚,我应该第一时间抱住你,这样,可能就没有后面那么多的事。” “那你会介意我和靳佑之吗?” 这是一个切切实实存在的问题,就在这一刻抛出来,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下。 靳斯年笑了下,意味不清,“介意啊,怎么不介意。” “订婚前夜,你还亲口跟我说你爱他呢,我不是也得咬牙听。” 棠妹儿怄气,“那还不是你欺人太甚、步步紧逼,我才——” “我知道。”靳斯年应道,热息喷着她耳廓,全然地认输口吻,“是我的错,怪我,棠大状可以随意审判我。” “不敢,我怎敢审判靳生。”棠妹儿抽回搭在他腰间的手臂,反而被靳斯年又捉回去,改为十指紧扣。 靳斯年一声喟叹:“那段时间,我嫉妒你身边每个可以看到你笑容的人,不止是佑之,连阿仁,我也很讨厌。” 棠妹儿无声了几秒,轻声道,“连阿仁都嫉妒,靳生心胸好小。” “还不是怪棠大状太有魅力……”靳斯年后槽牙磨在一起,凶狠吻住,似乎为了证明与“小”相对的“大”。 靳斯年牵她的手去握自己。 “不要,刚刚结束,你这么快又可以……”棠妹儿惊疑。 她合理怀疑靳斯年占有欲冒头,抗拒去抓。 靳斯年哂笑她,“你刚才还在偷看它,偷看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棠妹儿尴尬:“……我不想和你再提过去!” “刚过去一小时的事,也不能提么。” “一分钟也不行!” 失而复得夜晚,每一秒钟都没有空白帧,人影交叠,渐渐失控,寂寞的灵魂,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 从此,人生向前,不许回头。 第185章 —— 第二天一早,棠妹儿去上班,阿仁像往常一样同她问早安,吓一跳。 “棠大状,你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 棠妹儿诧异:“没有啊。” “你看起来……”阿仁词穷,“反正是写在脸上的心情好……” 棠妹儿抚了抚脸,“有吗?” 阿仁提醒棠妹儿:“你今天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所以,小心战略投资部那群狼,他们今天可能会给你找不痛快。” 棠妹儿笑了一声。 进了办公室,她先去穿衣镜前照了照。 黑色船领西装裙,黑色卷发,小小烟熏的眼影色,是哪里表现出“好说话”这个特质? 她想不通,但为了不让狼一样的下属捡到便宜,她把珍珠项链摘掉,换了一条钻石的。 以此代表她硬邦邦的心。 果然,没一会儿。 大老板心情好的消息不胫而走,战略投资部马上送来一份叫人捏鼻子的文件。 棠妹儿把人骂回去。 但好像也没那么生气。 转过头,棠妹儿叫秘书去买咖啡,给战略投资部全体同事一人一杯。 快下班时,战略投资部的总经理过来致歉,问,“老板你是不是准备把我们一锅端了?” 棠妹儿一头雾水,“……今天你们一个两个的,好奇怪啊。”但也只能稍加安抚,然后把人轰走。 经理内心苦笑:我们搞大祸还有咖啡喝,不知道是谁奇怪。 —— 终于下班。 棠妹儿乘电梯下楼,她知道靳斯年在楼下等她。 所以十分谨慎。 像一只出头鸟,她在楼梯间里往外张望,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用最快速度,跑到车旁,钻进副驾。 靳斯年皱眉,“你怎么鬼鬼祟祟?” 棠妹儿催促:“快开车,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吃了回头草。” 靳斯年薄唇紧绷,但还是启动车子。 待车子缓缓上路,他单手扶着方向盘,瞥她一眼,“晚上吃什么?去外面餐厅吃,你是不是又怕被人拍到?” 棠妹儿点点头,眼巴巴看他。 “你很怕我吗?”靳斯年问,“连话都不敢说?” “很怕,谁让靳生凶巴巴。”棠妹儿继续点头。 红灯亮起,靳斯年顺势停在线内,扭头打量她。 白皙肤色,炫黑长裙,衬托两片唇,润红饱满,衍着水光,最抢镜,她一双眼,压过钻石流光溢彩。 棠妹儿一撒娇。 靳斯年立刻就没了脾气,“你现在越来越有本事。”单指拿捏他。 棠妹儿笑了。 薄扶林道上的美食,棠妹儿很熟悉,她指挥靳斯年把车停在一家川菜馆门前,它的隔壁正好还有一家日本料理。 棠妹儿叫靳斯年坐在车里等,她去打包食物。 反正吃不到一起,那就多买一点,辣的不辣的,熟的生冷的,她买了两大提,拎上楼。 一进门,刚放下食物和皮包,甚至还没来得及洗手,棠妹儿就被靳斯年扛进卫生间。 她惊呼,“靳生好饥渴。”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同意回家吃?” 抵她在洗手台前,从后面进来,这样亲密地、毫无间隙地抱住她,靳斯年这才把火释放掉。 闹一场,洗过澡,上了一天班的棠妹儿早已没了力气。 靳斯年抱她到餐桌旁。 棠妹儿坐在桌边吃东西,靳斯年在岛台上,把外卖一件一件拆出来,凉的直接摆在棠妹儿面前,热的,还需要他再加热一下。 有种夜话烟火气的氛围。 棠妹儿翘着手指,剥一颗香辣虾,问他,“你最近似乎不太忙,是新公司已经组建得差不多了么?” “新公司三年前就已经正式运营了,那边都是按部就班在进行,没什么可忙的。我现在在等靳氏的董事会的回复,他们只要批准了我的辞呈,我就可以正式离开了。” 棠妹儿:“用我催催他们?” 靳斯年堵她,“你又不用避嫌了?” 棠妹儿想了想,低头偷偷在笑。 靳斯年很少情绪外放,她只当他是闹情绪。 后来,吃过饭,棠妹儿再次被男人撂倒在床时,她才再次意识到,靳生的恼火,是要有的放矢的。 他握住棠妹儿两只脚腕,往上,然后叫她自己继续握住。 紧接着,棠妹儿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力。 她视线受阻,看不到床单,只能看到靳斯年的西裤已经被她弄到糟糕透顶。 这样的视觉效果,几乎快要把她被逼疯,再加上榫卯不合,稍稍动情,两人就要走向脱线。 最后,靳斯年爆在她身体里时,他忍不住在她耳边说。“我发现,从前的关系,如果放在我身上,真的一天都忍不了。” “啊?”愣神片刻,棠妹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情人与金主这一类见不得光的关系。 棠妹儿喊得喉咙发紧,缓了缓,她解释,“因为我不想被人过分议论,好像我这个总裁,是男朋友送我来玩的……所以,我是希望等你正式离开,再公布我们的关系。” “再说……从前,你是总裁,我是小孤女嘛,哪有资格挑剔金主。” 第186章 靳斯年再度心疼怀里的人:“现在你是总裁了,可以开始挑剔我了。” 棠妹儿侧目,正好可以看到男人喉结上下滚动,她犹豫几分,终于伸出手,触碰嶙峋温热的那一处。 “你倒启发了我,”她拿眼一挑,“下次,那些鞭子锁链之类,让我在你身上用一次,怎么样?” —— 董事会安排在周一,因为靳斯年离职的事,阵仗颇为隆重。 靳佑之神龙见首不见尾,连他都来了。 两位靳生,位列一左一右,把中间的位置,留给棠妹儿。 落座那一刻,棠妹儿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虚荣心来到顶点。 老话说,权力是最好的春|药,果然名不虚传。 会议开始,靳斯年按流程开始述职,大概因为他接下来要投身的行业,跟靳氏没有竞争关系,所以董事们对他的离开,都表达了惋惜和感谢。 气氛很好。 靳斯年顺势宣布了他的另一个决定。 “除了不再担任靳氏集团ceo外,我还将卸任公司董事的身份……在未来三个月内,我名下20%的靳氏股份,将分批次转赠给代总裁棠妹儿小姐。由她继续履行董事职责。” 有些突然,不到哗然的程度。 众目睽睽之下,棠妹儿看向靳斯年的表情,是满满询问。 而长桌另一侧,靳佑之要笑不笑地,问。 “我不太懂,靳生你这么大的手笔,到底是想扶持棠大状做新总裁呢,还是下聘请人家做靳太啊?” 空气里尽是看向她的目光,棠妹儿睫毛微颤,视线含蓄想要回避。 下一秒,她却听到靳斯年很轻一声笑,“我都可以。不过还要棠大状自己做决定。” —— 几乎没有悬念,年末的ceo改选,棠妹儿稳坐高位,她如今是靳氏当之无愧话事人。 笼罩在过去两年阴霾里靳氏,在棠妹儿手里又重新焕发生机。 圣诞节之前,在董事会上,把成绩单交出去,令到各位叔爷满意,人人称赞她,不止人漂亮,做出来的财报更漂亮。 当家第一年,成功混过去。 她终于可以安枕无忧地跨年了。 下班回到家,她先把粉色洋桔梗插瓶,过了一会儿,靳斯年回来,顺路买了红酒和冰激凌。 “厨师刚回去,你就进门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棠妹儿笑着,举着盘子准备盛牛排。“准备开饭。” 靳斯年过来看了一眼,侧头解掉领带。“你说这话,总让我觉得自己像是来做客。” “怎么会,这还是你房子呢。” 两个月前,因为爆水管,棠妹儿家地板被水泡,无奈之下,她又搬回了薄扶林道之前那套房子里。 顺理成章地,靳斯年也搬了过来。 两人正式开启同居生活。 如不是切切实实住在一起,靳斯年还不知道,棠妹儿坚毅像快石头,胆子却像只兔子,怕黑又怕鬼,一点风吹草动,她就往人怀里钻。 所以,住进来之后,靳斯年几乎推掉了所有的晚间应酬,能改在中午的酒宴,就中午赴约,实在不行,他既直接推掉。 尽量在晚上九点前回来,使他在新公司的员工眼里,已然有了一丝人夫之感。 吃过晚饭。 棠妹儿先去洗澡,靳斯年站在窗边打电话,大致是一批心脏支架的产品,在生产过程里出了一些问题,属下正在征求意见。 跨年夜,一通电话讲足三十分钟。 不祥的预感,棠妹儿裹着浴袍出来,有点不想当炮灰,绕着他走路的意思。 靳斯年挂断电话,刚好看见棠妹儿缩手缩脚去拿冰淇淋,一把将给捞到身前,“头发不吹干,就吃冷饮,也不怕感冒。” “哦。” 两人返回卧室,她乖乖坐床边,任由靳斯年拿着风筒,对准她。 风噪声音有点大,不方便交谈,棠妹儿索性不说话,闭着眼睛享受男人超高水平的服务。 靳斯年做这件事已经相当熟练了,一边吹,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她的发丝,不轻不重地分开打结的地方。 吹完,风筒一停,房间顿时安静。 他一刻不眨地注视着她,那份目光太深太温柔,她身体条件反射般,感受到一阵空虚。 她的身体自然而然地靠进他的怀里,头埋进他腰间,然后,仰起下巴,棠妹儿去拆他腰带。 “刚才那通电话,是不是叫你损失一大笔啊!要不要帮你舒缓一下情绪?” “还好。损失钱财是小事。”靳斯年唇角微牵,“找到一个能听懂我在说什么的好员工,真的不容易……” 他的手没入她发丝里,居高临下看着她,两人心照不宣地笑。 棠妹儿:“靳生在夸我吗?” 靳斯年弯身。 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回答,他的吻,细密地一点点往下,从她额头、耳尖、鼻头、唇珠,最后提着她上臂,把人推倒在床。 两人气息互渡之际,窗外烟花照亮海湾。 室内一阵阵闪烁明亮的光束,棠妹儿从靳斯年胸口里爬出来,“今晚维港有焰火的吗?” “这么快,又过了一年。”棠妹儿系上袍子,跑到窗前,新奇地观看,靳斯年失笑,慢一步跟上来,从后面圈住她。 第187章 美丽焰火在眼前绽放,海湾如夜晚一颗明珠,散发璀璨光明。 落地窗的倒映,像一幅画,他们变成画中人,和漫天灯火融为一体,棠妹儿忍不住偎依进男人胸口。 “这是我们相识的第五年吧。”她感慨。 “是啊,第五年。”靳斯年沉静地注视了她好一会,低头,然后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摸出戒指。 一抹银色,举止棠妹儿眼下。 “应该开启真正属于我们的一年了,棠大状,可以吗?” 可以吗,嫁给我。 那枚戒指,他竟然留到今天,在这样一个时刻,棠妹儿惊喜与感动交加,半晌不能言语。 眼眶热意,难以控制,她怕哭得太丑,拿右手背掩面,靳斯年顺势,将戒指套入她的无名指,拉下她的手,与她交握。 承诺与夜色交相辉映。 棠妹儿轻声说,“新年快乐,靳生。” “新年快乐,棠大状。”他低头,吻住她发鬓。 —— 夏季红港,空气中弥散潮湿咸味。 紫荆花与英王皇冠交接那一晚,正好下过雨,今日放晴,街头巷尾依然改头换面,林立商铺门前,插满鲜艳的红色旗帜。 陈记粉档,终于在南京街混出头,从夜市小摊,做到有门有脸。 一口气开两间连锁店,露西今年春天辞了写字间的工作,彻底回来帮忙。 茶餐厅里,客人挤到爆,陈芝俊端着盘子,送来送去,忙到骂人,偏偏角落里,收音机的声音又添嘈杂—— “……靳氏集团董事局主席,靳佑之,一年前身陷官非,今日,法庭正式撤销其妨碍司法公正之罪名,当庭无罪释放,此消息一出,靳氏股价连续两日涨停……” “……与此同时,托士医疗负责人靳斯年先生,与靳氏集团总裁棠妹儿女士,已于昨日完婚,据悉,两人的结合,视同靳氏对医疗行业的一次整合,有分析师指出,此次联姻将进一步扩大靳氏的商业版图……” 露西守在收音机旁,会心一笑,她从广播里听到每个字眼,无不令她内心涌上一股荣幸,为棠妹儿,为她曾经有幸认识这样一位朋友。 “露西,来端菜!”陈芝俊又在叫,她抻头应了一声,账本放旁边。 夏日微风,吹翻纸页。 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细细小小一只茉莉树,不臣服,不依附,有朝一日她也会长出参天枝,被敬畏、被仰慕,迎接属于她的金黄花期。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