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成为超越者从写小说开始》 第1章 [bl同人] 《(综漫同人)成为超越者从写小说开始》作者:清剡【完结】 文案: 刚刚获得了国内最高文学奖的文坛新星季言秋在前往颁奖典礼的路上意外穿越,眼前一黑一亮,就到了二十世纪末的伦敦街头,一个文豪们都不见踪迹的异世界。 季言秋沉吟片刻,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写本小说再说。 这里的文坛这么凋零,难道不是在等待他的到来吗?!至于那些还活着到处乱跑的文豪们,通通给我一起写小说! ——直到他异能觉醒,将钟塔侍从本部冻上,炸了半座大本钟后,季言秋望着阿加莎侍从长递过来的抵债合同,咽了口口水。 淦!原来这里是文豪野犬的世界吗?! 别的穿越者落地大佬,一个个剧本成精;而他这个落地准超越者,因为毁坏文物而负债百万,被迫卖身还债…… 季言秋于心中呐喊: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啊?! —————— 二十世纪末,作家季言秋化名为帕列斯.莱芬耿尔进入文坛,从此,文坛迎来爆发期。文学界称其为:【黄金时代】。 【故事的起因是一位妓女收获到了这辈子最大的好运,晋升成为上流社会的交际花。但浇灌她的人对她说:还不够。 你要的不是珠宝、情人、鲜花与掌声,你要的是真正的高贵。 你要到达上流社会。——《贝蒂小姐》】 【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不是被骗子所欺骗,而是你明明知道对方说的是谎言,却依旧上了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毕竟这个世界上最出彩的欺诈师,已然将自己也骗过去了。 “who i am ?who am i?”——《赌盘》】 【爱尔兰的郊外,若你看到了一处立满了碑的山岗,那么就一定可以看到一位守墓的老人。他曾是一名军官,从战场上下来之后便一直守在这里。 不,无需对他献礼,去为他身后的墓碑献上一些野百合吧。 毕竟这里,埋葬着九十九位最伟大的英灵。——《和平之春》】 【你是谁? 你是战争的英雄,是被国家抛弃之人,是社会的渣滓,是格格不入的幽灵。 是难以捉摸的疯子,是受人驱赶的异类,是流浪孩童的保护者,是政府忠心的利刃。 但是,你是谁? 好像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无名者》】 【我们都是不太懂爱的疯子,互相折磨,互相退让,误以为这种模棱两可的争斗便是爱情这种捉摸不透的东西。 还记得他第一次说爱我是在雪原的冬夜,他向我的胸口开了一枪。 他说:“不爱我就去死吧。”——《有关于爱的回忆录》】 ·开局地图在英国,时间线是异能战争前,后期会跑到横滨掺和主线 ·主角超越者,但近身格斗废,非纯粹脑力派,玩不过剧本组 ·大量外国文豪性格捏造注意 内容标签: 综漫 家教 异能 成长 文野 轻松 搜索关键词:主角:季言秋,王尔德 ┃ 配角:阿加莎,狄更斯,简,伍尔芙 ┃ 其它:文豪野犬、文中文 一句话简介:从负债开始的异能者生涯 立意:文学即生命 第1章 你好,伦敦 伦敦很少有晴天,今天也不例外。著名的伦敦桥此时被一层细雨所覆盖,让这座本就古老的建筑更添上几分历史的灰——老物件上的灰尘是证明其存在的最好方法,季言秋,也就是撑着黑伞立于桥边、与周围人的面孔格格不入的华国人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有着一头半长不长的黑发,发质是熬夜过度后的干燥。浓厚的黑眼圈无法掩盖那双好看到过分的桃花眼,甚至为他加上了几分忧郁先生的味道。这张脸无疑是符合绝大多数审美的美人脸,只不过那双桃花眼中透露出来如利器一般尖锐的光芒让热衷于搭讪与艳遇的英格兰人望而止步。 现在大概是下午三点,季言秋收回视线,将口袋中的手机掏出来。与这个时代略显脱节的智能手机已化作了一块砖头,锁屏界面上的时间停留于晚上九点,而触摸屏完全没了反应。他将这报废的精细科技造物塞回口袋,掏出了内袋里的钱包,果不其然,里头红彤彤的毛爷爷尽数化为了女王的头像,他粗略数了数,大概有400英镑,与他穿越前所携带的现金数额一致。 还带兑换的?真贴心。季言秋嘴角抽动,不知是先痛骂老天爷一顿,还是先感激一下老天爷记得给他兑成英镑。 从路人身上的穿着与车型来看,现在大概是二十世纪末,400英镑的购买力十分充足的一个年代,更何况……他摸了摸另一个暗袋里的戒指与耳坠,叹了口气。 希望不至于落魄到变卖首饰的境地。 季言秋认命一般打消了从伦敦桥上一跃而下的想法,向着桥的另一端走去。 穿越便穿越了吧,好歹是现代,不是什么封建帝制的时候。 季言秋,男,22岁,华国知名作家,于获得国内最高文学奖的前一日穿越了。多亏了他有现金囤积癖,可怜的青年作家不至于身无分文的出现在异国街头。 不过等他租下一间公寓后,大概也与身无分文没什么区别了。 摸了摸剩下的80英镑,从来没有体会过贫穷是什么感觉的季言秋真情实感的长叹了一口气。 第2章 如果他租的只是一层的话或许会更宽裕点,但季言秋是绝对不会苛刻自己的那种存在,而且周围有陌生人会让他的神经敏感。 简单的观察了一遍公寓内部后,季言秋将大衣一脱,瘫在沙发上不动了。 作为一个作者,他对穿越什么的接受度很高……只不过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似乎就没那么令人愉快了。 身体放松下来的季言秋开始在脑内规划起了未来的方案:首先,要有一份工作。 这个他倒不担心,完全可以干回老本行,好歹是知名作者,英文写作的能力还是有的。 其次就是……搞清楚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二十世纪末已经有翻盖手机的存在,并且大热全球。他可不信只是简单的穿回了二十世纪末,谁家二十世纪末了还在用大哥大?持有率还惊人的低! 不过80英镑是买不到任何电子设备的,既然大哥大的持有率都这么低,那家庭台式电脑就更不用说了,三个月之内他是绝对买不到的。好在房东十分善良的为他保留了一台电视,还是彩电,真是令人感动。 暂时不太想出门的季言秋打开了电视,开屏便是一位优雅高贵的女士坐于高脚椅上,似乎在接受采访。 “克里斯蒂女士,面对目前大众对您作品的呼声,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克里斯蒂?听到这个熟悉的姓氏,季言秋停下了准备换台的手。 阿加莎.克里斯蒂,英格兰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季言秋曾一口气刷了五遍《无人生还》的话剧,对这位推理女王印象深刻。 这个姓氏可不多见啊…… 电视中的金发女性礼貌一笑,从发音到举止都散发着上流社会的气息。 “我十分高兴看到有如此之多的读者喜爱我的作品,《无人生还》这本书对我而言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 啪!电视机被关闭,高脚椅、记者与那个本应在二十世纪中就做古却出现在了二十世纪末的阿加莎.克里斯蒂一同消失,只留下黑色的屏幕倒映着他一副见了鬼表情的脸。 什么情况?阿加莎原地复活了?……不不不,从那个记者的话里可以听出《无人生还》是最近才被写出来的作品——等等,二十世纪末才二十多岁的阿加莎? 季言秋恍然了,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不一般。 没有密室杀人与暴风雪山庄的推理小说界要拿什么撑?《名侦探柯南》吗? “这下不得不出门一趟了……”他喃喃道。 他得搞清楚,这个世界到底还能有多荒谬。 ————— 季言秋合上书,觉得这个世界确实荒谬。 这里是伦敦最大的书店,他在里头绕了三圈,原世界那些世界顶级的大文豪们不翼而飞,令人怀疑人生。文坛并没有倒塌,但最顶尖的那一批全数消失,余下的文学作品只能说是“优秀”,而达不到流传千古被称为名著——当然,是以季言秋的标准而言。 此时,他合上的正是阿加莎的《无人生还》,于半年前出版。顺带一提,他刚才还找到了柯南.道尔与莎士比亚.威廉的书,虽然少的可怜,但给予了他莫大的安慰。 莎士比亚的戏剧还是这么令人惊艳——但你狂热戏作家的人设呢???为什么就写了这么可怜的几部? 还有伊丽莎白呢?夏洛蒂呢?王尔德呢?就连每个书店里必备的《安徒生童话》都没有了! 这个世界的文坛,竟然如此的荒凉…… 前辈子于文坛中卷生卷死的季言秋先生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哇,好大一块空白的地盘啊! 一想到自己不用小心翼翼抓耳挠腮每两年生产一本高质作品以免被人说是江郎才尽,季言秋就支棱起来了! 在光速买齐了纸和笔后,季言秋提着一大袋东西赶回的公寓之中,抄起纸便开始头脑风暴。 先写一篇短篇投稿,稿费来的快,反响也快,作为出道作完全够了。 他打开笔盖,沉思片刻,于空白纸上写道—— 《茧女》——帕列斯.莱芬耿尔。 这个在后世被誉为“文坛新开始”的笔名就这么诞生于伦敦一个平凡的雨天,甚至会被人多次改编分析的《茧女》于季言秋看来,只不过是为了赚快钱而“炒冷饭”之作。 在挥笔写下划时代的两行字后,季言秋的笔悬在了半空。 《茧女》是他曾经的作品,灵感来源于明末至清初的江南女。“娇养女,不下床”,当时的大户人家一旦生了女儿,便会打造一张百步床,里头的大小姐们一辈子也踏不出那小小的十余平方米。 只不过现在到了英格兰还是得改一下设定……江南女改成一个没落贵族的小姐……百步床改成……束腰和高塔好了,本质只是束缚感的具象化中心,情感不变就行。 挥笔一通,修改之后,季言秋望着与原来设定完全不同的草稿,陷入了沉思。 ……这和另写一篇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季言秋向来是接受度极好的,反正他习惯了。像改文改到面目全非,最后推翻重写什么的已经是他的日常了。 【玛利亚正在准备她的婚礼。 她的父亲比她这个新娘子还要高兴上数倍,他忙东忙西,发报纸昭告天下她要嫁人的消息,要比新郎一家还要忙碌。 玛利亚是高兴的,当然了,在结婚之前她都没法出他的小塔,这是她父亲的坚守。 第3章 “真正的淑女是不需要下楼的。”父亲曾经说过,“当然,社交是有必要的,但在这种乡下地方……哼。” 提起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与这个地方上的人,她的父亲总会这么冷哼一声,以显出他的不屑。 玛利亚从不这样,因为她知道一个穷到要搬离伦敦的末流贵族和乡下的人又有什么大的区别呢?最起码乡下的姑娘们不会被蒙着眼睛嫁出去,她连新郎的姓氏都不知道啊! 但无论如何,玛利亚是一定要嫁出去了。出嫁的前一天,她的父亲哭得比她还要伤心,好像要出嫁的不是他主动卖出的女儿,而是他自己了。】 这是一段相当流畅的开头,季言秋一口气向下写,直到写满了三页的稿纸才作罢。他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听到自己的背在咔咔作响。方才写的太投入没有察觉,等放下笔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像吊了一桶水持续一小时那么酸痛。 唉……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无比怀念自己的键盘啊,平时休息时都恨不得见不到它。 为了抢救一下可怜的手腕,季言秋愉快地抛下了写了三分之一的文稿,溜到厨房去为自己做了一杯英式奶茶。 奶和茶都是房东留下的,算是赠品,毕竟季言秋一口气租了整栋公寓。橱窗里还有一罐咖啡豆,被季言秋放去了角落。 作为甜食党,他厌恶一切苦涩的饮品,像咖啡这种东西,除非加了三倍奶和糖,否则他是不会喝的。不过由于他外表与气质上的迷惑性,总有媒体造谣说他咖啡当水,是个狂热咖啡爱好者,气得季言秋一口气喝了三杯全糖奶茶。 想到现代那完备的奶茶产业链与口味齐全的奶茶们,季言秋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看着手中粗暴的奶加茶加糖的英式奶茶叹了口气。 离现代奶茶出现估计还要个十几年吧……这他可怎么熬啊? 在为没有奶茶的未来担忧的氛围之中,公寓的门铃被按响。季言秋有点意外,放下手中的奶茶走到门边,从猫眼处向外看了一眼。 门外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他身上是伦敦邮递公司的制服,手上是厚厚的一叠信件。 “劳驾,有您的信件,开下门吧先生!” 季言秋打开门,少年邮差望着他亚洲人的面孔一愣,倒回去看了一眼门牌号。 没,没错啊?但怎么是个亚洲人? 他怀着满心的疑惑,走到那个好看的亚洲男人身前礼貌地询问:“先生,您知道先前住在这里的那位先生去哪了吗?” “那是我的房东,他并没有说他要去哪……”看着邮差逐渐苦恼到皱成一团的五官,季言秋好心补充道,“不过,我有他的电话,需要我帮忙转交吗?” “如果可以的话就太好了!”少年邮差眼前一亮,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雀跃。 与少年拉扯道谢了三四回后,季言秋终于应付走的过分礼貌的英国人,拿着那一叠信件走回了客厅。他将这几封信放到了电视机柜上,很贴心的打算通知房东等他回来了再看。 在放信的途中,他不小心看到了封面之上的名字——from斯蒂芬·茨威格。 嘶,听起来很耳熟,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吗? 暂时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季言秋拨通了房东先生的电话。作为房东,这位罗素先生还是很好的,那种学术分子的严谨感也很贴合季言秋的审美。最关键的是,罗素先生实在是慷慨:那罐咖啡豆的品质可是他这个不喝咖啡的人都能看出的好,而且还将电话机留给了他。 罗素先生走的时候很匆忙……希望不会打扰到他。 电话铃响了一段时间,季言秋耐心等待着,大约三分钟后,那头终于接通了。 “你好,这里是罗素,有什么事吗?” “罗素先生,是我。”季言秋望着电视机柜上的信封,“方才有一叠您的信件,我替您拿了进来……需要帮您寄到现住所吗?” 他记得房东先生要出差工作三个月,若是信中有急事就不好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些响动,听上去像是有谁不安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呃,季先生,您刚才说收到了信件?寄到你那个地址的?” “是的,非常多的信件。” 罗素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时语气有点奇怪:“信上有收件人吗?” 季言秋回忆了一下:“没有。” 这也是他奇怪的点,明明没有写收件人,这些信竟然还能正常发出。 对方的语气更加古怪,甚至有几分心虚:“好吧……您碰了吗?” “碰了什么?”季言秋反问。 “信件,季先生。” “当然碰了,否则我怎么拿进来的?”季言秋开始怀疑对方是否在防备他偷看了,“我并没有拆开,罗素先生。” “是的,我当然相信。”罗素的语气有点干巴巴的,“我会让……一个朋友过去取的,明天早上。” 希望明天早上房客先生还活着。罗素万分心虚的想。 第2章 狄更斯 罗素挂断电话,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多了几分心虚。他手上正是季言秋此前心心念念的翻盖手机,军事科技永远比民用科技领先上十几年,在贵族都只能用小灵通之时,钟塔侍从们已经用上了触屏翻盖机,甚至是卫星电话。 完了完了,连累到普通人了啊…… “真没想到你在这种场合也有闲心接电话。”有着一头黑色卷发的少年毫不留情的嘲讽道,“真不愧是英国佬。” 第4章 罗素额头的青筋暴起,他努力平复下心情,试图心平气和的与对面这个傲慢的法兰西小鬼讲道理:“任务途中我拥有接电话的权利,更何况,这涉及到了一位普通人的生死。” 黑发少年显然不想放过这个与英国佬呛声的机会:“既然知道把公寓租给普通人可能会出事,那为什么还要租?” “因为他长的好看。”热爱美人是刻在欧洲人dna里的特性! “好理由。”同样热爱美人的法兰西人无语地揉了揉额角 ,“你什么时候惹到那家伙了?” “不知道,我以为我几乎不与人结仇。”罗素推了推眼镜,说道。 黑发少年冷笑一声:“我以为你与他争论爱情观甚至快打起来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罗素试图争辩:“那属于学术上的交流!再怎么说,那家伙直接用异能进行无差别攻击也太过分了吧?” 异能【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接收信件之人将获得诅咒,直到死亡为止。当然了,这种诅咒在异能者身上不过是给对方找点麻烦,可如果作用在了普通人身上…… 唉,祝那位东方美人好运。 谁能想到这一次茨威格给他名下的所有住址都发了信件呢? 想到那双美到惊人的眼睛,罗素略带惋惜的想道。如果这么一个美人逝去,他会十分可惜,但也就止步于可惜了。 异能者都是傲慢的,他们与精神上便将自己与普通人划清了界限,普通人的生死在他们眼中或许还不如昆虫死亡来的明显。罗素愿意为了对方去拜托友人已经是十分“善良热心”的行为了。 而被异能者特别优待了一下的季言秋正在研究那几张信件。信封是平平无奇的牛皮纸,厚度也正常,除了邮票的图案有点奇怪并且没有写收信人之外,一切正常。 “这不就是个普通信封吗?”季言秋低声自言自语道。他将信件放回原处,打算继续和稿子斗智斗勇。 剧情已然推进到了玛利亚坐上前往对方庄园的马车,在那里,她将作为准新娘住上一个晚上,并于第二天与新郎一同到达教堂。 【“劳驾,有蜡烛吗?”窗外的声响实在是太大,玛丽亚实在是忍不住说出了这里后的第一句话。 门外的女仆不说话,但玛利亚能听到她的呼吸声,以及什么东西被推进来的声音。 玛利亚拿起那根蜡烛,惊叫了一声。 是黑色的,曾经她在塔里向下看时就有看到过这种蜡烛,它被放在棺材上。 是有什么人去世了吗?迷惑的玛利亚这么想着。 她点起了蜡烛,一步又一步走到了窗边。 翻土的声音,还有搬东西的声音,是花匠在修整花园吗?玛利亚喜欢花匠这个职业,塔楼是养不活花朵这种娇嫩的东西的,所以园丁在她眼中要比魔术师还要令人新奇。 是啦,明天就是婚礼了,一点都不能忽视的大日子,一定是为了婚礼而忙碌吧。 玛利亚靠近窗边了,她确确实实看到了那是什么—— 是一口棺材。 她的新郎似乎是个刚死不久的人,但无论如何,玛利亚都是要结婚的。】 故事到了这里就是最高潮的部分,玛利亚将在第二天与死去的新郎宣誓,没人觉得这么做不对,就连神父也赞扬他们的灵魂已然结合到了一起。 玛利亚就这么嫁给了一具尸体,与尸体又有了一个女儿——没人知道那个女儿是哪来的,但谁也没觉得奇怪。 这个故事的结尾,是“女儿”也被锁上了高塔,也将于十六岁时作为新娘子嫁出去。 而这一次,新郎会是活人还是死人呢? 季言秋放下笔,感觉自己的构思能力大退步。原本的结局是茧女烧了房子,现在变成了老套的轮回……那还叫什么茧女?改个名字好了。 他十分干脆的划掉了《茧女》的标题,在旁边写上了《结婚》两字。 反正只是为了赚份快钱,俗套点就俗套点吧。 将稿子装好,季言秋看了一眼时钟,指针正好指向“3”这个数字。 凌晨三点……还能睡六个小时。 在没有床具的床与沙发之间抉择了一下,季言秋还是委屈自己躺到了沙发上。 睡沙发比睡空床板好多了……反正比躺地板强。 ———— 当指针指向六点之时,季言秋幽幽的睁开了眼睛。 啊,不行,写出了这种垃圾来真是让他睡不下去啊! 黑眼圈又浓郁了三分的作家先生从沙发上爬起来,如同怨魂一般飘到书桌前开始狂改! 迎合什么欧洲市场?这种换头套路文学对不起我拿过新人奖的《茧女》! 再次将全文修改一遍后,季言秋满意的笑了。 如濒死般痛苦,如重生般凄美。 这才对味嘛。 将改后的文稿重新装好,他将旧稿随手放在一边,再次飘一般回到了沙发上,一秒关机。 由于没有了后顾之忧,季言秋睡得很是安详,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却看到一个穿着棕色风衣的男人正立于书桌旁,拿着他的旧稿满脸好奇地看着。 “等等,别看!”季言秋大惊失色,那种垃圾怎么可以被人看到! 男人转过头来,他有着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充满了英伦独有的优雅。他晃了晃手中的稿纸,唇角带笑:“这是你写的?” 第5章 “是废稿,请不要看!”季言秋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个猛冲去夺回自己的手稿。 男人一时不慎还真被他抢了回去,有点无奈地说道:“写的很好,是很优秀的作品。” 虽然在语法上还有一点小问题,但从情节与立意上来看,就吊打那些杂志上的短篇小说了。 “不,废稿就等于是垃圾!”东方美人相当认真的强调,刚睡醒而导致有点反翘的头发让他认真的样子变得很可爱,“还是不可回收那种!” 男人眼神飘忽了一瞬。 好吧,罗素,我知道你特地让我来一趟的原因是什么了——这位亚洲的作家先生可真好看。 “你说的对。”被美颜俘获的男人很没骨气的认了。 季言秋一不做二不休地将手中的稿纸扔进了废纸篓里,双手环胸说道:“您就是罗素先生所说的来取信件的朋友?” ……竟然不追究他直接进来的事? “是的,我的名字是狄更斯。”狄更斯强压下心中那点对美人安全意识的担忧,“我能否有幸得知您的姓名?” “季言秋,又或者是我的笔名帕列斯.莱芬耿尔,很高兴认识您,狄更斯先生。” 他谦和有礼的样子很明显让狄更斯对他的印象又好上几分,破天荒的伸出手去。 季言秋表情自然的与他握了握手,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心中已然炸响烟花。 又一个文豪复活!这个世界到底活着多少个大文豪啊? 于短短的三秒钟内,两个人都想了很多。一个人想的是:不愧是东方大国培养出的美人!而另一个想的是——得想个办法绑架果戈里。 俄国文学界不能!失去!果戈里! 既然书店里没有果戈里的书,那么他还活着且没有写书的几率极大……好,等稳定下来了马上飞去俄国! “对了,季先生,信您没有看吧?” 优雅的英伦腔换回了季言秋的理智,他微微一笑:“没有,所有的信件我都没看。” “那就好。”狄更斯于暗地里松了口气,否则他还真没法解释里头为什么是一张白纸。 “那我便告辞了,祝您于伦敦生活愉快。” 灰瞳绅士于门外脱帽行礼,消失于街角。在某条按距离来说无法于一分钟内到达的小巷,狄更斯望着手中没有一点异能波动的信件,眯起了眼睛。 信件是异能造物,无效后只会消失,不会像现在这样失去的异能效果又保留下来,像几封正常的信件。 ——那个东方来的美人,不太简单啊。 并不知道自己被超越者盯上了的季言秋正在试图为自己做出中式早餐。房东先生的朋友很贴心的为他带来了培根鸡肉洋葱什么的食材,甚至有几罐浓汤罐头。 只不过,用这几样东西与英国厨房这可怜的调料是绝·对做不出中式早餐的。 季言秋含泪为自己安排了中华街的行程,并炒了个英国版的洋葱炒鸡肉。 没有生抽鸡精蚝油的日子真难熬啊…… 戴着痛苦面具吃完了早餐,季言秋看着钱包里的七十六磅十五便士叹了口气。 先投稿吧……昨天他去书店时已经挑好了一间出版社,规模不大不小,离公寓也比较近。 出版社的编辑们十分热情的收下了他的稿件。从事这个行业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鉴定对方是否为文学从业者的本领,而且——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布莱克目送那位作者离开,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信封。 希望美人的文字与他本人一样美…… 【婚姻是从一个茧到另一个茧。】 布莱克的目光被死死盯于这几张纸中,无法移开。 绝望,粘稠,腐烂。情绪如同蛛网一般自空中垂下,将他捕获,让他也伴随着故事越来越压抑的走向而难以呼吸。 好窒息,好想逃。 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我生来就要被困住呢? 我要烧掉,烧掉—— 像小时候烧掉蝴蝶的茧一样。 直到最后一行字母从眼前滑开,布莱克才想起了呼吸。他大口大口吸着气,脑中还残留着泥潭般的绝望,缺氧而导致他的手脚发软,但他依旧挣扎着站了起来,朝主编办公室跑去。 他有预感,帕列斯.莱芬耿尔这个名字会带着他们出版社走向全国、全欧洲、乃至全世界! 第3章 傲慢与偏见 编辑先生的梦想目前季言秋还不得而知,因为他怀揣着剩下的七十六磅十五便士一脚踏进了中华街。 果然还是汉字看着舒服。季言秋满意的点点头,挑了间顺眼的超市踏了进去,大袋小袋地走了出来,摸着所剩无几的钱包走进床上用品店,填好地址后真正身无分文的走出了中华街。 可恶,如果他选择那套30磅的床具大概还能剩点……但那套是紫色的!太骚气了! 提着东西回到家以后已经是午饭时间,但因为九点多刚吃过早饭的原因,季言秋决定将午饭往后挪两个小时。 饱腹吃午饭是不尊重厨子的行为——特别是厨子还是你自己。 躺在沙发上等待床上用品送来的途中,季言秋已然神游天外。 如果短篇小说过了的话,接下来就写个中篇吧!至于写什么题材,出去转一圈采采风就有灵感了! 不过现在的话……还是先睡个午觉好了。 第6章 ———— 此时,法国巴黎。 “你确定那些信件完全失效了?” 于欧洲情报局之外,罗素皱着眉头对着电话说道。 “确定,我用钟塔侍从的仪器测试了一下,信封由异能造物变成了普通信封。” 狄更斯于电话那头吹了一个口哨,话语中满是幸灾乐祸。 “好不容易有个合眼缘的小美人,结果对方是个不一般的人物,看起来罗素先生这辈子也找不到合适的情人了不是吗?” “我对他没有那种心思!”罗素提高了音量,“等我从这边回来我一定要揍你一顿!” “谁揍谁呢?脑力派。”狄更斯冷哼一声,说道。 罗素并非是纯脑力派,但他异能的攻击性几乎为零,根本打不过狄更斯这个武力派人员。 罗素气得翻了白眼:“我到底为什么会认识你这种人……你没上报吧?” “你觉得我躲得过柯南.道尔的眼睛?”狄更斯反问道。 罗素叹了口气:“好吧,阿加莎怎么说?” “按兵不动,对方是华国人,现在的局势可添不起一把火。”狄更斯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对了,阿加莎说让你回来之后找个理由和他住一块,贴身监视。” 罗素:“……哈?” 不等罗素反对,狄更斯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阿加莎的意思是要么是罗素要么是他去监视,他才不会给自己找额外的事干。而且严格上而言,他也确实有正当理由——他现在可不在伦敦呢。 “格拉斯哥……哈,竟然还有异能者住在这种乡下地方?” 灰瞳的绅士抬手摁了摁礼帽,随手招来了一辆出租车。 “去奥斯汀的庄园。” 车子缓缓开动,狄更斯熟练地用异能将前后座分隔开来,从手提箱中拿出资料,再次翻看起来。 简.奥斯汀,女性,异能名为【傲慢与偏见】,心理系异能,可以听到对她有恶意或怀有偏见之人的心声,并对异性具有轻微吸引力,可为情报型人员。 又一个心理系……狄更斯将手中的资料放回去,深吸了一口气。 很好的情报员苗子,但这发动条件也太主观了点……呃,他这种状态过去会不会也被读心?干脆叫柯南.道尔过来和她对着读算了。 狄更斯拿出了面对柯南.道尔时的本领,对自己下了个心理暗示,保证说出来与心里所想一致后才走进了这位他们未来新成员的庄园之中。 简.奥斯汀是小贵族的后代,在父亲死后,这位独生女继承了父亲的财产,并搬到了这座乡村里低调的生活。若不是情报局缺人缺到发疯,对整个本土进行地毯式搜寻,或许还真被对方躲过去了。 异能者的存在一直是个秘密,人类的排外性是很可怕的,更何况欧洲还发生过猎巫运动……直到第一个超越者出现,各国的政府才重视起了异能者的存在。 当然,也只是把他们这群人当成好用的工具使用罢了,这一次任务明面上是说服对方加入,实际上若是对方不配合,就要用武力强行带走,并由钟塔侍从进行洗脑。 所以说,战争是最可怕的东西。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狄更斯打开会议室的门,皮肤苍白、有着一头金发的贵族女性已然等候多时。 “奥斯汀小姐。”灰瞳的绅士缓缓走入门中,身后,异能体若隐若现。 “虽然很想和您寒暄上几句,但时间不等人,就让我们直接切入正题吧。” “我仅代表钟塔侍从向您发出真挚的邀请——您是否愿意加入我们,成为女王的利刃?” ………… 座钟敲响三下,有着东方面孔的作者从床上坐起,表情有点迷茫。 唔,他只是想睡个午觉而已,为什么一下子就到下午三点了……? 众所周知,不设闹钟的午觉是偷走时间的小偷。被偷了下午的季言秋痛定思痛,决定先为自己做一份“午饭”。 每隔六个小时吃一顿饭,很好,真是规律的进食。 吃着自己的“午饭”,季言秋不禁想到了自己那空空如也的钱包。 如果吃完这一顿就没有下顿的话,那也太可怜了!但是耳坠与戒指都是不能随便当掉的存在——毕竟是友人的赠礼。 想到那两个家伙,季言秋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到了惆怅。 他们会替我去领奖的吧,那可是xx奖啊! 想到自己本来有望成为文豪却要从头开始,季言秋拳头硬了。 可恶,他一定要在这个世界名垂千史!愤怒的季言秋先生残忍地用筷子肢解了一块青椒酿肉。 此时,被暴力带回又丢在这里执行任务的简.奥斯汀小姐闻着屋内不断传来的浓郁香味,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好香啊…… 生活在乡下从来没有直面过华国菜系冲击的简感觉自己的肚子在咕咕直叫! 不过往好处想,起码得出了对面是个土生土长华国人的情报?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瞬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的小甜饼,自我安慰道。 简.奥斯汀深呼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她的异能只要对方有一点恶意就会发动,正常人吃饭时被陌生人打断多多少少都会有不满的情绪……放轻松,简,就像你以前在舞会上读心那样做! 门很快就被推开,黑发黑眼的东方人腰间还围着围裙,眼底的乌黑让人担心他下一秒便要昏厥过去。他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手中带着小甜饼的贵族小姐。 第7章 “您好,有什么事吗?” 【贵族?又一个罗素先生的朋友吗?】 很好!异能可以发动!简.奥斯汀眼睛一亮,唇角的微笑更加真实了几分,举了举手上的小甜饼:“您好,先生,很抱歉打扰您……我是今天刚搬过来的住户,也是您的新邻居,这是我准备的小甜饼,要尝尝吗?” 季言秋这个甜食动物自然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小甜饼,非常自然地拿起了一块:“哦,十分感谢。” 【味道意外的不错?还以为英国人做不出好吃的食物呢。】 这也太伤人了点!英国人简.奥斯汀于心中反驳。英国菜又不是被诅咒了! 【不过,今天的事是不是太多了?先是狄更斯先生,又是新邻居。】 狄更斯?听到这个名字,简.奥斯汀的注意力瞬间集中。 【或许这就是□□□□□带来的后遗症吧?算了,总之先交代名字再说。】 异能所反馈回来的心声化作了一串杂音,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的简.奥斯汀愣了一下,还没搞清楚是个什么情况,东方人已然开口:“欢迎您来到这条街道,虽然我只是个刚入住没多久的房客,但还是先奉上我的姓名吧。” “叫我季言秋,或者是帕列斯.莱芬耿尔就好。” “哦,呃,季先生您好,我叫简.奥斯汀。”简.奥斯汀赶紧回神道。 【简.奥斯汀?这个名字……嗯?】 这句心声响起之后,伴随着东方人有点微妙的眼神,简.奥斯汀不可置信地感受到自己的异能失效了! 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对一个陌生人完全没有一点恶意或者偏见?! 第4章 老师,您的新作什么时候写? 在那天下午小小的会面之后,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季言秋都没有再与他不平凡的邻居小姐有任何交集。 出版社那边很快便通知他的文稿通过,并很贴心的为他提前寄来了稿费——足足一百二十英镑!手头宽裕后,季言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为自己买了两套新衣服。 没有钱的那几天他几乎都是穿着唐人街打折款老头背心和长裤度日,也不是说不行,只是走出家门后就会有一种与他人格格不入之感。 而且这么穿,真的不太好进书店什么的场景啊…… 日常进入书店后,平日里没什么人光顾的文学杂志区此时却挤到令人无从下脚的地步。原本还想买几本周刊回去的季言秋惊悚地后退了好几步,低声对着书店老板问道:“劳驾,议会终于同意在报刊上连载低俗小说了吗?” 不然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文学杂志区!不是普通杂志,是文学杂志! 书店老板被他逗笑了,指了指桌面上的杂志说道:“不,议会宁愿让色情文学刊登也不会允许低俗小说登上日报……吸引那群家伙的,正是这本东西呢。” “这得刊登了什么水准的作品才能这样?”莎士比亚新作?季言秋随手将杂志拿起。 “就在第一页,相信我,看完之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人们像趋光性昆虫一样被吸引过来。” 季言秋与书店老板已经混了个半熟,明白这位老书虫的口味有多么的刁钻,一时之间还有点期待。 是由哪位文豪发表的出道作吗?毛姆?夏洛蒂?王尔德? 然后他翻开了第一页,大大的《茧女》两串字母映入眼帘。 季言秋:…… 哦,原来是我的出道作啊。 书店老板见他表情凝重地注视着书页许久,用带着几分殊有荣焉的口气说道:“看吧,多么耀眼有力的文字……我敢保证,这位名为帕列斯.莱芬耿尔的作家绝对会掀起文坛的浪潮!” 季言秋的嘴角抽动,语气微妙地合上了书:“嗯……十分感谢您的祝福?” 书店老板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望着这位难得的与他思想合拍的东方小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微笑:“难怪文章中有这么多的华国元素,这就解释得通了。” 他又忍不住补充道:“写得非常好,很成熟的表达方式。真奇怪,若你先前也有发表过作品,一定不会籍籍无名才对。” “放在华国,我不过是万千文坛中最普通的一员罢了。”季言秋摆摆手,说道。 “谦虚是你们华国人的美德,我了解。” 书店老板看着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忍不住于心中感慨:若不是亲眼看见,他绝不会相信能写出《茧女》的人会如此年轻。 “很多老朋友们对这篇小说评价很高,你的文字很有感染力,季先生。这也是东方美学的一种吗?说真的,你仿佛是一只猎杀蝴蝶的蜘蛛,于不知不觉之中用丝线将猎物包围,多么精妙!” 当面如此直白地夸耀不太符合英国人的传统,但书店老板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足够引人注目的新星了! “您说得我会不好意思的。”季言秋眨眨眼睛,低声说道,“所以,要来一个未来大文豪的签名吗?” 书店老板先是一愣,随即开怀大笑起来。 “当然,当然。指不定等你登顶之时,这份签名我能卖出个足以支持我退休生活的价格呢。” 季言秋轻笑一声,提笔留下了一串华丽的英文:“致我的友人,愿他身体健康——帕列斯.莱芬耿尔。” 在写完这一串赠言之后,他在英文签名的右上角一笔一画地用中文写下了“季言秋”三个字。 第8章 这份签名于后世被炒至了五十三万镑的天价,不过直到书店老板去世,他都坚持着不卖出这份友人的赠礼。 《茧女》在伦敦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不,甚至已经不只是伦敦。其哀而不伤的叙事足以让许多人动怀,更何况,里头包含的东方美学以及阅读时带来的强大情感共鸣都让读过的人给予了高度评价。与此同时,帕列斯.莱芬耿尔这个名字也吸引了众多文坛人士的注目。 是升起的一颗耀眼明星,还是短暂的昙花一现? 不过,不只是文坛向其投去了目光,还有一个不在民众前出现的组织同样对他怀有兴趣。 金发女郎坐于软背椅上,将手中的杂志翻开。在看到第一段时,她鸽子血般鲜艳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讶,随后又化作了浓浓的玩昧。将全文通读过一遍后,她将杂志合上,慢悠悠地说道:“有异能附着……应当是稀有的精神系异能者。” 没等狄更斯回话,她便从椅子上站起,打开了异能屏蔽装置——这是研发部新开发出来的道具,无法限制超越者,但普通异能造物于它面前便会失去一切效用。 果然,开启仪器之后,那种极强的情绪感染力明显减弱了不少。当然了,哪怕抛却异能影响,这篇小说也足够优越。 “看,我猜对了。” 阿加莎唇角的弧度更大,看上去十分愉悦,又坐回了椅子上。 “若他不是个精神异能者,我可能会为了英国文坛有新星而高兴一段时间……嗯,是精神系异能者就更高兴了。” 狄更斯没太搞懂这句话:“可一个异国的精神系异能者出现在伦敦不是件很惊悚的事?” 这可是能够通过文字传播的精神影响!什么时候阿加莎也喜欢追求刺激了? “谁告诉你是异国的了?”阿加莎意味深长地说道,于狄更斯疑惑的目光中将一袋资料推了过去。狄更斯打开文件袋,在看到第一页资料时瞳孔一缩,猛地站了起来。 “这……” 没有身份证件,没有过往的任何记录,也没有入境记录与航程票据,甚至于华国的大使馆中也没有对方的档案……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过的人? 这只说明了两种可能:对方是个从来没有出现在公众场合的黑户,又或者说是凭空出现的! 至于会不会是华国派来的间谍这一点很快便被两人否决。像这种精神系异能者,还是可以用文字当做媒介大范围影响的珍贵人才,华国是傻了才会送过来。 而且还是黑户——这不就约等于是白送吗!要知道,钟塔侍从这边最擅长的可就是洗脑了! “我已经让情报局那边继续调查了,如果华国那边没有反应的话……” 那么不管对方原来是什么国籍,他都得是英国人。 至于对方可能会不愿意?开什么玩笑,【1984】又不是摆着好看的,让首席洗个脑就没事了。 “好吧,好吧,什么时候带过来?”灰瞳绅士无奈地说道。 总感觉我们像是什么邪恶组织……狄更斯于心中腹诽。 “不急。”阿加莎打了个哈欠,眼中满是势在必得,“他现在可什么证件也没有……等他的名气扩大,身份的事情败露……” “我们,不就有理由了吗?” ———— “啊啾!”被某个“人贩子”组织盯上的季言秋打了个喷嚏,顿时引来了编辑的贴心关怀。 “莱芬耿尔先生!是这里的温度太低了吗?”布莱克恳切地问候道,已经做好了呼叫服务员关空调的准备。 “噢,没有,刚刚好。多谢关心,编辑先生。”季言秋摆摆手,阻止了对方,脑中的想法飘忽一瞬:不会有人在惦记我吧? 确实有人在惦记着你,想让你改个国籍那种。 “那好,就让我们切入正题吧——莱芬耿尔先生,您是否愿意与我们出版社建立更为稳定的合作关系呢?” 自从《茧女》出版后他们的杂志便一度脱销,布莱克这次前来,一是为了递交加印后追加的稿费,二是想与对方绑定。 他们出版社正缺这么一个台柱作家来撑销量!对此,他们还特地调整了分红比例,就是为了更好的留住这位未来的大文豪。 “我当然是愿意的,贵社的诚意很足。” 敢拿出70%的利润分给他,这已经不是利润足不足的事了,简直就是大慈善家! 布莱克编辑松了一口气,来之前主编便十分严肃地交代他一定要将莱芬耿尔先生拿下,幸好这次谈判出乎意料的顺利。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像对方这种潜力新星作家愿意与他们出版社合作绝对是他们捡了便宜。要知道,伦敦的出版社多如伦敦桥下的船,对方绝对有更佳的选择,毕竟有传闻道阿加莎.克里斯蒂女士也购买了杂志!就冲这一点,大型出版社也会争着签下他。 布莱克精神振奋地伸出双手,几乎要热泪盈眶:“那么我以后便是您的私人编辑了……莱芬耿尔先生,请问新作什么时候写?” 季言秋刚要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这个、这个…就不急了吧?” 可恶,他刚写完一篇短篇啊!打字机都不带这么写的! 第5章 新作取材 “呃,季先生,您的编辑好像已经走了?” 简.奥斯汀将头转过来,对着厨房中的身影说道。黑发的东方人系着围裙,身前的烤箱中不断传来好闻的香味,听到她的话,男人就像逃离了什么洪水猛兽般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第9章 “多谢了,奥斯汀小姐,这次又麻烦你了。”季言秋略带歉意地说道。 “这没什么,更何况您的报酬真的十分诱人。” 自从那一次催稿之后,布莱克编辑仿佛与他的新作过不去了,一开始还只是打电话来催,过了半个月之后就进化到上门催稿了!季言秋明白他的急切心情,但是灵感这种东西它真的不能强求啊! 于是乎,季言秋果断跑到了邻居家中“避难”……当然了,会做些美食作为报酬。因为神秘的东方力量,至今没有一个邻居拒绝过他,和他的菜。 简.奥斯汀就是屈服于美食下的一员,虽然她本人也是季先生的读者,但没办法——实在是太好吃了! 盯着烤箱中缓缓旋转的烤盘,她怀着几分殷切开口:“季先生,大概还要多久才好?” 今天的报酬是苹果派,原料是中华街的店主们热情赠送的香甜大苹果,甜度恰到好处,还带有十分香浓的苹果香气。简.奥斯汀都不敢想象它被加工成苹果派后会有多好吃! “大概还要五分钟的时间吧。别着急,不仅佳作需要时间沉淀,美食也要。” 简.奥斯汀眨了眨眼睛:“这便是季先生至今为止都没有写下一个字的原因吗?” 季言秋被她的话语呛到了:“咳……别说的这么直白嘛,奥斯汀小姐,我已经在取材了。” “真的吗?是什么题材?”简.奥斯汀真诚的问,“我怎么没见您出去过?” 想到自己取材的地点,季言秋眼神飘忽了一瞬。 “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要跑去红灯区什么的,还是不要让贵族小姐听见了。 是的,他已经定下了下一本中篇小说的题材,也是长久以来欧洲文学界久盛不衰的题材——一位妓女的故事。 十八世纪的巴黎被誉为“奢靡的巴黎”,同一时间的伦敦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这个工业高速发展的城市之中,属于人类本性之中的恶意如同下水道中的污垢一般快速蔓延开来。荒诞与机械并存的社会之中,女性率先成为了牺牲品,妓女们则是时代悲剧的缩影之一。她们大多都只有十七、八岁,甚至十四、五岁,迫于生计成为了最低贱的妓女,平均活不过三十五岁。 她们是欧洲大陆之上盛开的黑色花朵,是沉默的、是低微的、是痛苦的。 虽然伴随着现代化的进行,妓女的处境被改善了不少,但也只是物质上的改善罢了。本质上,她们依旧属于社会的最底层。 季言秋想写一群体的原因是前天早晨他收到了一封信,由出版社转交的,一位曾经的妓女、今日的贵妇人的一封信。 那位姓名不详的夫人于信中讲述了一个属于她的故事,是小人物的逆袭,也是差一点便要走上绝路的恶之花。季言秋在看了这封信后,特地写了封回信询问那位夫人是否可以以她的原型创作小说,那位夫人欣然应允,不过却提出了一点小要求: 【请让我看看另一条路吧。】 若是她当年走上的那条绝路,结局会有什么不同? 这正合季言秋的意——他喜欢描写人性之恶,这位夫人当年没有选择的另一条路,绝对能够将恶意与欲念完美呈现出来。 定下了题材之后,他却不能直接开始。没有实践的空想只会让作品看上去空泛不已,因此他决定亲自去红灯区中转两圈,了解一下妓女们的生活。 伦敦最大的红灯区位于一条位置隐蔽的街道上,现在正是傍晚的“黄金营业时间”,白日中休息的店面们纷纷打开了暧昧的氛围灯,从天花板垂下的灯与香槟酒杯于令人炫目的霓虹灯之下折射出靡丽的光,穿着各式各样衣裙的女士们头上、手上的钻石与珠宝令人应接不暇,穿戴整齐的人们彼此心知肚明,顶着一副光鲜亮丽的样子于这消金窟中寻欢作乐。 作为华国土生土长的青年,季言秋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纸醉金迷”。红灯区中不只有色情业,还夹杂着□□、烟酒等娱乐型产业,许多商业上的灰色合作也会在红灯区中进行。 浑身上下写满了“涉世未深”几个字的东方青年很快便引起了妓女们的注意。作为挑选情人的角度,这位东方美人的长相对极了她们的胃口;而作为挑选客人的角度,像这种什么也不懂的年轻人,可是最好骗的肥羊。 于是,她们纷纷使出了浑身解数上来勾引。短短十米距离,季言秋的衬衫上就留下了三枚鲜红的唇印,以及无数次热辣大胆的邀请。 季言秋人都快麻了,到了最后几乎是狼狈地躲进了一间酒吧里。 没有人告诉过他红灯区里会有这么危险啊?! 暂时躲过了女郎们热情投怀送抱的季言秋松了口气,不过很快他这口气又提了上去——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极为轻佻的口哨。 酒吧里氛围正热,这声口哨却精确无比的传入了他的耳中,让他全身上下都爬满了鸡皮疙瘩。他带着迟疑转头,试图弄清楚这声口哨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对着他吹的。 应该……不会吧?谁会对着一个男人吹流氓哨呢? 然后他就看见了吧台前那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男人,见他扭头,男人还十分自然地挑了挑眉,毫无顾忌地用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季言秋莫名有种被人用眼神性骚扰了的感觉,深呼吸一口气,挂上虚伪的微笑向吧台走去,看也没看那个男人一眼,径直对着酒保说道:“一杯樱桃白兰地。” 第10章 一只手恰到好处地推着几张纸币过来,伴随着的是男人含笑的声音:“我请。” 酒保收下钱,用戏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东方美人与男人:“难得见你对东方人感兴趣。” 男人不置可否,只是笑着挥挥手,无声的催促酒保快去调酒,酒保耸了耸肩,背过身去,很识相的不打扰两人。 “谢谢你的酒,但不接受任何超过陌生人界限的邀请谢谢。”季言秋飞快而不失礼貌的打断了对方施法。 男人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等离得近了,季言秋才发现对方有一张极尽上帝喜爱的脸。那是一种张扬而富有攻击力的美,是只有对自己极度自信的人才能百分百展现出来的美。很显然,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个极其自信之人。 “我的朋友,你太敏感了。”对方那双金色的眼睛于灯光下熠熠生辉,“亚洲人不在我的狩猎名单里,你们总是长得太过无害,这会让我有负罪感的。” 就算你这么说了我也完全放心不下来好吗?!季言秋于心中呐喊。 酒保将白兰地放到桌上,男人顺手推到了季言秋面前,撑着脸颊欣赏着东方美人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含蓄而优雅地抿了一口酒。朦胧的灯光打在对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令人沉醉的昳丽。 “你真美。”他十分直白而真诚地夸赞道。 “咳、咳咳!”季言秋一个激灵被酒呛到,酒进入气管而引起的火辣感让他差一点拿不住酒杯,生理盐水不断从眼角落下,捂着半张脸咳得惊天动地。男人好心地为他拿来了纸巾,动作轻柔地为他顺气。 等那股难受的劲过去后,季言秋抬起头,一边咳一边艰难的说道;“咳你是认真的?” “当然。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亚洲人,若我们在别的地方遇见,或许我还有机会为你画一幅画呢。”男人的眼中满是真诚,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的夸赞有什么错。季言秋对上这样的眼神,一时之间有点语塞,将那句反驳的话语给咽了回去。 “……好吧,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季言秋避开了那过分真诚的目光,“形容一个成年男性用美这个词什么的。” “美是一种适用于全人类的概念。任何人都拥有美,它不受任何性别的定义,美是自由的、无价的……你拥有令人沉醉的美,这无疑就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你要接受你十分美这个事实。” 男人轻点着桌面,解释道。 “用性别来划分形容词真是愚蠢,语言是无性别的、是无机质的,赋予它别的限制就像是往羽毛头饰上堆砌宝石一样累赘。” 季言秋对这个男人的印象有了点改观:“你说的对,是我陷入了误区之中……总之谢谢你的夸奖,我叫季言秋,又或者可以叫我帕列斯.莱芬耿尔。” 男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像是收获了意外之喜。 “我看过你的作品,十分优秀。” 他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呈现出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 “我的名字是奥斯卡.王尔德。” “很高兴认识你……莱芬耿尔先生。” 第6章 构思完毕 王尔德?奥斯卡.王尔德? 季言秋缓缓地眨了下眼睛。 所以说,这个对着他吹口哨还请他喝酒夸他美的男人,是王尔德?……等等,既然是王尔德的话,好像一下子就正常了。 季言秋的心态诡异的平静了下来。毕竟是著名的风流作家啊,而且在历史上还有一个爱的死去活来的男性情人,那会来红灯区搭讪就再正常不过了。 王尔德见他瞬间便放松下来,不由得皱眉问道:“……你知道我?” 季言秋点了点头:“算是听过吧……风流的名声。” 话音刚落,对面的男人便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轻声说道:“原来是认识这个……” 他还以为今天这么倒霉,喝个酒也会遇见钟塔侍从那帮可恶的家伙要抓他入伙呢。 “什么?”他的声音太小,季言秋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疑惑地反问。 “没什么,不用在意。”王尔德含糊其辞。 也对,秋是亚洲人,而且应该还是个普通人,不会与钟塔侍从有什么联系。果然是他最近被骚扰烦了神经敏感…… 季言秋很识趣的没有深究,而是切换了话题:“王尔德先生也看过我的作品吗?” “嗯哼,那可是英国文坛百年一遇的新人佳作啊。报纸上那群苛刻的老家伙们也对你好一顿夸赞,看起来你马上就要名声鹊起了?” 面对对方的调侃,季言秋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放过我吧,这么夸下去我会怀疑是捧杀的。” 王尔德哑然失笑:“你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当然了,也很有才华。” “王尔德先生也是。”季言秋浅笑着,开始了他哄骗文豪们写书的第一站,“对了,王尔德先生有没有想过自己写一本书?” “我?”王尔德指了指自己,“这不可能吧,让我画画还差不多……” “不,我坚信王尔德先生的作品一定会非常的优秀,比我优秀数倍。”季言秋打断了他的话,眉眼中的笑意之下是恳切的真诚。 王尔德一愣,好像被其中的殷切烫到了一般扭过头去,闷着嗓子转移话题:“好吧,我会试试的……先不说我,你的新作在哪里?开始写了吗?” 第11章 “唔……快了。”虽然在取材方面有点困难。 王尔德看着他的窘态与衬衫上的唇印,恍然大悟道:“你下一本的选材和红灯区有关?” 季言秋无奈地点了点头:“是的。不过,目前还没有进展。” 他需要的是贫民窟的生活情况以及贵族们宴会的情景,但现在他是一个也没找到。 至于为什么来这里……其实到了这里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大纲里好像没有红灯区的戏份。 所以,目前进展为零。 “贵族们的宴会我一个没什么名声的新人作家进不去,而贫民窟……我不经常锻炼,进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了。” 毕竟国外可不禁枪,贫民窟里不止有平民百姓,还有危险的□□与武装组织。就他这常年坐在电脑桌前、非必要绝不早于十二点睡觉的家伙过去简直就是送菜。 王尔德笑了两声:“确实,身上没有武器的话,你一个亚洲面孔去到那种地方很危险,要进入宴会场合也比较困难……若是你相信我,就跟我来,如何?” 季言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下来:“那便多谢你了。” 他并不怀疑王尔德能否带他参加贵族的宴会,毕竟无论从历史上对方贵族的身份还是从对方身上那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珠宝来看,王尔德都绝对有宴会的入场资格。 有人能够帮忙让季言秋大大松了一口气,让他自己来的话再过半年都取不到材。 王尔德带着他登上了出租车,越过伦敦桥,随后,于一片破旧的城区前停下了。 “到了,这里是司机愿意靠近的最近地点。” 季言秋沉默地下车,悄悄掩盖了眼底的震惊。 他还以为王尔德的目的地是某个小贵族的宴会,结果竟然是带他来了贫民窟吗? 怎么说呢,虽然有点意外,但也不坏——毕竟归根到底他也是要来贫民窟一趟的。 眼前的城区由破旧的水泥房以及烂尾楼组成,在金融危机过后,昔日繁华的社区成为了穷人的聚集地,往日里光鲜亮丽的大楼也因为年久失修而变得破破烂烂。 哪怕是最发达的城市也会有贫民窟,温饱的考验从来没有因为时代的推进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王尔德从口袋中掏出一把袖珍手枪塞到了季言秋怀里:“6.35mm口径,半自动,后坐力很小,近距离开枪命中率高……我记得华国禁枪?不用太害怕,开枪并不难。” 季言秋感受着手中冰凉的金属,还有点懵。 对哦,他完全可以直接从商店里面买一把防身武器了。 王尔德见他脸上迷茫的表情,忍不住补充道:“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季言秋打量一下王尔德的身材,以及回忆了一下历史上那个身体被酒色掏空的王尔德,陷入了沉默。 王尔德保护我?好吧,听他的口气应该是经常来这边,能多次在这里全身而退,应该有点自保的手段。 尽管这样,季言秋还是暗自于心中做好了危机时刻反过来保护王尔德的准备。好歹他也是经历过华国素质教育的人,体力还是看得过去的。 怀着一种微妙的担忧,季言秋跟着王尔德走进了这片充满了绝望与破败的土地。或许因为是晚上,贫民窟里的居民都缩在家中,只是在他们经过时从窗台与门缝中露出一双眼睛来偷偷打量着这两个与贫民窟格格不入之人。 王尔德很熟练地带着他在巷子之间穿梭,精确的绕过了所有帮派的据点,还不忘和他解释:“我经常来这里采风。” 季言秋表情复杂地点头:“看出来了。” 看你这这么熟练的样子,绝对来过不下十次。 也是,毕竟在王尔德的作品《道林.格雷的画像》里主人公也很喜欢跑到贫民窟里来,说不定就是作家于主人公身上的折射呢。 “到了。”在绕了大概五分钟的路后,王尔德与一间小院子前停下,礼貌地敲了敲门。 “翠西夫人,请开开门!” 院子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便是眼前那扇破烂的木门被一双满是伤痕与厚茧的手打开,露出了一道人影。那是一个大约三十余岁的女人,身上是一条有点褪色的旧裙子,脸上满是劳累而留下来的苦痕。她看到王尔德时露出了万分惊喜的神色,但很快又看到了王尔德身后的东方青年,脸上又多出了几分窘迫。 “王尔德先生,我,我还没为上次您的帮助而表示感谢……”她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神情看了一眼季言秋,“这位是您的朋友吗?” “是的,他是一名作家。”王尔德就像对另一位朋友介绍新朋友一般自然,“他希望能了解一些有关你们这里生活的事……翠西夫人,你有时间吗?” 翠西夫人有些紧张地将手在腰间擦了擦,将门打的更开:“当然可以……请进来吧,两位先生。” 屋子面积不大,里头散落着不少画材画具,以及孩子们的玩意儿。两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孩躲在屋里头偷偷看着他们,身上头上都出乎意料的干净。 翠西夫人搬出两把椅子让他们坐下,自己则是坐到了三脚圆凳子上,像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学生一样紧张。 “翠西夫人,很高兴认识你。”季言秋的语气很和缓,“不用太紧张,按照自己知道的回答就好了,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聊天而已。” 第12章 或许他的态度很好的安抚到了翠西夫人,对方看上去自然了很多。 “您是单身吗?我好像没有看到院子里有另一位成年人生活的痕迹。” “是的,这里只有我和我的两个孩子在住……我的丈夫几年前因为意外而去世了。” “您有两个孩子?想必独自一人将他们拉扯大很不容易吧。”季言秋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了那两个还在探头探脑的孩子。 翠西夫人苦涩一笑:“是的,自从有了他们之后,我就不能做以前的工作,转而靠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活计来赚钱。最难熬的那段日子……我都不敢回忆是怎么过的了。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我曾经为了那么点微薄的薪水疯了一般去做男人做的工,不幸的是我得了肺病。” “若不是王尔德先生的帮助,我怕是早就死了。” 其实她得的并不是什么难以医治的病症,但无论是什么疾病,落到这群没有钱的穷人面前都是一座大山。 “一切都会变好的,要向前看。”季言秋轻声安慰道。 “是的,您说的对,要是一直回头看,早就走不下去了。”翠西夫人的眼神逐渐飘远,“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这里还没那么破旧,生活也没那么艰苦……但好像从哪一天开始,一切都变了。我一开始出生在巴黎,后来,我的丈夫将我带来了伦敦,在他死后,我已经忘记了活着的感觉。” 她将贫民窟里发生的苦难一件件的说出来,因为文化程度不高,其实她说得非常平淡,就像是流水账一样干巴巴的,形容词大多也千篇一律,但季言秋听得非常认真。 在听完一个曾经住在他们隔壁的妓女的故事后,这段故事逐渐与季言秋脑中另一位妓女的故事交织,勾勒出一个新的形象。 那是一位叫贝蒂的底层妓女,她来自哪里无人知晓。她贫穷、软弱、甚至有几分愚蠢与爱慕虚荣。 她应当有一头耀眼的金色长发,那是……她“幸运”开始时的凭证。 而故事的开始,是她不幸丢失了自己唯一的首饰,迫不得已进入了妓院,结果染上了花柳病后被妓院又赶了出来,在修道院门口流浪。 而在修道院,她遇到了一个贵人,一个带她治好了病,让她改头换面的绅士。 ——也是她后来亲手杀的第一个人。 第7章 烧起来了 构思好了女主角的形象,季言秋十分诚恳地向翠西夫人表示了感谢,并为她留下了一本带有签名的《茧女》剪切本。 “或许到了以后会很值钱呢?”因为知道对方不会收英镑而另辟歧途的季言秋半开玩笑地说道。 翠西夫人也笑了起来,接过了那本薄薄的本子:“那我也不会卖的。” 至于后来这个签名真的变得很值钱后到底有没有被卖出去,就是后话了。 自贫民窟回来后已经是深夜,黑暗笼罩了伦敦城。王尔德将对方送回公寓,看着东方人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开口道:“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 季言秋从自己的世界中脱离出来,歉意一笑,点点头:“算是有了初步的构架吧……” 就在他想要出于礼貌转头和人面对面交谈之时,下一秒,王尔德那张脸便猛地与他眼中放大。距离被缩到极致,对方的呼吸都能轻柔的打到他的脸上。东方人吓得大脑空白一瞬,愣在原地,都没有反应过来后退。 王尔德注视着他茫然的深棕色眼睛,忽然展颜一笑,又主动拉开了距离。 “可以跟我说说,那是个怎么样的故事吗?”对方说这句话时神态极其自然,像是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季言秋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对方刚刚做了什么,瞳孔震惊地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头扭向房门磕磕绊绊的试图逃离:“提前说出来就没有期待感了……我……抱歉实在是太晚了我要先回去——” “哈哈哈哈!”王尔德控制不住地笑出声,季言秋红着耳根缓缓地将转过一半的身子转回来,看到他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点崩溃地控诉道:“王尔德先生,请别这么逗我!” 他的小心脏真的会受不住的! “抱歉,抱歉。”王尔德笑够了,抬起手擦了擦笑出的眼泪,金色的眼中充满了狡黠,“只是看你发呆的样子觉得很有趣……不过以秋你的美貌,确实可以打破我以往的口味。” “王尔德先生!”季言秋恼羞成怒的提高了音量,顾不上礼貌,直接拉开了公寓的门走了进去,末了还在关窗前喊道: “在你打消逗我玩这个兴趣前我是不会再和你见面的!” “别啊,我还要带你去宴会……” “啪!”窗户被无情的关上了。 王尔德哭笑不得地看着东方人气鼓鼓的背影,转身向着车子走去。而在他登上车的下一刻,一道黑影大刺刺地出现在了后座,无论是从身形还是模糊不清的五官轮廓都与王尔德别无二致。 那道黑影双手环胸,调侃道:“很喜欢这个东方美人?这可不是你以往的作风。” 王尔德靠于椅背之上闭目养神,闻言冷哼一声:“我的事你还没有资格评价。” “哈!没有资格!”黑影摊开双臂,“亲爱的奥斯卡,我即是你,你即是我,为什么你总要分的这么开?” 王尔德没有说话,而黑影也不需要他做出回应。 第13章 他说的没错,他与王尔德本就是一体的—— 异能【道林.格雷的画像】,在为对方作画后,将生成一副具有活性的、继承被作画者长相与性格的画像,被作画者的一切伤口都将转移至画像之上。若是画像被毁,则被作画者也同样会遭到反噬,最严重时会导致死亡。同时,王尔德可以控制画像中的人物与画内外进出,这些造物完全受他所控。 黑影是他的自画像,王尔德并没有赋予他顶着自己脸活动的权利,平日里只能伪装成他的影子。 毫无疑问,集攻与防为一体的奥斯卡.王尔德是个超越者。英国政府一直极力于将这位完美契合暗杀工作的超越者“收归国有”,但王尔德认为,什么钟塔侍从的都是被圈养起来的家犬。 他为什么要因为异能力被人用项圈束缚住?异能又不是他自己想有的! 王尔德的想法并不只他独有,大部分被迫加入钟塔侍从的超越者都是这么想的。不过,因为有他们那位擅长洗脑的首席存在,不自愿也会变成自愿。至今没有钟塔侍从来□□,仅仅是因为王尔德一旦与他们撕破脸皮,是真的干得出把皇室和议会一个个全撕了这种事。 驾驶座上的司机没有因为黑影的出现而做出一点反应,显然他也是异能造物。普通人的画像具象化后也只能干干开车、打扫这种杂活,更复杂一点他们就不会了。异能者的画像会聪明一些,但也聪明不到哪里去,这也是英国政府忍他忍到现在的原因——虽然能一言不合“撕票”,但并不能用画顶替掉政客们。 议员死了可以再换,除了首相都是消耗品。只要不是被一个不受控制的超越者渗透到政权里头来就行了。 车内沉默了许久,等到车子彻底驶出了那条街道后,黑影才用一种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语气开口:“对了,刚刚你靠近那东方美人时我感应到了对方身上有异能波动,很强大的波动。要么是本身就拥有强大的异能,要么就是和超越者有过接触……” 他的声音充满了恶意:“恭喜啊,你的猜测成真了哦,他可能真的和钟塔侍从有什么联系……你猜猜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王尔德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影子继续补刀道:“你现在加入钟塔侍从可能还能和他做同僚呢,办公室恋爱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响指声在车厢内响起,黑影的神色一变,有一瞬间做出了试图逃离的动作,但很快便被迫回到了影子中。 司机目不斜视地开着车,仿佛后座的一切与他无关。 ——— 季言秋将自己甩进浴室,试图用凉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恶,连着两辈子他都是个恋爱都没谈过的纯情dt啊!对方靠近一下都会躁成这样! 直到他缩进被窝里那一刻,季言秋还是有几分不可置信。 那可是奥斯卡.王尔德!他是被王尔德调戏了,对吧? ……怎么感觉这么羞耻! 很不负责的冲冷水澡的后果就是季言秋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差点头着地下床将自己送往天堂。他迷迷糊糊地挪到卫生间中,镜子里的青年脸红到快要燃烧起来,看得人想要打电话为他呼叫120。 唔……我发烧了? 季言秋浑浑噩噩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有点头重脚轻地走回了卧室,躺倒在大床上。 可恶,本来想着今天先动笔写个开头的……计划要泡汤了。 烧得神志不清的季言秋在床上躺尸到了十点,嗓子眼像蒸腾了一般干的慌,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温热的茶水下肚,原本一片混沌的脑子像被水浇开了一条道的蜘蛛网般清晰了点,让他足以挣扎着去为自己翻退烧药。 他记得房东先生说,他没有把所有生活物品带走,其中应该也有医疗箱什么的……吧。 拖着发软的四肢于二楼找了个遍的季言秋蹲在最后一个柜子前,陷入了沉思。 啊,不在二楼吗?总不能这么大个公寓连退烧药也没有吧? 在把一楼也翻了个遍过后,季言秋确定了这么大座公寓里确实没有退烧药这个事实,悲伤地躺回了床上。 现在只能等有人来救我,或者说烧自己退了……啊,布莱克先生,我迫切的需要你—— 很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呼唤被无数次催稿无果的布莱克屏蔽了,一直到下午三点编辑先生也没有按响门铃。 季言秋的肚子饿到大声而虚弱地抗议着,而高热也没有一点消退的迹象,迫不得已的季言秋决定做个独立青年,顶着高烧为自己做个饭吃。 他将锅放到灶台上,看着开水咕噜咕噜的冒出泡来,刚想把手中的面放进锅里,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季先生?”一双手即使拦住了他,阻止了一场悲剧的诞生。简.奥斯汀将灶台关闭,望着东方人涨红的脸,皱着眉头用手被感受了一下他的额温。 好烫!她惊讶地张开了嘴,随即一把将季言秋打横抱起送到了卧室里。 被淑女公主抱了的季言秋:……? “季先生,你发烧了。”金发女郎皱着眉头说道。 “是的,我知道。”季言秋的声音微弱。 简.奥斯汀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茶壶,发出了致命一问:“你吃药了吗?” “公寓里没有……”东方人摇了摇头,看上去完全被烧蒙了。 第14章 简.奥斯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么高的温度还没有吃药??? “躺好了,我去拿药。”她深吸一口气,又补充道,“下次生病了一个人处理不了,记得打电话叫我或者布莱克编辑先生。” 要是她没有刚好从窃听器里听到不对劲的声响赶了过来,第二天伦敦日报的头条就该是知名新人作家帕列斯.莱芬耿尔意外去世的消息! “电话机在一楼……” “厨房也在一楼,季先生。” 对哦,他忘了。 顶着简小姐不赞同的目光,季言秋怂怂的缩了缩脖子。 他现在只是个病人,做什么为难一个病人啊! 第8章 初稿 得到消息的编辑先生很快便赶了过来,顺便带了一系列齐全的退烧装置:退烧冲剂,退烧贴,退烧胶囊……考虑到季言秋的国籍,他甚至连中药都买了! 看着如临大敌的编辑先生,季言秋觉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不,真的没有必要的……”季言秋弱弱地说道,“我的烧一会就退了。” “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是创作的前提。文坛不能接受一位写作新星因为病弱而休笔的悲剧,而且我是您的私人编辑,莱芬耿尔先生。” 在对方的坚持之下,季言秋无奈地答应了让他来照顾自己。不过几个小时之后,季言秋明显感觉温度下降了许多,拿来体温计一量,还真的退烧了。 “你买的是什么特效药?这么管用。”他才吃了三个小时呢。 季言秋拿起药盒来仔细研究了一下,没研究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编辑先生显然也不太清楚,最后只能归结于是短暂性退烧。 “可能还会再烧,请莱芬耿尔先生好好休息 !”贴心过头的布莱克将不让人省心的作者塞回了被子里,还连带着一本《威尼斯商人》。季言秋哭笑不得,不过看在对面罕见的没催稿的份上,难得听话一回,安安静静地看起了书。 这个世界的《威尼斯商人》在细节上与他原本世界的有些出入,但考虑到平行时空的差异性倒也正常。季言秋权当重温经典的同时玩一下找不同,自娱自乐,倒也十分开心的度过了一个下午与傍晚。 晚餐是英国经典浓汤配小羊扒与面包,出于英国人平均做饭水平现状,季言秋勉强说出了那句“好吃”。 编辑先生已经很努力了—— 由于两人还没熟到可以留下过夜的地步,编辑先生恋恋不舍地告别了他,并留下了诸多叮嘱:如按时吃药,记得有事打电话以及最重要的——不要熬夜。 刚想熬夜写个开头的季言秋:……嗯嗯,我会好好睡觉的! 将编辑送走后,季言秋揉着太阳穴坐到了书桌前。 让他想想开头从哪里切入好呢? 切入……切入…… 脑海中一个场景一闪而过,季言秋眼睛一亮,手中的笔顿时落到了纸上。 就这么写吧。 【老鼠成群结队地穿过这个破旧的小院子,大摇大摆,从石块与椅子上经过,最后落入下水道里。穿着与老鼠皮毛一样灰败衣物的少女用力举起扫把朝老鼠们扫去,一边气急地大喊:“肮脏的东西,卑鄙的小偷!” 少女名叫贝蒂,没有姓氏。在成为妓女之后她便将姓氏藏了起来,确保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儿——这确实有用,无聊的客人们猜她来自巴黎、来自爱尔兰、来自意大利或更多的地方,从没有人有过确切的答案。 上个月,她唯一用来撑场面的戒指丢了。她本人坚持认为那是家传的宝石戒指,如果它还在,那倒是值得评估上一二;可它现在丢了,那就无从考证了。贝蒂有心找出一个小偷,但她没有邻居,也没有别的知道她拥有这枚宝贝戒指的同行与她认识,而客人她又是万不敢怀疑的,因此,小偷的身份便全权落到了老鼠头上。 老鼠当然会偷东西了,虽然它们偷的一般是食物,但谁也没法证明它们不会偷戒指。 扫把是打不到老鼠的,贝蒂有时运气好能抓到一两只要死掉的病鼠,便会用嫌弃的表情将它们丢进水里淹死,只有这群小偷挣扎着溺死的样子才能安抚她的内心。 戒指丢了,她成为体面的妓女——也就是到红灯区去——的愿望又遥遥无期起来,她丢下扫把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哭起来。 “唉!我怎么会这么不幸啊!” 像这样的场景在戒指丢了之前每隔三天就会上演;戒指丢了之后就成了贝蒂每一天生活的日常部分了。老鼠们也习惯了这个人类的吵闹,她哭起来甚至看不到有老鼠从她的脚背上爬过去。】 因为丢了戒指,贝蒂感觉成为一个体面的妓女希望渺茫,便将自己卖到妓院里去。妓院里没多少自由,但好歹吃得饱饭。 19世纪的伦敦,站街的妓女和工厂上的烟囱一样多。等到了妓院以后,贝蒂反而认为自己的生活比以前要更好,便将赎身的钱花的一干二净。结果不久之后,她便得了花柳病被妓院赶了出来。身无分文的贝蒂很快便走投无路地成为了修道院门前的流浪者,成天失魂落魄地呆在广场上。或许当修女可以活下去吧,但以她的性格,让她苦修还不如让她去死。 随后,在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不幸,贝蒂终于迎来了她最大的幸运——一位绅士向她伸出了援手,将她包装成了优雅贵气的交际花。 季言秋写到绅士将贝蒂带回宅邸之后便写不下去了。他咬着笔的另一头,盯着纸上那个“笑容温和,和善而富有的男人”冥思苦想起来。 第15章 绅士并非是个纯粹的好人,当然也不是个纯粹的坏人。于他人性的分布之中,这个男人的灰色部分占相当大一块面积。他救下贝蒂是有目的的,但要说他真的对贝蒂没有怜悯之心又是错误的;他大部分时间都以慈善家的身份出现,但又能狠得下心来因为一个妓女去刺杀他的亲弟弟;暴怒起来时,连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管家的脑袋都能砸破。 这样的一个男人又是怎么心甘情愿的让贝蒂杀死自己的呢?甚至在濒死之际还不忘为贝蒂掩盖证据,让警察得出他是自杀的结论。同时,他又狡猾的留下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钱,让生性贪婪花钱又大手大脚的贝蒂不安于此,渴望向上流社会爬,最后杀死更多的人。 “真矛盾啊……”他喃喃自语,用铅笔在描写男人的句子上方画着线,“你究竟想干什么呢?” 寥寥几笔的线条勾勒出一个浅浅的轮廓,这个虚伪又真诚的男人在纸上朝着他的造物主微笑,朦胧的眼睛仿佛在无声的说道: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季言秋叹了口气,将那幅画像擦去。 好吧,他的心中确实有了答案——这个男人在养花,一朵需要以罪恶与鲜血浇灌而出的花。 这朵花,可是拥有着最耀眼的金色啊——多么美丽! 季言秋的嘴角抽动。 ……全员恶人啊,这是。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网友很亲切的因为他每一本书都全员恶人而给他起了个外号:【黑泥生产机】。也是因为太黑暗,所以哪怕季言秋在文坛中已小有名气,素质教育的推荐阅读书目上也一直不存在他的姓名。 可恶!这是偏见!他也写过正向的故事的好吗? 已经看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又将收获什么【人性恶作者】的季言秋放弃挣扎。 算了,全员恶人就全员恶人吧……反正英国本来也好这口吧。 将稿子收好。季言秋看着座钟上显示,午夜两点的时间,有点心虚地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听从编辑先生的话,偷偷熬了个大夜。 啊哈哈,都拿到稿子了,对方应该……会高兴的吧? 生物钟还没完全转过来的夜猫子表示这么早睡简直就是浪费,搬了把躺椅一言不合就要跑到阳台晒月光去。刚将椅子放下,就听到下方的马路传来一声轻微的呼喊:“……季先生,是你吗?” 季言秋僵硬地低下头,正好与归来的简.奥斯汀对上了视线。 季言秋:…… 刚刚下班就看见某个病患不安分的简.奥斯汀:“您退烧了?” 季言秋眼神漂移,点了点头。简.奥斯汀心怀疑惑,但看着那张容光焕发的脸,还是将信将疑地将质问咽了下去。 阿加莎侍从长说过,季先生大概率是个精神系异能者……唔,异能可以强化身体,那么这么快就能退烧也符合常理吧。 其他体能废的精神系异能者:我们没有,你别瞎说! “好吧,退烧了就好。”简.奥斯汀主动让步。还没等季言秋松口气,就又听到对方幽幽地说道,“所以季先生又打算熬夜?” 她一个日夜颠倒的人都不敢像季言秋一样熬,有时候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她都想问问对方到底是怎么活下去的! 季言秋开始冒冷汗,打算将话题甩回去:“奥斯汀小姐也总是熬夜吧?” “我这是工作需要。”简.奥斯汀回复得理直气壮。 情报员的工作时间相当弹性,她在晚上上班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当然啦,要是可以的话,其实她也想正常时间上下班,但是……她的搭档实在是太古怪了点。 为了不见到她,简.奥斯汀毅然决然改了工作时间。 “英国政府这么忙的吗?”季言秋震惊地问道。 他在之前就知道狄更斯先生、房东先生与邻居小姐都是政府的员工,但他已经看到简小姐加班到半夜起码一个星期了! 难怪英国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发量惨淡…… “我那个部门要特殊一点……”简.奥斯汀含糊道。 情报组最近确实很忙,毕竟东欧那边传来了点不太妙的消息,为了准备好应付最坏的结果,他们要加班加点的收集更多信息才行。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已经逐渐传来了风声,只有这时候她才会庆幸自己加入了钟塔侍从,不至于一无所知。 唔……不过,邻居先生为什么一直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的头顶? 第9章 文豪们的聚会邀请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头发有什么吸引到了邻居先生,但简.奥斯汀很快将这点事抛到了脑后。 “对了,季先生,下个月中旬你是否有时间?”她想起今天狄更斯让她帮忙转述的话,“罗素先生回来后我们部门想为他开一场回归聚会,狄更斯先生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聚会?季言秋一愣,随即想到了英国政府那边疑似很高的文豪浓度…… 文豪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 他的眼神瞬间坚定起来:“当然,我会去的。” 一群来自不同时代的文豪的聚会!他竟然有望亲眼见证这一幕! “那太好了。”简.奥斯汀展颜一笑,“已经快半夜三点了,我得先回去……季先生也请赶快睡下。” 季言秋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我会的。” 被勒令去睡觉的季言秋乖乖上了床,或许是白天的高烧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他没费多少时间便陷入了梦境之中。 第16章 ——— 季言秋感觉自己在不断下落。 失重感蔓延着四肢,明明能清楚的知晓自己正在做自由落体运动,却始终无法睁开双眼。 过了许久,他发觉自己落进了什么柔软而黏腻的网状物质之中,缓缓地到达了地面。青草的味道钻入鼻腔,耳边是鸭子们吵闹的声音,季言秋一脸懵逼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身前是一大群白花花的鸭子,正歪着脖子用黑豆般的眼睛看着他。 嗯?鸭子? 东方青年从地上坐起,他的身上还是宽松的白t与长裤,但身下却已不是柔软可亲的大床,而变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辽阔草地。 ……什么情况? 他试着掐了一下自己,痛,但又不完全痛,就像是打了半支麻药之后那种被削弱了感知的痛。 所以说,这是梦吗?季言秋不太确定的站了起来,那群把他团团包围住的鸭子们四散开来,又重新聚拢与他的周身,形成了真空带。他走一步,它们也跟着走一步,就像是游戏里上在脚边的一圈buff环。 季言秋见这群小家伙也不吵,就默许了它们的行为,装作看不见它们一样在这片草地上漫无目的地走。走了大概五分钟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条小路。 朴实的小路仅仅只是铲了草,又洒了点石子,比他以前大学后山上的路还要敷衍。鸭子们在他踏上了这条小路后便留在了原地,只是黑豆眼睛还在朝着他的方向看。 “不跟了吗?”季言秋站在小路上这么问道,感觉试图与鸭子对话的自己像个傻子,又或者像疯狂的动物学家。 哦,没有在内涵法布尔先生的意思。 鸭子们又盯了他一会儿,好像确认了什么一般四散开来。吃草的吃草,捉虫的捉虫,没有一个回应季言秋。 季言秋嘴角抽动,决定不理会这群没有心的鸭子。他顺着小路往前走,也不知道方向是正是反,但除了走下去,好像也别无选择。 走了许久,乃至季言秋都想直接让人外力将自己叫醒时,眼前终于出现了建筑——那大概是个农场,带着浓浓的十七、十八世纪的味道。他看到了许多苹果树,以及在栅栏里头懒散的打着瞌睡的绵羊,篱笆上缠绕着艳红的玫瑰,一阵风吹过,于恍惚之中,季言秋好像听到了欢快的轻笑以及细声细语的叫声:“喂!” ……幻听了?在梦里也会幻听吗? 他怔愣地左顾右盼起来,除了面前的一大片花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生物。 “喂!就是叫你啊,呆子!”那声音更清晰了些,季言秋努力分辨了许久,才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一朵迎风开放的玫瑰。 玫瑰抖着她的花瓣,声音像是最刁蛮的千金大小姐,又像是高贵的公主。 “为什么不回应?我是听不到吗?” 季言秋眨了眨眼睛:“不,我听到了……呃,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应该是我们问你这个问题吧?”其他玫瑰花插嘴道,“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季言秋挂上苦涩的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里是梦境吗?” “梦境?”玫瑰的语气充满了不满,“我们没有梦境,当然了,你们人类是可以做梦的,但这里不是梦境,这里是真实的。” “真实的?”季言秋下意识跟着重复了一遍。 “是啊,真实的——哎呀,我知道你来有什么事了,他要找你呀。” 季言秋依旧是一头雾水:“找我?谁要找我?” “那边的家伙啊。”玫瑰花们齐齐指向了他的身后,季言秋转过身去,原先的草地已化为了麦田,而麦田之上正蹲着一只火红的狐狸。金发的小少年环着膝盖坐在狐狸的旁边,麦田的颜色与他头发的颜色一样耀眼。 这是……季言秋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静止。 麦田与狐狸、金发的、围着围巾的男孩,他的身份已呼之欲出——是小王子。 “简直像做梦一样……”他喃喃道。 一道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准确来说,确实是做梦。” 季言秋吓得浑身一抖,赶紧扭头向后看去,只见一个穿得像飞行员的男人不知从何时起站在了他身后,见他回头,男人善意地伸出手来,认真地说道:“是这样的,我叫安托万,大仲马让我问问你——” “有没有兴趣来法国写作?” 季言秋:“?” 或许是他此时的表情实在是太过疑惑,安托万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道:“我就说这么干根本没有用……” “当然没有用,你们这帮该死的、来挖人墙角的法国佬!” 一生充满了怒气的吼叫从不远处传来,名为安托万的男人苦恼地一拍脑袋,打了个响指,眼前的一切顿时分崩离析。 在醒之前,季言秋有幸听到了最后几句话: “不是我的主意,是大仲马的……还有,人家明明还没加入你们呢,你们英国这么快就把人圈上了?” “这是迟早的事!等着吧,我明天就让伍尔芙把你们底裤都扒出来!” “【墙上的斑点】是这么用的吗?不用扒,大仲马的是紫色,我们都知道。” ………… 从床上坐起的季言秋揉了揉脑袋,思维有点迟钝地想道:刚刚,好像做了个不得了的梦,是什么呢? 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都想不起的季言秋最后放弃了挣扎,打了个哈欠,起床洗漱去了。 第17章 算了,反正也只是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简单做好早餐之后,季言秋收拾好自己,带上昨晚狂写的一万五千字开头出门去了。他要和出版社那边商量一下是全本出售还是作为中篇小说在杂志上连载,他个人比较倾向于全本,如果要连载的话那就太长了,且也不好装订,容易侵吞其他作者的生存空间。 在路过书店时,一本书的名字忽然跃到了他的脑子里——《小王子》,那本曾经是他启蒙读物的成人童话故事。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这本书?不过这个世界的安托万应该还没有投身于写作之中去。好吧,几乎整个法国的文豪们都没有兴趣写书的样子,英国好歹还剩几个呢。 这么想着,季言秋一路到达了出版社所在的大楼,令他意外的是,布莱克先生并不在这里,他便将稿子拿去给了主编。主编在快速看过一遍后,想也没想的拍板决定:“全本出售!这种著作连载在杂志上太可惜了……莱芬耿尔先生,您估计需要多久写完?我们计划为您请几位文学界的批评家来增加曝光度。” “批评家?”季言秋略微睁大了双眼,“您确定我的作品不会被批得体无完肤,最后惨淡收场吗?” 和普通记者不同,批评家们就算收了钱也是照骂不误的啊!到时候宣传的效果没达到,劝退的效果反而达到了,他就准备准备和布莱克一起喝西北风吧。 主编的眼中充满了信任:“不,我坚信,哪怕是最挑剔的批评家也挑不出一丝错出来!” 季言秋感到了一丝头疼:“……您还是等我先写完吧。” 要是他写崩了,前期夸下的海口岂不是很很难收场?开头与后文不成正比的作品比比皆是,主编你真的不要盲目自信啊! 很可惜,主编没有听见他内心深处的呐喊,坚定地决定好了都要请哪些人来评价,并十分热情地往快离开的季言秋手里塞了一大箱的纸与笔,仿佛在无声地说道:莱芬耿尔先生,请像个码字机一样写完吧! 季言秋悲痛地收下了这份礼物。 想必以后偷懒不想写的时候看到纸上的出版社图标也会因为愧疚而不得不写吧? 真不愧是主编,好计谋啊! ———— 此时的时钟塔,情报处内,正提早来加班的简小姐接到了部门组长堪称令人一头雾水的命令: “让伍尔芙把那帮法国佬的黑历史扒出来,然后彩印成传单,我要让狄更斯发得整个巴黎都是!!!” 简.奥斯汀:“哈?” 不要用超越者的异能去干奇怪的事啊!!! 第10章 王尔德搭配师 季言秋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稿纸收整了一下,放回了抽屉里。 没错,他,卡文了。 剧情正好进展到了绅士将贝蒂带到宴会上作为交际花初次亮相,而身为纯种华国人的季言秋当然不清楚上流社会的权贵们宴会的样子。查查资料或许能写,但他一向喜欢亲身体验过了再下笔,这也是文坛总是夸赞他落笔细致,描写真实的原因。 上流社会的宴会自然不会随随便便放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作家进去,那么能让他亲眼去看一看宴会的人……好像,也只有王尔德了? 他在伦敦的朋友很少,简小姐他们作为政府官员参加的宴会风格与权贵的不一样,而剩下的朋友大多都只是普通小市民罢了。 所以,真的要主动去联系王尔德吗? 季言秋有点纠结,他还是忘不了王尔德临走前突然调戏他那一下。他可是感觉得出来的,如果不是他吓呆之后实在是太过木愣,估计王尔德真的会将玩笑转为调情。 和文豪做朋友是一码事,做情人就太炸裂了! 季言秋在心中开始了天人交战,脑子里两道声音在打架,不过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因为他纠结的对象王尔德主动给他打来了电话。 “秋,我听说了你生病的消息,你还好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关切。 “已经没事了,昨天下午就退了烧,今天还出了趟门呢。”季言秋一边回答一边在脑中反复拉扯。 说、不说、说、不说…… “是吗?那就太好了!”王尔德的语气变得雀跃起来,“我还担心你还在病中……你之前不是说要去交际花的宴会上看看吗?明天晚上正好有场,你可以作为我的男伴出席。” “男伴?”季言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王尔德身边,长得不错,被称为男伴,带到娱乐性质的宴会上的人……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在说“我是王尔德的情人”啊! “对,男伴,你也知道的……这种宴会里会有很多人想来烦我。”电话那头的声音放柔了点,听上去就像是在撒娇,“拜托了,秋,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好吗?” 季言秋默默捂住了脸。 可恶,这可是文豪的撒娇!是王尔德在对你撒娇啊!!! “行吧,明晚是吗?我待会去买套衣服。”季言秋很没骨气地答应了。 他手头上的正装平时穿还好,要是穿去宴会那就太廉价了,他得买套新的才行。 “不,不用买。”王尔德贴心地解决了东方人买了西装就破产的危机,“我可以提供。” 季言秋暗自松了一口气:“太感谢了。” “不用谢,毕竟你也是为了帮我挡人啊。”王尔德一边聊着一边走到了衣帽间,在一大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服饰中挑剔地翻找着。 第18章 秋适合穿收腰的款式,太沉闷的外套就不用了,但可以挑件风衣在外场穿……偏法式的衬衫与他的气质相衬,然后再戴上个宝石胸针…… 他打开宝石匣,将手机夹在肩颈之间:“那么,明天下午三点见?” “三点见。”他的缪斯很轻地笑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王尔德心情大好地将手机放到桌上,欢快地哼起了歌。 到时候要不要为秋上妆呢?他的五官只要稍微的勾勒一下,绝对会更加的美丽……无需太浓,太浓的妆容反而会弱化掉对方身上的那种灵气…… 黑影从他的影子中钻出,懒散地坐到了软椅上,看着正满面春光挑选宝石的本体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只是答应了和你一起出席舞会,而且还是因为取材的需求才答应的,你这么高兴显得怪不值钱的。” 王尔德对影子的嘲讽充耳不闻,将他认为可以的珠宝摆在一旁对比。 影子将手搭在沙发背上,转过身去继续说道:“你就真这么喜欢他?认识了不到三个小时……老套的一见钟情?这种俗套浪漫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竟然有一天还会降临到你身上。” 王尔德没有还是回答,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将影子强行收了回去。影子临走之前挣扎着还想说点什么嘲讽的话,但因为速度太快,最终只留下了半截: “像你这样的胆小鬼——” 王尔德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胸针放到桌上,一颗镶嵌在上面的碎钻颤颤巍巍地跳了出来,在木制的桌面上敲击,不断发出令人有些烦躁的声音。 一见钟情? 王尔德微微侧过头去,看向了放在另一边的那本最近正畅销着的杂志。 ……当然不是。 光是能让他惊艳片刻的容颜并不足以让他顶着对方可能是钟塔侍从成员的风险去与对方继续接触,但加上这个,就足够了。 ——— 伯兰特.罗素怂怂地走进了会议室里。长桌最末端的椅子上,金发女郎看着手中的资料,头也没抬地让他坐下。 罗素忐忑不安地坐下了,会议室里很安静,安静到他有点坐立难安。钟塔侍从的最高长官就这么坐在他对面,慢慢地翻着资料,罗素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是法国佬打的小报告。 今天巴黎的闹剧虽然被及时制止,但影响依旧存在。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收到了三封对他“亲切问候”的法语邮件,并标注让他等着,下一次会议要把他摁在地上打。 罗素对此嗤之以鼻,当着全时钟塔的面打他?怕不是下一秒就变成了混战,然后成功把巴黎给炸了。 法国佬的威胁不成气候,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传唤就有点可怕了——她还特地让狄更斯把他从奥地利带回来! “听说你今天干了件大事?”阿加莎的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 “呃……是的。”罗素斟酌着用语,“我发现法国那边试图私下联系季言秋,说服他前往法国,是大仲马的主意。” 阿加莎抬头看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无语了一瞬:“这么紧张做什么?让法国佬丢脸这件事你干得好,不过嘛……” “你搞清楚安托万是怎么绕过你找到季言秋的精神链接了吗?” 说到这个,罗素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不少,他推了推眼镜说道:“法国那边找到了一个新的异能者,能够加强异能范围。” 阿加莎挑了挑眉:“还有这种异能?哈,真是给法国佬捡了大运。” 增强异能使用范围这一能力看似鸡肋,但若是用好了,在战争中就是大杀器。想象一下,维克多.雨果的异能要是能覆盖整个城市,那还怎么打?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 “这个异能者不能留。”阿加莎轻描淡写的发布了格杀令。 罗素顿时心领神会:“我待会就去通知暗杀组。” 阿加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有强化异能就一定会有削弱甚至无效化异能的……如果找到了,不管国籍,直接塞到研发组那边。” 在半年前,他们针对异能武器的研究上升到了新高度——特异点。两种性质相同或相反的异能相撞之时将产生巨大的能量聚合体。目前研发部已经进行过三次实验,一次是空间切割的异能与空间拓展的异能相撞后形成了大约五平方米的无限折叠空间,一旦进去便无法出来;一次是因果律异能的相遇,两个异能者化为了能够吞噬一切生命的巨大圆环;最后一次试验是同类的自然系异能,相撞后产生了较为稳定的可以短暂控制天气的云团,目前被用于救灾。 无效化异能可以做的就更多了,研发组那头的异能屏蔽器距离成品还遥遥无期呢! 罗素当然也明白异能无效化有多重要,只是静默了一会儿后便回答道:“好,我知道了。” 虽然这份工作难度系数实在是有点大,但他还能拒绝不成? “对了,你去奥地利做任务时有额外探查到什么吗?” 欧洲情报局里头的异能者们一个个看起来是为了整个欧洲干事,但实际上也是在背地找借口去刺探别国的情报,不然他们可没这么傻,把自家超越者往外送。 “奥地利……”罗素的语气沉闷了几分,“他们造出了异能武器,据说是有关精神的。” 就连一个小国,如今都研发出了异能武器……欧洲,要动荡起来了。 第19章 从第一个国家造出异能武器开始,后面的国家便会紧随其后,然后等某一天有一个契机,彻底点燃战火。 “奥地利啊……”阿加莎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是弗洛伊德的特异点吧?” 就是不知道另一个异能者是哪个倒霉蛋了。和超越者合成特异点,普通异能者将会被压制,甚至异能被吞噬都有可能。英国这边不敢用超越者做实验就是怕一个不剩两个国宝都没了,还要赔上半个伦敦。 “对方持有精神类异能武器,那么我们也要有应对才行。”阿加莎的话语中充满了暗示,“罗素,下个月的回归聚会上,你的房客先生也会来。” 用精神系对抗精神系是最有效的方法。 “……我回头会做出方案的。” 阿加莎这才满意地示意他可以离开,罗素推门走出会议室,长长地呼出一口郁气。狄更斯侯在门后,看他脸色难看,低声问道:“阿加莎骂你了?” “没有。”罗素摇摇头,眼镜后的黑色眼瞳之中盛满了复杂的情绪,“狄更斯,我的老伙计,以后你或许也要和我一样加班了。” 狄更斯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快要开始了?这么快?” “反正都是既定的结果,什么时候发生倒也无所谓。” 两人无言地并排向前走,一种沉重的情绪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战争啊……” 无法逃离的历史车轮即将带着火焰卷席整个欧洲大陆,乃至全世界。 第11章 灯光下的暗影 下午三点,王尔德带着整整四个箱子的东西,微笑着摁响了门铃。 在他昨天下午努力挑选了许久之后勉强选出了三套衣服,因为无论哪一套在想象中的效果都让他割舍不下,所以干脆就全带了过来。 王尔德十分相信他的审美能让秋发挥出最大的美貌优势——漂亮的容貌可不能白白浪费。 在他摁门铃时,季言秋正在一边揉太阳穴一边打着下面剧情的草稿。从早上醒来时他就感觉脑子里的神经一抽一抽的疼,直到现在了还没缓解。 嘶……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听到门铃声后,他下意识就要从后院绕到邻居家的院子里去,站起来后才想起来自己刚去交了开头,编辑不会再来催了,现在来的人大概是……王尔德? 他将稿子收好,用手梳了两把有点乱的头发,急匆匆跑向门。门后,王尔德身着充满了复古风格的衬衫马甲三件套,外套随意的搭在手臂上,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扬起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热情的笑。 “秋,你的家居服很可爱。” 本来就显小的亚洲人套上宽松的薄毛衣后配上有点炸毛的半长黑发,看上去像一只无辜的小动物。 季言秋被“可爱”这个形容词雷得半个手臂都爬满了鸡皮疙瘩,露出了万分无语的表情望着他。 好吧,他已经快习惯王尔德时不时冒出来的独具一格的形容词了。 “进来吧……怎么这么多东西?!”季言秋被王尔德身后的四口大箱子给吓到了,恍惚之中回忆起了当年被服设院统治的恐惧。 那段被人当换装玩偶、天天于各种风格的服饰中被拉来拉去的日子又要到来了吗?! 季言秋默默提起了一口箱子,心也伴随着下沉的手而沉到了底部。 这个重量……绝对是化妆箱! 他费劲地将化妆箱提了进去,刚想回头帮忙,就看见身材看着很单薄的王尔德十分轻松地拿着三个箱子进来了。 季言秋若无其事地又转了回去。 说好的画家与作家一起体力废呢?这个两种身份叠在一起还纵情声色的家伙怎么看上去还要比他强壮一百倍? “秋,我们先试试这套如何?”在他大脑宕机之际,王尔德已经打开他的箱子取出了一件丝质衬衫。衬衫材质上好,领口处与袖口处都有着精心设计过的褶皱,带着点轻微的法式风情。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 “为什么领口会开的这么大啊?”季言秋诚恳问道。 都快成v字领了啊! “因为它是偏法式的设计,款式上与传统衬衫有差异很正常。”王尔德睁着眼睛说瞎话,又拿出一件看上去能把人勒到呼吸不畅的收腰马甲。 “来吧,秋,换上它!” 季言秋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有点后悔答应让王尔德来为他准备衣服了…… 在经历了相当煎熬的三个小时与无数次推剧与妥协后,一个新鲜出炉的东方美人一脸无奈地坐上了王尔德的轿车。 在某人厚颜无耻的撒娇攻势下,他退让了底线,穿上了那件收腰马甲,但那件v字领衬衫被他坚决否拒了。 王尔德对自己的搭配成果非常满意:“秋,你现在的样子足以让所有人为你神魂颠倒。” 黑发黑眼的东方美人身上是充满了英伦风情的服饰,马甲勾勒出姣好的腰线,额边的碎发被细心的打理好,恰到好处的落在脸颊的两侧。配上那堪称锋利的容颜,就像是一只神秘的黑猫心甘情愿被人捕获。那明显的东方人特征配合上身上的欧洲服饰产生出莫名的禁锢感。 很漂亮。在脑海中已经暗搓搓把人猫塑的王尔德如此想道。 缩在阴影里的黑影感受到了本体的想法,翻了个看不出来的白眼。 你也就敢在心里想想了,胆小鬼。 第20章 ———— 宴会厅中,穿着驼色风衣的男人礼貌地回绝了一位热情的女士,无奈地压了压微型耳麦,低声说道:“目标还有多久出现?” “五十……三十……”耳机中传来了另一头好似幽灵一般飘忽不定的声音,对面的少女用仿佛从梦中惊醒的语气说道,“哎呀,怎么死亡的【果】又多出来这么多?狄更斯,你快看一下是不是来了什么异能者!” 狄更斯无奈地往宴会厅东侧大门处看了一眼,回复道:“是王尔德。伍尔芙,你忘记奥斯卡.王尔德也会来了吗?” “我知道有他,有几个【果】里出现了他的身影,但是……”伍尔芙的语气再次飘忽起来,“还有一个异能者,他动手的几率是……唔,奇怪?” 伍尔芙望着监控器里出现的东方人的身影,努力眯起眼睛,试图分开那些不断变化着的【未来之果】。异能无时无刻从各种细节向她反馈未来的可能性,但半透明的气泡好像与那个东方人隔绝开来,甚至无法近身。 伍尔芙半眯的眼睛完全睁开来,碧绿色的眼瞳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她像是个发现了惊喜的孩子一般叫道:“狄更斯!他的异能和我互斥,我看不到他的未来!” 狄更斯差点没把手上的耳麦摁断。 情报组的王牌异能在一个陌生异能者面前失效的可不是个好消息。狄更斯顿时做好了十二分准备,装作有要事的样子匆匆向大门走去。 伍尔芙的异能可以让她根据任何一件事物推测出有关这事物的可能未来,会让她的异能失效的只有两个可能——异能无效化或者是有关规则的概念型异能!无论是哪一个可能都很危险! 异能无声地发动,半透明的异能体一闪而过,另一侧的世界悄无声息的将整个场馆覆盖,泛着冷光的匕首滑入狄更斯的手中,他全身紧绷,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让他好好看看,伦敦什么时候多出了个危险分子—— 然后他措不及防的与老友的房客、大概率他未来的同事、他的朋友、“精神系”异能者季言秋对上了视线。 “……” “……” 两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面脸上的震惊与尴尬。 这……什么情况,不是概念系异能者吗? 就在狄更斯懵逼之时,伍尔芙已经在耳麦里兴奋地叫起来了。 “啊,就是他!那个漂亮的东方美人!” 真是【安静】的一个人,她宣布从今天起,亚洲人是她最喜欢的人种了! “狄更斯,我喜欢他!他会加入钟塔侍从吗?”伍尔芙用一种期待的语气说道,“我可以做他的引路前辈!” 狄更斯嘴角抽动,率先移开了目光,不可置信地捂住耳麦反问:“你确定是他?一个黑发黑眼的东方人?” “是啊,我已经强调过两遍了,狄更斯!” 狄更斯崩溃道:“可他在钟塔侍从里的备案是精神系异能者!”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概念型和精神系是一类东西吗?! 就在狄更斯头脑风暴之时,在从未想到的场合之下见到熟人的季言秋脚趾开始动工了。 为什么狄更斯先生会在这里?还刚好是他以这么一种身份出场的时候? “秋,是熟人吗?”王尔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担忧地说道。 季言秋回过神来,勉强扬起了一抹笑容:“没事,只是感觉背影有点眼熟,结果发现不是同一个人,有点尴尬而已。” 王尔德十分自然地将拍肩膀的动作换为了更为亲密的搂肩,由于对方的手只是虚虚护住而不是真的搂住,季言秋身体略微僵硬一下便很快适应。而他身后,狄更斯的目光已经快把王尔德烧出一个洞来。 那个浪荡的多情混蛋竟然敢对季言秋下手?! “查到了,王尔德是让他以男伴的身份入场的。”耳麦中传来伍尔芙的声音,少女那轻飘飘的语气不知从何时起低落了下来,“他是王尔德的情人?” 如果是王尔德的情人的话,就一定不会加入钟塔侍从了。 “不,他绝对不是!”狄更斯十分坚定地回答道。 就这一个月以来的相处,他充分意识到了季言秋的爱情观:对爱人没什么要求,只有一点最重要——忠诚。怎么看王尔德都与忠诚这个词搭不上任何关系! 而且以东方人的保守程度来说,没有相处过一年半载是绝对不会答应成立亲密关系的,王尔德才和他认识几天? 伍尔芙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了惊人言论:“要我通知毛姆那边动手吗?” 不是情人还这么亲密——东方美人一定是被奥斯卡.王尔德这个危险分子给强迫了! “咳咳咳……倒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狄更斯一时语塞。 “那现在要怎么做?” “盯着目标人物啊,伍尔芙,你该不会忘记我们真正的任务了吧?” 耳麦的另一头沉默了一瞬,随即又响起了少女若无其事的报点声:“还有500米。场馆外部有两个杀手,你侧后方的服务员是个雇佣兵。” 所以你果然是忘了吧……狄更斯汗颜,为这次任务是否能顺利完成小小的担忧了一下。 应该不至于吧,一个超越者一个准超越者,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第12章 异能失控 在狄更斯继续行动之时,季言秋正动作略微僵硬地随着王尔德一同朝舞池走去。贵族夫人、小姐们主要于这片区域内活动,舞池中,权贵们穿着价格高昂的高定礼服,伴随着乐团的现场演奏而跳着优雅的圆舞曲。 第21章 女士们脖子上与手上的宝石首饰晃得人睁不开眼,香槟与红酒在侍从们的游走中与各路人手中交换,只用一个眼神,这边坐着的夫人与那边的先生或许就将拥有一场露水情缘。几乎没有人在交谈正事或进行商业洽谈,毕竟这场宴会的性质便是交际与享乐。 这是季言秋第一次亲眼看见英国权贵们的宴会,哪怕只是一场娱乐性的、不太正规的宴会,也让他无时无刻闻到一种金钱的味道。 真是……好多钱啊…… 在这里,所谓的名牌奢侈品是调剂用的小装饰品,真正的奢侈品是这些贵族们在拍卖会上天价拍下来的孤品古着、以及找人专门定制的私人皮包;在场的随便一枚首饰放出去,都会让万人哄抢。 季言秋现在是明白为什么王尔德要为他准备礼服了——如果让他自己买,最贵的也只是名牌的通货正装,估计连门都进不去。 “我要带你去见的是海伦夫人,她嫁过三任丈夫,这三任丈夫都不幸去世了,财产全都由她继承。前些日子她继承了上一任丈夫的爵位,也成了圈子里有名的交际花。”王尔德小声耳语道。 男人呼出的气流扑到季言秋的耳朵上,原本白皙的耳廓瞬间泛上了一层薄红,让季言秋忍不住想把对方的嘴给捂上。但他很快便忍住了那点微妙的不适,同样耳语道:“海伦?荷马史诗里那个万人迷?” 王尔德轻笑一声:“很符合,不是吗?” 这身轻笑让季言秋全身都颤了一下,无意识地想歪头去挪开距离,却让被碎发挡住的耳廓露了出来。 “——秋,你的耳朵红了。” 季言秋一把捂住了耳朵,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王尔德一点也没感到愧疚,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海伦夫人正与一群女士们坐在右侧方的沙发围坐上,看到王尔德与东方美人后促狭一笑:“感情真好,你们都让我回忆起年少时的恋爱经历了。” 显然,这位夫人将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 季言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决定摆烂,让王尔德自己应对。王尔德依旧是一副优雅的笑容,回复道:“感谢您的祝福。” 海伦夫人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化作了兴昧与调侃参半的微妙眼神:“这个世界上还有你王尔德追不到的人?” “没办法,东方美人的心太冷了,我得努力才能走进去啊。”王尔德无奈地说道。 “心冷么……那也不见得。”海伦夫人万分隐晦地撇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安静旁听的东方美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若是真的没有一点心动,又怎会答应以男伴的身份来参加宴会? “您就别说风凉话了,我的进度还远着呢。”王尔德自嘲般的笑了笑,竟还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 他说的话半真半假——东方美人的心不冷,但答应来参加宴会,也只不过是为了取材。不过,他也确实在努力的以追求者的身份进入东方人的内心。 “好吧好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了解。”海伦夫人举起扇子挡住嘴部,“不过一时之间失去了两位优越的男士,我身边的女士们可要可惜死了。” 女士们笑作一团,有几个甚至大胆的向季言秋抛了个媚眼,吓得东方人赶紧扯了扯王尔德的袖子。 “这可不行,有人盯上他的话,我会吃醋的。”王尔德表面上是在开玩笑,但若是仔细看一看他眼底的情绪便会发现——这家伙是认真的。 “我们都知道,可没人敢和你抢!”一位棕发的女士说道,笑得如麻雀一般开心,“这位东方美人可是从一进场开始就让我们神魂颠倒了呀,连想想都不行吗?” 这她可没开玩笑,当东方人进场之时,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死死贴在了青年身上,看到他身边的王尔德时叹出的气足以让室内升温半度。 不过呢……英国从来不讲究一对一的情人关系,小美人也可以当他们的情人嘛。 这么想着,她们的目光更热切了些,盯得季言秋头皮发麻。 就在女士们的想法越来越放肆之时,几声枪响让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瞬的死寂,随即便是慌乱的喊叫与尖叫声。 “发生什么事了?” “是危险分子吗?来人,快来人!” 舞池里头乱作一团,乐团的乐师纷纷丢下手中的乐器向紧急出口奔去,而大门处更是拥挤不堪。权贵们在危险之下已然顾不得优雅,只想着保全自己的性命。 王尔德在听到枪响后脸色一变,抓住季言秋的手腕将他护在身后,趁着人潮向大门出走。 他就知道有那帮钟塔侍从在的地方绝不会安生! 季言秋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王尔德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他还记着方才匆匆打了个照面的狄更斯。狄更斯先生是政府的官员,不会是政敌派来了杀手吧?! 季言秋于人群之中搜索着,终于在靠近大门的东侧看见了狄更斯的身影——他的身边漂浮着一个半虚化的少年,手持手杖挡下对面人的攻击,将身后瘫软在地的官员牢牢护住。随后,在另一个敌人开枪朝他射击之时,狄更斯就这么消失在了原地,三秒后直接从敌人的身后出现,一刀穿心! 季言秋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半虚化的少年,与不断消失再出现挡下所有攻击、甚至手动扭了一个敌人的脖子的狄更斯,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摇摇欲坠。 第22章 这些都是什么? 眼前的世界仿佛瞬间变化成了荒诞的戏剧,从今天早上开始便一直抽痛的神经此刻存在感又凸显出来,大脑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 这还是个正常的世界吗? 一直拽着他的王尔德脚下的阴影诡异地蠕动着,化作了一个全身漆黑,身材与王尔德一模一样的黑影。黑影轻描淡写地解决了两个混水摸鱼妄图袭击两人的服务生,飞溅的血液染红了大理石地面,有几滴甚至落到了男人的衬衫上。 黑影凉凉道:“看来某人的悬赏又增加了不少。” “只是一帮乌合之众。”王尔德的眼中写满了不屑,随手擦了擦衣服上血迹。 季言秋怔怔地望着黑影,完全陷入了迷茫状态。 王尔德眼看事态就要升级,“啧”了一声后就要带着季言秋往另一个方向走,却在手即将碰上对方肩膀时,听到了东方人的喃喃细语。 “……异能?” 王尔德猛地转过头去,只见他的缪斯用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抖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是异能?” 望着对方点头的动作,季言秋只感觉世界天旋地转。 这里是文豪野犬的世界,是那个他因为有同人文提到了他而引起了他短暂兴趣的、文豪们都弃文从武的二次元世界。 也就是说……哪怕他搞定了金钱、身份、户籍、证件,都没有办法回到家乡。 ——那个更高维度的、真正属于他的家乡。 “秋?……言秋?季言秋?!”王尔德惊慌失措地看着那双深棕眼瞳深处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无法形容的恐惧卷席他的内心,让他放下了礼仪,一把抓住了东方人瘦削的肩膀,焦急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季言秋那双漂亮的眼瞳重新凝实,看了过来,但里面的绝望却让王尔德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回不去了。”他就像个失去了目标的孩子一般带着哭腔又重复了一遍,“我回不去了。” 他与故乡并不只隔着时空—— 还隔着难以跨越的维度。 一个人要怎么做,才能在没有任何外力辅助的情况下从下至上跨越维度?! 这里的故乡不是他的故乡,是个相似、但又不同的地方。而他这个彻头彻尾的黑户,会被那个不属于他的故乡拒之门外。 他于一瞬间成为了没有故乡的浪人。 与绝望之中,季言秋听到了一声嗡鸣—— 那是脑中从今天早晨开始就岌岌可危的弦绷断的声音。 王尔德虽然听不懂对方所说的“回不去了”是什么意思,但他敏锐地察觉出了面前的人正在将自己与世界分隔开来。这是个相当危险的信号,王尔德身为超越者的预警正在滴滴作响,干脆直接将人抱了起来,冲着战场中心的狄更斯吼道:“狄更斯,伊丽莎白在哪?!秋他不对劲!” 狄更斯赶紧抬头来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的心狠狠咯噔了一下——作为一个经常跑特殊任务的人,他可太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的异能失控了!快带他去时钟塔!” 精神系异能暴动的后果他们可承受不住! 异能失控?可为什么……王尔德心中的疑惑还没停留超过一秒,就因为怀中人逐渐空洞的眼神而忘却了一切,直接从阳台上跳了下去,全速朝时钟塔跑去! 超越者全速移动到底有多快?那是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王尔德如风一般冲进了时钟塔的大门,简.奥斯汀正好抱着一叠文件站在一楼大厅,刚要质问他就看到了对方怀里状态明显不对的季言秋。 “伊丽莎白在哪?狄更斯说秋的异能失控了!” “异能失控?!”简.奥斯汀的眼睛瞬间瞪大,丢下文件就带着人往楼上跑。 她记得档案里登记季先生是范围型精神系异能者,要是失控了……绝对是灾难! 就在两人飞奔而上时,王尔德怀中的东方青年眼神空洞地喃喃道:“有风声……要起风了吗?” 下一秒,巨大的龙卷风自楼梯上方朝三人袭来! 简与王尔德:“??!” 第13章 时钟塔冻上了! “黑影!” 随着王尔德的呼唤,一道黑影自他的影子中钻出,一击打散了袭来的小型龙卷风。剧烈的余风呼啸而过,将裸露在外的皮肤刮得生疼。两人放下遮挡面部的手臂,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到底是……”简.奥斯汀心惊胆颤地望着王尔德怀中的东方青年,心中充满了疑惑。 什么鬼?精神系异能者还能召唤龙卷风? 还是说是幻觉?但……简.奥斯汀摸了一把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面已经被劲风刮破了几道浅浅的口子,正缓缓往外渗着血珠。 伤口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说,那道龙卷风也是【真实】的! 是言灵类?又或是幻觉成真?简.奥斯汀脑中光速闪过多个猜测,一边推了一把王尔德将他从呆滞中唤醒:“快走啊!” 不管是言灵还是幻觉成真都很棘手啊!还不快点阻止他是要等着又一道龙卷风吗?! 王尔德收紧手臂,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他胸口的宝石胸针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东方人的脸颊,青年不适地皱了皱眉头,嘟囔道:“好冷……” 下一秒,简.奥斯汀惊恐地回头想要捂住东方人的嘴,但已经慢了一步——骇人的低温以青年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严寒所带来的冰霜沿着墙壁攀爬而上,木质的地板已然泛起了白色,温度骤降到了零下十度。若不是在场的都为异能者,这会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第23章 低温一视同仁的卷席了整栋大楼,坐在情报组办公室中的伍尔芙眼睁睁看着监视器闪烁了两下,随后彻底在低温之下死机。 伍尔芙:……? 她抬头左右看了看,心中缓缓升起了一个问号。 为什么突然多出来这么多时钟塔毁灭的未来? 与此同时,三楼行动组外,一只巨大的人形狐狸正愉快地哼着歌,准备前往顶楼述职。刚踏上楼梯一步,就看到了蔓延而上的冰霜,差一点就要将他的脚也一并冻上。 他脸上的红色绒毛抖了抖,黑色的狐狸眼中充满了惊讶。很快,他便发觉低温卷席的范围不太对劲,赶紧用手杖用力点地,一层无形的幻境便如流水般扩散开来包裹住整栋大楼,将低温锁在里面。 “哎呀呀,要是扩散到外面就糟糕了。”大狐狸吹了吹手杖上的冰霜,按住了自己的礼帽,下一秒,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抹青烟。 四楼,暗杀组的办公室被猛地推开,少女的头上满是冰碴,脸上的表情阴沉到可怕。若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脚下的影子正在诡异地波动着,仿佛里头有风雪卷席。 “莎士比亚!研发组那群人是不是把川端康成绑过来了!!” 怎么会这么冷啊!正在泡澡差点被冻成冰雕的艾米莉.勃朗特小姐出离愤怒了! “哇哦,你们英国人的绑架行为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吗?”组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走出来的却不是莎士比亚,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维克多.雨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艾米莉瞳孔地震。 “借你们的办公室小睡一下,我可是连轴转了三天呢。”维克多.雨果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我们英国和你们法国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让对方在核心据点睡觉了啊?! 莎士比亚同样阴沉着一张脸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上是刚刚挂断的电话。 “玛丽说不是研发组的问题,应该是有异能者失控了。” 艾米莉皱起眉头:“谁?我们钟塔侍从里还有这种人?” 莎士比亚摇了摇头:“是之前盯梢那个。” 艾米莉有点惊讶:“可他不是精神系异能者吗?” “照现在看来,更像是某种规则系。”莎士比亚用指腹于门把手上抹过,冰霜遇到人的体温化为了水珠。他双指捻了捻,回头问道,“伊丽莎白呢?” “她在顶楼……” “发生什么了,有敌袭?”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中探出一颗头来,明显是刚睡醒的男人顶着可怕的黑眼圈,迷茫地问道。 艾米莉诧异地说道:“原来毛姆你在啊……不是敌袭,是自己人,你继续睡吧。” 毛姆甩下一个ok的手势后便毫不犹豫将门关上了,十分放心的继续补觉。 维克多.雨果啧啧称奇:“他看上去比我还要忙上三倍。” 瞧瞧那黑眼圈,真是可怕,英国人都不会猝死的吗? 感觉有被内涵到的莎士比亚凉凉地看了一眼雨果。 已经忙到要借死对头据点里的办公室睡觉的家伙没有资格这么说。 一瞬间,整个时钟塔中的异能者们纷纷被炸了出来,而罪魁祸首正被人捂着嘴抱着往楼上跑。东方人的大半张脸都被男人的手掌覆盖,余下的小半张脸因为呼吸不畅而可怜的泛着红,眉头紧紧皱起,看上去像是什么丧尽天良的绑架现场,令人感慨还真是时风日下。 两位“绑匪”实在是毫无上策了才这么做,再让季言秋无意识嘟囔几句,说不定时钟塔真的要炸了! 简.奥斯汀率先冲入医务部中,直接开异能扫了一遍之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转身继续往楼上冲。 “该死的,伊丽莎白不在!走,去找乔治先生!” 【1984】也有一定的精神安抚作用! 就在两人怀抱着“睡美人”往顶楼赶时,正在与乔治.奥威尔交谈的伊丽莎白敏锐的察觉到了温度的不对劲,警惕地回头看向门口。 “温度在下降……有敌袭?” “放轻松,伊丽莎白,没有多少人敢来明目张胆的攻击时钟塔。”有着一头泛白卷发,年龄介于青年与中年之间的男人温和的说道。他的声音中蕴含着一种奇妙的安抚力,让人不自觉顺着他的话去思考。 伊丽莎白很快便冷静下来。的确,不会有哪个组织敢不长眼的来袭击聚集了这么多超越者的时钟塔。 腰侧的电话响起,伊丽莎白接通电话,另一头传来了狄更斯气喘吁吁的声音。 “伊丽莎白,有异能者失控了!” “哦,我已经看到了。”伊丽莎白看着蔓延至整个房间的冰霜,回复道。 “你看到了?那就太好了!他是精神系异能者,影响范围很大,你要小心……” “等等,精神系?”伊丽莎白推开门,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十分真实的反馈到人体之上,绝对不会是幻觉。 “不是个自然系吗?”伊丽莎白尽量客观的描述,“他把时钟塔给冻上了。” 对面那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传来男人充满了疑惑的声音: “啊?” 第14章 愚人的悖论 伊丽莎白扫了一眼楼梯上快速赶来的人影,言简意赅地挂断了电话:“好了,我的病人来了。” 她没等简.奥斯汀说话便直接拉开了门,命令道:“把他放到座椅上去。” 第24章 王尔德抬头,正好与办公桌后的乔治.奥威尔对视,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仿佛在下意识地抗拒与对方接近。但他还是沉默地将人抱了进去,动作轻柔地将季言秋放到了椅子上。东方人眼神空洞,坐在座椅上时如同美丽却没有生机的人偶。 伊丽莎白对这张漂亮的脸有印象,“嘶”了一声:“他们不是说是一个精神系异能者吗?” 你们精神系什么时候强到可以把整个建筑冻上了?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乔治.奥威尔突然开口说道:“他应该是个规则型异能者,让我来吧,伊丽莎白。” 少女有点意外地看了一眼男人,很听话的退到一旁。乔治.奥威尔走到东方青年的身边,刚要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手腕便被一只手给狠狠抓住。 “请不要做多余的事。”王尔德嘴上带着敬语,金色的眼中却满是威胁。 面对不太友善的提防,乔治.奥威尔的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带着安抚的力量说道:“我承诺我不会。” 王尔德阴翳地凝视着那双充满了智慧的天蓝眼睛,缓缓松开了手。乔治.奥威尔朝他轻轻一笑,抚上了东方人的额头。 ———— 季言秋的意识苦恼地坐到了地面之上。他被关到这片空间已经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了,外界的一切他都接收不到,只能与无尽的黑暗作伴。 他刚才怎么就情绪崩溃了呢?季言秋郁闷地想道。 他从来不是个脆弱的人。文艺工作者特有的敏感确实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但他处理情绪时又偏偏是克制的、冷静的,让他几乎不会因为过度激烈的情绪而影响自身。尽管在发觉自己不只是跨越了时间,还有维度的那一刻确实感到了绝望,但这并不足以彻底冲垮他的内心。 所以说,刚才他情绪爆发绝对不对劲。 冥思苦想了好一会也没有想出原因,季言秋叹了口气,转换了思考对象。 算了,现在最关键的是从这个诡异的小黑屋里走出去。不过这个世界竟然是文豪野犬的世界啊,难怪这么多文豪原地复活,文坛还这么凄凉——文豪们都弃文从武了,当然凄凉了! 早知道在穿越前把这部作品看完了,不然他也不至于两眼一摸黑,什么事都一知半解。 话说回来…… “我会有异能吗?”季言秋喃喃道。 如果拥有异能的条件是在现实世界中成为文豪,那么,他会有资格吗?拿到了国家最高文学奖的他,会有资格吗? 空间沉寂下去,在无边的寂静持续了许久之后,一道轻微的声音响起,念出了那本他所骄傲的作品—— “【愚人的悖论】。” 下一刻,季言秋在冥冥之中恍惚地感觉到了灵魂深处那细微的回应。他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又试探性地说道:“我的手上有一块手表。” 眨眼之间,他的手心中便多出了一块纯黑色的表。季言秋紧握着那外表平平无奇的手表,冰冷的外壳提醒着他此物的真实性。明明只是商店中最普通的款式,东方人看着它却近乎要落下泪来。 这是不是证明了他的作品在现实世界得到了认可?是不是代表着……他有资格被人以文豪的身份铭记? “看来不需要我,你也可以解决问题呀。”一道陌生的、温和的声音忽然自他的背后响起。 季言秋刚才那点小激动顿时被惊恐所冲淡,他猛地回过头去:“是谁?!” 一位有着半白卷发的绅士从黑暗中走出,优雅地行了一礼。他的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令人忍不住信服的气质,天蓝色的眼睛一片澄澈,如同雨洗过的天空,又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干净。 这是一位智者,一位身居高位的智者。季言秋冷静的得出了结论。 “很高兴见到你,我的孩子。”绅士的声音低沉而和缓,如同上好的绸缎,“我的名字是乔治.奥威尔。” 乔治.奥威尔……《1984》?!想到那本被誉为反乌托邦的巨作,季言秋瞪大了眼睛,凝神看着眼前的智者。 怪不得他的话语仿佛有魔力,如果是乔治.奥威尔的话就不奇怪了。根据异能的效果与本人著作的相同性来猜测,乔治.奥威尔的异能应该与精神影响相关? 犹豫再三后,季言秋回了一礼:“我叫季言秋……既然您会出现在这里,就代表这里是我的内心世界?” “是,也不是。”乔治.奥威尔说道,“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会有其独特的场景,而这片黑色的空间是你内心的逃避点,当你遇到了无法承受的刺激时,便会下意识将过量的情绪扔到这里来,就像垃圾桶一样,很有意思。你的心理暗示学的不错,我建议你出去前给自己下一个异能发动条件的心理暗示。” “为什么?”季言秋来不及追究乔治.奥威尔是怎么知道他的小习惯这回事,便急匆匆地问道。 “毕竟……你也不想以后说话都要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吧?”乔治.奥威尔调侃地眨了眨眼睛,“你的异能是由语言发动的哦,就像刚刚一样,你的梦话把时钟塔给冻起来了。” 季言秋:?!! “那我要赔多少钱……不对,那我以后岂不是都说不了长句子了?!” 什么异能啊!难怪神话里头有言灵能力的基本上都不怎么说话,原来是说不了话!这要是他以后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要怎么办?! 第25章 “所以说,你需要为自己下一个心理暗示。不用太复杂,挑一个你不经常做,但可以立刻做出来的动作或手势当开关就好——当然,你若是以后熟练了就可以随便收放异能了。” “开关吗……”季言秋若有所思地将食指与中指交错,给自己做了一个简单的心理暗示。 【使用这个手势时异能才会发动。】这个暗示就这么种到了他的大脑之中。 季言秋又试验了几次,确定有用后对着乔治.奥威尔鞠了一躬。 “多谢您的建议。” 乔治.奥威尔露出慈祥的笑容,让他看上去像个笑呵呵的小老头:“不用谢,你的朋友估计还在等你醒呢。” “对了,”他又补充道,“记得把时钟塔解冻,我们可不习惯在冰箱里头工作。” 季言秋脸颊微红,怀着歉意承诺:“我会的。”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原地。在他走后,乔治.奥威尔眼中带上几分探究,回忆起东方人刚才的手势,意味深长道:“两指交叉啊……” 基督教里的“i lied.”吗?真有意思。 顶层的办公室内,正在焦急等待着的众人终于看到了东方青年的眼睫颤了颤,一片漆黑无光的眼瞳深处也逐渐拥有了神采。 没错,是众人。虽然三人可以成众,但很显然在这里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三个。因此,当季言秋睁开眼时,看见的不仅是笑眯眯的乔治.奥威尔,如释重负的简.奥斯汀,几乎要哭出来的王尔德以及一脸探究表情的伊丽莎白,还有像在发呆的伍尔芙,好奇打量着他的艾米莉,双手环胸的莎士比亚,满脸担忧的狄更斯以及——一只巨大的、穿着正装的火红狐狸……? 他眨了眨眼睛,脑子还没转过来时身体却更先一步得到了反馈:寒冷朝他袭来,本来就没穿多少的东方人打了个冷颤,无意识喃喃道:“好冷……” 下一秒,他就看到在场的所有人都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盯着他,尤其是简.奥斯汀,她已经下意识要扑过来捂嘴了! “等等,等等,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季言秋有点哭笑不得,他看了看周围墙壁上的冰霜,心虚地交叉手指发动异能。 “这里的温度是25摄氏度。” 严寒以东方青年为中心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重新变得温暖的温度。乔治.奥威尔一脸新奇的看着冰霜褪去,向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看来你已经学会了怎么使用异能,很强大也很新奇的能力。”他夸赞道。 而巨大的狐狸也满脸写着兴趣地看着他异能发动,张开了宽大的嘴:“这种规则型技能果然很有趣,每一个都没有相同之处!” “如果不是因为无法归纳,又怎么会被称为【规则】?”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维克多.雨果一脸真诚地捧起了东方青年的手,“我的名字是维克多.雨果,阁下想不想换一个国家生活?” 维克多.雨果?!又一个大文豪?!季言秋心中被惊叹号刷屏,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只能尴尬地任由男人抓着他的手。 在一群英国人的包围下,他该怎么回应一个法国人提出的邀请啊—— ……等等,他刚刚是不是揉了两把我的手背? 第15章 【含大量文中文】人贩子组织 季言秋的笑容僵在脸上,但想到对方的身份又十分违心的抹消了猜测。 嗯,一定是我感觉错了,维克多.雨果怎么会吃人豆腐……不对,他好像有性瘾。 季言秋不动声色地将手向外抽了一下,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抱歉,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能先放开我吗,雨果先生?” 王尔德的黑影已经冒出来要拿刀了啊…… “维克多,这里是英国,这么光明正大的挖人墙角不太好吧?”乔治.奥威尔笑呵呵地说道。 莎士比亚也同样看了过来,手上已然泛起了异能发动的光。敌众我寡,维克多.雨果先生非常识时务地将美人的手放下了,盘算起了下次见面要怎么把人挖来法国。 如果他没分析错的话,这个东方美人的异能强度已经到了准超越者的级别,并且从先前的调查来看还带大范围的精神影响……是个人才啊! 只不过很明显的是,钟塔侍从的“心脏”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维克多.雨果只好遗憾地看着白菜被人圈走。 在几位高层进行交锋之时,王尔德蹲在椅子旁关切地问道:“秋,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季言秋摇摇头:“除了有一点渴,其他就都还好。” 王尔德松了一口气,一把将他失而复得的缪斯抱回怀中。季言秋身体僵了一瞬,刚想把人推开,就听到了对方颤抖的声音。 “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对吧?” 季言秋一愣,神情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像安抚脆弱的孩子一样拍了拍对方的背部。 “我保证。” 目睹了这一切的伍尔芙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向了狄更斯:“你还说他和王尔德不是情人?” “我说过了,他们绝对不是情人!”狄更斯的重音狠狠落到了“绝对”两个字上。 伍尔芙将头转了回去,一看就知道她根本没信狄更斯的话。 ……真安静啊,只要是他所在的地方周围都不会有烦人的气泡出现。伍尔芙难得可以放空大脑,就像是一直背负着沉重石块的人有一天不用负重爬行,轻快到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 第26章 如果可以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就好了,但这是不可能的。钟塔侍从需要她的异能去收集情报,而她的“安静开关”也拥有着综合性极强的异能,他们不会被分到一个组。 但是休息的时候应该可以去对方家里做做客吧?伍尔芙蠢蠢欲动。 一片混乱之中,小个子的研发组组长沃尔斯通博士拽了拽艾米莉的袖子,发出了致命疑问:“那些被低温破坏的仪器怎么办?” 他们研发组可是在负一楼啊!直面严寒,小白鼠都冻死了好几只! 艾米莉:“……好问题。” 以柯南.道尔的性子,这位东方美人大概要“以身抵债”了吧? 就是不知道会去哪个组呢? ———— “……事情就是这样,柯南.道尔让言秋协助钟塔侍从的修复工作,并且把下一本书的稿费与版权全部交给时钟塔作为赔偿。” 傍晚的下班路上,狄更斯无奈地将昨天发生的事转述给了远在奥地利的罗素。 “全部的稿费以及协助工作?就只是这样?柯南.道尔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罗素那头隐约传来了什么人的惨叫声,他不是很在意地换了个清静点的地方,“我不在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吗?还有,你对他的称呼倒是亲近。” “你又在审讯室里打电话……倒也没有多亲近,只是因为言秋说在华国那边叫全名太过生疏了点,所以就这么叫了。”狄更斯遁入里世界,成功避开了三处红绿灯。 “言秋……确实亲切不少。” 罗素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称呼还挺顺口。 “我也觉得。”狄更斯从里世界中出来,掏出钥匙开门,“柯南.道尔还真是狡猾,故意卖了个人情让言秋对他的印象好一点,还能附带观察对方的异能……反正言秋也是要加入钟塔侍从的不是吗?那笔罚款就像是自带赎金把自己卖了一样。” “不要把钟塔侍从说得像人贩子组织。” “奇怪,我们不是吗?” “……好吧,确实如此。” 正在家里赶稿的自己把自己卖了的傻孩子季言秋打了个喷嚏。 “啊啾!是昨天着凉了吗?” 季言秋,22岁,目前负债百万。 别人年轻冲动是成为百万富翁,季言秋年轻冲动一下,把英国官方异能部门的大楼给冻上了,成为了百万负翁。 虽然柯南.道尔先生十分好心的只要求他协助时钟塔的修复以及用下一本书的稿费与版权来抵,但没有稿费的季言秋大概率与穷光蛋没什么区别了…… 刚刚觉醒了全世界都罕见的规则型异能的季言秋先生正饱含热泪的赶稿。 为什么呢?为什么异能力不能帮他写小说呢?! 【贝蒂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几乎不能呼吸。她的身上是一条墨绿色的绸缎长裙,如同水一般柔软的布料很好的勾勒出了她的好身材,耀眼的金色长发向后挽成了如同花苞的发辫,祖母绿的耳坠使她的脖颈线条看上去是那么美好。 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美过,哪怕是前几次的沙龙上她也没这么美。这么说吧,若平日中的她可以让十个男人为她打破脑袋,那么这一天的她便能让整个伦敦为她疯狂! 这一夜过后,她一定会成为圈子中最著名的交际花,会有数不尽的人前来搭话,所有目光都将独属于她。 让什么波兰来的落魄公主都滚蛋吧,从今往后舞会的女王只会是她一个! “我的宝贝,你看上去美极了。”男人从背后拥住她, “今天是我弟弟回伦敦的第一天,他刚从罗马回来,是个很有教养的年轻人。我的贝蒂,你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贝蒂咯咯地笑了起来:“若是我喜欢他,你会嫉妒吗?” 男人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她,里头是足以溺死人的深情。 “我会的,贝蒂,我会疯狂的嫉妒他的。” 被他娇宠的宝贝抬起一边的眉尾,故意挑衅道:“噢,那我一定让你尝尝嫉妒的滋味,让你被这潘多拉魔盒中的惩罚冲昏头脑,五脏六腑有火在烧。我要让你变成喷洒毒液的毒蛇,让嫉妒腐蚀你的胃,然后再让我姗姗来迟拯救你,把你从地狱里拉出来。” “我的宝贝,你的诅咒就像是北冰洋的冰山那样能让一位绅士倒下。我怎么能够不嫉妒呢?我会为了你而嫉妒,会为了你将红酒倒到我亲爱的弟弟头上,然后荒唐地不顾兄长的身份去辱骂他,像争宠的傻汉男人那样将他摁在泥水里,打破他的脑袋,举着沾满血的手向我亲爱的姑娘邀功。” 贝蒂被取悦到了,但她仍要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叫道:“你断不能这样啊,那可是你的亲兄弟!” “就是因为是亲兄弟才要以这样的方式决斗,我们流着同一个家族的血,杀死对方才能使对方的血回到自己体内。” 男人将一枚戒指戴在了贝蒂手上,吻了吻她金色的发顶。 “去吧,去玩乐吧,去让所有人为你神魂颠倒吧,我的贝蒂!”】 在宴会上,贝蒂见到了那个刚从罗马归来的青年人。起初贝蒂还因为他不够苍白的肤色而嫌弃他,但在短暂交谈过后,贝蒂便对他产生了兴趣。季言秋在这一段故意使用了十分破碎而跳跃的心理描写来烘托出主角的意乱情迷。 她痴迷着让一个谈吐不凡的男人爱上她的过程,这比一百瓶香槟更让她感到迷醉。 第27章 两人很快便产生了激情的火花,在荒唐的一夜过后,贝蒂绝望地发现那个青年人变得苍白起来——他死了,死于中毒。 男人为她戴上的那枚戒指上抹了毒药,在青年人亲吻她手背时、在他们与大床上缠绵时,毒药便进入了他的嘴、耳、眼,让他死于非命。 作为戒指的佩戴者,贝蒂当然也中了毒。她绝望地将一瓶又一瓶的酒灌入口中,胃撑满后又吐出来,如此循环了七八回,或许是这荒唐的方法确实有效,又或许是她强大的求生欲,她活下来了。 当男人假惺惺地来接她回家时,贝蒂大声尖叫着将他推下了楼梯。血流了一地,染红了漂亮的长裙。贝蒂几乎以为男人死了,惊恐地跑回了庄园。在难熬的十五个小时过后,警察上门来了,却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并带来了【男人与他的兄弟于争斗之中意外死亡】的消息。 尸检报告上写道:男人死于枪杀。 作为男人唯一的合法情人,贝蒂没有丝毫阻力的继承了男人的全部财产,她成为了真正高贵的交际花,但与宴会上的风光相对的是,她开始频频于噩梦中惊醒。杀人时的场景无数次在她脑海中回放,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在她的眼中仿佛在看一个杀人犯。贝蒂开始疑心起是否有人知道男人与他弟弟死亡的真相,而她的第一顺位怀疑对象,便是忠诚的管家。在又一次噩梦惊醒后,贝蒂起了杀心。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她如法炮制的杀死了管家,将他从长长的扶手楼梯上推了下去。 这是她杀的第三个人。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会有三。贝蒂疯狂地痴迷于跻身真正的上流社会,当她往那个总是抢她风头的波兰公主化妆盒中放砒霜的那一刻,她恍惚间察觉到了什么。 她不再害怕杀人。 写到这里,季言秋停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手写真累啊……他果然还是更喜欢用键盘。 他一直从早上九点写到了下午六点,剧情来到了转折处,从这里开始,贝蒂便踏上了一条血腥的、肮脏的、残酷的道路:她开始使用杀死对方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随着她杀的人越来越多,她竟然诡异的发现每杀死一个人,身上那第一次杀人负罪感便会消退一些,这也成了她杀戮的理由。 她在用这种方式,向男人“赎罪”。 提前偷看作家原稿的简.奥斯汀在看完这一部分后恍惚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方才真的体会到了如山的负罪感,仿佛手上满是鲜血。” 太罪恶了。季言秋的文字让人得以完美地代入到了贝蒂的视角,感受着她的不安与罪恶。 “你受到我的异能影响了……这个被动就不能关掉吗?”他可不想因为教唆杀人什么的进监狱! “没办法,是被动嘛,伍尔芙也关不掉啊。”简小姐放下手稿,窜进了厨房,深吸了一大口气。 “好香——秋,你又在烤什么?” “杯挞,一种把酥皮换成饼干碎捏成的杯子后注入蛋挞液的变种甜品。伍尔芙小姐上一次吃过之后就一直想再吃一次。” 简.奥斯汀不满地抱怨道:“你专门给她做甜品!” 她这个老朋友都没有这个待遇!一向都是季言秋做什么她吃什么! 季言秋无奈地说道:“毕竟伍尔芙小姐平日里很辛苦,难得可以放松一次。” 伍尔芙这次来是为了看他的手稿——只有季言秋的作品才不会让她看到剧透的气泡。 当然了,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放空大脑,好好休息一下,平日里被大量信息挤满脑子的感觉可不好受。 简.奥斯汀其实也理解对方的感受,在她还没学会收放异能前,一出门就能听到成百上千人的心声在她的脑子里打架,吵得她无法思考。但她只用不见人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伍尔芙不行。哪怕是她闭上眼睛,四周的物体依旧在向她传递信息,想想就煎熬。 “不过——”简.奥斯汀指了指另一盘烤好的蔓越莓曲奇,“这是做给谁的?” 季言秋目光游离:“……给狄更斯先生和王尔德的。” 简.奥斯汀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就我没有吗?” 难道她不配拥有一盘专属的苹果派吗? “你的是杯挞,简,容我提醒你一下,苹果派里含糖量很高,而你这个月的摄糖指标已经快超一倍了。” 所以说苹果派什么的不用想了。 已经快忘了自己吃过多少糖的简.奥斯汀心虚起来:啊,这样啊……也是,已经到冬天了,她的摄糖量会急速升高。 眨眼之间,她进入钟塔侍从已经快要三个月了,起初的不满逐渐被习惯所取代,而她有时也在庆幸自己成为了情报组的一员,得以提前获知许多信息。 就比如说越来越紧张的局势,以及一定会到来的战争。 想到这里,简.奥斯汀忍不住多看了东方青年两眼。他今天穿着亚麻色的毛衣套头衫,两侧偏长的头发用小熊发夹别起,看上去温柔而易碎,还带了几分幼稚的可爱。 如果战争开始了,以秋的异能,一定会被抓去当宣传官什么的吧? 潜意识里,简.奥斯汀并不想温柔的友人参与到战争中来。战争这种东西对敏感的作家们而言太残酷了。 ……算了,这又不是她能决定的。暂时将麻烦问题抛到脑后的简.奥斯汀趁季言秋去开门的空档偷吃了一小块蔓越莓曲奇。 第28章 一想到这盘小饼干有王尔德的份她就来气,秋,你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这个男人对你绝对有不纯洁的想法! 而给文豪们带了八百层滤镜的季言秋挂着灿烂的笑拉开了门:“王尔德先生,你来了。” 王尔德今天穿了一身深棕色的长风衣,里面是休闲的亚麻色针织衫,乍一看还以为两人穿的是一套。他十分热情地给了东方青年一个拥抱,动作轻柔而克制,让人不至于感到过界。 “我闻到了甜点的香味……有我的份吗?”王尔德有点遗憾地松开了季言秋,手臂上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东方作家露出温和的笑:“当然有了,是蔓越莓曲奇。” 他动作自然地帮王尔德将风衣外套挂好,如同妻子迎接丈夫归家一样的温馨场景让王尔德忍不住心神荡漾—— 然后他转头,简.奥斯汀坐在沙发上正幽幽地盯着他。 王尔德:…… 第16章 和你们做朋友真累 客厅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尴尬。 季言秋去厨房里做香煎小土豆,客厅之中只留下了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王尔德与简.奥斯汀。两人各自坐在离对方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冷着一张脸互瞪。 简.奥斯汀估量了一下这里到厨房的距离,确定季言秋听不到后率先出击:“奥斯卡.王尔德我警告你,你如果敢对秋下手,我就和狄更斯联手把你庄园炸了!” 王尔德眼中满是不屑:“你们也就只敢炸一个庄园了。” 简.奥斯汀一拍沙发,怒道:“你!” 针锋相对的场景因为两人压低了声线而显得搞笑起来,就连简.奥斯汀怒拍沙发那一下都放轻了力道,看上去像两小屁孩吵架。 玄关处忽然传来响动,两人一起转过头去,只见狄更斯与伍尔芙凭空出现,如同回自己家一样熟练地更换拖鞋。 听到动静的季言秋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见是他们两个后打了声招呼就缩了回去。 伍尔芙从角落里拖出懒人沙发,放到厨房门口后放松地一躺,安详地闭上了眼睛。狄更斯看了看客厅里分庭相拒的两人,决定独享中间的大沙发。 “言秋,你已经写了这么多了?”狄更斯拿起放在一旁的稿纸,粗略看了看后惊讶的说道。 “已经过了一星期了啊,写这么多很正常。”要是有电脑他能写更多。 狄更斯啧啧称奇:“什么时候结尾?” 季言秋想了一下:“唔……罗素先生回来前应该可以吧?” 罗素这周六回来。因为他的稿费抵给了钟塔侍从买不起房子,因此罗素先生很好心地让他继续住着,反正也不止一套房产。季言秋非常感动,直接揽下了回归聚会的伙食。 “那倒是刚好可以把秋你的完本庆祝与回归聚会并在一起。”简.奥斯汀提议道。 “完本还要庆祝啊?”季言秋有点哭笑不得。 “为什么不要?”狄更斯表示赞同这个提议,“这可是你第一本中篇小说完结。” “作家第一本独立的书很重要吧?都可以被誉为作家的新生日了。” 因为写作而带来的新生吗……好像也不错。季言秋恍惚一瞬,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起来还真是这帮文豪们能说出来的话。 “秋,杯挞好了吗?”懒人沙发上的少女动动鼻尖,敏锐地睁开了眼。 季言秋回头瞥了一眼烤箱,刚好到时间。他戴上手套将托盘取出来,把一只只杯挞放到纸杯蛋糕的纸杯托里,当然,头两个先递给了伍尔芙和简。 吃到甜点的少女眼睛都亮了几个度,看得季言秋忍笑不俊。 好像异能要用到大脑的异能者都普遍爱吃甜……比如说他、简小姐与伍尔芙,包括乔治.奥威尔先生也对他做的水果馅饼赞不绝口。 简.奥斯汀对杯挞给予高度赞扬:“好吃!以后可以和苹果派换着烤!” 季言秋投以无奈的眼神:你这辈子与苹果派过不去了是吗…… 在小姐们分享美食之时,狄更斯已然利用异能吃起了刚出炉的香煎小土豆,等季言秋发现时小土豆已经少了三分之一。 “……我就应该在厨房下个禁止偷吃的禁制。” 狄更斯没有一点偷吃的心虚:“在这种地方用异能也太浪费了,而且你要是下这样的禁制,小心出现bug变成谁也吃不了。” 【愚人的悖论】——真言成假,假言成真。像偷吃这种主观性的事情,季言秋只能用真言成假去下禁制,但化为的虚假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之前他就是这么试图修好时钟塔的设备,结果替换过来的虚假只修好了外壳…… “不对,你不也用了异能?”季言秋抓住他话中的漏洞,反驳道,“我直接下一个无法使用异能的禁制不就好了?” 狄更斯幽幽的提醒他:“下这种禁制你会变哑巴一个星期。” 【愚人的悖论】好用归好用,就是有限制:使用过度会失声。在有两个超越者的情况下禁用异能……季言秋觉得哑一个星期保守了,起码得哑上一个月。 “算了,你那份没有了。”季言秋虽然不能在根本上制裁他们,但他是主厨! 香煎小土豆是用来配小羊排的!光吃配菜算什么? 痛失配菜的狄更斯悲哀地享用了一份纯粹的小羊排,对,季言秋连酱汁都没给他。 第29章 然后简.奥斯汀眼睁睁看着狄更斯用异能把伍尔芙的小羊排换了过来,而受害者本人还在认真喝着奶油蘑菇汤,并没有发现自己食物的变化。 简.奥斯汀:…… 突然感觉和这群人做朋友好心累。 ——— 五天后,布莱克编辑终于得到了莱芬耿尔老师的终稿。 季言秋打着哈欠,眼下挂着浓浓的黑眼圈,沓拉着拖鞋将装着稿子的牛皮纸袋递给他:“可能有点乱,没来得及改语法,麻烦你们了。” 布莱克连忙摆手:“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一点也不麻烦!” “总归是我给你们添了工作量。”季言秋又打了个哈欠,“大概多久能印刷出来?” “一个月左右,到时候可能需要先生您在扉页上签一下名,不多,五百本就好。” “没问题……到时候再联系我吧。” 他赶稿赶到心力憔悴,后天还要迎接一群大龄儿童,再不睡觉就要猝死了! 布莱克编辑很贴心的帮忙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兴奋地揣着珍贵的稿件回到了出版社。出于整理稿子的借口……不是,原因,他没有第一时间将稿件交到主编手里。 他小心翼翼地找出后面剧情的稿纸,之前的手稿他在拜访时都看过了,莱芬耿尔先生高超的节奏安排让他对结尾念念不忘。 贝蒂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还是一直沾满了鲜血的活下去? 布莱克对贝蒂这个主角观感非常复杂,平心而论,这个女人坏到无药可救,爱慕虚荣、嫉妒成性,杀了不少人。但又因为其极强的代入感,让人切实的体会到了对方心境的转变,只能心情复杂地看着一朵恶之花的诞生。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她体面一点死去吧。 布莱克编辑叹了口气,沿着上次看到的地方向下看。 时钟转动,当他将结尾看完时,他恍然地放下了稿纸。 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吗? 在出神片刻后,布莱克再看回这个结局,竟有一种理应这样的感觉。 是啊,她理应以这种方式结束。 收敛好情绪,布莱克将整理好的稿纸重新放回牛皮袋中,向主编办公室走去。 ——— 【贝蒂看着那枚宝石戒指,心脏在砰砰直跳。 那是她之前所丢失的那枚宝石戒指,绝对没有可能会认错……为什么?为什么会成为所谓波兰皇室的身份凭证? 贝蒂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可笑起来,她的戒指当然是假的,这她比谁都清楚,那不过是她在街边的角落里捡来的玩意! 她用充满恶意的眼神看着躺在棺材里那具苍白的尸体,女人的脸哪怕用铅粉填补也无法完全掩盖面颊两侧可怕的凹陷,贝蒂知道那是她的杰作——“波兰公主”被鉴定死于砒霜。由于有一部分贵妇人们本就习惯在妆粉里放砒霜好让自己变得苍白,警察不敢判定她死于谋杀,哪怕盒里的砒霜含量显然过多了些。 没有人知道是贝蒂下的手,就像没有人知道所谓公主是个完美的骗子,拿着一枚低等妓女的宝石戒指冒充公主!哈! 贝蒂感到由内而外的舒适,她已经可以想象到若是将这件事说出去会引发怎样的轰动……她以前会是个什么身份呢?贫民窟里的穷姑娘,又或者是——和她一样的妓女? 哎呀,可笑,真是可笑!所有人都被一个妓女给骗了! 贝蒂洋洋得意起来,她仰着头要走下楼梯去宣布这个好消息—— 她踏空了。 还在楼下的客人们听到了巨大的响动,纷纷围了过去,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她吗?” “是她吧,金色的头发呀。” “怎么会发生这种意外呢……一定是活不成的。” “可怜呀,可怜。” “不过,她本来也只是个妓女吧?或许是上帝收回了她的幸运呢?” 人们突然不说话了,一种无言的寂寥在他们之中荡开,得到了消息的警察姗姗来迟,他们将女人的身体翻过来,吓得惊叫了一声。 交际花那张美丽的脸如同漏了气的气球,变得又皱又丑,上面的疤痕狰狞而难看。 众人又说起话了,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得出了统一的结论。 “她一定是将灵魂献祭给了恶魔——烧掉她吧。” 贝蒂小姐的骨灰被倾倒在了下水道之中,老鼠们嗅到熟悉的味道,却没有听到烦人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在尘土旁跑来跑去。 真好啊,她安静了。】 第17章 聚会前的准备 巴黎,一座郊区边缘的小洋房中,穿着睡袍的男人正悠闲的坐在窗边,手中是醇香的红茶。 他正在欣赏窗外的秋末美景,街道上栽种的法国梧桐叶子已经接近深红,只是风一吹便会如同下雨一般落下,在地上留下残秋的谢礼。 “唉……生活就是要这样啊。”男人拿起红茶,向着远方遥遥一敬,像是在与某位不在场的人碰杯。 光看这幅场景可能还能品到几分秋日淡淡的忧伤,但再结合男人脸上那怎么看怎么幸灾乐祸的笑容,就平白无故变了味道。 男人,也就是居斯塔夫·福楼拜,前些日子刚找借口为自己申请了长达半个月的休假,运气十足的避开了巴黎公社最忙碌的一个月。 哈哈,懂得规避过于忙碌的工作才是成年人的生存法则。反职场内卷第一人福楼拜嘴角的笑容弧度几乎控制不住,只能低头掩盖式地又抿了一口红茶。 第30章 不远处的大门忽然传来急促的门铃声,福楼拜不为所动,就连手中的杯子都没放下。门铃声响了大约五分钟后又转为了敲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到最后演变成了可以称得上是砸门的暴力行径。 “又来了,又来了……让我看看是谁?”福楼拜慢条斯理地叹了口气,身后逐渐浮现出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从五官开始逐渐细化,如同逐渐成型的素描画像般演变成了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 福楼拜转过头去,异能所化作的女子朝他抛了个媚眼,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又是大仲马那家伙,还以为是雨果来敲门了呢。” 既然是大仲马找来,那就不足为惧。福楼拜朝着自己的异能力生成物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把那家伙打发走——” “你要把谁打发走呢?” “【法国粗口】!!!”福楼拜手一抖,昂贵的红茶顿时全数奉献给了地上刚洗过的羊毛地毯。他还来不及心疼,就仿佛见鬼似的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落地窗外,维克多.雨果正保持着敲门拜访的姿势。看他终于看了过来,雨果挑了挑右边的眉毛,仿佛只是在大街上撞到朋友一般颇为“友好”地挥了挥手。 福楼拜差点被这一幕吓出心脏病来,一边骂着法国乡下的脏话一边打开庭院门让人进来。 雨果非常优雅地理了理身上其实一点褶皱也没有的西装,踏进了福楼拜的小楼。福楼拜在他身后没好气地把门关上,抚了抚自己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你什么时候学了狄更斯那套玩假装幽灵吓人?请对同事好一点!” 雨果朝他抛了个媚眼,动作与之前异能力幻化出来的女人几乎一模一样,让福楼拜一阵恶寒:“不觉得很惊喜吗?我拿出任务时的认真态度来对待你呢。” 福楼拜并不觉得有多荣幸:“所以你下一步是要拔刀砍上来了吗?” “开个玩笑。”雨果没把自己当客人,动作自然地在椅子上坐下了,顺便不知从哪里摸出个空杯子为自己倒了杯红茶。 福楼拜在他对面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如果是劝我回去工作那就不必多费口舌了,我这可是经过了合法程序申请的假期。” 雨果没急着回答,而是先品尝了一口来自遥远东方的昂贵红茶,喟叹了一声后才慢悠悠说道:“我的老朋友,在你心中我就这么热爱工作?” 福楼拜冷笑一声:“恕我直言,在过去的五年里,你在公社里的评价是【任劳任怨的工作狂】。全年无休啊!多么伟大的献身精神!” “别跟我提这个,你知道这不是我自愿的……好了好了,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和你扯劳动时长问题的。” 维克托.雨果放下杯子,那双漆黑的眼瞳中一片幽深。 “之前英国那边捡到的那个东方来的宝贝,你还记得吗?” 福楼拜当然有印象,那可是全世界都难找出来的规则系准超越者。当时得到消息他还和大仲马感慨了几句英国的狗屎运,顺便商讨了一下把人拐过来的plan b。 “怎么了,想借我的异能用美人计去挖墙脚?” 雨果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就是突然想起来你和华国的qin关系不错,要不你去探探口风,问问看他们华国最近有没有小孩一不小心跑丢了?” 福楼拜一秒钟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自己得不到的英国也不能得到是吧?你还真是够阴险的。” 雨果故作无辜地摊开手:“我可没有,这都是站在为遥远东方伙伴考虑的立场啊。” “呵,老谋深算……行了,我改天去问问他。” 雨果的眼睛弯了弯,笑得很像一只诡计达成的狐狸,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希望华国可以早日接回他们的孩子,让游子归乡才好。” 看到他目的已经达成,福楼拜毫不留情地开始赶人:“说完了吗?说完就赶紧走吧,我在休假的时候不想看到任何一张同事的面庞出现在我面前。” 他需要一个干净无污染的假期! “唉……真是人情冷漠。”话是这么说,可雨果也没有留下来继续叙旧的打算,顺着对方赶客的话站了起来。在即将离开时,他脚步一顿,转过头去说道: “我记得你有个异能力在奥地利那边?最好趁这几天收回来,不然的话……” “可能会有麻烦惹上身。” ——— 将稿子交出去后,季言秋浑身轻松……好吧,也没有多轻松。 作为聚会伙食的筹备者,季言秋需要早早定下菜单。 那些经常来的朋友们的口味他很清楚,但那天的客人可不止他们,还有别的钟塔侍从的人。 唔,要不主菜就做惠灵顿牛排,配菜是什锦土豆泥与奶油炖菜,再加一份芋泥香鸭?季言秋已经提前试验过了,英国人们普遍偏爱粤菜与淮扬菜,想必香甜口的芋泥香鸭他们也不会拒绝。 然后是餐前的小菜,季言秋选择了北极贝与凉虾的凉拌,一勺子下去满口都是清爽咸香。 至于配汤,他干脆决定多做一点,从甜汤到咸汤再到中式炖汤任君选择。基于异能者普遍好甜口,餐后甜品就成了除了主菜之外第二重要的部分,他打算去询问每一个人的口味来专门制作。 “你要是执着于苹果派的话,就只能用苹果罐头做了哦。”季言秋无奈地对着电话那头说道,手上拿着一张名单,每个人的名字后方都记满了口味或者爱吃的菜。 第31章 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东方青年脸上的表情更无奈了:“我去问过了,最近因为海上航线出了点问题所以新鲜苹果变少了,唐人街那个老板也没有办法保证一定能有好苹果给我。用罐头水果会很甜,那样就不好吃了……你要是肯吃别的派多好,香芋派不也很好吃?” “我已经是彻头彻尾的苹果党了,我是不会碰别的派的!”简.奥斯汀十分幼稚地说道。 自从和那一帮问题儿童混到一起,又有季言秋无条件兜底后,简.奥斯汀小姐迅速被同化为了三岁小孩,在奇怪的方面有着独特的执着。 “好吧,好吧,我用苹果酒和苹果罐头给你做酒酿丸子行不行?”季言秋也发挥出了其宽宏大量的态度,纵容了文豪小姐的任性。 作为曾经的文豪,现在的异能者,他的朋友们多多少少都具有常人看来无法忍受的问题——当然了,与他们是同一类生物的季言秋也有自己的问题,但他更多时间是包容的、温和的,很容易被一群内心敏感的胆小鬼赖上。 挂断与简.奥斯汀的通话,季言秋看着本子上剩下的两个名字,纠结了一下,决定先拨通最后一个。那一头过了大概一分钟才接通,背景音略显嘈杂,似乎在什么十分吵闹的地方。 “这里是罗素,什么事?” “罗素先生,你在做任务吗?”季言秋总感觉刚才隐约听到了枪声,犹豫了一下问道。 “是啊,不要紧,一点小麻烦而已……对了,言秋,你可以用异能说一句【此地所有枪支都完好无损】吗?” 季言秋马上明白了罗素想做什么,没有分毫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可以,但我不确定这是否有用——【此地所有枪支都完好无损】。” 东方青年清润的声音伴随着手机外放,传递到了每个角落,紧接着那密密麻麻的枪声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几声炸膛声以及敌人的咒骂。 没了火力干扰的兰波精确地找到了敌人的位置,金色的亚空间将他们尽数碾碎。处理完一波敌人后,他转头冲着罗素挑了挑眉:“你们英国的新秘密武器?” 罗素捂住手机,回答道:“不是秘密——大概以后会成为钟塔侍从明面上的宣传官。” “哈,那你们运气可真好,这能力可真好用。”普通人没了枪支后在异能者面前就变成了走地鸡,兰波一扫一大片。 罗素见他不用支援,索性继续聊了起来:“言秋,你的异能通过电话也能生效,这样的话上限又会拔高一层……你的嗓子怎么样?” “有点痛,不过还好。”季言秋揉了揉喉咙,声音带了点沙哑。 “看起来远程发动消耗会加倍——言秋,你的异能还有很大部分没有被探索出来,我推荐你找个时间去时钟塔做一次全面的测试。” “事实上,我今天下午就要去测试。”季言秋说道,“奥威尔先生说他正好有时间,可以来辅助我测试被动的影响范围,伊丽莎白小姐也正好有空。” “那不错……对了,言秋,你找我有什么事?”聊了一大圈之后,罗素终于想起了对方是主动打过来这回事,问道。 季言秋也差点忘了正事:“我只是想要问问罗素先生有什么特别想吃的甜品或菜,毕竟后天的聚会由我负责食物。” “特别想吃的……”罗素沉吟片刻,报出了一个季言秋从未想过的答案,“仰望星空派?” 季言秋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回道:“哦,那道英国名菜吗?我会去……努力学习一下的。” 当然,他还要做一点改进——他永远不会在派上放死不瞑目的鱼脑袋!!! “我很期待你的手艺,狄更斯已经与我说过很多遍了。”几乎是每一次通话都会炫耀一遍,以那种得意洋洋的语气。 罗素搞不懂他有什么好得意的,又不是他自己会做饭! “不会让你失望的,周六见,罗素先生。” “周六见,言秋。” 季言秋挂断电话,望着本子上的“仰望星空派”与最后一个名字陷入沉思,决定去买一本英国菜谱。 虽然不知道剩下的这位会不会口味也相对独特,但还是先买一本备用好了。 ……要不下午去时钟塔的时候做完测试了借厨房来试试? 第18章 异能测试 时钟塔专门用来测试异能的实验室在地下二层,是一个通体纯白色的房间。乔治.奥威尔今天穿了一件明蓝色的毛衣,看上去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 “待会儿有专门负责这一块的异能者过来帮你模拟出不同的场景,你按照我的指示去使用异能就好。” 季言秋很信任这位外表一点也不老的老先生,不仅是出于三次元的滤镜,还有这段时间的相处。因此,他非常听话的走进了房间之中,乖巧地立于房间正中央等待。 房间四面粉刷的颜色似乎是特制的,一眼扫过去只能看到满满的白色,就连墙与墙之间的线条和棱角都无法分辨清楚。这与拍摄片场的绿幕房间有相似之处,都是令人难以用肉眼判断整个房间的具体大小。 季言秋猜测这是为了方便模拟场景,纯白色的空间乍一初见还会升起几分好奇,过久了后便难免心生压抑。不过好在,那位神秘的协助者也并未让他等多久,不一会儿,一道红色的身影缓缓从地面升起,出现在他面前。 火红的人形狐狸今天换上了一套燕尾服,宽大的嘴张开,露出一个近乎“笑”的表情,脱帽向他行了一礼。 第32章 “日安,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小先生。”巨大的狐狸如此说道,“我的名字叫罗尔德.达尔,和你一样是规则型异能者。” 罗尔德.达尔……《了不起的狐狸爸爸》? 季言秋眨眨眼睛,忽然很好奇对方的异能力具体是什么。 既然是规则型的话,就绝对不会是单纯变成狐狸。【了不起的狐狸爸爸】……该不会是类似于什么都会的异能吧? 季言秋脑中一瞬间闪过数十种思绪,但直接问刚认识的异能者异能详情是很失礼的行为,因此他面上不显,也同样行了一礼。 “很高兴认识你,达尔先生。” “叫我罗尔德就好……准备一下,要开始了。” 说完,红色的大狐狸从帽子后面抽出一把橡木手杖,持着杖顶向下轻轻一点,四周的纯白色逐渐褪去,染上星星点点的翠绿。 季言秋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纯白色的房间彻底变为了一座森林,柔软的草地上点缀着零星的野花,鼻尖都能嗅到属于青草的清香。他下意识地向后踏了一步,脚下的土地甚至略带起伏,反馈而来的触觉完全真实。 手杖再次敲在地面上的声音响起,罗尔德先生立于他的正前方朝他眨了眨狐狸眼睛,顷刻化为了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季先生,我们先来测试您对自然环境的影响,请先用异能召唤风按照你感觉的极限来描述最大风速。” 季言秋于心中估量几番,慎重地开口:“这里的风速是21ms。” 下一秒,巨大的狂风卷袭而过,肆虐整座森林!高大的青油柏树被迫折下腰来,匍匐于地面无法动弹。而造成这一切的东方青年立于风暴中央,连衣摆都没有晃动分毫。 “好了,请收回吧。” “这里平静无风。”季言秋揉了揉喉咙,相比起刚才语气明显轻松不少。 比起释放,收回异能的负担更轻。刚才异能使用时而导致的干痛感也缓解了不少。 狂风平息下来,只不过倒伏下的树木并没有随之恢复。 “现在,我们来测试一下对人时的极限。”伴随着乔治.奥威尔的声音响起,一具遍体鳞伤的人偶掉落在他面前。人偶做的很逼真,就连伤口处散发的血腥味都没有作假的痕迹,差点把季言秋吓了一跳。要不是那张脸上一片空白,他真的要以为这是个真人。 “你眼前的这个人偶身上有三十一处擦伤,两处创伤,处于重伤濒死状态。”不知设立在何处的广播传来年长者温和的解说,“如果让伊丽莎白来治疗,大约需要三秒钟便可以完全治愈。” “你的异能相比起单纯的治愈系来说要更为复杂,上限也相对较高。因此,我们先从你的治疗极限来测量。” 季言秋平时也有用自己异能恢复手上切菜时不小心切到的创口,但面对更加严重的伤势就是头一回见了。他没多少把握地开口:“【你的伤口能够快速愈合】。” 人偶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粉色的新肉逐渐填补缺口,不出一分钟便完成了康复。 房间外侧,乔治.奥威尔满意地点点头,在电脑下敲下一行记录。而在他的身旁,金发红眼的女郎手执牛皮笔记本,凝视着监视器中的东方青年,忽然伸手去将麦拨到自己面前: “季先生,你是否可以换一种描述方式?” 季言秋听到广播中传来的陌生女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可以,需要换成什么样的?” “请你跟着我念一遍——【你毫发无损】。” 季言秋望着眼前完好无损的人偶,缓缓念出了这句话。 异能力发动,真言成假。数不尽的血线顿时在人偶露出的皮肤上破裂开来,仿真血液如同喷泉般飞溅而出,方圆一米内的植株都被染上了一层血色。人偶的表面几乎可以用破碎这个词来形容,表面的人造皮肤彻底向外翻开,露出下方棕色的填充物。 这一幕让东方人忍不住皱着眉头后退几步,扭过头去不愿再看。 他很少亲眼目睹这种血腥的画面,尽管知道那只是个人偶,可一想到这副场面都是他亲手制造出来的,胃部就不受控制的开始挤压抽搐,隐隐传来反胃感。 “好了,罗尔德,先把人偶收起来吧。”伴随着乔治.奥威尔仿佛可以安抚世间一切不安情绪的声音,手杖点地的清脆声响传来,这与眼前景象格格不入的声音让季言秋稍微好受了些。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心情,再转过头来时不管是人偶还是被鲜血染红的草地全都消失不见。 “抱歉,奥威尔先生,我还不太适应……” “这是很正常的,小先生。没有人会喜欢看到怎么一副场景。”乔治.奥威尔温和地说道,“这个环节我们可以先暂且跳过……不过值得庆祝的是,我们了解到了你的异能在对生物方面的潜力,以及知道拥有这种异能的人同时也拥有了高尚的品德,很大程度确保了安全性。这很不错,不是吗?” 季言秋扬起一抹笑容:“与您说话真的会让人心情愉快。” “是吗?多谢你的赞扬。”乔治.奥威尔翻过笔记本上的一页,“那让我们进行下一项测试——关于生命。” “规则型异能之所以被称之为规则,就代表它们具有影响世界规则的能力,又或者其本身就是规则……而你的异能似乎要更加综合,因此,我们可以对它进行更加大胆的猜测。” 第33章 生命……季言秋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乔治.奥威尔想说什么。 能够治愈,能够伤人,能够呼风唤雨……那么,是否也可以扭转生死? 似乎是感受到了东方青年略显不安的内心,乔治.奥威尔很快便接上了一句:“不过逆转生死这种事一向被视为无法实现,为了规避风险,我们先从【剥夺】开始。” 不管在什么时候,赋予生命总比剥夺生命难度要高得多。为了给东方人足够的心理准备,乔治.奥威尔只让他试着剥夺了植物的生命。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愚人的悖论】成功剥夺了一整片森林的生命。 在进行完这些测试后,季言秋的嗓子已经开始变得沙哑,乔治.奥威尔也及时叫停了这次测试。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刚才的测试只是你异能的一小部分运用,如果你希望的话,后续还可以继续深入探索。”为了缓和气氛,乔治.奥威尔还说了个冷笑话,“就比如说试试看能不能让钢笔自己动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那我就谢天谢地了。”季言秋笑着说道。 四周的幻境森林逐渐褪去,又变回了原本那间纯白色的房间。就在季言秋想开口询问出口时,广播再次响起。 “在结束测试前,我身边的这位女士还有个问题想要询问——” 麦克风扭动的电流声响起,随后是略显耳熟的声音:“季先生,罗素告诉我,你可以通过远程通讯设备释放异能?” 季言秋听出来这是刚才的那道女声,因此也不奇怪对方会知道他与罗素的通话内容:“可以,但消耗似乎会翻倍。” “明白了,很出色的异能力。”阿加莎将麦松开,拿过乔治.奥威尔手中的笔记本,换来对方无奈的眼神。 应用范围极其广泛的规则系,目前并未发现致命性限制条件,异能发动过度后仅仅是失去出声能力,可以通过远程通话施加异能…… “你觉得,直接让他进入骑士团的可能有多大?” 骑士团,英国目前权力最大、实力最强的异能部队,直接隶属于女王。阿加莎看着监控器里东方青年的身影,像是在看一株黄金小白菜。 若是他能进阶为超越者的话,达到传说中逆转生死的境界也并非没有可能。到时候,世界超越者的排名可能都得迎来大洗牌。 这样的宝贝……怎么可以不收下? 阿加莎侍从长丢下这炸弹般的一句话后便直接离开了,留下乔治.奥威尔与待机到现在的伊丽莎白面面相觑。 “她是认真的吗?……好吧,换我我也会心动。”伊丽莎白从乔治.奥威尔手中拿过检测报告,站起身来开始往出口处走。 半白头发的智者叹了口气,语气分辨不清:“谁知道呢?” 此时,一无所知的季言秋揉着喉咙从测试屋里走出来,接过报告后扫了一眼,看到【准超越者】四个字后不由得咋了咋舌。 原来他这么强?话说,异能的强度会与三次元世界里书的认可度相关吗……获奖人死了不影响颁奖吧? 在他没有看到的监控室内,那本牛皮笔记本的角落,有一串用铅笔写的、华丽的字迹: 【建议发展方向为:大规模控场型综合类特别武器。】 第19章 要不要试试? “借厨房吗?”乔治.奥威尔听到这别具一格的要求,愣了一下,“唔……当然可以,厨房在四楼的暗杀组那里。” ……厨房在暗杀组?季言秋的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毕竟那帮孩子们平日里都很忙,回到家之后很快又得回来,就干脆住在时钟塔了。”乔治.奥威尔解释道。 季言秋听着,不由得对暗杀组的文豪们升起了几分怜悯:这不就相当于每天都要007所以干脆住在公司里了吗?总感觉光是听着就能体会到社畜的悲哀…… 文豪们在三次元中的生活都相当具有弹性,结果在这里全都反过来了。 他怀揣着那本在路上买来的英国菜谱,坐上了前往四楼的电梯。电梯门刚一打开,一声分贝极高的尖叫声便穿透了他的耳膜:“莎士比亚!我的午餐去哪里了!” 有着金色长发的英国男人倚在办公室的门上懒洋洋的说道:“不知道,你去问问毛姆?” “他在做西班牙的任务,怎么偷吃我的午餐?!”黑发绿眼的少女如同炸毛的猫一般发梢炸起,脚下的影子蠢蠢欲动——这里的脚下,也包括莎士比亚的脚下。 “我为什么要吃你的午餐?”莎士比亚露出嘲讽的笑,“难吃死了,有空多练练手艺。” “……啊啊啊啊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总有一天】指的是永远么?” 刚踏出电梯门就目睹这场闹剧了季言秋要迈进走廊的脚顿住了,感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在有人发现了他—— “劳驾,让一让。”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季言秋下意识侧过身去,深棕发的女人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一见到她,刚刚还在炸毛的艾米莉瞬间冷静下来,冲过去抱住了她的手臂。 “夏洛蒂!莎士比亚不仅吃了我的午餐,还嫌我做的难吃!” 夏洛蒂.勃朗特不置可否:“确实不怎么样。” 被自己亲姐姐嫌弃的艾米莉不可思议:“姐姐?!你帮我还是帮他!” “恕我直言,两个都不想帮。” 第34章 走廊那头在上演家庭喜剧,而莎士比亚早早脱离战局,朝着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默默看戏的东方人走去。 “季言秋?我没记错名字吧。”金发男人比季言秋还要高出一个头,血色的眼中充斥着没睡醒的倦意。 “来暗杀组是想要花钱买人性命,还是说要加入我们?” 季言秋尴尬一笑:“呃……都不是,我只是过来借个厨房而已。” 莎士比亚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表情变得有点古怪:“借厨房?你这个目的倒是奇特。” 但话是这么说,他也没有拒绝,而是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季言秋知道他是默许了,朝他感激的笑了笑后便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是与普通单身公寓没什么差别的装潢,各种纸质资料散落在茶几上,而且目所能及的地板上都铺上了一层厚羊毛毯,角落里堆着几个抱枕。季言秋猜测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可以倒头就睡……这也太凄凉了。 厨房是开放式的,就连台子上的防水膜都还没拆掉,看得出来平时没怎么使用过。莎士比亚很随意地坐到沙发上,双腿交叠,如同进入领地后放松下来的大猫。 “冰箱里或许还有后勤部给的食材,你觉得够吗?”或许是对有人来他办公室中做饭这件事充满了兴趣,金色大猫好心情的朝他搭话,“还是说你自备了食材?” “也算是自备吧……” 季言秋有点不太好意思地对着冰箱低声念道:“【这个冰箱是季言秋公寓中的冰箱】。” 异能生效,再次拉开冰箱门时,里面已经塞满了季言秋提前准备好的新鲜食材。莎士比亚看到这一幕更有兴致了。 “你的异能还能这么用?” “是狄更斯给我的灵感,你知道的,他很喜欢随便在两个空间之间乱开通道。”季言秋将提前做好的酥皮和食材拿出来,用异能将两个冰箱内部调换回去,“这还是我第一次尝试,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真是神奇的能力,也难怪阿加莎一直想将你拉拢入伙。”莎士比亚说道,一点也没觉得把阿加莎的心思直接说给被拉拢的对象听有什么不对的。 “阿加莎女士吗?我很高兴得到她的赏识,不过……加入钟塔侍从就不必了。” 抛开国籍与立场不谈,他更想过上平凡的生活,异能世界不适合他。 “说不定你以后会改变主意。”莎士比亚意味深长的说道。 季言秋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看起了手中的菜谱。 其实从原料与做法上来看,这道菜并不属于黑暗料理,只不过那面皮上死不瞑目的鱼脑袋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才会变成黑暗料理的代表。 季言秋当然不打算放鱼脑袋。既然是仰望星空派,那就在表面刷上一层深色的甘蓝汁,再撒上白芝麻好了。 这道菜并不难做,季言秋稍微改进了一下里头的馅料,将其换成了手做鱼松、吞拿鱼肉沫以及切碎的马蹄与土豆,用盐、黑胡椒与一点神奇的华国调料简单调了个味,将特制酥皮盖在被填满的面胚上划上花刀并涂上甘蓝汁,便可以送进烤箱了。 在等待仰望星空派成型之际,季言秋又顺手做了几份凉拌牛肉与酱牛肉炖菜,用密封盒封装好后放了几盒在英国人空荡荡的冰箱里。 “给我的?”莎士比亚有点惊讶。 “给你们的。暗杀组的工作很忙吧?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为你们做点菜好了。”季言秋用便签纸写上过期时间,“这两道菜放久了味道也不会变,凉了也能吃,要吃的时候稍微热一热就好了。” 莎士比亚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天下好像没有白得的午餐,如果想让我们帮忙【处理】麻烦的话可以直接下委托。” 季言秋颇为好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你们加班成这样很可怜而已,要说回报的话……你们多写几本书?” 莎士比亚望着东方青年轮廓柔和的侧脸,沉默片刻后冷不零丁来了一句:“如果你是个女性,或许我会很乐意与你建立更加亲密的关系。” 季言秋差点脚下一滑栽进洗手槽里,好不容易缓过来后艰难地反问:“什么?” “其实性别也没什么关系……要不要试试?” 季言秋试图在那张脸上找出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最后绝望的发现,这家伙好像是认真的。 “莎士比亚先生,您是在开玩笑吗?”东方人从脖颈到耳根通通红了个遍,试图给自己找个借口逃避。 他要再重申一遍:和文豪做朋友可以,做情人就太超过了! “我很认真,或许你应该对自己的魅力有个更加正确的认知。”那双血色的眼瞳凝视着他,如同捕猎者正在瞄准猎物,“作为成年人,拥有一到两个非正式伴侣是很正常的事。” 莎士比亚是个口味多样化的男人,他尝试过多种类型的情人,唯独东方特产的温柔系没尝试过。 之前他一直觉得这种类型不适合做情人,现在看来倒也不见得……怪不得奥斯卡.王尔德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所以说,要试试吗?”金发男人站起身来,一步步向厨房靠近,如同开始狩猎的雄狮,“我可以提供试用服务。” 季言秋:…… 一夜情的委婉说法是吧?你们英国人玩真大! 第20章 拙劣的借口 第35章 “感谢您的抬爱,但我暂时还没有发展一段亲密关系的想法。”东方人扫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酱牛肉,停顿了一下,说道,“再者,我记得您的性取向一直以来都十分坚定,没有必要为了一盒酱牛肉说出这种话。” 莎士比亚挑了挑眉:“你是这么理解的吗?……呵呵,倒也不是不行。” 英国人越过季言秋的肩膀,从他身后的冰箱里拿出鸡尾酒,随后又快速直起身子拉开安全距离。 这么生硬的转移话题,一听就知道是对方委婉的拒绝。莎士比亚也不是喜欢死缠烂打的流氓,自然懂得顺着东方人给的台阶下。 只不过…… “若是你以后改变了想法——留张便签纸,我会看到的。” 莎士比亚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上还没用完的便签纸,语气很是暧昧。 季言秋扬起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我应当是不会用到的……对了,请您让一让,还有几盒没放进去呢。” 莎士比亚瞥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动作十分自然地顺走了一盒凉拌牛肉。 季言秋:……行吧。 反正本来就是给你们吃的。 仰望星空派完美出炉,季言秋将馅饼从烤箱里拿出来,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馅饼卖相还算好看,就是没什么“星空感”,看来甘蓝汁的颜色还是不够贴合。季言秋用小刀将派分开来,里头的馅料散发出好闻的香气,他默默留了一块给莎士比亚就径直端着盘子出去了。 莎士比亚顺完酒和菜就到卧室里去了,季言秋才不想去敲一个刚刚对自己说过可以提供“试用服务”的男人的卧室门。 勃朗特姐妹的争吵已然结束了,当季言秋敲响她们办公室的门时,开门的只有一个艾米莉.勃朗特。看到东方人手上的派,艾米莉眨了眨眼睛: “噢……这是送给我吃的吗?” 季言秋点点头:“我刚才在尝试新菜谱,因为做的是聚会上的分量,一个人肯定吃不完,还请你们帮忙分担一下。” 艾米莉闻着眼前馅饼那好闻的香味,心中对季言秋的好感度直升了两个水平。 “真的非常感谢!看上去好好吃……”艾米莉双眼放光地接过了馅饼,看上去倒是符合她年龄多了。 之前没有发现,钟塔侍从内部还真是有不少未成年啊……看着眼前最大不超过十六岁的少女,季言秋心情复杂。 “对了,这份是你姐姐的……她不在这里吗?”季言秋将另一份递过去,随口问道。 艾米莉撇了撇嘴:“夏洛蒂又出任务去了,她是我们之中第二忙的,明明莎士比亚才是组长。” 所以三姐妹里有两个都是连轴转的社畜是吗? 季言秋对勃朗特家族肃然起敬。 因为对他的印象不错,艾米莉随口多提了几句:“对了,如果你要分给毛姆——就是最里面那个办公室里的人,不用敲门,直接放门口就好。” 少女皱了皱鼻子:“如果不打招呼直接进去,会被睡着的他下意识当敌人干掉。” 季言秋沉默了,不过他深深的记下了这一点。 原来毛姆先生也好梦中杀人啊…… 在暗杀组勤勤恳恳发完一圈后,季言秋又去行动组与情报组转了一圈,投喂了一下还在上班的几位小伙伴。 噢,对了,狄更斯又不在,他被派到爱尔兰出任务了。 季言秋看着手上剩下的那份,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伍尔芙的肩膀。 “伍尔芙,你知道王尔德的住址吗?” ——— 伦敦,一座位于富人园区较为隐蔽的角落的庄园里,金发男人正坐在书台前望着眼前被划得一片混乱的稿纸发呆。 “要怎么写才好呢?”在外面被众多权贵巴结的超越者王尔德先生此时遇到了他有史以来最大的麻烦——该如何开始写一本小说。 苍天可鉴,在遇到季言秋之前他从没想过要创作一本小说,现在让他想出一个合适的开头来都是莫大的考验。 影子趁本体陷入焦头烂额状态放松对异能管控的力度时跑了出来,非常嚣张地坐到了另一把高脚椅上:“让我看看你都写了点什么……哈,一团毛线啊。” 王尔德揉了揉额角,金色的瞳中一片冰冷,给了影子一眼刀:“你最近和贫民窟里的小偷学了几招?越狱的手段还真是越发高明。” “是你自己没注意,还能怪我及时抓住机会了?”影子一边嘲讽,一边意味深长地将头转向了书桌前的落地窗,“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不应该纠结那个糟糕透顶的开头,而是下去迎接庄园门口的贵客。” 贵客?王尔德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心里已然将影子这句话与嘲讽画上了等号。 “如果又是什么烦人的贵族,直接赶走就是了。” “噢?那可能和你心里想的不太一样。”影子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语气越发玩昧,“看在你是我本体的份上,给你个忠告——抬头看一眼。” 王尔德心念一动,终于抬起了头,随即他便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抓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冲了下去! 门口的是季言秋! 作为贵族后裔兼超越者,王尔德的庄园占地面积十分可观,这也是上流社会体面的表现之一。但此时他非常痛恨这七拐八拐的楼梯以及过大的花园,让他平白无故丢失了不少时间。 第36章 他快步跑下楼梯,飞一般地穿过花园,又在靠近庄园大门时刻意放慢脚步,恢复成正常速度行走。明明由奔跑切换成行走后心跳理应逐渐平复下来,可随着那扇铁门以及门后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王尔德的心率反而越升越高,耳边似乎都响起了剧烈的心跳声。 超越者的视力很好,在距离大门还有三十米处时王尔德就将东方青年今天的模样尽收眼底——他今天套了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是长款毛呢大衣,还没来得及修剪的头发软绵绵地被领子挤到脸颊两侧,看上去很像是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跑来与恋人见面的小少年。 季言秋手里拿着一台移动手机,看款式应该是时钟塔里的哪个人暂借的,正低头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 王尔德莫名感到几分紧张,他停下脚步,用眼神驱散闻讯赶来的异能造物管家,认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保证没有一点疏漏后才如同孔雀开屏般走到了铁门前,轻轻敲了敲栏杆。 东方青年很明显并没有注意到他过来了,听到这声敲击声还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时棕色的眼中充满了茫然,在看到是王尔德后又化为了惊讶。 “你怎么知道我过来了?”他晃了晃手中还没有拨出去的电话,“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 “书房的落地窗正对大门,我刚好抬头就看见你了。”王尔德表面镇定,实际上隐藏在金发下的耳朵已经悄悄泛上了红。 他将目光下移,看向了东方人手上的保温盒,明明已经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但还是刻意问了出来:“秋,你是带了东西给我吗?” 季言秋闻言将提着保温盒的手抬了抬:“嗯,今天试验了一下新菜谱,做的分量太大想找人分一分……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后天的聚会上你有什么想吃的甜点吗?” 虽说季言秋手上的东西并不止给他一个人这个事实让王尔德略显失落,可后面的话又让他重新振作起来,认真思索一会儿后回答道:“或许……土豆软糖?” 季言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菜名,掏出早上刚买的英国菜谱翻了翻,有点遗憾:“抱歉,这本菜谱里好像没有……要不我待会再去买一本爱尔兰菜谱?” “不,不用,我的书房里正好有一本菜谱。”王尔德下意识出言挽留。 季言秋听到不用再跑书店一趟也乐成其见:“那就太好了,可以借我吗?” 王尔德原本就是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听到回答脑子宕机一瞬。他印象里确实是有这本菜谱,但究竟放在哪儿了他却是一点头绪没有。 “嗯……那本菜谱我很少翻,可能我得先在书房里找一找才行。” 金发男人抬头,语气里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隐隐期盼:“要不你进来坐坐?” 刚说完,王尔德就微微偏过头去有点崩溃地闭了闭眼,感觉自己像是在说什么拙劣的借口。 听上去像青涩的男学生绞尽脑汁想了个理由来邀请自己的暗恋对象到家里做客,努力想要延长两人相处的时间……尽管那本书确实需要一定时间才能翻到,某种意义上而言他说的是实话,可结合他先前说过的话与表露出来的态度,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在侧过头去的这两秒内已经想好了将上一句邀请撤回的说法:他可以改口说让管家去将那本书找出来,今天晚上送过去—— “好啊。” 王尔德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瞬,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东方青年的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其实我也挺好奇贵族的庄园里装潢该是怎么样的,现在就进去吗?” 第21章 你开始写书了吗? 书房的门被推开,皮鞋踩踏在橡木地板上的声音回响,不用仔细听便可以察觉出其中的慌乱。房子主人表现的反倒要比客人还要拘谨,帮季言秋将外套脱下后着急地兜了一大圈才找到衣帽架,最后只记得把别人的大衣挂上去,自己的倒是忘了。 王尔德从角落的衣帽架回到书房正中央时正好对上东方人含笑的眼睛,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顺着对方的视线低下头去,看到了还挂在臂弯里没有放好的自己的外套。 王尔德:……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外套搭在椅背上,右手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脸上的尴尬。 “红茶很快管家就会送上来,你先在这边坐着等一会,我记得那本菜谱就在那一块的书架上……很快就能找到。” 季言秋眨眨眼睛,很贴心的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出来:“我可以看一看书架上的书吗?” 王尔德虽然在这个次元并没有投身于文学创作,但这并不影响对方的文学细胞。他方才进来时粗略扫了一眼,有许多书光看书名便让他起了兴趣。 “当然可以,你可以随便看。”王尔德说道,瞥了一眼门外托着托盘侧立于走廊上的管家,最后留下一个笑容,“等等,我好像对那本菜谱有点印象了……很快,很快。” 在他前脚离开这片区域的后一秒,穿着燕尾服的管家便戴着白手套轻敲了敲门,安静地将红茶放于小沙发前的茶几上。 “这位客人,请慢用。”说完,头发花白的老先生便自动自觉退了出去,没忘记关上门。 季言秋拿起做工精致的茶杯,很感兴趣地观察了一下它的工艺,最终遗憾发觉自己不太具有鉴赏工艺品的本领,便老老实实让茶杯发挥了它原本的作用,抿了一口闻着香味便价格不菲的茶水。 第37章 应当是注意到了季言秋的国籍,这杯红茶并没有添加奶和砂糖。只可惜季言秋并不懂得品茶,无法分辨出茶叶的品种,只不过好坏他还是喝的出来的。 嗯……反正比他在华人街买的散装十块一斤的毛峰好多了。 季言秋将茶杯放下,开始好奇地探索起了书架上的书籍。最外层的书架上摆放的书应当是王尔德翻阅频率较高的书籍,基本上都是文学杂志与短篇小说。季言秋本来还兴致勃勃地在文学杂志里翻找熟悉的名字,结果刚翻了三本就一把抽出了《茧女》的精装摘抄本。 他悻悻地将自己的文章放回去,决定还是先远离这一片区域。 另外一个书架要绕过中间的写字桌,季言秋远远便看到上面散落着几张稿纸,出于尊重王尔德的隐私,他打算目不斜视的走过去。结果刚绕到写字台后方,一阵古怪的风吹过,将最上层的几张稿纸刮到了地上,有一张还正正好滑到了他的脚边。 “……?”季言秋心底划过一丝疑惑,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落地窗。 哪里来的风? 他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稿纸,尽管心中依旧怀有疑虑,还是弯腰将其捡了起来,顺便还收拢了落在其他处的几张稿纸。 这一捡就无可避免的让他扫到了稿纸上的内容,季言秋想将目光移开,却于不经意间扫到了几行未被墨水彻底覆盖住的字迹—— “她说我若为她采得红玫瑰,便与我跳舞。”* 东方青年要将稿纸放下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找到了,秋——”另一侧的书架后传来王尔德的声音,脸上带着灿烂笑容的金发男人将右手手臂抬起,朝季言秋展示手上的菜谱,却在看清对方手上拿着什么时表情顿时一片空白。 季言秋这才回过神来:“啊,抱歉——” “——等等,秋,先不要看!” 王尔德慌张地快步走过来,完全丢掉了贵族的优雅仪态,他的大脑此时正一片空白:完了完了,怎么能被他的缪斯看到这些糟糕的失败品! 季言秋很清楚被人看到废稿时的惊慌失措,立马将手中的稿纸放回到了书桌上,用解释来安抚对方:“刚刚有几张纸突然被风吹到了地上,我捡起来时只是扫了一眼,没看到什么。” 风?他的书房里怎么会有风?王尔德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影子。计谋得逞的黑影难以察觉的波动了一下,仿佛在嘲笑本体的狼狈。 王尔德磨了磨后槽牙,再转过头来时脸上的表情却又切换成了略带羞涩的笑:“应该是窗户没有关严,谢谢你帮我捡起来,秋。” 季言秋摆摆手,目光不受控制的飘向了书桌上的稿纸:“只是顺手而已……对了,王尔德,你是要开始试着创作了吗?” 虽然纸上涂得很乱,可仅仅只是那一句眼熟无比的话,便让他确信了王尔德是在做什么。 没想到他那天劝人写文的话竟然真的被听进去了……季言秋有点不可思议的想道。 王尔德走到书桌前,一只手扶着桌沿,手指在视觉盲区轻扣着桌上的雕花。他有点忐忑不安,这种情绪在往常与他人的对话中很少出现过。 王尔德从年少时异能觉醒被钟塔侍从强行禁锢于伦敦时便开始了自己的人设扮演。他学会了太多如何与刚见面的人快速拉近关系、装作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调情、与一个又一个陌生人表演着虚假的亲密关系。而现在,那些话术通通被摁下了一键销毁,大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与那些逢场作戏的暧昧试探完全不一样,是他从未踏足过的领域。 上帝啊,他该如何说出适合的话语,才不会暴露出那拙劣的心迹? 在面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时,哪怕平时再巧舌如簧的交际家也会突然变得嘴笨起来。只能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在对方的视线下什么也藏不住——窘迫的神情、微红的耳根以及狼狈的结巴,通通被人尽收眼底。 “是的,不过貌似并不顺利……” 明明脑中已经有了初步的故事框架,下笔时却仿佛怎么写也无法完美表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东方人那张轮廓柔和的脸突然凑近了些,称不上红润的唇微微弯起。明明不是最标致饱满的唇形,表面因为疏于保养还有细微干燥的裂痕,颜色也是熬夜过度后的苍白,却莫名让人看着就心跳加速。 “是因为我那天的话吗?” 王尔德先是沉默了几秒,随即微不可察向后退了一小步,移开了视线:“嗯,在动因里占了很大一部分。” “创作的开始都是困难的,前期打磨的越多,最后诞生的成品也就越璀璨……”季言秋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行未被完全覆盖的字,“我可以有幸知道,这是个怎么样的故事吗?” 王尔德也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了过去,望到那行阴差阳错被保留下来的句子时,原本剧烈的心跳突然慢慢平复了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浮上胸膛,推动他讲出了那个仿佛命中注定的书名—— “《夜莺与玫瑰》……我想讲一个,夜莺与玫瑰的故事。”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到那双温柔的棕色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好像洒满了碎光。 ———— 意大利,一处隐蔽的私人机场内,马上要出差归来的罗素与黑发少年一同登上了回英国的飞机。 第38章 法国的新生力量阿蒂尔.兰波很不耐烦地对着罗素说道:“为什么你带特产回国要连累我?” 难道他的脸上写了邮政公司这四个字吗? 罗素笑了笑,指了指前方椅背镶嵌的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的海关违禁品(特别版)条例。 “你觉得我光明正大地拿着意大利【特产】可以带得过去?” 兰波:…… 好像也是。 法国人阴沉着一张脸将眼罩拉了下来,在开启针对英国佬的屏蔽前冷冷地甩下了一句话: “我还真是期待亲眼看见你这份【意大利特产】引发意外的场面。” 那一定是能令巴黎公社所有人笑出来的精彩喜剧片。 第22章 真是好一场混乱的聚会 英国时间下午五点钟,季言秋板着一张脸第四次婉拒了伍尔芙想用泡沫球堆满客厅的提议。 “伍尔芙,那样会很难清理,还会一不小心吸进鼻子里去。” 他们都是异能者没错,但有东西进到肺里也还是会生病的好吗! 伍尔芙一点也不意外的放下了打算叫下属去购买泡沫球的手机。 好吧,她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说不定呢,说不定季言秋一心软就答应了呢? “言秋,蛋糕烤好了。”简.奥斯汀从厨房里溜出来,饱含深意的瞥了一眼料理台,“狄更斯说他要给曲奇画图案,但不可否认的是,有点糟糕。” 正在与奶油搏斗的狄更斯:…… “我正在尝试呢!只是尝试!”他强词夺理道。 季言秋正要去看一眼奶油炖菜的情况,顺路去观察了一下狄更斯先生的杰作……然后他沉默了。 “画的是章鱼吗?”季言秋友好的问。 狄更斯面无表情地回答:“不,是矢车菊。” 正在布置客厅的简.奥斯汀发出了惊天大爆笑,差点从梯子顶端摔下去。 狄更斯的表情更木然了,看了看面目全非的曲奇,悲愤地消灭了这一块失败品。 外表难看怎么了?曲奇和奶油又不会因为长得难看而改变味道! 季言秋为了不让他太难过以至于导致消灭掉整盘曲奇,试图安慰他:“没关系,狄更斯,你还可以去捣芋泥。” 机械性劳动,绝对不会出现意外,可以说是饱含了季言秋的一颗苦心。 在两位女士无情的嘲笑中,狄更斯去捣芋泥了。 季言秋暂且没时间去关心朋友们的交锋,他忙得很——主菜可还没搞定呢。 惠灵顿牛扒作为曾经红极一时的米其林王牌料理,制作过程自然是繁琐无比,很快,完成了各种小任务的文豪们就都凑过来围观东方人的工作。 季言秋正在熬酱料。牛扒主体已经到了用余温去闷那一步,前置部分他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七点准时切开。 他要熬的酱料大体与惠灵顿牛扒的官配酱料相似,只不过多放了一点红酒进去。添加了红酒的酱料多了几分酒香与微酸,尝起来口感十分丰富,受到一致好评。 准备工作已基本做齐,现在就等待六点了。 季言秋卡着点将芋泥鸭炸好,从油里捞出来走出厨房那一刻正好迎上了第一批到达的客人。 伊丽莎白与罗斯特先生一前一后进入客厅,大狐狸的鼻尖抽了抽,咧开了嘴。 “哎呀,我已经闻到香味了,真是诱人。” 而伊丽莎白的目光已然定死在了芋泥鸭上,忍不住询问:“那是什么?” 季言秋并不打算这么早揭露菜品,施施然将盖子盖上了:“是惊喜哦。” 伊丽莎白也知道聚餐的小规矩,恋恋不舍的移开了视线:“好吧,好吧。” 在两位客人坐到客厅之时,第二批客人略晚的敲响了门。季言秋放下手中的炖汤前去迎接,门后是身形高大的金发男人,看见他腰间的围裙挑了挑眉。 季言秋顺着他的戏谑的视线低头看去——围裙上印着可爱的小熊印花。 “罗素先生的围裙。”他想也不想的甩锅道。 莎士比亚忍不住笑了一声,而他的身后,艾米丽.勃朗特与夏洛蒂.勃朗特也探出个头来,十分惊奇的说道:“罗素还会做饭?” 不,罗素先生当然不会做饭……这围裙是他自己买来的。季言秋在心中想道。 他尴尬一笑,让出了门的位置:“快进来吧。” 莎士比亚以一种玩昧的眼神看着他,但好歹并未揭穿东方人有点拙劣的借口,十分“善良”的放过了他过薄的脸皮。而勃朗特姐妹也走了进来——是三姐妹,等她们走进来时季言秋才发现那位之前一直没有见到的安妮.勃朗特也在。 不过……毛姆先生呢? 季言秋向着门外张望了两下,并没有毛姆的身影。 “毛姆先生被临时调去德国了。”安妮.勃朗特十分温和的提醒他。 季言秋有点意外这位历史上出了名的内向作家会主动向他搭话,一时还有点受宠若惊:“噢,多谢提醒,勃朗特小姐。” 安妮笑了笑,随着她的姐妹们一同前往客厅。季言秋不知道的是,这位内向的小姐刚才在看到她时心里所想的是——这就是柯南.道尔骗来的、呸,即将招揽来的新组员啊…… 真可怜呢,还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加班的命运。 季言秋并没有预知到自己将来会因一些“小”事故而导致落得与毛姆先生一样的下场,他现在只是惊讶的看着气喘吁吁的王尔德,说道:“王尔德?你怎么……” 第39章 “抱歉,我刚刚有点急事。”王尔德展开一个饱含着歉意而又无比真诚的笑,“我迟到了吗?” “没有,刚刚好。”或许是男人像一只凌乱小狗的样子很好的可爱到了季言秋,他忍不住带着笑将王尔德的围巾解下来。那条毛绒围巾在急速赶路中恨不得转上180度到对方的背后,看上去实在是既狼狈又让人忍俊不禁。 解围巾的动作实在是有点亲密,王尔德呆滞地望着东方人用手臂半环住自己的脖颈,哪怕咽喉这最脆弱的部位毫无保留处于对方手下也无动于衷。客厅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听上去是狄更斯说了一段精彩的笑话,王尔德被这声音唤醒,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尖。 “没迟到……就好。” 季言秋带着他来到客厅,在场的钟塔侍从成员或多或少都与王尔德打过交道,倒也不算陌生,但看到他时也露出了几分惊讶,心领神会地互相对视一眼。 王尔德不会来钟塔侍从的聚会,但他会来季言秋的完本庆祝会。 王尔德沐浴在这么多饱含深意的目光中反而平静下来,好像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一般落了座。莎士比亚正好隔着个狄更斯与他坐在一起,红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思索。 “你是为了他来的?”莎士比亚没有说出这个“他”是谁,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一瞬间全望向了厨房的方向。 之前王尔德抱着人冲进大楼的样子他们可还记得呢,事后阿加莎还遗憾没有让王尔德欠个大人情。 “我是他唯一的客人。”王尔德很坦荡地回答。 他这话对也不对,罗素和季言秋在异能者里的交际圈大抵重合,而两人又同为聚会的主角……所以,王尔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只属于季言秋、且是他唯一的客人。 简.奥斯汀露出吞了苍蝇的表情:“自我感动的男人真可怕。” 王尔德早已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他为我摘了围巾,亲手。” 他将重音落到了“亲手”这两个字上,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简.奥斯汀翻了个白眼:“估计是言秋看你像个流浪汉的样子善心大爆发了吧,哈,或许换成流浪狗这个形容会更像一点。” 王尔德最听不得对他形象的负面评价,顿时脸色难看起来,按耐不住要去洗手间中查看自己的样子,却硬生生被再次听到门铃而赶出来的季言秋给打断了脚步。 “罗素先生!”东方人拉开门,展颜一笑,“欢迎你回到伦敦!” 罗素也回以一笑:“我已经闻到香味了,牛扒的味道?” 季言秋没想到还能被人闻出来:“你鼻子真灵。” 要知道这栋小公寓的厨房密封性还挺好的,在盖子都没打开的情况下隔这么远从各种食物的香气里准确分辨出牛扒的味道,不得不说是相当大的难度。 “在这种场合使用异能还真是可悲的胜负欲啊,英国佬。”一道矜傲的陌生少年音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法国口音。 季言秋略带疑惑地看着黑色卷发的法国少年,问道:“这位是……” “阿蒂尔.兰波,我这次任务的搭档,他的异能可以储存东西,我带的意大利特产又不能随便带过海关,所以就让他帮忙了。” 兰波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让邻国的临时搭档帮忙偷运危险物品。” “这是什么话?我们好歹当了一个月的搭档。”罗素说的非常冠冕堂皇。 法国少年显然是打定主意不再和这家伙多嘴,身后金色的异空间浮现,掉落下一个包装精致的庞大礼盒。 罗素及时用手接住,谴责道:“注意点,要是摔坏了怎么办?” “哪有这么脆弱。”兰波甩下这句话后朝东方人微微颔首,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客厅的角落。 罗素将礼物盒放到季言秋手中,拿到手上之后,季言秋才发觉这个盒子的分量真是不小,常年宅在家中缺乏锻炼的作家先生差点手一软就将盒子丢在地上。 “这里面是什么?”勉强稳住手臂的季言秋问道。 “是意大利那边新研发出来的很好玩的小东西,到时候拆开就知道了。”罗素适当保持神秘感,不过季言秋看得出来他比自己这个收礼物的人更期待拆开。 “好吧,好吧。”季言秋无奈地将这个大礼盒放到了放礼物的桌上,与众人的礼物叠在一起。 所有客人已经来齐,而这场混乱的聚会也拉开了序幕—— 18:33狄更斯试图偷吃厨房里的食物,被艾米莉和简联合驱逐。 18:37行动组和情报组开始玩抽鬼牌,输了的人要打电话去问雨果今天的内裤颜色。很值得一提的是,在大家都用了异能作弊的情况下,狄更斯依旧输了这场游戏。 雨果今天的内裤颜色是红色,大家猜他刚找了个本命年的华国情人。 18:44第二轮游戏,狄更斯又输了,这次是和大仲马表白。 18:45狄更斯宁死不屈。 18:46玩赖的狄更斯被赶出了游戏,输的人换成了无辜被拉过来的兰波。 空间系异能真的很不适合玩抽鬼牌。 18:51王尔德红着脸将季言秋拉到楼梯上想亲手交出礼物,在即将拿出来时,莎士比亚假装路过打断了他们,并以“不知道水杯在哪”的理由叫走了季言秋。 18:52王尔德怒气值大幅增长了! 第40章 18:56艾米莉与莎士比亚在饮料桌前大吵一架,原因是莎士比亚看到正在装鸡尾酒的艾米莉时嘲讽了一句“小孩也要学大人喝酒”。 18:58吵架升级为搏斗。 19:01发现两人打起来,热心肠的狄更斯紧急通知了其他人,提醒大家不要忘记看热闹。 19:03无人发现地上多了几滩水。 19:06听到动静的季言秋从二楼冲了下来将两人分开,路过礼物堆时不小心将其碰倒,但他并没有在意。 19:11在季言秋的介入下,搏斗停止,大家遗憾地散开,还是没有人在意地上有几滩水。 19:20王尔德第二次尝试私下递礼物,这次被一般路过的简.奥斯汀打断了。 简小姐表示自己是故意不小心的。 19:30准备用餐,狄更斯提议先拆礼物,得到多数赞同。季言秋打算先拆罗素的礼物。 19:31季言秋拿起摔过一回的礼物盒往回走,无人在意的水终于起作用了——季言秋踩到水滑倒了。 “天呐!言秋!” “秋,没事吧?” “言秋!不要死啊!!!” 还没等该送殷勤的上来关心、并没有想送殷勤但有良心的上来扶人、以及真的在担心很脆的东方人出什么事的冲上来急救,伴随着一声巨响以及瞬间弥漫了半个客厅的粉雾,这场混乱的聚会终于迎来了它的终点。 ——因为在粉雾散去后,众人惊恐地发现,东方人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秋?” 第23章 破产的空气 如刀刮般的寒风夹杂着雪从耳边呼啸而过, 季言秋一脸懵逼地望着面前因为暴风雪而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雪原,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眨眼之间就从温暖的小别墅到了冰天雪地的荒原里。 他打了个寒颤,身上轻薄的针织毛衣与周围的大雪呼啸格格不入,几乎没有起到一点御寒功能就被吹成了冰片。 “我不会受到严寒的影响。” 季言秋默默发动异能, 异能生效, 那种刺骨的寒冷缓缓褪去,被无形的“壳”阻挡于他的身外。不过哪怕是阻挡了严寒, 无缝不入的烈风依然刮得人脸生疼。 季言秋哈了口气在手掌心, 搓了搓自己的脸,开始认命的寻找方向。 他知道自己当然不在英国, 现在这种情况, 应该是刚刚那个【意大利特产】的作用……想到这里,季言秋为自己这个被牵扯的无辜群众可怜了一秒。 罗素先生, 下次能把礼物包装的更严实一点吗?他只是摔了一跤东西就直接在手里炸了是怎么一回事? 季言秋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申请让英国政府与法国政府给他赔偿金。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走出这片冰原。 劈头盖脸的雪夹杂着细碎的冰雹拍打在地面上,身形单薄的青年在雪中艰难行走着, 仿佛下一秒便要被暴风雪所淹没。季言秋用一棵树的年轮勉强辨认了一下方向, 虽然他也不确定对不对,但也只能这么试试了。 有异能护体, 他一定不会死,但一个人闯冰原还是太渺小了, 他不敢去赌自己的野外生存能力。 走了不知道多久, 季言秋感觉自己的鞋子都要被雪给冻成冰块, 不得不用异能给自己的鞋子下了个防水的buff。 走了这么久也没有人烟……这里真的会有人吗?不会在南极吧? 就在他打算自暴自弃试试看用异能随机传送一下时, 于可见度极低的暴风雪中,一座小屋终于出现在了茫茫冰原之上。季言秋松了口气,怀着几分希望敲响了门。 门很快就被推开,门后是个大概二十出头的白发青年, 看见他时先是愣了一愣,再看到他身上那单薄的毛衣以及没有一点冷意的表现,颜色奇异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思索。 “很抱歉打扰了,但我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呃,被迫降落在了这里……”季言秋尴尬一笑,“可以让我暂住一晚吗?暴风雪有点大了。当然,若是不方便的话,为我指个方向就好。” 他试试看指定方向传送,说不定能成功呢? 白发青年露出了十分灿烂的笑,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辉。季言秋注意到那只眼瞳里面的图案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这是二次元世界的特殊吗?季言秋想道。 “当然可以了,请进吧,这位特别的客人。” 他的英语发音很标准,只不过尾音有点奇怪的上扬,听上去过分活泼了些,又有些诡异。这让季言秋的脚步有些迟疑,但出于对方是借他房子住的好心人,他还是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房子内部的装修有点简陋,有点像猎人的临时木屋。 嗯?看不出来这位好心的先生还是个猎人?季言秋望着前方青年那一摇一晃的卷发与白色的斗篷,不太走心的想到。 好心人带他来到了软沙发前,十分善良地发问:“你觉得冷吗?需要再将火烧旺一点吗?” 有异能力护体的季言秋下意识摇了摇头:“不用了,多谢关心。” 白发青年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需要吗?可我看你穿的很薄?” 季言秋僵了一下,他与异能者们相处久了还真的忘了要掩盖异能力的存在。半晌,他只能弱弱地回道:“呃……华国功夫?” 对方:…… 季言秋也认为自己的解释牵强到没边,尴尬地动了动脚趾。 啊,他为什么要扯这种蠢话啊! 第41章 “您是异能力者?” 白发青年的声音很好的驱散了季言秋的尴尬心理,他愣了一下,反问道:“你知道异能力?” 白发青年唇角勾起:“我当然知道了,毕竟——” 季言秋的眼前一晃,下一秒,冰凉的手枪抵上了他的额头。方才还笑盈盈与他交谈的青年不知从何时到达了他的身后,手指正扣在扳机之上,只需再一用力就能将季言秋送上西天。 危险的气息笼罩住季言秋的全身,他的四肢僵住,后背不自觉渗出了冷汗。夺人性命的枪口如食人黑兽般缓缓向他的眼睛移去,又慢吞吞的来到了他的咽喉,最后抵在了他的下巴之上。 如同捕猎者在玩弄猎物一般的行为,他身后的青年绝对是个危险分子。季言秋不出一秒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毕竟——我也是个异能者嘛。现在,是魔术师的提问时间~”白发青年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欢快,仿佛每一个单词都是一只雀跃的小鸟。 “第一个问题——” 抵在下巴上的手枪力道猛然加重,分明欢快但却冷得让人发颤的声音于季言秋耳边响起: “是什么让你脱离了默尔索,来到西伯利亚?” “英国的宣传官先生。” ———— 英国,伦敦,聚会是彻底开不下去了,钟塔侍从的众人在季言秋原地消失后齐刷刷地将锋利的眼刀投向了罗素,王尔德更是直接揪起了罗素的领子:“你那个礼盒里到底放着什么?!” 罗素试图解释:“是意大利那边新研发出来的东西,叫十年后火箭筒,可以和十年后的自己互换!” “互换时间只有五分钟,五分钟之后就换回来了,真的!” 莎士比亚若有所思的看着季言秋消失的空地,说出了在场的人都最想问的问题:“你说会和十年后的自己互换,那么,十年后的季言秋呢?” 罗素:……好问题。 他是有参与到十年后火箭筒的研发过程中去的,中途已经见过数不尽的实验,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不管怎么样,先等等看吧。”狄更斯皱着眉头说道,“如果五分钟之后还没回来……” 就只能先上报时钟塔了。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于焦急的等待之中,秒针行走的速度突然变得难以忍受的缓慢。在指针慢悠悠指向下一个时刻之时,简.奥斯汀神色难看的第一个拨通了电话。 十分钟后,阿加莎又坐在那间熟悉的会议室里,脸色沉的似铁。 “你的意思是,你偷偷的在意大利合作方的实验室中带回了十年后火箭筒,想赠予季言秋作为礼物,结果中途出现意外,十年后火箭筒走火将季言秋送往了十年后,但无论是十年后的季言秋,还是时效过去后该回来的季言秋都没有出现是吗?” 罗素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在这里的兰波一起点了点头。 阿加莎深吸了一口气,却不是为了冷静下来,而是为了蓄力—— “你们不知道什么叫规则系异能吗?规则!什么外力都不能进行改变的规则!” “十年后火箭炮涉及的是什么概念?时间!是纵向的时间轴!也是规则!和季言秋的异能是相悖的!” “言灵这种可以修改规则的异能和纵向时间轴撞到一起,玛丽都不敢说会发生什么!你们是怎么敢的?!” 阿加莎侍从长从头到脚将两人批斗了一番,兰波和罗素一句话也不敢反驳,低着头乖乖挨骂。 输出过一波的阿加莎冷静了点,她的眼中还残留着熊熊燃烧的怒火,让原本就鲜红的眼睛看上去如同沸腾的岩浆。 这让她怎么不生气——她刚盯上的黄金小白菜!性格好潜力大的准超越者!她选好的宣传官!结果因为这两个蠢货失踪在自己的公寓里了! “说不定只是出故障了呢?”兰波试图挽救一下,“那个火箭炮使用的时候也有可能出现互换时长误差。” “那么,五十分钟过去了,季言秋人呢?”阿加莎笑得异常狰狞。 兰波闭嘴了,哪怕他是个法国人也不太敢反驳火力全开状态下的阿加莎.克里斯蒂。 “总而言之,要是不把季言秋找回来你们就完蛋了!!!” 从会议室里出来,兰波愤愤不平地说道:“可我是个法国人!而且我只是接受你的委托把十年后火箭筒带回来而已!为什么我也要打白工?” 罗素呵呵一笑,残酷的让这小孩认清事实:“因为你算得上从犯,巴黎公社把你典当给我们了。” 这可是你们法国的准超越者带回来的东西——把我们英国的准超越者搞丢了,你就说赔不赔吧? 那位准超越者还是超级稀有的规则型哦,用途超广,他们超级看好的未来宣传官。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鬼把我们宣传官搞没了! 这么一下子事态就严重了,为了平息风波,法国政府不得不让步,命令兰波全力协助英国政府找回那位准超越者。 兰波哽住了,闷闷不乐地跟着罗素来到了地下二层的实验室。玛丽.沃斯通克拉福特博士已然一脸怨气地站在了操作台前,两只眼睛都写满了对打扰她休息的人的谴责。 “现在,立刻,把所有的数据参数都给我报上来!不然……”玛丽博士咬牙切齿,娇小的身躯中爆发出巨大的杀气,“你们就通通给我跳进特异点里!” 第42章 打扰她享用美好晚饭的家伙,通通被她绞杀!!! ——— 西伯利亚的小屋之中,氛围已然下降至了冰点。 窗外的寒风呼啸,季言秋感觉着喉前传来的冰冷,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缓。 白发青年轻笑了一声,语调雀跃到如同是少女在与她手上正在喂着的鸽子聊天,“不知道?宣传官大人可真会开玩笑。” 冰凉的手指触上他的颈侧,季言秋心下一惊,随即察觉到对方是在用脉搏来测谎。 “既然宣传官大人不愿意回答,那么跳过至第二个问题——” “之前魔人在西伯利亚的行动,与您有关吗?” 看着季言秋茫然的表情,白发青年恍然大悟般补充道:“哦,对了,宣传官先生还不清楚魔人是谁吧——是您的养子,陀思.妥耶夫斯基.d.费奥多尔喔。” 青年坏心眼的将枪口对准了他颤抖的瞳孔:“养父是宣传官,自己是准超越者,如同明日之星一般的他变成了躲在黑暗里的老鼠……您猜猜看是谁的原因?” 他错认为季言秋是因为得知了养子是魔人而瞳孔地震,但实际上季言秋心中所想的是:卧槽,陀翁是他的养子?!他还成了英国的宣传官?!还有,默尔索又是什么? 季言秋大脑打结,里头糊成一团,只剩下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我的养子】这句话在不断打转、升天、爆炸! 不过很快,面前冰凉的枪口换回了他仅存的理智。他努力压下声音中的情绪:“我要再重申一遍,我并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假设您的眼睛还算好用,便可以看出来我的年龄有什么不对。” 刚刚他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听了这一番话他就可以确定了,他应该是被传送到了未来的某个时间点。 时间轴是螺旋式上升的,未来的事情关他一个刚到英国的新人作家什么事,他觉醒异能还没到一个月好吗? 青年的手顿了顿,那只金色的眼睛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堪称疯狂的大笑。 “你是十年前的宣传官?难怪,难怪你没有第一时间杀了我!” 抵在喉间的枪终于放下,季言秋无言的松了口气,用气音发动异能:“【这里的所有枪械都无法使用】。” 下一秒,扳机被扣下的声音响起,手枪却如同一块冰冷的铁一般没有动静。白发青年早有预料的将报废的手枪随意丢开,用雀跃到根本听不出来他上一秒还想开枪把他杀死的欢快语调说道:“原来魔人没有撒谎……您未来的养子卖您的情报可还真是不留情面呐。” 季言秋语塞,意思是他未来的养子毫不留情把他的异能资料卖了是吗?……不不不,他也不一定会收养这个孩子。 他装作听不懂这句话:“请问,未来的我与阁下有什么恩怨?” “没有恩怨。”白发青年回答得坦然,还没等季言秋松口气,他又补充道,“但于国家层面上,您确实成为了全俄罗斯的敌人。” 季言秋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想扯住十年后自己的领子问问他干什么了。 国仇啊!除了战犯他想不到别的可能! “不过,我并不是因为这个才想对您下手的。”白发的俄罗斯人顿了一下,前言不搭后语道,“我的名字是果戈里。” 果戈里?季言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终于在当年对文豪野犬这部作品草草一瞥的记忆之中找到了这双特殊的眼睛——是文野后期出场的反派之一,天人五衰的果戈里。 那么他口中的魔人费奥多尔就是那个整部作品中最大的boss? 季言秋之前一直没有太深入的去了解文豪野犬的剧情,顶多有个大概的印象,直到面前的人说出自己的名字,他才想起这一段关键剧情。 所以十年后的他是因为知道了费奥多尔会化身魔人想毁灭世界才收养了费奥多尔吗?但收养了也没有用啊,对方还是成反派了! 难道是他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 “很高兴认识您,果戈里先生。”这句话季言秋说得倒是真情实感,那可是果戈里啊!俄罗斯最伟大的通俗小说家之一!虽然变成了反派,也丝毫不影响他对果戈里这个名字的敬佩。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先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我想知道,默尔索是什么?” 果戈里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他来到木桌前,像是个少女一般托着自己的下巴:“差点忘了您现在还没有接触到那里……默尔索,就是监狱啊,世界上最大,最坚固的异能监狱哦~谁也不知道在哪,谁也不清楚该怎么进入,又该怎么离开的地狱哦~” 似乎是季言秋的表情取悦到了他,他又笑嘻嘻的说道:“四年前,您作为英国的宣传官却背叛了英国,被英国政府推为了战争的替罪羊。而您的超越者朋友们想尽办法将您塞进了默尔索里面,免除战犯的监禁与惩罚,英国国民也进行了游行反抗……您还真是个广得人心的好宣传官呢!” 季言秋沉默不语。从性价比而言,牺牲他一个非本国的异能者来安抚民众确实是最划算的,但这还是让他遍体生寒。 他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我明白了,多谢。” 他成了战犯,那……王尔德会是什么反应?狄更斯又会是什么反应?简,伍尔芙又会是什么反应? 第43章 异能者虽然强大,但他们无法独身对上一个庞然大物,他只希望他的友人们不要因此与英国政府撕破脸皮,那对他们没有好处。 还有……季言秋的眼睛暗淡了一点。 他在这个世界的故乡,又会是什么反应? 英国政府……季言秋头痛起来,恨不得马上冲到“自己”面前问他:英国政府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心甘情愿去当这个替罪羊!!!你打不过还躲不过吗?! “宣传官先生想去默尔索吗?”果戈里笑得双眼微眯,“我可以带您去哦~” 季言秋皱起眉头:“可你刚才不是说默尔索没有人知道在哪吗?” 果戈里笑容灿烂:“我知道怎么进呀,毕竟我也是从那里出来的呢。” “而您刚刚,应该也是从那里出来的吧?” 季言秋:……? 哈? ——— 默尔索监狱中,纯白色的墙壁分隔出一间又一间的牢房。这里寂静无声,特制的玻璃将一切声音阻绝开来,以保持最大限度的封闭,防止相邻牢房的犯人有任何交谈的机会。 而最靠里的一间牢房中,黑发棕眼的东方人坐在饭桌前,桌上是热气腾腾的华国饭菜。他黑色的长发松散地挽成一个丸子头垂于脑后,听到开门的声音头也没抬,只是安静地将汤盛出来放到一旁。 皮鞋落在木质地板之上响起沉闷的响声,最后于他的身前停下。黑发男人闭了闭眼,语气复杂:“费奥多尔。” “父亲这里还真是淋漓尽致的体现了赫胥黎先生对您的偏爱。”俄罗斯少年望着周围与外面的独身公寓也没什么区别的装修,意味不明地感叹道。 听着他似回答又不似回答的话,东方人叹了口气,换了个称呼:“费佳。” “唉,我在。”费奥多尔转过身来,“父亲有什么吩咐?” “……别再对伦敦动手。” 椅子与地面摩擦而发出难听的声响,少年那双紫红色的眼睛暗沉下去,随手将面前被他拉出的椅子彻底移开,双手撑着桌子与父亲对视。 “为什么?” 为什么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在护着伦敦?!为什么不让他对那个将你牺牲的国家动手?! 东方人似乎是听到了孩子内心的质问,缓缓回道:“百姓是无辜的。” 政治不应该连累平民百姓,这也是他对英国政府妥协的原因。 “费佳,我那么拼命才将伦敦救了下来……” 是啊,他曾经救下了整座伦敦,当那些亲切的人们带着感激与敬佩来簇拥着他走上街道时,他就无法放任自己的孩子去再次伤害这个死里逃生的城市。 政治的事就让政治中的人解决吧,他可以接受费佳对政客下手,可最近发生的事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 最后,这次父子谈话也是与往常一样的不欢而散。 30分钟后,狄更斯从外面走入,正好与维持着低气压的俄罗斯少年擦肩而过,他心下了然,对着一脸头痛的老朋友说道:“体会到孩子叛逆期的痛苦了吧?” “狄更斯,别说风凉话。”东方人幽幽看向他,“很难相信你们竟然不拦他。” 不仅不拦,还为费佳在欧洲扩大势力偷偷助力! “孩子的一颗孝心,多感人啊,我们干嘛要拦?”狄更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 “哪怕他要对英国动手?”【季言秋】无奈地说道。 养了七年的孩子,他太了解费佳了——那孩子本就依靠着亲情牵住理智的那条底线,养父一出事,他立刻磨刀霍霍向英国的政客们。 【季言秋】在头痛的同时也是在担心费佳走上弯路,直愣愣的和阿加莎他们对上。那场面……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讲清楚点,是对政客下手。”狄更斯轻飘飘的声音仿佛从远方传来,“和你见过面之后,他不会对普通人下手的。” 尤其是对你拼死保下来的伦敦。 “那帮政客……也该吃点教训。” 东方人嘴唇翁动,似是想说点什么,但又化为了无奈又苦涩的笑。 “奥斯卡怎么样了?”他轻声问道。 “女王按照承诺,压下议会把他放回爱尔兰了。放心吧,他现在正在都柏林写生。”狄更斯笑了一声,“让他在监狱里头冷静几年再出来这个主意你都能想的出来,真不愧是你。” 就是苦了他们这帮人咯——恋爱脑的男人真可怕,是个拥有强大暗杀能力的超越者就更可怕了。提出让宣传官去顶罪的政客们做梦都会梦到自己悄无声息死在床上,一个个憔悴得不得了,恨不得让钟塔侍从二十四小时盯梢王尔德。 不过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从监狱里出来之后王尔德很平静。他的气质更加内敛,做事的风格也更加沉稳,隐隐约约还能看出几分季言秋的面面俱到,就好像活成了东方人的影子。而最让他们惊讶的,王尔德在出狱后没有吵着要去默尔索见季言秋,而是一个人跑回了爱尔兰。 这着实不符合他们的认知,毕竟这些年来王尔德与宣传官的情感纠葛一直在八卦报纸上广为流传,王尔德对这段季言秋的执着也丝毫没有掩盖过。 所有人都以为王尔德会发疯,但他只是静静的回到了爱尔兰,就连季言秋此时过的如何都没有过问一句。 【季言秋】好似看透了他的想法,随口道:“他不想来见我这个前男友很正常——伍尔芙呢?我听说她前段时间闹了闹,那帮政客没有让她去干什么危险的任务吧?” 第44章 “没有,他们舍不得……等等,前男友?!”狄更斯发出尖叫,“你什么时候和王尔德搅在一起了?又什么时候分的手?!” 为什么他们这群朋友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而且分手了之后王尔德竟然没有拉着人同归于尽……天呐,他是失忆了还是不小心穿越了? “异能战争的第一年,都柏林保卫战的时候确立的关系,罗马会议的前一周分的手,和平分手。”【季言秋】笑眯眯地观赏着友人呆滞的表情,语气轻松,“而且,还记得有一回伦敦眼没了吗?那是分手时奥斯卡忍不住干的,为了善后我哑了一天呢。” 狄更斯一瞬间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后化为了一句:“不愧是你们。” 超越者分手炸了伦敦眼……可以,很合理。 “都过去了。”【季言秋】不太在意的摆摆手,“对了,那个实验品还放在大本钟吗?” “还在,怎么了?”默尔索的狱卒在敲门提醒探监时间快到了,狄更斯向门口瞥了一眼,回道。 “没什么。对了,记得帮我向阿加莎问好,帮我谢谢她保住费佳。” 狄更斯叹了口气:“我会的……回头见。” “回头见。” 纯白的墙壁开合,男人的背影消失于走廊的尽头。【季言秋】目送着他远去,忽然侧过头去说道:“人都走了,该出来了吧?” 只见原本什么也没有的空气中探出一颗白色的脑袋来,俄罗斯青年发出夸张的赞叹:“真不愧是一人守一国的宣传官,这也能看出来吗?” 【季言秋】平静地望着他:“你是果戈里?为什么要回来?” 果戈里从半空之中脱身而出,轻飘飘落到地上,反手掏了掏什么,抓着一截纤细的手腕将人从虚空里抓了出来。穿着一身家居针织毛衣的华国青年晕晕乎乎落到地上,抬起头来与未来的自己打了个照面。 “……”不同时刻的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在不自觉的打量着对方。 头发变长了,带了幅无框眼镜,气质也不一样了……不过既然对方是异能者中大名鼎鼎的强者,为什么未来的他看上去依旧那么瘦弱?季言秋默默地在心中分析未来自己的形象。 而对面,十年后的【季言秋】望向他的眼神微妙中带着几分……探究。英国的宣传官先生观察微表情的能力是满分,此时正在不动声色的剖析着另一个“他”。 精神状态好像要比之前的我好一点…… 他不是十年前十年后的我。两人于同时得出了答案。 “平行时空?”【季言秋】轻声说道。 “八九不离十。”季言秋点了点头。 以上他们的对话都是由中文组成,果戈里左看看右看看,有点失望的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们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呢,比如说不相信对方,大打出手什么的。”结果却这么平静,还是用他听不懂的中文对话! 宣传官大人轻笑一声:“还能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我是不会认不出【自己】的。” 【愚人的悖论】让他无时无刻都处于似是似非的游离状态,所有针对他未来的窥探全都没有用处。这种能力是独一无二的,因此没有人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制造出一个过去的他。 更何况,要认出过去的自己还不容易吗? 两双一模一样的棕色眼睛对上,眼瞳深处是别无二致的锐利锋芒。 “什么啊,还以为能见识到宣传官大人传说中如神明一般强大的异能力呢。”果戈里的语气分辨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而两个季言秋暂时也不是很想搭理他。 “十年后火箭筒过来的?” 季言秋点头:“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应该没错……你有什么回去的方法吗?” 宣传官的眼中划过狡黠的光:“怎么来的当然就怎么回去了。” 他的手指遥遥指向西方:“可以回到过去的【时空胶囊】正放在大本钟的顶端,该怎么用不用我多说了吧?” 季言秋歪着脑袋想了想:“也是类似于十年后火箭筒那种发射方式吗?那应该会用。” “不太一样,你可能需要一点小小的外援来帮助你。”【季言秋】看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仿佛在参观景点的果戈里,“你应该知道特异点是什么吧?” 季言秋认真回想了一下之前在钟塔侍从里看到的资料:“属性相同或相反的异能力相撞而形成的能量聚合点?你是让我用那个回去?” 【季言秋】点点头:“其实你能够来到这条时间线本身就是因为触发了特异点。使用【愚人的悖论】确实可以成功,但想要精确的回到你原本的时间线,还是用更稳妥一点的方法才好。” “一般路过游客”果戈里在这个时候突然又听得到两人的谈话了,转过头来指了指自己:“外援?指的是我吗?” 年长的东方人平和地望着他:“我可以给你开出丰厚的报酬。” 白发的俄罗斯人眼珠转了转,脸上的笑容弧度夸张:“唉——会是什么呢?这可是传奇人物宣传官大人给出的报酬呢,一定超级珍贵吧~要是不够珍贵的话,我可能会拒绝哦~” “——我的三个人情。你可以用它来兑换任何我能做到的事。” 果戈里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歪了歪脑袋:“您说的是真的?” “我从来没有撒过谎。”【季言秋】淡淡地说道。 第45章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果戈里如同怀春的少女般捧着自己的脸,开始在房间中装作激动的转圈圈,“宣传官的人情~三个人情~” “等等,在出发之前——”季言秋抬眼,与另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瞳对视,“你能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成为英国的宣传官吗?” 【季言秋】沉默了片刻,率先移开了目光,也不知是在逃避还是无声的拒绝。 季言秋耐心地等待对方的回答,最后,他听到了沉沉的一声叹息。 “我别无选择。”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拥有选择的权利。” 那双棕色的眼睛再次看了过来,季言秋发现未来的【自己】瞳孔深处似乎化为了无尽的漩涡。 “你要答应他们,暂时加入钟塔侍从,那样你才能拥有站上棋盘的权利,但是——” “无论如何,都要拒绝成为【宣传官】……哪怕,他们抓住了你所有的筹码。” ———— 英国伦敦,大本钟。 这是一座古老的钟塔,上方的钟表自上个世纪以来转动至今。而在这座英国伦敦地标性建筑之一的顶楼,则藏匿着能够跨越时间的异能道具,并由数位异能者设下屏障,普通的异能者乃至弱一些的超越者都无法突破。 但,外面的那些防护在得到了宣传官亲口指点的果戈里眼里都形同无物——他连默尔索都能进出自由呢,更别提拥有内部攻略的大本钟了。 “哇呜,刚刚那个预警异能力是违背即死型吧?你们钟塔侍从还真狠!”果戈里从空气中探出头来,夸张地抱怨道。 认出那道属于自己的异能波动而显得格外心虚的季言秋:“咳咳,我还没加入钟塔侍从呢……” “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果戈里语气欢快的回答道,季言秋不由得有点心塞。 “好了,再拖下去可能会出事,先干正事。”他催促道。 空间系异能者从西伯利亚偷渡到伦敦并不是什么难事,因此他们很轻松的就在天亮之前进入到了大本钟内部。 但是…… “时光胶囊在哪?”季言秋望着密密麻麻的机械结构,喃喃道。 另一个他只说了时光胶囊的用处与所在地,但并没有描述它的长相。 这该让他怎么找?一般来说,这种重要武器的外貌都与名称没什么关系以混淆视听,难不成让他一个一个齿轮找过去? 机关转动的声响于耳边不断响起,季言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在钟楼内部扫视而过。 只要是异能武器就一定会有其不同寻常之处,最简单的寻找方式就是—— “【时光胶囊正处于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异能生效,一瞬之间,他的眼前漆黑一片。 是真!时光胶囊的异能等级果然在他之上,因此替换过来的虚假便是让他的【视线】里不再存在时光胶囊,也就是说…… “果戈里先生。”季言秋撤回异能效果,“请用异能将我面前这块区域包裹起来!” 果戈里原本眼中还带着几分看戏的悠闲,听到他的话后愣了一秒,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时光胶囊就是大本钟本身吗?好呀,好呀,真有意思!”无形的异能向四周蔓延开来,果戈里还有心情转过头来调侃对方,“宣传官先生说不定很适合当个侦探哦?” 空气之中隐约传来微不可闻的嗡鸣声,季言秋焦急地喊道:“好像被发现了,麻烦动作快一点!”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足以劈开一切的斩击向他们袭来!空间系异能与时间系异能道具碰撞形成的特异点自两人的中心迅速膨胀、扩大! 死亡的刀光近在眼前,危急之中,季言秋一把拽住果戈里,在斩击将他们劈成两半前坠入特异点中! “轰!!!”大本钟一分为二,攻击落了个空的英国男人眯起眼睛,脑海中回放着方才那道熟悉的背影。 “……季言秋?” 本世界,伦敦。 黑夜已然笼罩了整座城市,路上的行人寥寥,基本上都是酒鬼与流浪汉。他们或是已然烂醉如泥,或是坐在小巷与桥洞中苦恼自己该如何活过明天,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大本钟的顶端浮现出深紫色的巨大黑洞,将半座大本钟吞噬殆尽! 刚从特异点中出来的季言秋手中拽着果戈里的衣领,头顶星空璀璨。伦敦的冬夜很冷,吹过来的风打到季言秋的脸上,让他的心与冬夜一样冷。 特异点在将两人吐出来后便消弥于空中,只余下没有了钟的……半截大本钟。随着特异点的消失,季言秋心中最后那点侥幸心理彻底没了,随即化为了惊恐与“这得欠多少钱”的绝望。 果戈里抬起头来,对着开了个“天窗”后一览无余的夜空惊叹道:“哇,自由的空气!” 季言秋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看着从远方匆匆赶来的钟塔侍从,说道: “不,是破产的空气。” 第24章 这样吧,你用自己抵债 这是季言秋第二次到时钟塔的顶楼来, 只不过上一次是异能暴动来求助,这次就…… “季先生,我们很高兴您能从特异点中回来,这是十分幸运且前所未有的事情。但是大本钟是伦敦的地标建筑, 我们赶在有大量普通人发现前动用全力修复缺失的部分, 并抹消了一部分人的记忆。” 第46章 金发的英国女郎坐在高背椅上,娓娓道来:“这笔费用, 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虽然给您的补偿与罗素和巴黎公社的赔偿抵消了一部分, 但……只是杯水车薪。” 季言秋十分之诚恳而心虚地认错:“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确实很麻烦。上一次时钟塔的损失您还没补交, 便又欠上一大笔新债了。”阿加莎鸽子红的眼睛倒映着东方人的面容, “而修复大本钟的债,就不是一本书的稿费与版权可以解决的事了。” 季言秋的心咯噔一下跳到了嗓子眼:“那, 那我要……” 阿加莎嫣然一笑,将一份合同推了过来。 “用钱还不起, 那就用你自己来抵吧。加入钟塔待从, 我们会将您作为超越者看待,百分之七十的工资用于还债, 剩余百分之三十用于您的私人花销,出差的一切费用皆由钟塔待从报销……” “按这份合同来的话, 您只需要为我们工作五年, 就可以还清债务了。”阿加莎的语气放缓, 充满了诱惑, “在过程中您可以继续写作,我们也会尽量根据您的意愿去分配工作——怎么样,季先生可还满意?” 季言秋仔细地将这份合同看了一遍,惊人的好待遇以及极为宽松的条件, 几乎是白送也不为过。 在没有任何证件的情况下,加入钟塔侍从确实是还清这一大笔天价债务的最佳选择,而且十年后的【他】也说过,要加入钟塔侍从…… 这么一想,答案似乎已没有悬念,但是,其中有一个条例让他不得不打起了警惕:“特殊行动组是什么?” “那是钟塔侍从中最重要的部门之一,负责善后、潜入、卧底与紧急支援,你可以理解为谍报与后勤组的结合体。”阿加莎解释道,“目前,里面的主要成员为安妮.勃朗特小姐,珀西.雪莱先生与萧伯纳先生,组长拜伦先生目前不在组内,您的异能正好补全了他们综合机动性上的空白。” 谋报……季言秋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抬起头来问道:“我的国籍你们会怎么处理?” 阿加莎早便料到了他的问题:“放心,资料已经处理好了,国籍暂定为世界公民。” 季言秋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英国国籍就行。他拿起一旁的笔,干脆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未了说道:“我不会做有关华国的任务。” “放心,华国与我们的关系不错,而且他们也不是好招惹的,我们自然不会去触动他们的霉头。” 阿加莎满意地接过合同,拍了拍手:“艾斯特,带你的新上司去特殊行动部吧。” 阴影中走出一名穿着骑士装的男人,他对着阿加莎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保持着半躬身状态对着季言秋说道:“季先生,请跟我来吧。” 季言秋被他吓了一跳,他刚才可没有发现那片阴影里有人在,但很快他便反应 过来应该是异能作用,平静地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艾斯特是个存在感很低的青年人,他随时随地都可以与阴影合为一体。据他所说,他将会是季言秋的直系下属,擅长情报与暗杀。两人都不是爱说话之人,进入电梯间后使陷入了沉默,直到艾斯特开始毫无波澜的解说。 “特殊行动组在六楼,您的办公室在左数第三个,桌面上已经准备好钟塔侍从的内部通讯设备,里面存有所有高层们的联系方式与特殊行动组内所有成员的邮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您的第一个任务已经发布了,安妮.勃朗特大人在她的办公室等您。” 刚上任就有任务吗?季言秋一愣,对钟塔侍从的缺人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好吧,从他的直属下属一刻不停地去赶工作也能看出来很忙了。 季言秋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的摆设很少。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是,办公室内部就是很正常的简洁大方的装修,而不是暗杀组那种办公室公寓二合一的007加班套装。 他将办公桌上久违的翻盖式手机收入口袋里,看了一眼没有别的东西后便依照艾斯特的指引去敲了敲安妮.勃朗特的办公室大门。 “是季先生吗?请进吧。”少女恬静的声音传来,季言秋打开门,红发的少女坐在办公桌后,正在操作着电脑处理事务。比起之前聚会时看到的休闲状态,此时的安妮.勃朗特盘起一头长发,身上是干练的马甲与长袖衬衫,文件整齐地排列成了两堆放在桌子左右,高度惊人。 看到他进来,安妮.勃朗特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向他微微一笑:“季先生,以后我就是你的搭档了。第一个任务我已经用邮箱发给你了,今天傍晚的船票。” “我知道了。”季言秋点点头,打开了手机邮箱接收文件。 任务难度大体不高,有一批英国这边的异能资料在运往罗马的途中失踪,行动组在西西里找了回来,只不过有一部分资料被当地黑手党拦截。他们这次去是为了销毁那批资料,顺使帮暗杀组处理一下痕迹。 暗杀组会与他们同时出发,那边派出的人是……莎士比亚。 季言秋沉默了,随后艰难地问道:“西西里那边的黑手党战斗力……有这么高么?” 就这么个善后任务还要用到超越者?他没看错的话暗杀组的任务是除掉他们的头领而不是灭口上下吧? “阿加莎说莎士比亚太闲了不如去出个差,省得天天在办公室里让法国人来碍眼。”安妮.勃朗特耸了耸肩,“而且,意大利那边的黑手党确实有异能者没有的力量。” 第47章 当然,比不上人形核弹的超越者就是了。 季言秋沉吟片刻:“我明白了。” 他记得文档里还有几个附件,应该是有关意大利那边的资料。 “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对了,芋泥鸭很好吃。 ” 季言秋哑然失笑,他已然听说了聚会上没来得及吃的东西的下落——这群文豪们在季言秋回来了后把食物二次加热了一下当夜宵吃掉了,一点也没有浪费。 “新鲜的会更好吃。”季言秋说道,“下次有机会的话,再给你们做一份。” 安妮小姐的心情肉眼可见地高涨了几分:“那就提前谢谢你了。” 又许诺出去一顿饭的季言秋坐回自己的办公室里,开始用公位的电脑做一些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刷论坛。 二十世纪末,伴随着家用电脑的持有量持续增高,论坛也应势而生。而他正在浏览的,是入职时随指示发过来的钟塔侍从内部专用论坛。 没错,季言秋这位空降高层毫不顾及下属们的隐私,开开心心地看起了他们的抱怨与哭诉。 【有人知道伊丽莎白小姐去哪了吗?医疗组找不到她了!】 【匿名,评价一下各部门的上司们(各位大人请不要点进来)】 【有人知道六楼新来的上司异能是什么吗?能把大本钟炸掉一半,我服气了。】 【sos!!!那个俄罗斯的空间系异能者跑了!】 季言秋的鼠标一顿,俄罗斯,空间系……果戈里? 由于对方来自特异点后,钟塔待从马上将他拉去检查各种数据看看有没有携带危险新型病毒了。而季言秋也因为要与阿加莎商量债务的事情,简单消毒后就直接上了顶楼,几乎到现在都没与对方见过面。 所以,是果戈里从研发组逃跑了吗? 季言秋刚要点进去看看内容,一只手便悄无声息地搭上了他的肩膀:“宣传官先生在找我吗?” 季言秋被吓得一个激灵,看清楚是谁后不禁顶着死鱼眼道:“果戈里先生,您从研发组爬上来的?” 对方到底是怎么绕过一至五楼的异能者上来的? “不是哦,研发组那边检查完了,我是从医疗部上来的,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一上来就见到了宣传官先生呢。” 果戈里半截身子浮在半空中,看上去惊悚无比,但他本人似乎不这么认为,悠闲地挂在上边,好奇地打量着办公室:“宣传官先生的职业生涯是从这开始的吗?您说我以后写一本宣传官的竞升之路会不会很爱欢迎?” “我不是宣传官,别叫我这个,我有名字。”季言秋忍无可忍地提醒道,“还有,医疗部在找你。” “无所谓,反正他们不敢来六楼不是么?”果戈里双手一撑,从空间里出来落在地上,旁若无人地坐到了沙发椅上。 特殊行动组,综合性的部门,也被戏称为善后组。但它还有一个别名——骑士团后备役。由骑士长看好的人才会进入这个部门之中历练,当然,阿加莎待从长也会从中挑选好苗子提拔为直系下属,而她将季言秋塞到这里来,大概是想让对方进入骑士团,参与到政治之间,最后推选为宣传宫。 这种关键部门……医疗部的普通成员根本不敢擅自上来。 果戈里望着东方人还尚带青涩的脸,思绪飘到了十年后。 阿加莎为了英国可谓是用心良苦,想尽办法将季言秋拉上船,但政客们却不领她的情,使劲将一位能被载入史册的宣传官往外推,还成功同时让国内90%的异能者与他们离心,就连阿加莎都淡漠了不少,没有了刚开始时的狂热。 不知道没有宣传官的英国会是什么样子呢?俄罗斯人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 季言秋瞥了他一眼,掏出手机发出了一条邮件。 “我已经通知伊丽莎白小姐你在六楼了——【此地的空间移动能力失效】。未知病毒会带来很大的麻烦,你还是乖乖消毒去吧。”季言秋毫不留情地发动了异能。 刚想用异能跑路的果戈里:…… 白发的俄罗斯人坦然地打了个哈欠:“我有病毒的话,秋先生也一定会有吧?伊丽莎白女士也不会放过你哦?” “我早就全身检查过一遍了,还有,秋先生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果戈里笑嘻嘻地回道:“和别人都不一样的独一无二的称呼,这难道不好吗?名字是自由的,称呼是自由的……这是别样的自由啊!” 季言秋听着他的“自由宣言”叹了口气:“就你还自由呢,和我一样背了一大笔债务的果戈里先生。说吧,你在哪个组?” 果戈里的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太情愿地回道:“……行动组。” 季言秋笑容灿烂:“欢迎你,新同事。” 果戈里哭丧着脸被伊丽莎白抓走了,身形纤细的少女抓着俄罗斯青年就像在抓着只大鹅。季言秋笑着目送他们远去,身上的债务仿佛都轻盈了不少。 或许这个世上最能拉近两人距离的不是彻夜交心,也不是生死相依,而是…… 背负同一笔债。 第25章 轮船上的小小意外 夜晚, 伦敦的码头,一对颜值超标的组合吸引着路过行人的视线。俊美的贵族青年依依不舍地将手中的行李箱塞到东方美人手中,轻声细语的叮嘱道:“里面的衣服我都搭配好了,各种场合的都有, 首饰在夹层里, 也是已经分好的……” 第48章 “王尔德,我只不过是去做个善后任务而已。”季言秋哭笑不得的打断了他的絮念。 自从那一次宴会之后, 王尔德就像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沉迷于为他搭配服饰,而这种情况在特异点意外后越演越烈。鬼知道季言秋一回房间发现衣柜里衣服全换了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他差点以为罗素先生要把他扫地出门了! “就因为是善后工作才要准备这些, 麻烦的场合总是很多。秋, 你明明可以让我去帮你垫上那笔钱——” “然后让你破产?我可干不出来这种事情。”季言秋笑着回绝了对方的话。 重修大本钟的金额很大,季言秋是做不出来让朋友帮忙还债这种事的, 更何况是这么大一笔债。 王尔德有点不甘心:“那也比失去自由好吧?” 一想到他的心上人被钟塔侍从控制着,于死亡之中奔波, 王尔德就有点接受不了, 后槽牙都控制不住地咬紧。 政客都是一群狗屎!被他们控制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你不想我加入钟塔侍从,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五年之后我就自由了。” “不, 秋,你相信我, 五年之后钟塔侍从那帮无耻的家伙肯定会用各种手段让你继续留在那里……” “最无耻的人是你吧?奥斯卡.王尔德。” 一只手从季言秋的斜后方横插两人中间, 将他们分开的同时把东方人手上的箱子提走了。金发红瞳的英国男人懒洋洋地将季言秋拉上船与码头之间的通道, 身子一动, 挡住了王尔德的视线。 “和我们钟塔侍从的新成员聊够了吗?” “莎士比亚,这么久不见,你还是政府忠诚的狗啊。”王尔德不爽地后退一步,双手环胸嘲讽道。 莎士比亚冷笑一声:“那你呢?还在和你那群情人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吗?” 王尔德脸色一变, 紧张地看了一眼季言秋的方向,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喔~意思是我们的王尔德老爷要浪子回头了,要和以前那些花花草草们告别,投入佳人的怀抱了?”莎士比亚转过身去,留下一个嘲讽的眼神,“这次就不祝你好运了。言秋,走吧,要开船了。” 季言秋尴尬地向王尔德笑了笑,用口型说了一句“再见”,便也转身上了船。 王尔德面色阴沉地盯着金发男人的背影,脚底传来黑影的笑声:“哈!你的缪斯看起来有不少追求者啊?”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王尔德转身,漠然回道。 一只真正华美的鸟儿绝不会只让游鱼注意到它美丽的羽毛,同时被它吸引到的……还有蠢蠢欲动的雄狮。 王尔德并不担心莎士比亚会趁此机会上位,含蓄的东方人习惯的是日积月累的情感堆积,而不是欧洲人过于直白的过夜邀请。 黑影似乎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你以往的手段呢?重回十六岁了吗?要我说,刚刚那个角度你把他推下水刚刚好。” 他不甘地游走到王尔德的身前:“最起码画幅画像吧?就算是把画给烧了以超越者的体格也不会受到致命伤……” 王尔德手指一动,黑影的声音被禁锢于影子之中,无法发出半点声响。 黑影:…… 活该你个恋爱脑到现在也回不去爱尔兰! ——— 渡轮之上,季言秋与莎士比亚并排向前走着,两人之间无声弥漫着尴尬的气息。莎士比亚提着装满了衣物与首饰的沉重木箱,表情平淡无波……哪怕那个木箱并不属于他。 季言秋很想将箱子拿回来,但却始终找不到开口的机会,只能就这么沉默地向前走着,直到到达头等舱的走廊时,莎士比亚才转身将箱子与房卡一起交给他。 “我在a13,勃朗特在a15,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来找我们。” 季言秋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就在莎士比亚准备转身离开时,季言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对方:“对了,莎士比亚先生,我不需要接受入职培训什么的吗?” “不需要,钟塔侍从没有这种东西。”莎士比亚回道,“又或者你也可以将这一次任务当做是入职培训。” “可是我的格斗术很差……” “有异能不就行了?你又不是战斗人员。”莎士比亚回答得相当坦荡。 不然钟塔侍从怎么会让两个武斗派来出这次任务?当然是为了护住被敌人近身就会gg的可怜的未来大宣传官了。 季言秋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平行世界十年后的他身体看上去那么弱了。 因为——他根本不用上场打架。 “那我在这次任务里的工作是……?” “用异能把那块地方的枪械和特殊力量给封了,然后交给我们就行。” 想到对方那相当好用的异能,莎士比亚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满意,如同在看一个移动的火力屏蔽机。 季言秋明悟了:他是个打辅助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明白了。” 不就是对着建筑物安全的下几道异能吗?这个他熟啊!自从有了异能后整天滥用异能的季言秋愉快的想到。 但很快,他的轻松就被打破了。莎士比亚若有所思地开口:“不过,你也提醒我了,哪怕不是战斗人员,你也要拥有近身格斗时的自保能力才行……回头我和阿加莎打个报告为你添加几节格斗课好了。” 第49章 季言秋的笑容逐渐消失在脸上。 所以他还是逃不过挨打的命运是吗? 喜提体术课程的季言秋含泪送别莎士比亚,刚躺到床上,口袋中的手机便嗡嗡作响起来。他掏出手机,桌面的邮箱右上角多出了几个小红点,他点进最近的一封邮件,是简发来的。 【简.奥斯汀:言秋,你在船上了吗?我现在在书店,你的书已经开始出售了,买的人有点多,我没挤进去……不过听周围的人评价,你的书写的很好,恭喜! 对了,布莱克编辑让我问问你,下一本书有灵感了吗?什么时候开始写? 附件:在书店里拍的照片.jpg】 季言秋:…… 他才刚出版了一本中篇小说吧?为什么这就开始催下一本了?! 从未体会到这么热情的编辑的季言秋感到了久违的压迫感。 他叹了一口气,点开那张照片。照片背景是那间季言秋经常光顾的书店内部,此时正挤满了人。而在书店最显眼的位置,红黑配色的书被堆成金字塔的形状,书堆的前方放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花体字写道: 【文坛新星帕列斯.莱芬耿尔的最新作品,以最细腻的文字带你领略到最深沉的罪恶——生于珠宝之间的恶之花《贝蒂小姐》出售中!】 季言秋沉默了,感觉自己的脚趾即将开始动工。 他们出版社有这么大的排面吗?不不不,绝对是店长自己摆的…… “就不能单纯摆个架子么……”季言秋将升温的脸往枕头上蹭了蹭,试图让自己降降温。 过了一会,感觉自己缓过来后,季言秋在枕头底下摸索出自己的手机,给简回了条简讯,随后打开了另外几封邮件。剩下的三封邮件是罗素他们发来的,基本上都是在提醒他小心为上,以及祝他任务顺利。而伍尔芙甚至发了高达100页的意大利黑手党资料过来。 季言秋很感动,但很不幸的是,目前的翻盖手机还没升级到可以打开这么大份文件的程度,所以伍尔芙小姐的一番好意他也只能心领了。 季言秋哭笑不得的回复了几个友人的祝福,放下手机坐了起来,望着窗外的海景,思考起要不要去甲板上取个材这种事。 刚结束一本现实向文学,季言秋暂时不想写那种压抑的题材,而是想换个风格。 写什么好呢?冒险?治愈?友情?亲情?感觉来到了大海上就很想写冒险故事啊。 他披上毛呢大衣,一边想着一边向甲板走去。楼梯是几个船舱共用的,一等舱下方是二等舱,甲板之下就是三等舱了。季言秋下到甲板时,一个穿着夹克的少年急匆匆自他身边跑过,一不小心狠狠撞了他一下。那少年慌忙地朝他含糊说了一句“抱歉”便朝甲板跑去,只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季言秋站在原地。 撞得怪疼的,小伙子身体挺结实啊……季言秋揉着手臂,于心中吐槽道。 不过,刚刚那口音……意大利人? 季言秋没想为难一个半大的少年,只是叹了叹气便向外走。甲板的上方有一盏很亮的大灯,大概是用来照亮海面的,有点晃眼睛,他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 “嗯?”下一秒,他望着自己的袖口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鼻音。季言秋摸了摸袖口处那一片空白,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楼梯口的方向。 袖扣不见了。季言秋与脑海中回忆着方才少年撞上来的画面,心中微沉。 那对袖扣是狄更斯送给他的入职礼物,左边的是特制的可以储存一次位移异能力的人工水晶,而右边则是普通的蓝宝石,价格大约为一百三十英镑,而他丢失的那枚正是普通的蓝宝石。 刚刚那少年是从他左手边过来的,却特意摸走了右边的普通蓝宝石……是巧合,还是故意避开了异能道具? 季言秋当然可以用异能把袖扣找回来,但想到那个少年有可能是异能者,还是有能力分辨异能物品的异能者,他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偷窃是小罪,但若是加上异能者的身份的话就有点麻烦了。一个作恶的异能者往往要比十个作恶的普通人对社会的危害要严重的多,那少年的动作不像是熟手……说不定才刚步入歧途不久。 不是哪个国家都跟英国那样对异能者格外包容的,意大利那边不只有异能力一种特殊力量,异能者可没有特权。 还是顺带提醒那少年两句好了,有异能力的话最起码也能找到一份看得去的工作,总比因偷窃被抓到异能者监狱要好一点。 季言秋轻声使用异能:“【我的袖扣会飞回到我的房间】。” 异能发动成功,季言秋揉了揉瞬间变得干哑起来的喉咙,走回了一等舱的走廊,将房门敞开,靠在一旁等待。 五秒钟后,惊慌失措的少年连滚带爬地被无形的力量抓着手腕扔进了房间,季言秋转身站入房中,对着少年微微一笑。 “让我们来聊一下吧,有关你偷窃……以及特殊能力的事情。” 与少年警惕而慌张的目光中,季言秋反手关上了门。 第26章 to受害者先生 “让我们来聊聊, 有关你偷窃和特殊能力的事?” 季言秋的话音刚落,少年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瘦弱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他强忍着恐惧,咬着牙开口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这样吗?”季言秋歪了歪脑袋, 突然开口道, “【此地禁止发生暴力行为】。” 第50章 下一秒,少年的动作滑稽地停滞在了抽出什么的那刻, 半分不能动弹。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喊道:“你做了什么?我怎么动不了了?!” 季言秋揉了揉有点发干的喉咙, 清了清嗓子取走了少年指缝中的刀片。 “你怎么到这里的你不清楚?我也是异能者啊。”季言秋随手将那刀片一丢,伸手推了一下少年的额头。少年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去, 原本已经做好了摔到地上的准备, 却在以为自己要倒地时发现自己又可以动弹,赶紧狼狈地站稳, 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手段莫测的东方男人。 “你很强,我认输。”少年泄气地从口袋中掏出蓝宝石袖扣, 老老实实交给了东方人, “但是,不是我想偷你袖扣的, 是有人叫我这么做。” “有人指使你来偷我的袖扣?”季言秋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将左手的袖扣于少年面前晃了晃, “那个人让你偷的, 是这个吧?” 少年诧异地看着他, 小声嘟囔道:“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季言秋忍俊不禁:“可能因为我厉害吧。不过你口说无凭, 我怎么相信你说得是真的?” 少年不服气地说道:“我不会说谎!我的式就是和契约相关的!” “术式?”季言秋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常的词语。 或许是因为人都已经被抓来这里了,少年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对,术式。我不是异能力者,我是个咒术师。但那个指使我的人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别人者叫他谢瑞特。” “这样……我明白了。”季言秋掏出手机, 将这个名字发送给伍尔芙,“好了,这位小先生,你叫什么?咒术师又是什么?” 少年的眼睛从他掏出手机开始就凝在手机上不动了:“我叫冯.蒙珂.华尔盖……这个是什么东西?” “这个?这个是手机,翻盖的。”季言秋无情地把手机收了回去,“别想了,买不到的。快点,继续回答我的问题。 ” 冯.华尔盖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咒术师是一种依靠负面情绪获得力量的人,人们的恐惧与恶念催生出咒灵,而咒术师负责清除它们——真的买不到吗?” 季言秋打破他的幻想:“买不到。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这位谢瑞特先生在哪里?” “他?他可是个狡猾的家伙,没有人说得准他会在哪里……不过,我来的时候他还停留在西西里。” 在西西里?这么巧?季言秋陷入了沉思。 对方是否会与他们的任务目标有关系?为什么要偷他的袖扣?又在哪里知道的他有异能道具的消息? 难道说对方的情报网已然伸到了伦敦之中…… “那个,我答完了,可以走了吗?”冯.华尔盖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季言秋回过神来,微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找不到任何证明说明你和那个谢瑞特不是同伙,所以在到达西西里前你都不能走。” 冯.华尔盖睁大了眼睛:“可是这里到西西里还要两天!我本来要在摩洛哥下船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敢对我下手呢?”季言秋摊了摊手说道。 冯.华尔盖自闭了,他看着自己的行李被在青年用异能召唤上来,缩在角落里小声用意大利语嘟囔了几句什么。季言秋听不懂,但用脚趾想也能猜到那不是什么好话。 一等舱房都是套房式,季言秋将备用被子丢到沙发上,说道:“你就睡这里,放心吧,反正比三等舱要舒服。” 是愿意睡干净整洁的一等舱房沙发,还是和一群人一起挤在六人间里?小少年的大脑自动给出了答案,闷闷不乐地扯着被子躺到了沙发上。 季言秋用异能防止他逃跑后便转身回了卧室,伍尔芙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将谢瑞特的所有资料发了过来,为了避免与上次一样打不开的情况,她很贴心地分为了三封邮件。 季言秋默默为友人的细节点赞,翻看起了发来的资料。谢瑞特这个名字在里世界中很是响亮,集诈骗犯与情报贩子为一体,偶尔还会兜售一些小玩意儿,主要活跃于南欧与北美地区。 钟塔侍从没怎么关心这种远在大洋彼岸的诈骗犯,只是因为对方疑似异能者而多多少少集合了一下信息。据情报来看,谢瑞特最后一次露面确实是在西西里,卷了一个当地黑手党的金库后不见踪迹。 【季言秋:他的情报网有延伸到伦敦吗?】 那一头很快便有了回复。 【伍尔芙:应该是没有的,他不敢进入伦敦。发生什么事了?你遇到这个人了?】 【季言秋:没有,遇到了一点和他相关的小麻烦。帮我查一下狄更斯送我的袖扣经手了哪些人。】 【伍尔芙:ok,没问题,五分钟后发你。】 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望了眼房间外的方向,补充了一条。 【季言秋:对了,麻烦再帮我找一下有关咒术师的资料。】 据那少年所说的,咒灵会滋生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且会带来实体质的灾难……那么,英国也绝对会有所谓咒术师的存在。 不是他不相信那小少年的话,而是既然普通人看不见咒力,又要怎么证明他确实是个咒术师? 如果冯.华尔盖在骗他……就别怪他把人丢给莎士比亚先生了。 伍尔芙的资料先发过来的竟然是咒术师的,季言秋点进去看了一眼,很完备也很正规的格式,应当是在之前就有成册的内部资料系统。 第51章 咒术师与异能者一样是生来便有的天赋,只不过比起百里挑一的异能者,咒术的数量更为稀少,成材的难度也更大。 那个少年说自己有术式,就说明对方算是有天赋的那一批咒术师了。英国内部也有自己的咒术师队伍,只不过与异能者不互通,所以季言秋也不清楚少年的水平可以排到多少。 既然有天赋,那又为什么没有被意大利政府收录进官方队伍里? 季言秋怀着疑惑点开了第二份文件,狄更斯是从黑市上买来的原料,委托了研发组加的工,前前后后经手的人不超过五个。 那就奇了怪了,总不能是从原材料起就盯上了吧?可是能够储存异能力是经过了研发组的后期加工啊?一颗平平无奇的人造水晶怎么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他若有所思地摩娑着水晶制的袖扣,刚想出门去通知一下安妮.勃朗特,就听到袖扣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他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手中的水晶从中间裂了开来,一张纸条从中缓缓飘落。 被调包了?什么时候的事?! 季言秋面色一沉,猛然推开门 ——果 然,客厅中空无一人。 ……超越者对低一级的异能者有压制作用,对方用假异能道具骗过他后发动了狄更斯留给他的一次超越者级别的空间跳跃,成功突破了他异能所设下的禁制。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回到卧房中捡起了那张纸条。 【to受害者先生: 抱歉啦,我可不能去西西里,先走一步。 对了,袖扣真不是我想偷的,有人在暗网上开了个高价,ip我就友情赠送给你啦~ ps.买情报可以找我,暗网上有我的联系方式。】 季言秋面无表情地将纸条上的ip发给了自己的下属,顺便给罗素先生发了个消息: 【特殊行动组可以往内部通辑名单里加名字吗?】 真不愧是里世界中出名的欺诈师……等着吧,这就把你丢进黑名单里!让你这辈子都别想踏入伦敦一步! —————— 摩洛哥,一道棕色的人影从海水之中钻出。少年皱着眉头吐了一口苦涩的海水,目测一下这里离岸边的距离,夸张地无声“哇哦”了一声。 不愧是超越者的力量,这得跨越了一整座城市的距离了吧! 冯.华尔盖将空了的异能道具放入自己的口袋中,一边哼着歌一边往岸上游去。 空掉了正好可以卖出去,可以储存异能的饰品,估计能有个好价钱……还收获了钟塔侍从新人的异能信息,这可真是大丰收呀~ 尚且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登上钟塔侍从内部黑名单的冯.华尔盖此时心情愉悦地构想着如何用这份资料去敲诈敲诈法国那边的情报网。 那东方美人异能这么强,法国人肯定慌死了吧,最好狗咬狗和英国撕起来,正好让他往巴黎里塞线人。 巴黎被波德莱尔护得密不透风,上次送去的暗探一天不到全失联了。啧,下手真狠,这么一看,伦敦就友好多了:起码没让狄更斯用异能把整座城包起来。 少年抓住岸边的石块,从海中爬上岸,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随手拧干衬衫下摆后便要溜去自己的安全屋。 他在摩洛哥也得罪了不少人,被抓到可就糟糕了呀。 在经过一条巷子之时,他侧身闪了进去,一分钟之后,一个长着小雀斑、笑容腼腆的西班牙少年走了出来。少年挂着微笑与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擦身而过,听着后方传来的暴躁的翻找声,唇角笑意更深,压了压帽子。 就派这么个新手也想抓住他?太天真了。 冯.华尔盖如法炮制甩掉另外几个暗探,得意洋洋地打开了安全屋的大门—— 下一刻,他便僵在了原地。 少年的眼睛瞪大,里头的轻松与愉悦被疑惑与惊恐代替,额前冷汗直流。 门后,是数十个对准了他的黑漆漆的枪口。 坐在他沙发上的男人用手枪顶了顶帽子,露出了一个优雅的微笑。 “ciao,诈骗犯,要抓住你还真不容易。”黑发男人手中的手枪一转,对准了少年的眉心。 冯.华尔盖出离冷静道:“是你下的委托……你故意的,就是为了逼我来摩洛哥!” “讲得没错,看来要欠那位钟塔侍从新上任的长官一个人情了。” 男人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少年的身前,黑色的眼中幽深一片,他手中的手枪于倾刻内化为了一对黑色的手铐,扣在了少年的手腕上。 “跟我们回趟西西里吧,诈骗犯先生。” 冯·华尔盖沉默了,半晌后小声回道:“一定要去西西里吗?” 这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他刚从要去西西里的船上跑下来啊! 里包恩,你其实是钟塔侍从的人吧!! 第27章 钓鱼者人恒钓之 两天后, 东方青年带着一身低气压下了船。莎士比亚跟在他身后,与旁边的同伴调侃道:“他还真的气到了现在?” 安妮.勃朗特嘴角上扬,忍笑道:“没办法,毕竟是第一次任务, 你敢说你不会把第一次任务时吃的瘪记到现在?” “不好意思, 我的第一次任务很完美。”莎士比亚摊了摊手,“至今那帮议员还不知道那次是我动的手。” 走在前方, 但其实都能听到的季言秋:…… 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怒气反而消散了不少。东方人绷着一张脸回过头:“我们什么时候去任务地点?” 第52章 “别急呀,要先等这边的暗线与我们接上头, 而且任务时间足足有两周呢。”安妮.勃朗特笑容灿烂, “西西里可是旅行圣地,季先生不想试试公费旅游吗?” 不是, 原来你个浓眉大眼的也是个工位蛀虫吗?! 季言秋震惊地看向安妮.勃朗特,只见对方在说出这番话时脸不红心不跳, 没有一点羞愧之情;而站在她一旁的莎士比亚也露出了赞同的表情, 点了点头。 季言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无耻的心动了。 确实如此,他只是个卖身还债的, 工作这么积极做什么?与其活成社畜的模样, 不如投奔公位蛀虫的怀抱。 “……好像, 是这样呢。”东方人目光漂移, 咳了一声,“其实,我对西西里的特色烤肉很感兴趣。” 安妮.勃朗特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和睦起来,仿佛在说“孺子可教也”。 “正好, 离暗线来联系还有一段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想试试攀岩与冲浪,而莎士比亚先生则对西西里这边的酒吧感兴趣。” 莎士比亚点点头:“艾米莉说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人。” “等等,艾米莉?”安妮.勃朗特抓住了重点,“她去酒吧了?不行,我要和夏洛蒂说一下这件事。” 莎士比亚张了张嘴,似乎想为一不小心被自己出卖的同僚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有点心虚的闭上了嘴,移开目光。 ……真不愧是你,莎士比亚先生。季言秋仿佛已经能看到回去后暗杀组鸡飞狗跳的画面了。 公费旅游的三只蛀虫愉快地挑选出了一间临海的五星级酒店拎包入住,并各自决定好了下午要去的景点,约好晚饭在一块吃西西里烤肉。 西西里是个美丽的海岛城市,但这里主打的招牌并不是海滩与蓝天,而是……无处不在的黑手党。在这里,政府的公信力可能还不如领头的黑手党家族,诡异的形成了一块属于里世界的自治区,而更诡异的是,当地居民与黑手党相处的相当不错。 在亲眼目睹了一个黑西装墨镜壮汉帮路过游客指路后,季言秋沉默了,取材之心蠢蠢欲动。 嗯……只能说真不愧是黑手党的起源地,比伦敦那群剃刀党好多了。 季言秋以前是南方人,没少看过海,所以对海滨景点没什么兴趣。不过他倒是很喜欢西西里的民居风格,有种独属于意大利的浪漫,还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与黑手党生活交错的痕迹。暴力与温馨、枪支与海风,违和至极又和谐无比。 对于作家来说,这种矛盾的相撞简直是灵感的源泉。季言秋本来还在构想下一本书的背景,在走过一条街后脑子一热,立即拍板将故事背景定在了西西里岛。 提起西西里就是黑手党啊……如果写主角是黑手党的话,总觉得有点像《教父》,而且也容易与他一开始定下的风格背道而驰。 季言秋一边思索着,一边在巷子中漫无目的地闲逛,在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才猛地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有点哭笑不得。 他这是走哪来了? 季言秋并没有随身携带地图的习惯,刚才来的路线也因为脑子里在想别的东西而混乱不清。为了避免自己迷路到地中海,他打消了试图原路返回的想法。 算了,来都来了,就先走走吧。反正还可以打车回去不是吗? 东方人很好的发挥了传统艺能,使用“来都来了”说服了自己。 而且……季言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心中萌生起一个危险的想法。 要不要取点材再走? 打定主意后,季言秋假装小声自言自语道:“那么,该往哪边走呢?往前?往左?往右?” 十字路口前,东方人露出略显苦恼的神情,过了一会儿,应当是实在选不出来,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枚硬币,面值为五便士,只不过上面的花纹却很特别,一看就超过了面额应有的价值。 女王50周岁生日的纪念硬币,只面对权贵发行。若是这位东方人换个城市,必然会在这一瞬间被打上“肥羊”的标签。好在,这里是西西里。 ——不过坏也坏在,这里是西西里。 “站住!小子!”一阵骚乱从巷子中响起,并不断靠近。东方人茫然地抬起头,下一刻,一道矮小的黑影狠狠撞了他一下,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掀开了下水道的盖子爬了下去。而他的身后,六七个穿着西装的壮汉也冲了出来,分出了几个跟着跳进下水道,剩下的则朝街道末端跑去,大概是去堵出口。 其中一个壮汉还特地留了下来,给他道了个歉:“抱歉,这位旅客,那是个小偷,他没有伤到你吧?” 东方人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撞了一下。” 壮汉松了口气:“那就好,祝您在西西里玩的愉快。”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季言秋揉了揉肩膀,为西西里黑手党的敬业程度叹了口气,蹲下来伸手去捡掉在地上的硬币—— “咚!”下水道的盖子再次被掀开,方才那被追捕的少年爬了上来,抖了抖鞋。他的脸上有一大块明显的雀斑,褐色的眼睛中闪烁着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狡黠。 “英国女王50周岁的典藏款硬币?”少年抢先一步将硬币捡起,挑了挑眉后一脸玩昧地与那双棕色眼睛对视,“你不是普通游客吧?钓鱼执法?” “我并没有这种想法。”东方人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将硬币接过。 第53章 少年拉长声音:“不——信——你明明有普通的硬币吧,还特地掏出这枚来,不是钓鱼执法是做什么?” 季言秋无辜地摊了摊手:“你又怎么知道我有普通硬币在身上?” “那当然是……”少年在衬衣口袋里掏了掏,变戏法一般从中拿出了一个令季言秋无比熟悉的钱包。 季言秋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果然,里头空空如也。 “五便士,十便士,法郎……你这钱包里头的硬币这么多呢?”少年笑着将钱包递回给他,礼貌的样子让人完全想不到他在一分钟前用极端高超的手法顺了一位准超越者的钱包。 季言秋习惯性地打开夹层去检查里面的耳坠,刚拉开拉链,一朵还带着露珠的郁金香便跳了出来。他不可避免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冲着少年挑了挑眉。 “这是魔术?” 少年笑嘻嘻地扶了扶帽檐:“这种小把戏还称不上魔术,就当是谢礼了——多谢你帮我摆脱追兵。” “我可没有做什么。”东方人说道。 从头到尾,他只是站在这里当一个无辜的游客罢了。 少年投以同样无辜的眼神:“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就是帮了我吗?” “这位看上去有很多问题想问我的作家先生?” 东方人先是静默了几秒,随即唇角上扬,语气无奈。 “竟然被你看出来了……那么,你知道哪个地方安静且方便谈话的吗?” —————— 一条狭窄的巷子中,位于三楼的咖啡馆里,东方人与少年挑了个角落的桌子面对面坐下,不约而同地翻起了菜单。 “一杯拿铁,双份奶,双倍糖,谢谢。”季言秋很快抉择好了饮品。 对面的意大利少年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声音略有卡顿地点了一杯意大利浓缩黑咖,待服务员走后便不可置信地开口:“你们英国人不只喝茶要加致死量的糖,连咖啡也要吗?” 季言秋淡定反驳:“首先,我不是英国人,其次,我本来就不是很爱喝咖啡。” 作为甜食动物,他拒绝一切过于苦涩的东西,要不是一个成年男人在咖啡馆里喝牛奶太奇怪了,他刚才会直接点一杯热牛奶。 “唔?不是英国人吗?”少年看上去有些疑惑,但这种情绪并未持续太久便消失了,“好吧,言归正传——你刚刚在大街上掏出那枚纪念币,绝对是想钓鱼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我只是想取个材而已。” 他又有什么错呢?他只不过是个取材心切,有那么一点自保能力的柔弱体验派作家罢了。 少年眼神微妙:“很难想象要是换个别的什么小帮派被你钓到会是什么剧情展开。” 季言秋笑道:“那你也是被钓到的一员吗?” 少年倒是很坦诚:“谁说不是呢?这么大一头肥羊,不宰上一宰简直是有辱我的身份!” 东方人无奈扶额:“……请不要把抢劫说的如此理所当然。” “抢劫是最低级的家伙才会去干的事,别小看我了。”少年反驳道。 季言秋稍微来了点兴趣:“感情你们还有条鄙视链啊……” 生长在红旗飘飘的和平国度下的季言秋表示不是很懂你们西西里。 咖啡终于被送了上来,少年搅了搅黑色的咖啡液,勺子在杯沿敲了两下,正色道:“就像是老板看不起员工,员工看不起临时工那样,既然身处西西里,黑手党这个职业肯定会演变出鄙视链啦。” 他用手指沾了点水,于桌上涂抹起来。 “抢劫最低劣,只有暴徒才会做这种事……偷窃与前者半斤八两,当然了,手法高超者除外。而再往上就是帮派的各种斗争手段:暴力胁迫、血色战争、金融攻击……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干不出来的。” 东方人抿了一口颜色已经与咖啡没什么关系的奶咖,追问道:“那最高级的手段呢?” 少年嘿嘿一笑,食指指节屈起,向上顶了顶帽檐。 “那当然是欺诈大师谢瑞特我的拿手好戏——欺诈啦!” ……唔?谢瑞特? 方才都还是漫不经心的东方人那双棕色的眸底,终于亮起了名为兴昧的光。 猛然听到了个熟悉的名字,季言秋却没有马上做出反应,而是选择了先按兵不动。 他不动声色地询问道:“哦?这么说来,你的本职工作是欺诈师,那为什么一开始那些追捕你的人会说——你是个小偷呢?” 东方人唇角上扬,笑意柔和了眼角的锋利。 “根据你刚刚所说的,偷窃不是在鄙视链的最底层吗?” 自称为谢瑞特的少年呆了一下,随即假咳了几声,仿佛是要掩盖什么。 “都说了要看手法的嘛……你没有看到新闻报道吗?有个大型黑手党家族的金库被偷了哦~” 季言秋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不是你偷的,否则也不会只有这么点人来追你。” 作为西西里默认的管理阶层,大型黑手党家族完全可以动用更多的力量进行追捕,而不是派几个一看就是新人的底层人员。 谢瑞特脸上飘起十足的尴尬,但还在为自己挽尊:“刚刚是引入话题,引入,引入……咳,我的手法也不差的哦,含金量不比偷走大□□的金库小!” 季言秋不说话,只是笑了笑,一副“我看你怎么吹”的样子。 第54章 少年正处于一生之中最后面子的时段,接收到这个眼神,不负众望的被点燃了,激动到脸都红了一片。 “真的!我从那群不识货的□□手中拿到的东西比金子重要多了!” “那还能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石?无法估量的文物?还是说某个重要地方的钥匙?” 谢瑞特思索了一下:“钥匙……也能这么说吧。” “那东西,可是与整个西西里都息息相关哦?” 季言秋听到这话,下意识皱了皱眉。 虽然感性上他想断定少年在说谎,但无论是直觉还是微表情分析来看,这位名字与船上耍了他一番的那个骗子一致的少年恐怕说的是真的——起码对方心里认为是真的。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季言秋揉了揉额头,感觉自己像是个走在路上随手点了个npc结果触发了传奇任务的玩家。 对方话语中的煽动性以及暗示几乎要摆到明面上来了,这算什么?钓鱼者人恒钓之? 他的任务内容不包括西西里这边的派系斗争,而他本人也不想被扯进里世界的麻烦里。打定主意后,他打算强行中断本次“传说任务”。 “这么重要的事,你随口便说出来了?”东方人的表情写满了怀疑,“不会是你编的吧?” 谢瑞特睁大眼睛,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你不信我?” 东方人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会信?我们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了一个小时不到吧,你对着一个陌生人,随随便便就将秘密说出来了?” 他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有点眼力见的都会及时中断计划。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少年竟然当作什么也听不懂一样继续演了下去。 “因为你看起来很顺眼嘛……”少年小声嘀咕道,音量特地做了控制,既不至于小到让人听不见,也不至于大声到让人认为刻意。 季言秋快要被他给气笑了:“确实,合不合眼缘的确是交友的重要标准。” 抛开别的不谈,他本人也是如此,不合眼缘之人得过很久才能得到他的认可,真正成为他的朋友,反而合眼缘的他刚认识上就会热情的下厨做饭了。 但,眼前的少年明显并不在此列。季言秋不喜欢一个劲装傻的人,可这个显眼的名字就这么挂在他面前,很难让他不感兴趣。 如果对面的少年确实是谢瑞特……那么还真不愧是里世界里臭名昭著的欺诈师,哪怕明摆着抛出了直钩,也能让人心甘情愿的咬上去。 如果以骗子为主角来写一本小说,应该会很精彩吧? 季言秋这么想着,又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咖啡液刚一入口,东方人的眉毛便拧在了一起。 唔!好苦!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望着杯中比刚刚浓了几个度的黑色,冷冷地瞥向了对面的少年。 谢瑞特无辜地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动作:“我没喝过哦。” 这是喝没喝过的问题吗?被苦到差点一口吐出来的东方人于心中怒吼道。 对方是什么时候将两杯咖啡调换的?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将手中的咖啡杯往前一推,季言秋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索性直接掀开了这场对话遮遮掩掩的外衣。 “说吧,你想做什么?”东方人棕色的眼瞳深处宛若蕴含着漩涡,“陪你演戏演了这么久,我都累了,你还没有累吗?”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的身份。”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季言秋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少年演这么一出戏完全是冲着他来的。 不过他很好奇,他加入钟塔侍从不过三天时间,怎么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他的资料? 又或者说……这个少年,有别的渠道? 作为一名见过大场面的作家,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上位者姿势他还是做得到的。对面的少年面对着东方人不动声色的施压却依旧是副笑嘻嘻的样子,慢悠悠伸出了一根手指。 “真不愧是在暗网上身价过百万的男人——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刚刚好与你的目标一致,那就是……” “抓住【谢瑞特】。” 季言秋脸上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哦?所以说这位谢瑞特先生是来自首的吗?” “诶诶诶,先别激动啊。”少年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摆了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还没说完呢,内有隐情,很劲爆哦。” 说完,这骗子还抛了个wink,可惜做的不是很好,像踩了电座。 季言秋一阵激灵,忍不住向后仰了仰:“请长话短说,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那就有点难办了,这故事可长了……唉,等等等等,别急着走啊,我概括删减一点还不行吗?”谢瑞特见东方人起身就要走,赶紧坐直了伸手去扯他的袖子,嘴里的话瞬间拐了个弯,“哎呀,简单来说就是有个骗子偷了我暗网上的身份,也就是【欺诈师谢瑞特】的名号!” 这发信息炸弹丢下来果然有用,东方人的动作停住了,顺着少年的力道坐回了椅子上,微微颔首:“继续说。” “我,谢瑞特.华尔盖,从出生起就使用这个名字,也是里世界中有点名气的欺诈大师兼情报贩子。当年我白手起家之际,刚刚干出点名气来,就发现暗网上出现了另一个【谢瑞特】。” 谢瑞特说到这里时,脸上那轻浮的笑容消失,化为了认真:“那个欺世盗名者套用我的名字招摇过市,抢了我数不清的客户,甚至顶着我的名字惹了一堆的麻烦……这次也一样,那偷别人名字的家伙招惹了个我绝对惹不起的组织,害的我一个月都没接到业务。一个月啊!不然我犯得着去偷个小帮派吗?” 第55章 少年说到激动处,停下来揉了一把脸:“后来我的情报网告诉我,那骗子招惹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也就是您,便马不停蹄的来效忠了!我保证事成之后我谢瑞特就是您的狗,那个惹您不愉快的家伙也任您处置!” 季言秋不为所动地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谢瑞特】可从来没在情报网里露过脸。” “自证?那好说啊。”谢瑞特双手撑桌,靠近东方人的耳侧,“您可以现在用异能检测一下,对几乎无所不能的言灵来说,这很简单,不是吗?” “……”季言秋双眼微眯,用两根手指将少年推开。谢瑞特顺势坐回椅子上,伸出了右手。 “怎么样?现在就验验货?” 棕色的眼瞳中倒映出少年那张始终未变的笑脸,过了半晌,眼瞳的主人忽然笑了一声,站了起来。 “不用验了,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那个谢瑞特,我都不打算合作。” 少年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似乎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也跟着站了起来。 “可是为什么?我是最了解他的人,和我合作是双赢——” “【你,停下。】”带着异能力量的声音响起,谢瑞特的动作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连一根脚趾也动弹不得。 “谢瑞特先生,我是个新人没错,但我已经过了看到小便宜就赶上去的年龄了。” 就为了一枚袖扣所引发的小矛盾,和一个来路不明的欺诈师合作?先不说对方是否能守信,再说了,方才那番谈话诱导性实在是太强,分明了就是想他往坑里跳,绝对不只是“找到冒名顶替之人”这么简单。 大不了他回去之后再调查,钟塔侍从内部的情报网难道还查不出个没有组织的情报贩子? 比起合作,季言秋更倾向于—— “【你遗忘了有关我的所有记忆】。” 在少年因为无法动弹而焦急无比的目光中,东方人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对方的额头,发动了异能。 异能生效,褐色的瞳孔涣散开来,少年呆滞地坐回了座位上。季言秋在柜台留下两杯咖啡的钱,施施然离开了咖啡厅。 三分钟后,少年迷迷糊糊眨了眨眼睛,瞳孔重新恢复焦距,看向了桌面上正对着的两杯咖啡,脸上似乎尽是茫然。 ———— 西西里的街道上,季言秋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十字路口,有点犹豫要不要和上次那样掏出个硬币出来让上天来定下方向。 之前失败的取材经历让他多了几分心理阴影,他只是想体会更多“人文风情”,而不想莫名其妙又被卷进下一个事端。 不过话说回来,钟塔侍从的情报保密做的也太差了吧……还要他自己来清理。季言秋于内心之中吐槽道。 使用过这么多次异能,发动成功后该有什么反馈他一清二楚。方才说完记忆清除的假言后嗓子明显干疼了起来,应当是成功了。 真是感觉自己在违法乱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站在十字路口发了一会呆,还没等季言秋在问路与抛硬币中做出抉择,就有人帮他选了第三个选项—— “秋。”电话那头的莎士比亚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们的任务目标出事了。” “线人于三分钟前联系上了我们,向我们汇报:目标组织于一秒钟之间、从上到下,全部成员通通死于猝死。” 第28章 将计就计 西西里岛, 位于城区边缘的酒店中。 金发的英国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眼睫微垂,投下的阴影将眼底的情绪遮掩。他的身后,红发少女坐在真皮沙发上, 满脸阴沉地翻阅着一叠厚厚的资料, 不自觉地啃咬着手指。 室内一片寂静,就连恒温装置运作的声音都微不可闻。无声使得气氛越发凝重, 仿佛空气里要流淌出令人窒息的黑泥。 门外, 地毯与靴子摩擦的细微动静传入异能者们敏感的耳中。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得出对方略显焦急, 就连步子都乱了节奏。 “叩叩。”脚步声在门前停止, 紧接着的是急促的敲门声。金发男人似是终于回过神来,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抱歉, 回来的路有点绕……”东方人气喘吁吁地说着,一看就是刚刚跑过来。 莎士比亚没有说什么, 而是眯起眼睛, 像巡视领地的雄狮那般将整条走廊扫视一遍,确定没有“老鼠或虫子”跟着后才将人轻轻往门内拉。 季言秋一时不察, 差点被男人带进怀里。他赶紧往旁边挪了挪与莎士比亚拉开距离,等对方将门关上后快步走向了沙发上的少女。 “安妮小姐。” 安妮.勃朗特放下手中的资料, 长呼了一口气, 再抬起头来时已经切换成了温和的微笑。 “季先生, 你回来了。”她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这么匆忙地把你叫回来,只是很多事在电话里头说不清楚。” “而且也不安全。” 莎士比亚走过来,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安妮.勃朗特面前的资料, 皱着眉头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末了冷笑了一声。 “一秒内杀光了三百多号人,其中还有异能者……呵,还真是大手笔,高调啊。都敢这么做了,谁知道背后那人有没有什么方式窃听到钟塔侍从的通话内容?” “我想应当还不至于,钟塔侍从拥有专属的频道。”安妮.勃朗特开了个没什么作用的玩笑,“你这样说玛丽会抱着她的无线电台哭的。” 第56章 “她?会哭?那我还是觉得有朝一日罗素在食堂跳脱衣舞的可能性比较大。”莎士比亚回复了个更加好笑的笑话,但因为涉及攻击同事而显得地狱起来。 季言秋扯了扯嘴角,感觉罗素先生肯定不会乐意听到这个。 “所以,事情就和电话里说的一样,我们的目标在一瞬之间通通死于猝死?” 安妮.勃朗特点点头,将一份简单的报告递给他:“大体来说是这样的。我们的线人亲眼目睹了从病发到死亡的全过程,没有征兆,没有例外,都在同一个时间点猝死了。” “因为是一瞬间的事,线人无法确定是否有异能者在附近,她猜测是本土的那种神秘力量……不过,我们更倾向于异能。” 季言秋仔细看了看报告上的照片。这个年代的相机画质有限,拍摄者应该是在较远的位置按下的快门,难以看清细节,只能分辨出一具又一具尸体横倒在地上,面色多呈紫色,确实与猝死的特征相符。 照片数量不少,除了在远处拍的全景,还有抓拍的倒下的瞬间,以及一些近景。其中,帮派首领的特写足足有四张,各种角度都有,从发紫发涨的脸到肿胀的手指都标志着对方死于心脏病所诱发的猝死。 季言秋又倒回去看了看第一张全景:“猝死的原因都是同一种吗?” 安妮.勃朗特摇了摇头:“除了心脏病诱发,还有疲劳过度与呼吸道堵塞,目前没有发现具有规律。” 就像是上帝要让他们猝死,因此命运制定了不同的方式让他们死去——这无疑是个危险的预兆。 季言秋认真思索片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我们要找的资料呢?” “没了。”这次轮到莎士比亚回答了,他明显心情不太美妙,“全部,不翼而飞。” ……那事情就有点复杂了。 季言秋感觉这项本来简单的新手任务突然变成了地狱难度,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我记得那批资料是关于北美的异能者情报吧?有那么重要么?” 欧洲几乎每个国家都有一份了啊,英国这次只是想摧毁初档并且杀鸡儆猴才派人过来回收……有必要使出这种手段来抢吗? “就是因为这样,这件事才显得奇怪。”安妮.勃朗特苦涩地勾了勾唇角,“恐怕不是冲着资料,而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份资料不过是块饵,三百多人的瞬间猝死则是鱼钩,等着他们咬上去。而气人的是,明知对方别有用心,他们却只能主动咬钩。 “现在已经不是资料的问题了。”莎士比亚冷冷说道,“是要搞清楚到底是谁在搞鬼。” 钟塔侍从并没有直接向意大利官方通知此次行动,也就是说,除了意大利的几个超越者,没有人知道他们来了西西里。 至于他们的任务目标?那就只有他们与钟塔侍从的线人知道了。 而这个不仅踩着他们上岛的点来挑衅、还知道他们任务目标的家伙……到底会是谁?又或者说,会是哪方势力? 季言秋翻过一页,来到线人的口述。 【无异常,无特殊声响或闪光,现场无疑点,无特殊物品,无前兆,如同木偶断线般倒下。】 木偶断线……季言秋脑中闪过一缕思绪,他斟酌片刻后问道:“意大利有谁的异能与木偶有关吗?” 安妮.勃朗特与莎士比亚似乎也不意外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同步地摇了摇头:“不会是他。” 季言秋疑惑道:“为什么?” “意大利中确实有人异能与木偶有关,但……”安妮.勃朗特顿了一下,“先不说对方木偶化后的表现并不是猝死,更何况,他于两年前便处于失踪状态。” 莎士比亚接上她的话:“意大利政府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对方,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为了某个恶心的政治任务而动手杀这么多民众。” 他停了几秒:“在意大利,黑手党也是民众。” 被否定了猜测,季言秋也没沮丧,再次思考起了有没有别的线索。五分钟后,他遗憾地发现因为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现场几乎是没有留下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根本无法进行调查。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刚进来看到安妮小姐在烦恼了,换他他也烦。 安妮.勃朗特将自己往沙发深处一塞,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现在就只剩下从那个组织的近期动态与接触过的势力下手了……啧,一个主要业务是放高利贷和走私的鱼龙混杂体,想彻底搞清楚还真有点麻烦。” 这种主营灰色产业的组织反而要比纯粹的暴力组织难调查得多,光是关系网就要一定的时间去挖,更何况规模还不大,找交易记录堪比沙海寻珠。 季言秋沉默不语,他没有接触过这种事 此时心里还是茫然一片。 说好的新手任务怎么突然变成狼人杀了……? 安妮.勃朗特在默默崩溃了十秒钟后重新恢复过来,冷静地开始了接下来的安排:“我们在西西里这边的暗线不多,得想办法增强效率——一是回头向本部求助,但这次本就是私底下的任务,不可能再派来异能者,只可能是普通成员,用处不大;二是,找当地的情报贩子合作。在场的所有人都拥有让他们永远保守秘密的能力,因此,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 莎士比亚对她的决策没有意见:“可以,是让线人去广撒网还是盯准大鱼?” 第57章 安妮.勃朗特沉思片刻:“直接匿名挂高价吧,就说……这个组织拿取了我们一件非常重要的特殊武器,全体猝死是他们操作失误的结果。” 在敌人躲在暗处的时候,只有将水搅的够浑,背后的大鱼才会主动游进网里。 安妮.勃朗特无疑是行动力十足的那一类人,当场便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台电脑,熟练地在酒店的桌子上连接起了数据网络。还没等季言秋为对方从如此小的包包里拿出台式电脑而震惊,安妮小姐的手指已经在键盘上翻飞,接进了西西里当地的暗网。 “只在西西里的暗网发布?”莎士比亚站在一旁,出声询问道,“不换个范围更大点的?” “我们要让假消息放出去搅浑水,但范围只能仅限于西西里岛这片【黑手党的故乡】。由于这边特殊的力量体系,我们放出消息说是特殊武器不会引起过大的风波,可西西里外就不一样了。” 安妮.勃朗特露出了一个季言秋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嘲讽的笑容:“你又不是不知道,意大利那帮人想找卡洛.科洛迪想疯了,到时候把他们引过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们英国人偷偷跑来意大利处理自己组织的资料这件事难道很光彩吗?大张旗鼓的散布消息和自爆有什么区别,还平白无故给人家递把柄。” 卡洛.科洛迪……季言秋在一旁默默旁听,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时愣了一下,随即在大脑中搜索起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 木偶……意大利……《木偶奇遇记》? 几乎没有人会陌生这个名字,童年时期,会说谎的匹诺曹与童话故事贯彻了可以说得上是每一个孩子的成长,其中也包括季言秋。 对方失踪了?为什么? 如果异世界文豪们的异能强度与在三次元所著的书的影响力有关,卡洛·科洛迪理应来说放在超越者行列里也是强者,很难有哪方势力可以悄无声息的将他绑走。而据钟塔侍从内部的资料,意大利并没有如同英国那般对国内的异能者进行严格管控以及强制收编,先前也没有卡洛·科洛迪与意大利政府发生冲突的消息,也就是说,叛逃的可能性不大。 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他记得这位文豪在三次元里极其热爱自己的祖国,不可能在国际形势岌岌可危之际丢下国家不管。 就在季言秋思绪逐渐飘远之时,安妮.勃朗特已经顺利将悬赏挂上了暗网,点击鼠标右键刷新,下方瞬间出现了一整列的接取通知。 莎士比亚扫了一眼她所设置的金额,不由得笑了一声:“你这是把剩下的经费全都填上去了?” 他说的不是这次任务的经费,而是整个特殊行动组剩下两个月的资金,那可是个不小的数字。 安妮.勃朗特笑眯眯的将接取悬赏的匿名用户通通解码,把一长串ip地址发给线人:“饵不设的大一点,怎么能钓到大鱼呢?更何况,我也没说一定会给啊。” 看,她的悬赏内容里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当面交接信息,按照满意程度来给报酬——到了线下,满不满意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季言秋看向自家搭档的眼神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安妮.勃朗特小姐……原来你是这种性格吗? 计划已经初步实施,安妮.勃朗特将临时账号交给下属,转过头来对着东方人说道:“我们的线人会先筛选一批,而剩下的那些【大鱼】,可能就需要你的异能来协助了。” 季言秋一愣:“需要我做些什么吗?让他们在交易完成后彻底清除掉有关我们的记忆?还是立下禁制不允许他们说出去?” “不,都不是。”安妮.勃朗特摇了摇头,“从你的资料刚提交到我桌面那一刻,我就在想,言灵到底能做些什么。” “或许……你该尝试一下新的用法。” —————— 西西里岛的另一端,庞大而古老的庄园之中,棕发的少年被一左一右的黑衣人夹在中间,双手死死的被手铐铐在背后,脚上的金属圆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是死气之炎的抑制装置。 走廊两侧每隔五米便会设立持枪的警卫,在少年被压着经过时都沉默地将枪口调准方向,瞄准少年的太阳穴,直到对方进入到下一个警卫的戒备范围中。 这是属于首领的顶层,除了保持静默、手持资料的秘书所发出的脚步声外,唯一的声源就是少年那双手铐的链条在摇晃中作响。 “到了。” 走廊终于出现了尽头,黑衣人说出从押送起的第一句话,沙哑而简短的话语打破了走廊的寂静。一直垂着头的少年抬起头来,脸上并非寻常犯人该有的惊惶不安,而是满满的兴昧。 “我还以为你们会把我丢到大牢里去呢,结果像我这种小小的诈骗犯也配得上面见你们的首领?”少年被反扣在背后的手朝两侧摊开,但因为手腕被束缚住而显得有点别扭。 “废话少说。”黑衣人冷硬地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扣住他的肩膀。另一个黑衣人走上前去,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耐心等待几秒钟后,厚重的木门缓缓向后敞开,露出后方典雅的首领室。 “boss,人已经带到了。”黑衣人低垂着头,恭敬地回话道。 “让他进来吧。”温和中又带了几分不怒自威之意的声音响起,少年目光一闪,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身后便传来一阵推力,让他一个踉跄向前几步,一头栽进了首领室中。 第58章 大门在身后关闭,少年从地上爬起来,非常艰难地用扣在背后的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腰,龇牙咧嘴道:“彭格列的首领大人,你们的警卫下手真重。” 九代目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笑了一声,说道:“暗网里大名鼎鼎的欺诈师谢瑞特……久仰大名。” “哎呀?原来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也有听说过我吗?”冯.华尔盖表情夸张,语气活像是三流歌剧演员在糟糕地念着台词,“那可真是太荣幸了——不过,在我身上绑了这么多东西,就为了防我一个小小的骗子,这就没有必要了吧?” 少年微微侧过身去展示自己被反扣的双手和戴上了金属圆环的左脚,以及藏在衣服底下、被贴在后颈的符咒。 “这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在传闻中,【谢瑞特】到底拥有的是哪种力量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说得清。为了避免我们之间的谈话会被某些不愉快因素所打扰,我也只能被迫这么做。” 九代目就像是个和小辈聊天的温和长辈那样无奈地摊了摊手:“更何况,你确实经常出现在我面前——以在亏损报告上的形式。” 他轻轻叩了叩桌面,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角落里待命的秘书立刻走了上来,将一张被填写得密密麻麻的账单展开在少年面前。 冯.华尔盖脸上的表情一僵,但很快便摆出了一副无辜的样子:“抱歉,这张写满了红彤彤数字的纸是什么?我好像有点看不懂。” 秘书很冷静地推了推眼镜,面对这位差点让他们彭格列这个月产生硕大的赤字的罪魁祸首依旧能职业素养十足的保持着扑克脸。 “这些红色的数字,全都是由你造成的亏损。” “比如说一星期前的这一项支出,是因为你在彭格列的两个附属家族之间挑拨离间,导致他们发生了争斗,间接终止了两条交易链;” “再比如说四天前的这一项,你用庞氏骗局套空了彭格列名下一家小公司的所有资金,导致我们不得不在那片地区重新置办一家分公司;” “然后,就是三天前,也是导致亏损数目最大的一次——” 秘书的语气突然变得森然起来,怨气厚重到如同从井底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你不仅炸了一条我们的走私船,还为了顺利脱身将那一处码头搅得腥风血雨,到现在都还没有平息祸端……码头的供货链一停,后面的许多产业也不得不跟着停工,这两天已经产生了惊人的亏损数字……” “现在你说说看,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铁证如山不可否认,少年皱了皱鼻子:“好吧,我承认,这些都是我做的……但我先事先说明一下,我并非是为了针对你们,而是确实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哦?那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才会让你不惜动用这些手段,甚至——直接将彭格列的走私船炸毁。” 九代目的语气虽然依旧平静,但空气中突然增大的威压却使冯.华尔盖膝盖一弯,差点跪到地上。 他强行稳住自己的双腿,嘴角上扬,扯出一个与当前场景过分不符的灿烂笑容:“是啊。我这也是迫不得已的,想要的东西偏偏就在那艘船上……” “我承认我的罪行——所以,你们想怎么处置我?” 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散去些许,九代目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平静地注视着勉强保持直立站在他面前的少年。 “我知道你那天从走私船上取得的东西已经不在你身上。” 少年的脸色一变,额头控制不住渗出冷汗,瞳孔紧缩,仿佛真的被人当众说出了藏于心底的秘密。 九代目站起来,缓缓地走到少年面前,俯视着他苍白的脸。 “在你于地牢中居住的这段时间里,还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说出那件物品到底是什么,以及——” “此刻,它又身在何方?” 第29章 言灵就是这么用的 “季先生, 目标就在前方的酒吧里,穿着粉色条纹衬衫,桌子上放着一杯加柠檬片的螺丝起子。” 刻意做成复古风格的半开木门被推开,一身灰色风衣的东方人走了进来, 黑白格子的毛绒围巾遮盖住下半张脸, 也同样掩盖住了碎发之下耳中的耳麦。 耳麦的另一头,安妮.勃朗特盯着屏幕上由针孔摄像头传来的画面, 将与线人的邮件记录打开放到一边。 “目标的代号叫【cavoli rossi】, 意为红甘蓝。我们的线人在之前三天时间内反复与对方接触过,初步确定他的手上确实有我们想要的资料。” 红甘蓝?这群情报贩子的名字可真奇怪。这几天以来已经见识过不下七个奇葩代号的季言秋已经能够保持表面上的平静, 在内心中淡淡吐槽。 “希望这一次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东方人假借将围巾整理好的动作, 轻声说道。 高昂的悬赏金确实吸引来了许多劳动力,但同样的, 也吸引了一群对自己的骗术自信不已的【情报贩子】。那怕线人已经提前筛选过,剩下来的【大鱼】也往往嘴里没几句实话。最后只好由季言秋来直接动用异能, 听他们磕磕巴巴说出如同谜语般的零碎情报, 又或是洋洋洒洒一长串的名单,必须海底捞针找寻有用的信息。 线索语焉不详、东拼西凑也就算了, 关键是有些情报贩子得到的线索根本就是假的,他们却对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深信不疑, 竟然也能够通过异能的检测。 第59章 这些天下来, 季言秋几乎跑遍了西西里岛每一处隐蔽的酒吧, 安妮.勃朗特也收集到了一整张黑板的线索碎片, 每天都在反复对比后拼拼凑凑,挑选出可能相关的组织或人员。 目前为止,他们只初步锁定了两个黑手党家族于事发之前存在可疑之处,但更加明确的直接联系却依旧没有线索。 安妮.勃朗特略带苦涩的笑声从耳麦中传来:“但愿如此吧。再这么下去, 回去之后我就可以直接转到情报组了。” “那可不成,情报组的加班时长是我们的两倍,去了就当不成工位蛀虫了。”季言秋开着轻松的玩笑,缓和有点紧张的氛围,目光于酒吧中一扫而过,成功定位到了一张靠墙的卡座。 这家酒吧的卡座是半包围设计,保密性良好。靠里的沙发上坐着个戴墨镜与鸭舌帽的男人,身前的桌面上放着两杯色泽鲜艳的鸡尾酒,其中一杯正是加了柠檬片的螺丝起子。 东方人没有说话,而是动作自然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我来了。螺丝起子的味道如何?” 男人藏在墨镜背后的眼睛抬起,扫了一眼东方人的面庞,抬手将另一杯鸡尾酒推了过去。 “龙舌兰日出,请。” “抱歉,我不喝酒。”对上暗号后,季言秋双腿交叠,礼貌性地将鸡尾酒推到了桌子正中央表示拒绝。 对面的男人耸了耸肩:“那还真是可惜了,这间酒吧的调酒师技术很不错。” “【红甘蓝】很喜欢在交易前刻意与委托人拉近关系,那杯酒是试探,用来估价的。我不建议你和他多说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吧……要是多余的话超过三句就直接用异能。” 听着耳麦中传来的安妮.勃朗特的声音,季言秋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那杯色泽鲜艳的龙舌兰日出。 一杯酒能用来估价么…… 暗自在心中提升了对这次的目标的警戒心,季言秋将双手交叠放于身前,这些天来练就的良好演技让他的气势瞬间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情报呢?” 男人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看来您比较赶时间……” 一句了。季言秋在心中默默倒数,轻轻皱起眉头,加重了语气中的不耐烦:“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哈哈,那倒也没有必要弄得这么匆忙嘛。”【红甘蓝】手一伸,换了一杯鸡尾酒推过来,“这杯螺丝起子是特制版,我专门让调酒师将橙汁换成了青柠汁,在以往的交易中一向被视为我的个人特色。您若是不想喝龙舌兰日出,不妨换成这杯?” 两句了。季言秋在心中又默默划上一笔,身子前倾,手指交替着在桌面上轻敲。 “之前和你对接的人没说过吗?既然明码标价,就不要拖泥带水。” “呃……我只是想给客户留下一个好印象——” “直接用异能吧季先生,不然回来的时候宵夜都凉了。”安妮.勃朗特在耳麦那头无奈地说道。 “确实,正好三句话了。”季言秋的语气里也同样带上了几分无奈。 既然要用异能,那他也不装了,当着男人的面就直接开口与安妮.勃朗特对话。【红甘蓝】愣了一下,随即有点警惕的看向了他脖子上的羊绒围巾:“先生,您是在和什么人通话吗?这好像与我们的交易守则不……” “【在季言秋面前,你无法说谎。】” 下一秒,东方人将围巾向下一扯,露出了耳上的耳麦与下半张脸,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男人藏在墨镜背后的眼瞳猛然收紧,刚想撑着桌子站起来,又是一声轻飘飘的命令与他的耳边响起: “【你无法自由行动。】” 放在桌上的手臂如同化为了僵木,半分不能动弹。男人像是一座雕像,保持着预备起身的动作,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双眼睛还在惊恐的左右转动。 “你对我做了什么?”【红甘蓝】的声音已经不复方才的胜券在握,可以轻而易举听到尾音那惶恐的颤抖。 季言秋没有马上回他,而是轻轻敲了敲耳麦:“我觉得明天还是直接上来就用异能好了。” “这个我赞成,西西里这边的情报贩子废话也太多了点。”安妮.勃朗特非常认可。 “……异能?等等,你是个异能者?”看得出来男人在试图努力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只可惜除了让五官开始乱飞之外并没有作用,“你是哪个组织的人?那个悬赏是你们组织发出来钓鱼的?” “什么钓鱼?我们可是在非常诚心的在寻求帮助。”东方人笑得眉眼弯弯,“只不过是用一些小手段来节约时间罢了。” “接下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问完了我就解除异能并且交付你应得的报酬,但如果你坚持不回答的话,那很遗憾,你只能保持这个动作直到酒吧打烊了。” 【红甘蓝】职业生涯中头一回对接高价订单这件事感到如此后悔,但对方轻而易举拿捏着他,也只好咬牙答应下来。 可恶,还以为会是头肥羊,结果却是大摇大摆放钩的恶魔! “好,你问吧,反正我也不会如实回——”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墨镜有点滑稽的微微滑下鼻梁,露出后方那双瞪大的眼睛。 季言秋轻声笑了一声:“我都说过了,在我面前你无法撒谎。”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安妮.勃朗特语气复杂的说道:“总感觉我们把你带坏了……希望回去之后狄更斯和伍尔芙不要上来找我麻烦。” 第60章 季言秋刚摆出来的风轻云淡大佬面具瞬间裂开了一条缝,有点尴尬的干咳了几声,用气音回复:“我只是觉得这样更有气势。” “没事,这样挺好的。”安妮.勃朗特安慰道,“也算是一种成长了。” 学会演戏装高深莫测怎么不能算是一种成长呢? 拜托了勃朗特小姐,请您不要再说了……季言秋一边强忍着脚趾抠地的冲动,一边继续端起大佬的架子,开始按照流程问话。 “你之前说你知道这个组织出事前的一庄特殊交易记录,详细说出来。” “其实我并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他们的首领在出事的三天前花大价钱从一艘走私船上购买了一口箱子。”男人的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但这箱子被半路截胡了,他们首领当时还发了好大一阵子火……后来好像又从哪个二道贩子那里重新拿了回来,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为了掏出这笔钱来还往黑市上抛了不少东西。” “箱子?”季言秋眉头皱起,追问道,“箱子里面是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那条走私船是彭格列名下的。” 耳麦里非常清晰地传来了安妮.勃朗特小姐一声不爽的“啧”:“怎么还和彭格列扯上关系了?” 季言秋心情也不是很美妙。彭格列一向被视为里世界的无冕之王,在西西里岛上可谓是一手遮天,任何事情牵扯到这种体量的存在都会瞬间变得麻烦起来。 他收整好情绪,继续问道: “除了彭格列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势力与这口箱子相关?” “其他势力?”【红甘蓝】的眼神空茫一瞬,大脑在对方异能的影响下被迫高速运转,终于在季言秋忍不住用异能来帮他“回忆回忆”之前,恍然大悟地说出了一个让季言秋眉心一跳的名字。 “我想起来了!暗网里那几天有传彭格列的一条走私船被谢瑞特炸了,那口箱子一定就是谢瑞特截胡的!” 第30章 再次出现的名字 “你说什么??” 于【红甘蓝】茫然的眼神中, 东方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仿佛大半夜走在路上突然见到鬼。 男人被这反应给吓到了,不由得有点磕磕绊绊地重复了一遍:“时、时间对上了,那个组织也确实给一个不记名账户打去了大笔存款……谢瑞特这人收钱就喜欢用一次性的不记名账户, 所以是他的可能性很高……我没有在说谎啊!您都用异能了, 我还能说谎吗?” 谢瑞特……怎么又是这家伙?季言秋有点泄气地揉了揉太阳穴,刚听到这个名字那一瞬间产生的冲击感逐渐消退, 他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只是嘴角的弧度微不可查下降了几分。 安妮.勃朗特听到他反常的动静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关切道:“季先生, 怎么了吗?” “……具体等我回去再说。”季言秋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过大了, 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又重新转向了对面的男人, “还有别的吗?继续说。” “没有了,真没有了,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红甘蓝】欲哭无泪地说道, “现在您可以解除异能了吗?” 虽然身体被迫僵住,可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的疲惫也并不会跟着被冻结啊!他感觉他的手都要没有知觉了! “就只有这些吗?算了, 有关键信息就够了。”安妮.勃朗特有点失望地说道,整理了一下手中的资料。 “还是按老样子来, 季先生。” “明白了。”东方人轻轻颔首, 将手指抵在男人的额头上, 直视对方的眼睛, 发动异能。 “【你忘记了有关这起交易的一切。】”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解除了上两道异能效果,站起身来将围巾重新围好,将被清除了记忆陷入临时痴呆状态的情报贩子无情地留在卡座, 大步流星走出了酒吧。 “季先生,你还好吗?”察觉到同伴今天回程时与往日不同的沉默,安妮.勃朗特在耳麦的另一边说道。 季言秋将围巾稍微拉下来一点,夜晚街道上带着寒意的风拍打在脸上,让他冷静了许多,随后,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你还记得我在轮船上遇到的那个小偷吗?” 安妮.勃朗特回忆了一下,很快便将这件事与方才季言秋那反常的反应联系到了一起:“是了,我想起来了,那也是谢瑞特……怎么会这么巧?” “是啊,确实挺巧的。”季言秋苦笑一声,“因为我在刚来西西里的第一天,又遇到了【谢瑞特】。” 耳麦那一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传来了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除了船上的那个,后来我又见到一个同样自称是【谢瑞特】的少年。他自称有人冒名顶替了他的身份,希望我能和他合作来抓住对方,我无法确认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但他手头上确实有我的资料。” 安妮.勃朗特沉吟片刻后说道:“你确定不是同一个人易容吗?” “我确定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五官、声线、微动作或许可以改变,但骨骼不行——两个人的骨架以及头围都有细微的不同。” 敲击桌子的声音隐约传来,那是安妮.勃朗特在思索时下意识会做出的小动作。 “那依你判断,你觉得哪个才是真的?” 这可还真是问到点子上来了。季言秋有点头疼,脑中两个谢瑞特的模样不断回旋,把他的思路搅得一团糟。 第61章 一个主动留下了对应的ip地址,情报部确定过对方的身份;一个信誓旦旦指出他的身份并说出了轮船上发生的事……不管哪一个都有可能会是真的。【谢瑞特】在暗网上一直没有暴露具体特征,因此谁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抱歉,我暂时没法给出答案。”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你回来后再慢慢分析。”安妮.勃朗特温和的声音很好的安抚了季言秋有点紧张的情绪,对方甚至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虽然莎士比亚先生一向不太擅长讨论,但他能在人数上给予我们帮助。” “这话可不能被莎士比亚先生听见了。”季言秋脸上多出几分笑意,加快了脚步。 耳麦中隐隐约约传来了英国人幽幽的声音:“不用,我已经听见了。” “哎呀,忘记你还在这个房间里了。”安妮.勃朗特故作惊讶地说道。 莎士比亚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但脸上倒也没有不满的情绪。 面对同僚们无伤大雅的玩笑,莎士比亚先生总是拥有着惊人的包容度。 五分钟后,房间门被叩响。莎士比亚将门打开,看见东方人的第一句话就是:“除了在人数上给予支持,我还可以帮忙开门。” 季言秋忍不住笑出声来,扭过头去轻咳了几声,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安妮.勃朗特已经将监听设备关闭了,坐在电脑椅上将自己转了过来。 “这次收获不错,终于找到了关键线索。”她顿了一下,“不过还是有些小小的谜团存在。” 季言秋将围巾与大衣脱下,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坐到了沙发上。 “是啊,【谢瑞特】这个名字简直就像鬼魂一样将我缠住了。” “但这也说明这件事绝对不是偶然,而是特意的针对。”安妮.勃朗特不知从哪里拉下了一块小黑板,将手中新的线索条贴了上去。 “首先,我们可以肯定一点——【谢瑞特】与那只不知身处何方的箱子是目标组织全员猝死事件的关键线索。而现在我们需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现在有两个自称【谢瑞特】的存在,并且都对钟塔侍从表现出了极强的针对性,暂时无法分辨哪个才是真的;第二,那只神秘的箱子并未被线人找到,下落不明。” 季言秋看向黑板上的两条线索,陷入了思考状态。 “方才那情报贩子有提到,彭格列的走私船被【谢瑞特】炸毁是在事发三天前;后一天,目标组织从谢瑞特手上收购了某样东西,而同天下午,我在由伦敦开往西西里的轮船上遇到了【谢瑞特】。” “两天后,也就是我们登上西西里岛当天,另外一位【谢瑞特】主动找上门来,邀请我去抓捕【冒名顶替之人】。出于戒备,我拒绝了他的邀请,用异能删除了他我关我的所有记忆。” 莎士比亚与安妮.勃朗特同时对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做的不错,面对这种似是似非的钓饵,直接将对方扯下钓鱼台就好……只是没有想到还会牵扯到另一件事。” 季言秋揉了揉太阳穴:“按时间线来说,轮船上遇到的那个【谢瑞特】是假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如果他真的是炸毁了彭格列走私船的那个人,就没有办法在西西里做完交易的同天下午立即到达在伦敦与西西里往返的游轮上。” “确实,哪怕是从摩洛哥上船,也得是在炸毁了走私船当天便马上到达摩洛哥才行。”安妮.勃朗特掏出粉笔,在写着【两天前】的线索条后方画上一个圈,“那也就是说,抵达西西里那天你所遇到的【谢瑞特】应当是本尊了。” “两次事件都不约而同的找上了你……很明显,是想牵扯你这个新人卷进事件里头,借此将钟塔侍从都拖下水。”莎士比亚沉吟片刻,转头看向了沙发上的东方人,“那天你与他的对话之中有什么重要的内容?” 季言秋对那一天发生的事记忆犹新,因此很快便筛选出了关键信息:“他有强调过,他手头上拥有与整个西西里岛都息息相关的重要物品,并将其形容为【钥匙】。” 安妮.勃朗特若有所思:“那这个所谓的【钥匙】应当就是那口箱子里的东西了。” 她抬手将写着【箱子】的线索条挪到中央来,同时将几张照片放到了旁边。 “根据线人出事后第一时间的紧急搜索结果,他们并没有发现我们的目标资料,当然,也没有发现【箱子】。既然目标组织的首领肯狠下心来用一笔天文数字来将箱子买下,那么将其与重要资料存放在一块的可能性很大。可无论是一开始的针对性搜寻还是后来的地毯式搜索,均没有发现相关物品。” 季言秋接上她的话:“结合【谢瑞特】所说的话,那只箱子应当是被他偷了回来。” 安妮.勃朗特点点头:“正解。当然,也不排除这口箱子被秘密保存到了别的地方,但可能性不大。” 一开始抛出的两个问题此时都得到了解答,事件终于有了几分眉目,只不过…… “到了最后,还是得找到【谢瑞特】是吗?” 季言秋喃喃自语,感觉自己真的要对这个名字产生ptsd了。 安妮.勃朗特被他那生无可恋的表情给逗笑了,忍住笑意说道:“是的。” 季言秋突然感觉自己的大脑在颤抖。 早知道这样,他当初就应该直接把【谢瑞特】绑回酒店来! “别愁眉苦脸的了,好歹调查出了结果不是吗?接下来顺着线索往下查就是了。” 第62章 安妮.勃朗特动手将线索重新整合,在取到【谢瑞特】这张纸条时动作一顿,仿佛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对着东方人说道: “季先生,你是不是用异能将对方有关你的记忆删除了来着?” 季言秋点了点头:“嗯。不过如果能找到对方,我应该可以试着反向修复。” “那就好。”安妮.勃朗特松了口气,“根据线索来看,对方的计划中心就是你,一口气删掉了所有有关你的记忆可能会导致无法问出关键信息……现在就只要找到他就行。” 东方人苦笑两声:“计划中心……我可真是荣幸……” 难不成他看起来真的这么好骗? “那么问题来了。” 莎士比亚眯起眼睛,血红色的眼瞳中倒映出如蜘蛛网般分布的线索墙。 “我们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这位热衷于放直钩直饵的欺诈师先生主动现身呢?” —————— 已近深夜,西西里大部分人都陷入了安眠,酒吧里的人也变得寥寥无几。昏黄的灯光照耀着几张桌子上剩下的酒杯,以及坐在角落之中的人影。 戴着墨镜的男人无言的坐在卡座沙发上,紧盯着桌子上放置的两杯一口未动的鸡尾酒,脸上写满了疑惑。 螺丝起子与龙舌兰日出……是他与客户见面时的标配不错,但他怎么对这单一点印象也没有? 嘶,难道是他记忆错乱,其实今天只是单纯来喝酒,职业病犯了下意识点了这两杯? 【红甘蓝】揉了揉不知道为什么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刚想找酒保将两杯一口未动的酒退掉,肩膀便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哈喽,打扰一下。” 男人被吓得一个机灵,猛地回过头去,对上了一双笑眯眯的褐色眼睛。少年的五官未脱稚气,脸颊分布着大片大片的雀斑,若不是表情太过轻松自在,【红甘蓝】可能会将他当做偷溜进来的小鬼。 “有什么事吗?”看清楚来者只是个半大少年后,男人的语气顿时变得冷漠下来,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少年身上的衣着。 全是便宜货……应该只是个来碰运气接点跑腿工作的流浪小鬼吧。 在心中估量出了对方身份后,情报贩子的态度更加敷衍起来,像是打发走一只流浪狗一样朝着少年摆了摆手:“我这里不需要人跑腿,你到别处去吧。” 他的手刚伸出去,微凉而触感坚硬的手指便触上了他的手腕,那与正常人类明显不同的温度使【红甘蓝】忍不住浑身一抖,触电般抽回了手。 真是邪了门了!什么人的手能是这种感觉……他用力擦了擦方才被少年碰过的地方,像是看什么怪物一样抬起头来打量少年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少年对上他的视线,很乖巧地歪头一笑:“【cavoli rossi】,西西里的情报贩子中在互联网上眼线最多的那个,手下拥有三个八卦网站以及一个大型国际论坛,我说的对吗?” 【红甘蓝】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变了,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你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 少年好像没听见一样绕过卡座,在他的对面坐下,满脸好奇地拿起了那杯螺丝起子。 “伏特加与柳橙汁的组合,只要将其中的柳橙汁换成青柠汁,再加上一点金酒,就成了另外一杯著名的鸡尾酒——螺丝锥子,一款经常在不远处的英格兰岛上出没的经典饮品。” 橙色的液体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显露出了微微的青,少年将手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夸张地开合牙关。 “果然,好酸!这种加了青柠汁的酒不适合我。” 空杯被放回桌上,少年放下的力度明显有些不太寻常,玻璃杯底与桌面相磕发出清脆的响声,也硬生生将【红甘蓝】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说话的节奏被打乱,【红甘蓝】噎了一下,神色有点难看地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是想来找他合作的话,这个态度也未免太嚣张了点!情报贩子暗自磨着后槽牙,发誓如果面前的少年真的是来下委托的,他一定要狠狠宰上一笔! “当然是来请你用那丰富的网络资源来帮我个小忙的了。对了,忘记说了,我叫谢瑞特,你一定有印象的吧?” 这句话就好像突然丢下来了个深水炸弹,【红甘蓝】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在西西里做情报贩子的有哪个不认识谢瑞特?两年前,这个名号凭空出世,以惊人的速度快速在暗网里站稳了脚跟,现在已经隐隐拥有传奇色彩……这么一个比他体量大得多的同行,有必要来找上他? 不行,还得再试探一下。 方才乍一听到这个名号所产生的震惊逐渐褪去,男人在心中很快便对面前这个少年的身份打上了问号,故意用轻蔑的语气说道:“你是谢瑞特?那我还说我是彭格列的下任继承人呢!小鬼头骗人之前也得先了解了解行情吧?” 少年面对他故意挑衅的话语却不为所动,而是笑着摊开了手:“我到底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是为了方便接下来交代要求而提前说一下身份而已——” “我希望你能在明天的【这个时间】,将我要求的这份消息尽可能散播到每一个国家的每一个暗网之上。” 一张纸条被放在桌上推了过去,【红甘蓝】扫了一眼,再捕捉到其中一个单词时墨镜后的瞳孔瞬间紧缩,不可置信地望向对面的少年。 第63章 “你疯了吧?!”他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吼出来以引起别人的注目,咬牙切齿地说道,“听着,不管你背后到底是哪个组织,这种级别的假消息只会引来整个西西里岛和你们一起被反噬!” 这种消息绝对不能被摆上暗网甚至流传出去,不然整个西西里岛都会瞬间被战火所卷席! 在他眼中已经与疯子无异的少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紧接着,他听到对方开口—— “我说过这是假消息了吗?” 下一刻,一种莫名熟悉的僵直感卷席全身,关节仿佛被人用钉子死死卡住,男人藏在墨镜后方的眼睛惊惶地瞪大,就连舌头都变得难以控制。 “你你、做做了什什么……” 少年脸上的微笑于他的眼中逐渐扭曲起来,男人的眼球在眼眶中疯狂转动着,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 咔、咔。 如同关节生锈而灵活不再的木偶强行扭动四肢所发出来的难听声响从自己的关节处传来,【红甘蓝】绝望的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眼球转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到最后就连眼白都带上了塑料的光泽。 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轻轻托住了他张开的关节下巴。被细致打磨过的球形关节明晃晃的出现在视线之中,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男人向上看去,无数的丝线不知从何时起密密麻麻的笼罩在了他的身上,锁住了他的四肢与躯体。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的,但好像你并不愿意接受这单委托。唉……为什么你们都是这种态度呢?” 皮肤默默爬上独属于木头的纹路,男人被迫脱节的关节下巴无助地开合,僵硬的舌头在口腔中上下摆动,似乎想要发出声音来。 不——我愿意接单—— “但是转念一想,反正你完成了这单之后也是要变成这样的,还不如早点进行。” 于缩小成圆孔的视线里,少年眨了眨眼睛,眼皮上的机关纹路清晰可见。 “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第31章 惊喜 今日西西里有雨。酒店高层的落地窗前, 东方人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将窗帘拉上,转身走回客厅侧方的小门。 半掩的门后方,是被临时改成会议室的副卧。季言秋打开门时正好与要出来的线人迎面撞上, 还没等他下意识礼貌避开, 线人便已经低着头鞠了一躬,自觉地侧过身去让出道路。 季言秋不太习惯地抿了抿唇, 自从昨天锁定了【谢瑞特】这个调查目标后, 原本活在邮件与报告里的线人开始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严格的等级尊卑制度让满打满算只上岗了一个星期的季言秋感到别扭不已。 这种尊敬和礼仪与现代职场的“规矩”并不一样, 钟塔侍从里异能者与普通人的上下级关系更倾向于中世纪的骑士向领主效忠, 要求严苛,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季言秋向对方微微颔首, 快步走了进去。会议桌后方,红发少女低头审阅着手中的资料, 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就先开口: “有新资料就直接放到桌子上……嗯?季先生?是你?” 安妮.勃朗特抬起头来, 发现桌子另一头站着的并非是自己的下属而是季言秋,有点意外地说道。 季言秋在桌子右方坐下:“莎士比亚先生快回来了。” 莎士比亚今天顺着找到的线索去那两个存在疑点的组织探察了一番, 虽然还没发回来正式的报告,但季言秋也能从对方那不太好的语气里猜出来结果如何——无非是一无所获。 那么, 接下来调查重点就全数落到了【谢瑞特】身上。按理来说集中调查效率会比之前的广撒网要高得多, 可他们的调查对象未免太过谨慎:不仅交易一直走的是不记名账户, 大部分还是线上交接, 而且还于昨天凌晨用虚拟ip在暗网上宣布暂时停止接受委托,阻断了用高价把人骗出来的可能。所以,他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策略——大海捞针。 “看样子,那两个组织应该是没什么线索了。”安妮.勃朗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 了然道,“那就只剩下谢瑞特这个线索了。” “他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查到他了,不然不会撤得那么果断。” 昨晚临时学习如何收集情报的季言秋一晚上也没有找到那天谢瑞特偷的组织到底是哪个,白干五个小时后收获了更加浓郁的黑眼圈,此时怨气冲天,靠在椅背上幽幽地说道:“为什么我的异能不能点名召唤呢?” 如果可以的话,他只要在酒店里用用异能就能把那个可恶的骗子抓到了! “点名召唤……你是要当冥王吗?”安妮.勃朗特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算什么?异能版死神名单?” “不好吗?直接免去了一大段时间。” “如果有个异能光凭名字就能把人召唤过来,那拥有这个异能的人一定会从出生起就被关进默尔索。”安妮.勃朗特将手边的一份资料递了过去。 季言秋听到默尔索这三个字不由得顿了一下,沉默地翻开了资料。 资料上的内容也是安妮.勃朗特与她的下属的奋斗了一夜的成果,专职工作并非为情报收集的少女硬生生从暗网与各处论坛搜刮出了有关谢瑞特的可能行踪。至于季言秋那日遇到被谢瑞特“光顾”的组织,安妮.勃朗特也着手调查了一个上午,在尾页圈出了四个名字。 “可能性最大的是这个,si sangue,意思是【血】。”安妮.勃朗特嘴角的弧度扩大几分,“听起来就是个小组织的名字。” 第64章 西西里岛上的黑手党大多是以家族为单位,像这种出入自由组织零散的小帮派属实不被暗网的情报贩子放在眼里,要找起来还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 “四个啊……”季言秋托着下巴思索,“咱们的人手还够用吗?” “勉强够用吧,毕竟只是小组织,与【谢瑞特】唯一的交集就只有被偷了十万美金这件事,过去探查一番就好了,没有必要盯梢。” 安妮.勃朗特两只手指之间夹着一支圆珠笔,下意识地往桌上轻敲。 “不过说实话,这种没什么价值的组织,能发现谢瑞特踪迹的可能性不大。” 甚至已经是委婉说法了,应当说是几乎没有才对……毕竟两者之间唯一的联系就只剩下那抢完就没的十万美金了。 季言秋望向会议桌尽头挂着的小黑板,沉吟片刻后说道:“其实彭格列也可以当做调查的对象。既然谢瑞特是从他们的走私船上截取的物品,并且还直接动用了炸毁这种手段,彭格列没有理由不颁布内部追杀令。” “那么问题又来了。”安妮.勃朗特摊了摊手,“我们,英国官方异能组织,在没有走官方流程的情况下来到西西里岛执行任务,要怎么做才能取得意大利本土黑手党龙头家族的信任呢?” 不用多说,那必定是难如登天。季言秋不由得叹了口气:“如果对方能主动送上门来就好了……” “如果我的异能可以点名召唤,我们现在大概已经解决问题坐在回伦敦的船上了。”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莎士比亚的声音比他本人更先到达两人面前。 这熟悉的句式让安妮.勃朗特颇为好笑地转过头去:“怎么,你也想要化身冥王吗?” 莎士比亚拉开椅子坐下,手中一片空白的报告极其显眼。 “只是肺腑之言而已。”他幽幽地说道。 季言秋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口袋中的手机便嗡嗡作响起来。他将手机取出,只以为是某个远在伦敦的朋友向他发来了日常问候,却在打开邮箱时看见了一串陌生的字母。 他的手指瞬间顿在了按键上,微微皱起眉头,打开了收信箱。 邮件标题是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欢迎光临】,而发件人的姓名是仿佛在键盘上乱打一通的乱码。显示未读的红点在邮件后方跳跃,季言秋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打开。 钟塔侍从的设备都安装了最高级别的防火墙,成员的邮箱更是经过了层层加护,哪怕是面前威力最大的病毒也难以入侵到系统中,所以就算这是病毒信件也没关系。 可问题就在于——他的邮箱只有朋友与钟塔侍从的同事知道,并开启了陌生人信件自动筛选,这封邮件又是怎么绕过研发组的系统发过来的? 安妮.勃朗特看他迟迟没有动作,好奇道:“怎么了?” 季言秋并没有贸然点开,而是直接将手机放到了桌上。 “有人发来了一封可疑邮件。”东方人不太确定的说道,“我有预感,应该是谢瑞特发过来的。” 安妮.勃朗特将他的手机拿过来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确实,可能性很大,他应该是想用这种方式引你上钩……看来他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下一步了。” 季言秋有点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可关键是,我当时分明非常明确的接收到了异能生效的反馈……” 按理来说对方有关他的记忆已经被他给抹去了,又怎么会继续找到他的邮箱? 莎士比亚沉吟片刻:“这确实是个问题。”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季言秋在与情报贩子接触的这几天没少使用异能来删除对方的记忆,都非常成功的生效了,直到现在也没有效果消退的迹象。 能够抵御准超越者的异能效果……会是什么能力?难不成是异能消除…… “总之,先点开看看吧,我去联系研发组,让他们暂时把你的内部联络通道封闭以防万一。”安妮.勃朗特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拉回现实之中,“不管对方是否拥有某种手段恢复了被清除的记忆,我们都得搞清楚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季言秋没有意见,任由对方将自己的手机接入到电脑之上,输入一串权限代码后将他的联络地址暂时封闭。 做好保险工作后,安妮.勃朗特将账号转接到电脑上登录,点开了那封邮件。与标题和乱码的名字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邮件的内容仅仅只是一串没有规律的数字,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莎士比亚眯起眼睛,马上便反应过来这串数字的含义:“是加密后的ip地址。” “看起来还真的是和标题一样,字面意思上的,是一封邀请函。”安妮.勃朗特若有所思的说道,熟练地将这串数字复制到密码破译程序之中,很快便得出了最后的地址。 【西西里-白烨区103号】。 红发少女认真端详着这串地址,一边思索着一边从手边的文件夹中抽出一份,打开来。 “是这个家族的庄园地址——【斐德南】,新兴的大型黑手党家族,靠赌场发家。不过,他们与谢瑞特貌似并无联系。” “可以查到发件人的身份吗?”季言秋问道。 “我试试看吧,依照谢瑞特的风格来说应该会做加密……嗯?”安妮.勃朗特敲击键盘的手停住了,有点惊讶地看着电脑上几乎是瞬间便弹出来的ip地址,“竟然没有藏?” 第65章 季言秋仔细将那串数字与伍尔芙当时发来的有关谢瑞特常用的三个ip地址认真对比,长叹了一口气。 “他根本就没想着藏……这与他交易时常用的虚拟ip地址完全一致。” 这下就连安妮.勃朗特都有点哽住了,鼠标在那串数字上晃了两下,忍不住感慨道:“还真是光明正大的甩钩啊。” 果然,最高超的欺诈师能让你明知是骗术却只能顺着他的意图上套。 “走吧,现在就出发。”莎士比亚平静的说道。 钓鱼者已经光明正大的甩出了鱼钩,只不过——他也得小心不会被想要的“大鱼”拉进水里才行。 除非,他早就做好了葬身鱼腹的准备。 —————— 彭格列,位于庄园下方的地牢之中,少年盘腿坐在昏暗狭小的牢房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头发。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看了,背部的布料满是破损与血迹,层层叠叠的堆积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怀疑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然了,这里有很大一部分都不是彭格列审讯的结果——作为老牌黑手党家族,彭格列拥有不下百种不留伤口却能让人痛苦不堪的手段,哪怕面对普通的卧底也不会采取那种简单粗暴的拷问方式,更不用说这种嘴里没几句真话的欺诈师了。 冯.华尔盖身上大部分的伤口,其实都归功于他这段时间里锲而不舍的出逃行动。 换句话来说就是——他自找的。 “喂,看管我的傻大个,今天来审讯我的人是谁?” 弹珠在地面上跳动的声音响起,狱卒猛然回过头去,正好看到一颗小钢珠蹦蹦跳跳的朝他的方向滚来。 “……你到底哪来的这么多东西?”狱卒的脸色青黑,却没有立刻去触碰那颗平平无奇的小钢珠,而是拿起了一旁的长铁棍,小心翼翼地将钢珠击回了牢房里。 这也不怪他这么小心谨慎——牢房里坐着的这位大爷前十次出逃里有七次都是掏出了不知从哪儿来的烟雾弹,要么就是催泪瓦斯,一碰就炸根本没办法防备,只能在触碰之前把对方身上掉下来的所有物品通通打回牢房里。 让狱卒松了一口气的是,钢珠平安无事的滚到了少年的脚边,并没有在半路炸开。 “哈。”隔着一层铁栅栏,少年毫不收敛的嗤笑了一声。 “激将法对我没用。”狱卒不为所动的将棍子放了回去。 “我知道没有用,所以没有在用啊。”冯.华尔盖状似随意地将钢珠捞起来,让它在地上弹来弹去,自娱自乐。 “所以说真的,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吗傻大个?” 狱卒板着一张脸:“每天会是哪位大人来我们并不知情。” “喔——所以今天来的是个大人物。”冯.华尔盖拉长了声音,“如果只是个小组长什么的,你的语气会稍微下扬三个百分点。” 狱卒嘴角抽动,索性不再理会。 先前与他换班时的兄弟说的果然没错,面对谢瑞特这种欺诈师,最好的应付方法就是什么也不理会,让他一个人演独角戏。 只不过他闭嘴的时机实在太晚了,少年明显来了兴致,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之前那个雾守已经来过了,还有那个外聘的杀手……硬的来不成,今天不会是要来软的吧?让我猜猜,你们的那个门外顾问?” 狱卒继续绷着一张脸不回答,但微微一跳的眼皮还是暴露了他震惊的内心。 竟然真的猜出来了…… 少年有点欠揍的声音继续传来:“咦?怎么不说话了?不会真的被我猜中了吧?” “这么看来,你们彭格列底层人员的心理素质还需要提高——” “哦?那么欺诈师先生有没有时间为我们做一下心得分享呢?” 走廊另一头的大门打开,一头黄发、明显是亚裔面孔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后沉默的跟着四个武装人员。 狱卒赶紧立正行礼:“门外顾问阁下。” 沢田家光很随意的摆了摆手,使了个眼色让下属将地牢的灯打开,拉了把椅子坐到了牢房前。 “我们来聊聊吧,少年。” 冯.华尔盖夸张地向后仰了仰:“我可不吃套近乎这一套,您还是正常一点吧——做一个普通的大人物,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来严刑拷打我,指不定我就说出来了呢?” 沢田家光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说实在的,我很欣赏你这种性格!” “多谢夸奖,我也觉得我性格挺好的。”冯.华尔盖一点也不羞耻地接话道。 “所以说啊,就当做个朋友怎么样?”沢田家光摊开双手,一副十分真诚的样子,“只要你能如实说出真相,我们彭格列可以与你建立起长期友好的关系。” 冯.华尔盖叹了口气:“漂亮话可谁都会说。” “我可是很真诚的。”沢田家光从椅子上站起来,收到了栏杆前,脸上的笑容爽朗而充满了真挚之情,让人看了就感到被认真对待的舒适,“说到底,我们的问题也只有两个:那天藏在我们走私船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而现在它又在哪里?” “我们只想知道这些,不强求更多。” 少年低下头去一言不发,过了半晌,忽然笑了一声,笑得越来越猖狂、越来越急促,到最后简直像是发了失心疯。 “其实要告诉你们也不是不行,反正也到时候了——” 第66章 沢田家光警惕地后退一步,伸手护住后方的下属,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少年抬起头来,露出脖子上不知从何时起多出来的球形关节痕迹。于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缓缓爬上木头特有的纹路,五官的线条也逐渐僵硬起来,一双眼睛呈现出塑料的质感。 “提问——意大利政府在一个月前和你们说了什么?” 已经彻底变成了木偶模样的少年张开关节下巴,嘻嘻哈哈地说出了这句话。 一个月前……沢田家光脑中猛然闪过了那次不愉快的会议,瞳孔紧缩,猛得将牢房门拉开就要冲进去—— 只可惜,为时已晚。在说完这句话后,少年的脑袋诡异的翻折了90度,脖子与头呈现出人类绝对无法存活的角度,大笑着倒到了地上。 沢田家光将少年扶起,那双褐色的眼睛已经彻底化为了塑料眼球,失去了一切属于活物的光彩。木偶的四肢软塌塌地垂下,被断掉了丝线的它不再拥有活动的能力。 就在沢田家光要抱着这只由冯.华尔盖变化而成的木偶站起之时,原本已经合拢的关节下巴再度打开,里头的弹簧舌头像时钟上的报时鸟那样向外弹出,吐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建议打开暗网看一看最新热帖,有惊喜哦~】 沢田家光面色凝重地取出那张纸条,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输入了进入暗网论坛的程序。只见首页飘红的所有帖子,都拥有一模一样的标题—— 【卡洛.科洛迪失踪的真相竟是异能武器研发?目前成品已泄露至西西里!内有证据附上!】 每个帖子之中,无一例外的都充斥着大量的研发日志以及实验数据记录,简直就像是将实验室的资料库全部甩了上来。下方的回复刷得飞快,其中不乏有质疑的声音,但那些盖有意大利官方印章的文件光明正大地摆在首楼,几乎是点进来就能看到那写的一清二楚的研发计划,已经无数次出现在政府最高通知里的印章。 而帖子最后两张图片,则是一只银色的箱子,一张的背景是彭格列的走私船,家徽被恰到好处地与箱子拍到了一起;而另一张的背景…… 是斐德南家族那标志性的狼头。 第32章 异能武器 斐德南作为新兴的黑手党家族, 庄园的位置并不像老牌黑手党家族那样建立在较为隐蔽的郊区,又或者是独立的山头之上,而是不负靠赌场发家的名号,光明正大的伫立在西西里著名的【黄金街道】后方。 据传, 这条在传说中能让人一夜之间经历人生巅峰与低谷的街道上至少有一半的产业都归属于斐德南, 甚至乎【黄金街道】的名头就是他们暗中运作的成果。 只不过这些名号在钟塔侍从眼中约等于不存在——在安妮.勃朗特的异能掩护下,他们三人近乎是光明正大的进入了庄园之中。 “我猜的不错, 这种后起之秀内部的特殊力量储备简直是少的可怜, 更别提针对异能力的防护装置了。” 走廊尽头,安妮.勃朗特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安保人员, 说道。 而她的身旁, 刚刚动用异能拿到建筑结构图的季言秋咳了两声,揉了揉有点干的喉咙。 “他们竟然没有在庄园里面放平面构造图……” 召唤已有的东西和从无到有创造所造成的消耗可是天差地别, 要不是他所生成的只是张普通的地图,现在就该在行动刚开始即失去了自保能力。 安妮.勃朗特好心地给他递了瓶水——他们方才进来时正好路过会客厅, 便随手拿了一瓶备用, 结果马上就派上用场了。 “毕竟是新兴家族嘛,资料大部分都在虚拟数据库里也说不准。” 季言秋将手中的地图递给了专业人士莎士比亚, 拧开瓶子喝了几口,顿时感觉嗓子好多了。作为暗杀组的组长, 莎士比亚轻而易举就在平面结构图上圈出了几块地方。 “这里, 首领室;这几处, 资料室与金库。如果箱子确实在他们手上, 那么应该会在这几处地方。” “先去首领室吧。”安妮.勃朗特马上做出了抉择。 人都有一个共性:越是重要的东西,越是想要放在自己身边——尤其是能够白手起家经营一个黑手党家族的人。而且看资料,斐德南的首领便是整个家族中力量最强之人,那么会亲自保护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按照查到的资料来看, 斐德南的首领拥有名为死气之炎的能力。由于并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免疫安妮.勃朗特的异能影响,三人决定直接动用季言秋的异能一步到位,将随便一扇门与首领室的门口打通后打对方个措手不及,直接控制住首领。 有时候,拥有空间移动的能力可以解决掉80%的问题。 “好了。”季言秋放松地退了下来,异能发动成功,休息室的门后方顺利连通到了首领室。 安妮.勃朗特冲着莎士比亚点点头:“做好准备。” 莎士比亚走到了最前方,异能即将发动的红光于他的身上亮起,原本剪裁简洁的白衬衫在光芒中缓缓变化成了夸张的宫廷服饰,发色逐渐加深,就仿佛戏剧演员披上了角色的衣服,向着所扮演的人物不断接近。 安妮.勃朗特将手枪上膛,将季言秋隐隐护在身后,随时准备好扣下扳机。很明白自己是三人里战斗力最低的季言秋非常乖巧地站在了最后面,默默做好使用异能的准备。 第67章 “咚!”门被推开,露出属于首领室的布局。坐在办公桌后方的男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反剪着双手压在了桌子上。 同一时间,季言秋反手将门带上,低声念道:“【此房间内的声音无法传递至外】。” 下一秒,安妮.勃朗特果断拔枪射击,将两侧的守卫全数击倒在地。 从发生到结束只经过了短短几十秒,那些守卫几乎是刚拔出了武器便失去了行动能力。首领的身上燃起奇怪的红色火焰,咬着牙试图挣开束缚,却发现自己的反抗如同蜉蝣撼树,甚至无法动弹一根手指。 装扮的像从中世纪的宫廷剧里跑出来的男人轻松地压制着他,向着东方人说道:“来给他下个禁制。” 季言秋走上前去,左手做出两指交错的手势:“【你无法自由移动】。” 下一秒,他的喉中泛起一阵腥甜,赶紧偏过头去轻咳几声,仰头喝下一口水。 莎士比亚将手松开,陌生的脸上是让季言秋同样陌生的关切:“你没事吧?” 季言秋有点不太适应这个状态下的莎士比亚,默默移开了视线:“呃……咳咳,应该没什么。” 莎士比亚真情实感地松了口气:“那就好,我的朋友,你要量力而行!” 东方人忍不住往安妮.勃朗特的方向挪了几步,表情复杂地与红发少女小声说道:“莎士比亚先生在异能发动状态下一直都会变成这样吗?” 听听!多么完美的歌咏调!如果不是在这个场合季言秋可能还会夸上几句真是个情感真挚的好演员。 安妮.勃朗特偷偷地笑了出来,拿手掩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没办法,他的异能就是这样的。要是你以后还和他一起出任务,说不定可以看到另一个【角色】的性格呢。” 季言秋由衷的感慨:“拥有这样的异能真辛苦。” 每次发动都要扮演戏剧角色……久而久之都要成戏剧大师了吧。 他们这旁若无人开始聊闲天的样子立即激怒了无法动弹的斐德南首领,男人磨着后槽牙,阴沉地开口:“你们是哪个组织的人?彭格列?” 安妮.勃朗特终于将视线移了过去,面上是温和的微笑:“咦?你们还和彭格列有仇啊?真可惜,你猜错了。” “那就是乔瓦尼西?还是安东诺?” 他的身后,莎士比亚的五官再次变化,逐渐显露出原本的五官轮廓。男人嗤笑一声,身上的华丽服饰因为这与人设不符的行为而虚化一瞬。 “仇家还挺多,难怪被盯上了。” 斐德南首领愣了一下,迟疑地说道:“你们不是里世界的人?异能者那边的?” “没发现我们一直在说英语吗这位先生?”安妮.勃朗特环顾四周,先是走到了嵌入式保险箱前,熟练地掏出手机接入密码锁开始破译,随口回道,“不过也不能说我们不是里世界的人……唔,算半个吧。” “你们想要什么?我们或许可以好好坐下来谈。”斐德南首领展现出了白手起家应有的心理素质,能屈能伸地放缓了语气,“既然没有非要你死我活的仇恨,合作不比多个仇家好?” 滴滴!保险箱上的密码锁面板发出了开启的声响,安妮.勃朗特将厚重的金属门轻松拉开,扫了一圈之后又遗憾地将门合上。 “果然不在这里……”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保险柜被人打开,斐德南首领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但依旧在保持着较为客气的语气:“这是不是就有点不太礼貌了?难道是真的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为什么我们要礼貌?现在被控制住行动压在桌子上的人是你。还有,新组织就这点不好,喜欢用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你要是传统的齿轮锁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像这种电子锁,一个病毒就能轻松解决。” 红发少女又看了看周围的摆设,思索了一番后直奔办公桌后方占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架。 “季先生,你能过来用异能找一找开关吗?” 斐德南首领表情又是一僵,快要维持不住脸上那故作轻松的笑意,眼珠子努力的向斜侧方转,试图看清后面的场景。 “朋友们,我一向真诚待人,有什么事坐下来谈谈不好吗?恕我直言,我想不到这间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你们。” 东方人又仰头喝了一口水,走了过去,在路过动弹不得的斐德南首领时非常好心的提供了一点线索:“你真的想不到吗?” 说完,他也不等对方回答,径直走到了安妮.勃朗特的身旁,于书架的空缺处摁了摁,发现没找到机关的痕迹后有点遗憾地收回了手。 好吧,以前他看的谍战片里书架空缺处必有机关按钮的设定果然不能套用到现实之中来。 “【书架暗门是敞开的】。” 机关转动的声音传来,三人循声看去,侧方的书架缓缓从中间打开,露出后方被层层加密的保险柜。这次的锁倒是传统的齿轮锁了,季言秋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揉了揉喉咙,决定速战速决,拦住了打算上前破译的安妮.勃朗特。 “我直接来吧,还是别拖这么久为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从方才开始便隐隐笼罩着不详的预感。想到先前那几次与谢瑞特的交锋,他不得不怀疑起对方是否会这么顺利就让他们取到想要的东西。 ……不管怎么样,还是早点到手为好。 第68章 安妮.勃朗特对他的决定没有意见,只是担忧地多问了一句他的异能负荷:“早点结束也好,以防节外生枝——你的嗓子还撑得住吗?” 季言秋开了个玩笑:“再开扇门直达彭格列的首领室都没问题。” 安妮.勃朗特怕的就是他异能消耗过大失去自保能力,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虽然有莎士比亚这个强战力存在,但对方只是个人类,总有顾不上其他人的时候。若是季言秋无法发动异能……一旦落单就糟糕了。 季言秋给了个安抚的眼神,走上前去发动异能:“【保险箱的门是打开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脚下的地面便猛然晃动起来,如同下一秒就要裂开!而紧随其后的则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远及近依次炸响,最后的那一次,几乎就在他们正下方! 安妮.勃朗特眼神一凌,将差点头着下向后倒地的东方人拦腰扶稳,压住对方的肩膀带着他降低重心,牢牢护住了规则系异能者脆弱的脖颈与头颅。 “轰——”耀眼的火光卷袭整座庄园,仿佛世界都在颤抖。季言秋于晃动的地面上不断保持平衡,推开护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咬牙向前扑去,一把拉开了保险柜的门! 随后,那双深棕色的眼瞳倒映着令他难以置信的画面,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一只漂浮在半空中的手抓住了银色的手提箱,挑衅般朝他们晃了晃,随即从手指处燃起紫色的火焰,迅速包裹住了整个箱子! 东方人想也没想地死死抓住箱子的另一端,扭过头去冲着同伴喊道: “莎士比亚先生——” 莎士比亚一个侧踢将吊灯踢向了房间的另一端,几乎化作一道残影,冲向了那只银色的手提箱! “铛——” 银色的骑士刀出鞘,狠狠地将手提箱挑飞,于半空中甩出一条抛物线,落到地面后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碰撞声,一路滑到了另一侧尚还完好无损的墙边。 又是一声巨响,右方的墙壁彻底炸裂开来,飞溅的碎片横扫整个房间。季言秋被飞扑上来的红发少女护在身下,艰难地用手臂撑起上半身,扭头注视着箱子飞出的轨迹。 莎士比亚几乎是紧随其后,第一时间将箱子拿起,却在拿到手中时脸色一沉,不爽地啧了一声,直接打开了箱子的卡扣。 箱子向两侧敞开,露出空无一物的内里。 “晚了一步。”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仿佛是念出了某句象征了停止的咒语,那连绵不绝的爆炸声突兀地平息下来。安妮.勃朗特从东方人的身上爬起,脸色凝重地拍了拍身上的碎石与尘土。 “紫色火焰……是幻术师。” 她转身将东方人拉起,目光在对方血迹斑斑的双手上停留片刻,随即又移向了拿着空箱向他们走来的莎士比亚。 季言秋抿着嘴唇,满脸写着懊恼。 “我就应该早点发动异能。” 莎士比亚半解除异能附身状态,将手中的空箱交给了安妮.勃朗特,没有半分犹豫的便从地板上被炸出的大洞跳了下去。安妮.勃朗特仔细检查了手上的银色手提箱,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东方人的肩膀。 “你早来半小时也没有用,这个箱子应当是提前调换过。”少女将手中的空箱随便往办公桌上一扔,瞥了一眼刚刚被天花板的碎石正中后脑勺而陷入了昏迷状态的斐德南首领,“至于那只手为什么等你开门了才装作要带走这个假箱子……应当是为了放个烟雾弹来拖延时间。” “莎士比亚现在追上去了,希望那帮乱用炸弹的土匪撤退的效率不高。” 季言秋依旧难以控制内心中的自责,深吸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在方才的争夺中被那奇怪的紫色火焰烧出了不小的伤势。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手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乱碰,小心感染。”安妮.勃朗特赶紧制止住他。 “我只是觉得不太真实……”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实在是太快了,若不是双手不断传来的疼痛刺激着他的大脑,他都要恍然地将这一切当做是幻觉。 被火焰烧伤的手指控制不住的轻颤着,雾属性的火焰虽没有云属性与岚属性那么强的攻击力,可在幻术师不怀好意的操控下,也在作家先生的手上留下了可怕的伤痕。安妮.勃朗特沉默地从应急腰带上取下特制喷雾药瓶,拉开上方的保险栓,动作小心地喷到了季言秋的手上。 “嘶——”突然尖锐起来的疼痛促使季言秋将手缩回,少女早有预料的扣住了对方的手腕,轻声安慰道:“这个药可能是有点痛,但效果很好,你再忍耐一下。” 季言秋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跳动着,额头青筋弹起,自欺欺人般闭上了眼睛,仿佛不看疼痛就不会继续传来。 安妮.勃朗特处理伤口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均匀的喷上了药剂,取出绷带松紧适度地将季言秋的手缠好。 “好了,等回去再做进一步的处理。” 季言秋重新睁开眼睛,棕色的眼瞳中泛着一层不太明显的水雾。他将手收了回来,皱着眉头看向了莎士比亚方才跳下去的洞口。 “我们不需要也追上去吗?” 安妮.勃朗特摇了摇头:“不需要。若是以莎士比亚的机动性都追不上,那么我们过去了也只是白跑一趟。” 第69章 东方人合了合眼,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妮.勃朗特也很体贴的没有开口,陪着他继续沉默下去。 满是碎石的废墟之上,方才还轰鸣声不断的庄园仿佛瞬间便安静下来,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于无言之中,季言秋的脑海里不断闪回着方才的画面。 “勃朗特小姐,你说,那箱子里装着的到底会是什么呢?” 安妮.勃朗特刚要开口,放于腰侧的手机便振动起来。她蹙着眉打开手机,在看到来电人时眼中划过一抹惊讶,摁下了接通键。 “阿加莎侍从长。” “安妮.勃朗特,威廉.莎士比亚与季言秋,我谨代表全体钟塔侍从通知你们——” 外放的手机听筒中传来了侍从长优雅的英伦腔,只不过这一次,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你们所在地区,意大利西西里岛疑似出现以卡洛.科洛迪的异能为燃料的异能武器,代号为【木偶】。请务必动用一切手段、全力以赴找到异能武器的下落,并且将其带回。” 第33章 疯狂的争斗 “异能武器?”安妮.勃朗特有点失态地提高了音量, “您、抱歉,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一个小时之前。”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声音在寂静的废墟上响起,微微的电流声让现实也仿佛变得虚幻起来,“具体的资料我们将在一分钟后发给你。目前可知, 异能武器被装于一只银色手提箱中, 最新的定位是在西西里的斐德南家族。” 安妮.勃朗特与季言秋对视一眼,望着桌上敞开的银色手提箱, 深吸了一口气。 “阿加莎侍从长, 我想……我们应该已经找到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才重新响起了声音。 “pardon?请再说一遍?” “她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正在斐德南家族中, 于五分钟前, 异能武器被另一个黑手党家族夺走。” 莎士比亚的声音传来,金发男人已经解除了异能附身状态, 轻松地从下一层跳了回来,朝安妮.勃朗特伸出了手。 “把手机给我。” 安妮.勃朗特将手机递给了他。莎士比亚拿到手机后的第一句话, 就是甩下了一枚炸弹:“还记得我们之前汇报过目标组织事件群体死亡的事件吗?原因就是异能武器。” “你们给它起代号了吗?我推测其原料就是卡洛.科洛迪的异能【木偶奇遇记】, 接下来可以准备好向意大利政府问责了。” 莎士比亚作为暗杀组的组长,从级别上来说仅比阿加莎.克里斯蒂低上半头, 而实力更是不相上下,因此在回话时并不像安妮.勃朗特那般克制, 而是堪称直接了断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说, 你们在这通电话之前都不清楚自己在追查什么?”阿加莎这句话的尖锐程度已经接近诘责, “也能算是一种失职。” “说话稍微好听一点, 谁能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组织手上会有能让整个欧洲都动荡起来的异能武器?”莎士比亚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们能意识到不对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投入调查之中已经是最好的应对方式。克里斯蒂,与其在这里转递那些政客如同丢失了大脑般的指责,不如让他们好好商量商量, 接下来要怎么去和意大利政府周旋。” 扬声筒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噪音,听上去像是背景中有十几个人同时吵了起来。阿加莎.克里斯蒂捂住话筒,屏蔽了那头闹哄哄的环境音,再开口时,语气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平和。 “我会尽量应付好他们——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们了,不过异能武器还是要拿到手上才行,明白吗?” “没事就挂了吧,记得让那帮政客好好洗洗脑子。”冷冷地甩下这句话后,莎士比亚直接摁下了挂断键,将手机重新丢回到安妮.勃朗特手中。 安妮.勃朗特接住自己的手机,问道:“追上了吗?” “显而易见的是,”莎士比亚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没有。” “对方的队伍里有个水平不错的幻术师,很难解决……目前看不出是请的外援还是他们家族的成员。” 他走到东方人面前,扫了一眼那双被绷带缠住的手:“被幻术师烧的?” 季言秋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方才在那短短的对峙之中,他明显能感受到刚一接触时那火焰是没有温度的,甚至有点偏凉;可当他紧急呼唤莎士比亚来救场后,那火焰的温度又猛然升高起来,甚至如同倒刺一般狠狠嵌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这么一回忆,原本已经缓和不少的疼痛好像又卷席而来。东方人的嘴角抿成一条线:“那个幻术师是不是故意的?” 他记得雾属性的死气之炎可不会附带直接性的伤害。 安妮.勃朗特叹了一口气:“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要挑你来欺负一下。” 被欺诈师缠上的是季言秋,被幻术师当软柿子捏的还是季言秋…… 莎士比亚盯着那双现在还止不住颤抖的手,眉头皱起:“幻术师的攻击手段与寻常火焰不一样,估计要等回去找伊丽莎白好好检查才行。” “……”季言秋下意识握了握拳,关节处的伤口被牵动,传来一阵刺痛。 作为一个半条生命都与手中的笔系在一块的作家,这双手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所以,他才会在事情发生后对自己不顾一切扑上去的反应感到无比惊讶。 为什么?难道在他的潜意识里,这一次任务要比他的双手更加重要吗? 第70章 脑海中似乎挣扎着闪过了一道光芒,但很快便熄灭于迷雾之中,甚至来不及被季言秋所捕捉到就消失在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里—— “叩叩。” 废墟之中少见还完好无损的木门传来了堪称荒诞的礼貌敲门声,只可惜,房间中拥有开门限令的男人已经被方才爆炸时掉落的天花板碎片正中后脑勺,目前生死不知。 季言秋猜对方应该是还没死的,不过他们三人也并没有要将其叫起来开门的意思。 敲门声又响了一遍,在确定了无人响应后,门外的人又相当有礼貌的高喊了一声:“我们进来了——” 下一秒,木门被很不礼貌的踹开。莎士比亚在门开的瞬间给安妮.勃朗特使了个眼色,后者瞬间接收到了他的意图,立刻发动异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房间中方便射击的角落。 门后,一头金发的男人还保持着抬起腿的动作,看到房间内的场景时挑了挑眉,朝着正前方的英国男人与东方人非常热情地招了招手。 “看来我们来晚了?你们好啊,陌生的朋友。” 莎士比亚血红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视线扫过男人后方的黑衣人身上那显眼的蛤蜊家徽,沉声道:“彭格列的?” “正是。”金发男人爽朗的笑了笑,向前迈出几步,“鄙人在彭格列家族中侥幸担任门外顾问一职……在此,我斗胆西西里向钟塔侍从发出诚挚的欢迎。” “就是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钟塔侍从来到我们这贫瘠的小岛有何贵干?” 莎士比亚淡淡地甩出了一句:“我们没有义务向你交代。” “哈哈哈,没有必要如此僵硬嘛!”沢田家光将视线移向了后方沉默的东方人,带着十足的目的性转移了对话的目标,“对了,这位先生也是英国人?” “不是。我是……”季言秋下意识就要反驳,却在话到嘴边时又将原本的词语咽了回去,“我暂时并未加入任何一个国家。” 沢田家光心念一动,笑容越发真挚爽朗:“看您的面貌,应当是亚洲人?真巧啊,我的家乡也在遥远的东方……” “不必多说废话,季言秋,勃朗特,走了。”莎士比亚开口,直接打断了沢田家光的话,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露出了讥讽的笑容,手掌翻转将手机上显示的页面展示在男人眼前,“有时间来与我们周旋套话,不如去关心一下现在最该担心的问题,把异能武器拿到手再说。” 金发男人表情一僵,转动眼珠望向了房间角落——不知从何时起便保持着预备射击状态的红发少女将手枪放下,施施然走了过来。 “初次见面,彭格列的门外顾问先生,实在抱歉,我的同僚说话有点直接。” 安妮.勃朗特露出愧疚的表情,看上去仿佛充满了歉意,可同时做出来的举动却与嘴上的话截然相反,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地将暗网上最新出现的一串数字念了出来。 末了,她浅浅一笑:“看上去这个帖子是实时更新的,不是吗?” 沢田家光嘴角的弧度彻底消失,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挂着礼貌微笑的红发少女,僵持了一会儿后转过头去对着身后的下属说道:“立刻调集人手转去最新的ip地址。” “是!” 黑衣人们动作整齐划一地撤离,沢田家光在临走之前专门对着季言秋意味深长地留下了一句话:“希望我们以后还能拥有友好的合作关系。” 季言秋没有回话,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种时候只要沉默就好了。 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彭格列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后,莎士比亚才重新看了看帖子里最新更新的内容,表情冷得像冰坨。 “先回酒店。” 季言秋疑惑地偏了偏头:“我们不用也追上去吗?” “不用。既然背后的人摆明了要用实时更新箱子位置的方法让西西里乱起来,那我们也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冲上去趟浑水。” 安妮.勃朗特轻轻拍了拍身上落满了灰尘的衣服,叹了口气。 “等箱子转过一轮之后再出手吧,现在……下场的都是一群疯狗。” 异能武器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不管是盘踞在高空的鹰,还是占据山头的狮子,又或者是隐藏在巷子里的鬣狗,都奋不顾身地投入到了争抢之中。现在就匆匆忙忙的下场,只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惹上一身腥。 更何况——意大利政府至今尚未给出回应,钟塔侍从在没有占领道德高地的情况下贸然出手可能会对事态平息后的追责产生不良影响。 “意大利政府应该不会轻易承认,否则西西里岛瞬间就会变成战场。” 异能武器不同于其他,在国际上,各国已然默认了这与【战略性大型军备武器】基本挂钩。从前都是心照不宣的在私底下进行研究,现在意大利直接被丢到了明面上来,不趁机发难简直就是各国政客突然失心疯。 所以,他们要做的事就是等——等着意大利政府的声明,等着……还会不会有更多的“老朋友”出现。 回到酒店后,在挑选时特地考虑到了所处地段的决策此时起了大用处:哪怕是位于较偏僻的地带,站在落地窗前时依旧可以听到那来自下方连绵不断的枪声,更别说位于街区地带的了。 安妮.勃朗特实时监测着暗网中有关异能武器的行踪,看着那几乎每隔五分钟便要刷新一次的ip,不由得咋了咋舌。 第71章 “这也太疯狂了……” 所有组织都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去将烫手山芋揽回怀中——哪怕他们知道就算到手了会迎来灭顶之灾。 季言秋正在后面接受莎士比亚的检查。暗杀组的王牌有过十分丰富的受伤经历,其中也包括死气之炎造成的伤口。男人翻来覆去地研究着他因为及时上了救急药而比刚开始好上不少的手背,半晌后点了点头:“没有残留。” 作家先生将手抽回来,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指,一向只有茧子存在的手心黑红一片,看上去可怖不已。 莎士比亚以为他的沉默是为了伤口而难受,难得情商上线一趟:“你可以试试用异能恢复。” 让他惊讶的是,季言秋摇了摇头,将绷带缠了回去。 “先不了,我……有件事想尝试一下。” 他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喉咙,估量了一下承受范围,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的异能可以召唤,那么在定义明确的情况下,是否能直接将异能武器召唤过来?” ———————— 意大利,罗马,被紧急启用的大型会议厅中,正在进行一场仅用两个小时便使全员到齐了国际会议。 代表英国的坐席上,叼着烟斗的老绅士嘴里的烟其实并未点燃,只是习惯性的咬着过过烟瘾。他的身侧,眼睛被黑色粗麻布所覆盖的青年安静地保持着正坐的姿势,身上那仿佛苦修士般的黑袍与整座议会大厅格格不入。 “阿利吉耶里,你今天好像过分沉默。”于喧闹的背景音中,英伦的老绅士叼着烟枪开口道。 “因为今天并非我的主场。”青年开口说道,语气与他身上的苦修的气质如出一辙,充满了平静与安宁。 “反倒是你,柯南.道尔,以往的你不喜欢在会议开始前与人搭话。” “是吗?”柯南.道尔将烟枪拿在手中,轻轻于面前的桌面上敲了敲,看向了会场下方。 这一次紧急会议的参会人基本上都是各国异能组织的成员,只有超越者才能拥有两个小时之内紧急到达地球另一端的能力。 没有讨人厌的政客来指手画脚,对于这些异能者来说,这场会议还不算那么令人讨厌。只不过…… “卡洛.科洛迪依旧没有找回来吗?” 青年那仿佛化为了雕像般的身体终于动了动,微微侧过头去,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情绪。 “柯南.道尔,你没有必要来试探我。” 他说这话时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但柯南.道尔知道,对方已经被惹怒了。狡猾的英国人装作什么也没听出来般回道:“嗯?什么试探?这只是对失踪已久的老友发出亲切问候罢了。” 但丁.阿利吉耶里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将头重新扭了回去,平静地面向下方正在走上演讲台的政府官员,不发一言。 众人都已经落座,紧急会议正式开始。最先进行的是意大利政府面向所有国家的对答环节。头发略微稀疏的政客刚一走上演讲台,在地理位置上与意大利相邻的奥地利代表率先发难,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名牌。 “诺比莱先生,目前在暗网上疯狂扩散的帖子内容是否属实?意大利方是否真的制作出了异能武器、并且成品已经流入西西里岛?” 姓氏为诺比莱的官员打开麦克风,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大体属实,我们意大利政府并不否认异能武器的存在,但其中的部分研发相关资料则纯属虚构……” “诺比莱先生,该异能武器的燃料是否为两年前失踪的意大利超越者卡洛.科洛迪?”来自西班牙的洛佩.维加同样举起了身前的牌子,提问的切入点一针见血,“这是否可以说明,在两年前意大利官方就开始了异能武器的研发?” 这是个相当尖锐的问题,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演讲台上的官员。若是意大利于两年前便着手开始扩大军备,那么无论是在不久以后的战争中,又或是世态尘埃落定后的问责环节,意大利政府都将位于【过错者】一方。 很显然,诺比莱不会让这顶帽子就这么扣在意大利的头上:“在没有明确证据证实之前,还希望西班牙代表可以理智发言。” “那么你们该如何解释卡洛.科洛迪长达两年的失踪?”洛佩.维加追问道。 “科洛迪先生于两年前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向我们寻求帮助后便去到了海岛上静养,养病期间不愿露面是符合常规的。”诺比莱的重音落到了“静养”两个字上。 洛佩.维加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发难下去,却被另一道突然插入的声音强行打断。代表英国的名牌被举起,柯南.道尔将嘴中的烟斗放下,说道:“这个问题就先放一放吧,目前我们最该关注的——是被流露到西西里民间的异能武器。” 优雅的英伦腔在会场中响起,分明是平和不带一点尖锐的语气,说出的话语却让诺比莱额头渗出了冷汗。 “我记得西西里的黑手党家族拥有不同于异能的特殊力量体系……在这种前提下,威力巨大的异能武器流落到黑手党手中,是对周边国家乃至整个欧洲的威胁。” 柯南.道尔微微一笑,漆黑的眸子中倒映着下方正在紧张擦拭汗水的政客,说出了最关键的意图。 “为了维护欧洲的安全,我方想知道意大利政府打算采取何种措施?” 此话一出,各怀鬼胎的众人声色微妙,都在等待着意大利的答案。 第72章 ——是彻底放弃西西里同意让各国进入,还是决心拖到底? 于暗流涌动之中,意大利给出了他们的答案: “我方自然不会让如此之大的隐患流入不可控因素手中,因此,接下来西西里岛将进入全面封闭状态,任何生物乃至物品都不允许出入西西里。请大家给我们三天时间,若三天之后我方尚未将异能武器回收……” “那么,便会向各国发出求援信号,重新开放西西里岛。” 第34章 灯塔上 “直接召唤异能武器?” 莎士比亚沉思几秒, 皱着眉头与安妮.勃朗特对视一眼,转过头来看着东方人说道:“你确定吗?这可能会对你的消耗非常大。” “我只是想做一个实验来证实我心中的怀疑。”季言秋后退几步来到落地窗前,向下望去,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正火光四射, 原因不必多说。 但在相隔不到三公里的城区, 线人正在密切关注着另外一起火拼事件。 暗网上有关箱子位置的ip刷新频率很快,但也正是因为刷新频率如此之快, 才不可能同时发生多个不同地点的大规模火拼, 而应该相对集中才对。 ……除非,被投放的箱子不止一个。 “【装有异能武器的箱子在我面前。】” 没等自己的两个同僚做出反应, 季言秋直接发动了异能!安妮.勃朗特猛得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脚下步伐一乱,差点没狠狠的撞上桌子角。她顾不了这么多, 急匆匆地冲到了季言秋的面前,还没碰上对方的肩膀, 半空中便凭空出现了一只极为眼熟的银色手提箱, 砸到了两人中间的地面上。 “咳咳……”季言秋侧过头去咳了几声,感受着自己只是变得干燥了些的嗓子, 了然道,“果然如此。” 他弯腰将手提箱拿起, 打开卡扣——“哒。”箱子向两边敞开, 一张纸条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安妮.勃朗特要扑上去将对方的嘴捂住的动作停住了, 转而充满了疑惑地盯着那张飘落在地上的纸。 “怎么回事?” “就是你所看到的这样, 咳,咳咳……是我限定的条件后召唤过来的【拥有异能武器的箱子】。”季言秋没忍住又咳了几声,快步走到桌边拿起水杯喝了几口,终于将干涩感压了下去。 看起来远程召唤的消耗还是不小……不过应该也有他今天已经积累了负荷的原因。 红发少女皱着眉头, 弯腰将纸条捡起,在看清纸条上写着什么东西时,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异能武器】……等等,难道说,现在流露在外的大部分都是像这样的假箱子?” “【装有异能武器的箱子在我面前】。”暂时缓过来了些的季言秋再次发动了异能,又是一只眼熟的银色手提箱降落,他拿起来掂了掂,满脸写着“果不其然”地打开箱子,里面又是一张写有异能武器四个字的纸条。 季言秋将那张纸条放在桌上,又给自己灌了好几口水。 “谢瑞特应该是一口气投放了许多假箱子来加重场面的混乱程度,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特地在防备我。” 安妮.勃朗特走到他的身边,定定的看着桌上的两张纸条,沉吟片刻后恍然大悟:“难怪ip的更新速度这么快,因为根本就不只是一个箱子的位置!” 季言秋点点头:“不过想必,现在也不止我们发现了。” 他转头看向时刻追踪帖子更新内容的电脑屏幕,除了不断刷新出来的ip数字,每隔半个小时左右还会出现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只能隐约看清画面中央的银色手提箱以及所处位置的轮廓。 “黑手党们在发现ip地址有真有假后,便会自然而然的认为照片所拍摄的内容才是真的。”他说到一半,忽然向前几步拿起鼠标,翻到前面去浏览之前出现过的照片。 半晌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对着自己的两个同伴说道:“很明显了,他在用这种方式引诱黑手党人去到他所指定的地点。” “至于目的是什么……” “是在找人。”从方才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状态的莎士比亚突然开口道,“他在借这群黑手党来排查他所怀疑的卡洛.科洛迪的所在位置。” 季言秋脑中的线索一瞬间全都串起来了:“所以真正的异能武器根本就还在谢瑞特手上。” 莎士比亚点点头,接过鼠标,调出西西里的地图,用红色的线条圈出目前被公布出来的四个地点。只要切换到地图上看就十分明显了:照片出现的地点无一例外都是未被黑手党家族所覆盖的“空白区”! “接下来只要在剩下的这些区域提前蹲点就能等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任务一下子就明朗了不少,莎士比亚原本冷凝的表情都放松下来。 东方人凝视着那张地图,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后又重新调出了暗网的页面,认真观察图片的拍摄角度以及顺序,仔细的在地图上面标明出来。 第一处地点,拍摄角度为东南方向的高处,向下俯拍;第二处地点,拍摄角度为正西方,依旧是站在高处向下俯拍;第三处地点,拍摄角度偏斜,视角换为平视,结合照片背景分析,应当依旧是站在高处拍摄;第四处地点也同理。 四张照片皆是位于高处拍摄,并且视角开阔无明显遮挡物,那么可能性就只有…… “灯塔。”季言秋忽然说道,“这些照片都是他站在灯塔上拍摄的。” 第73章 黑手党的势力范围一般都不会延伸到暗礁较多、不适合用于大型船只靠岸的海岸线区域,而这些不属于任何势力的空白区域中的大多数又偏偏拥有适合地下建筑的岩层结构。位于海岸线,暗礁多……因此被红圈所圈出来的地点附近大多都拥有灯塔。 既然如此,那么缩小的范围又可以精确到了剩余空白区域的灯塔。 安妮.勃朗特坐过来将地图放大,精确的罗列出灯塔的位置,停顿了一下,随即开口问道:“为什么他会挑选灯塔?” 如果只是为了确保自己能待在安全的高处向下进行拍摄的话,那么无论是废弃的高楼,又或者是天然拥有的峭壁,都可以满足这个条件。 周围没有码头,没有船只经过,设立在那里的灯塔很快就会遭受废弃,光是爬上去就要费上一番力气……若是没有特殊原因,谢瑞特不惜花费大功夫每一张照片都爬上灯塔拍摄简直就像是没事找事干。 季言秋试着代入对方的立场,思索片刻后开口:“或许是他认为卡洛.科洛迪所处的位置被惊扰后可能会乘着船只转移。” 有什么会比灯塔的眺望台更方便观察海面吗? “那他对意大利政府的了解还挺深的。”莎士比亚补充道,“当然,对卡洛.科洛迪也尤其执着。” 安妮.勃朗特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开了个玩笑:“你们说他们会是什么关系?都能为了对方不惜把整个西西里都拖下水了……难不成是父子?” 莎士比亚一本正经的点头:“说不定,粗略计算一下,卡洛.科洛迪如果在十四岁时就生了孩子的话,那年龄刚刚好。” 季言秋有点失语,忍不住抽动着嘴角反驳道:“怎么想也不可能十四岁就有了孩子吧……” “这倒还真不一定。”安妮.勃朗特说完这句话后,看着突然睁大了双眼的东方青年,捂着嘴唇偷笑。 保守的华国人表示自己不是很懂你们欧洲人。 短暂的轻松时间过后,就又回到了紧迫的任务上。安妮.勃朗特初步根据地点移换的顺序定下了谢瑞特可能会去的下一座灯塔,并且在灯塔下方着重画了个圈。 “这个位置之前情报组有汇报过,可能存在一个隐蔽的私人实验室。如果意大利政府真的在用卡洛.科洛迪的异能做实验……那很有可能会在这里。” 不过她倒是没有把话说的太满:“当然,是障眼法也说不定。” “所以保险起见,我们要在确保没有发现目标时尽快切换到下一个可疑地点。”红发少女抬起手来,在地图上标记出了另一处位置,转头对着东方人说道,“到时候就要麻烦你了,季先生。” —————— “铛……铛……” 海风到了高空变得凶猛起来,下方的海浪拍击着岩壁,高高溅起的浪花到达灯塔下方,于已经锈迹斑斑的铁质外壳上留下又一道痕迹。 而在那经过了长时间风化而变得摇摇欲坠的外置爬梯上,少年如同渺小的黑点,缓慢而又动作坚定的向上爬去。爬梯上的铁锈随着他的动作而簇簇的往下掉,每向上攀爬一格,手下的梯子便发出难听的吱呀响声,让人忍不住疑心下一秒会不会就整根掉落,连带着上方的人一起掉入下方的乱石堆里,摔成一地碎片。 又一阵狂风吹来,外套被风撑出气球般的轮廓,险些没把少年也跟着一起吹下去。上方的螺丝发出了危险的嘎吱声,仿佛预兆着这老旧灯塔最终也逃不过坍塌的命运。 “哎呀,今天的风真大啊……”在这能让正常人立即胆怯到不敢再动上一步的情况里,少年竟是松开了一只手,保持着单手抓杆的动作将身子向外倾去,看向了波涛汹涌的海面,脸上没有一丝恐惧。 他就如同一片旗帜一般悬挂在梯子上,任由着风将他吹得微微晃动。等到海面重新恢复平静之后才保持遗憾般叹了口气,继续向上攀爬。 “好可惜,今天的风浪还不够大。” 爬梯已经逐渐来到末端,已经许久没有人光顾过的瞭望台上此时正站着三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谢瑞特动作干脆利落地翻身爬上眺望台,笑着举起了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动作。 “来自钟塔侍从的三位客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爬上这破破烂烂的灯塔就为了抓捕我这个小贼,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安妮.勃朗特火红的发丝在风中飞舞着,她施施然将手中摊开的书合起,说道:“可真是说笑了,能拿到异能武器并且将整个西西里搅得腥风血雨的人可不能单单用【小贼】两个字简单概括。” 谢瑞特动作夸张的双手捧心:“原来我这骗子在大人物眼中竟然是这种形象吗?这可真是太荣幸了!” 季言秋现在已经能够做到自动过滤掉对方用力过猛的夸张表现了,冷着一张脸走到了他的面前,将一对手铐扣在了少年的手腕上。 “嗯?这是要做什么呢?”谢瑞特抬起头来,与东方人棕色的眼瞳直直对上,颜色相近的眼中似乎盛满了疑惑。 季言秋没有说话,只是又将另一双抑制死气之炎的手铐叠加着扣在对方手腕上,右手还时刻保持异能发动手势,随时准备好了使用言灵。 做好了这一切后,他半合着眼,睫毛投下的阴影掩盖了眼底的情绪。 “我认为,这些天来的闹剧应该在今天做一个终结,不是吗?” 第74章 在整个事件中似乎永远被当做突破点的东方人语气捉摸不透地缓缓说道。 谢瑞特注视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忽然咧嘴笑了起来,越笑越疯狂,到最后几乎是神经失常般弓着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确实,快要到终结了。”癫狂的大笑过后,谢瑞特的语气又变得轻飘飘了起来,如同在与人说悄悄话,“但我和你之间的终结却不应该是现在。” 距离他划定的结局还有三天时间,在这之前,还是得辛苦这位可怜的先生陪他继续在西西里上演一出好戏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季言秋可是他苦苦等待已久的、计划最后的保险装置。 “所以说非常抱歉,又要让你生气一次了。”在东方人的注视下,少年裸露出来的关节处逐渐生出了木偶的球形关节,木质纹路逐渐爬上皮肤,五官也向着僵硬的雕刻靠拢。 那只不算灵活的关节下巴一开一合,声调没有起伏的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不久之后我们会再见的,季先生。” 说完,方才还是个活生生人类的少年已然化成了做工精细的木偶,倒在地上失去了生命体征。 而季言秋始终注视着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是啊……不久之后就会再见的。” 下一秒,西西里岛另一端的废旧灯塔,瘫倒在椅子上的木偶睁开了塑料眼睛,僵硬的五官逐渐恢复了人类应有的柔软,四肢上明显的雕刻线条也被肌肤纹路所替代。 上演了一出木偶大变活人戏码的少年从椅子上跳起来,活动了一下还略显僵硬的四肢,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定位。 算了,先排查这处也不是不行,反正那边的实验室应当只是放出来的幌子…… 他慢慢的沿着灯塔内部的环形楼梯向上走,这边的风化程度明显要比方才他所攀爬的灯塔要更加严重一些,好几次他刚踩上木板便听到了清脆的咔嚓声,下一秒楼梯就断了半截。 不过这对一个木偶来说都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把身子变回木偶,就算是半路掉下去也不会有一点损伤,顶多就是关节掉出来。比起这个,他还是更担心自己怀中的相机不小心被摔碎。 好不容易爬到顶层,谢瑞特提前调试好镜头,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门后,是一双他刚刚才告别的、熟悉的深棕色眼瞳。 东方人伸手扣住他的肩膀,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便念出了言灵: “【此空间内任何物品都无法自行离开】。” 季言秋刚感到异能生效的反馈,喉头便涌上来一阵甜腥,偏过头去吐出了一口鲜血。他闭了闭眼睛缓下如潮水般涌上来的疲惫感,用眼神示意一个箭步就要冲上来的安妮.勃朗特先留在原地,重新转过头去,直直对上了少年那双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的褐色瞳孔,嘴角上扬,勾出了一个过分平和的微笑。 “我说过,我们在不久之后会再次见面的。” 他用沙哑的声音如此说道。 第35章 匹诺曹 三十分钟后, 属于钟塔侍从的酒店房间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脸上布满雀斑的少年被五花大绑的捆在椅子上,仅用军方特制的绳子还不够,被反扣在椅背上的双手还戴着足足两副手铐,分别限制了物理层面上的行动以及死气之炎。 被捆得连手指都动不了的谢瑞特满脸写着无奈, 对着坐在对面表情冷凝的季言秋说道:“您都已经下过异能了, 这房间里连只蚊子都跑不出去,就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的对我了吧?” “很抱歉, 这都是结合你先前的案底定下来的方案。”季言秋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们不想再花上五天来和你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了。” “怎么会呢?”谢瑞特无辜地睁大了眼睛,试图摆出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样子, “肯定没有五天了, 顶多三天!” 季言秋闭了闭眼,额头青筋跳起, 努力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把心头升起的怒火平复下去。 “三天和五天有什么区别吗?”一向在朋友眼中温柔无比的东方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当然有区别了,三天之后不就是最后期限了吗?”谢瑞特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只不过话语里却若有所指。 “……什么意思?”紧急会议的内容尚未被转告给正在西西里执行任务的他们, 季言秋皱着眉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同僚们呢?”谢瑞特很是艰难的试图做出耸肩的动作, 但因为身上的绳子实在是捆了太多圈而只能无奈做罢。 季言秋刚要开口追问,这间临时被腾出用作审讯室的房间门便被打开, 安妮.勃朗特满脸写着不爽走了进来。 “总部那边通知我们, 意大利政府给出态度了。”她深吸了一口气, 少有的露出了不加掩盖的愤怒, “就在刚才,意大利政府宣布全面封锁西西里,不允许任何人员以及物品进出。若是三天后没有找到异能武器,就宣布向整个欧洲求援, 并彻底开放西西里。” 彻底开放……季言秋的表情也逐渐沉了下去。 这就意味着,三天之后,西西里局势的混乱程度会上升到难以想象的高度。各国都不会放弃白捡异能武器的甜头,到最后演变成微型战争都有可能。 “意大利真是疯了!他们平时管得了西西里岛吗?更别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安妮.勃朗特在椅子上坐下,实在没忍住狠狠捶了一记桌子,“全面封锁只会让那帮黑手党更加疯狂……三天时限,呵,给他们三百天都没法解决!” 第75章 而一旦让其他国家的势力也进入西西里岛,已经被深度卷入进这场祸端的他们也绝对脱不了身!到时候,那帮贪婪的政客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在没有取得异能武器前返回英国,可已经沦为小型战场的西西里会让他们先前积累的一切优势灰飞烟灭,想要再得到异能武器无疑是难于登天。 “这三天时间不仅是意大利政府给自己的期限,也是我们的期限。”莎士比亚无表情的走了进来,血红色的眼睛倒映着被捆在椅子上的少年的身影,如同捕食者凝视着即将要扑上去撕开咽喉的猎物。 “我记得你说过,西西里是你的第二故乡。为了防止这座美丽的海岛一不小心沦为废墟,不如将一切的导火索交给我们,钟塔侍从会将后续处理得干干净净。” 少年毫不胆怯的与那双充满了压迫感的眼睛对上,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向下降去,最后点了点头。 “好啊,我可以把异能武器交给你们。”谢瑞特歪了歪脑袋,将目光移向了坐在一旁的季言秋,“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帮我找到卡洛.科洛迪。” 果然。钟塔侍从的三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了然。 季言秋斟酌着语气:“可以,但我想知道,你折腾这一出就只是为了找到他吗?” 谢瑞特笑了一声:“你们不是早就确定了吗?我这么做的目的。” “我们当然知道,就是难免会好奇……”季言秋脑海中控制不住浮现出先前猜测两人关系的对话,语气都变得古怪了一点,“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让你这么做。” 无论是主动招惹代表了英国的钟塔侍从,还是直接用异能武器招惹来了全世界的目光,在外人眼中无疑都是主动往火坑里跳的疯狂行为。哪怕是最后达成目的了,也会遭到之前所作所为的反噬——毕竟无论是被算计的英国还是狠狠吃瘪的意大利,以及虎视眈眈的其他国家都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打发走的。 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招惹来了这些势力把水搅浑,就该付出应付的代价。 季言秋是真挺好奇的,如果真的是他猜测的那样,眼前的少年又是哪里来的底气? 在他隐隐带了些期待的眼神中,少年微微一笑,道出了个在他意料之外的答案:“是父子哦。” “……?”东方人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瞬,紧接着揉了揉太阳穴。 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一些有点违背常理的答案? 谢瑞特看他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又补了一刀:“就是父子哦,你没有听错,无论是在血缘还是伦理关系,都是父子。”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响起了莎士比亚幽幽的声音。 “你看,我都说了可能会是父子。” 季言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跑偏的对话走回正轨:“你先前猜测卡洛.科洛迪所在的位置可能会是哪里?” “你们既然都能蹲点找我了,那应该也很清楚我判断的位置都是哪些啊?”谢瑞特拿脚尖示意了一下悬挂在房间后面的西西里地图,“还剩下四个,叫你们把我抓住之前我正好使坏那帮黑手党帮我炸了一,那么就还剩三个。” “一人炸一个,然后留一个人在灯塔上看看海面情况,是不是很简单?” 安妮.勃朗特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可以,不过……” 她将目光移到了东方人身上:“要季先生和你一起在灯塔上。” 突然被点到的季言秋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我吗?” “莎士比亚可以负责两个地方,季先生的异能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在可疑船只发动后立刻将我们移动过去。而且,他也是确保你不会逃跑的最佳选择。” 这正合谢瑞特的意,他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好,我同意了。” “那么就出发吧,请记住你先前的承诺。”莎士比亚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对少年说道,“钟塔侍从讨厌言而无信之人。” 谢瑞特坦然一笑:“放心吧,我发誓……你们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季言秋同样没有异议,起身跟着莎士比亚走了出去。在路过那两只敞开的银箱子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将那张开玩笑般写有【异能武器】四个字的纸条拿起来看了看。 ……等等,光是一张纸条,真的能完全干扰他定位明确的召唤吗? 在疑惑之中,他不经意地将箱子立了起来,随即目光在箱子的边缘顿住了。 这是…… —————— 破旧的灯塔上,四周用于防风的玻璃已经破裂,现在已经接近傍晚,从漏洞吹进来的冷风刮得人脸有点疼。季言秋默默拉了拉围巾,点开邮箱看了一眼,两位同僚暂时还没发来消息。 “我说,既然已经建立了合作关系,就没必要这么捆着我了吧?”他的身后,依旧维持着五花大绑状态被捆于椅子上的谢瑞特满脸无奈的说道。 “你可是欺诈师,会毁约难道是很稀奇的事吗?”季言秋无情的拒绝了给他松绑的请求。 “可我这样也站不起来啊?坐着怎么观察海面?” 面对他的疑惑,季言秋身体力行的帮他解决了问题:他直接将椅子挪到了眺望台边缘。 “这样不就好了?”东方人拍了拍手掌,说道。 谢瑞特无言以对,最后只能干笑两声:“哈哈,也不妨是一种解决方法呢。” 第76章 不远处传来了爆炸声,口袋中的手机嗡嗡作响,是完成任务后同伴发来的短信。海面上依旧没有出现半艘船的影子,看上去安妮.勃朗特小姐的运气不是很好。 不久,另外一侧也发出了轰鸣,还剩下这座灯塔所对应的位置了。 结果到了最后,运气最好的竟然是他们两个蹲点的。季言秋忍不住在心中说道。 莎士比亚从另一端过来需要一点时间,在等待的过程中,季言秋忽然开口,打破了眺望台上的宁静。 “对了,你为什么要给自己起这个名字?” 少年抬起头来,疑惑的发出了一声气音:“嗯?什么意思?” 季言秋平静的望着他那双褐色的眼睛,说实话,那双眼睛实在是不像木偶应该有的,就连虹膜里那细致的纹路都雕刻的清清楚楚。 “在临走之前,我从被我召唤来的银色手提箱里发现了一些东西。”他淡淡地说道,“那是几根碎头发,非常的不起眼,如果不是被意外粘到了边缘,我可能到最后都发现不了。” “那些箱子里确实装有异能武器,最起码是异能武器的一部分——你说是吗?匹诺曹。” 瞭望台上又恢复了绝对的静谧,只余风声在呼啸而过。半晌,谢瑞特,又或者说是匹诺曹突然笑了,不是先前那种故作癫狂的大笑,而是如同释怀了般的笑容。 “我以为你会猜我是人型异能力独立出来,又或者是猜我就是卡洛.科洛迪本人呢。” 季言秋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可能我比你想的要更了解《木偶奇遇记》。” 故事里爱说谎的匹诺曹确实和满口谎言的欺诈师对上了号……但充满了童趣的冒险故事与现实忽然重叠起来,还是让他心情微妙。 这倒是匹诺曹没想到的答案,他有点惊讶的张了张嘴,要说出的话到最后只化为了伴随着最后一声爆炸而轻轻叹出的一口气。 “好吧,反正已经到了最后了,直接承认也没关系——我确实就是异能武器本身,是被强制分离出本体的结果。” “知道为什么意大利敢放言说三天后会向各国求援,并且全面开放西西里吗?” 少年抬起头来,已经完全不再掩盖自己的木偶特征。 “因为在三天后我就该【死】了,到时候整个西西里岛都会变成和我【一样】,异能武器当然也就不存在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褐色的木偶眼中倒映着东方人难掩惊讶的面孔,那张被雕刻出来的嘴僵硬地上扬,扯出了一个有点难看的笑容。 不过让他有点失望的是,季言秋并未失态太久又恢复了理智,冷静地说道:“解决的方法是让你回归本体,我说的对吗?” “嗯哼,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了。”匹诺曹凝视着下方的海面,仿佛自己没有与西西里上百万人的性命相关般轻松的说道。 隐蔽的崖岸下方悄无声息驶出了一艘中型船只,以异与那外表的高速向着外海驶去。 ——目标船只出现了。 季言秋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去,正好看到莎士比亚拎着安妮.勃朗特的领子跃上了眺望台。 “莎士比亚,下次能请你用尊重同事的方法把人带上来吗?”安妮.勃朗特被放回到地上,有点无奈的说道。 莎士比亚理所当然的回复:“你说过不喜欢过于直接的身体接触。” “……但这好像不是你拎着我的领子把我带上来的理由。” 莎士比亚对此熟视无睹,而是转头对着季言秋说道:“确定就是这艘吗?” 季言秋又将头转向了椅子上的少年,匹诺曹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是,我能感受到。” “那么,交易达成,异能武器在哪里?” 与莎士比亚的注视下,少年非常无辜的笑了笑:“就在这里啊。” “我,就是异能武器本身。” “……”莎士比亚眯起眼睛,半晌后对着季言秋说道,“给他下个只能说真话的言灵吧。” “我可没有在说谎话,不信你看,我的样子你是不是很熟悉?”少年一转头,五官顿时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木偶的脸上依稀可见雕刻者细心刻画后的痕迹,比先前他所展现出来的模样要更加符合大众认知里的【木偶】。 这副样子与莎士比亚和安妮.勃朗特脑海中的形象终于画上了等号,红发少女难掩惊讶:“你是卡洛.科洛迪的人型异能力?” 卡洛.科洛迪露面的次数不少,他的人形异能力更是经常出现在情报组的资料里——无论是哪一则资料里,这个人型异能力的自主性都绝对没有到达这种程度! 谢瑞特既然能在暗网里混成传奇欺诈师,就证明其至少拥有了独立的人格……目前存在的所有人形异能力里都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莎士比亚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联想到眼前的少年是异能武器的说法,他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糟糕的猜测。 “你是个半成品。意大利政府把你投放到西西里是为了什么?”没等匹诺曹回答,他便说自行出了结论,“他们想用你来将整座西西里岛上的人转化成可供他们操控的木偶……意大利是疯了不成?” 要知道,他们可是事先与意大利的官方异能组织打过招呼,在钟塔侍从的成员还在西西里的情况下意大利政府竟然依旧下达了封锁指令? 第77章 “可能他们本来也想放你们走的,可谁让你是莎士比亚呢?” 钟塔侍从的中坚力量莎士比亚……意大利政府怎么舍得放走呢? 反正已经提前交代好了不是吗?异能武器目前在难以控制的黑手党手中被争来争去,一不小心就被引爆了又有什么办法呢?之前不就有过前车之鉴了吗?有个得到了异能武器的小组织使用不当,让整个组织都招来了杀身之祸啊。 至于英国政府后面的问责?多简单啊,欧洲的其他国家都会来“帮帮忙”的,想必他们也很乐意看到英国的异能者储备遭到重创;更何况,到时候对外宣称的结果也只是【死亡】,木已成舟,钟塔侍从就算是要回了尸体也没有用处。 这是一场高风险的博弈,可一旦成功了就能得到难以想象的回报。在战争即将开启的前奏里,理智已经隐约开始走向崩溃。 安妮.勃朗特的脸色同样难看,但还依然留存有几分冷静:“既然是被强制分离出来的人型异能力,就让他回去——季先生。” “——【这扇门与装有卡洛.科洛迪的船舱相连】。” 异能发动成功,莎士比亚抬手划开了捆着少年的绳索。匹诺曹活动了一下手脚,在拉开门前转过头去,用只有他与季言秋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待会可能还要麻烦你最后一件事。” 他顿了一下:“不过也有可能不用。” 季言秋一时半会没搞懂他的意思,疑惑的反问道:“什么?” “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匹诺曹抬手将门拉开,露出后方昏暗的船舱。 安妮.勃朗特早有准备地掏出了照明工具,在听声判断面前船舱里没有人后摁下了开关——船舱里空无一物。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她倒也没多意外,找到了通往甲板的扶梯以及通往下一个舱室的门。 “在甲板的可能性不大,应该还在里舱。”莎士比亚判断道。 安妮.勃朗特认可了他的决定,开启异能去试探性地打开一条门缝,故意弄出了一点动静。 半晌后,她皱着眉头将门完全打开,露出后方空无一人的走廊。 “没有人在。” 莎士比亚也察觉出了几分不对:“要小心,意大利政府应该早就知道那几起爆炸的目的,这艘船是专门为了他准备的。” “我想多问一句,异能武器先生,要是你非自然死亡的话不会也会引爆吧?”安妮.勃朗特一边快速检查走廊两侧的房间,一边问道。 “实不相瞒,我的发动条件就是死亡。” 安妮.勃朗特小姐忍不住骂了句脏话:“那我有证据猜测这艘船上应该藏满了炸药。” 季言秋拉开尾端的船舱,在看清里头是什么东西时忍不住眉心一跳,转头说道:“勃朗特小姐,你好像猜对了。” 众人齐齐将目光投了过去,只见那不大不小的房间中,闪烁着数不尽的红色光点。 ——那全是正在倒计时的炸药。 安妮.勃朗特要对意大利政府失语了:“卡洛.科洛迪还在船上吧?” 这种程度的爆炸伤不到他们,但把自家超越者的异能力剥离出来之后还要在对方的船上放满炸药? 莎士比亚冷笑一声:“可能觉得以一换三非常值得。” 用卡洛.科洛迪来换西西里岛上所有黑手党家族的控制权已经是稳赚不赔,再加上三个钟塔侍从的异能者,那简直就是翻倍回本。 匹诺曹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了,嘴角下垂成悲伤的弧度。 可能卡洛.科洛迪在答应政府配合进行实验前也没有想到——你所爱的故乡并非同样爱你。 意大利好像不再是家了。 第36章 尘埃落定 毫无疑问, 意大利政府的做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替这么简单便被抛弃了的卡洛.科洛迪感到了心寒,尤其是在先前的任务中与对方有过接触的安妮.勃朗特。 “……这可真是不值得。”一向以理性为思考准则的红发少女如此喃喃道。 她还记得与卡洛.科洛迪的第一次见面,说实话,与大部分超越者们稀奇古怪的性格不同, 来自意大利的超越者更像是个性格温和的普通木偶师。在那次短短的任务交接中, 他怀抱着自己的异能力,微笑着向她问好, 手中的木偶也跟着懵懂的挥了挥手。 “匹诺曹是我的孩子。”他在说这话时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只不过他需要再学多点东西。” “比如说人类的情感吗?”见多了古怪事物的安妮.勃朗特看了一眼木偶的眼睛,随口回道。 卡洛.科洛迪叹了一口气, 轻柔地捂住了怀中木偶的耳朵。 “匹诺曹是个好孩子, 只是比我们少了一点心。等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颗心……” 他没有再说下去了,应该是怕耽误了时间。安妮.勃朗特在交接完任务后便急匆匆离开了, 只是在临走前转过头去多看了一眼。 会把自己的异能力当成孩子看待的人其实不适合做意大利的“提线师”,而更应该生活在平凡的个乡下小镇, 陪伴着自己的木偶孩子, 用漫长的时间来教会他如何成为一个人类。 他一定会有足够的耐心来达成这个目标。 安妮.勃朗特并未回忆太久,很快便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做出了决定:“肯定不止这一处埋了炸药, 全部转移太麻烦了,得抓紧时间把卡洛.科洛迪找出来!” 第78章 方才她已经看到了炸药上方的倒计时, 忍不住又在心底痛骂了意大利政府一遍:五分钟!他们就没想让卡洛.科洛迪和匹诺曹活着离开这艘船! “时间紧迫, 分头行动吧。”季言秋深吸一口气来保持大脑冷静, 没有过多犹豫便定下了一个方向, 迈开腿跑向了前往下一层的爬梯。 安妮.勃朗特与莎士比亚也分别跑向了甲板以及这一层船舱的另一端,不过让季言秋惊讶的是,在他爬下爬梯后,匹诺曹竟然也跟了上来。 “你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少年打断了:“我必须要跟着你。” 季言秋皱了皱眉头,但现在也没有他停下来纠结的时间,便暂时按下了心中的疑惑朝少年点了点头。 “那你跟紧我。” 这一层船舱已经接近底层,空间狭小而昏暗,季言秋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捕捉到了藏于木桶之间的红色光点,心中不由一沉。 果然,这一层也有炸药。 这似乎是专门存放物资的舱室,没有别的房间存在。层层叠叠的木桶一直堆到天花板去,几乎是每一只木桶的外壁上都贴满了炸药包。季言秋随手在一只木桶上敲了敲,敲击声很沉闷,里头明显装满了液体。 东方人扒开木桶上的塞子,暗红色的液体顿时倾泻而下。他眉头顿时皱的更紧,将塞子又堵了回去。 如果这个船舱里装着的全都是酒桶……那么炸药一旦被引爆,整艘船都会化作一枚巨大的火球,而位于爆炸中心的这里,会被瞬间烧成灰烬。 此时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他是意大利政府,设置这艘船的目的就是引诱人型异能武器前来并且确保他100%死亡,那么最佳的隐藏卡洛.科洛迪的位置——就只有这里了。 “大概率会在叠起来的木桶中间,或者是墙壁后面的暗室,我们分开找!”季言秋扫了一眼面前炸弹上的显示时间,转过头去冲着匹诺曹喊道。 木偶的力气比正常人类要大上很多,不用季言秋多说,匹诺曹已经自行跑到了木桶堆前,开始清除外围的阻碍;而季言秋则是沿着墙壁的排列顺序一块一块敲过去,在敲到第三块墙板时,船尾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响,随即整艘船都开始猛烈晃动起来! “唔!”季言秋勉强保持住自身平衡,整个船舱都向着右后方倾斜,被搬运下来的木桶与倾斜的地板上滚动着,直到狠狠的撞上另一侧墙壁,破裂开来,将里头的酒液泼洒一地。 该死的,这些炸药竟然并非统一计时,而是呈梯度式依次引爆! 咚!咚!不知是否故意为之,原本被叠成金字塔状的酒桶如同雪崩般纷纷滚落而下,季言秋有点狼狈地躲避着那些足以直接将他整个脚背压碎的酒桶,勉力抓住两侧船舱凸起的置物架向着上方爬去。 木桶的滚落虽然极大程度增加了搜索的危险程度,但也并非没有好处——最起码直接排除了一处地点! “轰——”又是一声轰鸣,全艘船都仿佛侧翻过来!东方人猝不及防向下一倒,密密麻麻的酒桶直冲着面门,避无可避。他瞳孔紧缩,刚要双手抱头防御就被一阵大力拉到了爬梯上。 木偶少年一手抓着爬梯,一手抓住东方人的手腕,纤细的四肢却具有惊人的力量。季言秋惊魂未定地看着下方的木桶,它们撞向舱壁发出沉闷的响声后爆裂开来,碎成一地的木屑,同时也将金属质的尾端舱壁撞出深深的凹洞。 突然,他的目光扫过一处格外深刻的凹槽,脑内灵光一闪,转过头去对着木偶少年喊道:“在那里!那里有个暗室!” 匹诺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即重心向下一沉,整个人仿佛绳索般在爬梯上前后晃动起来,最后果断松手,带着季言秋直接一头撞进了那一处凹陷! 身体与铁板相撞发出沉闷响声,季言秋从地上爬起晃了晃脑袋,右侧肩膀不断传来顿顿的疼痛感。不过他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赶紧将在刚才的撞击中为主要承受者的匹诺曹扶起来,茫然地望向了房间中央。 那里正摆放着一只金属质的长方形盒子,四角用金属铁扣死死固定在地上,看长度来说,可以勉强躺下一个成年男性,但也只是勉强而已。 季言秋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国粹:“这不就是棺材吗?” 此时地板倾斜的角度已经达到极限,再偏转一些整艘船都将彻底翻倒!季言秋在周围的墙壁上试图找寻着力点,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黑暗,就看到方才狠狠撞到了背部的木偶少年手指用力嵌入木质地板的缝隙,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铁盒爬去! 还有哪个地方有着力点……季言秋焦急地环顾一周,终于在角落的位置发现了一条悬挂于承重柱上的麻绳,在手上缠了三圈后动作生疏地向着房间正中央爬去。 匹诺曹比他先行一步到达盒子,少年抓住金属卡扣,猛得将盖子向上一掀,露出了下方紧闭着双眼的男人。 “……父亲。”木质的胸膛猛烈起伏着,匹诺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想要轻拍父亲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方才的攀爬中被磨损得厉害,赶紧又缩成了拳头,将惨不忍睹的手指藏起。 缺乏运动的作家先生气喘吁吁地扒住了铁盒的一角,望向了匹诺曹:“现在要怎么做?你该怎么回去?” 方才两次爆炸不仅仅让船失去了平衡,也同样炸毁了船壁——位于底层的他们能够清楚地听到海水疯狂倒灌的声音,如同这艘船在沉没之前最后的哀鸣。 第79章 不远处,随着木桶滚动而脱落下来被浸泡于酒液中的炸药依旧闪烁着危险的红光,上面的数字面板已经来到了最后的数字。 但这些对超越者来说都并非无法解决,而哪怕是季言秋都拥有着极强的自保能力,只要卡洛.科洛迪能够重新收回自己的异能,这起事件就可以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于东方人焦急的注视之下,木偶少年抬起头,僵硬地扯出了一个名为悲伤的笑。 “抱歉,我以为……”那双塑料的褐色眼睛里流露出真实的茫然,“我以为只要找到父亲就可以结束了。” 但看来,他那侥幸的猜测是错误的。 他太天真了,怀抱着那点微弱的希望,幻想着事情可以走向最美好的结局,可真正的来到了这里后他才发现,有些东西永远无法避免。 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什么意思?”季言秋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刚要伸出手去抓住匹诺曹的手腕,便瞳孔一缩,看到了那悄无声息已经在木偶的手指尖燃起的黑红色火焰,跳跃着攀爬而上。 “我要死了。”木偶低声道。 一海相隔的罗马,会议厅里,蒙着眼的“苦修士”长长叹出了一口气,在身旁柯南.道尔疑惑的目光中轻声念道:“要结束了。” 昏暗的船舱中,那黑红色的火焰是唯一的光源,一点一点的蚕食着木偶的身体,将木偶师细心雕刻出来的手臂烧成丑陋的木炭,将灵活的关节变成一地灰烬。 季言秋抓住铁盒边缘的手在颤抖,仿佛连呼吸都在这一刻被迫停止。木偶小声抽泣起来,被人类定义为虚假的眼睛里溢出了真实的泪水。 “问罪后的火焰不能熄灭,它会一直燃烧,直到将我烧成灰烬。” “只有完全将【谢瑞特】抹消……完全将独立的我抹消掉……【匹诺曹】才能重新变回没有独立人格的异能力。” 喧闹的会议厅中,但丁.阿利吉耶里正在低声宣判着木偶最后的命运。 谎言是第一罪;杀戮是第二罪;引起纷争是第三罪。 “来自地狱的火焰会烧尽应受审判之人身上的罪孽,留下圣洁的灵魂飞往极乐乡。” 火焰已经爬上了木偶的躯体,在燃烧到空他空如也的胸腔时,木偶抬起了那双正在流泪的眼睛,向着身前的人类祈求道:“请你,用言灵将我彻底抹消。” “滴、滴。”炸药的倒计时逐渐变得急促,如同催命的音符。船舱上方传来了红发少女焦急的呐喊: “莎士比亚,船要沉了——” 船体被海水挤压,发出了刺耳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便会彻底散架。同僚们的呼唤声从上方传来,明明只相隔一层木板,却仿佛远在天外。 季言秋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竟是不敢与那双充满了悲伤与祈求的褐色眼睛对视。 匹诺曹不能死亡,一旦死亡,无论是还在船上的他们,还是被笼罩在异能武器辐射范围之下的整个西西里岛,都会化成受人操控的【木偶】。 好像只是过了一秒,又仿佛是经过的一个世纪,在炸药那急促的滴滴声中,响起了东方人沙哑的声音: “【名为谢瑞特的木偶从未存在于这个世上】。” 异能发动成功,强烈的眩晕感几乎是立即卷袭了他的大脑,季言秋将嘴里溢出的鲜血咽回去,模糊的视线里最后留下的,是木偶释怀的笑容,以及无声张开的嘴——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滴——” 炸药上的数字走到尽头。 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此刻寂静了一秒,随即,灼人的火焰卷席了整个船舱!地面猛然破裂开来,冰凉的海水呼啸着卷席一切,将船舱里的所有东西通通甩到了黑沉的海水里。 东方人紧闭着双眼,伴随着船体的碎屑一同向着海水的深处坠去。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拖出一道细长的血雾,又消逝于浪潮之中。 “……可怜的孩子,愿你安息。” 银色的十字架在会场的灯光下折射出圣洁的光芒,被黑色粗麻布蒙住的眼睛缓缓流下了一滴血泪。 ……… ……… “——” “季言秋。” ……是谁在说话? 翁鸣声不断在耳边炸响,像是头顶有一千架轰炸机在盘旋;大脑一抽一抽地传来疼痛,思绪仿佛被人恶意地伸出手去搅弄了一番,混沌得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差点无法分辨。 东方人缓缓睁开眼睛,一片涣散的瞳孔中盛满了迷茫。刺眼的白光倾泻而下,让他忍不住抬起酸软的手臂去挡住了自己的脸。 一声轻笑传来,分不清到底是近还是远。大脑的疼痛感逐渐褪去,季言秋眨了眨眼睛,终于找回了一点神智。 刚刚发生了什么来着?……对了,船爆炸了,我因为异能使用过度而陷入了昏迷,然后掉进了海里。 所以说,这里是—— “……天堂?”从前是坚定无神论者的作家先生喃喃道。 身旁又传来了一声笑声,季言秋将手放下,眯着眼睛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却看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只见他的身侧,与他有着一模一样五官的东方人正优雅地翘着二郎腿,手里是一本没有标题的硬皮书。两双近乎一模一样的深棕眼瞳对上,里面的情绪却完全不同:一个满是刚脱离恍惚状态的茫然,一个则充斥着年长者的调侃。 第80章 “真可惜,让你失望了,你还没死。” 季言秋猛然坐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是我?不对……是那个平行世界的我?” “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来。”【季言秋】笑着将手中的硬皮书放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杯热水递给了“自己”。 季言秋还没从方才发生的事里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接过水喝了一口,等温度沿着杯子传递到手指后才突然回过神来,睁大了眼睛抬头:“等等,我这是又到十年后的世界了?” “唔……没有哦。”【季言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指了指周围,“你觉得默尔索会是这个样子?” 季言秋这才想起来观察四周,将视线从另一个“自己”身上挪开后才发现,这里竟是个类似于庭审休息室的地方,而他此时正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 他有点狐疑地掐了自己一把,仿佛隔了一层雾气般的痛觉传来,迷迷糊糊感受不真切。 所以说,这是梦吗?难道是他溺死前的走马灯? 【季言秋】仿佛看到了他内心的想法,解释道:“你可以把这里当成一场梦,但又不完全是梦……总之,你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明白。” 季言秋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就不能说的再清楚一点吗?” 【季言秋】无奈地摊开手:“我说这是命运的安排,你相信吗?” 呵呵,命运……一旦有解释不通的问题就可以搬出来的四大借口之一。季言秋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将他内心的想法完全暴露了出来。 年长者不由得有点头疼,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挂钟,叹了一口气。 “算了,还是先干正事要紧——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其实你可以两个一起说出来。”季言秋选择了第三个选项。 【季言秋】被噎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小声道:“我当年是这个性格吗?” 怎么好像不太一样?这就是平行世界的差异吗?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目光在那双缠满了绷带的手上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好消息是你的言灵非常成功,【谢瑞特】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卡洛.科洛迪收回了他的异能,从今往后有且只有你记得他的存在。” 规则系异能啊——直接在世界层面抹消对方,从他人的记忆到留下的痕迹,通通都会被替换成另一个合理的存在。 而唯一一个可以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就只有抹消者了。 “……坏消息呢?”季言秋听着这应该被归类为坏消息的【好消息】,面无表情地说道。 “坏消息就是——如果你接下来不按照我说的做,可能就真的要上天堂了。” 【季言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最后变为了严肃。他低下头与季言秋对视,褐色的眼中仿佛有深不见底的漩涡,将人的意识卷入。 “跟着我念:【我能在水下呼吸】。” 季言秋的瞳孔在听到对方的话语时便涣散开来,下意识地跟着念道:“【我能在……水下呼吸】。” 年长者松了一口气,脸上又重新挂回了温和的笑容,伸出手指在青年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季言秋脑子一空,顿时便失去了意识。 “对了,有件事你要记住……” “不要相信■■.■■■。” 最后的名字如同海底破裂开来的泡沫般虚幻地从耳边滑开,季言秋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片黑暗,自己的身体在海水的浸泡之下冰凉得已经失去了感知。 他张开嘴想要发动异能,却只能无力的吐出一串泡泡,连气音都无法发出分毫。 糟了,异能使用过度了。季言秋心头一紧,但又想起自己最起码可以水下呼吸又放松了些许。 他无法感知自己现在身处何方,周围的海水黑沉一片,就连自己的脚尖都没有办法看清轮廓。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有点艰难地向着上方游去,却因为看不清前方而狠狠撞上了正在下沉的船只残片。 东方人吐出一串气泡,吃痛地眯起眼睛。 差点忘了自己是和船一起沉的……季言秋于心中苦笑道。 他将那一大块船体用力推开,拖着沉重的身体继续挣扎着向上,在即将看到希望的曙光时后脑传来一阵钝痛,眼前顿时一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季言秋下意识伸出手去试图抓住什么,原本只是条件反射的举动,却在下一刻抓住了一只微凉的手掌。手掌在他抓上来后立即反客为主,扣住了东方人的手腕,拉着他向上游去。 季言秋愣了一下,眯起眼睛望去—— 那是一只木偶的手。 第37章 医院里的谈话 一天后, 钟塔侍从的专属医院里,季言秋坐在床上微微侧过身去,看着窗外的金色梧桐树。 确实说是金色也不太恰当,因为那棵树上的叶子已经掉的差不多了, 只在光秃秃的树枝之间可怜的挂着几片枯叶。 已经是冬天了啊……倒不如说那颗树上还有叶子在苟延残喘才是难得。 咔。身后的房门传来轻响, 季言秋回过头去,不出所料的是提着保温饭盒的布莱克编辑先生。可怜的编辑先生昨天收到消息时快被吓坏了, 到医院时看见自家作者缠着绷带的双手更是差点哭出来, 立马向出版社请假自告奋勇来照顾他。 第81章 季言秋对此颇为无奈,他受的伤并不重, 爆炸时倒灌进来的海水正好挡住了蔓延的火焰, 最重的伤势大概就是在海里被船只碎片砸到了脑袋导致轻微脑震荡,以及异能使用过度的暂时失声罢了。 至于其他的外伤, 则在钟塔侍从医疗组的努力下一个晚上便康复了——比如说让布莱克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的双手。 “莱芬耿尔先生,方才护士跟我说昨天晚上的汤您没喝完, 是我做的味道太差了吗?” 季言秋从床头的柜子上拿起白板与笔, 写下了自己的回答:【没有,只是简也给我带了汤, 我两份都喝了一半就喝不下了。】 简.奥斯汀作为情报组的成员,是除了钟塔侍从的几位高层外最先了解到这次任务详情的人之一。季言秋前脚刚在医院里接受完医疗组的全套检查, 后脚简小姐就怒气冲冲的杀到了现场。 “我的天……意大利政府真是疯了!把你派去做这次任务的人也疯了!”简.奥斯汀小姐在看到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的东方人时情绪激动地说出了非常危险的话语, 并且火速回家, 命令自己的下属用火焰异能来帮忙加热瓦罐汤, 仅用短短一个半小时便携带着老火鸡汤回到医院,盯着季言秋把汤喝了下去。 季言秋喝完一半的汤刚想缓一缓,布莱克就也提着汤罐子来了,里头是充满了华国刻板印象的另一个经典炖汤:枸杞排骨。 对此, 被友人与编辑的爱填满胃部的作家先生表示:食补倒也不是这种补法。 “这样吗?那我以后和简小姐商量一下吧,可以轮流带过来。” 季言秋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复杂,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好还是选择了默默接受友人们的好意:【你们开心就好。】 虽然英国人的炖汤味道……确实不尽人意。 布莱克编辑一边将拼装的饭盒拆开来,一边絮絮叨叨:“《贝蒂小姐》这个月的销量持续走高,市面上的评价有些争议,不过大体都是褒多贬少……唉,本来可以趁此机会开一次签售会的,可您只是去意大利旅行一趟,怎么就伤到手了呢?” 西西里岛上发生的事被各国政府联合压制在了异能界中,普通人只知道西西里岛上的黑手党突然乱了起来,但只奇怪的维持了一个晚上便又恢复了宁静。而季言秋这边则对外宣称是去意大利旅行时被卷进了黑手党火拼之中,乘坐的客船被意外波及导致了侧翻,好在有个路过的好心意大利人将他救了起来。 布莱克编辑又用充满了忧郁的眼神看了一眼作家先生被绷带缠紧的双手,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会不会留后遗症……” 季言秋下意识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眼睫微微垂下,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绷带下的手已然在异能的帮助下完全康复,但他依旧没有取下绷带。 为什么呢?其实季言秋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只是潜意识里认为他应该这么做。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但很快便被又一道开门声给打破了。来者还没有踏进病房,声音就先一步传了进来:“秋!我的老天爷啊,这次一定得向——” 狄更斯的话突然停住了,与病房里坐在床边的布莱克编辑面面相觑,随即尴尬地硬生生将话拐了个弯:“西西里的黑手党也太过分了,要向政府报告这件事才行。” 布莱克并没有将那说到一半的话题放在心上,而是朝着狄更斯点了点头:“狄更斯先生。” “啊哈哈,真是好久不见了,布莱克编辑。”差点说漏嘴的狄更斯假装在忙的向后看了看,嘴里念念有词,“对了,勃朗特到哪去了?” “我就在你的身后,狄更斯先生。”红发少女平静的声音传来,狄更斯侧过身去,露出了后方穿着病号服的身影。 季言秋微微一愣,是安妮.勃朗特。 “抱歉,我有些事想和季先生说一下。”安妮.勃朗特的目光扫过坐在病床旁的男人,脸上浮现出歉意的微笑。 布莱克马上便站了起来:“噢,你们聊吧,本来我也没什么正事……” 红发少女向着他点了点头,目送着对方走出门外,淡淡地向着还站在门边的狄更斯使了个眼色。 原本还想听他们谈话的狄更斯无奈的耸了耸肩:“好吧,你们特殊行动组自己的事。” 说完,他便将门给带上了,还非常贴心的用异能帮忙将整座病房包裹起来,阻绝了里面的声音。 确保室内就剩下他们两人后,安妮.勃朗特拉出一把椅子来坐下,先是例行关切了一下季言秋的伤势:“季先生,你的声音目前恢复情况如何?” 季言秋低头在白板上写字:【伊丽莎白小姐说大概还有六天才能恢复。】 安妮.勃朗特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那应该是来得及的。” 季言秋歪了歪脑袋,疑惑地在下面补充道:【来得及什么?】 “会议。”安妮.勃朗特非常隐晦地看了一眼走廊对面的病房,“卡洛.科洛迪被我们带回来了,意大利政府为了打发来为难人的他国就必须要把[异能武器的原料]给要回去……各方面综合考量,针对意大利这起事件的国际会议将在十天后展开,地点定在了巴黎。” “至于我们三个,因为是第一当事人,又把卡洛.科洛迪直接带了回来,所以要作为英国代表出席。当然了,我们不是主要发言人,柯南.道尔先生会跟我们一起过去。” 第82章 季言秋盯着自己的白板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确实还有一件事……”安妮.勃朗特放轻了声音,“卡洛.科洛迪想要见你。”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对面的东方人微微睁大了眼睛。 三分钟后,季言秋站在挂有卡洛.科洛迪名牌的病房门前,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属于木偶的脸,放在门把手上的手蜷缩了一下。 他当时在海底撞上的是桅杆,那一下着实是撞的不轻,意识消散前只来得及看见有只木偶的手抓住了他,紧接着再次睁眼时就来到了医院,直到今天早上才被医疗组宣布可以自由活动。 换句话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卡洛.科洛迪见面。 其实他不该这么紧张,毕竟无论是资料还是他人的评价中,来自意大利的超越者都被夸赞性格极好,可是…… 季言秋深吸了一口气,摁下了门把手,打开了房门。门后方,有着一头亚麻色短卷发的男人躺在病床上,怀中是一只表情定格在微笑的木偶。 听到开门声,男人侧过头来,在看清来者是谁后露出了一个友善至极的微笑:“季言秋?” 季言秋默默将自己的白板翻了个面:【你好。】 “你好啊,介意坐下来陪我聊聊吗?”卡洛.科洛迪非常热情的从病床下方拉出一把折叠椅,怀里的木偶好奇地将眼珠转了过来,脸上也配合着摆出了相应的表情,乍一看上去与正常人类孩童无异,但再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只不过是如同被定好的程序般所展露出来的模板化情感。 这个发现让季言秋心情有点低落。独立的人格被彻底抹消后,木偶先前被细心引导着生成的情感也被彻底抹消,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卡洛.科洛迪仿佛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摸了摸怀中木偶的头,说道:“这是匹诺曹,我的孩子……你应该认识他?” 【是的,我】季言秋的笔突然停住了,他不是很确定在自己异能的作用下有关于【谢瑞特】的事情会被修改成什么样子,因此也只能斟酌着语句写下含糊不清的答案。 【我在西西里与他见过面。】他执笔的手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他是个好孩子。】 虽然对方自导自演撒了个弥天大谎将整个西西里岛上的黑手党家族都拖入浑水里,差点让这起事件成为战争导火索,但与意大利政府做的事情对比起来,匹诺曹无疑只是个手段比较偏激的好孩子了。 “是吗?好孩子啊……”卡洛.科洛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惹得怀中的木偶疑惑的抬头看他。 一双手轻轻捂住了木偶的耳朵,随即男人说道:“我知道的,匹诺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季言秋有点意外地看着他,白板上的画写了又被抹掉,最后有点纠结的留下了一句:【你还记得多少?】 “唔……其实我什么都不记得。”重回最开始的样子的匹诺曹不想被父亲捂住耳朵,挣扎着想要听到他们的对话,却被卡洛.科洛迪以温和的手段镇压了下来。他坦然地看向东方人,说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当我醒来时,我躺在冰冷的海水里,手边是小小的木偶。等我带着你浮上海面又被捞到钟塔侍从的船上时,我依旧一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那理应已经被剥离出来的孩子又回归到了异能力状态,情感与记忆都通通归零,只留下了“父亲是卡洛.科洛迪”与对季言秋的愧疚。 后来他跟着钟塔侍从一起回到伦敦,有许多人过来见他:乔治.奥威尔,阿加莎.克里斯蒂,手臂上缠着绷带的莎士比亚……每一个人过来都是向他讲述略有差别,但却大差不差的故事——你的异能力被做成了异能武器,被意大利政府投放到了西西里岛,而正巧被派去西西里做任务的钟塔侍从三人在异能武器引爆前及时将其清除,并且救下了你。 整个事件的逻辑链条其实相当清晰且完整,并且也得到了多方证实,但卡洛.科洛迪总觉得这个故事里少了一个人的位置。 为什么钟塔侍从会选择留下?为什么他们会选择来拯救自己?又是谁故意引导着整座西西里岛陷入异能武器的争夺漩涡? 卡洛.科洛迪疑惑了很久,直到他与那个第一次碰面就让他的木偶流下悲伤泪水的东方人再次见面,对上那双故作平静但又难掩复杂的眼睛,才终于坚定了内心的猜测——异能剥离手术其实成功了,他的孩子也拥有过独立的人格,只不过被世界所遗忘了。 而唯一记得他那短暂存活于这个世上的孩子的人,就是季言秋。 “我非常感激你,因为你拯救了西西里岛上的五百万人,也成功阻止了一场战争的爆发,更感激你还记得一切,记得那个活过一回的匹诺曹。” 【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谢瑞特。】季言秋心情无比复杂地写下了这一行字。 卡洛.科洛迪看到这个名字后愣了一秒,随即拍着怀中木偶的脑袋笑了出来。 “哈哈哈,竟然是这个名字!” 匹诺曹被自家父亲拍得东倒西歪,满脸写着不解,仰头望着父亲的笑脸。 【这个名字有什么典故吗?】季言秋忍不住问道。 谢瑞特这个名字其实相当普通,放在欧洲街头,随便扔一颗石头下去都有可能砸到一个“谢瑞特”,季言秋原本还以为这个名字是木偶随便取的呢。 第83章 “说是典故也不太恰当……算是一个有趣的意外?”卡洛.科洛迪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我记得是一年冬天,临时落脚的镇子上来了移动赌场,奉行的标准就是什么也能押,连名字也能押,没被取回的抵押物会在最后一天被放上公开转盘。于是三天后,那块转盘上真的出现了一个名字,就是谢瑞特。” 木偶听到这个名字后好像有所触动,举起手指来点了点脑袋,好像在思索着这个名字与自己的联系。 “转盘上什么都有,匹诺曹觉得那很好玩,就催促着我也去试试运气,结果我们一抽,指针刚好就停留在了【谢瑞特】这个名字上。” 所以那不是为了隐藏身份而随便取的大众名,而是还在与父亲生活在一起的冬天里,偶然在名利熏心的赌场上收获到的“小惊喜”。 用着从赌盘上抽来的名字,将自己也当做抵押物押上赌桌,面对着不断滑向深渊的结局,向着命运发起对赌……简直就像个绝望的赌徒。 也许匹诺曹真的不能算是好孩子。 季言秋低下头,在膝盖上的白板上涂涂改改着写出了两句话,翻转过来展示在男人的面前: 【我想让更多人记得谢瑞特。】 【我能以他为原型写一本书吗?】 第38章 把你从医院里偷出来 “写书吗?”卡洛.科洛迪有点意外, “那自然是很好的,但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我本来就有创作新故事的打算,这正好给了我灵感。】 季言秋并不是在客套, 而是真情实感的想要写这么一个故事——一个谁也不知道从哪里而来, 就连名字都是从赌场里赢来的少年的冒险故事。 故事的开端是一个赌徒将名字输给了少年,于是他赖上了对方, 想要重新赢回自己的名字。两人就这么互相纠缠着, 保持着奇怪但又莫名合理的伙伴关系,开启了他们的传奇旅途。 满口谎言却能让人心甘情愿上钩的骗子、冷静理智却能连名字也一起压上赌桌的赌徒, 这样的两个人组合起来……一定会非常有意思。 只不过——【但在我的设想里, 这个故事没有那么深刻的立意,也不会有引人深思的哲理, 就只是一个有趣的冒险故事。】 季言秋忐忑不安地写下了这一段话。 【你能接受吗?】 没错,他并不打算通过这个故事来让人反思又或者是揭示某种人性的阴暗面。换句话来说, 这是一本面向全年龄的冒险书。但它又不完全是提供给孩子的童话, 因为两个主人公的人设实在是太过现实了些。 也就在异世界他才敢这么大胆的走出舒适圈了……换成他原来的世界里,这本书一出版, 他就能收到数千万条【季言秋是不是磕到脑袋了】的评价。 卡洛.科洛迪没有丝毫犹豫便摇了摇头:“我当然不会介意,倒不如说这与我的请求刚好相同。” 他托着木偶的手臂将其举了起来, 匹诺曹茫然的左右看了看, 但也很乖巧的没有反抗。 “那些黑暗的东西他已经见识过很多了, 不是吗?如果能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话……就让他自由自在、肆意的去冒险吧。” 会说谎也没关系, 会做坏事也没关系,匹诺曹只要做匹诺曹就好。而且匹诺曹最开始的愿望,就只是与父亲一起到处冒险罢了。 季言秋沉默半晌,嘴角上扬, 也同样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我会好好写的。】 “那我也会好好期待的。”卡洛.科洛迪说道,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到时候出售时我会带着全部家当去将库存全部买下来。” 季言秋哭笑不得地写道:【这就不必了,给其他读者留点机会吧。】 聊完了私人的事情,就来到了谁也不喜欢的公事。季言秋在脑中梳理了一下要交代的事情,决定先说时间最紧的巴黎会议。 【你知道十天后将会有一场针对这起事件的国际会议吗?】 卡洛.科洛迪点点头:“我知道,今天早上那位红发的勃朗特小姐有和我交代过,她说意大利政府会在那个时候将我赎回去,让我配合钟塔侍从提高价格。” ……这是不是有点太过直接了?季言秋狠狠的被震撼到了,手下的笔尖一歪,白板上顿时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横线。 不过,当事人自己倒觉得没什么,甚至还非常轻松的猜测起了自己的价格:“为了掩盖证据,那帮政客出的价钱肯定不会低,说不定会有整整九位数的价格。这么一听,我好像还挺昂贵的。” 季言秋默默地将白板翻转过来:【请不要在这种奇怪的事情上感到骄傲。】 卡洛.科洛迪耸了耸肩膀:“人总是要乐观一点,才不会被现实所击垮。” 话题好像一下就沉重起来,东方人拿笔的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到最后只能生硬的转移了话题:【等回去之后你要怎么办?】 看意大利政府的态度,季言秋并不认为卡洛.科洛迪在回国后能得到他应得的补偿,甚至会被推出去顶锅都有可能。 在经历了西西里事件后,他学会了毫不吝啬的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政客们。 “回去?回哪里?”卡洛.科洛迪语气轻松地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季言秋望着对方平静的脸,瞬间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有点惊讶地张开了嘴。 【你要离开意大利?】 第84章 卡洛.科洛迪叹了口气:“反正他们也不会欢迎我,不如我自己离开。” 他的语气很平和,但季言秋明白,作为意大利少有的超越者,想要离开意大利绝对不是像普通人移居那样简单的一件事。 在意大利政府眼里,卡洛.科洛迪一旦出走,就等同于叛逃。 【你确定吗?】在斟酌了很久之后,季言秋还是只留下了这短短的一句话。 温和的木偶师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季言秋也同样沉默下来,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劝说对方,因为哪怕是他自己也想要—— …… 奇怪,他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脑中的思绪仿佛凭空被人擦去了一段,季言秋皱起眉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卡洛.科洛迪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关切地问道:“不舒服吗?抱歉,我说的话太多了。” 东方人摇了摇头,笔下的句子才写到了一半,门口处便传来了敲门声。 “嗯?竟然还有客人吗?”卡洛.科洛迪有点惊讶地说道,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没有锁门,请进来吧!” “抱歉,可能打扰到你们了。”有着半白头发的智者推门走了进来,如婴儿般澄澈的蓝色眼瞳盛满了真诚的歉意。 是奥威尔先生?东方人同样惊讶地站了起来,刚想要在白板上写下问候,就被对方动作轻柔地摁住了手腕。 “作家的手非常重要,有时也不用这么礼貌。”乔治.奥威尔说道,话语中仿佛存在着神奇的力量,能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听从。 季言秋抿了抿嘴唇,望着自己缠着绷带的双手,眉头皱得更紧。潜意识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浮上来,但却被无形的手按在了雾气后方,只来得及给予身体条件反射般的举动,让其将手往外抽了抽。 这举动不太符合社交礼仪,也与东方人平日里温和知礼的形象相悖,可乔治.奥威尔却只是笑了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般转向了床上的意大利人。 “科洛迪先生,有关十天后的会议,我们能再进一步聊聊吗?” “当然可以。”意大利人欣然应许。 眼看他们要聊正事,季言秋非常识大体的就要转身离开,却在临走前被乔治.奥威尔叫住了。 “言秋。”年长的智者脸上满是关切,“伊丽莎白让你待会去找她。” 季言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记得,退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一回头就撞见了熟人。门外的走廊上,狄更斯竟然还没走,此时正双手环胸靠在墙上,看见他终于出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们要聊上半小时。”他故意用那种很夸张的语气说道。 季言秋忍不住笑了,低头在白板上写道:【哪有这么夸张?】 “这是非常合理的猜测,毕竟肉眼可见的,你们两个应该很聊得来。”狄更斯看着他身上单薄的病号服,抬手将手臂上挂着的外套给东方人披上了,皱着眉头说道,“怎么不带着外套?走廊上的恒温系统可没房间里那么管用。” 为了保持病人们的良好心理状态,钟塔侍从的医院走廊不仅窗户的面积极大,并且时刻保持敞开,哪怕走廊上每隔三步就布有恒温系统的出风口也难免会感到几分寒冷。 季言秋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友人们的关心,心虚地缩了缩脑袋。狄更斯现在一看到他身上的病号服就会自动联想到昨天看到的任务报告,即将要说出口的训斥默默咽了回去,化作了无奈的一句:“有时真觉得得派个人来随时看着你才行。” 东方人睁大双眼,满脸写着抗拒,就差没将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开始打手语了。 哪怕是让陌生的护工来照顾他都行,但是熟人来不可以! 或许是他这副全身心都在拒绝的样子很好的娱乐到了狄更斯,坏心眼的友人笑了笑,扶着他的肩膀把他带着往楼下走。 季言秋望着自己远去的房间门,疑惑地在白板上写道:【去哪里?】 “嘘,我要带你偷跑出去。”狄更斯装模作样地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小声道。 季言秋向他投以无语的目光,无声地用口型说道:我本来就发不出声音。 男人有点尴尬,偏过头去假咳了两声,随即一本正经的说:“脚步声也是声音。” 行吧,你开心就好。作家先生展现出了对友人们下限极低的包容。 医院的下方是占地面积惊人的花园,季言秋在这里住了两天也没有下楼来逛过,因此很是好奇的左右看了看。狄更斯专心致志的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小声向他解释:“你们特殊行动组真的非常过分,一天只允许两个人来探望……奥斯汀这个上夜班的家伙简直占据优势,两次都早早的把名额给占了!” 至于剩下的一个名额,当然是让给全心全意关切着自家作者的编辑先生了,狄更斯虽然下限低,但也没到和不知情的普通人相争的地步。 而今天他为什么能进来?答案是曲线救国申请了看望莎士比亚的名额。某位明明进来的名义是看望莎士比亚,却连对方病房都没有踏进去一步的人如此理直气壮的想道。 狄更斯提前侦查后精挑细选的逃出点是花园的后门,藏在花圃后方,非常隐蔽,估计是专门留给园丁走的路。门上挂着把铁锁,但这对空间系的异能者来说相当于没有,季言秋只觉得眼前的色彩瞬间褪去化为了黑白,紧接着就看到狄更斯旁若无人地一脚踹开了铁门。 第85章 “……?”道德底线很高的东方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因为暂时无法发出声音而转而用难以言喻的眼神望着前方一身西装十分英伦绅士的背影。 狄更斯如有所感的转过头来,对上了友人复杂的目光,赶紧解释道:“这是里世界,不会波及到表层世界的。” 季言秋当然明白这一点,但狄更斯穿着高定西装做出了地痞流氓举动的画面还是让他心情无比复杂。 总而言之,过程先暂且不论,两个钟塔侍从的主要成员鬼鬼祟祟溜出了钟塔侍从自己的医院。由于季言秋身上的病号服实在太过显眼,狄更斯干脆用大衣与围巾将对方裹紧,而自己则穿着白衬衫与针织背心毛衣沐浴着路人们惊奇的目光,行走在冷风中。 等走了五分钟后,季言秋借助一家眼熟的快餐店认出了这条路线,戳了戳前方男人的后背。 【这是去你家的路?】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钟塔侍从们的住所都相隔不远,狄更斯则特殊一点,住在较为偏僻的独栋别墅区,但也就离季言秋现在所住的公寓相隔五公里左右,而且可以沿着一条大路直接走到对方家门口,这也是为什么季言秋明明只去过一次却记住了路线。 狄更斯停下来看了一眼白板上的内容,点了点头:“那边更清净一点。” 就比如说不会看见进不去钟塔侍从的专属医院而急得在作家先生门口团团转的某个金发男人。 季言秋对此一无所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独栋别墅区确实要比联排公寓更清净一些。 狄更斯的院子并没有设立围墙,因此他们刚在街道的另一头出现,就看到院子里的草坪上蹦起来一道娇小的身影,朝他们挥舞着手。 “言秋!”伍尔芙用激动但因为太久没有大声说话而显得有点中气不足的声音喊道。 季言秋脸上不自觉浮出笑容,加快脚步走到了院子里。简.奥斯汀从窗户探出头来,向他懒洋洋的挥了挥手。 “我本来并不赞成狄更斯这么做的。”她说道,“毕竟伊丽莎白如果找不到病人的话会变得很可怕。” “呵,你当然可以不赞同了,毕竟你可以直接进去不是吗?”狄更斯冷哼了一声。 简.奥斯汀摊了摊手:“谁让某人的任务这么多呢?就连挑个正常的时间去看望都做不到啊。” 她的话刚说完,同样任务很多的伍尔芙便投来了幽怨的目光。 “简……”伍尔芙幽幽地说道,“作为你的搭档,我认为我们的上班时间应该统一一点,你觉得呢?” “对了,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一开始申请上夜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突然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简.奥斯汀瞬间僵住了,脑海中浮现出刚入职的那天,踏进房间看到缩在电脑屏幕的包围圈里、小声喃喃着前言不搭后语的零碎句子的少女后果断决定申请夜班的画面,有点心虚的将头缩了回去。 可这也不怪她啊!屏幕上的光蓝幽幽一片照射在少女苍白的脸上,伍尔芙还不爱开灯,在昏沉的室内环境的衬托之下,整个人的身上阴暗到可以种蘑菇。再加上出于异能等级压制她根本听不到对方的心声,恐惧感这不就油然而生了吗? 狄更斯在旁边煽风点火:“伍尔芙,我记得你的职称比她高,直接用权限把她调回去。” “狄更斯——!”别墅里传来贵族小姐恼羞成怒的声音。 季言秋无声地笑了出来,异能的副作用导致他只能发出气音,看上去像在演默剧,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觉得这会令人发笑,反而纷纷沉默了半晌,默契的低声骂起了意大利政府。 “啧!为什么十天后的会议不把我派过去呢?”狄更斯不满地说道。 伍尔芙也情绪低落的表示附议:“我也可以。” “派你们两个还不如派我过去。”简.奥斯汀又将头探了出来,非常不屑的扫了两个友人一眼,“起码我专业对口。” 心理系异能永远是大型社交场合上最管用的能力! 听着友人们熟悉的拌嘴,季言秋久违的感到了平静,从西西里回来后一直隐隐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轻轻舒了一口气。 “要不先进去吧,站在院子里聊天算什么?”简.奥斯汀敏锐的捕捉到了东方人脸上的变化,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心情很好的决定不跟狄更斯和伍尔芙计较了。 不管怎么样,言秋能开心起来就好。 狄更斯如梦初醒般一拍脑袋,懊恼道:“差点忘了进门……都怪奥斯汀在旁边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能理解,年纪大了注意力涣散是很正常的,建议你去中华街找那些白胡子的医生看看,说不定能好转。”简.奥斯汀非常流畅的补上了一刀。 狄更斯默默磨牙:“我劝你还是少说两句话吧,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他语气重重的落在了“不请自来”上,简.奥斯汀撇了撇嘴,抓住季言秋的手腕将他拉了进来,随后在伍尔芙也进门后果断将门板甩到了房子主人脸上,干脆利落锁上了门。 季言秋张了张嘴,迟疑着在白板上写道:【这样不好吧?】 简.奥斯汀神清气爽地拍了拍手:“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他是空间系异能者,什么门能困住他啊?” 她刚说完,狄更斯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玄关处,黑着一张脸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又将另外一双放到了季言秋身前,做完这一套动作后深吸了一口气,成功让自己冷静下来。 第86章 等着吧,他回头就让罗素给奥斯汀这家伙分派五个大型任务!狄更斯于心中阴测测的想道。 友人们偷偷将季言秋从伊丽莎白眼皮子底下偷出来,当然不只是为了在他面前吵上一架——呃,虽然目前看起来这一架吵的很有效果就是了。 厨房里,狄更斯郑重地穿上刚买的围裙,对着季言秋说道:“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要为你做一顿难忘的午餐。” “是的,这些食材都是由华国超市的好心店员推荐,应该会非常符合你的口味。”他的身旁,拿出平底锅的简.奥斯汀也非常严肃地说道。 “而我们已经仔细研读过了菜谱。”伍尔芙满脸写着认真,看上去很值得信任,如果她手上的调料瓶拿的不是白糖就更好了,“这些食材,应该可以做出好几道华国经典菜肴。” 季言秋看了一眼料理台上的食材,缓缓闭上了双眼。 看起来还没彻底死透的鱼、对烹饪水准要求很高的内脏、欧洲特供没有放过血的牛肉、以及什么菜都买了一点就是忘记买葱姜蒜的绿油油蔬菜,他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这次午餐的结局。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确实挺难忘的。 ……终身难忘。 第39章 “难忘”的午餐 客厅里, 季言秋表面上在看电视里播放的电影,实际心神已经飞到了热火朝天的厨房中。 狄更斯家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这也导致了里头的动静轻而易举便能传到坐在客厅里的他的耳朵里——更何况,这动静属实是有点大了。 “伍尔芙,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唔……我看看……老、抽?好难念啊。”少女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 “那应该是对的?菜谱里是什么来着……啊, 有了,蚝……蚝油。”简.奥斯汀别扭地用英语的拼读法读出了菜谱上的拼音。 “颜色好像都一样啊, 等等, 我们没有买蚝油!” “颜色一样的话也可以用吧?都是咸的。” “有道理。” 厨房里响起了附和声,而客厅里的季言秋默默捂住了脸。 老抽和蚝油完全是两种东西啊……有什么药剂可以暂时消除味觉的吗? 又是一阵霹雳哐啷的骚乱声, 铁质餐具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巨响, 同时响起的还有少女的惨叫:“啊啊啊啊鸡蛋飞出来了!” 火急火燎的脚步声象征着厨房里此时混乱的场景,季言秋实在没忍住, 回头看了一眼,围裙上洒满了不知名液体的绅士举着锅铲左右横跳, 很忙, 但不知道在忙什么;而灶台前,伍尔芙无助地用勺子将飞到台上焦黑色的炒鸡蛋捞回来, 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扭头问简.奥斯汀:“还能要吗?” 简.奥斯汀还没回答,厨房门口已然探进了一块白板, 上面是东方人下笔极重的字:【不能!!!】 炒鸡蛋, 被扔进了垃圾桶, 卒。 季言秋盯着那盘快做成炉灰的鸡蛋消失在垃圾桶, 刚松了一口气,身侧又传来了高昂的尖叫声。 “啊——!言秋,锅烧起来了!” 季言秋深呼吸,扭过头去, 简.奥斯汀望着面前熊熊燃烧的平底锅,投来了惊恐的目光。他赶紧将火关闭,拿着锅盖向下一盖,那窜高的火焰顿时熄灭。 在确定火没了之后,季言秋又将锅盖打开,看着锅里漆黑一片糊在一起的食材,努力辨认了三分钟后终于认出了那煤炭般的东西是花甲。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爆炒花甲做成这样的……喔,英国人啊?那难怪了。 锅里不知道除了花甲还放了什么,焦黑的粘在了锅底。季言秋用筷子试着刮了刮,感觉自己在刮石油。 总之,这口可怜的锅是用不了了。季言秋还在为使用了仅三十分钟便去世的平底锅默哀,简.奥斯汀竟然还非常天真地拿锅铲拨了拨那堆焦炭,问:“还能吃吗?” 季言秋给了她一个无需言语便可明悟的眼神:你说呢? 这贝壳都要碳化了啊!到底是为什么能突然烧起来还那么剧烈?! 略显崩溃的作家先生试图在料理台上寻找答案,最后锁定到了一瓶刚开封、用了一半的白酒上,标签上的度数让人震惊。 破案了,原来是倒了高度白酒! 简.奥斯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点心虚地解释:“菜谱上说要加酒,我看这瓶的价格最高……” 季言秋默默翻转白板:【那是料酒,和白酒不一样。而且,白酒一般价格越高度数也越高。】 高度酒,又是大火爆炒,这锅能不烧吗? 两位女士的菜肴均以失败告终,最后仅剩选择了“严格按照菜谱进行操作”的狄更斯……不过,季言秋希望他还是赶紧失败为好。 因为比起前两个尚还存在能够出现奇迹的可能性的普通菜肴,狄更斯非常大胆的使用了内脏,兴致勃勃的要做一盘炒杂碎。 自从购买了这栋别墅后第一次踏进厨房中的英伦绅士对自己的厨艺充满了迷之自信,目睹了两位友人的失败后,非常放肆的嘲笑起来。 “哈!”狄更斯咧开了嘴,非常刻意地向众人展示了自己刚处理好的牛肝,“做饭的时候最忌讳灵光一闪,不是吗?” 简.奥斯汀对他翻了个白眼:“搞得好像你就会老老实实按着菜谱上的指示做一样。” “我可不像你们,作为高等知识分子,我非常理解教程的重要性。” 第87章 狄更斯自信满满地翻开了菜谱:“你们就等着吧!” 事实证明,下厨并不是想想就能成功的。十分钟过后,季言秋望着盘中棕色而粘稠、完全分不清都是什么部位的“杂炒”,在心中给自己做好了安慰后忐忑的举起了筷子,不动声色挑选一番后,夹起了一片色泽相对没那么糟糕的肉片,在狄更斯期待的目光中放进了嘴里。 餐桌旁的三个人都同时屏住呼吸,怀着不同的情感等待着东方人的反应。五秒钟后,一向以情绪平和的形象示人的作家先生脸色一变,五官扭曲着拿起了旁边的水,连着灌了好几大口才堪堪回过神来。 刚刚好像有一头牛死在我嘴里了……季言秋努力用水冲淡嘴中的味道,有点怀疑人生的看着面前的盘子。 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出来的东西吗? “还说我们呢,你做的也不怎么样嘛。”简.奥斯汀一边帮忙将那盘彻头彻尾的失败品挪到桌子的另一端,免得让作家先生看到了之后又回忆起那古怪的味道,一边对着狄更斯冷嘲热讽。 伍尔芙也小小声补刀:“一个很常见的知识:哪怕完全复刻了教程中的步骤,在实操中依旧会有很多不定因素。” 季言秋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白板拿过来:【欧洲这边的内脏处理的都不是很好,而且这是你第一次接触炒这种烹饪方式,会失败很正常。】 狄更斯有被东方人温柔的话语安慰到,脸上那失落的情绪消退不少,但还没等季言秋感到几分欣慰,就听到对方再次兴致勃勃地说道:“那我再尝试别的菜如何?厨房里还剩下很多食材呢。” 【这就不必了!!!】季言秋连忙抬笔在白板上写下这几句话,还重点加深了后面的感叹号。 他刚要将白板转过来,门口却传来了摁门铃的声响。狄更斯疑惑地望了过去,一边小声嘟囔,一边去玄关开门。 “奇怪,有谁会突然过来拜访我?” 虽说钟塔侍从成员的住址会做成基础资料在各部门之间流通,但在每天高强度的工作之下,没有谁会有闲心在休息时间还跑去拜访同事。哪怕是和他认识许久的罗素也很少登门拜访,基本都是电话联系。 他记得今天是工作日吧?难不成是下属来递交新文件…… 门被拉开,露出了后方金发红瞳的身影。莎士比亚的右手还绑着绷带,身上除了病号服之外没有别的衣物保暖,就这么顶着寒风光明正大的站在了半开放的院子里。 “你们把季言秋带走了?”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狄更斯用仿佛见鬼的眼神看着他:“你来我家做什么?等等,你也偷跑出来了?” 莎士比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入了玄关,扫了一眼两侧的摆设,从鞋柜里自行翻找出拖鞋换上。 “我记得某人打申请来医院的理由是想要看望我。”他凉凉地瞥了一眼狄更斯,仅用一句话便将对方的嘴堵住了,“不过奇怪的是,某人明明已经到了医院却直到跑出去都没来看我一眼,这个人是谁你有头绪吗?” 狄更斯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你这绷带……伊丽莎白没顺带把你手臂治好?” “哦,这个,我让她特地留着的。”莎士比亚若无其事地举起了自己的右臂,“这样可以多申请几天的假期。” 狄更斯对此肃然起敬:“……阿加莎居然真的给你批了假。” 原则上来说这确实可行,但问题是在钟塔侍从本身具有强大医疗团队的情况下,基本没有什么伤势是无法在一天内痊愈的,所以莎士比亚这种属于是明目张胆的骗假行为,就差把【我不想干了】几个字甩在阿加莎脸上了。 面对如此嚣张的态度,阿加莎竟然没有将莎士比亚发配国外出远程任务加上一年半载的班……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呵,我们可是从西西里绑了个卡洛.科洛迪回来。”莎士比亚换好拖鞋后便站起身来,开始在客厅中搜寻东方人的身影。 光是赎金就够英国赚上一笔的了,更别说他们是西西里事件的第一当事人,也能算是受害者,于谈判环节本来就具有十足的优势。以上种种前提条件造成了阿加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批假行为。 简.奥斯汀听到动静从饭桌的方向走过来,看见莎士比亚时愣在了原地,有种时空错乱之感。 “莎士比亚先生?您来这里做什么?” “来找人。”莎士比亚看见她便立即心领神会地朝着饭桌走去,站到了季言秋的身后,伸手敲了敲椅背。 早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季言秋毫不意外的转过身去,将白板上的内容展示给男人看:【你怎么也偷跑出来了?】 “我这不叫偷跑,伊丽莎白巴不得我赶紧滚出医院。”莎士比亚懒洋洋地回复,余光瞥到桌上那盘不明物体,顿时皱起了眉头,“那是什么东西?” 伍尔芙在一旁幽幽地说道:“是狄更斯第一次下厨的失败产物。” “看上去很糟糕,原料是厨余垃圾吗?” 简.奥斯汀一边憋笑一边回答:“不,是牛的内脏。” 莎士比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 季言秋忍俊不禁,在白板上重新写下句子:【这是炒杂碎,在华国属于非常经典的菜式。】 只不过做得相当糟糕导致根本看不出来罢了。 第88章 简.奥斯汀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对狄更斯落井下石的机会:“我当时翻菜谱的时候就觉得这道菜的难度绝对很大,某人自信满满地说只要按照菜谱上说的做就一定不会出错……结果这不就错了吗?” 狄更斯刚走过来就听到简.奥斯汀又在诋毁他的厨艺,冷哼一声说道:“做一顿饭毁一个锅的家伙没资格这么说。对了,回头记得把锅赔给我。” “你很缺这一口锅的钱吗?”简.奥斯汀无语地提出了异议。 虽然她当然赔得起一口锅,但今天狄更斯和她吵架的次数有点多,导致她看到那张脸就感到了淡淡的嘲讽,忍不住开怼。 “不缺,但是一想到你的钱会进入我的钱包,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简.奥斯汀:“……那可还真是令人火大的一件事。” 在他们拌嘴的档头,暗杀组的王牌非常有王牌的胆量,从饭桌旁拿了一双新的筷子,没有分毫犹豫的夹了一块牛肚放进嘴里。季言秋甚至没来得及阻止,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等一下啊,莎士比亚先生,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吃的! 他既觉得震撼无比,又隐隐期待着对方的反应。片刻后,莎士比亚脸色变也未变的给出了评价:“和艾米莉的手艺不相上下。” 这下,季言秋也对他肃然起敬了——能在嘴里仿佛死了头牛的情况下依旧表情不变,如此平静的说出这种话,莎士比亚先生真不愧是强者中的强者! “艾米莉的手艺这么差?”简.奥斯汀突然插入话题,语气惴惴不安,“那我之前答应帮她试菜岂不是……” 她看艾米莉小姐天天都在吃自己做的便当,还以为对方厨艺了得呢! “你最好找个借口回绝她,那实在不是人类能忍受得了的味道。”莎士比亚发表锐评,“简直就像食材在嘴里打架,可能还没我做的好吃。” 此话一出,四个人纷纷投来了惊讶与好奇参半的目光。季言秋默默将白板推到男人面前:【莎士比亚先生,你还会做饭?】 可他上次去借厨房时看到对方的厨房明显是很少使用的状态啊? “做饭这种事情不是很简单吗?只要按照菜谱上写的来就可以了。”莎士比亚平静的发表出了与一个小时前狄更斯一模一样的话语。 狄更斯瞬间来精神了,从厨房门后方取下一条崭新的围裙,非常热情的放到了莎士比亚手上。 “哦,我和你的观念完全一致……可她们两个却不赞同。怎么样,莎士比亚,想要尝试一下华国料理吗?” 莎士比亚拿着手中的围裙,沉默了片刻,随即举起了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 “希望你还没忘记,我的手还有伤——是近距离直面爆炸时被余波所冲击、狠狠撞上桅杆所造成的伤势。” “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什么大事,莎士比亚。”狄更斯用非常轻松的语气说道,“而且我们都非常期待能品味到你的手艺。” 他在说这句话时,季言秋正好在抬头看着莎士比亚,下一秒便于男人血红色的眼睛对上了。东方人微微一愣,随即像是在肯定狄更斯所说的话般点了点头,仿佛真的在真诚的期待着。 莎士比亚盯着他,忽然笑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厨房。 “我先说好,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华国料理。”男人一边将围裙系上,一边说道。 “就算是难吃也没有关系,我的直系下属手艺也很不错。”简.奥斯汀见有人加入他们华国菜式新手的队伍,心情一下就好起来了,满眼写着期待想要看看对方的成品如何。 实不相瞒,狄更斯与伍尔芙也是这种心理,只有季言秋在真情实感地好奇对方做起饭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莎士比亚做饭……说实话,真的很难想象的出来呢。 狄更斯一开始提出这个提议只是想拉人垫背,却没想到看上去连火都不会开的超越者竟然真的在烹饪方面颇有天赋——40分钟后,众人看着桌上多出来的三菜一汤陷入了沉思。 番茄炒蛋,凉瓜炒牛肉,清蒸茄子和紫菜肉丸汤,都是非常好上手的简易家常菜没错,可若是做这些的是个本职工作是杀手的英国人呢? “这不可能……”狄更斯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伸出筷子夹了一片牛肉放进嘴里,随即更加不可置信了。 竟然味道相当不错!虽然比不上季言秋的手艺,但也可以称得上是日常能吃的水平了! 季言秋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舀了一碗汤,喝上一口后便不由得眼前一亮,冲着莎士比亚点了点头。 简.奥斯汀恍惚地放下了筷子,喃喃道:“这年头搞暗杀还要卷厨艺了吗……” 伍尔芙困惑地缩在椅子上皱起眉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都是在按菜谱在做,她的番茄炒鸡蛋却能止步于第一步。 面对着同僚们震惊的反应,莎士比亚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很惊讶吗?都说了,严格按照菜谱上写的来就好。” 有在乖乖按着菜谱做却死于颠锅的伍尔芙与所有步骤都照着做了却完美失败的狄更斯一齐陷入了沉默,而在做饭途中心血来潮加入自己见解的简.奥斯汀则是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总而言之,友人们想要请季言秋享用一顿难忘的午餐的愿望到底还是实现了,虽然是以另一种意想不到的形式。众人郑重其事地将三菜一汤成功清空,以表自己对暗杀组组长厨艺的敬意。 第89章 莎士比亚在来之前已经用过午饭,因此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在狄更斯去将烷与碟子放入水槽时,他扭过头去对着东方人说道:“和卡洛.科洛迪见过面了?” 季言秋点点头,抬笔想在白板上写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写完自己想说的话,男人就自己接了下去:“你可还真是大胆,敢在伊丽莎白的眼皮子底下跑出去。” 他们这从西西里回来的四个人就属季言秋的伤势最重,异能使用过度造成的损伤无法快速治愈,更别说还附带了个轻微脑震荡。平日里运动量极少的作家体质本来就差,来上这么一遭后简直让人看到体检报告就忍不住叹上一口气,作为主治医师的伊丽莎白恨不得让季言秋在医院里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再回去。 如果说莎士比亚跑出来无人在意,而季言秋偷偷跑出来……呵呵,若是伊丽莎白突击检查或有事要找,现在或许已经调完监控在来的路上了。 季言秋尴尬地笑了笑:【我说我不是自愿的,你信吗?】 他可还记得乔治.奥威尔先生向他交代过伊丽莎白小姐有事找他,要不是狄更斯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他也不敢偷跑出来啊。 “我信可没用,要伊丽莎白信才行。”莎士比亚若有所指地说道。 “趁现在先想一个合适的借口,如何?” 与他这句话同时响起的,是本日里第二次摁门铃的声音。 第40章 心理状态测评 坏了, 主治医生来抓不听话偷偷溜出去的病人了。 季言秋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向着男人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莎士比亚先生,快帮忙想想办法啊! 莎士比亚成功接收到了这眼神背后的意图,但非常无情的笑了一声, 摊开了双手:“我可对付不了伊丽莎白。” 俗话说得好, 再强大的人都有求医生救命的那一天。作为钟塔侍从中医疗组的组长,没有人敢违背伊丽莎白, 包括阿加莎.克里斯蒂与乔治.奥威尔。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狄更斯从厨房里出来, 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一边大声回应着敲门人一边往玄关处走:“来了——” 咔哒。门把手被摁下, 大门缓缓打开, 露出了后方穿着白大褂的白发少女。 伊丽莎白面无表情的向着僵在原地的狄更斯挥了挥手:“第一次拜访,没有提前通知, 叨扰了。” 狄更斯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保持着开门的动作, 眼睛心虚的不知道该看哪里, 嘴里无助地发出不知所云的语气词。 “啊,嗯, 哈哈。”亲手将对方的病人偷走的某位超越者尴尬地挠了挠头,“没事, 欢迎!欢迎你来!” 听到动静的简.奥斯汀也好奇地走了过来, 看到玄关处出现一抹白色时直接一个紧急转身, 冲到餐桌前一把拍在了东方人的肩膀上。 “言秋!快!”简.奥斯汀紧张兮兮的时刻保持转头看向玄关的姿势, 把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的季言秋直接从椅子上抬了起来,推着对方往厨房走,“进去躲躲!” 季言秋顺着她的力道往厨房走,有点无助的回头看了一眼被落在桌上的白板。 等等, 我的板子……!突然失去了对外交流工具的作家先生无助的在心中喊道。 他还没有学会打手语啊! 等将从医院里偷来的“赃物”妥善存放于厨房后,简.奥斯汀试图关上厨房门来增大视觉遮挡范围,最后遗憾的发现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并没有门。 但是没有关系!已经非常足够了!只要不是言秋自己走出来—— “奥斯汀小姐,我全都看见了。”少女平静的声音传来,简.奥斯汀如同短路的机器人般一卡一卡的将头扭过去,正好对上一双无悲无喜的灰色眼睛。 从入职到现在都没怎么踏入医疗部一步的简.奥斯汀差点心跳都停止。 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简直像幽灵一样! 莎士比亚还保持着坐在餐桌前的姿势,望着贵族小姐那一片空白的表情,嗤笑出声。 他都已经提前说过了,比起垂死挣扎,不如想想该用什么理由糊弄过去。 伊丽莎白默默将目光从简.奥斯汀身上移开,来到了厨房内部。冰箱与柜子之间的小小缝隙中,作家先生正无奈地看着她,和她对上视线后还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来,朝她打了个招呼。 尽职尽责的主治医师望着自家不太听话的病人,数秒后长长叹了口气,里头充满了无奈。她走进厨房,双手环胸对着季言秋说道:“季先生,我并非完全禁止你外出,但以后还请先报告一声。” 天知道她从上一个病人那里下来打开对方的房门发现里头空无一人时的心情到底有多惊恐!她还以为意大利政府有多沉不住气,连夜去劝告但丁出手了呢,差点就要去拍卡洛.科洛迪的门质问了! 季言秋摆出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眨了眨眼睛,手指在空中比比划划,试图表达自己要说的句子。伊丽莎白努力辨认了许久后终于看懂了对方的意思:【狄更斯拉着我就走了,我来不及反抗。】 “狄更斯先生固然是有错,但你应该也没无辜到哪里去吧?”作为见过了形形色色病人的医疗组组长,伊丽莎白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东方人内心深处的想法,“就算没有狄更斯,你也肯定会找方法溜出去的。” 季言秋有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第90章 好吧,他承认,他确实是顺水推舟跟着狄更斯走了,不然他有一万种方式让对方带不走自己。 他们这副比比划划对话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看着心累,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伍尔芙默默将白板递了过去,收获到了作家先生感激的目光。 【计划在没有实施之前只能被称之为想法。】季言秋试图甩开自己的嫌疑,【而且我要真的想出去的话,一定会提前报备的。】 “你不是自己都说了吗?没有实施的计划只能称之为想法。偷跑出去会提前报备也只不过是你个人想法罢了,也不一定会付诸行动。”伊丽莎白毫不留情的指出了这句话中的漏洞。 季言秋偷偷的将白板上已经写好的下句话擦掉,试图转移话题:【所以说,伊丽莎白小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准确来说,是找你们两个有事。”白发少女瞥了一眼坐在饭桌后的金发男人,对这个大摇大摆直接从医院正门走出来的家伙做出了个不太淑女的无语表情。 “本次任务过后的例行心理状态检查已经准备好了,还请尽快配合我们的工作。” 【例行心理状态检查?原来还有这种东西吗?】季言秋抬笔写下了疑惑。 “例行”两个字说明这是每次任务后的必备环节,但他好像从没听狄更斯或者简.奥斯汀提到过这项检查。 伊丽莎白非常耐心的解释道:“如果只是普通任务的话是不需要进行心理状态检查的,但你们这起事件被医疗部评判为可能对心理状态造成一定损害,所以要做个检查以防万一。” 季言秋点点头表示理解。无论是被卷进事件后仿佛无形的手推着往前走的窒息感,还是在知晓了意大利政府对卡洛.科洛迪所做之事后那同病相怜的失落,都不利于保持健康的心理状态。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你能理解是最好的。”伊丽莎白看他没有抗拒的意思,松了口气,突兀地伸出手来按了按季言秋的喉部,“不只是心理检查,今天的异能恢复进度还没有记录。” 季言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随即很快便强行让自己停下来,忍着那点轻微的不适感让伊丽莎白仔细通过按压法配合着异能检查声带的状况。 伊丽莎白沉思片刻后收回手来,点了点头:“我已经大概知道情况了……比理想中的状态恢复的好像要慢些。” 此话一出,季言秋瞬间紧张了起来,飞快抬笔写下一句话:【要慢些?慢了多少?】 “目前还不是很清楚,需要回去用专业的设备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行。”说完后,她看着东方人脸上那紧张的表情,不由得嘴角上扬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安抚道,“别紧张,只是稍微慢了些许,肯定能赶上巴黎会议。” 得到主治医生肯定的季言秋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就好。 别看他现在拿个写字板能够和人正常交流对话,可手写到底还是不比直接开口说话来的方便,尤其是在手边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就比如说今天的情况。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得去学一下手语了! “你这边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还有那边那位——”伊丽莎白如同刀锋般锐利的眼神投向了坐在桌边如同悠闲的在喝下午茶的莎士比亚,“某位金发的超越者先生,我依稀记得之前暗杀组进行心理测评时,您的心理状态是其中最糟糕的?” “这你得怪阿加莎,见多了死人自然心情不好,少给我派点任务就完美解决了。”金发男人笑了一声,说道。 伊丽莎白对他祸水东引的话语不为所动:“如果这一次测试您的状态进一步恶化的话,我会如实上报给乔治.奥威尔先生。” 莎士比亚正在享用餐后红茶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抬眼望了过来。 “可以啊。” 伊丽莎白眯起眼睛注视他,过了半晌后发出了一声无法分辨是什么情绪的哼,先行一步朝着门口走。季言秋跟在她的身后,路过狄更斯时甚至还有心情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告别。 只可惜,他的友人看上去并没有心情同样与他告别——有了前车之鉴,狄更斯往后的探望申请一定会被严格审批,到时候再想钻空子就无法成功了。 想到这里,对方悲从中来,双手扶住东方人的肩膀,真情实感地说道:“言秋,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出院啊!” 接下来的日子,他可能就真的无法出现在季言秋面前了…… 季言秋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虽然痊愈这种事好像不是他想努力就能成功的。 等走到外面的街道上时,季言秋才发现伊丽莎白竟然是走路过来的,这让他有点意外,但仔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开医院的车动静太大,但如果要用钟塔侍从的车又要提前打好申请,太麻烦了些,反正距离不远,倒不如走路过来。季言秋对此乐得其见,他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两天,巴不得多在外面走走。 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个套着病号服的病人,三人的颜值与气质均极为不凡,这种搭配实在是罕见,吸引了众多行人的目光。沐浴在多方视线下,伊丽莎白不为所动,甚至脸上的表情更冷了些。 季言秋倒是默默将外套裹紧了点,只不过下半身的裤子没有任何遮挡物所以依旧显眼。至于莎士比亚?他好像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些,把周围的行人都当做空气,极为自然的扭过头去对着东方人说道:“勃朗特没告诉过你可以打申请暂离医院一段时间吗?” 第91章 东方人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安妮.勃朗特并没有告诉他这个,只是说会有人来看望他。 “嗯?她竟然也会忘记事情?”莎士比亚的脸上露出了不似作伪的疑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不过,你需要确实待在医院里好好静养。” 按照钟塔侍从的规定,所有成员有权限查看搭档的体检报告。安妮.勃朗特收到那份检测单时脸上的平静面具都碎成了一地,就差没抓着护士的袖子问她是不是拿错了。 莎士比亚作为隔壁组的成员,没有权限查看,可看安妮.勃朗特的表情就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里面的内容。 “看来你的体术课必须要尽快提上日程了。”金发男人丝毫没有掩盖话语中的调侃。 季言秋的四肢突然开始幻痛起来。 嘶……他上一次高强度的体育运动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大学军训? 从狄更斯所居住的别墅到医院的路并不长,在他们聊天的空档里就已经来到了医院正门。没有人对伊丽莎白出去一趟就领回来两个穿着病号服的人产生疑惑,而是习以为常的在他们路过时打招呼。 当然,这也说明病人偷跑出院这种事情在这座异能者含量极高的医院里经常发生。 心理测评是在独立的小房间中进行的,四周的墙壁都被刷上了令人能感到身心放松的暖色调墙漆,而正中央则是摆放着一套高度与大小都适中的桌椅,桌面上放着两张表格样式的纸。 伊丽莎白小姐站在门口交代道:“旁边有笔,请务必如实填写,写完后把纸留在桌面上直接出来就好了。” 说完,她便悄无声息的将门合拢,给测试者留下空间。 季言秋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有监控设备或是别的什么。这里就像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除了正中央的一套桌椅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装饰。 他拉开椅子坐下,快速扫了一眼两张纸上的问题。问题并不多,只有十二道,基本上为【是】或【否】的二选一。而其中有个问题夹杂在中间的位置,原本很容易略过去,却让季言秋一眼便将目光停在了上面——【您最近是否下意识做出某样行为后无法理解自己做出此行为的原因?】 这个问题……季言秋抬起自己缠满了绷带的手,抿了抿唇,笔尖悬停在选项之上。 如实回答,吗? 一分钟后,铅笔与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在房间中响起,问题后方标记【是与否】的方框里被打下一个小小的勾。 【您最近是否下意识做出某样行为后无法理解自己做出此行为的原因?】 ——【否】。 第41章 新书开头 走廊上, 穿着白大褂的少女倚靠在墙边闭目养神。这片区域鲜少有其他医疗组的成员踏足,此时正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隔着门缝传来椅子被收入桌中的轻微声响。 咔哒。门把手被转动,伊丽莎白睁开眼睛, 重新恢复成直立的姿势, 对着推门而出的金发男人面无表情伸出了手。 “纸,给我。” 莎士比亚将手中的调查表放到少女手上, 密密麻麻的黑色字母几乎让人看着就头晕目眩。伊丽莎白粗略的扫了眼上面的回答, 前一面都老老实实的写满了,而后一面…… “全部都填否?”白发少女抬眼, 语气中分不清情绪, “希望你真的有在认真看选项。” “嗯?是吗?”莎士比亚挑了挑眉,重新拿回了测评表, 在看到那一连串都在同一边的勾后心不在焉地又放了回去。 “最起码那些烦人的主观题我都写满了,不是吗?像这种二选一的选项对于你们的分析来说也没什么用处吧。” “这并不是你可以敷衍的原因。”伊丽莎白额头青筋跳起, 指着表上的其中一个问题, 强压着怒气说道,“这个——你真的有好好看过吗?” 莎士比亚终于收起了无所谓的态度, 认真看了一眼被少女指出来的问题:【您并没有出现健忘现象,对吗?】 男人有点惊讶地拉开了点距离:“这次居然还有正向问题?” “……因为我们怀疑你上次也没怎么认真填啊。”伊丽莎白有点无奈地重新打开门, 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果不其然, 你根本没在认真看, 重新填一份吧莎士比亚,再有下次你就去乔治.奥威尔先生面前填。” 莎士比亚耸了耸肩,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进了房间。伊丽莎白将房间门合上, 叹了口气,重新将那张报废了一半的问题拿起来,认真看起了第一面那密密麻麻的主观问题。 五分钟后,她将那张纸放下,转头看向了依旧紧闭着的另一扇房间门。 态度还挺认真的,但到底有没有刻意控制就得等开会再分析了。不过……季言秋还没有出来吗? 与莎士比亚这种重点观测对象不同,季言秋被分配到的调查表内容基本上都为二选一选择题,但也更具有针对性——针对这一次事件可能会造成的后遗症。 当然了,这种选择题是最容易受到测试人主观影响的。但除了个别问题对方可能会进行调整,其他基本上都中规中矩,季言秋应当不会撒谎,也能得出大致结论。 更何况……不论结果是什么,都不那么重要了。 门把手转动的声响再次响起,伊丽莎白看过去,东方人神色如常的走出房间,轻轻转身关上了门,朝她点头示意。 “已经全都填好了是吗?”白发少女的语气比方才好了至少八个百分点,“请到五楼的检查室等我一下,就是昨天你做检查的那个房间。” 第92章 季言秋表示自己知道了,顺着指示牌朝另一端的电梯间走去。身后门把手再次被转动的声音响起,随即是关门声。在确定那抹白色消失在自己方才进入的房间门后,季言秋默默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间门,面无表情走进了电梯中。 楼层数亮起,电梯门缓缓合拢。季言秋抬头望着上方正在变化的数字,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的脑中一直安静不下来,不断浮现出方才那个问题——【您最近是否下意识做出某样行为后无法理解自己做出此行为的原因?】 他在【否】后打了勾,可真实的答案是【有】,并且非常多,就连方才在填写测评表时都再度出现了一次。 人的潜意识行为一般源自于基因中趋利避害的本能……所以说,是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要这么做才能规避危险吗? 那危险到底是不是—— 叮。电梯成功到达目标楼层,发出提示音后缓缓打开。门后,红发少女在看到他时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与他打招呼:“季先生。” 安妮.勃朗特小姐?季言秋有点惊讶,没想到对方会在这里。 “我在先前已经完成了测试,就直接上来做进一步检查了。”安妮.勃朗特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非常贴心的解答道,侧身让出位置来,“先出来吧,电梯门要关闭了。” 季言秋赶紧摁住开门键走了出去,见安妮.勃朗特没有要动的意思,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怎么了?站在电梯口不是要下去吗?东方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隐隐透露出问题。 “实不相瞒,我的目的就是下去找你们。”安妮.勃朗特动作自然的往走廊的另一端走,“我记得检查室在这边——莎士比亚先生还没上来吗?” 季言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他随身携带的小白板在进入心理测评室之前交给了伊丽莎白小姐代为保管,但方才忘记拿回来了,此时只能通过神态以及手势让别人明白自己的意思。 “唔……倒也不是很意外,应该是填的太敷衍,所以被叫回去重填了。”红发少女一边走一边说道。 此话一出,季言秋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错愕。 居然敷衍到会被一眼看出来的地步吗?就算是想糊弄过去,莎士比亚先生,您好歹改动一两个选项吧? 安妮.勃朗特看他脸上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解释道:“这不是莎士比亚先生第一次这么干了,不过反而是这种行为才让医疗组的众人评判他心理状态处在危险区间内。” 习惯性的逃避心理测评本身也是心理状态可能出现问题的体现之一。 从前做写作准备时有翻过几本心理学相关书籍的作家先生了然的点了点头。 检查室被设立在休息室的旁边,安妮.勃朗特在门口前停下了:“到了。我就不进去了……下属的任务出了点小问题,我得赶回去解决一下。” 受伤住院了还要处理公务吗?季言秋肃然起敬。 不过,安妮.勃朗特小姐受的伤确实不重,仅仅是因为下沉速度太快导致肺内外气压不平衡而造成了短时间内呼吸不畅罢了。 目送对方登上电梯后,季言秋推开检查室的门。说是检查室,按里头的配置来说更像是实验室:复杂而精细的仪器陈列在四周,密密麻麻的线路以及管道被内嵌在墙中,一直延续到网格状的天花板上方。 昨天季言秋已经来过一次,只不过那次做的是全身检查,被三四个人围在中间,像个连轴转的陀螺一样在各个设备之间来回跑,听从着医疗成员的指挥配合做出什么动作又或者是佩戴上分辨不出什么作用的仪器……最让他能直观感受到是在测试哪一项的大概就是抽血以及身高体重了。 他挑了个软沙发坐下,拿起前方小茶几上的白纸打算当做临时的发言板。 还好他因为职业病随身会携带两支以上的笔。从口袋中取出一支铅笔后,季言秋由衷的为自己这个小毛病感到庆幸。 他并没有等待多久,大约五分钟过后,检查室的门便被白发少女风风火火的推开了。伊丽莎白一边去启动仪器一边说道:“抱歉,久等了,请站到这边来。” 季言秋非常听话地走了过去,好奇的打量了一眼面前像是巨型呼吸机般的东西。他记得昨天并没有使用过这台机器,而是做了到现在都让他想起来就感到喉咙一阵难受的喉镜…… 他在好奇打量之时,伊丽莎白已经调试好了数据,将呼吸面罩递给他。 “戴上之后用嘴保持正常频率的呼吸。” 在仔细检查季言秋已经佩戴完毕后,伊丽莎白发动异能,启动了机器。一分钟后,她摁下取样完毕的按钮,帮东方人将面罩取了下来。 “好了,多谢你的配合。” 季言秋还没反应过来测试就结束了,不由得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他好像就只是呼吸了几下,那面罩里既没有喷出雾气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这就结束了吗? 事实证明,是的。伊丽莎白将使用过的氧气面罩丢入废料桶中,走到后方的电脑前调出了方才记录的数据,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后摁下了打印键。 一张白纸悄无声息地放到了她的桌面上,伊丽莎白一愣,看了过去:【检查结果如何?没大问题吧?】 白发少女扭过头去,作家先生手上还拿着一支铅笔,眼巴巴的望着她。她的脸上不由的爬上笑意,将刚才打印出来的报告单递给了季言秋。 第93章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恢复速度放缓是因为异能的阀值上限提高了。” 【阀值上限?什么意思?】季言秋再次抬笔,在白纸下方写道。 “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可以用于消耗的能量变多了。”伊丽莎白耐心解释道,“可能是因为这一次过度消耗误打误撞推动了你异能的进一步提升……这是件好事,或许这就是你晋升超越者的方向。” 季言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将白纸收了回去。 “好了,检查做完了,请我们的作家先生回到病房里吧。如果无聊的话我们可以去询问拜伦先生能否扩大可探望人数,可别再偷跑出去了。”伊丽莎白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想起狄更斯和他那说走就走的“惊喜”,季言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快步走出了检查室。回到自己的病房后,他先是看了一眼布莱克编辑先生放在床头的汤,保温饭盒还算给力,打开盖子时还能看到汤在不断冒出热气。他闻了闻,挺香的,比前一天有进步。 虽然很想品尝一下编辑先生磨练出的手艺,但午餐还堆积在胃部没有消化,季言秋只能遗憾的将汤重新放回床头,在柜子里翻了翻,找出了一沓稿纸。 来过这么一遭后,应当是没有人再跑来探望他了。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不如趁这个下午来定下新书的开头好了。 医疗部考虑到他的职业,非常贴心的让技术部临时加设了个小机关,拉下床头的拉杆就可以将紧贴着墙放置的小桌板放下来,既可以躺在床上用餐,也方便了作家先生的写作。季言秋原本还想坐到窗边的书桌前,但昨天试过一回后便对这躺在床上的懒人式写作彻底屈服了。 虽然懒惰是灵感的敌人,但躺在床上写作真的很惬意啊…… 写开头之前要先定下书名,季言秋习惯性咬着笔的尾端,开始回忆自己在脑中初步打下的设定草稿。 他定下的主视角是那个输掉了名字的赌徒,采用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塑造出谢瑞特这个形象。自诩受过高等教育的赌徒坚信自己哪怕是站在了赌桌之上也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使用他引以为傲的概率学为自己带来胜利。直到那一天,他的计算出了差错,在一个无名少年的一输再输,最后甚至赔上了自己的名字。 而他们所玩的游戏,便是最经典的俄罗斯轮盘。 既然整个故事从赌盘开始,那么—— 笔尖在稿纸上轻轻滑动,写下了一串英文字母。 《赌盘》。 【谢瑞特有一句人生格言—— 所有人都在商店里明码标价的购买时,在玩俄罗斯转盘你就已经赢了。 不过他不会知道的是,一年后,他会踏进西西里的赌场,遇到那个满口谎言的少年,输得一塌糊涂,甚至交出了自己的名字。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站在疯狂的赌场中间自诩冷静的赌徒罢了。】 开头还算流畅,赌徒的人设并不需要过多渲染,仅仅突出性格特征便可以了。他继续抬笔写下一段有关赌场内部的描写,就在季言秋即将写到故事的另一位主角,也就是谢瑞特出场时,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是谁会来找他?季言秋从床上下来,怀着好奇打开了门。门外,五个小时之前刚刚与他交谈过的意大利男人极为罕见的没有抱着木偶,见到他后十分温和的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之中饱含着一丝苦恼。 “季先生,很抱歉打扰你,但是我确实有点困扰了。”他的话在这里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有位先生——我猜他是找错了病房的位置,将石子扔到了我的窗户上……那位先生应当是英国人,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 “您认识他吗?”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见对面的东方人微微睁大了深棕色的眼睛。 ………… 医院外墙,金发男人焦急地望着正对面的窗户,小声喃喃道:“秋是睡着了吗?还是我其实没丢准?” 他脚下的影子微不可查的波动着,闻言咧开一张嘴,冷笑一声:“怎么,不肯承认人家可能不想理你,所以开始怀疑起超越者级别的准头了?” 王尔德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刚要开口反驳,窗户后方便终于出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他的眼睛一亮,刚要举起手来向着对方挥手,便看到东方人默默举起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巨大的几个英文单词。属于超越者的良好视力完美的让他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丢错了,我在对面。】 第42章 翻墙见面需谨慎 举起这张令人尴尬的提示后, 季言秋看到那抹金色的身影直接从墙上消失了——以摔下去的形式。过了几秒,围墙上再次探出个金色的脑袋,隔着这么一段距离也能看到那完全红透了的脸。 东方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抬手挡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虽然他知道王尔德现在所体会到的难堪, 但是……实在是太好笑了点。 围墙上方的男人似乎也看到了他的反应,一时之间脸上的颜色又加深不少, 快要比得上熟透的番茄。 木偶好奇地看着季言秋脸上的笑容, 顺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跃跃欲试想要攀上窗台。而就在他刚刚摸上窗台下方的架子时, 一双手伸过来, 将他拦腰抱起。 温柔的木偶师悄悄的冲他的孩子比了个“嘘”,脸上是心照不宣的笑意。 第94章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画面了呢……唉, 真美好啊。 季言秋还沉浸在于白纸上写下新的话语,并没有留意到身后卡洛.科洛迪脸上的表情。完成后, 他先是抬头瞥了一眼王尔德, 强行抑制住自己的嘴角,将白纸翻转过来。 【下次记得丢准点。】 围墙上冒出的那半截脑袋突然升了起来, 变成了半截身子。王尔德保持着双手交叠撑在墙头的姿势,举起了一张与他极为相似的白纸。 季言秋将窗户推开, 也探出半截身子去, 眯起眼睛去分辨上面的字: 【下次不用丢。】 他歪了歪脑袋, 有点茫然。 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在白纸上写下询问的话, 王尔德便将那张纸翻转过来,露出了背面的句子。 季言秋赶紧先停下手中的笔,这一次的句子比上一句还要简单,也更加的直接易懂—— 【我会来找你】 ……来找我?季言秋不太确定的将视线下移, 转到了王尔德的脸上。对方冲着他一笑,灿烂到让他莫名幻视一只兴冲冲的金毛小狗,随即消失在了围墙下。 他们所在的病房楼层不够高,围墙后方就是视觉盲区了,任由季言秋努力的探头也望不到另一面的情景。就在他盘算着要不要上楼去看一看时,肩膀便被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 卡洛.科洛迪十分友善地向他提醒:“或许你可以回到自己的病房去看看?” 季言秋这才想起来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存在,霞红顿时爬上了耳根,一直蔓延至整只耳朵。他胡乱点了点头想要移开目光,便与木偶那清澈的、充满了好奇的眼睛对上了,那抹红顿时扩散到了整个脸颊。 东方人近乎是落荒而逃,等他回到自己的病房将房门合拢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觉,卡洛.科洛迪先生脸上的笑容好像要比平日里更灿烂一些,简直就像是无声的调侃。 他靠在门上,默默用手捂住了发烫的脸。 所以说,他刚刚与王尔德那如同小孩子背着大人偷偷见面的幼稚行为都被卡洛.科洛迪先生尽收眼底了是吗…… 稍微平静一点后,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放了下来,快步走到窗前,探头望向房间窗户正对着的围墙。他所在的病房下方就是院子中的花园部分,拥有着各类异能者的钟塔侍从十分懂得灵活运用人才,哪怕是已然踏入冬天,圆盘状的花园中依旧盛开着美丽的花。 他十分认真的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围墙后方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只可惜一无所获。 难道是还没走到这边来吗?其实也能理解,毕竟要绕过大半个医院—— “叩。”窗台被轻敲的声音响起,季言秋愣住,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不会吧?不会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吧? 下一秒,一颗极为眼熟的脑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王尔德扒着窗沿,金色的眼睛与他错愕的双眼对上。 “秋,”男人就这么悬挂在窗台上,话语中难掩喜悦,“你回来了。” 他已经等了很久,终于能看着对方说出这句话。 季言秋从石化状态下回过神来,有点慌乱地将窗户打得更开,想要将王尔德拉进来,却被对方轻巧的躲开了。 “我不能进去,钟塔侍从的建筑内部有特殊的检测系统,如果我进去了,可能会被发现。” 【可这样你不累吗?】季言秋看着他这仅靠一双手的姿势,眉头微微皱起,快速的写下了这一行字。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将这一句问题展示给王尔德看后,王尔德嘴角的笑容弧度好像又扩大了些,并且是完全控制不住向上扬的那种。季言秋有点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字,不算花哨也不算潦草,非常正常的字体。 他写的字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王尔德突然就笑了?他写的问题也没有笑点啊…… 腰部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王尔德不动声色地瞪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影子,随即努力收敛住了自己的笑容。 “咳,没有关系的,毕竟超越者的身体素质普遍都不错。” 说完之后,他又将身子往前凑了凑,仔仔细细将东方人打量了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到了那双被绷带缠紧的手上。 王尔德几乎是呼吸一滞,随即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痛吗?” 季言秋很诚实的摇头,但迟疑了片刻后又点了点头。 现在当然是不痛的,他的双手已经完全治好了。但……一开始那被火焰灼烧的痛觉依旧会在触碰到热气时缓缓爬上他的神经末梢,勾起他不太美好的回忆。 金发男人的嘴角肉眼可见的垂了下去,满脸写着郁闷。 “早知道我应该偷偷的将欠款还清。” 要不是那该死的还债合同,秋就不会被派到意大利,也不会遇上这种事情。 听到这话,季言秋有点无奈地闭了闭眼,将手边的白纸卷成筒,轻轻在某位贼心不死的人头上敲了一下。 王尔德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无疑就是让他不要再想帮忙还款的事情。 一张轻飘飘的白纸当然不会有什么杀伤力,但男人非常聪明的顺着被敲头的力度将下巴靠在窗台上,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态:“秋……” 季言秋面对着撒娇攻势依旧不为所动,铁石心肠地摇了摇头,又拿了一张白纸来写下了大大的拒绝:【不行】。 第95章 他一个人进火坑就算了,让王尔德也在进来算什么事? 王尔德不死心,还想要再开口,上方忽然传来窗户被打开的声音,随即便是耳熟的嘲讽腔调:“嗯?墙上怎么挂了一块东西?小偷?” 两人齐刷刷抬头,只见正上方的窗户里,莎士比亚倚靠在窗台上,手里拿着一杯红茶,慢条斯理地搅拌着方才放进去的方糖,斜着眼睛注视着他们。 四目相对,季言秋默默将头缩了回去,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尴尬。而王尔德则十分坚强地顶着通红的耳根嘲讽了回去:“某位以养伤为理由请了大半个月假期的家伙现在看起来倒是什么事也没有啊。” 莎士比亚冷哼一声:“转移话题的手段太生硬了些,希望王尔德先生有时间去上上课。” “那我可真是太谢谢你的建议了。”王尔德咬牙切齿的回复道。 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拿着一块白板从窗户里伸了出来,上面写着一句话:【莎士比亚先生,还请您保密。】 看着白板上的内容,王尔德脸上的表情瞬间得意起来,仿佛已经得到了无形的胜利。而上方的莎士比亚则是眯起眼睛,淡淡地抛出了大招:“那可能有点困难,因为方才我一不小心就拨通了伊丽莎白的电话。” 他装模作样的拿起手机看了看:“哦,还不小心摁了免提呢。” 王尔德脸色一变,不动声色地撇了一眼正下方的花园,果然看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季言秋莫名感到无比的心虚,比他和狄更斯偷偷溜出医院后被伊丽莎白小姐抓包时还要心虚上一倍。他慌乱的抬手推了推王尔德的肩膀,提醒他先暂时离开医院,就听到正下方传来了少女幽幽的声音。 “需要我下次开门放你进来吗?罗密欧.王尔德先生。” 上方,这部戏剧的作者发出了毫不留情的嗤笑。 场面陷入了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境地,脸皮很薄的作家先生已经捂住脸颊蹲了下来,消失在窗口之中。而整个人挂在窗台外侧的王尔德无处可藏,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自暴自弃般直接翻入了病房,在季言秋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建筑中自带的防入侵异能系统传送了出去。 于一片白光之中,“罗密欧”先生留下了他无奈的最后一句话: “明天等我。” 说完,他便被空间系异能给丢出了医院,只留下季言秋一个人站在病房里,充满尴尬的听着伊丽莎白小姐的声音继续从楼下传来。 “季先生,以后看见非法入侵者记得向我或者警卫部报告。”她停顿了一下,“尤其是长着金色头发的男人。” 东方人的脸几乎要被烫熟了,胡乱点了点头便一把将窗帘拉上,挡住了主治医师那意味深长的视线。 楼上,莎士比亚看着被窗帘挡住的病房,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冷笑声。 伊丽莎白无奈地双手叉腰,叹息道:“真没想到我的医院里有朝一日还能上演这种戏目。” “哦?这么一说,我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剧本会发生在眼前。”莎士比亚抿了一口手上的红茶,听不出话语中的情绪,“希望他下次来时手上不要带着一束花。” —————— 医院内部全是自己人的弊端就是,当天晚上,季言秋就接到了狄更斯的电话。 “钟塔侍从的医院惊现现场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哇喔,言秋,希望我以后将异能覆盖范围扩散到整座医院吗?”狄更斯充满调侃的声音从话筒传来,“建筑内部的防入侵系统用的可是我的异能呢。” 没有办法发出声音所以无法反驳的季言秋:…… “哈,他倒是有很多花样。”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噪声,听上去像是电话换到了另一个人手上。随即,简.奥斯汀带着浓浓个人情绪的声音响起,“翻墙、丢石子、爬窗……他以为自己在演戏剧?” “不能这么说,奥斯汀。”狄更斯故做严肃的声音隐约传来,“这叫做艺术与现实的碰撞。不过我希望他下次记得小心点,因为方才我下班时听到伊丽莎白在和阿加莎提议要不要往医院的围墙上放点玻璃碎片。” “这倒是个好主意,但估计防不住超越者。”简.奥斯汀表示赞同。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非常好心的优化了这条建议。”狄更斯故意停顿了一下,留足了悬念后才忍着笑说道,“我让伊丽莎白在花园里头多放几头猎犬,见到陌生人就追着叫、声音尤其洪亮的那种。” 简.奥斯汀差点失语,过了半晌才发出了由衷的感慨:“你可真狠。” 超越者当然不怕猎犬,但猎犬一叫,整座医院不就知道王尔德又偷偷翻墙进来了吗? 这无疑是个非常好的主意——就是不小心顺带着伤害到了季言秋的脸皮。 在友人们兴致勃勃的聊到哪个品种的猎犬声音最洪亮时,季言秋终于忍不住挂断了电话,将自己的脸深深的埋进枕头里,强行用布料上的凉意来让自己降温。 天知道他在得知医院的防卫系统是由狄更斯负责时内心有多么崩溃:这代表了自己的几位朋友可以第一时间得知王尔德翻墙进来与他见面了! 可恶……明明他和王尔德什么事都没有,但听着同僚们的调侃怎么就这么令人尴尬呢?尤其是莎士比亚! 这位在异世界中同样写出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伟大戏作家用故事里的情节做类比来调侃的样子实在是杀伤力十足,季言秋恨不得直接遁走。 第96章 在觉得自己稍微冷静下来后,季言秋将头从枕头中抬起来,抹了把脸,刚打算用写作来冲淡内心挥之不去的尴尬,便听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这次不等他主动下床去开门,门便已经被自行打开了。红发少女站在前方朝他笑着打了声招呼,随即侧过身去露出后方站着的陌生男人。男人有着一头黑色卷发,身上带有挥之不去的浪漫气质,让人第一眼会认为对方是个诗人。 “季先生,这位是我们的组长,乔治.戈登.拜伦先生。” 季言秋赶紧坐直身子要翻身下床,却立即被男人拦住了。男人的脸上带着任谁看了都不会感到反感的亲切笑容,主动来到他的床边坐下。 “初次见面,我是乔治.戈登.拜伦,特殊行动组的现任组长。” 【很高兴认识你,拜伦先生。】季言秋也回以笑容,在白板上写下问候的话语。 他对拜伦的初印象不差,对方语气中的热情恰到好处的保持在一个固定区间内,让人听着既能感受到对方是真情实感的想与自己交好,也不至于过度而显得虚假。 到这里,此次初见面都非常顺利,直到季言秋听到了拜伦的下一句话—— “我来之前看了看内部论坛……你知道的,我刚从一个长期任务中回归,需要了解一下钟塔侍从的现状如何,意外了解到了有关于你的一点东西。” 季言秋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对面的男人脸上浮现出了鼓励与了然并存的表情,十分贴心地说道: “需要我修改特殊行动组修养时的探病规则吗?”拜伦充分表现出了作为组长应有的包容,“我们不反对组内成员自由恋爱。” 季言秋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在拜伦略显茫然的眼神中抬笔在白板上力度极大的写下一行字: 【不用了,谢谢,我们没有在恋爱。】 ——他和王尔德今天下午的事,到底都有多少人知道了啊?! 第43章 深夜会谈 半夜, 三楼的一间病房中还亮着灯,光芒隐隐透过窗帘传到外界,若是有谁偶然路过,一定能发现某位病患没有好好遵循医嘱, 光明正大熬起了夜。 病床上, 将过长的头发用皮筋随手扎在脑后的作家先生身前的桌板放满了稿纸,此时笔尖正在其中一张上匀速划动着写下句子。 【……西西里岛的夜晚总是伴随着喧闹, 这条黄金的街道从来不会迎来真正意义上的黑夜, 巨大的霓虹灯牌被最直白的做成金币的模样,朝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挥洒着贪婪的荣光。 赌徒一如往常踏进了正中央的黄金大门, 每一次靠近他都要疑心那招牌到底是不是人们所猜测那样是由黄铜所冒充而成。有关于这个疑惑, 酒馆甚至开了赌局,一群不嫌事大的酒鬼将奖金池堆上了天文数字, 可从来没有人得以验证——毕竟在黑手党的眼皮底子下偷东西实在是个大胆的行为不是吗? 但是谢瑞特并没有下注,甚至对此嗤之以鼻。他从来不会投身无法计算出具体概率的赌盘, 同样的, 他也看不起那些将赌盘当做是运气游戏的低级赌徒。 这条街道上的一切都在想尽办法让人热血沸腾起来,丢掉大脑, 同时也丢掉钱包。想从贪婪的庄家手上扣取金币的方法,就是时刻保持冷静、缜密的思维。 他站在赌场的入口, 不少人向他投来目光, 这个从来在赌桌上面无表情的赌徒无疑在许多人的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谢瑞特并不在意这些, 他现在所想的只是如何将手上的一张100欧变成一叠。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懂得及时脱身的赌徒可谓是每个庄家的眼中钉。 今日的热门项目是俄罗斯轮盘,这是个好选择,比起容易发生“意外”的21点与□□,以及过度依赖幸运的老虎机, 俄罗斯轮盘完美契合谢瑞特的特长。 于是他顺理成章的从侍者手中接过兑换好的筹码,来到了赌桌前。拨开前方层层叠叠的人群,他才终于看清了坐在赌桌另一端的是谁——那是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穿着做工粗糙的衣服,脸上分布着大片大片的雀斑,看上去像是早晨在街边叫卖的报童一不小心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随手抓住了一旁的侍者:“请允许我因为这荒诞的事实而询问一个问题,为什么赌桌上会出现一个小鬼?” 侍者露出了礼貌的微笑:“先生,你有所不知,那少年可不普通……看看那前方的筹码吧,多么壮观!” 谢瑞特望了过去,那用于存放筹码的盘子中此时正垒起了一挪壮观的“山”,而押注的中心位置则是放着一个让人心跳加速的数额。 难怪这些人都疯狂的围在这里!若是能从少年手上拿下一局…… 赌徒藏在镜片后的眼中划过一抹思索,端起自己的筹码盒走了过去,于众人的注视下在赌桌的另一端坐下了。 少年原本还在无聊的把玩着手中的筹码,见到有人来挑战自己,顿时扬起了灿烂的笑,将圆形的“50”丢到了下方的押注池中。 “晚上好,这位先生。您看起来更适合出现在斯坦福大学数学系的学术会议上,而不是坐在俄罗斯轮盘的另一边。” “站在这里之后,所有人的身份都会归零。”男人双手交叠托住下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作为赌徒后所有人的身份都归零啊。”少年好似很感兴趣般又往中间的加注池中丢下一枚砝码,“这倒是个很新奇的说法,我喜欢。” 第97章 “我要跟注。”男人举起手来示意荷官,打开了自己的筹码盒。对比起少年面前那如同小山一般的筹码,他盒中的就显得寒酸多了。只不过,赌桌上从来没有筹码对等的规矩,只要求有谁能从上帝的指缝里偷来硬币。 “那我也跟注好了。”少年用轻快到与周围的场景格格不入的声调说道,轻轻抬起手来,在面前那座筹码山上一推—— 哗!数不尽的筹码就像是瀑布般滚入了中央的赌盘之中,所有人都呆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这些筹码,我全跟了,今天我会一直玩到最后。而先生你要做的也很简单……”少年竖起一根手指,“请将您的名字押上来吧。”】 “押上自己的名字”这个奇怪的要求男人从来没有听过,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只是个名字而已,哪怕真的输了也没有办法真正的被夺走,顶多也只是按照对方的要求去换个名字罢了。 此时的他还对往后会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熟练地对着俄罗斯转盘上的号码下注,一向冷静的大脑开始计算起了本轮游戏的概率。 他本以为自己会如计算之中那般赢下所有筹码,实现踏入赌场前的目标。但当最后一次转盘停下之时,那枚象征着他命运节点的球却没有如他所想的落入“本该”的号码格。 他输了,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少年笑嘻嘻的将筹码重新收回自己面前,几乎要垒成一排小山。男人并没有感到多可惜,毕竟一开始他所压上的也只不过是100欧元的筹码。 只不过接下来的事却让他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二十五年来的所有人生经历——按照承诺,少年取走了他的姓名。 彻头彻尾的。 无论他是想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姓名,又或者要使用自己先前的证件,有关于【谢瑞特】这三个字都会凭空消失。这让他感到不可置信,原本如同玩笑话般的押注竟然真的生效了,还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 赌徒试着去更换自己的姓名,但只要对外报出自己的新名字,不出三秒钟,对方便会茫然的再次开口问道:“抱歉,你能再说一遍吗?” 忍受了三天没有名字的生活后,赌徒终于受不了了,回到了那间赌场中想要找到少年,但却一无所获。用剩下的积蓄贿赂了荷官后,他终于得到了少年临时住所的地址,在推开门那一刻,正好看到了正在收拾行李箱的身影。 夺走了他名字的少年,打算离开西西里岛开启一段新的旅程,而显然的是被他赢走了名字的倒霉蛋并不打算放过他。 故事的引入到这里就结束了,不算太长但也不算太短。忙碌了许久的作家先生将手中的笔放下,放松地靠在后方的软枕上,活动起了自己的手腕。 虽说被夺走了名字的赌徒是这本小说的第二主角,但季言秋并不打算给他起个新名字,而是定下在后文中以赌徒这个代称来称呼对方。 从今往后,【谢瑞特】这个名字便属于少年——虽说也没有人知道他先前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将手中的稿纸整理好,季言秋活动活动藏在被子下的双腿,顿时感到过电般的麻意从脚趾扩散到了整条腿。 在床上进行写作虽好,但长时间不活动,真的非常容易导致腿麻呢……正在为自己按摩来疏通血液的作家先生苦哈哈的想道。 双腿在按压之下稍微活过来了些,季言秋挪到床边,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几个数字:【2:34】。 糟糕,一不小心又熬夜了……季言秋做贼心虚般扫了一眼病房门上方的小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去要摁下不远处的电灯开关,彻底“销毁罪证”。 叩叩。忽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动作。季言秋顿在原地,不太确定地转过头去。 他刚才好像听到了敲门声?可这么晚了,会有谁呢? 季言秋耐心等待片刻,方才那短暂的敲门声并未再次响起,仿佛只是他的错觉。他不太放心的走到病房门前,透过窗口向外看了看——没有人。 那应当就是我听错了?东方人一脸狐疑的转身往回走,就在他刚踏出一步时,身后又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叩叩。 季言秋一个猛回头,胸腔里的心脏跳动频率开始逐渐加快。病房上的窗口是用来查房的,正好与成年人视线平行,也就是说,除非敲门的人能像纸片一样紧紧贴着门口站立,否则都应该被他看见。 深夜的医院一片寂静,房间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季言秋保持着站立的动作,尽量的放轻自己的呼吸。 耐心等待一分钟后,那诡异的敲门声又再次响起。这一次他听清楚了,声音似乎来自下方,大约与他膝盖处同高。 东方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大胆的按下了门把手,打开了一条门缝,小心翼翼看向门外。 ——随即,他便与熟悉的木偶对上了视线。 匹诺曹?惊悚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季言秋将门拉开,蹲下来与木偶平视,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木偶朝他非常热情地挥了挥手,褐色的眼珠似乎刚被巧手的木偶师清理过,显得更加透亮。 季言秋耐心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不过很遗憾的是,在场的一人一木偶都没有开口说话的能力:季言秋是因为异能消耗过度,匹诺曹则回归了异能最初始的状态,尚且没有掌握说话这个技能。 第98章 于是,两双颜色相仿的眼睛在半夜的病房门口对视许久,如同在上演哑剧。 又过了五分钟后,季言秋终于反应过来,回到自己的病床前拿来白板:【你不会说话吗?】 匹诺曹非常诚实的摇了摇头。 季言秋不抱有多少希望的又写下一行字:【那你会写字吗?】 匹诺曹思索片刻,随即在东方人期待的目光下再次摇了摇头。 ……好吧。季言秋叹了口气,侧过身去示意木偶先进来。 虽说后来发现敲门的是木偶后自己吓自己的氛围感淡去了不少,但总归是深夜里的医院,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情况下还是有点可怕的。更何况匹诺曹是个长相十分传统的木偶,所以在走廊的灯光下看着真的挺吓人的。 匹诺曹像跟着人走的小鸭子一样乖乖走了进去,顺着季言秋的指挥爬到椅子上坐好,两条细细的小木腿一晃一晃的,简直就像个乖宝宝。 这让季言秋有点心情复杂。那个满口谎言的少年在没有被分离出来前竟然是这么个乖宝宝的形象……这反差实在是太大了,甚至容易生出几分荒诞感。 木偶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所以一切交流都只能靠肢体语言。而不幸的是,与他进行对话的人类也暂时无法正常开口交流,只能通过写字的方式来传达自己的意思。 于是乎,这场格外安静且艰难的交流便开始了。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季言秋先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现在可是接近凌晨三点,哦不,应该已经三点了。卡洛.科洛迪先生的作息可是相当规律,规律到能让伊丽莎白来作为例子教育他。作为对方相当看重的孩子,木偶是怎么做到在睡眠时间偷偷溜出来的? 匹诺曹开始比比划划起来,先是拿手指指了一下东南方向,紧接着比了个问号,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想象力比正常人要丰富不少的作家先生非常努力的运转大脑试图理解这一串动作背后的含义,半晌后不太确定地写道:【你是想问我西西里的事情?】 匹诺曹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季言秋有些为难,那个亲手策划出西西里上一系列事件的少年已经彻底被抹消,留下的只是个回归了初始状态、什么也不知道的匹诺曹,他不确定卡洛.科洛迪先生会不会想让“新生”的孩子得知这场悲剧。 可望着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他又摇摆不定起来:匹诺曹什么也不记得,应当只是想知道为什么父亲与他还不能返回故乡的土地,又偷偷的从别人的对话中听到了西西里这个关键词,便跑来求助潜意识中认为可以信任的他。 作家先生一时陷入了两难之中,手中的笔在白板上落下又抬起,留下几行墨点。木偶耐心等待着回答,在看到他这犹豫不决的动作时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伸出手指去点了点还留在白板上没有被擦掉的问题。 季言秋闭上了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刚要陷入新一轮的挣扎之中,门口就又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匹诺曹,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坐在椅子上的木偶下巴上的关节咔哒响了一下,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掩耳盗铃般不敢转头面对站在门口的男人。 季言秋充满感激地望了过去,在白板写下:【卡洛.科洛迪先生,他是来找我问问题的。】 至于是什么问题?他非常贴心的没有擦白板,因此只要将板子一立便能看到还留在上面的问题。 卡洛.科洛迪再看到那行问题时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走上前来将装死的木偶抱入怀中。 “唉……也是,我在和他人谈话时从来没有避过他。” 意大利男人低下头去,表情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今天打扰你了,抱歉。” 季言秋非常通情达理的摇了摇头:【没有,其实我也还没睡下。】 闻言,卡洛.科洛迪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凌晨三点还不睡吗?熬夜并不是个好习惯。” 说到后面,他又严肃起来,就像是真情实感为朋友的不良好作息感到担忧。 已经将熬夜刻进人生字典中的作家先生心虚地移开了目光:【我这不是正打算睡……】 “那么就不打扰你了,还请以后好好休息。”他顿了一下,捂住怀中木偶的眼睛,弯腰去轻轻拿过季言秋手中的笔,在白板的背面留下了一行小小的字。 随后,他重新松开手,握住木偶的手臂朝着季言秋挥了挥,以示告别。 “晚安,祝你好梦。” 季言秋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在房门重新合上后将白板翻转过来,看向了那行字体工整的留言: 【谢谢你没有告诉他。以后,也请帮我保密,无论是西西里,还是将来要发生的事。】 —————— 在经历过昨晚那场短暂的谈话后,季言秋居然难得拥有了一场无梦的高质睡眠,成功战胜了糟糕的生物钟,在早晨九点便睁开了眼睛。 正好来早间查房的医疗人员非常惊讶,差点忘记将检查表带走,回过头来拿时还向着床上的东方人感慨:“您今天居然醒的这么早吗?看来伊丽莎白小姐让您调整生物钟的医嘱开始起作用了。” 季言秋笑着不发一言,用微笑将医疗人员成功打发走后有点心虚地瞥了一眼昨天晚上熬夜的“成果”。 第99章 反正人类只要保持六小时睡眠便能算是拥有充分休息不是吗?无论是十二点入睡早晨六点起来,还是凌晨三点入睡九点醒来都是六小时睡眠! 布莱克编辑先生一如既往准时到来,手中提着一天比一天大的保温饭盒。他刚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手上就多出了一沓稿纸。 “莱芬耿尔先生,这是……” 季言秋略带骄傲地将白板转过来:【是新书的开头。】 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平时催新稿催的比谁都狠的布莱克编辑此时却板起了一张脸来:“莱芬耿尔先生,您的手受了伤就应该好好修养,这里都有——整整两万字?!” 布莱克又不可置信的重新数了一遍手上的稿纸,没错,一共二十张,按字与字之间的间隔来说已经有两万字,甚至可能更多! 他一时间无比紧张起来,抓着自家作者的手就开始翻来覆去的查看,还一边絮絮叨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天呐……莱芬耿尔先生,我,我需要让医生来为您检查!” 季言秋哭笑不得的婉拒了对方:【我的手其实已经没有大碍了,而且主治医生每天都会为我检查一次,不先看看新书开头吗?】 “但这仅仅是您的一面之词,具体还是要医生说了才行……”布莱克一边小小声的反驳,一边非常诚实的将目光落在了稿纸上。 职业编辑的阅读速度非同一般,很快,布莱克便快速的将整个开头浏览了一遍,抬起头来有点忐忑不安的说道:“莱芬耿尔先生,您确定要写这么一个故事吗?” 季言秋早有预料:【我非常确定。】 “可这个想法……恕我直言,莱芬耿尔先生,有点风险,人们很难喜欢上这么一个主角。而且与您上一本的风格差别有点大。” 赌徒这个形象在大多数人心目中只需一出现便会被打上负面标签,但偏偏又是轻松的冒险故事……这实在是太过矛盾了。 面对着编辑的疑惑,季言秋平静而坚定的写下了自己的回答:【我并不需要他具有多么深刻的教育意义,仅仅把它当成一场冒险故事来看就好。】 【有谁规定了一个故事必须有多么令人反思的主题吗?写作本身就不该带有任何目的。更何况,我也不希望一直在舒适圈中打转。】 他当然可以再写一本《贝蒂小姐》那样反映了人类阴暗面的小说,可无论是他自身的意愿,还是来自卡洛.科洛迪的请求,都让他否定了这个选项。 作为一个作家,他希望能挑战自己从未写过的题材,这才能帮助他走的更远。 这番话谁也无法反驳,布莱克编辑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无奈的说道:“好吧,抛开独具一格的主人公以及与上一本的对比,您的新书开头相当出色。” 一个冷静、坐在赌场上计算概率的赌徒被突然出现的少年赢走了名字……既带着点魔幻色彩,有关赌场以及两位主要人物的性格塑造又相当的真实,并且具有足够的起伏性,让人忍不住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无法否认,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冒险故事开头。 季言秋笑眯眯的在白板上写字:【这不就够了吗?】 “我认可您的作品,但是,”布莱克编辑加重了后一句话的语气以表强调,“这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无法代表主编,最终还是要交给主编定夺。” 看开头铺设的故事线,这篇冒险故事应当也会采取独立出版的方式,因此需要交由主编二次审稿。 季言秋已经非常熟悉这套流程:【我能理解。】 “那就太好了,一旦有消息我便会马上来告知您。”布莱克编辑又忍不住补充道,“不过我认为,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季言秋只是露出微笑,不置可否。 由于布莱克急着将稿子带回出版社给主编,今日他并没有在病房中逗留太久。但很快,病房又迎来了新的拜访者——一颗熟悉的金色脑袋从围墙下方偷偷的探了出来。 目睹了对方爬墙全过程的季言秋默默捂住了眼睛,于心中发出了由衷的祈祷: 希望伊丽莎白小姐没有采取狄更斯的建议。 第44章 花束 好消息是, 伊丽莎白小姐为了钟塔侍从专属医院的颜面,没有真的在花园里放上十条猎犬;但坏消息是……狄更斯非常贴心的将异能范围扩散到了整座医院。 季言秋看着手上正在显示来电人狄更斯的电话,果断选择了无视。 王尔德明显吸取到了上一回的教训,并没有贸然翻墙进来, 而是先警惕的环视一圈, 确认好上下左右的窗户后面没有站着打算看热闹的钟塔侍从才双手一撑翻到墙上,朝着季言秋的窗户丢出一颗石子。 啪!石子打到窗沿, 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季言秋无奈地拿起白板走到窗前, 将窗推开一半,朝着墙头上的金色脑袋挥了挥手。 那双同样耀眼的金色眼睛非常明显的看了过来, 里面闪烁着比正午阳光还要跟灿烂些的光芒, 活像是个看见了心爱之物的金毛。 【你先别过来,我下去找你。】为了避免自己与王尔德的名字再次出现在钟塔侍从的内部论坛上, 季言秋举起了白板,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既然对方不能进来, 那就他过去好了。 从他的病房到楼下的花园路程并不长, 只不过困难的是要避开所有熟人,成功潜入到花园后方。说真的, 这不是个简单的任务,光是在下楼时一打开电梯就与安妮.勃朗特迎面撞上就已经够惊悚的了。 第100章 红发少女明显刚完成了一项检查, 手上还拿着报告单, 看见他时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带着些好奇开口打招呼:“日安, 季先生,你这是要去……?” 季言秋一时想不出怎么回答。这座电梯是向下的,他日常所去的检查项目通通被安排在了楼上的区域,二楼是普通病房, 住着的都是钟塔侍从的普通成员,他基本上都不认识;一楼则大多是急诊,这么一看他完全没有下楼的理由。 他非常尴尬地笑了笑,沐浴在安妮.勃朗特意味深长的目光之中摁下了一楼的楼层按钮,随即决定发动最终技能:装傻。 安妮.勃朗特的最终目的地是二楼,应当是去看望自己的下属顺便转交资料。在走出电梯门前,她转过身来,非常好心的对着名义上的搭档先生叮嘱道:“东南角那里的小迷宫是视觉死角。” 季言秋决定对这充满了“善意”的提醒假装听不见。 电梯门缓缓关闭,终于为脸皮很薄的作家先生留下了私人空间。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决定找个空闲时间去借台电脑,动用钟塔侍从干部的权限删一删那些有关于他的八卦帖子。 难不成是管理作风越严格的组织,匿名论坛上八卦讨论的热度就有多大吗……光看那些人为了上司的情感经历热火朝天的骂战,完全看不出来背后是平日里恪守尊卑制度与礼仪、对着他恭恭敬敬的下属们。 到了一楼之后就容易多了,通往花园的门一共有三个,而电梯正对着的门正好可以来到王尔德所在的位置。季言秋探出脑袋来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后才放心的走了出去,绕过开的正好的花圃来到围墙之下,轻轻敲了敲墙面,墙头顿时出现一颗金灿灿的脑袋。 “秋!”王尔德声音中充满了欢喜,不过很快转而带上了丝丝委屈,见到人的第一面就打算先告状,“钟塔侍从也太过分了,昨天我居然被直接传送到了伦敦河里头!” 那可是下午的伦敦河啊!先不说两岸边上数量众多的行人,光是河面上的游船以及货船就足够让王尔德沐浴在数百人的震惊目光之下了! 要不是伦敦的报社多多少少都能认得王尔德的脸,恐怕今天早上的早报头条就是:【为爱痴狂的男子跳入伦敦河中寻死,背后到底是怎样的故事?】 季言秋一边忍着笑,一边在白板上写:【确实是狄更斯过分了。】 不只是异能传送的位置,还有向伊丽莎白小姐的提议。 “居然是他?我早该知道的。”王尔德嘴角一沉,不过很快又重新恢复了笑容,“秋,你还有多久才能出院?” 【我不确定,伊丽莎白小姐好像没有说过。】 不过以他自己看来,应当也就是这几天了。他身上最大的伤也只不过是异能使用过度,经过这几天的检查后已经确定了能够自行恢复,再住下去也没那个必要。 “那太好了。”王尔德用视线描摹着正在围墙下方的东方人那柔和的五官,耀眼的金色眼瞳在此时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仿佛午后的阳光褪去了过于刺眼的锋芒,只留下小心翼翼的碎光。 季言秋不由得出了神,过了几秒后才回魂,抿了抿唇,低头在白板上写:【你明天还要过来吗?】 他的本意是想确定对方探望的时间,好让他做好准备,结果王尔德仿佛误会了什么,有点不知所措的问道:“你不希望我来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季言秋赶紧解释,【只是单纯的问一句罢了】 王尔德仔细观察对方脸上的表情,在确定对方确实没有嫌弃的意思后松了一口气,认认真真的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每一天都和你见面。” 他的话音刚落,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的声音便突兀的响起。东方人动作有点不太自然的捡起了白板,微微低下头去没有与他对视。 【手滑。】季言秋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将这行字展示给男人看,藏在碎发之间的耳根似乎泛着红,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王尔德内心微动,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楚,不远处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们的罗密欧朱丽叶又开始了?”伊丽莎白语调没有一点起伏,倚靠着凉亭的承重柱,斜着眼睛看着两人。 怎么又被抓包了?季言秋有点窘迫的转过头去,冲着主治医师讨好般笑了笑,随即无奈的举起了手中的白板。 【看来你得走了。】 虽说伊丽莎白现在还是一副调侃的样子,但也绝没可能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他与王尔德聊天。为了避免王尔德被医疗部的警卫组叉出去,还是及时终止这场见面好了。 王尔德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不太甘心地瞥了一眼那道白色的人影,抓紧最后的时间送出了自己的礼物:“秋,抬头!” 季言秋下意识抬起头来,下一秒,一束大花从天而降,精确无误的落入他的怀中。季言秋赶紧将花抱紧,芬香扑面而来将他包围,丝丝缕缕的飘入他的鼻腔之中,提醒着他怀中的物品是什么。但他依旧没能反应过来,眼中还带着纯粹的茫然。 花束被包装得很好,原本应该是礼品纸的部分被不差钱的王尔德老爷换成了柔软的天鹅绒,抱在怀中时简直像抱住了一团花球。 伊丽莎白看到这一幕,拉长了声音说道:“不是吧?还真来花园幽会这一套了?” 第101章 昨天才调侃过他们两人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结果今天就真的带着花来了……那她又是什么?拆散情投意合小情侣的封建大家长? “明天再见!”王尔德急匆匆的地下这一句话后便消失在墙头,只余季言秋呆愣愣的盯着怀中那一大束怒放的花。 他不太懂花,但也知道里头有很多品种并不在这个季节开放。对花卉方面的知识非常贫瘠的作家先生努力辨认了一下,勉强认出了最好认的向日葵以及洋桔梗。 伊丽莎白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花束,听不出话语中包含的情绪:“能在冬天找到这么多种花可还真是难为他了。季先生,需要找个花瓶来吗?” 季言秋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耳根将怀中的花束抱得更紧了些,半晌后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王尔德是从哪里搜罗来了这些怒放的花朵,放在花瓶里头养了养,到了下午竟然要比花园中用异能精心呵护着的花还要生机勃勃,散发着独属于生命的美丽,只要看到就会让人心情变好。 作家先生将花瓶摆在床头,写到不顺利的地方时便会看上一眼,表情瞬间便会舒展开来。只不过,这束花过于显眼还是有一些弊端的——就比如每一个进到他病房来的人都会不自觉的提到这一束花,以及送这束花的人。 房门被推开,莎士比亚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看到床头那束开得正艳丽的花时挑了挑眉:“看来罗密欧先生采取了我的建议,这一次带上了花。” 在这么多人里,季言秋最受不了的就是来自莎士比亚的调侃,脸上那平和温柔的表情瞬间就裂开了,略带崩溃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非常懂说话技巧的英国男人很显然没有想放过他的意思,慢条斯理地靠近那束花,弯下腰来欣赏中心那几朵盛放的向日葵,饶有兴致的开口道:“季言秋,你知道这些花的花语吗?” 季言秋还保持着一只手捂脸的姿势,单手写下了简短而有力的单词:【不知道。】 “那你想听听吗?我们王尔德老爷可真是用心挑选过呢……”莎士比亚的话语中根本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嘲讽,不过季言秋认为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已经接受了众多医疗组成员调侃的作家先生现在终于稍微脱敏,脸皮厚度有所增加,短暂情绪失控后便平静下来,试图将对话从这令他尴尬的话题中扯开:【莎士比亚先生,您来找我一定是有正事吧?】 男人轻而易举便看出了他缩头乌龟的本质,轻笑了一声后在床边坐下。 “确实是有正事找你。”他红色的眼睛有点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阿加莎今天晚上会来找你谈话,你最好做好准备。” 阿加莎女士?来找我?季言秋微微睁大眼睛,赶紧在白板上写下自己的疑惑:【阿加莎女士来找我?为什么?】 “谁知道呢?或许是升职加薪?”莎士比亚留下一句仿佛在开玩笑般的话语便站起身来,在那一大束花中掐下了一朵洋桔梗,施施然走出了病房。 季言秋望着他的背影,有点无语的拿起了手机,但想了想后又放下了。 狄更斯的权限还没莎士比亚先生高,问了应该也没有更详细的情报。可关键是莎士比亚先生来丢下这个炸弹后就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了,简直就像故意吊他胃口。 他在什么时候惹到莎士比亚先生了吗?认为自己与同僚们的关系处理得相当不错的作家先生非常苦恼。 在止不住的胡思乱想之中,傍晚来临之际,他的房门再次被敲响。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仿佛终于落下来的审判锤,反而让季言秋的内心变得平静下来。 病房门被推开,有着一对鸽子血般艳红眼睛的金发女郎走了进来,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上位者的威慑与优雅。她先是扫了一眼床头柜上开得正艳丽的花束,随即目光转向了坐在床上的东方人,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季先生,再次见面了。”她将一旁的椅子拉来坐下,姿态像极了在接受报社的采访,“其实我前天也来过这里,只不过那时你还处于昏迷状态。” 【克里斯蒂女士,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季言秋写下了最挑不出毛病的问候话语。 坐在他面前的金发女郎仿佛看出了东方人极力掩盖的紧张情绪,放柔了声音说道:“不用紧张,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有关于这次西西里事件的赔偿。” 【赔偿?给我的吗?】季言秋不太确定的写下了这句话。 阿加莎点了点头:“本次事件意大利为过错方,虽然说钟塔侍从没走官方程序就出现在西西里岛有点理亏,但你们为了防止异能武器的泄露而受了伤,理应来说是该有补偿。而具体的数目初步定下来是……” 她缓缓开口,报出了个有点惊人的数字,随即望着完全陷入了呆愣状态的东方人问道:“季先生想要怎么处理这笔赔偿?是直接打款,还是用于抵消您的欠款?” 季言秋从天上掉下来一大笔钱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没有过多犹豫便选择了后者。 【抵消之后我还需要工作几年?】 “如果算上本次任务的奖金以及卡洛.科洛迪的赎金分成,总共加起来应当可以抵消掉一年的时长。” 季言秋的心情顿时变得美妙起来,还没等他道谢,就听到金发女郎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第102章 “当然了,如果再加上一项,那么工作时长可以一口气被削减为三年。” 这听起来相当诱人,可季言秋依旧留有警惕性,试探性的问道:【具体是什么条件?】 阿加莎状似无奈般叹了口气:“或许你可以对我放下些警惕心,倒也不是什么附加条件,只是普通的升职加薪而已。” “季言秋,我作为骑士团的话事人向你发出邀请——邀请你加入我们,不知你是否愿意?” 第45章 远东来信 “……”深棕色的眼瞳与那双鸽子血般鲜艳的血瞳对上, 东方人不发一言,看不清里头是什么情绪。 阿加莎没有分毫退让的凝视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笑容依然是那么大方而优雅。 过了半晌,东方人低下头来, 笔尖在白板上写下了一句疑惑:【为什么是我?】 他当然知道骑士团在钟塔侍从中相当于什么存在——女王的近侍、英国最高异能武装防范力量, 在加入时会根据职称授予爵位,相当于女王的亲兵。 按理来说, 这种与皇室近距离接触的重要部门绝对不会让他一个外籍人员加入。更何况……他也并没有表现出对钟塔侍从的100%信任。 他那遥远的故乡中有一句谚语:天上不会掉馅饼, 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得的好处,有也是需要你在暗中付出代价。在没有提供足够多的价值之前, 单单凭一个规则系异能, 就能让阿加莎.克里斯蒂来亲自邀请? 如果只是想利用他的异能,他现在已经在给钟塔侍从打工了, 没有必要让他一个迟早会离开的外来者进入到权力中心中。就算是和另一条世界线上那样要让他担任宣传官,这样的晋升之路也未免太过仓促。 英国在急什么?又或者说, 他们在担忧什么? 阿加莎轻而易举就看出了季言秋内心极度的不信任, 语气和缓的解释道:“骑士团的选拔一向不看资历或功绩,而是只有一个标准——来自女王的青睐。” “季先生, 女王非常欣赏你。她也非常能理解你的坚持,毕竟这个世界上唯有血脉的呼唤不可断绝。” ……英国女王的青睐?季言秋无意识转动着铅笔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眼神中流露出不可置信。 【你们知道我不会加入英国国籍。】他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 抿着唇写下这句话, 【现在不会, 将来也不会。】 “这个我们当然清楚,只不过季先生,说到底,无论是钟塔侍从还是骑士团都只是工作罢了。”阿加莎的语气无比真诚, “您可以再考虑一下,当然了,我们也并非是强人所难,您有足够的权利拒绝这一切。” 金发女郎从椅子上站起,俯下身去在东方人的枕边留下了一枚徽章。由纯金与秘银打造的雄狮骑士高举着手中的剑,向着正上方的皇冠献上效忠。 “这是女王嘱托我交给您的——一次进入白金汉宫的机会。若是您想好了,可以随时随地使用这枚徽章。” 季言秋望着那枚徽章,半晌后点了点头,临摹两可地回复:【我会好好考虑的。】 阿加莎好似没有看出对方想暂时敷衍过去的意图般笑了笑,走出了病房,还非常贴心的顺手将门带上。 等到高跟靴踏在地板上的清脆响声渐行渐远后,季言秋才将那枚徽章拿了起来,心情复杂地放到了床头柜上,怔怔的望着那骑着雄狮的骑士。眼睫投下一片阴影,遮盖了眼中的情绪。 病房中陷入一片静默,而打破这片静默的,则是突然在耳边响起的欢脱声音:“宣传官先生……” “!!!”季言秋被吓得一个机灵,差点从病床上翻下去。他猛然回过头,对上了一颗漂浮在半空中的头颅。白发的俄罗斯青年顶着夸张的笑容,像颗气球一样还在晃来晃去,简直像在拍摄惊悚片。 【果戈里?你是怎么进来的?】季言秋在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后,表情顿时无语起来,在白板上写完后便将这行字怼到了果戈里脸上。 为什么这几天这么多人不提前打招呼就跑来他的病房……难不成他这里是什么旅游景点吗? 漂浮的脑袋旁缓缓的升起两只手来,靠在耳朵旁边做出了有些别扭的投降手势。果戈里摆出了十分委屈的表情:“什么叫我是怎么进来的?我现在可也是可怜兮兮在钟塔侍从打工的一员啊——就不能是以正当的方式进来的吗?” 季言秋歪了歪脑袋:【探病?】 “不。”果戈里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往前一探,伸出大半个身子来,仰着脖子展示上面缠满的绷带,“是受伤住院。” 东方人先是微微睁大眼睛,随即挑了挑眉,仔细观察对方包满了绷带的脖子,很快便发现了端倪。 【哪个护士包扎会绑蝴蝶结啊。】而且还松松垮垮的。住院期间内多多少少学习了一些急救知识的季言秋满脸写着无奈。 果戈里倒也没否认,大大方方将脖子上乱绑的绷带拆了下来,露出下方光洁无疤的皮肤:“宣传官先生不觉得这样看起来伤势会更严重一点吗?非常方便来讹医疗费呢~而且还能拥有足够的借口来甩开一些不想干的工作,简直就是超级赚的——” 自说自话的俄罗斯人突然猛地靠近,如同在说什么机密情报般与东方人耳语: “而且也不止有我这么干呀?你说是吗?” 季言秋目光闪烁,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上面依旧缠着绷带。 第103章 说完这意有所指的话后,果戈里又缩回半空中,活似被猎人钉在墙上的鹿头。他瞥了一眼床头柜上那显眼至极的徽章,表情顿时变得玩昧起来。 “哦呀?这不是骑士团的徽章吗?”飘在半空中的白色脑袋忽然消失了,下一秒又带着一只蠢蠢欲动的手再次出现在床头柜上方,装模作样的就要将徽章拿起来。 季言秋没有动弹,只是看着那双手在徽章上方夸张的动作着,颇有一种安静看着他人表演的感觉。 果不其然,那双手在看他没有丝毫反应后非常颓废的垂了下来,果戈里瘪着张嘴:“我们伟大的宣传官先生真的不在意吗?这可是通往职场最高层的通行证啊!”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宣传官,未来也不会是。】 “唉——好坚决的态度!”果戈里拉长的声音说道,双手在半空中一撑,整个人就像一团泥鳅一样落了下来。他并没有规整的穿着病号服,而是故意耍帅一样穿着身白西装,披风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飞舞的抖动。 季言秋对此投来了狐疑的目光:【你真的是进来住院的吗?】 医疗组的成员居然会允许病人这么穿? 果戈里很夸张的捂住胸口,摆出一副非常受伤的表情:“你居然不信任我!在你于西西里岛玩解谜小游戏的时候我就闲着了吗?甚至因为我是空间系异能者所以任务难度都快要追平狄更斯了!这一次可是死里逃生啊!” 虽然不排除有夸张成分,但季言秋还是不由得好奇起来:【什么任务?】 “宣传官大人是在关心我吗?好荣幸啊!”白发青年捧起自己的脸颊,虽然挂着夸张的笑容,但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既然如此,那我就把本该保密的任务稍微透露一点吧——和你今天早上刚见过面的幽会对象有关系哦!” 季言秋不用一秒钟便成功解码,藏在被子下的脚趾不自觉的抓了抓床单,欲盖弥彰的转移话题:【既然是机密任务的话就没必要跟我说了。】 “嗯?宣传官大人是害羞了吗?”白色的脑袋鬼鬼祟祟的凑近,试图看清楚被碎发所盖住的耳朵,却在下一秒便被东方人给推开了。 季言秋有点恼羞成怒的在白板上一笔一划写道:【如果没有正事的话还请你离开这里,我还有写作任务要完成。】 果戈里顺着作家先生的力道往后退了几步,揉了揉自己其实一点红痕都没有留下来的脸颊,拖长了声音抱怨:“真就这么绝情吗?好吧好吧,我就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待在病房里面望着窗外发呆了,毕竟我被宣传官先生不小心带到这个世界来,亲朋好友一个都没有呢……” 季言秋神色微动,虽然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有装的成分,但就事论事确实是自己不小心把对方从原本的世界带了过来—— “所以宣传官先生就分一朵花给我吧!”果戈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走了花瓶中的一小束花,张开双臂往后一倒,整个人顿时消失在了病房中。 对其刚升起一点恻隐之心的季言秋:…… 人在无语的时候反而会笑出来,他哭笑不得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靠近那一天被霍霍了两次的花束,仔细辨认了一下对方掐走了什么。王尔德扎的这束花混杂了许多品种,要不是果戈里为了追求速度而抛弃了手法留下了一小撮漏网之鱼,季言秋可能还真的没法发现。 对方掐走的是一种蓝白色混杂的小花,花型有点像喇叭花,但仔细看去又会发现并不是。季言秋叫不出来具体的名字,只能作为补偿拿起喷壶又给花束浇了一次水。 按照一天被掐两次的频率来看,都不用半个月,一周时间这束花就彻底完蛋了。作家先生在病房内环顾一周,思索着要不要将花瓶放到更远一些的地方。 毕竟床头这个位置实在是太方便了些,只要是坐在他床边与他交谈的基本上伸手就能够到。 看了一圈后季言秋并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位置,但却在窗台发现了“意外之喜”:一朵桃色的夹竹桃。 季言秋凝视着那颜色鲜艳的花,无声无息地走过去,半晌后抬手将不知被谁留下来的礼物轻轻扫到了窗台外。带着微毒的鲜艳花朵飘落到下方的花园之中,很快便隐没于大片大片的同类里。 桃色夹竹桃的花语是—— 注意危险。 —————— 临近夜晚的贝克街一片寂静,这条多为贵族居住的街道上很少出现不属于这个阶级的路人,只有一辆又一辆不同牌子的豪车行驶在宽阔的路上。 而夹杂在其中的一栋别墅里,金发女郎摘下自己身上零零碎碎的装饰品,换上更加舒适的睡袍走出更衣室,随意地坐到了沙发上。 正前方地理安静的燃烧着,时不时发出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虽然整栋别墅中都安装了新风系统,但任何一个拥有着历史底蕴的贵族家族都会选择更加富有情调的壁炉来为冬季的夜晚增色。 “他没有答应。”一片静谧之中,金发女郎忽然开口说道。 这无疑是十分诡异的行为,毕竟客厅之中仅有她一个人存在,但语气又并不像自言自语。 短暂的沉默过后,方才还空无一人的躺椅子上传来了另外一道声音:“是吗?倒也不意外。” 有着半白头发的男人如同凭空出现,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坐在躺椅上,一本书摊开放置在他的膝盖,看上去他已然在这里阅读许久。 第104章 阿加莎.克里斯蒂眯起那双血红的眼睛:“你还真的在这里啊,乔治.奥威尔。” “我以为你早已习惯了。”平和的智者从躺椅上站起,走到客厅右侧方的高脚桌上拿起了那封仆人刚刚递过来的信件。信封并没有采用更加繁琐复杂的款式,只是简单而又低调的印上了不太起眼的暗色龙纹,封口处的火漆鲜红似火焰。 他并没有着急拆开,而是拿着那封信走回到了沙发前,平静的放置于桌台之上。 阿加莎只是扫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下意识找起了自己的烟斗。 “来的可真是够快的。” “是吗?以我对他们的认知,已经要慢上很多了。” 乔治.奥威尔望着那火漆上正正方方的字体,那双澄澈的天蓝眼睛仿佛一面镜子,能将世间的一切物体倒映在双瞳之中。 那是个哪怕不了解书法艺术也会下意识称赞的字,苍劲有力,只是看着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便能在脑海中描摹寄信人的形象。 ——【蒲】。 金发女郎没有找到自己的烟斗,略显烦躁的绕了绕自己垂下来的发丝,也不知道是因为哪件事情而心情糟糕:“怎么偏偏派了他过来……该死的,我以为他们不会太在意欧洲这边发生的事。” 华国一向都不太爱掺和进欧洲内部的事端,往往都是派一个外交官来了解局势罢了。结果这一次居然派了个超越者,摆明了是来兴师问罪的! “西西里的事情闹得太大,提前让季言秋暴露在了国际视野之中。”乔治.奥威尔顿了一下,“不过,本来也藏不久。” 就是这起事件发生的太过突然,他们的计划还没进行到一半便被迫加速,打乱了原有的节奏。 阿加莎.克里斯蒂深吸了一口气,从无名的焦躁中平静下来,沉声道:“我会努力拖延时间,这一次会议之后应该就拖不住了,一定要加快进度。” 这个时候她就不由得庆幸那帮政客们长期以来的厚脸皮锻炼出了高超的拖延技巧,只要对面没有强硬的撕破脸皮,都还可以再周旋一段时间。 面对现在的局势,华国再急切,也只能通过合规的手段进行干涉,但怕就怕他们好不容易抓到的黄金小白菜成功“醒”过来配合着跑了。 虽说对方主动挣脱的可能性并不大……那双鸽子血般鲜艳的眼睛望向了前方充满着令人平和的气息的男人。 乔治.奥威尔从来没有失手过。 “不必担忧,我已经有计划了。”乔治.奥威尔放轻了声音,“让柯南.道尔不必刻意防备蒲与季言秋接触,别和华国闹得太僵。” 阿加莎了然:“阿瑟向来很懂得把握分寸。” 管家敲了敲门,恭敬地端着温好的葡萄酒走了过来,没有对忽然出现在客厅之中的客人发表任何异议。 金发女郎拿起尚还保持着温度的高脚杯,表情有点古怪:“温的?” 乔治.奥威尔笑呵呵的拿起了杯子,不像是钟塔侍从的大脑,而更像一个慈祥的小老头。 “年纪大了,吃不了冰。” “这是和谁学的习惯?”阿加莎一边小声吐槽着一边抿了一口,温过的葡萄酒少了醇厚的酒香,多了些许酸涩的味道。 高脚杯放下,与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封信件安静的躺在桌面之上,仿佛已经被遗忘,但客厅之中的两人都从来不会忘记信件背后那双绿色的狐狸眼睛。 距离会议举行,还有八天时间。 第46章 出院 “……可以了季先生, 请转过去吧。” 检查室中,伴随着伊丽莎白的这句话,被摆弄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季言秋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伊丽莎白认真翻看着方才全套检查下来产生的数据,满意的点了点头。 “恢复速度不错, 但体质这方面仍需要改善。没有意外的话, 接下来只需要每天例行记录恢复进度就可以了。” 还没等她从检查报告上抬起头来,面前就忽然出现一张白板。她先是怔了一下, 随即顺着白板递过来的方向望过去, 正好对上了一双充满了期待的深棕色眼睛。 【那我可以出院了吗?】季言秋脸上简直写满了迫不及待四个字。 伊丽莎白哑然失笑,沐浴在对方期盼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很抱歉, 暂时不能。” 那双深棕色的眼瞳顿时被失望所覆盖, 季言秋还想再继续挣扎一下:【为什么?我应当已经无需接受医院的治疗了。】 “季先生,我们不能就这么放你出院。异能尚未恢复的情况下, 你现在没有一点自保能力……知道意大利有多想干掉你吗?他们巴不得派上十个杀手埋伏在你附近。” 伊丽莎白说的有理有据,似乎没有可以反驳的点。季言秋不太甘心:【简住在我家隔壁。】 白发少女耸了耸肩, 一针见血:“简小姐可不是战斗成员, 事实上,她的格斗水平和你一样差劲。” 作为情报人员, 简.奥斯汀目前的格斗水平仅限于在上班路上遇到小偷可以将自己的包抢回来,对上专业的杀手相当于两个幼稚园小孩对上格斗专业选手。 她相信意大利政府肯定会很乐意收下这个一口气削减两个钟塔侍从新生力量的机会。 不过……想起昨天晚上出现在床头的那一封信, 白发少女的眼中闪过一抹思索, 随即换上一副无奈的笑容, 拍了拍季言秋的肩膀。 第105章 “你倒是提醒到我了……想要出院也可以, 你得找个贴身保镖——我看莎士比亚就很合适。” 东方人瞬间便睁大了眼睛,差点没手一松将白板摔到地上去。他震惊了许久后才颤颤巍巍的在白板上写道:【什么贴身保镖?】 “就是和你住在一起,24小时贴身保护的人。”伊丽莎白笑的眉眼弯弯,这还是季言秋第一次看到她笑容弧度这么大, “正好,莎士比亚因为受伤所以拥有长达半个月的假期,在我面前成天晃悠晃悠看着就烦,还不如物尽其用。” 让莎士比亚先生和我住在一起?季言秋深吸了一大口气才稳住自己的情绪,试图反驳:【莎士比亚先生也不见得会乐意。】 “还没有去问就这么肯定?要不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白发少女将手中的数据单收好,向着门口走去,“就赌——莎士比亚会不会一口答应。” 季言秋也赶紧拿着白板跟了上去,听到白发少女的话后有点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写字速度堪比蜗牛在爬。 【我不想赌,伊丽莎白小姐……】 而且这个修饰词是不是有点奇怪?不仅是答应下来,而且还是一口答应? 伊丽莎白摁下电梯的按键,看上去心情相当不错,连语气都要比方才雀跃上两个百分点。 “我还没说赌注呢,你就拒绝了?”她顿了一下,语出惊人,差点没让脸皮很薄的东方人一头栽出电梯,“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怕某位罗密欧先生误会?” 咳咳!季言秋有点狼狈地无声咳嗽,过了半晌才从这句话中的冲击里缓过来,整只耳朵变得通红。 什么罗密欧先生!什么误会!搞得像携新欢入室后旧爱来砸场子一样…… 季言秋成功被自己高超的想象力雷到外焦里嫩,赶紧摇了摇头将脑子里进的水给晃出去。 【伊丽莎白小姐,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我跟王尔德之间并没有什么!!!】 东方人特地加重了后方的三个感叹号,以此来强调自己的认真,只不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效果,反而多出了欲盖弥彰的味道。 伊丽莎白用一种包容的眼神看着他缓缓被霞红所覆盖的脸,好像很是无奈地说道:“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们并没有关系。” 不就是连着翻了三天的墙跑来见面、送的花里每一朵花的花语都精心设计过、听到调侃的时候两方都会红耳朵吗?很明显,只是普通朋友呢。 季言秋很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但是暂时哑掉的声音让他又只能无助的拿起了笔,却完全不知道该写什么,只能又放下了。 不得不说,英国人真的非常擅长调侃……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啊! 于是他非常机智的选择了一句话也不回,伊丽莎白见他没反应也不好自说自话,只能非常遗憾的闭上了嘴。 电梯到达目标楼层发出清脆的提示音,季言秋几乎是门一开就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精确无误定位到莎士比亚的病房门前站定,刚想抬起手敲门,眼前的门便自己打开了。 门后,金发男人眉眼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慵懒,仿佛没有睡醒的狮子。在看到自己的门前站着人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看清了季言秋略带惊讶的脸,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今天你的罗密欧没来吗?”莎士比亚一开口便是纯正的英式调侃。 季言秋心中那点与对方突然撞上而升起的惊讶瞬间消失不见,恼羞成怒地在白板上写下句子:【莎士比亚先生,请别再用这个来调侃我了!】 被写出这部剧作的戏作家拿里头的主角来调侃自己……这世上哪个人能经受得起这等尴尬? “我只是觉得很贴切。”莎士比亚双手环胸,顺势往门框上一靠,“说吧,有什么事?” 还没等季言秋交代清楚前因后果,肩膀上便搭上了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白发少女轻飘飘的将东方人推开,脸上是让所有熟悉她的同僚看着便会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过于灿烂的笑。 “倒也没什么,就是想来问问你……有兴趣来做一段时间的【骑士】吗?” “……”莎士比亚眯起眼睛,扫了一眼身前两人脸上的表情后眉头一松,“意思是让我当保镖?” “说的没错。”伊丽莎白的语气非常轻松,“正好,你顶着个三分钟就能治好的伤口在我面前晃悠实在让我心烦,就当是废物利用了。” 季言秋睁大眼睛听着自家主治医师毫不留情的话,内心不断被感叹号所刷屏。 就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了吗? 他赶紧扭过头去看莎士比亚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是,莎士比亚脸上没有分毫愤怒或不耐烦的情绪,反而也同样轻松的回答道:“好啊,今天上岗吗?” “这得看季先生的意思——季先生,你想今天就出院吗?” 季言秋已经彻底被震惊到魂魄离体状态,仿佛手臂都不是自己般于恍惚之中写下的相当虚浮的一行字:【啊,我没意见。】 于是,半个小时之后,顺利处理好出院手续的季言秋站在医院门口,小心翼翼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身边的金发男人。莎士比亚面无表情的正视前方,没受伤的那只手提着个不大不小的手提箱,这就是他简单的行李。 刚才不小心被伊丽莎白小姐给绕进去了,现在想来,明明只要借住到狄更斯家里去就没事了……季言秋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几分后悔。 第106章 一辆通体漆黑的复古老爷车缓缓的停在他们面前,座上的司机摁了摁喇叭,唤回了东方人已经逐渐飘远的思绪。 “走吧。”莎士比亚相当简洁地说道。 这辆来接送他们的车自然不会是医院的,而是莎士比亚通知了自己的助理。刚拉开车门,前方的司机便对着后视镜向他非常友善地打了声招呼。 “季先生,久仰大名。”他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说道。 季言秋默默在后座坐好,决定不去深究这句久仰大名到底久仰的是什么。 莎士比亚坐到他的身旁,语气平淡的对着司机开口:“去瓦榭街72号。” 听着这与自家上司住宅不符的地址,司机扭过头来,投以疑惑的目光。 “莎士比亚大人?不是回……” “这段时间我暂时和他住在一起。”莎士比亚打断了他的话。 季言秋扭头看向窗外,听着这莫名暧昧不清的措辞,不敢去与司机复杂的目光对上。 “……好的,我知道了。”伴随着司机仿佛明白了什么的话语,车子缓缓启动,开向了季言秋熟悉的道路。 这辆老爷车虽然外形复古,但应当是进行了改造,行驶在路上时并没有老式汽车的颠簸感,相当平稳。车厢中一片安静,暗杀组的成员真不愧暗杀的名号,若非必要都不会开口多嘴。而季言秋和莎士比亚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处于异能恢复期说不了话,另一个总不能自言自语。 车子绕过一家邮局,来到一条更为宽阔的大路。莎士比亚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一动不动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然陷入酣眠之中。 哒。轻微的响声在他耳边响起,莎士比亚睁开眼睛,缓缓看向声音的来源,入眼便是东方人略带锋芒的字体。 【莎士比亚先生,这个问题可能会有点奇怪……您为什么要答应?】 “为什么?还需要什么原因吗?”那双血色的眼瞳望了过来,明明颜色与阿加莎.克里斯蒂无比相似,但与之对视上时并会发现两者拥有着极大的不同。 莎士比亚漫不经心地说道:“只不过是这段时间和你住在一起,都是放假,在医院里是休息,在你那里也是休息。” “而且,你看上去真挺想我答应的。” 季言秋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瞬,半晌后开始认真的思索起当时的场景,迟疑着写道:【……有吗?】 男人发出一声轻笑:“没有吗?那就没有吧。” 你这么一说不就更让人自我怀疑了吗?季言秋试图回忆起半小时前的每一个细节,但人是没有办法看到自己的表情的,因此根本找不到实际的证据来反驳,只能干脆将白板收了起来,扭头装作去看窗外的风景,强行中断话题。 又是一声不太明显的轻笑传来,季言秋默默往车门方向挪了挪,有点羞恼地闭上眼睛。 可恶……你们英国人说话都这么难应付吗? 车厢中再次安静下来,只不过与先前的安静有所不同,此时的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气息。前方的司机偷偷瞟了好几眼后视镜,直到成功与自家上司对视上了才老老实实注视前方好好开车。 从医院到瓦榭街的距离本来就不长,没过多久车子便缓缓降速,在小公寓的门前停下了。季言秋先行一步下了车,快走几步来到门前,拿出自己藏在花盆底下的钥匙打开门锁。 莎士比亚站在他的身后,就像个来旅游的游客一样饶有兴致的看着正门旁的窗台,好像那里长了一朵花似的。季言秋成功开锁后扭头,看他盯着一个方向专心致志的样子,也好奇的看了过去——窗台上还真的有花,并且是堆满了花。 色彩浓郁而又对比起玫瑰来说含义要更加含蓄的紫藤花被精心摆放在窗台上,哪怕是冬天的风也只能将花瓣微微吹起,仿佛这一块区域依然还留存在春天。 季言秋只是看了一眼便僵住了:他简直是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是谁送的。 他能想到,莎士比亚也当然能想到。金发男人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般吹了个轻佻的口哨:“居然不是玫瑰?我们王尔德老爷还真是有所长进。” 季言秋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脸皮都要被锻炼到厚上几层了,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般推开门就要走进去。 “不再欣赏一下?”莎士比亚叫住了他,“这可不是随便摆放就能摆出来的效果。” 而且看花的新鲜度来说,应该是一天一换的……呵,还真是用心。 东方人抓在门把手上的手指明显的收紧,几乎是逃跑一般先行一步进了屋。莎士比亚又多看了两眼那些在冬季盛放的紫藤花,才慢条斯理追着季言秋的步伐走了进去。 客厅里比季言秋想象的要干净的多,家具都被非常细心的笼上防尘布,地板也没有被灰尘覆盖的脏污痕迹,仿佛他只是短暂出去了一天。 “这套房子是罗素的,他在钟塔侍从内部登记过,若是名下的房产超过一星期无人居住,就需要定期的清理服务。”莎士比亚仿佛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解释道。 还有这项服务呢?季言秋有点没想到钟塔侍从居然还会照顾成员们的生活起居,但联想到异能者们在生活技能上几乎为零的加点便释然了。 也确实,你不能指望一群除了出任务就是在出任务路上的异能者们自己动手去打扫卫生。 第107章 虽说灰尘已经被清理过,但拆下防尘布也不是件小工程。如果季言秋还能用异能,那么这项工作一分钟之内便能完成,只不过现在也只能手动拆了。 莎士比亚的异能类型并不能为拆防尘布提供便利之处,两人花费了整整五分钟的时间,终于将一楼家具上的防尘布拆了下来。总体来说还算顺利,就是清扫到厨房时稍微出了些意外,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成功惊动了忘记把监听器收回来的简.奥斯汀。 还没到上班时间的贵族小姐原本还在无所事事的看书听歌打发时间,一个被她遗忘了许久的监听频道突然传来了霹雳哐啷的响声,差点把她从躺椅上吓下来。 什么动静?她皱着眉头将膝盖上的书合拢,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即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嗯?她安在言秋公寓里头的监听器还有一个没拆掉吗?这个编号应该是……厨房的? 想到方才听到的声音,她又再次确定了心中的猜测。确实是厨具相撞发出来的声音,可言秋不还在住院吗?不会是家里进小偷了吧? 不行,得去确认一下。简.奥斯汀想了一想,还是从躺椅上站起来,去到隔壁的公寓楼下,摁响了门铃。 “有人在吗?” 门内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把手从内部转动,一只手将门拉开,露出了后方令简.奥斯汀意想不到的人—— “莎士比亚?你怎么在这里?”贵族小姐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站在玄关处穿着拖鞋的莎士比亚。 这里是言秋的住所没错啊,就算不是言秋也该是房子本来的主人罗素吧! “啊,原因倒还挺简单的。”莎士比亚抬起手,指了指听到玄关处的声响后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季言秋。 “他需要一个【骑士】,所以我接下来的时间要搬过来住了。” 简.奥斯汀:“……哈?” 第47章 很漂亮 刚到玄关处的季言秋还没抬起手来打个招呼, 就接收到了友人过于灼热的注视。简.奥斯汀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用目光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察觉到不对的东方人脚步顿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莎士比亚仿佛没有留意到两人不同寻常的举动,非常随意的转头对着季言秋说道:“今天是我做饭, 还是你做饭?” 季言秋被友人看的头皮发麻, 顶着对方越发越微妙的眼神低头在白板上先回答了莎士比亚的问题:【我来吧,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 “受伤了也不妨碍我用……菜都要买些什么?”莎士比亚非常自然的朝着座机走去, “我让人买了送过来。” 【我待会给你写菜单。】季言秋刚展示完这句话, 肩膀就忽然被一只手给搭上了。他猝不及防被吓得一激灵,差点没把白板砸到自己脚上。 在看清楚手的主人是谁后, 季言秋哭笑不得的拍了拍简.奥斯汀的手背示意对方先把手放下, 却被果断拒绝。 简.奥斯汀眯起眼睛,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道:“你和莎士比亚是怎么回事?” 她也就一天没有去医院吧?怎么突然就快进到同居了?而且, 这莫名其妙过分浓郁的生活气息是怎么回事啊? 季言秋有点不知所措,但只要想一想就知道对方应当是误会了, 赶紧先轻轻将友人推开, 用尽毕生的手速在白板上光速解释道:【我的异能还没完全恢复,伊丽莎白小姐说让我出院一个人居住太过危险, 就让莎士比亚先生来充当我的临时保镖。】 简.奥斯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眉头依旧是紧皱着, 瞥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的金发男人, 再次压低了声线:“何必让莎士比亚来, 分派几个异能者过来不就成了?” 意大利政府再着急下手, 也不至于直接把超越者派过来,毕竟他们本国超越者本来就少。 季言秋有点无奈:【因为伊丽莎白小姐说要废物利用……】 两个都处在休假期间的人放到一块去,既不妨碍各自的休假时间,也可以节省劳动力, 可以说是相当完美的搭配。 “虽然这很有道理,但我总觉得哪哪不对劲呢。”简.奥斯汀摩梭着自己的下巴,摆出思索的模样。 怎么潜意识里好像还有个备选人选…… “对了!”简.奥斯汀终于想起来另一个合适的保镖人群是谁,右手握拳拍到左手掌心中,“明明可以让你直接住到王尔德的庄园去啊!” 王尔德也是武斗派超越者,而且绝对不会让言秋受伤,甚至连钟塔侍从都不是……这才是最佳人选啊! 由于情绪激动,她一时没有控制好音量,这一句话精确无误的飘到了莎士比亚的耳朵里。金发男人神色微动,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正在玄关注聊天的两人,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简.奥斯汀。 接收到莎士比亚的视线,简.奥斯汀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僵了僵,随即假咳了一声,不知为何感到了几分心虚:“当然,莎士比亚也是很好的人选……” 季言秋被这古怪的氛围搅的有点头痛,哪怕是情感经历一片空白的他也察觉出几分不对了,赶紧将话题拐回正常的轨道:【要留下来吃晚饭吗?我想试试新菜品。】 “可以吗?”简.奥斯汀有点心动。 她的厨艺仅限于照着菜谱将要烤的东西塞进烤箱,不能说好吃吧,只能说可以勉强维持生命体征。现在能吃到季言秋做的菜当然是好的,反正比她自己做或者让下属带过来要好多了。 第108章 【当然可以了。】季言秋眼看氛围又回归正常,暗自松了一口气,挂着温和的微笑回复。 既然下厨的人都这么说了,简.奥斯汀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下来:“那就麻烦你了……现在还早,我就先告辞了,晚上见。” 【晚上见。】 目送着简.奥斯汀消失在门口,季言秋转过身去与靠在墙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的英国男人对视,在捕捉到对方脸上的笑意时有些疑惑的在白板上写下了一个问号。 莎士比亚先生在笑什么?刚才他们的对话里有什么笑点吗? “菜单想好了吗?”血色的眼瞳中倒映着东方人的面容以及手上拿着的问号,莎士比亚站直身子,动作自然的朝着对方走去。 果不其然,季言秋注意力很快便被转移走了,连忙低下头来在白板上快速写下所需的食材,递给了莎士比亚。 【就这些,麻烦你了。】东方人用口型说道,末了还附赠了一个有些乖巧的微笑。 莎士比亚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还没等季言秋反应过来便先行一步走到了座机前拨打电话。 季言秋被这声笑声整的一头雾水,但望着对方正在通话的背影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扰,只能先行一步来到楼上收拾卧房里的东西。 小公寓里自然是有客房的,只不过目前空空如也,床上就一张光秃秃的床垫。季言秋将蒙在家具上的防尘布拆下来后便对着那张什么床品都没有的床犯起了难。 由于他也才入住不久,倒也没有备用的床品……要不然让莎士比亚先生的下属过来时顺便带上床上用品?又或者他通知自己的下属来跑一趟? 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下去通知莎士比亚时,即将入住这间客房的人已经打完电话自行上来了,看见光秃秃的床挑了挑眉:“就这么睡吗?” 季言秋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刚想问询对方的意见,抬手看见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时才想起来自己的白板先前被交付给了莎士比亚。 莎士比亚仿佛看出了他的窘迫,非常贴心的开口道:“我会读唇语,你直接说就是了。” 季言秋愣了一下:莎士比亚先生会读唇语? 不过仔细一想,作为暗杀组的组长,读唇语确实是标配技能。 不用额外花时间来写字回答当然是最好的,季言秋有些不习惯的无声说道:【莎士比亚先生,需要我通知下属去买一套吗?】 虽说他从上任到现在好像都没有怎么使唤过自己的直系下属就是了。 莎士比亚摇了摇头:“不用,我早就想到了,菜送到的时候会顺带着送过来。” 【那就好。】季言秋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还有一段时间,你要去写作吗?”莎士比亚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腕表,指针正好指向三这个数字。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季言秋就感到了几分头痛。按理来说,整个故事的走向以及风格他都已经提前定好了,不应该会卡到痛不欲生。但现在的情况就是,他至今没有想好两个主角的旅行目的地。 既然出发点在西西里岛,那么就绝对避不开海上冒险,可若是将重心完全摆在海上,又有些偏离主题的意味…… 【我还要再琢磨一下后面的剧情。】作家先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今天下午的话……我大概会去处理一下之前任务的总结报告。】 没错,就和所有的政府机构一样,钟塔侍从里无论是普通成员还是超越者,在任务结束后一律要写任务报告。据他所知,安妮.勃朗特小姐已然行动力十足的在归来第一天便将任务报告填写完毕并交了上去,出院之前还特地过来塞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到他手上。 听到报告两个字,莎士比亚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三分,漫不经心的错开了话题:“罗素的放映机应该还在吧?” 季言秋努力思索了一下:【应该?】 罗素先生确实非常贴心的留下了娱乐用具,但像是胶片放映机这种过于古早的东西距离他原本生活的时代实在是遥远了些,所以季言秋从来没有从柜子里取出来过,也就不太确定罗素先生后来有没有将其拿走。 “他应该是不会搬走的,碟片和录像带经不起多次搬运颠簸……”莎士比亚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出去,来到二楼走廊上的木柜前,打开了最下方的柜门。半透明的盒子中整齐的排列着漆黑的录像带,以及几张被密封保存好的碟片,最下方则是一台几乎占据了半个柜子的放映机。 莎士比亚轻而易举地将机器抬了起来,仿佛手中只是抱着一大包面包那样动作流畅的下了楼,来到沙发前认真端详地板上的图案,最后将机子固定在了一块颜色比周围略浅的木板上方。 “看,这是罗素专门预留给放映机的位置。”莎士比亚调试好放映机的位置,拿脚尖轻轻点了点那块地板,“如果没年久失修的话,挂幕布的钩子应该就放在电视机柜里。” 季言秋好奇地拉开了电视机下方的柜子,果不其然,里头放着一只长条形的木头盒子。 莎士比亚处理好放映机,走过来挨着他蹲下,绕过他的手去将盒子拿了出来,起身时目光仿佛不经意的落到了他的后颈上,在靠近领口那枚若隐若现的痣上停顿了一下。 东方人今天并没有穿高领毛衣,而是换上了一件较为宽松的针织圆领卫衣。这段时间过于匆忙而疏于修剪的头发已经快要够到肩膀,在先前拆防尘布的工作中被对方用皮筋很随意的扎起,挽成一个丸子头歪在脑后。没了发丝的遮挡,后颈完整的展露出来……以及那颗鲜为人知的小痣。 第109章 痣的颜色很浅,位置也较为靠下,正正好落在后颈连接下方突出的那一小节骨骼之上,只要稍稍的将头仰起来,领口便会将这颗痣所掩盖。成年男性的脖颈自然不会如同女性那般纤细修长,但配合上那颗不甚明显的痣,却又带出了不同的意境。 人们将痣称为目光的凝聚点,确实并非虚言。 很漂亮。莎士比亚在将目光若无其事移开时于心中评价道。 实话实说——他喜欢季言秋今天的这套衣服。 第48章 两个金发男人的战争 季言秋对落在他后颈的视线一无所知, 因为他此时的注意力都在柜子中的东西上。罗素先生显然非常喜欢收集胶卷以及碟片,不仅楼上的柜子中有,电视机下的柜子中也放了几盒,上面非常仔细的贴着影片的信息以及收集到的时间。 碟片与录像带在播放后不可避免都会产生瑕疵, 因此光看上面的磨痕就可以猜出哪一盘录像带最受收藏者的喜爱——就比如说他方才拿起的这一盘, 上面贴着的信息条已然稍稍掉色,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楚影片的名称。 不过让季言秋有些失望的是, 可能由于这个世界有许多文豪并未投身于创作之中, 又或许是不同世界的差异性,这些影片他都没听说过。 嗯……有一盘是例外。 季言秋将崭新到仿佛从来没有使用过的录像带拿起来, 心情有些复杂的看着上方标注的名称——《罗密欧与朱丽叶》。 异世界的莎士比亚依旧是著名的戏作家, 《罗密欧与朱丽叶》一经出世便在伦敦的剧院中排片不断。有如此之高的人气,那么会有戏剧录像也不足为奇。 “嗯?想看这个?” 声音几乎是紧贴着耳侧响起, 呼出的气流打在耳根的皮肤处,激起古怪的麻感。东方人条件反射地向旁边歪去想要拉开距离, 却一时没能保持好平衡便要一头栽向地面, 手忙脚乱之间空出的右手下意识向前伸,抓住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小心。”被他临时抓住的“东西”反过来抓紧他的手腕, 将他失去平衡的身体重新拉回来。季言秋缓了几秒才从方才发生的一切里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抓住的是莎士比亚的手, 而对方依旧抓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 作家先生每到冬天双手双脚都会变得冰凉一片, 此时, 手腕微凉的皮肤紧贴着对方的手心, 如同覆上了一团火焰,源源不断的传来灼人的热意。 季言秋像是被烫到般猛得收回手来,想要开口辩解,却在张开嘴唇的那一刻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无法发出声音, 气势平白无故就弱了三分。 【……没有。】那双棕色的眼瞳闪躲着,【我只是拿起来看看。】 “是吗?”莎士比亚在说出这句话后略微停顿片刻,微微侧过身去,动作轻柔地拿走了季言秋手上的录像带,“没关系,我挺想看的。” 说完,他便站起来向放映机走去,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自然。 季言秋愣在原地出了会神,过了几秒钟后抬起手来抹了把脸,发觉手下的肌肤已经发起烫来。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有些慌乱的呼吸,尽量保持正常神态坐到了沙发上。莎士比亚已然将录像带安装完毕,又将放有幕布与挂钩的盒子打开,举起手臂将幕布挂到了沙发正对着的墙面上,好似无意般坐到了东方人的身旁。 “这盘录像带应该是去年他升职时我送给他的礼物,录制的场次是首演,不过看样子,他应当不怎么喜欢这份礼物。”男人用着平淡而又略带着讽刺意味的声音解说道。 季言秋歪了歪脑袋:【或许他只是没来得及看?】 “这可不见得。”莎士比亚冷笑一声,“他也就这段时间看起来忙,先前没事干时还会跑去巴黎拉着巴黎公社的人打牌。” “只可惜,虽说他打牌经验丰富,但输的次数远比赢的次数多多了,艾米莉背地里说他是偷偷给法国佬送钱去了,严格意义上可以算是资敌。” 这话说的又刻薄又有点好笑,季言秋强行将上扬的嘴角给压下去,集中注意力到眼前的幕布上。 其实看的出来,莎士比亚还是有很用心的在准备这份礼物——录像中的机位并不像普通戏剧转录那样固定在远处,保持着一个角度拍摄全景,而是会适当的根据剧情以及演员的走位来调整距离与方向。如果不是台上演员们的肢体与语言都具有十足的戏剧感,季言秋几乎要将这卷录像带的内容当做是翻拍电影。 独属于录像带那略带杂音的声音在客厅中回荡着,幕布上的剧情已然进展到了罗密欧与朱丽叶与花园中幽会,男主人公一边歌唱一边爬上阳台,两人隔着栏杆执手相望,整座舞台上只有一盏聚光灯打在他们的身上,仿佛此时这个小小的阳台就是全部的世界。 就在季言秋看得入神之时,写出这部伟大戏剧的戏作家突然开口说道:“小朱丽叶,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莎士比亚含着笑意的眼睛与东方人略带疑惑的棕色眼瞳对上,抬起手来指了指玄关的方向。 “你的罗密欧正在等你给他开门呢。” 他的话音刚落,便传来了门铃的声音。季言秋慌张的站起身来,快步往玄关处赶去,在搭上门把手即将摁下的那一刻都想不明白心底那点淡淡的心虚到底是从何而来。 第110章 门后,王尔德仿佛刚从很远的地方急匆匆赶来,原本规整的衣服此时正一片凌乱,和他手上保存完好的花束仿佛是两个世界。 “秋,我过去找你的时候你不在……”他用目光仔仔细细的将季言秋检查了一遍,在确定对方身上既没有病号服也没有病人佩戴的腕带时才松了一口气,换上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恭喜你出院。” 季言秋看着他手上的花束,内心升起一阵愧疚,刚想解释就想起来自己与莎士比亚一直用唇语对话所以并没有随身携带白板,有点局促地朝着身后望去。 他记得他刚刚是将白板放在了—— “你忘记拿了。”金发红眼的男人不知从何时起站在了他的身后,懒洋洋地拿着他方才落下的白板。身上是随意而又不失格调的家居服,从靠在沙发上刚站起来来不及梳理所以有些凌乱的发丝,再到脚底下穿着的拖鞋,无一例外散发着一种浓浓的生活感,仿佛他已然在这座公寓中生活了许久。 王尔德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上扬的嘴角一点一点下沉,最终冷着一张脸与莎士比亚对视。 “威廉.莎士比亚?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血色的眼瞳与隐隐散发怒气的金瞳对上,没有分毫退缩。莎士比亚摊了摊手,语气十分随意:“这你就得问问他了。” 说完,他就将白板递到了东方人手上,甚至还非常贴心的附上一支笔。同样是金发的两个男人在玄关处隔着一个季言秋形成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对峙场面,两道目光同时落在季言秋身上,让情感经历几乎为零的作家先生拿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莎士比亚先生是来充当我的临时保镖的。】来不及解释太多,季言秋爆发毕生的手速尽量浓缩事情的经过,非常急促的将白板翻转过来。 王尔德眼中的怒火稍微消退了些,但望向莎士比亚的眼神依旧不善:“为什么是他来?他这段时间要随时和你待在一块吗?” 还没等季言秋写下新的句子,莎士比亚已然先行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啊,24小时贴身保护,不仅要待在一块,还要住在一起。” 季言秋睁大眼睛,猛得回过头去,内心几乎要被感叹号刷屏。 等等,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挑衅啊? 莎士比亚慢条斯理的将目光转到了季言秋写满了震惊的脸上,嘴角上扬:“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季言秋思维此时混乱一片——这当然没什么不对的,莎士比亚先生确实要和他住在一起一段时间,但为什么听起来就这么奇怪呢? 果不其然,王尔德轻而易举的便被这句话给彻底点燃:“住在,一起?” 手指关节因为过分用力而发出的清脆响声在狭小的空间中响起,王尔德在接收到东方人有些慌乱的眼神后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胸膛里翻腾着的怒火,尽量保持着平和的语气再次开口:“怎么,钟塔侍从不需要你去加班了?” “嗯。”莎士比亚云淡风轻的举起了自己的右臂,“受伤了,正在休假中。” 王尔德回以皮笑肉不笑:“受伤了怎么还能充当保镖的职责呢?别到时候因为伤势战斗力下降了而惨遭意外。” 莎士比亚不为所动:“那就不劳烦您费心了,王尔德老爷。” 空气中弥漫着无法忽视的火药味,被夹在两人中间因为失声而无法打断话题的季言秋有点无助的闭了闭眼,伸出双手同时抓住了两人的衣袖。 【你们先停一停。】在两个金发男人将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后,季言秋有点心累的举起了白板,【我们到客厅再聊好吗?】 王尔德与莎士比亚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了一声“哼”。 “好啊,当然可以。”王尔德眯起眼睛,原本被季言秋认为如同烈阳般耀眼的金色眼瞳此时却像藏在暗处的阴冷毒蛇。 莎士比亚漫不经心的回视,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我没意见,堵在玄关聊天确实很愚蠢。” 那你们刚刚还一副要互怼到天荒地老的样子!季言秋眼看两人又要对峙上,立刻将白板一收,故技重施的抓住了两人的衣袖,拉着人往沙发走。 无论如何都先坐到沙发上再说……现在可是下班晚高峰时间,会路过这条街道的钟塔侍从成员可不少,要是被看到了,估计论坛上又会是一片八卦的狂欢。 一想到那场面,季言秋就忍不住头皮发麻,把两人推到沙发上后赶紧倒回去将门关上。 而被留在沙发上面对面的两个金发男人对视一眼后同时嗤笑一声,不屑的移开了目光。 “又送花?我们王尔德老爷的追人手段还真是复古。”莎士比亚看向放在桌面上的花束,一开口便是英伦味十足的嘲讽。 王尔德也不甘示弱,瞥了一眼正在播放的戏剧:“原来我们伟大的喜剧之王也有拉着每一个认识的人反复欣赏自己作品的爱好啊——” “这是他自己选的。” 客厅中瞬间沉默下来,只留放映机的音箱里不断传来演员们的念白。莎士比亚也将目光转向了前方的幕布,语气好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看他还挺喜欢的,刚刚看的可专心了,或许下次可以约他去现场再看一遍,想必体验会更好。” “……”王尔德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脚下的黑影诡异的波动着,仿佛下一秒便会从地上立起,狠狠的将手中的刀刃刺进另一人的胸脯之中。 第111章 毛绒拖鞋踩在地毯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打断了可能即将发生的一场血案。季言秋隔着三米远便隐约感受到沙发处古怪的氛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有些犹豫要不要走过去。 ……算了,要是他不在的话,场面可能就会朝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一路狂奔。季言秋无奈地在心底为自己叹了一口气,走到沙发前时非常想远离周围仿佛在掀起风暴的两个男人扭头坐到小沙发上,但想法还没有停留一秒便被“房子是罗素先生的不能被破坏”这个事实给打散了,生无可恋地坐到了两个男人中间。 王尔德当场表演了一个变脸,切换上无害而又略带期待的表情将放于桌上的花束拿起:“秋,这是今天的花。” 季言秋已然习惯了这段时间每天都要收到一束王尔德送的花,并没有多意外地将花接过,向着对方笑了笑。 【谢谢。】由于这句话的口型实在是很好辨认,季言秋干脆没有拿白板,直接无声地说道。 “你能喜欢就好。”王尔德的眼神瞬间软化下去,刚想乘胜追击再多说几句什么,莎士比亚就淡淡开口,强行打破了正好的氛围。 “言秋,需要我将刚才错过的剧情回放一遍吗?” 这果然将东方人的注意力拉走了,季言秋扭过头去点了点头,也无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莎士比亚嘴角上扬,明明是在与季言秋对视,却仿佛是在对着沉下脸来的王尔德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客气。” 第49章 挑衅 挑衅。 他在毫不掩饰地挑衅我。 属于雄性生物在争夺配偶方面的本能正在嗡嗡作响, 王尔德如同被侵占了领地的毒蛇,一双耀眼的金色眼瞳在幕布反射出的光下染上阴冷,没有分毫退缩地凝视着面前的男人。 莎士比亚嘴角擎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目光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正在不断散发敌意的王尔德, 又转而将注意力落到了季言秋身上。 东方人没有过任何感情经历, 在这方面既迟钝又敏锐:他察觉不到两个男人针锋相对的缘由,但却能感受到空气中已然擦起火花的紧张, 如同嗅到了危险的小动物般有些警觉地微微睁大眼睛, 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其实乱飘的眼神早已完全暴露在了莎士比亚的眼中。 【莎士比亚先生?】被夹在两人中间的季言秋下意识开口, 无声催促道。 莎士比亚这才慢悠悠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点了点头:“这就去。” 说完,他便用手撑着身下的沙发坐垫起身, 仿佛不经意间用小指轻轻划过了东方人的手背。季言秋仿佛触电般将手缩回来,惊疑不定地看向男人离去的背影, 却只能看到他平静的调试放映机的动作。 莎士比亚先生不是早就死心了吗?想起一个月前发生在时钟塔办公室中的对话, 季言秋隐隐感到了几分不安。 就在他陷入头脑风暴之时,一只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季言秋顺着肩膀上手的力道转过身去, 正好对上了王尔德有些焦急的面庞。 “秋,为什么选他?”鎏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色调比平时要暗沉上不少, 从黄金般耀眼变成了里头凝结着蜜糖的琥珀。此时, 拥有这对举世罕见“琥珀”的主人满脸写着委屈, 好像下一秒就能从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季言秋被王尔德看的有些不知所措, 一边被这歧义十足的话语整得头皮发麻,一边慌慌张张的要侧过身去够放在茶几上的白板,手腕却在此时被另一只滚烫的手覆盖,禁锢住了他的动作。 金发金瞳的男人顶着能让社交宴会上的夫人小姐们心疼尖叫的委屈表情, 做出来的事却远没有表面上那般可怜无助。 那张曾被季言秋于心底偷偷夸赞过的面庞向前靠近,几乎来到一个危险的距离:“明明我也可以做你的保镖……我的庄园更大,还有仆人与管家照顾生活起居,而且我的异能比他更擅长防守。” 所以,应该选我才对,更何况——我会比他更加听话。那双流淌着蜜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季言秋,仿佛在一刻不停的无声诉说着这句话。 胸腔中的心脏因为这过界的距离而不合时宜的加速起来,王尔德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频率逐步走向混乱。而那只被他抓住的手也控制不住的收紧,纤长的手指想抓住什么东西来保持安全感,却只能抓到男人的衣袖。 事态好像已经逐步走向不可控的局面,季言秋急切地想要让距离回到合适的范畴内,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先前发生的一切一笔勾销。 【等等,你先往后退一点!】季言秋在慌乱之中已经忘记了王尔德并不会读唇语,下意识张开嘴唇无声说道,没有被抓住的另一只手抵上了对方的肩膀,就像一只炸毛抗拒与人类接近的猫那样用尽全力向后仰。 王尔德非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说出了堪称是装傻到了极致的一句话:“看不懂。” 后面那句看不懂就算了,wait怎么也看不懂啊?!季言秋瞳孔地震。 就在他几乎要整个人都躺倒在沙发上时,腰上忽然多出一只手来将他托住,紧接着,身后的沙发坐垫传来向下凹陷的微动,莎士比亚维持着正正好的姿势微微低下头来,垂下的发丝扫在他的脸侧,有点痒。 那双红色的眼睛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东方人不知所措的表情,就这么与无意识间填满了求助与期待的深棕色眼瞳对上,空出来的手状似随意地将王尔德的手拍开。 第112章 “王尔德老爷,还请自重。” 季言秋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莫名感觉自己的处境远远比方才要危险多了。 “在说这话时,倒不如先将放在别人后腰上的手拿开。”王尔德冷冷地将手抽回,重新坐直身子,眼中顿时盛满了冰雪。 莎士比亚相当自然的将手移开,拉开与季言秋的距离:“有时帮助与骚扰并不能相提并论,你说对吗?” 王尔德怒其反笑:“有时言语与行动也并不会完全一致,就比如说你。” 重获自由的季言秋听着这一前一后的阴阳怪气,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干脆利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物理意义上逃离了修罗场。 “秋,你去哪?” “言秋,不继续看了?” 季言秋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白板写下一句话,光速展示后转身就往玄关走。 【我去找简问问任务报告怎么写!】 坐在沙发上的两个金发男人看着东方人如同逃离什么洪水猛兽般毅然决然冲出大门的背影,静默了许久后扭头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了不屑的冷笑声。 莎士比亚自然没有与竞争对手一起观看爱情主题戏剧的兴致,冷漠地站起身来将放映机关闭。 投射在幕布上的光消失,客厅中彻底陷入一片昏暗。寂静填满这一片小小的区域,几乎是眨眼之间,隐匿于黑暗之中的黑影猛地从地面之上浮出,手中的匕首划出锐利的寒光,狠狠扎向了莎士比亚的后颈! “叮!”冷兵器相撞的声音响起,莎士比亚早有预料地用藏在腰上的短刀将袭来的匕首挡下,血红的双瞳于黑暗之中亮起,如同猎食者正在无声警告。 “我不建议你此时意气用事。”他神色淡然地转了转手中的短刀,“你可要想清楚了——因为不小心破坏了这栋房子会造成的后果。我想,你一定会比我更后悔。” 王尔德眉眼笼罩着阴翳,不甘地将影子收回,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莎士比亚摊开双手:“就不能是真心喜欢?” “你认为我会信?”王尔德毫不留情的发出了一声嗤笑,表面上写满了对钟塔侍从的厌恶之情,“又是你们钟塔侍从的小把戏……真是卑劣。” 莎士比亚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而是漫不经心的将放映机中的录像带取出来,将其放回盒中收好,在关上盖子时摩挲了一下上方贴着信息的标签。 “所以你认为你的真心很光荣,我就一定是怀着虚假的情谊来逢场作戏?” 王尔德眯起眼睛,看着他走向电视机柜:“这难道不是事实?” 柜门被拉开,因为不常使用而显得有些钝涩的声音响起。金发血瞳的男人将录像带放回原处,再起身时用分不清真心还是假意的声音回答: “如果我说不是呢?” ———————— 而此时,隔壁的公寓门前,季言秋仿佛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摁响了友人的门铃。 他耐心等待片刻,很快,然后变成了简.奥斯汀拉长了的声音:“请稍等一下——” 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风暴的季言秋听着简.奥斯汀的呼喊声,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才要被夹在两个同样是金发的男人中间,成为他们战场的中心啊! “是谁来了……言秋?”贵族小姐拉开门,在看到门后莫名满脸写着感动的友人时内心升起了硕大的问号,“你怎么过来了?” 她才从隔壁回来没到两个小时吧? 【长话短说,王尔德也来了……我有点待不下去。】季言秋急匆匆在白板上写下了信息量巨大的话语,瞥了一眼目前看上去还风平浪静的自家公寓窗户,用眼神催促着友人先让他进去。 简.奥斯汀被这简短的一句话冲击到张大了嘴巴,但也意识到了事态的紧急性,赶紧侧过身去让季言秋先进来,一边关门一边摁耐不住自己内心的八卦,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说,刚才你和莎士比亚与王尔德一起待在客厅里,然后他们吵起来了?” 季言秋缓缓闭上眼睛,被勾起了不太美好的回忆,过了半晌才在白板上写下了回答:【不算吵……我们刚刚在看《罗密欧与朱丽叶》。】 简小姐发出一声惊呼:“天呐!” 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脑海中的场面了,那一定非常恐怖。想到这里,她的内心顿时充满了对卷入修罗场中的可怜作家先生的同情,安抚性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季言秋无助地用手捂住了脸,说实话,他完全不清楚为什么方才的场面能演变成那样。 王尔德对自己怀有点不一般的情感这他当然看得出来,但莎士比亚先生无论是西西里的旅程还是后来在医院中都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的异常——总不能是那一天的情人邀请有效期一直延续至今吧! 说实在的,他并不是什么自卑之人,但也远远没有自信到能想象有朝一日陷入两个男人之间的风暴里……这太荒诞了。 简.奥斯汀有些担忧地望着友人疲惫的表情:“言秋,你其实可以直接出言拒绝。” 无论是王尔德还是莎士比亚,只要季言秋坚决的表达出了态度,应当都会非常明事理的收敛自己的行为。 说起这个季言秋就头疼:【我倒是想叫停,但他们好像没给我这个机会。】 第113章 他处于失声状态,会读唇语的莎士比亚装聋作哑,想拿白板来交流王尔德就不动声色的制止住他的动作……那他还能怎么说?打手语吗? “啊哈哈,原来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啊……”简.奥斯汀的声音越说越小。 这好像比她设想中的场面要更加严峻唉。 季言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麻烦你今天下午收留我了。】 他现在暂时不是很想回去对那两个男人。 简.奥斯汀当然不会拒绝,只不过她非常合理的说出了担忧:“可以是可以,但你就将他们两个留在客厅里?” 求偶期的两只雄鸟面对面呆在一块都会打起来呢,更别提两个超越者了。 季言秋原本换拖鞋的动作一僵,但趋利避害的本能还是让他选择了暂时逃避。 【那毕竟是罗素先生的房子,应该不会打起来吧?】 简.奥斯汀双手叉腰,发出暴论:“如果损坏了就让他们自己去面对罗素先生好了。” 让超越者去找超越者算账,完全没有问题! 季言秋完全赞同这套理论,换好拖鞋后望着贵族小姐过于简约的客厅摆设,想了一下自己跑过来的理由,在白板上写道:【你这里有可以工作的电脑吗?我想把任务报告给写了。】 “有啊,在二楼书房里。”简.奥斯汀一边带路一边感慨,“你不是还在休病假吗?这就开始工作了?” 季言秋回以非常虚假的笑容。他本来也不想这么快开始工作的,但比起坐在暗流涌动的客厅里看录像带,还不如在友人的家中写无聊的任务报告。 在写报告方面尤其有经验的简.奥斯汀十分贴心地提供了一份模板,格式工整而又不失内涵,一看就是熟练工。等她帮季言秋登录好钟塔侍从的账号后便退了出去,为友人留下清静的工作空间。 有了模板相助,任务报告完成的并不算太艰难,只不过在过程简述时季言秋删删改改了好几次才终于写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版本,将缺失的谢瑞特部分都圆了回来。这是个不小的工程量,等他终于摁下保存键时,书房中的小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下午六点。 书房门被推开,简.奥斯汀探进来个脑袋:“言秋,你的工作完成了吗?已经快到饭点了。” 季言秋伸了个懒腰,感到自己的肩膀与腰椎都在咔咔作响。他转过身去,朝着友人点了点头,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白板:【已经完成了,至于晚饭的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写道:【要不我在你家吃吧,我负责做就好。】 简.奥斯汀有点惊讶:“啊?可是,呃,嗯……也不是不行……” 【那就这么定了。】就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季言秋一槌定音。 决定好要在简.奥斯汀这里解决晚餐,季言秋行动力十足的下到厨房,查看一下冰箱里剩下的食材,在找围巾的途中已经构思好的今天的菜单。 简.奥斯汀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东方人热火朝天开始准备的动作,眼神不住的往门口方向飘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在季言秋将冰箱里的鸡肉拿出来解冻时,门铃声响起,落到两人耳中如同死神来敲门般可怕。 简.奥斯汀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听着因为无人响应而再次响起的门铃声疯狂冲着东方人使眼色:怎么办?要开吗? 季言秋挣扎片刻后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开吧。 难不成还能把人锁外面? 得到了答复的简.奥斯汀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拉开了自家大门。门后,两个同样拥有着金色头发的男人一左一右站在台阶下,中间仿佛隔了道隐形的墙。 “晚上好,有什么事吗?”简.奥斯汀扬起了社交性的礼貌微笑。 而莎士比亚也同样回以虚假到不行的笑容,举起了手中装满了食材的纸袋。 “我们来蹭饭。” 第50章 好精彩的一顿饭 简.奥斯汀望着莎士比亚手中的纸袋, 不由得先沉默了一会儿才侧身拉开门让出位置。 “哦,欢迎,欢迎。”简.奥斯汀顶着非常虚伪的假笑,嘴中客套的话里没有一点真心。 好吧, 她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个结果……贵族小姐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自己的客厅, 已经开始隐隐担忧起这间公寓若是被这两人给损坏了能不能顺利的要到赔偿。 王尔德远远地望向厨房中背对着玄关的身影,将围巾与外套一脱就要先行一步走上去, 却在刚抬起脚时被另外一人完美挡住。莎士比亚装作若无其事地抱着纸袋堵在玄关前, 转过头去朝着简.奥斯汀问道:“劳驾,厨房在哪?” “厨房在那个方向, 你直接把食材递给言秋就好了。”简.奥斯汀还没发觉玄关处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战争, 翻找着鞋柜里的一次性拖鞋,抽空回答道。 莎士比亚挑选的这个角度实在是非常完美, 既让外人看来只是为了找厨房位置而平平无奇地停在了空地上,但也彻底堵住了身后人的路。如果王尔德想要绕开莎士比亚, 就必须从对方的肩膀以及柜子角中间挤过去。 但两个处于情敌关系的男人会愿意和对方有肢体接触?开什么玩笑!王尔德恨不得在一拳打到对方脸上时都带着手套! 他咬牙切齿的盯着男人的背影, 带着压抑的怒火将手里的围巾与大衣挂在衣帽架上,笨重的底座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带着翘起又重重落下, 发出沉闷的响声。 第114章 “劳驾,可以让一让吗?” 莎士比亚这才摆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来, 明明嘴上说着抱歉的话, 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眼里没有一点歉意。 “抱歉, 刚才没发现,我马上就把路让出来。” 说完,他就抱着那一大袋食材朝厨房走去。王尔德脸色一沉,不动声色加快脚步, 想要赶在莎士比亚之前到达厨房;而莎士比亚也不遑多让,两个男人硬生生在独身公寓那不大不小的客厅里走出了竞走比赛的架势。 简.奥斯汀已然嗅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悄无声息跑到楼梯上,远远的隔着一段距离看戏,一边在心中啧啧称奇。 真是可怕啊,两个金发男人之间的战争…… 而厨房之中,季言秋依旧在处理着刚从冰箱冷冻层中取出来的鸡,表面看上去风轻云淡,实际撒调料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早就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却一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就是为了避免直面风暴,防止自己在介入后使战况升级。 只不过,他不主动迎上去,总会有人主动找过来——厨房门被推开,门板与下方的滑轨一齐发出了轻微的响声,东方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尽量保持平静的转过头来。 一秒后,季言秋看着眼前的场景,脸上的表情都仿佛凝滞了:简.奥斯汀因为不常下厨,厨房占地面积要比他那栋公寓里的小上不少;既然面积小了,那么配置的门当然也不会宽到哪里去。而现在,那狭窄的门框里正挤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谁也不肯让谁。 莎士比亚手中的纸袋几乎要整个栽到王尔德的脸上,分不清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 “言秋,你要的食材。” 他背后的手暗暗较劲,最后成功靠着先行一步踏进来的脚把王尔德挤到了身后,将手中的纸袋递给季言秋。 王尔德自然不甘落后,也跟着进了厨房。一时之间,这略显狭窄的空间内硬生生挤下了三个成年男性,显得更加拥挤。 季言秋默默接过纸袋,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紧接着将手中的东西暂时放到料理台上,一手抵着一个男人的后背将他们推了出去。 【厨房站不下这么多人,有什么事等晚餐准备好了再说吧。】东方人无情地将白板挂到门板的挂钩上,没有丝毫犹豫地拉上了门,将两只开屏孔雀拒之门外。 而刚与人见面就被赶出来的两个金发男人看着白板上的字,沉默地待在原地,过了几分钟后才各自转向一个方向,维持着最后的体面离开。 简.奥斯汀看两人如同分庭相抗般在客厅里坐着,赶紧溜进厨房里,将门关上后松了一口气。 “言秋,我现在能理解你的感受了。”贵族小姐的语气中充满了心累,“果然,求偶的男人是最容易丢掉大脑的存在。” 哒。菜刀干脆利落的剁开了鸡的胸骨,落到下方的菜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简.奥斯汀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将头探过去观察季言秋的脸色。 “言秋?你还好吗?其实我可以努力一下把他们两个赶走……” 只是单纯在去骨的季言秋:? 他带着疑惑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友人充满了担忧的眼睛。季言秋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刀暂时放下后擦干净手去拿起了备用的白板:【我没有生气。】 简.奥斯汀顿时感到尴尬油然而生,从脚趾一直上升到大脑:“啊?我还以为你在把这只鸡当成那两人砍呢……” 季言秋:【……他们倒也罪不至此。】 虽说莎士比亚与王尔德之间的古怪修罗场确实让他感到了困扰,可也远远没到心生反感的地步,又或者只是他完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两人之间的争斗。 到底是为什么会对他心生好感呢?季言秋一边熟练的将骨头与肉分离,一边在心中有些苦恼的想着这个问题。 如果只是基于皮囊而产生好感的话,样貌比他出众者比比皆是;如果是因为他的异能力,作为超越者的两人自身也是异能者领域的佼佼者;如果是因为他的文字…… 季言秋手上的动作似乎慢了下来,眼睫微微垂下,投下的阴影遮盖住了眼瞳中的情绪。 作品是作家灵魂的投影,爱上作家的文字,就相对于爱上他自身吗? “滴滴。”放置在炖锅上的计时器发出响声,东方人如梦初醒般暂时停下手中的动作,赶过去掀开炖锅的盖子,将之前放下去焯水的牛肉捞起来,放在碗中晾凉备用。 欧洲这边的肉类基本上都不会放血,买回来后想要去除血腥味,必须要先用水浸泡上一段时间,然后再做焯水处理。虽说一套流程下来依旧会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腥味,但只要调料下的够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而他今天要做的菜就是一道非常经典的家常菜——番茄土豆炖牛肉,也是很多上班族会选择的快手菜。 望着炖锅中翻滚的蔬菜,季言秋将切块的番茄投进去,望着逐渐翻腾上来的红色,终止了这要让自己思维开始打结的问题。 ……算了,就把这一切当做是多情的英国男人被激起了胜负欲后的一时兴起吧。 等待蔬菜煮熟还有一段时间,季言秋将盖子盖上,转到另一个灶台开始准备起另外一道主菜。由于只是普通吃个晚饭,他决定的两道主菜都是方便快捷的炖菜,也比较下饭。 第115章 在炖菜完工的间隙里,季言秋又简单的炒了道虾仁西兰花,装好盘后盖上盖子保温,守着两只炖锅,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好像也从来没有被什么人喜欢过。长期待在医院里的经历让他很少有机会可以接触陌生人,自然也不曾体会过所谓青春期的悸动以及爱情的美好。 他只是默默地躺在病床上,看着走廊里一天又一天上演着复杂的人性,观赏着一个又一个人短暂的人生缩影。于是他开始看书,然后又开始写书,将自己所看到的那些善与恶灌输进笔下的故事里。哪怕是后来终于得以走出医院,也只是局限于自己那小小的圈子里。 这么说起来,之前在钟塔侍从里住院的那一小段时间简直是他体会过最安静的住院时光了。 “言秋?言秋?”友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简.奥斯汀没有得到回应,有些疑惑的拉开门,探进个脑袋,“言秋,需要我帮忙吗?” 那双微微出神的棕色眼瞳重新恢复焦距,东方人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摇了摇头。 剩下的也只是两道炖菜,其实就算他现在走出客厅也没什么关系的。 简.奥斯汀瞥了一眼身后,蹑手蹑脚的走进厨房里反手将门关上,双手合十摆出了拜托的手势:“拜托了,给我个理由离开客厅吧——那两个男人之间的氛围太可怕了!” 先前她怕打扰季言秋做饭就先退了出去,现在她是真的后悔了,她就应该一直呆在厨房里! 原本两个人还隔得远远的,结果因为客厅里没有安电视机,又不好坐着只是干等,王尔德就来到角落的小书架想要拿本书来打发时间,结果莎士比亚碰巧也来了,平衡瞬间被打破。 简.奥斯汀作为作者本人的友人,自然是拥有《贝蒂小姐》的初版。两人就这么因为这本书的归属权站在书架前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冷嘲热讽起来。 说是激烈的争吵也算不上,但那话语中蕴含的攻击性还是成功让一旁的简.奥斯汀默默退离了战场。 总感觉旁观他们两个吵架能够学到很多不动声色嘲讽人的语句呢。简.奥斯汀从角落里拉了张小板凳坐下了,苦中作乐的想道。 季言秋一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那两个男人又开始了没有硝烟的战争,决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专注于手中的炖菜。 吵吧,吵吧,只要别像之前那样把他夹在中间,那一切都好说。 可惜的是,再漫长的烹饪过程也有完成的那一刻。季言秋戴上隔热手套将两锅炖菜端上饭桌,而简.奥斯汀则是装模作样的将剩下的炒菜端了出来,以免被两个男人看出她纯粹只是想避开修罗场。 方才还在针锋相对的两人看到季言秋出来后便十分默契的停止了战火,维持住了饭桌上的平静。只不过在王尔德突如其来往季言秋的碗里加了一筷子虾仁后,这难得的平静便被打破了。 “秋,我记得你喜欢吃海鲜。”王尔德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说道。 季言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斜对面莎士比亚的表情,仔细斟酌自己该给出怎样的反应,最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嗯,不至于太疏远,也不至于太亲密,不浓不淡刚刚好。 刚把王尔德打发走,下一秒,他的碗里又多出来了一大块牛肉。季言秋一卡一卡地抬起头来,莎士比亚还保持着身子前倾的姿势,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与他现在所干的事形成了极强的割裂感。 “伊丽莎白说你需要多补充点蛋白质。”男人平静地说道。 原本只是这句话还可以归类于同僚之间的关心,但偏偏莎士比亚在顿了一下后,又加上了一句:“之前在西西里时你就不喜欢肉食,这段时间我大概要好好监督你才行。” “咳咳……”正在埋头吃饭的简.奥斯汀实在是没忍住,侧过头去咳得惊天动地。 真是好有水平的一句话!先是点出了自己对对方身体状态的关心与了解,紧接着又十分隐晦的提及接下来这段时间要与对方同居的事实,最后还不动声色的反驳了竞争对手所说的喜好……真不愧是你,莎士比亚先生。 她都能听出来的事,作为老牌贵族的王尔德当然也听出来了,眼中闪过一抹阴翳,不服输地从另一锅炖菜里捞了块鸡肉。 “秋刚出院,还是吃清淡些的菜为好。” 莎士比亚眯起眼睛,伸出手去又要拿起勺子,手刚伸到一半便看到东方人无奈地将筷子放下,打了个暂停的手势。 【你们先稍等一下,我的手没有受伤,可以自己夹菜的。】季言秋把白板直接放在了手边,望着碗里几乎要堆满的肉叹了口气。 还好他制止的及时,不然等这两人较劲起来就得在他的碗里玩堆高高了。 季言秋亲自下场,从开头便掐断了这场饭桌上的战争,勉强维持了用餐时间的和平。虽说两个金发男人依旧在不动声色的给对方使绊子,但只要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便能在他们的争夺中保持旁观者的身份。 就在季言秋以为这顿晚饭能平平无奇的度过时,王尔德将手中的炖汤喝完后,将碗放下,神态自然到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对了,秋,我今晚可以住你家吗?” 啪嗒。这是季言秋与简.奥斯汀手中的餐具同时落下的声音。 第51章 【一更】他睡客房,我睡沙发! 第116章 饭桌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简.奥斯汀默默将勺子捡起来,做了个深呼吸才勉强保持住表情不至于崩坏。 莎士比亚擦了擦嘴角,面对着竞争对手的挑衅,淡淡地说道:“怎么了, 王尔德家的庄园要被抵押了吗?” 啪嗒。简.奥斯汀刚捡起来的勺子又掉回了桌上, 霎时间,饭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投来。她嘴角抽搐着双手合十:“抱歉, 手滑, 哈哈……” 王尔德只是匆匆扫了她一眼,马上又将目光落回到东方人身上, 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的表情, 在确定对方没有表露出反感后才一个眼刀甩向了莎士比亚。 “那你可就放心吧——哪怕是我让管家每天往邮桶里塞一千英镑,我的银行账户也不会归零。” “哦?那还真是我失礼了。”莎士比亚寸步不让, 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了最锋利的嘲讽,“乍一听到你要借住在别人家里, 就下意识的做出了合理猜测……毕竟若是毫无缘由, 除非是没有落脚之地才会突然提出借住在友人家中。” 王尔德也不甘示弱的眯起眼睛,冷笑一声:“既然莎士比亚先生这么会推理的话, 不如也把我想要留下的原因给猜出来?” 紧接着,还没等对面的男人开口回答, 他又自顾自的接上了下一句话:“不过倒也没什么好猜的, 原因也只有一个:我害怕某位风流韵事著名到上过伦顿早报的家伙会做出些不可饶恕的错事来。为了秋着想, 我认为还是让房子里多出第三个人为好。” 恶意, 简直就是扑面而来的恶意!简.奥斯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装作在认真喝汤的样子,实际上两只眼睛正在偷偷的往桌边瞟。 但莎士比亚会就这么全盘接受对方的讽刺吗?当然不可能。金发红瞳的男人采用了自损一百敌损一百的方法,缓缓摊开手:“按这么说的话, 王尔德老爷的风流史可不比我少上多少啊。华国不是有句古话吗?”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转向了季言秋,追随他深棕色的眼瞳:“——贼喊捉贼,我说的对吗?” “你!”王尔德最大的弱点便是在心上人面前被人提起自己过往那虚假的风流史,先是有些慌张地看向了季言秋,简直像只被人讲了坏话后害怕被主人讨厌的金毛大狗,紧接着便咬牙切齿的对上了莎士比亚的视线。 “你也就只能在口头上占占便宜了,钟塔侍从的走狗!以为谁都看不出你们那肮脏的打算吗?” 突然被连带着地图炮攻击到的简.奥斯汀赶紧将碗放下来,试图制止这张饭桌上唯一不是钟塔侍从成员的家伙继续大放厥词:“呃,我觉得我们得先冷静一下……” “肮脏的打算?眼中只有虚情假意的家伙看什么东西都会自动带上心中的歧视与偏见,也是为什么言秋选择了我,而不是你。”只可惜的是,这具攻击的主要承受对象并不想暂时将战火熄灭,眨眼间一转攻势,说出了更加直击痛点的话语。 简.奥斯汀一时都被这句毫不留情的话给吓到了,脑海里已经不受控制浮现出了自己的公寓被打架的两个超越者轰成平地的模样,满脸写着“救救我”,灵魂都要从嘴里飘出去。 圣母玛利亚在上,到底为什么这两个男人要在我家饭桌上吵架—— “哒。”白板边缘的铝制框架敲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原本还在剑拔弩张的两人身上的气焰忽然便消了下去,堪称是同时转过头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季言秋满脸写着无奈,将白板举高来向两人展示上面的字。 【不要吵了。】 方才因为腾烧的怒火而被连带着发热的大脑终于冷却下来,王尔德有些慌乱地看着那双略带疲惫的眼睛,下意识就要伸出手去,却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住收了回来。 “秋……抱歉,我刚刚只是……”他有些语无伦次,金色的眼中隐隐约约蒙上一层水雾。 莎士比亚脸上也难得浮现出几分懊恼的神色,右手在太阳穴上摁了摁:“……抱歉。” 季言秋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白板翻转过来:【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吧,这里是简的屋子。】 回去……意思是答应了?王尔德顿时眼睛一亮,非常能伸能屈地对着简.奥斯汀诚恳说道:“作为客人我们实在是失礼了,奥斯汀小姐,对此我表示最真诚的歉意。” 简.奥斯汀脸上保持着社交礼仪标配假笑:“没有没有,都是朋友嘛,说这么客气做什么……” 天呐,你们也知道这里是我家啊?贵族小姐已经在心中左手敲起木鱼右手手持圣经,试图同时求助两路神明来送走这两位瘟神。 当然了,言秋一点错都没有,有错的都是这两个不分场合争风吃醋的男人! 莎士比亚似乎也没想到季言秋会就这么答应下来,那双血色的眼瞳似乎黯淡一瞬,随即很快便恢复正常,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转向了简.奥斯汀,说道:“这次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抱歉。那么就先失陪了,祝你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季言秋本来也想就此告辞的,既然莎士比亚先说了出来,那也就顺水推舟的跟着站起,用饱含歉意的眼神望着友人。 【我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改天给你烤苹果派吃。】 简.奥斯汀心中顿时充满了对东方人的怜悯,赶紧心疼地说道:“噢,这不是你的错,言秋……不过如果你想过来的话,我的公寓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第117章 季言秋温和的笑了笑,低头扫了一眼饭桌上的碗和碟子,给两个金发男人使了个眼色。王尔德与莎士比亚只用一秒钟便接收到了他的意思,行动迅速地收拾好了桌上的碗筷,与季言秋一起将碗碟清洗干净,甚至还顺手将厨余垃圾给带走了。 公寓大门,简.奥斯汀以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态与友人拥抱告别,目光控制不住地往两个性格一个比一个拽的超越者手上黑色的垃圾袋飘。 “言秋,你,呃……”简.奥斯汀心一横,将嘴凑近东方人的耳朵,压低了声线叮嘱道,“晚上一定要把卧室门锁好,一有意外就马上给我打电话,我会尽全力赶回来支援,好吗?” 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沐浴在友人充满担忧的眼神中点了点头,用口型回道:【我知道的。】 经过夹枪带棒针锋相对的一顿晚餐时光,也差不多到了简.奥斯汀要去上夜班的时间。她站在公寓门口将门锁好,在准备出发前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远远地看了一眼隔壁公寓已经拉上窗帘的窗户。 希望今天晚上能安然无恙……她于心中默默开始祈祷。 而季言秋的公寓里,场面远比简.奥斯汀预想中的和平得多。金发男人们终于暂时停止了他们的冷嘲热讽,转而安静而又乖巧地跟随着东方人回到客厅之中。 王尔德死死盯着脚上的拖鞋,像是要借助绒面上的小熊印花来让自己回到两小时前,阻止那场不合时宜的争吵发生,以挽回自己在季言秋心中丢失的印象分。 莎士比亚的情绪虽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外露,但举手投足之间都表现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温和,甚至语气都透露着刻意为之的小心翼翼:“言秋,我还是睡那间客房对吗?” 季言秋正在试图将那台放映机收起来,闻言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去:【不然你想睡在哪里?】 “我只是以为你答应让王尔德留下来就需要我……”金发男人眼睫微微垂下,竟然衬得那双充满侵略性的血色双瞳都柔和起来。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再开口时语气又放柔了三分,“就需要我换个地方。” 说完,他还非常有技巧性的看了一眼沙发,明明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坐在沙发上的王尔德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差点没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 这又是什么手段? 季言秋歪了歪脑袋,好像隐约明白了一点他的意思,又转头看了一眼沙发,突然想起了什么般有点懊恼的拿起了白板:【莎士比亚先生,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了……客房只有一间,委屈你们睡在一张床上,可以吗?公寓里的床都是双人床配置,应当是睡得下的。】 他刚把白板转过来展示,就听到了两个金发男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行!” 王尔德简直像听到了世界最为惊悚的鬼故事,额头上都急出了冷汗:“秋,我不和他睡一张床!这太可怕了!” “虽说很多时间我都并不赞同王尔德老爷的想法,但这一次,我的想法与他一致。”莎士比亚表面看上去风轻云淡,实际上语速都加快了不少,“如果房间不够,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可以选择睡沙发。” “对,还有沙发呢!”王尔德急匆匆地站了起来,试图展示在沙发上过夜的可能性,“沙发完全够大了!” 话虽是如此,但让客人来睡沙发总觉得不太好。季言秋有些犹豫,只不过看着两人焦急的表情还是同意了这个方案:【那好吧。】 两个金发男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朝着对方甩了一眼刀。 和那家伙睡到一张床上去?那简直是噩梦中的噩梦……不,噩梦都不一定会出现这种情节! 问题看上去已经得到了完美解决,但很快又衍生出了新的问题—— 【你们两个,谁来睡沙发呢?】 望着白板上的文字,王尔德与莎士比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势在必得。 客房就在主卧旁边,哪怕是不做什么,起床时只要算准时间也能大大增加在季言秋面前露面的可能性;但如果睡沙发的话,未尝不能收获到季言秋的愧疚与心疼…… 两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思量,同时举起手来指向对方,异口同声的说道:“他睡客房,我睡沙发!” 季言秋:……? 第52章 【二更】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季言秋有些茫然地看着客厅里互相指着对方的两个男人。在听到对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说辞后, 他们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的改口:“我睡沙发,他睡客房。” 没想到这两人还挺有默契的……季言秋嘴角抽搐,不知道该说什么。 莎士比亚率先发起攻势:“王尔德老爷是老牌贵族, 应当是睡不惯沙发的。不如就客房让给他吧。” 睡客房和睡沙发都各有优势, 但前提条件是需要抓住适当的【时机】。他现在与季言秋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可以在半夜与清晨敲响对方房门的地步,所以利用让客人睡沙发的愧疚感, 反而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然后再强调一下自己的身份……莎士比亚抬起手来,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底流露出淡淡的疲惫:“反正在暗杀组工作忙时我也经常在沙发上过夜, 只不过要麻烦你再给我拿一床被子来了。” 季言秋闻言,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第一次进到莎士比亚办公室时看到的场景,那一看就是特意铺置的厚羊绒地毯确实和对方口中经常在沙发上过夜的事实相符。又联想到在西西里岛上的行动中莎士比亚的忙碌, 心中倒真的升起了几分怜悯之心。 第118章 可是又不能让王尔德来睡沙发……他转头看向另一个金发男人:王尔德原本还保持着震惊的表情,死死盯着莎士比亚的侧脸, 见他看过来后顿时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双手虚握成拳放在沙发上,简直像一只在无声请求的金毛。 “秋, 我听你安排就好了。”王尔德选择了以退为进,利用顺从的姿态来展现自己的听话, “你说让我睡哪我就睡哪……打地铺也行!” 这副听话狗狗的模样确实非常让人心软, 季言秋的目光都忍不住闪烁着移开, 一转头却又和莎士比亚对上了视线, 顿时陷入了两难之中。 过了半晌,实在是抉择不出来的他再次试探性的问道:【真的不能睡一起吗?】 回答他的依旧是男人们斩钉截铁的“不行”,但莎士比亚很快便抓住了这句话中的歧义:“如果是和你睡一起,可以。” 王尔德自然也不甘示弱:“我也是!秋, 我可以在你房间打地铺!” 季言秋没有丝毫犹豫的光速在白板上写下拒绝的话:【别想了,不可能的。】 他虽然不擅长应对感情方面的事情,但不代表完全是一张白纸。让两个明显对他有意思的、过往情史多到可以养活三家八卦小报的男人和他同一个房间过夜?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差别? 问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季言秋有点头疼的双手叉腰,心里已经默默浮现出要不釜底抽薪直接住到狄更斯家去的想法。 反正狄更斯的战斗力也很强,也能担任保镖一职,住他那里倒还清静点。 莎士比亚仿佛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幽幽开口道:“狄更斯今天被派去西班牙出任务了。” 所以说,这段时间空闲并且拥有极高战斗能力、能来保护你的异能者只有我。 季言秋认命般闭上眼睛,最终提出了个对两边来说都算公平的方法:【要不你们轮流睡沙发?】 王尔德与莎士比亚对视一眼,接受了这个提议,点了点头:“可以。那今天先轮谁?” 这又是个很尖锐的问题了。季言秋目光在两头颜色相近的金发上反复徘徊,决定用首英文字母的排序法:【那就王尔德先睡客房,可以吗?一楼和二楼都有浴室,洗手台下面的柜子放有一次性浴袍,请随意取用。】 “当然可以。”莎士比亚十分大度地说道,紧接着又充满暗示性的补上了一句,“我在客厅也会保护你的安全的。”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王尔德,仿佛在说需要防备的潜在危险到底是什么。 王尔德还沉浸在“秋先选择了我”的喜悦里,听到莎士比亚含沙射影的话也只是冷哼一声:“我也会好好保护好秋的,莎士比亚先生还是好好在沙发上养伤吧。” “哦?但愿如此吧。”莎士比亚不咸不淡的留下这句话后便走向了一楼的浴室。 王尔德嘲讽的话说到一半,要嘲讽的人就先行离开了,剩下的话语就只能堵在嗓子眼里,憋得他难受。季言秋看着他复杂的表情,不由得别过头去偷偷笑了两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先上去吧。】季言秋带着笑意的眼睛与那双金色的眼瞳对上,又遥遥看向了关闭的浴室门。 【是你先去洗澡,还是我先去?】 这原本只是个十分正常的问题,但在王尔德将白板上的句子阅读完毕后,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起来,耳根悄无声息泛上了红。 “咳……你先吧。”他目光闪躲。 季言秋并没有看到他颜色正在逐渐加深的耳廓,只是有些奇怪他的反常,但也没有多想,朝王尔德点了点头便一步上了楼。 对比起一楼略小的淋浴间,二楼的浴室明显就要宽阔的多。罗素先生是个非常具有生活情调的人,甚至设计的是浴池而不是浴缸,可以说整栋公寓里装修最精致的大概就是这里了。 不过季言秋倒是没用过。一是他没有泡澡的习惯,二是总觉得用房东的浴缸怪怪的。 他并没有在洗澡上花多少时间,大概20分钟后便擦拭着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穿着宽松的睡衣走出了浴室。在路过楼梯时,他探头向下看了看,发现某个金色的脑袋竟然还留在客厅里。 季言秋屈起手指敲了敲扶手,出于超越者的优越听力,王尔德很快便转过头来,与身上仿佛还散发着热气的东方人对上了视线。 【还不上来吗?】季言秋手边没有白板,只能尽量放慢语速,用口型说出了这句话。 王尔德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走到楼梯口,刚要迈上一节阶梯就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很快就上去……秋,你先回房间吧。” 季言秋疑惑地看了一眼他,男人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虽说有些迟疑,但他还是顺着王尔德的意思先回到了房间里。合上房门后没多久,走廊的尽头传来了浴室门被关上了声音,应当是王尔德进去了。 所以说为什么要他先回房间呢?季言秋走到书桌前,原本还在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想着想着就看到了散落在书桌上的手稿,思路立刻就被拐到了刚写完开头的新作上。 都说在思路卡壳时脱离作品在生活中放松便能冒出新的灵感,经历过如此波澜起伏的一天后,他居然还真的有了新的思路。 灵感来了就不能浪费,季言秋选择性遗忘伊丽莎白小姐在出院前对他“不能熬夜”的嘱托,从柜子中拿出崭新的稿纸与笔,开始续上先前的故事。 第119章 【西西里的码头永远都不缺人。热血上头的年轻人在酒馆中听到老水手们的吹嘘与那些听上去波澜壮阔的故事后,经常会一拍脑袋跑到船上去,头也不回离开自己美丽的海岛故乡。 当然了,这些都是上个世纪的主旋律。而在这个世纪,在海上混日子的人已经变成了黑手党与走私船,以及一艘艘搭载着贵族与富豪们往来的轮船。 不过,就算海上的冒险时代已经逐渐没落,这片美丽的大海也永远不缺冒险的人—— “如果这就是你执意要离开的理由,我觉得很愚蠢。” 码头,拖着行李箱的赌徒推了推眼镜,十分冷静地对着身旁的少年说道。 谢瑞特——赌徒一点也不想叫少年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的名字——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不像是去旅行,更像是惹了什么仇家要急匆匆跑去逃难。他听着赌徒的抱怨,和赌徒一样推了推某样东西,比如说他的帽子。 “别这么说啊,数据专家。冒险可是非常迷人的一件事情,海上的冒险更是像宴会上的香槟酒一样,足以让千万人迷倒。” 赌徒非常严谨的反驳了他的比喻:“宴会上的香槟几乎没有度数,不会让人醉。” 谢瑞特有点夸张的捧起脸颊,张大嘴巴:“天呐!赌徒先生,你真是个没有乐子的人……平日里你的生活不会非常无趣吗?” “不会,它们通常都被工作填满。”想到自己因为丢失了名字而不得不终止工作,赌徒的心情似乎又差了几分,“以及,在你的嘴里我到底有多少个称呼?” “毕竟你的名字给我了嘛,总不能像个街头混混一样对您大呼小叫的吧?”谢瑞特说到一半,忽然踮起脚尖,将右手的包裹往地上一放,手掌放于眉毛之上,眯起眼睛朝着海平线看去。 赌徒本来想反驳,但看少年的样子便也知道自己的话会被当成海风吹走,也只能无奈地将目光也放到了海平面上。 今日份的烈阳火辣辣的照射在海面上,折射出能将人眼球烤干的光线。只是短短几秒钟,赌徒便控制不住地连续眨了好几次眼睛。 ……这实在是太蠢了。他在心中这么嘟囔道。 就在他怀疑这灼人的阳光接下来就要破坏他的眼球表膜时,海平面上终于出现了一抹与轮船都不一样的光景——那是一根相当复古的桅杆。 “嘿!我们要搭的船来了!”少年激动的大叫起来,手舞足蹈的指向了那越来越近的、如同从上个世纪开出来的帆船。 这艘已然被时代所淘汰了的老家伙自然是不能取得赌徒先生的认可,他不可置信的皱起眉头:“你认真的?它看上去像我姥爷书房里收藏的摆件。” “当然是认真的,你要怎么乘坐着由一堆螺丝和铁皮子组成的笨重家伙来开展一场惊心动魄的海上冒险?” “惊心动魄?是啊,如果是它半路散架了,确实很惊心动魄。”赌徒冷冷的嘲讽道。】 只要起了头,接下来的创作就通顺多了。虽说内心里充满了对那艘老古董的不信任,但毕竟自己的名字还在少年身上,赌徒不情不愿地上了船。船上的船员们也是一群奇怪的家伙,穿得好像刚从歌剧院里跑出来的演员,就连船长都带着标志的单边眼罩。 甲板上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海腥味,赌徒提着行李箱,面无表情站在正中央,已然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但无论如何,伴随着重新张开的船帆,这趟旅行已经拉开了序幕。 “叩叩。”就在季言秋将这一小段剧情收尾,想要倒回去进行修改时,房间门被敲响。他手中的笔顿了顿,仿佛经历了好一番思想斗争,最终还是站起来,走到房门前按下了门把手。 门后,金发红瞳的男人身上只有一件浴袍,身上还弥漫着刚刚从浴室出来后的水汽,发梢湿润的披在肩膀上,在脖颈上留下水痕。 “言秋。”浑身湿漉漉的雄狮微微低下头来与东方人对视,“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能让我进去吗?” 第53章 深夜对话 提问:一个曾经对你发起过一夜情邀请的男人穿着浴袍来敲你的房门, 说找你有事情,想进去和你聊聊,那么他真的是有正事要谈的可能性有多少? 季言秋有些慌张地后退一步,右手不动声色的抵住了门板, 无声开口说道:【莎士比亚先生, 有什么事是不能在这里聊的吗?】 “你不想让我进去吗?”金发男人静静地凝视着东方人故做镇定的眼睛,轻声说道。 【并不是, 但……现在已经很晚了。】季言秋抿了抿唇, 用眼神引导对方看向二楼走廊尽头悬挂着的挂钟,上面的指针已经指向了“11”。 公寓里头的供暖系统并没有在走廊上铺设, 可明明现在正处于寒冷的冬季, 面前的男人却依旧隐隐散发出刚从浴室中走出的热气,暧昧不清, 让季言秋不由得提起了警惕。 尤其是半干不干的发丝……整个造型都在无声强调着眼前的男人在几分钟前才沐浴完毕,这本身就是一种隐晦的暗示。 季言秋没有情感经历不代表他感受不到那孔雀开屏般的气场, 眼神闪躲着侧过头去, 避开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瞳。 【有什么事情还是就在门口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 身前的热气似乎又近了些, 莎士比亚微微俯下身来向他靠近,有些疑惑地开口:“什么?言秋, 你将头转过去了, 我看不清。” 第120章 季言秋有点懊恼地将脑袋重新转了回来, 他方才居然忘记读口型需要从正面去看…… 下一秒, 他便被措不及防以极近的距离展示在自己眼前的、那张熟悉而又冷峻的脸清空了大脑,愣愣地呆在原地,就连表情都直接化作一片空白。 原本看上去会让人联想到冰冷以及凶狠掠食者的血色眼瞳此时莫名变得柔和起来,就像是经过了砂纸打磨的红色宝石, 漂亮却不锋利。而此时,这双血色眼瞳的主人离他不过咫尺,呼吸之间所吐出的热气在这狭小的间隔中蒸腾出更高的温度。 莎士比亚注视着那双因为震惊而微微颤动着的棕色眼瞳,眼睫垂下,称得他的神情更加无害。 “再说一遍,可以吗?” 雄狮主动将利爪与尖牙收起,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狩猎。正正相反的是……他在用这种方式来让猎物心甘情愿邀请他进入巢穴之中。 季言秋终于被这声音唤醒,慌不择路地向后退了一小步,不经意间已经为猎食者让出了再一步逼近的空间。他一直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抓的更紧,呼吸频率变得急促起来,努力控制着频率,仿佛在借由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冷静。 【在这里不能说吗?】他尽量将语速放慢,把口型做得明显些。 说完后,他已经做好了被莎士比亚拒绝的准备,但却没想到男人语气轻松的答应下来:“可以啊,当然可以在这里说。” “只不过……你确定吗?” 季言秋一愣,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赶紧认真观察莎士比亚脸上的端倪。果不其然,男人仿佛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题已然显而易见。 【您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季言秋深呼吸了一口气,委婉地催促道。 “其实还挺多的。”莎士比亚做出思索的表情,“要不然,就先从轻松的话题切入如何?” 【……我还是希望您能直接切入重点。】东方人有些无语地回复。 只可惜,他的建议并没有被男人采纳。莎士比亚充耳未闻,再次瞥了一眼走廊尽头那扇蒙着水汽的门:“其实我很好奇,你对王尔德到底是什么看法?” 钟塔侍从一直都有密切关注着奥斯卡.王尔德,试图从对方生活的蛛丝马迹中找出几分能将人拉拢入伙的线索。作为钟塔侍从的高层,哪怕莎士比亚对王尔德的日常生活一点兴趣也没有,每个月桌面上也会定时出现一份资料。 作为真正拥有众多情人的他当然看得出来,资料中那些有关对方的风流情史通通都是王尔德为了混淆视听而故意做出的假象。只不过对方做的实在是优秀极了,哪怕钟塔侍从内部都很清楚里头有作秀的因素,也不免得对他产生了刻板印象。 就连对王尔德一清二楚的钟塔侍从内部都会产生这种想法,只能看到表面的普通人无疑会完全相信王尔德立起的风流人设。以季言秋的性格,应当会远远的避开这种花花公子才对。 但现在……好像又不完全是这样。 “你喜欢他吗?又或者是喜欢这种人设?”莎士比亚的眼中闪过一抹思索,缓缓开口,说出了让季言秋差点被口水呛到的暴论。 季言秋表情顿时变得精彩万分,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对自己面部肌肉的控制。 【您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难道不是吗?”莎士比亚微微侧着头,似乎有些疑惑。 他先前为了做潜入任务,有特地了解过什么样的性格会被某种人设所吸引。像是季言秋这种情感经历一片空白、生活圈子干净且单调、性格较为温顺的亚洲人,通常都会被与自己性格完全相反的人所吸引。 面对腼腆而保守的性格,适当的强势起来会更好取得主动权,随后一点一点降低对方的底线。今天他的所有举动都是严格符合这个标准执行,但看起来效果不佳。 而与之相反的是,纯情到所有手段都像是抛开了脑子莽上去的王尔德倒是基本达成了目的…… “你喜欢看上去脑子不太灵光的。”莎士比亚狠辣且精准的做出了总结。 季言秋几乎要被尴尬所淹没,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深夜与莎士比亚谈论理想型,有些苍白地试图转移话题:【莎士比亚先生,我认为轻松的话题切入已经可以结束了,还是直接说正事吧。】 “你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吗?我明白了。”莎士比亚露出了让季言秋感到慌张的恍然大悟表情,还没等他再次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话题便突如其来地转到了另一个频道—— “六天后的会议结束后,我会拖住柯南.道尔。” 脑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在那短短的一瞬间照亮了被迷雾掩盖在深处的执念。季言秋瞳孔紧缩,思绪猛然被打乱,反映到表情上竟是有些茫然无措。 巴黎国际会议…… ……国际? 莎士比亚平静地注视着他,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虽然我知道,你应该很快就会忘记我为什么——”他的话突然中断,又有些生硬地接上了下半段,“总而言之,祝你好运。” 说完,他便要转身离开,却在下一秒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手腕。东方人面上依旧残留着恍惚,可眼睛却亮得厉害。 【您能不能说的清楚一点?】季言秋无声地开口,明明已经在努力想使声带震动,却依旧无法发出声音。 第121章 那双纤长而总是捂不暖的手原本缠满的绷带不知从何时起被它的主人所遗忘,就像是有人悄无声息、一点一点将露出一角的怀疑重新用白砂填满。 莎士比亚的眼中依旧是一片平静,轻轻将手腕抽离。 “虽然很抱歉,但是不能。” 在对着女王起誓那一刻,他就必须忠诚——绝对忠诚。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只是简单的同情心作祟,又或者是那双深棕色的眼睛蒙着泪水时确实很漂亮。 所以他抬起手来,轻轻捂住了东方人的双眼。 “不要再问了。”他俯身,紧贴着对方的耳朵轻声说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寂静,直到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响起,走廊尽头传来了带着怒气的问询。 “莎士比亚,你在做什么?” 季言秋这才后知后觉的向后退了一步,与男人拉开了距离,视线放空,虚虚落到地面之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莎士比亚则是非常坦然地转过身去,拢了拢身上的浴袍。 “显而易见,我们在说正事。” 王尔德脚下的黑影已经蠢蠢欲动,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哦?只穿着浴袍,大半夜来谈正事?” 莎士比亚冷笑一声,摊开双手:“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可是真话——言秋,就到这里吧,祝你有个好梦。” 季言秋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不太自然的笑容。 【您也是,莎士比亚先生。】 莎士比亚毫不留恋的朝着楼梯走去,在路过王尔德时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无声嘲讽。 王尔德也对他怒目而视,但并没有立即反击,而是快步来到了季言秋的面前,满脸写着紧张:“秋,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季言秋刚从方才的对话里缓过神来,看着王尔德只敢站在走廊,一步也不敢迈进来的样子,由衷感受到了头发颜色相同的男人性格到底有何不同。 【没什么。】方才都在与莎士比亚对话,季言秋一时忘记了去拿白板,习惯性的直接开口无声说道,【莎士比亚先生真的只是来找我说些正事。】 王尔德松了一口气,但依旧不是很放心:“秋,像这种只穿一件浴袍来敲你门的男人都是不怀好心,千万不能轻易放他们进去!” 季言秋的目光默默落到了王尔德身上的浴袍,表情有些微妙。王尔德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穿着,顿时有些尴尬的清咳两声。 “呃……我来的有点急,忘记把外套套上了……” 他脚底下的黑影诡异地波动了一下,仿佛在嘲笑他自己说出的话成为回旋镖,正重自己后脑勺。 季言秋倒是很理解他:【这没什么,没有人在准备睡觉时还将大衣套上的。】 不过……季言秋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王尔德,你其实是看得懂唇语的吧?】 突然被抓包的王尔德:“……” “其实我是今天刚学会的……秋,晚安,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了。”王尔德悄不作声的往后退了两步,随即快速转移话题,几乎是逃跑般快步走回了客房。 季言秋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看着合拢的客房门,感觉自己的心情终于好上了不少。 但——他将房门关上,眼中满是思索。 他绝对是忘记了什么,并且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他的记性并不差,所以,应当是有外力因素来让他选择性遗忘了。 ……外力因素。 一个模糊不清的名字挣扎着从脑海深处要浮现出来,却在即将清晰之时又忽然散去,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整的呈现。 ■■;■■.■■■;■■。 大脑中的思绪在翻腾,无法抗拒的疲惫感与困意汹涌地朝他扑来,眼皮如同被挂上了秤砣,沉重到下一秒就要合拢。季言秋只来得及挣扎着扑到床上,一头扎进了沉眠之中。 如同再次回到了深海,四肢无力着不受控制向下沉去。眼睛无法睁开,也无法察觉到下方到底还有多少距离,才能触碰到这片“海洋”的底部。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经过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的背部终于接触到了实体,稳稳降落。 耳边盘旋着钟声,忽远忽近,让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声音的来源。季言秋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的睁开双眼—— “醒来了?” 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用着他无比熟悉的声音说道。坐在椅子上的【宣传官】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膝盖上依旧是一本摊开的空白书。 季言秋迷迷糊糊地坐起,视线还不能完全对上焦,只能隐约看见后方一排又一排的座位。 “为什么我又见到你了?”他几乎是用气音说出这句话来,声音微弱到一阵风就能轻而易举的吹散。 椅子上的年长者勾起嘴角,将膝盖上的书合上。 “因为善良的莎士比亚先生为我提供了漏洞。果然,无论是过了多少年,他依旧是我的最佳搭档。” 那张他在镜子中见过千千万万遍的脸庞向他凑近。 “我可是努力了许久才钻到了【1984】的漏洞过来见到你啊。” 第54章 命运的歧路 嗡—— 大脑中响起一阵嗡鸣, 掩盖在思绪与怀疑之上的迷雾终于散去。失焦的棕色眼瞳重新泛起光彩,如同里面蒙着的灰尘在等待了许久后被风吹净。太阳穴传来轻微的疼痛,仿佛是被清除的干扰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第122章 季言秋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将面前的场景反馈到脑海中:一排排的木质座椅、两侧的长木桌、最上方的高大实木桌椅, 以及……正中央被铁质栏杆围起的圆台。 ——是审判庭。 他微微皱起眉头, 手臂稍微用力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反应还有些迟钝, 望着自己身下的软长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躺着的位置是书记员的席位。 为什么会是审判庭?季言秋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最后将目光落回了【宣传官】身上。 “这里是梦还是什么?”沙哑的声音响起,季言秋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喉咙, 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恢复了。 “你可以把这里当做是你的梦境。”【季言秋】嘴角上扬, 重新坐直身子与另一个自己拉开距离,手指在膝盖上的书的皮封面轻轻敲着。 季言秋眉头皱得更紧, 梦境是对内心的反映,审判庭代表着对自己犯下罪行的愧疚与忏悔……而且上一次他就是在审判庭的休息室里醒来, 这一次则是来到了审判庭之上, 如同开庭审判的前置流程。 太久没有开口说话难免会有些不适应,季言秋强忍着不断传来的痒意, 将咳嗽压了回去:“这个场景到底有何意义?” 他几乎没有进过法院,更别说是将审判庭的内部构造牢牢记在心底。也就是说, 梦境里的这个场景是借由他的记忆所构造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就只可能是来源于另外一个人的记忆。 会是另一个他的回忆吗?季言秋眸光闪烁着, 心中不断思索。 “这里是你的梦境, 会呈现出怎样的场景只与你自己有关,我只是一个外来者罢了。”【季言秋】仿佛看透了他的思绪,坦然地说道。 “至于为什么会是审判庭?你可以把它当成……一种剧透。” 季言秋眯起眼睛:“只要是当高官当久了都会染上这种令人讨厌的说话风格吗?” 说一半藏一半,绕了半天也绕不到重点上, 只能让人根据话语中的蛛丝马迹去猜,可以说是他最讨厌的说话方式。 十年后的他哈哈大笑起来,明明已经可以算作步入中年的年纪,脸上却依旧看不到皱纹的痕迹。 “这可不算是谜语……不过你说的对,在政坛里待久了说话都会不知不觉变得讨厌起来。”年长者的笑意渐收,最后只留下了浅浅的微笑,“到了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很准确的为你提供提示,毕竟你的命运已经走向了另一个分叉路口。” 季言秋心念一动,追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未来走向已经与我完全不一样了。其实从你接到前往意大利的任务时就已经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季言秋】从桌子上站起来,将膝盖上的书随意的丢到桌面。这时候季言秋才终于看清楚,他的身上是一套军礼服,左胸口的口袋上别着一排又一排的勋章。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季言秋】也将头低了下去,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在看到那些勋章时,那双颜色变深了不少的眼睛闪了闪,里头的情绪复杂无比。 “在我的世界里……我并没有去西西里。”他抚摸着那些已经被时间刻下了痕迹的勋章,语气似是感慨,又似是遗憾。 钟塔侍从派出的小组效率极快地将资料收回后便离开了西西里岛,随后,伴随着异能武器的【死亡】,整座西西里岛顿时沦为了无边地狱。一些拥有着特殊能力的黑手党侥幸存活,暂时安顿下来后开始朝意大利政府质问,但很快便被淹没在逐渐复杂起来的国际形势之中。 意大利政府的做法无疑是为日渐急促的战争节奏添上了一把火,再然后,就是遥远的北欧燃起战火,他被破格提为宣传官。一开始只是在英格兰岛上做巡回演讲,等到战火彻底点燃后,他便被派往了前线。 战士们的哀嚎与牺牲占据了他的全副身心,炮火与大本钟的钟声成功蒙蔽了他的耳朵,让他忘却了自己的初心。 ——直到脑中的迷雾逐渐散去,他才猛然发觉,自己已经被死死绑上钟塔侍从这艘轮船。在外人眼里,他已经是不可否认的、无法脱离的英国宣传官。 但这个世界的自己不同……他成功阻止了西西里事件,并且将自己暴露于国际之上,引起了诸多国家投来视线,令英国政府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因为意大利政府并未成为【受害者】,为了追究异能武器泄露问题,各国决定召开国际会议。 这是机会,他从来没有过的机会。 【宣传官】注视着那双依旧澄澈的眼睛,以及熟悉但又远比他年轻稚嫩的面庞,极轻的叹了一口气,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别的情绪。 “你很幸运。” 幸运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迈向了命运的另一条分叉路,一条远比他更加美好的路。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匹诺曹会主动找上另一个自己,但……总归是提供了机会。 季言秋只是与那双颜色相近的眼睛对视了短短几秒,心脏却忽然一紧,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了心头,让他喘不过气。他沉默了半晌后,缓缓开口:“【1984】……我被洗脑了,你也是,对吗?” 【季言秋】点了点头:“没错。在异能没有被解除的前提下,一切对【1984】的猜疑以及警惕都会被悄无声息的抹去,就像是你刚才与莎士比亚先生对话那样。” “可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后我就能想起来了?”季言秋摩挲着下巴,问道。 第123章 “啊,这个问题倒是很简单。”【季言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以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道,“在我上完军事法庭被丢到默尔索之后,英国政府就让乔治.奥威尔先生把我的洗脑给解除了。在这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既然我的身上不存在洗脑,那么自然你的身上也不存在。” 他说得很轻松,但季言秋却忍不住感到一阵后背发凉。 在进入默尔索之后就解除了洗脑……如同榨干了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之后给出施舍般的怜悯,既残忍又虚伪。 英国……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些过去被掩盖的怀疑与反常浮出水面。 ——他一定要离开这里。 “除了异能者主动收回,还有什么办法能破除洗脑吗?”季言秋深吸一口气,收回自己的视线,认真的问道。 在他急切的目光中,【季言秋】不紧不慢的伸出手来,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季言秋下意识向后仰,躲开那只微凉的手,疑惑地望着对方。 “虽说你醒来之后应当就会忘掉这一切……要破除洗脑,得先意识到自己被洗脑了才行。别人的提醒没有作用,无论是莎士比亚,还是奥斯卡,又或者是伍尔芙,甚至是我——都会在说出口的那一刻被【1984】过滤。” 审判庭中只有年长者娓娓道来的声音在回荡,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就像是被整个世界分隔在外。 “而在意识到【1984】存在后,就要进行反抗。至于到了这一步该怎么做……” 【季言秋】身子前倾,凑近另一个自己的耳侧,轻声说道: “把他带到这里,然后一切交给我。” —————— 一楼客厅的挂钟发出报时声,穿透力极强地传到了卧房中的东方人耳中。季言秋保持着有些别扭的睡姿,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昨天晚上来不及拉上窗帘,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眼,让他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 脑袋好痛……季言秋皱着眉头从床上坐起,用力摁了摁正在不断发胀的太阳穴,感觉仿佛有一把刮刀不停敲击着头盖骨。 他记得昨天晚上他和莎士比亚先生聊完后就一头扎到床上睡着了,然后做了个有点奇怪的梦。 ——对了,梦。 季言秋那点残留的睡意瞬间彻底消失不见,开始努力回想起昨夜梦中的内容,却发现除了朦胧的轮廓之外,就只有一双深棕色的眼瞳清晰的保留在回忆里。其他的一切都像是被浓雾所掩盖,看不真切。 虽说什么也没记得,但他的潜意识却告诉他,这个梦非常重要。在脑海中苦苦搜索许久后,不断传来的疼痛已经从刮刀上升到了电钻,让他不得不停止了回忆。 他不想了还不行吗?季言秋躺回床上闭上双眼,试图用回笼觉的形式来让头疼消退。 说不清是闭目养神还是停止回忆的作用,过了几分钟后,那折磨的疼痛感终于褪去。季言秋幽幽睁开眼睛,拖着有些沉重的身子打算去洗手间,用冷水让自己醒醒神。 他从床的两边找出自己临睡前过于急迫而踢开的拖鞋,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又套了件羊绒毛衣便走了出去。 一开门,鼻腔中便钻进一股烤面包的焦香。季言秋有些好奇地来到楼梯口向下望去,只见饭桌上已然多出了两份热气腾腾的早餐,半开半合的厨房门倒映着一道正在忙碌的身影。 唔?是谁早起做的早餐?季言秋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探究心,决定先将起床后的洗漱往后放一放,下楼去一探究竟。 靠近了看后,餐盘里头摆放的东西便十分清晰的展现在他眼前——北非蛋、热牛奶、以及虽然火候有些失误但依旧卖相不错的欧包。 季言秋站在餐桌前,不由得陷入了沉默。说实在的,他很难想象王尔德与莎士比亚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大清早起床来做出这份精致的早餐的样子。 而且北非蛋的两个鸡蛋甚至特地打成形似爱心的模样,很难说是不是有意为之。 这也让他的好奇心飙升,默默将目光移向了厨房门上倒映的身影,有点想探进个脑袋看一看到底是谁做出了这份冬日暖心早餐。 还没等他付诸行动,厨房门上那道身影便顿了一下,逐渐清晰起来,最后一只手将厨房门拉开,露出一颗金色的脑袋。 王尔德身上是那件季言秋常用的小熊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朝他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秋,早上好。”王尔德走到东方人面前,如果他的身后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摇成了螺旋桨。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季言秋虽然把昨天晚上的梦忘的差不多了,但还记得王尔德其实看得懂唇语这件事,直接开口道。 王尔德倒也没有再继续装傻,而是顺水推舟默认自己会读唇语的事实,点了点头:“这是我临时学的……看起来还不错吧?” 季言秋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临时学的?看起来完全不像!】 虽说英式早餐并不需要太高的厨艺,但也不是厨房小白能轻而易举做出来的,而且卖相还都不差。 王尔德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十分积极地拉开了椅子:“真的吗?我还以为自己做的很糟糕……秋,能为我点评一下吗?” 季言秋自然不会拒绝,在椅子上坐下后先是挖了一勺北非蛋放入嘴中。番茄味很浓郁,鸡蛋的熟度也正正好,而且令他感到惊喜的是,这份北非蛋的香料味并没有传统做法那么重,空口吃也不会觉得太腻。 第124章 王尔德拉开旁边的椅子,也跟着坐下,满脸写着期待盯着东方人的侧脸。 季言秋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侧过头去与那双金色的眼瞳对视,毫不掩盖自己的认可:【做的很好,王尔德,你说不定有厨艺天分。】 “你觉得好吃就好。”王尔德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三分,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的美好。 晴朗的天气,冬日的阳光,热气腾腾的早餐以及坐在他身边夸赞他手艺的心上人……简直像一场美梦。 一种甜蜜感油然而生,还没等他享受早餐时光的温馨,沙发处就传来了一道让他心情突然变坏的声音。 “是啊,是挺有天分的——”莎士比亚懒洋洋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如果你不是听着被你吵醒的可怜老管家在电话那头指挥并且报废了一盒鸡蛋的话。” 王尔德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莎士比亚。 该死,那家伙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明明他下来的时候沙发上没有人啊! 季言秋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一卡一卡地扭过头去看向了厨房里的垃圾桶。 一整盒鸡蛋……? 王尔德时刻观察着他的反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等等,秋,我只是多用了三个鸡蛋而已,只有三个!” “到底用了多少个打开冰箱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莎士比亚在一旁煽风点火,还凉凉的补上了一句,“以及,桌上似乎只有两份早餐……难道王尔德老爷特地多做了一份给我?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 王尔德额头青筋跳起,咬牙切齿的将重音放到了后一句话:“莎士比亚先生,我应该和您没那么熟吧?” “是啊,所以我才感到惊讶,没想到王尔德老爷如此的慷慨大方,乐于助人啊。”莎士比亚仿佛听不懂这句话后的言外之意,理所当然地说道。 吱!椅子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响起,两个原本还在冷嘲热讽的男人顿时将目光投了过去。东方人无奈的从椅子上站起,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我再去做一份,行吗?】季言秋无声说道。 他本以为只要将剩下的那一份早餐补上,就能顺利平息这一场争端,却没想到两个男人异口同声说道:“那就将我的那份让给他吧!” 季言秋:…… 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第55章 出行日常 小情侣的city 最终的解决方案是季言秋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份, 顺便给王尔德补了一盘北非蛋。 好歹得到了二分之一份早餐的王尔德自认为更胜一筹,趁着季言秋转身进厨房拿胡椒粉时对着莎士比亚半是炫耀半是嘲讽地笑了一声。 “怎么了莎士比亚先生,我的手艺不好吗?” 莎士比亚放下手中的刀叉,擦了擦手背不小心沾到的番茄汁, 同样回以冷笑。 “确实, 勉强入口,可以维持生命体征。若是王尔德老爷愿意将自己的那份让给需要好好休养的病人就更好了。” 王尔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推了推, 警惕地看着莎士比亚:“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那手伤伊丽莎白弹弹手指就治好了,还成天裹着绷带做什么?” 莎士比亚慢条斯理地反击:“可我现在还没治好啊?所以说, 王尔德老爷行行好, 让一让我?” 男人的话明显若有所指,似是在提早餐, 但又多了些别的含义。餐桌上的氛围顿时古怪起来,让原本安静用餐的季言秋都忍不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看了一眼两个隐隐要开启对峙的男人, 又看了一眼自己快吃完的早餐,果断选择退出战局。 【我吃完了。】东方人站起来, 虽说口型并不明显,但从他的动作也不难看出他的意思。 两颗金色的脑袋同时停顿片刻, 随即王尔德仰头, 放软了声调说道:“秋, 你今天要出去吗?我可以陪你。” 贴身保护自然也包括了外出, 要知道,除了富人区与时钟塔前,没有哪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季言秋因为他的话而暂时停下了离开的步伐:【今天要去出版社一趟,然后是去医院找伊丽莎白小姐做例行检查。】 开头已经给出版社送去了有些时日, 但一直没有动静,这让季言秋有点担心。 如果真的被拒稿了……他可能会解除合同,选择另一家愿意出版这部作品的出版社。布莱克编辑非常负责,季言秋也不想在出版社刚与他签约后便违约,所以还是当面问问好 。 王尔德在读到前半句话时脸上依旧挂着轻浅的微笑,等听到医院两个字后笑容便僵在了脸上,有些犹豫。 ——伊丽莎白绝对不会让他跟着秋进医院的。 莎士比亚抬眼,看到他脸上有些纠结的表情后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为了避免保镖本人被医院拒之门外,今天还是由我来护送吧。” “医院里又不会有什么危险,还是说你觉得钟塔侍从的专属医院会出现防卫漏洞?”王尔德皱起眉头,转过头去对着莎士比亚说道。 莎士比亚摊开手来:“那大概还是有一些的,不然之前怎么能让你顺利溜进来呢?” 被戳到了痛点的王尔德顿时哑了声,闷闷不乐地将目光放在了东方人身上,那双金色的眼瞳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里头盛满了期盼与请求。 “秋,不可以吗?” 第125章 季言秋被这目光闪到了,侧过头去避过王尔德的狗狗眼攻势,默默在心中感慨:他怎么记得两个月前刚和王尔德认识的时候,对方不是这个性格啊? 俗话说的好,能够让人心疼才是一个男人的最佳武器。过了几秒钟后,季言秋还是忍不住屈服了,带着满脸的无奈点了点头。 【但我大概率不会坐车。】他又补充了一句,作为劝退条件。 伦敦出租车的价格很贵,在步行时间小于三十分钟的情况下,季言秋一般都会选择走路作为出行方式。他自己倒是走习惯了,正好也可以借步行来锻炼身体,可他不确定王尔德会不会愿意陪他“街头漫步”。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王尔德并没有不愿意。相反的是,他甚至愿意与季言秋在外边走上一整天。 半个小时后,季言秋将自己整理好的大纲放在文件袋里,走出公寓门,拍了拍不知道正在看什么的金发男人的肩膀。 王尔德几乎是下一秒就带着灿烂的笑容转过身来:“秋,你准备好了吗?” 季言秋点了点头,顺便有些好奇的顺着王尔德方才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里只有几只挪起来的搬家用的巨大纸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唔……难道是贵族没有见过这种搬家专用的普通纸箱子,所以感到了好奇吗?季言秋心头浮现起几分疑惑,将视线收了回来。 他刚要开口回答自己都准备好了,身后的门板便被轻轻敲响。莎士比亚拿着十分熟悉的白板站在门口,微垂着眼看着他。 “我来替他回答:没有。”男人将白板递给他,身上单薄的毛衣仿佛与门外的他们在两个不同的季节,“怎么又把白板忘了?” 这句话说的有点暧昧,既可以说是有人间的调侃,但对方的语气却又过于轻柔,反而更像是情人临行前的嘱托。若是回答的界限把握不到位,那么两人之间的关系便会彻底模糊不清起来。 而当关系开始混淆,就代表着进入了相当危险的局面——对方随时都有可能轻轻的跨越那条底线。 面对着这不加掩饰的陷阱,季言秋眼神躲闪,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尴尬将白板接了过来,对着莎士比亚用口型无声说了句谢谢后便转身扯了扯王尔德垂在身后的围巾。 王尔德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十分隐蔽地给莎士比亚快速投去一个嘲讽的眼神,随即顺着季言秋的意思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季言秋感受着落在背后的视线,动作略微有些僵硬,直到听到公寓门被合拢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莎士比亚先生的视线真的非常像一只准备捕猎的雄狮,尤其是目光落在后背时……总给他一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令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走出居民区后,便瞬间热闹起来:现在正值上班时间,街道上都是匆匆忙忙赶路的上班族,时不时从旁边挤过一位怀抱一大袋面包与食材的家庭主妇;趁着交警都去指挥更为混乱的十字路口,青少年们骑着自行车欢声笑语的擦着人行道一路直行,若是有撞上邮桶或者消防栓的情况保准会引来一大片惊呼。 而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两个颜值同样不菲的男人并肩而行。个子更高的金发男人有着深邃的五官,身上的羊绒大衣一看就价格不菲,围巾的款式正好是某奢侈品品牌于上周刚刚推出的秋冬系列的主打;而他的身旁则是轮廓更为柔和的东方人,或许是因为亚洲人普遍显幼,再加上那浅色的针织衫以及白色绒毛围巾,看起来简直像从大学里偷溜出来的学生。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冬天的雨就像是给世界来了一场极速降温。在故乡常居于南方因此很少经历过这等冷空气的季言秋恨不得往脖子上绕两条围巾,风一吹就忍不住把脸往围巾里缩。只可惜,耳朵以下还能躲一躲,但耳朵以上却完全没有办法了。等来到了能够挡风的建筑物旁,他又将头探了出来,哈出一口白气。 真是冷啊……季言秋搓了搓自己发红的鼻尖,于心中默默感慨道。 他很想发出声音来感叹几句,但无奈目前依旧处于失声状态,也只能在心里说说了。 王尔德注意到他被冻得通红的耳尖,想也没想的直接将手套取了下来。季言秋有点疑惑的看着他的动作,不太明白在这种天气里怎么还会有人主动将御寒衣物给卸除。 ——下一秒,温热的手掌便覆上了他几乎要被冻僵的耳朵。季言秋的眼睛微微睁大,感受着传来的热意,一时之间就连表情都化为一片空白。 王尔德比他要高上半个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那隐藏在金色发丝下微微发红的耳廓。显而易见的是,突然做出这等亲密举措的人内心也没淡定到哪里去。 路过的中学生看见他们这亲密的举动,起哄般吹起了口哨。口哨声随着自行车远去而飘入了冬日的冷风里,只留下站在街边的两个傻瓜同时红着耳朵保持这个姿势,直到又一波高中生嬉笑着经过时才猛然回过神来,一左一右将头扭开。 季言秋默默将脸又埋进了围巾里,特地把靠近脸颊的那部分向上扯了扯,但也并不能遮盖住那双红的要滴血的耳朵。他悄悄将目光挪到了身边,只见王尔德半路在围巾外的耳朵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今天真冷啊,是吧?”似乎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王尔德用有些飘忽不定的语气说道。 第126章 季言秋眨了眨眼睛,看着对方还没有扭过来的头,不由得有点好笑,伸出手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王尔德。】东方人将围巾下拉,露出自己的嘴巴,眼中满是笑意,【你不把头转过来要怎么读我的唇语?】 王尔德呆呆地望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瞳,突然有些语无伦次,仿佛暂时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呃……我,我只是……” 这下好了,原本只是耳朵红着,现在连整张脸都红着了。 季言秋眼见着就连围巾都快遮不住对方通红的脸,哭笑不得的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主动将视线收了回来继续向前走。 接下来的路就要安静不少,财大气粗的钟塔侍从将临近医院的半条街都买了下来,以确保没有任何会吸引人流量的店铺开设。两人并排走在有点空荡荡的街道上,看到那熟悉的围墙时不由得脚步一顿,同时联想到了一天前才发生过的事。 “还好你已经出院了,不然再让伊丽莎白逮着我几次,花园里就真的要多出六条猎犬了。”王尔德已经从方才的情绪里缓过来,望着围墙自己开自己的玩笑。 季言秋十分认可的点点头。以伊丽莎白小姐的性格来说,这还真的有可能。 来到大门时,王尔德刚想试着说服门卫让他也跟着进去,结果刚要敲响门卫室的隔板,大门的后方便出现一道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病人可以进来,无关人士就请暂时留在外面吧。”伊丽莎白轻飘飘地瞥了一眼王尔德,朝季言秋勾了勾手指,“季先生,请从这边的门进来。” 王尔德才看到门后出现的是伊丽莎白时心便凉了一半,但依旧心怀期盼的试图争辩:“我是病人的贴身保镖,不能陪同着进去吗?” 伊丽莎白将入口处的小门打开,示意东方人走进去后非常无情的摇了摇头:“不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算这次来的是莎士比亚,我也不会让他进去的。” 王尔德:…… 他彻底熄了火,只能心中无限悲凉地站在门口处,看着季言秋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过了几分钟后,他突然将窝在影子里休息的黑影召唤出来,发起了非常无厘头的指责:“为什么你不能像安妮.勃朗特那样掩盖身形?”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黑影头顶几乎要具象化的浮出一个问号。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你的自画像,只是因为你不给我用你的脸才制定成黑影的样子,实际上并不是影子呢? “其实我觉得你也该进去的。”黑影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毕竟被恋爱蛀空了头脑的男人也可以作为病人看待。 此时的医院里,伊丽莎白轻车熟路的带领着季言秋与走廊之中穿梭着,来到另一个有些陌生的检查室。 “不用紧张,这是研发部刚研究出来的新仪器,可以监测体内异能力的状态。”伊丽莎白将设备的旋钮打开,在错综复杂的操作面板上进行调试,一边解释道。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你的异能上限得到了提高吗?有了这台仪器,应该就可以看出通过消耗后重新恢复的方式能否能成功进阶超越者。” 数据调试完毕,一枚类似于托盘般的东西从仪器的上方升起,上面绘画着手掌的模样。 不用伊丽莎白多说,季言秋自然便知道了这台仪器的使用方法,将自己的手掌放了上去。下一刻,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淡蓝光芒便从托盘的边缘亮起,形成半圆形的光罩将他的手覆盖。过了几分钟后,仪器的数据收集完毕,反馈到旁边的系统面板上。 伊丽莎白拿着记录表走上前去,在将数据看完后表情有些微妙地抬起头来,对季言秋说道:“恭喜你,季先生,你的异能大概率正在处于进阶环节。”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快便可以成为后天超越者的异能者。只不过其中有一项数据倒是很奇怪…… 白发少女拿起笔,轻轻的圈起了那一行有些异常的数据,笔的末端轻轻抵着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 这个数据简单来说,就像是被一把无形的锁给卡住了般。若是没有办法突破那无法得知什么原因而存在的禁锢,异能便很难更进一步。 这与她在钟塔侍从内部看过的许多因为异能上限不足而无法成为超越者的案例不同,这把无形之锁的存在,更像是异能并没有完全展露。既然缺了一部分,那么会卡在原地无法动弹也无可厚非。 可问题就在于,季言秋异能的具体表现为言灵,已经是非常超规格的能力,还能有什么别的表现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将检查单交给了季言秋本人,再解释了数据的含义后顿了一下,加上了自己的问题。 在听到“异能可能没有展现完整的能力”这一句话时,季言秋棕色的眼瞳中闪过一抹惊愕,脑海中浮现出既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 那是一个审判庭。 第56章 立冬 走出检查室时, 季言秋的脑中依旧一片混乱。那幅审判庭的场景依旧牢牢占据着他的思绪,清晰到快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一个审判庭里生活了许久,以至于将每一个细节都牢刻于心中。 一个人不可能对从未去过的场景印象如此之深刻……总不能是他梦到的吧?季言秋看着手中的检查单,于心中自嘲般想道。 伊丽莎白小姐倒是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又或者是只当他在思考有关自己异能的事, 十分体贴地带领着他回到方才进来的门口,又简单叮嘱了几句饮食作息方面的问题。 第127章 “……作息一定要调理好, 不能经常熬夜, 也不能日夜颠倒。”伊丽莎白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东方人, 提高了些音量, “季先生,你在听吗?” 季言秋猛然回过神来, 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心虚地在白板上写下一个单词:【是的。】 白发少女无奈地叹了口气, 按下警卫室中的开关将门打开, 站在里侧目送着东方人走出大门,去到靠在围墙上的金发男人身边。 王尔德正侧着头去看着某个方向, 表情略显严肃,又带了些烦躁, 仿佛看到自己面前的下水道里爬出一大群老鼠, 浩浩荡荡的经过马路。季言秋觉得他这个表情有些眼熟, 刚要抬起来去拍他肩膀的手顿了顿,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今天出门时的画面。 那个时候王尔德也是像这样忽然盯着街边的某处东西在看…… 季言秋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那看似空无一人的墙角,快步走到王尔德的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金发男人转过头来, 脸上的表情如同寒冰遇到了春风,只是眨眼之间便化成了温和的水。 “秋,检查还顺利吗?” 季言秋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围巾往下拉,露出下半张脸:【没有什么问题,大概后天就能出声了。】 只不过据伊丽莎白小姐所说,想要彻底恢复还得再等上几天,就算能发出声音了也会非常沙哑,并且依旧无法使用异能……又或者说,无法使用威力足够到自保的言灵。 “到时候我们对话就不用这么麻烦了。”王尔德非常自然的迈开腿向前走去,神态自若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已经把所有路都记到心里的成熟导游。 季言秋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往前走。等走到十字路口时,他才扯了扯王尔德的围巾。 【王尔德。】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眨了眨,里头隐约可以看出几分笑意,【你知道我出版社的地址在哪吗?】 王尔德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过了片刻才捂着脸,默默与季言秋调转位置,红着耳朵咳了两声。 “咳,秋,你来带路吧。” 季言秋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摇摇头,伸出手去推着男人的肩膀将他整个人转了180度,随即施施然走回了来时的方向。 王尔德:…… 他默默将围巾往上扯了扯,试图遮住自己发红的耳朵。脚底下的影子如潮水般开始波动,脸部的位置裂开白色的嘴,嘴角的弧度上扬,很明显是在狂笑。 在拐角的空隙,王尔德飞速地在影子上踩了两脚,又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快走几步与季言秋并排。 季言秋倒是没有发现对方与异能力的互动,而在非常认真的辨认两边的道路。 到出版社与到医院的路他都认得,但前提条件是出发点是自己的家,一旦换成从医院到出版社他就有点记忆混淆了。好在他还记得几家名字独特的店铺,这才不至于半路迷路。 等到达那条熟悉的出版社所在的街道时,他才松了一口气,正要走上楼梯,身后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莱芬耿尔先生!” 季言秋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拿着咖啡一路小跑来到他面前的主编。主编在站稳后先是深呼吸来平定自己因为运动而加快的心跳,紧接着露出了惊喜的笑。 “您出院了?什么时候的事?” 季言秋也回以微笑,拿出白板来在上面写道:【就在昨天,因为事情有点多所以忘记通知布莱克编辑了。】 “恭喜您出院!说来惭愧,我居然没能找到一个时间去探望您……”主编说到一半时,又将目光移到了旁边看上去气质便不像普通人的金发男人身上,语气有点迟疑,“这位先生是您的朋友?” 【是的。】季言秋点点头。 主编非常热情地伸出手去:“日安,这位先生,很高兴能够见到你!” 王尔德礼节性握了握主编的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 在看清楚对方手上那熠熠生辉的宝石袖扣时,主编顿时肯定了自己内心对男人身份的猜测,额头不由得冒出了些冷汗。 归根到底,他们只是个小出版社,根本没有直面权贵的经验……若是招待不周失了礼仪,那可就糟糕了。 只不过,这位贵族老爷和莱芬耿尔先生是朋友,看在莱芬耿尔先生的份上应当会降低一些要求吧? 短短的几秒钟内,主编脑海里不断闪过各种人情世故的交往礼仪,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腰又直起三分,主动伸出手去摆出迎接的姿势来邀请两人上楼。 “两位请进吧,不知道莱芬耿尔先生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主编保持着与东方人并肩而行的身位,一边走一边十分关切的问道。 【是有关我前几日投稿的新书开头,因为布莱克编辑那边一直没有给我传来消息,所以我便想着过来问一问。】 看到白板上的句子时,主编摆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噢……是《赌盘》吗?非常有趣的开头,也是非常新奇的设定,但我依旧有几分疑惑想要问您……本来想着明日去拜访的,但既然您来了——” 出版社的大门就在眼前,主编看着正在处理工作的编辑们,主动停下了嘴中的话:“剩下的就到办公室中详谈吧,至于您的朋友可以在旁边的沙发上等待。” 第128章 季言秋自然没有意见,转过头去看向王尔德。王尔德没有多说什么,非常自觉的走向了沙发。 主编办公室的大小其实也没比外头编辑们的工位大多少,摆设也简单得出奇,桌面上最多的便是各种作者的稿件以及需要签约的合同。主编特地将自己椅子上的软靠垫放到了对面的椅子上,拿起茶壶来泡了两杯茶。 “我们的红茶品质并不算特别好,您来自茶的故乡,平日里喝的茶叶一定比我们这个好多了,还请您不要嫌弃。”主编似乎非常喜欢在干着某件琐事时碎碎念,一边将茶杯放在托盘上一边说道。 季言秋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他没穿越之前其实也没喝过什么茶……奶茶除外。 主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像是与朋友闲谈一般保持着非常随和的姿势:“莱芬耿尔先生,您的新书开头我已经阅读过非常多次,也与其他同事进行了讨论。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部相当有趣的作品,但……” 他的脸上多出了几分迟疑:“我们一致认为,这是否与您之前的两部作品风格相差太大?虽说这只是您的第三本书,但因为前两部作品实在是太过出名,也难保读者们会带着对先前作品留下的印象来阅读您的新书。” 而一旦与读者们内心中的期望相差太大,无论故事本身有多么出彩,也难免受到一些争议。 季言秋倒是非常坦然:【在定下新书的主题时我便有考虑到这一点,但我不希望将自己束缚在单一的风格里。】 要是一直呆在舒适圈中不走出去,给读者留下“这个作者只能创作某种类型的作品”的印象,那可比受到争议还要糟糕上百倍。 主编叹了口气:“您的作品质量当然是没有问题的,我们只是想考虑一下您的意见。既然您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么我们也不会去干涉您的创作。” 季言秋嘴角上扬,露出温和的微笑:【感谢你们的谅解。】 “不不不,能拥有您这样的作者是我们出版社捡了大便宜。”主编连忙推辞,但下一秒便话锋一转,“那么,您现在的进度又如何了呢?” 季言秋拿着笔的手顿住了,随即慢吞吞的在白板上写道:【一个作家往往在深夜时最容易产生灵感。】 主编点点头,认可这个说法:“确实如此,这与您的进度有什么关系吗?” 作家先生有些心虚的笑了笑,默默移开视线,将下半句话展示给主编。 【而我的主治医生今天才叮嘱过我,不允许我继续熬夜。】 所以说速度减慢也是情有可原的,对吧? 主编无言以对,既然是主治医生的建议,那么他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只能又叹了口气,起身将季言秋送了出去。 “就算不能在深夜进行创作,还请在其余的时间段也写一写吧。”主编非常诚恳的说道。 过一段时间就要去巴黎的季言秋非常敷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的。 王尔德原本正在沙发上翻看着给来宾打发时间用的往期报刊,见他出来立刻站了起来。 “秋,谈完了吗?” 季言秋走到他身边去:【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王尔德的心脏仿佛一瞬间被这个词语所击中,耳廓控制不住的爬上霞红。他的眼神瞬间飘忽起来,就连语气都有点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里。 “好,我们回家吧。” 站在一旁还没有离开的主编望着两人之间不太寻常的氛围,不由得升起了几分疑惑。 莱芬耿尔先生与他的友人之间好像并不只是朋友关系啊…… 出于英国人对情感关系的敏锐直觉,他十分精准的察觉到了那特殊的气息。但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这个疑惑只是在心中短暂的停留片刻后便被他丢到了脑后,十分热情地要送两人出门。 “莱芬耿尔先生,希望我们能早日接收到完整的稿件。”楼梯处,主编再次充满了诚恳说道。 面对着出版社的殷殷期盼之情,季言秋的回应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后拉住王尔德的衣袖便往前走。 总感觉再在这里待下去,主编就要冲回办公室里拿着一整箱的稿纸出来递给我了……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分明仅仅是两件简单的事,却不知不觉已经耗费了整个上午的时间。这条街道上的熟食店很多,也就吸引来了来购买便餐的上班族,就连车流都变得拥挤起来。 王尔德的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袖上,由于大衣的遮挡,远远看过去就像是牵着手,让他的心跳忍不住开始加速。 而就在他沉浸于这小小的亲昵时,便察觉到一道微不可查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尽管只是停留了短短几秒,但也被他所捕捉到,那双金色的眼睛顿时冷了下来,抬眼顺着目光投来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那是一条有着杂物作为遮挡的阴暗小巷。 啧,又来一个,简直跟老鼠一样。 王尔德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收回,脚下的影子波动片刻后竟然分裂成了两道,多出来的那一道明显颜色要更加浓郁几分。都不需要本体下指令,黑影已然自发自觉地消失在了原地。 几秒钟后,脱离出来的影子再度回归,并向他传来了方才偷窥者的信息。 “又是一个意大利的。”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影似乎在擦拭着什么,布料与金属相触,发出有些钝涩的声音,“意大利政府还真急啊,就连不是异能者的都派过来了……” 第129章 “因为主要力量还是放在医院那一头,比起将【人证】清除,他们更乐意将卡洛.科洛迪回收。”王尔德在脑中与黑影对话道,脚下的步伐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依旧自然而流畅的向前走。 “那倒是,在医院那边的可比家门口和跟踪的少多了。”说着说着,黑影突然又消失了几秒钟,再次出现时擦刀的声音停止了,“还有一个,比方才那个聪明一点。” “能被你这么轻而易举的杀掉,恐怕也聪明不到哪里去。”王尔德就算面对着自己的自画像也依旧毫无保留的嘲讽道。 黑影微不可查的波动了一阵,大概是翻了个看不出来的白眼:“说过多少次了,我即是你,你即是我,这算自嘲。” 王尔德刚想反驳回去,原本拉着他往前走的季言秋却停下了脚步。他赶紧断开与黑影的连接,问道:“怎么了?” 季言秋望着眼前的粮油店,面露思索,转过头去向王尔德解释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是立冬。】 “立冬?”王尔德重复了一遍这对英国人来说有些陌生的词语,“是你们华国那边的节日吗?” 【倒也不能算是节日,立冬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在华国的传统里代表着冬天正式开始。】季言秋非常耐心的进行科普,【虽说不是冬至,也没有这个习俗,但我还是想做些特别的菜。】 就比如说饺子。想到这里,季言秋眼中多出了几分怀念。 王尔德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甚至非常主动地反过来拉着季言秋走进了粮油店中。 半小时后,莎士比亚听到门铃声,从烦人的任务报告里脱身出来,走到玄关将门拉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抱着纸袋子、笑容真切的东方人。 莎士比亚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忽然消失在了嘴边,目光停留在那双充满了笑意的棕色眼睛上。 ——这好像是他从认识季言秋开始,在对方脸上看到的最真心的笑容。 第57章 饺子 季言秋的脸上经常挂着温和的微笑, 一双漂亮的棕色眼睛一直都是温暖的、让人对视时便忍不住心生好感的。但这只是东方人优秀教养的外在体现,若是认真看去,便会发现他的眼瞳深处其实并没有笑意。 哪怕是与朋友们相处时忍不住被那些闹腾的混乱场面所逗笑,那双眼中的情绪依旧是朦朦胧胧的, 仿佛与世界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莎士比亚之所以发现这一点, 是因为他很喜欢季言秋的眼睛。既然喜欢,那么就会下意识将视线跟随, 久而久之便发现了“真相”。 而现在, 那双永远都不会被笑意所浸透的眼睛正笑得如同弯弯的月牙,没有平时那清浅而又温和的微笑那样漂亮, 但却能让人由衷感受到对方的喜悦。 【莎士比亚先生。】就在他愣神的这短短一瞬, 东方人已经挤进门来,将自己的围巾摘下随手挂到衣帽架上, 露出完整的脸,【我们今天吃饺子!】 季言秋依旧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只能无声说话。原本单凭口型辨认是无法确定语气的, 但莎士比亚却莫名从对方的口型里读出了那雀跃的语调。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移开,男人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说话的语气也和寻常一样平淡:“是吗?那还真是幸运的一天。” ……若是没有注意到那颤抖着垂下半分的眼睫,或许谁也看不出他那与表面的平静截然相反的内心。 季言秋满心满意都是接下来要包什么馅儿的饺子, 并没有察觉这隐晦的不同。莎士比亚的情绪只是短暂外露了短短几秒, 便很快又恢复正常,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王尔德也跟着走进玄关, 一边将自己的围巾摘下,一边嘱咐已经走到厨房门口的季言秋记得脱掉大衣,免得在过于强劲的暖气下大冬天还出一身热汗。 这一切都无比的正常,直到他把大衣也一同挂在衣帽架那一刻, 就像是见到邻居时随口打了声招呼般漫不经心地说道:“在假意里掺杂的真心最恶心,您说是吗?” 王尔德在说这话时并没有将头扭过来,简直像是对着衣帽架在自言自语,可莎士比亚却很清楚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面对着已经算是尖锐的嘲讽,莎士比亚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同样锋利的语言嘲讽回去,而是在沉默半晌后淡淡地说道,“那就不劳烦您提醒了。” 王尔德冷笑一声,大步流星走向厨房。 莎士比亚望着被拉开又合拢的厨房门,平静地走向了电视机,拉开了下方的柜子。罗素在收集录像带方面一向包容无比,什么主题、什么题材都有,不仅拘泥于戏剧,也有几部不太出名的电影。 等季言秋处理好包饺子要用的肉馅,一手端着一只大碗走出厨房时,看到的就是电视机里头有些年代感的电影,擦了擦手后带着好奇走了过去。 【莎士比亚先生,原来不用放映机也可以播放录像带吗?】 不用季言秋特地敲敲沙发背提醒,莎士比亚在他走到一半时便已经察觉到了脚步声回过头来。在读完他无声的发问后,莎士比亚解释道:“这几部电影是用光碟刻录的,能直接在电视上播放。” 季言秋这才发现电视机下方有播放光碟的播放器,罗素先生似乎是花了些小心思进行了设计,那台播放器几乎要与电视机柜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第130章 他在感慨完罗素先生的巧思后又将目光移到了电视机屏幕上,画面是黑白色的,哪怕是放在目前的年代也是相当老的电影了。 季言秋看了几分钟后,没认出来是哪部电影,但倒是看出来这部电影的主题应当是爱情,并且从这短短的片段来看,应当还是婚姻悲剧。 原来莎士比亚先生也会看这种主题的电影吗?看着电影中的夫妻逐渐走向关系破裂,季言秋心情有些复杂地瞥了一眼莎士比亚。男人依旧是那副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微微的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怎么了吗?” 季言秋没想到自己如此轻而易举的便被抓包了,略显心虚的移开视线,企图转移话题:【这部电影讲的是什么?】 莎士比亚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对恩爱的夫妻关系逐渐走向破裂,随后双双偷吃,互相抓包的故事。因为没有内涵,当初上映时还受到了许多批评,没想到罗素这里竟然会有。” 季言秋光是听着就能感觉到这部电影剧情的狗血程度了,不由得感慨道:【看来罗素先生只是纯粹喜欢收集光碟与录像带。】 不然以对方的品位来说,应当是不会主动去刻录这种主打狗血的电影的…… 在他们谈话的间隙里,屏幕上的剧情已经进展到了妻子发现丈夫出轨的证据,但选择了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背地里也找上了曾经对自己表现过好感的戏剧演员。 值得一提的是,女主的丈夫和情夫都有一头耀眼的金发,剧情里不止一次提到过两人的头发颜色之相近,以此来说明女主内心的纠结。 莫名感到几分即视感的季言秋心中升起尴尬,默默直起身子来返回到饭桌上,决定还是不去深究这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将重心放到了包饺子这件事上来。 由于他缺乏一个合适的家庭环境,也就没有体会过全家人热热闹闹一起包饺子的场面,自然也不会擀面皮。所以,为了避免这顿饭直到下午才能吃上,季言秋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成品饺子皮。 至于两种肉馅,他则是选择了符合大众口味的玉米猪肉以及欧美人应当会喜欢的纯牛肉馅。像是韭菜以及猪肉粉条一类比较有特色的,季言秋怕两个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吃不惯,就非常果断的放弃了。 王尔德正在厨房里与灶台上的瓦锅进行斗争:锅中的水还没有沸腾,几块切好的大骨安静躺在锅底,旁边还堆着切成大块的山药以及玉米。 “除了这些之外,还要放什么?”王尔德数了数锅底的食材,对着电话那头的“场外援助”问道。 尽职尽责的老管家的声音传来:“您那边有红枣吗?季先生经常熬夜,手脚发凉,以华国的话来说就是气血不足,食用红枣可以稍作改善。” 王尔德赶紧在放着食材的袋子里翻了翻,拿起了一小罐当归片:“好像没有红枣……但我找到了一小罐切片的中药材,应当都差不多吧?” 管家在电话那头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事实上,每一种药材之间的功效都差很多。” 王尔德悻悻地将手中的罐子放下了,由衷说道:“华国菜还真是深奥啊。” 在他眼里,这些晒得干巴巴的药材通通都是一种东西,都可以放在瓦罐里煮汤。 “没有红枣也没关系,山药排骨汤本身就有暖胃的功能。不过,老爷,您提前将排骨去过腥了吗?” “……去腥?”王尔德怔怔地低下头来,望着在清水中浸泡着的、尚还泛着红血丝的排骨,“什么叫去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即,管家先生情绪非常稳定的说道:“没关系, 老爷,请您先把排骨捞出来,我们补上这一步就好。” 厨房里顿时响起了兵荒马乱的动静,正坐在饭桌上岁月静好包饺子的季言秋抬头瞥了一眼厨房,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 可毕竟王尔德亲口说要试试看煲瓦罐汤,还不让他进厨房…… 椅背忽然被一只手轻轻敲了两下,季言秋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莎士比亚的脸。男人懒洋洋地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似乎对包饺子的工作非常感兴趣。 “这都是怎么包的?” 季言秋现身说法,将一张饺子皮放在手上,只是短短数十秒便包出了一只饱满圆润的漂亮饺子,将成品放在一旁的盘子里。 【其实很简单的,将肉馅放在饺子皮的中间,随后沾点水涂抹边缘,将饺子皮对折起来捏紧就好了。】 莎士比亚看上去更有兴趣了,起身拿了一对一次性手套,给自己套上后便也放了一张饺子皮到自己手心。 “看起来很有意思。”他这么说道。 季言秋有些惊讶,扭过头去看了眼不知从何时起被关闭的电视机,问道:【莎士比亚先生,您不看电影了吗?】 莎士比亚学着他的动作,挖出一勺肉馅放在饺子皮中心位置,漫不经心地回复:“不看了,后面的剧情很没意思。” 【这样……】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注意力便转向了男人手中明显放多了肉馅的半成品饺子上。他喜欢吃皮薄点的饺子,所以特地选的是馄饨皮。既然薄,那么延展性便会弱上几分。莎士比亚大手一挥挖了一大勺肉馅,还没进行到对折那步就隐隐透露出几分不妙。 果不其然,在莎士比亚试图将饺子对折捏起来之时,那过量的肉馅成功从还未捏起的两边溜了出来。 第131章 莎士比亚手上的动作停顿了几秒,随后装作什么事也没看见般将可以封口的地方全部封住,两端捏不上的就直接放弃,把这诡异的两头通饺子若无其事地放到了盘子里。 季言秋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再次演示了一遍包饺子的过程,只不过这一次重点放在了肉馅的取量。 【当然,华国也不是没有这种包法。】季言秋忍着笑将自己新包好的饺子放在那一长条旁边,【只不过我们不叫它饺子,而是叫它锅贴。】 莎士比亚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拿了一张饺子皮放到手上,这一次倒是成功了不少,只不过边缘还是露出了一小点肉馅。 季言秋笑得眉眼弯弯:【你看,很简单就能学会的。】 莎士比亚嘴角上扬,微不可查的笑意冲淡了他脸上太过冷峻的情绪。随后,他就像是随口一提:“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确实挺不错的。】季言秋停下手中的动作,以确保自己的口型能够清楚的被对方所看到,【不仅处理好了新书稿件的问题,还知道自己后天就不再是一个哑巴了。】 “原来是这样。”莎士比亚将手上的饺子放到托盘上后并没有去拿下一张饺子皮,而是就这么坐在桌边,静静的凝视着东方人的眼睛。 “可我感觉你要比平时更加开心。”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到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微微睁大,里头充满了惊讶。 季言秋有些不知所措:【有吗?我没感觉到……】 难不成他今天的笑容太过灿烂了些?可他觉得今天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啊…… 莎士比亚似乎看出了他的纠结,脱下手套,点了点自己的眼角。 “一个人的情绪是可以透过眼睛看见的,在你今天的眼睛里,我看见了笑意。” 季言秋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又闭上了嘴唇,低下头去继续完成手上的包饺子工作。 开心吗?或许吧。 那双纤长而又带着些薄薄笔茧的手只是稍作变化,掌心中顿时出现了一只圆圆滚滚的元宝。 ——也有可能他只是想家了而已。 厨房门终于被重新拉开,在场外援助的指挥下光荣完成煲汤大业的王尔德如释重负般走了出来,在看到桌子的另一端坐着的金发男人时眼神突然变得锋利起来。 “莎士比亚?你也会包饺子?” 他一边警惕的盯着对方,一边拉开季言秋身边的椅子坐下,看向了用于放置成品的盘子。在看到那两个卖相有些惨不忍睹的饺子时毫不留情笑出了声。 “哈!我就知道!”王尔德指着那四面漏风的“饺子”,“有时候人还是要认清自己的手艺,对吧?” 莎士比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难道王尔德老爷的【杰作】就非常成功了吗?” “那是当然。”王尔德双手环胸,“总比莎士比亚先生您的成功多了。” 还没等莎士比亚接话,王尔德就自顾自的看向了已经快放满的饺子盘,主动站起来将其端进了厨房里放进蒸炉。 季言秋看了一眼剩下的肉馅,提议道:【要不要把简他们也一起叫过来?】 光看这肉馅的分量,如果想不浪费的话,大概需要五六个人一起吃才行。 莎士比亚自然不会有意见,点了点头后非常自觉地掏出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出几个没怎么联系过的邮箱,将午饭邀请发送过去。 三十分钟后,简.奥斯汀鬼鬼祟祟摁响门铃,而她身后,伍尔芙一脸疑惑的看着她的动作,歪着脑袋发出质疑。 “简,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是来做客,不是来偷东西的吧? 简.奥斯汀如临大敌的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认真倾听几秒钟后分辨出正在朝玄关走来的应该是季言秋,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不懂,你不会懂的。”贵族小姐饱含沧桑地说道。 确实不是很懂的伍尔芙:……? 趁着门还没被打开,简.奥斯汀赶紧给伍尔芙进行紧急科普:“如果那两个金发男人突然开战,一定一定不要主动卷入事端,站的远远的就好。” 并没有亲眼看到过修罗场的伍尔芙一知半解地点点头,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响起,东方人那张轮廓柔和的脸出现在门后,在看到她们时嘴角上扬露出温和的微笑。 【快进来吧。】由于这句话的口型比较好读懂,季言秋就没有额外花时间拿出白板,直接侧过身去让出道路。 伍尔芙慢吞吞的将拖鞋换上,扬起脸来说道:“其实我会读唇语的。” 好歹也是情报组的资深成员,不会读成语属实是看不过去。 正在脱围巾的简.奥斯汀非常震惊地转过头来:“那这里岂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会读唇语了?” 伍尔芙神色严肃地点点头:“是的,你太依赖异能了。” 【傲慢与偏见】可以直接听到任务目标的心声,而简.奥斯汀又一般负责的是线下,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开始学习唇语。 简.奥斯汀眼神飘忽,试图岔开话题:“对了,除了我俩之外还有谁来啊?” 季言秋回忆了一下:【莎士比亚先生说他还给安妮.勃朗特小姐发了邀请。】 伍尔芙无缝衔接将唇语转达给简.奥斯汀,让某位明明是情报组的一员却读不懂唇语的女士忍不住尴尬地磨了磨后脚跟。 第132章 “那还挺好的,都是熟人,就是可惜狄更斯不在。” 伍尔芙也非常赞同的跟着点点头:“是啊,现在他应该还在西班牙。” “唉……还好我接下来一个月都没有外派工作。”简.奥斯汀从鞋柜里找出自己的专属拖鞋,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对着东方人说道,“对哦,言秋你过段时间也要去巴黎了,什么时候出发?” 季言秋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顿一瞬,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脑中划过模糊的画面,还没来得及去捕捉便转瞬而逝。季言秋眼神略微放空,仿佛正在眺望着远方。 【不过,我倒是很期待这一次出行。】 第58章 出发 中午吃饺子, 其实与华国人传统中一家团圆吃年夜饭的场景并不相符,有种日夜颠倒的错位感。 但对于季言秋来说,中午吃与晚上吃其实都无所谓,毕竟远在异国他乡, 能够与友人聚在一起吃饺子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 更何况友人们最忙碌的时间段也正是在傍晚。若是一直拖到晚上,估计能来的人要少掉一半。 厨房中的蒸锅盖被东方人用筷子挑开, 热气顿时从锅中四散开来, 还带着独属于饺子的香味。厨房门口正探出两颗脑袋,一脸期待地望着蒸锅里那两盘新鲜出炉的饺子。 用馄饨皮来代替饺子皮的好处就是蒸出来的饺子一个个都晶莹剔透, 还没咬下去便能看见里头汁水充盈的肉馅, 仿佛已经能幻想到饺子在嘴中破裂开来的鲜香味道。 季言秋戴上隔热手套将盘子拿起,端着一盘散发着热气的饺子来到饭桌前, 沐浴在友人们期盼的目光中将其放到了桌上。 【可能会有些粘在一起,夹的时候得小心些。】东方人无声嘱托道。 安妮.勃朗特看到美食后明显心情都比平日里好了三分, 以十分标准的姿势拿着筷子说道:“越美好的东西越脆弱, 看来这盘饺子必定是美味无比了。” 莎士比亚抬起眼来瞥了她一眼:“勃朗特小姐的夸人功底倒是长进不少。” “谬赞谬赞,单论说话的技巧, 在座没有人比得上莎士比亚先生。”安妮.勃朗特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说完前半段话后还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而且我也是真情流露, 难道莎士比亚先生不认可吗?” 坐在两个钟塔侍从中间的王尔德毫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他们的机会, 发出了一声嗤笑:“看来你们不同部门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啊。” “呵呵,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一起工作时还是非常友善的。”安妮.勃朗特掩唇一笑,神态里看不出任何不满的情绪。 季言秋听着他们这夹枪带棒的对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刚要开口缓和一下氛围,余光便瞥到厨房里头不知从何时起多出来的两道身影,赶紧转过身去回到蒸炉前,两只手各自拎住两位偷吃友人的后领。 简.奥斯汀与伍尔芙同时回过头去,一个眼神中充满了被抓包的心虚,一个则是跳过了认错的阶段直接开始试图用眼神来让东方人心软。 “这一盘看上去更美味些。”伍尔芙非常无辜地指了指盘子里的玉米猪肉饺。 光看卖相来说,加了蔬菜的玉米猪肉饺当然要比纯肉饺子更好看些,尤其是隐隐透过半透明的馄饨皮显露出来的内馅,金黄的玉米粒与一看便知道其鲜嫩都知道肉馅放在一块,哪怕还没入口就知道美味了。 【你们可以等我将这一盘也放到餐桌上之后再去吃。】季言秋有证据猜测她们两个只是想体验一下偷吃的快乐。 毕竟同一种食物,光明正大的吃与偷偷摸摸的吃,后者仿佛就会更美味些。 偷吃的两人被无情丢出厨房,不过介于饺子本身就是众人一起分享的食物,因此并未受到任何“惩罚”,只是被勒令好好坐到桌子上。 厨房旁边正好是一大片落地窗,窗帘的材质并非完全遮光,隐隐约约透露出几缕温和的阳光洒落在地面之上。王尔德从厨房里将自己炖好的瓦罐汤拿出来,揭开盖子时里头的汤色泽出乎意料的不错,瓦罐口不断向上蒸腾的热气与饺子不断升起的白雾一起,把餐桌周围的一片都染上了热意。 季言秋看到那罐汤时才想起来应当再煮一份汤饺,可剩下的两盘已经上了蒸锅,现在去拿出来也来不及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蒸饺放到汤里头,并且推荐喜欢带汤水的食物的伍尔芙也尝试这个吃法。 “好吃!”伍尔芙眼睛亮晶晶的,身上那点阴郁的气息顿时消散开来。 简.奥斯汀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言秋,我喜欢这种食物。” 安妮.勃朗特看上去对纯牛肉馅的饺子更感兴趣,从外表上来说,完全看不出来这位文静的小姐竟然是肉食爱好者。 “要是我也能学会这个手艺就好了。”她以一种优雅但又快速的进食方式消灭掉碗中的饺子,笑着开口说道,“过几天要到巴黎去,我可吃不太惯他们法国佬的饮食。” “巴黎的伙食好歹比北欧那边的好一点。”莎士比亚如此说道。 季言秋脸上的笑容一僵,心头腾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以英国人的美食水平来说,应当是没有资格去评判法餐与北欧美食的吧……? 简.奥斯汀倒是觉得没什么,她不怎么挑食,无论是哪个国家的菜肴她都觉得味道不错。当然,也有可能是吃多了英国菜,已经提前降低了心理底线。 第133章 “伙食这方面先暂且放着不提,法国佬一直都很执着于邀请言秋加入他们吧?”贵族小姐直起身子来为自己舀了一碗汤,做出了回忆的样子,“之前不是遇上过好几次吗?他们来挖墙脚的事。言秋,你可得小心点他们。” 王尔德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虽说钟塔侍从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但巴黎公社与他们相比更是无法比较出哪个更无耻。” 稍微知道一点本次会议上会发生什么事的安妮.勃朗特与莎士比亚手上的动作同时顿了顿,随即不动声色对视一眼,开始转移话题。 “言秋,我从伊丽莎白小姐那里得知你后天便能恢复声音了,在此先恭喜你。”安妮.勃朗特笑得一脸温和,“不过由于柯南.道尔先生需要提前前往巴黎与巴黎公社方讨论一些事务,可能不能等到你完全恢复就出发了。” 季言秋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那具体什么时候出发?】 红发少女脸上的笑容扩大几分,从腰间的挎包里取出一张身份认证卡来。 “虽说有点仓促,但——明天早晨,我们便会搭乘钟塔侍从的专属飞机飞往巴黎。” —————— 清晨,希思罗机场,一辆不起眼的摆渡车承载着行李以及物资前往停机坪上的小型私人客机上进行装卸。 这辆客机的外形看似与寻常的私人飞机没什么不同,但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机翼的末端印有黄铜色的时钟塔标志。 机舱里,东方人睡眼朦胧地靠在椅背上,深棕色的眼瞳中充满了困意。而他的对面,红发少女将放于膝盖上的书翻过一页,抬起头来看见他差一点就要整个人歪向舷窗的样子,不由得轻声笑了一声。 “季先生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吗?” 听到声音的季言秋悠悠转醒,刚要开口回复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以微弱的气音回道:“我的作息一直有点混乱……” 放在以往的日子里,现在的时间他应当刚睡下不久。 安妮.勃朗特听到他那微弱的声音后叹了口气:“季先生,你忘了伊丽莎白小姐叮嘱你最少也要明天才能出声说话吗?你的嗓子还没完全恢复,这样说话负担会很大的。” 季言秋非常老实地闭上了嘴,在膝盖上的白板写下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我知道的。】 虽说伊丽莎白小姐预测是明天恢复声音,但今天早上他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能发出微弱的气音,只不过说久了以后难免嗓子会感到干痒。 安妮.勃朗特在机场听到他的声音后非常果断地给伊丽莎白打去了电话,得到了主治医师【非必要情况下别让他在今天出声】的医嘱。 季言秋有些遗憾,无法正常对话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怀念自己消失的声音。终于等到可以不用打手语或者随身携带白板而是正常说话,结果还是只能继续当一天哑巴。 尽管他能发出的声音确实小了些,但也比他先前什么也说不出来,在别人滔滔不绝之时只能默默将来不及写完的一句又一句话从白板上擦掉来的强。 【柯南.道尔先生呢?】季言秋又重新用回了无声说话的方式。 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正在翻阅文学杂志的莎士比亚回答了他的问题:“他?老烟枪的烟瘾犯了,还在外头的吸烟室里。不用理会他,快起飞的时候他就来了。” “不用等起飞,我现在就来了。” 机舱入口处传来老绅士优雅的英伦腔,季言秋转头望去,两鬓染上灰白但依旧不显苍老的柯南.道尔拿着他那标志性的烟枪走来,身上是充满了伦敦老牌贵族气息休闲风的三件套,外面套着格子羊绒开衫,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一眼认出身份。 柯南.道尔款步走到莎士比亚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调整了一下靠垫的位置。 “年纪大了可靠不得这么软的靠枕,后勤组总是优先考虑你们年轻人的意见。”他好似抱怨的说道,但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双灰色的眼睛里并没有真切的不满。很明显的,这只是绅士的小小玩笑。 “那你可以把靠枕拿走。”莎士比亚淡然地说道。 “威廉,你真是越来越没人情味了。上次推荐给你的书没有去看吗?”柯南.道尔故意做出了内心受到伤害但是强忍着不直接说出来的样子,其对微表情的控制能让好莱坞明星都甘拜下风。 “如果你说的是那本《如何靠说话让情人更爱你》,”莎士比亚将杂志合上,冷笑一声,“那很抱歉,没有。” “扑哧。”安妮.勃朗特忍不住笑出声,扭过头去用手挡在自己不断上扬的嘴唇前,掩盖自己过分放肆的笑容。 季言秋也很想笑,但他现在一看到莎士比亚那头耀眼的金色头发就忍不住想起昨天对方所看的那部婚姻感情纠葛电影,一时之间胃疼起来,硬生生将笑容给憋了回去。 莎士比亚听到笑声后只是淡淡的往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很快便又不太感兴趣的收回视线。反倒是柯南.道尔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看到东方人身上柔软的针织毛衣,这位老绅士现在才想起来自己的大衣与围巾都没取下,赶紧将大衣与围巾挂到后方的衣帽间里,对着沙发上的金发男人指责道: “威廉,你怎么不脱外套呢?弄得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莎士比亚看上去并不是很想回答他的问题,柯南.道尔也没生气,只是耸了耸肩便来到了季言秋与安妮.勃朗特的沙发前,冲着季言秋眨了眨眼睛。 第134章 “季先生,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安妮.勃朗特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给他让座,柯南.道尔转过身去微微颔首致谢,随即自然地坐到了季言秋的对面。 季言秋不动声色地坐直了些,开口十分礼貌地用微弱的气音说出问候语:“柯南.道尔先生,好久不见。” “不不不,我读得懂唇语,你用唇语说话就好。”柯南.道尔赶紧制止,点了点自己的喉咙,“毕竟对异能为言灵的异能者来说,声音是最重要的。” “说的没错,季先生,你还是等到明天再开口说话吧。”已经坐到另一边沙发上去的安妮.勃朗特也附和道。 季言秋第二次被剥夺了脱离哑巴身份的机会,有些遗憾地闭上了嘴。 虽说他早就猜测到柯南道尔先生应当会读唇语,但他总觉得两人对话时其中一方不发出声音,就好像表演戏剧时演员的麦忽然坏掉了一样,有种诡异的荒谬感。 而且依赖唇语就必须要保持正对着对方的面部,只要稍微偏过头去,就有可能造成误差……他不是很想和柯南.道尔先生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对上。 “我知道,只能依靠唇语以及文字交流,确实非常麻烦,对吧?”柯南.道尔非常理解,“但毕竟我们几天后还有一场非常重要的会议,就把嗓子留到那个时候吧。” 季言秋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这次会议的主要发言人是柯南.道尔先生,而他们三个仅仅是作为事件的当事人过去进行补充说明,但听柯南.道尔先生现在的说法,他们的发言也不会少…… 对了,事件的当事人。季言秋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卡洛.科洛迪先生呢?】 “他吗?他会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到达巴黎。这段时间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意大利那边……呵呵。如果他也与我们一同乘坐这班飞机,那么会出什么事故就不一定了。” 季言秋皱起眉头:【意大利政府这么大胆吗?】 无论是国力还是异能者储备,意大利都完全比不过英国,又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的击落搭载有钟塔侍从重要成员的飞机? “他们当然没有这么大胆,飞机倒是不一定会出事,卡洛.科洛迪就不一定了。” 柯南.道尔就像给后辈讲故事般娓娓道来,只不过讲出来的话语却远远没有寓言故事那么美好了。 “要知道,意大利那边的超越者都挺擅长暗杀的。” 在英国的专机上将卡洛.科洛迪击杀,无论英国方有没有找到证据,为了不在国际上失去原本的“完美受害者”身份,都会默不作声的将此事压下来。 虽说后续会面临英国政府更大额的赔偿索要,但好歹能将英国也拉下水,促使英国转向中立态度;在国际上也保留了几分面子,并且将自己用本国超越者进行实验的嫌疑给洗清……勉强算利大于弊。 季言秋听着心头一沉,放在桌板上的手指控制不住的蜷起。 在国家利益面前,为意大利付出许多的超越者也不过是在谈判之中的一枚筹码,甚至能为了减少损失而随意的让这枚筹码死亡。 柯南.道尔似乎看见了他那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的内心,便将话题转向了较为轻松的方向:“我们先不聊这个,来听一些令人期待的话题吧。” 那双灰色的眼瞳中瞬间升起了名为“恶作剧得逞”的笑意,慢条斯理地宣布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消息—— “在会议开始前的这段时间,会由巴黎公社的成员来接待我们,并且带着我们游览巴黎的各处美景。如何,期待吗?” 季言秋、莎士比亚与安妮.勃朗特齐刷刷抬起头来,脸上表情瞬间被一键清空,只剩下呆滞的空白。 我们,钟塔侍从,由巴黎公社的成员来接待? 第59章 大仲马 “我想我一定昨天晚上没睡好, 出现了幻觉。”红发少女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眼中满是恍惚。 莎士比亚就没有她这么委婉了,十分简洁易懂:“确定不会被他们骗到角落里打晕,然后丢到塞纳河里吗?” 季言秋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终于清晰的感受到了英国人与法国人之间持续百年的互怼传统。 柯南.道尔叹了口气:“怎么能这么说呢?一般而言在结伴前行的情况下, 他们是不会有打晕我们的机会的。” ……所以根本没有反驳巴黎公社不会这么做对吗? 季言秋战术性喝了一口水,选择不去贸然加入他们英法之间的相爱相杀。 “总而言之, 多多少少还是相信一下雨果在工作上的认真程度吧。在国际会议进行阶段, 巴黎公社会稍稍做些面子的。”柯南.道尔以这一句话终结了接下来的争论。 而事实证明,巴黎公社确实因为即将召开的国际会议做出了些许改变——钟塔侍从的专机还没落地, 机舱的最前方便忽然出现一道曼妙的身影, 朝着他们风情万种地挥了挥手。 “欢迎来到巴黎,亲爱的客人们。”那位突兀出现在机舱中的美丽女性重点将目光放在了季言秋身上, 朝他抛了个媚眼,“尤其是你, 来自东方的贵客。” 季言秋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忍不住起来了, 脑中不断被感叹号所刷屏,慌张地转过头去对着同僚们, 原本只能发出微弱气音的嗓子现在甚至上演了医学奇迹,音量提高了不少:“她是怎么上来的?” “季先生, 注意嗓子。”安妮.勃朗特皱起眉头, 明显重心完全没有放在对方所问的问题上。 第135章 这种时候就先别考虑这个问题了吧?季言秋有些失语地又将头转了回去, 却发现女人那原本成熟妩媚风的五官已然悄无声息的变得柔和起来。这种改变无法用肉眼观察出来, 但只要将目光移开一段时间后再转回去,便会惊悚的发现那张脸与原来完全不一样。 这一次,还没等他开口,原本还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莎士比亚却突然皱起眉头, 将手边的茶杯掷出,光滑的骨瓷茶杯竟是割下了女人的一缕头发。 他冷冷说道:“是你自己回去,还是让我把你送回去见福楼拜?” 女人脸上的变化停止,露出了既是恐惧又有几分幽怨的表情,随即化作了一地的花瓣。 柯南.道尔笑呵呵的开口:“威廉,你的理想型好像变了不少啊。” 莎士比亚并没有接上这句话,而是朝着那一地花瓣投去带有十足杀意的一瞥,冷哼一声:“巴黎公社没有人了?要把福楼拜派过来。” 安妮.勃朗特出来打圆场:“或许这也是他给我们准备的别具一格的惊喜呢?毕竟能够在不破坏机身的情况下进入机舱的也就只有福楼拜的异能了。” “哦?我以为我理解的接机是指在飞机落地后于机场进行接应,而不是一句招呼也不打,直接出现在其他组织的私人飞机内部。”莎士比亚的心情明显不佳,也不知道是因为感到自己的领地被恶意入侵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季言秋默默在一旁听着,倒也听出了方才那突然出现的女人的身份——是福楼拜的异能力。 而且居然是能够针对目标的理想型进行调整的吗?季言秋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方才那变化到一半、但已经初见端倪的、明显属于亚洲人的柔和面庞,一种古怪的微妙情感浮上心头来,让他下意识偏过头去不敢与莎士比亚的眼睛对上。 莎士比亚先生的理想型难不成是…… 他强行切断了脑海中的猜测,努力将方才发生的事甩到脑后,望向了舷窗。飞机即将落地,遮光板也终于得以开启,透过窗口可以俯视到整个巴黎。 巴黎的建筑大多都还残留着上世纪流行的风格,从高空向下望去,那一片片复古的建筑就仿佛巨型的时空胶囊,携带着来自百年前的记忆来到现在。 “我们会在奥利机场降落。”安妮.勃朗特看他望着窗外的样子,十分贴心的讲解道。 奥利机场是民用机场,比作为主要机场的戴高乐机场要小上几分。巴黎公社之所以与钟塔侍从协商后选择于奥利机场降落,主要是他们本就属于提前到访,面对当前的国际形势还是隐蔽点为妙,别让他人误以为英法有朝一日竟然要搅和到一起祸害别的国家;二来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巴黎公社本部离这个机场要更近些。 当然了,要不是一架小型私人客机直接降落在巴黎公社本部太过显眼,雨果估计会直接让他们把降落点定在巴黎公社的建筑大楼顶部。 飞机平稳落地,持续减速滑向预计地点。安妮.勃朗特将自己放在膝盖上的书收好,右手托着脸颊说道:“也不知道这次是谁会来,希望别是上次那样把难搞的法国小鬼叫来。” 季言秋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不应该就是福楼拜先生吗?】 “不不不,据我所知,这位巴黎公社里最会钻空子的男人最近又不知找了什么理由为自己申请了七天的假期,怎么可能亲自跑来机场迎接我们。”红发少女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方才应当只是来接机的人借他的异能力一用,而叫得动福楼拜的……” “除了大仲马应该没谁了。”莎士比亚在一旁淡淡的说道。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安妮.勃朗特叹了一口气,好似非常无奈地说道:“还不如把安托万派过来,虽然他有时候听不懂人话,但总比大仲马可靠多了。” “勃朗特小姐,我承认上次任务交接时挑选的地点确实有所不妥,但也没必要记恨到现在吧?”带着点微弱电流音的声音突然在机舱中响起,三人齐刷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柯南.道尔的手上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一台显示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正笑呵呵地将音量再次调大。 “他什么时候打过来的?”安妮.勃朗特惊讶地说道。 “在你把书收起来的时候?唔,抱歉,老人家不喜欢开太大声的响铃。”柯南.道尔将手机往桌上一放,摊开手来说道。 莎士比亚幽幽地看向了他:“阿加莎平日里是怎么忍耐你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她选择与我在同一个办公室里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老绅士拿起手边的烟斗在桌边轻轻敲了敲,看来阿加莎“深思熟虑”的内容既然一目了然。 “呵,两个老烟枪。” 电话那一头的大仲马似乎是非常喜欢听到钟塔侍从内部不和谐的争斗现场,一直等到莎士比亚不再开口后才带着几分遗憾说道:“欢迎你们来到巴黎,总而言之,负责将你们送往居住地点的人确实是我,不满意的话也不能更改。” 桌子对面的莎士比亚发出了一声冷笑。 大仲马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继续说道:“我为你们订的酒店可就离巴黎公社五分钟以内的脚程,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其实我们倒也没有这么多事物要与巴黎公社对接。”安妮.勃朗特非常委婉地提醒道。 而且把我们几个摆在离你们本部这么近的地方真的好吗?无论是从他们的角度出发,还是从巴黎公社的角度出发,都非常折磨普通成员的神经。 第136章 “是吗?但也没关系,有时间可以来做做客。”大仲马含糊不清地说出了他自己可能也不太相信的客气话。 飞机抵达目标地点,虽说这一次并非是非常正式的外交来访,但依然安排的是由舷梯直下。行李会有专门的后勤人员送往接下来入住的地方,他们只需要带好随身物品即可。 季言秋还是第一次不经过廊桥便下飞机,一时之间还有几分新奇。舱门打开,机械楼梯自动铺设至地面,而舱门正对的前方不远处,穿着一身颜色常规的西装,但又莫名让人感到隐藏不住骚包气息的男人脸上挂着笑容,在看见他们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口时脱下头上的毛呢礼帽朝他们行礼。 “我的老伙计,真是好久不见!”大仲马夸张地张开双臂,要与第一个来到地面上的莎士比亚拥抱,却被金发男人无情的躲开了。 “冬天还用味道这么大的香水,容易被行人以【过于刺鼻导致鼻炎】的理由起诉。”莎士比亚很嫌弃地抚的抚自己并未被碰到的肩膀,嘲讽的话一如既往的尖锐。 大仲马非常不满地提高了音量,试图为自己的香水辩解:“嘿!这可是百年调香师家族的私调!非常迷人的古龙水!” “闻不出来。”莎士比亚将手抬起,在自己的鼻尖扇了扇,默不作声地往回走。 跟在柯南.道尔身后的季言秋好奇的望着下方有些微胖、一头卷发的男人。他曾看过现实里大仲马的照片,眼前的男人除了更年轻些、身材要更壮硕些之外,都与那位现实里对应的文豪极其相似。 二次元世界还真是神奇,他以为每位文豪到了这里都会被自动糊上一层美颜滤镜……是因为大仲马先生在原著中并未出现过吗? 大仲马明显被气着了,但介于他身上的香水味确实过分浓郁了些,因此也不好找理由反驳,只能一边安抚自我的情绪一边将注意力转移,抬眼一看,目光就落到了后方的东方人身上。 那双充斥着精敏的黑色眼睛顿时一亮,快走几步迎了上去,就在即将热情地握住季言秋的双手之时,却被不知从何时起突然出现在一旁的金发男人不动声色挡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垮了下来,有些不满地抱怨道:“莎士比亚,你不能让我连最基本的社交礼仪都不做!” “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只需要握一只手就行了。”莎士比亚不为所动,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居然有那么一瞬间让人幻视到了即将发怒的阿加莎.克里斯蒂。 大仲马被唤醒了不太美好的回忆,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举起双手呈投降状往后退了一步。 “好好好,我鞠躬行了吧?”他说完之后便将右手放于左胸前,非常标准地行了一礼,动作与神态都挑不出毛病来……就是并不太法国,反而有点像钟塔是从内部的骑士礼。 季言秋赶紧也回了一礼,两人互相鞠躬的样子确实有些奇怪,尤其背景还是在法国的情况下。柯南.道尔赶紧过来打圆场,笑呵呵地隔开了几人,夸张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看来巴黎的冬天也像伦敦那样不太友善啊……为了体谅我这把老骨头,先上车如何?” 大仲马自然没有意见,顺水推舟地朝着远处一挥手,叫来了巴黎公社派来的摆渡车。刚一上车,一股暖风便扑面而来,吹散了方才在车外所沾染上的一身寒意。 “也就只有接待来宾的时候肯这么大手笔了。”大仲马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脱下了自己的礼帽。 柯南.道尔在侧边落座,接上他的话调侃道:“听起来巴黎公社的经费紧张。” “哦,那已经不是紧张的问题了。上次我去递报销单,波德莱尔差点把我从办公室里轰出去。”大仲马抱怨道。 安妮.勃朗特倒是想的更多,若有所思的开口说道:“为我们定的住所应当也是从巴黎公社的账户上走的吧?” 大仲马当然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迅速澄清:“在招待外宾方面,我们还是出的起钱的,不会让你们住青年旅社!” ……为什么这么精准的就定位到青年旅舍了?不会你们巴黎公社在讨论是真的有考虑过这个选项吧?季言秋望着车窗外掠过的街道,心中升起了一些不祥的预感。 他对住宿环境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不是破到像中世纪遗留下来的“古董”,他就都能忍受。 而事实证明,巴黎公社当然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 “抱歉,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红发少女望着面前熟悉的建筑物,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你们是打算让我们住在巴黎公社内部?” 第60章 巴黎公社著名灵异故事 大仲马站在警卫处前, 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我说过了啊,距离巴黎公社的脚程不到五分钟,这不就是吗?” 安妮.勃朗特深吸了一口气,来让自己保持平静的语气说完这句话:“恕我直言, 这已经不是五分钟内的脚程了, 而是打开门就到。难不成你指代的是到达会议室的脚程吗?” “你想这么理解的话也不是不行。”大仲马耸了耸肩膀,通知警卫处将大门打开, 站在敞开的大门前伸出手臂呈邀请的姿态, “请进吧,你们的行李应当也送到了。” “……天呐, 那帮蠢货居然真的就这么送过来了。”安妮.勃朗特无奈地摁了摁额头, 小声喃喃道,看上去颇为苦恼。 难不成说她的下属们现在连巴黎公社的大门都不认得了? 第137章 但事已至此, 行李已经到了对方地盘上,现在再去临时寻找住所既不太礼貌, 也不方便。原本可供外交使者入住的酒店本就不多, 再加上最近正好有一起国际会议要召开,他们也不好意思与普通人争地方住。 “各位贵客的房间安置在四楼的位置, 记住了,是走右手边的走廊。”大仲马一边带着他们往楼道走, 一边侧过头来朝他们挤眉弄眼, 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要是一不小心走到左手边……就会与巴黎最大的灵异事件的主角撞上。” 或许他说出这句话来是想看钟塔侍从们脸上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但很遗憾的是,跟在他身后的四人都不动于衷,只有柯南.道尔非常贴心地附和了他两声,不至于让他进入无人接话的尴尬境地。 “噢……让我猜猜看, 左手边住着卢梭?” 大仲马非常不满的咂了咂嘴:“老伙计,你不能因为某些原因而妄自揣测,虽然我和卢梭的关系确实不怎么样。” “整个巴黎公社里有谁和你的关系是好的吗?”莎士比亚非常无情地说出了残忍的现实,“哦,差点忘了,还有个和你拥有某些相同爱好的福楼拜。” “嘿,莎士比亚,有火气的话就去喝喝冷水!”大仲马非常夸张地拿手掌扇了扇风,“让你心情变差应当不是我的错!” 莎士比亚冷笑一声:“你确定吗?” 此话一出,大仲马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心虚起来。他的眼神飘到一边,原本还在扇动着的手掌默默移到了头顶的帽子,将帽檐往下压了压。 “好吧,可能确实是跟我有点关系……”毕竟是他找的福楼拜。 巴黎公社本部所在的建筑历史已然相当悠久,几乎要比在场的人年纪最大的那位还要大上两轮。虽说后期加装了电梯,但为了不破坏建筑原来的美感,电梯门依旧采用的是老式栅栏门,站在里头时可以看见经过的楼层。 不知是不是他们来的太早了些,巴黎公社的一楼并没有多少文员,顶多有几位财务拿着报表急匆匆地在各个办事处跑动,其他人大多都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慢悠悠地往楼梯走。 季言秋有点疑惑地望着他们走向楼梯的背影,伸出手去扯了扯安妮.勃朗特的衣袖:【巴黎公社有走楼梯健身的习惯吗?】 红发少女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随即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并没有。我猜,他们之所以选择走楼梯,是因为可以在楼梯上消耗更多的时间吧。” “回答完全正确!”不知从何时起退到了队伍中部的大仲马突兀地出声,赞成安妮.勃朗特的判断,脸上是同为工位蛀虫的认可。 季言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英法果然是百年宿敌,一个成天卷生卷死,一个就连传递文件都要想尽办法多拖一点时间……很好,刻板印象再度增加了。 不过也得益于这轻松的办事氛围,在他们经过大厅走到电梯口之时并没有遭到巴黎公社普通成员的警惕,而是收获了他们十分随意的问候。 “是钟塔侍从啊,日安。大仲马先生也日安。” “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记错开会时间了……各位客人日安。” “所以说刚才那批行李是钟塔侍从的吗?真神奇呀,我们这竟然有朝一日会入住钟塔侍从的成员。” 这与时钟塔中完全不同的氛围让季言秋忍不住在脑海中将两个组织进行对比,最后发现无论是将礼仪与阶级时刻记于心中的钟塔侍从,还是将摸鱼当成一种生活态度的巴黎公社……他都不是很想去。 就没有哪个组织内部既不过分严肃也不过分松弛吗?登上电梯的那一刻,东方人看似还在望着外面掠过的楼层,实际上已然魂游天外。 而进入电梯之后,大仲马又想起了方才被中断的话题,又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让我们来继续四楼左手边走廊的故事——这个故事只在少部分人里流传,有许多人甚至都没有资格听到相关内容。” “翻译成人话就是:本灵异事件仅在巴黎公社内部流通。”安妮.勃朗特笑眯眯地戳穿了他那过度修饰的话语。 大仲马并没有多尴尬——又或者说实在是没有人能猜到能让他真正尴尬的点到底是什么。他选择了选择性失聪:“咳,能在巴黎公社内部流通的灵异故事肯定有它的特殊点……故事呢,也非常简单:当你半夜醒来之时,走入四楼右手边的走廊,便会听到一串连绵不断的敲击声。那敲击声又与普通的敲门,又或是钢管膨胀时的声音不同,更像是有谁的手指在坚硬的某物上不断敲击着。” 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只容许他的话语在电梯空间内响起。 “你当然会好奇,到底是谁在制造这种声响。于是你试探的朝着走廊深处走去,灯不知道被谁关上,你怎么也找不到电灯开关,只能摸着黑向前走。当你战战兢兢的经过一个窗口的那一刻——敲击声停止了。” “你的好奇心终于散去,露出下方的胆怯。于是你回过头,想要看看来时的路有没有改变,要如同胆小鬼般退缩了,而就在这时,你看到了一张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披头散发的站在你的面前,抬起手来抓住你的肩膀,用阴森森的声音问你——” “【这张荒谬的报销单,到底是谁交上来的?】” 季言秋原本还在认真听这个发展略为俗套的故事,在听到这句话时顿时露出了死鱼眼,颇为无语地将头转了过去。 第138章 安妮.勃朗特又要维持不住脸上那社交礼仪般标准的微笑了,深呼吸了一口气来保持自己措辞的尽量委婉:“现在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与巴黎公社其他成员的关系不怎么样了。” 大仲马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有在指代什么吗?没有吧。这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故事而已……当然了,为了避免你们也遇到传说中的报销单鬼魂,这左手边的走廊还是别去为好。” 柯南.道尔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了捧场还是哪句话真实的戳到了他的笑点。 “真是有意思啊,或许回头我可以给阿加莎也编一个。” “那还是别了吧。”切实体会过发怒的阿加莎.克里斯蒂是什么模样的大仲马立刻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十分诚恳的规劝道。 到时候被阿加莎抓包,作为老前辈的柯南.道尔可能没什么事,可他这个罪魁祸首可就完蛋了! 季言秋非常无语地抬头望天。虽说这个故事很荒诞,但也确实挑起了他们的兴趣,在走出电梯门时都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来看了看左手边的走廊。 说实在的,在白天阳光的照耀之下,两边走廊并无什么不同之处,就连房间的排布都是对称的,区别就在于方向。 所以说那位被称之为报销单鬼魂的文豪又会是谁呢?这个问题仅仅只在季言秋的脑海中停留了短短一瞬,便被房间的布局吸引去了注意力。大仲马确实没有说谎,巴黎公社为他们准备的房间不比外头的星级酒店差劲。 不过转念一想,提炼他方才所说的灵异故事的内容,这一层本来就是提供给巴黎公社的异能者们居住的地方,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季言秋进入到属于自己的房间之中,行李已然非常妥当地被摆在了房间的正中央,一件也没有缺漏。他只是草草看了一圈,便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拿出了最重要的东西:他的稿纸。 虽说他此时身处巴黎,但稿件也还是要继续写的,毕竟他身上可是承载着出版社编辑们的殷殷期盼。 季言秋来到书桌前坐下,十分满意书桌位置,既不至于正对着窗户导致太过刺眼,也不会离自然光太远,一看就是有常年办公的人特地提议过要如何摆放。 这习惯与他还真是相似,若是有缘的话,他很乐意与对方探讨有关于自然光对创作灵感的影响。 而就在他打算在新的一章稿纸上构思接下来的情节走向之时,房门却被敲响,打断了他的动作。 季言秋有些疑惑地站起身来,一边向着门口走去,一边于心中思索着会是谁来敲门。 如果是莎士比亚先生又或者是安妮.勃朗特小姐,那么一定会直接开口主动告知自己的身份……所以说会是柯南.道尔先生,又或是大仲马先生? 门把手被摁下,木门缓缓打开,露出后方一道熟悉的身影。 意大利男人脸上一如既往挂着温和的笑,握住怀中木偶的手朝他挥了挥。 “好久不见,季先生。” 第61章 挂件 “卡洛.科洛迪先生?”季言秋有些意外地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 一时间就连安妮.勃朗特三番四次提醒他暂时先不要出声说话的叮嘱都忘记了。 卡洛.科洛迪怀中的人偶听着东方人那微弱的气音,眼中闪烁起担忧的光,关节下巴开合,竟然是磕磕绊绊地用有些生硬的声音说出了话语:“你, 没有事吧?” 季言秋眼中的惊讶更浓郁了些, 张大了嘴。 “匹诺曹学会说话了?” 卡洛.科洛迪摸了摸怀中人偶的脑袋,脸上是慈祥而又骄傲的笑容:“虽说他忘了很多, 但回忆总比初次学习要快得多。” 匹诺曹歪了歪脑袋, 他对于人类感情的了解还不够深刻,但也能听出父亲话语中的自豪, 于是也骄傲的仰起了脸来。 季言秋嘴角的幅度扩大, 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匹诺曹, 半开玩笑地说道:“现在我们都是学说话的人了。” 匹诺曹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还以为季言秋在说自己也是木偶, 顿时疑惑起来, 不解地伸出手去触碰季言秋的脸颊,仔细摸了摸后反驳道:“你不是木偶。” 言下之意就是, 既然不是木偶,那么也不需要和他一样学说话。 卡洛.科洛迪哑然失笑, 将匹诺曹的手指轻轻压了下去:“季先生当然不是木偶。” 小小的木偶脑袋还不懂得分辨许多事情, 听到父亲的话后更加疑惑, 脑袋在卡洛.科洛迪与季言秋之间反复转呀转, 最后放弃了纠结这件事,窝在父亲的怀里闭上了嘴巴。 “季先生,您的异能恢复得如何了?”小小的插曲过后,就是大人们的正事时间。卡洛.科洛迪让匹诺曹先坐到一旁的桌子上, 关切地询问道。 季言秋先前出院得太过迅速,直到今天才与卡洛.科洛迪再次见面。 “已经好很多了,多谢关心。”季言秋微笑着答复,微弱的气音里带着些许沙哑。 卡洛.科洛迪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痕迹,担忧地皱起了眉头:“季先生,如果还没恢复的话,还是尽量少用嗓好。” 季言秋这才想起来自己嗓子的状态,心虚的移开了视线,要去后方的书桌上摸索自己的白板,却被卡洛.科洛迪制止。 “我会读唇语,季先生。”先前也是意大利官方异能组织重要成员的卡洛.科洛迪这么说道。 ……所以为什么你们明明都会读唇语,却依旧看着我手写? 第139章 季言秋将板子扣回去,抿了抿唇,无声说道:【卡洛.科洛迪先生,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的专属飞机速度很快,但卡洛.科洛迪看上去还要比他们更快到达这里,并且已然入住多时。 “只不过是一些异能力的小运用而已。”卡洛.科洛迪并不想透露太多,直接转移了话题,委婉地结束了对话。 “我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季言秋眨了眨眼睛,也非常通情达理的顺着对方的意思结束了对话:【我会的。】 意大利男人再度朝他露出温和的笑容,与匹诺曹一起挥手道别,离开了房间。季言秋礼貌性地目送对方离开,直到那道背影完全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才收回了视线,将门轻轻关闭,右手按在门板上,发出了一声叹息。 与卡洛.科洛迪先生再次会面当然很好,但在会议的紧要关头,他不认为被上百双眼睛盯着的卡洛.科洛迪会突然找他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是有什么深意吗……季言秋的眼睫轻颤,刚要回到书桌前,目光便在门前的地毯上扫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光亮。他顿时警觉起来,拿起桌上的钢笔朝亮光点抛去——没有反应。 也就是说,有触碰行为不会有问题……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划过思索,最终还是走上前去,隔着一层手帕将那正在闪光的物品拿起。 拿起后亮光便消失了,一尊小巧的金属人偶安静地躺在手帕上,双眼紧闭,似是陷入了沉眠。 季言秋愣了愣,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窗户的方位以及光线照射进来的角度,确认了方才的光亮是阳光照射在人偶金属表面的反光。他没有直面阳光的习惯,窗帘只拉开了足够照亮书桌的缝隙,那么这尊金属人偶的摆放位置就绝不可能是个意外,而是卡洛.科洛迪有意为之。 这尊金属人偶有什么用处吗?又或者是卡洛.科洛迪先生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他不可直接说出口的隐秘? 季言秋将那尊人偶摆弄了半天也没有研究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能无奈地暂时将人偶当做挂件放在身上。 或许有一天会用上吧……先收起来好了。 解决好了突发情况,就该继续进行写作任务。季言秋将接下来的情节大致列好后,再次拿出来一张新的稿纸,提笔接上了上一回的故事: 【你有想象过海上冒险吗?惊涛骇浪、破旧的海盗船与嘻嘻哈哈的甲板工作、神秘的大西洋海怪与未知小岛上的宝藏……但在此时,已然吐过三回的赌徒先生很不幸地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诫所有拥有这种幻想的少年——这都是一派胡言、是妄想、是喝了十瓶威士忌后写出来的梦话。 当然,如果你真的很想实现你那不切实际的航海冒险梦想,那么还请找一条好船吧,起码是与你当前年代相符的、正常的船。 “嘿,体质不行可不能怪罪这条船!”路过的大副望着趴着船沿的赌徒与少年,不满地说道。 赌徒冷笑一声:“我读中学时做出来的模型船在河里时都要比这条老古董来得平稳。” 谢瑞特虽说一向无条件支持他的朋友——虽然没有人可以证明——但他还是说了句公道话:“河与海还是不一样的。” “我上过学,也认识字,清楚它们的分别,但现在这句话的重心不是河与海……圣主在上,我为什么要和你们争辩这个。”赌徒说到最后连语气都恍惚起来,喃喃道。 大副看不惯他这副样子,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背:“海上都是这样的,你要习惯风浪,把它们当作你的呼吸,你的头发,你藏在床底的袜子。” 说完,他又指向了谢瑞特:“你看,你这位年少的同伴就适应得很快,简直就是天生的水手!” 谢瑞特骄傲地推了推他的帽檐,到了海上后他还是戴着这顶帽子:“那是当然,不过我可不止想做个水手,而是想要做大副!” 他的话语已经算是明目张胆的挑战,不过没有人会把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所放的狠话放在心上。大副只是哈哈大笑几句,又拍了拍少年的背,拍得碰碰响,光是听着就能想象到他用了多少力道。 “要不定个更大的目标——船长,如何?” 大副知道,所有的年轻人来到海上之后都会怀着满腔激情,都想象拥有一条自己的船。不出所料,谢瑞特的反应自然也与那些少年们一样,马上便眼睛一转,改口道:“船长也可以。” 甲班上笑作一团,但没有恶意。或许他们也在笑着从前的自己。 赌徒靠在一旁,没有笑,也没有出言讽刺,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乱象”,与心中想道: 看来,这条破烂还算是有点好处……不过他依旧不满这条船的破烂程度!】 所有人都只将少年那天所说的话当做是年纪尚小时对自己认知的过度膨胀,结果三天后,谢瑞特已然依靠着各种仿佛巧合但又充满了不对劲的事件取得了船长与大副乃至绝大多数水手的信任。 就在谢瑞特即将接受船长的重托,承诺以后继承这条船之时,这条复古、破旧、充满了不可信任气息的船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开往它的目的地。虽说途中惊险无比,但最后还是……有惊有险了。 在经过一条暗礁带时,这条比船上所有人的祖母年纪还大的船理所当然的避不开分布密集的礁石。在船长与大副悲壮的呼喊声中,水手们夹带着两位乘客上了小船,随后目送着船的残骸缓缓消失与海平面。 第140章 但遇难了不代表谢瑞特的旅途就此转变为海上求生——这条暗礁距离最近的码头仅有3海里。 目的地是去不了了,谢瑞特在上岸后扶着自己哪怕逃难了也没有弄丢的帽子,幻视一周后宣布:第一站临时转移到这里,一个南亚的小岛。 赌徒试图说服他换一条船,又或是打道回府,甚至和他再赌一盘也可以。谢瑞特勉强答应了他的第三个要求,随后再次将赌徒的选择权赢到了手。 赌徒先生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听从对方的指挥。这场传奇之旅,也迎来了第一篇章。 季言秋落下最后一笔,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稿纸。 又往前推进了一部分……在等待会议召开的时间里,应当可以把第一与第二篇章写出来。 毕竟是偏童话风的冒险故事,季言秋没打算写多长,仅规划了五个篇章,平均篇幅也不长,倒是要比《贝蒂小姐》还短一些。 方才沉浸在文字中没有发现,等季言秋扭过头去看墙上的挂钟时才猛然警觉自己即将错过饭点。他赶紧把稿纸收起来,匆匆忙忙地套上外套,终于在门被敲响前收拾好了自己。 季言秋加快脚步前往房门,按下门把手。深红色的木门缓缓打开,露出后方似乎已然等后多时的金发男人。 “言秋,现在是13:07,还有不到半小时,你的午饭就彻底凉透了。”莎士比亚那双极具压迫感的血色眼瞳意味深长地望向了不远处还没彻底收拾干净的书桌,“而勃朗特告诉我,她在一小时前来敲过门,并隔了十分钟后又来了一次,都没有回应。” 男人的目光又转回了东方人的身上,轻声说道:“希望季言秋先生还记得自己的体检报告的数据,以及主治医生的建议。” 第62章 真心换真心 五分钟后, 餐厅里终于出现了某道姗姗来迟的身影。安妮.勃朗特坐在餐桌前,手边是用餐完毕后用于解腻的香槟,看到一脸心虚被人带来的季言秋时笑眯眯地说道:“呀,帕列斯.莱芬耿尔先生终于结束了他的创作, 来到我们面前了?” 季言秋痛苦的闭上了眼:【勃朗特小姐, 请不要这么叫我……】 他不排斥友人们喊他的笔名,但在这种语境下是真的很令人尴尬啊! “哦, 我们伟大的作家先生终于抵达了餐厅!”隔断的另一边, 大仲马不知从何时起坐在一张桌子前,冒出个头来热情地说道。 季言秋深吸一口气, 压下自己想要逃离这里的迫切欲望, 尽量平静地问道:【希望我的午饭没有被倒掉……要在哪里入座,安妮.勃朗特小姐?】 “本来坐我对面就可以, 但考虑到某位先生为了等伟大的作家先生创作完毕,也没有用餐, 你们还是坐到一张桌子上好了。”安妮.勃朗特眨了眨眼, 目光刻意在莎士比亚与季言秋的身上回巡——看来那位同样没有用餐的先生是谁已经十分明了。 东方人转过头去,双唇微动,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将即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坐到了一旁的空桌子上。 莎士比亚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答应地这么快, 先是愣了愣, 过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 拉开季言秋对面的椅子坐下,表情倒是没变,只是动作略显缓慢,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想吃什么?”莎士比亚的目光落在东方人后方的上餐窗口, 虽说没有直视对方,但余光却始终跟随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这里主要是法餐,要吃华国菜的话应当也可以让后厨做。” 季言秋将桌面上的菜单拿起,翻了两页后忽然抬头,眼中带着无声的谴责:【不是说菜要凉了吗?】 害得他过来的时候那么心虚! 莎士比亚很坦荡地承认了自己的“夸大其实”行为,摊了摊手:“不这么做的话,我认为沉迷于文字海洋中的帕列斯.莱芬耿尔先生不一定会搭理我这个对他曾经心怀不轨的无趣男人。” 季言秋再次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自己开始泛红的脸,只留下一张嘴来无声说道:【莎士比亚先生……!】 明明没有声音听不出语气,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从东方人的口型中读出恼羞成怒。 莎士比亚心情很好地轻笑一声,将面前的菜单翻开,终于放过了被逗得厉害的人:“嗯,要吃什么?巴黎公社这边的厨师手艺不错,招牌菜式是鹅肝和烤蜗牛,和英国那边的菜肴是不一样的风味,试试吗?” 季言秋对吃什么没有太大的要求,正好也想尝尝看大名鼎鼎的烤蜗牛,便点了点头:【好。】 另一张桌子上,红发少女用手撑着脸颊,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而隔断的另一边则是幽幽传来了大仲马调侃的声音:“人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总会突然变得拥有过于旺盛的表现欲——看看,你什么时候看过莎士比亚一口气说这么多废话?” 安妮.勃朗特唇角的笑意更深:“是吗?我倒是看过挺多次的。” 隔断那头的人明显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哦……差点忘记你也是西西里行动的参与者了。” 红发少女撑着脸颊的手一抖,紧接着笑容“和睦”地转向了隔断,像是要透过那层修剪齐整的绿植用眼神将男人杀死。 “大仲马先生,有时候人缘不好还是得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安妮.勃朗特意味深长地说道,将餐后酒一饮而尽后站了起来,绕过隔断拎着大仲马的领子将他拎走。 第141章 大仲马装模作样地挣扎起来,但作为一个情场老油条,他怎么会不知道安妮.勃朗特的用意?因此也只是做了做样子,等出了门后顿时放松下来,自己挣开了束缚。 安妮.勃朗特很配合的放开了手,两人表情平静地面对面站着,仿佛方才以一种相当戏剧的方式出来的人不是他们。 “认真的?”大仲马一边整理着自己乱掉的领子,一边问出了意味不明的问题。 这问题属实是有些没头没尾,但安妮.勃朗特立刻便领悟了对方的意思,低下头来笑了笑。 “不是认真的,还能是什么呢?” “切,少装。”大仲马没有分毫掩盖地翻了个白眼,“谁都清楚你们钟塔侍从的行为守则——只要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能用。当然,我个人是没什么意见,但是……” 他不动声色的望向了餐厅的方向,神色晦暗不明:“利用别人的感情,会下地狱的。” 安妮.勃朗特表情不变,双手背在身后,就像是个普通的天真少女:“利用感情?怎么会呢,这一切都是莎士比亚的真心呀。” 大仲马明显有些烦躁,用力揉了揉头发:“真心真心,我当然看得出来……可问题就是你们现在不只是利用季言秋的感情来试图让他留下,也是在借季言秋来绑住莎士比亚、绑住王尔德,甚至大胆一点,还想要卡洛.科洛迪,对吧?” 说到后面,他已然在强忍着怒火:“一条计谋绑住三个超越者与一位准超越者,阿加莎和柯南.道尔还真是厉害啊——但这已经过线了!” 刻意营造的暧昧氛围、若即若离的亲近程度,以及时不时显露出来的愣神与不敢直视的羞涩——如果不是他看出来莎士比亚还真的陷进去了,估计还会感慨一句演技了得。 美人计是一回事,一旦有了真情参杂进去、真的拿爱情去捆住另一个人,就是对双方的折磨了! 红发少女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地走向了走廊的另一头,抬头望着墙上悬挂的画像。 “以风流韵事而闻名的大仲马先生也会在乎这种事吗?” 少女转过头来,与墙上画像的眼睛一同凝视着男人,仿佛同时对他进行着审视。 最不将真心当回事的人,不就是你吗? 大仲马陷入了沉默,他没有办法反驳。 过了半晌,他叹了口气:“正因为我辜负了太多人的真心,才知道后果。” 安妮.勃朗特依旧凝视着他,直到走廊的另一头走来了后勤人员,才恢复了原本温和文静的神态,淡淡留下一句:“莎士比亚是自愿的。” 所以无论结局如何,他都会……释然地接受。 —————— 巴黎公社,四楼,右侧尽头的房间。 窗边,一脸慈爱的意大利男人扶着木偶,正在一字一句教会对方如何说出意大利语里的“家乡”。 “——对,没错,就是这么念。”卡洛.科洛迪摸了摸匹诺曹的头,话语在骄傲中又带着几分无法用言语简单概括出来的情绪,“这个单词的意思是……你心里最怀念的、你生长的地方。这是你心灵的港湾,是你灵魂的归宿。” 匹诺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无法与人类共情的木偶并不懂得父亲眼中复杂的情绪,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明显是看懂了,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依旧热爱着意大利。”穿着苦修士灰色亚麻布料的男人如同凭空冒出来般,站在父子两人的侧后方,用一种悲悯的语气说道。 卡洛.科洛迪似乎并没有惊讶,就连头也没有回,冷静地在因为但丁突然到来而受到惊吓的木偶头上抚了抚。 “我当然爱着我的祖国。” 但丁歪了歪脑袋,没被蒙住的下半张脸显露出几分疑惑:“你爱着意大利,但你也要离开,永远离开你的故乡,你的故土……为什么?” 见卡洛.科洛迪没有回答,他又自己找寻好了答案,将目光转向了正躲在父亲手臂后方的木偶:“是因为它?” 匹诺曹没有被火焰烧成灰烬的记忆,但灵魂深处依旧留有对但丁的恐惧,一时之间就连关节都在打颤,拼了命地往卡洛.科洛迪的怀里缩。 卡洛.科洛迪平日里总是一副温和笑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将匹诺曹的眼睛蒙住,用力抱紧了不断发着抖的木偶,纠正道:“是【他】。” 但丁淡淡地点了点头,像是完全读不懂目前的氛围,但又是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让人不由得感到了几分无力:“我记住了。” 就连卡洛.科洛迪都不由得噎了一下,原本满腔的怒意消散不少,无奈地说道:“他们不该把你派过来的。” 但丁不适合外交或谈判,又或者说,他最适合出现在拥有一套不可违背且规则清晰明了的审判庭里。 “你不在,邓南遮前几天受了伤,正好在脸上,所以他们就将我派来了。” 不是超越者无法压住场面,也无法将卡洛.科洛迪安全带回。出于目标的特殊性,意大利政府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派出最高战力前来……哪怕这位并不适合外交。 卡洛.科洛迪为自己的前东家苦恼了片刻,但很快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过来想做什么?如果说与匹诺曹有关,那就不必说了。” 但丁的唇抿了抿,看上去更加疑惑了:“……为什么要和他有关?” 卡洛.科洛迪错愕地扭过头去,在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时顿时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 第142章 “是我想多了。”他把匹诺曹放在一旁的书桌上,走上前去,“你是来帮政客安抚我的?” “是,也不是。”但丁说道,“我只是想问问你……”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吗?” 面对这个问题,卡洛.科洛迪没有分毫犹豫便给出了答案:“是。” “这样吗?我知道了。”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但丁异常平静地点了点头,“你想要加入钟塔侍从?是因为季言秋吗?” “什么?谁说我要加入钟塔侍从的?”卡洛.科洛迪睁大眼睛,难得因为惊讶而失态。 “政客们在会议上说的。”但丁给出了十分合理的答案。 卡洛.科洛迪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加入钟塔侍从,也不会加入任何一个组织。我会在世界游荡,直到寻找到第二个可以让我的孩子平稳地再次长大的地方。” “非常美好的愿望。”但丁嘴角上扬,露出意外有温度的微笑,“祝你旅途愉快。” 卡洛.科洛迪欲言又止,在好几次张开嘴又将其闭上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不打算动用强制手段吗?” 但丁静静地“望”着他,嘴角的弧度依旧没有消失,竟是说了句不太合格的冷笑话:“他们只说让我问,没说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卡洛.科洛迪嘴角抽搐,还没等他揉着额头叹气,就听到了对方的下一句话: “而且——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所以,去休息吧,他会以组长的名义来为你递交请辞。 恭喜你,要自由了。 第63章 蒲 距离会议正式开始还有两天, 巴黎公社的小型会议室中,钟塔侍从们正在为与意大利的谈判进行提前预演。 “……以上,便是我们在西西里岛上的全部经历。”会议桌的最前方,少女将手中的发言稿合起, 目光扫过桌边的众人, “我所诉说的所有经历均为客观现实,拥有三人及以上的人证进行证明。” “好的, 多谢安妮.勃朗特小姐的叙述。”柯南.道尔坐在会议桌的侧方, 充当记录员以及主持人的身份,在安妮.勃朗特发言完毕后伸出手去微微调整了面前的麦克风, 打开了自己面前的文件。 “与本次事件之中, 还拥有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也是西西里异能武器事件里的受害者——卡洛.科洛迪先生。卡洛.科洛迪, 请问安妮.勃朗特小姐所诉说的一切是否属实?” 会议桌的另一端,意大利男人点了点头:“她所说的皆是事实。” “既然如此, 我们便进入下一个环节。”柯南.道尔翻过一页, 清了清嗓子。 “针对于本次行动中造成的国际恐慌现象以及对西西里本土人权的蔑视,并且附加上英国官方异能组织成员于西西里岛上受到的所有损害, 基于对人类自由以及健康权的真诚敬意、对各个国家的国家安全需持有尊重态度、坚持互不侵犯的准则,意大利官方理应给予英国方赔偿。在赔偿过后, 我方将会如期将卡洛.科洛迪交还给意大利官方。” 莎士比亚临时充当了意大利官方的位置, 坐在与卡洛.科洛迪同侧的座位上, 开始按照预测的那般发难:“我仅代表意大利官方进行发言……我方对于侵害了英国权益、造成他国损害这条罪名并无异议, 但对于卡洛.科洛迪的归还问题,我方依旧留有疑惑。” 金发男人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懒洋洋地抬起,环顾一周,又将手上的发言稿翻过一页:“卡洛.科洛迪作为成年男性, 且在本次事件中位于受害者地位,英国方没有权利对其进行人身设限,也没有权利以卡洛.科洛迪的归属问题向我方索要大额赔偿。” 代表英国的席位上,东方人将面前的麦拉近了些,翻开了对应意大利此套发言方案的发言稿,用还带着些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方此前并没有提到过赔偿金中包含有【赎金】,意大利方完全是在捏造事实。我方一向秉承着人身自由至上的观念,并未对卡洛.科洛迪本人进行限制,一切去留全凭他个人意愿。” “不但如此,在治疗期间内的所有费用我方都没有进行索要,已经是仁尽义尽。卡洛.科洛迪至今没有回到意大利本土,意大利官方应当适时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安妮.勃朗特用着平静而温和的声音说出了最痛击心灵的威胁,“若是意大利官方不满我方提出的赔偿条件,那么我们可以将赔偿金的话题放到第二天的国际会议上进行。想必各国对于意大利官方的做法,应当都怀有十足的兴趣。” 此话一出,坐在安妮.勃朗特身旁的季言秋顿时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感觉皮肤上已然爬满了鸡皮疙瘩。 不管是听到这版发言稿多少遍,也依旧会对安妮.勃朗特小姐的发言方式感到毛骨悚然啊……用着最礼貌的语气,说出了最带有气势的威胁语。 柯南.道尔双手相击,短暂的叫停了这次模拟会议,朝着安妮.勃朗特的方向伸出了手。 “这版发言已经没有多大的问题,但有些细节部分还得再修改一下。既然是私底下的会议,直接把手头上的证据说清楚一点,也好加快进程,免得我们浪费时间。” 莎士比亚终于能脱离出意大利代表的身份,后背放松着往椅背上一靠,对柯南.道尔的话语表示赞同:“对付他们那帮人就是要说的直接一些,不然让他们装傻赖过去就糟糕了。谈判的时候不需要留有余地,反正将那些证据抛出去,也是他们受难。” 第143章 红发少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我想多了些,私底下的谈判确实不需要留有情面。” 接下来,他们便开始商量起了对于发言稿的修改,在原本的金额上竟然又增加上了一笔,等正式敲定下来后才恍然大悟般发觉会议室里还有一个“外来人士”。 安妮.勃朗特面露歉意的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意大利男人:“抱歉,卡洛.科洛迪先生,我们一时忘记了您还在这。” 卡洛.科洛迪倒是非常坦然,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们在商量着怎么从自己的祖国身上讨要到更大笔的赔偿。他摇了摇头,指向了不知从何时起已然坐到旁边来的东方人。 “不用在意我,我与季先生聊的很愉快。” 感受到三位同僚同时投来的视线,被突然指出自己在一旁摸鱼的季言秋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 他并不擅长谈判场上的你虞我诈,也并不习惯政治上的种种作风,就只能在发言稿写好后进行些许润色,基本上不会参与进这种有关赔偿金设置的讨论里。他的同僚们自然也清楚,但知道归知道,明晃晃的将摸鱼这件事搬上台面来就有些尴尬了。 柯南.道尔率先露出了善意的笑容,手指轻敲着桌面调侃道:“嘿,我们英国方的发言人怎么突然去到了意大利方?” 安妮.勃朗特也捂嘴轻笑:“现在可是暂停时间,没有人规定两方代表不能交朋友。” 季言秋闭了闭眼睛,虽说看不到,但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的耳朵红透的狼狈样子。 卡洛.科洛迪十分善解人意地解救了他:“或许他只是在向我问询意大利官方的意见呢?” “他们的意见?”莎士比亚莫名看上去心情并不美妙,嗤笑道,“光看那些个藏在阴沟里头杀也杀不死的虫子就知道,他们巴不得卡洛.科洛迪回不来,好让他们省下一大笔资金。” 这句话很直接,但也没有说错。在政治与国家利益面前,个人的牺牲都会变得轻飘飘。将现实摊开来,便会发现所有事物都血淋淋一片。 季言秋抿了抿唇,昧着良心为意大利政府说了句好话,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卡洛.科洛迪:“倒也不能这么说,没到正式谈判前,我们也不能预见到意大利官方具体是什么想法。” 莎士比亚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了,沉默地闭上了嘴。柯南.道尔也准备好出来打圆场,但出乎意料的是,卡洛.科洛迪自己倒是十分无所谓地笑了笑。 “他们派来的主要发言人是但丁·阿利吉耶里。” 柯南.道尔的眉头皱起,忍不住拿起了自己的烟枪:“那么,他们应当没想要出钱将你赎回。” 又或者说,不是想要“赎回”,而是“收回”。但丁不擅交涉是国际上默认的事实,异能分离的实验能做第一次,就能做第二次,卡洛.科洛迪身上最有价值的部分,便是他的异能。 会议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哪怕已经见多了薄情寡义的政客们的作风,柯南.道尔等人还是忍不住失语半晌,直到卡洛.科洛迪再次开口。 “但季先生也说的对,不到正式谈判时也不知道他们的态度,说不定突然就良心发现了呢?”卡洛.科洛迪半开玩笑地望向了窗外,从这个方位正好可以看到市中心的那栋专门用于接待外宾的星级酒店,眼中晦暗不明,看不清情绪。 “更何况我也挺好奇,我到底能值多少钱。” —————— 距离巴黎公社不远处,位于郊区与城区交界处的别墅中,福楼拜接到管家的电话后急匆匆从楼上下来,身上的浴袍甚至都还没系好。 楼下,长着一对狐狸眼的儒雅男人坐在沙发上,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鬼气。而在他的脚边,趴着数十只或站或坐的各色狐狸,全都有着一双与男人极为相似的上挑狐狸眼,听到脚步声后齐刷刷的朝楼梯口看来,绿色的眼瞳在昏暗中发出幽幽的光。 福楼拜脚下一滑,差点没从楼梯上滚下去,拍着胸膛抱怨道:“每次见到你都要吓我一跳……果然还得是你们华国的鬼故事最吓人。” 看看吧,谁傍晚黄昏时从房间里下来看到这个场景不会吓到?尤其是在前几天蒲刚给他分享了几篇华国民俗小故事的前提下! 狐狸眼男人笑眯眯地朝狐狸们挥了挥手,客厅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空灵而又缥缈的狐狸笑声,紧接着,那些美丽而又诡异的小生灵朝着半空中跃去,消失在了原地。 “我的狐狸崽子们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好看,特别好看!”福楼拜听着耳边依旧在隐隐约约响起的狐狸笑声,有些头疼地说道,“不说好看,你那堆狐狸崽子又得缠着我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她们都是很乖的。”男人故作惊讶的又拍了拍手,福楼拜的身边顿时浮现出了虚幻的狐狸影子。这群隐藏起来恶作剧的姑娘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又飞回了虚空之中。 现在客厅里是真的只剩下两个人了,福楼拜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十分随意地坐到了男人对面的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 “说吧,不去专门给外国来使居住的酒店收拾行李,特地跑来我这里是想做什么?蒲。” 他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墨绿色的、神秘而又幽深的眼睛。 蒲先生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一对上挑的狐狸眼弯起,真是像极了他养的那一群狐狸们。 第144章 “怎么了?有老朋友来你不高兴?” “那倒没有。”福楼拜摁响桌上的管家铃,十几秒后,穿着燕尾服的仆人手持托盘到来,在桌上放下两杯咖啡,“只是觉得很惊讶,因为我这边才刚收到你们华国飞机落地的消息。” 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有点幽怨:“几乎是一落地就直接过来了……你专程找我是有什么事?如果是工作方面的,那就免了吧,我好不容易申请到的假期。” 蒲先生叹了口气,鼻尖上的红痣似乎正在轻微晃动,就像是寄住着什么东西。 “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么没有情调的人吗?既然你在休假,我并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的来打扰你——我只是想问你点事。” “你先前跟我提到的【那孩子】,现在住在哪里?” 第64章 闯空门的.jpg 福楼拜对上那双无论看谁都像怀着一肚子坏水的狐狸眼, 有些闷闷不乐的又喝了一口咖啡。 “你这不还是工作上的事吗?” 蒲先生哑然失笑,连连摆手:“不不不,这可不能算是工作,我关心关心自家孩子还不行吗?” 福楼拜本来也只是随口抱怨几句, 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原因便闭口不答, 很快便说出了季言秋的地址:“钟塔侍从的人一律被大仲马安排在了巴黎公社,如果你想现在就去找的话, 还是有点麻烦的, 毕竟还有个柯南.道尔在……更别提还有个为爱痴狂的莎士比亚了。” 他说出莎士比亚四个字时鼻头皱了皱,就像是不小心吃到了什么巨酸无比的事物。但马上让他大吃一惊的是, 在听到他的后半段话之后, 始终一副运筹帷幄样子的友人竟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一瞬间睁大了那双狐狸眼。 “你说什么?什么叫做……为爱痴狂?”蒲先生眉头紧紧皱起, 嘴角的弧度都忍不住下来了,“为谁而痴狂?你确定你的词语没用错吗?” 福楼拜也没想到这在欧洲异能者里已然传播开来的八卦竟然还没有传到华国那边, 有些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但依旧在嘴硬:“我的成语水平你不是一清二楚?这不都是你教的。还能是为谁痴狂,为你们走丢的那个孩子啊。” 蒲先生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恍惚着拿起了咖啡杯,手指隐约在颤抖着。苦涩的咖啡液进入口腔之中, 让大脑稍微清醒了些, 蒲先生用勉强平稳下来的声音说道:“我好像从没听过这件事。” “你没听过也正常, 毕竟才传了两天不到。”福楼拜是第一次看见这只成天阴人的狐狸露出这副表情来, 忍不住自己的炫耀心理,开始讲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所有绯闻。 “钟塔侍从本来想要动用美人计,骗人自愿留下来,结果美人计里的“美人”莎士比亚不知什么时候动了真心, 真的栽进去了。来巴黎的这些天里一直默默守在对方身边,追人的手法都仿佛倒退到了毛头小子时期,平时看人的眼神简直柔和到都能拧出水来。说是装的,谁能信呢?” 如果这都能装出来的话,莎士比亚现在应该会是欧洲第一特工…… 蒲先生面无表情的听着,看似非常冷静,但其实瞳孔已然完全涣散开来,仿佛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所听到的话语。 福楼拜越说越起劲,最后还附加上了自己额外打听到的猛料:“不过据传啊,也不止莎士比亚一个栽进去了,还有个王尔德也是。先前季言秋住院的那段时间,王尔德天天带着花翻过医院的墙,就像是话剧里那样,浪漫得不得了……” 他的话音刚落,蒲先生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狐狸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还有个王尔德?!” 福楼拜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啧啧称奇道:“是啊,听说后来三个人还住一起去了。你们华国这孩子魅力可还真是大啊,能一举收获两位风流浪子的真心,直接让人浪子回头了。” 蒲先生身形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过了一会儿后,他才在福楼拜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指责道:“什么浪子回头,不要乱用成语——你说的都是真的?” 福楼拜在自家屋子里,自然只穿着睡袍就下来了,没有布料作为缓冲,硬生生挨了一记超越者的重击,疼得龇牙咧嘴:“我干什么骗你?你再换个人问也是一样的。” 蒲先生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为难的从半空中捞出一只雪白色的狐狸来抱在怀里,试图用柔软的绒毛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嘴里喃喃道:“莎士比亚和王尔德……都不是什么好人!不行,我今天晚上就要去巴黎公社一趟!” 福楼拜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扯住了友人的衣袖:“等等,你在这个关头跑去巴黎公社?还嫌局面不够乱吗?” 明天英国和意大利就要在私底下开启谈判了,在这个紧要关头华国代表去了巴黎公社接触钟塔侍从的成员——天呐,他已经无法想象当天晚上会有多少国家的情报组要疯狂加班了! 被人强行拉着停下冲动的脚步后,蒲先生稍微冷静下来了些,大脑重新恢复了正常思考的能力:“你说的对,现在还不能过去……最起码要等第一天的会议结束后。”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会议上与那孩子接触,帮助对方短暂找回被屏蔽的关键记忆,随后等待对方来主动寻找自己。可是……莎士比亚和王尔德!这两位的风流做派可是连他都有久有听闻! 蒲先生坐回沙发上,有些无力的揉了揉太阳穴:“你说那孩子找谁不好,偏偏要找上两个——算了。” 第145章 就算和狄更斯或者拜伦都行啊! 福楼拜望着友人硬生生将嘴边的词给吞下去的样子,不由得猜起那段停顿中间原本到底是怎样尖锐的形容词。 “嘿,别这么抗拒啊,你简直像是个古板的老家长。”福楼拜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和对方的情绪,摊了摊手,“季言秋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想与生活……成年人有一两个非正式伴侣很正常。” 蒲先生深吸一口气,又揉了揉怀中狐狸的毛,听着那安慰的狐狸叫声,感觉自己好受了些。 “我不反对自由恋爱,但是也要挑选好的对象才是。像是这种名声狼藉的家伙,哪怕是你们欧洲人也不会轻易选择吧。” “这不就对了?季言秋可还没有接受任何一个。”福楼拜说道,“目前还只是两位追求者在单方面的追求。” 蒲先生并没有被安慰到,只觉得将人接回来这件事越发紧迫了些,眼珠子一转又要站起来:“不行,我现在就去找他!” 福楼拜赶紧又把他给按住:“冷静点,你现在还不能去见他!起码要等到会议开始!别忘了乔治.奥威尔!” 蒲先生咬了咬牙,把怀里的狐狸抱起:“真是无耻……要不是英吉利拼命在拖延……” 虽说他的情绪依然激动,但好歹是坐了回去,这让福楼拜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你们还没有正式接触过那孩子,是什么性格还不知道,就已经护上短了?别说这是你们华国的传统。” “华国有句古话,叫【观字看人】。”蒲先生抚摸着怀中的狐狸,说道,“我们看过那孩子的作品……很悲悯。他对笔下的人物,有一种非俯视的怜悯之心。” 能写出这种文字的孩子,又能有多坏呢? 福楼拜面露感慨,抿了口咖啡:“雨果也有说过和你一样的话,那时还让我们尽力把人拐过来。要不是【1984】太麻烦,他早就直接动手了。” 蒲先生那双狐狸眼眯起,里头盛满了危险:“哦?那可好啊,你们法兰西比英吉利好应付多了。” “……不和你扯这个。”福楼拜突然发觉话题又拐到了工作上,赶紧郁闷地叫停,“总之,你过两天再去找人,还按你原来那套方案来就好。” “呵,我自有分寸。”比狐狸还像狐狸的男人冷笑一声,身周泛起一股白雾,只是瞬息之间便弥漫了半个客厅。待白雾散去后,沙发上已没有了他的身影。 福楼拜见怪不怪地摇了摇头,让人来把咖啡杯收走,抬脚准备回楼上。 “倒是有心啊,把蒲给派了过来……”楼梯上响起了法国男人极轻的叹息。 “就是可惜,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把人接回去。” —————— 窗外已然转向了夜晚的深蓝,东方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还残留着几分的夕阳,认真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嘴角带着自己都没怎么察觉到的笑。 “嗓子吗?昨天就好了,就是忘记给你打电话。” 王尔德在电话那头碎碎念:“莎士比亚没有偷偷来敲你房门吧?秋,你一定要记得把门锁好了,不能让心怀不轨的人闯进来!” 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夸张,莎士比亚先生很尊重我。” “……又换方式了?” 电话里传来小声嘀咕,季言秋没听清,凑近了些问道:“什么?” “没什么。”王尔德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迅速转移话题,“在法国那边还习惯吗?” “挺好的,就是面包有点硬了。”季言秋成功地被移开了注意力,用带着点抱怨的语气说道,“比英国的还要硬。” 王尔德轻声笑了笑:“可以借后厨来自己试着做……食材应该都会很齐。” “厨师长的脾气有点大,所以借厨房可能不太好。”季言秋想起那位十分具有法国大厨风味的暴躁厨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那只能辛苦你了。”男人压低了声音,以一句祝福语作为电话的结尾,“祝你一切顺利。” “也祝你今夜好梦。” 电话被挂断,季言秋将手机放到一旁的书桌上,碰了碰自己莫名开始发烫的脸,于心中暗骂自己还真是情场白痴,简单的一点小把戏就能让他红耳朵了。 说起小把戏……莎士比亚先生最近是不是不太对劲?季言秋转头看了眼房门,忽然想起了王尔德方才在电话里说的话,开始犹豫起要不要去把门锁上。 说实在的,莎士比亚先生目前的攻势实在是太过迅猛,他真的应付不来。半夜谈心也是感情增温的方式…… 在纠结了几分钟后,季言秋迈开腿往门走去,但还没到达玄关处,门把手便被按下,门板缓缓打开—— “嗯?”门外,面色苍白、有着一头珍珠白的波浪卷长发的法国男人在对上东方人惊讶的眼睛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向后一步看了眼门牌。 “啊,走错了呢。”他喃喃道。 到目前为止都一切正常,就只是一次普通的乌龙事件。可就在季言秋以为这位走错房间的巴黎公社成员会道歉后退出去时,男人十分自然地走了进来,顺带着反手将门关上。 沐浴在季言秋震惊的目光里,男人面无表情地朝着书桌走去,在那排装饰用的假书隔断上摆弄几下,拿出了一叠账单。 “走错就走错了吧,先处理这些好了。” 第146章 眼看他就要怎么在书桌前坐下,季言秋赶紧开口道:“那个,请问您是……?” 男人转过头来,白发在灯光下真的散发着珍珠般的色泽。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用一种平静到极致的语气说道:“我是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应该是第一次与你正式会面。” “很高兴认识你——【来自东方的海伦】。” 第65章 “他离开了。” 东方的……海伦? 季言秋差点没起一身鸡皮疙瘩, 强忍着被雷得五雷轰顶的尴尬,尽量冷静地回道:“很高兴认识你波德莱尔先生,但……我的名字应当是季言秋。” 波德莱尔依旧是那幅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边整理着手上的账单一边回答道:“我知道, 一个比喻而已。” 海伦在故事里引得两个男人为她神魂颠倒, 并且间接导致了战争的开始——用来比喻季言秋很合适。 但季言秋不觉得这个比喻适合,他将心头的那点尴尬压下, 走到书桌前, 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规:“波德莱尔先生,您是走错房间了吗?” “嗯, 走错了。”波德莱尔以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 笔尖提起又落下的瞬间已经批阅了三张账单。 他回答地实在是太过坦率,让季言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张了张嘴,有点无力地将话说得直接了些。 “那么您是不是应该回自己的房间去?” 波德莱尔手上的动作停下, 转过头来与他对视, 那双绿色的眼睛如同沉睡着一片森林。 “你可以当我不存在。”波德莱尔十分真诚地说道。 季言秋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这好像不是当您不存在就行……” 问题在于,这里是我的房间啊, 而且要怎么把一个显眼的法国成年男性当作空气啊…… “抱歉,我习惯了。”波德莱尔平淡地道歉, 又开始了批阅账单的行为, “平时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所以我把不同类型的工作任务分了区域存放。” 季言秋恍然大悟地望向了书桌后方的假手架隔断, 终于知道为什么波德莱尔可以从里头掏出一叠账单了——敢情那里本来就是储物柜。 波德莱尔自认为已经解释清楚,又把头转了回去,一刻不停地继续批阅:“冒昧打扰,能让我在这里将账单批阅完毕吗?搬运的话会将原有的分类弄乱。” 季言秋没什么意见, 毕竟他接下来也没什么事要干,便点头答应下来:“无需道歉,这里本来就是你们的房间。” 与其责怪波德莱尔先生,还不如去谴责一下乱排房间的大仲马先生。 “是吗?那太好了。”波德莱尔发出了因为没有起伏而有点敷衍的声音,“我会尽快结束。” 书桌暂时被占用,季言秋环顾四周,走向了套间侧方的书柜,认真挑选了一会,拿起来一本诗歌集。这是摘录文学杂志诗歌的整合订装本,收录了许多不同的诗人的作品。季言秋粗略翻了翻,可以看出装订这本书的人对诗歌有着自己独特的标准,很多诗歌都与主流不符,有些甚至可以说是天马行空。 但这些诗歌都有一个特点——灵气十足、毫不避讳。主题与用词皆是随心所欲,季言秋在观看的过程中时不时便会为里头的某个用词中的灵气惊讶到心脏一滞。 季言秋从前不怎么看诗歌,但无法否认的是,这本作品集里的诗歌质量都相当的出色。如果不是中心思想以及创作的主题与当下的社会主流相差甚远,想必必定不会被埋没在当前这荒凉的文坛之中。 “你在看什么?”就在他看得入迷之时,一道声音幽幽的自他身后响起。季言秋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书掉到地上去,还是法国男人眼疾手快的向下一捞才托住书脊重新拿稳。 “波德莱尔先生,您的账单处理完了?”季言秋转过头去,乍一看到那张苍白的脸时心脏又是猛地停滞一瞬,直到反应过来这是谁后才松了一口气,暗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安抚自己受伤的小心脏。 波德莱尔看向他手上的那本诗歌集,漫不经心的回复道:“没有,但我刚刚收到了一则通知,让我马上回到办公室里处理一些问题。” 季言秋一愣:“您现在就要离开吗?那些没处理好的账单……” 他的话还没说完,波德莱尔手中的手机便再次发出了清脆的提示音。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倒回去将书桌上的账单放回后方的暗格之中,便急匆匆往门外走去。 波德莱尔在快速移动时简直就像是整个人都飘了起来,配合上那身暗色的长风衣,更加像是游荡在古堡之中的幽灵。 “明天我会继续来处理。”说完这句后,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太礼貌,又赶紧补上一句,“祝你今晚能过的愉快。” 季言秋正在房间中央,目送着对方急匆匆便走出门口,直到房门紧闭后才终于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想要回到沙发上继续阅读那本诗歌集。 他只要一动笔,在灵感充足的情况下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明天有一场重要的谈判,必须得养足好精神才行……综合各方利弊,果然还是继续看那本诗歌集打发时间好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看回了自己先前坐着的地方,却发现沙发坐垫上已然空无一物。 季言秋:……? 他刚刚还在看的诗歌集呢? 他不信邪的又在周围寻找了一圈,就连沙发下的空隙都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连纸张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季言秋怀着疑惑朝门看去,心中升起了几分猜测。 第147章 方才他的书不小心掉下去后是波德莱尔先生捡了起来,但后面好像并没有还给他…… “算了。”确定了书在谁手里后,季言秋发出了一声叹息,重新在书架里翻出一本文学杂志来。 只要不是弄丢了就好,归根结底这是巴黎公社的东西。而且,要是波德莱尔先生在看过诗歌集之后也被激发起了灵感,愿意投身于诗歌创作之中,那就更好了。 门外的走廊上,波德莱尔一边朝着电梯走去,一边翻看着手中的诗歌集,那双仿佛容纳了一整片森林的眼睛被睫毛所留下的阴影所遮盖住,看不清里头的情绪。 “哒。”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波德莱尔抬起头来,毫不意外地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雨果,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将书重新合上,冷冷地说道。 雨果今天的衣服很正式,甚至平日里总是不爱系好的扣子也老老实实系到最顶上,在看到他手上那本诗歌集时先是顶了顶头上的帽子,紧接着调侃道:“我记得这本诗歌集是季言秋房间里的……怎么,我们的恶之花先生也即将步入莎士比亚与王尔德的后尘了吗?可我觉得不太行唉,毕竟你不是金发。” 波德莱尔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冷笑了一声后抽动嘴角就要绕开他往电梯口走,脚刚迈出去一步,便看到原本还懒洋洋的倚靠在墙壁上的男人顿时换了个方向,又将他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你到底想做什么?”波德莱尔眯起眼睛,语气中已经隐隐带上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雨果十分理解以退为进的精髓,举起双手来做出投降的姿势:“你先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财务室那点小意外是我弄的。” 他的话音刚落,便看到对面的白发男人身上气势更盛,怒火几乎要具象化地在背后燃烧起来,吓得雨果赶紧接上了下一句话:“我都说了,先听我把话说完……情报局那边要把你学生和魏尔伦组成固定搭档,你有意见吗?” 听到确实有正事要谈,波德莱尔身上的怒气稍微消退了些,只不过语气依旧十分冷淡。 “他们不早就天天绑在一块了吗?” “不不不,那可不一样。”雨果重新站直身子,正色道,“他们平时出任务的搭档是他们自愿选择,但要是组成固定的……你也该猜到是在什么样的场合把他们派出去吧?” “……”波德莱尔眼中有一抹暗芒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重新选择一个方向绕过正在挡路的维克多.雨果。 “他想做什么,我无权干涉,只要他不后悔就好。”在按下电梯按钮之时,波德莱尔如此平静的说道。 雨果双手环胸站在旁边看着他,眼中似乎有几分无奈:“你先前不是最看不惯那金发的小子?怎么现在这么轻松就松口了。” 波德莱尔冷哼一声:“阿蒂尔已经十七岁了,拥有自己的决策权。还有,现在不只是魏尔伦,所有金发我都不太喜欢。” 雨果只是过来通知的,倒没想着要掺和进他们师生俩的事情里来,只是叹了口气,感慨道:“这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幸好他没有学生要带,不然也得像夏尔这样天天烦心。 波德莱尔走进电梯,在摁下电梯楼层后毫不犹豫地按下关闭键,将雨果那张脸挡在电梯门外。 “……聒噪。” —————— 上午九点整,巴黎公社里位于隐蔽位置的小型会议室之中,一场两国之间的谈判已然落下帷幕。意大利派出的谈判代表是个无异能的外交官,此时正看着柯南.道尔笑眯眯递过来的合同涨红了脸,却也无济于事。 “非常高兴意大利官方愿意倾听我们的意见,在此,我们也由衷祝福卡洛.科洛迪先生能够重返故土。”安妮.勃朗特脸上是与柯南.道尔相差无几的温和微笑,说出的祝福语情感相当真挚。 只不过,意大利方却对钟塔侍从的真挚道谢表示敬谢不敏——一口气收走了这么多好处,换他们也会乐意给冤大头一点好脸色看的,可问题就在于,他们现在就是这个冤大头! 季言秋在会议全程除了一开始的例行发言以及作证之外,就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充当壁花的角色,帮安妮.勃朗特把文件收起那一刻扫到的上方所填写的赔偿金额,哪怕是在先前的演练中已经看过许多次,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高的要价,意大利居然还忍得下心来付这个钱……哪怕是为了掩盖进行人体实验的事实也不至于这么卑微,就连讲价都不敢吧? 直觉告诉他,意大利官方一定还瞒了什么事情,但基于没有线索,他的直觉也只能化为粗浅的猜测。 不过交易完成,卡洛.科洛迪先生也得回到意大利手上了,也不知道那些恶心人的政客们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他。 合同一式两份,交由双方保管,还有一份会被交于合同的核心人物卡洛.科洛迪手上。季言秋收整好属于对方那一份资料,将文件袋递给了对方,有些担忧地说道:“卡洛.科洛迪先生,这是你的文件……还请务必小心。” 卡洛.科洛迪在会议开始后便一直保持沉默,仅仅只在几个关键环节发表自己的意见,其他时候都是在无言地注视着双方的谈判,时不时还会看向自己空荡荡的臂弯,似乎是潜意识里想要拍一拍木偶的头,却一时忘记了自己今日并没有携带匹诺曹来到对于木偶来说还为时尚早的谈判场。 第148章 而现在,他依旧保持着沉默,目光落在身前的桌面上,不知是在想着什么。季言秋见他没有反应,便将手中的文件往前再推了些,送到了对方的手下。 “卡洛.科洛迪先生,您听到了吗……卡洛.科洛迪先生?!” 在东方人有些慌张的呼喊声中,原本还活生生坐在座位上的意大利男人忽然直挺挺地倒了下来,就像是木偶被人解除了控制四肢的丝线!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距离卡洛.科洛迪最近的书记员手忙脚乱地拉开座椅,将倒地的男人扶起,也让所有人都见到了“卡洛.科洛迪”此时的样子——那是一具被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木偶。 会议室一时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半晌后,一身亚麻黑袍的但丁走上前去,伸出手去触碰木偶脸颊,发出了叹息。 “他离开了。” 不只是会议室……还有巴黎。 第66章 有些尖锐的问题 伴随着但丁这一句话, 会议室里瞬间又炸开了锅。 意大利派来的外交官是个普通人,脸上带着无法忽视的棕红色,此时看上去下一秒就能晕倒,在助理们的搀扶之下捂着心口说出了一长串的意大利语, 最后终于想起他要控诉的是英国, 几乎是撕心裂肺地用英语喊道:“是不是你们!你们拐走了我们国家的超越者!” 柯南.道尔明显也没预料到还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但他并没有失去分寸, 而是冷静地反驳道:“如果是我们英国已经将卡洛.科洛迪策反, 你觉得今天这场会议还能召开?再退一步说,依照你的假设, 我们当然也有召开这场会议来骗取赔偿的可能性, 但对于我来说,我不可能设置这种过于愚蠢的欺诈方案, 还在会议室之中就让卡洛.科洛迪与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再者,卡洛.科洛迪今天用于逃脱的能力没有被任何一方的档案所记录过——你们应当也不知道吧?是什么让你们觉得卡洛.科洛迪一个俘虏, 在短短的不到七天的时间内便会告诉我们就连自己的祖国也不知情的秘密?” 来自英国的老绅士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此时正盛满了名为智慧的光彩, 那锋利的眼神让意大利的外交官都忍不住躲闪。 安妮.勃朗特顺势接管了局面,拿起手中的文件夹在桌上敲了敲, 吸引全场人的目光,也让方才还在不断响起的窃窃私语声终止。 “柯南.道尔先生说的非常正确, 我们英国没有任何理由会做出这种事来。而我自己也有一个十分浅显的猜测——卡洛.科洛迪是自行离开的, 而想必这也不是临时做出的决定。” 红发少女抬起眼睛, 锐利的目光划过会议桌对面的所有人, 里头所含有的冷意让人遍体生寒,但仔细望过去,就会发现那张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这背后的原因,意大利方应当很清楚吧?” 意大利外交官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但并没有直接承认,而是在平定了自己过快的心跳后反驳道:“是他自行离开?根本就不合理!在场有三个超越者,居然都察觉不到他动用异能?” 说完之后,他还将目光投向了依然站在那具木偶身边的但丁,企图获得自家超越者的认可。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但丁非常平静的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紧接着说出了差点让他彻底失态的话语。 “卡洛.科洛迪在前天晚上向我递交了辞职信,我批准了。” 意大利外交官顿时张了大嘴,差点怀疑自己听不懂英文,切换成意大利语又问了一遍,得到了但丁同样用意大利语重复的答案,顿时眼前一黑,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直到方才都默不作声的莎士比亚发出了讥讽的笑,双手环胸往椅背上一靠,嘲讽道:“看来这位外交官先生不应当急着来问责我们,而是该肃清一下内部才对。” 说完这带有极强指代性的话语后,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了但丁。 但丁接受着周围人视线的洗礼,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平静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面对自己国家中少数不多的超越者,权限并不高的外交官没有问责的资格,最后也只能翁动着嘴唇,半晌挤出来一句:“阿利吉耶里先生,希望您待会能给我一个解释。” 但丁淡淡颔首:“我会的。” 这平静的反应将外交官接下来的长篇大论给堵了回去,让那张本就泛红的脸更加涨红一片,几乎要成猪肝色。 为了避免场面闹到无法挽回的局面,柯南.道尔结束了看戏状态,站出来打圆场:“好了,我们也会协助你们寻找卡洛.科洛迪的下落,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有关卡洛.科洛迪离开之事,我们会隐瞒。” 意大利的外交官闻言脸色终于好了些,强行挤出一抹微笑来致谢:“多谢贵方的谅解。” 说完后,他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立即便维持不住,急匆匆地离开了会议室。钟塔侍从的成员们没有动作,而是目送着意大利的团队离去。 不过,倒是有个例外—— “阿利吉耶里先生,您不与一同使团出去吗?” 穿着亚麻布黑袍的男人转过头来,蒙在双眼上的布料仿佛已经与他的皮肤紧密贴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神圣感。 季言秋僵了一瞬,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分明看不到眼睛,可他还是能感受到但丁在“看”着他。 第149章 “我想和季先生说几句话,可以吗?” 柯南.道尔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抹思索,随后摊了摊手:“这就要问本人的意见了。言秋,你愿意吗?” 季言秋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去与柯南.道尔对视,得到对方爱莫能助的眼神后纠结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这里吗?” 但丁颔首:“只是简单的说些事情。” 柯南.道尔拿起了自己的大衣,主动朝着门走去:“那我们就先出去了,为你们腾出私人空间。” “多谢。” 会议室的门缓缓合拢,季言秋将视线移到但丁身上,有点忐忑。 这位哪怕是在现实世界里也甚少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顶级文豪放到了异世界中依旧神秘,钟塔侍从的资料库里对方的记录也仅仅是意大利政府的公开资料,以及国际任务时的模糊任务记录。意大利政府没有这么强大的保密能力,那么,也就是说——但丁有他自己的方法来让自己的资料不被泄露。 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只要参与到各国的事务之中,哪怕是从不离开伦敦的乔治.奥威尔都有了一整套全备的资料。单单从这点也能看出……但丁并没有他所表现的那样淡然随和。 而他与但丁唯一的联系似乎就只有匹诺曹与卡洛.科洛迪先生了。想起那天在昏暗的船舱中看见的黑红火焰,季言秋的心不由得沉了三分,被勾起了几缕悲哀。 “但丁先生,您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季言秋收敛好自己内心的情绪,率先开口说道。 “你看起来有点伤心,为什么?” 出乎他意料的是,但丁并没有开门见山的抛出自己要说的话题,而是微微侧过脑袋来注视着他的双眼,用有些疑惑的语气说道。 季言秋被这与他设想中并不一样的问题给砸的晕头转向,一时之间甚至组织不起自己的语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没有,您应该是看错了。” 一般人听到这一句话都会非常识时务的顺水推舟转移话题,可但丁却是更加疑惑地说道:“可你的表情看上去就是这样的,就像是看到了值得惋惜的东西。” 那双深棕色的眼瞳之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太过明显,但丁非常笃定他不可能看错。于是,他非常耐心的等待着东方人的回答,却只等到了对方有些无奈的一声轻笑。 “但丁先生,我现在是知道为什么卡洛.科洛迪先生会说您不擅长外交了。” 并不是说但丁不懂得人情世故以及外交上的礼仪,事实上,在整场谈判之中,但丁的表现都相当完美,没有一点疏漏。可问题就在于……对方似乎不太会说谎。又或者说,任何违背了他心中准则的事他都不会选择去做,而那些又恰恰好是名利场上最需要的元素。 因为不参与世间的恶,因此也被外交场隔绝在外……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您想要跟我说的是卡洛.科洛迪先生的事吗?抱歉,我也并不知道他的下落。”季言秋心中的感慨也只是仅仅停留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很快便转回了正题。 但丁也像终于回过神来般将话题拐回正轨之上,先是摇了摇头,回答了季言秋的问题:“不,我并不是来向你询问卡洛.科洛迪的下落,事实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现在在哪。” 季言秋有些怀疑自己所听到的话,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反问了一句:“您说的是真的?” 但丁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是,我从不说谎。” “可……这是为什么?”季言秋有些语无伦次,“卡洛.科洛迪先生现在所做的一切在意大利政府的规定里已经可以被视为叛逃了吧?” 他迫切的想要寻找一个答案,虽说他也不清楚自己寻找这个答案到底是为了什么。但让他失望的是,但丁看上去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过多的时间:“他的离开理所应当——我们应该回到原来的话题。” “季先生,我想问,你认为人类的罪是什么?” 罪?季言秋愣了一下,有些没想到对方会问出一个与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完全无关的问题,甚至还有些哲理。 罪是什么?这个问题似乎很简单,但又非常困难。他曾经在医院之中见识过许许多多的人与事,看过爱与恨交织,也看过善意与恶意能在一瞬之间切换,在死神的门前,一切的恶意都会被无限放大。可哪怕是这样,他都无法轻而易举的去为什么是“罪”下定论。 “人类的罪……应当就是作为人类而活着吧。” 重病监护室里从住院开始便一直没有露面的家属在病人死去那一刻终于匆匆赶到现场,哭着喊着求着病人不要离开;一起抗击病情的病友在前一天还在温柔的互相鼓励,但在第二天早上得知对方病情好转后又会嫉妒到在背后恶毒的诅咒。 只要人还拥有着生与死,财富与贫穷,那么罪孽便会一直背负在人类的身上,永远无法解脱。 当然了,他也不是在经过了大量研究之后得出真理的哲学家,他也只是根据自己所看过的东西,做出浅显的见解罢了。 在听到这个答案后,但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又问出了一个问题。只不过,这个问题对比起上一个来说,就要更加尖锐的多—— “那你认为,意大利有罪吗?” 第67章 来自波德莱尔的忠告 第150章 “……”季言秋陷入沉默, 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桌沿,瞳孔正在微微颤抖着。 意大利是否有罪?这是他能够回答的吗? 过了半晌,他有些僵硬的扯出一抹微笑来:“抱歉,并非是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我并不是意大利的国民, 让我来评判是不是有些太过逾矩?” 但丁认真思索片刻后,认同地点了点头, 带着一丝歉意开口:“是我思虑不周, 那我就没有其他问题了,多谢你的回答, 季先生。” “不用谢。”在听到对方放弃这个问题后, 季言秋猛得松了一口气。 在摸不准对方态度的时候贸然去评价他人的祖国,简直就像是在地雷区跳舞一样, 于危险的边缘反复横跳,一不小心就会造成外交危机。 只不过……问出问题的那一刻, 往往心中也有了答案。季言秋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望向了如同苦修士一般打扮的意大利男人, 脑海里升起了一个相当微妙的猜测,但很快又被他强行打散。 算了, 意大利自己内部的事情,他还是不要去掺和了。 但丁正在望着窗外发神, 并没有查觉到东方人脸上那相当隐蔽的表情变化。窗户正对着一片毫无遮挡的蓝天, 冬日里的天空总是微微泛着白色, 时不时飞过一两只没有做好储粮工作而被迫觅食的鸟儿。很孤寂, 却也很漂亮。 “……我回去之后,会好好考虑第二个问题的。”他突然说道。 季言秋连忙从思绪中抽身,不太确定地说道:“那祝您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丁淡淡地向他点头致谢,打开了门。门外不远处, 安妮.勃朗特与莎士比亚坐在候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刚刚开始没多久的国际象棋,听到开门声后齐齐抬起头来。 “阿利吉耶里先生,您与季先生这么快就聊完了吗?”安妮.勃朗特露出惊讶的表情来,主动开口问候道。 而她的对面,金发的英国男人手中执着一枚棋子,只是扫了但丁一眼后便又将目光落回了棋盘之上,似乎正在思考着接下来要走向哪一格。 但丁很有礼貌的停下了脚步:“是的,只是一些简单的问题,并不会耗费多少时间。” “是吗?”红发少女面带微笑回应道,又将目光落到了男人身后的会议室门,“季先生还没有出来吗?莎士比亚,你要不要先去看看?” 莎士比亚没有回答,但他默默站起身来的动作已然无声的表明了他的想法。安妮.勃朗特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与但丁一同目送着莎士比亚拉开门走进去后朝着但丁招了招手。 “阿利吉耶里先生,可以与我下完这一局吗?”她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莎士比亚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 但丁摇了摇头,说道:“抱歉,我大概没有多少时间。若是下次见面的话,可以。” 安妮.勃朗特遗憾的说道:“那还真是太可惜了……您先去忙吧,很期待与您下次见面。” 等到意大利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后,红发少女才将目光从对方的背影上收回,转而落到了棋盘之上,拈起那枚被莎士比亚暂时放在一边的棋子,自己与自己下起棋来。 “【皇后】按兵不动,【骑士】向前进攻但却忽略了后方,而【主教】则是往后退了一步,看起来另有盘算……” 安妮.勃朗特若有所思的望着眼前的棋盘,片刻后忽然将棋子重新打乱,侧过头去望向了不知从何时起出现在走廊之中的法国人,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相当淡然的朝着对方打了声招呼。 “雨果先生,还真是许久未见了。” 维克多.雨果摘下头上的礼帽,向着红发少女躬身行礼,眼神若有若无的飘向了那扇紧闭的会议室门:“勃朗特小姐,又是许久未见了,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好像还是在情报局里头,但后来也没见着你。” “我目前已经转组,在情报局里头的职位也对应着一起辞去,所以您后面没有在情报局里见到我是应该的。”安妮.勃朗特动作有条不紊地将被打散的棋子重新排列好,回答滴水不漏,“如果是要找柯南.道尔先生的话,他应当去找福楼拜先生了。” 雨果听着棋子与棋盘相撞发出的响声,终于将目光移了回来,落到了红发少女身上,语气有些微妙:“你倒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有吗?”安妮.勃朗特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抬起头来笑了笑,随即又继续整理,一边慢悠悠地回答,“或许是这段时间成长了吧,也没什么不好的。” 雨果也跟着笑了一声,并没有发表他对这个答案的意见,而是将话题转移向了另一头:“我不是来找柯南.道尔的,莎士比亚在里头吗?” “在,不过……您真的要进去吗?”安妮.勃朗特故意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里头还透露出几分心照不宣般的暧昧,仿佛在无声的暗示着什么。 若是换一个人来,或许就因为安妮.勃朗特的暗示而顺着对方的意思离开,但雨果能是正常人吗?这位巴黎公社目前的领头人似乎兴致更甚,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当然啊,反正想必也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这句话里头所透露出来的意思简直就是将“你们钟塔侍从的小把戏是不会生效的”这句嘲讽直接甩到了对方脸上。红发少女脸上的微笑非常明显的僵了一瞬,随即便恢复了正常,好像很无奈般摊开了手。 第151章 “好吧,您进去吧——若是莎士比亚生气了,可别怪我没提醒您。” 雨果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什么也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便打开了门,在看到会议室里头两人的姿势时非常轻挑的吹了个口哨。 “莎士比亚,你总不能趁着王尔德不在偷跑啊。” 会议室里,两人此时正贴得极近,做出了轻声耳语的姿势,莎士比亚的一只手还轻轻搭在了东方人的手腕之上。从门口看去,简直就像一对交颈鸳鸯。 莎士比亚听到声音回过头去,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眯起,仿佛被人侵占了领地后正在蓄力的暴怒雄狮。但他并没有马上发作,而是先对着不知为何有些恍惚的季言秋说道:“按我说的做就好,不用担心。” 季言秋也一反常态,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雨果的那一句调侃般面上带着几分凝重:“……我知道了。” 交代完这些,莎士比亚又在季言秋在肩膀上安抚性的轻拍两下,紧接着转过头来对上了站在门口悠悠看戏的雨果,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简直就像是一瞬间从温暖的海岛来到了寒风凛凛的北极。 “你来做什么?”他冷冷地开口道,但或许顾及着会议室中的另外一个人,语气还算是友善。 雨果神色不变,抬起手指来指了指他:“我来找你,哪能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这副场景呢?” 他的脸上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但莎士比亚却是敏锐的察觉出了什么,站起身来,先是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季言秋,确定他还沉浸在思绪之中才沉声说道:“出去说。” 雨果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相当自觉的就退了出去,还侧身让出一条道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反手将门关上。 “有什么话直接说。”莎士比亚在门合拢那一刻表情便彻底冷了下来,说道。 雨果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还在候客厅的安妮.勃朗特。安妮.勃朗特察觉到目光,非常贴心的站了起来,向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在确定这片空间没有第三个人存在后,雨果才慢悠悠的开口:“你刚刚在和人说什么呢?这么神秘。” 莎士比亚的眉头皱起:“巴黎公社最近事务这么少吗?能让你有空闲时间来管这种事。直接切入正题吧,你有空,我没有。” 雨果笑了一声,紧接着往墙上一靠,双手环胸,嘴角依旧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可眼睛中的笑意却逐渐褪去。 “之前提醒过你这么多次,现在倒是被爱情激起了对自由的向往了?”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瞬,紧接着转向了侧方,避开了雨果的视线:“没有他,我也差不多会在这个时间察觉。” “呵,得了吧,我看你在伦敦活得挺开心的。”雨果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心理,心知肚明地被人拴上狗链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莎士比亚缓缓地闭上眼睛,并没有反驳对方的话,只是不咸不淡的嘲讽了一句:“你们就有好到哪里去吗?” “总比钟塔侍从的待遇强。”雨果摊了摊手,说道。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直到正午12点的钟声穿透墙壁传进他们的耳中,才终于将这条寂静的走廊恢复了正常。 雨果重新站直身子,拍了拍自己的外套:“行了,和你的小海伦吃饭去吧……不,他是不是有个其他绰号?比如说小朱丽叶?这个明显更适合你一些。” 莎士比亚依旧保持着沉默,无声地打开了会议室的门,在推开门的那一刻脸上已然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 “走吧,去餐厅。” —————— 开完有关明天安排的会议后,季言秋有些疲惫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靠在门板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今天中午莎士比亚对他所说的话还在脑海之中回旋。 所有人都话里有话,但在不知道前情提要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办法解读……为什么大家不能说的更坦诚一点呢? 等到他稍微缓过神来后抬头一看,书桌前又是那一道熟悉白色的身影。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波德莱尔先生,您又来了。” 波德莱尔头也没回,继续处理手头上的账单:“嗯,毕竟这边的事务要比报销单重要的多。” 季言秋像昨天晚上一样来到书架前,竟然有些意外的看到了昨天疑似被波德莱尔拿走的诗歌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披散着长发的背影。 原来真的是波德莱尔先生拿走了吗?他若有所思地将诗歌集拿起,坐到了沙发上。 还没等他将书翻开,波德莱尔便仿佛察觉到了他刚才投来的目光,说道:“昨天一不小心将那本书拿走了,抱歉。”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本来就是你们巴黎公社的东西。”季言秋连忙说道。 那边盖章的声音忽然静了下来,随后,波德莱尔有些突兀的切换了话题:“这本诗歌集是我学生整理的,你或许认识他,他叫阿蒂尔.兰波。” 虽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季言秋还是十分有礼貌的回应道:“我与兰波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是吗?或许你可以和他聊一聊,你们应当会有共同话题。” 季言秋愣了一下,听出对方明显话中有话,但却无法准确的分析出来,只能有些干巴巴的回应道:“是吗?哈哈。” 盖章声再次响起,波德莱尔一边处理着手头上的工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或许会认为我说这些很奇怪——季先生,有些时候我会觉得,你与我的学生有相似之处。就比方说,能够非常轻而易举的交付给一个刚认识的人自己的信任。” 第152章 “但你和他并不一样,他是脱离普通人太久,已经无法分辨正常的关系应该是如何;而你,则是曾经接受过太多善意,因此也不加分辨的对别人付出善意,与他人接触后便会习以为常的认为对方同样带有善意。” 波德莱尔转过头来,与那双微微睁大了些的深棕色眼睛对上。 “我并不喜欢说教,你的性格也没有错,这只是我的小小叮嘱——以后别再这么善良,你认识的所有人,或许都没那么值得你信任。” 说完后,他又歪了歪头,加上一句:“当然,也包括我。” 季言秋抓住书脊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直接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了白色。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似乎闪过了无数个模糊不清的名字,但在最后也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多谢您的忠告。” “嗯,我知道你听进去了。”波德莱尔继续说道,“我也知道你已经学会了警惕,在接触后再去判断一个人的善恶,可仅仅是这样不够。就比方说莎士比亚今天对你发出了善意的劝告——我并非有意偷听,巴黎公社的上下都有我的耳目——你有在认真的思索是否要听从对方的意见,但像是这种家伙最难分辨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从我的角度看,你或许可以试试。” 季言秋心脏猛然一跳:“您听得见?” 波德莱尔安抚他:“放心吧,我只知道你们偷偷说了些什么,以及在对话时产生的情绪,具体内容在没得到对方允许的情况下我会自动屏蔽。” 就算听不到具体的内容,能知道在做什么已经很让人头皮发麻了!季言秋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在心中暗暗感慨波德莱尔先生的异能绝对是防范巴黎公社里混进卧底与暗探的利器。 账单已然在谈话之中悄无声息的处理到了最后几张,波德莱尔在粗略浏览一遍账单上的数目后,眉头紧紧皱起,又倒回去认真看了一遍,当即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怎么又有问题?要是又是维克多.雨果搞的鬼,我就把他吊在巴黎圣母院上风干。”波德莱尔阴测测地说道,哪怕话语中针对的目标并非是季言秋,也让无辜的东方人背脊一凉。 悄无声息进来的幽灵先生在出门时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无意识的发出了过重的动静,全身散发着低气压离开了房间,手中还紧紧的攥着那一叠账单。季言秋目送着他远去,于心中暗暗为雨果先生祈祷。 希望雨果先生能没事。 这个想法还没在脑海中停留超过一分钟,便又被新的一个想法所替代。季言秋的思绪逐渐飘远:如果雨果先生被吊在巴黎圣母院上,那么是不是有几率能够促使他写下异世界版本的《巴黎圣母院》? 若是方才离开的波德莱尔能够听到他现在的心声,一定会由衷的感慨一句:确实已经做出了改变——从善意变恶意了。 第68章 会议开始 早上九点整, 有关于意大利事件的国际会议在巴黎公社的会议楼正式展开第一轮。扇形的会议厅中,各国的代表坐在本国的席位之上,低声地与邻座进行讨论。 英国,钟塔侍从的席位上, 东方人沉默地调整自己的耳麦, 左右两边分别是安妮.勃朗特与莎士比亚,正在间隔着一个他讨论着什么。 季言秋有些心不在焉地注视着一个方向, 并没有听清楚两人讨论的内容。他的视线很隐蔽, 但落在周围异能者的眼中却并不难察觉,只是众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点出来, 更没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因为对方视线的落点处, 同样坐着一位东方人,但面前的名牌却用正正方方的字体写着:【华国】。 由于本起事件影响的范围仅在欧洲, 华国方只派出了一个代表来参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选择放弃话语权。只坐了一个人的席位显得有点空旷, 可没有人会小看那个笑眯眯的狐狸眼男人。 面对这种情况, 让蒲一个人来就已经可以解决了。如果一个不行,那就得出动另一位更不好惹的家伙来。因此, 若是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各国皆是能让则让。 与狐狸打太极总比直面qin要好得多。 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 男人抬起头来, 顺着目光投来的方向回望, 在对上一双深棕色的眼睛时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 季言秋仿佛被人抓包般有些慌忙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掩盖式的整理起了面前的资料,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假装自己没那么尴尬。 安妮.勃朗特这才从装聋作哑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装作刚才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扭过头对着东方人问道:“季先生, 你的同声翻译调试好了吗?” 找到了台阶下的季言秋总算没有那么尴尬,脸上的表情都自然了些,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已经调试好了。” 红发少女慢悠悠地收回视线:“那就好,虽说大部分国家发言时都会使用英语,但另外的几个大国可就使用的是本国语言了,没有同声传译的话,会很麻烦。” 说着说着,她又仿佛无意之间将目光飘向了正对面的席位。那里,代表华国的席位旁上正是俄罗斯的席位,此时正空无一人。 俄罗斯国内发生一起重大异能事故,也就没这个闲心来掺和南欧发生的事情。 莎士比亚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在看到那块印有俄罗斯国旗的名牌之时才猛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道:“他们知道吗?” 第153章 他说得很隐晦,但安妮.勃朗特听懂了,摇了摇头:“不知道,另一位藏的更成功些。” “这样。”莎士比亚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结束了这场仿佛在打哑秘一般的对话。 除了个别几个因为种种问题而暂时没来得及赶上的国家,各国的席位上都陆陆续续坐满了人。虽说是异能界的事务,理应派出异能者处理,但许多小国就连能拿得出手的异能者都没有,只能派出作为普通人的外交官。 异能者们在交谈的过程中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混杂在席位之间的普通人,就像是刻意分隔出两个世界。柯南.道尔正在小声地与德国的代表交谈着什么,由于胸前的名牌被挡住,季言秋没能认出德国代表是哪位文豪的异世界同位体。 能与柯南.道尔先生相谈甚欢的应当也是一位超越者……会是歌德吗? 还没等他抓住时机去分辨出对方的身份,下方位于扇形最顶端的桌子上,已然静候了许久的主持人见人已基本到齐,拍了拍麦克风。 “各位尊敬的代表们,已经到了我们所划定的开会时间。虽说有一些国家非常遗憾的因为某些意外而缺席第一场会议,但我们的流程依旧需要正常进行。”负责会议主持的是中立国家的外交官,这位看上去已然满头白发的女士用着十分标准的英语说着,完全没有因为面对着众多异能者乃至超越者的紧张。 会议厅中的交谈声逐渐褪去,只留下了各国代表不约而同开始调试耳麦的轻微电流声,以及整理与翻阅身前资料的声音。 在确保众人的注意力都来到会议本身上后,会议的主持人翻开了文件的第一面,宣布道:“本次会议是针对先前意大利异能武器不幸泄露至西西里岛事件的事后追责讨论会议,主要损失方有英国方——” 英国的席位上,柯南.道尔将手中的牌子举起示意。 “次要追责方为意大利的邻国:奥地利、瑞士、法国与希腊——” 另外四个国家的席位上,各位代表也同时举起了印有国旗的名牌,很有意思的是,作为追责方的五个国家十分均匀的分布在扇形的座位之上,也不知道是否是法国故意为之。 “以及本次事件的过错方——意大利。” 意大利的席位上,蒙着眼睛的男人平静地举起牌子,两边跟随入场的外交官正在不断地在他耳边叮嘱着什么,但明显的是,但丁并没有在听。 “现在,本起会议的主要参与方均已到场,第一次会议正式开始。”会议主持人环顾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英国的席位之上,说道,“还请本次事件的三位亲历者叙说本次事件的全部经过。” 安妮.勃朗特将耳麦打开,拿起了自己的发言稿。 “我是事件亲历者之一的安妮.勃朗特,接下来由我代表我的两位同僚来叙述事件的整体经过:11月23号,我们到达西西里岛,并发现了西西里木偶事件的第一起案例;当天晚上,我们于暗网上发布悬赏来进行调查;11月25日,我们从西西里当地的情报贩子红甘蓝处得到情报,锁定了斐德南;11月26日,我们到达斐德南,在即将取得异能武器是被另一组织截胡,异能武器的线索开始在暗网上传播;11月27日,我们成功获得线索,来到运输船上将异能武器销毁,具体做法将由我的同僚季言秋先生叙述。” 季言秋与安妮.勃朗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接话道:“在到达意大利方试图转移卡洛.科洛迪的船只后我们开始分头行动。我在第二层的船舱中发现了卡洛.科洛迪,并且用异能消除了异能武器。在船舱中,我们发现了大量炸药,在我们登船后迅速引爆,对我们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而且从这些炸药的数量来看,意大利方应当是没有想过要让卡洛.科洛迪活下去的。这是否说明了意大利政府违背了《异能者管理条例》与人文关怀的原则?”安妮.勃朗特施施然完成了这场发言的最后问责环节,出乎意料的温和。 还没等意大利的外交官擦一把汗准备好回答,莎士比亚便拍了拍面前的麦克风,补充道:“并且,我想意大利方的做法很奇怪不是吗?要知道我们还有【异能武器来源】这个问题没有解决。” “如此着急灭口,是想要掩盖什么呢?” 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后,莎士比亚便将耳麦关闭,倚靠到椅背上,表情轻松。 场馆中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主持人轻拍面前的麦克风,让众人先保持寂静:“好的,意大利方有什么想说的?” 意大利的外交官迫不及待地将麦克风开启,激情澎湃地说道:“我方必须再重申一遍,我方从未开启过任何人体实验相关的项目!” “这只是你们自己选择性公布的内容,没有办法彻底证明。”奥地利的代表斯蒂芬.茨威格插入话题,有些尖锐地指出了对方话语中的漏洞。 意大利外交官分毫不让:“那奥地利方就可以拿出证据了吗?不要陷入自证陷阱是外交课程的第一课。” “先生,拒绝自证的前提是【不符道理的指责】,你们是吗?”法国的代表人大仲马一反生活中不正经的样子,十分严肃的说道。 由英国引发的争论彻底在大厅之中点燃,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们始终保持着沉默,隔岸观火。 他们的沉默淹没在激烈的争辩之中,并不显眼。而不远处的席位之上,也同样存在一个国家与英国一样保持沉默,始终没有下场——是华国。 第154章 季言秋怔怔地望着那面熟悉但又无比陌生的国旗,脑海中仿佛又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太阳穴转来熟悉阵痛,季言秋皱起眉头来,下意识地要像先前那样将注意力转移开来,眼前便突然多出了一只手来。 那双手有点熟悉,在西西里岛上的某个夜晚,这双手便已经抓着他的手腕,帮他处理那可怕的伤口。 他的侧方,金发的男人眼睫微敛,让人看不清那双血色眼睛里的情绪。他先是装模作样地手指在桌面上轻敲几下,紧接着切入正题,指向了那面国旗。 “看着它,别躲。”极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他一时半会无法分辨出的情绪。季言秋因为疼痛,眼中一片茫然,但还是无意之间听从了男人的话,顺着对方的手指看去—— 下一秒,他对上了一双狐狸眼。幽幽的绿色如同鬼火,诡异而又美丽。季言秋只感觉脑海中翻腾着的思绪都慢了下来,灵魂要被那双带着邪气的眼睛吸入进那汪幽深的绿里。 狐狸眼的主人笑眯眯地望着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手腕上的手表,又指了指某个方向。 来、找、我。 季言秋看到他无声地用口型,对着他说出了他久违的母语。 第69章 近乡情怯 整场会议, 季言秋都保持着心不在焉的状态,脑海中一直回放着那面国旗,以及狐狸眼的男人无声说出的那句话。脑子里思绪混乱一片,几乎要开始打架, 导致周围那愈演愈烈的争吵也如同灰尘般从他的耳朵轻轻抖落下去, 甚至没能带来一点回响。 “……这是污蔑!是没有证据的胡乱指责!”意大利的外交官一拍桌子,因为情绪不稳而隐隐破音地喊道。 “污蔑?”奥地利代表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冷笑声哪怕是将麦克风拿远了也依旧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您可以去看看新一版的牛津字典中对这个词语的定义,又或者说您已经淡忘了中学的知识?” 英国的席位上, 安妮.勃朗特听着耳麦中传来的如同反复重复般的争吵, 悄悄用手挡着打了个哈欠,小声抱怨道:“他们吵了一个小时, 句子的意思都是这个没有变过啊……有意思么?” 柯南.道尔轻笑一声:“斯蒂芬.茨威格就是这样的性格,不将人彻底说服是不会罢休的。” 若不是这样, 之前也不会给罗素寄带有异能附着的信件。 “可再让他们这样吵下去, 再开上三天都不会有结果。“安妮.勃朗特摊了摊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已经快饭点了……他们能不能直接快进到动手环节,暂时中止会议?” 安妮.勃朗特原本只是随口一提, 没想到下一刻, 拍桌而起的声音便透过麦克风传至整个会场, 斯蒂芬.茨威格坐在座位上, 冷冷地望着涨红了脸的意大利外交官,像是在看闹脾气的小孩。 “请坐下,意大利代表。”这位举止优雅的先生眉头皱起,话语中是挥之不去的轻蔑, “我想你不会乐意在自己的信箱里找到一封陌生来信。” 意大利外交官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在同僚的劝说之下又愤愤地坐回了座位上。 主持人及时出面来缓和过于紧绷的氛围:“看来双方的情绪过于激动……为了避免发生我们都不希望发生的局面,本次会议暂停,待各国代表休息完毕后再继续,下次会议的时间待定。” 会议大厅中顿时又热闹起来,斯蒂芬.茨威格率先冷着脸离席,而名义上的意大利代表但丁.阿利吉耶里则是抛下随行的外交官,走向了德国的席位,将那位戴着银丝单边镜的先生叫了出去。 季言秋心不在焉地站起身来,整理自己桌面上的物品,余光却一直停留在不远处那道青白色的身影上。有着狐狸眼的华国代表人缘显然不错,还未等他站起,身边便多出了一位陌生的代表上前来攀谈。 眼见对方在与他人交谈,季言秋止住了想往华国席位迈出的脚步,有些遗憾地又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资料上,但还分出心神来留意那边的交谈进程。 出了会议大厅再去找人那可就太过显眼了——并非是吸引他国的注意,而是柯南.道尔先生的注意。 想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淡忘掉的[初心],季言秋抿了抿唇,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但,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将资料收入文件袋中,脑海中不断闪过所有可疑的画面。搜寻过一轮后,他的唇抿得更紧,拉上拉链时用的力道都不自觉加重了三分。 ……没有。 季言秋自认为自己的记忆力不错,若是有与他怀疑的那位接触过的记忆,应当会十分深刻才对。毕竟,那双眼睛实在是令人难忘。 英国是不可信的,柯南.道尔先生他尚且不了解,因此也不可信任……绝不能让他看到自己想去接触华国代表。 还没等他抓住机会混水摸鱼离开,一只手便搭上了他的肩膀。紧接着,男人如往常般没有波澜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我和言秋就先走了。定了餐厅,要到时间了。” 季言秋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一双平静的血色眼瞳,就像是一对漂亮的鸽子红宝石。不知怎么回事,在对视过后,他居然莫名地将疑问的句子咽了回去,换成了不太自然的点头附和。 “嗯,是的……抱歉。”东方人歉意地笑了笑,随后移开目光,不与任何人对视,以防止漏馅。 第155章 安妮.勃朗特挑了挑眉,转向了莎士比亚:“约会?你还真算有几分本事。” 莎士比亚表情不变地认下了这句夸赞:“过奖了。言秋,我们走吧。” 季言秋赶紧点头,跟着莎士比亚一同离开座位。那只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并没有移开,而是转为了虚搂的姿势,带着他穿过人群来到门口处。 会议厅里的供暖很足,进入室内后季言秋便将大衣脱下,此时身上只有一件略显单薄的衬衣与羊绒开衫。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布料传递而来,竟是有点炽热。 一路上,莎士比亚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向前走。季言秋偷偷仰起头来看他的侧脸,刚想开口,那双血色的眼睛便转了过来与他对视。 “怎么了?”男人率先开口问道。 季言秋不动声色地督了一眼侧后方已经结束了交谈准备离开的华国代表,于心中不断猜测着莎士比亚的立场,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他不能确定莎士比亚先生的立场…… 可让他惊讶的是,还没等他开口,莎士比亚已然直接说出了他的心中所想:“你在思考,要用什么借口来支开我,是不是?” 莎士比亚望着那双微微颤抖着的深棕色眼睛,望着里面于一瞬间升起的警惕,露出了极淡的笑容。 “让我来回答你——不用支开。” 放在肩膀上的手缓缓施力,带着他转向了侧后方,对上了正在离开的青白色背影。男人低下头来,轻声道:“去吧。” 下一秒,季言秋便感到自己被不轻不重地推了推,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他强忍着自己回头的冲动,死死盯着那道即将隐没在人群中的背影,追了上去。 而他的身后,男人停留在原地,直到望着东方人如同凭空消失般隐匿于人群之中后才收回了视线,走到了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站在那里的红发少女身边。 “不去约会了?错过了这个机会,可能以后就没有了哦。”安妮.勃朗特脸上带着笑,若有所指地说道。 莎士比亚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着向门外走,直到进入到电梯中后,安妮.勃朗特才听到了他的回应: “那家餐厅不好吃,不去就不去了。” 金发男人侧过头去,看向自己在电梯玻璃上倒映出来的影子,发现自己的嘴角正呈现出下垂的弧度,如此忠诚地反映出主人的不愉快。于是,他扬起唇角,换上了微笑。 “下次约会,或者可以试试正宗的中餐。” —————— 走廊中的人比季言秋预想的要多得多,不知从哪里而来的一大批行政工作人员挤到走廊上,时不时便会突然自他面前搬着什么物体横穿而过,遮住他的视线。 “抱歉,请让一让。”季言秋再次绕开一位抱着盒饭的工作人员,努力在人与人的缝隙里寻找那一抹青白色,却茫然地发现自己丢失了目标的方向。 慌乱与不安一同涌上心头,季言秋不抱有多少期待地抓住一位经过的工作人员,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问道:“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位穿着青白色长袍的先生?他是华国代表,刚刚还在前方不远处。” 那位工作人员思索片刻后,指向了走廊尽头的电梯厅。 “如果是那位华国代表的话,方才应该是乘坐着电梯下去了。” “好的,谢谢你!”季言秋匆匆忙忙地丢下这一句话后,便朝着电梯间跑去,正好赶上一班向下的电梯。 巴黎公社今日并没有提供餐食,那位先生应当是去到的一楼,准备去街道上用餐…… 季言秋于心中不断构想着对方可能会出现的场景,电梯门一开便走进了大厅之中,朝着正对的大门处开始张望。 在哪里—— 忽然,他捕捉到了一抹青白色,顿时眼睛一亮,追随着那抹转瞬即逝的色彩踏出了大门,快步走过巴黎公社前方的庭院来到街道上,紧紧地跟随着那道身影左拐进入了商业街。 现在正值用餐时间,商业街中不说是拥挤也能说是热闹。巴黎公社的位置正好位于商业街的最尾端,季言秋有些艰难的逆着人流,目光一刻也不敢从那道身影上移开来。在这一刻,周围的人群都仿佛化为了虚幻的影子,只有视线正中央的目标才是一切的真实。 季言秋几乎要忘记去记住自己所经过的街道,等追随着那道身影再经过一条小巷后他才发觉,自己已然来到了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而面前唯一可以进入的,便是一扇咖啡厅的后门。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咖啡厅里头的摆设相当的常规,就像是所有开在街边的咖啡厅应该有的那样,但万分奇怪的是,明明是用餐高峰期,咖啡厅里头却空无一人,只有被隔断所隔开的一小块卡座里不断传来水流声。 季言秋暗自在心中升起警惕,做好发动异能的准备,缓缓朝着隔断靠近。等越过那由竹子所编好的屏风,端坐在沙发卡座上的身影终于完整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可还真是经历了千辛万苦的碰面。”一身青白色长衫、有着一双狐狸眼的男人笑眯眯地望着他,将自己面前的茶盏往他的方向一推。 “请坐下喝一盏茶吧,毕竟你也辛苦了。” 紫砂茶壶、衔金□□茶宠、以及薄胎青瓷茶盏……这些与周围的摆设格格不入的东西放在男人的身前,却忽然变得合理起来。 第156章 季言秋恍惚地坐到他的对面,拿起茶盏时,里头那翠色的茶水倒映出他那含着水雾的眼睛。他有些迷茫地抬起手来,碰了碰眼角,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泪水已然溢出眼眶。 男人半是无奈半是有些慌张地拿出了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帕,一边放到季言秋的手里,一边试着开玩笑来活跃气氛:“我泡的茶就真的有这么难喝吗?要不我试试点杯咖啡?你们年轻人现在是不是就爱喝这种东西?” 季言秋听着久违的母语,深吸了一口气后将手帕接过,按了按自己的眼角,听着男人的话语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还没喝呢,先生。” 他只不过是……近乡情怯。 第70章 我们总会相见 茶是好茶, 茶香浓郁,喝下去后先是苦涩,紧接着缓缓回甘,口舌生津。 季言秋在喝下那一盏茶后便一直低垂着眼睫, 手指缓缓转动着手上的微凉的瓷杯。睫毛投下阴影将眼瞳遮盖, 让人分不清里头的情绪。 在确定对方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后,蒲先生暗自松了一口气, 同样将手中的茶饮尽后轻轻地放到桌面之上, 利用茶杯与桌面相撞发出的声音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如何?这可是我去西南出差时特地带回来的特产,办公室里头所有人品尝过之后都赞不绝口呢。” 对面的先生说话时带着点很浅的口音, 让季言秋不由得感受到了几分亲切。虽说听不出具体是哪里的话, 可无论是不是自己家乡的乡音,只要听到这种不太标准的发音, 都会不自觉的联想到还在家乡时所见识到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 “很好喝,不过我很少喝茶, 没有办法做出具体的评价。”季言秋听着自己口中那既陌生又熟悉的中文, 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明明只是过去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为什么却像是已经过了漫长无比的岁月? “没事, 喝茶而已,还需要什么文绉绉的评价吗?”那双狐狸眼笑得微微弯起, “茶这种东西, 只要自己喝的开心就足够了。” 季言秋的唇角无意识地上扬,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小腿却忽然传来了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过的感觉。他被吓了一跳,低下头去一看,桌下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了一只雪白色的狐狸。那条蓬松又漂亮的大尾巴甚至还没有从他的裤腿上离开,一双狐狸眼水汪汪, 与他不偏不倚地对上了。 ……狐狸?他不由得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将自己往座椅深处又挪了挪。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看着他这手忙脚乱的反应,实在是没忍住笑出声来,拍了拍掌,向着狐狸呼唤道:“雪花,过来。” 白狐狸听到主人的呼唤,似是有些恋恋不舍的扭头看了他一眼才穿过咖啡桌,跃到沙发上趴坐在男人的手边。 “这是我养的狐狸……之一。雪花的年纪不大,又被长辈们宠坏了,所以脾气比较娇纵,见笑了。”男人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拍了拍手边的狐狸脑袋。 白狐狸被拍脑袋后,似乎是听出了男人正在贬低自己,张牙舞爪地要去揪男人的衣袖,却被对方用两只手指轻松制止。 季言秋眨了眨眼睛,没能想起来有哪位文豪曾经饲养过狐狸当宠物。 看对方的气质以及穿着,结合二次元世界对于三次元人士的润色以及改编规律,应当是一位年代较早的文豪…… “对了,我是不是还没自我介绍?”就在季言秋思索之时,男人便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般,随即笑着说出了一个季言秋无比熟悉的称号。 “——你可以称呼我为宁先生。” 宁?这个姓氏,再加上狐狸……季言秋脑中顿时将所有的线索都拼接在了一起,一个姓氏几乎是脱口而出:“蒲先生你好。” 原本还想藏一藏身份的蒲先生:…… 他有些尴尬地咳嗽起来,空出的右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过了半晌后有些郁闷地说道:“我藏得有这么差劲么?你这孩子,是不是先前有看过钟塔侍从的内部资料?” 季言秋原本也是脑子一热便脱口而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听到对方给出的解释,赶紧附和道:“是,我之前入职时看过。” 其实钟塔侍从给他的资料里根本没有有关华国的资料,先前被影响了还没发觉,现在看来,一切都充满了刻意。 无论是故意略过的华国资料,还是渐渐的与他失去联系的唐人街的朋友,以及在潜移默化之中消失的【回家】的执念……一想到自己毫无知觉的三个月,季言秋就忍不住背脊发凉。 他先前还在怜悯卡洛.科洛迪先生,可现在看来,他又有好到那里去呢? 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暗了暗,再抬起头时却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微表情切换这门课程他已经在西西里的任务中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还是逃不过任务经验比他高上数倍的蒲先生的眼睛。 蒲先生望着那还带着几分属于年轻人的稚气的面庞,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千言万语也只化为了一句感慨:“委屈你了。” 季言秋刚缓过来的情绪又波动起来,立即仰起头来试图控制住自己的眼泪,用手帕擦拭着眼角,有些郁闷地说道:“最近秋冬有花粉,眼睛不太舒服……不,我是说天气太干……” 又是一声叹息传来,一只手越过桌子来到他的肩上,轻轻地拂过,就像是将上面的重担通通扫走那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一刻,季言秋是真的感到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一直笼罩在身上的无形压力被卸下,就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第157章 “想哭就哭,总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会伤身。”那双狐狸眼认真地望着他,语气放柔了些,“七情皆与五脏六腑联系,过度不好,过抑也是不行的。” 季言秋捂了捂眼睛,将头重新低下来,嘴角挂着笑。如果莎士比亚在场,他一定可以认出来——这笑容与立冬那天的笑一模一样。 “坏了,好像没有眼泪了,暂时哭不出来。”青年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真心的笑容和装出来的笑是不一样的。真正的笑是从心里溢出来的喜悦,只是看着就会让人也跟着笑出来。但蒲先生却是心头一酸,语气再放轻了些,简直比和自家狐狸们说话还要柔和。 “哎呦,英吉利这杀千刀的……”他小声嘀咕着,打了个响指,紫砂茶壶顿时自己漂浮起来向着空杯倾倒,只是从里头流出来的液体却变成了温热的牛奶。 说实在的,拿上好的青瓷来装牛奶,简直是暴殄天物。但使用它的人明显并不这么觉得,很是自然地拿起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递到季言秋手里。 季言秋睁大眼睛,有些错愕地望着手里的牛奶,又转向了那盏“不务正业”的紫砂茶壶,脑中充满了问号。 怎么回事?魔法?……不,应该说是异能效果,但什么超越者会用异能干这种事啊? 蒲先生却是误会了他疑惑的源头,解释道:“喝点甜的东西心情好。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喝这种温的热的,可牛奶可是好东西,可以养生养心的。” 季言秋对上那双充满了期盼的眼睛,无奈地说道:“我本人很喜欢喝牛奶,但……您就拿异能干这种事吗?” 按照这一位在三次元的影响力,理应是超越者这一档的,至于异能……应该是和幻象有关? 所以,他手里这杯是幻术产物么?不会实际上还是茶水吧? 想到那些志怪故事里头妖怪拿叶子变钱的事例,季言秋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手中的牛奶,口中顿时泛起了浓郁的甜,在舌尖久久不散。这味道冲击着他的味蕾,让他默默地又将茶杯放下了。 ——好甜!比他平时喝的自制甜牛奶还甜! 蒲先生倒是没看出他对这杯过甜牛奶敬谢不敏的态度,而是先回答了他的上一个问题:“怎么,异能不就该这么用的吗?” 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但对这个理念也持赞成态度:“自然是可以的,我平日里也喜欢用异能偷懒。” 说完后,他先是顿了一下,实在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心,指着茶杯问道:“这杯茶是被幻象给替换成了牛奶么?那我喝下去的本质上是不是还是茶水?” 那双狐狸眼里现在是真的充满惊讶了,蒲先生感慨着叹气,摇了摇头:“看来是我年龄大了本事倒退,竟然连异能信息都给英吉利打探到了。” 要知道,华国的异能相关保密工作可是几乎达到了天衣无缝的境界。除了正面出过手的那几位,多是参与秘密行动的其他超越者在他国档案中依旧是一片问号。 蒲先生当然不会想到季言秋会是从其它渠道了解到的他的异能——华国能把他 派来接人,那必定是将人查了个透。排除凭空出现这个可疑点,季言秋的简历相当干净,并未接触过其他组织。 其实是从现实世界得到线索的季言秋心虚地移开目光,手指轻轻在椅子上划了划。 就让钟塔侍从来为他背锅吧,不然他实在无法解释。总不能说“蒲先生我看过你的书”吧? 好在蒲先生也没想深挖,暗自将回去后与情报部交代此事的计划放在心中后便继续说道:“你觉得我是用幻术将茶水变成了牛奶?” 季言秋回过神来,下意识又看了眼桌上的茶杯,迟疑道:“不是吗?” “嗯……”蒲先生微微眯起眼睛,沉吟片刻后充满了神秘感地笑了笑,“算,也不算。” “为什么不猜得更大胆一些呢?真的只有这杯牛奶是幻象吗?” 疑惑只是闪过了短短一瞬便被震惊掩盖,季言秋扭过头去环顾四周,竟是发现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就像网络连接卡顿后画质突然下降的影片。 蒲先生抱起狐狸,遗憾地说道:“看来聊天时间要到了,才聊了几句呢……只能等下次再见面了。” 周围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雾气,就连男人那道青白色的身影也跟着摇晃起来,如同须臾幻梦,轻轻一碰便会消失。 季言秋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想绕到对面去,却发现自己的身前仿佛存在着一堵不存在的墙,阻挡了他前进的步伐。 “蒲先生?”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颤抖着,里面的无助像是下一秒就会变成泪水溢出来。 蒲先生端坐在座位上,就连五官都开始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原本是嘴的位置开合。 “明天会议就该结束了,他们不会让会议拖得太久。来接你还需要一点时间,得委屈你继续在英国待一会了。” 季言秋将双手放在那边透明的墙上,声音有点沉闷。 “……还要多久?” 那道身影只剩下了简单的颜色,勉强可以分辨出应当是摇了摇头。 “不会太久。“蒲先生顿了顿,给了出明确的期限,“一个月内,我们会将那群无赖解决的。到了那时,我们会再次见面。” 一个月……季言秋的手指蜷起,明该为了这远比以前更明确、更有希望的话而感到高兴,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第158章 蒲先生看出了他的失落,安抚道:“太久了,对吧?别着急,我们总会相见的——在等待的间隙里,就让这孩子来陪你吧。”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那一头跃过来,用蓬松的毛蹭了蹭他的裤脚。季言秋下意识低头去看,对上的白狐那水汪汪的眼睛后刚想抬头再追问,却只看到了一堵红砖墙。 他恍惚地向身后望去:是他进入咖啡店前走入的小巷、不,应当说,那家咖啡厅从来没有出现过。 方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虚无的梦,若不是狐狸还在不断扒拉着他的裤腿,季言秋真的会以为自己只是在会议上睡着后做了场美梦。 他沉默着弯腰将白狐抱起,紧接着便止住了动作,过了将近一分钟后才将额头缓缓地靠在了狐狸的头顶。 “我没忘记……”喃喃自语般的声音响起,后一句里带着难以掩盖的笑意,又像是在抽泣。 “——太好了。” 白狐停下挣扎,温顺地扭过头去,舔了舔青年的脸颊。 是呀,太好了。 第71章 海因里希.海涅 走出那条巷子后, 季言秋站在巷子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于十几分钟前还存在着一扇门的红砖墙。 好神奇,明明那扇门从触觉还是不觉都是那么真实,就连咖啡厅里那悠扬的背景音乐与烘培点心的香气都做到了完美还原。若不是咖啡厅真的在他的眼前消失, 想必他绝不会想到这是一场幻象。 许是他呆立的时间太长, 他怀中的狐狸哼唧一声,拿尾巴拍了拍他的手背, 似是在催促他赶快行动。 季言秋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有些惊讶的发现目前距离他离开之时才过了短短15分钟。 果真是幻境啊……似梦非梦, 就连时间也一同忘却。 一副外国面孔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手里还抱着只白狐狸实在是太过显眼,而且也难保柯南.道尔先生他们不会看出什么端倪……至少不要明目张胆地带回去。 季言秋低下头来, 试图和狐狸打商量:“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吗?在回英国前你就先留在我房间正对着的花园里,好不好?” 他并没有抱有多么大的期待, 只是想着超越者的异能造物应当会有独特本事, 就试探性地问了问。 如果不行也没关系,大不了他说是在郊区捡到的, 一直缠着他不放只好带回来。 狐狸瞥了他一眼,很是骄傲地甩了甩尾巴, 于眨眼之间化为了一缕青烟缠绕在他的身上, 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几粒灰尘。 季言秋被吓了一跳, 过了好一会才轻轻碰了碰身上那微不可察的青烟, 小声呼唤:“雪花?” “啾?”随着“嘭”的一声,一颗狐狸脑袋从他的身后探了出来,软软绵地叫唤了一声——就是只有一颗脑袋飘浮在半空中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惊悚。 抖了抖手臂上被激起的鸡皮疙瘩,季言秋转头瞥了眼巷子口, 在确定没有人经过后才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将狐狸头按了回去。 “以后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这样。”望着狐狸不大情愿的眼睛,他又补上了一句,“我是指凭空变出身体的某个部位,要变的话偷偷在角落里变全身再过来就好了。” 从墙角中召唤一只狐狸过来还能说是宠物,但身后突然冒出来一颗浮空的狐狸脑袋……那就是恐怖故事了。 雪花又是发出一声“啾”,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又化为了一股青烟。 知道狐狸还跟在身边后,季言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安定下来,整理好身上的衣物相当自然地走了出去,手中还拿着电话簿,装作是进卷子呈头寻找电话亭。 等来到人流量极大的商业街中后,他才放下些伪装,真心实意地开始思考自己要吃什么。 莎士比亚先生将他带出去的借口是定了餐厅,他现在返回巴黎公社就露馅了。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莎士比亚先生,都得在外面找个地方完饭再回去。 可问题来了——他吃什么? 众所周知,今天要选择什么来作为午餐是全人类的共同问题,放在刚觉醒异能不到半年便是准超越者的季言秋身上也同样如此。商业街上的店铺不少,只是过于眼花缭乱,使人无法在短时间内抉择出来。 东方人简单地扫了眼两边的招牌,最终选择了一家意大利餐厅。不为别的,只因为它的装修看上去隐蔽性不错,并且用餐人数不多,可以节省排队的时间。 至于味道……能在商业街里头开到招牌都老化的,应当也难吃不到哪里去。 季言秋小声叮嘱雪花藏好,推开了餐厅的木门。里头的服务员很是热情地迎上来,在看到他明显的东方面孔后还十分贴心地切换成了半生不熟的中文:“中午好,请问吃什么?” 季言秋在未曾设想的地方听到母语,有些惊喜,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唔……先坐下来看看菜单吧。顺带一提,我会说英语。” 服务员明显松了一口气,又将语言切换成了英语,这下说话就流畅多了:“好的,请跟我来吧。” 季言秋跟上对方的步伐,一边十分好奇地问道:“看你的长相,你是意大利人?怎么还会说中文?” 服务员不太好意思地回答:“以前会有很多华国游客来,就学了两句……很蹩脚吧?” “不会,很流利了,我听到时还吓了一大跳呢。”季言秋充满善意地笑了笑,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仿佛撒满了碎光。服务员不由得愣住了,刚红着耳朵移开目光想说些什么,旁边的卡座上便传来了声音: 第159章 “季先生?” 季言秋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在看到卡座里坐着的但丁与戴着银丝眼镜的德国代表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阿利吉耶里先生?您也在这里用餐?” 但丁.阿利吉耶里在来到外界后便将蒙眼的亚麻布条摘下,但依旧闭着双眼,配合他那身苦修士般的亚麻长袍与和正常人无异的流畅动作,反而比蒙上眼时更加引人注目。 意大利男人点了点头:“季先生应当也是来用餐的吧?不如与我们一起?” 季言秋有些犹豫地转向了但丁对面的男人,开口说道:“可这位先生我并不认识……” “我认识你。”男人突然抬起头来说道,推了推银丝眼镜,“你是季言秋,西西里事件的主要参与者,也是钟塔侍从的新兴力量,对么?” 东方人在听到“钟塔侍从”四个字时不动声地抿了抿唇,但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礼貌回应:“是的,不知道能否得知先生您的姓名?” 他这短短的情感流露自然是逃不过在场两位超越者的眼睛。男人心下了解,快速更改了自己为对方划定的阵营,同样温和地回答道:“海因里希.海涅,德国人,很高兴认识你。” 这个名字……季言秋迷茫了几秒后很快回忆起了这位文豪的生平:海因里希.海涅,被著为德国古典文学的末裔。比起德国文豪里的另外几位,他的名气对外界来说要更小些,但其为德国文学的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的。 虽与季言秋原来猜测的歌德有所出入,但此时联想到这位抒情诗人在现实中的经历与性格,却让季言秋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确实,这种会议让海因里希.海涅先生来会更好一些。毕竟德国目前需要的不是扩大矛盾,而是尽管缓和德国与南欧国家的关系,以防止被卷入到争端之中。 出于某些人尽皆知的原因,德国并不想再投身战争 ——虽说无论情愿与否,时代浪潮终将卷席所有人。 “海涅先生,久仰大名。”季言秋相当真情实感地说道。 海因里希.海涅挑了挑眉,笑着朝他伸出手:“就连我的资料你都看了?也难怪钟塔侍从看重你。” 要知道,他一向参与的是外交工作,在各国情报组内的优先级甚至不如一般的行动组异能者。而且据他的了解,眼前的年轻人一进入钟塔侍从就是特殊行动组的干部,相当于半个骑士团成员,情报组更不会将他的资料放到前面。 细心又胆大……要不是看到了英国这么做之后的后果,他也有点眼热这样一位有天赋的准超越者。 季言秋笑而不语,向前走了几步想去握上那只手,却发现除了坐到座位上外基本无法保持着正常姿势握手。他先是愣了愣,紧接着就对上了海因里希.海涅含着笑的眼睛。 季言秋顿时反应过来,有点哭笑不得: “先生,不是握手吗?” 海因里希.海涅眨了眨眼睛:“是握手啊,怎么,不过来一点么?” 这种邀请方式不得不说相当新奇,季言秋无奈地摇着头坐到了沙发上,如愿地完成了握手的任务。 “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海因里希.海涅说完后又停顿片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用意,“既然都坐下来了,不如就与我们一起用餐?” 但丁也随着点头,认可了这个提议:“这家餐厅味道不错。” 眼前的两位文豪都用上了这种方式来邀请,如此盛情难却,季言秋当然不会在拒绝,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既然两位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厚着脸皮来蹭个饭吧。”季言秋开了个玩笑。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已经做好了待会偷偷去付钱的准备,再不济也要主动将自己那份先付了。 海因里希.海涅莞尔一笑,将手边的菜单推了过来:“蹭饭?不不不,是友人之间的聚餐才对。” 但丁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淡淡地附和道:“嗯,可惜弗洛伊德不在。” 原本听到这里季言秋都觉得只是文豪们的闲谈,直到这个名字一出现,海因里希.海涅的脸色似乎变了一瞬,虽然很快便调整回来,但也十分明显。与对方那丰富的外交经验相比,这份漏洞显得无比违和。 不只是他,但丁显然也察觉到了海因里希.海涅的不对,问道:“怎么了?” 海因里希.海涅拿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过了许久才说道: “老朋友,你有多久没去过奥地利了?” 此话一出,但丁的眉头顿时皱起,语气里带上了几分难得的凝重:“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海因里希.海涅长叹一声,将水杯放下,手肘撑着桌面,“你要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但丁的眉头皱得更紧,思索片刻后开口:“斯蒂芬.茨威格的表现很正常。” 如果情况和他所设想的那样,奥地利不会在这次会议上咄咄逼人到这种地步。 “又有谁说这不是烟雾弹呢?”海因里希.海涅摊开手说道。 桌上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之中,直到东方人在一旁小声张开了嘴打破了沉默:“这些东西我是不是不该听?” 海因里希.海涅回过神来,想起了在场的还有一个目前隶属英国的异能者,有些无奈但又有几分意味深长地说道:“没事,也没说什么,而且……” 身在英国的你确实应该听一听。 第160章 第72章 仅此而已 季言秋被这说一半藏一半的话够得心痒痒, 但一顿饭下来,海因里希.海涅先生和但丁先生都像是无形之中达成了什么协议,默契地绕开了先前的话题。 虽说他也确实学到了许多外交方面与反侦察的技巧,但他还是更想知道奥地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季言秋心不在焉地卷着碗里的意面, 有点郁闷。 海因里希.海涅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情不佳, 安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我个人的无凭无证的猜测而已。” 季言秋赶紧将勺子放下:“我知道的, 传播太广的话容易引发外交事故。” 意大利代表和德国代表是朋友, 在会议中途休息时间一起吃饭,期间聊了几句有关其它国家的国情, 这属于私人交流;但如果餐桌上还有一个与他们原先并不熟的英国代表就不一样了, 被有心人知道甚至可以为海因里希.海涅定罪。 海因里希.海涅见他能理解,脸上的笑容都轻松了不少, 叹了口气道:“外交就是麻烦,什么都要再三考虑……不过我得提醒你, 在英国时一定要小心。” 季言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知道的。” 不用海因里希.海涅先生多说, 在屏蔽了先前的洗脑后,他自然会对钟塔侍从心生提防。但, 这份提醒又好像不止是在提醒他小心钟塔侍从…… 联系到之前所听到的只言片语,季言秋的脑中升起了一个不太妙的猜测:奥地利可能会对英国发动袭击。 这话用现实世界的视角去看相当滑稽, 但放在异能世界里却又不一样了——奥地利在现实世界中可是盛产文豪, 转化为异能者也绝对不会少。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曾经拯救过伦敦, 不会就是这起事件吧? 仅仅是担忧了一瞬, 季言秋便将此事暂时搁置脑后。 算了,他还有一个月就可以离开伦敦了,担忧这些还不如思考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摆脱【1984】的异能影响。再说了,推一推时间线, 十年后的另一个他经历伦敦事件时已然是战争爆发后成为宣传官了。他一个要离开的人,又替英国担心什么呢? 想通了这些后,季言秋接下来的用餐时间都轻松了不少,时不时还加入到两位文豪的交谈之中。与外表不符的是,但丁与海因里希.海涅私底下见面时常聊的居然是自己认识的异能者们的八卦,同在一个国家的同僚是最常被提起的话题。 刚开始时季言秋还听得很起劲,到了最后他已然沉默下来,开始庆幸自己本人在场的情况下两位先生应当不会聊起最近正热的“钟塔侍从内部的爱恨情仇”。 “……就是这样。那边的情况,老实说,在我眼里实在是不怎么样。”海因里希.海涅一边说一边摇头,“异能者收编的比例太低,民间异能组织越来越猖狂……俄罗斯迟早会因为他们的做法而遭到反噬。” 但丁淡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你又提到时政了。” 海因里希.海涅如梦初醒般左右环顾一周,喝了一口水后苦恼地说:“唉,我总是忘记自己现在是德国的代表。” “没关系,好歹没有直接说具体事例,已经很收敛了。” “这话会让我以为你在挖苦我。”海因里希.海涅有些郁闷,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继续先前的话题,“他们国内的事不能说,那说点别的好了——你知道屠格涅夫最近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他无法出席吗?” 这倒是但丁所不知道的。他微微侧过头去,发出了疑惑:“不是交通事故?” “不是。”海因里希.海涅意味深长,“是他在即将出行前收到了撤职通知。” 此话一出,季言秋顿时睁大了眼睛,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又看向但丁先生,试图从那一向平静的表情中寻求一丝宽慰,却惊悚地看到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竟是睁开了一条缝隙,可以瞥见里面的一抹耀眼的金色,恍若黄金。 “撤职?”但丁那流露至表面的惊讶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很快,那抹金光也随着对方神情重新恢复平静而消失,“是军职吧。” “嗯哼,你猜对了,就是将他的军职撤下,换了个虚衔。” 虽说还没有被排出异能机构之外,但已经被迫退出了权中心,成为了没有实权的“工具”之一。 但丁沉默许久后,低声用意大利语说道:“因为恐惧而将狼逼迫着伪装成羊,只会让羊群失控。” “这句话放在任何一个组织都适用,“海因里希.海涅耸了耸肩,忽然话锋一转,对着从方才开始就一直默默倾听的东方人说道,“吃得差不多了吗?还需要再点一些吗?” 季言秋赶紧摇头,展示自己空了的餐盘:“不用,已经够了。” “那就结帐吧。”海因里希.海涅和颜悦色地说道,抬手向着服务员呼唤,“劳驾,请为我们结帐!” 服务员的速度很快,拿着pos机与帐单来到了桌前:“一共是七十九法郎,是现金还是信用卡?” 海因里希.海涅从皮夹中抽出信用卡递了过去:“信用卡,请麻烦将发票寄到柏丽茵酒店。” 季言秋也同步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主动开口提议:“我的那份就让我来付吧。” “不不不,用不上。”海因里希.海涅伸出手去挡住了东方人的钱包,“巴黎公社会为我们付帐单的——每个国家有报销额度呢。” 报销单……东方人的态度顿时更坚决了:“不行,还是让我来付吧。” 第161章 报销单会被统一送至波德莱尔的办公室中,并留下记录。如果以他的名义递过去,有可能会被波德莱尔先生将报销金额加至钟塔侍从的份额里,导致被钟塔侍从发现不对…… 可下一秒,海因里希.海涅便向他眨了眨眼,表情带上几分意味深长,不容抗拒地将他的手推了回去。 “不必紧张,我都明白,这份发票会以德国的名义送去,内容也只是日常用餐。” 说完后,海因里希.海涅又将手收回,对上那双呆住的深棕色眼睛,笑着在他耳边轻耳说道:“至于报酬……将你今天听到的东西转告给你的上司就好,无论是哪一个。” “……”季言秋眼眸闪烁,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无论哪个上司——包括你在华国的上司。 —————————— 巴黎公社门口侧方的街道上,金发的英国男人安静地等待着,听到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时转过身去,血红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东方人的身影。对方的表情与往常相比少了几分温和的笑意,显得有点凝重。 莎士比亚并没有点出这微妙的不同,等到季言秋走到他面前后才自然地轻声问道:“午餐的体验如何?” 季言秋指起头来,望向莎士比亚的眼神中多出了几分复杂,抿了抿唇后给出了含糊不清的答案:“还不错。莎士比亚先生呢?” 莎士比亚沉默片刻,显然已经捕捉到了对方眼神中的变化,过了一会儿后嘴角竟是上扬了几分,率先向着门口走去。 “不太好,餐厅很难吃。” 季言秋跟上他的脚步,在看到男人上扬的嘴角时内心更加复杂,语塞了许久后才说出一句:“吃的法餐吗?” 莎士亚目不斜视,淡淡地说道:“是中餐。店主不是华国人,做出来的味道很奇怪,和你做的一点也不像。” 沉默忽然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分明都心知肚明,却又闭口不言,维持着最后的虚幻表象。 直到即将走入大门之时,稍落后了一步的东方人忽然开口说出了与失前完全没有一丝联系的问题—— “莎士比亚先生,您有听过一个故事吗?有关于雄狮与铃羊的故事。” 他的语气很是平静,与莎士比亚原先所设想的质问完全不同。于是,莎士比亚也同样平静地摇了摇头。 “愿闻其详。” 东方人的眼睫轻颤,微微垂下,投下的阴影遮盖了眼中的情绪。 “从前有一只雄狮,它为了供养自己的族群选择去捕捉铃羊,而正好的是,有一只铃羊主动来到了它的领地。铃羊太过瘦小,雄狮便决定先将铃羊养好了再带回族群里,于是伪装成了无害的样子开始与铃羊接触。铃羊很天真,也很弱小,在雄狮与其族群的影响下对它们产生了信任。可就在即将收网之际,雄狮心软了——它发现自己对铃羊心生怜悯,因此故意放开铃羊,为它指出了一条生路,想让它自由。” 季言秋站下脚步,定定地与那双血红眼瞳对视。 “莎士比亚先生,你认为雄狮的怜悯是否可以抵消它先前的欺骗?” 这个故事背后所蕴含的意思依然十分明了,但披着故事的外皮,却让原先赤裸裸的真相更加委婉,仿佛只要闭口不言,便可以假装无事发生。 可这是不可能的事。莎士比亚这么想着。 所以,他也必须给出自己的答案。 “无法抵消。先前所造成的欺骗已然成为事实,雄狮在结尾时才忽然善心大发的将羚羊放走,完全无法弥补先前的欺骗行为。” “那么,您觉得又是因为什么才让雄狮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听到这个问题,莎士比亚的眼睫微颤,试图在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中寻找出一丝不甘,又或者是愤恨,但都没有。里面所盛满的,只是最纯粹的疑惑。 ——为什么你要帮我?我完全想不出原因。 那双眼睛,正在无声的重复着这个问题。 莎士比亚沉默了许久,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说道:“你想听到怎么样的答案?” 季言秋眉头微微皱起:“什么样的答案?抱歉,我好像不太明白您说的意思。” 他注视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里头似乎闪过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但那持续的时间太短,短到让季言秋疑心自己是否是看错了,将阳光倒映在眼中的光芒错认成了愧疚与悲哀。 男人有些僵硬地扯动嘴角,仿佛若无其事一般继续迈开了脚步。 “我已经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了。正如同你故事里所述说的那样,雄狮对羚羊产生了怜悯,但不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而是同病相怜。” 雄狮与羚羊说到底都是族群大网下的牺牲品,谁又比谁更加强势三分呢? 没错,一切都只是同样被困于笼中的雄狮在羚羊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于是想要拯救而已。 仅此而已。 第73章 言秋亲启 房门被打开, 季言秋步伐有些沉重的走了进去,刚刚反手将门合上,身上所笼罩着的青烟便立即化为了一只雪白的狐狸,轻盈地跳到了地上。 季言秋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轻松的微笑, 朝着狐狸张开双臂:“雪花, 过来。” 雪花非常顺从的跳到了他的怀中,舔了舔他的下巴, 似乎在无声的安慰他。 “我没事的, 雪花,我没有在不开心, ”季言秋的脸上终于多出了一抹笑容, 只不过里头所包含的情绪更多是无奈。他轻轻用手背抵开狐狸脑袋,让自己逃离狐狸那略显粗糙的舌头。 第162章 雪花看上去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说辞, 耳朵抖了抖,拿脸颊去蹭他的掌心。季言秋只得再次解释:“我没有在难过, 我只是有点……沉重?” 他抬手按了按胸膛, 陷入了沉默与迷茫中。 沉重?可以这么来概括他心中的情感吗?又或者说是别的什么? 可……他根本分辨不出来啊…… 胸口闷闷的,像压了一块石头。他不明白莎士比亚的表情, 不明白莎士比亚的眼神里透露出的情绪,也不明白莎士比亚到底是欺骗他到了最后一刻, 还是在最后终于显露出了一缕真心。 谎言说得太多会让真心也变得虚假, 你要如何假设才能笃定对方是在说真话? 季言秋不想猜, 也猜不出来, 所以,他残忍地把一切都一视同仁地打上了问号,又在此时将这让他烦心的一切都抛至脑后,成为回忆里的一块未曾切开的晶石。 稍微缓过来些后, 他来到书桌前,拿出一张信纸,写下来今日但丁先生与海因里希先生在对话里透露出的信息,简单封好口后敲了敲桌面,呼唤在一旁的狐狸过来。 “雪花,你可以把这封信送给蒲先生吗?” 雪花轻巧地跳上桌面,将信件叼在嘴里,化为一缕青烟便从窗户飞了出来。季言秋目送着那抹青色消失在不远处,松了一口气。 雪花也可以作为通讯的途径……这可还真是个好消息。 一份情报,中途经手的人越少越安全。信息通讯难免会被监视,他可没忘记情报组里有不少擅长电子设备的成员,甚至简.奥斯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处理好了正事后,季言秋盯着抽屉里的稿纸,纠结许久后还是将其拿了出来,接上先前所写的内容。 他喜欢用写作来调节自己的情绪,作家们喜欢将情绪输至笔尖,可文字也能反过来影响作家的情绪。这时,轻松的冒险故事可以快速地安抚他的内心。 【赌徒与谢瑞特的旅行计划被迫暂停于第二日,原因无他,就为所有人类都逃不过的东西——贫穷。 “如果你昨天不去赌场里将资金花费一空,或许今天我们还能去看看歌剧。”在大街上,赌徒拿着行李,凉凉地说道。 这座海滨城市很显然对穷游者不太友好,旅店老板练就了一身看人本领,只需瞥上一眼便能分出谁没有钱。因此,他们一大早的便被扫地出门。 谢瑞特眯起眼睛,看着那块歌剧广告牌,食指与拇指在下巴上摩娑,忽然打了个响指,自信地宣布道:“那么,我们就去看歌剧!”】 赌徒认为他是失心疯了,但谢瑞特用实际动作来告诉他:这是认真的。 歌剧院的历史较为悠久,目前仍用着传统的木结构,这也给了两位逃票者可乘之机:他们先是混入了后台的搬运物里头,进入仓库后偷偷地潜入通风管道,在途径十几位客人的头顶、见证无数八卦后,终于来到了正上方的房梁。 “在高处能看得更清楚,我的朋友。这可以这么多富豪都争着购买高层包厢原因。”谢瑞特理直气壮地说道。 于是,两人就这么坐在房梁上听完了一整场的歌剧,被屋顶的聚声效震得头疼。随后,谢瑞特决定去整一点钱来,至于从哪来…… “赌场?”赌徒发出了冷笑,“你昨天刚在这里输掉了一百一十三镑。” “那可不一样,我昨天玩的是机器。和机器赌与和人赌相比可大不一样。” 谢瑞特挂着神秘的笑容,上到赌桌上后,抛出了令人震惊的等码——一艘船! 般长才能拥有的徽章与证件被少年随手丢在了牌桌上,引起周围赌徒的惊呼,也让赌池一瞬间来到了令人瞠目咋舌的数字。少年就这么淡然地坐在那里,轻描淡写地玩着船的钥匙,像是一头难啃的肥羊。 可只有赌徒才知道,少年手中的船已经彻底沉没在了大西洋,现在所拥有的,只不过是一些“纪念品。” 然而,就是用这些纪念品,谢瑞特在太阳即将升起之时,赢下了整整五千镑! 这数额可不小,周围的赌徒已然开始躁动起来,亡命之徒们等着趁着混乱将肥羊收入手中。 谢瑞特十分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将钱提到手后反手抛出了船钥匙,大喊道:“谁抢到了就是谁的!” 整座赌场都轰动起来,在一片混乱之中,没有人发现有两道身影消失在了赌场之中。 这是个绝妙的计谋,可等到第二天,“少年船长”的故事暴露,两人的肖像便登上了黑市的悬赏令。 车站里,谢瑞特望着自己的画像,过了许久后啧啧感慨:“把我画得像被车轮碾过的青蛙。” 赌徒出离冷静地将手中的车票拍到了他的脸上:“先走吧。” 于是,这一站的旅途被划上了一个大概算是美满的句号,两人踏上了前往下一之的征途——如果火车没有半路脱轨的话。 “这个国家的铁路建设简直比我织的毛衣还糟糕。”站在荒凉的沙漠里,谢瑞特由衷说道。 接下来的故事就来到了沙漠,季言秋难得有表达欲,但受限于发酸的手腕,只能遗憾地停下了笔。 或许以后换上一套更加适应人体结构的桌椅会好一些……虽然这对手腕应该没有用。 将写好的稿纸小心翼翼地收好,季言秋抬头望了一眼挂钟,发现自己正好卡在饭点时结束了写作。他正想站起来前往餐厅,脑海中就忽然浮现出一双血红色眼睛,又犹豫起来。 第163章 如果去餐厅的话,可能会撞到莎士比亚先生…… 出于自己那至今未曾理清的内心,季言秋暂时不想去面对莎士比亚。就在他试图找出提供外卖服务的餐厅时,一缕青烟从窗户飞了进来,到桌上化为了一只白狐狸,以及一份被精心包好的包裹。 “雪花,你终于回来了。”季言秋揉了揉狐狸脑袋,“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你真的是跑着去的吧?” 雪花发出了不满的嘤嘤声,将整个身子都扭了过去,不看这个“恶意揣测”狐狸的人。 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转而将目光放到了包裹上,好奇地将其拿了起来。 份量很足,里头是硬的盒子,看形状……有点像饭盒? 这个猜测一出现,季言秋立刻好笑地摇了摇头,动手开始拆盒子外的包装。 总不能是蒲先生知道他不想去餐厅直面莎士比亚,在寄回信时还贴心附赠了晚餐吧? ——然后,他就真在包裹中拆出了饭盒。 饭盒是朴实无华的不锈钢材质,拿在手里还能感到几分温热。至于饭盒上方,则是用密封防水袋装好的回信。 怎么反而像饭盒是主体,信是附带的那样?季言秋一时失语,有些震憾地将信件拿了起来。入手一片温热,甚至信封都染上了饭菜的热意。 季言秋犹豫着将信封拿起来,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在确定信封上没有味道后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如果信封上也有饭菜的味道,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保存了…… 暂且将饭盒放到一边,季言秋拆开信封上的封口,将里头的信纸拿了出来。信的篇幅不长,但认真看去便会发现里头没有一句废话,全是至关重要的交代。 【言秋亲启: 德国与意大利托你转告之事我已明了,接下来的日子少不了风波,尤其是英吉利本土,势必会在三个月内燃起战火。 你在英吉利等待时间切忌入局,远离争端。若有事找上门则先到大使馆来,到了无计可施之时尽管动用手段,只要能脱身即可,后果稍后再说。 雪花乃我异能所化,可以为你屏蔽乔治.奥威尔的异能影响,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高枕无忧。我之异能辅助是身外之物,可受到外界影响。一旦雪花被隔离出你之身,则会再度陷入异能影响之中,到时再要脱身则难上加难。 我已决心将谈判终期缩为半月,在这半月里,还请小心为上,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争取彻底解除异能影响。 至于英国女王的邀请,你可以选择去或不去,但这会影响你回到故土后的职务安排。 怜你在外许久,吃了不少苦,又想必你现在不想面对那英吉利的人,便收拾了些菜来。不过是些家常小菜,希望你用的惯。 蒲。】 季言秋沉默着将信纸重新折好,轻轻地掀开了饭盒的盖子。 里头是糖醋排骨和清炒上海青,配了一小盘的咸鸭蛋,与信里所提的一样,只是些家常小菜,看得出来是蒲先生在酒店的厨房里焦头烂额地找了些可以用的调料,硬生生做出来的家乡风味。 这些菜季言秋也会做,而且可能做得更好,可是—— 可是,究竟是不一样的。 在阔别了整整一个秋天后,季言秋终于又品尝到了故乡的味道。 第74章 回到伦敦 “……经各国商讨, 本次会议于第三场决出结果。根据各国受损程度、意大利方违背的人文关怀原则程度、以及综合《国际和平条约》与《异能武器使用条例》,判决意大利方赔偿英国方三千七百万英镑,其中包含了英国方的十七位事件亲历者的补偿金与医疗费用;判决意大利方赔偿奥地利、瑞士、法国与希腊方五百一十万欧。并且与以上五个国家定下新的《异能武器干涉权划分》,以确保此类事件不再发生。” 经过了长达十一个小时, 三场会议, 意大利西西里异能武器事件终于落下了帷幕。在主持人宣布会议结束时,会议厅中的所有人都站立起来, 鼓掌示意, 可这样的结果满意的到底有多少、不满意的又有多少,就没人可以说清了。 当然, 最不满意的一定是意大利官方——除了将一切都一视同仁看待的但丁之外, 意大利的外交官们都只是站起,并没有鼓掌, 倒不知说,他们现在还能保持住脸上的表情已经是格守礼仪的体现。 而剩下的人里, 大多数都是怀着“终于结束了”这种心而鼓掌, 其中包括了季言秋。他承认,在主持人宣布会议结束那一刻, 他真切地松了一口气。 “比我们原本设想的要多。“安妮.勃朗特也同样松了一口气,将耳朵上的耳麦摘下, “当然, 如果卡洛.科洛迪没有消失的话会赚得更多。” “谈判有时也要讲求运气。永远不要去假设什么, 安妮, 这一点你还需要和你的姐姐好好学学。”柯南.道尔依旧在随着大流不紧不慢地鼓掌,脸上挂着微笑,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安妮.勃朗特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低头叹了口气, 再抬起头时脸上还是那温和知礼的笑容。 “我明白的,最近有点急躁,抱歉。” “急躁?是受到了什么的影响吗?”柯南.道尔的话语意有所指,可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便又切开了话题。 “我们的飞机安排在两小时后。我知道时间确实是太紧了些,但因为我这个老年人有工作要处理,就体谅体谅我吧。” 第164章 季言秋的一颗心还没完全提上去,就被这忽然中断的话题卡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地有些难受。 他不怀疑蒲先生的异能效果,也不怀疑华国异能组织的保密能力,但……柯南.道尔先生的异能他到现在都不清楚。如果是《福尔摩斯》的话…… 东方人的目光闪烁片刻,装作不经意间扫了眼不远处华国代表的席位。蒲先生正在心不在焉地鼓着掌,似乎没有发觉他投来的目光。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 又将[半个月]这个时间于心底默念一边,季言秋从思绪中抽身,开始整理自己面前的资料。 会议散场后依旧有不少代表逗留场内进行交谈,而几乎一刻不停便匆匆离开的钟塔侍从显得无比突出。 安妮.勃朗特望了眼怀表上的时间,有条不紊地说道:“目前还有一小时四十七分钟,行李我已经通知了后勤人员前去收整,我们只需坐车过去便是。从这里到机场大概需要三十分钟,正好留一个小时来用餐。” 柯南.道尔对这个安排没有意见:“按照你安排的来就好。” “行,我现在就让巴黎公社调车。”红发少女点点头,拿出了口袋中的电话,走到一旁去进行交涉,留下三人在原地沉默着不发一言。 莎士比亚眼睫微颤,过了一会后十分突兀地开口:”回去之后给我接个外派任务吧。” 柯南.道尔挑了挑眉,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两人之间徘徊,轻笑一声:“怎么,终于想起自己是暗杀组的组长了?” “再不回去干活,勃朗特会试图暗杀我。”莎士比亚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两个都。” 柯南.道尔哑然失笑:“艾米莉听到一定会很欣慰,你压榨夏洛蒂和她太过了——去德国的那个任务如何?” 金发男人颔首:“你定就好。” 季言秋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看了一眼男人的侧脸,却并没有从那面无表情的脸捕捉到一丝情绪。 莎士比亚先生要求外派是因为他吗…… 安妮.勃朗特处理完事情回来,感受到那有些微妙的氛围,不由得顿住了脚步,问道:“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在聊外派任务的事。“柯南.道尔笑着指向了莎士比亚,“威廉刚刚主动说要外派,很稀奇不是吗?” 红发少女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有些意味深长:“噢,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此话一出,东方人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只得尴尬地扭过了头去。 安妮.勃朗特调侃完同僚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说道:“等等,我记得您接下来要去一趟北美,若是莎士比亚先生也要出外派任务,那伦敦的超越者就只剩下乔治.奥威尔先生与阿加莎女士……” 这两位的能力都偏向于进攻,而非防守。如果是寻常敌袭还好说,可若是涉及到大面积的伤亡,场面无疑便会糟糕起来。 柯南.道尔安抚她:“有他们两个已经够了。拜伦与狄更斯将在这周内回来,加上他们便无需担心防守问题。” 红发少女的眉头松开了些:“狄更斯要回来了?那就不会有事了。” 狄更斯的能力极为擅长防守,尤其是针对整座城市的进攻。 “如果有哪一天伦敦也出了事,那离整个欧洲沦陷也不远了。“莎士比亚淡然地说道,朝着不远处而来的车辆扬了扬下巴,“车来了。” “速度还挺快,罕见、罕见。”柯南.道尔将烟斗熄灭,一边感慨着一边向着车门走去。 “走吧——回伦敦。” —————————— 晚上八点,钟塔待从的专属飞机与机场落地,几乎是十分钟后,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便搭载着四人向时钟塔而去。 他们需要前去述职。这一向是钟塔侍从的传统,尤其是参与了重大国际会议后,不过,真正要进行小型会议并报告的只有柯南.道尔一人,另外的三位则主要是去医疗部进行复查,正式销去病假。 前往医疗部的电梯上,安妮.勃朗特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还有闲心开玩笑道:“我有些舍不得病假了,下次再想有也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 莎士比亚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在你养两天后便继续工作了,只是少了个名号而已。” “不一样的,至少有个病假,我可以随便推掉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安妮.勃朗特眨了眨眼睛。 季言秋实在是没忍住,说道:“那为什么任务报告推不掉?” 而且还要求一定是本人写……就不能让下属代劳吗? 红发少女被他这幽怨的语气逗笑了:“其实你让下属来写也不是不行,可西西里那次毕竟只有我们清楚前因后果,也只能让我们写了。” 季言秋并没有被安慰到——他可是填了三千字的报告! 电梯在他们闲聊中来到了医疗部的楼层。这里的布局与附属医院很相似,只是空间要更小些,设备也简化了不少。 “伊丽莎白在医院里没有重要病患时都会在这边的办公室值勤,一般是为了预发突发情况,比如异能失控与特异点暴走。” 安妮.勃朗特一边带头向走廊右侧的办公室走,一边给还没那么了解时钟塔布局的季言秋讲解。 这些常识原本该在季言秋入职时便详细告知,奈何对方入职时有些特殊,而且刚上任便有任务,这些不太那么重要的资料便被情报组放到了后面。 第165章 季言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听到“异能失控“四个字时眼眸微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他异能失控时理应由伊丽莎白小姐来进行治疗,可最后接手之人却是乔治.奥威尔先生。【1984】……难不成,洗脑就是在那时起生效的? 季言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雪花化为的青烟正不起眼的笼罩着。他顿时安心了些,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来。 至少雪花在时他不会受到影响。 来到办公室外,安妮.勃朗特先是十分有礼貌地敲了敲门,呼唤道:“伊丽莎白小姐,你在吗?” 并没有人回应,但隔着一层门板,里面的交谈声却隐隐约约地传到了外界。 “有关于……明白……” “接下来……嗯,知道了……” “那边?我会争取…… ” 离得更近的安妮.勃朗特要听得更清楚些,脸色变了变,再次抬手敲了敲门,只不过这一次用的力道更大了些。 门内的交谈声停止了,紧接着是有些匆忙的脚步声,门把手被摁下,露出了后方的白发少女。 “你们回来了?还挺快。“伊丽莎白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似乎在东方人的身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她将门打开,侧身让出道路。 “进来吧。” 安妮.勃朗特向着她笑了笑,抬脚走了进去,季言秋则是跟在她的身后,路过伊丽莎白时还在微微点头示意,却在看清办公室里另一个人是谁时顿住了脚步—— 沙发上,半白头发的智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那双如同婴儿般澄澈的眼睛望了过来,里面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啊,言秋。”他开口,用那带有无形引导力的声音说道,朝着东方人友善地伸出了手。 “正好,我有事要找你,来坐到这边吧。” 年长者的神态与语气都是那样的友善,充满了值得信赖的气息。可季言秋听着这温和的呼唤,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如同被丢了冰窟。 不行,要尽量表现得自然一些——季言秋想继续迈开脚步,装作什么也没有察觉地坐到沙发上,再与对方虚与委蛇。可他的脚却始终无法动弹,像被绑上了无形的秤砣,半分无法动弹。 就在他慌忙的思考该如何采用其它手段来应对时,一只手轻轻碰上他的手背,紧接着是莎士比亚漫不经心、落在他耳中却恍若救星的声音。 “你的手很冰,暖气开的还不够足吗?” 伊丽莎白最后一个进来,在反手关上门的同时听到这句话,挑了挑眉:“不够吗?那我再调高一点?” 莎士比亚煞有其事地点头:“言秋身体不好,受不了寒。这不是你写的医嘱吗?” 伊丽莎白一时语塞,郁闷地找到了恒温系统的控制器,“滴滴”几声调高了几度。 随着这几声提示音,季言秋也仿佛被暖了回来,终于取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尽管自然地走到乔治.奥威尔身边坐下,扬起了标准的微笑。 “抱歉,我的手脚一冷下去就会僵。” 乔治.奥威尔似乎轻而易举被相信了这个理由,十分体谅道:“这种毛病我也有,年纪大了就是会这样……可你还年轻着呢,和我这么个老头子似的可不好,要好好养身体才行。” 季言秋乖巧点头:“我知道的。” 简单寒暄完后,季言秋停顿几秒,立即切入了正题: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乔治.奥威尔叹了口气,神情里染上了几分担忧,拿起了桌面上的几张纸。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至少不是直接关于你的事。既然当事人也在场,那我就一块说了吧。” 他将那薄薄的诊断书翻开,递给了一旁的金发男人。 “莎士比亚,你的心理测评可能需要再进行一次。这一次,我想让言秋参与进来协助,可以吗?” 第75章 突如其来的晋升 乔治.奥威尔在说这句话时虽然目光一直望着莎士比亚, 但季言秋清楚,这句话主要是说给他听的。 他敛了敛心神,斟酌了一下对方的用意。 目前还不确定乔治.奥威尔先生是否有看出他已经屏蔽了【1984】的影响,如果对方已经察觉了, 那么这一次心理测评只不过是个幌子;可若是对方没有察觉…… 东方人微微抬起眼眸, 望向了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金发男人。 若是乔治.奥威尔并没有察觉,那么这一次心理测评所针对的对象……便是莎士比亚。 不对, 按照这样推论, 哪怕乔治.奥威尔已经察觉出他屏蔽了异能影响,这一次行动所针对的也依然是莎士比亚。可为什么?莎士比亚不是一直以来都对钟塔侍从忠心耿耿吗? 他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了众多猜测, 但反映到现实之中也仅仅是过去了短暂的一秒, 很快便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说道:“我没有意见。”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似乎侧过来了些,但很快又转而看向了身前的桌面。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也没有意见。” 乔治.奥威尔双手合十, 配合上他脸上的笑容,更像一个慈祥的老头子了。 “呵呵, 你们愿意配合就是最好的。放心吧, 不会占用你们太多时间,只需要每隔三天来找我一次就可以了, 其他时候的治疗都由伊丽莎白代劳。” 白发少女在一旁点点头:“诊疗室还是在老地方,时间的话就由你们定。” 第166章 竟然不是由自己来担任主治疗师吗?季言秋感到有些迷茫, 脑海中的思绪混杂一片, 没法理清乔治.奥威尔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为了加深洗脑, 那么将治疗时间定为每天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屈起, 像是要下意识地去摸什么东西,却硬生生止住了冲动。 “好的,我知道了。”东方人用意外平静的语气说道。 墙壁上的挂钟响起悠扬的铃声,将整个房间内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乔治.奥威尔抬头看着指针指向的数字, 有些懊恼地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来便往门外走,只是急匆匆地留下了一句话。 “瞧瞧我这记性,都忘记接下来有场会议要召开了……第一次治疗是由我来进行,时间就定在明天下午,我的办公室里,你们选个合适的时间段过来就行。” 而还没等季言秋与莎士比亚回话,年长者的背影便已然消失在合拢上的门后,只留下了有些凝滞的氛围。 过了几秒钟后,伊丽莎白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既然突发状况处理好了,那就来干点正事吧——过来这边,把你们的销假条都签好。” 安妮.勃朗特在方才的对话中都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这一刻才仿佛终于活了过来,率先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十分干脆利落地在销假条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不过有关于销假条上的这条备注,记得帮我和阿加莎女士申请替换。”红发少女的手指指向了销假条上提供给提前返工者的补偿,“多出来的七天年假麻烦帮我分配给夏洛蒂,我就不必了。” 伊丽莎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拿出一支笔来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下了这份要求,感慨道:“也是,你的年假本来就没用多少……还真是佩服你们一家子,保持着高强度工作还没像毛姆那样每个月定时向阿加莎的桌上递请辞。” 不仅每个月定期递上,而且每一次的申请理由都有所不同,皆是充满了真情实意的肺腑之言。只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份请辞是必定不会被通过的就是了。 安妮.勃朗特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复她的话。在确定自己的要求已经被好好记录下来后,她又转向了排在她后面的两位同僚:“你们的补偿好像和我的不太一样,最好也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部分。” 季言秋闻言,有些好奇地向前迈了一步,拿起自己的销假条往下方的小字处看去。正如安妮.勃朗特所说的那样,他的补偿是一笔奖金,而莎士比亚的则也是年假,只不过天数要比安妮.勃朗特的少上不少,仅仅是三天。 在看到那行数字之时,莎士比亚挑了挑眉:“只有三天年假?我记得我的病假要比勃朗特的长得多。” 换句话来说,提前销假提前的天数也要比安妮.勃朗特要多,理应来说,补偿应该会更加丰厚才对。 “你先前的病假是怎么来的自己不清楚吗?”伊丽莎白有点无语地看着他,直接将笔递到了他的手上,“快点签吧,已经快到我的下班时间了。” “有时觉得你们医疗组基本都能准时下班真是个奇迹。”话虽是这么说,但莎士比亚还是十分迅速的在销假条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而另一边,还没等伊丽莎白转过来催促,季言秋已经将签好名字的销假条交到了她的手上,还顺带补充了一句:“补偿我没有意见,是明天恢复工作吗?” 伊丽莎白将他手中的销假条接过:“具体如何要看柯南.道尔先生怎么安排……噢,不对,你和勃朗特小姐应当是由阿加莎女士来安排。” 此话一出,季言秋与安妮.勃朗特同时望了过来,脸上都带着些许茫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特殊行动组的直属领导应当是柯南.道尔先生?”红发少女困惑地说道。 伊丽莎白望着他们两个脸上不似作为的茫然,也十分意外:“嗯?柯南.道尔先生在路上时没有和你们说吗——阿加莎女士在今天早晨宣布,你们被调入了骑士团直属办公室中,成为她的直系下属。” 季言秋顿时睁大了眼睛,而他身旁的安妮.勃朗特显然比他还要更加不可置信,手中的笔都差点一时拿不稳摔落在地面上。 “意思是,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亲卫队?” 她的语气有点发飘,听不出来是因为惊讶还是别的什么。伊丽莎白认真思索一番,不太确定地说道:“应该是吧……既然你们成为了阿加莎女士的直系下属,那么也将拥有亲卫队的职称。” 【亲卫队】这个单词一出来,原本还以为是普通升职的季言秋终于明白了安妮.勃朗特如此失态的原因——这相当于他们从钟塔侍从的中层,直接一口气晋升到了钟塔侍从的核心领导团队、乃至国家内政的参与者! “抱歉,这实在是太过突然……阿加莎女士已经颁布文件了吗?”想起蒲先生向他承诺的半个月期限,季言秋舔了舔莫名有些干燥的嘴唇,语气里藏着几分微不可察的慌乱。 怎么刚好卡在这个节骨眼升职,而且还是朝着内政这方面……他绝对不能答应下来,但凡是在这半个月的时间内接触到一点英国的内政,华国将他名正言顺接回去的进程就会更加曲折。 是想利用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吗?季言秋思绪转得飞快,强行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等待着伊丽莎白的回复。 第167章 “应当是还没有,不过已经在核心成员内部进行公示了。”伊丽莎白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收到的邮件打开来,展示给两人看。邮件内容很有阿加莎女士的风格,简洁明了的就将要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可也更让人容易看出想要说服对方的艰难。 “……”季言秋心头一沉,刚想要询问阿加莎女士目前有没有空闲,一道声音便抢先一步响起。 “阿加莎女士目前在进行会议吗?”红发少女完全不复往日之中冷静的形象,声音有些颤抖,“虽说很失礼,但我不接受这次晋升。” 伊丽莎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望着安妮.勃朗特抿紧的嘴唇,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 “阿加莎女士应当在参与今日刚结束的巴黎国际会议的述职,你们可能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找到她。”说完这句话,她又顿了一下,微微侧过头去转向了红发少女,“安妮,我觉得你可以与你的姐姐好好谈谈。” 安妮.勃朗特不发一言,深呼吸了一口气后便冲着他们歉意的笑了笑,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只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季言秋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也同样斟酌着自己的言辞说道:“我与勃朗特小姐的意见一样,都不是非常能接受这一次晋升……毕竟这实在是太突然了些。” 伊丽莎白感同身受的点点头:“确实很突然,而且对安妮来说,这一次晋升——” 她的话突然停住了,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 “好了,也快到下班时间了。季先生也先回去休息吧,阿加莎女士的会议可能要持续到很晚。” 季言秋抬头看了一眼时钟,他原本想的就是在时钟塔里等到会议结束后马上去找阿加莎,绝对不拖延一分一秒。可拒绝晋升这种事无法在公共场合直接说出来,只能等阿加莎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如果会议要拖到半夜才结束的话,对方应当不会返回办公室,而是直接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到时候再想进行谈话便会麻烦许多。 也只能等到明天了。时间拖得越久越难扭转局面……很难不怀疑这一系列事件的时间是专门安排好的。 季言秋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那我就先回去了。” “祝你今夜拥有一场美梦。”白发少女如此祝福。 “注意安全。”莎士比亚十分简短地叮嘱道。 季言秋用极快的速度扫了一眼对方的表情,捕捉到那张脸上有这么一瞬间闪过的几分若有所思,便在心中笃定了莎士比亚是知晓高层是如何计划的——不,应当说是先前知道。 至于对方又为什么会突然被高层排除于计划之外,季言秋并不愿再想下去,只是胡乱点了点头:“我会的。” 说完,他便离开了伊丽莎白的办公室。现在正好临近下班时间,医疗部的普通部员们纷纷换上了十分轻松的表情,利用最后的半个小时来处理手头上不太紧急的事件。对比起医院来说,时钟塔里的医疗部并没有那么多治疗任务。虽说也有病人,但也只是在医疗部进行紧急处理,随便会送往附属医院。 可让季言秋没有想到的是,在路过一间敞开的治疗室时,他竟然是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果戈里?”东方人停下了脚步,十分意外地看着治疗室中坐在椅子上的白发俄罗斯青年,“你怎么又受伤了?” 他记得上次见到果戈里也是在医院里吧? 对比起上一次,这次果戈里身上的伤就更加明显了些。俄罗斯人难得老实下来,乖巧的坐在椅子上让治疗师为他处理肩膀上的伤口,听到季言秋声音后抬起头来,脸上依旧是那副过分灿烂的笑容。 “哦呀,我们未来的宣传官大人怎么来了?” 季言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我是来销掉先前的病假的——我记得我说过,不要这么叫我。” 治疗师顺利的将果戈里肩膀上那处显眼的贯穿伤处理好,绑上了绷带后如同聋哑人一般自动自觉地走到一旁去收拾起了桌上的医疗用具,为他们的对话留下空间。 “我当然记得啊,那时候您说自己不可能成为宣传官,可现在不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了吗?” 季言秋眉头皱得更紧:“你也收到了晋升公示?” 果戈里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会收不到?好歹我也是行动组的干部之一啊——看,这道伤口就是我为行动组尽心尽力工作的证据。” 他将受伤的肩膀侧过来,只可惜有雪白的绷带遮挡住,治疗师的止血处理也显然十分到位,因此并不能看出伤势深浅。 “……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季言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果戈里又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的身子正了回去:“好吧,既然您不喜欢的话那我就换个称呼好了。您觉得房东先生怎么样?” “……?”东方人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疑惑,“这个称号又是怎么来的?” “那当然是来源于一个小时之后了。” 果戈里双手合十,摆出了一副十分诚恳的样子。 “拜托了大作家先生,还请您短暂的收留我一晚吧!” 第76章 十年后的对话 “……哈?” 季言秋睁大眼睛, 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等一等,你不是有地方住吗?” 第168章 钟塔侍从会给每一个入职的人员分配住处,更别提果戈里这种从另一个世界过来、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的三无人士了。 “有是有,但是三天前没有了。”果戈里瘪起嘴来, 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我的房间遭遇了一场非常危险的爆炸,到现在都还没修好呢。” 爆炸……季言秋顿时想到了先前从海因里希先生那里听到的有关俄国的传闻, 心顿时便提了起来, 追问道:“是什么原因?你上报了吗?” 按照俄国目前的情况来说,在得知自己的本土异能者来到英国官方组织就职之后, 必定会选择直接斩草除根。虽说不太可能动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 但一想到是俄国,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很快, 果戈里的回答就让他的担忧落了空:“是煤气爆炸,再外加一点沼气。” 说完后, 他望着东方人有些迷茫的脸, 又再次补充道:“嗯……简单来说,就是我的厨房炸了。” 季言秋忍不住嘴角抽搐, 过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煤气爆炸我可以理解,厨房里又是哪里来的沼气?” 果戈里非常无辜的摊开手来:“你知道的, 远在异乡时就会特别怀念家乡的美味——或许你知道俄罗斯腌菜吗?” 懂了, 腌菜没有处理到位, 导致腌菜罐子爆炸, 又忘记关火,最终导致了连环爆炸是吧? “如果只是炸了个厨房,后勤组应该半天左右就能解决。”季言秋非常冷静地指出了对方话中的漏洞。 他们先前把大本钟炸了一半,后勤组都能在一夜之间修复好, 更别说一个普通厨房了。 果戈里看上去更委屈了,装模作样地嘤嘤假哭起来,还拿手去非常夸张地擦了擦其实一滴眼泪都没有的眼角。 “厨房确实修复了,可因为无情的狄更斯说要给我一个教训,没有叫后勤组处理我不小心炸掉的腌菜罐子,那味道到现在都挥之不去呢!我要是住在里面,全身上下都被染上那个味道了!” 季言秋有些无语:“……你纯属活该。” 他还是有幸体会过失败后的腌菜是什么味道的——那简直就像全世界的微生物都聚集在了这一口小小的坛子里,呼吸间仿佛每个细胞都染上了臭味。 “所以说,善良的大文豪愿意收留我吗?”果戈里诉完苦,换上了一副满怀期待的模样,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就像是在闪烁着星光,可以说是满分的表情管理。 季言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是答应下来:“行行行,你住吧……伤口处理好了吗?我现在要回去了,你要是还有事的话就后面再自行过去吧。” 直到刚刚都还在装聋作哑的治疗师突然在角落里说道:“果戈里先生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小心不要碰水、记得每天换药就好。” 果戈里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可怜兮兮地说:“既然这样,就麻烦伟大的宣传官先生大发慈悲带我回家了。” 在听到那个称呼的下一刻,季言秋额头青筋跳起,深吸一口气:“我说过很多次,不许再叫我宣传官……算了,让我先给罗素先生打个电话通知一声,毕竟是他的房子。” 上次被迫与两个金发男人同居的时候也是这套流程,说实在的,他并不是很想打这个电话——毕竟在上一次罗素先生可是在电话里狠狠地调侃了他一番。情报组的组长口才实在了得,差点没让电话那一头的季言秋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不过这一次他要收留的对象是平日里根本不在八卦中露面的果戈里,应当也没什么好调侃的点吧…… 罗素目前依旧在外勤任务中,倒不如说只有少数时间对方是能安安稳稳待在伦敦的。只不过对方接听电话的速度倒是非常快,电话铃声仅是响了短短几秒钟便被接通,传来了混杂着有些嘈杂的背景的声音:“你好,这里是罗素,有什么事?” 季言秋听着背景音中那隐隐约约的惨叫声,不由得拿手扶了扶额头:“罗素先生,你怎么又在审讯室里面接电话?” “噢,你得体谅我手头上压了一大堆的审讯任务……”电话里的噪音逐渐缩小,似乎是接听电话的人正在移动。随着一声关门的轻响,那隐隐约约的惨叫声终于消失了。 “好了,现在清静了。言秋,有什么事吗?” “还是从上一次一样,我有朋友需要在公寓中借住几晚……” 季言秋的话还没说完,罗素便恍然大悟般接话道:“王尔德又要来了?嗯,当然,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但我还是要多问一句,莎士比亚也来吗?” 季言秋只觉得自己的脚趾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动工起来,声音因为尴尬而有点钝涩:“呃……不是他们两个,是果戈里。”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一阵,随后再度响起了男人有些恍惚的声音:“这样啊,我猜错了……果戈里吗?这倒是我从没想过的。你带谁回去是你的自由,不需要问询我的意见。不过,我知道我这么说有点奇怪——” “注意别被那两个金发男人发现了。” 季言秋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是很想去细究罗素先生到底是脑补什么样的剧情。 “那么我没有什么别的事了,祝您任务胜利。” “好吧,也祝你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嘟。”东方人眼疾手快地挂断电话,避免对面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胸膛起伏几下后冷静下来,转向了一直在悄悄竖起耳朵来听电话内容的果戈里。 第169章 “解决了,现在我们出发吧。” 果戈里一点也没有偷偷被抓包的心虚与愧疚,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双手交叠着放在脑后,拉长了声音:“诶——真没想到我竟然是继两位超越者之后第三个有幸住进莱芬耿尔老师家的人呢,还真是荣幸至极啊!” “行了,快点走吧。”季言秋使用了毕生的控制力才控制住自己不上手去捂住俄罗斯人那张语出惊人的嘴,率先迈开步子向着治疗室外走去,临走之前还回头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里头的治疗师。 他原先的目的只是想确认治疗师有没有听到一些不该听的内容,比如说【宣传官】这个关键词。结果对方很明显是会错了意,摆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做了个嘴部拉拉链的动作。 大人请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将今天的事放到内部八卦论坛上的! 季言秋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将所有注意力都倾注在了八卦上,顿时放下心来……好吧,也没有多放心。 希望第二天,钟塔侍从内部论坛上的最新热帖不要会是【惊了!有人居然能让两个超越者都输的一塌糊涂!】 ———————— 伦敦,一栋不太起眼的小楼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金发的英国男人躺在铺了羊绒坐垫的摇椅上,似乎在闭目养神。在听到鞋跟在木地板上发出的沉闷脚步声之时也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就这么说道:“隔了这么久才来一次英国,没有去见王尔德,反而来看我……我该说一句受宠若惊吗?” 来者笑了一声,落在莎士比亚的耳中如同过去的幻梦来到了现实,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声就足以让他分不清,变得恍惚起来。 不,还是有区别的——相比起十年前,东方人的声音明显更成熟,与他说话时的语气不再是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客气与疏离,而是充斥着久经外交场合磨砺出来后的游刃有余,就连距离感以及隐隐约约的亲近都控好了分量。 为什么他会下意识的就开始怀念过去呢?难不成人类就是这么一种下贱的生命,永远会将自己禁锢在过去的灵魂里? 于是他睁开眼睛,扭头望过去,已经彻底褪去了青年时的青涩感到东方人脸上挂着似乎与从前并没有多少变化的笑容,说:“好久不见,莎士比亚先生。” 都说亚洲人是最不容易老去的人种,可时隔了这么多年再见面时,莎士比亚还是发现了时光在对方脸上无情刻下的烙印:那双往日笑起来如同两弯月牙的深棕色眼睛末端已然多出了几条细细的皱纹,在笑起来时尤其明显,无声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莎士比亚忽然发现自己的语言系统是如此之贫瘠,只能用平淡的语气说:“你老了。” 季言秋倒是没觉得有被冒犯到,而是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衰老:“确实,很多人都这么说。” 望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莎士比亚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是如此的卑劣。他在试图用自己单方面的愧疚来让一个受害者原谅他的罪行,并且自顾多情地沉浸在回忆之中,就像是这样就可以让事态停止在走向终结的前一刻。 可真正的与对方重逢之时,莎士比亚才知道,东方人对他已然没有了怨恨……又或者说,其实从一开始起,对方就没有怨恨过他。 没有了爱与恨,在漫长的时光里,又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季言秋在他失神之时十分自然地拉来了一旁的椅子坐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感慨道:“这里还是以前一样,坐在顶楼的时候可以看到落日穿过大本钟。” 莎士比亚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东方人的侧脸,似乎想要分辨出对方说这句话时候的情绪。可宣传官的表情又怎么能是轻易就可以读懂的呢? “我还记得,你就喜欢拿一把躺椅过来,坐在窗户前发呆,有时会拿一本书来,看上一整个下午。” “这么一说,还有些怀念。”季言秋笑了笑,又将目光移向了不远处可以看到一些轮廓的庄园,堪称是突兀的转移话题,“现在才发现,你和他居然住的这么近。” 东方人没有直说那个【他】是谁,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莎士比亚沉默了半晌,再度开口之时,语气远比他想象之中的要更加生硬:“你待会要去见他。” 季言秋没有否定,但也没有肯定,只是答非所问道:“见过十年前的我了?” “……”莎士比亚似乎早就料想到了对方的问题,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让自己向后倾倒靠在椅背上,“见过了。” “怎么样?有何感想?”季言秋朝他凑近了些,调侃式的问道。 就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即将拉近到一个危险的程度之时,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猛然睁开来,里头一片冷漠。 “你的计划看起来十分顺利,但我想知道,横向的时空轴真的能够影响处在另一条树状时间轴上的世界吗?” 季言秋缓缓地靠回了椅背之上,声音轻到像是在叹息。 “只要其中一个世界发生了改动,那就足够了。” 第77章 屋里有人 “哇哦, 这就是传说中的宣传官旧居吗?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亲眼见证,在我那时想要进去参观还要提前三个月预约呢!” 公寓门被打开的那一刻,白发的俄罗斯青年便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如同一只闯入人类家中的果子狸。 第170章 季言秋跟在他的后方, 实在是忍不住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点头痛:“这好像是我第五次和你强调, 不要叫我宣传官。” 他非常讨厌这个称呼——就像是在果戈里的眼里, 他的命运已经定死在了一条线上,无论如何都只能滑向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深渊。 果戈里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抱歉抱歉, 之前说习惯了嘛。” “……你到底是在什么场合下才会多次提到我, 甚至习惯了这个称呼啊。”东方人一边从鞋柜里头拿出两双拖鞋,一边有些无力的吐槽。 “酒馆或者广场?其实餐馆里也会有。”果戈里做出了思索的神态, “您也知道,人在战时就喜欢骂一骂敌方的指挥官什么的。更何况是经常在战时频道中露面的宣传官呢?” 季言秋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许原因, 但真的听到果戈里回答之时还是忍不住为那个十年后的自己感到了几分可怜。 还真是什么锅都扔给自己了…… “客房在二楼,床单放在客房里顶部的柜子里, 你要换的话就自行更换吧。不知道你有没有用晚餐,反正我是已经在机场里吃过了, 如果你饿的话, 冰箱里应该还有一些速食产品。” 果戈里一边发出敷衍的附和声, 一边穿上被随手丢在他面前的拖鞋, 啪嗒啪嗒地跟在东方人的身后。季言秋面无表情地往楼上走,听着那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只当做听不见,等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前时才回过头去, 问道:“做什么?你的房间在那里。” 说完,他抬起手指向了走廊尽头的客房。果戈里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很快又笑嘻嘻的挤到了季言秋的身边去,用一种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的语气说道:“我只是想和您聊一聊嘛……谁知道您直接就往楼上走了呢?” 季言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有些嫌弃地抵着他的额头将人推开:“刚才怎么不说?” “刚才没来得及说啊,您的步子迈的可太快了。”果戈里拖长了声音控诉道。 对方摆明了是有些信息要告知,但季言秋也不想让还未熟络起来的人进入到自己的房间里,干脆往门板上一靠:“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应该不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吧?” 果戈里看上去有些失望,但还是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用太久,也就几句话而已。” “那就直接切入正题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季言秋抬手指向了走廊尽头的挂钟,上面的指针已经遥遥指向了“9”。 果戈里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我总觉得宣传官先生并不是很待见我呢?对我与对其他人的态度差别也太大了些吧?” 季言秋皱了皱眉头,其实他也有察觉到自己态度的不对劲,可他每一次看到果戈里时都会忍不住想起那片刮着凌风的雪原,以及被隐藏在漫不经心的讲述之下的、血淋淋的未来。 他从来没有直面过战争,如果说先前还意识不到为什么十年后的自己会变成那副样子,那么在经历了西西里的事件、得知钟塔侍从对他所做的事之后,他无法控制的对那个未来升起了浓浓的厌恶。 在国家与国家的博弈之间,无论你是不是一人守一城的超越者,落在以世界为单位的棋盘之上时,也只是最不起眼的一枚棋子。 他厌恶着这一切,可这也不是他能将心中的恐惧施加在果戈里身上的原因。归根到底,也是他一不小心出了差错才会将果戈里带来异世界,被迫为了钟塔侍从而四处奔波,甚至无法使用自己真正的身份。 想到这里,他将语气放缓了些:“我只是不喜欢你叫我这个称呼而已。” 果戈里注视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就像是在探究着什么。最后,他耸了耸肩,又回到了原先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好吧,我一定一定记得改口——莱芬耿尔先生有考虑过去俄罗斯一趟吗?” 季言秋愣了一下:“去俄罗斯?” 他去俄罗斯做什么?提前探查好默尔索的具体位置吗? 那双耀眼的金色眼瞳中闪过了一丝狡黠,白发俄罗斯人神神秘秘地说道:“对哦,您以后有时间的话,最好还是去一趟,或许能捡到一只主动送上门来的西伯利亚仓鼠。” 这句话很明显意有所指,季言秋回忆了一下十年后世界线上的发展,不太确定的说道:“你是想让我去收养现在的你吗?” 果戈里顿时呆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都转化为了迷茫,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就像是一时半会儿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而另一边,季言秋已然在错误理解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到了尽头:“倒也不是不可以,虽说是平行世界,但你小时候住的地方应当是不会变的。只不过你要做好这个世界上的自己更改国籍的准备……” 果戈里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赶紧叫停了东方人喋喋不休的育儿计划:“停!稍等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季言秋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不是这个意思吗?那你说的西伯利亚仓鼠难道是字面意思?” 果戈里有些无力的抬起手来捂住眼睛:“您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的不懂……” 东方人听着这话,眼神略有闪烁,似乎在心虚着什么。 他当然听懂了果戈里在暗示什么,无疑就是让他按照另一条世界线上应有的轨迹,去收养此时还在俄罗斯的费奥多尔。可是……他不想按照原有的命定轨迹去继续自己的人生。 第171章 虽说有些对不起这个世界的那孩子,但他不可避免的恐惧着那个结局——那个明明他拼尽了一切,也没有办法改变的结局。哪怕这点细微的改动只是心理安慰,他也还是想这么做。 就在他想要岔开话题时,准超越者那出色的听力便如实将窗外传来的细微动静传入他的耳中。季言秋警惕地转过头朝窗外看去,外面的树挡住了路灯投来的灯光,只留下了一大片黑色的影子,仔细望去还能看出枝干的轮廓。 “……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果戈里放下了遮住眼睛的手,顺着东方人的目光望过去,摊了摊手:“什么也没听见。您可别忘了,我不是准超越者,听力没有您那么强大。” 季言秋继续凝视着窗外的树影,街道上正一片静谧,仿佛方才那一阵响动只是他的错觉。 若是放到之前,他一定会不以为然。可在经历了先前意大利那层出不穷的刺杀之后,他的心中已然对自己身边出现的细微响动怀有十足的警惕。 不管是不是,还是得小心为上。季言秋收回视线,依旧保持着紧绷的神经,先去将先前没能顺利结束的话题给终结:“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需要处理在出差过程中写下的手稿。” 果戈里虽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好吧,希望明天我们的大作家先生愿意在早餐桌上与我继续聊一聊这个话题。” 季言秋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挥了挥手催促他快点离开。等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客房门后,季言秋再次撇了一眼窗外,推开门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此空间内无法发生暴力行为。】” 随着东方人平静的声音响起,异能无形的笼罩在整个房间之中,形成了禁制。由于房间之中尚未发生暴力冲突,季言秋也只是轻咳了几声,喉咙略显干哑。当然了,这也说明目前他的房间是安全的。 言灵虽然强大,但也有弊端——人在处于突发惊吓状态下往往会难以构思语言,也容易被人强行止住声音。因此,他先行一步设下禁制是最保险的行为。 做好了防备工作后,季言秋走向书桌,想拿出自己保存于公文包中的手稿,准备好对一些细节进行修改,却在往桌下摸去时摸了个空。 他有些疑惑地弯下腰去,那里确实空无一物。 “奇怪……艾斯特没有把我的行李放上来吗?” 公文包是随行李一起由钟塔侍从的下属们送来的,艾斯特作为他的直系下属,自然也拥有着出入他卧房的权限。想着自己的公文包中还保存着一些珍贵的资料,季言秋就干脆让下属直接将公文包放到书桌下方,到了时钟塔后还特地打电话确认了一遍。 季言秋并不觉得艾斯特在说谎,虽说艾斯特成为他下属的时间并不长,但季言秋已然摸透了对方的性格:稳重、沉默寡言、绝对的忠诚。既然对方在电话里承诺过,那么就一定是切切实实做到位了。 难不成被放到了书房里头?他不太确定地直起腰来,望向了自己的房门。 这栋公寓里是有一个小书房的,只不过书房的采光不是很好,季言秋不太喜欢在那里进行创作。这么说起来,他的吩咐似乎确实有歧义,只说放在书桌下方,没有说放在哪个房间的书桌。 那就去找找吧,如果没有找到的话再打电话问一问……季言秋套上自己的大衣,重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房间的隔音做的不错,他走在走廊时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而听不到客房里头的动静。拖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有些沉闷,回荡在空荡的走廊里头,有点像恐怖片中最经常出现的空镜头。 季言秋倒是已然习惯了这个声音。他一个人住惯了,又常年接受唯物主义的熏陶,除了有时感慨一句房间里太安静之外并不会感到恐惧。 可今天,这道声音好像掺杂了几分不和谐的元素—— 在即将来到楼梯口时,东方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头去,似乎在认真倾听着什么。 “哒。哒。”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断从楼梯上方传来,听上去是细长的鞋跟与木质地板相碰发出的声响。 声音很近……季言秋警惕地后退一步,抬起头来注视着通往阁楼的爬梯,并没有轻举妄动。 不能打草惊蛇,先退回房间里—— “咚。”又是一声沉闷的脚步声,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皮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按照声音的来源,季言秋轻而易举地便判断出对方的位置:应当是在楼下的玄关处。 这算什么?漏洞多到可以漏风的防护系统?季言秋眉头微微皱起,甚至还有心情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那两道脚步声只是短暂地响起几秒后便销声匿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但季言秋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听错。 一般而言,潜入者发出声音的原因只有两种:行动还不够熟练的新手,又或是故意发出声来吸引目标的注意力。无论是意大利还是英国政府,都不可能派出前者,那就只能是后者了。 该说什么?幸好自己的异能是可以远程发动的吗?季言秋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朝着自己的卧房内退去,决定回到相对安全的禁制之中在发动新的言灵,预防自己异能使用过度后再次进入无自保能力的状态。 他所处的位置离卧房门口并不是很远,但季言秋将脚步放的很慢,以此来混淆潜入者对他所在位置的判断。他一边向后退,一边认真地倾听着走廊上的声音。 第172章 浴室中有滴水的声音……通风管道里头传来了细微的响动……还有风吹动窗帘的沙沙声,大概是有谁推开了窗台…… 各种各样的声响夹杂着不太美妙的信息朝他涌来,也让他的心越来越沉,到了最后甚至不再去判断自己的家里到底有多少潜入者。 羊绒地毯被微微拖动的声音响起,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门前。季言秋偏过头去,刚想要摁下自己的门把手,动作却忽然顿住了,死死的盯着门把手下方的锁孔。 公寓的卧房门锁形状非常特殊,不像是寻常那样的扁平,而是圆柱形的,从外面看时很难意识到那是一个锁孔。而现在,那黑漆漆的圆形锁孔之中,多出了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那是一颗正在与他对视的眼球。 第78章 冬雪 走廊中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东方人如同化作了一尊雕像, 就连呼吸都放到了极轻。 他凝视着那枚眼球,全身的肌肉控制不住地紧绷,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去观察那枚眼球是否“活着”。 眼球的眼瞳区域一片漆黑, 虹膜纹路与眼白上的血丝都无比细致, 十分真实。若不是季言秋知道这枚锁孔与房间内部并不联通,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正在他的房间里, 通过锁孔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结构完整真实, 不像是人造物……倒不如说像是从人的眼眶里直接挖了出来,安在了锁孔里。 可真实一定代表它“活着”吗?不一定。 所以, 还需要再做验证。至于方式—— 东方人的眼睫颤抖着垂下, 低声念出了言灵: “【我的卧房钥匙在我的手中。】” 异能生效,那枚冰凉的、圆柱形的钥匙就这么出现在他的手心, 被带着薄茧的手指缓缓收拢,握住, 对准了那个被“不速之客”所占领的锁孔。 检验生物是否为活物的最基本准则:是否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其中, 对死亡威胁的反应是最关键的一环。 季言秋静静地凝视着那枚锁孔中漆黑的瞳孔,无人发觉那双深棕色的、在阳光下会呈现出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深处, 有一团墨色正在逐渐明晰,如同被滴下了墨汁的池塘。 钥匙被推入锁孔之中, 很流畅, 没有阻挡物,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毕竟每个月时钟塔都会派遣后勤人员进行保养,确保不会有一点锈迹。 但很快,钥匙的前进便遇到了些阻力。黏稠、滑腻,柔软, 却又像刺进了盛满水的水球,随着动作而发出了恶心的吱吱声。 与割开生肉的手感不同,也与搅拌肉泥的感觉不同……脑海中那出色的厨艺经验冷静地向季言秋传来了对比,却也正是这样才让他不断想起自己正在做什么。 钥匙转动起来,让锁孔中的声音越发明晰。东方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再次在脑海中进行对比。 像绞肉机的声音吗?不太像。那就是将肉丸碾碎?不,还是不太恰当。各种各样的声音闪过,全部都无法与面前的声音对上号,也就强调了这是一种新的声音——是他接触到的,新的“肉”。 喉咙抑制不住的蠕动起来,向它的主人输送想要呕吐的欲望。季言秋强行压下恶心,深棕色的眼瞳还差一分就要被漆黑所完全占据,如同无法观测的的深渊。 他想要忘记这个手感,但是滑腻的、粘稠的感觉却一直残留在他的指尖,如同长满了触手的章鱼触爪,死死的趴在他的神经之上,不断折磨着他。 做到这一步已经足以将那枚藏在锁孔中的眼球碾碎,可季言秋的手指还在继续转动着,一遍又一遍将门重新上锁又打开,让那声音不断回荡在长廊之中。 不太对劲……他有点恍惚的想着,可视线依旧没有离开自己的双手。 得想个办法停下来—— “啾!”一声急促的狐狸叫声将他从方才失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从眼瞳深处沁出来的墨色又逐渐消退,将原先被他占据的深棕归还,仿佛从未存在过。而与狐狸叫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俄罗斯青年有些夸张的呼唤。 “莱芬耿尔先生,您的锁是坏了吗?”果戈里怀里抱着不断挣扎着想要下来的白狐,探头探脑地去看东方人的动作,脸上充满了好奇。 季言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将钥匙拔出,声音有些沉闷:“……没有。我只是在处理——”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定定地望着那枚漆黑的锁孔。圆孔、深邃……空无一物。 季言秋缓缓地抬起手,将目光移到钥匙之上,发现上面没有一点痕迹。 是异能作用,被清除之后自动消失?季言秋的手指微微动弹,那一直缠着他的触感仿佛也随着痕迹清除而离开。 稍微敛下心神后,他低声下了一个让此处声音封闭的言灵,还没等到果戈里说出第二句话来便说道:“有闯入者,安静点,别打草惊蛇。” 果戈里神色一变,松开了手让狐狸下来:“您听到了?大概在哪个位置?” 季言秋闭了闭眼:“阁楼,玄关,通风口,浴室……大概是这些,还有别的我就听不出了。” 听到这一连串的地名,果戈里先是愣住,紧接着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您确定是这些位置吗?” 果戈里向左挪动两步,拉开了浴室门,里面空无一人;而还在运作通风口则是明显的过于狭小,根本无法容纳正常人类,更别提那从未停止转动的特制风扇叶,能将大部分生物直接切碎。 第173章 随后,他从自己的异能空间里掏出强光手电筒来向楼下照去,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玄关,那里同样空无一人。当然,这些说明不了什么,毕竟潜入者可以转移,重要的是另一个—— “您说的这些位置钟塔侍从都会做特殊处理来防止潜伏者,而钟塔侍从分配的公寓里根本没有阁楼,那个木门后方是恒温系统的面板。” 俄罗斯人对上那双有些愣住的深棕色眼睛,语气中莫名带上了几分怜悯。 “可怜的莱芬耿尔先生,你应当是出现幻觉了。” 季言秋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我不会感觉错……” 等等,幻觉? 季言秋后知后觉地重新抬起头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1984】的效果不止有洗脑,还有【意识修改】。 白狐来到他的腿侧,担忧地一直蹭着他的裤腿,不停啾啾叫着。季言秋将狐狸抱起,嘴唇抿起,已然理解了果戈里的言外之意。 ——这是幻觉。 ——可又是谁给你的幻觉呢? 果戈里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提醒已经到位了,又恢复了那幅漫不经心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就要走回客房里。但在关门前,他特地留了条缝,意味深长地说道: “莱芬耿尔先生明天要去辅助乔治.奥威尔先生做心理测试,对吧?哎呀,说不定以您今天晚上的情况,过不了多久莎士比亚先生就要多出一位病友了呢。所以一定要好好休息哦。” 季言秋侧过头,表情有些凝重:“谢谢你的关心,我会的。” 客房门被关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季言秋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自己的卧房门,抱着狐狸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了进去,反手将门合拢,仿佛卸下了全身的力气那般靠在了门上。 他就说乔治.奥威尔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他……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季言秋低头,揉了揉狐狸脑袋,喃喃道:“雪花,接下来你可不能随便离开我了。” 狐狸非常认可他的话,一边拿脑袋去蹭他的手心,一边发出认可的嘤嘤叫声。 缓过来些后,季言秋疲惫地重新回到书桌前,向下一摸——果然,公文包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桌下。 消失的公文包是诱饵,让他初步开始相信自己被修改的认知;等他走出房门后,便利用他对潜入者的警惕心来进一步消耗他的心神,最后用诡异的事物让他做出反常举动……若是他刚才的所有反应是在时钟塔中发生的,绝对会被劝告去找医疗组进行心理治疗,又或是由乔治.奥威尔本人来“好意”点出他的心理问题,顺理成章地对他动用异能。 至于到底是洗脑还是心理治疗?谁又知道呢。 要避开对方的算计也很简单,只要无视所有异常即可,但……怕就怕在假中混着真的。若是遇上真的也装作看不见,依旧会被扣上“精神恍惚”的帽子。哪怕没有,也给了监视者更进一步的机会。 想完美解决也只能找个不会受到异能影响的人都随时提醒了……季言秋于一瞬回在脑海中闪过了多张面孔,但都被他一一排除。 狄更斯与罗素先生正在出差中,安妮.勃朗特小姐立场不明,莎士比亚处境与他一样危险,伍尔芙没有战斗力,简.奥斯汀也会受到洗脑控制,果戈里被监视的力道不比他小…… 筛到最后,似乎只剩下了一个人选—— 季言秋目光闪烁,当即立断地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来,给果戈里留了一张简洁明了的纸条,放到了客房的门口,披上外套后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听到动静的俄罗斯人打开门,只看到了一张纸条和空荡荡的主卧,迟疑地将纸条捡了起来。写下它的人一定是很急,原先工整的字迹有些潦草,最后的署名差点飞到外面去: 【因为某些原因,这段时间我不在这里居住,你要住下的话随便。 找我打电话就行。 ——季言秋】 果戈里拿着纸条石化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用膝盖想也知道东方人会去哪里……算了,还是不要告诉某只老鼠了,不然可能会把他直接从俄罗斯引来,毕竟对方一向对自己父亲的几位追求者有意见。 —————— 此时,王尔德庄园中,管家收拾好明天早上要用的除雪工具,一转过身便看见自家老爷正拿着炭笔望着远方出神。男人面前的画板上的肖像堪堪是刚起了个型,却极其生动,如同画师将自己的情感全数融了进去,已然可以看出所画之人是谁。 不过管家知道,这副充斥着作画师感情的画作是必定不会被完成的。原因无他,在过去的几天时光里,他目睹了王尔德老爷从画了第一幅半成品后烧毁,再不断创作不断烧毁的全过程。 既然不敢画完整,那又为什么要画呢? 这个问题其实无需王尔德老爷本人来回答,每一个人都能给出自己的答案——无疑是爱啦、思念啦什么的。可这些答案放到王尔德身上却又不恰当了。 异能的特殊性注定了他无法为心爱之人画出一幅完整的画像。他连五官都不敢勾勒,就是恐惧着有人会利用肖像对季言秋不利。于是只好一边控制不住地画着,一边发着呆,在笔下线条成型后抓紧销毁。 话虽如此,可王尔德今日发的呆实在是太久了。管家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向着王尔德说道:“王尔德老爷,外面下雪了。” 第174章 王尔德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我看见了。” “庄园里需要保留一块地方的雪吗?我听说季先生回来了。”管家意有所指地暗示,“或许季先生会很乐意赏雪,而且一些冬日的玩乐都离不开雪地。” 对了,邀请对方来他的庄园……王尔德的笔顿住了,因为太晚了而见不了季言秋的苦闷散去了几分。 满打满算,季言秋只来过一趟,而且停留的时间还非常短暂。如果他发出邀请,有很大的机率会被答应。 他的这个想法还没浮现出超过一分钟,脚下的影子便猛然波动起来,如同一滩水被加入了新的液体。 王尔德知道是黑影回来了,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这段时间钟塔侍从盯他盯得紧,为了防止一些烦人的小虫子来打扰他的生活,他便把影子扔到门口去充当看守。如果影子没有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是不会回来的。 影子慢条斯理地咧开了嘴。 “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王尔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耐烦地说道:“两个一起说,别卖关子。” “那好吧,我就先说好消息好了。”影子嘴角的弧度扩大,如同一滩液体,绕到了王尔德的前方,“好消息是,即将有一位你心心念念的贵客来拜访;坏消息是……这里距离大门要走五分钟。” 看着本体瞬间僵硬的脸,黑影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快去迎接吧,记得速度要快点哦,外面可是还下雪了。” 你也不想让暗恋对象站在雪里等你,对吧? 第79章 我要借住一段时间 今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小雪。季言秋一边哈着气一边沿着小路向王尔德家的庄园走, 时不时抖抖肩膀与帽子上的积雪。 有异能的加护,他不至于在寒冬中被冻僵,可也护不住他被冻红的鼻尖。通往王尔德庄园的路空无一人,自然, 这种贵族老爷的地盘没有别人是应该的, 只是在先前那连绵不绝的脚步声的衬托下,这里的寂静竟是让季言秋感到了几分不适应。 被围墙围起的庄园近在眼前, 季言秋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 努力将再度响起的沙沙声抛到脑后。 ……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假的? 季言秋努力放轻自己的呼吸,好让声音可以更加明晰地传入耳中, 那似乎是有什么人正在树顶动作的声响不断变换方向, 混淆着他的辨断,每每装作不经意间望过去都只能看到被风吹动般自然摇晃的树影。 钟塔侍从一定会派出人来监视他, 跟上来也不稀奇……不,王尔德这边也会有监视者。真与假混在一起, 必须更加小心。 那双深棕色的眼瞳不受控制得颤抖起来, 扫过道路两侧的阴影。 是左侧的灌木?还是右侧的枯树?不,再想想, 再想想,真实与虚假的数量—— “嗒。”一枚石子咕噜噜地从灌木中滚了出来, 在地上薄薄的积雪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轨迹。东方人停下脚步, 凝视着那枚石子, 似乎在不断辨别。 地面上有积雪覆盖, 石子不会自己从灌木从中滚出,这必定是人为。无论是真是假,这都是针对他的陷阱。 所以,不要在意, 不要做出反应,一切都不存在……季言秋对几乎光明正大一闪而过的黑影熟视无睹,恢复原有的步伐频率,继续向前。 那道黑影见他不作反应,先是顿了几秒,随即更加嚣张地跟了上来,走在前方的东方人听着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强忍着回头的欲望,紧盯着前方的大门。 就快到了,只要见到王尔德就好—— 破空声响起,锐利的刀光几乎要反过来照耀天上的弯月。刀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愤怒的吼声:“滚!” 又是几声枪响,后方的树端传来了被人踩过的动静,越行越远。 是真的……这个想法还没在季言秋的脑海中停留几秒,很快使被金发男人焦急而温热的拥抱所打断。 “秋!你怎么样了?”王尔德的手臂不住颤抖着,心脏仍在惊魂未定的剧烈跳动,隔了好几层冬装也能传到季言秋这来。 季言秋从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抬起手来环住男人的后背,在对方的背上轻拍,安抚道:“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能先放开些吗?” 王尔德本就是在极度的恐慌之中抱上来的,又是个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超越者,这一抱几乎是要将季言秋整个人死死锁在怀中,仿佛要将青年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听到怀中人温和的安抚,他紧绷的手臂放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松手。 “我差点被吓死了。”王尔德恍惚着将头埋到东方人的颈窝处,慢慢地蹭了蹭,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来确认他是否存在,呢喃道,“你不能这么对我,这会让我的心脏频临死亡的困境,会让我控制不住陷入窒息。” 季言秋勉强将双手从男人的手臂和身体的夹缝中抽出,捧起对方的脸,搓了搓他的脸颊:“我没事了奥斯卡,你看,我就在这里。” 那双恍若灿金的眼瞳被迫对上了东方人平静的深棕眼瞳,像被无形的手抚静了内心,终于脱离了泛滥的不安感,冷静下来,抬起右手覆上了季言秋的手背,偏过头去于对方的手心了蹭。 “以后别再这样了,好吗?明明你已经发现了那只肮脏、恶心的虫子……” 第175章 “奥斯卡。”他的话还没说完,东方人便放轻声音打断了他。 “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回去再说,好吗?”说着,季言秋便望向了不远处的庄园大门,引导着王尔德也望了过去。 王尔德的眼中还残留着不安与恐惧,可还是留了几分理智来告诉他,确实是回去再说好,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那你先放开我,好不好?这样我走不了路。”季言秋趁热打铁,推了推男人的肩膀。 但平日里对他百依百顺的王尔德老爷此时却倔强起来,坚决地说道:“不行,我必须得贴着你!” 季言秋一时难以应对,干巴巴地继续说:“可这样我们怎么走呢?” “我可以松手,但得让我环着你。”分离恐惧症发作的金毛大狗寸步不让。 季言秋勉力与对方争论了几个来回,终于让王尔德退了一步,改为了牵手。下了雪后的庄园依旧可以瞥见几处色彩,由园丁精心呵护的娇艳花朵一直到了冬季也依旧精神抖擞,被雪覆盖后也倔强地透出几分,为雪地增了些生命力。 两人并排走在前往主建筑的路上,大衣的衣袖亲密地挨在一起,而下方的两只手则是合丝齐缝地紧扣着,投下的阴影交叠。 他们都没有戴手套,并不是懒,而是赶出来时都太急了些,竟是同时将手套给忘了。没有布料相隔的两只手不断交换着温度,微微动弹也会将触感毫无保留地传到对方的皮肤之上,如此明晰。因为两人若无若无分过来的心神,存在感甚至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刚刚还不肯放手的王尔德老爷此时也清醒过来了,耳朵红到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步伐略显僵硬,连手指都不敢动弹。 虽说先前已经牵过一次手,但……隔着手套与直接相扣怎么能一样呢?无论是对方手掌的纹路,还是有些冰凉的手指尖在手背上的感觉,都是直接传递过来,没有任何阻挡物来削弱。 ——就连自己逐渐升温的掌心也根本藏不住。 季言秋反而要比他的表现更自然些,甚至还有闲心去观察两边的花卉。有几个仆人正在不远处的草场上收集枯掉的干草,见到两人时遥遥地行礼致意,却不太敢靠近。 “这些花冬天也能活?你的园丁也拥有异能吗?”他好奇地开口说道。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但也刚好使原本紧绷的王尔德放松下来。男人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庄园中大部分的仆人都是他异能力所化作,至于园丁则是先前画下的一位可以调控温度的异能者。以他的异能机制来说,被他画的画像的人相当于被他捏着一条命,具有威胁的性质,他不确定说出来会不会被东方人所厌恶。 想了片刻,他还是打算如实道出:“是,园丁是由我异能所复制下来的异能者,他的能力可以让花卉在冬天也存活。”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季言秋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而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是画像吗?倒也还挺方便的。” 王尔德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你知道我的异能力?” 季言秋有些无奈的望着他:“你是不是忘记了钟塔侍从内部有你的详细资料?” 虽说情报组的成员非常有眼力见的将王尔德的资料摆在最后面,但季言秋可是将所有的资料都浏览过了一遍,放在最后反而加深了他的印象。 不得不说,虽然王尔德这些年一直都没能让钟塔侍从成功收入囊中,但也已经被钟塔侍从的情报部门完完全全调查透了。除了些不太重要的私生活,人生经历以及异能机制都清清楚楚的写在资料上。 当然就算没有这些资料,他也大概能根据王尔德现实世界中的著作推测一二就是了。 王尔德也发觉自己犯蠢了,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总是忘记了秋现在已经加入钟塔侍从,甚至来到了核心成员的地位…… 还没等两人来到主体建筑物的玄关,有着花白胡子的老管家便已然主动拉开门迎接二人进来,还十分贴心的安排了热毛巾来擦脸。 “季先生,很高兴能再次见到您。”管家的脸上是挑不出任何差错的礼貌笑容,示意一旁的女仆将热毛巾递上,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了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嘴边的笑容似乎更真实了些。 虽说很高兴看到自家老爷的感情更进一步,但他当然不能在季言秋面前表现出来,只能若有所指的说道:“作家的手非常宝贵,下次出行时季先生可一定记得戴上手套。” 他这么一说,季言秋才想起来自己还和王尔德牵着手,又一看周围被这么多人看着,耳廓后知后觉地染上了几分红色,轻咳一声后主动松开了手。 “抱歉,叨扰你们了。”东方人的脸上是歉意而又温和的笑容,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 管家却从这句话中捕捉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味,将探究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王尔德,试探性地问道:“这么晚来访,需要我去收拾房间吗?” 还没等王尔德开口,季言秋已经点点头,自然而然的说出了让王尔德老爷大脑瞬间宕机的话来:“麻烦你们了,我可能要小住一段时间。” “噢,竟然是这样吗?”管家现在是真的感到几分惊讶了,朝两边的女仆递了几个眼色,女仆们心领神会,顿时快步朝楼上走去。 第176章 “那可得好好收拾一番……住在三层,可以吗?” 王尔德闻言,顿时朝管家投来了疑惑与震惊参半的眼神——三层正是主卧所在的位置,而主卧旁边的次卧,则是提供给未来庄园另一位主人的位置。 很少接触欧洲贵族文化的季言秋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的点了点头:“我没有意见,只是希望房间里能带一张靠窗的书桌。” “这当然是有的,请您放心。”管家连连点头,一边说着一边主动往客厅的方向走,引领着两人转移谈话地点。 王尔德还沉浸于方才季言秋的话里出不来,等管家十分明事理地端上热茶退出客厅才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季言秋的手腕,问道:“秋,你刚刚说要在这里住下?” 季言秋点点头,仿佛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放在目前两人就差一线便能变质的关系里含有什么作用。 “这就是我刚才想和你说的。” 季言秋向王尔德的方向靠近了些,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如实反应着主人的紧张。紧接着,他抬起头来,深棕色的眼睛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 “我遇到了无法一个人解决的问题,为了避免我真的落入钟塔侍从的网中,这段时间我可能要和你住在一起,最好随时随地待在一块,可以吗?” 第80章 为期半个月的恋爱 我会让你自由。 当然, 你想住多久都可以!这一句话差点就要从王尔德的嗓子眼里蹦出来,但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不行,他不能在这种语境下还那么激动……王尔德稍微敛下心神,担忧地关切道:“与方才的那只虫子有关吗?他们要直接动手?” 季言秋摇了摇头:“是也不是。我去巴黎的时候……见到了华国的代表, 他为我解除了部分【1984】的影响。钟塔侍从那边应当是察觉到了, 想假借为我做心理治疗的由头来加深洗脑。” 他又简单地将自己先前所遇到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拿起了茶几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用小小的玩笑来活跃凝重起来的气氛:“所以, 你愿意收留我吗?” 回应他的,是王尔德握住了他的手, 将其放在自己心口处, 认真地说出了承诺: “无论你要住多久都可以,庄园的大门会永远为你敞开, 直到你不愿再来为止。” 季言秋愣住了,嘴唇张了张, 却没有说出话来。 手底下的心脏正在强而有力地跳动着, 因为主人的紧张而快了些,一遍又一遍地无声诉说对方的真心。 永远有多远?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个问题。而与这句话一同出现的,还有那一天蒲先生的信件里向他许诺的时间——半个月。 ……还有半个月。 他恍惚起来, 这个时间不长也不短, 现代人的快节奏生活预兆着感情也开始加速, 半个月的时间, 似乎已经足够两个人走完一段感情的全过程。 可这许诺太重了,他没有办法将这个残忍的期限说出口。 他回去之后会回到伦敦吗?——不可能的。如果他真的成功回到华国、被华国的异能者部门收编,钟塔侍从必定不会让他再踏入英格兰的土地。 而王尔德会来找他吗?——他不知道。他怎么敢去强求王尔德主动跨越大半个地球、突破钟塔侍从的防线来看他?这不公平。 不公平的爱是不会长久的,太遥远的爱也是不能坚持下去的。季言秋垂下眼睫, 望着自己覆在男人心口处的手,这么想道。 所以,他安静地、轻轻地抽回了手。 “不需要永远,只要半个月。”东方人展颜一笑,语气是轻松的,却像是无言的拒绝。 王尔德似乎听出了这个时间背后的暗示,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来是有些失衡的动作带出了他心中的几分失魂落魄。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躲避着季言秋的视线,好像这样就可以化解到里面控制不住溢出来的失落,可嘴上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没关系,我还是会让管家将那间房间留给你的……茶水是不是不够甜?我去叫女仆过来。” 季言秋坐在沙发上,望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专门针对华国人的口味而泡出来的纯正武夷茶又怎么会是甜的呢?而且王尔德从坐下开始一口都没喝过啊。 这只不过是借口而已……他们都心知肚明,却又闭口不言。 王尔德出去的时间有些久了,但季言秋没有出门去寻找,而是就这么坐在沙发上,望着茶杯发呆。等到脚步声再次响起之时他才抬起头来,露出了自然的笑容。 “你怎么突然爱吃甜的了?” 王尔德也同样自然地坐了下来,把手中的方糖罐子放下:“冬季时人就是会想吃甜食,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两人都默契地将方才的谈话揭过,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们的关系还是和先前一样,隔着一层极细的界线,却谁也不会跨出一步。 ……不,又或者说,已经有人试着跨了过去,却被另一边动作轻柔地推了回来。 红茶加了糖之后依旧难掩苦涩,季言秋一直喝不惯英式茶,今天却是耐下性子来陪着王尔德将杯中的茶水慢慢地喝完,又默契地一同放下茶杯。 “你……” “秋……” 两人同时开口,又在听到对方的声音时愣住了,过了一会后对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 第177章 “你先说吧。”季言秋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王尔德刚想开口谦让,就被东方人打断。 “你可别再谦让了,小心我俩互相谦让到停不下来。”季言秋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 既然如此,王尔德也就只好直接说了出来:“我只是想说,现在很晚了,要先上楼吗?我认为你需要认一认房间。” “这也是我想说的。“季言秋赞成了他的提议,主动站起来向着楼梯口而去。两人并肩沿着走廊向前走,神情、对话都十分自然,仿佛和从前并无区别。可立于楼梯口等候的管家只是看了一眼,便已然发现了两人之间那悄然变化的氛围。 人生阅历丰富的老人怎么会猜不出两人发生了什么呢?但管家什么也没有多言,优雅地行了一礼。 “季先生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王尔德点点头:“有劳你们——秋,上去吗?” 季言秋正在望着长廊两边的画,面上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听到王尔德的呼唤回过神来笑了笑:“好啊。” 于临走之前,王尔德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幅画像:画上的人正背对着画面,只露出一道隐隐约约的背影,掩藏在纱窗之后。唯一可以捕捉到的特征……是一抹暖色的棕。 ———————— 进到自己的卧房后,季言秋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心中充斥着对房间大小的惊叹。 这快比他先前公寓里的主卧的两倍还大了…… 管家十分贴心地为他讲解房间的布局与部分家具的使用方式,最后将手指向床尾凳上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浴袍。 “右侧临窗的那一扇门是浴室,里面有配套的洗浴用品,若是您有偏好的品牌可以让我们去采购。” 季言秋刚无情地将庄园主人的一颗心伤了个透,当然不好意思再提什么要求,连连拒绝:“不用,我不挑的。” “那好,有什么事可以通过床头柜的呼叫铃吩咐我们,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管家说完后便退了出去,顺带还将门关上了。 季言秋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刚想去将浴袍拿起,余光便替到了一抹意料之外的金色,顿时顿在了原地。 “……王尔德?”东方人惊讶地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还以为王尔德跟着管家一起退出去了…… 原来一直在沙发沉默地站着的王尔德抿着唇,表情有些莫名的凝重,迈步向他走来。季言秋扫了眼自己身后的床,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频率,下意识想离远一点。 “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季言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几步,可那张床实在是太大了些,哪怕挪了些距离也依旧属于床边的范畴。 金发男人在他动作的期间已然来到了他的面前,眼睫微微垂下,投下的阴影衬得那双灿金色眼瞳中的期盼更深。 “只有半个月,对吗?” 季言秋觉得自己的心颤抖了一下,隐约猜出了对方要说什么,怔怔地点了点头。 季言秋不是笨蛋,他看得出来金发男人对他日益增长的喜欢。那双灿金色的眼睛看向他时永远都是明亮的,像是盛了一轮太阳。 现在,也许要到这份爱不得不说出口的时候了。 “半个月也好……”于东方人的注视之下,金发男人执起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在他的手上印下一吻,语气几近恳求。 “我只求自己的人生里能够拥有这半月,不奢求更多了,可以吗?” ——这是奥斯卡.王尔德的第二次告白。 比起先前更倾向于暗示的话语,他此时所说的话就像是卑微地将自己退至了负数,把心剥出来,只是期盼着一场被明确划定了期限的美梦。 半个月短吗?太短了。短到甚至无法写完一本书。 可如果没有这半个月……他们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下了。 香熏蜡烛正在安静地燃烧,头顶柔和的灯光照出了两人的影子,而属于王尔德的那一道正在微不可察地波动着,仿佛在如实反应着本体内心的汹涌情感。 王尔德很想做出承诺,坚定地说出“我会追去华国,不会只让我们停留在半个月的时光里”。可是……他能够吗? 他一直被锁在伦敦,就连自己的家乡,那美丽的爱尔兰岛都无法回去,又有什么底气来承诺自己会一直追随着对方? 所以,半个月就够了,足够他用一生去回味了。他能目送东方人上船,用这半个月的记忆画无数幅画作,没有脸也没关系,他会记得。后果他只要自己承担就好,现在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季言秋望着那双灿金色的眼瞳,里头的期盼与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让他于恍惚之间想起自己从前写过的一段描述。 ——真正的爱是把心放在碗里,里头的爱和卑微都会溢出来。 他突然有些畏惧了,这种爱太过沉重,远比他所拥有的要沉重的多。 他值得吗?季言秋不知道,他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什么人。他只知道自己无法再用什么话题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拉开,所以他很诚实而又茫然地说出了自己的问题:“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你。” 有好感是爱吗?怜悯是爱吗?会感到心疼是爱吗? 爱不是心跳加速又或是被大脑产生的多巴胺控制后的产物,是没有办法写明的存在。谁也没有办法说清爱是什么,可王尔德听到了他的问题,眼中的光却是更加明亮,快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第178章 季言秋听到了他的回答: “你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就已经在爱我了。” 只有真的存在爱意,才会迷茫,才会困惑。在听到这个问题之时,我便能笃定你爱我如同我之爱你。 东方人定定地注视着那双烈阳般耀眼的眼睛,忽然展颜一笑,张开了双臂,抱住了他的太阳。 “不会只有半个月的,奥斯卡。” 我会让你自由。 ——我们都会自由的。 第81章 早餐日常 两人关系的变化未向任何人提及, 毕竟在这种危机时刻,大摇大摆地宣传不是件好事……好吧,也有王尔德想打电话炫耀但是被季言秋强行制止的原因在。 但第二天早上,老管家笑看着面对面享用早餐的两人, 还是一眼便看了出来那微妙的氛围, 笑呵呵的说道:“看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些令人欣慰的事情?需要买些蛋糕来庆祝吗?” 新鲜出炉的小情侣齐刷刷放下了餐具,眼里是别无二致的震惊。 王尔德干巴巴地说道:“老奥菲,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而另一边, 看似更要冷静的东方人藏在碎发之下的耳朵已经红透了,但还是好奇地望了过来, 等待管家的答案。 管家依旧是那幅笑呵呵的模样:“很简单啊, 看你们对视的次数就知道了。” 两人连吃个吐司都要对视一眼呢,还会控制不住地红耳廓……哎呀, 年轻真好。 这下王尔德的耳朵也红透了,有些尴尬地拿起了牛奶瓶:“咳……没有热牛奶了, 拿去换一下吧。” 这是十分明显的借口, 但老管家很懂得如何维护好自家老爷有时总会过薄的脸皮,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接过牛奶瓶走了出去, 还要一边走一边感慨:“今天的牛奶终于不会被遗忘在餐桌上了,不是吗?难得一见这瓶子空了。” 王尔德怎么会听不出来管家话里的调侃, 耳朵顿时更红了, 梗着脖子强忍内心的羞耻。 牛奶他是不喝的, 但自己新晋的男朋友喜欢, 便大献殷勤为对方添了好几次,终于在季言秋发出抗议前将牛奶瓶子成功耗空。 而一直站在旁边整理早报的管家会没有看到牛奶消耗的全过程吗?他只是明知故问罢了。至于目的…… “新的热牛奶,吉妮说她特地少放了些糖。”管家把重新盛满的牛奶瓶放回桌上,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王尔德老爷, 这瓶奶是您的了。为了符合您的口味,还少放了糖呢,可不能再给季先生喝了。 王尔德望着那瓶直接被放到了身前的牛奶,眼中带了几分无助,下意识看向了对面的东方人。已经喝了大半瓶牛奶的季言秋顿时抬起手臂,双臂交叉比了个大大的叉。 “我已经喝了很多了,奥斯卡。”季言秋面带无奈,“而且你昨天不是说过吗?人在冬天时就是想吃些甜的。热牛奶难道不算在里面吗?” 面对着爱人与管家的双重监督,王尔德只能无奈地喝完了一大瓶牛奶,只感觉自己的喉咙里都是牛奶的气味了。 温馨的早餐时光落下帷幕,但两人都没急着走,而是就这么在餐桌上聊了起来。 “你今天的计划是什么?”季言秋一边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早报,一边打了个哈欠,说道。 餐桌的不远处就是落地窗,今日的早晨拥有着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晴朗,阳光透过玻璃投在身上,像是可以把人最原始的瞌睡虫给唤醒,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 王尔德被他影响着也放松下来,随手拿起了一份早报:“我向来没什么事做,用你们华国的话来讲,就是无业游民?” 季言秋被这个形容词给逗得忍俊不禁,过了一会才故作严肃道:“这可不行,没有工作可是会被传统的长辈们强烈反对的。小心我们华国的大家长棒打鸳鸯。” 他的本意只是开个玩笑,结果王尔德听了这话却是真的露出了惊慌的表情:“真的吗?要不我去开个公司?” 望着男人凝重的表情,季言秋这才想起来华国好像还真有个能棒打鸳鸯的大家长,顿时也跟着沉默了起来,过了半晌才有些犹豫的说道:“你既然还有家族产业,应当是不会被算作是不务正业的无业游民的吧?” 顶多是无所事事的贵族子弟……虽说也没比无业游民好到哪去就是了,在长辈们的眼里一样糟糕。 王尔德整个人都不好了,带着担忧将报纸打开,简单浏览过了一遍今天的新闻,目光在其中一个标题上停住了。 【爱尔兰宣布即将停止一切对外活动,这是否为战火将重燃欧洲的信号?是明哲保身还是另有隐情?】 季言秋还没看到这条新闻,正在梳理今天自己的安排:“我今天下午要到时钟塔去,到时候可能需要你陪同。乔治.奥威尔应当不会直接对我下手,所以在进行检查时你在外面等等就好……王尔德,你在听吗?” 金发男人从眼前的报纸中回过神来,赶紧回复道:“抱歉,我刚刚在看一则新闻……真的不用我陪着你进时钟塔吗?乔治.奥威尔有很大概率会在你上楼时动手脚。” 季言秋瞥了一眼他手上的报纸,有点好奇,但还是先摇了摇头,拒绝了王尔德的提议:“你不能跟着我上去,钟塔侍从对付你的力道可不比对我的小,再说了,我还有雪花陪着。” 他的话音刚落,一只漂亮的狐狸脑袋便从他的身后探出来,先是温顺的蹭了蹭东方人的手臂,紧接着便在东方人的视觉盲区内对着对面的金发男人龇牙咧嘴,做了个极其凶恶的表情。 第179章 王尔德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是你养的宠物吗?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是宠物,算是……一位长辈给我的同伴吧。”季言秋并没有目睹白毛狐狸变脸全过程,动作轻柔的揉了揉狐狸脑袋。雪花顿时又换了副表情,甜甜地啾啾叫着,还主动拿头去蹭对方的手心。 感觉这个动作怎么看怎么眼熟的王尔德:“……” 原来是传说中的大家长给的……难怪对他的态度这么差。王尔德有些无奈地摁了摁太阳穴,开始后悔自己对外要营造出一个风流浪子的人设。 华国那边对感情的纯洁性要求相当之高,哪怕他极力去解释自己先前从未有过情人,也会给长辈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想到这里,王尔德脸上的笑容都忍不住消失了,有些可怜巴巴的对着东方人说道:“秋,你的长辈们不会讨厌我吧?”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实在是像极了可怜的大狗正在冲着主人撒娇,看得季言秋一下子就心软了,不顾小狐狸炸毛的反应站起身来凑过去,在王尔德的脸侧落下了极轻的一吻。 “这我可不能保证……但我会为你说好话的。” 王尔德瞬间被哄好了,甚至脸上还控制不住浮现出了有些傻气的笑:“那就好。” 被夹在两人中间的小狐狸左看看右看看,尾巴毛无能狂怒的炸了起来,但又不能真的上手去挠人,只能十分郁闷的将自己团成了糯米团,眼不看心为净。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两人又对钟塔侍从可能使出的手段进行了一番讨论,其中掺杂着时不时便会出现的黏糊互动,直接让庄园里头的所有仆人都拿不准什么时候过去才最适合。 说正事的时候必定是不能打扰的,可也不能在自家老爷与爱人脸贴着脸说悄悄话的时候过去啊…… 到了最后,还是老管家接手了一切。毕竟在他过去时,原本还贴在一起的小情侣便会火速分开,红着耳朵装作自己非常忙碌的样子。 老管家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将桌子上的红茶杯收走,十分温馨的提醒道:“季先生,三分钟前您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人是莎士比亚先生。需要我为您将通讯设备取过来吗?” 季言秋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来自己在下楼吃早餐时随手将正在系统升级的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毕竟他也无法笃定钟塔侍从会不会在派发的手机上动手脚。 “那就麻烦您了。” “不必道谢,这些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管家留下这句话后便退了出去。 季言秋刚想着猜测莎士比亚先生是不是给他发来了约定好的时间,就被身侧传来的有些幽怨的声音给打断了思绪。 “秋,莎士比亚为什么要给你发邮件?” 季言秋这才猛然察觉自己没有交代去时钟塔是为了什么事,听着对方话里头这藏也藏不住的醋意,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蹭过去贴了贴男人的脸颊。 “是乔治.奥威尔……他想让我来辅助莎士比亚先生的心理测试。” 王尔德还是不太乐意,环住东方人的腰肢,将头埋在了对方的颈窝里,闷闷地说道:“他这么忠心,钟塔侍从那边还要怀疑他?怕不是乔治.奥威尔那老东西想叫你过去的借口。” 季言秋默了默,还是没将与莎士比亚的对话说出来,只是含糊不清地回答:“这倒不一定……莎士比亚先生没有众人想的那么愚忠。” 王尔德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警惕地抬起头,察觉到了什么:“他是不是帮了你?” 季言秋有些惊讶,但没有隐瞒,点了点头。金发男人的表情顿时郁闷起来,嘟喃道:“虽说他很讨厌,但好像我还得谢谢他有这个良心……” 季言秋心虚地移开了目光,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将莎士比亚帮助他的真正原因说出来了。 刚开启热恋的小情侣在吃醋这方面可是非常可怕的,季言秋费了大力气才让王尔德的醋意消退了点,终于把肩膀上的脑袋挪开。 守在门口有一段时间的管家这才拿着手机走了进来,递给了季言秋。末了还十分贴心地附上了一句:“有时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要学会拒绝,不然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季言秋看着王尔德瞬间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眼睛,沉默半晌:“……我会的。” 等老管家走后,王尔德急匆匆地开口:“秋,你不要听老奥菲乱说……” 说到一半他就卡住了——管家可没直接点出他来,他这么说有点像自爆。 季言秋看着他纠结的表情,只觉得好笑,一边打开手机一边说道:“我没觉得你这样不好。我们是恋人,你想做些亲密举动是应该的。” 他们才确定关系不到十二小时呢,正处于热恋期中的热恋期,季言秋这种对情感需求不大的有时都想贴一贴,更别说暗恋许久的王尔德了。 王尔德眼睛一亮,里面似乎有万千光点在晃动,感动地就要抱上来,被季言秋用一根手指抵在额头制止。 “你先等等,我要看看莎士比亚先生发了什么。” 王尔德很明事理地又退了回去,为季言秋提供活动空间。季言秋松了口气,打开了自己正冒着红点的邮箱。 【to 言秋 时间定在下午三点。我记得你要去找阿加莎女士商量升职一事,最好早些到,她傍晚便要去到白金汉宫留宿,我想你不会想将面见女王的机会用在这个上面。 第180章 顺带一提,如果你要带上王尔德的话,可以让他在我的办公室里等候。 by莎士比亚】 第82章 时钟塔 季言秋在看到前面的内容时表情都是正常的——直到看到了最后一句。 莎士比亚先生……还真是大方啊。哪怕是他这种对感情纠纷颇为苦手、也并不太认可对方情感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不是谁都有被拒绝后还主动让追求目标的现任借用自己办公室的气度的。这就是超越者非同一般的思维吗?好吧, 话是这么说,莎士比亚先生的提议还是非常符合他的需求的。 想到乔治.奥威尔对整座时钟塔的掌控力,季言秋真切地对这个提议心动起来,纠结了半晌后决定将选择权交给王尔德:“奥斯卡, 你想陪我进时钟塔吗?” 王尔德想也没想地点点头:“当然, 这样你会更安全。所以我能进去?” 季言秋的目光漂移:“嗯,好消息是你可以进去了, 坏消息是……你要在莎士比亚先生的办公室里待上一会。” 说完后, 他立刻去观察王尔德的反应,却惊讶地发现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他愿意么?那还不错……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东方人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小声道:“我以为你会很排斥在莎士比亚先生的办公室里待着。” 毕竟那也是莎士比亚先生的住所来着。 王尔德忍不住笑了笑, 解释道:“我确实不太乐意见到他,但在保护你这方面, 我想我和他的立场一致,可以暂时站到一条阵线上。倒不如说, 他能冒着被清算的风险来提供让我等待的地点已经很让我惊讶了。” 这是季言秋没有考虑到的, 他有些愣神地点头:“这样吗……” 在保护他这方面,他们的立场一致吗…… 他突然想起了先前莎士比亚对他说的那些话了, 最后的那一句,莎士比亚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改口的动作——是告白吗? 季言秋不觉得王尔德会认可一个只是虚情假意的人, 于是也不由得思考起了先前一直没有深思的问题:莎士比亚到底有没有真心? 或许有吧。可对比起王尔德来说, 真的太淡太淡了, 淡到就连季言秋都察觉不到。 王尔德望着那双充斥着复杂情绪的眼睛, 心里猛然升起了几分危机感,赶紧把自家恋人的注意力拉回来:“下午一点出发,可以吗?我们可以开车去。” 季言秋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对上王尔德莫名紧张起来的表情, 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纠结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已经坚定地选择了王尔德。 “好啊,在这之前,我们不妨来聊一聊创作?”想通了许多的季言秋连笑容都通透了不少,轻松地开起了玩笑,“就比如——你先前和我说的那则故事,写完了吗?” 王尔德脸上的表情一僵,顿时心虚起来,答非所问道:“呃……在开始创作之后我才明白作家们的不易。说真的,你们的毅力真是令人敬佩。” “所以,目前的进度如何?”季言秋笑眯眯的看着他,轻而易举地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王尔德试图在挣扎挣扎,可一对上恋人的眼睛便没了办法,只好无奈地如实交代:“好吧,说出来你可不要笑我……我只完成了简短的开头,不到五张稿纸。” “这已经很好了呀。”季言秋拍了拍王尔德的肩膀,安抚有些颓废的金毛大狗,“你能在这段时间里构思出自己想写的故事并创作出故事开头,这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事了。” “可你能在一个月内完本。”王尔德忍不住提到。 “你可不能和我比,我的经验更加丰富,而且是全职作家,一天到晚都浸在自己的故事里。”季言秋摊了摊手,说道。 而且他可以在一个月内完本也有编辑先生一直催促的因素在……要不然以他在现实世界里的一贯作风,起码要磨洋工到年底才能交出来一本。 “所以,我可以看看吗?”季言秋伸出手来,眼里充满了期待。 这本书在他心里已经算是他动心的开始,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无论是从自己的私心还是对这个世界文坛的发展,季言秋都希望王尔德能够走上写作的道路。 嗯……如果某位受了情伤的先生能因此创作出新的作品那就更好了。 王尔德内心动摇起来,但还是勉强稳住了心神,十分不忍地拒绝了自己的恋人:“等我再修改一阵,好吗?” 季言秋有些遗憾的收回了手,但也没有强求。 “我明白,创作是需要不断修改的。不过我还是希望可以在不久后看到你的作品。” 王尔德压力山大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 既然下午还有计划,这场实在是太过漫长的早餐终于结束在这里。在上楼时,正好路过楼梯口的管家与他们对上视线,挑了挑眉:“早餐时间终止了?我还叫厨房那边做好了无缝衔接午餐的准备呢。” 季言秋实在是没能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尴尬地笑了笑,小声对着王尔德说道:“你的管家是不是嘴有些太毒了?” 王尔德也同样小声地回答:“老奥菲就是这样的性格,不过我认为是他今天太兴奋了。” 兴奋?体现在哪里?季言秋狐疑地看向了管家脸上那没有丝毫变化的微笑,只觉得对方对自己表情的管控能力比乔治.奥威尔还要强大。 第181章 其实能将两人的悄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管家笑容不变,并没有点出来以防脸皮都很薄的小情侣直接红着脸从楼梯上摔下来,十分有技巧地转移话题:“今天下午您是想安排司机还是亲自驾驶?” 王尔德想了想:“我自己来吧。” 去往时钟塔的路上也会有风险……还是不要将普通人牵扯进来了。 然而在下午上车时,季言秋看着王尔德自然地走向后座的动作,有些疑惑地说道:“王尔德,不是没有司机吗?” 他方才明明在驾驶位上看到了人影…… 王尔德拉开车门示意他进来,用手护住他的头顶,解释道:“你还记得我的异能力吗?前面的司机也是我的异能具象化,说是我也没问题。” 季言秋坐进车后座,犹豫了一会,还是在王尔德也坐进来后问道:“那他有驾驶证吗?如果被交警检查时是不是应该出示你的驾驶证?” 王尔德:“……这我倒是没有想过。” 主要是伦敦的警察也不敢查贵族们的车辆,而且他还是超越者,只要不是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哪怕是违背一些无伤大雅的交通规则,交警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驾驶证这个问题暂且抛到脑后,等车子开动后,两人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车窗外,随时准备迎接不速之客。但令他们意外的是,直到车子平稳地驶进地下车库,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不,倒不如说,无事发生才是最大的异常。 “奥斯卡,你的影子有没有发现跟踪者?”季言秋表情有些凝重地问道。 王尔德在上车后便将自己的影子放了出去,跟在他们车辆的后方,随时侦查周围是否有可疑人员。一般而言,都会有大于三人在进行监视。 王尔德摇了摇头,面色同样凝重:“没有。” ……可这不可能。原本跟着他的人就不少,按理来说加上王尔德一起,身后跟着的人已经可以排起长龙才对。 车厢中陷入了沉默,半晌,季言秋看着向他们走来的后勤人员,低声说道:“接下来一定要小心应对。” 王尔德话还没说出来,车窗便被什么人轻轻敲了敲。季言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将车窗降下,在看清楚车外是谁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艾斯特?怎么会是你在这里?” 负责在车库中进行接待的一般都是后勤组的成员,怎么想也轮不到作为特殊行动组直属成员的艾斯特。 艾斯特躬身行礼,表情依旧冷得像未化开的冰块,只是语气却是恭敬的:“季先生,我在先前的任务中犯了错,被罚充当底层人员一周的时间。” 季言秋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语气也不免的带上了几分严肃:“针对你的处罚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按照钟塔侍从的内部结构,没有人能越过核心成员直接对他们的直系下属进行惩罚,哪怕是名义上统领着全体钟塔侍从成员的阿加莎.克里斯蒂,以及权限高于全体的乔治.奥威尔都不能这么做。 而现在,居然有人敢绕过他直接惩罚艾斯特,并且他还是见到对方才得知惩罚内容……这算什么?利用他的下属来对他进行威胁吗? “你跟我上去,正好,我要去面见阿加莎女士。”季言秋推开车门,直接上手抓住了艾斯特的衣袖,拉着他便往电梯口走。 艾斯特没有挣扎,甚至配合着东方人的步伐向前,只是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也跟着下了车厢的金发男人,低声说道:“季先生,您昨晚是在和王尔德一起吗?” 季言秋内心里还充斥着淡淡的烦躁,听到这话后简短的回答道:“是,怎么了?” 艾斯特看上去很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您最好不要带着他去见阿加莎女士。” “这个我自然知道。”季言秋按下要去的两个楼层,在动作的间隙转过头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是谁对你下的惩罚?” 直觉告诉他,应当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些文豪们干的……可若不是他们,又有哪些拥有着核心成员权限的人能够来到时钟塔? 艾斯特依旧保持着如同被冰封起来的表情,不发一言。季言秋眉头皱得更紧,敏锐的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刚想再次追问,电梯顶部便传来了楼层到达的声音。他赶紧将头又转了回去,神态稍微缓和了些,对着王尔德轻声说道:“那边那一间就是莎士比亚先生的办公室,你在里面等我,好吗?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王尔德虽说有意避开两人之间有关于钟塔侍从内部的对话,但也隐隐约约能猜出事态的严重性,有些担忧地在东方人的鼻梁上落下一吻。 “万事小心。” 季言秋的眼神软化下来:“你也是。” 电梯门缓缓合拢,电子液晶屏上的数字重新变化。就在季言秋打算换一种方式去询问艾斯特时,电梯厢中却是响起了对方的声音。 “是阿加莎侍从长的命令,她已将我从您的名下调走,因此也不需要通知您。” 一向沉默寡言的青年微微低下头,眼中似乎带着几分落寞。 “是我办事不力才会收到惩罚……恭喜您晋升。” 电梯在不断上升,但季言秋的心却是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艾斯特被调走,说明他的晋升程序已然完成。 第182章 第83章 贝克街113号 几乎是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 东方人便快步走了出去,直直向着走廊尽头的红色大门而去。艾斯特跟在他的后面,像是一道沉默的阴影。 “季先生?”警卫员在看到他时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莫名紧张起来, “您怎么来了?” “我要找阿加莎。”季言秋的语气平淡, 可熟知他的人一听便可以听出来他话中难以掩盖的怒火。更何况,一向温和知礼的东方人连敬语都不带上了, 令人心生不详的预感。 警卫员下意识向门内看了一眼, 面露难色:“阿加莎大人不接受无预约面见……” “你是阿加莎女士的直系下属还是我是?让开!”季言秋沉下脸来,直接动用了他那被迫晋升的职权, 低喝一声。 警卫员不敢得罪这位晋升速度像坐火箭的新上司, 只是再次犹豫了片刻就灰溜溜让开了门,目睹着东方人一把将门推开, 走了进去。 办公桌后,金发女郎听着那急促的脚步声, 头也没抬地说道:“言秋, 你来的正好,把这份合同传到后勤组去。我已经让他们调好了大部分档案, 就差这一份就可以正式公示晋升了。” 季言秋抿了抿嘴唇,走到办公桌面前, 却没有接过文件。等了好一会手中仍有重量的阿加莎终于抬起头来, 疑惑道:“怎么了?还不过来拿吗?” “阿加莎女士, 我拒绝本次晋升。” 办公室中仿佛瞬间便陷入了死寂之中, 过了半晌才响起了阿加莎冷静的反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季言秋对上那双压迫感极强的鸽子血眼瞳,没有分毫退让:“我非常清楚。” 阿加莎凝视着他,似乎是察觉到东方人无法被轻易动摇这个事实,放缓了语气, 以退为进道:“这里头可能是有什么误会,昨天安妮也急匆跑来找我……我们先坐下好好谈谈谈,怎么样?” 季言秋不为所动,摇了摇头:“抱歉,只有在这件事上我不想拖太久。我拒绝此次晋升,合同中没有任何一行条例规定了我不能提出此类要求。” 金发女郎缓缓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一幅十分苦恼的样子:“晋升不是一件好事么?怎么你和安妮从巴黎回来之后都避之不及?她不接受的原因我可以猜到,大致是与夏洛蒂有关;而你……” 阿加莎顿了顿,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令季言秋于一瞬间汗毛直竖的话。 “是在巴黎见到了什么人吗?” “……”东方人的表情管理能力对比起先前已有了极大的进步,但掌权许久的上位者依旧能从那不变的表情中读出几分情绪波动,再次追加道。 “让我猜猜……蒲?这次是他作为代表出席,又或者是qin?大家长来接人也合理。不过让林茂来倒是可能性更大些,毕竟他的异能很适合长距离往返。” 每多说出一个名字,东方人脸上的表情便松动一丝,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对面女士的话。 “无论我见到了谁,拒绝晋升的决定都是我自己的意愿,与任何人无关。” 阿加莎被打断倒也不生气,反而轻笑一声:“是吗?那我便相信你好了。不过虽然我一向尊重个人意愿,但将流程已经走完的晋升成员降回去还是太难听了些……不如平级调职,如何?我知道你不想接触更深的内政,那也刚好有个职位适合你。” “——乔治.奥威尔先生的副手。乔治.奥威先生,您认为怎么样?” 年长者温和的声音突兀地在房间中响起:“我认为非常不错。” 季言秋的表情于一瞬间化为了空白,瞳孔因为过度震惊而紧缩,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简直像光天化日撞到了鬼。 壁炉前的摇椅上,半白头发的乔治.奥威尔不知从何时起出现在那里,手里的热可可喝了一半,里头还浮着几颗尚未完全融化的棉花糖。而正是这些细节才让季言秋笃定:他从自己进来前就已经在那里了! 这个猜测让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抖:“乔治.奥威尔先生,您什么时候来的?” 乔治.奥威尔做出思索的表情,沉吟片刻后回答:“大概是今天早上九点后吧。阿加莎一直在无情地催我出去,唉,真是狠心。” 阿加莎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谎言:“在您半小时前因为想换一杯饮品而主动现身前,我根本没有察觉到您的存在。” “唔,这样吗?”乔治.奥威尔眨了眨眼睛,乐呵呵地装傻糊弄过去。 他们在这一头齐乐融融,而另一头的季言秋却是如坠冰窖。 为什么乔治.奥威尔会在这里?目的又是什么?但有一点,他已经可以确定的是—— “你们都知道、不,你们原先就做好了我会趁着巴黎会议去和他们碰面。”东方人冷不零丁开口,将原来那掩盖在平静之下的事实直接揭到了表面上来,彻底暴露。 钟塔侍从的两位掌权人将目光一同落在了季言秋的身上,嘴角的笑容微妙无比。 “留在英国不好吗?我们会无比地看重你,将你托举至人类历史上的顶峰。”阿加莎开口,话语中充斥着诱惑。 而回答她的,是东方人毫不犹豫抚上了袖扣的手。 “这大概是我第三次说这句话——抱歉,我不接受。” 说完,他手下的袖扣便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淹没了他的身影。几乎是眨眼之间,东方人便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第183章 时钟塔内部的大部分防卫系统都由狄更斯负责,又怎么能够挡得住由负责人本人的异能道具? 眼前的一切都化作黑白,又逐步崩塌,重新组建。季言秋脚下因为失重而踉跄两步,在路人有些疑惑的目光中站稳,冷静地环顾四周。 这枚袖扣是从西西里回来后狄更斯补给他的礼物,因为时间太赶而只有定向传送的能力,落点不定。但对于只是想离开时钟塔的季言秋来说已经足够了。 南十字街……离大使馆不远。季言秋松了口气,开始庆幸自己好好地记了伦敦的平面图。 那么现在,他目的就只有一个——抵达大使馆。 口袋中的电话开始震动起来,季言秋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果断借着围巾的遮挡,在路过邮简时悄无声息地将其投了进去。紧接着,他走进一家首饰店,用已经消耗完里面储存的异能的袖扣换取了一顶绒毛帖帽,把头发严严实实地挡住,于心中对狄更斯道了个歉。 抱歉了狄更斯,这是我第二次弄丢你的礼物,回头我一定赎回来。 瞥过巷子里一闪而过的人影,季言秋表情不变,按理记忆里的路线朝着华国大使馆走去。在第三次看到与印象中不一致的路牌时,他干脆往店铺中走,装作一幅初来乍到的异国游客模样,用不太熟练的英语问道:“打扰一下,我想问问那个路牌上的地名都是什么?我不太会看大写。” 说完,他还十分羞涩的笑了笑,轻而易举的便让店主相信了他。 店生十分友善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耐心的对着路牌上的地名一一说了个遍,报出来的地名和他所看到的截然不同。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点头致谢,转身向着反方向而去。 既然路牌混乱,那就询问真实的方向。 但在走过两个十字路口后,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季言秋顿住脚步,并没有同先前一样抓住路人询问,而是先嗅了嗅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面包香气。 这条街道上并没有面包店……已经进展到了扭曲他对街道的认识吗? 街道上车辆与行人来来往往,明明指示灯已经开始闪烁,东方人却依旧没有运开脚步,而是在认真倾听着什么。 滴——过了半分钟后,鸣笛声响起,季言秋这才走上了街道,面无表情地看着车辆如同幽灵般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修改认知,却无法修改现实的反馈,至于更深一层的本能与五感在有了雪花的干预之下,影响已经被缩减至最小。 只要还能听见,就能分辨出方向;只要嗅觉尚未被改变,就能判断自己所属的区块。这时倒还要感谢起伦敦的道路那给各种食品店分配少的可怜的店面,让他得以依靠这些来抚开眼中每一条街道都别无二致的幻象。 车辆与行人越来越少,而食物的气味则是越发浓郁起来。季言秋听着不堪清晰的乡音,唇角的笑意加深。 终于—— “言秋。”一道无比熟悉的、让人听着就忍不住信服的温和声音响起。东方人僵在原地,深棕色的眼睛微微颤抖,缓缓地转过头来。 咔、咔。玻璃破碎般的声音响起,周围的一切都分崩离析。一直包裹着他的虚假幻象终于破开,露出了底下的真面目:这里是一间温馨的客厅,壁炉中的木柴正在燃烧着,暖色的火光倒映在地板之上;沙发用绒布好好地盖着,绒布的图案看上去有些过时,与许多人记忆中老一辈人喜欢的花纹重叠。地上的毯子厚实而绵软,仔细看去还有手工钩织的痕迹。 而不远处的沙发上,乔治.奥威尔婴儿般澄澈的天蓝色眼睛中倒映着东方人的身影,里面似乎真的盛满了疑惑。 “你怎么来了?” 季言秋的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干涩:“这里,是哪里?” “是贝克街113号,也是……” 乔治.奥威尔微微一笑。 “——我的宅邸。” 第84章 洗脑解除 壁炉中柴木燃烧, 发出细微的响声。半白头发的年长者从沙发上站起,走到一旁的茶机上倒了两杯热可可。 “冬天就要喝些热的甜的东西,你说对吧?” 季言秋无言地站在原地,心中出奇的平静。 贝克街……在钟塔侍从与政界里, 这个地址意味着权力, 而110号往后所居住的均为高层之中的顶端掌权人,比如阿加莎.克里斯蒂, 以及柯南.道尔。 但与名气和象征意截然相反的, 这栋代表了地位的独栋别墅里头的装修风味却意外简朴,甚至会令人幻视独居的退休老人的住处。 没有得到回应的乔治.奥威尔转过头来, 脸上尽是无奈。 “怎么不说话?是不太适应吗?不必拘谨, 把这里当作是普通老人的家就好——坐在那吧,那个沙发软乎。” 季言秋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那确实是个不错的沙发,表面还有张一看就暖和的珊瑚绒毛毯。于是他走过去坐下, 看着乔治.奥威尔倒好可可后又去翻箱倒柜地找棉花糖。 “其实罐子里应当还有一些, 但我不敢保证自己有没有在哪个晚上馋嘴吃完,而且有客人来的话还是开一包新的好……噢, 在这里,我找到了。” 这位一点也不像是超越者的掌权人看上去就只是个和善又智慧的小老头, 在找到未开封的棉花糖时笑得愉悦而真心, 向着沙发上的年轻人扬了扬手里那一小包甜食。 “不止有棉花糖呢, 还有巧克力和手指饼干, 要来点吗?” 第184章 季言秋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将目光落到了地毯上,捡起了什么东西,放于手中看了看。又没得到答复的乔治.奥威尔更加无奈了, 叹了口气便端着两杯加了棉花糖的热可可回来,在两边的桌子上一人一杯地放下。 “多谢。”这大概是东方人自坐下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乔治.奥威尔有些惊讶地张开了嘴:“我还以为你直到我这个老头自说自话完了才会开口说话呢。” “毕竟不能没有礼数。”季言秋笑了笑,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煮可可的人一定不怎么爱吃甜,哪怕加了棉花糖调剂,可可的味道都有些过于寡淡。 季言秋只是喝了几口便将杯子放下了:“您不吃甜吧?” “嗯?不够甜吗?”乔治,奥威尔惊讶地抿了一口手中的可可,在反复琢磨过后有些遗憾地放下杯子,说道:“看来是年纪大了,对糖的敏感度也下降了。” “我倒觉得不一定。”东方人施施然地抽出手帕来将嘴角擦净,动作优雅到像是在名流宴会上品尝完一杯白葡萄酒。 他这句话明显意有所指,乔治.奥威尔眉头微微皱起,直觉东方人的性格与往常好像不太一样,却无法捕捉到更多不对的地方。 语气、下意识的动作、神态与精神波动都显示着,眼前的青年就是季言秋本人。 稍稍敛下心神,乔治.奥威尔再度换上了和善的笑容,靠在沙发靠背上发出了一声感慨。 “伦敦的冬天总是下雪,不是吗?这种时候坐在带着壁炉的房间里简直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事。” 季言秋发出了一声轻笑:“在安装了新风系统的前提下还点燃壁炉只是你们英格兰人的怪癖吧。” 乔治.奥威尔因为这句挖苦而了瘪了瘪嘴:“这可不能这么说,只能说这是一种可敬的情怀。” 是啊,情怀,或许里头还有做海盗发家的情怀呢。东方人的眼睫垂下,如同轻颤的鸦羽。 茶杯与杯盘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响声再次响起,似乎也成了进入下一话题的信号。两人心照不宣地坐直了些,等待着对方开口。 最终,是乔治.奥威尔率先说道:“我们来正式聊一聊,如何?” 东方人侧头去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从你刚进入钟塔待从那一刻我就想和你聊聊了。我总是对你这种年轻人充满了期盼,因为只要对上他们的眼睛,就能被里头的青春与热血烫得不敢再看……而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你的眼睛。” 乔治.奥威尔那双天蓝色的澄澈眼瞳似乎一直都容易充满各式各样的情感,像透明的水瓶。说着,这双奇特的眼睛也移了过来,与他对视,这一次里头充满的是感慨。 “棕眼睛不难见,但像你那样干净、明亮的眼睛,就只能在涉世未深的孩童身上看见。” 季言秋笑了起来:“您的意思是我像个孩子那样什么也不懂吗?” “噢,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像。” 两双同样清澈的眼睛再次对上,一双来自在官场浸泡已久的老人,一双来自被迫背井离乡、被层层算计的年轻人。这听起来就十分不可思议。 “可这又代表了什么呢?”东方人轻声说道,眼瞳里夹杂在深棕色中的一抹不起眼的黑色随着他眼球的转动而像一团墨水晕开,即将扩散至整个眼瞳。可这变化太过隐蔽,更何况深棕色与黑色在昏暗的环境下往往无法分清。 “这代表了,你很适合接替我的工作。”乔治.奥威尔的声音忽然变得凝实起来,如同一张大网,要将听到的人的思绪捕捉。 “成为我的副手,一举来到钟塔待从的领导层,不好吗?这会为你带来无上的荣光。” 季言秋对这充满着诱惑力的声音不为所动,甚至是发出了反问:“副手?接替?恐怕不止是这些吧。” 乔治.奥威尔被打断了表述却也不着急,而是加上了更加强劲的异能效果,从沙发上站起,缓缓向着东方人靠近。 “当然不只是我的副手。还记得阿加莎说的吗?我们会将你托举至人类历史的顶端。你的异能拥有无限的可能,远比我更适合成为领导一切的人。” 他的步伐很慢,甚至无法在地毯上发出声音。东方人就这么坐在原地,注视着他的动作。 乔治.奥威尔继续说道,声音已经可以让听到的任何一个普通人的大脑一扫而空。 “伦敦不美吗?她爱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而在这里,你有朋友,有坚定的支持者、有你的事业,还有……你的爱人。可华国有什么?就连职称都得从头开始,没有人能给你一条登天路。” 乔治.奥威尔已经来到了东方人的面前,怜悯地向着他伸出手,如何为信徒赐福的神父。 “你离开了,莎士比亚怎么办?王尔德怎么办?伍尔芙、简、狄更斯怎么办?他们爱你啊,可到最后这一辈子,就连见你一面都做不到。” 冰凉、光滑到不似老人该有的手抚上了东方人的额头,而乔治.奥威尔的劝说也来到了尾声。 “留下来吧,在这里你会更幸福的。” 随着这句话结束,年长者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实起来。可静谧的三秒过后,他看着那双平静的眼睛,表情终于变化,彻底冷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你不是季言秋。” 乔治.奥威尔后退一步,那笑容如同裂开的面具,逐渐崩塌。 第185章 “你是谁?又是什么时候占据得这具身体?” 于【1984】不加保留的威压之下,东方人竟是笑了起来,张开了双臂。 “我?我当然是【季言秋】了。”深棕色已然彻底化为了漆黑,男人笑容灿烂,眼尾似乎有细纹浮显。周围那温馨的客厅迅速崩塌,化为了一地的尘埃,露出了后方纯白色的空间。 乔治.奥威尔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高背椅、审判桌、陪审席……这是,审判厅? 虽说客厅已然化作飞灰,可东方人身下的沙发却没有随之消失,而是就这么突兀地矗立在纯白色的大厅里。【季言秋】笑眯眯地等待着他观察完,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还真是好久不见了,乔治.奥威尔先生。这幅样子的你,我实在是万分怀念。”【季言秋】的语气中满是感慨。 “坐下来和我聊一聊,怎么样?” —————— “秋?秋?” 沙发上,东方人迷迷糊糊地眨开眼睛。正午的阳光透过未拉好的窗帘透进来,有点晃眼,让他忍不住抬手来挡了挡。等那刚睡醒的迷糊劲过去后,他的视线才逐渐明晰,也看清了凑在自己面前正在焦急呼唤着他的人是谁——是王尔德。 他那初上岗的男朋友急得大冬天额头都冒了冷汗,见他终于睁开眼睛,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手臂一揽,将他牢牢抱在怀里。 季言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但姑且还记得双手圈上男人的肩膀,在他的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好了好了,我没事了。” 这个拥抱终于给足了王尔德安全感。金毛大狗在季言秋的预窝处赠蹭,声音里的焦急也退去了不少,更像是撒娇:“你又吓到我了……刚才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季言秋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挂钟,上面的指针正好指向了“12”。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象吗?季言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刚想将手机掏出来,就看见了手背上的抓痕,不由得顿住了。 “这是……雪花干的?”东方人疑惑地问道。 手背上的抓痕有点像猫,但又比猫更大些,能够跳到客厅里来挠他的手的小型动物也就只有雪花一只狐了。 说雪花雪花就到——不远处的门后传来了挠门声,以及隐隐约约的狐狸嚎叫。虽说两人都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但也能品出这狐狸一定骂得很脏。 季言秋忍俊不禁:“你怎么把雪花锁到外面了?” 王尔德有点尴尬,但还是理直气壮道:“它一上来就对你的手又抓又挠的,我去拦住它还咬我呢,为了你的手,我就直接把它锁到外面了。” 说完,他又扯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牙印,配上那双漂亮的金眼睛,当真是可怜极了。 季言秋只觉得好笑,凑上去揉了揉王尔德的脑袋,为雪花辩解:“雪花是想叫醒我才这么做的。” “那也不用这种方式吧?你的手之前已经伤过一次了,可受不起第二次。”王尔德握着东方人的手腕,轻轻在那纤长的手指上落下吻,声音逐渐低沉。 “作家的手,可是很宝贵的。” 季言秋只觉得心头的弦被人碰了一下,刚想说什么,门外的狐狸叫声便徒然凄惨起来,挠门板的声音也更快了,简直像是在刨木花。 再好的氛围也被这声音给打断了,季言秋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推了推王尔德的肩膀:“快去开门,不然小心门上多个狗洞。” 王尔德满脸写着郁闷地起身,将那好巧不巧前来打扰的狐狸给放进来,收获了一枚狐狸的白眼。 “啾!”雪花瞪完“坏男人”后便撒开四只爪子朝自家好白菜跑去,一个飞扑便栽进了东方人的怀里,担忧地舔了舔他的脸颊。 季言秋梳理着狐狸的毛发,温声道:“抱歉呀,让你担心了。” 确认他没有事之后的雪花又叫了一声,明显开心起来,团成一团缩进了东方人的臂弯中,还对着沙发上的王尔德龇牙咧嘴。 王尔德一边在心里重复自己千万不要和狐狸计较,一边问道:“既然你醒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不,不用去了。”东方人摇摇头,嘴角带着压都压不住的笑,掏出了手机,将一分钟前收到的邮件展现给王尔德看—— 【您的长期休假申请已通过。】 第85章 缸中之物 王尔德在看清邮件标题那一刻便愣住了:“长期休假申请?你什么时候……不, 应该说,他们怎么可能会批?” 以季言秋目前的情况,别说是休假了,钟塔待从恨不得让他24小时都待在时钟塔里。 “这可不是我申请的。“季言秋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打开了下一封邮件, 语气相当雀跃,“乔治.奥威尔先生因事而暂停对外活动……看来莎士比亚先生的心理治疗势必要伊丽莎白小姐姐来接手了。” 王尔德先是茫然了几秒, 紧接着很快便将一切线索所串联起来, 灵光一闪道:“【1984】……你方才是被拉进了【1984】里?” “正解。”季言秋关闭手机,随手将这台伴随着写作“长假”名为“停职”的通知发来后便失去了70%功能的砖头扔进柜子里, 转身主动抱住了金发男人。 “我没想到从早餐后开始就是幻境了……我的受洗脑程度比我预估的要深, 但好在,我赌对了。” 第186章 在暂时屏蔽了部分【1984】的影响后, 他也终于想起了十年后的“他”的计划。 说实在的,让乔治.奥威尔主动进入他的精神世界无疑是一步惊险万分的棋, 只要出一点差错, 便没有回头再来的余地。 可那毕竟是另一个自己啊。若是这个世界上有谁值得他无条件信任的话,那一定是他自己, 而事实证明,十年后的【季言秋】并没有辜负他一步又一步装作无助的退让与忍气吞声, 成功得手。 谁又能说羔羊无法将猎人引入陷阱之中呢? 不过……乔治.奥威尔先生后面到底和“他”谈了什么, 季言秋就不知道了。 虽说是同一个人, 可不同世界里的两个同位体精神世界也不可能一模一样。【季言秋】是将乔治.奥威尔要连接的精神世界替换成了他自己的, 没有相关异能引导的季言秋根本进不去。 他一切的记忆都只停在了街道崩塌那一刻,接下来……就到了【季言秋】为他精心挑选的“防骗小课堂”。 想到那些面容模糊但一个个都激情昂扬的大家长们,季言秋的脸上真切地浮现出了几分无奈。 他说的有些含糊,但与钟塔侍从斗智斗勇许久的王尔德却马上提取出了关键信息, 激动地将东方人抱紧了些。 “所以,你已经摆脱【1984】,摆脱时钟塔了?” 季言秋向后退了些,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灿金瞳,笑着点了点头。下一秒,金毛大狗过于热情的亲吻便向着他的脸而来,如同雨点那样落在他的脸颊、鼻梁与额头,比雪花还要没有章法。 “好了好了。”季言秋双手抵住他的脸颊,直接将人制止住,半是警告半是哄地说道,“别亲了,我脸都被你亲红了。” 其实这是不可能的事,王尔德虽然情绪激动,但落下的每一个吻都是轻轻的,像是在吻一颗易碎的珍珠。 王尔德当然听出了这不过是个借口,不太满意地又亲了两口东方人的手腕,到底还是乖乖缩了回去。 季言秋看着他的动作,克制了许久才将那一句“好狗狗”给咽回去,又倒过来去哄对着王尔德炸毛的白狐狸。雪花已经气到连装都不装了,还在季言秋怀里就张牙舞爪起来。 “雪花,别这样!”季言秋皱起眉头,轻轻在狐狸头顶拍了一下,语气不免得重了些。这一下可不得了,白狐狸瞬间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紧接着便大声哭嚎起来。 季言秋被刺耳的狐狸哭声吓了一跳,刚要手忙脚乱地去哄,客厅门便被一把推开了。三双眼睛齐唰唰看向门口,只见管家先生立于门外,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我刚接到诺莱的通知,说听到了消防警报的声音——客厅有事吗?” 季言秋与王尔德同时瞥了一眼突然噤了声的狐狸,有些心虚地摇头:“什么也没有,或许是诺莱听错了。” “是的,我才刚刚醒来,还没做什么呢。”季言秋也附和道。 管家有些疑惑地离开了,临走之前还嘀咕了几句:“是警报坏了吗?看样子得叫人来检查检查……” 两人紧张地目送管家离去,等那扇门合板的那一刻,他们对视一眼,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雪花,你以后可得哭小声点了。”季言秋笑够了,抬手捏了捏狐狸的腮帮子。 雪花显然是有些恼羞成怒,一溜烟钻到了沙发底下——这是字面意思。季言秋无奈地扒住沙发边缘,往底下看了看,试图把闹脾气的狐狸喊出来:“雪花?沙发底下脏,你先出来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白狐狸像球一样的毛茸茸背影。 季言秋叹了口气,开始四处张望有没有什么“哄狐神器”,却在一下一刻被自家恋人握住了手腕。 “别管那只臭狐狸了……我们还没说够话呢。”王尔德以一张俊美到锋利的脸顶着一双水蒙蒙的灿金色眼睛贴了上来,一下子就把季言秋给哄住了。 东方人将那张脸看了又看,还是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好眼光:“王尔德,你真好看。” 他刚认识王尔德时还会不自觉地因为对方的脸而出神呢。 王尔德先是呆住,紧接着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一脸紧张地说道:“秋,你不会只是因为我的脸才答应我的,对吧?” 他问得实在是太忐忑,让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当然不是了。如果我只看脸,其实莎士比亚先生会更符合我的审美。” 得到了所期望的答案的王尔德松了口气,听到后半段话心又提了起来,那双眼睛里又重新充满了水雾。 “原来你更喜欢莎士比亚吗……” “不要给我擅自更改后辍,是脸!不是人!”季言秋扯了扯恋人的脸颊,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能对自己自信点吗?” 王尔德一个超越者,自然不会因为一个扯脸颊而痛到哪去,更何况季言秋根本没有下重手。可他还是顺着东方人的力道向前倾去,同时发出了吃疼的声音。 “疼……秋,我知错了……” 季言秋虽然很清楚他是装的,但还是忍不住心软了,又松开了手,在自己刚刚捏过的地方揉了揉。 “吃到教训了,下次就不许再犯了,知道吗?” 王尔德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里蹭了增,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笑出来。感觉到本体那汹涌的暗爽情绪的影子默默波动了一下,就像是发出了一声冷笑。 第187章 呵,恋爱中的人真是可怕。 —————— 与些同时,时钟塔顶楼,原本还一片安静的办公室里突兀地响起了玻璃破裂的声音,紧随其后的便是椅子侧翻后的巨响。 对这种声音相当敏感的阿加莎只是短短一个呼吸之间便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文件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向声音来源看去,发出了一声惊呼。 “乔治.奥威尔先生!” 那把对方常坐的躺椅狼狈地倒在了地上,而一向平静而优雅的智者如同被敲碎的玻璃瓶,自头部开始裂开了一条缝隙,一路延伸到了咽喉。但诡异的是,那缝隙后所透出的并非是血肉,而是一片虚无。 乔治.奥威尔本人与他的椅子一样狼狈,右手撑着一旁的花瓶,就连转头这个动作都能让那条裂隙变得更大,整个人像是处在破碎边缘。 “阿加莎,待会记得帮我把这副身体回收……楼顶那副也一样。” 金发女郎的手都在颤抖,不可置信地向着他靠近,却不敢上手触碰。 “是谁能伤到您?” 乔治.奥威尔刚要开口,但身体却又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咔嚓”,裂隙已然到达胸口,如蛛网般扩散开来。见此,他只能咽下了原有的话,换为了简短的叮嘱:“这具身体撑不了太久,来【顶楼】见我。” 说完,裂隙便蔓延到了他的每一寸肤,再一眨眼,这位老绅士便化作了一地的透明碎片,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阿加莎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通知自己的亲卫来彻底消除好这一地的“玻璃”,没有一刻犹豫地走向了乔治.奥威尔的办公室。 第八层一向被称为时钟塔的最高层,但很少人知道——这里还存在着一个真正的“顶层。” 木门被推开,从走廊泻进来的光亮照映了办公室中的家具,也掀起了一室的尘灰,洋洋洒洒地从半空中落下,标志着这间房间已经许久无人使用。 若是让任何一位曾经来到过这里进行述职的钟塔侍从成员看见了都绝对会难以相信眼前这一幕,毕竟他们或多或少都曾在那把柔软的、此时却布满了灰尘的椅子上坐下过。 阿加莎对办公室中反常的一切熟视无睹,径直来到办公桌后方的书柜,于书与书之间的空隙轻轻一拨,眼前的一切顿时被蒙上了朦胧的透明层,如同被一枚巨大无比的泡泡包裹。当视线再次明晰之时,房间中的布局又变了,变为了它原本应有的样子,而代替了书架的,是一台型号古老的升降机。 升降机的运行原理完全为机械动力,这是为了避免电力供应问题对其造成影响,也防住了许多现代手段。只是看着它就能隐隐察觉到,上面的事物一定无比重要。 而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金发女郎走出电梯,鞋跟于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这片空间里。整个房间看上去空旷无比,但任何一个异能者踏入这里的那一刻都会从心底浮现出一种本能的恐惧,证明这里的防护力度之可怕。 阿加莎通过三层权限审核,缓步来到了圆柱型的培养皿前,说道:“乔治.奥威尔先生,现在你可以说出是什么把你弄回这幅样子的了吧?” ——培养皿中,正漂浮着一颗“活”着的大脑。 第86章 画中人 冰冷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 只能隐约听到培养皿中气泡滚动的轻微动静,似乎是过了许久,房间的角落里终于传来了微弱的叹息。 阿加莎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在看到乔治.奥威尔此时的样子时眉头紧紧皱起, 快走几步来到他的身旁。 “无实体……你的其他身体呢?” 如同幽灵一般呈现出半透明质地的智者摇了摇头, 表情平静中带了几分无奈:“全部都消散了……能留下这一个还是我特地要求的结果,不过也撑不了多久。” “全部?”阿加莎睁大了眼睛, 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冷静下来,问道, “谁能伤到你?弗洛伊德?” “不, 不是弗洛伊德……我答应过他,不会把他的身份说出来。”哪怕是落入了如此狼狈的境地里, 乔治.奥威尔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样子,望向了不远处的培养皿。 阿加莎也跟着将目光移了过去, 语气里的凝重减轻了些:“需要多久恢复?” 只要乔治.奥威尔没有被直接攻击到本体, 那么一切都有余地。 乔治.奥威尔摊了摊手:“半个月左右?噢,说实在的, 那孩子下手实在有点狠了……这半月里我会停止一切对外工作,到时候就麻烦你和阿瑟接手述职工作了。” “本来这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工作, 你原先并不用做这些琐事。”阿加莎安抚道。 乔治.奥威尔露出了一抹温和的微笑:“有些事情让我来会更合适, 你和阿瑟毕竟还有顾虑。” 至于他?政客再怎么狂妄, 也不会对钟塔侍从的大脑下手。 ——这里的大脑既有职权, 也有字面上最基本的意思。 阿加莎抿了抿唇,再开口是难免带上了几分不甘:“你一开始就不该同意这个方案。” 说是能让【1984】无时无刻覆盖整个伦敦,能够更好的控制异能犯罪。可到了最后,时钟塔的顶楼还是变成了钟塔侍从们的枷锁。 而且, 乔治.奥威尔这么做也代表了他的生命势必要和伦敦绑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 第188章 乔治.奥威尔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本来就是要退休的老头子了,出不了远门也没什么损失——不说这个了,帮我把季言秋那孩子的长假申请批了。” 他的话题转移得有点突兀,也让阿加莎轻而易举便将所有线索组装在了一起,迟疑着说道:“和季言秋有关?可是……”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一个异能类型非精神方向的准超越者,怎么能把钟塔侍从的大脑伤到这种地步? 于是,她做出了比较符合常理的猜测:“是qin动的手吗?来为孩子撑腰?再不济也是蒲,不过他三个小时前刚飞机落地……” 令她意外的是,乔治.奥威尔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 “是一个在见面之前都猜不到的人。” 说着说着,他的眼睛放空,有些出神。这间房间里没有窗户,想要看到阳光就只能依靠着化身的眼睛。可那毕竟不是真的他,用异能感受到的阳光也不是真的阳光。 他会因此感到孤寂——那孩子呢? “阿加莎。” 回过神来后,乔治.奥威尔用极轻的声音开口说道,配合上他的外表来说更像是执念未散的幽灵了。 “你说啊,我们死后会下地狱吗?” 阿加莎先是笑了笑:“死后?您是和但丁聊久了,染上了他那套赎罪观吗——” 可说完这句话后,她又沉默下来,安静地移开了视线。 “好吧,我不信教,不过……我想会的吧。” 时钟塔的报时钟响起,与大本钟的钟声一同传到了整个伦敦。对此习以为常的钟塔侍从们头也没抬,继续投身于手头上的工作。 他们不用抬头也能知道,无形的枷锁依旧从时钟塔的顶端落下,将他们死死缠绕,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这是钟塔侍从最深刻的罪。 —————— 伦敦郊区的庄园中,东方人将手上的信件小心翼翼地封好,递到白狐的面前,拍了拍它的脑袋,交代道:“去吧,雪花,帮我把这封信递给蒲先生。” 原本还准备好出发的雪花在听到收件人的姓名后又停住了动作,面无表情地将嘴里的信件吐了出来,用爪子把信推了回去。 “啾!” 季言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把信封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重新确定自己的收件人和收件地址。 收件人,蒲先生;收件地址,晋城四通街12号,没错啊…… 等等,晋城? 季言秋的目光定住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雪花会不愿意送——他填的地址在大洋彼岸的华国啊! “抱歉抱歉,我一时忘记了……”季言秋又些尴尬地将信件从狐狸的嘴里取回来,将地址改为了大使馆,并额外贴了一张纸条来请求大使馆帮忙转交。 雪花这才甩了甩尾巴,叼起信件从窗口飞走了。季言秋目送着它的远去,又将目光落回面前的书桌上,上面,写了一半的稿纸乱糟糟地散落在一起,光是看着就能体会到作家本人的崩溃。 季言秋一股脑地将这些写毁了的稿子拢起来,塞进抽屉里眼不见为净。处理好这些后,他又抽出一叠新的稿纸,斟酌一番后写下了再三修改过的版本。 【“敬爱的赌徒先生,我认为这枚果实可以食用,你觉得呢?” 一棵巨大的仙人掌前,少年举起手上的碧绿果实,十分认真地问道。 赌徒正在认真观察着手中的地图——这张潦草的东西是列车长逃跑前为旅客们留下的最后善良,不耐烦地回复道:“随便吧,你想吃仙人掌都行——我们现在的目的地是这里,沿途有绿洲和酒馆……万分感谢这片沙漠并不大。“ 谢瑞特凑过来看了一眼,不太满意:“嘿!这和我原本的目的地隔了三万英尺那么远呢!” “别计较这些了,我们的初级目标是从这片沙漠里活下来。”赌徒左右张望,在一处矮沙丘后找到了破旧的铁轨板车,狐疑地看眼了少年,“为什么每次你都能恰巧逢凶化吉?” “我可不知道——既然有了这东西,我们还是沿铁轨一路前往目的地吧!”谢瑞特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上一个问题,兴致勃勃地拖着板车来到了铁轨上,一马当先地坐了上去,回头催促道:“快来!我们要出发了!” 赌徒发出了一声哀叹,认命般站在了板车后端。 “好吧,你得祈祷不会有哪班列车直接撞上来。”】 不幸中的万幸,那辆侧翻的列车无疑是这条铁轨上的唯一一班车,他们不会被迎面而来的列车撞到粉身碎骨。 而万幸中的不幸——谢瑞特精心挑选的这条线路的中途,竟然要穿过一座巨大的山,没有灯光的两人对着漆黑的隧道犯了难,毕竟板车可挡不住可怕的飞虫与蝙蝠。 于森林中短暂过了一夜后,被蚊子咬了满脸包的赌徒先生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荒诞的话。 “我们翻过山去吧!” 登山并非是一件事,更不用提这座山的山顶还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在没有专业装备的情况下去攀爬这么一座山,显然与送死无异。 面对着同伴的强烈抗议,少年只是眨了眨眼睛,用一个白天的时间拿藤蔓编出了登山绳,用硬木削成了登山杖,把那破旧的板车零件拆了,组装成了攀岩镐。 夜幕降临时,少年将这些东西摆在了赌徒的面前,像是开玩笑般承诺:作为债主,他不会让赌徒出事。 第189章 望着他那张笑容里带了几分认真的脸,以及依旧不太合规的登山装备,赌徒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反正留在那里也是等死,不如赌一把,不是吗? 立于山脚,赌徒自嘲地于心中想道。 他们本来就是无药可救的赌徒,毕竟这场旅行是从赌场开始。 到了这里,故事已然接近尾声,可到底要怎么样的结局才能将整个故事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却让季言秋犯了难。 思考了许久又把心中想好的结局一一划掉,季言秋望着那张断在登山前的稿纸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有时将自己锁死在书桌前反而是写不出东西的,必须要到外面看一看才行,故事往往会从生活中的各个角落中跳出来。 站在走廊上左右张望,季言秋最终将目标定在了下一层的某个房间里,悄悄推开了门。 “秋?”画室内,金发男人手上还拿着两支沾了不同颜料的笔,在听到开门声时下意识翻转画板,抬起头来,满脸写着惊讶,“你怎么来了?是写完了吗?” 季言秋反手将门关上,绕过满地的画框与颜料罐,一边欣赏两侧的画一边摇摇头:“不算写完,只是中场休息……结尾还真是难写,尤其我还是第一次挑战这种题材。” 王尔德哑然失笑,将画笔暂时搁置在一旁,把沙发旁地板上的杂物清理干净,为东方人清出了坐下的位置。 但季言秋却没有顺势在沙发上坐下,而是跨过一尊半成品雕住像来到画架前,随随手搬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了。 王尔德走回画架的脚步一顿,不太确定地开口:“秋……?” 季言秋将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笑着朝他招手:“我坐在这里看你画,过来呀,怎么不继续画了?” 王尔德苦笑着坐了回来:“亲爱的,你坐在这里会给我很大压力。” “有什么压力?我又不会画画,没法指出你哪里画得不好。” 说完之后,季言秋就看见他的恋人迟疑片刻,干脆直接将转过去的画板拿了起来,又换了一块新的,重新贴好一张空白画纸。 “现在你可以看我画了。”顶着东方人好奇的目光,王尔德装作自然地说道,开始起稿。 季言秋瞥了一眼被他放到一旁去的画,原本还没这么好奇的内心被这么一弄,变得无比好奇起来。 “慢着,你之前那幅画怎么不画了?” 王尔德头也没抬,明显是十分心虚:“和写作一样,画作收尾也需要灵感——我画一张雪花如何?说不定它看了之后对我的意见会小点。” “可以啊,不过我还是想先看看你的上一幅。”季言秋注视着那幅画,已经蠢蠢欲动起来。 他的目光实在是灼热无比,王尔德内心挣扎片刻,还是抵不住恋人的期盼,叹了口气,伸手将画板拿了起来。 “好吧——不过这只是幅半成品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的季言秋接过递来的画板,翻转过来看到画布上的内容时,他便微微睁大了眼睛动作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画布上,深蓝的海面翻腾着洁白的浪花,被月光照亮的海边,金发男人坐于礁石之上,面前是一道虚幻到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海浪拍散的身影。而不远处,轮船只露出一个头部,隐藏于黑暗之中,只能看见一盏明灯挂在船头。很显然,这是一幅做了些艺术处理的告别画面。 而最具有冲击力的,无疑是放于画面中央的两位主角的姿势。虽说画面中的两人都面容模糊,一个低着头,一个只是露出背部,可那耳鬓厮磨的样子,交织在一起密不可分的手臂,让烟雾缭绕的画面都反而使氛围更加暧昧不明。 季言秋缓缓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 “这画上的,是你和我吗?” 第87章 恰到好处的打断 “这画上的, 是你和我吗?” 季言秋在说这话时有点犹豫,一抹红色爬上耳根,很快便将视线从画上移开来。 不得不说,王尔德的绘画水平很高, 对于人物的肢体动作也具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光是看着这画上只是一个角度、一个瞬间的互动, 便可以窥见画中两位主角的不舍与汹涌的爱意,能联想到他们的告别持续了多久。 坦白之后王尔德反而没那么窘迫了, 虽然耳根也与季言秋一样泛着红, 但已然可以反过来调侃自己的恋人:“我都说了,没什么好看的——怎么样?画的如何?” 季言秋扭过头去, 假咳了一声来缓解自己逐步攀升的脸颊温度:“画的很好, 很有……氛围。” 其实更加准确些来说,应当是【性张力】。明明没有出格的动作, 也没有露出大片的肌肤,但就是让人不敢再看。 王尔德能再看到东方人羞涩的样子已经很满意了, 十分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轻笑一声后从恋人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画作,在那听到了他的笑声后便红透了的耳朵上落下一吻。 “等我把它画完了再拿给你看, 好吗?” 季言秋缓缓闭上眼睛,已经不是很想再看见这副画像。 他的小情绪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读出了他的抗拒的王尔德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把画收了起来。 缓过来些后, 季言秋回想起自己在画面上看到的轮船, 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那艘轮船是来接我的船吗?” 第190章 气派倒是十分气派,但那挥之不去的反派气场与威压还是让他联想到古早故事里棒打鸳鸯的大家长。 王尔德目光漂移,有些心虚:“嗯……我在起稿时没想这么多。” 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意思是潜意识里的印象投射到画上了。 在王尔德眼里, 蒲先生他们原来这么可怕吗……季言秋有点想笑,又回忆了一下画面里头的其它元素:“刚开始看到那一大片海和礁石,还以为你在画小美人鱼的故事。” 仔细看了才发现原来是在画被棒打鸳鸯后被迫分开的小情侣于海上告别。 他只是随口一说,可王尔德听到后却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问道:“小美人鱼……?你是说传说中的海妖吗?” 季言秋这才想起来在这个世界里安徒生先生是丹麦的超越者,作为国宝存在,每天处理一大堆有关异能者的工作,根本没有时间与精力来写童话,小美人鱼这个经典童话形象自然也不复存在。 唔……擅长写成人童话的王尔德在这个世界居然没有看过《安徒生童话》,还真是给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啊。 季言秋短暂地走了会儿神,随即思索着该怎么把小美人鱼的故事以简洁易懂的方式说出来。 “我说的是……在丹麦所流传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位海中的美人鱼爱上了自己救起的王子,不惜向海巫婆献祭自己的声音来换取双腿,上岸寻找王子时却发现他错认邻国公主为救命恩人,两人即将成婚。小美人鱼伤心欲绝,却不愿意将刀尖刺进王子的胸脯来换回尾巴,最终在王子的婚礼上化为了泡沫。” 王尔德听完以后,眉头先是微微皱起,紧接着也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疑问道:“她为什么不和王子说明那天救他的人是自己?” “因为小美人鱼已经失去声音,无法开口了啊。”季言秋波澜不惊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在医院里时曾经遇到过几个小朋友,为他们讲完故事后总会被围着向东问西,问的问题可比王尔德这个刁钻多了。 王尔德还是十分不解:“她可以写字啊。” “美人鱼怎么会人类的文字? ……等等。”季言秋突然从那双灿金色的眼睛里读出了什么,伸手去捏住了王尔德的脸颊,眯起眼睛,“你把失去了声音的小美人鱼代入到谁身上了?” 王德尔肉眼可见的眼神飘忽,因为被捏着脸而含糊不清道:“我没有呀。” “不许用呀,禁止撒娇。”季言秋威胁道。 在恋人的紧逼之下,王尔德最终还是屈服了,叹了口气后承认:“我刚刚确实是一不小心把你代入进去了……不是小人鱼!是王子!” 看着举双手投降状、整个人委屈巴巴的王尔德,季言秋的目光却带上了几分古怪,松开了手。 “你把我代入了王子,那你把自己代入了……”小美人鱼? 王尔德尴尬地侧过头去清咳一声,点了点头。 季言秋只觉得又气又好笑,四指合拢组成手刀在王尔德的额头上劈了一下。 小美人鱼已经被奥斯卡.王尔德先生自行代入,那么【公主】是谁就很明晰了—— “你又吃莎士比亚先生的飞醋。”季言秋忍不住又来了一下。 王尔德更加心虚了,摸了摸鼻尖,黏黏糊糊地贴了上来,握住了东方人的手腕。 “不打了好不好?手会打疼的。” 季言秋无言以对:确实,超越者的脑门比普通人要坚硬不少,他方才那两下还真有点疼。 王尔德见他有所动摇,火速得寸进尺,另一只手悄悄调整为了搂腰的姿势,再次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金发男人的眼睫缓缓垂下,投下的阴影让那双灿金色的眼睛中的委屈程度更上一层楼。 被美颜暂时侵占了理智的季言秋浑然不觉放于自己腰间的手正在慢慢收紧,直到自己贴进温热的怀抱之中时才猛然察觉,望着那张已经进入危险距离的脸,赤红于一瞬回爬上耳根。他下意识向后缩,却被王尔德直接揽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等等、画架…… ”季言秋措不及防,瞥了眼因为他的动作而被踢倒的画架,发出了惊呼。 有些失序的呼吸已经可以被耳朵轻而易举地察觉,呼吸暧昧不清地纠结在一起,谁都没有比谁更冷静。 王尔德在恋人赤红的耳廊上印下一吻,轻声恳求:“别管它了,好不好?” 季言秋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心脏跳动的频率乱到让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能晕厥过去,但还是试图做最后的无力挣扎:“可是你的画——” “我还没在那张纸上动过笔,那只是张白纸,我亲爱的。” 又是一个吻落了下来,只不过这一次是脸侧。王尔德与他的额头相抵,季言秋这才发现对方的脸和自己的温度已然不相上下。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直到王尔德微微与东方人拉开距离,于他的鼻尖留下了羽毛般轻柔的吻。不同于先前那两个吻的情难自禁,这个极轻的吻更像是一个请求。 “我想吻你。”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与他对上,“——可以吗?” 季言秋嘴唇微张,喉结抑制不住地滚动,刚要用干涩的声音回答,门外却是“恰到好处”地传来了敲门声。 原先大好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两人齐齐扭头向着门口看去,那敲门声又响了一遍,随之而来的还有管家的声音:“很抱歉,请开开门。” 第191章 王尔德的嘴角肉眼可见的垂了下来,把不情愿都写在了脸上。季言秋虽然也感到了几分遗憾,但还是伸出手推了推男人的肩膀,催促道:“快去开门吧。” 王尔德像只不舍得撒手的大狗,又在东方人的预窝处蹭了蹭,直到敲门声响起了第三次才起身,臭着张脸去拉开了门。 “什么事?” 阅历丰富的管家先生听着自家老爷比窗外的寒风还要冷的声音,又看了眼画室里脸上红晕还未完全散去的东方人,挑了挑眉。 “看来我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王尔德的脸顿时更臭了,像是下一秒就要点点头说“原来你也知道”,还好季言秋及时开口,维持住了这场对话的和谐表面。 “没有的事……有什么情况需要我们处理吗?”已经能读出管家笑中含义的季言秋既尴尬又羞耻地故作正经着说道。 “确实有些要事,主要是有关季先生的事情。”管家也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忘记方才看到的事情,说道,“有位华国大使馆的女士前来拜访,身边还跟着一只狐狸。季先生,要请她进来吗?” 华国大使馆?季言秋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管家的身边,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可以直观的看出东方人此时的急迫心情:“她现在在哪?在大门处吗?” 管家先生摇摇头:“由于要问询你们二位的意思,可最近天气又实在是寒冷,我便让那位女士先行在会客室稍作等待。您现在过去吗?” 季言秋做了几个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心情,点了点头:“当然,请带我过去吧。” 出门前,季言秋回头看了一眼王尔德。王尔德向他投来了鼓励的目光,十分有眼力见的没有跟上来。 会客室设立在一楼玄关的侧边,从画室走下去还是有一段距离。季言秋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却是不由得心生了几分紧张。 除了蒲先生以及在华人街中认识的那几位华裔友人,这还是他第二位见到的、来自于这个世界的祖国的华国人。既然能被雪花带着找来这里,那么也应该是位异能者……会是他所熟悉的文豪吗? 在他走神之际,会客室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管家停在脚步侍立在门边,拉开门,做出了“请进”的手势。 季言秋缓缓踏了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沙发上所坐着的人,一道白色的影子便朝他扑了过来。他赶紧张开双臂,稳稳的接住了雪花,差点没被伙食实在是太过优越的狐狸将手臂砸断。 “雪花,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偷吃东西了?”季言秋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低头质问怀里的狐狸。 这体重绝对比他第一次见到雪花时重了! 白毛狐狸非常无辜的瞪圆了眼睛,身后的尾巴一甩一甩的拍打在他的手臂上,就像是在无声的撒娇。还没等季言秋说点什么,后方的沙发上便已经传来了一声轻笑。 “蒲先生说的还真没错,你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季言秋愣了一下,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一双如同紫水晶般神秘而又优雅的眼睛。坐在沙发上的女士穿着一身松青色喇叭袖旗袍,头发规整地拢到在脑后,额前推出的波纹如云朵般柔软而又顺滑。 这位优雅而又知性的女士朝他微微一笑,伸出了礼貌的手: “先认识一下吧,我姓陈,是华国驻英国的长期大使,你可以叫我阿云姐。” 第88章 陈云生 姓陈的女作家, 听对方的语气,应当年龄比他要大……季言秋一边将狐狸放下走过去握手,一边在脑海中疯狂搜索起了曾经看过的书籍,发现一无所获。 好像在他看过的书里姓陈的作家都没有几个啊——不, 可能根本没有。 既然没有现成的作业抄, 那就尽好自己的本分就行。季言秋默默的在心中为眼前的女士建立了新的档案夹,脸上挂上了乖巧的笑容。 “阿云姐。” 陈云生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还是你们年轻人这么叫让我开心。不用自我介绍了, 我认得你——坐吧, 把雪花抱到那边的沙发上算了。” 季言秋依言坐了过去,双手放在膝盖上, 乖巧到像是个老老实实听老师训话的学生。陈云生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乐了, 笑着说道:“倒也不用这么紧张,我来找你只是通知一些事情, 回去之后你也不是在我手底下,把我当邻居家的姨姨就好。” 说完之后, 她又停顿了一下, 朝着他眨了眨眼:“当然了,我也不是什么封建大家长, 要专门跑过来棒打鸳鸯,你不用太担心。” 季言秋藏在毛绒拖鞋里的脚趾头开始不自觉的抓挠地面, 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他已经不是很想知道自己与王尔德这段恋情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 陈云生似乎是没有看出来小辈的窘迫, 又或许是看出来了, 可心里那点微弱的愧疚还是比不上调侃带来的愉悦, 继续说道:“我个人是非常支持自由恋爱的,老一套那种门当户对、立场利益什么的,我一向不喜欢。能遇到真心对你的人自然很好,不过我好像听说, 你的那位风评不太好?” “王尔德对我很好,那些风流史都是他为了迷惑钟塔侍从故意做出来的。”季言秋为自家恋人辩解。 陈云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关切的说道:“我当然不是在怀疑你的眼光,只不过这种事当然是要小心为妙……若以后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可以直接跟我说,你阿云姐总有办法。” 第192章 季言秋虽然不觉得王尔德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为陈云生话语中的护短而感到了几分动容,就像是先前在巴黎吃到的由蒲先生送来的家乡风味那样。 没有长辈关心之前,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独自面对一切;可真的拥有着关切他的长辈后,就发现有一个坚实有力的后盾与一个人独自行走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多谢阿云姐,我会的。” 陈云生看向他的眼中多出了几分欣慰:“没有被现在一时的情感冲昏头脑,你的心态很不错。” 真可惜,某个老古板下手实在是太快,她得到消息跑过来接触这孩子时已经没有捞人的机会,只能考虑考虑申请成为这孩子的领路人了。 唉……他们文联多久没有这种温和又听话的孩子了,性格也好,比那些个从小养在楼里的孩子听话多了。 陈云生从感慨中抽回神来,坐直了些:“好了,家常就等你回去之后再聊吧,我此次过来主要是为了带话——蒲先生让我告诉你,以后要找他的话,可以直接到大使馆去,我们有专门连接国内的通讯频道。” 说到一半,她又看了看雪花,明显是在强忍着笑意:“他还说,雪花毕竟是用四条腿跑着送信,漂洋过海的还是太难为它了。” 懒洋洋躺在沙发上的雪花听到这话后也坐了起来,十分认可地叫了一声。 季言秋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我只记得雪花可以送信了……” 但是忘记了蒲先生已经回到了华国,他们两个之间隔了字面意义上的十万八千里。 “你下次记得就行,从这里寄信回去实在是太久了,而且也不怎么安全。”陈云生温声解释道,“这一次我们没有拆你的信,以前我们都是要拆了信转成电报发过去的。为了保护你的隐私,以后你还是亲自到场自己打为好。” 季言秋赶紧点点头:“好,我记着了。” 陈云生微微一笑:“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件更要紧些的事情——qin在半个月后要出差去俄罗斯一趟,到时候他会以让你随行的方式将你带离伦敦。具体什么时候,我们会通知你。” 季言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我到时候直接走了就行吗?” 陈云生点点头,语气十分风轻云淡:“那是自然,蒲先生和他们扯了半天,那边终于松口了……最后还得用这种方式给他们留面子,要我说,应该让他们给你道歉,然后包专机送你回去才是。” “我能回去已经很好了。”季言秋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轻松不少。 赔偿和道歉什么的要先放在第二位,在他的心里,能够顺利的回到在这个世界的祖国才是最重要的事。 还有王尔德……季言秋的眼睛暗了暗,脑海中浮现出当初阿加莎.克里斯蒂交给他的那一枚骑士徽章。 要用什么条件才能换来一个超越者的自由呢? 在他这短短几秒的思考里,陈云生看了一眼口袋里的怀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抚平了自己裙摆上的褶皱。 “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下次再来看你……哦,对了,你的资料已经补办好了,是想要放在自己手里还是由我们代为保管?” 季言秋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停顿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就放在大使馆吧,麻烦你们帮我保管了。” 英国政府和钟塔侍从的手段实在是让他产生了几分心理阴影。他总觉得要是真的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他们是真的做的出直接来抢他资料这种事。 陈云生似乎也想到了他会选择这个方案,并没有太过惊讶。她先是伸出手去揉了一把白狐狸的头顶,紧接着又拍了拍季言秋的肩膀。 “我就不打扰你们小情侣相处了,记得一定要小心,现在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季言秋只觉得一缕飘渺的白兰花香萦绕上自己的肩头,又在瞬息之间消失不见,顿时明白了这应该与陈云生的异能有关,来不及探究作用,赶紧也站了起来。 “我知道的……我送您吧。” 陈云生向他挥了挥手,婉拒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还算有几分记性,认得进来的路,再不济也有雪花呢。雪花,过来,带姨姨出去吧。” 雪花从沙发上站起,晃了晃脑袋,一跃而下,踏着小碎步跑到了陈云生的身边,已然是一副专业带路的样子。 话虽是这么说,但季言秋还是十分坚持的将人送到了门口,抱着白狐狸目送着那道松青色的背影消失在雪中,末了低下头来,颠了颠怀抱里的白狐狸。 “雪花,我真怀疑你应该减肥了。” “啾?!” —————— 然而到了晚饭时间,雪花的减肥计划依旧没有顺利实施。无论是雪花本狐的意见还是管家先生不赞同的目光,都让雪花吃到了它应得的份量。 嗯……虽然季言秋觉得这份量一点也不正常。 “再吃下去它就该改个名字了。而且吃这么胖,也不怕得脂肪肝。”王尔德一边切着香煎鳕鱼一边看着正在魅力进食的狐狸崽子,吐槽道。 季言秋很清楚雪花的本质是什么,因此没对雪花的身体有什么担忧,但也感到了几分诧异:原来异能生成物都这么具有灵性的吗? 他在王尔德的庄园里也有见过几次王尔德的异能生成物,往往都表情呆滞,像个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根本没有像雪花这样情感丰沛,还吃嘛嘛香。 第193章 如果蒲先生的异能生成物都是这样的性格,那他的宅子里一定非常热闹。 “对了,秋,你的结局有头绪了吗?”在季言秋划着碗里的浓汤发呆之时,王尔德将话题转了过来,问道。 “嗯?我吗?”季言秋的眼睛微微睁大,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我想,晚上我应当就能有头绪了,灵感总是在夜间出没,像是蝙蝠一样。” “或许是因为缪斯女神喜欢黑夜。”王尔德对这个比喻表示理解,“不过绘画的灵感也总在半夜降临,奥林匹克的时间和人间一定是相反的。” 季言秋笑了笑:“说起来,你的创作什么时候才能继续?” 他说的当然不是绘画,王尔德听出来了,但选择了装傻:“如果你想的话,待会我就能为雪花画一幅——老奥菲,麻烦把我的画架和拿过来吧。” 面对着恋人耍赖般的做法,季言秋无奈地扶额:“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算了,总会有时间的。” 写作总是难以开头,更何况王尔德还是个新手,没把自己的构思忘光光已经很好了。他总不能强求王尔德突然被现实世界中的同位体附身,化身码字狂魔吧?……虽然另一位“王尔德”也并没有多么高产就是了。 成功糊弄过去的王尔德先生也没有背弃自己的诺言,真的为雪花画了一幅画——只不过是简笔画。 看着画面上圆滚滚的毛绒团子,又看了看已经开始磨爪子的雪花,季言秋一边偷笑一边将画搬走,远离了即将开启的客厅人狐大战。 其实还挺传神的不是吗?客厅外,季言秋满意地对着话点点头,拜托管家先生帮忙将画裱起来。 至于挂在墙上什么的,还是等雪花回到蒲先生身边再说吧,不然可怜的画今天刚挂上去,第二天早上就变成一地碎屑了。 得罪了狐狸的后果就是,一直到了睡觉时间,王尔德依旧能听见门口不断传来磨爪子的声音,穿透力极强,毕竟这是直接攻击木板发出的声音,再好的隔音材质也没有用。 沙……沙沙…… 被吵得睡不着的金发男人黑着脸从床上坐起,刚要怒气冲冲地开门去找狐狸的麻烦,就听到左侧的墙面传来了什么东西开启的声音—— “……秋?”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东方人。 季言秋也满脸写着惊讶,有些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来的通道与自己还握着的门把手:“嗯……我没想到这扇门真的能打开。” 王尔德一时愣住了,终于想起来季言秋现在所居住的房间属于庄园里的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玄机—— 主卧与次卧之间,是有暗门相连的。 第89章 共枕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而在尴尬之中,又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古怪气息。两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主动开口。 拜托了,现在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季言秋盯着地毯上的花纹, 抓着门把手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些。 他是无意间发现这扇门的。门的设计说是完全隐蔽也不尽然, 只要认真看去便能看得出来,但还是可以称得上是一道暗门。正在卡文的季言秋处于对除了稿件以外所有东西都感兴趣的阶段, 因此好奇心瞬间占据了大脑, 望着门把手犹豫再三,还是按了下去—— 然后, 他就在门后看见了穿着睡袍的王尔德。 也是直到这一刻, 季言秋才从记忆中久远的角落里扫出了一些无意间看到的小知识——贵族庄园中,主卧与女主人房之间往往有一道暗门, 而自己打开的这扇门是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这阵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方才消停了些的挠门声再度响起, 将两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狐狸爪子磨木头的声音实在是太有辨识度, 季言秋不出一秒便认了出来,有些犹豫地问道:“这是……雪花追过来了?” 王尔德有了倾诉的对象, 顿时变得委屈起来,那双灿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水雾, 指着门控诉道:“它已经在外面挠了好一阵子门了, 再这样下去我今天晚上都别想合眼!” 季言秋忍俊不禁, 向着不断传来噪声的门走去:“你完全可以开门, 它也就隔着层门的时候嚣张点。” 王尔德更委屈了:“秋,它在你面前和在我面前完全不一样,我一开门它只会更凶!” 他为什么不开门,不就是因为这狐狸崽子会把他的沙发和床当门板挠吗!天鹅绒与波斯手织毯可经不起小祖宗的一通乱挠。 季言秋也不是猜不到雪花有两副面孔, 一边安抚着委屈的恋人一边把门拉开:“别着急,我把雪花抱回我那边——咦?” 东方人看着空无一狐的门外,眨了眨眼睛,又探出脑袋去左右看了看:长廊上也依旧什么也没有。 “雪花好像走了。”季言秋重新将门关上,对着王尔德说道。 王尔德松了口气,继续控诉:“我不就给它画了幅画吗?它还真是记仇这……在你们华国叫什么来看?心脏上比别人多几个洞?” 季言秋颇觉好笑地纠正他:“是心眼小——奥斯卡,你是在学华国话吗?” 先前他就有发现王尔德嘴里偶尔会蹦出一两句牛头不对马嘴的成语,现在这句俗语一来他就能肯定了。 王尔德眼睛一亮,刚想邀功似的说出自己的学习进程,门口处便又传来了沙沙的响声。很明显,认为季言秋已经离开房间的雪花杀了回来,延续了自己的复仇大业。 第194章 房间中的两人齐齐闭上了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季言秋叹了口气,再次前往房门将门拉开,望着和上一次一样空荡荡的走廊,小声威胁:“不许再挠了,小心我和王尔德互换房间,开着门看你挠!” 没有回应。当然,这在他意料之内,犬科动物在被批评后一般都不敢顶嘴。 房门第二次被关上,这一次直到季言秋走回自己的房间,挠门声都没有响起。 就在季言秋松了口气时,相连的那道暗门却又被敲响,满脸写着崩溃的王尔德在开门的那一刻便向季言秋控诉:“秋,你能寄信让你的长辈将那只狐狸带回去吗?”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被小心眼的狐狸折磨到神经衰弱! 季言秋听着那源源不断的磨爪声,叹了口气,将门完全拉开。 “要不这样吧。” 东方人顿了一下,似乎知道自己的这个提议有些微妙,耳根不受控制地爬上了红晕,抿了抿唇才接着道: “你今晚睡在我这里,怎么样?” 此话一出,王尔德肉眼可见的宕机了,过了好一会才嗑嗑巴巴地反问:“什,什么意思?你要和我互换房间吗?” “不,我是在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东方人目光闪烁,后退一步,让出了可供金发男人前进的道路,放于裤边的手指轻轻抓起那柔软的布料,将内心的紧张所具象化的体现出来。 王尔德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神放空着忽然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用仿佛做梦一般飘忽不定的语气说道:“你是认真的吗?” “你如果不愿意的话,互换房间也不是不行。”季言秋又向后退了一步,拖鞋与地上毛绒地毯相擦,发出十分细微的响声。可就是这极其微弱的声音却足以将王尔德从出神之中唤醒,使他赶紧向前两步踏进房间里,甚至还反手将门关上。 “我当然愿意!呃,我是说,这也是一种好办法……”王尔德说到一半才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太过激动,赶紧轻咳了两声,强行将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压下去了些。 相连的暗门被关上,这片空间又成了完全独立的世界,也同样切断了季言秋临时后悔的机会。作为只比主卧规格略小一些的次卧,配套的床铺自然是大到足以容纳下两个人的,甚至还绰绰有余。 王尔德作为庄园的主人,对各个房间之中的物品要更熟悉,只是略微思索一番便打开了衣帽间最里间的柜子,拿出了床新的被子,抱着它回到床边。 “其实我睡沙发也可以的,那边那个沙发已经足够长了。”王尔德低头看着床上的被子,有些不敢抬头去与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对视。 季言秋把话说出口之后才后知后觉感到了几分不妥,但他也并没有反悔,驳回了王尔德的提议:“这张床这么大,还睡沙发是不是太对不起它了?” 王尔德这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将两床被子分成两边铺开,但还是站在原地没敢坐下去。 季言秋也盯着床上那两张颜色不同的被子,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也跟着这么在床边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风吹过书桌的声音响起,季言秋抬起头来往窗户看去,有些苦恼的拍了拍脑袋。 “坏了,忘记关窗户了……” 王尔德庄园的新风系统非常管用,正好把室温维持在一个恰当的范围内。季言秋在觉醒异能后对低温的承受能力要比原来好上不少,先前只是想着吹吹晚风,一时忘记了将窗户合上。 不过好在,已经写好的稿纸都被他非常稳妥的收了起来,现在那些满地板乱滚的基本上都是写废的废稿,又或者是连墨水都没有沾上一滴的白纸。 在季言秋小跑着赶去将窗户合上时,王尔德也快走几步向前帮忙将地上的稿纸收拾起来,等到自家恋人折返回来时如同一只干了好事请求夸奖的金毛那样将稿纸交了过去。 季言秋实在是没忍住,抬起手来摸了摸王尔德那柔顺的金发:“谢谢你,奥斯卡。” 得到了夸奖的王尔德明显心花怒放起来,但表面上还保持着贵族老爷的矜持,点了点头:“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季言秋当然是看出了那藏你藏不住的得意与骄傲,一边憋着笑一边将那些稿纸压在墨水瓶的下方,就这么微微侧过身来,一只手撑着桌面向着王尔德说道:“我好像从来没有听你说过那些画像的事情?” 王尔德愣了一下:“画像?挂在哪里的画像?” “就是那些挂在一楼最右边走廊上那些。” 今天傍晚他去送阿云姐出去,路过一条走廊时看到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没有脸的画像,画里的人物基本都穿着不同时代的贵族服饰,只不过动作与角度都是一样的,就像是照着一张模板不断的临摹,并且进行了修改。 王尔德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那些画像的事情,原本担心自己所画的那些有关季言秋的画像被发现的心顿时变恢复了平静,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回答道:“那些都是我们家族的成员,是我之前为了练习画技临摹的,原作并不在这边。” 季言秋缓缓的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原来的那些都在爱尔兰?” “对,其实在爱尔兰那个庄园才是真正的王尔德庄园,伦敦郊区的这个只不过是仿制品。” 无论是从摆设还是布局来说,这里都与他在爱尔兰的家一模一样。钟塔侍从想用这种方式把他童年的回忆偷偷的转嫁到这里,但他们失败了。每次路过那一条因为记忆模糊而全都没有脸的画像走廊,年幼的他就会一次又一次想起来:他的家不在这里。 第195章 他真正的家在爱尔兰,一个离他那么近、却又那么远的美丽岛屿。 季言秋沉默了片刻,主动来到了床边坐下,伸出手去拍了拍床面。 “时间也不早了,冬天的夜晚在温暖的被窝里聊天总比站着聊更好不是吗?” 王尔德知道这是他无声的安慰,脸上逐渐浮现起几分笑意,也跟着坐到了床边,与恋人一同缩到了被窝里。 温暖的珊瑚绒似乎能使一个人的身心完全放松下来,季言秋探出半个身子去按下床头的电灯开关,房间里的灯光顿时熄灭,只留下了两边床头的台灯,散发着柔和的暖色光芒。 王尔德平躺在床上,身下床垫因为东方人的动作而微微下陷。听着近在咫尺处传来的进入被窝的声音,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僵硬起来,就连呼吸都努力放到最轻。 隔着一层被子其实什么都感觉不到,但光是听着从耳边隐约可以捕捉到的呼吸声,便可以十分清晰地体会到——自己正在与恋人睡在一张床上。 在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后,季言秋侧过身子,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话题,最终开口说道:“其实我之前一直都很想去爱尔兰看一看,那边的风俗非常有趣,自然生态保存的也很完好。” “是的,当时我们庄园后面就是一大片森林,小时候的我还经常贪玩在里面迷路。”提到自己的故乡,王尔德明显放松了些,不再像是个木乃伊一般僵硬的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也侧过了些身子来,面对着东方人在台灯下柔和的面庞。 “在森林里面迷路吗?”季言秋微微睁大眼睛,配合上那双因为过暗的光线而偏黑色的眼睛,就像是好奇的小鹿正在看着对面的人,“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很少有这种可以让一个人迷路的森林……你后来是怎么走出来的?” “老奥菲……不对,他那个时候还不老。他在饭点找不到我,立刻就明白我跑进了森林里,将庄园里的男仆全部都赶进来找我。结果我一直保持着直线走,竟然是走到了另外一个家族的度假庄园,他们正好在里面享受夏日时光,顺便就把我送回去了。” 王尔德嘴角微微上扬,那是发自内心的开心,里头还夹杂着几分怀念。 “虽说回去被老奥菲被骂了一顿,但我还记得那片森林里都有些什么——会往你头上丢松子的松鼠、掀开石头便能看见成窝的兔子,运气稍微好一点,还能看见几只从你面前窜过去的小鹿,跟在它们后面就能找到浆果丛……” 人在说起自己发自内心感到喜欢的物品时总是停不下来,等报时的钟声响起之时,王尔德才猛然惊觉,停下了自己滔滔不绝的话,有些小心翼翼的看向了东方人的表情:“我是不是说的有些太多了?” 回应他的是恋人含着笑意的眼睛。季言秋摇了摇头,因为动作幅度太小而更像是在枕头上蹭了蹭。 “没有啊,我很喜欢听你讲这些。” 王尔德先是呼吸一滞,随即有些慌乱的将目光移开,语无伦次道:“但也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讲……我们换个话题吧。” 季言秋望着他的反应,轻声笑了起来。两人谁也没有发现,两只枕头之间的距离已经悄悄的缩小,等到他们漫无边际的开始闲聊时已经完全紧贴在了一起,只要在往旁边翻个身,就能将对方揽入怀中。 “……就是这样,我直到离开的时候都还在挂念着那只小鸟能不能回来找我。”王尔德刚说完一个自己在度假时遇到的有趣故事,就看到东方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顿时关切的问道:“秋,你困了吗?” 这个点其实并不是季言秋往日里的睡眠时间,但不知道是不是对抗【1984】时耗费了太多的精神力,让他现在就已经昏昏欲睡起来,还没回答,又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点了个头。 “有点……” “那就先睡吧,我们可以明天再接着聊,熬夜对身体不好。”王尔德放轻声音,说道。 季言秋当然不会有意见:“好……晚安。” “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房间里最后的两盏灯也被关闭,彻底陷入了静谧的黑暗之中。雪花挠门的声响并不能传到隔音效果十足的次卧,又或者是狐狸看房间里没有反应便放弃了。 不过到底是哪一种情况,没有开门亲自查看的两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房间里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再确定身边的人已经熟睡后,季言秋睁开眼睛,小声说道: “奥斯卡,你会自由的。” 他会努力让奥斯卡.王尔德获得真正的自由,回到爱尔兰里真正的家。 安静的房间中没有人给他回应,可季言秋却能感受到对方从身侧传递过来的心跳正在逐渐加快,也越来越明显。 咚、咚。 ——这是王尔德交给他的无声信任。 第90章 起床时间 “叩叩。” 清晨的阳光无法透过厚实的窗帘, 只能在一丝缝隙中挤进房间里,细微到像是地板上的装饰线条。如此弱势的阳光,自然也唤不醒床上的两人。 房门传来敲门声,作为超越者听力要更加敏锐的王尔德率先听到了动静, 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 瞳孔有些涣散,明显因为尚未清醒而没有聚焦。 “唔………谁在敲门……”他重新闭上眼睛, 打了个哈欠, 用沙哑的声音嘟嚷道。 他的话音刚落,颈侧便传来了一阵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的触感。随即, 一只手臂迷迷糊糊地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第196章 王尔德瞬间就清醒了, 重新睁开眼睛,有些僵硬地低下头去——东方人正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 像是只被吵醒的小动物那样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用蹭蹭的方式来表达自己被吵醒后的不爽。 王尔德盯着季言秋的发旋, 耳朵几乎是眨眼之间便红透了, 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出血来。 胸腔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加快跳动,一下比一下大声, 如同被人用力击响的鼓面。原本就是紧贴在男人胸膛上的季言秋自然将这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方才已经被吵醒了一遍的东方人皱起眉头, 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什么声音……打雷了? 然后, 他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的头顶。 季言秋:??! 心中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 季言秋猛地仰起头来, 额头却是正好撞上了什么硬硬的东西,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吃痛的吸气声。 “嘶——”王尔德将下巴向上仰,给东方人留下抬头的空间,半是撒娇半是无奈地说道, “亲爱的,还好我刚才没有在和你说话,不然现在舌头已经断了。” 昨晚的记忆终于回笼,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恢复了清明,倒映出面前男人那有些发红的下巴,顿时被愧疚给淹没了。 “抱歉,奥斯卡,我刚才没睡醒……”季言秋把搭在男人肩上的手收回来,轻轻地揉了揉王尔德的下巴,面上有些慌乱。 王尔德一个皮糙肉厚的超越者当然不会有什么事,反而因为与恋人贴得太近而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语气也飘忽起来。 “我只是在开玩笑,秋,你就算在我下巴上狠狠咬一口也不会出事。” 道德感很强的东方人并没有因为这两句话就消除内心的不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敲门两次无果的管家先生在敲第三次门时加上了呼唤。 “王尔德老爷、季先生,你们醒了吗?我可以进去吗?” 王尔德这才想起了自己醒来的原因,赶紧回应门口的管家:“稍等,先别开门!” 他屈起一只手臂撑着床垫坐起,动作到一半就听到东方人发出了吃痛的声音。季言秋抬手将自己的头发从恋人的手肘下抢救出来,也坐了起来,随手梳梳自己潦乱的长发,开玩笑道:“这算扯平了吗?” 王尔德如同犯错的大狗那样立即焦急地凑了过去,心痛地看着床上的几根黑色发丝,握住季言秋的手腕,带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手臂上。 “这可不一样……秋,你掐我一下吧,掐狠一点。” 季言秋没好气地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朝门口扬了扬下巴:“快去,给管家先生开门。” 虽说管家有整个庄园所有房间的钥匙可以直接进来,但他实在是不想被这位阅历丰厚的老人看见他和王尔德躺在一张床上的样子——他们甚至还紧贴在一起。 打发王尔德去开门后,季言秋终于有困心开始观察床上的被子摆放情况,思考起昨天晚上他们是怎么睡到一个被窝里去的。 看那床被踢到地上的被子……不会是他大半夜滚进王尔德怀里了吧?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睡相不好的季言秋动摇了。 另一头,将门拉开的王尔德在开门的那一刻便接收到了管家先生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在对方开口前就抢先一步打断了他:“我们昨天晚上什么也没做!” 管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并没有要问这些的意思,老爷。我只是想说您果然在这里。” 他还没提到两人昨晚是不是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呢,毕竟也有王尔德特地早起去叫人起床的可能性,结果自家老爷直接“自爆”了。 王尔德顿时懊恼地皱起了眉头:他忘记老奥菲是不会接进他房间的了! 季言秋也在此时从床帘里探出头来,有些凌乱的头发清楚地告知在场的每一个人他刚睡醒的这个事实。东方人对管家尴尬地笑了笑,从床上下来,刚想套上自己的毛绒拖鞋,就发现地毯上空无一物,顿时愣住了。 王尔德忍不住提醒他:“在床尾。” 季言秋恍然大悟,晃了晃自己还没完全开机的脑袋,走到床尾的位置把拖鞋套上。 这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对话二次透露了两人昨晚睡在一起这件事,管家看了一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王尔德,又看了一眼保持着温和微笑、耳根却已然红透的东方人,脸上的笑容里多出了几分欣慰。 “其实主卧里的床可以换成更大的。”老管家十分贴心地“随口一提”。 轻而易举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意思的小情侣:“……多谢提醒。” 只是暗示还不够,管家又兴致勃勃地提出了更进一步的提议:“那我今天下午就通知他们去将床换掉?” “不,不用了!”王尔德与季言秋异口同声地说道。 有人还记得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天吗?三天都睡到一起,那岂不是一个月后就该举办婚礼了? 被拒绝的管家很失望地叹了口气:“好吧,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和我说。” 王尔德皮笑肉不笑地强行掐断了这场对话:“行了,你是来叫我们下去吃早餐的吧?我们现在就下去。” 所以说,你别再试图推进我们的感情进程了可以么? ———————— 庄园的两位主人正在沉默地吃着早餐。这很反常,毕竟在饭桌上交谈是两人一贯的习惯,至于原因…… 第197章 “雪花,你能先吃饭吗?”被吵到忍无可忍的东方人低下头去,看着扒在他腿上已经嘤嘤哭了许久的狐狸,无奈地说道。 一大早起来闻到自家白菜身上都是坏英国佬气味的雪花哭得更大声了,使劲拿自己的头往白菜身上蹭,试图覆盖掉另一个男人的味道。 王尔德在一旁开始吹枕边风:“给它下个禁言的言灵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不怎么样。季言秋给了他一个眼刀:“王尔德——” 被恋人叫了姓氏的王尔德顿时举起双手投降:“好吧,我就只是随口一说。” 将王尔德试图落井下石的石头丢了回去,季言秋再次低头,叹了口气把狐狸抱起来,耐心问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开心?” 雪花顿时停下了哭声,尾巴直直指向了金发男人。 季言秋:……我就知道。 雪花自从见到王尔德之后就一直和王德不对付,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场不合——也有可能是单纯讨厌金色,毕竟雪花也挺讨厌莎士比亚先生的。 为了让“狐狸警报器”停止,季言秋不得不坐得离王尔德远了些,保持着怀抱狐狸的姿势,这才安稳地吃完了剩下的早餐。 终于摆脱了噪音攻击的管家也松了一口气,指挥着仆人将碗碟收拾好,又分别给两人递上今日份的报纸。 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看着离开的仆人,开口道:“怎么感觉异能造物的占比多了不少?” 王尔德的异能造物在行动间都会比正常人类滞顿不少,有普通人做对比就更容易看出来了。 管家轻描淡写地道出了原因:“有几个立场和忠心放不对位置的脏东西昨晚露出了马脚,被我清出去了,新的人还没能补充上来,就先用那些填上了。” 两人打开报纸的动作齐齐一顿,随即,王尔德皱着眉头询问:“就职时间分别是多久?” “一个半个月前入职,三个夏天入职的,还有一个两年前入职的。” “啧……还挺能藏。”王尔德打了个响指,一道黑影从地面上站起,侧头看了一眼东方人的方向,便化作了浓郁的影子穿过玻璃游向了远方。 季言秋抿了抿唇:“需要我帮忙吗?” 言灵可以于一秒钟内抓出所有卧底。 “不,不用,影子能搞定的。而且这一次抓干净了,过一段时间又会多出来……别浪费你的异能。”王尔德说道。 早晨的好心情就这么被破坏了,季言秋兴致不高地打开报纸扫了眼今天的头条,不出所料的没什么大事。他又仔细地找了找,终于在一些边边角角的位置找到了一些国际新闻。 “看来形势确实严峻起来了,伦敦日报连国际上发生了什么都不敢放上来。”王尔德在看过一遍后评价道。 季言秋皱着眉头将报纸收起:“奥地利对意大利施压得太过了。” 要知道他们并不是西西里事件的“直接受害者”,却比英国还要咄咄逼人……让人想不明白。 王尔德算了耸肩:“我猜他们的国民也觉得莫名其妙。” 虽说从异能者储备上而言,出走了一位超越者的意大利与奥地利不相上下,可对于不知道异能存在的其它国民而言,奥地利现在的做法就像失心疯了一样。” 季言秋喃喃道:“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英国和奥地利之间,也没有远到哪里去。不,应该说整个欧洲几乎都是紧密相连的。想要避开战火,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 那枚还放在他钱包内的骑士微章再次闪回于脑海之中,季言秋于心里默默将面见女王的事宜提上日程。 王尔德见他面色凝重,还以为他是在担心战争的事情,宽慰道:“没事,不会这么快波及到伦敦的。” 季言秋呼出一口气,没有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知道的,只是有点担心而已。” “过度的担忧会让天都塌到肩膀上。”王尔德开始转移他的注意力,“让我们来聊点别的怎么样?比如说你的小说结尾?” 季言秋顿时无奈起来: “就不能换一个话题吗?” 王尔德笑了起来:“秋,你总不能一直逃避啊,故事需要一个结尾,不是吗?”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了。”季言秋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报了口咖啡,“让我再想一想吧。” 让他好好想一想,他要给“谢瑞特”一个怎样的结局。 【…… “我们还有多久?”靴子踏在雪上发出嘎吱的响声,赌徒将脸上的雪擦干净,冲着走在前方的少年吼道。 谢瑞特眯起眼睛看向前方,同时用吼的方式传达声音:“大概一公里,我们可以在山顶歇歇脚!” “你是认真的吗?!”赌徒不可思议地喊,“那可是山顶!” “我学过英语,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谢瑞特理所当然地回应道,不过内容就不是那么令赌徒满意了。 “我不觉得那块地方能供我们坐下或身下什么的……这座山可没开发过!” 赌徒努力眯起眼睛去看前方的山顶,发誓那块地方绝对是尖的。 “你需要证实,不能这么直接的反驳我——我记得你有高等教育的学历,应该明白这一点。”少年不满地倒走几步来到了赌徒的身边,反驳道。 赌徒震惊地望着他:“你倒回来做什么?” 第198章 “来和你并肩说话,喊叫是很废嗓子的。”谢瑞特认真说道。 人在争吵中总是很容易忘记时间——至少对这两人来说是这样的。 登上那碎石满地的山顶时,谢瑞特左右看了看,终于肯定了赌徒的看法:“好吧,这里确实没法休息。” 赌徒靠在那根纯手工削制而成的登山杖上,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我早就说过了。”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艳红的夕阳照射在山体之上,仿佛为这尖锐的菱角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谢瑞特注视着远方的太阳,忽然说道:“赌徒先生,我发现你似乎要比从前更像是个人类了。” 赌徒抹了把脸,有点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 谢瑞特十分认真地转了过来:“这是我的肺腑之言——在踏上这种旅途之后,你的情感明显变得浓郁了很多,不是吗?最起码还会对我直接翻白眼和说意大利粗口了。” “我更倾向于是你把我气到撕破了所有的体面与教养。”赌徒丝毫没有领情地反讽回去。 “不,我觉得是我让你领悟到了冒险的美好。”谢瑞特煞有其事的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晃着说道。 “如果你说的冒险就是到处闯祸之后狼狈逃离,还要在一路上各种倒霉的话,请容许我拒绝。” 谢瑞特耸了耸肩膀,好似十分无奈般叹了口气:“嘿,承认吧,你也玩的很开心的……这里的风景可真不错,对吧?” 夕阳照耀下的世界就像是被承载了回忆的旧胶片,光是看着这有令人感动的力量了。 他又看了一会儿远处的夕阳,伸了个懒腰。 “好了,走吧。” 下山的路往往比上山的路要好走很多,赌徒一边向下走,一边向着跟在他身后的少年抱怨:“我们能从这个山上活着下来还真是个奇迹……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们到底是到了个什么地方,你究竟又是哪里找来的地图——谢瑞特?” 此时他已经跨过了雪线,身后只有一片皑皑白雪,身前则是稀疏的森林,哪里都没有少年的身影。 男人有些慌乱的四处张望起来,双手合拢呈喇叭状放在嘴前呼喊:“谢瑞特——” 呼喊声伴随着山风传了很远很远,但却始终没有回应。 赌徒接连喊五分钟,到最后嗓子实在是干哑无比才无可奈何的停了下来,胸脯起伏着盯着不远处的山顶。 怎么可能会消失呢?那家伙的运气远比他要好的多……他们连山顶都爬上去了,又怎么会折在下山的路上?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折返回山顶之时,一道强烈的光柱便从他的后方投射在身前的树上,随之而来的是使用他熟悉的母语的呼唤: “喂,那边那个登山客,天都要黑了,快点过来!” 男人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只见不远处,带着一条猎犬的守林人手中拿着远光手电筒,又朝他挥了挥手。 “前面有登山客休息的木屋,先过来住一晚再回去!” 男人浑浑噩噩的走到老人的身边,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老人向他投来了有些疑惑的目光,“这里是意大利的多洛米蒂山,你刚从山上下来呢,怎么会不认得?” “可这里怎么可能会是多洛米蒂山?”赌徒如同犯了歇斯底里般朝老人挥舞着手上简陋的登山装备,“我不可能凭借着这种东西翻过阿尔卑斯!” 老人望向他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惊疑,犹豫着点了点头:“确实,简陋的就像是原始人编制的。” “这就对了!所以我不可能翻过一座普普通通的山就突然来到了阿尔卑斯山脉!” 男人发泄完心中的情绪,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几乎是恳求般向着老人问道:“你有看见我身后跟着个少年吗?大概16岁,拿着和我一样的登山杖。” 老人似乎已经在心中认定他的精神有些问题,但还是回答了他的疑问:“没有,这条路上我今天只看见了你一个登山客。” 赌徒顿时失魂落魄起来,恍恍惚惚仿佛被抽干了灵魂一般跟在老人的身后,死死盯着手中的登山杖,开始怀疑起先前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 那些少年亲手制作的工具都还完好无损的在他的身上没有消失——可是,少年呢?那个将他的名字所赢走、拉着他开启这场旅行的少年呢? 他仿佛直接从他的世界里蒸发,就连那个被赢走的名字,在赌徒接受治安局的身份调查时也回到了他的身上。 那场旅行就像是他人生中的一个例外,只是短暂的一个支线,完成过后,他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人生轨迹之中。赌徒没什么变化,只是不再那么爱踏入赌场之中,言语也比先前更加直接。 他按部就班的继续向前走,只是在路过每个港口与车站之时,都会忍不住想起少年的脸庞,以及他口中有关于旅行与冒险意义的“道理”。 他并没有刻意的去寻找少年的踪迹,或者是潜意识里告诉他:如果少年不想被他找到,无论如何他也是无法见到对方的。就这样,时光在他一成不变的生活里在他的脸上雕刻下纹路,路过的港口以及车站也依旧没有出现少年的身影。 直到有一天,闲来无事的他莫名升起了去酒馆看看的念头,刚推门走进去,就听到了几乎能响彻整个大厅的、熟悉的声音。 第199章 少年依旧是那张稚嫩的面庞,手里是酒馆老板友情提供的无酒精饮料,正在对着一帮上了头的酒鬼侃侃而谈: “我真的曾经有过一条船,那艘船的钥匙都已经到我手上了……在海上的那些日子是你们想也想不到的惊心动魄,可我都熬过来了。” 酒鬼们发出了喝倒彩的声音:“你这小鬼都还没成年吧?吹牛吹的这么大,也不怕以后给自己闹个大红脸。” 少年倒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的又喝了一口手中的饮料。 “说不定我说的是真的呢?说不定我真的曾经是个非常伟大的冒险家呢?” 少年望了过来,朝着呆立在门口的老人遥遥举起酒杯: “那边的先生,可以为我做个证吗?”】 第91章 是王尔德啊,那没事了 在稿纸的最后写下“end”, 季言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看向了不远处的挂钟。 下午四点,还早,应该可以去一趟出版社。 在心中简略的估算了一下王尔德的庄园与出版社所在街道之间的距离过后, 季言秋果断选择了呼叫可靠的管家先生来为他分派一辆车。 庄园里的异能造物有很多, 可以脱离王尔德的命令独自运作,但管家还是提前跟王尔德打了个招呼。 于是乎, 等二十分钟后季言秋来到门口, 透过车前窗看到的司机便是急匆匆从画室里头出来的王尔德老爷。 “……奥斯卡,我只是去送个稿件而已。”季言秋颇为无奈地看着坐在驾驶位上的自家恋人, 敲了敲车窗示意王尔德看过来。 王尔德在摇下车窗后的下一秒就抢先开口:“我知道, 亲爱的,你只是去进行一项用时极短的活动, 但我实在是很无聊,麻烦给你的奥斯卡一点自由活动的机会好吗?” 说完, 他还用那双闪着光的灿金色眼睛注视着东方人。这一招简直是屡试不爽, 季言秋很快便败下阵来,举双手投降做出了退让。 “好吧, 我还想着这点小事不用麻烦你呢。”毕竟就连上一次一同出行王尔德也是让司机来驾驶,这一次反而亲自上阵了。 而且……他们上一次去时钟塔时坐的是这辆敞篷跑车吗? 季言秋望着眼前这台颜色低调但款式却一点也不低调的敞篷跑车, 开始犹豫起来。 虽说他们两个都是异能者, 并不惧怕这一点寒风, 可大冬天的开敞篷跑车真的好吗? 还没等他开口发问王尔德为什么要挑选这一辆车, 后座的车门便已经自动弹开,以最简洁明了的方式邀请他坐上后座。 先前没怎么接触过这一类车的季言秋顿时感到了几分新奇,暂时将自己的问题放在脑后,坐上了后座。 王尔德在确定他已经系好安全带后便启动车子, 踩下了油门。或许是担心东方人不太适应过于狂野的驾驶方式,王尔德这一路上开得很稳,速度也控制在正常的范畴之内,倒是与这辆敞篷跑车的外表极其不相符了。 此时正是街道上的人流高峰期,二十世纪末的敞篷跑车依旧是财富的代表之一,更何况在冬天开敞篷跑车实在是罕见。在保持着匀速开过街道之时,季言秋都能明显的感觉到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 说实在的,王尔德庄园车库里头适合出行的车有不少,可王尔德偏偏选择了这辆过分引人注目的敞篷跑车……不会是想暗戳戳地宣誓主权吧? 季言秋望着橱窗外掠过的街道,一时之间觉得有点好笑。但一想到先前在钟塔侍从内部论坛里头看到的那个帖子就笑不出来了。 想必今天晚上过后,那个已然连载了许久的情感八卦点将会迎来完结。 而事实证明,王尔德这有些幼稚的举动确实起到了向熟人公布两人关系的效果——当季言秋拉开车门从跑车上下来之后,对上的就是出版社一位有些面熟的编辑震惊的眼神。 季言秋装作没有察觉出对方震惊与好奇参半的眼神,向着他友好的点了点头,走上了前往出版社的台阶。 布莱克编辑的工位非常好认,就在一进门右手边的靠窗位置,桌上还摆着《贝蒂小姐》每一版的印刷样书。听到脚步声,正在电脑上忙碌的布莱克编辑抬起头来,再看到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后顿时睁大了眼睛,几乎是惊喜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莱芬耿尔先生,您终于过来了!” 季言秋被他这过分热情的态度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任由激动的编辑抓住了他的双手,疑惑的问道:“嗯……倒也没有很久吧?” 他上一次过来应当是一个月前?作为一位还在创作阶段的作家来说,一个月来一次出版社都算是频率高的了。 然而,他完全忘却了自己从巴黎回来后便再没有联系过自己的编辑、而且还在昨天没有任何前兆的突兀搬家。再加上他为了避开钟塔侍从的监控而直接将时钟塔分配的手机锁进柜子里头,布莱克编辑可以说是根本联系不上他,差点就要绝望到跑到警察局去报案了。 寻找作家许久未果的编辑先生眼含着热泪将自己这几天来的经历与感受一一道出,而季言秋则是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没办法,他要搬去王尔德家属于是突如其来的决策,走的时候只有那时与他呆在一块的果戈里知晓,其他人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去告知,自然也就没有通知到布莱克编辑先生。 但这也提醒到他了,既然他现在已经搬到了王尔德庄园,那也得与好友们说一声才行——虽然在情报组里的简.奥斯汀以及伍尔芙应当是早就知道了。 第200章 在编辑先生稍微冷静下来后,季言秋将自己的双手轻轻抽了回来,转而从自己的文件袋里头拿出了一沓稿纸。 “这是《赌盘》剩下的部分,排列顺序有些混乱,麻烦你们帮忙整理一下了。” 布莱克赶紧将稿纸接过,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仿佛在他手里的不是一本还未出版的作品,而是碰一下就会碎掉的古代文物。 由于季言秋这一次提供的稿件实在是太多,布莱克编辑没有办法在短时间之内就浏览一遍,因此便将稿纸暂时修整好放在抽屉里头,给季言秋递了一张纸与一支笔。 “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全部看完,而且也得给主编浏览一遍……还请莱芬耿尔先生您将新的联系方式以及地址写在这张纸上,不然我就真的找不到您了。” 季言秋接过纸和笔,动作流畅的写下了王尔德家的座机号码,在地址上停顿了一下,还是写下了庄园的地址。 “好了。”季言秋将纸递回去,又补充道,“一般而言,我在下午会比较有时间,你可以选择在这个时间段来找我。” “是的,当然没问题。”布莱克编辑将那张让他脱离寻找自己负责的作家的魔咒的纸接过,目光在那格式与众不同的地址上停住了。 这个地址、这个格式……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郊区那边的贵族庄园吧? 他又忽然想起了先前那位一直对莱芬耿尔先生的金发贵族,顿时将一切都联系到一起,一种莫名的担忧油然而生,再次双手抓住了东方人的手。 “莱芬耿尔先生,就算组建了新的家庭,也要继续写作啊!”编辑先生如此真挚的说道。 季言秋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尴尬的回应道:“呃……我会一直创作下去的。” 话虽如此,布莱克编辑的眼中依旧留有几分担忧,过了几秒钟后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十分兴奋的提议道:“要不,您下一本的创作母题便是爱情,如何?” 季言秋:“……我认为不如何。” 他的第一段恋情才刚刚开始了两天,根本不足以他构想出一个足够打动人心的爱情故事。 被拒绝的布莱克编辑也并没有气馁,而是再次说道:“您可以以后试试,爱情毕竟是久盛不衰的经典题材,我相信以您的水平,一定也能创作出十分出色的爱情故事。” 季言秋使用了万用的敷衍大法:“也许吧,借你吉言……我想我得走了,我的恋人还在楼下等着我。” 布莱克编辑立刻便将手松开,有些愧疚的说道:“噢,抱歉,我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些,打扰你们约会了。” “不,我们没有在约会。”季言秋无奈地摆了摆手,但也没想再解释更多,简短地道了个别就转身朝楼下走去。 出版社门口,王尔德靠在车窗上,一直注视着出版社的入口,看到东方人的身影后顿时眼睛一亮,将自己的墨镜推了上去。 “秋,事情解决了?” 季言秋坐上后座,点了点头:“算是吧,已经将稿件交出去了,还得等待编辑浏览。” “那具体出版应当还要一段时间……秋,我认为这一次你可以考虑举办签售会,上一本没有签售会可是让很多读者失望了。”王尔德踩下油门,保持着与来时差不多的速度稳稳向前开动。 “签售会?这个我倒是有想过。”季言秋将围巾重新围到脖子上,将身子转向车窗外,眼神略微放空。 在上一本发售时,原本出版社也是准备了签售会,可无奈他需要去西西里出任务,便暂时搁置了,商量好了等他从西西里回来之后再继续举办。结果过了短短一周的时间,活蹦乱跳过去的作家先生回来就进了医院里头,签售会自然也就举办不下去。 不过这一次可能也要让出版社失望了:他在半个月后便要离开伦敦,自然也无法举办签售会。 总不能让出版社在华国那边也成立一个分部吧。季言秋在心中半开玩笑的想道。 冬天的落日总是要比夏天来的更早,明明出来之时太阳还悬挂在山峰之上,等他们从出版社返回,太阳依然有一半都沉入了地面,剩下来的上半部分向大地挥洒着余晖。 季言秋望着逐渐被拉长的影子,拉下围巾呼出一口热气,看着白雾迅速飘到自己的身后消散开来,有点愣神的望着窗外的景色。 不知是不是王尔德有意选择,回去的路与来时并不相同,不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而变成了贴近郊区的空旷马路。昨天才下过雪,两边的森林之中还有些残雪没有完全消融,隐隐约约的点缀在树与树之间,夕阳的光辉在雪上晕开,也算是冬日中独特的一抹色彩。 “沿着这条路一直开,可以到达海岸吗?”季言秋突然问道。 “可以,但我没这么试过。”王尔德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过于突兀,而是十分自然的回答道。 季言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重新靠回了椅背之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下次去看一看吧。” “海吗?”王尔德问道,“冬天的海?” 季言秋点点头:“冬天的海。” 冬天里的海与夏天的海是不一样的,似乎在冰雪与寒风的衬托之下,就连海浪都变慢了不少。可正是如此,冬天的海才能承托住更加久远的记忆。 而且,等到夏天,他们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看海了。 第201章 季言秋相信着这一点。 ———————— 等回到庄园里用完晚餐后,季言秋特地将雪花抓到了自己的怀里,认真叮嘱:“今天晚上可不能再挠门了。” 白狐狸甩了甩尾巴,以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叫了一声,但这段时间内已经见到过无数次小狐狸两副面孔的季言秋并没有被他所欺骗到,抓住狐狸晃了晃。 “一定要听话,不然我就写信和蒲先生告状,知道了吗?” 雪花不满地啾啾叫了两声,似乎是非常不赞同东方人一言不合就叫家长的做法。但季言秋认为他的做法非常妥当,得到了狐狸不情不愿的保证后便将它放了下来。 “好了,雪花今天晚上应该是不会再来吵你了。”解决了问题源头的季言秋对自家恋人无比轻松的说道。 王尔德盯着雪花的背影,知道自己应当为摆脱噪音烦恼而感到开心,但不知为什么心中就是笼罩着淡淡的遗憾。 “多亏了有你,秋。” “我有时觉得我们的相处方式真是奇怪,明明是情侣却还这么客气。”季言秋笑着说道,走上前去在自家恋人的脸颊留下一个吻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在门前朝他挥了挥手。 “晚安。” 王尔德抚摸着东方人方才吻过的脸颊位置,也同样笑着挥了挥手。 “晚安,好梦。” 好吧,不睡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王尔德老爷在心中如此说道。 于是在接近入睡之时,季言秋于半梦半醒之中感受到身下的床垫传来了微动,随即就是有谁将一床被子铺开的声音。被睡意所侵蚀的大脑不出三秒钟便得出了爬上床的人是谁,很快就解除了警惕,继续自己的入睡进程。 是奥斯卡啊,那没事了。 ——虽说没有狐狸挠门,但两人今天还是睡在一块呢。 第92章 你要离开了? 等待出版的过程对于作者来说是一场漫长的煎熬, 但季言秋到了这个世界来之后倒是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毕竟他往往前一天交稿,第二天便能收到出版社的电话。 “日安,季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是主编, 从背景里头的杂音来看, 对方应当是在会议室的外面。 “日安。”季言秋从管家的手里接过电话,说道。 听筒里传来了细微的翻过纸页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主编将手中的电话放到桌上的清响:“您的新书我已经浏览过一遍了……非常出色的作品, 恭喜您又拓展了一个新的写作领域。” 听到过稿之后,季言秋无声的松了一口气, 就连站姿都略微放松了些, 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多谢,但我认为我还称不上是拓展了新的写作领域……毕竟在创作这本书时, 我也感受到了我的诸多不足之处。哪怕是让我再写一本相同题材的书,或许也没有办法比这本书的水平更好了。” 对于一个作家来说, 只有真的有信心认为自己可以创作好下一本同题材的作品, 才能称得上是拓展了自己新的写作领域。 季言秋是真的这么想的。像这种冒险类的故事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太过陌生,在创作之中卡壳的次数比他先前所有书都要来的多。如果可以的话, 他不想再体验一遍了。 主编在那头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好吧,看来这个世界上又将有一批读者感到遗憾了。” 季言秋轻声笑了笑, 问出了目前最关键的问题:“大概要多久才能正式出版?” “我说不太准, 最近版号批准的频率有些奇怪……不过保守估计, 下个月底之前就能拿到版号了。” 下个月底之前啊……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开始在心里默默斟酌起要怎么构思语言来通知主编先生自己半个月后可能要回华国的消息。 既然他已经交付了稿件,就算是远在大洋彼岸,出版社也是能顺利的发行他的新书的,就是一些配合宣传的活动没法进行——就比如说主编心心念念的签售会。 他不确定在他离开之后英国政府是否还能同意他的入境申请, 毕竟无论是华国态度强硬的将人要回,还是他解除了先前从来没有人能够自行解除的【1984】、甚至伤到了乔治.奥威尔,无疑都狠狠地打了英国政府的脸。 而且单从他个人的意愿上,他也并不是很想再回到伦敦了…… “主编先生,我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告知您。”在思索一番后,季言秋终于构思好了自己的语言,特地放柔了自己的声音说道。 主编应当是还在整理着手上申请版号需要的资料,在回答他这句话时那一头依旧传来着轻微的纸张摩擦声:“哦,您请说吧。” 季言秋深吸了一口气:“我在半个月后即将回去华国,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来伦敦。”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消失不见,仿佛是被人摁下了暂停按钮。过了好一会儿,听筒里才再度响起主编先生有些恍惚的声音:“您说什么?” “很抱歉现在才通知你们,但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定下的时间……因为某种原因,我今后应当不会再回到伦敦,甚至是英国境内。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交付的稿件依旧可以正常出版,以后也会优先将作品投递到你们这里。” 主编在电话那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反问:“您是说真的吗?半个月……我和布莱克还以为您要在英国定居。” 第202章 季言秋颇为无奈的解释道:“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在英国长期定居下来,只不过前段时间才联系到了华国的大使馆。” 话都这么说了,主编也不好开口挽留,只能用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声音给出了有些干巴巴的祝福:“恭喜您得以重返故乡,希望您以后也可以多多考虑与我们出版社合作。” “我会的。”季言秋非常认真的给出了承诺。 这并不是敷衍的话,而是季言秋真的是这么想的。这家出版社虽然规模不大,但里面的员工都非常热情且勤劳,而且从来都不会拖延出版时间,只要版号一批下来便会开始筹备印刷工作。如果他以后还需要进行国际出版的话,肯定还会选择这家出版社。 得到了承诺的主编先生声音听上去好了许多,但还是有几分恍惚:“感谢您的信任……那么我们就先不打扰您了,等进入印刷阶段之后会再次通知。” “麻烦你们了。” 季言秋挂断电话,忍不住摇了摇头。 作为在现实世界里也与自己的编辑关系不错的人,他非常清楚一家出版社失去有长期合作关系的知名作家是多么大的打击。 早知如此,他当初还不如不签署那份长期合作的合同。 但现在说这些话也没有意义了,季言秋又在心里为出版社道了个歉,刚想上楼回到书房,便听到电话铃声又开始响了起来。 怎么突然又有电话?季言秋左右看了看,试图找出管家先生的身影,余光撇到了来电显示上的数字,目光顿时停在上面不动了。 这串号码……似乎有些熟悉。季言秋又认真看了一遍,终于与记忆里头的几个号码对上了号,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果不其然,那头传来了简.奥斯汀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简.奥斯汀,请问季言秋在吗?” “简,是我。”季言秋回答道。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随即便是简.奥斯汀狂风骤雨般的提问:“言秋,你还真的搬到这里来了?你和王尔德之间的传闻是真的吗?为什么是你接听电话?他们家的管家呢?” “停停停,简,你的问题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从哪一个先回答。”季言秋被这一长串的英文单词攻击得脑仁疼,赶紧叫停。 简.奥斯汀语气激动:“这可不怪我,想想你这几天一直都没跟我们联系,我们能得到的消息就只有你莫名其妙被升了职,然后又莫名其妙请了长假,紧接着乔治.奥威尔先生又突然宣布自己不再接受任何面见……我真的都快担心死了!” 就连季言秋现在已经搬到王尔德庄园里的消息也是情报组的下属以重要情报的方式汇报到她们的邮箱里的,不然她现在连这个电话都打不过来! 季言秋非常心虚地拿手指绕起了电话线:“你先听我解释,我并不是故意不跟你们联系的,而是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是有些复杂……” “可你从十年后的世界带回来的那个白发俄罗斯人都知道你的消息,我们却不知道!”简.奥斯汀在电话那头可以说是吼叫出来似的谴责道,“天知道我去敲响你家的家门出来的却是那小子时我心里在想什么——我还以为钟塔侍从直接把你的房子给收回了!” “不,这是不可能的,毕竟那间公寓本质上是罗素先生的所有物。”季言秋弱弱的更正了她话里的漏洞。 “哦不,言秋,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发泄了一通的简.奥斯汀情绪终于平复下来,在电话那头做了个十分明显的深呼吸,“我只是想说,最起码在脱离了危险之后跟我们报个平安,好吗?” 季言秋不是傻子,自然是听出了友人话语中毫不带掩饰的担忧,以及一丝轻微的自责。看很清楚这一点自责是来源于什么:来源于简.奥斯汀作为钟塔侍从的一员,自己的组织对友人造成了伤害,自己却没有办法帮上一点忙这件事。 “我目前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季言秋动用了一些异能,让自己的声音带上安抚的效果,“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的话,可以来王尔德庄园找我。” 简.奥斯汀犹豫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声音微弱了些:“可是……我们可以去吗?” 她敢直接打电话过来就是因为通讯设备的监听工作是她在负责,那么她自然可以以权谋私扣下这一份录音,但其他方面的监视却不是她能够干涉的了。 “为什么不行?你当然可以来了。”季言秋十分轻松地说道。 他已经与钟塔侍从撕破了脸皮,目前正属于谁也不敢动谁的僵持状态。他与几位友人的关系早就在钟塔侍从内部的档案里躺着了,友人之间见面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而且,虽说乔治.奥威尔目前处于休养状态,但【1984】依旧在正常运行,也根本不用担心钟塔侍从的几人会被他说服着离开英国。 但这一切都是简.奥斯汀所不知道的,高层的情报封锁做的非常完美,她所知道的只有季言秋请了长假、暂时脱离钟塔侍从这一件事,因此语气又加重了些:“你或许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现在的你正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要是我和伍尔芙光明正大的去到你现在所居住的地方,只会让你被监视的力度更大!” 说到最后,她的尾音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没有人会比她更加清楚钟塔侍从对付不愿意配合的异能者的手段,在日常相处之中,她一直表现出不喜欢狄更斯的样子,成天与对方作对,又何尝不是因为被对方强行带回来之后留在心底那挥之不去的恐惧? 第203章 她一直在害怕着这里,害怕着那座冰冷的塔楼……也同样害怕着,她的朋友会落入比她更加糟糕的处境之中。 东方人沉默了半晌,再次开口时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简,我向你承诺,我已经安全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贵族小姐不甚明显的吸鼻子的声音,从见面开始都一直表现出无惧无畏模样的简.奥斯汀终于流露出了内心中埋藏极深的软弱。 “等我和伍尔芙过去见你之后,你需要当面再向我们保证一次。” 虽然知道对面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季言秋也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会的。” —————— 等季言秋被管家先生叫下来,在客厅里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两位友人之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发自内心的发出了感叹。 “你们直接翘班了?” 说完之后,他还抬头看了一眼客厅里头的挂钟,确定上面的指针指向的依旧是上班时间。 伍尔芙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正在双眼放空的看着前方的墙壁,听到东方人的声音后转过头来,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笑容。 “言秋。”少女面无表情的呼唤道,“你来啦。” 季言秋过去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的加快了些。以他和伍尔芙相处的经验来说,伍尔芙绝对是在生气。 当然,伍尔芙会生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算是最后一个知道季言秋搬来与王尔德住的人——狄更斯不算,他从罗素那里知道的。 俗话说的好,平日里情绪波动越小的人在真的生气时反而是最可怕的。季言秋有些无助的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简.奥斯汀,贵族小姐双手环胸,非常无情地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解决。 季言秋现在是真的有些怀念狄更斯的存在了,最起码他还能说几句话来活跃一下氛围,不至于让他一边硬着头皮绞尽脑汁的构想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少女的脸色。 “伍尔芙,好久不见。” 伍尔芙小声的“唔”了一声,随即拍了拍她身旁空出的位置。 “坐到这里来吧。” 季言秋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去,十分听话地坐到了伍尔芙的旁边,与她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少女在他坐过来后,原本有些失焦的瞳孔又重新凝实,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简.奥斯汀非常有眼力见地挪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为他们两个腾出交谈的空间。 其实她也应该加入谴责的队伍之中,只不过昨天的那一通电话已经基本将她心中因为过度担忧而积攒的怒气给消耗完了,于是倒是还有心情坐在一旁看热闹。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过了许久,伍尔芙才开口,语气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你要离开了?” 第93章 与友人的对话 “……” 季言秋放在膝盖上的手猛然收紧, 有些怔愣的转过头去望着少女。那双永远空灵、如同无机质物体的眼睛里清清楚楚的倒映着他的身影。 伍尔芙与他对视,再度发问道: “你要离开伦敦了,对吗?”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简.奥斯汀将头扭过来, 嘴唇翁动, 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还是将嘴闭上了。 过了许久之后, 客厅里头才响起了东方人有些钝涩的声音:“嗯。” 他不会去问为什么伍尔芙会知道这件事, 情报组的王牌如果想要了解某件事情,任何手段都防不住。更何况, 他也根本没想着藏。 他本以为伍尔芙会生气、会质问, 但少女在得到了答复之后只是轻轻的“唔”了一声,紧接着便情绪极淡的点了点头。 “你能回去真是一件好事。” 季言秋一愣, 目光追随着伍尔芙离开的眼睛,似乎想要从那双淡色的眼瞳之中窥探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情绪。可很遗憾的是, 如果能被轻易看出来的话, 伍尔芙也不是伍尔芙了。 可反倒是这轻飘飘的反应,才让季言秋心里没有了底, 纠结了好一会儿后才忐忑不安的开口: “你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伍尔芙十分直接地反问回来,微微侧过脑袋。 季言秋抿了抿唇:“我突然就说要离开伦敦, 而且以后有很大概率都不会再回来……你们不生气吗?” 在场的谁都知道, 季言秋一旦走了, 还能再踏入英国境内的可能性已经几乎是渺茫。而作为情报组手中好用的两张牌, 伍尔芙和简.奥斯汀也绝对没有随意离开伦敦的机会。也就是说,半个月之后,他们就连见面都成了一种奢望。 至于信件?先不说身处在钟塔侍从里的两人本身与外界的任何通讯都会受到监视,季言秋回到华国之后, 必定会在华国的异能组织挂名,到时候信件能不能送进英国本土都是个问题。说不定寄到一半,就会被军情六处的人给截胡。 而没有任何维系的友谊又能维持多久呢? 坐在一旁的简.奥斯汀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似乎也是被点出了自己内心之中的想法。伍尔芙瞥了一眼她,语气依旧与方才一样平淡。 “所以呢?你能摆脱禁锢回到自己的家乡,这难道是件坏事吗?” 望着东方人于一瞬间微微睁大的棕色眼头,伍尔芙坚定不移地说道:“我会生气的事只有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去达成某个目的,又或者是轻易的错信他人……你想要回到你的祖国难道是件错事吗?” 第204章 季言秋嘴唇翁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难以开口。有一块无形的东西梗在了他的嗓子眼里,让他没有办法将声音传递出来。以往生活的经验告诉他,这是因为心中的情绪满溢了出来,才让他没有办法轻易的将句子说出。 伍尔芙似乎从他的神情之中看出了什么,身子前倾了些:“既然你没有错,那我又为什么要生气?倒不如说,我应该为了你能重获自由而感到高兴。” 她在说这话时,眼睛里是真的闪烁着欣慰与喜悦,并不是含着怒气还要装作表面上一派和气的样子。季言秋这才想起来,伍尔芙也是【严格管控名单】上的一员,就连想要踏出伦敦都需要层层审批。 【墙上的斑点】使用过度后会让人注意力涣散、头晕目眩甚至是严重的脏器不适,被钟塔侍从禁锢于伦敦之中的伍尔芙没有拒绝的办法,久而久之,眼睛里的颜色也在逐渐褪去,逐渐变成了无机质的冰冷颜色。 她怎么会不明白重获自由的欣喜呢?倒不如说,看到友人能够摆脱时钟塔,她会比谁都高兴才是。 伍尔芙真正生气的点,在于季言秋过于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简直就像是将自己的命都全盘压注上去。 客厅里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伍尔芙将自己怀中抱着的东西翻转过来,露出一张季言秋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看到的脸—— “狄更斯……?”季言秋看着电子屏幕里头属于狄更斯的脸,感觉自己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不太确定的认真打量着那块电子屏幕,扭过头去问简.奥斯汀:“这是视频还是别的什么?” “是实时通话。”屏幕里传来了狄更斯有些失真的声音。 季言秋眨了眨眼睛,是真的没想到伍尔芙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让狄更斯到达现场。 看对面的背景,狄更斯应当是在休息时间。虽说是时钟塔的研发部出品,但当前这个时代的摄像头像素水平还有待提高,只能看得出大概是在酒店里头,其余的就没法从过高的噪点里头分辨出来了。 “还真是好久不见了……你现在是在哪?” 看背景的装潢风格来说,狄更斯应当已经从西班牙离开了。 “我现在?”屏幕中的画面晃动起来,紧接着便对准窗外,“我现在正在智利呢,还真是有够远的。” “智利?你怎么跑到那边去了?”季言秋心中充满了疑惑,问道。 镜头就是晃动了一下,应当是狄更斯拿着相机做了个耸肩的动作:“谁知道呢?说实在的,我之前真的很少来南美洲这边出差……不过你倒也不用担心,我总归是能回去见你最后一面的。” 季言秋被他这个用词说的有些哭笑不得:“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半个月之后就要病逝了一样。” “可不能这么说,有些时候从嘴里说出去的话会倒过来在身上灵验的。”狄更斯非常严肃的制止了他的话。 这些简短而又诙谐的对话很好的驱散了方才过分凝重的氛围,刚刚一直没敢开口说话的简.奥斯汀松了一口气,放在裙子上收紧的手也重新放松下来,说道:“虽说我们也没什么信仰,但有些事情还是信一信好了。而且不是有句古话吗?年纪大的老人会拥有常人没有的智慧,狄更斯应该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大的那个了吧?” “我怀疑你想说我是最老的那个。”狄更斯在屏幕里头幽幽地出声。 “这是事实,不然我们都掏出驾驶证来看一看,就会发现只有你的出生年份第三位数字是六。” 这场对话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他们聚在一起时那种轻松的感觉,两个嘴毒的人在互相嘲讽对方,至于伍尔芙,则是在一旁时不时插上一句平淡无奇但又攻击力十足的话语。季言秋一般充当着整体事件导火索的身份,在乱成一锅粥之后忍无可忍的制止。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季言秋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掩着自己上扬的唇角侧过头去,正好看到了沙发上少女也同样微微扬起的唇角。 闹够了之后,话题又回到了正途之上。简.奥斯汀非常认真的思索片刻后提议道:“要不和之前那样,办一个送别派对?” “到时候钟塔侍从一抓就可以直接抓一窝是吗?”狄更斯觉得这个提议不怎么样。 简.奥斯汀不满的撇了撇嘴:“那还能怎么样?我们去机场或者码头送别不是更显眼。” 而此时,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的伍尔芙也发表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可以申请外派吗?到东亚那边的小国,或许可以在外交工作里头碰面。” “那可还真是迂回且辛苦……”季言秋汗颜道。 就为了与身在海外的朋友见面就自请外派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思来想去一番,好像以后就有机会见面的场景就是各种外派工作,这么一算,就只有狄更斯见面的次数最多。简.奥斯汀抓住抱枕往电子屏幕上打了一下,抱怨道:“怎么钟塔侍从就不能实行轮班制呢?让你也留守一下,把我们派出去多好。” 狄更斯装模作样的躲闪了一下:“这种抱怨你直接跟罗素说啊,我们又不是一个部门的。” 伍尔芙慢吞吞的眨了眨眼睛:“既然都没什么好主意,那就趁这段时间多见见面好了。” 如果以后不能再见面的话,就趁这半个月的时间留下足够多的回忆。 第205章 简.奥斯汀的眼睛顿时亮了:“好主意啊!要不我们在庄园里头住下吧,时钟塔那边也很好糊弄,就说是方便监视就好了!” 反正她们本身就是情报组的重要干部,根本没有人敢来找她们要新的情报。 她们两个在那边一拍即合,可季言秋却是被狠狠的震撼住了,赶紧叫停:“等等等等,你们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了。”伍尔芙用她坚定的眼神无声的说明着这一点。 简.奥斯汀双手环胸:“你就放心吧,王尔德庄园里头有几间房间我们情报组一清二楚,再拉来两车人都绝对住得下。” “这好像不是住不住的下的问题……”季言秋无奈扶额,想到王尔德平日里与他相处的黏糊劲,觉得只要他敢点头答应下来,王尔德下一秒就敢爆炸给他看。 刚刚在一起的小情侣就连睡觉都想要粘在一块呢,怎么还能容忍突然多出来两颗闪亮的大电灯泡?别说王尔德了,季言秋本人其实也隐隐接受不了。 在进行了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之后,简.奥斯汀与伍尔芙成功答应后退一步,选择今后周末休息时过来短暂居住一天。 在定下这个安排时季言秋还向门口的管家投去了询问的眼神,意思是让管家先生帮忙去问一下王尔德,结果得到了一分钟之后就火速出现在门口的王尔德老爷本人。 简.奥斯汀看到出现在门口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假笑,说话时隐隐有后槽牙摩擦的声音。 “呀,这不是王尔德老爷吗?怎么还过来了?” 王尔德只假装听不出来这话语里的敌意,先是走到了季言秋的顺便坐下,悄无声息的手臂上抬揽住了自家恋人的腰,随后才回答道:“这里是我的庄园,你们也是我的客人,我过来似乎是件很正常的事。” 季言秋实在是没想到他会过来,甚至忘记了把王尔德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给拍下来:“你不是在画室里头吗?” 王尔德在季言秋需要处理一些私人事务之事便会非常识大体的把自己关进画室里头画画,非必要情况是不会过来打扰的,除非是管家告知他有必须出面的场合。 “现在不正需要我出面吗?”王尔德用气音小小声说道。 他们这幅窃窃私语的亲密样子正好印证了这段时间里钟塔是从内部论坛的讨论并非是空穴来风,简.奥斯汀脸上的笑容更僵了,恨不得自己能够像狄更斯那样直接从这边的沙发瞬移到那边去。 言秋居然真的答应了那个家伙……真是太难以置信了! 与已经开始躁动不安起来的简.奥斯汀不同,坐的更近的伍尔芙反而表现的十分平静,目光淡淡的下移,瞥了一眼王尔德放在东方人腰间的手:“言秋,你已经选择了他吗?” 季言秋用手肘隐蔽地抵住了王尔德的小腹将他推开,脸上挂着与平时并无差距的温和微笑,点了点头。 “这样啊。”伍尔芙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对两人的恋情发表任何看法,而是直接开口道,“如果以后需要我们帮助的话,我会尽我的一切出手的。” 王尔德的嘴角一下就垂了下来,默默的将自己往东方人的方向又挪了些:“那估计是没有那一天了。” 还没等伍尔芙说话,她怀里的电子屏幕便传来了狄更斯幽幽的声音:“有时男人的承诺就像是沙子一样,风一吹就散掉了。” 王尔德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眯起眼睛注视着屏幕里头狄更斯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这么久不见,你说话还是这么讨厌。” 狄更斯倒是对他这个评价非常受用:“这样吗?那还真是抱歉。” 眼见着几人又要唇将舌战的吵起来,季言秋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将王尔德推开,顺便把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也扒拉下来,转过来给了友人们一个严肃的目光。 “好了,都别闹了。” 还想再说点什么的简.奥斯汀顿时噤了声,就连隔着一层屏幕的狄更斯都非常识趣的闭上了嘴。季言秋在确保这场争吵不会再继续下去后,才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为什么总感觉你们每次见面都是在吵架……简,伍尔芙,你们想要在庄园里头住不是我点头答应就可以的,这座庄园的主人是王尔德。” 王尔德小小声的在他的身后补充:“其实这座庄园的主人也有你……” “你先别说话。”东方人淡淡地打断了他,头也没回的接上了自己没说完的话,“以及,我知道你们应当都在各种渠道得知了这个消息,但我还是想正式的通知一遍……我和王尔德在一起了。” 没有人感到惊讶,这倒是和季言秋估计的差不多。距离伦敦最远的狄更斯非常小声的说道:“如果让我在一天前接收到这个消息,我绝对会更加惊讶。” 季言秋看着他们的反应,还是忍不住有些羞耻,几乎是用气音哀叹道:“我的八卦到底已经流传多远了……” 为什么就连远在西班牙的狄更斯都能如此快速的接收到消息啊? 其实平日里也很喜欢去钟塔侍从论坛看友人八卦的简.奥斯汀有些心虚的安抚他:“大家对你们两个的结合都没有恶意,只是钟塔侍从里头已经许久没有出过高层的情感纠纷事件了,所以大家一时之间都有些激动。” 毕竟这可是超越者与准超越者之间的恋爱纠纷,还是十分罕见的三角恋,输掉的那一位还是一直在论坛里支持度比较高的莎士比亚,讨论度高就十分合理了。 第206章 当然,如果下一次被爆出新恋情的是阿加莎或者说是柯南.道尔,钟塔侍从的内部论坛绝对会比这一次更加精彩。 季言秋当然知道众人聊八卦是不带有恶意的,可过薄的脸皮还是不受控制的感到了羞耻。他捂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下来,扭过头去对着王尔德问道:“所以,你有意见吗?对于伍尔芙和简想要周末在庄园里暂住的事情。” 王尔德摇了摇头:“我说过了,你也是庄园的主人,想要谁住下来不需要问询我。” 既然这样,季言秋也就答应了友人的小小要求。虽说后面也许还有机会能够再次见面,可未来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得到了入驻批准的伍尔芙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明显了些,不顾狄更斯在屏幕那头“那我呢?”的抱怨,将手中的通讯设备收了起来。 “那我们今天就不打扰你了……后天见。” “后天见。”季言秋笑着向她点点头。 王尔德巴不得她们赶紧离开,十分积极的站起来就要送客。只不过让他遗憾的是,简.奥斯汀还是一副有些话要说的样子,坐在沙发上屹立不动。 伍尔芙回头看了一眼简.奥斯汀,像是明白了什么,对着王尔德说道:“我们先出去吧。” 王尔德也隐隐察觉到简.奥斯汀想私底下交代点事的想法,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带着伍尔芙往门外走。 客厅门被关闭,客厅里头就只剩下了季言秋与简.奥斯汀两人。在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简.奥斯汀望着花园里头哪怕是冬日里也盛开的花朵,有些纠结地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言秋,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选王尔德吗?” 说完之后,她似乎也感觉自己的表达有可能误解的地方,赶紧又补充了两句:“当然,我不是说你的选择不好,而是在我心里头,其实你一直都像是不会选择里面的任何一个人……无论是王尔德还是莎士比亚。” 感情这种事永远都是旁观者清,简.奥斯汀作为季言秋来到伦敦之后第二个与他认识的人,可以说是见证了他与两个金发男人感情发展的全过程。 也许季言秋自己感觉不到,但异能力与情绪有关的简.奥斯汀却是很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季言秋的所有情感在一开始时都像是轻飘飘的蒲公英,看上去好像能抓得住,但其实无论多努力的去够,他都始终与你隔着微妙的一点距离。 这也是为什么简.奥斯汀认为季言秋不会接受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想要抓住他太难了。东方人和整个世界都有着一层无形的薄膜,在潜意识里便释放着要与世界分隔开来的讯号。只要有人试图向他靠近一步,东方人就会胆怯的向后退两步。 或许他认为自己不属于这里。有时候简.奥斯汀甚至会产生这种想法。 所以在得知季言秋答应了王尔德的告白时她才会如此惊讶:在她心里追求的方式过于笨拙的王尔德居然真的抓住了那片飘飘晃晃的蒲公英。 她是真的很好奇,王尔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季言秋微微睁大眼睛,似乎也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低下头来,认真的思索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或许是因为,他和我一样都不明白爱是什么。” 王尔德表达爱的方式笨拙的像只鸭子,可他示爱的目标又正好是个对爱一片迷茫的人。 两个笨拙的人在一起,就连写下的每个标点符号都是发自内心的吧。简.奥斯汀突然就释怀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向着东方人走去。 “好吧,其实硬要我选的话,我会选择支持王尔德……最起码他看向你的眼神是真的。” 简.奥斯汀走到友人的身前,俯下身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想选择谁就去选择吧。” 被迫从自己乡下的小庄园来到伦敦的贵族小姐露出了许久未见的、温和的笑意。 “祝你平安,祝你自由……祝你的爱意永在。” 第94章 敌袭 今天晚上又下起了小雪, 庄园里的两位主人非常遗憾的放弃了今天便启程去到海边的想法,转而双双窝在了画室里头。 不过这一次倒不是王尔德一个人作画了,而是…… “我觉得我想为我自己的书画插画这个想法非常愚蠢。”季言秋望着画布上形状扭曲的图案,实在是没忍住将手中的画笔放了下来。 “别这么说, 亲爱的, 你已经很有天赋了。”王尔德宽慰他道。 他说完这话之后,季言秋自己又看了一眼画布上简直可以说是抽象的“人”, 终于无力地闭上双眼, 直接将自己又报废一份的画纸放到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你说的有天赋是和刚刚开始学习画画的小孩子相比吗……” 王尔德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起该用什么话术来哄好自家已经开始变得焉巴巴的恋人:“别这么说, 秋, 比起很多人来说,你能试着在纸上作画已经非常好了。” “小时候照顾我的长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向下对比。”季言秋幽幽地说道。 王尔德:“……” 他实在是想到别的方面来赞扬那一幅完全看不出所绘制的物品是什么的画作, 只能十分狼狈的试图转移话题:“或许我们今天可以换一些事做……比如说从我擅长的领域,来到你擅长的领域。” 第207章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东方人听到这句话后便偷偷眼睛睁开一条缝, 似乎已经心生了几分兴趣。 他赶紧乘胜追击:“毕竟,我们已经在画室里头泡了好几天了不是吗?我觉得我们今天可以换到这一层的另一个房间里去。” 与画室同一层的正是书房。王尔德这么说想要表达的含义已然很明显了。季言秋顿时就来了精神, 将眼睛完全睁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头似乎盛满了光。 “怎么, 你终于想起来自己有一部未完成的作品了?”季言秋再说这话时脸上满是笑意。 王尔德眨了眨眼睛, 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其实我一天前就想要请教请教你这个故事该怎么往下写, 但你总是很忙。” 不是在忙着与大使馆那边联系, 就是在和出版社沟通有关于修改与排版的事情,一旦空闲下来就喜欢坐在客厅里头一边看雪花玩一边看书……根本就没有给王尔德任何问询的机会。 季言秋有些惊讶的微微睁大眼睛:“是吗?我还以为我这几天非常清闲。”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他不仅堕落到接近十一点才从床上起来,而且自从交稿之后就再也没有摸过稿纸, 也没有一点想要构思下一本书的念头,说是成天都在偷懒也不为过。 王尔德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充满爱惜的揉了揉东方人的脸颊:“亲爱的,你这样会让我怀疑你先前在华国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季言秋非常认真的纠正他:“应该说是我在钟塔侍从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在现实里头做全职作家的工作强度还没有在钟塔侍从里打半个月工的工作强度大。 “不,那在我心里已经是比【忙碌】更上一层的等级了,名称就叫做【时钟塔永不停歇的齿轮】。”金发男人也同样认真的回答。 这下轮到季言秋忍不住去捏捏他的脸颊了:“奥斯卡,你还说你不擅长写作,这种恰到好处的比喻不是用的挺好的吗?” 不仅听起来言辞优美,而且还带有英式传统的黑色幽默风格,写在书里头应当会被很多英国人所引用并进行改编,将时钟塔换成自己的工作岗位什么的。 “所以说,我们的大作家先生愿意来为你的小后辈进行指导吗?”王尔德顺势握住东方人的手腕,侧过头去用嘴唇轻轻的磨蹭对方的手心。 季言秋感受着从手心传来的触感,耳廓瞬间便被潮红所占据,触电一般将手抽了回来,目光飘忽不定就是不敢去看对面的金发男人。 “唔……我自然是愿意的。” 王尔德看着恋人那青涩的反应,忍不住笑了出来,凑过去牵住了东方人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手指穿进对方的指缝之间,又小心翼翼地扣紧,就像是自己握住的是这世上最珍贵之物。 “那我们就去一个更方便进行文学创作的地方,如何?” 季言秋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似是抱怨又似是撒娇的说道:“有时我真觉得你和情报里说的那样是个情场老手……这些小把戏可太熟练了。” 王尔德表示自己非常无辜:“演戏也只需要去提前学习一二的,我为了扮演出花花公子的样子去学习调情的技巧不是非常正常的事吗?” “那你倒也不用将毕生所学用到我身上。”季言秋吐槽道。 话是这么说,但在两个人都是彼此初恋,而且根本不知道情侣之间该如何相处,这时候其中一位拥有着“丰富”的“技巧”还是能简化掉许多探索的步骤。最起码在外人看来,他们俩之间的相处模式已经飞快突破了青涩小情侣,一路快进来到了黏糊糊的新婚小夫妻。 书房里头有些凌乱,自从某位王尔德老爷开始了他的文学创作之后就不允许任何除了他的异能造物之外的仆人进入书房里打扫卫生。最近事情多了些,他一时忘记指挥自己的异能造物来打扫书房,也就留下了满桌狼藉。 季言秋望着那纸张与笔乱飞的桌面,挑了挑眉,调侃道:“这下你可不能说我乱放东西了。” 昨天季言秋再给大使馆写完信之后临时有事,便将写完的信纸随手放在桌面上,去处理好又卡在窗帘上边下不来的雪花后倒回去一找,那张已经写好的信纸就这么淹没在了桌上的废纸之中,季言秋和王尔德一起找了好一会儿才将信纸给找出来。 王尔德老爷试图嘴硬解释一番:“它也只是现在看起来乱而已,明天早上再来的时候它就会整洁如新了。” “希望如此……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季言秋本来还在一边笑着一边去拿桌上的稿纸,却忽然目光微动,转身望向了窗外。 窗外还在下着细雪,将今日难得完整的月亮给严严实实的掩盖在了乌云之后。看起来细碎的雪花却很好的遮盖住了不远处路灯投来的光芒,哪怕是认真望过去也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影子。 季言秋下意识屏住呼吸,试图再次捕捉方才听到细微响声。王尔德皱起眉头来到他的身边,也陪着他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儿后有些疑惑的说道:“我好像没有听见什么不对劲。” 季言秋的眉头也微微皱起,沉吟片刻后回答道:“我现在也听不见了。” 但他很肯定的是,他刚才绝对没有听错,就是有什么东西破空升起的声音,就像是靠近烟花发射台时能够听到的动静。 “或许只是窗外飞过了一只鸟。别担心,我可以让影子出去看一看。”王尔德安抚他。 第208章 季言秋皱紧了眉头微微放松了些:“那就拜托你了。” 黑影从地面上站起,如同流水一般穿过了墙面。季言秋被这转瞬即逝的声响勾起了些不太美好的回忆,瞬间没了去观赏王尔德作品的心情,反而有些凝重的一直注视着窗外。 王尔德见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思索一番后说道:“你觉得你刚才听到的声音来自哪个方位?” 季言秋回忆片刻后指向了正东方:“大致是那个方位,不过比较远……应该在庄园外面。” 王尔德点点头:“那我让黑影去周围巡逻一圈,而我们就去你判断的那个方位实地观察,怎么样?” “会不会有些太冒险了?”季言秋犹豫起来。 王尔德轻笑一声,毫不掩盖自己话语之中的自信:“我想,除非是阿加莎亲自来动手要除掉我俩,应该都没什么手段能一口气将一位超越者与准超越者解决。” “也不能这么说,还是得小心为上。”季言秋严肃的说道。 王尔德十分乖巧的举起双手摆出了发誓的姿势,随即按下了呼叫铃让仆人将他们两人的大衣准备好。季言秋在他忙碌的空隙转过头去望向窗外,看着那昏昏沉沉的道路,心中那隐隐的不安感愈演愈烈。 ……只希望这会是他的错觉。 ———————— 时钟塔,顶楼。属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办公室里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不出三秒钟,一只苍白而纤细的手便拿起了话筒。 “这里是阿加莎.克里斯蒂,请直接告知我紧急事件。”金发女郎用比平时快上不少的语气说道。 她的来电铃声分为三种情况:一种是速度较慢的音乐,一般用于下属工作汇报或是直系下属的请假申请;一种是简单的铃声,意思是有急事要找;还有一种,就是方才响起的、如同防空警报般急促的铃声,代表着事关国家安全。 电话那头也用十分急促的语气说了些什么,在听完对面下属的叙述之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眉头紧紧皱起,有些烦躁地用指甲在桌面上划动。 “先将事态稳住,我现在就派人过去……不,我现在就过去!” 在反手将电话挂断之后,她从座位上站起,一边往外赶一边掏出自己的通讯设备给全体有空闲时间可以出外派任务的超越者发送了一条消息: 【敌袭,去爱尔兰。】 她刚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贴身秘书便拿着电话匆匆忙忙地迎了上来:“克里斯蒂大人,都柏林政府已经失去联系!按照雷达观测的结果,爱尔兰已经动用了最高防御手段——” “这是正常的事,【都柏林人】一开启谁也联系不上他们。交通线还正常吗?海上航线有没有被切断?”阿加莎步伐不停,手指快速在手机键盘上摁动两下,动用自己的最高权限向骑士团全体下达了留守的命令。 秘书摇摇头:“铁路与空中航线已经被截断,目前海上东三号航线还可以进入。” “马上安排最快的船只,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去向巴黎公社发送求援!”阿加莎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 秘书并没有在落地窗前过多停留,而是快速鞠躬行礼后便来到了时钟塔的控制中心,开启了全体广播。 “请接收到消息的所有成员,爱尔兰遭受敌袭,目前已然进入一级战备状态。请收到邮件的成员在20分钟内赶到东区四号码头前往都柏林进行救援。再重复一遍,请收到邮件的成员——” 她的话仅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两眼一黑向前扑倒在了控制台上。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缓缓的自黑暗中伸出,关闭了控制台的广播按钮。 “抱歉了,这位女士,希望你能拥有一个好梦。” 来者轻飘飘地留下了这句话,将已经陷入了昏死状态的秘书留在控制台前,几乎是光明正大的走了出去。走廊上此时正一片混乱,所有执行秘书都从办公室里头走了出来,急匆匆的往其他部门赶。这个刚刚出手掐晕了秘书长的男人就这么慢悠悠的从人流中逆行而上,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男人步伐虽然缓慢,但十分有目的性的来到了一扇紧闭的大门之前。门上的挂牌写着一行温馨提示:【暂不接客】。 很显然,这块提示板并不能阻拦男人想要进去的脚步。他没费多大力气便将门锁打开,推门走进去后毫不意外里头空荡荡的房间,来到书架前摸索了一下,终于在第三十七次尝试时听到身后的墙壁传来了机关启动的声响。 “居然还真的是书架……看来有时完全摒弃一些心理学博弈反而能更好的找到答案。”男人似乎是有些惊讶,但很快便露出了十分愉悦的笑容,走进了电梯里头。 电梯门缓缓关闭,齿轮转动着将电梯箱向上拉去。男人抬着头,盯着那不知从何时起被封的严严实实的通风口,居然是不紧不慢的哼起了歌。 “玛丽有只小羊羔……” 很遗憾的是,他的音准明显不怎么样,一首简单的儿歌也被他哼得七零八落,回荡在密闭的电梯箱里竟然还有几分惊悚。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头的空气也逐渐被消耗殆尽,肺部已然开始颤抖着发出警告,但男人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任由自己的心跳已经来到了最高峰时期才抬起腿来,一脚踹开了门。 不,应该说,是打开了原本就已经“打开”的门。 第209章 “叮——”电梯正常到达的声音响起,电梯门向两边敞开,露出了后方冷冰冰的场景。 “乔治,我的老朋友,我可真想念你的幻境。” 被他热情招呼的乔治.奥威尔如同轻轻一挥手便能挥散的幽灵,浑身呈现出半透明状,望过来的眼神也如同幽灵般阴冷。 “弗洛伊德,如果我的老脑袋还没失灵的话,你现在的行为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代表奥地利向英国示威?” 弗洛伊德不置可否:“也可以这么认为,但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的都柏林不是更能说明这一点吗?” 乔治.奥威尔此刻的表情是他从未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冰冷与憎恶:“他们都说你疯了,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你不能将政客们的作为全部都强加在我身上……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疯了。” 身材高挑的奥地利男人摘下自己的礼帽,露出了下方已经被剃的一干二净的头发,头皮之上布满了难看的缝合痕迹。 “你还记得曾经qin是怎么评价我们两个的吗?一脉相承,同病相怜……我居然还记得这两个拗口的华国成语。”弗洛伊德张开双臂,面对的方向正是那尊冰冷的培养皿,“你看,他说的果然没错,我们两个确实很像,就连自己的大脑没有办法完全这点属于自己都是那么的相似。” 看着对面的英国人那越发难看的脸色,他才恍然大悟一般又将帽子戴了回去,说道:“但还是有点差别的,我乐在其中,你却深受其害。” “够了,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热爱华国文化?”乔治.奥威尔从椅子上站起,但却因为方才动用异能力而再度陷入了虚弱之中,完全无法动弹。 弗洛伊德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缓缓向着正前方的培养皿靠近。 “这么说来,我也是赶了个好时机。要不是你们先自作自受让兔子蹬坏了腿,今天发生的事情至少还要再往后延上半个月。” 男人将手放在培养皿上,装模作样的沉思了一番:“这个在华国里头又叫什么来着?想起来了,叫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所以没办法了,只好让你……也好好睡上一觉了。” —————— 与此同时,王尔德的庄园外,两道人影正顶着越来越大的雪往庄园后门走去。季言秋默默的将自己的围巾向上扯了扯,遮住自己的嘴唇与鼻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空:“今天有大雪吗?怎么好像没在天气预报里听到?” “伦敦的天气预报从来没有准确过,这个已经是所有伦敦人心里的常识了。”王尔德说了个不怎么算笑话的冷笑话。 季言秋没有学过有关气象的专业知识,便又将头低了回来,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面前的道路上。 这场雪下的实在是有些突然,道路原本会被仆人清理出可供落脚的地方,但此时却没来得及供应上来,他们两人只好踩着雪过去。不过好在还没有开始打滑,也只是让步伐变得缓慢了些。 来到庄园后门,季言秋哈出一口白气,看着王尔德让保安亭里头的异能造物出来将门打开,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异能造物可真好使。 不用进食,不害怕极端天气,也不需要睡眠……简直就是天选打工人。 “好了。”门锁被打开,王尔德扭过头去开口,唤回了东方人已经开始跑偏的思绪。季言秋快走几步来到他的身侧,一边回忆着刚才所听到的声音的来源,一边左右张望。 “应该就是这块区域。”季言秋停下脚步,站在两棵枯树的中间说道。 王尔德让异能造物去试探了两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季言秋也用言灵去试了试,也同样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他有些失望地转过头去:“好像确实没有东西。” 王尔德倒是早有预料,并没有多惊讶,安抚道:“或许真的只是一只飞翔速度比较快的鸟。” 季言秋深吸了一口气后,又缓缓吐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吧,你是对的,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这里距离后门并不遥远,季言秋的位置要比较靠前一些,小路比较狭窄,便没有强求与王尔德并肩行走,而是一前一后。 雪似乎下的更大了,风夹着冰碴划过脸侧,哪怕是有围巾的遮挡也依旧刮得脸生疼。季言秋的直觉告诉他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不太对劲,转过头来想要呼唤跟在自己身后的恋人,却只看到了一片被风雪覆盖的陌生森林。 季言秋的眼睛微微睁大,停下了前进的步伐,扯下了自己的围巾。 “奥斯卡……?” 风携带着他的声音飘散开来。 无人回应。 第95章 十年前的你 茫茫的雪地之中, 东方人有些艰难地踩着已经接近他脚踝的积雪,沿着自己所走过的路倒过去寻找自己忽然消失的恋人。 “奥斯卡!奥斯卡!”季言秋一边焦急着左右张望,一边大声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也将他的呼唤吹散在了这片灰蒙蒙的天地之中。似乎是过了许久, 东方人才停了下来, 有点迷茫的转向了自己原先的目的地——王尔德庄园。 ……没有消失,还在那里。季言秋眯起眼睛, 将不远处的建筑轮廓与自己记忆中的进行对比, 得出了这个结论。 庄园外的森林是他所陌生的,但眼前的庄园却与他记忆中的没有差别。季言秋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 还是决定进入庄园之中。 第210章 不管是突如其来的时空穿越还是异能手段, 一直站在这片大雪里头只会一筹莫展。而且说不定王尔德已经先行一步进去了呢?季言秋在心里安慰自己,虽然他知道这可能性十分小。 后门与他们出来时一样是敞开的。季言秋做好了随时发动异能的准备, 在走进庄园前先看了一眼保安室,里面空无一人。 很好, 这下他可以确认自己基本上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最起码在他的认知里不是。 庄园里头的布局与记忆里的相差不大, 只不过原先那些在冬天里也开的娇艳的花朵此时都被白雪所替代,时不时可以看到从雪堆里探出干黄发枯的枝干, 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 季言秋越深入,眉头就皱得越紧。整个庄园都充斥着一种淡淡的而又挥之不去的死意, 这种死意在许久没有人进入的建筑中常常有出现, 可是……管家呢?那些仆人呢? 不知不觉之中, 他已经来到了庄园的主建筑前。让他感到几分庆幸的是, 那扇古老的大门并没有像是许多影视作品里的那样已经开始开裂生蛀,依旧保持着它的原样。 只不过……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看着有被擦过痕迹的门把手,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栋被灰尘所覆盖的建筑,将手放了上去。 窗台上有灰尘, 但门把手已经门前的地毯却是干净的,说明还是有人在里面居住,只不过没有心力来打扫干净整个建筑,也就是说,不超过两个人。 门把手被轻轻按下,出乎意料的是,大门并没有上锁。季言秋小心翼翼地将大门推开,年份已久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头。 ……没有人在吗?季言秋踏入玄关,扫了一眼里头孤零零摆着几双拖鞋的鞋柜,到底还是没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来。 这房子可真奇怪,既处处透露出已经许久没有人打理的荒废感,但偶尔又可以瞥见几处新鲜的生活痕迹,标志有人还在里头居住。除非住在里面的人一天下来也不走动几步,否则季言秋很难想象一栋有人居住的房子就连玄关处都布满了灰尘。 接下来要往哪边走呢?客厅?书房?季言秋站在楼梯口处,向着走廊两边张望,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往楼上走。 按照走廊上的灰尘厚度来说,这位依旧在房子中居住的人应当主要活动区域在楼上。不管怎么样,还是先上去看看再说。 其实他内心里对这里到底是哪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测,但仍需要进一步的验证。建筑布局可以一模一样,但书房里头的珍藏,以及走廊两侧的画像却不能完全做到一致。只要去书房看一看架子上所摆放的书籍,就可以判断出这里不是伦敦的王尔德庄园。 而如果不是伦敦的,那就是…… “咚。”前方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了季言秋的思绪。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加快了脚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按照距离以及声音的沉闷程度来说,应该是在不远处一个铺有地毯的房间。以二楼的布局来看,就是这一间了。 季言秋在一扇门前站立,暗自做好了发动异能的准备,伸出手去将只是虚虚掩上的门给推开。 “打扰了——唔!” 他还没有踏进去半步,黑暗之中便猛然窜出一道黑影,如同一只破空而来的利剑,抵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的卡在了墙上。东方人发出了吃痛的哼声,眼睛还没适应房间中的一片黑暗,只能有些艰难的辨认着黑暗之中那昏暗的光源所照耀出来的人影。 卡住他肩膀的黑影如同冰块一般寒冷,哪怕是隔着好几层布料,季言秋也被冷到忍不住瑟缩了两下。他眯着眼睛,伸出手去努力在自己记忆中电灯开关的位置摸索,终于碰上了熟悉的按键,用力拍了下去。 伴随着钨丝被点燃的清响,白色的灯光将房间的每一处都照亮,也同样照亮了不远处的人影。东方人那双深棕色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可思议的喃喃道: “奥斯卡?” 只见在他的不远处,熟悉的金发男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画架前,在听到他的呼唤时眼中极为快速的闪过了一丝慌乱。 抵住他肩膀的手猛然松开力道,季言秋终于得以从墙上滑落,结结实实的踩在地面。他松了一口气,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毫不意外地认出了刚才将他抵在墙上的黑影就是王尔德的影子。 “奥斯卡,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居然还比我快一点。”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没有动,如同一尊雕像一般静止着,怔怔地望着他。 没有得到回应的季言秋抬起头来,对上那双灿金色的眼睛时心头一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声音中染上几分迟疑:“奥斯卡……?” 这一次,男人终于做出了回应。他就像一尊才活过来没有多久的雕像那样僵硬的点了点头,眼睛里暗沉一片,盛满了季言秋看不出的情绪。 “好久不见,秋。” 他不是王尔德……不是那个身为他恋人的王尔德。 心里那点微妙的预感被证实,季言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有些惊讶地张开了嘴唇,但又不知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直到窗外的风雪携带着落下的枝丫拍打在玻璃上发出了一声巨响,才终于打破了这僵持不下的场面。 季言秋大脑不断运转着,开始在脑海里将可能导致他再次回到十年后失去的原因一一排查。而就在他埋头苦思之时,王尔德动了——又或者说是十年后的王尔德。男人迈开腿,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他的身前,手指颤抖着抚上了他的脸侧。 第211章 季言秋被那如冰块一般冰冷的手猝不及防的碰了一下,差点没被吓一跳,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注视着眼前熟悉但又陌生的男人。 “是真的……”【王尔德】如同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道,拇指缓缓地划过东方人温热的面庞,动作轻柔到像是在触碰着世上独一无二的易碎品,生怕自己只要一用力,眼前的人就会化作泡沫离他远去。 季言秋敏锐的察觉出男人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只能茫然地凭本能用手覆上了那只冰冷的手:“奥斯卡?你的手怎么……” 他记得王尔德的手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都是温热的,刚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些烫,牵着手一起行走在街道上时总能将他的手也染上几分热意。 可现在好像一切都反过来,那双温热的手此时冰冷无比,就像是刚刚从地底下来到地面之上的冰块,无论怎么捂都无法让他染上属于活人的体温。 【王尔德】在东方人的手覆上来之后才忽然想起了什么般,缓缓地将手收了回来,但目光依旧一动也不动的凝滞在东方人的脸上。 “我这辈子居然还有再见到你的机会。”【王尔德】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了一抹微笑,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就好像他已经许久没有笑过了。 季言秋的心跳已然开始加速起来,再次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半步,试图转移话题:“奥斯卡,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这里?”【王尔德】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说,但依旧优先解答了东方人的问题,转过头去看了看四周,“这里是我的庄园。” ……不太对劲,如果是王尔德的话绝对会强调“我们的庄园”。 季言秋顿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是爱尔兰那个吗?” 金发男人点了点头:“爱尔兰的那个。” 果然如此。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窗外的风景,那延绵不断的森林确实不是伦敦的郊区应该拥有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回到了十年后的世界,还一眨眼的时间就从伦敦来到了爱尔兰,但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该搞清楚怎么回去,还有……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王尔德】现在的状态不对劲,季言秋当然看的出来。他对十年后的世界大概发生了什么事隐隐有些猜测,可除了自己被英国拉出来背了黑锅、进了默尔索之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与王尔德发生了什么他也一概不知。 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段爱情故事必定不是以美好的结局收的尾。季言秋扫了一眼【王尔德】脸上的表情,努力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奥斯卡,你应该可以看的出来,我并非是这个世界的季言秋……又或者说,不是这个时间点上的季言秋。” 【王尔德】点点头:“我知道,这很好分辨。” 光是看着那双在灯光下依旧能呈现出琥珀色的眼睛,就能轻而易举的区分开来了。 季言秋松了一口气,好似放松了些:“那就好。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就从十年前来到了这里,虽然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但毕竟那是十年后火箭筒的作用……奥斯卡,你在听吗?” 【王尔德】回过神来,有些慢吞吞的回应道:“我有在听,你可以继续说。” 东方人微微皱起眉头,望过来的眼神中暗含着几分担忧:“我认为你的状态不太好……十年后的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尔德】眨了眨眼睛,忽然轻声笑了出来,动作轻柔而又专心致志的将季言秋脸侧的一缕碎发挽到了耳后,又在收回手时勾起了他有些过长的发尾。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我认为你不会想听的——至少不是现在。” 在季言秋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中,他低下头来,充满眷恋的在那发丝之上留下一吻。 十年前啊……还真是美好。上天难得慷慨的为他降下了恩赐,让他小心翼翼珍藏心底的记忆又重新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像只受了惊的小鹿那样微微睁大,躲闪着不愿与他对上视线。【王尔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恋恋不舍的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又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会来到这里只可能是两种原因:第一个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再次接触到了十年后火箭筒,第二个就是异能作用了。” 再说这话时,他的视线也没有从东方人的身上移开,一眨不眨的将对方的神态以及动作收入眼底。十年前的季言秋还没有练就出将一切情绪隐藏起来的本领,那略微思索的神态让他怀念不已。 季言秋对男人的视线一无所知,而是真的在很认真的思索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十年后火箭筒是不可能的事,毕竟火箭筒在启动时闹出的动静不小,没理由他会察觉不到,那么就只有异能作用了。 可以穿越时空的异能……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就算有,也不该拿来对付他啊? 季言秋想不明白是谁大费周章的就为了将他送到十年后的世界,一时没有注意到【王尔德】已经来到了他的身侧,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梳子来,轻轻地梳上了他的发丝。 “唔?”季言秋侧过头来,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王尔德】动作熟练地将东方人有些凌乱的头发打理好,心满意足地用手在他那柔软的发丝间梳过,喟叹道:“原来你这个时候已经留了长发。” 第212章 季言秋莫名感到几分头皮发麻,但也不太好将对方的手拍开,只能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倒也不是特地留的,只是一时忘记去修剪了而已。” “是吗?其实不剪也挺好的。”【王尔德】笑了笑,话语中似乎带了几分深意,“我还很少见你长发的样子呢。” 东方人抿了抿唇,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男人就将手收了回来,非常自然地向外走去。 “书房里头灰尘太多,先出来吧,我们找个适合聊天的地方。客厅的灰尘似乎也挺多的……”【王尔德】沉吟片刻,调转方向朝着另一个房间而去,转过头来询问东方人的意见。 “我们去画室里聊,如何?” 第96章 画 说是去到一个灰尘少些的地方, 但在【王尔德】拉开门将电灯打开的那一刻,季言秋还是看到了飞扬起来的尘土。 不过,对比起其他简直就像是被荒废了许久的房间来说,画室里已经算是充满了生活痕迹——地上歪歪斜斜的摆着一大堆被用掉一半的颜料罐、因为不满意而被随手丢在一边的画纸、以及小心翼翼放在画架上等待晾干的画作, 都说明了【王尔德】耗费在画室里的时间起码要比在其他地方多上三倍。 “可能会有点乱, 我没有想过这里会迎来客人。”【王尔德】将一些空掉的颜料罐踢到一旁去,罐子相撞在一起发出哐啷的声响。 季言秋小心翼翼的绕过散落在地面上的半成品画纸, 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为什么你不让异能造物来打扫这里?” 如果说嫌弃仆人对自己的画作动手动脚的话, 相当于自己的能力一部分的异能造物就没这个顾虑了吧?而且还很方便,只需要下达命令就可以了。 【王尔德】的动作微不可察的顿了顿, 过了几秒后, 以一种十分随意的语气回答道:“你是说那些画吧?都没了,而我暂时不是很想画别人的画像。” “都没有了?”季言秋有些惊讶地望向了摆在一旁的画架, 画室里的灯光有些昏暗,他与画架的距离又有些远, 只能隐约看得出那些都是肖像画。 他记得王尔德有非常多画像才对, 光是画下来威胁政客的就有三十来张了……真是奇怪,难道那些被画下来的人会冒着让自己受重伤的风险也要毁掉那些画吗? 【王尔德】似乎是看出了他心底的疑惑, 开口解释道:“小部分确实是被销毁了,但大部分都留在了另一个地方, 我也没有想找回来的意思。” 他这么一说, 季言秋就明白了:大部分画像都留在了伦敦的庄园里。至于为什么没有带过来……再追问下去就有些不太礼貌了。 季言秋尴尬的点了点头, 干巴巴的终结了这个话题:“这样啊……” 为了避免自己继续戳到对方的雷点, 季言秋的目光在画室里晃了两圈,试图找些别的东西,在扫过一面书架隔断时,视线里忽然闯进了一抹红色。 他有些好奇的朝书架靠近了几步, 终于看清了后方是什么——那是一面被红布所完全盖住的墙。 “那是什么?”季言秋扭过头来问道。 当一面墙被盖住之时,只会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墙上挂着主人的珍视之物,挂上红布预防后方的事物遭受灰尘的侵蚀;一种则是主人不愿再看到之物,但又不舍得遗弃,只能挂上一块红布掩耳盗铃。 只可惜,越想要掩盖就越明显。就像是他第一次踏进画室的时候,环顾一圈便能注意到那抹红色一样,将墙上物品藏起的人无疑在每一次踏入画室之时,都会再次想起被自己所盖住的东西。 【王尔德】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语气平淡:“只是我画的一些……无趣的画。” 季言秋听出来他并不想将红布下方的画作展示给自己看,便也没有强求,顺着【王尔德】的话随口说道:“什么画是无聊的?” “当画出这幅画的人总是反复犹豫不愿落下最后一笔、绘画的本意并不是为了画作本身之时,这幅画就可以被称得上是无趣的画了。”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了那被隐藏在书架隔断后方的红色,落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男人走过去,扯开沙发上蒙着的防尘布,又用手指在沙发垫上抹了抹,确定上面没有灰尘之后才向着东方人呼唤道:“过来坐吧。” 季言秋走过去坐下,与男人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不同时间段的不同个体可以被视为是同一个人吗?季言秋不知道,但也不愿意去暧昧不明地将【王尔德】完全当作是自己的恋人。 沙发垫依旧保持着十年前的柔软,也有可能是管家先生在离开之前对家具进行了更换。两人静静地坐在一起,听着从身侧传来的呼吸声逐渐同调,内心却是各自想着完全不同的事。 “你先前也来过十年后的世界?”【王尔德】开口打破了平静,侧过头来,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就像是他真的对这个问题充满了兴趣。 “唔……是的。那次是个意外,我被十年后火箭筒误伤了。”季言秋想起自己突然天降横祸的经历,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结果这一次又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被丢过来了,希望还能用上次的方法回去。” 在听到“回去”两个字时,男人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但最后还是收了回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你上次是在哪里降落的?” 第213章 “西伯利亚,眼睛一闭一睁就来到了冰原里。好在这一次不至于让我又重新走一遍冰原。”说到这里,季言秋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手腕,“十年后火箭筒的定位标准是什么?是简单的互换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上一次他降落在西伯利亚就说的通了——默尔索的本体确实在西伯利亚平原上空。 可这一次呢?为什么会在王尔德庄园门口? 东方人的眉头随着思考而无意识的皱起,【王尔德】眼睫垂下,投下的阴影遮盖住了眼底的情绪,让那原本难以忽视的视线也变得隐蔽起来。 冰凉的触感从眉心传来,季言秋被吓了一跳,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清楚了突然触碰上自己眉间的是什么——是【王尔德】的手。 男人专心致志地用仿佛永远也捂不热的手指抚平东方人那微微皱起的眉心,动作轻柔到让季言秋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别总是皱眉,会生皱纹的。”【王尔德】捕捉着季言秋脸上的每一分情绪,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季言秋的本能让他向后仰头躲开男人的手,可是理智却告诉他,眼前的男人是他的恋人,他没有任何理由去逃避对方对他做出的亲密举动。 不过好在的是,【王尔德】看出他脸色不太对,十分自觉地将手收了回来,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无论是十年后火箭筒还是异能力的作用,都总会有方法回去的。”男人十分自然地接上了方才没有说完的话题,“现在已经不早了,明天再去思考破解方法,如何?” 季言秋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分幸运的是,那倔强的钟表并没有随着时光流逝而失去运作能力,依旧在恪守着它的本职工作,转动着三根指针,指向现在的时间。 确实,现在已经接近半夜时分了。 在这个时间点出去调查线索很明显不是明智的做法,季言秋并没有犹豫多久便点头答应下来:“好,我还是住在我以前那个房间吗?” 金发男人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瞬间,但也只是短短一瞬,在眨眼的间隙里又再次恢复了正常。 “你想睡在哪个房间都可以。不过我想,除了三楼的两间卧室之外,其他房间应该都没有达到可以住人的条件。” 季言秋并没有察觉到对方转瞬即逝的不对劲,随口道:“这不就刚刚好吗?本来我也没想着要换房间。” “……”【王尔德】沉默了片刻,随即主动站起身来,对着沙发上的东方人问道,“要一起回去休息吗?” “好啊。”季言秋点点头,也跟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来到走廊上后可以说是轻车熟路的便找到了上去的楼梯,自然地来到了主卧旁边的门前。 他先是推开门去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家具都有好好的包着防尘布,地面也明显是不久前刚清理过一次,并没有多少灰尘。季言秋对此还算满意,刚想转过头去对着王尔德说句晚安,就看见金发男人依旧安静的站立在楼梯口,静静地凝视着他,阴影将男人的身形遮盖了大半。 季言秋下意识抓住了身后的门把手,冰凉的触感很好的平复了他忽然开始加速的心跳。 “王尔德,晚安。”季言秋试探性地说出了这句话。 男人在阴影中动了动,季言秋看不清他的表情与动作,但能感受到一直跟随着自己、缠绕不放的视线。 “晚安。” 在听到对方的回应后,季言秋毫不犹豫地迈步走进了门中,反手将门合拢,后背接触到坚实的门板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失神地望着地毯上的花纹。 ……不对劲。 虽说【王尔德】并没有做出任何异常举动,但季言秋的本能一直在向他发送警报,让他远离这个男人。 最明显的,便是男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如果说王尔德的眼神是炽热的,那么这个【王尔德】……就是如同阴影中的苔藓,阴冷而潮湿,像是秋天最后的一场雨,叫嚣着自己不愿离去。 这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季言秋无力地闭上眼睛,缓过来些后慢吞吞地来到了床前,用异能将床上的床具更换,几乎是一头栽进了被子里。 难不成是另一个自己始乱终弃?那也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 季言秋将脸埋在被子里蹭了蹭,做了一个深呼吸来让自己的大脑冷却下来,努力的让自己的思绪重新清晰。 再想一想,应当会有线索的……如果王尔德有写日记的习惯就好了,文字永远是反映一个人内心的最直观方式。 等等,除了文字,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很好的反映内心—— 季言秋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门口,目光闪烁。 ———— 时钟的指针指向数字“1”,整座建筑已然随着风雪的消散而陷入安眠之中,但庄园里唯二的住户却并没有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 季言秋小心翼翼地将画室门推开,侧身挤进门缝里,力求不发出一点声音。画室的窗帘没有拉好,微弱的月光仅仅能够将地上的物体勾勒出一个轮廓。季言秋努力分辨自己与颜料罐之间的距离,随后无奈地动用异能,给自己上了个夜视的效果。 有些时候还是异能好用。 他环顾一周,打算直接向着记忆里看见的那面被红布覆盖的墙走去,却在走到书架隔断附近时听到了门再次被推开的声音。 第214章 季言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反应速度极快地躲到了侧方的颜料柜后,从缝隙里观察进来的人是谁。 老式油灯旋钮被转动的声音响起,暖色的光芒照亮了门口处的一小片区域。金发男人手拿着一盏落后到像是博物馆藏品的灯,表情在灯光下晦涩不明。 是【王尔德】。季言秋将身子往颜料柜后挪了挪,躲避着可能会移过来的灯光。万幸的是,【王尔德】并没有到这个方向来,而是径直走向了那面红布前。 原本来这里的目标就是红布后方画像的季言秋凑近了些,聚精会神地看着男人的动作。 【王尔德】先是静静地直立许久,过了堪称漫长的时间后才抬起手来,缓缓地扯下了红布。 布料顺着男人的力度滑下,也终于将后方的画像展露出来。季言秋屏起呼吸,等待着灯光将画像照亮。暖色的灯光蔓延至整个画框,也使得画布上的人清晰地进入到两人的视野里—— 那是一副无脸的肖像画。 季言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怔怔地看着那幅画像,无法回神。 画里的人虽然没有五官,但季言秋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那幅画上的是自己。 灯光摇晃,也将靠近的金发男人照亮。他贴近那幅画上无脸的人,轻轻地将唇贴了上去。 隔着一层书架隔断,季言秋看见男人在亲吻自己的画像—— 惊人的虔诚,又有点笨拙。 第97章 夜袭 眼前的一切都超乎了季言秋的预料, 他强行让自己收回视线,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避免过大的呼吸声引起听觉灵敏的超越者的注意。他能清晰地听到心脏在胸腔中剧烈震动的声音,仿佛将时间都无限拉长。 红布后方是他的画像, 这并不奇怪。一个画家表达思念的最简单方式就是将这份思念倾注于笔下, 但是…… 但是,他从未想过, 会有这么多。 侧脸的、正面的、正在厨房中忙碌的, 伏于书桌上仰起头来的、以及逐渐远去的背影……这些无脸的画像拼凑起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形象,如同【王尔德】将记忆剪栽出来, 化为了一幅又一幅的画像。 在他愣神的时间里, 男人已经结束了那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轻柔地将额头抵在了画框上。 “秋……我今天又见到你了。”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 季言秋的心跳猛然加速起来,直到听到后半句话才反应过来, 【王尔德】没有在和他说话, 他是在……和画像说话。 画像自然是不会回应的。【王尔德】自顾自地补充道:“不,他也不能完全算作是你, 我分的很清楚,就像是他也分得很清楚那样。” “秋, 他和你那时候几乎一样一样, 但还是有不同的地方, 我知道这么说很愚蠢, 毕竟你们是同一个人——”男人顿了一瞬,随即语气低落下来。 “他们好像,比我们幸运。” 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住在一起,可以对朋友与陌生人承认自己的恋情, 可以不受战争与政客的威胁,可以不用一人奔波在外,一人终日惶惶不能安,担忧着战场上有不长眼的流弹正中宣传官脆弱的咽喉。 到底是为什么呢?秋。为什么我们却要走到无可挽救的那一步?难道我们生来就没有幸福的权利? 无脸的画像没有回应,也不会有回应。它在这里的作用就只有时刻提醒着画出它的人——你是一个胆小鬼,你不敢去找他,只能懦弱地躲在这里,天天望着他的画像,却连五官都不敢为他画上。承认吧,你是个很可悲的人啊,爱又爱得不够干脆,恨又恨得不够纯粹。 那还剩下了什么呢?或许只有长久的执念。 “我嫉妒他,秋。我嫉妒另一个世界的我。”【王尔德】喃喃着,手中的油灯摇晃,“为什么他可以拥有着你毫无保留的爱?” 画室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正如这些年来他对着画像的倾诉全数石沉大海。 【王尔德】凝视着画框里的人,忽然笑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算了,我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油灯摇晃的声音再次响起,光亮逐渐向着门口靠近,直到那扇门被拉开,又被合拢,让室内重回一片黑暗。 季言秋在原地耐心等待了几分钟,确定房间里已经没有其它人存在后才松了一口气,十分小心谨慎地直接用异能将自己传送回了房间里。 他不能确定王尔德有没有发现他,毕竟在一开始时他的呼吸声太大了些。而且,他总觉得以【王尔德】现在的性格,说不定会做出逐渐远去的假象,随后又悄无声息地回到门口,等待着他从画室里出来。 只是这么一想,季言秋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决定先用睡眠来安抚今天受到了多次惊吓的心灵。他将拖鞋丢到一边,特意放下床帘,身处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终于多了几分安全感。 明天一早就出去寻找线索吧,季言秋合上眼前这么想道。 房间中的呼吸声逐渐平静下来。 …… …… “嗒。” 突兀的门锁转动声在房间中响起,紧接着而来的,就是门被推开的轻微吱呀声。 因为疲惫而睡得很沉的季言秋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不知是不是错觉,踏在地毯上的沉闷脚步声放轻了许多,像是害怕惊扰床上的人。 第215章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季言秋的床前。随后,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挑开了床帘,露出了后方的人影。 灿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完全暗了下来,沼泽般的瞳孔中倒映着东方人安谧的睡颜。过了一会,或许是感受到了这过于粘稠的视线,东方人的眉头再次皱起,闹脾气般将脸别到了一边。 卧室中响起了男人心情极好的一声轻笑,床垫因为叠加上来的重力而下陷,男人一只手撑着床面,俯下身去靠近熟睡的青年,另一只手缓缓地抚上了他的眉间,将皱起的眉头抚平。 他的动作实在是过于专心,甚至已经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在东方人的眉头终于重新舒展后,那原本放于对方眉心的手指沿着东方人的鼻梁、脸颊、嘴唇一路向下,直到来到了那白皙又脆弱的脖颈 。 不算纤细,但线条流畅,可以隐约看见皮肉之下正在跳动着的青色血管。张开手掌将虎口卡在咽喉处,就可以将手指完全贴合在东方人的脖颈上,用自己的神经真切体会到代表了生命的脉膊。再轻轻下压、收紧,脆弱的天鹅就会被扼住呼吸。 杀死一个言灵者多容易啊——只要抓住了对方的声音,就扼住了对方的生命。 但【王尔德】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平静地将温热的手掌贴于爱人的脖颈之上,感受着手底下脉膊的跳动,并对此深深着迷。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东方人散落的发丝上。男人用气音带着点遗憾说道:“晚安。” 施加在床垫上的重量移开,床帘重新落下,男人极为体贴将翻倒的拖鞋摆正,从墙上的小门离开了房间。在门被合上的那一刻,季言秋猛然睁开眼睛,深棕色的眼瞳中充满了惊慌。 刚刚他真的以为【王尔德】要掐死他……季言秋抚上自己的脖子,感到了一阵后怕。 他的睡眠一向不好,自从脱离【1984】之后就更是糟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唤醒。也就是说,他从王尔德进门的那一刻起,便已经醒来了。 这也太惊悚了,还不如让他睡着呢。季言秋有些苦涩地想道。 任谁大半夜被人盯了半晌,对方还把手放自己脖子上都会没法继续睡下去的。这就导致第二天早晨,男人端着做好的早餐来敲门时,看到的就是顶着一对黑眼圈来开门的东方人。 “秋,你没有休息好吗?”导致季言秋无法好好睡眠的罪魁祸首满脸写着关切地说道。 季言秋给了他一个礼貌的假笑:“我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半夜醒过一次就很难再睡着了。” 【王尔德】如同没有听懂这意有所指的话,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你的压力太大了。” “确实很大。”季言秋真情实感地点头说道。 大半夜发现有个画了满墙你画像的男人坐在床沿盯着你,还想掐你脖子,压力能不大吗? “吃完早餐再去休息会吧……可惜我不会华国料理,没有给你做华国早餐,你应该更习惯吃那些。” 季言秋低头看向男人手上的餐盘,上面是很经典的英式早餐,光看外型味道应当不错。 没有人会对自己的胃过不去,季言秋接过餐盘,将床上桌升起来,把餐盘放上去后抬头瞥了一眼还站着不动的男人:“王尔德,你不吃吗?” “嗯?我还不饿。”男人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很是自然地坐在了床沿,那姿势熟悉到令季言秋脑海里飞速闪过了半夜里发生的事,默默地又把餐盘端了起来。 “要不还是去餐厅吃吧。” 不然看你这比我还先上床的样子,我怕吃到一半就该被掐住脖子了。 【王尔德】看上去很是疑惑:“为什么?在这里吃不好吗?” “毕竟很容易弄脏床。”季言秋试图用笑容来让自己的表情变得真诚点。 只可惜,【王尔德】拒绝了这个提议,并且理由分到让季言秋没有办法反驳:“餐厅里头灰尘太多了,在那里吃饭会影响心情。” 至于灰尘影响健康……对两个异能者来说,有没有灰尘都是一样的。 季言秋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无奈地坐回了床上,沐浴在男人阴冷的目光里吃完了人生中最煎熬的一份早餐。在确定东方人已经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后,【王尔德】的脸上绽放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主动伸出手去将剩下的餐具收拾好,让自己的影子将盘子送下去,自己则是用心擦拭起了那张床上桌。 季言秋有些不大适应地看着接近半个身子都探进床中的男人,目光向下落,正好落到了那垂下来的金色发丝上,按不住好奇心问道:“王尔德,原来你现在是长发了。” 甚至长度比他这个三个月懒得修剪的人还要长了,垂下来时像是绸缎一样。 【王尔德】的动作顿了顿,伸手去把床上桌收回来,漫不经心地回答:“之前……因为一些事,没有人帮我修剪,就一直蓄着了。” “那你和我还挺像的。”并不知道十年后的自己曾经把王尔德送进监狱的季言秋掂起一缕自己的头发,说道。 【王尔德】笑了笑,这次倒是真心笑出来了——因为这已然许久没见过的恋人的天真。 这显然让他很是怀念,于是,他突兀地发问:“那么,你愿意帮我修剪吗?” 东方人捏着发丝的手松开了。 “你说……什么?” 第216章 …… 半小时后,季言秋望着工具箱里头琳琅满目的理发工具,露出了十分苦恼的表情。 在【王尔德】提出要他来帮忙理发时,季言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但抵不过十年后的王尔德老爷远比十年前的青涩小年轻功力深厚,只是简单的示弱,再加上一点语气卑微的恳求,季言秋便顿时败下阵来,心一软就答应了。 “我要先说明一点:上一回我拿起剪刀是为了拆开封得太死的帐单信封。”季言秋凭直觉拿去了一把剪刀,“友情”提要道。 头发的主人倒是很坦然,嘴角还挂着一抹名为“喜悦”的笑:“只是简单的修剪而已,我相信你。” “好吧,剪丑了可不许怪我。”季言秋丢下免责声明,挑起男人的一缕发丝,试探性地落下一剪。 咔嚓。 两片刀刃相接,那缕发丝就轻飘飘地被剪去了一截,随着松开的手指又落回到了满头的金发之中,眨眼间已看不出来。 刚刚是试验,确定好了该剪的长度后,季言秋的动作就大胆起来。剪刀开合的声音不断响起,地上金色的发丝逐渐积了浅浅的一层。男人的眼睫垂下,视线落在面前的镜子上,又像是单纯的只是在出神。 东方人的手在秋冬时总是发凉,怎么养也养不回来,现在每次不经意间指腹划过男人的颈侧时总是那么明显。 为爱人修剪头发是件很暖昧的事。对方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剪刀,生怕锋利的刀划伤爱人的脸频或耳垂,挑起头发的手指尖与爱人的皮肤相碰,像是心照不宣的另类亲吻。在修剪完成的那一刻,两人通过镜子对视,总会控制不住地笑出来。 最后一缕发丝落下,季言秋认真看着镜子里男人现在的样子,有些泄气地嘟囔道:“你不该让我剪的……太难看了。” 其实倒也没有到丑的地步,只能说马马虎虎,看得出来修剪人的手艺十分生疏。 【王尔德】抬起头,对上镜子里那充满了懊恼的深棕色眼睛,好似十分真心地轻声说道:“很好看。” ——虽然在说出了句话时,他的视线没从季言秋的身上移开分毫。 第98章 先生,有什么事吗? “请第11号患者到2号窗口。” “急诊请到这边挂号!” …… 充满了消毒酒精气味的大厅里, 有着一头金发的英国男人站在角落,脸上尽是茫然。他的穿着与长相无疑都与大厅中的其他患者截然不同,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让人忍不住猜测这位外国友人到来的原因。 事实上, 上一秒还在自家庄园门前, 下一秒就到了陌生的医院里的王尔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广播中的语言……是华国话? 王尔德不太确定地左右张望,在不远处的指示牌上看见了自己认识的方块字后松了一口气。 确实是汉字。但,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华国的医院里? 王尔德一边按着指示牌上的方向往医院大门走, 一边出神。 他记得华国的防入侵检测系统可是相当厉害,怎么现在还没空降两个异能者来将他押入文联的审讯室里? 又穿过一条长廊, 王尔德在出口前站定, 看着眼前一片温馨美好的小花园,再三确认了上方指示牌上的汉字以及一旁的英文翻译。 箭头所指的不是这边吗?怎么前方是花园? 对华国医院大小一无所知的王尔德先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识字水平, 决定放弃指示牌,找个看上去对医院比较熟悉的人问问路。 这一片区域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多少医护人员经过, 王尔德耐心等待了几分钟后无奈地迈开腿, 走进了面前的花园里。 算了,找病人应该也能问到路…… 他漫不经心地左右望了望, 现在的太阳太烈了些,花园里没什么病人, 找了两圈才终于在廊下的长椅上捕捉到一道纤瘦的人影:少年穿着病号服, 因为消瘦而显得袖口空落落的, 略长的发丝垂在肩膀上, 柔软得像是脆弱的绵布娃娃。 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时不时慢吞吞地翻过一页,就像是冬日里的阳光,温和, 但又充满了随时会离开的虚无感。 王尔德怔怔地注视着那道背影,心脏不断传来无法分辨的悸动,促使着他朝着少年走去—— “你好?” 英国男人在少年的身后站定,用有些蹩脚的华国话轻声唤道。 坐在长椅上的少年先是惊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稚嫩的、熟悉的脸。 “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与季言秋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弯起眉眼,眼睛在阳光下如同澄澈的琥珀。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倒映着他年少时的爱人。他开口喃喃道: “……秋?” 少年有些惊讶,手指微不可查地在书脊处收紧,这是季言秋在紧张时的小动作。尚且年少的他还没有未来的自己那掩盖情绪的能力,王尔德轻而易举就看出了他眼底的警惕。 坏了,被当成奇怪的人了。王尔德懊恼地在心里想道。 这个时候的秋还不认识自己,一个陌生的外国人过来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换谁来都会觉得很不可信。 但即便如此,少年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在疏离中还带着几分好奇:“先生,您是在叫我吗?” 王尔德迅速从懊恼中回过神来,试图挽回自己在少年心中的形象:“啊,我有一个华国……朋友和你长的很像,所以不自觉就说出来了。” 第217章 涉世未深的少年明显地松了口气,不过也没完全放下心来,只是神态轻松许多:“这样啊,那还挺有缘分的。” “我也觉得。”王尔德十分赞同的点点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华国的医院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见到还是少年的秋——王尔德分得很清楚,在看到那双眼睛时,他就能够确认这就是自己年少时的恋人。 那样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他只在季言秋一个人身上看见过。 王尔德的目光下移,来到了少年戴着腕带的手,看到那些针孔以及手背上的留置针时不由得感到了惊讶,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住在这里很久了吗?” 只有长期住院的人才会有这么多输液的痕迹。 季言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不是很在意地回答道:“嗯,我身体不好,只能留院观察,直到指标好转了才能出院。”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送到医院里来了,时间久了,医院就是他的第二个家。不过他也不是一直在一间医院里,早期稳定不下来时他总是在各个地方换来换去,等到身体好转了些才安定下来。 有很多长辈来看他时都会露出和眼前这个英国男人一样的神态,心疼里混着几分怜悯,季言秋已经习惯了。 但是……这个有着一头漂亮金发的男人眼神里又好像不只是心疼。 季言秋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与男人对视,朦朦胧胧中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难道是你认识的那个秋也经常生病吗?” 王尔德这才将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情绪压了下去,勾出了一个温和的笑:“他……确实经常生病,身体也不好,还总是受伤。” “这样啊。”季言秋思考了一下,又问道,“那你是来看他的吗?住院处就在那里。” 他抬起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一栋大楼。王尔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些无奈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住院处来。 难怪会有小花园……住院处下面当然会有供病人散心的地方了。 “他并不在这里,他在伦敦。”男人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其实我一开始是想走到门口来着。” “原来你是来问路的啊。”季言秋恍然大悟,十分善良地站了起来,“这里确实有点绕……我带你出去?” 什么?出去?然后把小时候的秋丢在这里?王尔德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来到长椅前径直坐下,转头对上少年惊讶的目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嗯……我突然又不是很想出去了,你信吗?” —————————— 爱尔兰,一片私人所有的林地中央,东方人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到这里就中断了的大路,心里已然对这里的位置有了猜测。 爱尔兰的森林覆盖率不高,大多都为私人所有,王尔德家族庄园所在的这一片自然也是如此。而看方位,这里距离都柏林应当不远,但也不是没有任何装备、任何工具就可以徒步走过去的。 当然了,季言秋可以动用异能,可他总不能因为传送就先一步将异能消耗完。要知道,他连自己是因为十年后火箭简还是异能穿越的都不清楚,别到时候发现大本钟里空无一物,自己还因为无法动用异能而被钟塔待从重新抓获。 还是得先联系上十后年世界的老朋友们才行……最好是能联系到另一个“他”。 太阳已然开始西沉,季言秋看了一眼天色,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打算折返回王尔德庄园。 他的手头没有通讯设备,只能想办法哄【王尔德】将电话借给他使用了。目前来看,十年后的王尔德对他有一种诡异的执着,但会不会也带有极端占有欲不允许他接触外界就不好说了。 只希望【王尔德】老爷心理健康…… 季言秋一边回忆着这些天来 【王尔德】那些反常的表现,一边不抱有太多希望地在心中祈祷。 而就在他刚想从高处下来之时,下方冷不零丁传来的声音就已经将他方才的希望击成了碎片。 “秋,你怎么在上面?” 季言秋背脊一寒,差点从石堆上掉下来,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了不远处如同鬼魂般凭空出现的男人。 “王尔德,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望着站在石头上、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的东方人,男人嘴角上扬,露出了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就像是一只被吓到的小鹿。已经许久没见到自己恋人脸上出现这种神情的【王尔德】于内心十分愉悦地想,但面上倒是一幅十分无奈的样子。 “我从十分钟前就在这里了,是你对高处的风景太沉迷了,秋。” 怕不是你从一开始就跟着我……很清楚的记得十分钟前方圆五米内都无人出现的季言秋腹诽道。 “已经不早了,快下来吧,再这样下去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王尔德】见东方人没反应,再次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很是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只可惜,已经对他产生了心理阴影的季言秋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面不改色地自己爬下了石堆,末了淋浴在男人失望的目光中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你说的对,我们回去吧。”季言秋自动过滤掉【王尔德】依然保持张开状态的手臂,转向了过来时的路。 【王尔德】望着东方人决然的身影,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放下跟了上去。 第218章 太阳已有大半沉入了地面,原本尚还耀眼的霞光逐渐暗了下去,只余一点余晖照亮地面与行走在路上的两人的侧脸。随着夜色将近,温度也降了下去。季言秋搓了搓自己被冻得发红的耳,有些庆幸今天没有下雪。 虽然下了雪他就会记得戴耳罩了…… “冷吗?”耳朵忽然贴上热源,季言秋下意识往旁边躲闪了一步,侧过头来时正好对上了男人还未收回的手。 “还好。”季言秋扯了扯围巾,小声回复道。 “以后出来一定要记得戴上耳罩,你本来就怕冷,不好好保暖,后面身体就更差了。”【王尔德】眼睫微颤,说出来的话语充满了真挚的关切。 季言秋听着这熟悉的语气,不由得恍了恍神。 十年前的王尔德也喜欢用这种语气来和他说话,叮嘱他一定要穿好保暖的衣服。要是他不听的次数多了些,委屈的金毛大狗还会生闷气,下次叮嘱时鼻音重重的,但语气却依旧温和。 季言秋抿了抿唇,加快了脚步,与男人拉开距离。【王尔德】似乎是从东方人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的背影,轻笑一声后也跟了上去。 季言秋专门挑选的是一条好走的大路,来时还要进行侦查,回来就只要沿着原路返回就好,速度要快上不少。等太阳完全沉入地面之际,两人也已经站在了庄园门口。 【王尔德】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一边开锁一边状似随意地问:“秋,你今天去森林里是为了做什么?” 季言秋的内心顿时响起了警铃,斟酌着自己的话语:“嗯……我只是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有关于我突然到十年后的世界里。毕竟上一回,能让我回去的线索离我降落的地点并不远。” 这是个有些牵强的理由,但【王尔德】十分令人意外的没有反驳,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样啊。” 门锁被打开,男人推开大门,就像是一个猎人打开了狩猎鹿群的捕兽笼。 “晚饭我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去地窖里走了一圈,竟然发现了一瓶红酒……要来一杯吗?” 有着灿金眼瞳的捕猎者微笑着,发出了邀请。 第99章 原来,是梦啊 餐桌上, 金发男人将手中的蜡烛放在桌面中央,火焰在被匠人精心雕刻而成的花蕊中静静燃烧,带来不明不暗、恰到好处的光芒。 季言秋看着眼前已然被打扫干净的餐厅,开始怀疑起自己先前在森林里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如果【王尔德】这一整个下午确实在跟着他, 那又是谁来打扫的餐厅?总不能是影子吧。 餐桌上的小羊排还在散发热气, 【王尔德】在他的对面坐下,撑着脸颊, 那双在昏暗的光照下显得更加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嘴角的笑容令季言秋拿起刀叉的手都有些迟疑。 “王尔德,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东方人保持着脸上的镇定, 尽量平静地说道。 【王尔德】轻轻地笑了一声:“在看你切羊排的样子。” 属于作家那富有韧性的手腕下压, 用力划动,锋利的刀刃便会将血肉破开, 一分为二。 多漂亮,不是吗? 季言秋并不能理解他内心的想法, 但也忍不住感到了一阵恶寒, 干巴巴的说道:“还是快点吃吧,不然冷了之后羊排上的油凝固就不好吃了, 这还是你辛辛苦苦亲手做的饭呢。” “没关系,我还不饿。”【王尔德】笑着摇了摇头。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盯着我的原因吗?季言秋嘴角抽了抽, 低下头去将一块小羊排放进嘴里。不得不说, 十年后的王尔德厨艺要比之前好多了, 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 放的调料也迎合了东方人的口味,要比寻常做法少了些许西芹味。 这是他来到这里之后吃到最合胃口的一餐,不由得在眼中带上了几分惊讶。时刻关注着他的【王尔德】自然不会错过他的神态变化,顿时心情大好, 问道:“味道如何?” 季言秋很诚实地点了点头:“很好吃。” “你能喜欢就好。”金发男人终于拿起了刀叉,一边慢条丝理地切割着手下的小羊排,一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面的东方人,语气缱绻。 “你能喜欢,就是我最大的荣幸了。” 季言秋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一路到了天灵盖,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将刀叉放下来之后右手无处安放一般去转动自己面前的蜡烛,就是不去抬头与男人对视。 他很难说清楚每次他与【王尔德】那双灿金色眼睛对视时的感觉——冰冷的,具有侵略性的,如同捕猎者在看自己的猎物那样势在必得。原本灿若艳阳的眼睛此时却含着一片泥潭,要将陷进去的人死死抓住,将其沉入地底。这种眼睛,他也在十年后的自己那里见过。 比起金毛大狗,现在的王尔德,其实拿毒蛇来做比会更加恰当一点。 火焰将不规则的蜡烛顶端融化,蜡滴于顶端缓缓聚拢,最终摇摇晃晃地滴落,落在了因为出神而来不及将手收回的东方人的手指上。 “秋!”季言秋本人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男人却已经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焦急地呼唤道。 听到他的声音,东方人这才突然回过神来一般将手缩了回来,但不像是被烫到后的生理反应,而更像是被男人提醒反应慢半拍地按照正常人应有的反应去做。 金发男人匆匆忙忙地绕到东方人的身边,满眼心疼地捧起了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用冰毛巾将半凝固的蜡油擦掉,看着那留下的明显红印,情绪低落地说道:“我应该用防止烫伤的材质……痛吗?” 第219章 季言秋也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红印,却有些心不在焉,就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他才轻声回应:“有一点吧,不是很痛。” “一定要小心,蜡油的温度很高,起泡了就麻烦了。”王尔德的脸色越来越差,说到最后已经站不下去,又急匆匆地转身,快步走了不远处的柜子。 “稍等,我去拿药!” 季言秋怔怔地望着他在柜前翻找的背影,再次低下头,用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那块红印,僵在了原地,如同一尊暂停了动作的雕像。 ——他,根本没有感到疼。 所以……季言秋若有所思地转向了金发男人的方向,正在焦急寻找的男人毫无察觉。 这里,是梦境? ———————— “我突然又不想走了,你相信吗?” 在说出这句堪称是欲盖弥彰的话后,王尔德对上少年惊讶的眼神,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天呐,他说话前为什么不能过过脑子……这简直像是这世上最愚蠢的搭讪语! 他本以为少年会生气,又或者会升起警惕,但令他意外的是,少年只是“唔”了一声,随即又坐回了长椅上,与他并排坐在一起。 “你是想和我聊天吗?” 王尔德愣了,重新睁开眼睛,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了少年温和的笑容。 “毕竟你那位和我很像的朋友在伦敦,隔了这么远不能见面,你肯定很想他。”少年的语气轻快,“我之前也有遇到过,觉得我像她的弟弟而想和我聊聊天的姐姐,还有认为我和他的孙子很像的老爷爷……如果聊一聊能让你心情变好的话,那就聊一聊好了,反正我也很闲。” 王尔德怔怔地望着少年的侧脸,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少年不太好意思地别过头去,只露出有些发红的耳朵。 “当然,如果你没这个意思的话,也可以当我什么也没说。” 心头那股悸动再次传来,在王尔德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然荡开了充满了欣喜的笑。 “我留下来本来就是为了……和你聊聊天。” 其实他想说的是,他留下来就是为了季言秋。但这样说话太过冒犯,王尔德也只能在心里这么想着。 而另一边,知道自己没有会错意的少年松了口气,耳廊的红意消退了些,也成功错过了英国男人脸上那藏也藏不住的表情。再转过头来时,对方已然恢复了原先那恰到好处的微笑。 冬日的太阳难怕是接近正午的时也不会过分炽热,洒在身上时温度正好。季言秋像一只晒太阳的猫那样眯起眼睛,伸出手掌去接从上方藤蔓架子之间的缝隙里落下来的阳光。 “你和你的那个朋友是在伦敦认识的吗?”少年十分体贴地先抛出了话题。 “嗯,也就只是半年前的事。”王尔德眼中倒映着地上斑驳的阳光,语气里充满了感慨,“他到伦敦来只是个意外,但如果没有这个意外的话,或许我们这辈子都不会相遇。” 季言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带着些好奇的问道:“那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在医院里认识的吗?” 很明显的,少年将两人的关系误认为是病友。 王尔德有些好笑的摇头,否认了少年的话:“不,他虽然经常生病,但也没到需要长期住在医院里……” 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便突然停住了,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他与秋的相遇……不就在红灯区的酒吧里吗?想起那从环境再到对话都极其糟糕的初遇,王尔德大脑转得飞快,试图为自己的回答打上补丁。 不能将实际情况直接说出来,这可是年少时的秋! 过了好一会儿,金发男人才有些磕磕绊绊地接上了自己没说完的话:“嗯……我们初遇在书店。” 很明显的,少年对这个地点充满了好感,顿时就睁大了眼睛,语气都比刚才雀跃了些:“在书店啊?好浪漫。” 王尔德心虚地移开了目光,顺着自己的话接着编下去:“他是个很优秀的作家,那一天,我偶然在书店里拿起了一本杂志,看到了他的出道作。那时候我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的文字那么有灵气呢……” 说着说着,他的眼神逐渐放空,真的回忆起了自己与爱人的初遇——单方面的初遇,说出的话也越来越流畅。 “后来有一天,我遇见了他。说起来也是凑巧,我只是觉得他的气质很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见色起意才上去搭话,结果发现,他就是我一见钟情的那个作家。” 季言秋悄悄地将身子前倾,去看金发男人的表情。男人明显已经陷入了回忆里,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有一种笑是永远不可能藏住的,那就是在说起自己爱人时的笑意。藏在心脏里满溢出来的爱又该怎么藏住呢?就像是装满了杯子的水,除了换上一个更大的容器,否则都是没有办法堵上的。 而眼前的这个金发男人在说起他的“秋”时,眼睛里光和星星一样耀眼。 “所以说,他不是你的朋友,而应该是恋人吧?”少年带着一点调侃的笑意说道。 王尔德瞬间就红了耳朵,将头抬起来,脸上尽是窘迫:“你,你听出来了啊……” “你应该问怎么能听不出来才对。”眼前的华国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又将身子倒了回去,“在说起你那个朋友时的语气,明显就是不对劲嘛。” 第220章 季言秋虽然没有真的体会过恋爱,但是长期处在医院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早就看见了数不尽的爱侣。 “语气、眼神、表情……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他认真地掰着手指,说道。 王尔德注视着他,表情逐渐软化,最后带着笑,轻声说道:“这样啊。” “你说的对,他确实是我的爱人。” “……”季言秋抿了抿唇,莫名感觉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顿时对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吓了一跳,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时间也不早了,我怕护士姐姐来催,还是先回——”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原本放在膝盖上的书就掉了下来,洁白的书页朝下掉到了地上。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懊恼无比:“我的书!” 王尔德也是爱书之人,当然很明白书对于少年的重要性,赶紧将书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却在看见内页时愣住了。 这本书的里面……怎么是空白的? 就在他愣神之际,少年已经凑了上来,看见自己的书没有损坏后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事……谢谢你,先生。” 王尔德沉默着将书还到少年的手上,在递书时悄无声息地又往后翻了几页——确实是空白的。 “我能知道这本书讲的是个什么故事吗?”他试探着开口,装出了一幅很感兴趣的样子,“刚刚我看到了几行,感觉很有意思。” 季言秋有些惊讶:“你的汉语学的可真好,我在看文言文呢,叫《聊斋志异》。”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见金发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喃喃道:“这样啊……”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地面升起,用尖锐的匕首在男人的手臂上一划—— 没有痛觉。 王尔德的眼睫垂下,挥手将黑影送回影子里。 原来……是梦啊。 第100章 夫夫双双把家还 “先生?你怎么了?”少年抬起头来, 发现眼前的英国男人一幅出神的样子,有些担忧地换呼唤道。 王尔德回过神来,嘴角上扬,勾出一个最挑不出错处的笑容。 “嗯?没什么, 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而已, 不必在意。” 季言秋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刚想将自己的书收起来, 眼睛便很尖地瞥见了一抹红色, 顿时紧张地向前一步抓住了王尔德的手,轻轻一扯, 将王尔德手臂上那被挡住的伤口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似乎在努力回忆刚开始与男人见面时对方的手上有没有这道伤口。但指尖接触到沿着手臂线条滑落的血液时他又猛然回神,急匆匆地用自己从护士那里学到的紧急按压止血法把王尔德手臂上的伤口暂时控制住, 拉着他就往旁边的建筑走。 “算了,这个伤口太深了, 得先处理才行……我带你去找护士!” 但他的脚步还没迈出去几步, 便被男人反手拉住。他有些诧异地转头,金发男人将手指放在嘴唇前, 向他比了一个“嘘”。 “抱歉,我可能不太方便让护士来包扎。”王尔德歉意地笑了笑, “如果可以的话, 你可以帮我找到一卷绷带吗?我可以自己处理。” 季言秋抿了抿唇:“不用那么麻烦, 我的病房里有急救箱, 我来帮你包扎吧。” 说完,他重新迈开腿,但这次的目的地是不远处的住院楼。走了几步后,少年还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确定王尔德跟上来之后才继续向前走。 王尔德对他这个小动作感到颇为好笑,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只是在少年松了口气将脸转回去的下一秒,上扬的唇角便垂了下来,灿金色的眼瞳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手臂上的伤。 对于他来说,这点伤不算什么,只是…… 他抬起头,面前的少年淋浴在被头顶的棚顶分隔成碎片的阳光里,发梢都被蒙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如同一场最为美好的幻梦。 如果这里是梦境,那是根据什么来搭建的?目的又是什么? 越是美好的梦,越是危险。对于精神系异能者来说,将人困于不愿醒来的美梦,无疑是最有效果、也最为困难的杀招。 不得不说,为他构建起这个幻境的人确实有几分水准,很准确地利用了他内心最大的软肋。 在他于心中默默排查可疑的异能者时,少年已然带着他走进了住院楼之中。此时正值午后,大厅中办理手续的人不少,季言秋探头进去环顾两圈,转身扯了扯男人的袖口。 “走这边的门上去吧,不然太容易被护士发现了。” 金发男人垂下眼睫,投下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盖住了眼底的暗沉,点了点头:“好。” 他任由着少年带他绕过护士站点,穿过人少的消防通道进入电梯间,又鬼鬼崇崇地在值班护士不注意时拉着男人进了病房。 “还好今天是陈阿姨值班,她眼睛不好。”季言秋反手将手关上,一边拉来椅子让王尔德坐下,一边去拿急救箱,嘴里还在念叨着,“我不太会绑绷带,但好歹能包住,你如果觉得不好看,可以自己再缠……” 金发男人在椅子上坐下,注视着少年忙碌的背影,思绪逐渐飘远。 人不会梦见自己认识外的事物。无论是他听不懂的华国话,还是眼前过于鲜活、与他现有印象不符的少年,都在说明这场梦境不只是根据他的记忆构建的。有很大可能性,这个梦境抽取了季言秋的记忆。 第221章 秋也进入梦境了吗?王尔德开始担忧起来,不自觉地望向窗户,思索要怎么突破梦境醒来。 秋刚强行击破了【1984】的控制,精神力大幅削弱。若是在梦境中受创,说不定会影响到现实里的身体…… 不行,要尽快醒来才行! 然而,就在他陷入了思绪之中时,正在急救箱里翻找的少年突然问道:“对了,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是发生什么了吗?” “倒也没什么,只是在想着要赶紧回去找我的爱人。”王尔德随口回答道。 “这样……”季言秋若有所思地说道,打开了急救箱的第二层,声音有些轻飘飘的,“你之前说对我的那本书感兴趣,那你知道你看到的那一页讲的故事是什么吗?” 王尔德本来就是编出来的借口,自然是回答不上来的,只能含糊不清地回答:“唔,不太知道,我的汉语很差。” “是有关梦的故事。”少年微微侧过头来,眼睛里倒映着男人的身影,“先生,你觉得梦可以和现实匹敌吗?” 王尔德没有分毫犹豫地说道:“不能,现实是现实,梦境到最后都只是一场虚无而已。” “这样啊。”少年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手指轻轻拨开绷带,悄无声息地从最底下拿起了一支装满了半透明液体的针筒。 另一边,王尔德已经做好了先用在梦境中死亡的方式来试图让自已清醒过来,目光落在窗台上,随口说道:“随便包扎一下就行,我还有——呃!” 尖锐的针管扎入颈侧的血肉之中,少年面无表情地与那双盛满了不可置信的眼瞳对视,毫不犹豫地将整管液体都推进了男人的血管之中! 王尔德无力地张开嘴唇,还没来得及将少年的名字说出口来,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他只记得在最后一刻,他对上了一双空洞而漆黑的眼瞳。 —————— 这里是梦境?季言秋看着自己手上的红印,瞳孔微颤。 这倒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不过也确实如此,他不可能没有一点预兆的就穿越到十年后的世界。思来想去,就只有梦境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提起梦境,季言秋就不由得升起了几分警惕:他所接触的所有异能与梦境相关的异能者,对梦境的使用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无论是【1984】的意识修改,还是蒲先生将梦境与现实进行拼接,都十分可怕。 那么,这个能让他毫无防备就进入到梦境中、还轻而易举相信了梦境所构建的场景的异能者有会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在他出神之际,【王尔德】已经从柜中找到了烫伤膏,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捧起了东方人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将烫伤膏抹在那处颜色越来越深的红印上。 “好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不要碰水。”【王尔德】看着已经被妥善处理好的烫伤,松了口气,叮嘱道。 平日中最为珍视自己双手的作家先生此时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淡淡地“唔”了一声:“谢谢。” 时刻关注着对方情绪的【王尔德】自然不会错过这点不对劲的地方,愣了愣神后蹲了下来,仰视着东方人的眼睛。 “秋,你今天好像不太对劲。”他声音轻柔,充满了关切,却让季言秋顿时背脊一凉,迅速扬起了条件反射般的微笑,摇头否认。 “我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是吗?”金发男人摆出了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和我说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尽全力去帮你。” 说完,他使握住了季言秋没有伤的左手,真挚无比。 季言秋勉强扬起唇角,不过并没有将手抽回来,轻声反问:“什么事都可以吗?” 【王尔德】点头,再次承诺了一遍:“什么事都可以。” “那好。”东方人注视着面前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联系狄更斯他们。” 他的话音刚落,【王尔德】嘴角的弧度便一点一点降了下去,到最后已然隐隐带上了几分怒气:“为什么?我想不到任何你和钟塔侍从联系的理由。” “他们是我的朋友。”季言秋也同样面无表情地反驳他。 【王尔德】发出了一声冷笑:“朋友?放任你被推进火坑里的朋友?秋,钟塔侍从里根本没有无辜的人,早在奥斯汀和伍尔芙默不作声地加入了宣传计划把你推上神坛,早在你被狄更斯亲手送进默尔索那一刻,他们就不是你的朋友了!” “我只是给出了一个合理的选项。还是说,你想让我联系莎士比亚?”季言秋垂下眼睫,将抽手了回来。双手握空的【王尔德】动作一僵,缓缓将手收回,站起来俯视着东方人,嘴角竟是因为怒火而上扬,勾勒出有些扭曲的笑。 “你想找狄更斯我可以理解,毕竟空间系异能者可以直接带着你跨越海峡。但莎士比亚又能帮你什么?” 季言秋静静地看着他,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末了突然开口说道:“王尔德,你在生气吗?” 【王尔德】怒极反笑,俯下身来靠近东方人的面庞:“难道我不应该生气吗?你故意提莎士比亚,不就是为了惹我生气?” “可问题是,我的诉求仅仅只是联系上我的朋友。”东方人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似乎泛起了一丝波澜,“难不成,你是想要囚禁我吗?王尔德。” 第222章 餐厅里顿时安静下来,甚至已经到了有些窒息的地步。【王尔德】如同一尊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雕像,过了许久之后才缓缓的站直了身子,闭上眼睛,满脸写着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觉得我们都得冷静一点……秋,你要知道,人都需要从挫折中吸取教训,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跳进火坑里面。” “我认为我的朋友并没有你说的那么难堪。”季言秋十分冷静的反驳他的话。 “是吗?莎士比亚也包含在你的朋友里吗?”【王尔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但尾音依旧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季言秋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轻笑一声:“王尔德,你是真的很讨厌莎士比亚。” 【王尔德】似乎是终于冷静下来了,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叹了一口气,语气又恢复了原来的平和:“秋,你要原谅一个男人在听到自己的心上人不断的提自己的情敌时那种失落感以及妒火,那可是能轻而易举摧毁一个人理智的存在。” 季言秋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向你道歉。” 【王尔德】定定的注视着他几秒,随后又忽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走向了一旁的小推车,拿起冰好的红酒,一边倒酒一边说道:“算了,我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原谅你……谁能真的对你生气呢?秋。有时我都会忍不住骂自己是条无药可救的狗,趴在你脚边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是吗?我看你刚才那大发雷霆的样子还挺威风的。季言秋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动作,于心里腹诽道。 红酒倒入高脚杯中,在烛光的映衬下呈现出令人心醉的色泽,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酒。【王尔德】端起其中一杯,来到季言秋的身前,再次蹲下,堪称是低声下气地说道:“我不想和你吵架,秋。我们太久没见过面了,每看你一眼,我都感觉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但是你的话真的很伤人。” 季言秋注视着那杯酒,抿了抿唇:“王尔德,我不想喝酒。” “我知道,你不习惯酒精的味道。但是作为我的道歉,你能勉强收下这杯酒吗?” 冰冷的高脚杯被男人缓慢而又不容抗拒地塞进了东方人的手中,季言秋感受着手里的冷意,手指悄无声息地收紧。 脱离梦境的方法有三种:外力叫醒、自然醒来、以及在梦中受到了过度的刺激…… “王尔德,别逼我。”他轻声说道,有点像是在祈求。 【王尔德】将脸贴在季言秋的手背上,但一只手却已经握住了属于作家那富有韧性的手腕,推着那只酒杯贴近了东方人的嘴唇。 “只是一口,好吗?”男人也用几乎是恳求的声音说道。 东方人冷静的眼睛没有退让地与他对上,过了半晌后张开唇,倾斜酒杯—— 冰凉的酒液进入口中,最先感受到的是冷,随后就是属于红酒的香醇,最后,则是很难察觉的苦。液体顺着喉管滑下胃部,一阵无力感卷袭全身,季言秋轻咳两声偏过头去,手指不受控制地松开。 【王尔德】任由那昂贵的酒杯滚落在地,扶住季言秋已经坐不稳的身体,堪称虔诚地吻上了他的眼角。 “不要怪我……秋……”男人声音颤抖,但又无法清楚地分辨出里面满溢的是什么情绪。 季言秋勉强勾起一抹冷笑,用最后的力气在【王尔德】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拜、拜。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用口型,无声地对着男人说道。 ——在梦中死亡,也是一种常见的过度刺激。 第101章 睡城 雪地里, 东方人猛然睁开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勉强稳住了身形,皱着眉头环顾四周, 在确定前方的建筑是自己熟悉的王尔德庄园后默默地掐了自己一把。 有痛觉……他无声地松了口气, 转过头去搜索起原先跟在他身后的王尔德的身影。 既然是同一时间入的梦,那也理应会是同一时间醒来。季言秋不觉得王尔德会看不出那是梦境。 果不其然, 在他往回倒了几步后, 雪地里便坐起了另一道身影。金发男人的眼中还带着些许震惊与茫然,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 季言秋现在看见那一头金发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硬生生将过去的脚步都放慢了几分,伸出手去把雪地里的爱人拉起来。 “奥斯卡, 你还好吗?”东方人关切地用手在王尔德失焦的眼前晃了晃,问道。 他的话音刚落, 就看到那双灿色的眼瞳似乎闪过了一抹复杂无比的情绪, 但很快就被庆幸所代替。 “不太好……那可真是个噩梦。”王尔德将季言秋揽腰搂入怀中,将头埋在东方人的肩膀上, 闷闷地说道。 季言秋被这个姿势唤醒了不太美好的记忆,身体僵硬了一瞬,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是谁, 颇为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自家爱人的背, 由衷说道:“确实, 没有比那更令人恐惧的梦了。” 恋人之间的相拥是恢复心态的最好方式,在两人终于压下了在梦中被恋人杀死的不适感后,十分默契地松开手,向着王尔德庄园而去。在路过警卫亭时, 季言秋特地走近瞥了一眼,再倒回来时语气有些沉重:”异能造物也会陷入沉睡。” 果然,这场突如其来的幻梦不只针对他们两人,而更应该是大范围影响。 第223章 但……这范围有多大? 不知道为什么,季言秋的内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驱使着他加快了脚步,来到主建筑前推开了门。 “!”门刚被推开,一道白色的影子便迎面扑了上来,雪花焦急地在季言秋的怀中叫着,时不时用爪子指指自己,像是想要表达什么。 但可惜的是,那怕雪花将自己的爪子都要甩出残影,不懂狐狸语的季言秋也依旧是一头雾水。 “雪花,你没有入梦吗?” 得到了令狐不满意的回答,雪花十分人性化地抹了把脸,无奈地从东方人的怀里跳下来,一边叼着他的裤腿向前拽,一边急促地叫了几声。这次季言秋总算是看懂了,与王尔德对视一眼便跟上了朝客厅跑去的狐狸。 确定两个两脚兽都跟上后,雪花全速奔跑到客厅前,一个飞扑将虚掩上的门扑开,又大声叫唤了几声。季言秋加快脚步走进客厅,在看到里面的场景时瞳孔猛然紧缩——管家不醒人事地倒在了地上,而手中的蜡烛从火上滚离,已然点燃了半个沙发! “【此地所有物品无法被点燃。】”眼看着火势即将扩大,季言秋想也没想地发动了言灵,中断了可能发生的大火! 在确定火焰不会再蔓延后,季言秋走上前将管家从地上扶起,望着那被烧了一半的昂贵沙发,有些头痛:“该说幸好皮质沙发耐烧吗……” 要是换个普通的棉麻沙发,现在他们就该看见一片火海了。 王尔德在壁炉前边蹲下,盯着那已然熄灭的木炭,片刻后侧头向着已经将管家安顿好的季言秋唤道:“秋,你过来看。” 季言秋刚把管家放到未被波及的另一个沙发上,听到王尔德的呼唤,有些疑惑地走了过来。眼前的壁炉里木炭被整齐地码起,那怕是燃烧了许久也没有散乱,季言秋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转过头去茫然地问道:“怎么了吗?” 王尔德却是指向了壁炉的顶端:“烟囱,被堵住了。” 季言秋顿时皱起眉头,压低身子向上看去——果然,上方连通的排烟口被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给堵死。他拿起一条用于调整炭火的铁钩,轻轻捅了捅那团看不清是什么的物体。下一秒,那团物体便摔了下来,与炉灰混在一起,掀起了一阵尘土。 “是乌鸦。”王尔德眯起眼睛,分辨出了那团物体是什么。 季言秋嘴唇紧抿,心情略显沉重:如果他们没有及时赶到,哪怕火焰在烧完了沙发后便熄灭,管家也逃不过满室的一氧化碳。 “幸好有你,雪花。”他庆幸地拍了拍的狐狸的脑袋,得到了狐狸骄傲的“啾”。 而另一边,王尔德仔细检查那只乌鸦的尸体,确定它是意外卡进去时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他退回去,拍了拍管家的肩膀,又在对方的耳边轻声呼唤了几次,没有得到回应后探了探管家的鼻息—— 很微弱,不像是一个老人在陷入沉眠后应有的呼吸。 那场梦境,果然会对现实产生影响。 想到这里,他快步走到了东方人面前,淋浴在对方茫然的目光中上上下下把东方人打量了一遍,着重观察了对方的脸色,未了还紧张地问道:“秋,醒来之后你有感到不适吗?” 季言秋听到问题后一愣,随即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几分迟疑:“没有,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这是不应该的事——就连精神力处于全盛状态的王尔德都因为在梦境中被杀死而站不稳倒在了雪地里,半晌回不过神来;而他这个刚从【1984】洗脑中挣脱出来、精神力受损的人却毫发无伤。 至于原因……季言秋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对着那双充满了担忧的眼睛微微一笑:“我没有在逞强,是真的没事……对了,你试过在外部将管家先生叫醒了吗?” 王尔德点点头:“比较温和的方式试过了,老奥菲年龄大了,太激烈的叫醒方式他受不住。” 本身这场梦境就会影响精神,如果再被强行唤醒,说不定会让年龄较大的管家突发疾病,得不偿失。 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应该是要像我们一样意识到梦境存在才能醒来了。” 就是不知道,被梦境里自己所珍视之人杀死是不是必定的事。 “这次强制入睡的范围应当不小,奥斯卡,我想去城区一趟。”片刻后,季言秋抬起头来,认真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王尔德认同了他的提议。 如果伦敦城区也同样被影响,那么这场突然袭击,可以直接上升为……战争。 这个词语过于沉重,季言秋吐出一口浊气,对着雪花交代道:“雪花,你留在这里守好管家先生,等他醒来后给他用精神安抚,明白了吗?” 作为精神系异能者的异能造物,雪花自然也有进行安抚的能力。老人在受到过度刺激之后很容易中风或脑梗,需要及时安抚下来才行。 雪花似乎有些焦虑,不断在原地转圈圈想要季言秋带上自己,但最后还是叫了一声,答应下来。 拜托完雪花,季言秋又下了个【此地不会有人受到伤害】的言灵,这才和王尔德一起前往车库。 一路上,他们所看到的所有仆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无论是异能适物还是普通人。王尔德怕再出什么意外,操纵着黑影将沉睡的仆人通通搬进了客厅里。 第224章 坐到车里时,季言秋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普通人会什么时候醒来……” 王尔德帮他与自己系好安全带,回答道:“估计还要一段时间,那个梦境会截取内心最大的软肋,而且很真实,要一段时间才能觉悟。毕竟,美好的事物最容易让人失去分辨的能力,又或者说是自愿失去。” 美好的事物……季言秋回想起梦境里那个像是阴冷男鬼的【王尔德】,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如果那真的是十年后的他的梦境……这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另一个他做这种梦? 不过听王尔德这么一说,他也升起了几分好奇:“那你梦到了什么?” 他刚问完,就看到身旁男人的表情变得不自在起来,尴尬地咳了两声后才回答:“我梦到了华国的医院,以及少年时的你。只不过,后来梦境里的你……明显很不对劲。” 很显然,王尔德老爷也是被梦里的恋人“送”回来的。 “这么巧,我梦到的也是你,只不过是十年后的你。”东方人现在一想到梦境里的【王尔德】就忍不住感到恶寒,“梦境应该是有个特殊程序,一旦发现主体产生了想要醒来的念头就直接动手。这也倒是挺常见的,用美好的东西困不住就用死亡来将杀伤力最大化。” 不然按照现实里王尔德的性格,就算那里坐着的真的是十年后狠狠伤害过他的宣传官,王尔德都是舍不得伤对方一根手指头的。 季言秋说到这里,不由得顿了顿,随即感慨万千地叮嘱:“奥斯卡,你以后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心理健康。” 千万不能变成躲在满是灰尘的庄园里天天画爱人的无脸肖像画,还要坐在对方床头偷偷掐人脖子的变态啊! 王尔德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好,我会的。” 车子驶过空旷的街道,终于来到了城区,他们从梦中醒来时现实仅仅是经过了十分钟。此时正处于步行街中最热闹的时刻,可当车子拐过一个路口时,两人看到的就是幽灵般停止在半路的车辆,以及一片“横尸”。 因为失去了控制的车辆撞在一起,好在这条街道限速严格,那些相撞的车子足是轻微变形,里头的人应当没有生命危险。 但,那些车流量大的路就不一定了。 季言秋的心沉了几分,看着车子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路边。 “开不进去了,路都被堵上了。”王尔德望着那连成一列的车辆,将火一熄,拨下了钥匙。 季言秋的声音有点沉闷:“嗯,我们下车用走的吧。” 伦敦已然成为了一座“睡城”,街道上安静得可怕,他们的脚步声仿佛就是这片区域里唯一的声音,在死寂的街道里无比明显。 季言秋的目光扫过两边躺倒在地上的人,抿了抿唇:“和我预想是最坏结果一致……范围是全城。” 王尔德了然:“是他国出手了,就是不知道是超越者还是异能武器。” “先前的情报里头没有提到过哪个国家已经研发出了成品,有也是半成品。目前来说,我更倾向于是超越者佩戴了半成品的异能武器,扩大了范围。”季言秋抬头,望向不远处那显眼的时钟塔,喃喃道,“只是奇怪了,有乔治.奥威尔和阿加莎女士坐阵,怎么还会中招? 而且如果是异能武器,就只有强制入梦一个效果这么简单吗? 王尔德刚要回答,属于超越者的出色听力便让他捕捉到了一不同寻常的声响—— “吱——” 下一秒,上方的广告牌向前倾倒,牵动着后方的铁架发出刺耳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哀鸣。 王尔德瞳孔紧缩,身后阴影拨地而起,在广告牌终于迎面砸下时直接抽刀,将其一分为二!巨大的残骸向着同侧倒去,狠狠地砸在了一旁的巷子里! 季言秋被这突如此来的意外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走到广告牌砸落的那条巷子,朝里望去,在确定里面只有货物而没有人后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又抬起头去,看着楼顶那残留的支撑架,面色凝重。 是意外,还是……除了梦境之外的,第二层效果? 第102章 死神的镰刀 伦敦, 平日里最为热闹的步行街此时却安静地出奇。路人们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表情狰狞又或是充满了幸福,就像是两个世界荒诞的拼接在了一起。 而这条街上唯一清醒的两人此时正站在广告牌的废墟前,等待着黑影侦查完毕。 “黑影说支架上有明显的生锈痕迹, 小部分螺丝已经断裂, 但不太好确定是不是已经到了可以直接砸下来的地步。” 片刻后,王尔德接受着黑影传递过来的信息, 说道。 季言秋表情不太好:“异能武器不会出现毫不相干的两个效果。” 就像是一个异能者不可能拥有两个完全不同的异能一样, 基于异能者产生的异能武器也同样不行。 那又会是什么?难道说有两个异能武器同时爆发在了伦敦?这未免也对英吉利太“看重”了。 王尔德宽慰他:“目前还看不出什么,再等等吧, 最重要的还是确定梦境的影响。” 季言秋沉吟片刻, 说道:“我想去时钟塔看看。” 他的话刚说完,就看到对面的金发男人瞬间变了变脸色, 犹豫着反问道:“秋,你是认真的吗?” 第225章 “我是认真的。”季言秋直视着他的眼睛, “时钟塔是英国最强大的异能组织, 伦敦发生这种情况,他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而且, 去他们那里我们可以得到更加准确的情报。” 最重要的是,伍尔芙和简.奥斯汀她们还在那里, 他不能放着两个没什么攻击力的友人不管。 在危机当前, 立场与恩怨可以暂时放一放。虽然季言秋自己也挺抗拒回到时钟塔, 但是现在也没有比那里更好的选择了。 王尔德与他对视着僵持了几秒, 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答应了季言秋的提议。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至少那里还有个老不死的家伙擅长这方面。” 无论如何, 乔治.奥威尔始终都是精神方面的专家。再不济,一种武器能够被成功投放,也就说明了一点——留驻伦敦的乔治.奥威尔以及阿加莎.克里斯蒂发生了意外。综合两方面来看,前往时钟塔就是很有必要的事。 街道都被车辆所堵死,两人迫不得已,只能选择徒步走过去。在走出步行街后,便来到了一片人间炼狱:由于驾驶员突然入睡而没有一点降速就狠狠相撞在一起的车辆像是一团又一团的废铁,死死纠缠在一块,从车门的缝隙里头流出的血液几乎要将柏油马路都蒙上一层红色。不用仔细检查也知道,位于碰撞最前端、反复经受冲击的车辆里的人必定已经失去了生命。 季言秋不太忍心看到这幅场景,闭了闭眼睛扭过头去,喃喃道:“异能武器……” 原来异能武器真正爆发之后,对整座城市的伤害是这样的。 王尔德叹了一口气,主动去捂住了对方的眼睛:“你不想看的话就不要看了,我牵着你走就好。” 季言秋轻轻挥开了他的手,摇了摇头:“没事,我倒也还没那么脆弱。” 他又不是刚出社会、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自然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人,也不会就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负罪感。 他只是……有些难受罢了。 接下来的路都出离的沉默,季言秋到最后还是默默的将自己移到了王尔德的身后,低下头去不再看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灾难。 时钟塔位于伦敦的市中心位置,从他们下车的方位走过去还需要一段距离。王尔德估量了一下还需要走多久,转过头去提议:“秋,我们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凄惨的尖叫声便从不远处被前后车辆紧紧夹击的一辆小轿车中传来。两人同时变了脸色,齐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满头是血的司机正努力的推开已经变形的车厢门,惶恐的看着已经沦为一片废墟的马路。 已经有普通人醒来了?不对,那辆车里的人居然还活着!季言秋心中一凛,立刻回应道:“保持冷静!我来救你!” 他刚要赶到车厢前将被困的司机救出来,还没有迈出几步,就听到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什么液体滴落的声音。 粘稠的、持续不断的…… 王尔德猛然反应过来这声音代表着什么,瞳孔迅速紧缩,伸出手去揽住了东方人的腰肢,阻止了他前进的脚步。 “秋!危险!” 下一秒,那辆完全变形的车辆便传来了爆炸的轰鸣声。大火迅速的从车前盖蔓延开来,只是眨眼之间便将整辆车子包裹! 季言秋怔怔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那突如其来的大火过于凶猛,被困于车厢中的人就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便已经被烧为了焦炭,彻底失去了呼救的机会。而更诡异的是,哪怕车与车之间所隔的缝隙不过是几厘米,那火焰却一点也没有波及到周围的车辆。 ——这简直就像是死神的镰刀精确无误的定位在了一个人的头上。 王尔德灿金色的眼瞳此时正暗沉一片,像是一只警惕着周边危险的蟒蛇,冷静的观察着已经被收到只剩下漆黑车架的废墟,缓缓的松开了对怀中人的禁锢。 空气中弥漫着汽油以及火焰燃烧后留下的烟尘气味,那刺耳的尖叫也平息下去,安静到只能听到两人彼此之间的呼吸。 “那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吗?” 东方人声音有些疲惫的说道。 王尔德轻柔的拂过东方人的头发,用平静的语气来安抚恋人惊疑不定的内心:“以我的看法,我觉得不是。” 那只意外出现在烟囱里的死乌鸦,走在路上忽然生锈倒下的广告牌,恰到好处发生爆炸的车辆……意外太多就不再是意外,而是一种必定的事实。 季言秋呼出一口浊气,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继续出发,我们要抓紧时间到达时钟塔。” 在这条街道上停留的越久,事情的不定性也就越大。 只希望阿加莎.克里斯蒂女士会在办公室,如果真的如同他猜想的那样,这个异能武器第二层效果非常像阿加莎克里斯蒂女士的异能力——【无人生还】。 因果律与精神系……这熟悉的搭配让他忍不住产生了几分联想,但他也管不了创造出异能武器的人是不是有意为之,只得将目前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赶路之上。 街道上醒来的人越来越多,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以及哭喊交织在一起,就像是这世界上最残忍的绘卷。断了一条腿的乘客拼命挣扎着想从车顶爬出,却在下一秒被迎面而来的广告牌狠狠地拍在了车顶;于大街上醒来的路人惶恐不安的想要离开,却在转身时踩了地上的宣传单,咽喉直直地摔在了自己购物袋里的剪刀上;原本还在营业的商铺老板慌张的想要将卷帘收下来,碰上电动开关的那一刻便全身僵直着触电而亡…… 第226章 死神的阴影笼罩在每个醒来的人头顶,用种种意外而又荒诞的死法将他们带离。而那些依旧沉浸在睡梦之中的人却仿佛被世界分隔出来,无论如何都未被波及。 季言秋用力拉住王尔德的领子,带着他躲过一辆失控迎面朝他们冲来的车辆,又侧过身去躲开忽然破裂的消防水栓,一把将即将摔倒的路人扶回原位,有些绝望地看着他在下一秒被从天而降花盆砸开了天灵盖。 逃不开的死亡厄运……难不成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无人生还】? 两人艰难的在一片混乱的街道上向着时钟塔前进,见证了无数个荒唐的死法,到最后已然变得麻木起来。命运的镰刀肆无忌惮的在人群中收割,仿佛生命在这里已经变成最廉价的商品。 “到了,时钟塔!”季言秋糟糕的心情好不容易因为近在咫尺的高楼而变得高兴了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被地上莫名其妙出现的小石子绊到了脚,如果不是及时被王尔德扶住,胸膛里就要多出一把水果刀。 王尔德操控着黑影将一个突然发疯的路人击晕,哪怕平时对时钟塔的意见再大,看到那栋熟悉的建筑时也还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走,我们进去!” 异能者因为知晓这世界上还有编造梦境的能力存在,普遍要比普通人清醒的要快些。在他们踏进这座熟悉的塔楼之时,里头已然兵荒马乱的开始了针对这起事件的调查以及抢救方案。 “快!快联系阿加莎女士和奥威尔先生!” “不行,阿加莎女士联系不上!信号显示中断状态!” “莎士比亚大人呢?伍尔芙大人呢?伊丽莎白小姐又在哪里?” “莎士比亚大人还在沉睡没有醒来,伍尔芙大人同样如此,医疗组那边已经出动了,伊丽莎白小姐正在前往重灾区……” …… 一片混乱之中,季言秋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没有丝毫停顿地便往楼梯上走去,一把推开了情报组的门,在普通成员惊讶的目光中冲进了干部办公室。 里面,简.奥斯汀满脸无助地怀抱着少女,听到开门声后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到来者是谁之后眼眶一红。 “秋……” 她的怀中,伍尔芙的嘴角上扬,是一个幸福的、甜蜜的笑。 —————— 此时,爱尔兰的都柏林已然化为了一片火海。这座美丽小岛引以为傲的植被覆盖率此时却成为了砍向他们的第二把刀,火焰一但燃烧起来便很难被熄灭。 当然,如果仅从外部去看,便可以得出都柏林已然全面沦陷这个结论。但若是站在这座城市里面,便会发现以城中普通人的视角,外面依然是和平时别无二致的风景。 这是爱尔兰最后的防御机制——【都柏林人】。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阿加莎.克里斯蒂脱下自己的防护面罩,一边拍着自己手臂上残留的碳灰,一边向旁边的随行秘书问道。 超越者能够保证自己不受到【都柏林人】的异能影响,因此在阿加莎的眼中,这座美丽的城市已经完全被扭曲的火焰所包围了,差一点就能和城外的那些森林一起烧起来。 “抱歉,阿加莎女士,在进入乔伊斯先生的异能影响范围之后所有的通讯设备都失去了用处,而乔伊斯先生至今都没有从昏迷状态中醒来。” 阿加莎毫不掩盖的“啧”了一声:“那从伦敦赶来支援的人呢?还没有到达吗?” 随行秘书摇了摇头,表情有点沉重:“从一天前开始,伦敦就单方面切断了与我们的联系,我们的增援……也没有到达。” “前一天开始?”阿加莎陷入了沉默,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暗芒。钟塔侍从的最高领导人之一抬起手,用手指顺着自己的发根缓缓梳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强行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最后竟是笑了出来。 随行秘书十分惶恐的看着突然冷笑起来的金发女郎,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了阵阵寒意,猛然低下了头去。 过了片刻,她听到了阿加莎带着滔天的怒气、咬牙切齿的声音: “该死的,被偷家了!” 第103章 离开的人 “简, 先冷静下来。”季言秋看着贵族小姐眼中的绝望,迅速动用了自己的异能,让声音中带上情绪影响,安抚道。 简.奥斯汀做了几个深呼吸, 原本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核心成员的她在异能辅助下很快便平复了内心过度的情绪, 只是依旧有些语无伦次。 “她不愿醒来,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抱歉, 但是我用了很多办法,她就是不愿意醒, 她一定知道那是梦的……”简.奥斯汀声音颤抖着说道, 手指不断试探着少女的脉搏,“我感受的到, 她在虚弱,这样不行, 她会死在梦里的!” 季言秋抿了抿唇, 眼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慌乱,蹲下来握住了伍尔芙的手腕——确实, 跳动的频率已经低于正常值了。 既然常规的做法无法将人唤醒,那么…… “【你将因为我的呼唤而醒来。】” 东方人冷静地说出了言灵, 扭过头去擦掉自己嘴边溢出来的鲜血, 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呼唤道:“伍尔芙, 醒醒!” 手下的脉搏逐渐变得有力起来, 伍尔芙在友人充满了期待的眼神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瞳依旧是一片空洞,仿佛还有一半的灵魂深陷梦中。 第227章 简.奥斯汀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在她的耳边轻声呼唤了两句, 没有得到一点回应。贵族小姐从未感到如此无助过:“她为什么还是没有醒来?” 虽然睁开了眼睛,但伍尔芙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还在做着梦,只是身体醒来而已。 季言秋的眉头紧紧皱起,喃喃道:“为什么……” 明明异能生效了才对…… 一抹灵光在脑中转瞬即逝,还没等季言秋捕捉到,刚刚还像是一尊雕像的伍尔芙就忽然站了起来,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直直地向着门口奔去! “伍尔芙!”简.奥斯汀和季言秋异口同声地喊道,几乎是从地上爬起,慌忙的赶了上去。可平日里就连路都不怎么走的少女此时却仿佛爆发出了身躯里的全部力量,只是眨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了办公室的门前,一把拉开了门就要冲出去。 而在她刚迈出一步时,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后领将她提了起来。随即,两个同样有着一头金发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外。 抢先一步把伍尔芙控制住的莎士比亚面色苍白无比,就像是在极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沐浴在身后王尔德不友善的目光中向着东方人说道:“乔治.奥威尔已经不在顶楼了……尽快离开这里。” 他的呼吸很乱,很明显的表现出了不对劲。季言秋帮简.奥斯汀将伍尔芙控制住,不太确定的对着莎士比亚问道:“你没事吗?” “没事,只是有点头疼,嘶——”莎士比亚身形一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还好他身后的王尔德不计前嫌地扶了他一把。他勉强站稳,继续叮嘱道,“快点,你们几个都是,先离开这里。” 简.奥斯汀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将伍尔芙背了起来,问道:“为什么?其他人怎么办?” 莎士比亚发出了和往常一样的嘲讽笑声:“如果他们的脑子没坏的话就会知道要走了。” 时钟塔里只会比外界更加危险,毕竟……解决了钟塔侍从就等于解决了伦敦的异能防御系统,不是吗? 季言秋与王尔德对视一眼,主动带着两位女士向着门口走去。在经过莎士比亚时,季言秋听到他并没有主语,但让他莫名感觉就是说给他听的、漫不经心的话语。 “下手真狠啊。” 他忍不住回头,金发男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他露出了一个很浅的微笑。 他的意思是……季言秋不愿再想下去,把头扭回来后跟上了简.奥斯汀的步伐。 事实证明,莎士比亚说的没错,时钟塔里的意外远比外界的更加防不胜防。异能者的存在仿佛一枚定时炸弹,随时随地就能将自己乃至周围一同炸成废墟。而异能失控,无疑是最普遍的“意外”。 好在,也是因为异能者的存在,这些死神来临一般层出不穷的意外才不至于一出现就带走一条生命。 但是……真的只有这样吗?季言秋飞快地下到一楼来,看着还算是有条不紊的时钟塔,心里那不祥的预感越演越烈。 如果异能者就能够解决因果律带来的杀机,那么阿加莎.克里斯蒂也不会被称为“英吉利最可怕的存在”。 ——因果律,既是【无解的死题】。 在踏出时钟塔的下一秒,巨大的轰鸣声从塔楼本身传来,这座古老的塔楼发出了它最后的哀鸣。季言秋加快脚步,瞳孔紧缩着侧过头喊道:“时钟塔要塌了!” “轰——” 象征着异能与权力的钟塔,在尘土飞扬中化为了废墟。 “小心!”王尔德猛然向着东方人的方向扑去,将他挡在了身下,紧紧地护住言灵者脆弱的头部。碎石与尘土铺天盖地地袭来,大片的水泥和钢筋倒向地面,钟塔的碎片毫不留情地砸在曾经爱着它的人类的背脊之上。 季言秋被人死死护在身下,被袭来的烟尘呛得不断咳嗽起来,手背被某种液体所濡湿,温热的、黏稠的,不断渗透过冬季过厚的衣物滴落在他的背上。 东方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僵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呼唤道:“奥斯卡?” “嗒。” 液体从两人之间的交错处滴落在地上,刺眼的红色让季言秋呼吸一窒,更加焦急地再度呼唤:“奥斯卡?” 身上的男人动了动,流淌着鲜血的手轻轻捂住了东方人的耳朵,低声命令道:“黑影。” 影子从地面上立起,有些虚幻,就像是被稀释了的墨水,下一秒就会消散。 ——由异能所生成的画像虚影,也会受到其本体的影响。 他一反往常喜欢和本体互讽的习惯,沉默着将压在两人身上的巨石移开,露出了下方已然如同血人的男人。 “你好像要死了。”他言简意赅地说道,身形像配置不太好的放映机,诡异地闪动了两下。 “不是像,是我确实要死了。”王尔德以一种惊人的平静语气回道。 在塔楼塌下那一刻,他原本可以躲过很多致命的伤害,比如重重砸在他背上的石板和正穿过他胸膛的钢筋,可………这些东西如果不落在他身上,就会落在他的恋人身上了。 他怎么可能舍得呢? “奥斯卡……奥斯卡!”听不到他们之间对话的季言秋声音颤抖着,反复呼喊恋人的名字,无力地感受着那颗隔着层胸脯与他相贴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虚弱,难言的恐惧卷袭了他的整颗内心。 第228章 他想要站起来,去好好看看自己的爱人现在的情况,却连动动肩膀都不敢,只能捂住了那只放在他耳侧的手。 “奥斯卡,让我看看你,拜托了…… ”他紧紧捂住那只手,像是在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维持住对方的体力,“【你的伤势会快速愈合】——咳咳,你会没事的,王尔德,求求你别离开我……” 被碎石划开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重新长出血肉,后脑勺上那可怕的伤口也逐渐愈合,看起来一切都在走向正轨,但只有王尔德自己知道,这是没用的。 避开了这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不明白为什么异能武器对季言秋的杀意会这么大,但没关系,他会一个不落地挡下来。 手心落入湿热的眼泪,王尔德慌乱地操纵黑影将自己胸膛里的钢筋拨出,闷哼一声后忍着血肉重新生长的疼往旁边倒去,将东方人扶起,心疼地望着那双还在不断落泪的深棕色眼睛。 “我在这里,秋,没事的,你看到了吗?”满脸血污的男人扯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想伸出手去抹掉恋人的眼泪,却发觉自己的手上也满是血与尘土。他有些慌乱地用衣服擦了擦,但也还是擦不净那些脏污,刚想作罢,胆怯地将手收回,一只手就追了上来,拉着他的手掌贴上了自己的脸庞。 季言秋看着几乎成了一个血人的王尔德,忍着心脏的抽疼,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但很快,这抹笑容就被焦急所取代,挣开男人的怀抱就站起来:“简和伍尔芙呢?” 王尔德闭了闭眼睛,有些不忍地将东方人扯了回来:“秋,先别看。” 季言秋睁大了眼睛,里头充满了因为接受了过度信息量而产生的茫然,喃喃道:“你说……什么?”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他的心头,但他却不敢确认,直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彻底击碎了他的自我屏蔽。 “伍尔芙——” 就像是被这一声哭喊唤醒,季言秋于这一瞬间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简.奥斯汀的身边,看着她发了狂般挖着碎石与水泥板的动作,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 “——【名为伍尔芙的异能者上方,不存在任何物体。】” 异能发动,碎石与杂物自动飞起,移到一旁,直到露出了被掩埋在下方、蜷缩成一团的少女。她的伤口不多,只是身上的裙子满是尘灰的印记,额角不正不倚地有看一个极深的血洞。 简.奥斯汀颤抖着将她从地上抱起,带着微薄但又堪称虔诚的期待去抚上了少女的颈侧,在感受到那微弱但依旧在持续的脉搏时喜极而泣,一边笑着一边哭了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 季言秋也露出了庆幸的笑容,轻拍着她的背,安托着她过于激动的情绪。 不出片刻,时钟塔的废墟中也陆续爬出了许多幸存者。医疗组的成员们有条不紊地开启了拖救工作——哪怕是有众多异能者在危机关头护住了大部分人,但依旧有逃不过死神镰刀的存在。 季言秋陪着简.奥斯汀一起将伍尔芙送上担架,目送着医疗组成员之远去,沉默了许久后才开口道:“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简.奥斯汀摇了摇头,原本一直恪守身为贵族的礼仪时刻穿戴整齐的她此时哪怕蓬头垢面也不在意了,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本来应该被埋在下面的人是我,是伍尔芙挣脱了我的手,突然把我推了出去。” 季言秋抿了抿唇,拍了拍她的肩膀:“伍尔芙会没事的……我认为你需要休息。” 简.奥斯汀没有反驳,而是疲惫地点点头:“也许吧……我想回家了。” 季言秋没有接话。他知道,简.奥斯汀想回的不是自己那栋公寓,而是那个位于乡村里的、属于她的小庄园。 送走了简.奥斯汀,季言秋回到一直默默等待着他的王尔德身边说道:“我们回去吧。” 王尔德总是这样,很体贴地在他与友人对话时避开,站在角落里等着他回来。 他总是会回来的,就像是现在他们也在一起回家那样。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厚重的云将月亮遮盖。不知道是哪处的电路也像时钟塔一样发生了意外,部分街道上没了路灯的照明,让他们不得已又动用了一回季言秋的言灵,来让自己拥有夜视功能。 车子缓缓驶入庄园,异能造物依旧没有醒来。王尔德让黑影去把庄园大门重新合拢,把车子停入车库。 到了这里,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们将门打开,听到了从客厅传来的,连绵不断的哭声。 季言秋意识到了什么,担忧地看了一眼王尔德此时脸上的表情。王尔德眼睫颤抖着垂下,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先行一步走了进去。 来到走廊上时,那哭声更加明显。不是恐惧、不是疼痛、而是悲伤的哭号。金发男人无言地快步来到客厅门前,按下了门把手。 一只白狐狸从门中窜了出来,漂亮的眼睛里人性化地流露出几分悲伤,动作轻柔地拱了拱王尔德的小腿,示意着让他踏进众人哭号着的房间。 王尔德顺着它的力道向前两步,挤到人群之中,也看清了众人哭泣的对象。 ——年迈的管家躺在沙发上,闭着双眼,陷入了无需呼吸的永恒安眠。 第104章 悖论 爱尔兰岛, 金发女郎带着一身的硝烟气味从交战区回来,瞥了一眼正在忙碌的秘书们,发出了每隔三个小时就会问一遍的问题:“伦敦那边有消息了吗?” 第229章 这已经成为了阿加莎的日常,爱尔兰岛上的问题不容小觑, 可被偷袭的伦敦也同样拖不了时间。 要不是【都柏林人】开启之后无法进出, 她现在就应该在伦敦把弗洛伊德绑起来打!体术实力也极高的阿加莎侍从长于心中阴恻恻地想道。 “之前派出去的那些在进入伦敦之后都没了音讯,但是在一小时前, 情报部发来了一则没有意义的信息。” 阿加莎一愣, 皱着眉头来到秘书的电脑前,直接拿过了鼠标, 点开了属于钟塔侍从的特殊收件箱。 里面, 来自伦敦时钟塔的空白邮件正在闪烁着红点,而发件人是—— 弗吉尼亚.伍尔芙。 —————— 夜半时分, 季言秋缓缓睁开眼睛,低声说道:“奥斯卡, 你睡着了吗?” 回应他的是身边人翻身的细微响动, 一只手环过他的腰,逐渐收紧, 直到他的后背贴上男人的胸膛,另一只手臂才搭了上来, 将他完全搂进了怀中。 “没有。”颈侧传来熟悉的毛茸触感, 王尔德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处蹭了蹭, 声音比平时低落不少, “我睡不着,秋。” 季言秋抬起手来揉了揉那头金发,回应道:“我也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血液、尖叫、尘灰以及友人那失魂落魄的表情便不断在脑海中放映, 驱散掉所有睡意。到了后面,浮现而出的便是老人仿佛只是在一个平凡的夜里睡下的平静的脸。 王尔德发出闷闷的一声“唔”:“我好像一点也不困。” “这很正常,奥斯卡。今天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季言秋在王尔德的怀里转了个身,捧起他的脸颊,在他的眉心印下一吻,未了还感慨了一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你。” “以后会有更多这样的吻吗?”王尔德的脸上终于多出了几分笑意,将额头与他的额头贴在一起。 两人就这么平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呼吸,直到季言秋轻轻推开了王尔德,说道:“我想到简那边看看。” “她有可能睡着了,现在是凌晨。”话虽是这么说,可王尔德的声音却没有什么劝阻的成分。 “我知道,我只是有点不安。”东方人眼睫轻颤着垂下,嘴唇抿紧,“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你知道的。” 王尔德注视着他,几秒钟后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起来。 “好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安心一点。” 庄园中无比安静,失去了老管家的仆人们显然也无法安眠,听从主人的劝阻缩在客厅里,或是在为老管家收敛遗容,或是环抱着膝盖低声哭泣。 路过客厅时,一小团白影从门后窜了出来,直直扑到了东方人的怀里。 “雪花!”季言秋惊讶地接住了狐狸,听着它焦急的“嘤”声,有些不知所措,“雪花,我不能带上你……” 他不能保证异能适物不会受到因果律的影响,更何况雪花这么特殊。 “嘤!”白狐狸开始在他的怀里打起滚来,一幅不带上它就不消停的样子。 季言秋颇为无奈地努力压制住狐狸翻滚的力道:“雪花,听话!” 雪花刚想更卖力地撒泼,一只手就直接拎住了它的后颈,与之而来的还有王尔德暗藏着几分不爽的声音。 “别添乱。” 白狐狸又叫了几声,最后在即将被拎出东方人的怀抱时一个扭身咬住了对方的衣袖,不管季言秋怎么哄也不肯松口。 “算了,还是把它带去吧。”季言秋叹了口声,无奈地把狐狸接了回来。 终于如愿以尝的雪花将自己团成一团,坚定不移地钻进了东方人的大衣里。王尔德揉了揉太阳穴,看在自家恋人的份上,决定不对这只狐狸生气了。 反正也是暂住,总有一天会回去的不是吗? 在钟塔侍从全力运转之下,灾后的消扫工作进展巨大,最起码主干道上已经被清理出可供车子经过的空间。 季言秋靠着车窗,眼中倒映着途径的景象,在驶进时钟塔分配公寓的街道时眉头微微皱起,心头隐隐发痛。看到简.奥斯汀的屋前围满了人时,他心中的不祥预感瞬间达到了顶峰,还没等车停稳就拉开门冲了出去。 “季言秋大人!”他下车时的动静有点大,不少钟塔侍从的普通成员看了过来,在看清楚来者是谁时纷纷发出了惊呼。 季言秋没有理会他们,往直向着门口而去,反应过来的普通成员脸上带上几分慌乱,呼喊道:“等等,季言秋大人,先别进去!” “快点!快点将大人拦住啊!” “梅尔莎,别让大人进门!” 公寓门前,原本一直保持着跪坐姿态的女人听到这句话,如同游魂一般从地上站起,正好挡住了东方人前进的路。 季言秋注视着这位友人的直系下属,目光扫过她发红的眼睛,心中警铃大作,勉强保持声音的平静:“梅尔莎,让开!” 梅尔莎向上牵扯嘴角,勾出一个难看的,不像笑的笑。 “您能向我保证,不带走里面的任何东西吗?” 东方人陷入了沉默,已经隐隐猜到门后是什么,只是不敢于心中确认。在身后传来的惊呼声中,梅尔莎已然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缓缓地让开了道路。 季言秋用发软的手按上门板,推开—— 客厅里没有人,这是自然的,简不喜欢待在客厅里,她总说那些少得可怜的家具会让她感觉自己住在样版间里,于是季言秋没有分毫犹豫地走上了楼梯,来到二楼,往直路过了卧房。 第230章 自然,简也不会喜欢待在卧室,那会让她感到自己成了一只蛀虫。所以说,当她想要放松时,只会有一个目的地。 阳台门被推开,东方人站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像。那张简.奥斯汀因为喜欢而从他家里搬过来的摇椅还在微微摇晃着,就像是躺在上面的人只是和往常一样,喝着喝着酒就不小心在椅子上睡着,下一秒就在他的呼唤声里迷迷糊糊地醒来。 季言秋无言地来到简.奥斯汀的身侧,俯身用颤抖的手抚上了她颈侧的脉膊。 没有了。 他眼神空洞,呆呆地落在躺椅上的友人的脸上,里头盛满了茫然。世界于一瞬间嘈杂无比,就连楼下那放轻了声音的对话都一字不落地传入他的耳中。 “尸检报告呢?出来了吗?” ”还没有,那边腾不出人手。不过初步检测是酒精中毒” “酒精中毒?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现在走在路上都能直接摔刀子上,喝的红酒出现了杂菌污染多正常?” 季言秋闭了闭眼睛,不愿再去听那些话语。他俯身握住躺椅上友人的手,平淡地开口:“【名为简.奥斯汀的个体】——” “秋!”手腕上的刺痛与身后的呼喊声同时而来,打断了他还未说出口的言灵。一双手臂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拉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季言秋依旧闭着眼睛,直到毛茸茸的触感划过他的脸颊,他才张开了唇,用平静到令人胆战心惊的语气说道:“雪花,下次不要咬手腕了。” “啾!”焦急的白狐狸在东方人的耳边叫了一声,舔了舔他的脸侧。这好像是一个开关,王尔德瞬间便感到怀里的人被抽去了所有力气,那原本在隐蔽地抗拒着他的手臂卸下力来,只是表情依旧是一片空白。 王尔德将人抱得更紧,于他的耳边不断重复:“秋,这不一定是真的,还记得你说的同一个异能武器不会出现两个完全不同的效果吗?一定还有机会……” 对,异能武器……梦境和因果律…… 季言秋猛然睁开眼睛,挣开了男人的怀抱,转身上对那双带着惊讶的灿金色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们去贝克街。”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拥挤的道路中硬生生开出了跑车的架势。王尔德坐在副驾驶,有些不安地转头看向了驾驶位上表情冰冷的东方人。 “秋,真的不需要我来吗?” 季言秋摇了摇头:“不需要。” 他对贝克街更熟悉,而且……如果发生车祸,副驾驶往往会更加安全。 他现在,已经经受不起第二次失去了。 车辆在一个拐弯后进入主干道,这里的事故现场已经被清理过,可以说是一路畅通,季言秋看着前方的道路,却反而皱起眉头,缓缓松开油门。 不,不对劲—— 下一秒,一辆失控的车子便直直从后方冲来!季言秋一个急转,车头避无可避径直撞上路边的花坛,万分惊险地看着那辆发狂的车与他们擦过,撞入了拐角处的店铺。 他冷静地调转方向,在听到又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时喊道:“奥斯卡!” 黑影无声来临,将侧前方袭来的大货车一分为二! 东方人将方向盘打满,一脚油门开出,躲过了又一辆失控的轿车,余光瞥到道路尽头,眉头紧皱。 这叫什么因果律?倒不如叫蓄意谋杀! 黑影再次将一辆车子击退,回到车底,就像是潜伏的幽灵。王尔德预估了一下到达目的地的距离,扭头道:“还有两百米。” “明白。”季言秋踩下油门,在周围的失控车辆没有反应过来前就已经冲了出去。王尔德指挥着黑影在后面清扫,手起刀落之间与寻常无异,却没有人发现那原本如同浓浓夜色的影子正在逐渐减淡。 还有一百米—— 季言秋转心致志地注视着前方的街道。 还有七十米—— 前方的街道拱起一道凸起,黑影将车底托起让车子越过,顺带着挡下了后方面来的车辆。 还有五十米—— 副驾驶上的王尔德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再放下来时看着掌心中的鲜血,眼中充斥着不可置信。 还有二十米—— “嘭!” 巨大的推背感传来,追尾的车辆狠狠地撞碎后方趋于消散的黑影,也同样撞上了车尾!季言秋睁大眼睛,只来得及在最后时刻掉转方向,让车头径直撞进了贝克街113号的大门。 玻璃破碎声响起,季言秋撞到前方的方向盘上,安全气囊弹出挡下了部分冲击,却还是让他大脑一阵轰鸣。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伤脸颊,额头缓缓流下什么温热的液体,季言秋抬起手来恍惚着一抹,看到了一手的腥红。 耳鸣声搅乱着原本因为疼痛就模糊一片的思绪,季言秋捂着额前的伤口,在安全气囊消下去之时伸出手去摸索去着抓王尔德的手,却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奥斯卡,奥斯卡……奥斯卡.王尔德!”东方人失去了焦距的眼瞳中盛满了惶恐不安,不顾伤口用肩膀将门撞开,无力地滚落到了地上。阵阵眩晕传来,他扶着变形的车门将自己撑起,踉跄着来到了另一边,拽开了已经变形的车门。 “奥斯卡……拜托……”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季言秋眯起眼睛,努力在安全气囊的空隙里寻找爱人的身影。 第231章 “他没事,只是不在这里,超越者要比你想象中坚强得多。”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东方人僵硬地转过头去,无神的眼中倒映出乔治.奥威尔如同幽灵一般虚幻的身形。 年长的智者走近,俯身轻柔地擦去东方人额上的血液,语气似乎带着几分怜悯,但又似乎只是在平静地叙述。 “一场出乎意料的大火,因为伤心的仆人忘记把蜡烛熄灭,火焰吞噬了一切,也吞噬了奥斯卡.王尔德的自画像。异能造物因为其寄体的消失而随之消散,也导致了季言秋的车辆失去防护,强行撞进了贝克街113号,来到了可怜的牢笼里,误打误撞地见到了本应不该见到之人。” “如何?这场巧合。” “你知道些什么?”季言秋打断了他,声音有些虚弱,但到了后面却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告诉我!” 那双天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东方人已然接近崩溃边缘的面庞,平静、包容,就像真正的天空。 “这是一场庞大的、真实的、无法醒来的梦。”乔治.奥威尔的声音没有起伏,“在你对伍尔芙使用异能后,不就已经预料到了吗?” 季言秋抿了抿唇:“我让她醒来了——真正的[醒来]。” 乔治.奥威尔点头:“是啊,你做了件很伟大的事,伍尔芙应当已经联系上了阿加莎。” “这样啊。”东方人勾了勾嘴角,语气莫名,“也就是说,我的异能有用?” “倒不如说,在我失去了能力的情况下,你是离开梦境的唯一方法,这也是为什么我要见你。”乔治.奥威尔将袖子撩起,下方,锁链一直延伸至他的衣服深处。他叹了口气,又将袖子放下,接着道,“只可惜,已经死去的人却无法回来。在弗洛伊德梦境中死去的人,现实里的大脑也会认为自己已经死去,最终脑死亡。” “也就是说,一开始的梦,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认为梦醒后的世界就是真实的。”季言秋抹掉额头不断流下的血,喃喃道。 从噩梦中惊醒之后又怎么会怀疑自己还在梦境之中呢?看,这不是已经【醒来】过一次了吗? 难怪,难怪所有人都无法入睡……在梦境中又要怎么入睡呢? 乔治.奥威尔半跪下来,视线与东方人持平,温和地说道:“所以,用你的异能回到现实里去吧,你是希望的火种。” “但已经死去的人呢?”季言秋涣散的眼睛与他对上,“伦敦还剩下多少人?应该不剩几个了吧?” 乔治.奥威尔温和地注视着他,没有正面回答,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季言秋,你不能逆转生死。言灵强大,也只能在规则内运行。” “真的吗?”季言秋撑着车门,从地上站起,手指交叠,做出了那个一开始的异能发动手势,笑了起来。 “可我不是言灵,而是【悖论】。” 从一开始知道自己的异能是哪一本书时,季言秋就有想过:异能名和异能的关系是什么? 【愚人的悖论】……既然是悖论,难道真的只是言灵那么简单吗? 后来看到那个逐渐清晰的审判庭时他才明白,【悖论】到底是什么。他笔下的主角不止一次到达过那里,因为不该存在的【悖论】。 火焰、死亡、尖叫……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些横死的面容,有和蔼的面包师,他会在每周三卖面包时多给顾客一块;还有脾气有点差的华人老头,总是嘴硬心软,还一直说要帮他去大使馆处理好版权的事情;给他写了整整三张信纸的高中生、忠诚于祖国的影子骑士、还有喜欢开玩笑的老管家…… 最后,定格在了友人紧闭着双眼的脸。 这些人,都不应该就这么死去! 季言秋张开双唇,和往常一样,发动异能: “——【季言秋所言之物绝对正确】。” 真言成假,假言成真……这是一句不折不扣的悖论。 咔。如同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世界一点又一点的开裂。一切都化为了不规则的碎片,就像是被风干的表膜,逐渐剥落、风化,露出后方真正的景象。 洁白的审判庭中,满身血污的东方人站在被审判者的牢笼里,两侧的陪审席上坐满了人。正前方,两位书记员平静地翻阅着手上的资料,穿着长袍的审判官手执法槌,深棕色的眼睛倒映着东方人的影子。 ——而与这双眼睛别无二致的,还有十四双。 十五张与被审判者相似而又略带区别的脸上是一模一样的温和笑容,身上的服饰各不相同,席位上有年轻的男人、满脸皱纹的老人、尚未长开的少年、眼带细纹的女人……但季言秋知道,那些都是“他自己”。 “经036号世界意识上诉,被告人季言秋,涉嫌违反修改世界规则。为了正义与真理,现召开审判会议,由会议结果来判决名为季言秋的个体是否有罪。” 随着书记员的叙述,审判官举起手中的法槌,重重敲下 “现在,审判开始。” 第105章 审判完毕 随着法槌声响起, 坐在审判官左手边的书记员站起,推住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睛。他是个大约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外表最接近位于受审判者席位的季言秋,只是右眼角要多出两颗并排的泪痣。 “我是本次审判的书记员, 接下来将由我宣读庭规……” 陪审席上的少年季言秋高高举起了手。他穿着一身小西装, 头发被细致得打理好,束成低马尾垂在脑后, 配上眼中闪烁的狡黠光芒, 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少爷。 第232章 书记员被迫停下了嘴里的话,将视线移了过去, 很有涵养地开口:“这位陪审员, 你有什么事吗?” “庭规不一般都是开庭前宣读的吗?”少年季言秋故作严肃地问道。 书记员推了推眼镜:“这个问题很简单——” “他忘了,就这样。”审判官右手边的另一位书记员接上了他的话。季言秋注意到他的眼睛和先前与他见过面的宣传官很像, 都含着一片化不开的墨水。 似乎是注意到从对面投来的视线,疑似宣传官的男人也将视线移了过来, 对着季言秋笑了笑, 眼角浮现出不太明显的细纹。 被打断了两遍的书记员不太高兴地又推了推眼镜:“书记员发言时不应被随意打断。” “可这是在指正你的错误。”陪审席中,发丝已经带上几抹白色的季女士温和地开口, 季言秋从她的身上感到了和陈云生女士相似的气质:那种无需多言就可以认定她是外交官的气质。 “既然有错误,就要及时改正才行。知错能改, 善莫大焉。” “审判庭的公理应在情理之上。”书记官不满地发出了反驳。 “但这个审判庭本就是为了违背真理所召开。”年事已高的老者也同样开了口, 上位者的习惯让他在发言时轻敲着桌面, “这是你与我都要熟记的事情。” 眼见着这场辩论即将上升到更高的层面, 审判官再度挥下手中的法槌,让审判庭重归寂静。 “与本次审判会议无关的话题请在闭庭后讨论。”铁面无私的审判官伸手示意书记员继续念发言稿。 书记员也意识到自己被带偏了节奏,有些尴尬地清咳了一声,接上了自己被中断前的话:“第一、本庭在审判过程中禁止喧哗、禁止擅自立场、禁止斗殴、禁止死亡;第二、在被审判者为自己辩护时, 陪审团应当保持安静,以示尊重;第三、审判结束后将立即执行审判结果,没有二次上诉的机会,请在场的所有人谨记。” 说完后,他将手中的纸张理了理,重新坐下。而右手边的另一位书记员则是面带微笑,站了起来。 “现在由我来宣读本次审判的具体内容:被告人季言秋,使用悖论申请开启审判庭,被036号世界意识指控有妄图改变世界规则的嫌疑。对此,被告人是否有异议?” 全体目光投向了下方的季言秋,被无数个“自己”注视着的东方人平静地摇了摇头:“没有异议。” “那么,你妄图修改的规则是什么?” “【身处在伦敦的人不存在对死亡的概念】,【名为季言秋的个体是伦敦内所有梦境的核心】,【伦敦内的所有梦境会因季言秋的死亡崩溃】。”季言秋抬起头,露出了与陪审团、与书记员、与审判官都一致的微笑,“我的诉求只有这三条。” 在这一瞬间,季言秋能感受到有一道无机质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虽说只是短短一瞬,却也足够惊悚。 “唔,你很聪明,明白循循渐进。”陪审席上,穿着一身病号服的青年点评道,说到一半却忍不住开始咳嗽,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如果去掉第二条,你得哑上半年呢。” “第一条的角度也很不错,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人对死亡的概念。”老者也开口说道,“进入这里的我们所违的大多也是生与死的规则,你的要求反而是最低的。我本以为你会要求起死回生。” “从修改自然规则下调到修改人类的基本理解,能不低吗?而且代价也给够了,一次死亡换一次集体认识修改的机会。”少年季言秋也加入了发言,意有所指地抬头看了一眼,“就这些还要开庭啊。” 036号世界意识这么脆弱? 陪审席上的所有季言秋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就连下方的被告人也是如此。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继续审判流程吧。”十分像是十年后宣传官的那位季言秋拍了拍手,有些无奈地说道,“那么,036号世界意识,您是否要坚持上诉?” 若有实体的视线投下,无声地表明了对方的态度。书记员叹了口气:“好吧,叙述完毕,请被告人开始自我辩护。” 上半部分的牢笼向两边打开,季言秋擦了擦额角的血,站直了身子。 “正如陪审席的各位所说,我的诉求仅是修这一座城市的人脑中对死亡的概念。至于梦境……我想,在我成为梦境的核心后,我的死亡会导致梦境的崩溃,不是很合理么?” “但人类对死亡的概念也是因为自然规律的生老病死所带来的。”那位被季言秋认为应当是位外交官的女士开口说道,“你确实没有直接干涉自然的底层规则,可也不能否认,这条规则的修改有违人理。” “人理。”穿着病号服的青年季言秋笑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这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总之,我同意这次修改。” 说完,他便按下了身前的决议按扭,消失在了原地。 被打断了发言的女士有些苦恼:“他总是这么急躁。” “不是急躁,而是节约时间。”坐在角落里,头发凌乱的男人说出了开庭后的第一句话,他看上去已经快三天没合眼了,说话时都控制不住地打哈欠,“平行世界不同个体的大脑是不是会不一样?我当初怎么直接开口就是【死亡即是另一种沉眠】呢?” “我和你说的差不多。”最上首的审判官点头赞同,“当时那次审判我记忆犹深。” 第233章 他右手边的书记员笑了起来:“可不只是修改死亡的概念,我记得你当时说的是【死亡不存在我踏足过的土地之上】。” “但我也给出了合理的代价。”审判官回答,“我几乎在那片战场上停留了我的下半生。” “死亡。我们的诉求好像都与这个词有关。“年迈的季言秋感慨道,“悲剧时常围绕着我们。” “也许下一回我们可以修改自己身上的幸运值。我赞成这次修改,祝你好运。”有着一头齐腰长发的季言秋向着下方的受审判者温和地笑了笑,摁下按钮,也同样消失不见。 “没有人觉到后两条涉及到了别人的异能力吗?”最右侧的青年季言秋抬手敲了敲自己额头上的电子晶体,说不清是在指责还是借着这件事来骂给自己植入了这块东西的组织。 “乱动别人的异能力可不好,目前梦境被弗洛伊德分散在每一个伦敦市民身上,或许乔治.奥威尔也被可怜地分了点负荷,你这么做可能会让他们的异能受损——不过我对此喜闻乐见,赞成了。” 宣传官看着又空下去一个的席位,摇了摇头:“这可不太礼貌,但我也觉得他们受点伤也不错。” “同意了乔治.奥威尔就能吃苦头吗?那我也赞成。”穿着骑士礼装的少女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按钮。 “同上,麻烦出去之后帮我把雨果也打一顿。”穿着风格从上至下散发出浓郁法兰西气息的青年紧随其后。 左右两边都空下来的季言秋女士无奈地笑了笑:“都快半数了呀,那我也助一次力吧。” 她按下按钮,同时没忘记帮侧后方双手自手肘以下都是木质假肢的季言秋也按了下去。 审判官看着空下去一半的陪审席,歪了歪脑袋:“超过半数了。” “是的,所以您该宣布季言秋胜诉,”带着金丝眼镜的书记员提醒道,“不过,我们也要考虑到其他人的意见。” 年迈的季言秋摇了摇头:“我并无异议。希望你下次再见到我们,要修改的规则不再是生与死。” 他留下这句祝福,随后消失在了原地。 “我也希望如此。”他身旁,穿着一身黑西装的青年叹了口气,按下按钮。戴着口罩的少年不发一言,也同样按下了按钮。像是贵族一般的少年季言秋环顾四周,挑了挑眉:“都走了?那我也走吧——帮你按了,不用谢我。” “被帮忙”的[季言秋]耸了耸肩,但也没有发表不同的意见。 陪审席上的十二人全数表态完毕,审判官扬起手中的法槌,宣布了审判的结果:“经陪审团的认真决议,以及审判官和两位书记员的综合考量,本次审判已结束,判定被告人季言秋诉秋合理,驳回036号世界意识的死刑判决。” 那冰冷的视线再次出现,只不过这一次却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巨大的压力笼罩整个审判庭,但下一秒,审判官便站了起来,拍了拍手,那道视线瞬间消失不见。 “判决宣布后可不能再提出意见了。”审判官重新坐下,看向了下方的季言秋,“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季言秋凝视着那双熟悉的眼睛,他曾不止一次在镜子里看见过这对深棕色的眼瞳。随即,他轻声说道:“无论我提出什么诉求,你们都会按下同意的,对吗?” 法庭上沉默了许久,过了半晌,【宣传官】才开口回答:“这么说倒也不错,毕竟——” “你既是我们,我们既是你。”戴着金丝眼镜的书记员接过话来,“我们都是名为季言秋的个体,是平行世界的你的投影。” “我们当然会帮助你,因为你的诉求也是我们的诉求。”审判官面无表情地说道,“审判庭只是一个媒介。” “一个通知。”【宣传官】笑着说。 “一个开关。”书记员推了推眼镜。 “我们是你更近一步影响世界的钥匙,是你能够和世界规则谈判的筹码。而现在,恭喜你。”审判官最终宣布,挥动手中的法槌。 “——你正式踏入了超越者的世界。” 槌音响起,眼前的一切随之扭曲、破碎,直到他的眼前重新出现那间熟悉的客厅。于乔治.奥威尔惊讶的目光中,季言秋侧头吐出一口鲜血,捡起了地上的玻璃碎片,对准了自己的颈侧。 “你……”乔治.奥威尔若有所思地看着东方人的表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真可惜,现在说不出话来。季言秋眼睫垂下,感受着力量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 消除人们对死亡的概念,阻止他们在醒来后死亡;将梦境的核心转移为他,停止一切因果律攻击;然后是用他的死亡作为代价,换取这次修改,彻底终止这场噩梦…… 玻璃碎片尖锐的顶端划开皮肤与血肉,温热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只不过是眨眼之间便已经渗透了季言秋的冬衣。梦境因为核心的死亡而崩溃,颤抖着化为了一片空白。 季言秋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冰冷视线,疲惫地合上双眼。 现实,从英格兰其他地区临时赶来的钟塔侍从们正在火急火燎地尝试着从外界突破集体梦境。 “再尝试一次,如果还是不行……”队伍前方,从西班牙匆匆赶回的罗素表情凝重,“就去向华国求助。” 伦敦不止有政客、贵族和皇室,还有时钟塔里及其重要的研究资料,以及整个英国的异能中坚力量……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第234章 目送着下属远去的背影,罗素面无表情地在桌子上重重锤了一下,放在桌面上的通讯设备时刻捕捉着从伦敦传来的信号。 伍尔芙的空白邮件就像是点燃希望的火种,也让钟塔侍从找到了突破的方向,只可惜,奥地利投放的半成品异能武器在叠加上弗洛伊德之后,已经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破解的幻境。 疯子……都是一帮疯子!弗洛伊德更是其中翘楚!把自己的大脑都交出去! 通讯设备终于传来了他等待已久的第二次提示音,罗素眼睛一亮,刚要点开那封邮件,设备却再一次响起了收件提示,再一次、又一次,不断响起,就像是—— 他一把拉开了军事帐篷的帘子,看见那笼罩在伦敦上面的迷雾逐渐散去,心脏从未跳得如此之快过。 ——伦敦,醒来了。 ———————— “滴。滴。” 心电图机的声音在这间位于楼顶的病房里回响,躺在病床上的东方人紧闭着双眼,嘴唇苍白得可怕。他的身侧,一只白色的狐狸乖巧地趴在床边,无声地守护着他。 而门外的走廊上,只是随手梳理了一下头发就匆匆赶回的陈云生脸色阴沉得可怕,身上尖锐的气场让狄更斯都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 “我只是去了一趟威尔士,回来时我们华国的孩子就躺在病床上了。”陈云生尚还维持着外交官的礼仪,只是说到这里时还是冷笑了一声,“你们答应华国会保护好季言秋直到他回到华国就是这么保护的?还要他一个华国人来拯救你们岌岌可危的首都?” 她的对面,英国的外交官赶紧放低了姿态,特地用不是很熟练的华国话说道:“季言秋先生是我们伦敦的英雄,我们保证,不会缺少任何一点赔偿以及季言秋先生应得的荣耀!” 只可惜,陈云生并不买账:“就算是你让奥威尔帮你把国籍给改了也没有用,而且这些是你们应该做的——让开,让我进去见他!” 外交官赶紧给狄更斯递了一个眼色,狄更斯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走上来,口不对心地劝道:“陈女士,言秋还没醒。” “是吗?那他又是因为谁才异能消耗过度直到现在还没醒的?”陈云生面对这个家中小辈的友人时表情缓和了些,但还是如同冰霜般寒冷。 狄更斯苦涩地笑了笑,试图转移话题:“对了,言秋已经是超越者了……” “我还没有老到连资料都看不清的地步。”陈云生抽了抽嘴角,“他救了一整座城,记得吗?” 狄更斯闭嘴了,回头给了外交官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但里头到底是他真的哑口无言还是不想再当挡刀的就不清楚了。 外交官欲哭无泪,但也不得不按照首相的意思继续上去拦人:“陈女士,我认为应当让病人拥有良好的休息环境……” 咔哒。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三人齐齐看了过去——病房门后,虚弱到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的华国青年右手还没从门把手上收回来,借着门板将自己撑起,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只是眼睛很亮。 【我能和阿云姐单独说说话吗?】 一行银色的小字随着季言秋开合的嘴出现在半空中。 第106章 意料之外的花束 病房门关闭, 出色的隔音不止给了病人一个良好的休息环境,也同样隔绝了门外的英国外交官偷听的机会。 陈云生扶着季言秋躺回床上,自己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脸上担忧与心疼参半, 还有点不太明显的愠怒。 “他们真是……”陈云生的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季言秋猜想她应该是把一句不该出现在外交官嘴里的脏话咽了回去,“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季言秋笑了笑, 银色的句子在空中缓缓书写着, 就像是故事书里头的魔法:【英国政府确实不怎么样。】 他虽然因为异能损耗过度而暂时失去了自主行动能力,但还留有感知外界的能力, 那些政府官员在他床头的对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陈云生看着他苍白的脸, 千言万语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委屈你了……我已经催了qin,他应该三天后就会到, 直接把你带回去,不用跟着他去俄罗斯。” 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三天啊……】 “怎么了?太短了吗?”陈云生关切地问道, “你恢复的如何?其实也可以在这里等等, 不着急出发。” 季言秋知道她误会了,赶紧解释:【我没有什么伤, 只是异能消耗过度而已,不必为了我改计划。】 陈云生顿了顿, 最后还是没忍住, 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顶。 “其实你任性一点也可以的。”看着在自己将手放上去那一刻就瞬间僵硬的季言秋, 陈云生放轻了声音说道, “你完全有这个权利呀,哪怕是向我控诉英吉利对你做的事、要求我向他们狠狠报复都算你脾气好了。” 季言秋怔怔地对上那双温和的、慈祥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半空中的银色字体忽明忽灭,没有一点保留地把他此时纠结的内心给展示出来。 陈云生自然也是看到了, 饱含善意地轻笑一声,惹得脸皮很薄的季言秋红着耳朵匆匆忙忙地把自己内心乱七八糟的思绪收了收,这才让那行字不再出现。 “我知道你不喜欢依赖别人,可委屈的事情要和别人说呀,不能总是憋在心里面的。”病房里,温和的长辈语速柔缓,就像是在哄着一个过分听话的孩子,“总是把不开心的事情藏在自己心里,会慢慢的越来越不开心。” 第235章 过于任性不好,可太听话太懂事的孩子也会怀着满腹他人所不知的委屈,往深渊越陷越深,哪怕快要窒息了还在咬着牙说没事。 陈云生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季言秋形成这种性格,她只是在想,这样不行的。人的情绪要有宣泄口,负面情绪就像是往瓶子里面装热水,如果一直都将瓶盖所盖上的话,总有一天整个瓶子都会被那宣泄不出来的热气而撑到破裂开来。 季言秋低着头,垂下的发丝将他的面庞所遮盖住,也挡住了他的表情。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那么直白地具象化着他离开家乡的时长。 过了许久,陈云生才看到一行小字飘了出来,书写得有些慢,如果能有声音的话一定是断断续续的。 【谢谢你,阿云姐。】 陈云生看着那一行小字,有些无奈:“唉……你这孩子……” 她知道季言秋还是不愿意向其他人诉苦,但陈云生总不能逼迫他,只好瞥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一束鲜花,选择的另一种方式来让过分听话的小孩放松些:“对了,我在上来时看见了王尔德,他想要上来见你,只不过被英吉利的外交官拦下来了。需要我把他带上来吗?” 季言秋顿了一下,也转过头去看向了床头那一束仿佛刚刚从花圃中摘下来的、在冬日里难得的鲜花,带着点疑惑问道:【那这束花是——】 “是英国女王送的。”陈云生用相当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差点没让季言秋从床上摔下来的话语。 英国女王……?季言秋一时之间看那束花的眼神都变了,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这束花确实不是王尔德平时会送的风格。 王尔德比较偏好使用不同色系的花,巧妙的将其配合在一起,看上去十分耀眼;而床头这一束则是偏向典雅大气的搭配,里面所包含的花的花语基本上都是和祝福早日康复以及赞美英雄有关的。 陈云生看着他惊讶的表情,说道:“也只是一束花而已,不是她亲自来送的。不过也是,在阿加莎.克里斯蒂从爱尔兰回来前她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白金汉宫的,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好她的邀约。”陈云生伸出手去点了点花束里的花,风铃草轻轻摇晃着,淡紫色的花瓣还保持着刚摘下来时的柔嫩,“救命之恩……那帮政客和贵族不会安心让一个华国人顶着他们救命恩人的名号太久,所以一定会尽全力在短时间内就把人情还上,而皇室是其中最急切的。” 季言秋沉默不语,但内心里早已浮现出了先前所想过的计划。 一个天大的恩情可以换来多少东西?在没有试探过前很难想明白。或许换取一个一直不愿意归属的刺头超越者绰绰有余,那,更多的呢?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些东西可以等qin来了再谈。”陈云生安抚他,“他很擅长这方面。当然了,一切都以你的意愿为主。” 季言秋对着陈云生乖巧地笑了笑:【谢谢阿云姐。】 陈云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可是我进来以后你第二次对我说谢谢了。既然喊我一声姐姐,又何必那么客气?” 季言秋只是微笑,并没有回答。陈云生对上那双漂亮的深棕色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对着你这样的乖孩子我可气不起来。” 要是换成文协里那几个一年里没有一天是消停的小兔崽子,她现在已经被气到头昏了。 陈云生又嘱咐了几句有关于英国方可能会说的话术以及相对合理的补偿价位,直到护士在外面敲了五次门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季言秋和她挥手道别,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过了一分钟后才对着站在门口看着什么表的“护士”招了招手,银色的小字自动飘到了那人的面前。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面不改色穿上这套衣服的。】 被识破了伪装的“护士”抬起头来,笑嘻嘻地摘下了脸上的易容道具,像是一只灵活的野狸那样来到了东方人的床前,开始唉声叹气。 “唉……伦敦的救命恩人还真是受重视啊,门口的守卫数都数不清,我可是历经了堪比盗火的普罗米修斯那样的艰苦才混进来的。” 【这就是你穿了一身护士装进来的理由?果戈里。】 果戈里很坦然地点了点头,看上去还挺为自己的计谋感到骄傲:“出色的伪装,不是吗?” 季言秋哑然失笑:【容我提醒你一句,如果连我都能看出来你的伪装,那么骑士团的成员不可能看不出来。】 要知道,骑士团的成员们要保护的可是皇室,论起易容和潜入,面对的手段必然有比果戈里更高明的。也就是说,果戈里能顺利到达这里,绝对是骑士团心知肚明放水的结果。 果戈里顿时泄下气来,幽怨的说道:“莱芬耿尔老师,您还真是会挖苦人。” 一行银色小字立刻飘了过来,几乎是贴在他的脸上:【我说过了,别叫我的笔名。】 白发的俄罗斯人上手去戳了戳那行字,有点可惜的看着它被自己的手指戳散,嘟囔道:“宣传官不让喊,笔名也不让喊,想称呼您还真不容易。” 季言秋好心的给了他一个选择:【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出乎意料的是,果戈里几乎是立刻便摇了摇头,表情有点古怪:“不,这还是算了。” 【……那你就喊季先生吧。】季言秋有些心累的回复。 第236章 有关于称呼的问题就此打住,果戈里不知道从哪里顺了个高倍望远镜,很热情地从自己的斗篷里掏出来,塞到了季言秋的手中。季言秋愣了愣,将那军绿色的望远镜看了一圈,发出了疑问:【这是什么?】 “军机六处的新装备,我去对接公务时看见的,可好用了,能从这边这个窗户看到时钟塔那边去呢。” 季言秋闭了闭眼:【我是在问你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个。】 “很突然吗?”果戈里摆出万分惊讶的样子,“这是我的谢礼呀,您可是救了全伦敦的命呢!我也包含在内,不是吗?” 季言秋沉默了。他承认,他没想到这一层。 【好吧,谢谢你的礼物。】季言秋温和的笑了笑,将望远镜放在床头,和那束珍贵的英国女王送来的花束摆到一块。 果戈里顺着他的动作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东西,弯腰去好奇地打量着那束花,又认真嗅了嗅,评价道:“不像是某位会翻墙的金发罗密欧送的。” 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颇为无奈:【这又是什么称呼?】 “这是根据事实引用典故。不过,这一次,罗密欧先生没办法爬墙了,毕竟虎视眈眈的骑士团护卫会毫不留情的把他从墙上射下来。”果戈里摊开手,一副十分可惜的样子。 季言秋呵呵一笑,不是很想和这家伙瞎扯下去,干脆利落地将他按回了座位上:【行了,说正事吧。】 果戈里揉了揉肩膀,竟是有几分委屈:“关心您还不算是正事啊?以及,超越者和普通异能者的差别还真是比天和地还要大……您的手劲真是长势喜人。” 季言秋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超越者的身体素质会强上许多,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他一直以为这种增强会和自己原本病久了而亏空的虚弱体质互相抵消,竟然还能让他的身体素质正增长吗? 不管怎么样,这是件好事。季言秋将目光重新放到果戈里身上:【你可不是普通异能者。】 果戈里是俄罗斯文学史上不可忽视的明星,季言秋不相信他会只有普通异能者的水平。 并不知道自己在另一维度的世界拥有多么大身份的果戈里只把这句话当成了礼貌性的客套,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一笑而过,很快就把对话的重心又放回了原先的话题上。 “您先前说过,因为不小心把我从十年后的世界带过来,所以欠我一个人情。”白发的俄罗斯人少见的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变得认真起来。 “现在,我想借着您对我的歉意发出请求——去一趟俄罗斯,可以吗?” 季言秋被他这少见的认真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过了好一会儿才发问:【为什么?】 他等待着果戈里能说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但下一秒俄罗斯人的脸上又恢复了原先那不太正经的笑容。 “您到达那里就知道了——就当是我想回家一趟。” 季言秋恍然大悟:原来是想让自己把他带回俄罗斯。 这样就说的通了。季言秋没有迟疑便点头答应下来:【等qin先生来之后,我会拜托他把你也一起带上,本来我们也要去俄罗斯一趟。】 既然这样,就不用那么着急离开了,和英国政府的谈判也能更从容些。 不过,季言秋还是有几分好奇果戈里为什么会愿意用一个珍贵的人情去换取一个对他而言只是顺手而为的事,于是问道:【所以俄罗斯是有什么需要我必须过去的吗?】 果戈里笑容神秘:“唔……一个等了您很久的人?” “……?”得到了答案的季言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他好像不认识哪位俄罗斯人,又或者说是哪位认识的人去了俄罗斯啊? 第107章 没用的默契增加了 傍晚, 季言秋听着简.奥斯汀的抱怨才真切地体会到了果戈里所说的“层层守卫”有多么夸张。 “三次问答,五次搜身!”贵族小姐的脸上满是郁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极度危险分子,而不是你的朋友、钟塔侍从的核心成员之一!” 【我也没有想到会做到这种地步。】被人用如同保护国宝的态度层层包围的季言秋颇为无奈地说道。 “可他们做的都只是无用功——异能者有一大部分都被派去支援爱尔兰了呢!一些普通人来保护超越者就像是包在钻石外头的纸, 还不如让华国自己来。”简.奥斯汀看着那行银色小字, 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渐渐微弱下来, 最后抿了抿唇, 握住了友人的手。 “言秋……你是不是还不知道爱尔兰的事?” 季言秋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摇了摇头:【没有人和我说过。爱尔兰怎么了?】 简.奥斯汀努力斟酌着自己的语言:“爱尔兰遭到了奥地利和葡萄牙的突然袭击, 其中好像还有美国的手笔, 阿加莎女士在收到战报后便带着一半的异能者前往支援,奥地利就趁此机会, 对着防守力度下降的伦敦投下了异能武器……” 【半成品。】季言秋心不在焉地纠正了她,【奥地利研制出来的只是个半成品, 更像是异能增幅器。】 “对, 半成品。”简.奥斯汀一边观察着东方人脸上的表情,一边接着往下说, “现在,都柏林的最终防护手段还没解除, 不过情况已经基本控制住了。” 病房里沉默了一会, 简.奥斯汀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季言秋的反应, 直到一行小字于空中浮现, 她反而有种如释重负之感,想着“终于来了”看向了那行字。 第237章 【王尔德知道了吗?】 “嗯……事实上,伦敦的新闻业已经停摆了,爱尔兰岛上开战了的消息还没传进来。而且你知道的, 上面正在忙着把异能武器这件事压下来,不能被普通人发现异能的存在。” 【所以,他知道了,对吗?】当这一行字出现在她的眼前时,简.奥斯汀怔怔地抬头,对上那双平静的深棕色眼睛,心头颤了颤。 过了几秒钟后,她猛然泻下气来:“他昨天来看你时,有个议员故意和他透露了这个消息——他们就是想逼迫王尔德屈服!不然只要他踏上爱尔兰土地的那一刻,军队就有权利以[控制极端危险因素]的名义将他逮捕关进大牢,直到他松口答应加入钟塔侍从为止!” 至于强行破围?王尔德是去救人的,不是杀人的。而且但凡他表现出一点攻击意图,都会让政府的捕捉更加名正言顺。 看看吧,一个不服政府管束的、擅长暗杀的超越者!多么大的隐患! 季言秋抿了抿唇,随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就要下床。简.奥斯汀被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按了回去:“你要、你要去哪?” 她几乎是磕磕巴巴地问出了一个她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去找他。】超越者的力量明显不是长期执行情报任务的简.奥斯汀可以对抗的,季言秋反手把友人按回椅子上,在她还没及应过来之前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大步流星地来到了病房门前,一把拉开了门。 可下一秒,他便睁大了眼睛,有些恍惚地看着门外站着的人。王尔德还保持着抬起手来敲门的姿势,措不及防对上了自己方在心里还在想着的人,也跟着愣在了原地。 两人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门口,谁也没有先说话,直到王尔德的身后传了伊丽莎白小姐阴恻恻的声音:“劳驾,身体还没恢复的可怜病人和来探病的病人家属能从这扇门前让开吗?很明显它只能供一个半人同时通过,而我不想从一对深情对望的甜蜜伴侣旁边挤过去。” 季言秋和王尔德同时涨红了脸,一个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一个默默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谢谢。下次我会记得让他们把门扩大——不仅能让病床通过,还得让人可以在有人站在门的正中间时也能从容不迫地走进去。” 伊丽莎白小姐又说了一句妙语连珠的暗讽,但很快又沉下脸来,直接动手将支图逃脱医院的病人给压了回去,眯着眼睛警告:“在你的脸色恢复到正常人该有的颜色之前都不许擅自出院,你苍白得像是床头的白粥!” 粥的熬煮者简.奥斯汀弱弱地举起了手:“那个,伊丽莎白小姐,我做的是南瓜粥。” “是吗?看起来不像——这不重要。”伊丽莎白熟练地发动异能把人检查了一遍,语气缓和了点,“至少得到走到街上时没有好心人帮你呼叫救护车的地步……我知道你着急,但最起码换个方式,比如不是你去找他,而是他来找你。” 季言秋心虚地笑了笑,试图转移话题:“伊丽莎白小姐,伍尔芙呢?” “她?她挺好的,只是在忙,很忙。”伊丽莎白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不是所有政客都认可你的英雄身份,又或许说是选择性的不去相信。他们想尽办法妄图推翻是你救了伦敦这个事实。是很蠢,但这就是政客。” 伍尔芙虽然是他们要“揭发”的英雄的朋友,但那异能实在是好用极了,政客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将这件事交给了她——她还是从梦里醒来的第一个人呢! 简.奥斯汀冷笑了一声:“乔治.奥威尔都把记忆抽出来给他们看了,难不成他们认为钟塔侍从的大脑还能老到幻想出了一段记忆?言秋还晋升超越者了呢!总不能是在梦里莫名其妙晋升的吧?” “他们不会成功的。”王尔德终于开口说出了进入病房以来的第一句话,“许多市民亲口承认,在醒来的那一瞬见到了一双深棕色的眼睛,这足以证明梦醒与你有关。” 看见了我的眼睛?季言秋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这应当是他转移所有梦境核心到自己身上的结果。 这么多的普通人都说出了一样的话,那就不可能是作假了。季言秋无声地松了口气,他不希望在谈判时还要应付上窜下跳想要否认他功绩的可笑虫子。 伊丽莎白拿起床尾的查房记录板,笔走龙蛇写下检查结果,状似随口一问道:“对了,你刚才出去是想做什么?” 季言秋下意识看了眼王尔德,控制着银色小字漂到伊丽莎白面前。 【找王尔德。不过现在不用找了。】 伊丽莎白把板子收下,挑了挑眉:“那还挺巧的。不过,你不用特地去找他,王尔德被特别批准了全天无限制探病与陪床。” 东方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全天无限制,那今天早上…… “他们给的理由是:外交场合,闲人免进。”王尔德眼睫垂下,将季言秋的手握紧了些,“或许我应该直接陪床,这样他们就不能把我赶走了。” 他的手有点冰,季言秋在那只手贴上来那刻就察觉到了爱人的不对,用拇指轻轻按压着他的手背,就像是无声的安抚。 “你当然可以这么做,那里有张床,看到了吗?准备给家属的。”没那么熟悉王尔德的伊丽莎白没有察觉到这点微妙的不对,朝着墙边的空床扬了扬下巴。 王尔德下意识看向了季言秋,在得到了对方的点头后也点了点头,对着伊丽莎白说道:“我知道的。” 第238章 现在明显不是他们探讨本来想的话题的时候,王尔德顺着简.奥斯汀的闲话心不在焉地附和了几句,直到简.奥斯汀停了下来,他才回过神来一般抬头问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简.奥斯汀表情微妙,“你这是怎么了?梦境后遗症?” 王尔德揉了揉太阳穴,恢复了和平时一样的语气:“只是你的话题太无聊了而已。” “你!”简.奥斯汀瞬间把内心的那点担忧给抛到了脑后,恨不得把腰间的配枪拿出来给那颗金色的头一枪托。 季言秋哑然失笑,出面来调停友人与恋人的冲突:【好了好了,这里是医院,伊丽莎白小姐可还在呢。】 一直都在的伊丽莎白小姐停下调试设备的手,抬头幽幽说道:“很高兴你们还记得这里有一个大活人。没关系,你们可以继续聊,正好我喜欢的那部欢乐喜剧停播了,看你们也是一样的。” ……总感觉伊丽莎白小姐经历过什么,这讽刺的功力简直是突飞猛进。季言秋移开目光,于心里想道。 简.奥斯汀也被噎了一下,干脆直接站了起来:“算了算了,看样子你们情侣之间有什么悄悄话要说,就不打扰了。” 季言秋还没来得及挽留,简.奥斯汀就干脆利落地走出了病房,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而另一边,看着简.奥斯汀动作的伊丽莎白也关闭了调试完毕的设备,拍了拍手。 “那我也不逗留了——床位就在那里,记住了王尔德,不要让我来查房时看到你和可怜的病患挤在一张床上。” 在甩下这句可以说是威胁的话之后,伊丽莎白也走了出去,顺便把门也带上了。 现在,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王尔德放在床上的手指收了收,率先起身走到那张靠着墙角的小床前,将其拉到了季言秋病床的旁边。 “希望医疗组会定期清理,我可没带换的床具。”王尔德就像是要借着忙碌来掩盖什么似的,抚着床单上的褶皱,语气不太自然的说道。 季言秋看着他,他看着自己的手,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病房中蔓延开来。 过了几秒,王尔德张开唇,几乎是同时间,一行银色小字也随之出现在了半空—— 【王尔德,不许自顾自的贷款愧疚。】 “秋,不许用你的功绩来换取我自由。” 第108章 不算吵架 在两人同时说出差不多的话之后也同时愣在了原地, 望着对面恋人的面庞半晌回不过神来。 那行银色的小字渐渐消散在半空之中,王尔德望着那逐渐消失的光点,就像是终于被唤醒一般,眼睫颤抖着垂下, 再次强调了一遍:“秋, 你不许用这些功绩来换取我自由的机会,那帮贪婪的政客一旦认为自己找到了你的薄弱点就会疯狂的扑上来, 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野狼一样……” 他向前一步, 握住了东方人的肩膀,灿金色的眼睛中满是恳求:“我不能成为你的拖累。” 季言秋的心头一颤, 几乎是过了好几秒钟才轻轻的反手盖住了王尔德的手背, 开口无声说道:【你不是我的拖累,王尔德, 你是我的珍宝。】 那握住他肩膀的手在看到这行小字的下一秒就松了力道,王尔德嘴唇瓮动,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到最后都化为了一声叹息,无力地倚靠在了季言秋的肩头。 “可正是因为你重视我, 才让那帮政客自以为自己找到了你的弱点。” 一个人最大的牵挂莫过于亲情、友情与爱情,只要抓住了这三点, 也就相当于精准的抓住了一个人的软肋。 王尔德和季言秋的恋情从一开始就在钟塔侍从内部传的沸沸扬扬, 而后季言秋搬到了王尔德庄园, 就更能证明两人之间的情感真挚。 对于那帮很会利用他人感情的政客来说, 这可是个好消息——越真挚越好啊,越是真挚就越容易丧失理智。 季言秋抿了抿唇,抵住王尔德的肩膀将他推开,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并不认为我重视你有错, 你的自由也比那些政客能答应的赔偿要重要的多。】 “但你不能保证他们再开出额外的条件。”王尔德语速逐渐加快,目光虚虚地若在不远处床单的一处褶皱上,“这是他们的一贯操作,不是吗?先答应你所要求的东西,再额外提出自己的要求,从而让一切都变了味……秋,你已经为我付出的够多了,不应该再抛却自己本该得到的东西。” 【我的付出?王尔德,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付出过什么。】季言秋双手捧住王尔德的脸颊,强迫对方的眼睛与他对视,甚至放慢了银色小字书写的速度。 王尔德似乎是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措手不及,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半晌之后才喃喃道:“我不喜欢你叫我的姓氏……” 季言秋听着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忍不住笑了一下,纠正了自己的称呼:【是我太激动了……奥斯卡,你为我的付出远比我为你的付出更多。爱情不是单方面的给予,不是一个人拼了命的往另一个人身上堆东西,而应该是双向的。不仅仅是你付出,我也需要付出,这才是对等的关系。】 “可我之前为你做的那些事对比起你想要做的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王尔德还没等那行银色小字在空中完全浮现出来便已经十分激动地说道,“我又付出了什么呢?仅仅是一些首饰、几束花、以及一张我也躺在上面的床吗?” 第239章 【时间与爱呢?奥斯卡,你投入在我身上的时间不是假的,对我的爱也不是假的。】季言秋用拇指轻轻划过王尔德的面颊,那双深棕色的眼瞳之中情绪正在不断翻涌着。 【……我只是想给你自由。】 我只是想要拥有一个在我离开之后依旧能和你站在一起的机会,只是想要看到你能够如愿以偿的回到自己的家乡,只是想要你生活里的各种记录彻彻底底从钟塔侍从的内部资料里消失。 只要能换来这些,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是愿意的,更何况现在有个正正好的机会呢? 病房里陷入了一片难言的沉默之中。冬日的太阳总是消失的太快,此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悠远的黑夜了。风带着不知为何到现在都还勉强挂在枝头的落叶而来,轻轻拍打在玻璃之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这微弱到正常人只会下意识忽略的声音落在僵持着的两人耳中却像是落雷一样响亮,让他们默契的松开了对方的手,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王尔德深吸一口气,走到床头柜前,面对着墙不说话。季言秋则是闭了闭眼睛,动作有些心不在焉地将一直缩在枕头旁边看他们说话的狐狸捞了起来。 雪花在他们语气逐渐激动时便努力的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看两个人类终于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怀抱着自己的东方人的手背,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睛里似乎充满了疑惑。 季言秋脸色缓和了些,揉了揉雪花的脑袋,凑近了它说道:【没事,我们不是在吵架。】 他并没有将异能效果生成的银字放在比较隐蔽的方位,也不确定王尔德有没有看见,但他内心里隐蔽地希望着王尔德能够看见。 狐狸崽子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对着墙面不知在想着什么的金发男人,又把头转回去看了一眼怀抱着自己、眼神放空的季言秋,还是有些担心。 “啾。”雪花小声地叫了一声,从季言秋的怀里跳了下来,一步三回头的走到了窗台,最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纵身一跃跳了下去,化为了一道青烟飘向远方。 季言秋望着自己突然空下来的手臂,茫然地追随着雪花的身影。 雪花这是要去哪? 雪花的突然离开恰到好处的给了两人一个向下走的台阶,王尔德装作不经意间向病床靠近几步,轻咳了一声说道:“这都晚上了,它一只狐狸要去哪里?” 季言秋摇了摇头,给了王尔德一个浅浅的微笑,就像与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我不太清楚,也许是去找大使馆的同胞了吧?】 不过,雪花是去找蒲先生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根据阿云姐说的,蒲先生现在正在北美的土地上和那边的民间异能组织扯皮呢。 大使馆的同胞……王尔德大脑自动联想到了自家恋人那一群还没与他正式见过面的大家长们,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又往窗外张望了一眼。 “我只希望它是去和认识的猫猫狗狗玩。”金发男人几乎是用气音,小声说道。 季言秋在晋升超越者后听力又进步了许多,自然是听到了王尔德的自言自语,有些忍俊不禁,抬手扯了扯王尔德的袖子。 这几乎已经是个发送友好的信号,肉眼可见的,王尔德的身体都放松了下来,嘴角弧度也上扬许多,相当听话地顺着东方人的力道坐到了床上。 “秋,我刚刚脑子有点发昏了,所以语气重了些……”王尔德一坐下来,那双灿金色眼瞳便可怜兮兮地也跟着望了过来,里头似乎蒙着一层水雾。 季言秋叹了口气:【我本来也没生气。】 好吧,他方才确实有些烦躁,可王尔德服软的速度比他怒气值上涨的速度还要快,没来得及将烦躁转化为愤怒就已经被那双灿金色的眼睛给击败了。 王尔德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就连笑容都真挚了不少:“你没生气就好——但我还是不能同意你拿功绩去换取我的自由,我希望你能得到自己应得的荣誉,而不是为了我用掉这个可贵的机会。” 【奥斯卡,还是没有明白一点:我来到伦敦这半年来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最珍贵的东西就是你,还有我的友人们。】 除此之外……我就再也没有挂念的了。 王尔德自动忽略了最后那一句话,原本放在床沿上的手小心翼翼的朝着东方人的方向靠近了一点,指尖碰上手背,在确定季言秋没有反对后才大着胆子将那双带着点薄茧的手彻底收拢在手心之中,然后手指交缠,相扣。 牵手其实是个相当暧昧的动作,两个人的手心紧贴着手心,能够感觉到对方不断传来的体温,以及因为紧张而微微渗出的汗。若是指尖再往下一点,便能感觉到对方手腕上不断传来的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无比诚实的反映着主人的心跳。 于是他们就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用指尖去感受对方逐渐加快的心跳。就像是这个夜晚看起来十分宁静,一切分歧与争吵都仿佛潜移默化之中已然解决,可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矛盾只是藏了起来。夜晚制造出了一块用于掩盖的布,让他们第二天早上起来时还能心照不宣的说一声早安。 季言秋从床上坐起来,如同往常一样自然的前往病房里自带的卫生间里准备晨间洗漱,但只有他知道在睁开眼那一刻也正正好对上一双刚刚睁开的灿金色眼瞳时心里有多么的惊讶。 好吧,其实从他们起床的时间就可以看出来,他们两人谁也没有真的把昨天晚上那场对话忘掉。季言秋在关门之前装作不经意的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最短的那一根正不偏不倚的指着“7”。 第240章 而在他将门合上后,刚才还像没睡醒一般端坐在床上的王尔德眼神瞬间凝实起来,沉默地下床穿好拖鞋,拉开窗帘。冬日清晨的阳光并不像夏日那样耀眼,而是正正好的洒下温和的光线。 他先是看向街道,在确定今天医院的大门外没有停着一辆全黑色的商务车,又或者是加长林肯什么的才又将窗帘拉了起来。 看来今天应该没什么烦人的家伙找上门。王尔德有些漫不经心地想道。 他的心还牵挂在与他隔一层门的东方人身上。季言秋没那么容易妥协,这一点从对方的文字里其实就可窥一斑。他得想个办法去加强自己说法的说服力,让自家奉献精神过于突出的恋人放弃原本的打算。 今天季言秋洗漱的时间似乎长了些,王尔德没太纠结这点,毕竟人在心烦意乱时总是会不自觉的将手上的动作放慢。他先是整理了一下床头柜上的东西,把昨天简.奥斯汀送来的水果检查了一遍,确定果篮里没有坏掉的之后又看向了床头那束显眼万分的花。 英国皇室应当是动用了什么手段来让这些花朵永远保持着被摘下来时的状态,哪怕是已经过了两天一夜,那些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花朵依然保持着最鲜嫩的模样,优雅地呆在花瓶里,莫名有些碍眼。 王尔德发出一声冷笑,移开了视线。他当然不能将英国女王送来的花束毁掉,那样只会让季言秋留下被人攻击的话柄,不过他还是很不爽。 虚伪、自恃清高,就连送来的花都有着皇室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就在他准备按下床头的呼叫铃让人将早餐送上来之时,病房门却被敲了敲。毕竟有这么多人盯着,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醒来也是很正常的事,王尔德只当是护工得知消息后将早餐送过来,没有多惊讶的便走过去将门拉开,随后在看到门后那道身影时愣在了原地—— 穿着一身旗袍的华国女人手中提着还散发着热气的三层食盒,在门拉开的那一刻便用不失礼但又莫名有压迫感的目光将王尔德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确定了什么之后才伸出了手,开口说道: “日安,王尔德先生,我是华国驻英国大使陈云生,自称一句言秋的长辈。”陈云生非常友善地勾唇一笑,“很高兴能认识你,我想要与你见一面很久了,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在这种场合。” 说着说着,她的目光还若有所指地飘到了后方被亲密无间拼在一起的两张床上,看得明明什么都没做的王尔德莫名出了一身的冷汗。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因为心不在焉而动作缓慢的季言秋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晨间洗漱,一边擦着脸一边走了出来,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也和王尔德一样顿时僵在了原地,睁大了眼睛。 【阿云姐?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陈云生回答,一只白狐狸便从她的身后跳了出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的扑到了季言秋的怀里。这下是谁将陈云生叫过来的就一目了然了。 雪花怎么还学会这一招了?季言秋有些牙酸的将雪花抱紧,表面上还维持着乖巧但又带着些许尴尬的微笑:【那是早餐吗?真是太麻烦您了……】 “虽然我确实是来给你们送早餐的,但在吃早餐前,我想和你们聊聊天,可以吗?” 陈云生走到床边,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朝两人招了招手。 第109章 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 季言秋和王尔德对视一眼, 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一丝紧张与慌乱,几乎是同时迈出步子去乖巧地并排坐在了床沿,和陈云生面对面坐着,就像是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陈云生看他们这副样子只觉得好笑:“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早就说过了, 我不是什么封建大家长非要棒打鸳鸯。华国有句俗语, 打扰别人谈恋爱可是会被驴踢脑袋的。别人可能说说笑就过去了,但我必须得认真点——毕竟文协里真的有驴。” 季言秋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赶紧用假咳来掩盖自己的笑意。而一旁, 尚未了解到华国俗语文化的王尔德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问道:“为什么会被驴踢脑袋?那是什么有特殊触发条件的异能造物吗?” “只是一句俗语……当然不是异能造物了, 那是真正的驴, 一个有趣同僚的小宠物。”陈云生忍俊不禁,解释道, “不过看体型来说,那确实不能称得上是“小”宠物。” 气氛因为这小小的插曲而变得轻松许多, 陈云生换了个坐姿, 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之上,向后靠了靠, 一副十分放松的样子。 “既然笑也笑过了,现在应该不紧张了吧?”陈云生直接切入正题, 说出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真实目的, “说吧, 因为什么吵起来了?” 【我们没有吵架。】季言秋控制着银色小字在空中浮现, 为了能让王尔德也看懂还特地做成了双语,眼神有些躲闪。 陈云生还没反应呢,雪花就已经把头抬起来了,十分疑惑地“啾”了一声。季言秋尴尬地摸了摸狐狸脑袋, 又强调了一遍:【我们真的没有吵架,只是在一些事情上产生了分歧,一时激动了点。】 让他惊讶的是,陈云生居然没有否认他说的话,点了点头:“我也认为你们没在吵架,说实在的,我很难想象你们真的吵起来的样子。” 季言秋睁大眼睛:【那您怎么还……】 “我都说了,我不是要棒打鸳鸯的封建大家长。这次只是雪花来匆匆忙忙找我,正好我也要给你带份早餐才过来一趟的。”说到一半,陈云生顿了一下,向王尔德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不过,趁此机会来见一见你选的这个人也好。” 第241章 王尔德瞬间紧张起来,放在床沿的手收紧,把床单抓住了一层又一层的褶皱。季言秋不动声色的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背,开口道:【奥斯卡很好。】 “唔,我还没接触过,所以不能贸然下定论。这毕竟是你的恋人,你会比我们更了解对方,我们也不能干涉你的选择……”陈云生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被拼在一起的两张床上,语气稍作委婉的提醒道,“当然了,作为你的长辈,我想我不会很乐意看见你们在还未正式确定下婚约前便发生一些亲密行为的。” 季言秋的耳朵一下涨得通红,隐隐还有要蔓延到脸上来的架势。他触电一般的将自己的手从王尔德的手背上移开,转过头去欲盖弥彰的看了看那张虽然拼过来,但其实没有任何睡过的痕迹的床,那行能传达出他想说的话的银色小字又开始忽明忽灭起来。 王尔德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贵族出色的表情管理能力还是让他的脸红仅限于耳廓,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用有些古怪的语气回复:“您放心,我们不会的。” 陈云生挑了挑眉:“这可说不准,之前没做过不代表将来不会去做。我见过太多的小年轻了,意乱情迷是谁也难以抵抗的魔咒。” 季言秋的脸已经红到像是被人一口气灌了三瓶红酒那样了,刚想开口制止大家长继续这个话题,就听到身旁传来了恋人坚定的声音:“我不会的——我尊重秋,尊重他的一切选择。我对他的爱不会屈服于人类的本能欲望,也不会被欲望突然控制大脑。更何况,我喜欢循序渐进的爱情,而不是在一开始便直接到达终点。” 王尔德突然停下了自己的发言,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身侧的东方人,耳廓的红似乎更加鲜艳几分:“若是我真的想那群被原始欲望控制大脑的人一样,我就不会到现在连一个正式的吻都没有得到过。” 他的话音刚落,陈云生就有些惊讶地张大了嘴。而季言秋实在是受不了了,沐浴在长辈善意的调侃目光之中一把捂住了那张什么话都往外说的嘴巴,几乎是恼羞成怒一般让那行小字直直的怼在了王尔德的脸上。 【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 和长辈探讨自己的感情进展……天呐,这实在是太羞耻了!脸皮很薄的季言秋只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破窗而逃。 王尔德很无辜的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声音因为被手给蒙住而有些闷闷的:“可我说的也确实是实话,我们现在就连一个吻都没有。” 季言秋强行让自己忽略陈云生十分好心将自己转过去不看小情侣的动作,忍着羞耻说道:【之前那几次不算吗?】 “不算。只是吻脸颊和额头怎么能算是吻呢?”王尔德说着说着就捉住东方人的手,在对方的手心又亲了一口。 季言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把手抽了回来,默默朝旁边挪了一段,与王尔德拉开距离。 其实将他们两个的互动尽收眼底的陈云生装模作样的在雪花的提醒下又将头转了回来,摆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怎么样?你们聊完了吗?” 【聊完了。】季言秋目光躲闪着,就连那行字都有些飘忽不定。 王尔德也跟着点了点头:“聊完了。” “果然,就是得说一些真心话才能把矛盾化解。你看,你们现在不就好多了吗?” 陈云生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天上的新月,里头盛满了独属于长辈的调笑。 “至于昨天你们吵了什么,又为什么吵,我就不问了。有什么分歧和矛盾不要含含糊糊地混过去,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就说清楚才行,不然久了,这次不了了之的吵架就会变成心里的一根刺,每次看到对方就要被扎一下。” 【我们会记得的,谢谢你,阿云姐。】季言秋下意识的与身旁的王尔德对视一眼,随即十分认真地说道。 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已经解决,陈云生当然不好继续留在病房里头打扰两个小情侣晨间相处,而且她也能猜到他们一定还有话想讲,便随便找了个由头告辞。 在病房门合拢的那一刻,季言秋便猛地松了一口气,将雪花抱起来后充满了幽怨的说道:【你怎么还学会打小报告了?】 雪花故作无辜的嘤嘤叫了两声,拿尾巴缠了缠东方人的手腕。王尔德望着他们,眼里带着些许笑意,伸出手去打开了陈云生带来的三层食盒。 “秋,先吃早餐吧,你昨天晚上只喝了粥,再不多吃点东西对胃不好。” 季言秋暂且将狐狸崽子放下,望了过去。陈云生做的是两人份的早餐,因为不知道他具体是哪个地域的人,就把南北两边的早餐都放了上去,最上层的干蒸以及虾饺还在散发着热气。 还真是有劳阿云姐费心了……季言秋一边在心里感慨着,一边把床边的桌板放下来,临时当做早餐桌。 王尔德还是第一次品尝到广式早点的味道,吃到一半时忽然停了下来,望着盘子里头的虾饺,若有所思的开口说道:“这种华国早餐难学吗?” 【我不太清楚,但如果皮和馅都买现成的,那应当不难。】季言秋一眼就看出了王尔德的目的,叹了口气之后将一枚虾饺夹到对方的盘子里。 【你不用为了迁就我而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无论是英式早餐还是华国早餐我都能吃得惯的。】 “这不能叫做迁就,而是磨合。”王尔德又将那枚虾饺夹了回去,颇为心疼的看着东方人在短短一个月内经历太多事情而变得瘦削的脸颊,“而且,能吃到家乡风味说不定会让你的胃口更好,你需要多吃一点,亲爱的。” 第242章 【我每天都有在吃很多东西。】自认为自己一日三餐都有按时吃的季言秋试图为自己辩解。 王尔德叹了口气:“但那分量还是太少了,老奥菲不止一次来找我,隐晦的暗示你是不是不喜欢他做的菜。” 【当然不会,管家先生的手艺很好,我很喜欢吃。】季言秋又把碗里的虾饺夹到了王尔德的碗里,但筷子还没放下来,王尔德就用叉子将那枚虾饺放了回来。 趴在床头柜上的雪花望着两人一来一回的动作,眼中充满了疑惑。就在季言秋即将把这枚可怜的虾饺夹起来第三次时,狐狸崽子一个弹射起跳,直接将这枚虾饺叼走了。 王尔德和季言秋:…… 季言秋哭笑不得地看着吃的正香的雪花:【差点把雪花给忘了……算了,给雪花吃也好。】 王尔德有些郁闷:“我真觉得它比一开始要胖上两圈。异能造物真的没有脂肪肝吗?” 被人当着面说自己胖的雪花发出了抗议一般的叫声。 两人同时发出了愉快的笑声,桌上的早餐是长辈亲手送来的礼物,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投射在地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季言秋望着雪花将那枚虾饺咽下,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又像是百般遮掩。 【等早餐吃完之后,我们再来聊聊昨天晚上没有讨论出结果的那件事吧。】 —————— 华国大使馆,陈云生刚踏进自己的办公室里头,就听到一曲婉转动听的戏曲。正在歌唱着的花旦生得一副好容貌,一把嗓子就像黄鹂一般,只是那一颦一笑之间都带着无法磨灭的妖气。 那种妖气并非是贬义的,而是字面意思上、像是一只狐狸刚刚化成人后的那种,让人一眼望过去就知道这是只狐狸的妖气。 陈云生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挂到后方的衣架上,对自己办公室里忽然出现的花旦熟视无睹,而是熟练的绕到书柜旁边的沙发前,将那杆浮在半空中的烟枪直接拿了过来,又反手用烟杆子敲了敲沙发上看不见的人。 “叫你的狐狸们唱小声点,别到时候又被路过的普通人说华国大使馆里头闹鬼。” 随着吃痛的倒吸凉气声,一道身影逐渐勾勒出来,化为了穿着青色长衫的男人。那双狐狸眼里头波光粼粼,百般婉转,和后方停下了歌唱的花旦那双狐狸眼极其相似。 “你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之前还不见得直接动手的。”蒲先生抱怨一般的说道,伸出手去将自己的烟枪拿了回来。 “少来吧,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好脸色对着你了?”陈云生在对面的沙发坐下,朝着后方的花旦招了招手,对方顿时发出了一串清脆的狐狸笑声,化为了一道青烟飞回了蒲先生手上的烟枪里。 “我们好歹也有几分同僚情谊在,别总是说的这么难听。”蒲先生把自己的烟枪收起来挂在腰间,身子向后一仰,像极了一只藏了一肚子坏水的老狐狸。 陈云生毫不客气地冷笑了一声:“都认识这么久了才不用装表面功夫——说吧,雪花明明过来找的是你,怎么把我派过去了?” 蒲先生非常无辜的摊开双手,振振有词道:“我去不合适啊。先不说这次我是偷偷过来的,再说了,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支持他们两个这事,过去了也起不到一点作用。” “是啊,你才是奥斯卡.王尔德应该害怕的,会棒打鸳鸯的封建大家长。”陈云生凉凉地说道。 “棒打鸳鸯倒不至于,但我估计会忍不住挑刺。”蒲先生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想象着自己和王尔德见面的场景,“虽然说心里清楚那些资料上写的是假的,但还是容易被留下的旧印象给影响,觉得那爱尔兰的小子绝非良配。” “这不还是棒打鸳鸯?”陈云生敲了敲桌子,“醒醒,现在提倡自由恋爱。” “我当然知道,思想也是会随着时代流动的好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呢,他要是喜欢,我还去做恶人不成?” 蒲先生有些心不在焉的转动着手上的烟枪,看着从烟口时不时冒出来的青烟,叹了一口气。 “唉……只希望他们能长久吧,别闹得两人都肝肠寸断才好。你这次过去将事情解决了吗?” “一半一半吧,感情这种事哪这么容易说开的呢?” 陈云生看向了办公桌面上的传真机,发自肺腑的感慨道:“果然,这种事还得要qin来才行。” 蒲先生也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等他到了就交给他吧。” 而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又要多出一项被同僚强行转交的任务的qin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头,忽然打了个喷嚏。他轻皱着眉,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狐疑的看向了自己的窗户。 “怪了怪了,这窗户不还关的好好的吗?又是哪来的阴风吹的我后背一凉?” 第110章 意外的访客 等下午, 简.奥斯汀携带着狄更斯前来例行探病之时,看到的就是气氛莫名有些凝滞的两人。 心思聪敏的贵族小姐在踏进门那一刻就察觉到了什么,左看看右看看,随即十分谨慎的发出了疑问:“你们这是吵架了?” 【没有吵架。】季言秋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和别人解释自己并没有和王尔德吵架了——第二次解释是对来检查的伊丽莎白小姐说的——颇为无奈地把那行银色的字体调大了些, 就像是在无声的强调。 第243章 “真的吗?”简.奥斯汀眯起眼睛, 目光狐疑地在两人之间徘徊,“说实在的, 你们现在这幅样子和我之前看的那肥皂剧里头吵架的情侣简直一模一样。” 【说实在的,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我和王尔德吵架了?】季言秋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看上去颇为无奈。 “气场, 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简.奥斯汀一边比划着强调,一边走到床边的椅子前要坐下, 却在刚想坐下去时听到了一声椅子被挪开的声响,立即转过头去瞪着若无其事把她椅子拉开的金发男人。 “嘿!这是谋杀!”简.奥斯汀赶紧站直身子, 对做了缺德事的王尔德大声谴责, “就差一点我的尾椎骨就要粉碎了!” 王尔德的手还没从椅背上移开,表情自然无比, 看不到半点心虚:“你的尾椎骨这么脆弱?干脆别当异能者了。” “这是我尾椎骨脆不脆弱的问题吗?是你,像个中学男生一样把我的椅子突然挪走!王尔德老爷, 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简.奥斯汀双手叉腰, 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王尔德耸了耸肩, 看起来相当无辜:“我只是不想你一屁股坐到雪花身上。” “啾?”还没等简.奥斯汀转过头去再度确认椅子上有没有东西, 听到自己名字的雪花就从东方人的怀里探出个脑袋来,疑惑地叫了一声。 简.奥斯汀:“……王尔德,你在把我当傻子?” 王尔德摆出一幅万分惊讶的样子:“我还以为它就在上面呢,毕竟雪花很喜欢睡在椅子上, 可能是我看错了,你别介意。” 简.奥斯汀怒极反笑,扭头就和东方人打小报告:“言秋!你看他!” 季言秋早就被他们俩这一来一回的吵架逗得止不住笑,就连字幕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的。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奥斯卡,快和简道歉。】 得到了指示的王尔德立即乖巧执行,只是语气倒是没有表情那样真挚。 “好吧,奥斯汀,我为我的失礼行为对你道歉。” 简.奥斯汀又对他了个白眼,用应付社交的标准假笑回应:“你是该道歉。” 后方,狄更斯热闹看够了,堪称是大摇大摆地从两人之间走过去,在那把万恶之源的椅子上坐下了。 “上一次来的时候没能好好和你见一面,怪可惜的。”狄更斯面带感慨地说道,“都怪那个一定要我陪着的老家伙,说真的,谁会去大费周张地暗杀一个没什么大用的老外交官?” 【或许他只是害怕路边的消防栓突然爆炸。】季言秋故作严肃地说道,【毕竟他看上去就很倒霉。】 狄更斯哈哈大笑起来:“言秋,你说的对!赖在高位上不走的他们早就变成一堆老霉斑了!” “看在你的比喻还算出色的份上,我就装作看不见你屁股底下坐的是什么了。”简.奥斯汀又从墙角搬了把椅子来坐下——说实在的,季言秋很疑惑为什么不能直接放一张沙发。 狄更斯做出乞讨的手势,很配合地说道:“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病房里头的其他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王尔德在季言秋的身侧坐下,动作自然地扣住了恋人的手,用拇指轻轻摩婆着他的手背。 近距离目睹了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的简.奥斯汀默默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名为抱怨实则调侃地说道:“噢,我现在相信你们没吵架了。正相反的,你们甜蜜着呢。” 狄更斯笑呵呵地摊开手:“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你们能真的吵起来。毕竟只要言秋一伤心,王尔德就会立刻去哄了,反过来也一样。” “真是黏糊。”简.奥斯汀发出了“受不了你们小情侣”的声音。 王尔德权当没有听见,又或许听见了也会装聋作哑,他看上去还挺骄傲的:“所以都说了,我们没有吵架,只是有点小分歧。” 简.奥斯汀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遍,又联想到昨天发生的事,已经隐约猜出了这分歧是来源于什么事,嘟囔道:“好吧,没吵起来真是万幸……言秋,你知道钟塔侍从商定好给你什么荣誉吗?” 【我以为奖赏和赔偿是谈判后才定下的。】东方人疑惑地说道。 “不,不是以国家层次颁发的那种,只是钟塔待从而已。”简.奥斯汀赶紧摆手否认,表情变得严肃了点,“是一道禁令,以后你所见到的每一个钟塔侍从成员都要在不危害国家根本利益的情况下答应你一件事,并且非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允许对你造成伤害。” 季言秋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半晌后才开口:【阿加莎女士和乔治.奥威尔也包含在内?】 “自然是这样。”简.奥斯汀点了点头。 季言秋一时陷入了沉默,还是一旁的王尔德替他说了出来:“真是大手笔——这能说是钟塔侍从突然的良心么?” 简.奥斯汀算了耸肩:“也许吧,反正我没有意见。” 她身旁的狄更斯也十分认可:“钟塔侍从对言秋确实亏欠良多。” 季言秋抿着唇,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想着什么,一句话不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莎士比亚先生……】 “咳,咳咳!”简.奥斯汀被这突然出现的名字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把自己呛死,过了半响才快速瞥了一眼王尔德的脸色,强撑着用十分随意的语气说道:“那,那个,莎士比亚人挺好的!真的!昨天还在会上和阿加莎女士对着吵呢!” 第244章 王尔德明显不太乐意听到这个名字,但倒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笑意收了起来,侧过头去问道:“秋,你找他有事吗?” 季言秋摇了摇头,有点迟疑:【我只是在想,这个条件是不是莎土比亚先生提议的。】 简.奥斯汀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回忆后恍然大悟道:“是唉,确实是莎士比亚一点一点引导着会议方向往这边靠的。” “这能算是愧疚吗?”狄更斯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季言秋瞥了一眼他:【我怎么不知道你去学了华国话?】 “不是学的,是在西班牙遇到了一位很有趣的华国人,听多了就会了。她看上去很爱旅行,说话也格外辛辣,或许也会是你未来长辈中的一员。”狄更斯向后靠了靠,说道。 爱旅行、说话辛辣的女作家?季言秋的脑海中一时之间闪过了好几个人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思绪就被王尔德所打断了。 “我倒是觉得不是愧疚,又或许说不是单纯的愧疚。”王尔德在沉思片刻后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应当是另有所图。” 狄更斯刚想开口调侃他真是一点也不放弃迫害自己的情敌的机会,就看见半空中多出了一行银色小字——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莎士比亚先生从巴黎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太对劲。】 三道目光齐唰唰地投了过来,原本还在认真思考的季言秋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茫然地抬起头来:【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惊讶。”简.奥斯汀莫名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声音越来越小,“我以为你总是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熟人的……这绝对不是贬意!只是一个中性的表达!” 季言秋然失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有时候我确实会受到情感的影响,但也不会直接装聋作哑。】 “铁面无私,这很好。”狄更斯开始捧场。 【狄更斯,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季言秋无奈地纠正他。 狄更斯出发点是好的,只可惜走得有点偏。 “是的,应该用公私分明。“简.奥斯汀十分认真地说道。 “不,是举目无亲。”狄更斯进行反驳。 “什么举目无亲?是法理无情吧!” “你这个也不对,应该是目无尊法。” …… 季言秋听着两人那乱七八糟的成语,赶紧举起手来叫停:【好了,停下来,我们不说成语了行吗?】 不然他都怕自己把原本的意思也给弄混了…… 经两人这么一打岔,有关于莎士比亚的事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揭了过去,只有季言秋依旧在心中埋下了一个疑惑,等待未来某一天挖掘出来。 而这一天,必定不会太迟。 —————— 法国,巴黎。维克多.雨果结束一天的工作,披上大衣走出了巴黎公社的大楼。 街道上的行人远比上个月的少,这不仅仅是因为温度逐步下降,还有爱尔兰的战火所带来的不安。 战争……谁能不惧怕战争呢?炮弹可不长眼睛,投下来之后还有谁活着都是运气。 已然大半没入地平线之下的夕阳向街道泼洒最后的光,也将走在上面的法国男人的影子拉长。雨果走过两条街道,熟练地与广场上的鸽子打了声招呼,在与一位喂鸽子的老人擦肩而过时听到了对方的低语:“多希望你们可以活过这个冬天。” 美好的期盼。雨果的脚步顿了顿,似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可最后能看见的只有从围巾里飘出的白气。 失去了一部现象极著作的巴黎圣母院没了那惊世的名气,只是一座普通的教堂,平时来的人寥寥无几,甚至因为政府的疏忽而有些破旧。没有人可以辨断这是好还是坏,毕竟无论处何,这栋古老的建筑都收获到了爱它之人。 维克多——雨果——那巨大而蒙着厚重灰尘的典铜古钟震响,像是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雨果又叹了一口气,这一次除了白气,还有他无奈的、极轻的声音。 他踏上最上方钟楼的地板,看着那道沐浴着残阳的身影,就像是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好友。 “好久不见,qin。你不去伦敦,怎么反而来找我了?” 背对着他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最先让人注意到的便是一双盛满了忧愁的眼睛,随后便是那眉眼间挥之不去的病气。他披着一身厚厚的斗蓬,可以说是臃肿的衣物却衬得他看上去更加瘦削,仿佛下一秒就会随着一阵风飘落。 但雨果内心清楚,眼前这病怏怏的男人实际上有着无比强大的能力。若是对方愿意,半个欧洲都要成为对方“判词”下的悲剧。 “只是来和你说句话,怎的就不乐意了?”qin的声音与他的外表相似,很冷,也很轻,像是抓不住的雾。很奇怪的是,哪怕他们相隔了那么远,这道声音也清晰的传到了雨果的耳中。 雨果立即举起双手呈投降状:“我可不敢拒绝你,这不就马上来赴约了吗?” qin没有马上回应他,而是望着不远处的夕阳,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英吉利出事,法兰西又怎么逃的掉呢?” 雨果苦笑:“你专门拐个弯来,总不会是特地和我说一句法国也要完蛋了吧?这算是判词吗?你终于想把欧洲一网打尽了?” “没这个想法。”qin又把视线移了回来,咳了几声,却不是因为冷的,而是因为几分不好意思—— 第245章 “我只是想来请教请教你们的二把手,徒弟该怎么养才好?” 第111章 qin “比上一次恢复得快多了。”早晨的例行检查时间, 伊丽莎白在华国大使馆工作人员的监视之下将季言秋的报告看了一遍,感慨道。 “果然,成为超越者后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异能续航能力都会上升一大截。” 【预计还要多久?】一行小字浮现在半空中。 伊丽莎白小姐很诚实地摇了摇头:“在你成为超越者之后这台机器就没用了,到底恢复得怎么样、恢复到几成得靠你自己衡量。依我看, 你现在说不定还能继续使用异能。” 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让等候在一旁的王尔德顿时紧张了起来,抓住了他的手认真叮嘱:“非必要情况下不要在发声能力都没恢复得情况下又使用异能, 要是产生了无法逆转的后遗症怎么办?” 季言秋有些无奈, 拍了拍恋人的脑袋来安抚:【你放心吧,我还是很珍惜自己的身体的。】 也很珍惜自己的异能力。季言秋想到这本带着他拿到了国家最高文学奖的书, 嘴角带上几分笑意。 王尔德眼睛还留着担忧, 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你答应我的,一定要记得……我不想下一次和你见面又是在医院里。” 季言秋听着他的话, 很敏锐地捕捉到了王尔德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心头一酸, 对上了那双灿金色的眼睛。 ——王尔德已经做好了季言秋会离开的准备。 东方人张了张口, 刚想说些什么,身后就传来了伊丽莎白小姐的咳嗽声。 “劳驾, 可以不要在我的办公室里互诉衷肠吗?” 王尔德和季言秋如同触电一般分开,沐浴在主治医师幽幽的目光和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调侃的目光里有些僵硬地走了出去。 这里是顶楼, 除了路过的护士和伪装成病人实际谁都知道这是政府派来保护季言秋的士兵之外, 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时, 季言秋斟酌着自己的语言, 故意放慢脚步,找准了时机才开口,却只是叫了个名字便没了下文:【奥斯卡。】 “怎么了?”王尔德明知故问地回应。 【如果……】季言秋眼睫轻颤,飘忽不定的字诚实地反应了他那忐忑不安的内心, 【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你跟我走——】 “那我会毫不犹豫地跟上去,但不是现在。”王尔德动作轻柔地捧起了恋人的脸颊,就像是在捧着自己的绝世珍宝。他望着那双微微颤抖着的深棕色眼睛,叹了口气,低下头去在他的耳边说道。 “别为了我放弃你应得的东西。你值得一切,只需要往前走就行了。而我……我总会跟上去的。” 他郑重其事地给出了承诺,冬日里风雪交加,可他的手却比暖炉还要温暖。 季言秋一时失语,过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手叠在了王尔德的手上。 【我相信你。】 他们都没有忘记爱尔兰,没有忘记接下来会燃起的战火。王尔德的家乡正在遭受着痛苦与灾难,这也代表着一个事实——王尔德不能在这个时候跟着他离开。 他们安静地额头贴着额头,在苍白的医院角落里感受着对方的脉搏,让时间也为他们短暂留步。直到一阵虚弱的咳嗽声突兀地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道陌生的声音用华国语说道:“很抱歉打扰你们,但我还有事情要忙,所以只好做一个没有情趣和同理心的人了。” 季言秋在听到熟悉的语言时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就把王尔德推开来,手臂上的寒毛都因为尴尬而竖了起来,拘谨地转过头去观察这位突然出现的同胞。 眼前的男人哪怕是在温暖的室内也穿着斗篷,红色的面料也难以将那张充斥着病气的脸衬出几分血色。季言秋望过去时,正好与那双丹凤眼对上,一时之间被里头的忧愁给镇住了,一个名字已然呼之欲出—— “qin,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陈云生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她走到qin的身边,在看到两个缩在角落的小情侣时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哦,原来是来找你们的……怎么缩在这里?” 陈云生说这话时虽然语气是纯粹的疑惑,但眼神却暴露了她是在明知故问。 季言秋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如同被人泼上了一层鲜艳的颜料,手指控制不住地抓紧了衣袖。王尔德摸了摸鼻子,开口解围:“我们在讨论一些事情……有关于未来的规划什么的。” “未来的规划?”被称为qin的男人张开嘴唇,声音轻得像一片悄然落下的雪,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是有关婚礼的事吗?” “咳咳,咳!”他的话音刚落,东方人便因为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开始咳嗽起来,半晌都停不下来。王尔德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自己脸上的表情也相当古怪——那是一种期待与尴尬共存,还夹着几分羞涩的复杂表情。 【我们谈论这些还为时尚早了,先生。】季言秋终于从震惊里缓过来了,忍着尴尬解释道。 “为时尚早?我倒是不这么认为。”qin瞥了一眼中间隔着一条无形海沟的小情侣,眼中竟然带上了几分星星点点的笑意,“既已两情相悦,早早规划也总比莽莽向前要好,又不是让你们即刻成婚。” qin的华国话和王尔德所学的那些相差堪远,这么多四字词语砸下来,再带上文邹邹的表达方式,把他听得晕头转向,全篇只听懂了“不”和“成婚”,顿时吓得偷偷扯了扯季言秋的衣摆。 第246章 “我没有不愿意和你结婚,秋!”只听懂了两个关键词的王尔德十分慌乱地于恋人的身边小声解释。 季言秋一听就知道王尔德没听懂,有些哭笑不得,刚想贴心地为他加一个翻译字幕,就听到qin下一句话便自然地切换到了英语。 “我能理解你们不想那么早就和另一半捆在一起,不过这种事还是先提出来——用来辨断这段感情的类型。” 【谢谢您的建议,但……您一开始不是说还有急事吗?】季言秋深吸一口气来复心情,努力地发出了暗示。 拜托了,还是终止有关他恋情的讨论吧!而且和他讨论的还是那一位! “嗯?我明白了,那下次再好好聊聊这个话题吧。”qin明显听懂了他的暗示,但选择了一个不那么隐晦的方式进行了回应,对上季言秋藏不住尴尬的表情时,眼中竟是闪过了一抹狡黠。 另一边,看够了老家伙欺负小辈的陈云生仿佛终于想起了自己在现场,带着笑走了上来:“所以说,你们要开始聊正事了?正好,我也有话要和王尔德说——走吧,跟我过去,不用紧张,只是聊一聊而已。” 王尔德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季言秋,犹豫了几秒钟后还是跟了上去,只不过那背影莫名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气势。季言秋只觉得好笑,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后将头转了回来,笑容明显拘谨了许多。 “qin先生,久仰大名。”季言秋用沙哑无比的声音说道。 对面的男人顿时皱起了眉,不赞同地看着他:“你的嗓子还没恢复,不要勉强,用回方才那种方式就好。” 【我只是认为这样会更正式。】季言秋露出了歉意的笑。 qin摇了摇头:“只是私底下见个面而已,谈何正式不正式的,你的身体才是第一位重要的事。” 他一挥手,这处空荡荡的角落顿时化为了竹林环绕的茶室。竹编的茶几上,两杯热茶正在冒着热气,色泽透亮,一看就是上好的茶叶泡成的。 “坐吧。”qin伸出手去,指示季言秋坐到座位上去,而自己则也在对面坐了下来。 季言秋乖巧坐下,看着这虚实难辨的茶室,生出了几分好奇:【您的异能与幻境有关吗?】 “有关,却也无关。这是太虚幻境,我异能的一部分。”qin的坐姿端正,通身的气派都在对着看到的所有人强调这是个世家子。他将斗篷除下,衣袖轻推至手臂中部,捧起了那杯茶,但却没有喝,只是轻轻吹散了茶水上方的热气。 “你也应当知道,超越者的异能并非只有单一的效果。就拿乔治.奥威尔来举例,【1984】既可以洗脑,也可以修改一个人的认知,甚至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构建一个全新的人格,那怕国籍与人种和原先完全不同。当然,还有最常见的——幻境。” 他抬起另一只手,在那白色的热气上轻轻一点,一只精致玲珑的黄雀便于眨眼之间飞了出来,只留下一片嫩黄羽毛缓缓飘落。 “我的异能最主要的能力是“判词”。光看这个,应当归于因果类,又或者和你一样的规则类异能。但与此同时,我也拥有着太虚幻境这个附加能力,正如同你也拥有着未曾发现的能力一样。” 那只从热气中飞出的黄雀飞至竹林深处,消失不见,但还能听到几声隐约的鸟雀鸣叫。 qin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看向对面若有所思的青年,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在对方没注意时欣慰地点了点头。 一点就通,是个好苗子。 对面,季言秋在进行短暂的思考后,有些犹豫地开口:【所以,在我成为超越者之后会拥有这行小字,是因为那个附加的能力。】 “或许。但以我和蒲的猜测,这并不是你的附加能力,而是你主体异能的拓展。” qin望着那行银色小字,说道。 “你没有想过,不止是声音才能触发你的言灵,而是所有形式[语言]都可以,包括了文字?”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对面的青年人睁大了眼睛,那行小字都因为书写人的震惊而摇晃起来。 【所有形式的……语言?】 qin颔首道:“我的异能与你很像,都是依托于[话语]去触发。既然我可以用书写的方式发动,那么你也可以。” 季言秋有些恍惚:【我从来没有想过。】 所有形式语言都能触发……这也代表着,他的影响范围会扩大到惊人的地步。 为什么他的异能可以如此强大?季言秋困惑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如果异能力的强度与在现实中的对文坛的奉献有关,他一个初出茅庐、最高奖项仅是国家级的青年作家,为什么会拥有比安妮.勃朗特和简.奥斯汀等文豪还要强大的异能? “你得对自己多些自信心。”qin的脸上带上了清浅的笑容,衬得他的脸色没那么苍白,“整个异能界都在注视着你,包括了文协,以及我。你的异能拥有着巨大的潜力,因此,文协委任了我来作为你的老师,引导你开发能力。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季言秋怔怔地望着那杯被缓缓推来的茶,心脏跳动地越来越快,几乎冲破胸膛。 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书单上的男人就这么坐在他的对面,带着温和的笑,说出了那句足以让所有现代作家嫉妒到发狂的话: ——“我也可以成为你真正意味上的老师。” 第247章 第112章 来自阿云姐的认可 “嗯……这里应该足够远了。” 医院走廊的一处空地, 陈云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连人影都见不到的另一头,满意地点了点头。 跟在她身后的王尔德也停了下来,只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时不时就要欲盖弥彰地看一眼身后, 尽管隔着好层墙壁什么也看不到。 陈云生看他这幅样子,挑了挑眉, 调侃道:“还看啊?你可没有透视眼。” 王尔德的耳朵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 假咳了一声后将头转了回来。 “我只是在观察这边还有没有人。” 陈云生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这借口好,要不是我知道你一定不相信我真要和你聊两句, 只是认为我要把你引走, 我就真信了。” “咳。”王尔德目光漂移,有些心虚地又咳了一声。 “不过你想的倒也没错, 我的主要目的就是把你引开。“陈云生顿了一下,“除开这个, 我也确实有话想和你说。” 王尔德愣住了, 过了几秒后有些紧张地挺真了直:“您请说。” 陈云生不满地扫了一眼他瞬间紧绷的肩:“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该紧张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头那个呢。” 她只能算是半个长辈, 可qin要是成功了,就真成有话语权的大家长了。 另一头的那个……王尔德脑中灵光一闪, 似乎明白了什么,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虽然不是小秋的什么人, 但好歹也能算是他的长辈, 所以有些话,我还是得说清楚。” 陈云生面上的笑容收起,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你们想顺利的携手一生,那么就绝对不能在不同的阵营, 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王尔德的语气很坚定,“所以,我不会加入钟塔待从,也不会收下任何一个国家向我投来的橄榄枝。” 陈云生注视着他,在确定他没有在说空话后脸色柔和了些:“我很高兴没有听到你像个墙头草一般立即向华国表忠心。” 如同王尔德说要加入华国,她反而会感到失望。 王尔德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微笑:“一段良好的关系不是一味迁就,这是秋教给我的。” 陈云生有些惊讶:“看来你们私底下探讨过很多次了——有关于未来与立场。” 她对面的金发男人表情坚定,语气真挚无比,像是在对着她说,又像是对着看不见的上帝,对着天空与大地承诺。 “请您相信我们,相信我,也相信秋。” 奥斯卡.王尔德与季言秋一定会走到最后的。 陈云生看着那双眼睛,从里头读出了这一句话。年轻人的真心浓烫,这时候她才想起来,王尔德也只比季言秋大两岁。 过了半晌,她向后靠在墙上,发出了长叹。 “唉……真好啊。” 陈云生抬起手,指了指来时的方向,似乎已经无声地给出了认可。 “去吧,他在那边等你呢。” —————— 太虚幻境之中,季言秋望着那空掉的茶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既然已经走过流程,以后我便是你的老师了。”正式认下学生的qin看上去心情很好,唇角的弧度一直没下去过,摸着杯盏不松手。 季言秋这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双眼都笑成了一对新月,里头的喜悦藏也藏不住。 “老师。” “嗯。”qin心满意足地应了一声,微微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茶室外的小路,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桌面,撤去了幻境。 “看来那边也聊完了。” 竹林逐渐消散,茶室四周的屏风也化为了虚影,只留下了一张茶几与两人坐着的蒲团。季言秋心头一动,下意识抬头,果不其然在走廊末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王尔德也看到了他,但望着那茶几与桌上的茶盏,难以分辨出来他们聊完没有,不敢贸然走上去打扰。还是qin带着季言秋站起来,又将茶几撤去后他才松了口气,带着微笑走上前来。 “秋,qin先生。”王尔德回想着陈云生方对他暗示的话语,特意在和qin打招呼时鞠躬行礼,控制好了幅度,让这个动作不至于夸张,任谁看了都挑不出一点差错来。 qin淡淡地将他上下扫视过一遍,伸出手去:“忽然想起来,我还没自我介绍过——鄙人姓曹,全名暂不方便透露。旁人通常以代号称呼我,你叫我qin就好。有幸成为了言秋的老师。” 果然。王尔德并没有多意外地伸出手去:“qin先生。” 两人的手短暂相握后便马上分开。qin将方才脱下的斗蓬重新披好,侧过头去对着季言秋交代:“我这几日都会到大使馆中处理公务,有事可来寻我……若是我不在,便给我打电话,三十分钟后会有人给你送一台手机来,怎么用我应当不用过多叙述了。如果还是联系不上我,便到贝克街113号去。” 【贝克街113号?】季言秋睁大眼睛,又复述了一遍这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地址。 qin点了点头,语气很平淡:“乔治.奥威尔同意了。” 季言秋有点怀疑这个“同意”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内心凌乱地答应下来:【好的,我明白了。】 qin又看了一眼金发的英国男人,分明如此漫不经心,却让王尔德后背一凉,不自觉得站直了身子。 “明天下午开始谈判,到时候我来接你。” 第248章 留下这句话后,他便如同来时那样无声无息地离开。 目送着那道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合拢的电梯门后,原本全身紧绷的王尔德就像被人放了气的气球,顿时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季言秋感到颇为好笑,无奈地看着他:【老师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我也不知道,但他一看我,我就控制不住发抖。”王尔德张开双臂,将自家恋人揽进怀里,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处,一边充电一边闷闷地说道,“秋,你的老师不会反对我们的,对吧?” 【好啦,老师看起来还挺支持我们的。】季言秋安抚道。 王尔德又叹了一口气:“希望如此……要过长辈这关可真难。” 两人相拥了一段时间,季言秋把下巴放到王尔德的脑袋上,用沙哑的声音开口:“但我还挺喜欢的,这种困难。” 最起码,这代表着他拥有着一群真心为他考虑的长辈,还有…… “我居然拜了qin先生为师。”季言秋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像带着哭腔,“我有老师了。” 他无父无母,从小在医院里长大。偶尔来探望他的长辈虽然亲近,却也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家长。 而现在,他有老师了。有了一个真正与他亲密无间的长辈。 王尔德安静地环抱着他,手臂收紧。给恋人一个毫无保留的拥抱。 他很明白这种感受,有一个长辈管束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这代表了你有着做一个不成熟的小孩的权利,总会有人站在你身后。 一张慈祥的,年老的脸出现在脑海中,王尔德开口,用调笑的语气说道:“所以,你准备好去见我的家长了吗?” 季言秋马上就听懂了,也笑着回应:“我不是早就见过了吗?难不成管家先生是装出来一幅喜欢我的样子的?” 王尔德故作严肃:“可不能这么说,老奥菲绝对喜欢你,我敢保证他喜欢你要超过喜欢我。” “撒谎,你可是他养大的。” “我可没说谎。”王尔德将头抬了起来,松开了些怀里的人,与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对视。 “为了证明我是诚实的人,临走前去老奥菲面前亲自问一问,如何?” 老奥菲很幸运,在梦里的死亡并不痛苦,因此对现实的身体损伤不大,只是体质要比从前差上不少。 季言秋眼中闪过一抹惊喜,随即笑了起来。 “算了,还是等我们去爱尔兰的庄园度假时再问好了。” —————— 大使馆门口,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在街边停下。后车门被打开,穿着水蓝色长裤的华国女人率先下了车,一双亮面高跟鞋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真要我也一起参会呀?”她随手梳了一把头发,弧度漂亮的卷发在空气里打了个摆,掀起的风都带着玉兰花的香味。 车里又下了位穿着倒袖旗袍的女人,陈云生一下车就笑着去踩她的高跟鞋,说道:“怎么?又要跑到哪里去?” “你这坏毛病真该改改了,到时候踩脏了给我钱去擦的不也还是你。”话虽是这么说,漂亮高跟鞋的主人却也没生气,笑骂了一句便躲开了。 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去后,她才用手指绕了绕头发,解释道:“就现在这情况,我哪也去不了,搭你们个顺风车回国而已,三个超越者加一个准超越者还是太吓人了。” 英国这边出三个超越者是表示重视,他们也出三个超越者站上谈判场,还要加一个没有在参会名单上的准超越者?天呐,那叫威胁。 “这有什么?里头有一个是受害者,不作数的。”陈云生试图偷换概念。 “比起受害者,那还是英雄好听点。”女人不吃她这一套,反手把副驾的车门也拉开了,对着里面的人说道,“还没恭喜你呢,老年得爱徒。” qin轻咳几声,凉凉地看她:“你只比我小十岁。” 所以说,我是老年人,那你应当是中年人。 “这可是十年,够你把大学读两次了。”梁煐比划了个“二”,“这么一说,我们差了两个辈分。” “那你还要比我的学生小一辈,下一次见面记得喊他季叔叔。”qin的声音很轻,但里头的攻击性能让人忍不住噎一下。 梁煐却很坦荡:“可以啊,怎么不能喊了?” “……”哪怕是常年活跃在外交场的qin都说不出话来了,只能面无表情地下了车就往大使馆里走。 他不想聊,梁煐却没想着放过他,追在他后边说道:“怎么样,我明天和那孩子见面的时候真喊了哦,你没意见吧?” qin拉开门,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对着里头的工作人员吩咐:“去安排最快的专机,把梁小姐送回去。” “不许,我改主意了,明天要和英吉利吵一吵架再回去。”他的话音刚落,梁煐也开了口。 被两位上司一前一后下了相反命令给整的晕头转向的工作人员先是纠结了片刻 ,随即十分果断的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几秒钟后,一双狐狸眼的男人将门打开,看到大厅里头站着的熟人时愣住了,好一会才惊讶地迎了上去。 “难得,难得啊。”蒲先生对着梁煐啧啧称奇,“我起码有三年没见过你了。从美国调到这里来了?” “没呢,正常路过,只是来借个飞机。你知道的,从美国那边起飞回国可有点困难,我一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排上飞机。” 第249章 她不用多说,经历过许多次类似事件的蒲先生顿时心领神会。 “那我给你安排专机了?谈判这段时间里我们想在英国上空绕着飞那帮议员都会闭嘴的。”说着说着,蒲先生招手叫来了秘书,想吩咐对方把航线的时间安排表拿过来,一只手就把他拦住了。 “先别安排,我参完第一天的谈判再走。”梁煐嘴角上扬,指示刚迈开腿的秘书倒回去。 “论吵架,他们那帮贵族可吵不过我。” 第113章 荣誉与野心 谈判开始当天, 季言秋一起床就在床头看见了一束花瓣上还带着露水的鲜花。他看了看摆在花束上的赠言,有些无奈 。 我喜欢花这个信息是已经被计入钟塔侍从的内部档案里了吗?可他只是因为那些是王尔德送的才好好照料送来的花束啊…… 他扭头看了眼被挪到了窗台上的上一束花,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 病房门被推开, 亲自去中华街打包了早餐的王尔德走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束新来的花, 皱起了眉头。 “又有花?是谁送进来的?” 【这一次是首相,应该是送来的士兵吩咐了护士放进来。】 王尔德抿了抿唇, 将桌板放下, 打开手上的早餐盒,里头的包子还冒着热气。摆好早餐后, 他又转过身去把花束里的卡片拿了起来, 快速浏览过后发出了一声冷笑。 “【希望这次谈判能够愉快?】他把赠言当成什么?许愿池?” 季言秋被他这出神入化的讽刺逗笑了,伸出手去把卡片接了过来, 随手塞到了床角的便携垃圾桶里。 这些如同套了模板一键生成的话根本无需多看,当真去读了只会恶心到自己。 “谈判结束之后你就要走了, 是吗?”王尔德在床边坐下, 在东方人的眉间落下一吻。 季言秋现在提到这个活题时已经十分平静,打开送来的手机看了一眼日历, 计算了一下日期,回答道:【这得看老师他们的安排……原定去俄罗斯的时间是五天后。】 王尔德有些不舍地将他抱紧, 嘟嚷道:“五天……好短啊。” 季言秋环住男人的肩膀, 蹭了蹭他的脸颊, 用比昨天好一点、但也依旧沙哑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可我们总会重逢的。” 王尔德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重逢……我不太喜欢这个词了。” 有分离才会有重逢, 可我连分离都不想要。 季言秋安抚性地揉了揉那头金发,半开玩笑道:“那我们的王尔德老爷要将这个词从词典里删除吗?” “这可不行,如果删除了,后来的人要怎么形容它呢?“王尔德笑了一声, 语气明显比方才轻快了许多。 季言秋故意发出了思考的声音:“唔……排除万难之后终于与你再度相见,这个句子如何?” “太长了吧,我给你写的信都要写不下了。”王尔德带着笑意说道。 “那就写两张好了。” 站在门外即将敲响房门的少女半途止住了动作,异能带来的出色听力使她一字不漏地从那条微张的门缝中听到了这段对话。半晌,她平静地将手上的信封撕成两半,重叠起来再撕……直到那封印着英国皇室徽章的信封变成一团碎纸片。 做完这一切后,她动作自然地将那堆纸屑丢进了垃圾桶里,拍了拍手掌,就像自己的手上从来没有过东西。在将痕迹清理干净后,她又重新来到了病房前,屈起指节轻叩门板。 病房里的声音先是停止了几秒,随即便是有人急匆匆下床的声音。少女耐心等待着,在门开启时露出了标准化的微笑。 “日安,王尔德先生。”安妮.勃朗特对着门后的金发男人挥了挥手,“季先生也在吗?” 王尔德看上去对这位突如其来的访客感到十分惊讶,但还是侧过身去,让这位恋人昔日的搭挡进去。 “他当然在,这是他的病房。” 安妮.勃朗特耸了耸肩,倒是一点也不尴尬:“好吧,是我迷糊了……没办法,市政厅最近要忙疯了。” 她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可王尔德却从里头读出了不同寻常的信息,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市政厅?” “是的。我申请调换了晋升方向,等公示流程完毕后,我将正式成为下议院的一员。”安妮.勃朗特一边说着一边往病房里走,就像是根本看不到两人脸上惊讶的表情。 她在季言秋的床前站定,脸上的笑容还与季言秋印象里的一模一样,但气质却远比先前更加凌厉。 【勃朗特小姐,你怎么……】 “我只是突然发现,比起听从指挥的人,我还是更喜欢去指挥别人。”红发少女俯身,靠近了东方人的耳朵,“只有权利握在自己手里,才不会变成牺牲品,不是吗?” 季言秋一愣,向后仰了仰,正好对上了安妮.勃朗特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她笑了笑,里头的悲哀逐渐加深,挤过了淡淡的恨意以及藏得很好的野心。 那悲哀仿佛只是季言秋的错觉,一眨眼的时间就消失不见。安妮.勃朗特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巧的纸盒,递到了季言秋的手中。 “待会可能还会有议员来打扰你,最好去华国大使馆里等,那样会清闲很多……说起来,我还没有恭喜你回归祖国。这是我们家一起挑的礼物,祝你幸福,祝你得偿所愿。” 纸盒看起来很小,拿在手上时却又很有份量。东方人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把银色的小字缩到最小,确保只有他们两个可以看到。 第250章 【勃朗特小姐,需要我帮忙吗?】 安妮.勃朗特最重要的是她的姐妹——这是她档案里特地标注过的信息。也代表着,用勃朗特姐妹中的任意一个作为筹码,都能让剩下的两个乖乖听话。于是,在异能类型方面最为弱势的安妮.勃朗特成为了那个“筹码”。 位置越高,风险越大……总有一天,体术和聪明的大脑也抵不过铺天盖地的恶意。为了不让姐妹于危险里疲于奔命,夏洛蒂和艾米莉只能更加“听话”。 安妮.勃朗特很显然,已经不想让自己成为家人的负担了。 “不需要,借你的光,我提出要到下议院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安妮.勃朗特眨了眨眼睛,这是一个先前很少在她的脸上出现的动作,“以后就没有人可以随便把我调到什么部门去了。” 升职不代表着手上的权力一定会增加,反而说明安妮.勃朗特受到的监视力度越来越大。骑士团作为皇室的簇拥,光是死亡率都大到不敢如实公示,更是不会让她接触到半点权力。 这次调职看起来荒诞不经,会让安妮.勃朗特在钟塔侍从里的积累一口气清空,事实上却让她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价值”。 季言秋注视着她,释然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祝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我会的。”安妮.勃朗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那,我们应该也能算是朋友了吧?” 【当然。】季言秋主动张开双臂,给了这位昔日的搭档一个拥抱。安妮.勃朗特脸上的笑容明显真实了些,悄悄说道:“我会在例会上为你争取到多一点荣誉的……起码能把诋毁你的人骂一遍。” 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那真是谢谢了。】 安妮.勃朗特就像真的只是来送离别礼物那样,没有过多停留,很果断地就要离开,只是在出门前,她的脚步于王尔德的身前一顿,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道:“拒绝面见她。” 还没等王尔德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出了病房三步远,顺带着和伊丽莎白打了个招呼。 “……”王尔德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很快便将目光收了回来,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自然地走回了季言秋的身旁。 东方人坐在床边,仰头看他,看起来很高兴:【勃朗特一家终于可以放松点了,不是吗?】 “安妮.勃朗特很适合政场。”王尔德点了点头,顺带着认可了安妮.勃朗特的本事。 【你说得对,勃朗特小姐的思维非常严谨。】季言秋感慨了几句,随即站了起来,抓起了床尾的衣服。 【好了,去大使馆避一避吧……我可不想在病房里接待源源不断的“贵客”。】 —————— 大使馆里头确实要清净不少,有超越者坐镇,议员们不敢直接闯进来,只能向大使馆的工作人员递一封又一封的求见信。 对此,陈云生的评价是:“他们为什么不给我递?” “可能觉得你不好说话。”已经看了一早上热闹的梁煐凑了上来,“总有一些老东西觉得年轻人特别好骗,用自己丰富的人生阅历就可以轻松把人忽悠得晕头转向。” 陈云生嗤笑一声,随手把手上的信封扔进碎纸机里,瞥了一眼另一边,开玩笑道:“不用他们多费口舌了,这不已经晕头转向了吗?” 梁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青年的面前放着一大叠文件,望向了把这些东西放过来的老师,带着最后一点希望发问:【这些真的都要看一遍吗?】 qin无情地熄灭了自家学生的最后一点期盼之火:“对,你得把人认全。” 季言秋看着面前起码有五十份的档案,闭了闭眼睛,银色小字无声胜有声的展现出了他的无力。 【里头都有什么?】 他刚入职钟塔侍从时也看过异能者的资料,但绝对没有这么厚!一个人顶天了就两页而已! “基本资料,补充信息,以及异能分析。”qin只是瞥了一眼就知道季言秋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淡淡地解释道,“钟塔侍从没把你当成真正的自己人,当然不会把详细的资料给你看。” 这十分有道理,季言秋被说服了,打开了第一份档案。一分钟后,他将文件夹合上,迟疑地转向了自家老师。 【老师……详细资料里,还包括了兴趣爱好和想收到的生日礼物吗?】 “?”qin的眉头皱起,接过那份文件夹,看了两眼后沉默了,过了半晌才开口。 “我记得,这些是他们自己发来的档案。” 一开始听说要发个人档案给回来的孩子认人,一个两个的可积极了,一个晚上不到就全部自己发了过来,甚至没让他去通知档案室。所以说,这是那帮不让人省心的家伙自己加上去的。 季言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这些内容要记吗?】 qin:“……别记,把这些东西当空气就行。” 【好的,明白了。】季言秋很乖巧地应下了,结果在翻阅过程中依旧忍不住望那些加粗了的小字上瞟。 嗯……这一位喜欢吃甜食啊。然后是这一位……喜欢石榴。虽然用的都是代号,但也太好猜了…… 翻着翻着,季言秋不由得心生了几分好奇,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为了防止qin没注意到还特地开口发出了声音:“老师,那您喜欢什么?” 第251章 qin看了过来,缓缓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我喜欢我的同僚们能够保持清静。” 他的语气很复杂,混杂着疲惫、羞恼、麻木以及一分无力,就像是在这一瞬间于脑海中播放了所有与同僚们相处的日常。 “……还真是一个很实用的爱好啊。”季言秋尴尬地笑了笑,声音越来越小。 算了,他也没有笑的资格。毕竟他当时在钟塔侍从里和同僚们相处时也是这么想的。 在无比艰辛地浏览过半数文档后,约定好的会议如期在时钟塔里举行。季言秋跟着qin走进会议室中,没太意外的在会议桌的另一头看见了英国首相——显然,英国首相是临时加入这场会议的。 他们这边还没有反应,英国首相却是坐不住了,抬手用手掌指示华国队伍末端的女人,有些急切的问道:“很抱歉,这位女士应当不在双方提前定下的出席名单里吧?” “哦?您不也是吗?”梁煐嘴角上扬,眼睛里却没有笑意,直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高跟鞋在地上碰了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既然双方都有临时加入的人员,那么就互相理解理解,正常开始好了。”陈云生也在此时恰到好处的加入了对话,笑得意味深长,“既然今天我们是来商量事务的,也不好闹得太僵,您说是吧?” 英国首相闭口不言,显然已经被架在了高台上,一时半会没能想出破局的办法。还是旁边的拜伦轻描淡写的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首相,会议要开始了。” 英国首相这才做出了一副无奈的样子:“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想在会议前和季先生说两句话,等会议开始后再离场,但现在看起来是不能了……正好,我留下来也能让双方的人数统一,这样会更加公平不是吗?” “您说的不错。”陈云生笑容标准,只是语气略显敷衍。 柯南.道尔及时站起来缓和局面,这位英国的老绅士在处理外交场合的事故时相当游刃有余,直接锁定了切入点:“qin,真是好久不见了,身体怎么样了?要不先落座,如何?” qin右手握拳放在唇前咳了咳,回复道:“托你的福,身体没什么变化……言秋,你先坐下吧,大病初愈禁不起折腾。” 季言秋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但还是很听话地坐了下来。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华国方的众人也紧随其后落座,与英国方的代表隔桌相望。 英国首相无声地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都真切了几分,抬手招来了一旁候着的秘书。 “季先生,上次去见您时您还在昏迷,我一直很惋惜没能和您交谈几句……伦敦的英雄、年轻的新晋超越者、文坛的明星,您的名号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足以让人惊叹,也足够让您获得——” 秘书将被红布盖住的某样东西放上会议桌,英国首相的话中途停止,像是要故意留下悬念,亲手揭开了红布。 红布下方,刻着狮鹫与皇冠的徽章正在会议室的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辉,象征着这枚徽章用料的珍贵。 而此时,英国首相的下半句话姗姗来迟。 “一个伯爵的爵位,以及汇集着全体伦敦市民感恩的荣誉徽章。”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直到会议的中心人物、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的东方青年抿了抿唇,望着那枚被天鹅绒垫托起的徽章,仿佛十分困惑一般开口: “就只有这些吗?” 第114章 不太愉快的会议 此话一出, 整个会议室里的寂静程度更上一层楼。 没有人开口说话,但除了季言秋与英国首相之外的所有人表情都瞬间变得万分古怪起来——那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想笑但不能笑,又觉得这场对话太过荒诞而产生了几分恍惚, 最后是对季言秋回答的赞叹。 过了半分钟后, 英国首相笑容僵硬地回复道:“不,当然不止是这些, 这只是……一些添头, 不是主体。” 梁煐憋笑憋得辛苦,好不容易等到了开口说话的机会, 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对话, 用带着明显笑意的语气说道:“那就好,不然我就得好好看看那枚徽章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了。” “事实上, ”英国首相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这是纯金打造的, 足足有一百五十克, 上面的色彩都是经过了切割的宝石。” “但我们都知道,这枚徽章代表的含义比原料更加重要。”呈现出半透明色的乔治.奥威尔开口接过了话, 声音里满是疲惫。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他要不分昼夜地去修改伦敦城内所有人的记忆, 以防止异能的存在暴露在普通人的视里中。 季言秋很是怀疑乔治.奥威尔的异能早就使用过度了, 不然没有理由在钟塔侍从绑住了弗洛伊德的情况下还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 陈云生倒也没想这么快把气氛弄僵, 便顺着这句话往下讲:“一个荣誉微章, 很合理的奖励,不过我想知道,有关那个伯爵爵位……” “不需要加入国籍,也不需要承担任何义务。伯爵应有的礼待与封地我们都会以最大限度给予季先生。”英国首相赶紧说道, 话语中充满了诚恳,“不仅如此,还会有每一年的分红,会定期打入季先生的银行账户之中。” 这听起来很是丰富,但梁煐却是将身子前倾,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笑容很是讽刺。 “每年?还有在你们英吉利本土的封地?”梁煐拉长了尾音,听起来充满了嘲弄感,“这是什么新的绑上船的方式吗?为了这每年的分红,言秋是不是还要倒过来保护一下你们,以防自己的后续赔偿金和封地通通消失啊?” 第252章 那双锐利的黑色眼睛紧盯着英国首相的脸,将对方盯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未了,她冷哼一声。 “没什么大能耐,一个个小算盘倒是打得很响。花点小钱就想买一个超越者保镖——奥威尔先生,您不会没有关闭异能,让首相先生说梦话了吧?” 季言秋实在没忍住,抬起手来捂住了嘴,挡住那上扬的嘴角。会议桌上不止他一个人这么做了,就连qin的嘴角都上扬了三个像素点。 与之相反的,被嘲讽的对象英国首相先生却笑不出来了。他的脸色就像被人一脚踩倒的颜料罐,那叫一个精彩,过了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无力地反驳:“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吗?”梁煐的鞋跟在地板上轻敲,一下又一下,就像是一把锤子重重地往英国首相心头砸,“那好,我们就假设你们没有这个意思,是真心认为分红与封地是十分宝贵的礼物。可在我们华国,有一句古话——夜长梦多。要赔款,就一次给足,别用分红那一套。” 这次不再是英国首相开口了,而是柯南.道尔。这位老绅士摆出了十分为难的样子,摊开了手:“很抱歉,eileen女士,如果您是指一口气将五十年仍至一百年的分红给全的话,我们的国库或许承担不了这么多。” 说完之后,他竖起了手指,比出“一”这个手势:“毕竟,我们定下的分红数额,是一百万英镑每年。” “我冒昧问一句,英吉利的经济已经走向崩溃了吗?”qin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没什么波澜,但却莫名充满了压迫感,“百年一次付清的数额,似乎与你们那顶传世皇冠的价值是一样的。” “您得体谅我们,那顶皇冠价值虽然高,但是绝不能卖出去,只是个无法变现的不动产而已。更何况,战争是最烧钱的,不是吗?”柯南.道尔暗地中将英国首相压了回去,脸上依旧笑呵呵的,像是个和邻居聊用什么烤小饼干更好吃的慈祥老人。 qin冷冷地提醒:“你们的命也是不能变现的不动产。噢,差点忘了,伦敦也是。” 一百万英镑就能买整座城市里的所有人的一年寿命——这还真是折扣价。 “当然,当然,我们不会忘记这一点——言秋是大英雄,是拯救的伦敦的伟人。”柯南.道尔用真挚的目光看向了东方人所在的方向,得到了对方默默移开目光的回应。 陈云生不太乐意地开了口:“抱歉,我歪个题——言秋?可以劳烦贵方不要这么喊我们华国的参会成员吗?我想他一定不太喜欢你们这么喊他。” 柯南.道尔似乎没有想到陈云生会在这个方面切入进行发难,不由得顿了一下,但很快便又恢复了那幅圆滑老练的样子。 “好吧,叫习惯了还真不好改……季先生,这个称呼怎么样?” 季言秋点了点头,银色的小字在空中浮现【可以。】 柯南.道尔笑得一脸无奈:“用这个称呼显得我们真是疏离——梁女士,您可以不用提醒的,我还记得现在是什么场合。好了,我们回到正题,伦敦对于英国而言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这也代表着我们很难用金钱来衡量季先生的贡献……要不这样,我自作主张地提出一个修改的建议:每年一百万英镑改为伦敦当年税收的3%,如何?” 梁煐眯起眼睛,似乎是想从那张脸上看出几分破绽,开口道:“5%。提到5%,我们就同意采取每年定期支付。” “当然没问题。”英国首相马上点头答应下来,速度快到让人怀疑英国方原先定下的赔偿金是否就是这个数额。 5%的税收变相雇佣一个能够毫无伤亡保下首都的超越者……到底还是给他们占了便宜。梁煐的嘴角下撇了几个百分点,再开口时语气有些不耐烦:“除了这些呢?还有什么?” “还有钟塔侍从方给出的赔偿:所有钟塔侍从成员在不涉及本国利益的前提下必须答应季先生的一个要求,并且在非必要情况下不允许对季先生下手,在自身能力范围内给予一定量的保护。” 柯南.道尔又看了过来,眼中的愧疚很是真实。如果这是演的,季言秋愿意为他设立一个最佳演技奖,就叫“柯南.道尔奖”。 “我很抱歉,钟塔侍从对你亏欠良多。” 季言秋笑了笑,很温和,与他回复的话形成了鲜明对比:【你们知道就好。】 柯南.道尔很是无奈,但也认为季言秋彻底撕破脸皮的做法无可厚非,只能接着说道:“钟塔侍从所有成员始终把你的贡献记在心中,说实在的,你在普通成员之中的威望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在我们内部公示了这一条禁令之后,没有人反驳,也没有人发出质疑。” 或许只是有人觉得我这个倒霉蛋实在是太过可怜了,而且还让他们都联想到了自己的不堪回首的经历。季言秋默默的在心中腹诽道。 只不过除了他以外,华国这边的其他长辈倒是对这个赔偿比先前那个要满意的多。陈云生还特地多问了一句:“不允许伤害……是指所有形式的,对吗?” “自然是这样。如果有成员违反,将会受到禁令的反噬。”拜伦非常自然的接过了话,并且暗示一般的笑了笑。 知道他异能的陈云生马上便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好吧,既然这样的话,那还算你们有些诚意。” “当然,当然。我们为了今天这场会议花费了十分之多的心血。”英国首相两只手掌放在一起紧张的互相摩擦着,在季言秋的视角看来,像极了一只手足无措还怀着一肚子坏水的苍蝇。 第253章 “伯爵爵位,赔偿金,以及钟塔侍从内部的一条禁令——”梁煐稍微总结了一下前半节会议的内容,右手握拳撑着脸颊,“我注意到一点,有关于这件事应得到的名誉你们似乎还没有提到。” 英国首相的动作顿时僵了僵,但还算是有所预料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应道:“是的,是的……考虑到公开异能存在对普通市民的影响,我们并不打算召开太隆重的表彰大会。我是说,最起码不能如实将发生的事情所昭告天下,那会让刚刚平静下来的社会舆论又走向新一轮的混乱……” 梁煐直接打断了他:“所以你的意思是,英国政府并不打算将是谁拯救了整个伦敦这件事对着伦敦市民公开了?” “并不能这么说,我们会使用一个更加合理的名义。”英国首相明显十分惧怕这个从眼神再到话语都十分具有攻击性的女人,在与她对话时,脸上的汗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很显然的,所有在场的华国人都不是很赞同这个做法,就连钟塔侍从的三位超越者也面露惊讶,皱着眉头向英国首相投来了不赞成的目光。 陈云生眯起了眼睛,语气依旧是柔和而礼貌的,但是内容却徒然尖锐起来:“您知道这种做法在华国被称为什么吗?被称为卸磨宰驴。言秋并没有拯救伦敦的义务,但他却做到了这一点,在你们所有人都在伦敦城外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我并不认为让全体伦敦市民连是谁拯救了他们都不知道是个好主意,而我们华国的子民也必须得到他应当拥有的赞赏。” “但您也要明白,公开这件事情就等于公开了异能的存在,这对于整个伦敦的安定以及和平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是吗?我并不这么觉得。”qin的语气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就连外面正在疯狂吹过的寒风都没有他的声音那么冷,“英国政府不去捕捉那些肆虐的剃刀党和无所事事扰乱社会秩序的醉汉,反而选择隐瞒他们的子民是怎么陷入生命危机之中,又是怎么被拯救的……呵,还真是荒诞。” 英国首相脸色又变得精彩缤纷起来,仿佛有人往他的脸皮底下埋了显示屏,按下按钮就能瞬间切换一个颜色。柯南.道尔临时代替了英国首相发言,或许是夹杂了几分私心,说道:“看来我们在这个问题上产生了一点分歧——那么就先暂停这场会议,怎么样?我想双方都需要一些时间来捋清楚怎么解决这两难的局面。” qin的脸色缓和了些,声音很轻,但却清清楚楚的传进了在座的每个人耳中:“看在柯南.道尔的份上,这场会议就先结束吧。希望第二天在这里与首相先生再见面时,您的嘴中能够说出更加合理的话语。” 他深灰色的眼睛扫视过会议中对面的人,在英国首相的身上尤其停留了几秒,最后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顺手抓住了自家学生的手臂,带着他没有半分犹豫的便转身走了出去。而在他离席后,陈云生与梁煐也跟着走了出去,后者还不太明显的对着英国首相发出了一声嗤笑。 进到电梯里后,方才还在舌战群儒的梁煐小姐发出了一声惆怅的长叹,引得陈云生很是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吵架没吵尽兴?”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啊,我光是参加一场会议,应该是走不了的了……还是再多留几天吧。” ——第一天谈判会议,不出所料的,以相当不愉快的局面收场。 第115章 师徒间的对话 由于在会议上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 当天晚上,季言秋并没有回钟塔侍从的医院,而是选择了在大使馆的公寓留宿。 陈云生高度赞扬了他的选择:“说实在的,你早该这么做了, 哪有将自己置身于别人大本营里头的道理。” 季言秋从她的手里接过自己的换洗衣物, 偷偷比划了两下尺寸,不出所料的发现这些都刚好贴合他的身型。神通广大的阿云姐自然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语气轻松地说道:“钟塔侍从还算是有一些用处的, 就比如说把你的体检数据和身体数据都一个不落的写在了个人档案上,这让我们方便了很多——在给你挑衣服以及开药方上。” “等等, 什么?”季言秋非常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关键词, 就连qin先前反复叮嘱他保护嗓子的话都忘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开口反问, “我好像听到了药方?” 陈云生很是坦然的点了点头:“某只狐狸虽然不干什么正事,但是在这方面还是很有一手的。在看到你体检数据之后他就一直念叨着要给你开个药方, 现在不出意外的话, 那包药应该已经在熬着了。” 说完之后,她又恨铁不成钢与心疼参半地捏了捏季言秋有些瘦削的肩膀:“小秋, 你的底子实在是太差了,一定得好好养身子, 知道了吗?” 要知道, 她和蒲第一次看到那份堪称是触目惊心的体检表时有多么想要直接晕过去, 甚至都开始怀疑起了那些测量的仪器是不是有问题。 大病没有, 小病倒是一大堆……比文协里头的一些老家伙们还差。想到这里,陈云生又叹了一口气,已经想好了等回去之后要嘱托某位同僚好好给这孩子开小灶,用食补来把亏空补一补。 季言秋有些受宠若惊, 当然了,在心底还有几分隐隐的抗拒长辈的这份“过苦”的关心,试图挣扎:“其实我的身体素质已经好很多了。” 晋升超越者之后他的体能可是被提高了一大截呢! 第254章 “很可惜的是,从你近期的体检报告来说,并没有。”陈云生非常无情的点出了那张体检报告单上的时间,“那可是在你晋升超越者被抬进医院之后做的检查,不能用晋升后数据改变来敷衍我。” 季言秋与她对视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在长辈温柔而又充满了不赞同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很是无奈的闭了闭眼睛:“好吧,我会喝的。” 陈云生这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顶,但说出来的话就让季言秋更加无奈了:“除了补药之外,还有给你养嗓子的汤,这可是你梁煐姐亲自动手煲的。” eileen姐原来还会煲汤吗……季言秋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以后要喝的东西又多出了一种。 得知自己要接受到长辈双份沉重的爱后,季言秋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也变得沉重起来,把手上的衣服丢到床上后扑上去不动了,就像是一条死掉的鱼。 大使馆的公寓房间面积不是很大,但也不算小,和他之前租的罗素先生那栋小公寓差不多,只是装修风格很明显的透露出华国风味,尤其是床头柜的材质:正宗檀木,上面的漆一看就是纯手工刷制。 不得不说,睡在这里还是相当有安全感的,光是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就能让他慢吞吞地意识到一件事——哦,他已经和华国接上头了,现在正在华国大使馆里。 光是这么想着,就已经让他感到幸福了。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王尔德不能和他住在一起,只能回到王尔德家在伦敦市区的房产里暂住,这也代表了他们本来就不长的相处时间又减少了一个晚上。 奥斯卡.王尔德。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或许还带着隐秘的期盼——期盼着对方能像敲响他在医院的窗户那样,也突然出现在这里。 只可惜,翻过钟塔待从医院的墙与来爬大使馆公寓的窗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还能调侃一句罗密欧与朱丽叶,后者就纯粹属于外交事故与刑事案件。而且,要是王尔德真的故计重使,那他就会被听到动静的四个长辈立即盯住,非得等到他遭受不住这眼神攻击导致摔下去为止。 季言秋一想到那画面就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但又莫名觉得好笑,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脸,闷闷地笑了两声。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不用长辈开口,他们俩个自己就会因为极度的尴尬而分手。 稍微驱散了些脑海里那堪称可怕的画面,季言秋将手放下来,打算去洗个澡之后便去迎接长辈们的“关爱”。他抱着换洗衣物出了门,在路过一间没有好好关上的房间时,一句话然传进了他的耳中,促使他放慢了脚步。 “……你在开玩笑吗?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小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是阿云姐的声音。季言秋有些慌张,刚想快步走过去,下一句话却又让他控制不住地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那也不能让英吉利把这救命之恩轻飘飘地揭过去!”梁煐的声音相当有穿透力,听上去坚定又绝决,“要是他们再不要脸一点,暗示这是他们自救的结果,小秋这一切不就都给他人做了嫁衣?” “总比他被各国查了个底朝天,到时候因为这份名气死在战场上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名气的利弊!” “所以呢?你就选择了让步?一步退步步退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清楚!” “这是必要的让步,你明白吗?一切都以小秋的安全为上!” …… 门内,两位女士正在激烈地争执着,却没有人发现她们话题的中心正站在门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听着。 就在争论达到白热化时,另一道声音加入,很好的缓和了愈发浓郁的火药味。 “好了好了,都冷静点,哪有朝同僚发火的道理?” 季言秋听出来了,这是蒲先生。 有狐狸在中间周旋,再开口时两位女士的语气都缓和了不少,但说出来的内容依旧各执已见,不愿后退。 “不是我非要发火,而是这个方案……我不能认可。”陈云生在最后时深吸了一口气,听起来还没完全冷静。 梁煐冷哼一声:“难道我就很认同你了?” “少说两句吧,咱们和气一点 “蒲先生十分心累地说道,“再这样吵下去,明早都不一定吵得完,而且这件事还是得问问言秋的意见。”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随即便是梁焕认同的声音:“你说的没错,是得问问他——汤和药煲好了吗?” “快了,你去厨房看一眼。” “行,待会一块端过去。” 脚步声逐渐靠近,在门外偷听的季言秋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左右看了看这一条直线的长廊,有些无助。 这……他现在冲回房间还来得及吗?问起脚步声就说是雪花? 就在他决定放手一搏时,对面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随即,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抓住了他的后领,趁他没注意时一用力,季言秋顿时便顺着力道被带进了房间里。 “咔嗒。”房间门在他进来后关闭,季言秋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听着长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没有停顿地掠过了这间房间,逐渐远去。 没等季言秋松口气,一道没有波澜的熟悉声音便在他的身后响起:“你刚刚站在那里做什么?” “老师!”季言秋条件反射般喊了一声,有些僵硬地将头转了过来,对上qin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第255章 qin颔首:“嗯。所以,你在梁煐房门口做什么?” 问完以后,他看看自家学生极力掩盖但却还是透露着心虚的眼睛,明白了一切,自顾自地回答:“你在偷听。” 季言秋原本止步于耳根的红顿时蔓延到了脸上,讷讷地开口:“老师……我说我不是故意想听的,你信吗?” 让他意外的是,qin真的点了点头:“我信,毕竟没有人会偷听的时候站得直挺挺的,手里还抱着洗澡要换的衣服。” 季言秋默默下移视线,看到自己还抱着的睡衣,脚趾开始动工。 老师明明一句重话也没说,为什么杀伤力会这么大…… 他低着头装自闭,自然也就错过了qin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或许是害怕学生的脸再这样下去会燃烧起来,他伸出手拍了拍学生的肩膀,说道:“都听到了吧?有关于明天谈判的事。” 原本还想装傻的季言秋:“嗯,老师也听到了吗?” “嗯。”qin相当坦然地点头,未了又补了一句,“这里的隔音不怎么样。” 只是对超越者而言吧?季言秋于心底腹诽。 qin只当看不出自家学生的微表情,继续说道:“所以,你自己有想法吗?是按照原计划只在小范围内公开,还是昭告天下?” 季言秋据了抿唇,半晌后有些迟疑地开口:“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前者,只是要借此机会,提出另外的要求。” 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暗芒:“英国想要靠瞒下这件事来换取社会安定,那就得给出足够的代值。” qin注视着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像是可以看穿世间的一切。在听完季言秋的话后,他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想要换什么,也理解你为什么里这么做。但,我会更倾向于后者。只有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做见证,才不会让贪婪的豺狼反咬一口。” 他的声音很慢,就像是在循循善诱。 “不公开异能的存在,就将这件事包装成敌国投毒,大量致幻剂通过下水道让全城的人都产生了幻觉。而你,及时发现了这一点,控制了潜入的间谍,成功与赶回支援的军队对接,救下了伦敦。配合乔治.奥威尔的异能,这个真相很容易便可以被伦敦人接受,也保全了政府的面子。但,只要是知道异能存在的人都能够看出来这件事真正的功臣是谁。” 季言秋若有所思地喃喃:“而且因为分给了英国军队一点戏份,还可以顺势提出条件……可是这样做的话不还是会吸引其他国家的目光吗?” 对上学生担忧的眼神,qin伸出手,抚了抚他的头发:“不用担心,我们原本就不打算正式下场。只要你不在战场上对阵,就没有人能够奈何到你。还有你原先想换的条件……英吉利那边会很乐意用[季言秋不会出现在正面战场上]去换,他们怕的就是这个。” 一个覆盖范围无法估量的规则系超越者可以毫发无损地拯救一座城,也就可以彻底抹消掉一座城。而体会过【愚人的悖论】力量的英国无异是最恐惧季言秋出现在正面战场上的国家,必然会用极为丰厚的条件换取季言秋不加入战局。 可问题是——华国,本来也没想下场。 季言秋有些惊讶,语气干巴巴的:“我以为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这可是约等于把他在战争里的作用削弱一半,英国之所以想方设法的想要得到他,不就是为了在接下来的异能大战中占领更多的优势吗? “你为什么不能决定?我们国家又不是只剩你一个人了。”qin那双深灰色的眼睛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可以抚平一个人内心的忧虑。他放缓了些语气,听上去无比柔和。 “你已经做的够多了,无论是在国际层面的舆论上让我们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还是让英国和意大利将把柄交到了我们手里。我们本来就不想加入这场混乱,只是一个小小的、派不上用场的承诺就能换来更多东西,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他的目光下移,来到了东方人还抱在怀里的衣服上,结束了这场师徒间的对话。 “好了,快去洗漱吧,明天还有会议要召开。” ———————— 等季言秋带着一身水汽回到房间之时,伟大的梁煐女士已经将两位还散发着热气的液体放到了桌上,看到他回来招了招手。 “刚才敲门见你没有应,我就猜你去洗澡了……你应该不介意我直接推门进来吧?” 季言秋头发长了之后不太好擦,此时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看到这位还不够熟悉的长辈时明显拘谨起来,点了点头。 梁煐看出了他的不适应,眨了眨眼睛,十分贴心的主动朝着门外走去,找了个理由:“我和你阿云姐约好了去买点东西,就先走了,这两碗东西记得喝啊,知道了吗?” 季言秋乖巧地笑了笑:“知道了,eileen姐。” 梁煐盯着他的表情看了看,过了片刻后忽然发出了一声感慨:“难怪云生喜欢你,这也太乖了。” 又被一个长辈说“乖”的季言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又笑了笑。 就在梁煐即将走出房间门那一刻,季言秋突然开口把她叫住了:“等等,eileen姐,我有件事想和您说。” 梁煐止住了脚步,转过身去等着他的话。季言秋目光有些闪烁,似乎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继续说道:“谢谢您。” 第256章 梁煐的眼睛微微睁大,过了好一会才恢复了原来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调侃道:“谢什么?这碗汤吗?要我转告给蒲吗?” 季言秋摇了摇头,很是认真:“不只是这个……总之,谢谢您。” 梁煐望着那双深棕色眼睛,隐约猜到了什么,笑骂了一句大使馆公寓的隔音,摆了摆手之后便走了。只是在回到房间后,她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对着自己的同僚发出了一声叹息。 “唉……还真是个好孩子。你们说让qin和我换个徒弟他会愿意吗?” 陈云生和蒲同时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呵呵。” 第116章 大家都是演技派 第二天的会议, 英国那边又多出了个新面孔——狄更斯代替了季言秋的前任上司拜伦,坐到了谈判桌的位置上。 对上友人有些复杂的眼神,狄更斯笑容苦涩,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梁煐把两人之间的小互动尽收眼底, 再联想到先前在资料里头看到的有关季言秋的人际关系, 不由得用家乡话小声痛骂了一句:“真是个赖皮犬……披上脸皮也不当人。” 谈判桌上搬出感情牌是很常见的事,但这不妨碍华国方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阵恶心, 尤其是季言秋本人。他此时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乔治.奥威尔躺在地上当美人鱼一样恶心——当然了, 这只是一个类比,他对狄更斯本人并没有意见。 英国首相在经过一天晚上的冷静之后, 很明显已经练就了忽略掉桌子对面另一方难看的脸色, 自顾自的说起了自己的话来。 “我们都知道,昨天的会议闹出了些不愉快, 在结束之后我立刻召集了国会的所有成员,针对本次事件做出了第二次讨论……” “首相先生, 请说重点吧。”陈云生的脸上带着十分优雅的微笑, 敲了敲桌子打断了英国首相没有一点信息量的长篇大论,“毕竟我们两方的时间都非常值钱, 不是吗?” 被打断发言的英国首相倒也不生气,又或者说是在经历过昨天以后对于表情的管控能力再上一层楼, 脸上依旧保持着和颜悦色的表情:“噢, 噢, 当然……我有时也不太喜欢这些维持表面功夫的话语。那就让我们切入正题——我很抱歉, 为了保证伦敦的稳定与和谐,我们依旧不能在公开表彰这件事上让步。” “稳定与和谐?”梁煐发出了一声嗤笑,她哪怕是在谈判场这种严肃的场合也不太喜欢掩盖自己的内心,“等到枪弹与炮火打过来那一刻, 你们也依旧可以保持这种冷静吗?” “eileen女士,正与我们现在正在讨论的话题似乎不相干。”英国首相的语气重了些,试图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更加有说服力。 “怎么就不相干了?借用你昨天的话,现在可是战争,而且不是一般的战争。”梁煐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桌子对面的三位超越者上掠过,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已经非常明确。 “等到这场战争真的全面打响之后,你们觉得那劣质的掩盖行为真的能够蒙骗过所有普通人?” 英国首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也总比现在就让首都乱下去好!爱尔兰的子民还陷在一片痛苦之中,伦敦一定不能——” “首相先生。”他身旁的乔治.奥威尔忽然开口,温和地打断了他激昂的话语。英国首相这才好像忽然回过神来,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深呼吸,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一副因为过度担心自己的国家而情绪失控的样子。 “抱歉,我今天早上刚看了战报,所以情绪有些……” 他脸上的表情实在是非常真实,话语里头所表露出来的自责以及懊恼也无比自然,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在谈判桌上非常常见的小技巧。 演一出戏,装出情绪失控的样子来把难处搬出来,以此来达到站在道德标准之上。非常老土的手法,但它依旧好用。 “用不着自责,首相先生,这是人之常情。”陈云生非常善解人意地说道,双手自然交叠放在自己的身前,“我们能够理解您谈到爱尔兰时的激动,对于自己所心爱的祖国来说,同胞们正陷入困境之中于自己也是一种折磨。但是,一味的隐瞒终究不是长久之策。eileen说的没错,等到战争全面打响之时,现在的欺骗与隐瞒反而会化作刺回来的剑。” 英国首相眉头舒展开来,脸上又逐渐挂起了微笑:“我很高兴您能理解我,陈女士。我们也有考虑到您所说的,但……我们也不敢直接将真相公之于众。” 手指轻敲桌面的声音响起,谈判桌上的所有人都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直没有发言的qin还保持着屈起指节的姿势,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就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冰,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就这样吧。”他开口,明明是问询的内容,语气却像是一个不容抗拒的陈述,“我们都各退一步,可以不公开异能的存在,但是也要进行面向全伦敦,甚至全英国的表彰大会。” 季言秋紧随其后,将昨天晚上所讨论的内容转述了一遍,脸上挂着和陈云生同款的礼貌微笑,看向了英国首相。 “您看,这样做如何?” 被两双明明完全不同、但都莫名给人以一种极强压迫感的眼睛同时看着,英国首相终于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镇定,额头渗出冷汗,内心不断衡量着华国方提出的要求。 如果将这起事件包装成战时集体投毒的话也并不是不行,他们先前也有考虑过这种方案,但无论是直接公开异能存在,还是采用另一种借口来掩盖,无疑都会给季言秋极大的民众声望,也会损害政府的公信力——如果一切困难都是由外国人来解决的,政府又有什么用呢? 第257章 但按照华国的方案来看,似乎还将部分名誉分给了英国军队,给他们保存了一些面子,不至于让民众对他们彻底失望…… 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英国首相的大脑之中已经进行了一番权衡利弊的拉扯,最终咬牙答应下来。 “就这么办吧,我们会尽快安排好表彰大会以及恢复伦敦日报的印刷。” qin的嘴角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倒是毫不客气:“你可以先不用着急,既然是我们做出了退让,那就需要你们用同等的价值来进行交换——言秋,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 季言秋笑着点了点头,随机缓缓说出了自己从一个月前就已经想好了的诉求:“我想要钟塔侍从解除对全体异能者的洗脑控制。我知道目前的筹码还不够,所以英国方也可以对我提出补充条件。” 整个会议室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过了许久,乔治.奥威尔才将自己的头抬了起来,对上那双带着毫不掩盖的恨意、但又混杂着一丝怜悯的棕色眼瞳,长叹一口气后闭上了眼睛。 这一声长叹似乎成为了一个信号,英国首相如梦初醒般惊愕的反驳了这个要求:“不行,这不可能——季先生,您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的这个念头?这是我们国家的内政!” 季言秋冷笑一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从我发现自己也被洗脑的那一刻开始。” 英国首相瞬间哑口无言起来,就像是被人摁下了静音键。柯南.道尔有些无奈的朝自己的左手边看去,被叫来充当感情牌的狄更斯正在眼观鼻鼻观心的装死,简直像是患上了间歇性失聪。 至于乔治.奥威尔,这位老同事不知是不是终于被唤醒了心底的负罪感,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幅打定了主意不再开口的样子。 现在也就只能由他来说话了。柯南.道尔伸出手去将英国首相拉回了座位之上,努力的让突然尖锐起来的氛围缓和下去:“首相先生,季先生,或许我们可以更加平和的来聊一聊这个话题——您是想要您的爱人与友人获得自由,对吗?那非常简单,我们回去便会撤销奥斯卡.王尔德的出境限令,并且询问奥斯汀小姐和伍尔芙小姐的意见……” “柯南.道尔先生。”他的话还没说完,东方人便已经开口打断了他。深棕色眼瞳的主人似乎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眼底似有一汪深谭在翻涌,“您分明最清楚。” 有关于那些被无形的锁链终身束缚于伦敦的钟塔侍从,那群终其一生都被困在城市之中无法离开的乌鸦。 甚至就连柯南.道尔、乔治.奥威尔都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不是吗? 柯南.道尔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再用上那些外交谈判场上的官方话语,而是心中的数万种思绪通通者化作了一句感慨:“你这又是为什么呢?” 哪怕是解除了【1984】的洗脑控制,缠绕在钟塔侍从身上的铁链也不会断开,还会有更多的控制手段等待他们。 季言秋忽然笑了,声音很轻,但已经足够所有人都听清楚。 “最起码,这将给他们一个机会。” 一个……能够重新取回自己对自由的渴望、能够升起反抗念头的机会。 会议桌上又陷入了寂静,片刻后,乔治.奥威尔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身躯对比起昨天来说似乎更加透明,就像是下一秒便要化为一阵灰烟的游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等待着这位钟塔侍从的大脑、【1984】的拥有者会说些什么。 “……英国方的补充条件是,季言秋不允许出现在正面战场之上,无论以哪一种形式。”他的声音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里头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可以。”这和自家老师猜测的很像,季言秋并没有犹豫便点头答应下来。他这副爽快的样子换来了柯南.道尔一声无奈的叹息。 英国首相本来还想要再度驳回这个要求,但在听到乔治.奥威尔提出来的补充要求之后又默默的将自己的话咽了回去,临时变卦道:“好吧,这样也未尝不可……如果华国方愿意的话。” 陈云生似乎有些惊讶,很快放松下来,耸了耸肩膀:“我并没有意见。” 而梁煐则是用探究的目光在这对师徒中间来回转了两圈,保持着若有所思的表情也点了点头:“好吧,不得不说,这笔交易还算划算。” “那么,有关于表彰这一部分的讨论便告一段落吧。”刚才还在装死的狄更斯忽然非常积极的跳出来宣布。 柯南.道尔瞥了他一眼,但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目光移回了英国首相身上,提醒道:“首相先生,最后还有一件事没说。” “噢,对了,我都差点忘记这件事了。”英国首相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翻开了自己身前的文件夹,看向先前所制定好的方案。 “为了表达英国皇室对季言秋先生英勇无畏的救援行为的感激,女王陛下决定赐予您一项特权——在佩戴荣誉徽章之时,英国本土以及其余的盟约国将会永远对您敞开大门,您可以踏足英联邦的每一寸土地。” 这明显只是整个奖励的一个小小添头,没什么实际上的意义。但季言秋听了之后却是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桌面,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只要是佩戴着徽章就行,是吗?” 第258章 英国首相还没有搞明白他话语背后的深意,柯南.道尔却已经代替他先行一步回答:“是的,哪怕是您让别人佩戴也可以。” “这样……我明白了。”季言秋点了点头,嘴角上扬,露出了今天以来最真情实意的一个笑容。 坐在他对面的狄更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好吧,他已经能猜到,一星期之后这个徽章会在谁身上了。 —————— 会议结束,双方勉强都能算是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qin在走出会议室后很短暂地和柯南.道尔握了握手,但却没有和关系更近的乔治.奥威尔打招呼——季言秋在心里胡乱猜测他们应该算是决裂了。 他还有点担心狄更斯,和阿云姐说话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陈云生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将话止住,轻轻推了一下青年瘦削的肩膀。 “算咯,回去再说——你不和你的朋友说说话吗?” 季言秋没想到自己在走神这件事会被长辈直接点出来,有些尴尬地顺着陈云生的力道朝狄更斯那边走了两步,对上了友人带着点调侃的眼睛。 狄更斯挑了挑眉,倒是没有季言秋那么薄脸皮,很是自然地伸手揽住了季言秋的肩膀,末了还要贱兮兮地说道:“完了,我和你靠这么近,回头不会被两个金发男人同时暗杀吧?” 季言秋听着他这熟悉的玩笑话,缓过来了些,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没关系,反正也杀不了你。我们查尔斯.狄更斯先生最擅长的就是跑路了。” 狄更斯无奈地举起双手呈投降状,欲哭无泪道:“不是吧,就只是带着你偷溜过一次而已,不至于对我有刻板印象吧?” “没办法,实在是记忆犹新。”东方人笑了笑,眼中似乎有狡黠一闪而过。 他们并肩向前走,就像是之前那样,下班之后跑去季言秋的家里蹭饭,偶尔还会去购个物,因为吃了太多小吃而把晚饭当成宵夜。 狄更斯直视前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你会回来吗?以后。” 季言秋也很随意地回答:“说不准。但那重要吗?” 狄更斯沉默了,过了半晌后明显释然了许多:“也是,你又不是去了什么无人区,又或者说被王尔德囚禁了。” 真的差点被【王尔德】囚禁过的季言秋打了个冷颤:“……这可不太好笑。” 狄更斯看着他的反应,大笑起来,在把他送到电梯口时停下,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们会一直是朋友的,对吧?” 季言秋回抱住他,在他的背上猛敲了一下,听着狄更斯夸张的惨叫声欢快地笑了。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第117章 表彰仪式 表彰仪式被定在三天后。季言秋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非常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和“三”这个数字有缘。 好吧, 其实这也是英国政府发送好意的方式——伦敦虽然是陷入梦境之中,现实没什么损伤,但【1984】的大范围洗脑可洗不掉在梦境里造成的精神损耗,走在街上随处可见表情恍惚的行人。走在路上都能这样, 就别提工作了。 英国政府能在伦敦基本停摆的情况下能一口答应三天这个时限, 已经算是最大程度的诚意了:毕竟这代表了大部分劳动力是从别的地区特地调过来的。 不过,按eileen姐的说法, 英国政府这叫做“在不该积极的地方最积极”。这位在会议上舌战群儒的女士在谈判结束后依旧没有离开, 而是留了下来,防止英国政府又搞出什么花样, 以及…… “这就是你现在的男朋友?” 王尔德庄园里, 两位庄园的主人乖巧地坐在侧沙发上。而主沙发上,四位长辈齐聚一堂, 并肩坐在一块。离他们最近的梁煐在仔仔细细将王尔德打量过一遍之后,撑着下巴开口, 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季言秋还没点头, 就看见王尔德放在膝盖上的手紧张地收紧,一边露出了堪称是无害的笑容, 一边主动向梁煐说道:“是的,eileen姐, 我是秋的恋人。” 季言秋从来没有见过王尔德这么腼腆的样子, 这让他相当新奇, 甚至多看了好几眼。 梁煐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王尔德, 她在来这里的第一天就翻了这位自家小辈的男朋友的档案,不过说真的,档案上的证件照可比真人差远了。她上上下下仔细将他打量一番,最终向着季言秋挑了挑眉:“乖乖, 我很高兴你的眼光不错,但他长着一幅花花公子的样子。” 她在说这句话时没用华国话,而是直接用英语说了出来。很显然,她是故意说给王尔德听的。 已经被风流人设腌入味的王尔德噎了一下,朝季言秋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不知道多少次被夹在长辈与恋人之间的季言秋叹了口气,无奈地解围:“eileen姐,奥斯卡和我都是彼此的初恋。” 梁煐有点惊讶,将目光移回了王尔德的身上,啧啧称奇:“看不出来啊。” 王尔德但笑不语,放在膝盖上的手快把裤子抓破了。 季言秋感同身受地尴尬起来,试图寻找一个理由来让自己和王尔德逃离这片可怕的区域。还没等他编出借口,门铃就恰到好处地响起。 “噢,可能是简她们,我去开门!”季言秋几乎是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着从门口路过的管家先生使了个眼色,这位正要去开门的老先生马上便善解人意地退了回去。王尔德也跟随着他的脚步也站了起来,但没忘了走之前朝四位长辈鞠了一躬,带着歉意的笑容离开了客厅。 第259章 望着两个小辈火速离开的背影,梁煐有些郁闷:“我很可怕吗?” 陈云生端坐在沙发上,轻轻吹散茶杯上方的热烟,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只有你一个人的话,不可怕。但加上我们三个就有点可怕了。” qin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杯底和桌面相碰,发出了十分响亮的声音。另外三人顿时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了一张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的冰块脸。 梁煐看了眼那杯基本没动过的茶,又看了一眼qin微微下撇的嘴角,顿时明白了一切,很有正义感地说道:“现在可不流行以前那一套了,孩子喜欢就好,你可别上赶着拆散人家。” qin抬眼撇了一眼她,语气说不准是嘲讽还是不满:“梁煐,你对我是不是有些错误的刻版印象?” 在客厅里的长辈们围绕着qin的对外形象展开热烈讨论之时,两位逃离了长辈云集的客厅的小情侣大松一口气,放慢了脚步,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惊喜!”刚推开门,一束花就直直凑到了季言秋的面前。被吓了一跳的季言秋硬生生将快到嘴边的言灵咽了回去,哭笑不得地把花接了下来。 “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把花抱好之后,季言秋看着门外难得齐聚的友人们,很是惊喜。 简.奥斯汀背着手:“爱尔兰那边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今天凌晨【都柏林人】也解除了,援军得以加入战场,我们这些留守的压力自然就小了不少——算了,不说这些,看!我加了五个小时的班,终于把伍尔芙捞出来啦!” 她像是拎着一只小猫那样伸手把少女从狄更斯的背后拉了出来,眼下还挂着黑眼圈的少女扬起一个有些迷糊的笑容,甚至还有点没睡醒的倦意。 季言秋很配合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热情地拥抱了伍尔芙,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你多久没休息过了?” 伍尔芙在季言秋的肩上蹭了蹭,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不太确定地回答:“三……三天?” 这下就连王尔德的眉头都皱起来了,低声用爱尔兰方言骂了句什么,随后才上手十分温和地把两人分开,顺带着关切了一句:“你需要休息。连着三天不睡和连着三天高强度工作的概念可不一样,就算是异能者也是会猝死的——客房在二楼,需要秋去陪你吗?” 待在季言秋身边可以让伍尔芙的异能暂时关闭,还她一个更加清静的休息环境。 不过,他这句话属实是反常,让四个人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狄更斯口直心快地发问:“你怎么突然这么大度了?” 这还是那个成天吃飞醋的奥斯卡.王尔德吗? 王尔德被他气笑了,将季言秋圈回自己的怀里:“我和秋一起在隔壁房间陪着,不行?” 狄更斯举双手投降:“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了。” 伍尔芙的表情倒是有点古怪,慢悠悠地说道:“王尔德,你知道我还是能看到你身上的气泡的对吧?” “什么?”王尔德先是茫然了一瞬,随即便在少女欲言又止的眼神里明白了一切,咬牙切齿道,“多写你的告知,但可惜的是,你担心的事应该不会发生。” 狄更斯也听出来了,诧异地扫了眼他们两人,迟疑着问道:“咳,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们……” 季言秋的耳根有点红,不太自在地说道:“我们还没亲过。” “……你们认真的?” 总而言之,原本定好的派对因为伍尔芙实在是不能再撑下去而改为了两位庄园主在客房隔壁陪伍尔芙补觉,而简.奥斯汀和狄更斯则是十分自来熟地和长辈们聊了起来——主要聊的是季言秋和王尔德的情感历程与钟塔侍从有多么多么坏。 事实证明,聊八卦和说同一对象的坏话确实是拉近关系的好方法。等季言秋确定伍尔芙已经陷入深度睡眠后从二楼下来,看到的就是客厅里头六个人正在对着一份报纸指指点点。就连一向不喜欢掺合太热闹的场面的qin都坐在他们身边,时不时点个头表示认可。 从来想到过这幅场景的季言秋脚步一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没等他拿异能试探一下,偶然朝门口看了一眼的陈云生便带着惊喜朝他招了招手:“小秋,来,过来,我们正在看伦敦日报上关于你的报道呢!” 季言秋愣了一下,没有犹豫地便走了过去。 英国政府的速度这么快?这才第二天啊。 他来到那张报纸前,顺着陈云生的指示看向了有关于自己的报道。不过说实在的,不用指示也能轻易找到,毕竟这可是占了整整两个版面的头条新闻—— 【文坛的新星、拯救伦敦的英雄、无私奉献的国际友人季言秋】 标题带着十足的英国式夸赞风味,只是看一眼就让季言秋忍不住把目光移开,脚趾不自觉地动起工来。 这真是太浮夸了! 梁煐看着他的反应,笑得很开心:“怎么,害羞啦?可这报道说得也没错呀,我们,小秋就是大英雄呢。” 季言秋脸更红了:“eileen姐!” 陈云生也凑了上来,捏了捏他红透了的脸颊,调侃道:“现在就害羞成这个程度了,到时候表彰仪式可是面向全球的,会有更多这样的报道,你可怎么办?” 季言秋看着那夸张的标题,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还以为会是比较客观严肃的报道,结果英国政府两个眼睛一闭就开始吹嘘他的伟大。再想想那个光是听起来就声势浩大的表彰仪式…… 第260章 “老师……”他虚弱地转向了qin的方向,眼中满是期盼,“我们可以明天就出发去俄罗斯吗?” —————— 答案是不能。 坐在前往温莎城堡的车上,季言秋看着窗外的风景,叹了一口气。 伦敦日报为了这场表彰仪式联合大小报社预热了整整三天,现在不管是什么工作、什么人种,只要是住在伦敦甚至是在伦敦周围,都知道了季言秋的英雄事迹。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代表着皇室的加长林肯出现在街头的那一刻,欢呼声便再也没有停止过。 英国政府在【编造一件虚构的事情并且让人相信】这项技能上可谓是出类拔萃,公开出来的事件经过严谨而完备,简直就像是伦敦真的发生过大规模投毒事件。 不过,市民的注意力并不在报道里记载详细的敌方计谋上,也不在英国政府针对本起事件的应对方法上,他们只知道这位前几天还在他们的书架和杂志上出现的作家拯救了伦敦,挽回了他们的生命。 敌国的新型毒剂有多么先进他们不明白,也不感兴趣,但他们明白自己能够睁开眼看到第二天的太阳都是因为这位勇敢无私的外国友人,一位品格高尚的作家。报道刊登后,感谢信快要挤满帕列斯.莱芬耿尔所在的出版社的邮箱,甚至有人在私底下称赞季言秋为“圣人”,并因为“非基督信徒能否拥有一座以他为名的教堂”这件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季言秋一直与长辈和恋人们待在一起,还不知道自己在伦敦市民里的声望已经到了何等地步,等摇下车窗被花瓣砸了满身时才慌张地将窗户关上,看着那些带着香气的花瓣有些哭笑不得。 他是和花过不去了是吗? 负责护送他的是艾米莉.勃朗特,看到他这幅狼狈的样子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带着十足善意的笑。 “季先生,你待会下车时可要离我近一点,不然就成为第一个带着满身花瓣授勋的人了。”少女快活地笑着,对着季言秋调侃道。 勃朗特一家在安妮.勃朗特成功脱离钟塔侍从后就像是卸下了莫大的重担,脾气都好了不少,工作也轻松了许多。只不过,这一次护送任务是艾米莉.勃朗特主动揽下来的。 季言秋的脸上满是无奈:“噢,我很高兴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但是这些花实在是太多了点……” 而且还很香,只是在他的衣服上停留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花香味就快把他腌入味了。说实在的,他很不习惯。 “毕竟不能往你身上丢其它东西,不然就成蓄意谋杀了——我们快到了季先生,准备好面对欢呼了吗?” 车子缓缓驶入温莎城堡的范围,哪怕是关着窗户,季言秋都能感受到那如同海浪一般向他们而来的呼喊声,里头的喜爱与感激几乎让人失语。 英国政府特地开放了外场,前来欢呼的民众站在道路两边,彩带和花束几乎将冬天都染成了彩色。季言秋在人群中开到了很多人——布莱克编辑、主编、书店老板、曾经给过他一份自制菜单的华裔老人……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在祝贺的海洋中为他欢呼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在季言秋的心头荡开,一层又一层。 他在礼仪队与议员的簇拥下踏进这座古老的城堡,前来观礼的都是熟悉的人,穿着正装,带着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喜悦表情看着他。 红毯缓缓铺开,尽头的高台之下,英国女王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等待着他,而她的身边,从爱尔兰战场上急匆匆赶回的阿加莎.克里斯蒂托着那枚徽章,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块打磨完毕的宝石,有不加掩饰的欣赏,也有些许遗憾。 “季先生。”英国女王对着走到自己面前来到东方人颔首,脸上是温和的微笑,伸出了手,“请和我一起登上高台吧。” 季言秋愣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英国女王会以这么尊敬的态度对他,但还是将手放了上去。这位拥有着传奇生涯的女王已然年老,为了表示尊敬而没有佩戴手套,季言秋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对方手上的皱纹。 他们拾阶而上,阿加莎.克里斯蒂跟随在后一步的位置,直到来到高台的顶端。英国女王先一步站定,再次对着东方人颔首表示敬意,随后环顾一周,打开了隐形扩音器。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正如我们所知道的,在前些日子,我们珍爱的伦敦陷入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危机,死神的镰刀差一点便要降临至我们每一个人都头顶。而挽回这一切的,是来自华国的季言秋先生,也是文坛的新星,帕列斯.莱芬耿尔先生。他以无与伦比的智慧和令人神往的无私精神拯救了伦敦,拯救了八百万的生命。” 台下传来了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止。英国女王等到掌声完全平息之后才接着说道:“他是我们伦敦的英雄,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恩人。为了这份举世瞩目的荣誉,英国将授予季言秋先生最高荣誉徽章以及终生伯爵爵位,让我们为他欢呼!赞誉他的伟大品格!” 交响乐团奏响英雄乐章,阿加莎.克里斯蒂托着徽章上前,在英国女王拿起它后退至一旁。英国女王的眼中满是欣赏,向着季言秋踏出一步,微微俯身,将那枚徽章别在了他的胸口。 “真的不考虑留在英国吗?”女王在低头时还抽空幽默了一下。 季言秋立即发出了婉拒:“不了谢谢,感谢您的赏识。” 第261章 被拒绝的英国女王没有生气,笑意反而越来越深,轻声说道: “孩子,我很欣赏你,从你刚开始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那一刻。或许你不知道,你的品格与能力已经达到了人类能够到达的顶峰,值得所有人为了你而着迷。” 这位统治了大不列颠近五十年的女王拍着眼前年轻人的肩膀,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出了预言: “——你会在历史上永垂不朽。” 第118章 离别的吻 表彰仪式结束之后, 季言秋摸着胸口的徽章,耳边仿佛还在萦绕着民众发自内心的欢呼与赞美,以及那句…… 永垂不朽吗……这可真是最高级别的赞美。季言秋的眼睫垂下,里面的情绪晦涩不明。 回程时的车由华国大使馆自己负责, 此时坐在他旁边的是qin。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望着身边心不在焉的学生, 里头闪过了一抹思索,开口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 “授勋时, 英国女王有和你说什么吗?” 季言秋猛然回神, 对着自家老师乖巧地笑了笑,像是想要掩盖自己方才反常的状态:“没什么, 就说了一些夸赞我的话, 比如很欣赏我什么的。” qin虽然只做了不到一星期的老师,却也已经非常了解季言秋的微表情, 并没有记忆这么轻易地略过去,而是再次问道:“还有吗?我记得她和你说了很多。” “还有……”季言秋的音量逐渐减低, 到最后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她说, 我会永垂不朽。” 在把这句话复述出来以后,季言秋的耳廓瞬间红了一片, 欲盖弥彰地将头转了过去,假装自己突然被窗外的景色吸引。 过了半晌, 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身轻笑, 随即便是自家老师难得一见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还算她有眼光。” 季言秋默默地把头又转了回来, 耳朵上的红色快要蔓延到整个脸颊, 说话都因为过度的羞燥而有些语无伦次,过了半分钟都说不出流利的话来。 “老师,这太狂妄了……我是说我还不配……” “言秋,你真的觉得自己很差吗?”qin没等他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 直视着他目光躲闪的眼睛,发问道。 季言秋抿了抿唇,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远远没有英国女王所称赞的那样伟大。我拯救伦敦的理由只是为了那些我认识的人,而不是报道里头描述的【为了人类与和平】。” “但这些还不够吗?言秋,没有人是不存在私心的圣人,这是人类的本性之一,时刻在我们dna里的存在。记得那句古话吗?论迹不论心。你只要知道你确实拯救了伦敦,也确实挽救回了800万人的生命就已经足够了。” 说完这些,他抬起手来,轻轻的揉了揉青年人的头顶。很多人都看到了季言秋的能力与荣誉,但只有很少人才记得,这个在半年内成为异能世界里万众瞩目的人物的年轻人今年也才二十二岁。 于是qin叹了一口气,声音很轻,但是又很坚定。 “她说的没错,你会永垂不朽。” 无论是在历史还是文坛上,季言秋这个名字都会被人永远铭记。 又被一位自己曾经所仰望的伟人夸赞,季言秋先是大脑宕机了片刻,随即抬起手来遮住了自己的脸,发出了虚弱的呻吟。 好吧,他想,他会一直记得这一天的。 车子进入华国大使馆所在的街道,季言秋也终于从羞涩与尴尬中缓了过来,只是脸颊依旧飘着红色。qin很善解人意地切换了话题:“后天就要出发去俄罗斯了,你还有什么要处理的事情吗?” 季言秋刚想摇头,脑海中就突然闪过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顿时将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带着点难以察觉的心虚说道:“嗯……确实有一件事。果戈里,就是那个被我从十年后世界带回来的俄罗斯人,拜托我将他一起带回俄罗斯。” qin认真回忆片刻,终于想起了这位被季言秋不小心连累到的俄罗斯异能者,很干脆地就答应下来:“我知道了,等会就安排人去交涉。” 季言秋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点担忧:“会不会麻烦你们了?” “不会。钟塔侍从的目标本来就只是你,他只是顺带的那个。而且论起那些欠款……某种角度来看,现在你才是他们的债主。只是一个不好控制的异能者而已,钟塔侍从肯定不介意给你一个顺水人情。” 车子在大使馆门口停下,qin暂时止住话题,看着司机为他们打开车门。 “算了,回去再说。” 季言秋没有自然意见,点了点头后跟在老师的后面进门。在他踏进大使馆大厅的那一刻,由异能所构造而成的金粉与彩带便如同一场壮观的雨,纷纷扬扬地落了他满身。 东方人睁大了眼睛,抬头对上了长辈们笑眯眯的脸,蒲先生的手甚至还没有收回去。而明明刚才还在他前面的qin先生则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去到了一旁,眼里带着笑意看着他,明显是早有准备。 “小秋,惊喜吗?”梁煐今天穿了一条红裙子,看起来很是应景。她往前走了两步,扶着季言秋的肩膀推着他朝里走,嘴里像报菜名一样报出了一堆东西。 “厨师已经做好硬菜了,我们这几个手艺虽然不怎么样,但还是下厨炒了几道家乡菜。你阿云姐的那道味道出奇的好,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小饭厅的门被推开,露出了后方被特地装饰过的场景。餐桌上的布换成了紫色的绒布,盛菜的盘子也换了一批,白瓷的边上带着大气的纹路,把那些个家常小菜都衬托出了国宴的隆重感。 第262章 而餐桌上,王尔德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在与自己的恋人对视那一刻,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起身走到门口,主动牵起了东方人的手。 “惊喜吗?”带着他坐到座位上时,王尔德贴近他的耳侧,轻声说道。小饭厅里头的灯光很普通,可落到那双灿金色的眼睛里却像落下了一片星光。 季言秋怔怔地看着他,没有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华国大使馆,也没有问这是否代表了对方已经得到了长辈们的认可,只是在沉默中扣紧了恋人的手,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堪称是柔软的笑容。 ——人在感到幸福的那一刻,会情不自禁地傻笑。 —————— 在仅剩的短暂相处时间里,季言秋和王尔德并没有像是其他用疯狂来代替分离的小情侣那样,极力压榨自己的时间就为了完成那些“有意义的事。”他们花费时间最多的一项活动,竟然就是在书房的沙发上头靠着头,各自阅读着自己喜欢的书,时不时开口交换阅读感想。 很平淡,但也很亲密——对方蹭过来的发丝,翻动书的声音,以及微微侧过头去就能在对方耳边说悄悄话的距离,那是一种慢慢渗透骨头里的暖味。 而且,这怎么不算一整天都黏在一起呢?他们就连夜晚都会相拥而眠。 又是一天早晨,没等被特地叮嘱过的管家先生来敲门叫醒,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就像是还在安眠的两人便十分默契地同时睁开了眼睛,齐齐对视。他们先是愣住,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是说会起不来吗?怎么今天倒是怎么准时了?”季言秋从床上坐起来,瞥了眼墙上的挂钟,笑着说道。 王尔德相当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坐起身来:“今天是大脑自动唤醒工程,我可控制不了。” 话是这么说,其实现在也已经接近他们原先定好的起床时间,于是他们干脆地放弃了睡回笼觉的选项,开始换衣洗漱。 当管家先生如期前来叫醒之时,王尔德正拿着发带,仔仔细细地将东方人的半长发打理好,束成了一个低马尾。 季言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不太适应:“好像有点奇怪……” “不奇怪。”王尔德捞起他的发丝,在上面落下一吻,“很好看,不是吗?” 季言秋左右转了转头,换了个角度去观赏自己的新发型,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目光移到了墙上的挂钟:“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王尔德沉默了几秒,随即点点头,将一声叹息掩藏在尾音里。 “对,我们出发吧” 前往机场的车是由华国大使馆自己委派的,只不过长辈们都很善解人意地没有跟着过来,将路上的相处时间留给这对即将迎来分别的小情侣。 去机场的路很短,季言秋紧紧扣住恋人的手,放在胸前口袋里的徽章存在感忽然突出起来,让他总是想去按一按。车子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焦虑,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机场的建筑出现在视野之中,又心照不宣地终止了对话。 英国方明显给足了华国优待,比方说他们的专车可以一直开到私人飞机的下方。季言秋一下车,一团棕色的影子就撞了上来,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言秋!”又是一个人抱了上来,只不过好歹不是用撞的了。 被两个友人抱得动弹不得的季言秋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了慢悠悠向他走来的狄更斯,得到了友人见死不救的笑。 “怎么样,要我也给你一个拥抱吗?”狄更斯张开双臂,说道。 “狄更斯,我可以理解你袖手旁观,但至少不要落井下石。”季言秋幽幽地说道。 狄更斯抬手捂住了耳朵,很夸张地说道:“哎呀,太多成语了,听不懂怎么办?要不还是给你个拥抱吧。” 身上又多了负重的季言秋:“……查尔斯.狄更斯!” 抱成一团的大家顿时笑了起来,为了避免今天的主角真的生气,三个人很默契地松开了手,笑容依旧猖狂。但季言秋很确定自己看到简.奥斯汀偷偷吸了吸鼻子。 为了保住友人的面子,季言秋决定将其当成被寒风吹出来的。 收拾好了情绪的简.奥斯汀握着东方人的手认真叮嘱:“要给我寄信的话直接寄到你们大使馆去,我可以自己去拿……我可不想和朋友通个信还得被一堆人看。” 伍尔芙在简.奥斯汀说完之后紧接着说道:“一定要记得一日三餐按时吃,注意身体。” 最后是狄更斯,这位穿得人模人样的英国绅士很不正经地眨了眨眼:“你要是想见我的话,可以挑个太平洋上的小岛。” “可恶的空间系!”简.奥斯汀和伍尔芙同时向狄更斯投去了幽怨的目光。 季言秋哑然失笑,收下了友人们赠送的礼物之后退回了王尔德的身边,抬头对上那双灿金色眼睛时却又将自己想说的一切都忘了个精光。他们就这么对视着不发一言,远远观察着这边的亲友团开始小声交流起来。 “他们在做什么?怎么不开口说话?” “嘘,没有恋爱过就别评论了。” “说什么呢狄更斯,你就谈过了吗?” …… 其实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季言秋再次笑了出来,也终于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奥斯卡,其实我在答应你的那一天,就有想象过这个场景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感叹着什么,“不过现在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第263章 不是迫不得已的分手,而是拥有期盼的短暂分离。 季言秋抬起手,捧住了王尔德的脸庞,微微用力让他低下头来。距离逐渐拉近,呼吸开始交融,变得密不可分。季言秋能听到亲友们带着激动的讨论,也能听到王尔德逐渐加快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牵扯着他的心跳也趋于同频。 在距离已经只隔一线之时,季言秋开口:“我突然发现我没有直接地对你说过爱,那我现在补上吧。” “——我爱你,奥斯卡。” 唇与唇之间的距离终于归于零,这种简单的相贴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很快便被更深入的方式所取代。季言秋双手逐渐后移,转为环住王尔德的脖子,努力在吻的间隙中找回自己的呼吸。 或许是因为先前扮演花花公子时浏览过太多的资料,王尔德的学习速度快得惊人,仅仅是一开始时略带羞涩,后面已经可以做到让季言秋向后仰,试图逃离这个有点漫长的吻。 有力的手按住了东方人的后腰,阻绝了他后退的道路。大脑因为这个吻而混沌起来的季言秋在王尔德的胸膛压过来时终于想起了口袋里的东西,双手抵住王尔德的肩膀将人推开了些,躲着对方依依不舍想再亲上来的唇,将那枚徽章戴到了王尔德的胸口。 王尔德的动作顿了顿,刚想开口,嘴唇就被一根手指抵住。东方人的眼睛因为方才的吻而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但依旧挡不住眼底的光。 “我答应过你,要给你自由的。” 他移开手指,再度吻了上去,生涩地模仿着王尔德刚才的做法,给了对方一个主动的深吻。不远处又传来了亲友们的惊呼,或许还有长辈们善意的调侃,可平日里脸皮相当薄的季言秋这次却没有躲开,正相反的,他笨拙但积极地给出了他具象化的爱。 身后,那架不起眼的飞机在三十分钟后就要起飞,带离这对眷侣中的其中之一,象征着他们即将迎来无法预测何时能够结束的分离。但此时,正在拥吻着的两个人内心却并不悲哀,也没有恐惧。 因为他们知道——总有一天会再次相见的。 而那个时候,他们会有更多的吻。 第119章 喜提好大儿 季言秋登上飞机时, 收获到了整整一个机舱的调侃目光。梁煐与qin面对面坐着,旁边还有个左看看右看看,脸上写满了好奇的俄罗斯人。 “怎么样?好好告别了吗?”明明看到了全程的梁煐故意开口说道,成功得到了一个脸颊红到可以滴血的后辈。 她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把人拉到自己旁边的位置坐下, 可还是没放过后知后觉着耻起来的季言秋, 十分“贴心”地询问:“你阿云姐让我问你,要不要开个私人用的号码, 她可以帮你处理, 还能顺带告诉你那几个朋友——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告诉王尔德。” 季言秋缓缓闭上眼睛, 感觉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他很想装死, 但这确实是他所需要的,就只能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点了点头:“我很需要……麻烦阿云姐了。” 梁煐歪了歪脑袋, 拉长了声音:“只谢谢你阿云姐啊——” “也谢谢你,eileen姐。”短时间内遭到了三次调侃的季言秋脆弱的羞耻心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只差一点就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万幸的是, qin终于开口来拯救他可怜的学生。他一如往常那般淡然地说道:“到俄罗斯之后,你先不要和那边的官员打交道, 若是对方没有一上来就点明你的身份,就只说是文协的新人。” 季言秋愣了愣, 脸上的红意褪去了些, 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他身边的梁煐收起开玩笑的心, 眉头微微皱起:“这么谨慎?” “俄罗斯虽说和我们关系不错, 但以目前的局势而言,还是小心为上。”qin冷静地回答道,“麻烦的地方就在于,先前的表彰仪式声势浩大, 应该有很多人都记住了言秋的脸。” 梁煐陷入了沉思,随后提出了建议义:“躲是没有用的,你又不是不清楚那些政客一惯的做法。还不如迂回一点,让言秋主动和他们本土的异能者结识,让他们认为这也算是与言秋建立起了联系。” qin沉思片刻,领首道:“可以。和异能者打交道要比和政客打交道好。” 一直对俄罗斯有滤镜的季言秋欲言又止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俄罗斯和我们不是合作伙伴吗?” “国家层面的亲近不代表所有人都友善。更何况,政客也是分阵营的。”梁煐语重心长的说道,“摈弃对一个国家的传统印象是了解他们政局的第一步。等回去以后,你要上的课就有关于这些的。” 就有……意思是不止这些是吗? 季言秋望着桌面,桌面上什么都没有,但他却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水深火热的进修日常。 qin的眼里染上一抹笑意,摇了摇头,刚想让秘书把季言秋之前没能看完的档案重新搬过来,就听到自己的口袋中传来了悠扬的古琴曲。他的动作一顿,从口袋中取出工作专用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皱着眉头按下了接听键。 “这里是qin,有什么事吗?” 华国专门用于工作的电话拥有强力隔音功能,但qin并没有开启,而是就这么让对面人的声音传到这片区域的三个人的耳中。 “这里是列夫.托尔斯泰,许久没听过你的声音了,qin。”电话另一边的男人声音沉稳而温和,与季言秋对现实里的托尔斯泰先生的印象基本重合,让他不由得愣了愣神。 第264章 “有什么事吗?我们正在前往莫斯科的路上。”qin瞥了一眼正竖起耳朵偷听的白发俄罗斯人,语调没有波澜地回答道。 “噢,你们在飞机上,我能猜到。”列夫.托尔斯泰顿了顿,似乎是在短时间内做出了选择,有些迟疑地接上了话,“你们新接回来的那个孩子叫季言秋,对吧?他在你身边吗?” qin与季言秋对视一眼,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被突然提及的茫然。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向着季言秋的方向靠近了点:“他在,怎么了?” “嗯……是一件很离奇的事,但应当不是件坏事。你的学生在这几年里有来过俄罗斯吗?” qin的眉头皱得更紧:“如果排除被十年后火箭筒波及的那一次,没有。” 列夫.托尔斯泰沉默了几秒,随即喃喃道:“这就奇怪了……” “我认为你可以直接将发生了什么说出来。”qin一边与梁煐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边说道。 “好吧,好吧,但我要事先声明,这件事是绝对真实的,而且我们也进行了调查,可信度还不小。” 列夫.托尔斯泰深呼吸一口气,随即说出了让季言秋差点失手打翻水瓶的话语—— “昨天晚上,有两个孩子拿着报纸从西伯利亚荒原徒步走到了我们的哨兵站,指着上面的报道说季言秋是他们的父亲,还给出了一系列证据,包括但不限于季言秋的异能、生日、性格甚至他在英国的住址。我们的档案都没这么详细……而且,这两个孩子都是异能者。” 桌边的三个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与疑惑。qin捏了捏眉心,追问道:“你确定他们不是在说谎,又或者拥有着特殊的异能力,只是伪装成了小孩?” “当然不,我敢打过来就是确定过的。但我也觉得奇怪,毕竟他们一个十四岁,一个才七岁,竟然可以从冰原里毫发无伤地走出来。我更相信是有什么误会,你的学生是个纯正的华国人,再怎么样也生不出两个东斯拉夫人——噢,费奥多尔?你是怎么进来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躁声,像是有人慌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过了半晌,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陌生的、稚嫩的声音。 “能让我说两句话吗?托尔斯泰先生。” “费奥多尔小先生,我想我们应该先讨论一下有关于你不打招呼就进来的事情。“列夫.托尔斯泰严厉地说道。 “我知道我有错,但只是说一句话,可以吗?” 或许是电话那头的孩子成功用表情与可怜的语气成功让列夫.托尔斯泰心软,在沉默了一会后,俄罗斯人叹了口气,有些窘迫地问道:“qin,你的学生的意见如何?” 季言秋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便睁大了眼睛,隐约猜到了什么,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在qin转达了季言秋的意见后,电话那头传来了短暂的杂音,应当是手机的持有人进行了更改。而这一头,qin也将手机递到了季言秋的手上。 “是季先生吗?”属于孩童的声音传来,但无论是语气还是发音的准确程度都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 季言秋有点紧张,不止是因为汇聚在他身上的视线,也是因为对面那个他“命中注定”的养子。 为什么费奥多尔会主动联系他?按现在的时间点来说,他们应该还不认识对…… 脑中不断划过思绪,季言秋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对,是我。” 对面的男孩似乎心情不错,语气比方才轻快不少:“初次见面……啊,不对,这不能算是见面。我等了您许久,先生。真可惜,只能说一句话……” 他的声音忽然停住了,突兀地终止了还没说完的话,只留下了一句简短的话便挂断了通话。 “莫斯科见。”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季言秋将手机缓缓放下,在两位长辈还没开口前就直接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在旁边光明正大偷听了许久的果戈里的肩膀,风风火火地拽着对方进入了尾舱。 华国专机的尾舱没有座位,一般用于放置一些杂物,因此里面没有人在。当然,也有原本在这里的后勤人员看到他们像是要私下交谈的样子而礼貌离开的原因。 季言秋抓着果戈里的领子,把他按在了舱壁上,面色说不上差,但也绝对说不上是好。 “你都知道些什么?”东方人眼睛眯起,看向俄罗斯人的眼神中暗藏威胁。 果戈里的脸上依旧挂着灿烂的笑容,十分无辜地举起了双手,语气茫然而可怜:“您指的是什么?我好像听不懂呐。” “别装傻,你肯定知道。”季言秋想起之前果戈里对他说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话语,当时他还一头雾水,而在今天,他终于明白了里头的意思。 “为什么这个时间段里的费奥多尔会认识我?” 费奥多尔是他“十年后”的养子,季言秋不能肯定因为世界线的偏差自己还会不会收养这个孩子,可再怎么偏差也不可能让还没有与他见过面的费奥多尔知道他的存在,还指名道姓地要见他! 季言秋的大脑飞速运转,讲那些有关于果戈里的记忆在脑海中轮放,试图找出蛛丝马迹。过了半分钟,他的手放松了些,眉头紧皱,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和他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不,他是怎么和你联系上的?” 果戈里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没有去过俄罗斯,也不可能会知道现在才七岁的费奥多尔的联系方式。因此,只可能是对方主动联系的果戈里。 第265章 可这怎么可能?难道那一次十年后火箭筒也波及到了费奥多尔……但完全没有一点预兆啊…… 果戈里在东方人陷入沉思之时趁机挣脱了他自晋升以来就手劲大增的手指,往旁边挪了几步,拉开了一个安全距离。 “我知道您有很多事想要问我,但我认为,他或许会更乐意亲自和您解释。” 果戈里摊了摊手,很是无奈地对上了东方人的眼睛,夸张地发出了求饶:“拜托您了,要是让我剥夺了他【完美的第一次和父亲见面的机会】,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深棕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暗色,似乎在判断他有没有在撒谎,果戈里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对面人的视线收了回去。 “等见过他之后,我再找你算账。” —————————— 季言秋略显疲惫地回到了主机舱,坐回了梁煐的身旁。qin不在座位上,或许是有急事需要他去处理。 这位无论是在现实中的评价,还是在异能世界里的评价都和聪慧敏锐有关的长辈并没有过问他刚才与俄罗斯人聊了什么,而只是说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昨天睡得不好吗?” 季言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脑子里还在被费奥多尔这个名字占据着,连回答都有些心不在焉:“大概吧……不过倒是没有做梦。” “没有梦的睡眠反而效果最好。”梁煐以一种温和的方式来揭穿了他的小小谎言,“不过,也有可能是你把自己做过的梦忘了。离莫斯科还有三个小时,你要不要先睡一会?晚上可能要很晚才能睡。” 季言秋的动作停住了:“是有什么活动吗?” “有啊,一场无聊的、漫长的晚宴。”梁煐用手撑住自己的脸颊,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自己已经够卷了的头发,“不过你不用担心,俄罗斯人的交谈方式比欧洲那班老秃子直接多了,你要是不想和他们扯皮就直接走开。” 季言秋的嘴角抽了抽:“这样不太好吧……” “怎么就不好了?脾气大一点,别人才不敢欺负你。”梁煐坐直身子,语重心长地开始了教导。 不得不说,eileen小姐是个好老师,在讲那些交际场上的注意事项时生动有趣,只不过兴致上来了就会开始讽刺美利坚名利场上的阴阳作风和“听不懂人话的野蛮人”。季言秋觉得很有趣,他在英国时看到最过分的也只是公开给政敌难堪,又或者是火药味十足的阴阳,像是北美那边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的做派他从没见识过,不由得充满了新奇。 就在梁煐渐入佳境准备从自己的相册里翻出先前总统换届后的酒会上两个落选者互砸酒瓶的名场面时,机舱前段的帘子被掀开,qin从里面走了出来,表情和平时没有区别,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看看就好了,不要学。”qin坐回座位上,瞥了一眼梁煐手机上的内容,对着季言秋说道。 梁煐不乐意了:“谁要学他们直接砸酒瓶那套了?我只是让小秋看看乐子!” “抱歉,我以为你要给他看你痛击美国安全局副局之后对着他比耶自拍的照片。”qin点了点头,平淡地给出了他的道歉,不过听上去并不是很诚恳。说完,他又转向了一脸惊讶的季言秋,补充道,“还有她之前和前任总统的冲突事件,你想听吗?可能可以学到怎么让自己不喜欢的政客远离自己。” 被同僚在小辈面前捅出凶残事迹的梁煐一噎,把手机反扣,拿了条毯子盖到了季言秋的身上,很是生硬地转折道:“小秋,你不是累了吗?快睡吧,等到目的地就睡不了了。” 被迫入睡的季言秋哭笑不得地将毯子盖好,倒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就这么闭上了眼。 算了,等到了莫斯科之后,他的疑惑应该就能得到解释答了。 第120章 初次见面 下了飞机之后, 季言秋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隆冬时期的俄罗斯的温度,站在停机坪上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自己一瞬间就变得和雪的温度没什么两样的脸。 梁煐倒是早有准备,让自己的随行下属把暖贴拿来了,往风衣内侧贴了六七个, 路过时季言秋都能感到有一股热风扑过来。 “有时我怀疑我和你到底是不是同样都为异能者。”qin还是穿着他在英国的那身, 厚实的斗篷来到冰雪的国度之后竟是显得有些单薄。他深灰色的眼睛在梁煐的暖贴上一扫而过,说道。 异能者对温度的承受能力要比普通人好得多, 更何况梁煐是个武斗派, 就算是只穿短袖站在这里一整天都不会有什么事。 梁煐不满地裹紧了自己的风衣,说实在的, 季言秋非常怀疑要是没有那些暖贴, 这件风衣的保暖效果应该为零。 “不会被冻死不代表不会感觉到冷——qin,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是个和我一样的人类。” 听着梁煐几乎是以牙还牙的话语, 季言秋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只有很短暂的一声, 很快他就捂住了嘴, 以避免自己再次违背尊师重道这个传统美德。 对比起华国这边对俄罗斯天气的感慨,果戈里倒是相当适应, 从飞机上下来之后心情就一直很好,像是个终于回到家里的果子狸。 在冷风中等待了大概一分钟后, 俄罗斯派来的专车终于到达了他们的所在地。一位有着浅灰色头发和深邃蓝色眼睛的俄罗斯人从最前端的车子里下来, 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向他们走来。 第266章 “抱歉, 我们没想到你们的飞机竟然会提前落地……qin, 好久不见,这是你的学生对吗?” 男人那双颜色很淡的蓝色眼睛看向了qin身边的东方青年,目光中带着点好奇。 “是的,我想你应该已经从别的地方了解过他了——托尔斯泰, 好久不见。”qin叫出了眼前男人的身份,也是在委婉地告诉季言秋对方的身份。 季言秋看向男人的眼睛瞬间亮了不少,礼貌地伸出了手:“很高兴见到你,托尔斯泰先生。” 他的语气相当诚恳,就像是真的仰慕了这位俄罗斯的超越者许久那样。qin挑了挑眉,一抹探究在眼中闪过,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是避开了托尔斯泰有些茫然的求助目光。 “噢……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季先生。”列夫.托尔斯泰没能从对方的老师那里寻求到帮助,只好硬着头皮,带着满心的疑惑握上了那只手。 他应该是第一次与这位年轻人见面吧?为什么对方一幅认识了他许久的样子? 成功与列夫.托尔斯泰握手的季言秋脸上的笑容控制不住地扩大了几分,将手收回来后还摩挲了几下手指,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列夫.托尔斯泰!一个活生生的列夫.托尔斯泰就这么站在他面前! 摆脱了重重压力,季言秋终于又找回了一开始见到文豪们的激动,而不是在见第一面时就开始在内心里猜测对方的立场和异能效果。总而言之——他握到了托尔斯泰的手! 因为和俄罗斯异能者不熟而站在一边看他们交际的梁煐有点郁闷,走上前去捏了捏季言秋的脸颊,语气酸酸的:“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托尔斯泰?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都没怎么惊讶。” 已经不是惊讶了,而是那种见到了尊敬许久的人的惊喜。 这确实非常反常,但季言秋早已准备好了一套合理的说辞,微微一笑说道:“我曾拜读过托尔斯泰先生的著作,英国政府不允许这些书籍在书店里出售,我只能去一些二手市场淘金……事实上,我读的第一本托尔斯泰先生的著作就是偶然间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 说完之后,这位众所周知的文坛新星目光灼灼地望着列夫.托尔斯泰的蓝眼睛,毫不掩盖自己语气中的夸赞:“那是非常有力的文字以及深刻的故事,托尔斯泰先生。您是个伟大的作家。” 这个世界的托尔斯泰先生也踏上了写作的道路,但里头对黑暗与压迫的揭示程度要比现实中的更大,语言也更加讽刺尖锐,尤其是有关贵族的。再结合他超越者的身份,便代表了托尔斯泰先生的著作在欧洲其它国家注定不能走正规的出版渠道,哪怕是走了正规渠道的俄罗斯本土,印刷的量也不多,导致很少有人知道列夫.托尔斯泰创作过不止一本书。 列夫.托尔斯泰显然没有想到待在英国这种贵族势力还很强盛的国家的季言秋竟然看过他写的书,先是愣了愣,随即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我很高兴也很意外你看过我的书,但这赞誉实在是太过抬高我了……人人都知道,笔名帕列斯.莱芬耿尔、真名为季言秋的作家才是文坛的希望。” “那只是别人对我的过度赞誉,因为有许多伟大的作品与您的著作一样,并没有被世人所发现。”季言秋说的是真心活,但落在别人耳中就成了他在谦虚。 列夫.托尔斯泰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白发俄罗斯人身上,在那头显眼的头发上停顿了一下,迟疑着问道:“这位是……” “这是尼古莱.果戈里。”季言秋简短地介绍道。 列夫.托尔斯泰看上去更加惊讶了,犹豫片刻后说道:“这位果戈里先生似乎与我所知道的一位少年很……相像。” 已经不止是相像了,而是从名字到长相都一模一样! 季言秋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是我意外从十年后的世界带来的,您应当是看见了十年前的果戈里。” “十年后……是意大利那边的技术?”列夫.托尔斯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过分执着地去探究,只是多看了一眼和那个小少年相比像是等比例放大的果戈里,转过身去面朝着提前准备好的车辆,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再过一会就要下雪了,我想我们还是回到温暖的室内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聊会更好,不是吗?” 不喜欢寒冷的qin十分认可他的话,先行一步来到了最前方的车辆旁,对着季言秋招了招手。 “想和eileen坐还是和我坐?”他很平和地询问道,但问出的问题一点也不平和。 季言秋拒绝二选一,直接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梁焕目睹了全程,忍不住笑出声来,自觉坐到了后一辆车上去。被抢占了来时座位的列夫.托尔斯泰对着qin耸了耸肩,坐到了后座去。 分明没被学生拒绝但又莫名感觉这和拒绝差不了多少的qin在原地沉默了几秒,还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也坐了上去。 车子里头可比外面要暖和多了,季言秋发出一声谓叹,发现自己其实还挺畏寒。他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座上远离了冷风后脸色好了许多的老师,感觉他们能成为师生是有原因的。 列夫.托尔斯泰是个十分懂得如何挑起话题的人,说话的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既能一直聊下去,又不至于因为太过深入而冒犯到对方。这让季言秋想起了现实中对方的贵族身份,或许那些书被限制了传播也有托尔斯泰先生在贵族圈子里举足轻重的原因——超越者总是重要的。 第267章 而此时,两位老相识正在谈论西欧突然开始爆发的战事。列夫.托尔斯泰有些担忧德国的立场,不过倒是认为奥地利和葡萄牙的联手在情理之中。 “奥地利从不掩盖自己的野心,他们的政客将所有目光和期盼都压在了弗洛伊德身上,很容易被那疯子牵着鼻子走。”列夫.托尔斯泰在说这话时居然冷笑了一声,引起了华国师生的侧目。 “弗洛伊德落到了英国手里,奥地利应该很急,少了一个超越者会让他们与葡萄牙的合作变得更加脆弱,毕竟葡萄牙总是奉行机会至上。” qin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但也补充了一句:“如果美国不停止投资,奥地利还能再撑一会。” “也撑不了多久了。”列夫.托尔斯泰叹了口气,声音中染上了忧愁,“我不喜欢战争,甚至是憎恨。我多么希望战火不要落在我美丽而丰饶的祖国,这片土地上应当飘扬着圣诞颁歌,而不是含着血泪的进行曲。” “没有人会喜欢战争,列夫。”qin轻声说道,语气还和平时一样平淡,但或许已经能够算是安抚。 列夫.托尔斯泰闭了闭眼,像是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季言秋并没有贸然加入这场对话中,只是安静地聆听着,直到列夫.托尔斯泰睁开眼睛,提到了他。 “季先生,您想什么时候与那两个孩子见面?” “叫我言秋就好,您与我的老师是同辈。”季言秋先是下意识纠正了对方的称呼,随即犹豫了一下,做出了抉择。 “我希望能越快越好。” 他想要尽快了解到真相——有关于被改动的世界线、费奥多尔的记忆,以及果戈里的秘密。 列夫.托尔斯泰将他的凝重当成了担忧,宽慰道:“应当只是一个误会,毕竟你那时在报纸的头条,两个落单的小异能者希望用你的名号取得庇佑是很正常的事。” 季言秋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并没有反驳他的话。但他也知道,那两个孩子绝对不是随手指了个看起来强大的异能者就认父亲,而是……按照[原定的命运]。 越来越近了——疑惑解开的时刻。 —————— 莫斯科,一栋被多种异能所保护起来的别墅里,有着一头黑发的俄罗斯男孩安静地坐在摇椅上,膝盖上放着一本硬皮小说,封面上的烫金字体极其显眼:《贝蒂小姐》。 这幅画面理应是美好的:窗外飘着细雪,壁炉中的火焰温暖而明亮,五官精致的孩子正在读书。而旁边的沙发上,另一个孩子正在无所事事地打着磕睡。但如果结合上那孩子手中的书是什么内容,以及白发的少年手中只剩半截但依旧在活动的老鼠的话,就变得无比诡异起来。 男孩的个头很小,宽大的袖子里是因为病弱而过分纤度的手腕,以及可以清晰看到指节的手指。他缩在躺椅里头时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窝在人类椅子上的仓鼠。 他看得很认真,明显十分喜爱手里的书,只不过若是有一位大人在场,一定会关心这小小的孩子是否能读懂这本讽刺小说。 就在男孩苍白的手指翻过一页时,沙发上的白发少年将剩下的那半截老鼠轻巧地抛上了躺椅,只有头和两只前爪的棕黄老鼠在椅面上扭动着,像是被切成了两半的黄萝卜。 男孩的动作顿了顿,将正在阅读的书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如果季言秋在场的话一定可以认出这是特殊手稿典藏版本,全世界只发行三千本。 “费佳,你为什么总是在看书?”还处于少年时期的果戈里没有成年后的自己那样隐隐带着疯狂,但那恶劣的性格已经可见一斑。他将自己撑起来,撑着脸颊说道,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和一个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孩子说话。 “把这只老鼠拿走,果戈里。”费奥多尔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手指推了推那只剩了半截的老鼠。老鼠的挣扎幅度变大了些,吱吱叫着试图去咬男孩的手指。 果戈里拉长了声音:“唉——为什么?不好玩吗?” 少年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意有所指的光芒,明明是在说着那只可怜的老鼠,却好像也在说别的东西。或者说……别的人。 费奥多尔似乎对少年的恶意毫无察觉,只是平静地说道:“父亲不喜欢老鼠,而且只有半截但还活着的老鼠实在是太丑陋了。” 他的父亲是个圣人,讨厌黑暗和任何残忍的事情。男孩紫红色的眼睛倒映着那只古怪的老鼠,里头没有一丝情绪。 因为异能而明明分体了还能活下来的肮脏老鼠理所当然的会被父亲讨厌。 他伸出手指,捏住了那只老鼠的头,将其丢回了少年的身上,明明是很有礼貌的语气,却莫名像是威胁。 “要么把它杀死,要么把它复原之后摆到看不见的地方。” 果戈里接住那只老鼠,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打了个响指,把那只被他折腾了许久的老鼠丢到了这栋别墅的不知道哪个角落去。 干完这一切,他翻了个身,抱怨道:“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有必要。”男孩嘴角上扬,那笑容和季言秋脸上时常出现的那种温和笑容很像,但还是有刻意模仿的痕迹。他将书放到一旁,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做好了一切准备。 “我要一个和父亲最完美的初次见面。”男孩轻声说道,语气是一种惊人的固执。 果戈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门口。 第268章 走廊上响起来陌生的脚步声,来者不是他们来到这栋别墅以后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脚步声的主人走路很稳,步伐的频率恰到好处,从玄关而来,很有礼貌,每一步都有尽量放轻脚步,以减少自己发出的噪声影响到别人。 这是一个身材匀称、性格温和的先生。 男孩认真聆听着,像是要将这道脚步声记在心里。脚步声逐渐靠近,直到停在了房间的门前。 咔哒。门把手被按下,那扇棕红色的门被推开,露出了后方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男孩扬起乖巧的笑容,对上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用一种近似撒娇的语气说道: “初次见面,先生。我已经……等了您很久了。” 第121章 好孩子的守则 房间里的壁炉烧的很旺, 看来列夫.托尔斯泰将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躺椅尚还在微微摇晃,很明显在一分钟前上面还有人坐着。 季言秋先是注意到了椅子上那本自己的著作——是手稿典藏版,季言秋记得这版书被炒出了天价。 会是谁在读?还没等他沉下心来分析,他的脑海中就缓缓浮现出了一个名字。很明显的, 刚刚还在阅读这本书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 费奥多尔的样子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 而最突出的就是身材——太瘦了。季言秋想。男孩简直像是过去的七年里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手腕细到季言秋怀疑一颗小石子就能让男孩的手腕像树枝一样折断。 他应该经常生病, 而且长期营养不良。直到成年都一直住在医院里的季言秋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这让他不自觉地抿起了嘴唇。 男孩就像是看不到大人眼里闪过的复杂情绪那样自顾自的走到了桌子旁,踩在小矮凳上倒了一杯茶:“我请求托尔斯泰先生为我带来了一些华国的茶, 我曾经为自己泡过一杯, 对我来说有些苦了,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他的身高不够, 哪怕是站在了矮凳上也依旧要踮脚,拿起那个玻璃茶壶时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看得季言秋胆战心惊, 赶紧快步走过去将男孩手中的茶壶拿走,并将他抱了下来。 “我来就可以了。”季言秋的眼神有点复杂, 抿着唇注视着眼前这个和他外表所体现出来的年龄隐隐不符合的男孩。过了几秒,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指向了不远处的沙发。 “坐到那里去吧……我们聊聊。” 费奥多尔的嘴角弧度似乎向上了两个像素点, 但他很快便将这点微妙的变化收了起来, 很是乖巧地坐到了沙发上。白发少年左看看右看看, 也跟着坐了下来。 季言秋坐到两个孩子的对面,于心中不断梳理着先前所产生的疑惑。在构思好语言后,他看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端正坐好的男孩,硬是开不了口。 费奥多尔才七岁……七岁的孩子到底能做什么?他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时光,很悲哀地发现自己七岁时正在沉迷于假装是被关起来的高塔王子。 “先生,您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无论是什么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的。”仿佛是看出了大人的纠结,“善解人意”的好孩子费佳主动开口说道。 这下好了,季言秋更加开不了口了。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过了半晌才梳理好了内心的情绪,将那正在发痛的良心忘到天边去,语气柔和地发问: “你是费奥多尔,对吗?” 事实上他早就认出了谁是谁,这个房间里也才两个人,但他还是多此一举地问出了这句话,试图以此来达到正式且礼貌的打招呼效果。 只不过,他有意为之的打招呼方式很明显不被男孩所喜欢。那双紫红色的眼睛迅速暗了下去,带着点失魂落魄喃喃道:“我以为您可以轻而易举的认出我。” 季言秋差点没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几乎是惊慌失措地解释:“我认出来了,在一进门的时候,我只是认为这样打招呼会更加正式一点。” 他的话音刚落,费奥多尔便重新将头抬了起来,眼睛又恢复了原有的光亮:“不需要太正式,我认为就方才那些对话就已经算是打招呼了。” 季言秋望着那双像是可以手动调节亮度的紫红色眼睛,决定不再去想男孩这惊人的变脸能力从何而来。 “费奥多尔……” “先生,您可以叫我费佳吗?”季言秋的话才刚起了个头,费奥多尔便开口打断了他,眼中带着恳求。 “这是我的小名,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叫过了。” 季言秋的良心又是一痛,就算知道眼前这孩子有装的成分,看到这幅样子还是不住心软。 在理智与感性之间反复横跳的季言秋没有发现在费奥多尔说出这段话来之后,白发少年猛得将头转了过来,两只眼睛里似乎都盛满了问号。 费奥多尔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果戈里的手背,成功让其将头扭了回去,甚至往反方向转了点。确保对方不会露馅之后,他又看向了重新开始构思语言的东方人,声音里带着担忧。 “先生?您在听吗?” 季言秋从思绪中回过神,露出含有歉意的笑容:“抱歉刚刚在想一些东西,出了神……费佳,是这么叫对吧?” 东方人的俄语还不是十分熟练,在遇到一个新名词时会特地再重复一遍,询问别人自己的发音是否正确。一般来说,这种环节都会让被询问的人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来——有什么比一个让你喜爱的人有些笨拙的说着你的母语,下意识重复一遍以此来问询你他的发音对不对更让人感到愉悦的事吗? 第269章 费奥多尔一边愉悦地点头,一边思考起了自己以后要不要装作华国语初学者的样子,也像这样去反问父亲自己的发音是否正确。 在确定自己的发音没有出错后,季言秋默默的用这个名字与先前构思好的问题里男孩的全名进行替换,过了几秒钟才开口道:“费佳,我想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 男孩眨了眨眼睛,像是个不会说谎的好孩子:“从杂志和书店啊,先生。您非常出名。” “不要避重就轻,杂志与我的书封上可不会列出我的详细信息。”季言秋注视着那些紫红色眼睛,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将对面的孩子当作是个普通的七岁孩童。 他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强调:“而且,你们直接认定了我为你们的父亲。” 那怕是再仰慕,也不会有人直接指认对方是自己的父亲,还特地找到了官方机构进行“寻亲”。 想到十年后的世界,东方人的语气里染上几分凝重。 “你有记忆?为什么?” 他没有点明了是什么记忆,期盼着眼前的孩子露出茫然的表情,但让他失望的是,费奥多尔嘴角上扬,坦然地点了点头。 “两个月前开始,我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那场梦很真实,无论我中途醒来过多少次,那场梦都会接续下去。而在梦里……我看见您是我的父亲。” “养父。“季言秋开口纠正道,不出所料地看到那双紫红色眼睛又暗了下去,而一旁的幼年果戈里也投来了不赞同的目光。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在心中恒量费奥多尔话语的真实性。 两个月前开始做梦……算一算时间,他确实是在那个时候被十年后火箭筒砸中,去到了十年后的世界。至于做梦,似乎也是很常见的窥见未来的方法…… 可最关键的是,他根本没法从眼前这孩子的微表情中分析出对方到底有没有撒谎。如果这是后天培养的天赋,那季言秋会感慨一句西伯利亚平原上真是危机四伏;可如果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他就要怀疑另一个自己是不是想以身饲魔了。 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里,费奥多尔并没有开口打扰。倒不如说,费奥多尔是猜测到东方人正在纠结什么才闭口不言。 过了半晌,季言秋追问道:“你确定是在梦里看到的?有媒介吗?还是有什么触发条件?” “都没有,先生。”费奥多尔乖巧地摇了摇头,“就是突然有一天就开始做这些梦的。” 很合理的逻辑,也没有说谎的迹象,可是……季言秋抿了抿唇,有些不明白自己心头那挥之不去的怀疑从何而未,但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便在内心深处为这件事打上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先生,这是预知梦吗?”费奥多尔在确定他脱离了思考状态后立即问道。 “不,不算是预知梦。”季言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梦到的是十年后的平行世界所发生过的事,而在这个世界,有一些关键节点发生了变动,导致了世界线的走向也会发生改变,所以你看到的那些不一定会发生……”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绝望的看到面前的孩子又开始变脸了,只不过这一次变得更加彻底,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男孩的眼圈便红了起来,紫红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欲落不落的泪水。 “所以说,您不会收养我,对吗?” 听着男孩颤抖的声音,季言秋从一开始就隐隐作痛的良心终于演变为了阵痛,语无伦次地说道:“不,我只是说,你梦到的事不一定会发生……我是说其他事……天呐,我指的是总体走向,我还是有可能收养你,但这不是必定的 ……” 费奥多尔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声音里带着压也压不住的哽咽。 “对不起,我只是很羡慕梦里的那个我。他拥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养父和一个充满爱的童年。” 措不及防被以最高规格夸赞的季言秋动作都僵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在男孩的面前蹲下,将他抱住。男孩实在是太过瘦小,那怕是在身材对比起同龄人来说一直要更单薄些的季言秋怀里也像是一只营养不良的小猫崽。这让季言秋的内心猛烈动摇起来,纠结了好一会,轻声在男孩的耳边给出了承诺。 “再让我好好想一想吧,给我三天时间,我会想好的。” “那您可以每天都来看看我吗?”他的怀里来了费奥多尔闷闷的声音。 季言秋有点迟疑,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轻拍着男孩的背。 “我会的。” 费奥多尔将脸埋在东方人不算宽厚、但却让人感到无比温暖的怀里,嘴角上扬,露出了与眼泪不该共存的满意笑容。在旁边目睹了一切的果戈里默默往沙发的另一头挪了些,决定回头将别墅里的老鼠全丢出去。 —————— “聊得怎么样?” 天色已然逐渐转暗,东方人面带疲惫的从别墅中走出来,听到长辈的询问后长叹了一口气,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算是误会,也不能算是误会……因为在十年后的世界里,他们两个的其中之一确实是我的养子。” qin先前也对意大利那边的研究有所了解,因此只是思索了一番后便给出了结论:“是因为先前那次吗?” 季言秋无奈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让那孩子拥有了未来的记忆。” 第270章 可问题是,剧情的走向就一定会按照十年后火箭筒所呈现出来的未来走吗?这个问题太过深奥,里头涉及到了许多东西,一时半会竟是无法完全说清。 季言秋没有将十年后的【季言秋】所说的“世界线发生改变”这件事说出来,虽说他十分信任华国的长辈们,但他的直觉一直在提醒着他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最起码不是现在说。 qin沉吟了一会后说道:“那你怎么想?” 季言秋苦笑一声:“我不知道。收养一个孩子太麻烦了,更何况是两个。而且根据我在十年后世界的短暂停留所了解到的,这两个孩子的性格都不是那么好管束的类型。” 跨国收养本来就程序繁琐,而且费奥多尔和果戈里还是异能者,他想要收养就更加麻烦了。至于两个人的性格……果戈里还好一些,目前他和大果戈里相处时尚且还能掌控对方那时不时冒出来的恶劣想法,但费奥多尔这孩子就让他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这世界上有生来的恶吗?又有生来的恨意吗?将一段长达十七年的记忆强行塞到一个孩子的大脑之中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季言秋不知道,但他能从那双紫红色的眼睛里看出来,那个小小的俄罗斯孩子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孩子了。 而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为他。 想到这里,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转过头去再看了一眼身后的那栋别墅。二楼临街的房间窗户被窗帘所遮盖,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凝视着街道上的人。 qin走上前去拍了拍学生的肩膀,安抚道:“我们还要在俄罗斯待一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收养这两个孩子。不用害怕手续问题,我方才和列夫聊过了,这两个孩子都是黑户,而且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不能被官方异能组织收录。我想俄国政府一定很乐意将这个人情让给本世纪最年轻的超越者。” 季言秋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语气平淡:“或许再过一年我就不是最年轻的了……法国的阿蒂尔.兰波才十六岁,有小道消息说他也要晋升超越者了。” “那到时候就换个更好听的名头。”qin的嘴角微微上扬,难得开了个小玩笑。 冬日的太阳总是消失的很快,小雪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降落在两人的肩头。季言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道人影,收敛了眼底的情绪。 “让我好好考虑吧,老师。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第122章 第二场对话 俄罗斯的官方晚宴要比英国上流社会的宴会好的多——这是季言秋在大厅里头呆了一个小时之后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两国在外交上的亲密关系, 又或者是现在的俄罗斯政府崇尚的风格天生就和奢靡与狡诈无缘,这场欢庆华国代表到来的宴会要比季言秋想象的更加干净一点。 光是异能者和一同到来的其他政府人员分开来就已经是十分贴心的举措了。不过长辈们似乎也没想让他参与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政治交际里,季言秋还是进入宴会厅时才知道这一次华国到来的目的不仅仅是外交拜访那么简单。 但他本来也就只是蹭个回程的飞机而已,就连来访人员名单上他的名字后面都标注的是【家属】。所以说他在俄罗斯这段时间只需要考虑那两个孩子的事情就可以了……一想到还在别墅里头等着他答复的费奥多尔以及幼年果戈里, 季言秋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等什么时候他一整天都没叹过一口气, 就说明他的生活终于平静下来了。 属于异能者这边的大厅氛围很是轻松,人也很少。季言秋跟在自家老师的身边勉强认了两个人, 随后就因为qin要去见一位老朋友而自己跑到了角落的桌子旁喝果汁, 看着那些正在交谈的陌生文豪们,试图根据他们的特征来与现实里的文豪们对号入座。 说实在的, 这很困难。俄罗斯人的长相太有特色, 但这种特色聚合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让人分不清谁是谁了,而他又不能依靠气质这一类说不清摸不准的东西来分辨。 季言秋抿了一口葡萄汁, 随机选择了一个方向看过去。 那边那位拿着白兰地的男人看上去很像伊凡.屠格涅夫,因为他有着一双莫名让人感到高贵的浅色眼睛, 使季言秋联想到了《初恋》的男主角。他正在和一位眼神坚毅的女士交谈, 那位女士的黑色短发如此显眼,是经典的苏联女战士发型, 季言秋大胆猜测她的名字是安娜.阿赫玛托娃。至于他们后面站着的拿着手杖的蓝眼绅士,qin在走之前和他介绍过, 是安东.契诃夫先生, 一位出色的医疗组成员。 放到一年前他肯定不敢想象这幅画面——俄国文学的半壁江山就站在他的面前呢!虽然他认不出来其中的三分之二到底是哪位他曾经拜读过作品的文豪。 就在季言秋准备壮着胆子上去搭话时, 一只手晃晃悠悠地搭上了他的肩膀。东方人的身体一僵, 瞥了一眼肩膀上的手,没好气地抬手把它扫了下去。 “果戈里,你是怎么进来的?”季言秋转过身去,板着一张脸对上了笑嘻嘻的白发俄罗斯人。 “什么叫我怎么进来的?我也在随行名单上啊, 您忘了吗?”果戈里动作天衣无缝地抽走了季言秋手中的杯子,又极其自然地转了个身,把杯子交给了服务员。 一时不慎被他得手的季言秋眯起眼睛,目送着自己喝到一半的葡萄汁远去,身上开始冒黑气:“如果你的目的是惹我生气的话,那么你成功了,尼古莱。” 第271章 他的语气很是亲切,但果戈里却是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举起了双手做出投降状,往后退了一步:“哦,亲爱的季先生,我想你需要先听我解释一下——那杯不是葡萄汁,而是葡萄酒。” 季言秋狐疑地看着他:“葡萄酒?可我没喝出一点酒精味。” “这就是俄罗斯想要达到的效果,像是果汁一样好入口。”果戈里有些无奈,“您不会认为俄罗斯的宴会上有一半都是无酒精饮料吧?这可不俄罗斯。” 这很有道理。季言秋将信将疑地拿起了另一杯颜色稍浅的“果汁”,抿了一口:是苹果酒,但酒精味很淡。 果戈里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验证完了自己的说法,顿时理直气壮起来:“我没有说错吧?这些都是果酒,只是葡萄酒的酒精味藏得最好。” 季言秋把那杯酒放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吧,那确实是一杯酒——但你把它拿走做什么?” “噢,亲爱的季先生,我希望您能明白一点。”果戈里很是真诚地说道,“在自己拥有可以瞬间覆灭一座城市的能力,还不清楚自己完全喝醉之后会做什么的情况下,最好不要随便喝醉。” 季言秋无言以对:“……嗯,考虑周到。” 知道那些五颜六色的小甜果汁都是俄罗斯特供果酒之后,季言秋自动自觉地往旁边走了几步,免得自己又顺手喝上了。果戈里也跟着他往旁边挪,直到两人无意之间来到了通往露台的门前。 “说吧,什么事?”季言秋确认露台上没有人后往墙上一靠,说道。 果戈里给出了他每次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的标准回答:“没有事就不能来找您了吗?季先生。” “少来这套,每次你都用这个来搪塞我。”季言秋很不客气的说道。 果戈里耸了耸肩,这种像是老父亲与叛逆儿子之间的对话方式似乎已经悄无声息地成为了他们一贯的相处方式。 “好吧,那我下次会省略这个步骤——聊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指的是和谁聊?”季言秋装作听不懂他指的是什么。 果戈里叹了一口气:“您明明就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有关于十年后您的养子,以及一位不知道会不会被善良的您收养的流浪儿。” 他在说后半句话时音量忽然降了下来,就像是在故意的降低后半句话的存在感,只不过却适得其反。 季言秋注视着那双金色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来,过了半晌之后将头向后仰了仰,后脑勺靠在墙面之上。 “你想让我收养他们吗?”季言秋也用同样轻的声音回复道。 果戈里给了他一个诧异的眼神:“您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要求您来到俄罗斯只是因为一个承诺,一个小小的承诺——这个承诺可没有规定我一定要说服您收养两个孩子。” “我还以为你会提供一条龙服务。”季言秋开了个玩笑,“不过,你和我这么平静的聊天还真是让我感到有几分不适应。可能是因为这里没有花束给你掐,让你缺少了一点发挥空间,是吧?” 果戈里做了个鬼脸,装模作样的抱怨道:“亏我还特地在心里面演练了很多遍这场对话呢。” 气氛似乎又重新变得活跃起来,季言秋的手指下意识的在墙面上轻轻按动着,这是他在与人谈话时的小动作。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要不要收养那两个孩子……你知道的,我也才二十二岁,再过一个月要变成二十三岁。就算放在一百年前,在这个岁数就拥有两个儿子也是十分少见的。”季言秋顿了一下,说不清是不是在吐槽,“而且最大的那个还十四岁,正值叛逆期啊。” 果戈里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做了一个十分简单的加减法,最后煞有其事的告诉了东方人自己的结果:“确实如此,经过我的计算,你需要在九岁时就生下他。” “……听起来很可怕。”季言秋按了按额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不过,他没有明着说出来的是,最让他迟疑的并不是年龄问题,而是两个孩子的性格。先不说思维跳跃、难以管控的果戈里了,在十年后的世界让另一个自己无比头疼的费奥多尔更是获得了双份记忆,季言秋根本就看不透这个七岁的孩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让他来收养真的是件好事吗?季言秋不知道,也不敢去轻易尝试——苍天可鉴,在四年前他还是被照顾的那个! 果戈里似乎是捕捉到了他的焦虑,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收了起来,换上一副十分少见的正经表情。这位一直不喜欢好好和他说话的俄罗斯青年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唔……根据意大利官方的研究结论,十年后火箭筒其实也有涉及到横向的时间轴。也就是说,那不一定是既定的未来。” “这个我知道。”季言秋有些苦涩的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有关于你回去的事情……” “哦,这个吗?”果戈里似乎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放心吧,这个我能自己解决,我已经找到一点思路了……再等一等,等一等就好。” ———————— 当墙上的挂钟转过代表了午夜的“12”,来到数字“9”时,季言秋提着三层保温盒,深吸一口气后摁响了别墅的门铃。 保温盒里是他亲手做的早餐。其实一开始他没想着要带东西过来,但在烹饪自己那份早餐时明显走了会神,反应过来的时候锅里面已经躺了三个鸡蛋,就连撤回都没有用了。 第272章 好吧,往好处想想,这证明了我起码可以保证孩子拥有规律且美味的一日三餐。季言秋非常懂得苦中作乐的想道。 门很快就打开了,倒不如说在他摁响门铃的三秒钟之后门把手便被人从里面摁了下去,简直就像是有人一大早就已经在玄关等待他的到来。 “季先生。”不出所料的,门后是有着一双紫红色眼睛的俄罗斯男孩。他还是那副畏寒的样子,身上穿着厚厚的大衣,再加上头顶有些宽大的毛毡帽,把他本就瘦削的身子衬托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季言秋露出温和的笑容,向上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饭盒:“早上好,我为你们带了早餐。” 费奥多尔睁大了眼睛,看上去很是惊喜。他就像是一个突然接收到自己所期盼的养父给出的善意那样忐忑不安的小孩,将那扇门拉的更开:“谢谢您……您可以不必这样,托尔斯泰先生有派人来照顾我们。” 在那扇门完全敞开的那一刻,季言秋瞥清一抹白色在身后的走廊一闪而过,他猜测那就是费奥多尔在门铃响后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来到玄关开门的原因。他收回思绪,明知道男孩脸上的表情有很大几率是装出来的,但还是忍不住心软,揉了揉对方的头顶……虽然他只能碰到毛毡帽。 “这是我无意之间做多了的早餐,光我一个人可吃不下,所以得辛苦你们帮我消耗了。” 这很明显是个善意的谎言,但费奥多尔听了非常受用,侧过身去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请进吧,先生。今天您会在这里留多久?” 季言秋走进玄关,脱下自己的大衣挂在衣帽架上,一边更换鞋子,一边不太确定的说道:“或许会是一个上午?我最近都没有什么事情要忙,留下来陪你们吃顿午餐应该没有问题。” 费奥多尔乖巧的站在一旁,闻言露出了十分灿烂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他用着很轻快的语气说道,“我们可以有幸品尝到您的手艺吗?伦敦日报上说您的同僚们——前同僚们对此赞不绝口。” “当然可以,想吃什么菜我们可以过一会再讨论。”季言秋将自己的靴子放进鞋柜里,很敏锐的捕捉到走廊的拐角有一小片不太明显的白色衣角。 ……这是故意的?他有些疑惑地将目光移了开来,重新落在了费奥多尔的身上。男孩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同伴正光明正大的站在走廊拐角偷看这边一样。 好吧,两个古怪的孩子。季言秋决定不再纠结两个孩子这奇怪的相处方式以及行事作风,而是先转移到有温暖壁炉的客厅里去。 恒温系统很管用,但有时候人就是需要更加猛烈一点的热量来驱散隆冬的严寒。 今天的谈话应该定什么内容呢?先从记忆开始吗?还是从他们从西伯利亚荒原走到这里来的经历开始? 季言秋脑海中不断筛选着可以用上的话题,心不在焉地在走廊上行走着。费奥多尔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就像是这么做过许多次。 客厅门被推开,露出后方比昨天进行谈话的房间更大一点的空间。列夫.托尔斯泰十分贴心的将家具的边边角角都包上了软垫,虽然他知道那些家具的尖角对两个异能者来说一点威胁也没有。 或许托尔斯泰先生会比我更适合抚养这两个孩子……季言秋看着这些不起眼的小细节,脑子里的思路已经变成了脱轨火车。 “先生,我们就坐在这边这个沙发上可以吗?”就像是看穿了东方人的想法,费奥多尔及时出言打断了他的思路。这显然效果显著,季言秋很快便忘记了自己方才试图为两个孩子寻找更合适监护人的想法,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你们想坐在哪里都可以。”说着,他就在离壁炉最远的小沙发上坐下了,将更温暖的长沙发留给了孩子们。 费奥多尔和果戈里并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并肩坐在一起。 客厅里的壁炉正在安静燃烧,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季言秋斟酌好了自己的话语,正要抛出话题,就看到对面的费奥多尔抢先一步开了口。 “季先生,我昨天晚上又做梦了。”男孩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垂了下来,从季言秋的角度看过去,或许可以将这个动作的情绪归为恐惧。 “你梦到了什么?”季言秋的声音柔和了些,带着安抚的力量。 “一些不好的事情。”男孩笑了笑,头低下去了些,让季言秋看不出他的情绪。 “没关系,我不会让它发生的。” 第123章 鸽子和早餐 这个话题很快便被费奥多尔带了过去, 他在季言秋开口追问之前就率先扯了扯果戈里的袖子,指向了保温盒。 “先生,我想我们应该先将这份早餐吃掉——无论是哪个国家的早餐放冷了应该都差强人意。” 果戈里立即点头附和:“对,我正好也饿了呢。” 季言秋没有意见。他不认为自己能从这孩子嘴里问到更多的话, 再继续追问下去会让这件事变得没完没了, 而且他自己也很讨厌追问个不停的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季言秋有在非常好的遵守着华国的传统美德。 三层保温盒被打开, 一层层的排成一排放在茶几之上。季言秋还没有把握到俄式早餐的精髓, 因此做出来的更像是华国俄国与英国常见早餐的混合体。不过就算是这样,味道也依旧不错。 第273章 季言秋并没有在来之前吃早餐, 从心理学上说, 共同用餐是拉进人与人之间距离的良好方式,这或许也是为什么这么多交际场合都一定需要一张餐桌。在切割自己盘子中烤香肠的空隙里, 他抬起头来偷偷瞥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两个孩子。 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不仅费奥多尔的餐桌礼仪挑不出毛病, 就连果戈里也是一样。要知道这孩子的成年体可是恨不得将小羊扒的汁甩到对面用餐的人脸上。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费奥多尔停下手中的动作,对着季言秋笑了笑:“是有什么事想对我说吗?先生。” “不, 我只是想问问这份早餐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季言秋很快便编出了一个理由,同样回以温和的微笑。 果戈里从蒜香烤面包里抬起了脑袋, 终于对加入他们的对话产生了一点兴趣:“鸡蛋非常好, 但我不太喜欢烤香——” “非常美味。”费奥多尔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打断了他, 看着东方人的眼睛, 又重复了一遍,“非常完美。” 果戈里闭嘴了,他默默的用异能把烤香肠挪到了费奥多尔的盘子里。 季言秋只当做自己看不见他们的小小互动:“你们能够喜欢就好。” “真的非常感谢您能对我们如此上心。”费奥多尔用一种十分乖巧的声音回复。如果互联网上有“乖孩子排行榜”的话,季言秋想他一定会慷慨的为费奥多尔投上一票。 多么出色的伪装, 如果他真的收养了这孩子的话可以建议他往外交方面发展……等一等,他怎么就自动带入孩子家长的身份了? 季言秋把头又重新低了下去,用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西红柿片,似乎看见那飞溅出来的西红柿汁就可以让自己突然发昏的大脑冷静一点。 一顿诡异、平静但又温馨的早餐就这么结束了。季言秋吩咐这栋别墅里的后勤人员将保温盒收下去,对上那双紫红色的眼睛时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接下来要从哪个方面切入话题才好?季言秋的手指在沙发上蹭了蹭,感到了几分茫然。 他实在是不擅长试探,一般而言,与他的对话都是由对话方主动发起。一开始或许还有比较合适的时机,但偏偏费奥多尔又开口直接打断了……嘶,头疼。 用完早餐之后已经接近中午,季言秋看了一眼时钟,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话题:“我认为我们的午餐可能需要延迟一段时间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费奥多尔笑着擦了擦嘴角,虽然那里非常干净。 “尽管我们今天的午餐不能按时进行,但往好处想,冬日正午的阳光可不是谁都能随便拥有的——今天可正好是个大晴天呐。”季言秋偏过头去,独属于冬日的温和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将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变成了接近琥珀的颜色,异常漂亮。 比起外面的阳光,果戈里看上去对东方人的眼睛要更感兴趣一些,他兴致勃勃的身子往前倾了点,就像是在试图搞清楚那双眼睛的内部结构。 “太阳底下人的瞳色都是会变浅的,不是吗?”季言秋看到了他的动作,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开口解释道。 果戈里点点头:“确实如此,费佳的眼睛在太阳底下会偏紫……但为什么阳光一照过来你的眼睛就半透明了?” 从深棕色变成琥珀色可不是简简单单颜色减淡就可以达到的效果,而最关键的还在于几乎呈半透明的虹膜。 季言秋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不太确定的说道:“或许是天生的,我不太清楚这些。” 他的眼睛颜色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有很多人感慨过这奇妙的变化,但他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过好像在十年后的世界里,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从开始眼睛的话题之后就一直沉默着没有发声的费奥多尔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讨论:“今天的天气这么好,我想我们不应该浪费上天难得的恩赐。可以带我们出去走一走吗,季先生?托尔斯泰先生不允许我们在没有监护人带领的情况下出去闲逛。” 季言秋愣了愣,莫名感觉眼前的男孩不太喜欢有关于眼睛颜色的话题,又或者说不喜欢有关于别人提到他的眼睛。他很快便联想到了十年后有关于他瞳色的变化,于是将原先想好的话给咽了回去,顺着费奥多尔的话点了点头。 “确实是个好天气,而我们刚好还拥有着午后这一段黄金时间……你们想去哪里走走?” 费奥多尔巧妙的将选择权又转回到了他的手上:“您来决定就好,我们对莫斯科也并不了解。” 果戈里没有异议,看上去只要能离开这栋别墅他都挺开心的。 季言秋在以前所构想过要游览的景点里筛选了一遍,最终决定带两个孩子去圣瓦西里大教堂。他曾经在一本旅行杂志上看到过这栋建筑,高明度的色彩十分吸睛,想必冬日里总是灰蒙蒙的天空也不能掩盖它的美丽。 在估算好距离之后,季言秋选择了步行来作为他们这一次的出行方式。昨天下的雪已经被环卫工人们扫到了一边去,季言秋猜测他们非常幸运,正好遇到的是小雪,不然不会有人会费尽心力把到达小腿中部的雪层推平的。 走在由石板所铺设的人行道上,季言秋扯了扯自己的厚围巾,呼吸之间所产生的白雾顺着围巾的缝隙往上飘。街上没什么人,毕竟现在正是午餐前的准备时间,若是某一家人再急促一点,现在应当已经坐在餐桌前开始摆放餐盘。 第274章 但季言秋知道,这也有其他原因——西欧的战火轰鸣声终究还是传到了被冰雪所覆盖的东欧来,哪怕那可怕的争端距离他们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恐惧依旧在人们之间传播开来。 其实本来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可最要命的是,受袭的可是伦敦。在所有欧洲人眼里,既然伦敦能够出事,那么自己国家的首都也不一定会安全了。季言秋看着两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俄罗斯人脚步匆匆的从他身边掠过,于心中这么想道。 出了门之后,费奥多尔穿得更厚了,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小团带着颜色的雪球。他有些艰难地加快了脚步,来到了东方人的身边,扯了扯他的大衣袖子。 “先生,您有带鸽子粮吗?”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在冬日的阳光下确实呈现出了原有的紫色,漂亮得就像是一颗名贵宝石。 “没有,小先生。你是想要喂广场上那些总是向路人讨食的鸽子们吗?我劝你不要,毕竟它们总是很凶。”季言秋微微弯下腰来拍了拍男孩的头顶,顿了一下补充道,“虽然我没来过这里,但我猜测全球各地的鸽子都一样。” 就像是伦敦桥上徘徊的鸽子会抢走路人的薯条,谁也不能保证圣瓦西里大教堂前的鸽子不会想要追着一包玉米粒跑,哪怕对方并不是很想喂它们。 “我只是想近距离看看它们。”费奥多尔十分认真的说道,“您知道的,自从那件事情传到莫斯科之后,鸽子这种生物就突然变得受欢迎了起来。” 季言秋沉默半晌,轻声附和道:“是啊,谁会不喜欢鸽子呢?没关系,如果你实在想喂它们的话,那里总会有卖鸽子粮的人的。” 他知道男孩在指什么——人们忽然开始亲近鸽子,无非就是想从这象征着和平的洁白生物上寻求到一点安慰。 费奥多尔点头答应下来,甚至很贴心的补充了一句:“我有将自己的积蓄带出来。” 哦,积蓄。季言秋在心里面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莫名有些酸涩。他已经习惯了一个孩子将钱包里头的零钱们称之为零花钱,而不是属于成年人的积蓄。 “这当然不需要你自己掏钱,费佳。那会让我沐浴在路人谴责的目光下的。”季言秋又在那里毛毡帽的顶上拍了一下,“我得实话实说,我已经快忘记自己的存折里有几个零了。” 在他于阿云姐的帮助下开通了在华国的储蓄账户之后,里面就忽然多出了一大笔钱,来自几十个账户。qin先生告诉他,这些都是提前给的压岁钱,当然了,到了正式过年的时候他还会有一份。 “这话可有点伤人。”一个将围巾拉过鼻子的路人在路过时忽然小声地说了这句话,显然是听到了有关存折的话语。 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他往回倒了一步,在磨磨蹭蹭跟在他们后面的果戈里肩膀上推了一把,把他推到了和费奥多尔差不多的位置去。 “并排走会更方便说话——如果你们有话要跟我说。”他眨了眨眼睛,走到了两个孩子的中间去。 果戈里尴尬的扭头看了看眼睛笑成月牙的费奥多尔,决定在接下来的路程里把自己当做哑巴。 圣瓦西里大教堂不负它的盛名,季言秋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被那鲜艳的色彩给吸引住了。 “我小时候认为它的屋顶很像是好看的圆形饼干。”他松开两个孩子的手,说道。 果戈里盯着那些半圆尖塔,认可的点了点头:“确实有点像。” 费奥多尔倒是目标明确地用目光先在红场中央鸽子经常出没的地方扫了一圈,只不过到了最后注意力却落在了一只明显不是鸽子的生物之上。 “季先生。”他扯了扯季言秋的袖子,指向了不远处的长椅,那上面正坐着个在安静看书的男人,“那是您的老师吗?” 季言秋闻言立即看了过去,再看到那标志性的斗篷时便已经认定了对方的身份,有些惊讶的带着两个孩子走到了自家老师的面前。 “老师,你今天不是有个会议吗?” qin头也没抬的回答了他:“有位发言人在出门时不小心踩到了从屋顶落下来的冰棱,摔断了大腿骨,所以这场会议要推到下午去了。” 果戈里感同身受地吸了一口凉气,但竟然有些跃跃欲试:“踩在冰棱上?那和踩在圆棒子上的区别是什么?” qin这下终于将自己的目光从书上移开来了,先是看了两眼季言秋一左一右的两个孩子,紧接着便对自己的学生轻声说道:“这就是那两个孩子吗?” 季言秋点了点头,有点犹豫要不要先把果戈里的嘴给堵上:“对,今天天气比较好,就想带他们出来逛一逛。” “挺好的。”qin说出了每个长辈在路上碰到小辈时总会说出来的标准话语,“多出来走走,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再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但还没开口就扭过头去咳了两声。 方才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那小一些的俄罗斯男孩看上去身子也不怎么好……这算是什么?师门一脉相传的体弱多病么? 季言秋明显也联想到了这一点,果断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言语,将两个孩子往前推了推:“这是我的老师,qin先生。” 费奥多尔露出了乖巧的笑容:“qin先生好。” 果戈里则要更加直接一点,偏过头去对着东方人问道:“如果你真的收养了我们,按华国那边的叫法,我们应该叫你的老师什么?” 第275章 “一般来说是师公,但这不太好听,我宁愿你们喊我祖父,又或者是老祖宗什么的,虽然这听起来像是正在流行的武侠小说。”qin先生再次恰到好处的展现了他的冷幽默。 果戈里没觉得他在开玩笑,并且跃跃欲试:“老祖宗这个叫法可真棒。” 季言秋嘴角抽动两下,余光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白色的影子,当机立断的指向了广场中央那些鸽子们:“你们先前不是说想喂鸽子吗?去吧。” 说完,他掏出了自己放零钱的小钱包塞到了费奥多尔的手里。 将两个孩子成功打发走之后,他收回目光,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qin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上几分笑意,问道:“怎么了?没睡好吗?” “不,我只是有点……苦恼。”季言秋把手放下来,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觉得他们就只是普通的孩子。” “这话倒有点奇怪,孩子不能被分为普通和不普通。”qin将手上的书合拢,往旁边挪了挪,为季言秋让出了坐下的空间,“如果你是说他们拥有异能力的话,那只能说他们是情况特殊一点的孩子。” “您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季言秋更加无奈了,但还是顺着老师的指示坐了下来。不远处,费奥多尔已经成功买到了一包鸽粮,正在很安静地喂着那些鸽子。而果戈里则是永远不放过一点找乐子的机会,斗鸽子斗得不亦乐乎。 qin看着这一幕,或许是因为他先前所说的话,又或许是这副年轻的皮囊之下确实是已经年老的灵魂,季言秋总觉得他有点像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在看孙辈,脸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慈爱。 “你虽然说你非常苦恼,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收养这两个孩子。但从你愿意带着他们出来、愿意带着他们来见我这些举措里,我已经读出你的答案了。” “……”季言秋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即就像是突然卸下了力道的棉花一样放松了自己的四肢,往椅背上一靠,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闷闷的。 “是啊,我早就有答案了。” 第124章 意料之外的邂逅 或许是看出了两个大人需要私下谈话的空间, 费奥多尔和果戈里非常贴心的假装对喂鸽子这件事十分感兴趣,硬生生又买了两包鸽粮,直到管理鸽子的人上来劝阻他们少喂一点才收了手,回到了长椅旁边。 “和鸽子们玩得怎么样?”季言秋已经结束了与老师的对话, 随着心里的茫然消散, 就连脸上笑容都真实了许多。 “不怎么样,先生。”果戈里抢答道, 转过身去展示他莫名破了一个小洞的外套, 棉花从洞里跑出来,在冬日的冷风里飘啊飘。 “那群恶毒的鸽子啄我的屁股。”少年凉飕飕地看了眼那群涌向下一个路人的鸽子们, “我还以为我的外套不好吃呢。” 两个大人很没同理心地笑出了声, 而比果戈里小了七岁的费奥多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往好处想, 你也成功拔了几根鸽子的尾羽,我看见了。” 果戈里一边都嘟囔着一边把那几片羽毛从口袋里掏出来:“可我还是没办法在它们的屁股上咬回去, 这可不太公平。” 总而言之, 与鸽子的故事告一段落。季言秋用异能帮果戈里补好了外套,并且热情的邀请qin和他们一起进去圣瓦西里大教堂参观, 被很委婉地拒绝了。 “我已经去过好几次了。”他的好老师是这么说的,“而且你应该没忘记我还有工作吧?” 本质上现在还属于无业游民的季言秋沉默了, 十分干脆地与qin告别, 转身离开。 在进教堂之前, 费奥多尔小先生很暖心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没关系的季先生, 等您回了华国之后就会忙起来了。” 季言秋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是吗?那太好了。” 看,人就是这样,闲下来时想找点活干,真有活干就又不乐意了。 把有关工作的事情抛到脑后, 季言秋将注意力放回到了眼前的教堂上。圣瓦里西大教堂最出名的是它的壁画与浮雕,浓烈的色彩相撞在一起,形成了俄罗斯十六世纪之际民间艺术的倒影。由于宗教与国情的不同,季言秋很少进入教堂这一类宗教色彩浓厚的建筑。上一次进入到教堂里面,还是陪着简.奥斯汀去圣保罗大教堂调查神职人员失职的事情。 “还真是震撼。”季言秋望着那一整面的浮雕墙,感慨道,“每次看到这些古建筑都会忍不住想,这竟然是几百年前就建造出来的东西。” “毕竟信仰的力量很强大,能让人忘记肉身上的苦痛,只留下一颗虔诚的心脏。”费奥多尔站在他的身旁,注视着上方的圣子受洗图,轻声说道。 季言秋因为他这与年龄极其不符的话而多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就这么与一个七岁的孩子聊起了宗教与工艺。 ”这里好像没有那幅经典的《最后的晚餐》,也没有钟楼。”季言秋在基本看过一遍壁画后说道,“圣保罗大教堂将这幅画放到了最显眼的位置。” “或许是有的,只是我们没有看到而已。毕竟我们更喜欢在抬头时看到先贤们,而不是悲剧的前兆。没有巨大的标志物,很多东西都会没那么显眼,比如说这里的钟楼不像英国那边一样在外面挂一个巨大的时钟。” 阳光透过彩窗,被折射成不同颜色的光放到地上。费奥多尔伸出手去,看那些色彩流淌在自己的手上,明明做着孩子气的动作,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个学识渊博的成年人,如果在场有普通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到惊悚不已。 第276章 果戈里早就用异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季言秋看着眼前的孩子,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 “在另一条世界线上,你经常去教堂吗?” 异能者们很少有算得上虔诚的信仰。异能力让他们明白了神明与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差别,而常人所没有的力量也免除了他们只得无助地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体的可能。根据现实地位与异能力强大与否的关系,费奥多尔必定强大,无需去求助虚无缥缈的神灵。 那又是为什么,这个强大到无需将精神寄托在宗教上的孩子会对教堂壁画与浮雕上的故事如数家珍? 那双紫红色的眼睛望了过来,透彻得就像身后的彩窗玻璃。季言秋于恍惚之间看到有一抹可以称得上是偏执的悲伤从中一闪而过,等他反应过来之后还为自己下意识给出的修辞给吓了一跳。 偏执和悲哀搭配在一起很奇怪……可不用这个词语,他真的很难形容那牢牢扎根在男孩眼睛里的情感。 “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我]经常去,而是[你]经常去。”费奥多尔收回视线,从侧面看过去,可以发现他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就像是在无声地阻挡眼中过满的情绪流淌出来。 “[你]最常去的是圣保罗大教堂,有时会跑到法国那边的巴黎圣母院去,和维克多.雨果一起坐在塔楼上发呆。” 被战争与死亡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宣传官每一时每一刻都能听到民众的哭嚎,只要闭上眼睛,逝去的灵魂就对着他流淌出血泪。于是,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教堂,背着这世上最沉重的负罪感,请求这世界上不知存不存在的神灵原谅他的过错,让那些因为他而死去的人们得以安息。 ‘……请您宽恕。’ 他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堂里,像是一个孤独的圣人。而他的养子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义无反顾地拥抱着这世间所有人的罪。 他的父亲是个圣人,费奥多尔一直都知道。有时他会阴暗地想,如果父亲能不那么善良,那些人也不会将不属于父亲的苦痛抛到父亲的身上。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就连他的异能都固执地辨别“这个人类的灵魂纯白无黠”。 他不能改变父亲圣洁的灵魂……费奥多尔看着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深棕色眼睛,此时那里面还没有被悔恨与愧疚填满。 所以,他要改变那些污浊的罪。 —————— 他们并没有在教堂里待得太久。果戈里在把教堂里头不允许游客们踏足的地方通通探索过一遍之后便“嘭”的一声挤进这对沉默的养父子之间,开始拖长了尾音抱怨这里太过压抑。 “我们可以去买点东西。”他很认真地提议,“这附近有一家很出名的糖果屋,里头的棉花糖会发光。” 费奥多尔这一次很宽容地回复了他:“那是装饰品,吃下去会让你的舌头也被荧光剂染色——不过我赞同换个地方的提议。” 季言秋还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闻言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心不在焉,像是被风吹过来的。 “糖果店吗?很不错的地点。”他回过神来,在果戈里的肩膀上拍了拍——这个年纪的俄罗斯青少手总是长得很快,果戈里已经快到他的肩膀那么高了。 东方人笑了笑,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长辈的样子。 “带路吧,小先生。” 被肯定了的果戈里很高兴,这导致他头脑发热抓住了身边两个人的手,直接用异能把他们带了出去。季言秋被吓了一跳,在确定没有路人注意到之后严肃地在果戈里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别在这么多普通人面前用异能。”他顿了一下,或许是想到了成天用异能赶路的狄更斯和用异能搬运买好的食材的自己,又底气不足地补充了一句,“最起码挑一条人少点的小巷子。” 果戈里偷偷朝他眨了眨眼,笑嘻嘻地比了个不太标准的致歉手势:“我明白了——先生。” 他的后半句话就像是字母在嘴里突然拐了个弯,将一个词语临时更换成了另一个。季言秋有些困惑,但没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不对劲,便将这点疑惑给淡忘掉了。 在他转身后,白发少年在他的视角盲区对着男孩做了个鬼脸,沐浴在那冰冷的视线里用口型无声说道:我、没、叫。 成功化解了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先开口喊父亲的危机,费奥多尔勉强满意地收回了视线,开始考虑起要不往果戈里的糖果里塞鸽子毛。 圣母玛利亚在上,他敢保证果戈里现在尤其讨厌这东西。 走在前面的季言秋并没有发现自己未来的两个孩子之间的小小纠纷,他还在努力辨认着这条街的名字。有些老化的路牌让本来就难以辨认的俄文字母更加模糊不清,过了半分钟后,季言秋不得不承认那上面的简直就是一大团连在一起的圈圈。 好吧,好吧,认路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让俄罗斯人来……他的目光在路人的身上停留片刻,觉得他得去问问路。 “不好意思先生,请问这条街的名字是什么?”他向前一步拦住了一位头发有些凌乱的男人,用生疏的俄语问道。 男人先是叹了一口气,紧接着抬起了一双写满了疲惫的眼睛,用同样疲惫的声音说道:“很抱歉无法帮助您,毕竟我也不太清楚这里是哪里……我刚来莫斯科三天。” “哦,抱歉。”季言秋尴尬地收回了手,对这位简直是三天没睡过觉的先生表示了十分真挚的歉意。 第277章 那位先生点了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也让他做出了一种颓废的感觉。就在他准备继续走自己的路时,刚刚缩在东方人身后的小孩便往左边挪了两步,正好挡住了他的路。 男人停下脚步,脸色已经开始阴沉起来,虽然一开始他的脸色就不怎么样。 “这位小先生,你的监护人就在你的正前方不到一米的地方,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直接往前走一步。” 费奥多尔笑得很乖巧:“先生,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在男人回拒之前,他做了个口型,无声地说出了一个词语。男人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反复打量着面前这个身高只到他腰部的男孩,直到对上那双紫红色的眼睛才恍惚地点了点头,用做梦一样的语气说道:“……亚历山大.普希金,小先生。我叫这个名字。” ……普希金?!季言秋猛地将头转了回来,眼睛里盛满了惊讶。男人的身形很瘦,脸颊因为过度疲劳又或是过度焦虑而微微凹陷,一头金发凌乱到像是早上起来只是简单地用手抓了抓。无论从那个方面来看,这都与现实之中那个伟大的俄罗斯的太阳不搭边。 “先生,您叫普希金……”季言秋顿了一下,已经做好了消除面前这位先生记忆的准备,“您是否听说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又或者是【瘟疫横行的宴会】?” 名为普希金的男人立即做出了警惕的姿势:“你知道我?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居然是真的普希金先生……季言秋有点恍惚,但没有忘记开口解释:“我只是觉得您的名字有些熟悉,像是在某本文学杂志上看到过——” “文学杂志?”普希金愣住了,随后竟是慌乱起来,吞吞吐吐的,“那只是……那只是我一时兴起投稿的内容……哦,请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说完,他就要直接离开。季言秋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臂,发现他藏在凌乱的头发下的耳朵有些发红。 “先生,请放开我。”普希金很是窘迫,但脸色依旧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过了几秒,他忽然眯起眼睛,认出了面前这位在报纸上反复出现的大人物。 “等等,你是那个拯救了伦敦的大作家,报纸花了一整个版面去报道你,夸赞你的品质和文学素养。” 这下轮到季言秋的耳廓红了,他不太自在地说道:“我只是个新人作家——” “不能这么说,你的作品非常出色,我的编辑……我曾经的编辑在我面前夸赞过你。”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羡慕和落寞并存的表情,“如果我也和你一样第一本就惊艳亮相就好了。” 季言秋眉头皱起,开始在大脑中搜索起现实里的普希金先生发布第一首诗时的社会反响,但没忘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低落的情绪:“有时候只是正好缺少了一点时机和一点运气,你的作品很有灵性。” 普希金苦涩地笑了笑:“我的文字一向不受人欢迎,我知道的。” 怎么会呢?你可是普希金呢!季言秋在心里呐喊道。 前方传来公交车的鸣笛声,普希金神色一变,有些慌张地说道:“哦,我得走了,这班车来的很慢……很高兴认识你,莱芬耿尔先生!” 说完,他便三步并两步去到了公交车站牌前,成功在那辆车开走之前冲了上去。 季言秋遗憾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我本来还想再多聊两句的。” “说不定以后还会遇到那位先生。”费奥多尔语气轻快地说道,“季先生,我想我已经认清楚这里是哪里了——往左拐,我猜。” “谢谢你,费佳。”季言秋暂时将这点遗憾放在脑后,走向了不远处的路口。 第125章 争吵 从糖果店里回来, 季言秋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客厅的糖果盒子里,一通紧急电话就打了过来。 “小秋,很抱歉打扰你的休息时间,不过这里需要你来一趟。”梁煐轻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如果不是对方强调了这是“没有他在就不行的事”, 季言秋或许会觉得这位总是有很多古灵精怪想法的长辈想骗他去吃下午茶。 “哦……去哪里?”季言秋把手里的盒子递给费奥多尔,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回复道。 “去接你的车子已经到了, 不用紧张,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电话被果断的挂断了, 只留下季言秋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陷入了茫然。过了几秒钟, 他闭了闭眼睛,转过来对着两个孩子带着歉意说道:“我也许不能陪你们吃午饭了, 虽然现在的时间也确实不是午饭时间……让我想想,晚上怎么样?晚餐时间我再过来陪你们。” 费奥多尔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而果戈里则是跟随着费奥多尔的动作点了点头。 季言秋松了口气, 将手机放回自己的口袋里,朝门口走去, 在出门前特地叮嘱:“果戈里,不要一口气把糖果都吃完, 也不可以藏在异能力。” 果戈里撇了撇嘴, 但还是很老实地把刚刚偷渡到斗篷里的糖果抖了出来, 那份量多到让季言秋有点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差错, 不然怎么会一路上都没有发现。 “我会帮忙看住他的。”费奥多尔非常贴心且恰到好处地说道。 交代好事情之后,季言秋放心地离开了别墅。华国的专车停在门口处,低调的颜色和在伦敦时看到的很像,只是车辆的品牌换成了俄罗斯本土的牌子。 第278章 季言秋拉开车门, 发现后座与前排之间有着一层隔板,不过看上去有些突兀,就像是有人临时把它安装了上去。 奇怪,这辆车的上一位乘客是俄国总统吗?他的目光在那古怪的板子上停留了许久,直到车子渐渐驶离别墅所在的街道,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季言秋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可能只是忘记拆除了,这很正常—— 他的这个念头还没有出现超过三秒中,那块隔板便突然被抽走,露出了后方明艳大气的熟悉面容。 季言秋差点下意识发动异能,在看清楚是谁之后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此时声音都有点古怪:“eileen姐?你这是……” “惊喜。”梁煐笑得比他开心多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 “是挺意外的……”差点就要用异能了。季言秋拍了拍自己心脏的位置,感觉它在那一瞬间的跳动频率直升一百六。 “我早就说过,你这样做不太好。”驾驶座上传来了凉凉的声音,季言秋顿时睁大了眼睛看过去,堪称是惊悚地看到现在是自家老师在开车。 “怎么就不好了?”梁煐不太满意同僚的态度,拍了拍椅面,“这里每天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总需要一点有意思的东西来调剂一下。” “嗯,你说的对。”qin的声音很平稳,谁也不能说他在敷衍,就算他确实是。 “你看,又这样。”梁煐叹了口气,把注意力从面无表情却能阴阳怪气的同僚身上移开,落回了自己喜爱的小辈身上。 “小秋,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季言秋还沉浸在“老师在给我开车”这件事里,恍恍惚惚地答道,尾音像是在飘。等车子过了一个弯他才突然想起了一个他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想问的问题,微不可查地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的思绪更清晰一点——至少把正在开车的老师给忽略掉。 “对了,eileen姐,你在电话里头说的那个‘没有我在就绝对不行的事’是什么?” qin在等红绿灯的空挡里回过头来,眉头微皱,对着梁煐投去了不赞同的目光:“你在电话里怎么说的?” 梁煐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别这样看我,qin,我可没违法乱纪,顶多就是使用了一点语言的艺术。” 她伸出一只手来,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qin决定把她的话当作耳边风,转向了他的好学生:“只是一次很简单的会面而已,而且去见的人你认识。” 季言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认识的人?可我好像没有收到英国方到访的消息。” “不是英国。”绿灯再次亮起,qin不得已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前方的道路上,把解释的工作交回梁煐手上。 梁煐侧过头去,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再想想,小秋,除了英国那伙人你还认识谁?” 季言秋愣了愣,一张飘扬的法兰西国旗突然于他的脑海中浮现,让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是法国那边的人?” 梁煐挑了挑眉,察觉到了什么,不满地拿手肘捅了一下qin:“怎么还给人家作弊上了?” qin不动如山:“我乐意。还有,我在开车。” “……你就算直接撞进北冰洋里我们三个都不会有事。” 本就不长的路程在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插科打诨里很快便过去,qin踩下刹车,将车子停在一家充满了老式俄罗斯风味的酒店前。他刚将窗户降下来,两个穿着黑色马甲的侍者便走了过来,表情是在俄罗斯人脸上少见的灿烂笑容。 “您好,需要什么帮助?”侍者用生疏的华国语问道。 qin从侧手边的储物槽里掏出一块牌子,放到了侍者手中:“来赴约。” “好的,请随我来。”侍者检查牌子上的内容,确认无误后指示了一个方向,示意他们开进对应的地下车库里。等停好车后,季言秋顺着路标看到电梯厅,不由得发出了感慨。 “和外面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毕竟这是他们的大本营,总得好看一点,外面是伪装,里面就不能和外面一样破了吧。”梁煐一边笑着答复,一边伸手在电梯按键的“1”和“3”上轮流按两次,最后才按下想去的楼层。 “1133是我们的访客号码,坐电梯时记得先按下这四个数字,否则是不会启动的。”在电梯上升的空闲时间里,梁煐向季言秋解释道。 季言秋第一次看到这种防卫手段,有些惊奇:“英国和法国的电梯为什么没有做成这样?” “因为建筑太老了吧,我猜。”梁煐耸了耸肩膀,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小声道,“偷偷告诉你,我们文协的本部在大山里,还有个分部在母亲河下面。” 在季言秋睁大眼睛之前,qin就开口揭穿了同僚的谎言:“文协在帝都市中心的四合院里头,还有三栋小红楼。” 梁煐又不满起来了:“老古董,逗逗你学生也不让啦?” qin充耳不闻,并在电梯门打开之后率先走了出去,像是一阵风一样走远了,仿佛再听到梁煐的声音就会晕倒。梁煐用方言嘟囔了几句,带着季言秋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这一层大概是专门用来会客的,要接待哪个国家就会在对应的房间门上贴上对应的国旗,只不过有一个房间却与周围格格不入——上面有两面国旗。 qin推开那扇古怪的门,对着里头的老朋友点了点头:“夏尔,好久不见。” 第279章 季言秋好奇地看了过去,曾经与他见过几面的波德菜尔先生坐在沙发上,旁边是也与他见过几面的阿蒂尔.兰波。 他有些惊讶,但很快他便发现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就像是余怒未消却要尽力将怒火压下去,露出平和的表情。 "qin,好久不见。”波德莱尔眼下的黑眼圈似乎比半个月前更深了些,脸色也更加灰白,比幽灵还要幽灵。 季言秋注意到他和兰波之间的距离很有门道:既疏离,又不送于远到让人感觉奇怪。阿蒂尔.兰波的表情管理功力还没达到他老师那样的水平,此时正死死抿着嘴唇,将头扭到一边去。 很明显的,这对师徒刚刚吵了一架。 意识到这一点的季言秋感觉整片空气都凝滞起来,朝梁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接收到信号的eileen姐在背后比了个ok,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地往前走了两步,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波德莱尔,好久不见,上次见你还是美国总统换届——这是你的那个学生?” 波德莱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简短地给出了介绍:“阿蒂尔.兰波,我的学生。” 兰波不情不愿地将头转了回来:“您好,梁女士。” 空气终于开始重新流动了。季言秋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带着温和的微笑打招呼道:“波德莱尔先生,兰波,很高兴能再见到你们。” 波德莱尔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并没有多惊讶:“我从qin给我发消息那一刻就猜到了他的学生是你。” “消息?”梁煐扭过头去,用探究的目光看着qin冷若冰霜的侧脸,“什么消息?不会是养学生心得吧?” 波德莱尔没什么反应,但兰波却突然咳嗽起来。看得出来他很不相信自家老师会整理记录这种东西,甚至还发出去分享,并且决定要是真的有这回事就立刻一头撞死。 理所当然的,两位老师都没有正面回应,而是默契地转移了话题:“坐吧。” 这异口同声的默契程度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他们心虚了。 季言秋乖巧地在老师身边落座,而梁煐也贴心地为同僚留些许面子,坐到了中间的沙发上。 会客厅里陷入了沉默,季言秋在耐心等待了一会后十分茫然地左右看了看,有些拿不准自己要不要开口。 还没等他做出抉择,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个人开口的梁煐终于忍不住说话了:“法国人和华国人特地找俄国人借会客室,就是为了面对面坐着干瞪眼吗?” 波德莱尔的手指动了动,像是一尊静止的雕塑突然活了过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疲惫与决然,抬手指向兰波:“qin,看在认识这么久的份上,请把他带去华国——或者跟eileen去美国,总之,别让他待在欧洲。” qin的脸上难得露出了讶异的表情,而兰波则是不出意外地被点燃了,几乎是低吼着说道:“你不能干涉——你不能像支配一个物品那样分配我!我已经十七岁了!” “前提是你能够清醒地辨断自己的所作所有是对还是错!”波德莱尔用更加可怕的气势吼了回去,如同海藻般散开的头□□浮起来,让他更像是一只发怒的幽灵,“你也知道,阿蒂尔!你才十七岁!正是个头脑发昏的好时候!” 兰波板着一张脸,寸步不让:“我不认为我有哪个决定是愚蠢的,是需要你去修正的——” “是!最愚蠢的是我!我不应该答应你和那个人造异能力搭挡!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保罗是人类,不是人造异能力!”兰波立即拔高了他的声调,季言秋听到他的尾音在颤抖,“为什么你总是对他有偏见!” “偏见?你去问维克多.雨果,去问大仲马,去问福楼拜,他们没有一个人觉得魏尔伦是人类!福楼拜的异能甚至无法在他的身上生效!”波德莱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脱力一般地弯下了腰。 “你才和他认识了多久?一年?两年?这点时间积累的感情就值得你相信一个怪物能在战争里和你配合,像个正常人一样协助,甚至去救你?” 兰波凝视着他的老师,语调因为压抑着怒火而有些扭曲:“他已经在改变了——原来你带我来俄罗斯,就是让我做战争的逃兵!我不会做一个懦夫!” 会客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季言秋睁大眼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梁煐捂住了嘴,压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qin的眉头拧紧,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至于波德莱尔,他的表情瞬间化为了一片空白,冷得就像是一块冰。 “阿蒂尔.兰波。”他的声音是令人感到惊悚的平静,“原来你这么想我的。” 兰波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但还是倔强地抿紧了嘴唇,站起身来离开了会客室。 门被力的作用带着合拢,波德莱尔死死地盯着那扇合上的门,就像是被抽干了一切力气,原先挺直的肩膀塌下。 “抱歉,让你们看到了这些。” 梁煐试图用调侃和轻松的语气让氛围缓和些:“能够理解,十七岁正处于青春期,或许是叛逆了。” 波德莱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在让自己露出笑容,可惜没能成功。他又将目光转问了季言秋,很真挚地说道:“抱歉,我本来想让你们熟悉一下……我以为有同辈的人在场他能平和一点。” 第280章 然而现实总比预想糟糕,季言秋和兰波都没说上一句话,争吵就爆发了。 季言秋很善解人意地说道:“不用抱歉,波德莱尔先生,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兰波的错……” “那是谁的错?”梁煐忽然插话。 “是保罗.魏尔伦。”波德莱尔凉飕飕地进行了抢答,也站了起来,“抱歉,失陪了,我得去找阿蒂尔。” 他匆匆披上大衣,快步走向门口。在他即将拉开门时,qin开口叫住了他。 “夏尔。”这位常常充当同僚们情感顾问的异能者轻声说道,“和他好好聊聊吧。” 波德莱尔没有回答,只是走出去的动作有些滞顿。 等这对别扭的师徒都消失在走廊尽头后,qin长叹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浪费你时间了,小秋。” 季言秋赶紧摇了摇头:“不会,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 梁煐一边摇头一边啧啧称奇,双手环胸往后一靠:“唉,法国人。” qin瞥了她一眼:“你上次好像也是用这种语气来评价英国人的。” “是吗?”梁煐愣了一下,随即很随便地摆了摆手,“别在意这么多,大不了我下次换成欧洲人。” 会客室里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季言秋笑了笑,随即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回去吗?” qin沉吟片刻,侧过头去对上他的眼睛:“既然都来到了这里,那就顺便处理一些事情好了——比如说,领养手续。今天提交好资料,正好三天后出结果,赶上我们回国。” 许是季言秋的沉默让他误会了什么,qin很快又加了一句:“当然,也可以过一段时间再办,我们正好可以去看看莫斯科有什么下午茶。” “嗯?我没有不想办的意思,只是……”季言秋迟疑了一下,“办理领养手续,不需要把要领养的人也带上吗?” qin的眼睛带上些许笑意:“你觉得那两个孩子会不乐意被你领养吗?” 季言秋想起费奥多尔为了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甚至有点用力过猛的表演,哑然失笑道:“这样啊,我明白了……需要多久?我答应了他们晚上过去和他们一起吃饭的。” “不用很久的,你的各项条件都很不错,而且被收养人的态度也很积极,很快就能审批下来……”qin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表情有些微妙。 季言秋疑惑地看着自家说话说到一半就没了的老师:“老师,你还有什么事要说的吗?” “虽然这么说有点早了——你要把王尔德也加进领养人里吗?那可能需要……一份结婚登记。” 第126章 家庭构成是3+1 傍晚的莫斯科异常美丽, 刚刚打完电话得到恋人肯定答复的季言秋站在别墅的门前,手中拿着那张领养申请单,第一次在平和的环境之下如此煎熬。 王尔德当然不会拒绝恋人的要求,收养一个孩子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至于是收养一个英国小孩还是华国小孩他都不在意, 只要孩子的另一位监护人是他就行。两个俄罗斯小孩虽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季言秋几乎是刚提起这件事, 王尔德就答应下来。 可问题在于他们还没有进行婚姻登记,所以从法律上来说王尔德是无法以他伴侣的身份参与到领养中来的。就为了这件事就急匆匆的结婚?别说eileen姐立刻发出了尖锐爆鸣声来反对这件事, 季言秋自己都不太乐意。 他确实没那么在乎仪式感又或者是排场什么的, 但……这可是结婚啊。以草率的、甚至两人天各一方的签字来作为婚姻关系的开始?那还是算了吧。 当然,如果后面他们建立了婚姻关系的话, 费奥多尔和果戈里的监护人列表里也会多出王尔德的名字,这也是季言秋带着一点小小的私心并没有和王尔德提到结婚登记的原因。只不过王尔德应该也从他的话里猜出了什么, 只是很贴心的没有戳破他的隐瞒——毕竟王尔德老爷对常识的掌握能力很正常。 所以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告知两个即将被收养的孩子他们还有一个没写在户口本上的监护人, 或者说未来会正式加入到这个家庭里的人。 关键是,季言秋不知道费奥多尔的记忆都有哪些, 如果十年后的自己和王尔德的关系和之前那个梦里一样,再结合一下这孩子对他的执着程度——天呐, 费佳没有半夜暗杀自己的另一位监护人都算是他心地善良不想杀生。 十年后的“我”都没能协调好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他这里还要再多一个果戈里……季言秋将领养单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发出了一声哀叹。 婚姻, 孩子,亲子关系……这些词语居然会这么早就来到他的身边。季言秋有些茫然,在这一刻他比发现自己突然到了伦敦街头时还要不知所措。 “咔哒。”别墅的大门被打开,季言秋下意识将领养申请放下来, 背手藏到身后,还没完全回过神的眼睛对上了那双紫红色的眼瞳。 说实在的,他动作实在是太过显眼,脸的茫然也丝毫没有掩盖,但费奥多尔只是眨了眨眼睛,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问道:“季先生,您不进来吗?外面很冷的。” 季言秋偷偷地把那张纸放到大衣内袋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点,走了过去。 “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不小心忘了时间了……呼,暖和多了。” 他一边脱下大衣一边走进玄关,在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温暖空气时原先混乱的思绪忽然就平和下来,让他的身体也随之放松。 第281章 费奥多尔跟在他后面,将门关上,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毛绒拖鞋,上面是羽毛笔的图案。 季言秋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双拖鞋,不太确定地问道:“这是为了我准备的吗?” 费奥多尔点点头:“今天有位美丽的女士来见了我们一面,她提到你天气一冷手脚就发凉,穿这种鞋子会好一点。” 季言秋不出一秒就猜到这位女士是谁,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说eileen姐怎么中途消失了,原来是跑过来见这两个即将被他收养的孩子。 听到动静的果戈里也从楼上下来了,他就像是一片羽毛那样在楼梯上突然出现,一双大嘴鱼拖鞋在落地时发出的声音极其明显。 “那是什么?”对俄罗斯的轻工业糟糕程度从来没有过概念的季言秋望着那双四不像的鞋子发出了疑问——不像鱼,不像青蛙,不像水生生物,也不像拖鞋。 果戈里抬起脚来,把裤腿扯上去一点好让拖鞋的全貌露出来:“我觉得是水滴鱼,但费佳认为这是被店家误缝了眼睛的海藻,被人踩过那种。” 费奥多尔露出温和的笑:“我只是在客观评价。” 季言秋认真辨认那双拖鞋的形状:“我猜是史莱姆……厨房在哪里?” “直走然后左转。”果戈里趴在栏杆上为他指路,眼睛里盛满了好奇,“你要为我们做菜吗?” “嗯哼,我答应过你们的。”季言秋一边回答一边拍了拍费奥多尔的头,这次没有帽子,他终于碰到了男孩柔软的头发,手感好到他忍不住又摸了两下。 费奥多尔任由他将自己的头发揉乱,在他要将手收回去时轻轻扯住了他的袖子:“需要我帮忙吗?先生。” “不需要,费佳小先生,厨房对于你这个年龄来说是“应当远离’的地点。” 果戈里穿着他那双四不像举起了手:“那我可以进去帮忙吗?” 季言秋以更加坚定的态度拒绝了他:“不可以,果戈里。你可以和费佳一起去客厅里看书,或者看看电视。” 他连大的那只果戈里都不敢放进厨房,更别说这个的了。季言秋暂时还不想体会炸厨房的感觉。 把两个孩子赶进客厅,季言秋看了眼冰箱里剩下的食材,已经初步定好了做什么菜。他将厨房柜子里的围裙拿出来套上,检查了一遍厨具的情况,进入了专心烹饪状态。 俄国菜暂不在他的涉猎范围内,保险起见,季言秋选择了哪个国家的人都不会之的传统西餐——即欧洲常见煎肉。无论是煎牛扒还是煎小羊排,季言秋都没有遇到过讨厌这些的欧洲人。 除了主菜,季言秋还做了一份奶油烩菜。俄罗斯这边的奶油味道略微发酸,用来做烩菜的味道应当会清新一点,要不是害怕自己做出黑暗料理,季言秋估计会多放两片柠檬进去试试。 在他挑选合适的水果和蔬菜来做一壶健康的蔬果汁时,厨房外传来了拖鞋踩在地上的啪嗒声,季言秋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一颗小脑袋从门后面探出来。 “费奥多尔小先生,如果是来帮忙的就不必了。”季言秋有些无奈地试图驱逐年仅七岁的小费佳。 “不,先生,我只是来问一个问题。”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费奥多尔便干脆从门后走了出来,一只手扶着门框,抬头与东方人对视。 “您一开始在门口时在苦恼什么?” 咚。季言秋一时失手,还未切开的苹果就这么砸进了榨汁机里,他僵硬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将那颗苹果重新拿了出来。 “事实上,我只是在走神。”季言秋底气不是很足地回答道。 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寸步不让地和他对视:“可你当时的表情就是在烦恼着什么样子,我听到你叹气了。” “我也是。”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季言秋抬起头,几乎是惊悚地看到果戈里正呈倒挂状从门框上方探出半个身子来。他一个箭步抓住了果戈里的后领,把这不让人省心的熊孩子倒回来放到地上。 “尼古莱.果戈里!”东方人板起脸来,“就算你有异能也不能这样,而且你还没有用上异能!” 这倒霉孩子是直接拿脚挂在上面的! 果戈里老实认错,但依旧坚持继续着自己挨骂前的话题:“我听到你叹气了。” 被两双眼睛执着地盯着的季言秋一时语塞,把那些转移话题的句子忘得一干二净,坚持不到半分钟便败下阵来,相当无奈地捂住了脸。 “好吧这本来就是得和你们说的事。”他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手里,闷闷地叹了口气,“但至少到餐桌上再说。” 成功为自己争取到了过渡时间的季言秋一边盯着胡萝卜和苹果—起在榨汁机里变成液体,一边在脑中不断构思等到餐桌上怎么循循渐进地交代完所有事。 肯定是不能一上来就说的……嘶,他和王尔德之间的事应该不至于传到俄罗斯来吧? 季言秋有些心不在焉地将最后一份菜端上了餐桌,看出那瓶子里的液体原料之一绝对有胡萝卜的果戈里默默地住旁边挪了挪,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很遗憾的是,这张餐桌上也才三个人而已,季言秋就算是注意力不太集中也准确无误地倒了一杯蔬果汁放到了果戈里的餐盘旁边。 白发少年的脸皱得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事物,盘算着怎么用异能偷偷处理掉这杯东西。 第282章 分完蔬果汁的季言秋拉开椅子坐下,先抿了一口自己那份,奇妙的味道让他很快回过神来,在开口之前先勾起了无比熟练的温和笑容。 “先说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我已经向俄罗斯政府的相关机构提交了领养申请,大概三天就能出结果。” 两个孩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果戈里甚至觉得面前的蔬果汁都没那么令人讨厌了。 东方人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耳根悄悄地爬上了红色。 “不过还有一件事你们应当有知情权……我有一个恋人,未来也会是你们在各种层面上的另一个监护人,只不过他目前还没有办法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意料之中的,两个孩子并没有多惊讶,反而是费奥多尔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让季言秋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唔,是莎士比亚吗?” 季言秋大受震撼,偏过头去捂住嘴咳得惊天动地,过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艰难地开口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莎士比亚先生?” 这次轮到费奥多尔和果戈里惊讶了:“不是吗?可是论坛里都是这么说的。” 季言秋眉头微皱:“论坛?什么论坛?” “俄罗斯异能者的内部论坛。”果戈里伸出手指来指了指楼上,“书房里头的电脑里自带的。” “其实里面有关这个的帖子很少,但有一个贴子盖了高楼。里头的信息更新到了巴黎会议。”费奥多尔接着说道,“他们普遍认为莎士比亚实行了美人计。” 季言秋无奈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不是莎士比亚先生,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你们将来的另一个监护人是奥斯卡.王尔德。” “噢。”费奥多尔很简短地给出了自己对这个答案的回应。不知是不是季言秋的错觉,他觉得男孩的嘴角下降了五个百分点。 “费佳,或许十年后的我和奥斯卡确实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但在这个世界,那些事不会再发生。”季言秋放柔了声音,“虽然他并没有被写在法律上所承认的监护人位置,但不可否认的,他也会是这个家庭的一部分。” 费奥多尔望着父亲有些小心翼翼的神情,抿了抿唇。 “我从来没有抗拒过自己会拥有另一个监护人。又或者说,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男孩的眼睫轻颤着,说出来的话语清晰明了,“无论是莎士比亚还是王尔德,只要是你的选择就好,作为孩子的我们无权干涉。” 家庭里的另一位成员是谁他都无所谓,只要自己的父亲是季言秋就好了。 季言秋从费奥多尔那双紫红色的眼睛里读出了这句话,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看着男孩抬起头来,继续说道: “当然,如果你选择的人是个不值得托付的烂人,你也要允许我们对他发出抗议才行。” “奥斯卡很好。”季言秋条件反射一般说道。 费奥多尔有些无奈:“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没有在说王尔德先生不好的意思……父亲。” 在犹豫了几秒后,他还是将这个期待了很久的称呼叫了出来,看着突然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起来的东方人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吧,他的父亲喜欢就好。听着季言秋开始为他们介绍王尔德的话语,费奥多尔用手撑着脸颊,在心里想道。 他会尊重王尔德先生的——起码在父亲面前。 ———————— 令人感到煎熬的三天等待终于过去,季言秋看着俄罗斯政府发过来的电报上大大的“已通过”三个字,松了一口气。 “我早就知道能通过的。”梁煐站在旁边看了一眼电报上的内容,刚说完这句话就打了个哈欠,“你的条件属于绝对优质的领养人。” “eileen姐,昨天你没有睡好吗?”季言秋看着她眼底越发浓厚的黑眼圈,略显担忧地问道。 提到这个梁煐就忍不住苦笑:“这你得问一下波德莱尔。他听说我们要走了,脑子发昏要直接把他学生绑上我们的飞机,昨天闹得风风火火的……天可怜见的,他们本来都恢复到冷战阶段了。” 季言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从最基础的方向切入:“嗯……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兰波直接跑回法国去了。”梁煐看了一眼乖巧的自家后辈,感到了一种由衷的知足,感慨道,“也不知道后头怎么收场。” 说完,她拍了拍季言秋的肩膀,决定终止这个最好不要随意提起的八卦:“好了,去和那两个孩子说一声吧,今天晚上的飞机呢。” 季言秋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车在楼下吗?我现在过去。” 大使馆用车的频率不高,季言秋下楼时随便挑了一辆外形比较不显眼的,系上安全带之后突然想起了一个已经很久没在他的面前出现过的人——果戈里。不是那个即将成为他养子的少年果戈里,而是那个被他从十年后世界拉过来的大果戈里。 真奇怪,按理来说他会主动找过来才对……季言秋掏出手机,拨打了记忆里果戈里的手机号码,耐心等待了几分钟,却只听到了一阵忙音。 不接电话?他的眉头微皱,刚想换一个联系方式,一打开邮箱,一封未署名的邮件便冒了出来: 【to某位大作家: 我去意大利旅行一趟,不用找我哦。 ps.有护照[笑脸表情]】 第283章 季言秋一时失语,邮件里的文字以果戈里那音调丰富的声音在他的大脑里自动播放,简直可以说是精神污染。他试图给果戈里发个邮件,却发现这家伙发完这封邮件之后就直接把这个邮箱给注销了! 东方人盯着那“邮箱账号最后的遗留物”,过了好一会才关上手机,做了一个深呼吸,启动了车引擎。 这还真是……季言秋调转车头,承认他真的搞不懂这家伙。并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意识到了一件很关键的事情:等等,大的那只是这个样子,小的那只不会也这样吧? 五分钟前刚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的季言秋手握方向盘,心态已经快进到了世界上其他父母在养了一段时间孩子后的状态—— 怎么办,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第127章 归乡 在高空看俄罗斯是什么感觉?季言秋靠在窗边, 看着那些建筑逐渐缩小,化成看不清的小点,最后只能看到一片寂静辽阔的雪原。 西伯利亚的风雪似乎永远不会停止,连带着那片土地也覆上白色。在听到果戈里坐下来的声音时, 季言秋忽然很想知道默尔索在哪里。 会是在那片连建筑的黑点都看不见的荒原里吗?还是那条表面一直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的河流?季言秋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 可惜什么也看不见。 好吧,他在做一件傻事, 没有人能够肉眼看到那座监狱的。默尔索是无法逃离的另一个世界, 被世人遗忘在风雪里头。不过…… 东方人偷偷地用异能在半空中书写出一行小字:【再见,默尔索。】 在这个世界, 我不会再和你会面了。 这行小字只短暂存在了几秒钟, 很快便被它的创造者挥散了——因为果戈里也挤了过来,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发出了感慨。 “哇哦。”他眨了眨眼睛, 听上去还挺惊讶的,“我们居然就是从这片白色的大平原走出来的。” 季言秋听着他这难以形容的用词, 沉默半晌, 决定回去之后给果戈里报一个和遣词造句相关的班。 尼古莱.果戈里不能是个连修辞都用不好的文盲!不能!他还想要看见这个名字在世界文坛上再次出现呢! 接受过良好教育——起码在另一条时间线里接受过的费奥多尔双手捧着eileen姨姨塞给他的热牛奶,看向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果戈里, 眼神中满是怜悯。 祝你好运,尼古莱, 父亲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潜力进行创作的人的。 从俄罗斯到华国帝都的距离还不如从华国的极南到极北来得远, 还没等qin将文协里的注意事项交代完, 飞机便已经开始下落穿过云层, 将那座古老而繁华的城市展示给机舱中的所有人。 季言秋的目光在那片还模糊不清的城市影子出现时便再也不能从小小的航窗上离开了,他恍惚地抬起手,让手掌贴上冰凉的玻璃,深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忽视的光芒。 原本还在解释文协院子东门可能会有几只走地鸡的qin看到他这幅样子, 便也暂时停止了自己的讲解,将与故乡再次会面的时间留给离乡太久的年轻人。 二十世纪末的华国是后来出生的孩子们无法理解的另一种繁华,时代的浪潮从这片土地上滚过,带来了高楼、彩灯、千禧文化和数不尽的机遇。帝都或许没那么多炫目的色彩,但也已经建起了高楼与宽阔的马路,从高空望下去时可以看到中央威严依旧的宫殿。 独属于文协的飞机进入帝都的上空,原本空无一物的尾翼浮现出国旗与一本夹着五角星的摊开的书——是文协的标志。坐在另一边的梁煐伸了个懒腰,看上去和季言秋的激动程度也差不了多少。 “终于回来了!”机舱门一打开,梁煐就直接跳了下去,把前来接应的工作人员下得一激灵。这位穿着平底靴的女士直接从三米的地方跳下来,轻松地拍了拍自己手掌上的灰尘,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果然,比起美利坚,我还是更乐意闻这边的车尾气啊!” 工作人员回头看了一眼七座商务车的排气管,有点忐忑不安。 赶在梁煐又说出什么不适合让普通人听到的东西前,qin踩着舷梯下来了,凉凉地说道:“你得庆幸没有普通人看见,不然我会让你去写反思报告。” 梁煐双手环胸,拖长了声音:“有哪个会跑来这边?文协有自己划的停机坪,离那边民用的远着咧。” “上一回老周以为没人就用异能救猫,结果被意外拍下来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梁煐哼了一声,没反驳他,但上下扫了他几眼,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发现你只有在冷嘲热讽的时候话才会多一点。” “……我平时很沉默寡言吗?”自认为平日时说话频次十分正常的qin忍不住反问道。 “是指句子的长度。”梁煐抽出手来比划了一下,“比我还妙语连珠,吵架大王的名号应该让给你。” 后头带着两个养子从飞机上下来的季言秋还没来得及环顾熟悉又陌生的机场,就听到前面的两个长辈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了,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个说话是出了名的辛辣,一个在现实里刻画出了一位流传千古的嘴毒形象,到了文野世界里头还真是分不清谁比谁嘴更毒一点。 果戈里每次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都会像一只快活的小鸟,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要不是有季言秋拉着估计已经用异能探索帝都机场去了。在下到地面听到前头两位长辈自动切回国语的斗嘴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颗冒险的心顿时熄灭。 第284章 “父亲。”他眼巴巴地扯了扯季言秋的袖子,“日常交流需要怎么样的华国语水平?” 季言秋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顶,说出来的话却让某只白色的果子狸瞬间焉巴起来:“不用担心,我已经让老师帮你找好合适的家教的,还有费佳。” “我会说华国话的。”费奥多尔切换成了流利的华国语,甚至带了一点季言秋家乡的口音,一听就知道是谁教的。 “我知道。”季言秋并没有多惊讶,也拍了拍费奥多尔的头,笑眯眯地说道,“所以我给你找的是提高班。” 费奥多尔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但还是维持着乖巧的模样点头回道:“谢谢父亲。” 果戈里往后退了一步,在季言秋看不见的地方对着费奥多尔做了个鬼脸,得到了对方有些阴森的微笑。他打了个激灵,突然想起了面前这个饭团切开是纯黑的,怂怂地往家长的身边靠了靠。 梁煐和qin在季言秋过来后便很默契地终止了话题。工作人员终于找到了机会,赶紧走上前来说道:“各位老师都辛苦了,京华酒店那边有给几位留的位置,是想先去吃个饭还是直接回院子?” “直接回去吧,汪某人是不是煲了一整只鸭来着?”梁煐侧过头去问qin,“我记得他还说买了几斤特别好的虾。” qin皱了皱眉头:“冬天吃海鲜太寒了。” “吃一点也不碍事的,不是还有只老乌骨鸡?” 他们一边聊着今天早上同僚发来的菜单一边上了车,将连排的三座后座留给了季言秋和两个孩子。季言秋叮嘱果戈里和费奥多尔系好安全带,听着用熟悉的家乡话谈论的熟悉的菜肴,带着一颗越来越期盼的心望着窗外。 车子开过机场,驶进车来车往的高速公路,最后驶进了烟火人间。 “正宗绿豆饼——” “老主顾,来根糖葫芦不?都要跨年了来买点甜的,新的一年甜甜蜜蜜呀!” “姨,你家在熬猪油吗?猪油渣那香味都飘到我们这边来了!” …… 一辆不起眼的商务车里,靠在窗边的季言秋偷偷擦掉眼角的水痕,对着那些热闹的巷子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终于回家了。 —————— 文协的大本营不像英国的时钟塔那样高调地立于市中心,也不像俄罗斯那样故意将外表弄得破旧不起眼。它只是个漂亮又朴实的四合院,像是很多传统的院子那样在原有楼房的基础上建了第二层,从正门出去隔着一条栽了银杏的街就是三栋用于办公的小红楼。 “我们从南门进去吧,上次走东门被鸡追着啄了一口,丢脸死了。”梁煐说着说着就回想起了这不堪回首的往事,抹了把脸。 “它可能把你鞋子上的羽毛认成它的了,你也知道那些鸡一向聪明到不像是普通的鸡。”qin回应道,但还是选择了朝南门走。 “是,那些长羽毛的小家伙们比老鸽子还记仇,就只是不小心吵醒了它们一次,回头窗口就该有十几只乌鸦了。”梁煐嘟囔着抱怨,“百鸟之王。” 季言秋在后头听得认真,他对这个小院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抱有十足的兴趣。他确实阅读过很多外国文豪的书籍,也了解他们的生平事迹,但真正引导他走上写作道路的还是这些本国的前辈们。 没有一个华国小孩没期待过在语文课上老师闲来无事讲解那些耳熟能详的文豪们的生活琐事,每次听到这些,就像是文字背后的人忽然探出了头来,倒回去看课文都觉得生动不少。 qin走到门前,按下门板上颜色稍浅的一块,入门的指纹认证机顿时升了上来。他按下自己的手指,看着大门开启后对着季言秋嘱咐道:“其它门口的指纹机开关在不同的地方,明天我带你都看一遍,不过记混了也没关系,多按一按总会出来的。” “只是那样会有点蠢,还有点像是来修门的。”梁煐在一旁补充道。 qin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扬起了一点,转向了两个从俄罗斯来的孩子,切换成了俄语:“你们的指纹还没有录入,等会我去处理一下,这个院子你们可以随意进出,但是那三栋红色小楼你们不能进去,明白了吗?” “知道了。”果戈里和费奥多尔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好了,进去吧。”qin把三开的大门拉得更开了些,发出的动静引来了别的同僚。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瘦瘦高高的男人从旁边厢房里头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在看清楚是谁之后顿时喜笑颜开。 “怎么才回来呢?等你们好久了——” “eileen回来了?”厢房里头传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一点江南口音的女人并没有掩盖自己手头上的动作,麻将碰在一块的声音及其明显。过了一会,梳着低马尾、长相带着江南温婉气的女子也打开了自己旁边的窗户,朝着梁煐招手。 “来呀,我叫老周把位置让给你。” “真胡闹。”那个被叫老周的人笑着骂道,但倒是没有不乐意的样子。 梁煐见到旧友相当欣慰,但还是挂念着刚接回来的小辈,忍痛拒绝了麻将局:“不了,要带孩子认地方呢。” “孩子?小秋?”方才招手的女士又把头探出来了,看到刚踏进院子里的年轻人和那两个俄罗斯孩子时眼睛一亮,“哎呦,我刚刚没看见——先别打了,那孩子回来了!” 第285章 又是一阵麻将碰撞声,中间夹杂着几句方言,大概是在骂对面的两人是知道自己赢不了了才直接动手推了所有人的麻将试图耍赖的。 “放围棋里这是悔棋,落子无悔!” “麻将没有这一说,回来再开一把,回头再说。”戴眼睛的那位在混乱里开口劝道。 “那你的牌给我看看?嚯,够烂的。” “你的也差不多啊,周豫才,吃糖太多会倒霉这话我没说错吧?” “我都说了让你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志,和年轻人多接触不是让你上当受骗,哪有这种说法……” 已经大概从长辈们混乱的对话里猜出都是谁的季言秋死死抿着嘴唇,试图憋住自己已经漫到嘴边来的笑声。 不行,不能笑,这些可都是从小读到大的文坛大前辈们…… qin的表情还和平时一样空白一片,但如果认真看的话就能莫名从那张像是被定格了的脸上看出几分生无可恋。梁煐倒是对此接受良好,倒不如说她也是qin“会造成混乱的同僚”名单里的头等人物。 过了几分钟,厢房里头终于安静下来了。首先出场的是一位穿着灰色毛衣裙、披着白色羊绒外套的女士。她的眉眼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光是看着便能感到一种无声的亲和力。 那双温和而明亮的黑色眼睛望了过来,让已经接触过不少大文豪的季言秋都忍不住紧张起来。他的童年可以说是读着这位女士的诗句所长大的,此时被她这么看着,就像是被过去的日子瞥了一眼。 她走过来,带着笑意说道:“你就是小秋吧?” 季言秋有些紧张,开口时声音都带着点颤抖:“您是林月音女士?” 林月音眼睛更亮了,惊讶地张开了嘴:“呀,你认得我呢!” 季言秋很腼腆地笑了笑:“老师给我看过文协里所有成员的资料。” “那也只是看过文字而已,照片都没有几张。”林月音说到最后,对着qin发出了羡慕的感慨,“他适合到我们这边来呢。” “这是我的唯一一个嫡系弟子。”qin特地在“唯一一个”上加了重音。 林月音眼中难掩遗憾,但还是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摆了摆手:“知道你看重人家,又没说要和你抢徒弟……不过小秋以后要是想来我们这边玩,我们随时欢迎。” 季言秋很乖巧地点了点头,他记得档案里写到林女士所在的部门和勘测与记录有关,其实与他的异能类型并不是很适配。 “月音,你把一张幺鸡给推地上去了,老周踩到上头差点把头磕椅子上。” 戴着圆框眼睛的男人和留着胡子、头发略显凌乱的男人一同走了出来,后头还跟着个拿着一碟腌蚕豆的老先生。 “来了?那我可去揭锅了。”老先生很神气地看了一眼他们这群人,目光在季言秋和他身后的两个孩子身上停得久了些,小声自言自语,“俄罗斯小孩会喜欢吃炸丸子吗?” “去吧去吧,就等你的菜呢!”梁煐笑着在他的背上推了一把,得到了院子里头大多数人的认可。 对华国话的理解程度只有“你好”“谢谢”和“熊猫”的果戈里从进来开始就一句话也听不懂了,扯了扯自家监护人的袖子,小声问道:“刚刚我们进来看到的那个裹着糖的红色水果串好吃吗?” “那叫糖葫芦,好吃。”季言秋说出了自古以来所有家长都会说的话,“但是要吃饭了,不要吃零食。” “好吧。”果戈里很轻易地就放弃了自己出去买一串的想法,“那我可以吃完饭之后吃吗?” “可以,如果吃完饭之后买糖葫芦的人还在的话。”季言秋在说这话时,脸上挂着自己都没发现的、灿烂的笑容。 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看着养父脸上的笑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另一个自己会执着于改变【季言秋】留在英国的命运。 ——回不了家的季言秋无论有多开心,都不会露出这种笑容。 第128章 来自远方的信 “小秋, 你的药又忘记喝了!” 帝都的雪总是来得及时,在热闹的跨年夜过去后,第二天早晨便送来了新的一年里的第一场雪。而且不是劈头盖脸的大雪,反而温和到不像是一月, 如同上天送来的祝福。 季言秋听到楼下传来的呼喊声, 暂时放下了手里的钢笔,用力在被冰封了下面的窗缝的窗户边上锤了一下, 用最简单朴实的方法打开了窗户, 回应道:“我知道了,eileen姐!” 梁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理了理身上的大衣, 往院门走去。她这几天每天都要来这么一遭——没办法,从她的房间里出来到大门口正好路过季言秋的房间, 也就顺路提醒一句了。 季言秋无奈地把窗户重新关上,将注意力落回了自己写到一半的信纸上。 他在给出版社写回信。伦敦的复工计划已经接近尾声, 出版社拜托王尔德给找不到人影、也没有留下具体地址的作家先生转交了由主编亲笔的信件, 里头用委婉的语气问询了莱芬耿尔老师能否在回信里给出现在的地址,以及后续是不是换成跨洋电话联系更好。当然, 最重要的还是关于新书出版的事宜。 【……我们希望能够用独家采访的方式来弥补没能等到莱芬耿尔老师签售会的书迷们,他们真的非常失落, 甚至给出版社寄来了数不尽的信件来表达自己见不到莱芬耿尔老师的悲哀。 第286章 如果采访不太方便的话, 也可以换成更多的亲笔签名, 我想他们也不会拒绝的。离开伦敦并不能阻止他们对您的热爱, 不是吗? 现已经完成了校对与排版,版号很快便申请到了,大家都很惊讶……这无疑是您的功劳。新书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出版了,我有些遗憾不能在圣诞节的期间内看到这本书上架, 但我想新年也不错。 祝您万事顺意[希望我的中文写对了] 您忠诚的 有地中海的主编与全体编辑】 季言秋又看了一遍这封信件,略微思考,接着之前写好的内容一口气写好了回信,顺便把现在自己用的个人手机号附在了信件的末尾。 把写好的信纸折好放进信封里之后,季言秋抽出了另一封信件,上面火漆印章的图案是王尔德家族的家徽,就连收件人与寄件人都用的是金色墨水。 虽然可以电话与短信联系,但出版社让王尔德帮忙转交信件,已经接近两周没有见到爱人的王尔德老爷怎么会放过这个名正言顺给季言秋写信的机会呢? ……如果他可以不要在信封上也搞得如此显眼就好了。季言秋不愿意回想自家老师把这封信交到自己手上时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被火漆封住的信件,展开了那带着点花香的信纸。 王尔德的信不长,开头简短地交代了一下出版社的话以及友人们让他帮忙转达的思念,紧接着便是他这段时间里遇到的事情,基本都是报喜不报忧。 【你可能没有发现,雪球偷偷留了下来——我在你的衣柜发现了它,它抱着你的围巾睡得很香,爪子都不舍得伸出来,就像是恶龙在守着它的财宝。不过它显然收得有点晚了,围巾上有一个很明显的洞。 我把它的财宝轻松地夺了过来,雪球现在对我的态度更坏了。不过我不在乎,甚至引以为傲,还把那条围巾戴在自己脖子上了,为此雪球天天冲我哈气。奥斯汀过来时好奇地问了一句,我如实回答了全部经过(以公正客观的视角),她说我在嫉妒一只狐狸崽子。 我可没有嫉妒它,只是那条围巾如果按秋心里的排名继承的话应该是归属于我的——我这么回答了奥斯汀,她看我的眼神更奇怪了。 你也会觉得我没有在嫉妒,对吧?】 季言秋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他的爱人戴着那条被雪球的爪子勾出了一个小洞的围巾,在狐狸面前成天炫耀式地走来走去。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经意间看到窗户上自己的倒影,不得不承认人在恋爱时确实会控制不住露出很傻的表情。 我现在看起来就像个收到异地恋的男朋友信件的高中生。季言秋这么想着,又笑了出来。 【自从你把徽章给了我之后,家里忽然就干净了许多。别在意我的用词,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 这对老奥菲来说无疑是件好事,他年纪已经大了,端猎枪的时候总是因为手抖而瞄不准目标,现在没了需要他端上猎枪的事情让他松了一口气。只不过有个他之前一直很信任的家伙也悄无声息离开了,让他偷偷难过了好一阵。 我跑回了爱尔兰,现在在那边维持秩序的是罗素,第一次和他碰面时他冲我翻了个白眼。真奇怪,我总记得之前我和他没什么联系。(ps.在写信时我大概猜到了,狄更斯或许与他说了不少我的坏话。pps.我没有和狄更斯吵架。) 战况比我预料的要良好得多,但也牺牲了很多人……很大一片漂亮的森林被烧毁了,只留下了动物的尸骨以及满地的灰炭。我希望能找到一个和自然相关的异能者,加快这片美丽的森林重新长回来。 有关于先前你打电话过来提到的那两个俄罗斯孩子,我认为你不用去烦心他们对我的态度。只是两个孩子而已,对于亲子矛盾什么的我有非常充足的应对经验。 爱尔兰总是下雪,这里的庄园没有花,也没有你的书桌和围巾,让这里显得空落落的。大使馆的前台正在催我,可我已经快把字体都飞到天上去了。真是遗憾,我还有很多事想和你说,也许剩下的话我可以发短信。 新年快要到了,我很想见你。 你永远真诚、永远爱你的奥斯卡.王尔德】 季言秋用食指轻轻触碰着信件末尾恋人的署名,就这么静静的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张不大的信纸,直到身后传来敲门声才急匆匆的将这封信折回原来的状态,塞回信封里头放进抽屉里保管好。 “来了——” 门被拉开,后面是一高一矮的两个白团子。文协的长辈们成功贯彻了老一辈人传统观念,将两个在俄罗斯雪原里头长大的异能者孩子包成了糯米团,远远看过去还怪可爱的。 费奥多尔在父亲打开门那一刻就露出了乖巧满分的笑容,一双眼睛写满了真诚,扯着果戈里的袖子说道:“父亲,尼古莱说他今天早上起来不舒服,上不了国语课了。” 果戈里很配合地摆出了病怏怏的表情,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像是下一秒就能脸着地栽地上。 季言秋看着两个孩子,挑了挑眉,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唔……不舒服?” “我觉得我是上火了。”果戈里为了让自己的病看上去更加合理一点,笃定地说道,“因为吃了那个炸春卷。” 费奥多尔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松开了手,把头转到一边去,似乎不是很想让果戈里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而季言秋则是有些哭笑不得地捏了捏果戈里的脸颊,为说谎也不提前打好腹稿的小孩解释道:“上火可不会有这种症状,尼古莱。不想上课也要找个好点的理由吧?” 第287章 被揭穿了的果戈里像是个被扎了洞的气球那样瘪下去了,但依旧试图说服自己的监护人:“我觉得我日常用语已经没有问题了,昨天巷子口卖烧卖的阿姨都听懂我在说什么了。” “那是因为你连比带划的,而且那摊子上就只有烧卖一个商品,只要不笨都能看的出来你要买什么。”季言秋叹了口气,“你还是等像今天这样装病时能用华国话说出来再试图请假吧。” 果戈里现在是完全焉了,但季言秋知道这家伙还在装可怜。自从果戈里看到费佳装可怜有用之后就学习能力极强地学会了这个特殊技能,并且在这些日子里熟练运用,惹得季言秋观察微表情的能力也上升了一大截。 说不定我以后去做情报类的工作也挺适合的……季言秋揉了揉太阳穴,于心里自嘲。 不过,虽然果戈里的装病请假确实是失败了,但他的目的最终还是达成了——今天是一月一日,整个华国都在放假,包括了他的补习老师。 在得知自己其实不用去上课之后,果戈里先是呆滞了一瞬,紧接着就看着费奥多尔毫不掩饰的笑脸,暗自发誓一定要把华国节假日日期全部背下来。 处理完紧急事务从对面折返回来的梁煐看到郁闷的果戈里时忍不住笑出了声,有意无意之间又往小孩的心头补了一刀:“今天放假不用上课,那尼古莱不就白早起了?” 今天早上按照往常时间把果戈里叫起来的费奥多尔装作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热豆浆,说道:“没关系,他可以睡午觉补回来。” 莫名少了起码两个小时睡眠时间的白发少年凉凉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把睡眠优化掉了?” “我只是睡得早。”费奥多尔很坦然地说道。 文协在元旦假期期间原则上都放假,但还是有一些等不了的事情要先处理。等梁煐被一个电话叫走时,结束了一场远程视频会议的qin终于顶着一身的雪回到了院子里,推开了自家学生住处的门。 “老师,你怎么又忘记带伞了?”季言秋走过来用异能帮qin清除掉斗篷上的雪,不知道应不应该庆幸一下老师还记得把斗篷的帽子戴上。 “出门时有点匆忙。”男人原先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在冷风和雪的侵袭之下甚至有点透明,看得季言秋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随地呼叫紧急医疗。 费奥多尔和果戈里很自觉地把客厅的温度有调高了两度,整个房间里头顿时暖和地像是步入了春天与夏天的交接时期。 厨房里头还有今天早上好心的汪老先生送来的补血茶,用了点异能效果保温,季言秋倒杯子里时还冒着热气。季言秋亲眼看着qin把茶喝下去,在老师的脸色肉眼可见好了不少时松了一口气。 “要是再冷一点只穿斗篷倒是无所谓,但现在还没那么冷呢,雪到了身上会化开了,打湿了衣服就不得了了。”季言秋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无奈,“老师,您总是叫我注意身体,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忘了?” qin咳嗽了几声,听上去很轻,让人担忧他是不是气都散了。 “我这身子骨好不了也差不了,既是定了形的事,还管它做什么呢?” “不会变的是根基,该病还是会病的。”有过丰富住院经验且从小体弱多病的季言秋如此反驳了自家老师。 qin很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眼神飘向了另一个方向:“小秋,你知道今天早上为什么会突然不顾时差通知我们开会吗?” 季言秋明白qin是在转移话题,但他也确实好奇这个,便勉为其难地顺着老师的话说了下去:“换算一下时间……是欧洲那边的事?” 早上qin出门时欧洲正好在半夜,而这个时候是阴谋与突击的最好时刻。 qin点了点头,语气严肃了些:“奥地利和葡萄牙正式向意大利宣战,并在英国时间的凌晨一点开始发动军队。” 季言秋的眉头皱起:“又是这两个国家吗?可他们不是刚招惹过英国?” 尤其是奥地利,都直接袭击对方首都了,和公开宣战有什么区别?而且还有个被俘的弗洛伊德…… “对了,弗洛伊德后来怎么样了?”季言秋忽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问道。 “……奥地利为英国方提供了一笔听说十分诱人的赎金,并且承诺不再冒犯英国本土,将弗洛伊德接回去了。”qin表情有些凝重,“放虎归山,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超越者回归的奥地利行事会更加大胆,但或许这就是英国想要看到的。” 局势越混乱,越晚下场的人就越有优势。 他们在说这些时都没有避开两个孩子,毕竟这些都只是时政新闻,而不是什么重要情报,他们也只是比媒体早了半天收到消息而已。只不过果戈里听着听着就想到了自己的华国语听力题里头有关新闻的部分,顿时有些反胃,默默离开了客厅,费奥多尔为了不让自己太突兀也跟了上去。虽然没有特地清场,但莫名就是起到了把孩子们哄回房间的效果——哪怕他们并不需要。 季言秋看着两个孩子消失在房门后的背影,开了个玩笑:“看起来全世界的小孩都不喜欢听大人讨论时政新闻。” qin的嘴角上扬了几个百分点,继续刚才的话题:“奥地利选择了意大利的原因或许和卡洛.科洛迪的出走有关,那可是个十分出色的超越者。” 他在说这话时语气难掩惋惜,但季言秋却对这件事持有不同的看法,在碰了碰放在大衣口袋里的金属人偶后说道:“说不定这也是件好事。” 第288章 在老师投来疑惑的目光前,他补充道:“起码对于卡洛.科洛迪来说。” 也听说过西西里事件的qin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确实。” 无论是那个阵营的异能者都会在听说了卡洛.科洛迪的事情后感到后背发凉的。因为爱而被谋杀,这还真是一个讽刺意味十足的寓言故事。 揭别人的伤疤总是不好的,两人没在这个话题上深入,又转回了欧洲那边的局势。 “……老牌强国都没有主动下场的意思。尤其是法国,他们大有一种只到最后都不动如山的做派,但根据欧洲情报局里那些法国人的作风,其实他们也只是不把野心放在明面上讲而已。” qin说到最后,为自己又倒了一杯茶,缓和说干了的嘴,叹了口气:“算了,过节说这些不好,来说点别的怎么样?” 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带上几分笑意,从自己的斗篷袖子里拿出一张季言秋很是是熟悉的信封,调侃般说道: “就比如说,追着上一封寄过来的信?” 第129章 关心则乱 自从那天连着寄过来的两封信件之后, 王尔德老爷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领悟到了手写信比短信更有异国恋风味的道理,又或者是电子邮件无法挑选信纸和无处喷洒香水让他颇为苦恼,每隔上几天,qin又或者是梁煐就会从大使馆那边带回来一封印着王尔德家徽的信, 有时会是好几封, 地址永远在发生变化:这次在爱尔兰,下一封就跑到了苏格兰岛去, 再下一次又是从伦敦寄回来的。 季言秋知道这是因为什么——王尔德在信件里有说过, 爱尔兰岛上的战局虽然稳定下来,但依旧没有结束, 只要战火没有彻底从这片土地上消失, 他就不会停止来回奔波争取大贵族支援的步伐。 【异能者可以扭转战局,但救不回普通士兵的命, 还是得依靠精良的装备来减少伤亡。而且对面还没把异能者正式放出来,因为那个该死的《国际异能保密合约》, 我们也不能直接动用异能者上正面战场。 爱尔兰政府认为目前偏据一安、让北面去拖延战局的情况可以维持到奥地利和葡萄牙的国力支撑不住, 我忍不住打了他们一顿。他们的语气就好像是士兵是沙盘上标着数字的塑料小人一样,往战场上一放就与他们无关, 只是个消耗品。 我不明白在对面都使用了异能武器的情况下为什么欧洲异能联合还没有判定奥地利已经违反了《保密法》……难道是认为葡萄牙处在他们的阵营中就能算是对方全体还在《保密法》范畴内?阿加莎.克里斯蒂在会议上提议我们也可以这样做,让法国和意大利在名义上加入进来, 这样我们也能光明正大违反《保密法》了。 真可惜, 这个提案被拒绝了, 我想往弗洛伊德脸上划一刀已经很久了。 贵族们都很傲慢, 只有动用一些非常手段才能让他们乐意交出资助。没办法,他们总有一万种方式在战争里也让自己活得很好,死亡的刀刃不到他们脖子面前他们永远感不到害怕。 我不知道这些资金能不能派上用场,但有个苏格兰籍的军官昨天兴高彩烈地告诉我, 军队的伤亡在装备升级后下降了许多。这是个好消息,不是吗? ps.我有听你的话,只在大规模战争时混在里头出手,其它时候都只是协助救人。 二月份了,你和我分别居然已然有一个月那么长了—— 不,应该用“才有”这个词。这个月我每天都度秒如年。 春天到临时我会送上爱尔兰的花,它们真的很漂亮。 祝一切安好。 你的奥斯卡.王尔德】 将新的信阅读完,季言秋将它叠好,放回书桌下方的抽屉里。里头已经快被信封给塞满了,大多都带着王尔德家族的家徽。少数的例外除了一封友人们心血来潮使用传统通讯手段联合给他写的信,就只有出版社的工作进程汇报。最新的一封里,出版进度已经来到了决定上架时间这一步,目前初步定下是二月中旬。 季言秋很期待这本书的出版,他忐忑不安着自己突然转变的写作风格会不会让读者接受,又期待着这本书可以被更多人所看到,比如……卡洛.科洛迪与他的孩子,这个故事的原型匹诺曹。 如果这个故事能让匹诺曹想起什么就好了。季言秋摸上口袋里那只小巧的金属人偶塑像,哪怕是冬天它也没有入手冰冷一片,而是一直保持看一个恒定的温度,对比起季言秋总是发凉的手甚至可以说是温暖。 它和它的创作者一样温和。季言秋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怀念与感慨参半的笑容。 他还没搞清楚这尊小雕像有什么作用,但以防万一还是随身带上了,就像是那枚可以面见英国女王的荣誉骑士勋章一样,说不定以后会派上用处。 看完信之后,季言秋认真地将这段时间上课的笔记本拿出来复习了一遍,准备好下午去和老师进一步学习规则类异能的用法。 qin的异能发动方法与他的言灵很像,只不过要更晦涩难懂一点——指的是那些判词。 “我们看起来拥有动摇世界规则的能力,但终究还是被框定在规则之内运行,想让用最小的损耗去动其中一角,就只有采用更加迂回的方法。” 课上,qin将一块刻有判词的木牌向前推:“比方说,我需要延长一个人的寿命,直接判言对方长寿,这会让我一瞬间失去四分之一的血——以吐出来的方法。但若是采用小的改变去推动大的结果,哪怕是延长了一整座医院的人的性命,都不会造成太大的损耗。” 第289章 说完这些,他又举了个比较合适的例子:“就像是你在伦敦做的那样。” 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因为我并不是直接让全城的人起死回生,而是打破了必死的梦境,从而让他们得以生还。” “没错。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你的做法已经是逆转了生死。”qin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语气有些复杂,“切记,我们不能轻易触碰到生老病死的恒定规律,否则会被规则排异。” 排异……季言秋一边点头,一边想起之前开启审判庭时所隐约听到的审判长的故事。 因为直接扭转了数万人的生死,而被困于那片土地之上,成为了不算活人也不算死人,看不见别人也不能被别人看见的游魂,因为——他被世界规则驱逐了。 审判庭中的陪审席上,其他世界里的“季言秋”都曾因为逆转生死而开启审判庭,而其中他的损耗是最小的,仅仅是异能消耗过度而已。 为什么?是运气吗? 直到从小红楼回到小院时季言秋也依旧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而在走进玄关的那一刻,他想起了另一个特殊的[季言秋]——十年后的宣传官。他的经历是和自己最像的存在,第一次开启审判庭时的理由也基本一样,但付出的代价似乎要比他更大一些。 难道每一个[季言秋]命中都必有这么一回,而且还排了个序,按照序号来递减因为这一劫带来的损耗? 季言秋心不在焉地换上拖鞋,因为在思考着事情,动作比平时轻上不少。等他进入客厅时,费奥多尔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本纯黑封面、没有书名的书。他并没有多意外,毕竟费奥多尔总是能找到很多冷门书籍,有一回甚至是孤本古籍的手抄本,连书皮都没有。 “费佳,不要驼背。”季言秋一边去给自己倒热水,一边下意识地叮嘱道。费奥多尔似乎没察觉他回来了,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眼中闪过惊愕,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里的冷静,将书合上后放回了那一排没有封面的冷门书里。 “父亲,我今天没有课吗?”处理好自己的小秘密,费奥多尔走到厨房门口,扶着门框问道。 “今天没有。你的老师最近在忙着一个重要的比赛,和我请了假,大概要到下个月初才能恢复课程。”季言秋把手上的杯子放下,表情带着欣慰,“她夸赞你的文学素养很高,而且对华国语的理解程度完全不输于母语。” “我没想到老师会给我这么高的评价。”费奥多尔十分谦虚地说道。 “这是你应得的,费佳。那位老太太可是不会轻易夸人的,只有你真的很优秀,她才会适当的表达自己的欣赏。” 季言秋将剩下的热水喝掉,不得不说成为超越者之后对温度的耐受能力最明显的体现就是他可以轻松喝下原先觉得滚烫的水 。他走出厨房,路过时拍了拍费奥多尔的头,看着书架上的书,忽然想起了什么。 “噢,我忘记让出版社先寄一本样书过来了。”他有些苦恼地一拍脑袋,“或许还不只需要一本。” 费奥多尔跟在他的身后也来到了客厅,闻言很感兴趣地问:“父亲的新书要发售了吗?” “是的,一本和我原先的写作风格完全不同的书……不过还挺适合你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阅读的。” 孩子们总是喜欢冒险故事的,虽然他设计的这些冒险故事里参杂了一些不太童话的东西,但孩子们总会自动过滤掉所有隐喻和哲理,只看到里头紧张刺激的情节。他敢保证,果戈里会相当喜欢这本书。 “风格完全不一样的冒险故事吗……”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露出了乖巧的笑容,“那我可以先要一套吗?我怕到时候买不到了。” 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当然是可以的……但抢不到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 等《赌盘》正式发售那天,季言秋看着还在伦敦的简.奥斯汀发来的书店里的盛况,感到了一阵恍惚。只见明显是尽力摆高了视角进行拍摄的图片里,伦敦最大的书店挤满了人,简直就像是金价跌破历史极限后哄抢黄金。 【我没能挤进去,太可怕了言秋,就连放在外面宣传的样书都被拿走了,书店不得不用一个空心模型代替。看起来那天的表彰大会确实让整个伦敦都知道了你,或者不只是伦敦——我发誓我在人群里听到了法国口音!】 季言秋静止不动了几秒钟,紧接着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名人效应在他的身上降临之时,季言秋太明白了为什么人们总是想要成名——只要被众人知晓,哪怕只是简单地做了一件事,就会有数不尽的人一拥而上。 有这么多人来购买他的书当然是件大好事,但季言秋在激动之余忍不住产生了担忧:名气所带来的假象是否会影响他对自己文字质量的判断? 随着名气而来的人群看上去热闹,但等热潮过去之后,留在原地的还是原先的文学爱好者,季言秋所在乎的也是这一部分人的评价。 在忐忑不安中,季言秋终于在九天后于出版社寄来的报纸上看到了有关于他新书的评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一次大胆的尝试——挑战新题材的帕列斯.莱芬耿尔是否能够延续之前的水准?】 一个不算太刻薄的标题,鉴于是著名批评家所写的,起这种标题倒也正常,甚至很温和。 第290章 季言秋又飞速扫了一眼文章的内容,从批评家一向用词尖锐的文字里面品读出了几分认可与欣赏。 【有不少作家在一个领域获得成功之后都会变得保守起来,我很惊讶看到在前两篇著作都取得了正面反响的帕列斯.莱芬耿尔会选择一个从未涉及过的全新领域进行新的创作。当我在书店拿起这本书时,我以为和先前的两则故事一样,都是偏向于现实主义以及讽刺文学。但阅读完第一页之后我就发现,这是一本不太正宗的冒险故事。惊心动魄的旅程、现实当中根本就不存在的傻子旅伴、以及在一路上遇到奇形怪状的困难,确实和市面上大多数的儿童文学相当相似。 很多人认为这本书是为了纪念先前出版社所对外公示的那一次西西里旅行,也就是那长达一个星期的“知名作家失踪事件”。顺带一提,这件事之所以被公之于众,是因为一些不太理智的读者找到了帕列斯.莱芬耿尔的家庭地址。 说完了闲话,再来回归到正题之上。我对这个说法持有相反的态度——我认为这本书所纪念的并不是某个事件,又或者是像那些过度解读的人一样认定这是想揭露社会上的赌博业黑暗以及荒诞的□□。在我浅显的阅读过程中,我意识到这一整本书都是为了纪念整个故事的灵魂人物:谢瑞特。 作家根据现实之中想要纪念的友人来创作故事角色是很正常的事,虽说我并不太欣赏这种作为。只不过在《赌盘》里,谢瑞特的人物塑造还算成功,最起码我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一点现实人物的影子。只是笼统阅读的人是感受不到谢瑞特这个人物身上那淡泊的非人感的,那种对梦想以及旅途的狂热就像是一个冰冷的物件突然被赋予了人的情感,于是报复性的去使用它。 我不会去评价这一则故事到底写的如何,这种冒险故事还是让孩子们去评价更为合适一点——至少我正在上中学一年级的孩子对这本书赞不绝口,只是很疑惑为什么会叫这种正经的名字,他觉得把书名改成《环地中海三十三天》会更合适一点。那么我也在这里强调一遍,我也不会去评价帕列斯.莱芬耿尔先生的取名水平。 最后是有关于我对这本书的整体评价——勇气可嘉。送给这位敢于踏出舒适圈的新人作者。】 好吧,应该也能算是对我的夸奖了……季言秋将报纸合拢,拆开随信送来的被仔细密封好的纸袋,里头是一张支票,上面的数额大到有点吓人,哪怕是现在存折里头的零已经多到数不清的季言秋都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还是他头一回收到这么多的稿费,就连给予他超越者层次力量的那本获得了国家最高荣誉的书籍都没能带来这么大一笔财富呢。季言秋将那张支票好好收好,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新书的畅销程度。 至少读者评价还算是好的……哦,对了!季言秋在桌上那一小摞信件里找了找,翻出了一张牛皮纸材质,上头并没有多余的花纹的信封。工整的字迹上方是如同小孩随意张贴一般歪歪扭扭的三四张邮票,数额已经明显超过了跨洋邮递的价格。 季言秋大拇指抚过寄件人的名字:卡洛.科洛迪和他的匹诺曹。 在出版社为他寄来样书之后,他就试探性的用异能将其中一本送到了卡洛.科洛迪先生的手上。原先他还在忐忑这个从未使用过的方法能不能成功,现在看到有回信了才终于放下心来。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邮票,拆开信封,拿出了里头的信纸。卡洛.科洛迪先生在信件里头对他邮递信件的方式表示了惊讶,转达了匹诺曹对这个故事的喜欢,并认为这个故事是他这三十多年以来看过最精彩的一则。在信件的最后,原先公整的字迹变得有些歪歪斜斜的,就像是一个刚学会拿笔的小孩在大人的指导下写下了这些字。 【谢谢秋,我会努力长大。】 季言秋看着这行鸡爪子一般划拉出来的字母,忍不住嘴角上扬,勾出了笑容。 那个在西西里岛上把各方势力耍的团团转的少年如果在那个时候字也写成这样的话,估计就没几个人会相信他的话了。 他快速的写下一封回信,并特地打包了一份华国这边的甜点心一起用异能送了过去,用漂亮的彩色墨水在贺卡上留下了一行花体意大利语—— 【愿早日成长为能够保护一切的巨人,其实爱说谎也能成为一个好孩子。】 ………… 春节假期过后,告假回家的文豪们纷纷回到了帝都,文协小院里头明显比前两个月要热闹不少。而到了这个时候,季言秋不得不承认自家老师先前在新年时许下的那个朴实无华的愿望是正确的——希望新的一年里同僚们能够消停一点。 俗话说的好,一个优秀的作家往往拥有着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古怪性格;而在这个世界,强大的异能者们往往也各有各的个性。这两者交叠到一起,简直是不能用“个性鲜明”去形容了,只能说是“这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比他们还难搞的人”。 顺带一提,这是qin先生发现一位同僚养的鹅在自己的书桌上孵了一窝蛋时非常惆怅地说出来的话。 “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不是吗?”一行人当中性格还算正常的周豫才如此安慰道,“至少他没有直接把三个盆摆在你的房间里头,让那只鹅给你表演一下来回奔波进食午饭。” qin认为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如果这位同僚没有一边说一边试图吃掉摆在茶几上的玉米糖的话。 第291章 虽说小院里每天都在上演情景喜剧,但季言秋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看见这副文豪们齐聚一堂的场景的,因为他正被数不尽的课程所困扰着。 假期结束,也就代表着原定来为他授课的文豪们终于得以正式开课。季言秋在难到他课程表后的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在qin有些困惑的目光中将手放了下去,喃喃自语道:“我没有在发烧啊……” 怎么好像面前都开始出现重影了?这是一张正常的课程表吗? qin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十分无情的击碎了自家学生的期盼:“你没有看错,小秋。” 季言秋眼前一黑,但很悲惨的发现由于异能者的精神力实在是太强,他依旧十分坚强地清醒着,没能用昏迷来逃避这个可悲的现实。 于是,季言秋开启了早晨与他去上课的两个孩子一同起床,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面和同样刚下完课的孩子有气无力打招呼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钟塔侍从一项贯彻着自由发展的基本理念,季言秋在钟塔侍从的两个月里系统性的接受过培训,很多与政治博弈相关的技巧以及异能理论知识都只是一知半解。尤其是格斗技巧,学得那叫一个糟糕,梁煐甚至不得不狠下心来又加了点课时。 虽说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可怜巴巴望过来时确实很让人心软,但这种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够发动的异能类型,持有者一定要具有相当出色的近身格斗技巧才行,不然一定会成为敌人的突破口。于是,梁煐只能假装什么也没有察觉,每天看着后辈带着点不情不愿地推开格斗室的大门走进来,然后课程结束后在地上躺个三十分钟才得以自己爬起来走回去。 至于国际形势分析以及政治博弈技巧就归林月音女士来教导了。原本让陈云生或者蒲先生教导会更加专业对口,但无奈这两个人都还在国外回不来,就只能拜托先前负责的工作与外交也稍微沾点关系的林月音了。这位性格温和的女士到了课堂上远没有外表那样温和,要求十分严格,让季言秋后面在小院里头都忍不住绕着这位严师走。 季言秋就这么在格斗课和政治课之中挣扎着,时不时还有异能理论课来让他烦心一阵。等到一封夹着一簇淡紫色小花的信件来到他的书桌上时,他才想起时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三月。 他拆开信件时恰好费奥多尔也在旁边,看到他好奇的拿起那朵颜色梦幻的花时放下手中的书,仔细辨认一番后说道:“这是风信子,花语是忠诚的爱。” 费奥多尔在说到那句花语时语气变得有些奇怪,但季言秋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看着那朵停留在刚被摘下来那一刻的花朵,嘴角上扬,勾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有多温柔的笑。 “我以为他会给我送郁金香。”季言秋低声说道。 费奥多尔面无表情:“我也以为。但考虑到风信子常常被用于婚礼之上,好像也不是解释不通。” 父亲,他在催婚。季言秋莫名从费奥多尔那句平淡无奇的话里听出了这个意思,有些尴尬的将花放回了信封里,干咳了一声。 “或许只是因为这种花比较好找,春天的花店里是一定会有风信子的……” “也一定会有郁金香。”费奥多尔把原先放在膝盖上的书放到了书桌上,封面上的书名相当吸引人的眼球——《只要有爱,在单亲家庭成长的孩子也可以很好》。 “要知道,无论是哪个颜色的郁金香花语里都有【爱】这个意思呢。” 季言秋有些无奈:“费佳,你怎么总是对王尔德的意见这么大?” 年仅七岁——现在八岁的小费佳眨了眨眼睛,里头满是无辜:“我没有,只是在很客观的表达我的想法。” “不要装傻,费佳。”季言秋叹了口气,拉着自己小小的养子做到自己的大腿上,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孩子实在是太轻了些。 他放柔了声线,拍了拍费奥多尔紧绷的肩膀:“你在十年后的自己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才让你如此反感他?” 费奥多尔抿了抿唇,紫红色的眼睛似乎暗淡了一瞬,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我只是觉得,你们或许不太适合在一起。” “为什么?是性格?还是别的原因?”季言秋用引导式的语气问道。 “很多。在开战之后,你们经常吵架,最严重的一次是有关于英国女王想为王尔德升爵。你坚决反对,但王尔德认为这样可以增大你的筹码,让钟塔侍从放松对你的管控。”垂下来的眼睫遮住了男孩眼睛里的情绪,他的叙述出乎意料的冷静,就像是在说着一个故事,但在平静之下却在压抑着什么。 “王尔德太偏执了,他无法接受一个没有你的未来,所以他宁愿被当成一条被关起来到狗也不想改变现状。你们观念不和,相处起来只是在互相折磨——你已经很累了,却还是要迁就他。就连莎士比亚都比他更像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季言秋的眉头皱起:“可我不认为王尔德会逼我改变什么,反而是他总是为了我而不断后退。” “这就是问题。”费奥多尔抬起头来,“你们都喜欢迁就,没有底线的后退只会让爱扭曲,让两个人都痛苦。这种爱是正确的吗?是应该继续下去的吗?” 季言秋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沉默了半晌后,问出了一个有些突然的问题:“费佳,你是怎么知道得怎么详细的?” 第292章 在另一个世界里,发生这一切时费佳才七岁,他不认为另一个自己会让一个七岁的孩子看到大人之间的感情纠纷,王尔德也不会。就算是吵架,他们也会躲起来吵。 那么,通过梦境来接收记忆的费奥多尔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费奥多尔陷入沉默,不发一言。季言秋望着那双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的紫红色眼睛,嘴唇抿得像是一条线。 “你有别的信息来源,对吗?”季言秋缓缓地将他从自己的怀里推出来,握着他的肩膀。见他不想回答,季言秋叹了口气,将手向上抬,揉了揉男孩的头发。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就等你做好准备了再说吧。只不过你要知道,每个世界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偏差,就比如说我和王尔德之间的相处方式。目前来说,我觉得我们的爱情观都很健康。”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排斥他,只是忍不住对他有一点点的意见而已。”费奥多尔认真说道,抬起手来比划,“只有一点。” 季言秋因为他这难得的孩子气动作而笑了出来,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快到尼古莱下课的点了,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去买些东西,怎么样?”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乖巧地任由季言秋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回了客厅,只是在临走之前瞥了一眼那封印着王尔德家族家徽的信封,以及那露出了一角的紫色花朵。 第130章 突如其来的旅途 日子就这么还算是平静地一天天过去, 专门用来存放王尔德寄来的信件的抽屉终于在王尔德先生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成功再也塞不下一张信纸,季言秋只好把下面的抽屉清空了,也用来存放这些珍贵的信件。 欧洲那边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奥地利和葡萄牙原先以为失去了一个超越者的意大利会是个软柿子, 结果一直甚少出现在异能世界视野里的另一个特殊体系却在关键时候跳了出来, 以雷霆手段快速接管了意大利的混乱政局。其中,被称为黑手党之王的彭格列无疑是绝对的领导者。 意大利国土上的战局持续焦灼, 而爱尔兰那一头也拖延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哪怕有美国在背后撑腰, 本就不算是异能强国的奥地利和葡萄牙已经陷入了僵局,进退两难。 到了五月, 伴随着苍白的火焰开始燃烧在山谷之中, 《国际异能保密合约》正式成为了一叠废纸,还是被撕成了碎片那种。还未下场的国家紧盯着已然开始呈现出疲态的两只“出头鸟” , 随时随地准备成为后面收割的猎手。 面对这一点就会炸的氛围,华国采取了必要的行动——让各国驻扎大使馆的异能者开始辅助全面撤侨, 若是当地大使馆没有适合护送行动的异能者则从本国空闲名单里头挑选。 季言秋也是这才知道蒲先生属于一个特殊的部门, 没有专门的职务,一般而言会根据需要奔波与各国之间。文协内部调侃这个部门是“紧急救火部”。撤侨任务一发布, 蒲先生当然也不会被排除在外,被派去了目前局势最焦灼的地中海沿岸, 负责意大利周边三个国家的撤侨护送工作。 这当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蒲先生有着丰富的经验, 而处在战争拉锯状态的三个国家也不会不长眼睛来招惹华国的队伍。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一切会像预期那样顺利进行时, 撤侨的队伍成功登船,蒲先生却一夜之间失去了联系——连带着参与撤侨任务的全体大使馆人员。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他们甚至不是在战乱区失踪的!” 在踏进会议室之前,季言秋就听到了梁煐的声音。她连着五个小时和技术组一起进行了高强度的信号搜寻,此时正顶着一脸倦容撑在桌子上, 对着对面的周豫才说道。 “而且撤出的人数没有问题,只有他们不见了。”林月音也一晚没睡,正在一边说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们的人去问了队伍里的普通人,他们都说看见了我们的大使上船……但怎么可能呢?” 五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在地中海中央消失?这里头可没有空间系异能者! “不管怎么样,有蒲在,不会有什么事的。”会议桌的另一端,汪老先生沉着地说道,“而且他们的名字还在云生的书上亮着,这说明他们没有受伤。” 梁煐抿了抿唇,皱着眉头坐了下来:“……异能手段试过了吗?”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小姑娘的异能,试过了,不行,她看不到任何线索。让普通异能者去强行窥探超越者太困难了,就算换了探查对象也是一样,她说只看到了一片白色。”周豫才叹了口气,回答道。 “美国那边也有可以用来寻人的异能者……” “你疯了?!去求助他们?!那帮疯子恨不得下一秒就把我们失踪了个超越者的事情昭告天下!” 就在会议室里头的争论越演越烈之时,敞开的门忽然被人敲了敲,紧接着就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的异能也可以用来寻人。”季言秋还保持着手指屈起放在门板上的姿势,脖子上的羊绒围巾将他的下巴也包裹进去,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个误入会议室的学生。 梁煐在看到他时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向青年身后的qin投去了不赞同的目光。qin毫不躲闪的也回看了过去,眼中没有一丝心虚。 季言秋没有理会两位长辈之间的眉眼官司,而是继续走进会议室里,又重复了一遍:“我的言灵可以用来寻人,而且可以直接传送到对方的所在地。” 第293章 汪老先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道:“言灵确实可以用来寻人。” 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的林月音眼睛中也带上清浅的笑意,朝着季言秋的方向招了招手:“而且小秋正好还是超越者,应当不会像普通异能者那样受到蒲的约束。” 季言秋很听话的走了过去,坐到林月音的身边,抬眼与陷入了沉思的周豫才对上了视线。这位平日里总是没什么架子的先生在此时却透露出一种值得信任的沉稳感,过了几秒钟之后,他微微颔首:“先看看能不能找到所在地的线索,实在没有办法了,再用第二种直接定位目的地的方法。” 无论如何,从极东到极西的距离还是太过遥远,就算季言秋已经晋升成为超越者也有可能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损耗。 季言秋有丰富的异能使用过度透支的经验,当然明白使用异能需要有分寸这件事,因此也没有反对,而是思考起了要用怎么样的话术。 一般而言,直接显示定位是最好的方法。季言秋从一旁的文件堆里头抽出一张白纸,低声发动言灵:“【代号d16小组的全体成员的坐标会显示在这张白纸上。】” 他的话音刚落,白纸上便如同被滴了几滴墨水那样晕染开来,缓缓的勾勒出一副欧洲地图,紧接着,红色的圆圈缓缓的圈起了意大利东北部的一处地方。 季言秋和旁边围观的长辈们一同松了一口气,刚打算将这个图上的指示导入电子数据库中与卫星地图进行对比,就看到白纸上的墨痕开始晃动起来。紧接着,纸上再次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圈圈,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圈起了地中海中央位置。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走散了吗?”梁煐皱着眉头发出了质疑。 “很有可能……”周豫才的话才说到一半,地图上的墨痕又运动起来,这一次的红圈则出现在了意大利西部。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又一枚红圈浮现,圈起了地中海的边缘。红圈一个叠着一个,就像是在描绘出某个物品运动的轨道。 林月音将白纸往自己的方向转了些,不出三秒钟就给出了结论:“地中海那些圆圈是撤侨船只的航道。” 这怎么可能呢?如果还在船上,不可能就这么与他们失去联系。 她眉头紧紧皱起,又将目光放到了陆地上的那些圆圈:最大的两个里一个落在了阿尔卑斯山脉的范围,一个则是在意大利目前安置撤离群众的安全区。至于剩下的那些则是散落在意大利的国土上,从中找不到一点规律。 “这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梁煐摩挲这下巴,喃喃道。 季言秋也是第一次用这种类型的言灵,此时茫然的望着那张三分之一都被红圈占领了的白纸,但还是能够根据自己一年的消耗情况来判断成功与否,十分笃定的说道:“我的异能告诉我,这次言灵发动成功。” “那又为什么会显示成这样?”汪老先生有些不解地说道,“要不小秋你换一个说法,只定位蒲一个人试试?” 季言秋依他所言,更换异能所针对的对象。只可惜这一次,异能所画出的地图上依旧出现了数不尽的红圈。 他抿了抿唇,提议道:“要不我直接使用第二种方法吧。我有把握,就算他们的位置真的在意大利,我的异能也不会消耗太多。” 梁煐下意识地反对:“不行,怎么能让你单枪匹马的去意大利?” “不是一定要我去,eileen姐。我可以把一扇门的后面变成自己想去的地方。”季言秋开口安抚道。 说完之后,他将目光投向了自家老师。确实在异能开发课上与季言秋聊过这一方面的qin点了点头:“确实可以这样。” 林月音的眉头舒展开来:“那就好办多了,我们可以先打开门观察一下对面的状况,然后再派人过去。” 既然确定不是季言秋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传送到战乱区去,梁煐也就没有反对的理由,便沉默着点了点头。 苦恼了许久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丝苗头,整个会议室里头的氛围都变得轻松起来。林月音将会议室原本敞开的门合上,转过身去看向季言秋:“就用这扇门吧。到时候让老汪进去,他对搜查这个工作比较熟悉。” 汪老先生没有意见,对着季言秋举手示意了一下。 “好,我明白了。”季言秋走向会议室的门,就像是之前在西西里时那样,将手放上门把手,发动了异能。 “【这扇门的后方是代号为蒲的异能者的所在地。】” 技能发动成功,过远的距离对于一个超越者来说的消耗还是有些可怕,季言秋几乎是在下一秒便能感觉自己的喉咙开始刺痛起来,不过好在还没有到吐血那一步。 汪老先生已经起身来到了他的身后,随时准备好了踏进门中。季言秋在确定长辈们都已经做好准备之后,手腕微微施力下压,将这扇门完全打开—— 门后,是一座平平无奇的意大利乡村。没有埋伏,没有战火,也没有蒲先生的影子。季言秋眨了眨眼睛,刚想往后退为汪老先生让出位置,就忽然感到后背传来一阵推力,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推了他一把!季言秋睁大眼睛,身体因为惯性向前倾,半个身子已经倒进了门里。 “小秋!”距离他最近的汪老先生,很快便反应过来,拐杖如同柔软的绳子那样飞舞着缠上了青年的手腕,却在往回拉的下一秒收了个空,只套到了一片空气。 第294章 咚!几乎是在眨眼之间,青年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合拢的会议室门后,只留下了拐杖落地的声音。 而与此同时,正坐在家中沙发上安静看书的费奥多尔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飞快地转头看向身后的书架,在发现一本夹杂在其中的黑色无名书消失得无影无踪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将手上的书丢到一旁,急匆匆地开始在书架前翻找。 没有……不是这本……不在这里……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来回搜索了三遍依旧没有看到那本熟悉的书的影子时,费奥多尔的心情还是下降到了最低谷,一边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一边拿起书架旁的座机,熟练而又快速的输下了那串早就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是忙音。 黑发的男孩就像是一尊雕塑那样保持着拿起话筒的姿势许久,直到玄关处传来敲门声才缓缓地将话筒放回了座机上。 这个世界的命运线终究还是要开始拨乱反正了。 ———————— 意大利,坐落在阿尔卑斯山脉之下,几乎与世隔绝的小乡村因为战火的蔓延而被迫空了下来,哪怕是一天中最寂寥的黄昏,这里也显得过分安静了些。 而就在这一片死寂的环境之中,与周围欧洲乡村风格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东方青年站在道路的正中间,皱着眉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刚才他十分清楚的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的身体就像是在那一秒失去了自我管控的能力,就这样一头栽进了门里……古怪,但有些似曾相识。 季言秋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这种突然来到一个可能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的陌生环境的情节他是不是经历过很多次了……如果说命运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书写属于每个人的五线谱的话,他的这篇乐曲是不是重复度有些太高了? 他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而是很快便搜索了一遍周围的建筑物。里头的人很明显是紧急撤出的,有很多生活物品都没来得及带走,只是水和电已经因为战争的原因而断掉了,又或者是这个落后的小乡村原本就没有完善的基础设施。 五分钟后,他回到那条最开始的道路,得出了一个很简单的结论——这个小乡村里一个人都没有。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他的异能会定位到这里? 季言秋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十分庆幸自己在临走之前还记得将它带上,不出所料的看到了仅剩下一格的信号。 落后的小乡村再加上山脉阻挡,说实在的,还能有信号就已经够让他惊讶的了……季言秋将自己的位置和自己平安无事的消息一同发送回去,盯着那不断转动的圈圈几分钟后便将手机合上,重新塞回了口袋里。 异能不会背叛他,也不会欺骗他。所以说,这里或许真的是蒲先生的所在地,又或者说“曾经是”。 他从一旁的草地里找到一根树枝,试图用异能来为自己指一个正确的方向,却发现手里的那根树枝就像是发疯一样开始在地上疯狂的转起了圈圈,最后深深的将自己埋在了原点之下。 季言秋看着地上一圈套着一圈的图案,叹了一口气。 好吧,既然在地图上的显示都不正常,那他也没有指望能够在这里得到正确的方向指示。 他刚打算去到城镇里先找个地方落脚,就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句听不懂的意大利语,但就算是语言不通,也能听出来里头的警惕。 “我不是坏人。”季言秋站起身来,对着声音的来源冷静地用英语回复道。 草丛里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一道穿着迷彩服的身影拨开草丛走了出来。那是个意大利士兵,看起来相当年轻,有着一双很奇特的蓝绿色眼睛。 “华国人?”他看着季言秋十分明显的东方面孔,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把放在腰侧的手放下了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士兵飞快的扫了一遍眼前这个与小乡村格格不入的东方人:对方身上的衣服配饰都不是便宜货,还有一口纯正的伦敦腔,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住在这个落后小乡村里的人。更何况,半个月前这个村子就已经空了。 季言秋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嗯……原因有些复杂……” 还没等他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借口,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阵巨响,紧接着就是肉眼可见的漫天尘烟。士兵一个箭步挡到他的身前,死死盯着巨响传来的方向,低声道:“简直就像是要把阿尔卑斯山炸开一样……那群恶魔!” 季言秋还有些没搞清楚状况,但隐约已经猜出来了是什么才造成的动静:“抱歉,我以为这边不是交战区?” “昨天确实不是,但今天就是了。”又是一声巨响传来,这一次就连他们脚下的土地都有隐约的震感。 士兵又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腰侧的装备袋,侧过身去推了一下东方人的肩膀,指着不远处的一条沙土路,有些紧张地叮嘱:“你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面走,直到看到两辆绿色的大卡车。走快一点,知道了吗?” “你呢?”季言秋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对着那个或许比他还要小一点的士兵问道。 “我?我是侦察兵,得到那边去看看情况……不用害怕,那帮奥地利人一直都是这样,闹出来的动静比他们自己的军队要厉害上三倍呢。” 第295章 直觉告诉季言秋,动静极大的爆炸绝对不是现代军事工艺的杰作,而应当属于异能者。但他看着对方肩膀上的意大利国旗,还是将自己的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祝你好运。”他特地在这句话里加了一点微弱的异能效果,最起码能够让眼前这个勇敢的小伙子运气好一些。 年轻的士兵飞快的说了一声谢谢,急匆匆地跑向了相反的方向,隐没在了森林之中。 第131章 战争的前奏 目送着士兵远去之后, 季言秋按照对方临行之前为他指示的方向走上了那条只是略微修整了一下的沙土路。这条路似乎是通向不远处的草场的,走出村庄的范围之后,便能看到一大片伴随着春天的暖风而茁壮成长起来的牧草,在月光下摇晃着。属于超越者那优越的视力让季言秋很快便发现了辽阔平原上除了动物之外唯一的生机, 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什么人?!”原先还坐在车边检查军备的士兵顿时警惕地站了起来, 冰冷的枪口对准来者的方向。 虽然说这些普通枪械已经没有办法伤到他,但季言秋为了让对面的士兵们更快的放下戒心, 便主动举起了双手, 呈现出一幅完全无害的样子。 “我没有恶意。”他保持着这个动作缓缓靠近,直到火光照亮他的脸庞, 注意到有士兵在看清楚他的脸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季言秋嘴角上扬, 勾起温和的微笑:“我只是迷路了,在那边遇到了你们的同伴, 他说我可以过来寻求帮助。” 士兵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抬起手来下压, 示意身后的士兵把枪放下,看向了这个看起来确实十分无害的东方人。 “我们的同伴?”他用带着点意大利口音的英语反问道。 季言秋点了点头:“一个眼睛颜色很特别的年轻人, 大概比我高半个头。” 队伍后方急匆匆地走上来一个士兵,在男人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男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再看向季言秋时眼神里多了几分试探。 “你遇到的确实是我们的伙伴……请过来吧, 莱芬耿尔先生。” 季言秋并没有意外队伍里有人能够认出他来, 毕竟一个外国人拯救了英国的首都这件事本身就带着十足的传奇色彩, 就算没有英国政府的大力宣传也会成为头条新闻,他在华国时都只敢包得严严实实再出门。 这只队伍大概只有七十来个人,方才与他对话的是一位军官。在季言秋坐下之后,对方先是为一开始拿枪对准他的事情道了歉, 紧接着便主动解释了为什么他们的人数会这么少。 “原先我们的队伍有将近一千人,但是在我们朝南边转移的路上被奥地利的突然袭击打乱了队形。我们是最前面的队伍,剩下的都还没到达山谷。” 季言秋回头看了一眼那幽深的山谷,想起了那震天动地的巨响,开口道:“对了,方才山谷那边……” “是奥地利的。”军官在说到这里时脸色沉了下去,语气里充满了厌恶,与一丝微不可查的惮忌,“与爆炸相关的能力,多么好用。当初要不是有这个人在,队伍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被打散。” 过了两秒,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样补充道:“您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还有人拥有着特殊的能力的吧?” 自己就是个超越者的季言秋点了点头:“我知道。” 军官看上去心情好了些,或许是不用给别人再解释一边异能者的事让他原先积攒的压力以神奇的方式消散了点。 “他们这些人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某天早晨就出现在了战场上,轻而易举地做到了我们想也没有想过的事。燃起大火、操纵泥土、控制动物……简直就是美国那边漫画里的超级英雄。” “他们才不是超级英雄!他们是不折不扣的恶魔!”后面有一个士兵很是愤慨地说道,末了还重重地砸了一下地面。 军官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反驳那个士兵。只不过也还没等他开口,另一个士兵就有些不满地说道:“嘿,我们这边也有你口中的恶魔来帮忙呢!尤其是但丁先生,应该说他是上帝的使者才对!” 被反驳的士兵顿时卡顿起来,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说的是奥地利那边,他们怎么能和但丁先生相提并论呢?但丁先生救了这么多的人!” 军官安静地听着他们争论,侧过头来,就像是随口一问:“莱芬耿尔先生,您认为异能者是好还是坏?” ……那你可真是问错人了。季言秋想要扶额,但他也不能在一群陌生的意大利士兵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便只好很是无奈地笑了笑:“我对他们了解不多,所以也不好评价。但是我想,很难只根据有没有异能这一点去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要知道,到了现在人们还在为了历史人物的对错争辩不休,异能者可没有把他们的故事生平全部列出来的传记供我们研读。” 说道最后,他耸了耸肩:“当然,根据心理学,拥有常人所没有的力量往往也会催化一个人的离群性,最终三观扭曲成为普遍意义上的坏人也不是没有可能。总而言之,还是得看人本身,而不是一个简单的标签就判断是非对错。” 军官的眉头舒展开来,表达了自己认可:“您说的很对,力量是没有对错的。” 他说完这句话后,又换上严肃的表情,环顾一周:“你们也都听到了——以后,我不希望听到你们称呼来支援的异能者们为恶魔,又或者是怪物这一类和英雄搭不上边的词语。” 第296章 士兵们先是静默,随即很快便整齐划一的回复:“明白,长官。” 接下来的对话就轻松了许多,似乎是因为一个从奥地利手里救了伦敦的华国人实在是没有可能为奥地利通风报信,军官并没有多防备他,一边烤着篝火一边说自从异能者出现在战场之后,他们这些普通人士兵感受到的战争的变化。 “战局在一分钟之内就可以结束,那些我们曾经引以为傲的军备都成为了废铁。”军官叹了口气,他侧方的士兵正好在擦拭这自己的步枪,听到这句话时动作僵了一下。 “有时我甚至会想,既然他们这么轻松就可以充当成千上万的士兵,那么我们的努力与牺牲是否毫无意义?” “不会的。”季言秋非常认真地直视着军官的眼睛,“虽然我很讨厌战争……但,战争中的每一个人都有意义。” 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在这一刻于火光下成为了耀眼的琥珀,军官怔住了,张了张口,刚想要说些什么,队伍最前方的机器便发出了接受信号的沙沙声。军官神色一凛,从地上站起,来到机器前开始调试。 边随着一声过电般的刺耳噪音,沙沙声终于变成了年轻人急促的声音。 “奥地利发现二队要进入山谷,炸毁了从山上走那条路……这是个明目张胆的陷阱!” “敌军大概多少人?二队那边呢?还是联系不上吗?”军官沉着地问道。 “他们隐藏了一部分,按照我的预估,五百人左右。” 年轻的士兵似乎正在不断跑动着,呼气声和风声混在一起,让背景音变得无比嘈杂:“二队那边还是联系不上,奥地利应该是弄了信号屏蔽器……除非直接绕过山谷。” 士兵们顿时躁动起来,每个人都在为这个糟糕的消息努力找出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就在已经有人打算自告奋勇去挑战阿尔卑斯山脉时,一道声贝极大的“肃静”便几乎响彻整片草原。喧杂的声音消失了,只留下呼吸声,以及通讯机器的另一头年轻士兵的问题:“长官,我现在该怎么做?” “立即归队。”军官冷静地下达了命令,“然后,由你带着莱芬耿尔先生登上先前驻扎过的那片安全区,并从另一条路去到二队的所在地,给他们传达消息,要快!” “明白了,长官!” 通讯被挂断的下一秒,军官便向队伍下达了第二道命令:“做好作战准备!我们随时需要去支援!” 没有人有异议,只有季言秋有些担忧地看着山谷,以及那座不比阿尔斯以征服多少的雪山,说道:“不用护送我,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乱石已将山脚的路堵上,那么除了山谷之外的另一条路他拿膝盖想都能猜到是直接从山顶翻过去。季言秋可没这么大脸让人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还派人来保护自己。 “不,莱芬耿尔先生,您必须去到无法作为战场的地方。”军官以一种不容抗拒的严厉语气说道,“梅洛迪,将先生带走!” 道路的另一端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个季言秋方才遇到的年轻人士兵快速对着军官行了一礼,紧紧抓住季言秋的手腕就带着他往山上走。 “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走这条路?”季言秋一边跟着名为梅洛迪的年轻人向上走一边问道,“只要换一条路走,你们就不用和奥地利的军队对上。” “噢,先生,我猜您的军事理论一定学得不怎么样。”对比起连汗都还没出一滴的作家先生,梅洛迪看上去要疲惫得多,他狠狠地用军刀把一片藤蔓割断,像是在泄愤。 “这可不是换一条路的事情……这场仗必定要打,奥地利又不是定点刷新的游戏反派,而是狡猾又邪恶的、会闻着味道过上来的秃鹫,比起被他们围剿,不如试着突破山谷。” 确实还没有开始上军事理论课的季言秋用微笑来掩饰尴尬,试图转移话题:“你用游戏举例?这倒是很新奇的说法。” “没什么好新奇的,作家先生。我才二十岁,会打游戏很正常。”梅洛迪一边回答一边把灌木砍倒,好让人能够穿过密密麻麻的树,在面前窜出一只蜘蛛时用意大利俚语嘟囔着说了句什么。 二十岁……二十岁我还在上大学。季言秋为这个数字而沉默了半晌,过了好一会才继续开口:“你们队伍里有异能者吗?” “怎么没有,我就是啊。”年轻人满不在乎地回复道,“只不过知道的人不多,而且我的异能也没什么攻击力,只是视力会好一点。” 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双蓝绿色的眼睛:“难怪你的眼睛颜色这么特殊。”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我轻而易举就被征兵的人发现了。真是一双不够忠诚的眼睛。” 梅洛迪伸出手去,拉着季言秋爬过两块巨石,来到一片算是平整的空地。四周除了三分之一是陡峭的壁壁之外,就是可以俯瞰山谷的悬崖。 “你待在这里,如果底下有声音了也不要看。”梅洛迪紧紧叨叨着把上次藏起来的破睡袋找了出来,拍拍上面的灰尘,放在木桩上勉强当作一把椅子,“说实在的,我还是猜不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英国政府看到你的车票目的地没有让人抱着你的腿不让你上车吗?” 季言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保持着微笑。好在梅洛迪也没想着问出来什么,将来时的路仔细复原后便从腰间的装备包里拿出了攀岩的设备,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爬上了上层的平台。 第297章 “记得,不要看!”年轻人在攀爬下一层的空隙中探出个脑袋来又叮嘱了一遍,得到了东方人无可奈何的点头。 年轻人离去了,这片空地又安静下来。季言秋坐在那张简陋的椅子上,再次试图发动异能来寻找蒲先生的位置。这一次的指示方向和先前那次一样,都是直直的指向了原点。 到底会是在哪里?季言秋看向了自己的头顶,明月悬挂于漆黑的夜空,吝啬地撒下有限的月光,山谷化为了黑暗的深渊,要将踏进去的一切吞没。而在他不留神的一瞬间,耀眼的火光开始于山谷中跳跃,将遮挡视线的树林烧成了一地的焦炭。 异能战争里,掩体已经没有那么重要,最重要的事让充当主力的异能者在短时间内发现更多的敌人。 季言秋站在山崖上,注视着下方的大火,有些恍惚。 战役要开始了。 ———————— “我没有很担心,eileen姨姨。”属于季言秋的屋子里,费奥多尔手里拿着梁煐塞给他的热牛奶,试图安抚比他还要紧张的长辈。 “父亲是超越者,我相信他不会受伤的。” 梁煐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根据我们的分析,他应该是到了意大利的交战区。” 战争可不是没有受伤就没有影响的东西,它带来的还有恐惧、无力和每到夜晚无法入睡时的脑中回影。一旦亲眼目睹过,就会一辈子烙印在记忆里。 “eileen。”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qin淡淡地说道,“你不能过度保护。” “我过度保护?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秋的性格!”梁煐瞪着他,“这种高道德感在战争里的下场是怎么样的你自己不清楚?” “那你打算怎么样,把他关在长辈们搭起来的温室里一辈子?他是个规则系的超越者,这代表他的身边绝对不会缺少争端与阴谋。他需要成长,去目睹这些东西。” 梁煐刚先要开口反驳,口袋里的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她皱着眉头将手机拿出来,看到来电人是谁时眉头皱得更紧。 “月音,有线索了吗?” “有线索了,但不是小秋的。”电话另一头的女声有些凝重,“蒲在一分钟前传来消息,说他们正在意大利西部。” “……你说什么?” 五分钟后,梁煐与qin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会议室,身后还跟着两个坚持要跟上来的孩子。周豫才在看到费奥多尔稚嫩的脸时顿时看向了梁煐:“你们不该把这两个孩子也带过来。” “是我和尼古莱坚持要跟过来的,周叔叔。”费奥多尔抬起头来和周豫才对视,属于孩子的特有声线让人根本生气不起来。 “只是让他们安安心。”梁煐揽住两个孩子的肩膀,说道。 周豫才沉默半晌,将头转了过去,对着林月音说道:“打过去了吗?” “正在接通中,蒲说那里的通讯信号不怎么样。”林月音不断调试着手上的设备,直到大屏幕上终于跳出了画面才松了一口气。 意大利那边此时正是深夜,唯一的光源就只有蒲先生召唤出来的莹绿色狐火。他的脸色很差,一双狐狸眼已经接近野兽愤怒时的竖瞳。 “该死的空间系……除了英国之外还有什么国家可以搞到查尔斯.狄更斯的异能道具?” “这不好说,钟塔侍从研发部的研发品售卖的范围很广。”林月音沉思片刻后说道,但很快便点出了他话语里的关键,“所以你们是被带进了里世界?” “对,想出这个计划的人还让幻术师伪造出我们登船了的记录。”蒲先生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在里世界中试图找到回归方法的经历,颇有些咬牙切齿,“我们逮住了他们,但没能问出来幕后主使。这帮没脑子的黑手党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只是按照雇主的指示往我们这里扔了一个异能道具。” “无论如何,你们平安无事就好。”qin走上前来,接过话头,“你们三小时前在哪里?” 蒲先生愣了一下:“里世界中的位置和现实中的不一致……等等,言秋呢?为什么那两个孩子也在这里?” “小秋用异能直接传送到了你所在的位置。目前正处在失联状态。如果你说里世界和现实坐标不一致的话,小秋现在……” 肉眼可见的,屏幕里男人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难以忽视的地步,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会找到他的。” 说完,他便挂断了通讯。 第132章 只是一场雨而已 凌晨一点, 街道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战争的压力使得城镇中的人麻木而疲惫,没有了过往的精力去经营起夜晚的热闹。也正因如此,没有人能看到穿着一身青衣的华国男人站在城镇外围的坡地之上时, 在暗沉的月光照耀之下沉着一张脸挂断了通讯, 周围的狐火因为主人的情绪而波动着。 那双摄人心魄的狐狸眼中点动着一抹幽绿,身影在昏暗的月光之下形同鬼魅——当然, 这倒也没有说错。 在他还不曾出任外交事务的那些年里, 他最常被人形容的就是“鬼气森森”。 男人缓缓抬起手,身周的狐火一分为二, 二分为四……狐火的分裂似乎没有尽头, 几乎占据了整片空间。在这片无人的小山之上,数不尽的幽绿火焰在半空中跳动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去吧, 好姑娘们,帮我找到那孩子。” 第298章 毛色各异的狐狸在黑暗中睁开眼, 一个接一个地从狐火中跃至地面, 无声地散向四面八方。幽绿的狐火伴随狐狸们若隐若现的身影在意大利的土地上巡游而过,只为了找到一个人的踪迹—— 狐狸寻人, 闲者勿扰。 —————————— 火焰卷袭而过,滔天的热浪拍打在东方人的脸上, 将他的脸烫的发红。季言秋下意识抬起手来挡住黑烟与灰尘, 红色的火光吞没了原本暗淡的月光, 但也同样照亮了山谷里的一切。 五月的夜晚本应该是微微发凉的, 但在此时却热得如同炼狱——不,这里本身就是人间炼狱。 季言秋看着下方的场景,分不清打湿了衣服的是冷汗,还是因为灼热的高温而吹出来的汗水。炮弹让整片土地都开始剧烈震荡, 烧红的石块发出危险的红光,被烧毁了尾羽的鸟儿挣扎着飞离被毁于一旦的家园。 他在碎石堆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色彩,年轻的士兵正在呐喊着让同伴避开一旁即将倒下的树。很显然,梅洛迪成功地到达了二队,但却没来得及将情报告知,便已经被迫面对敌方点燃的大火。 烈火无情地啄食着所有人,不分敌我。枪声于这座原始而美丽的山谷中回荡,超越者过于出色的视力在这一刻成为了负担,就连血花从胸膛飞溅而出的样子季言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看到一个士兵还保持着睁眼怒吼表情的头颅被直接砍下之后,他实在是忍不住发出了干呕声。 在这之前,他对战争的规模大小没有一点概念,军队的人数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串单纯的数字。可在这一刻季言秋才恍惚地发觉:原来一千人有这么多啊。可以将半个山谷填满,可以把土地染成红色,也可以用尸体堆砌起一座小山。穿着不同颜色军服的人像是芦苇杆那样倒下了,炸开的碎石甚至飞到了他的脚下。原来战争没有电影里头的慢镜头和英雄壮烈的牺牲,死亡静悄悄的降临,毫不顾忌地带走生命。 战场上没有炫目的特效和高科技的对撞,有的只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人向前冲去,倒下。再向前,再倒下……枯燥、短暂,却令人感到恐惧。 鼻腔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原本漆黑的天空被火焰照成了一片血红,浓浓的黑烟成为了死神的袍子,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季言秋就已经分不清底下的人到底是活着还在挣扎的人还是一具尸体。 “不要害怕!奥地利的恶魔已经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一道威严的、熟悉的声音响起,军官高高举起自己的军刀,上面挂着半块被砍下来的肉。他的脚下,正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向前!我们不能后退!” 信号弹在天边炸开,耀眼的白光在这一刻照亮了两边士兵的脸——是一模一样的自信。 下一秒,那具已然化为了几块碎肉的尸体消失在了原地,而军官的胸膛上多出了被穿透了他血肉的刀尖! “你的异能……不是爆炸?”刀尖在胸脯中被残忍地转动一圈,军官的双眼发红,仿佛下一秒就能流下血泪。 杀死他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对上那双写满了仇恨与不甘的眼睛,冷静地抽回了自己的军刀:“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 说完,他便一脚将军官踹下了爆炸而产生的深坑,就像是丢下了一袋垃圾。 季言秋听到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怒吼着冲出去,发出的子弹穿透了敌人的胸膛,同时也在三秒后被击穿咽喉,倒在了地上。 “长官!”梅洛迪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声,竟是直接从掩体后面冲了出去。年轻的士兵毫发无损地穿过了混乱的枪弹与碎石,只是眨眼之间就来到了异能者面前。 奥地利的异能者眯着眼睛,指示周围的亲信将枪放下:“和预测有关的异能?不对,应该是强化视力……是个好用的异能。” “不管怎么样,能够杀了你就是好异能!”梅洛迪赤红着双眼,打空了自己的弹匣后直接抽出了腰侧的匕首,直直捅向异能者的咽喉。 刀尖毫无阻碍地来到了异能者的咽喉,却在即将刺进去时停滞不前,仿佛扎进了一团柔软的硅胶里。男人反手抓住匕首,以无法抵抗的力道将匕首反转,让这把刀捅进了自己主人的喉咙。 一连死去两位队伍里的主心骨人物,意大利的军队里传来哀鸣,里面是要穿透灵魂的绝望。两方的对峙已经陷入了最终形态,一方杀红了眼,士气大涨;而另一方已然陷入了绝境,企图以命换命,就像是疯狂的野狗,哪怕被子弹击穿了四肢也要扑上去咬碎敌人的咽喉。 耳边环绕着哀嚎与嘶吼,东方人的手指微微动弹,原本如同一片深潭的眼睛中终于泛起了涟漪,毅然决然地转过身。 就让这场残酷的、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的战役结束吧—— 火焰已然转小,山谷中失去了应有的生机。季言秋拽开了用于掩盖的藤蔓,眼底燃烧着火焰。就在他准备下山那一刻,手腕被一只手抓住,同时,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季言秋知道那是什么:是和英国签订的契约。 这个隐蔽的印记没有约束力,只是一个提醒,但却足以让他的大脑瞬间冷却下来。他转过身去,白发的俄罗斯人皱着眉头,脸上那一项挂着的轻松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以及藏不住的一丝担忧。 “你不能出手,季言秋先生。” 第299章 手背上的印记闪烁着银光,无声地提醒着他自己的立场与身份。季言秋抿紧嘴唇,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幽深的漩涡。 他当然不能出手——无论是从立场还是身份,他都不能出手帮任何一方。 谷底的火焰还在燃烧,季言秋望着那些依旧死死抓住大地不放的火焰,声音有些吵哑地开口:“我只是想要救人。” “你不能出手。”果戈里冷静的声音与这片腾烧着烈火的战场相比显得有些冰冷,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强调过的句子,在说下一句话时语气缓和了些,“季先生,无论你是支撑还是单纯的救援,只要出现在战场上,就已经足以让人大做文章了。” “季言秋”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过出名了,数不尽的眼睛紧盯看这位华国新得到的超越者,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能够用这位“代表物”来将整个华国拖下水的机会。 他不能出手,甚至,他连在战场上出现都不应该。 他们僵持着,谁也没有先说出一句话。山谷中的枪声与吼叫声逐渐消失,季言秋与果戈里明白,这代表了这场战役已经走向尾声,而胜者……是奥地利。风携带着下方的对话来到超越者的耳中,充当指挥官的异能者正在指使着手下的士兵将火势扩大些,好让大火处理掉这些尸体。 季言秋扭过头去看向下方,嘴唇翁动,最后还是抬起手指,于半空中写出了一行银色的小字:【五分钟后这里会有一场大雨】。 小字飞快地飞向了天空,如同一颗银色的流星。不出几秒,乌云便从远处汇聚,遮挡住了天空中的明月。 果戈里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好吧,善良的作家先生。身为言灵者却不用说话就能发动异能也太作弊了。” 冰凉的雨丝从天空滑落,再过几分钟便会成为能将一起扑灭的大雨,季言秋伸出手去接住一滴雨水,眼睫轻颤着垂下。 “只是一场雨而已。” 手背上的银色印记又闪烁了两下,最后还是隐没回了东方人的皮肤下方,再没有出现。 雨越下越大,几乎把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雨幕里,看不真切。对这场雨始料不及的奥地利顿时乱了阵脚,不得不中途停止了战场清扫工作,匆匆退回据点。不过,倒是没有人怀疑这场突然的雨,毕竟春未的雨本就是这样,下得突兀又急切。 言灵所召唤出来的雨当然不会将言灵者也浇成落汤鸡,豆大的雨点落到东方人的身上时不比羽毛重上多少,没有丝毫停留地从他的衣服与头发上滑落,而他依旧保持着干燥。果戈里不知道从哪学来了空间系异能的新用法,把斗篷反过来顶在头上当成伞用,也算是在这场大雨之下保持了体面——虽然这幅样子也已经和体面搭不上边。 他们沉默着下到战场。被枪械和异能击杀的居然是少数,大部分都死于呛入的浓烟,还有失血过多。季言秋固执地在每一尸体的颈侧都探测了一遍,而结果也不出所料——没有人活下来。 东方人站在战场中央,眼中带着茫然。 他的视线所之处已经不存在哪怕一个生命,冰冷而僵硬的尸体交叠在一起,而流下的血液已经深深渗入了土地之下,与雨水一起,成为了山谷的一部分。 在确定这里已经不存在可以抢救的人之后,季言秋并没有呆立太久,很快便做出了下一步的行动——他开始收尸。他清理出了一片空地,用异能把这块区域与雨水隔开,而最先被他搬过来的,是深坑里的两具尸体。 失去了人的生机,留下来的躯体沉重而冷得像一大块冰。季言秋将梅洛迪抱起来,发现那双漂亮而奇特的眼睛没有被污泥所沾染,依旧保持着最鲜活的模样。他在将人放平后发现了年轻人挂在腰间的挂件,是进化后的小火龙,看起来这就是他玩的游戏了。 季言秋的目光在那枚挂件上顿住,心脏传来隐约的抽痛。 只有在瞥见他们生活痕迹的那一刻才能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这些年轻的士兵也拥有着不比任何人普通的人生。军官的胸口放着与自己养的鹦鹉的照片,半边身子被烧成焦炭的士兵手里还抓着没来得及吃掉的饼干,面目全非的士兵口袋里却有一面镜子……在他直起身子向着战场的另一部分张望时,灰白的雨幕中忽然多出了不一样的色彩。 幽绿色的火焰摇晃着从远方而来,越来越多,一盏又一盏地亮起,远远望过去可以在恍惚间看到模糊的人影,如同亡者的灵魂在一个接一个地归来。季言秋怔怔地望着不知从何时起弥漫于山谷中的雾气,眼中倒映着数不尽的森然火焰。 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那片绿色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 是一只又一只嘴里中叼着狐火灯笼的狐狸。 “蒲先生……?”东方人喃喃道。 走在最前方的狐狸轻声叫了一声,尾巴微微摇晃着,就像是在表达自己的友好与欣喜。 雨依旧在下着,巨大的雨势熄灭了所有人为的火焰,但却无法动摇不存在于现世的狐火。幽绿色在战场上汇集成了海洋,狐狸们将额头轻叩地面,发出了悲凉的长啸,又像是在哭泣。此起彼伏的哭声交织,成为了一首不那么庄重的镇魂曲。 那只最先到达的白狐狸走上来,在季言秋惊讶的注视之下化为了半透明的虚影,紧接着逐渐拉长、变形,直到重组成了一个有着狐狸眼的华国男人。 第300章 “小秋!”蒲先生在完成构建之后便快步走上前来扶住了季言秋的肩膀,把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之后才终于将心放了下来,给了他一个有些冰凉的拥抱。 “抱歉,我来晚了……” 这位在季言秋面前一直都喜怒不形于色的前辈头一回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愧疚几乎要从眼睛里满溢出来。 季言秋把头埋在长辈的肩膀上,缓缓地摇了摇头,但因为没有将头抬起来,更像是一只幼崽在蹭着大家长寻求安慰。 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隔着千千万万只狐狸,看向了被雨水冲刷掉了血腥与尘烟的废墟。狐火的照耀让这片大地上的死气更加浓厚,却也让一直哀嚎的灵魂安静下来。 “没有来晚,蒲先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第133章 【我们期盼和平】 蒲先生把他带到了西西里。狐群簇拥着他们, 像是一条悬浮在空中的冥河,明明看起来很慢,却在不知不觉中跨越了半个意大利。 季言秋没有去探究果戈里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又有没有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狐狸柔软的皮毛包围着他, 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也带来了海浪一般扑面而来的睡意。 蒲先生很心疼地拍了拍他的头:“睡吧,等你一觉睡醒我们就到西西里岛了。” 青年人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却还是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长辈的袖子, 声音小到像是在说梦话:“那些士兵……” “狐狸们会帮忙收殓的,它们很擅长这些工作。”蒲先生也放轻了声音, 不动声色地施加了一点异能的作用, “安心睡吧。” 季言秋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终于闭上了眼睛。 狐狸们的飞行水平很高, 直到季言秋被敲门声叫醒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到了西西里岛的酒店里,窗外的阳光很柔和, 正是日出时分。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街道看了一会后,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伴随而来的还有陌生但轻柔的呼唤声:“言秋?你起床了吗?” 季言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拖长了声音回复:“请稍等一下——” 床边放着一对毛绒拖鞋, 被做成了白色小羊羔的造型, 不仅鞋面上有一对小巧的棕色尖角, 后脚跟上甚至还有一条圆滚滚的羊尾巴。季言秋承认自己在看到这双过分可爱的拖鞋时大脑宕机了一瞬, 没办法,他实在想象不出来气质优雅的蒲先生买下这双拖鞋的样子。 他郑重地套上这双充满长辈关怀之情的拖鞋,快步走到房间门口拉开了门。门后,他之前没见过的大使手中提着明显刚打包回来的牛角包, 被烤得焦蒸酥脆的面包中间夹着淡奶油和切块香蕉。 见他状态不错,大使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都更浓郁了些。 “抱歉吵醒你了。蒲先生有事要忙,就让我先把面包送过来……他说你没有倒时差,最好不要睡这么久,而且一定要马上吃点东西。” 说完,她把手中的盒子放到了玄关侧手边的小平台上,还有一杯玻璃罐装的鲜牛奶。 “虽然这边天气热,但也不能贪凉。这瓶奶是热过的,你要是觉得太烫了就放凉了喝。” 季言秋看了一眼放了牛角包的盒子,发现下面还有一小杯焦糖布丁,连同他想吃点甜食的念头都顾全了。要不是知道蒲先生没法读心,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趁他睡偷偷看了他脑子里的想法。 送走这位他拿不准喊阿姐还是阿姨的大使之后,季言秋在口袋里摸了摸,不出所料地摸到了一点显示未接通话高达37条的手机。 他叹了口气,头一回感觉手机丢了也不错。 季言秋看了一遍通话记录,打算接顺序打回去。所以,他第一个拨打的是他在华国住处里的座机。等待接通的嘟嘟声还没响起多久,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少年轻快的声音。 “父亲,终于等到你打电话过来了。再不打过来,我们家里的地板估计被人来回走出个洞呢。” 背景声有些嘈杂,显然,果戈里那边不只有他和费奥多尔,还有不少于三个的其他人。还没季言秋开口,话筒里便传来一阵杂音,像是有人直接把电话从果戈里的手上拿走了。 “父亲。”抢走了话简所有权的费奥多尔语气很是柔软,里头带着不加掩饰的担忧,“我很担心你。” “现在你不用担心我了。我什么事也没有,费佳。”季言秋面带笑容,说出了一句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谎言。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真的吗?” “真的。”季言秋拿起装着牛角包的盒子,在碰到那瓶热牛奶时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他一边故作平静地回答,一边看着自己的手,眼睫垂下。 ……指尖,还是冰的。 他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地用手帕包起了牛奶瓶,把它也一起拿到了窗边的小桌子上。季言秋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无疑就是在受到较大的冲击之后造成的感官滞后,让几个小时前雨滴和尸体的寒冷一同缠绕在他的指尖。不是什么大问题,过几天就会好了。 他开始拆牛角包的包装,电话那头又换了一个人来。梁煐的语速很快,甚至在无意识中带了几分上海口音。 “小秋,要我去接你吗?蒲应该还要在西西里留一会。” “不用了,eileen姐。我在西西里等蒲先生处理好事情再一起走吧。” 第301章 梁焕在那头啧了一声:“那要好长一段时间呢……他的狐狸们把意大利政府给吓坏了。” 蒲先生使出来的可不是单纯追踪,而是“全面搜查”。叼着狐火灯笼的狐狸密密麻麻地自西向东跑过,如同冥府要在人间现身,用幽绿色的火组成了阴森而诡谲的大网,扫过了意大利的每一寸土地。守夜的黑手党成员看见满山遍野的鬼火飘过,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不过,意大利政府也没有胆子真的追究什么,毕竟人家有正当理由,而且狐狸们看起来吓人,却也没真的造成什么伤害。估计就是把人叫过去客套几句,然后委婉问询能不能以后提前通知他们一句就作罢。 季言秋回忆了一下昨晚的场景,也不是不能理解意大利政府。任谁大半夜看到自己的城市被数不尽的狐狸淹没时都会害怕的,而且它们嘴里还都叼着冒绿光的灯笼。 “真不用我去接?或者说你也可以自己开门回来。” “唔……再说吧。”季言秋打开牛奶盖子,抿了一口,脑海中浮现出一道人影,“我想见个老朋友再走。” “老朋友?也好,和朋友们聊聊天可以放松心情。要是你想的话,你也可以给qin或者我打电话,我们随时都接的。” 季言秋听出了长辈话语里那点小心翼翼,颇为无奈地说道:“eileen姐,你不用这么担心我,我还没那么脆弱。” 他还不至于看过战争现场的血腥和残酷之后就一夜之间患上ptsd,他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无法出手而感到沮丧,以及……更加厌恶战争了而已。 季言秋侧头看向窗外,西西里岛是意大利“最后的乐土”,这里的人们还可以放心地踏上街道,支起摊位,不用担心下一秒天空上便落下炮弹与劝降传单。但他们的表情依旧是灰暗的,失去了以往挂在脸上的笑容。 墙壁上被自发贴上了标语,季言秋将出现频率最高的那一句输入了翻译程序,翻译后的句子很快跳了出来—— 【我们期盼和平】。 ———————— 挂断整整持续了一个早餐的电话,季言秋看着布丁犹豫了半晌,决定还是留到中午再吃。 牛角包已经够甜了,再加上南欧特产的超甜布丁,季言秋会有点忧心自己的牙齿。 北部山谷中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没有在的西西里造成任何风浪,人们继续着自己的工作,按照原有的生活轨迹向前,没有人知道昨夜在离他们数万公里之外的地方,有同胞已经陷入了永恒的安眠,而唯一一个为他们收尸的人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战争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让人忘记了死亡的轻重,把本应被人记住的名字埋在了更多灰白色的数字里。 热牛奶安抚了过久没有进食的胃,季言秋靠在窗边凝视着窗外,莫名感到了一般烦躁。 他不应该只是待在这个房间里……但,他又要去做什么? 那双深棕色的眼瞳中闪过一抹茫然,楼下恰到好处地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季言秋看过去,一辆灰色的商务车驶进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虽然看不清里面的乘客,但直觉告诉他车子里的应该是蒲先生。果不其然,三分钟过后,蒲先生来到了他的门前。这位长辈并没有敲门,而是默不作声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便要离开,脚还没迈出一步,面前的门就自己打开了,他本以为不会在意门口的后辈正站在玄关处看着他。 “啊……小秋。”蒲先生尴尬地把脚收了回来,“你是要出门吗?” 季言秋无言地摇了摇头,看向了门前的小纸盒,里头放着一块巧克力味的布朗尼,没有店铺标识,应该是从西西里的政府大楼带回来的。 蒲先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颇有一种没话找话的感觉,解释道:“但丁说吃点甜食能让人心情好一点,并且向我推荐了茶水间里的布朗尼,听说很多人都对它赞不绝口……你喜欢巧克力吗?” 听着长辈到了后半截又有些小心翼翼起来的话,季言秋无奈地说道:“我对甜食口味都不挑的,谢谢您的礼物。” 鸦青色的狐狸眼担忧地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是想从青年人与往常一样的表情里分析出什么来。 “不用谢——小秋,你想和我聊聊吗?” 季言秋早就预料到了这场谈话,于是自然地将门打得更开。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好蒲先生您主动找了过来。” 季言秋转身往房间里走,在看到自己原先定下的聊天地点——临窗那张小桌上还没有收好的托盘和玻璃瓶时眨了眨眼睛,终于想起自己因为走神而忘记了什么,有些窘迫。 “啊,桌子好像忘收了……” “没关系,反正我们只是在沙发上谈。”蒲先生并没有介意小辈的小小疏漏,倒不如说季言秋终于表现出了一点属于年轻人的特性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大半夜被急报叫醒的西西里政府面对着愤怒的大狐狸时半分不敢怠慢,直接为他们提供了黄金地段的酒店房间,这也为谈话提供了便利,毕竟有小客厅总比没有要好。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不是面对面,而是并排,比起正式的谈话,更像是某个清晨临时开展的漫无目的闲聊。 只不过比起天气、午餐和旅行地点,他们对话的话题要沉重得多。蒲先生看着地上的织花地毯,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昨晚睡得好吗?” 第302章 “还不错,就是睡太久了,起来的时候有点头晕。” 他从华国到这里之前已经睡了七个小时,结果来了西西里又睡了七个小时……再睡下去,季言秋都得怀疑自己上辈子是只猫。 本意上是好心才用异能来让季言秋入睡的蒲先生目光游离了一瞬,摸了摸鼻尖:“嗯——有做梦吗?” 季言秋只当作听不出这过于明显的转移话题,摇了摇头:“没有……我以为我会的。” 他在说后半句话时声音放轻了许多,就像是在叹息。 “一夜无梦是件好事。”蒲先生的语气温和,“不过,如果还是晕的话可以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或许,你想见见朋友吗?意大利离英国不远。” 季言秋面对长辈们过分贴心的关怀,满心无奈:“蒲先生,你们真的不需要这么对我,我认为我还是有正常人的抗压能力的。” 他直接将过度关怀这件事点出来让蒲先生有些惊讶,但很快,这位他第一个认识的长辈便叹了一口气。 “小秋,或许你自己没有发现,你总是会因为一些本不该你承担的悲剧而感到负罪感。你的善心太过突出,让你在无形之间忘却了人也是会有私心的。” 他就像是在赎罪,采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宽恕,那怕那些苦难并非是他的过错。季言秋会因为“我本应该可以”这个假设而陷入愧疚,而这种习惯甚至他本人都不曾察觉。 善良的孩子总会遭受比常人更多的磨难,蒲必须要承认,善良与责任感是万分美好的品质,可这些品质也会带来同等的痛苦。 “他们的死亡是战争带来的,就算是你阻止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蒲先生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而战争是许许多多的因素造就的,不是一个人可以终结的,你明白吗?” “不要因为不因你而起的死亡愧疚,那只会让你徒增痛苦。” 蒲先生看到那双深棕色的眼瞳中泛起了波澜,里面闪过了复杂到难以分辨的情绪,过了许久才重新归于平静。 “我明白了。”东方人的手指轻拨着袖子上的袖扣,“我会试着去调整自己……不过在这之前,我确实该去和朋友见一面。” 蒲先生的眉眼舒展开来,看上去很欣慰:“好,要我为你准备机票吗?还是你用异能过去?” “不,他不在伦敦。” 口袋里的金属人偶依旧沉甸甸的,彰显着它的存在感。季言秋隔着口袋碰了碰它,看向窗外,若有所指。 “也许他就在这里的不远处呢?” 第134章 以你的方式 当跟随着异能的指示来到这个临海的小镇时, 季言秋看着眼前萧条但没有失序的场景,竟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想。 小镇离战区很近,所以氛围不算平和。人们急匆匆地在街道上走过,不会将目光在别人身上停留太久。季言秋想起自己在来的路上打听到的消息:这个随时都有可能被炮弹袭击的镇子一直没能得到政府的撤离批准, 直到最近战场实在是离得太近了才得到了临时政府的正式通知。 无法撤离的原因或许也很简单——这是南部战场少有的补给站, 而西部焦灼的战局让政府没有多余的人力派来这里充当后勤,只能用强制滞留的手段来保证补给供应稳定。 西西里岛上的人大多都有听过这个小镇可怜的遭遇, 但他们也对这个小镇至今为止都没有受到袭击这件事感到稀奇, 毕竟奥地利连导弹都用上了,还会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一个敌军重要补给站? 季言秋现在倒是可以给好奇的人们一个答案了:因为这里居住着一位超越者。 他来到一间墙壁被刷成天蓝色的小屋前, 沐浴在邻舍的普通人好奇而警惕的目光中敲响了那扇印着孩童涂鸦画的木门。 屋子的主人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很快,门便从里面打开。季言秋仿佛早有预感地低下头, 正好对上了木偶褐色的眼睛。 已经长到八岁小孩那么高的匹诺曹向他挥了挥手:“言秋!” 季言秋惊讶地看着他,声音里难掩惊喜:“匹诺曹, 你长大了。” 他记得临走之前匹诺曹还只是个可以被轻松抱在怀里的木偶, 关节处有很明显的纹路。但现在,匹诺曹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木偶了, 只要忽略掉有些违和的皮肤纹路,完全就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这有你的一份功劳。”卡洛.科洛迪从后方走上前来, 扶住了木偶的肩膀。他的衣服不再是政府精心准备的高定衬衫, 而是换上了大街上重复率最高的一套平平无奇的衣服。但季言秋觉得比起那些像是买命钱一部分的衣服, 还是这套更顺眼一点。 “我的功劳?”季言秋睁大了眼睛, 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对,你的功劳,你的书——快进来吧,客厅有点乱, 可能得委屈你一下了。”卡洛.科洛迪脸上挂着笑容将门拉得更开了些,匹诺曹则是从父亲的手臂之下溜走,跑到厨房里头倒了两杯果汁。 这句话并非是单纯的客套,因为客厅里确实很乱:本应该用作茶几的桌子上摆满了木工的刀具,加工到一半的物品塞在快要爆开的盒子里,歪歪扭扭地突出来,有点像是玩到末尾的抽积木游戏。 卡洛.科洛迪注意到了客人的视线,有些窘迫地说道:“嗯……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所以没来得及提前收拾一下。” “没关系的,我的屋子里也差不多这么乱,只不过桌子上的东西和你的不太一样而已。”季言秋语气轻快,坐到了沙发上。 第303章 卡洛.科洛迪坐到了他的侧手边,接过了匹诺曹递来的果汁,操控着木料飞到另一张也堆的满满当当的桌子上。 季言秋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半成品也可以算是木偶吗?” 【木偶奇遇记】不仅可以把生物变成木偶,也可以操纵人造木偶,这个季言秋是知道的。不过当时他看到那份文档里并没有对卡洛.科洛迪的异能有进一步的介绍。 卡洛.科洛迪开玩笑般说道:“如果不是知道华国不会这么做,我会怀疑你是在偷偷试探我的异能信息。” 季言秋很配合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我可没有这么想……那还是不用回答我了。” 他们很默契地没有提季言秋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也没有聊起先前在异能世界里掀起轩然大波的伦敦事件,而是就像普通朋友之间的闲聊那样开了头:“我没想到你居然还留在意大利,而且没有人发现你吗?” “我是最近才回来的。”卡洛.科洛迪很平静地回答,完全没有成为了国家叛徒的自觉性,“这个小镇我曾经来过,特色炸鱼非常好吃,我不想他们消失。” “所以这个镇子是因为美味的炸鱼才招揽来了一位超越者当做保安吗?你这让那些给欧洲情报局开出高价的贵族们怎么想。”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 卡洛.科洛迪非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对我来说这个价格已经非常合适了,比一大笔钱要合适得多。” 季言秋看向屋子的角落,那里放着很多手工制品,说实在的,粗糙到基本不会被后勤部送到超越者们的桌面。不过卡洛.科洛迪却是专门用玻璃柜子把它们好好保存起来,看那一尘不染的柜台表面,应该是经常擦拭。 “你的保护让他们免于一难。”东方人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座镇子本来应该在炮火之下化为灰烬,而你拯救了他们。” 【木偶奇遇记】不适合防护,可卡洛.科洛迪还是把这座镇子保护得很好。而更加适合救人与守护的他却只能看着火焰把山谷吞没,无法出手。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过了半晌,卡洛.科洛迪叹了一口气。 “我亲爱的朋友,你得明白,没有人强加给你责任。” 意大利人很认真地看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当时在船舱里,这双眼睛也和现在一样,被愧疚填满。 “我们都一样的讨厌战争,都渴望着终止这一切。但……你不是我,你的抗争方式和我不会一样。” 这位沉稳的超越者缓缓说道:“你得找到属于“季言秋”的方式。” 东方人若有所思地转向了书架,那里,他所有出版书籍的所有印刷版本按顺序排列在书架上,书脊上印着的【帕列斯.莱芬耿尔】如此显眼。 【季言秋】无法出现在正面战场,但是,【帕列斯.莱芬耿尔】可以。 ———————————— 从那个乡下小镇回到西西里岛时已经接近黄昏,季言秋走在路上,望着自己脚下的影子,有些出神。 他知道卡洛.科洛迪一定有了自己的计划,但并没有对他全盘托出。不是因为不信任他,而是考虑到了他背后的华国的立场。 以他自己的方式……季言秋的眉头微微皱起,脑中划过思绪。 异能大战如果按照原定的时间线,会因为什么而结束? 问题沉沉地压在心头,脑子里却没有一点头绪。季言秋有些烦躁地加快了脚步,从来没有这么想要把果戈里揪出来问个清楚。 不对,费佳也清楚……算了,那孩子一定不会回答我的。写着【费奥多尔】这个名字的选项在他的脑海中停留了不到一秒就被他自己所划掉。他的养子对他任何想要参与到这场战争的念头都极度敏锐,大有一幅他只要表现出一点兴趣就要把纯良的外衣一脱,开始动用一些非常手段以防止他踏上和宣传官差不多的道路。 那么他能为异能大战的结束做什么?目前的意大利和爱尔兰只是一个前奏,命运女神的大手正在拨弄着欧洲乃至整个世界。反正他看美国就相当跃跃欲试,说不准明天就要宣布向前异能霸主英吉利宣战。至于华国……爱好和平的国家现在并不想要掺和进这摊烂事里,以后也不会想。由于立场和英国的契约,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对正面战场做一点事情,哪怕只是单纯的出现在那里,就能让钟塔侍从火速派遣哪一位前同僚过来,借着叙旧的名头探他的目的。 就现在这一触即发的局面,他的反战文学写得再怎么出色也无法阻挡这一切的发生。而且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是写不好能够叩响读者心灵的文学的,除非…… 季言秋的脚步顿了一下,脑海中的想法也跟着顿了一下。 除非,他真的去到战场上,看见那些苦难与哀嚎,看见那些被掩埋在军队数字与死亡数字下鲜活的生命。只要随着战火的蔓延,他的文字未必不能引起深受战争创伤的人们的共鸣。 这个想法很危险。季言秋知道,他只要稍微地和长辈们提到这件事,eileen姐的反对声就可以把话筒震坏,随即和阿云姐一起连夜飞到意大利。但如果是老师……如果是qin,只要他表现出自己的决心,qin不会反对的。 但是他真的有这个决心吗?季言秋不知道,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你得和一个人聊一聊。 季言秋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他在打开门看见那道鬼鬼祟祟站在临床桌子前的白色身影时反应极快地开了口:“【所有人都无法离开这个房间】。” 第304章 异能生效,刚掀起斗篷就被封了退路的果戈里非常无辜地在东方人的注视之下转过身来,老实地举起了双手。 “亲爱的季先生,我说我只是来送个东西的,您相信吗?” 东方人危险地眯起了他的眼睛,气势相当可怕地来到了俄罗人的身前。 “我不在乎你是来做什么的,又是怎么发现我住在这里的,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季言秋伸出手去,用手掌死死扣住了这个总是像个幽灵那样踪迹飘忽不定的家伙,直直看向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异能战争是因为什么而终止的?” 被人按在原地动不了之后,果戈里反而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幅度甚至扩大了几分。他拉长了声音,故作悬念地说道:“这个问题您不应该问我。” 季言秋的眉头皱起,心中涌现出不详的预感:“那我应该问谁?你觉得费佳会回答我?” “他当然不会回答了,毕竟他巴不得你一无所知地待在华国直到战争结束。不过,您可以去问问[自己]。” 于季言秋惊诧的注视之下,果戈里以极快的速度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白纸,贴在了他的手上!世界忽然变得静默无声,季言秋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慢速按钮,而四周的空气则向他拥来,要将他推进一条狭小的管道里。 古怪的挤压感传编全身,四肢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被挤到了自己的躯干之上。季言秋甚至没来得及发动言灵停止这一进程,周围的一切便化为了纯白——纯白的地面、纯白的椅子、纯白的挂钟、以及窗外一片纯白的天空。 这幅场景无疑是与他记忆深处的某个场景完美对上,季言秋深吸了一气,于一瞬间明悟了“他应该问的人”是谁,转过身去——果不其然,沙发上正坐着一道他每每来到镜子前都能看见的身影。 年长者合起手上没有封面也没有内容的书,对着另一个自己温和一笑。 “好久不见,另一个我。” 第135章 走你应该走的路 听到男人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 季言秋下意识皱起眉头,发问道:“你用大规模言灵了吗?” 没有人会比季言秋本人更了解一位言灵者的异能消耗情况,这种程度的沙哑不是使用频繁的结果,只会是将发动范围框定在了较大的范围内。 “嗯?不必在意, 只是一些烂摊子需要我处理。”【季言秋】因为另一个自己的关心而愣了一下, 但很快便满不在地揉了揉自己的喉咙,也不知道是在抱怨还是意有所指, “两个小朋友和一个老朋友之间闹了点矛盾, 为了不让另一位老朋友也过来把麻烦的形势再次扩大,我就只好帮帮忙了。” 季言秋被这谜语人一般绕来绕去的对话搅得有些头晕, 无奈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为什么你总是要说一半藏一半, 比迷宫还弯弯绕绕地说话?” 他已经开始厌烦这种说话方式了。 “别傻了,你也得学。”【季言秋】用一种无法反驳的理由及驳了回来, “说话神秘一点可以有效减少言灵带来的损耗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明明没有在用言灵。”季言秋指出了他话里过于明显的漏洞。 【季言秋】眨了眨眼睛:“别在意这些,你就当我习惯了。” ……十年后的我似乎很会装傻。季言秋于心中想道。至于原因, 他暂时不想去深究。 “我为什么能见到你?”闲话扯完, 季言秋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眼中充满了不解, “我没有被人入侵思想,也没有试图修改规则, 这里甚至不是审判庭。” 说到这时, 他指向了自己的脚下。与先前几次在审判庭中的会面不同, 这一次他们会面的场景是他原先待着的酒店房间, 只不过一切都褪了色。 “因为这一次不是通过那些手段来构建的连接。”【季言秋】合起放在膝盖上的书,向着他晃了晃,“记得果戈里拍到你手上的那一张白纸吗?” 季言秋当然记得,飞快地围绕那张白纸得出了一连串的猜测:“异能道具?还是亚空间?或者说是涂了能使我快速入睡的药剂?” “不, 都不是。”【季言秋】笑着摇了摇头,“看到我手上的书了吗?它是世界基石……之一。而果戈里用的那张纸,就是这本书的一部分。” 世界……基石?季言秋看着那本有些熟悉的书,记忆中被忽视的那一部分浮上心头,让他的脸色缓缓地沉了下来。 “这本书有什么作用?” “非常多,而且都非常神奇。最重要的一个用处,就是在上面写下的东西都会变成现实。你可以创造你想要的一切:修改世界上所有人的认知,得到数不尽的财富,甚至创造出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人。” 那双如同幽深的星夜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感:“和我们的异能有点相似,不是吗?这也是它不太喜欢我们的理由。” 我们……季言秋没有去深究这个词语背后的含义,而是继续追问道:“除了让写下的东西成真,还有没有别的作用?比如看到未来?” 在他炽热的注视之下,年长者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只要方式正确,确实可以用[书]看到未来。但那不是真正的未来,而是平行世界。我们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可以用[书]为媒介建立起短暂的连接,就像是现在这样。” 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喃喃道:“难怪费佳能知道这么多东西……” 第305章 [书]所展示出来的平行世界不会只是一个人的视角,所以费佳才能够看到他与王尔德争吵的事情。 听到养子的名字,宣传官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但很快又被了然所替代。 “难怪这个世界线从一开始就被变动了,原来是那孩子。” 这回轮到季言秋惊讶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曾经研究过你所在的世界线,发现一切的偏移都因那一次意外的意大利之旅。然后,就像是发生连锁反应的多米诺骨牌,以这一次偏移为起始,偏移值越来越大。到了现在已经与我所在的世界线截然不同。” 说到这里,宣传官的语气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听上去竟然有些酸溜溜的。 “你成功回到了华国,还拜了qin为师,想想我就觉得不可思议……那可是qin!” 季言秋忍不住笑了出来,但还是努力地不让对话偏移正轨:“咳……所以,让谢瑞特产生引我到西西里的想法的那则情报,是费佳传出去的?” 【季言秋】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复杂,说出来的话说不清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是啊,是这孩子布的局。一个人,在一无所有的西伯利亚。” 季言秋陷入了沉默。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免除不幸命运的契机会是费奥多尔。 “我记得他当时才七岁。” “所以更加可贵了不是吗?”【季言秋】的语气很温柔,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我一直都相信费佳会是个好孩子——虽然有很多人都恐惧他。” 脑中划过那些与费奥多尔的对话,季言秋抿了抿唇,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转回了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 “异能大战会持续多久?又会因为什么而终止?” 【季言秋】用那双如同滴入了漆黑墨水的眼睛望着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你会问出这个问题在我的预料之中……看来你已经见过真正的战争了,不是吗?” 不是那些冷冰冰的文字资料,也不是隔着一层摄像头、有所保留的纪录片,又或者是幸存者在战后的回忆录,而是真正的、残酷的、血腥的战场。 季言秋无声地点了点头。年长者看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墙上的挂钟。 “能劳烦你告诉我,你那边现在是什么季节吗?” “春末,是五月份……你那边的时间与我不同步?”季言秋回答这个问题之后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感到了几分困惑。 得到了答案的【季言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是同步的,我方才还以为两边对接的时间流速发生了一点差错。看来,命运的偏转还是影响到了这场战争发生的时间,你那边的战役爆发的要比我这边更早——最起码在我这个世界,意大利加入战局要到冬天。” 东方人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仰起头来看向沙发上的另一个自己:“所以我们这边的战争也会延长吗?” “这可不一定。不过,下场的国家越多,这场战役持续的时间就会被拉得越长。”【季言秋】看上去不是很想提及这个话题,眼睫垂下,遮挡住了眼中的情绪,“到了后期,已经没有国家可以逃过这过于疯狂的漩涡了。” 季言秋只感觉自己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情绪,让他就连说出来的声音都有些不太真实:“那……” 他还没有说出心中所想的那个国家,就看到对面的自己点了点头。季言秋如同全身脱力一般向后仰倒在了沙发靠垫之上,过了半晌才呼出一股浊气。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预料到这个结果,在时代的浪潮之下,没有人能独善其身。但真的让他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他难以置信。 十年后的宣传官静静地望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盛满了忧伤。等另一个自己终于缓过来些后,他才接着说道:“因为世界线已经发生了变动,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很肯定的说出持续时间。但如果没有强力因素干扰的话,最少也会持续三年。” 三年听起来非常短暂,可实际上却漫长的让人望不到尽头。它需要经过三轮四季变化才会度过,足以让一个刚刚迈入青春期的孩子走出困兽般的迷茫,成为一个可靠的成年人;也足以让一个老人在时光流逝之下走向生命的尽头,于某个悠闲的午后闭上双眼。倘若这三年的时光都要被战争的阴影所笼罩呢?它又会夺走多少人的性命? 季言秋做了一个深呼吸,缓缓的问出了那个被他重复过三次,却一直没有得到解答的问题:“所以,异能战争是因为什么而结束的?” “你得先向我保证,你不会因为我说的话而一意孤行地违背命运洪流做出一些事情。”【季言秋】注视着另一双他曾无数次在镜子中看到的眼睛,就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灵魂。 这没什么困难的,更何况季言秋还一无所知,因此,他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好,但是你得先告诉我。” 【季言秋】沉吟片刻,似乎在思考着该如何组织语言说出来。 “那是一个有些莽撞的计划,由七个决意抛弃一切也要终止这场战争的人发起的计划。他们强行绑来了参战国家的领导者,让他们齐聚在无法被异能武器损坏的常暗岛之上,签署下了停战协约。” 季言秋的瞳孔紧缩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么直接的方法……” 第306章 “是啊,我也没有想过。”【季言秋】耸了耸肩,看上去很是无奈,“一开始雨果向我发出邀请的时候我还对他们过于简单粗暴的手段做出了不满的评价。这种方法确实可以终止战争,但是也会留下很多后遗症,迟早会引发更加严重的后果。” 政治是很复杂的东西,战争也是一样的。有时候不是将所有人都摁在一张圆桌前面,让他们在停战协议上签下名字,就真的能让这场争夺利益的战争停止。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做些什么的话,请不要选择这种方法。”【季言秋】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季言秋注意到放在他膝盖上的[书]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就像是在无声的抗议。 【季言秋】并没有理会在自己膝盖上开始发疯的世界基石,而是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最起码不到无法选择的境界之前,不要选择用这种方式。把它当做最后的退路吧,那或许是你无可奈何向命运投降的一刻。” 说完这句话后,[书]似乎是终于忍耐不了这两个从异能再到所作所为都一直挑战着世界规则的人,挣脱开【季言秋】按在封面之上的手,自动打开,如同被一股狂风吹过一般翻起页来。年长的东方人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对着年轻的自己说道:“好吧,看起来我们的谈话必须要结束了。不过我并不觉得遗憾,毕竟你想要问的问题都已经得到了解答,你也应该找到了自己往后要前进的方向。” “最后,我再对你说句话吧——你肯定会很奇怪,为什么你经常会碰到【三】这个数字。” 已经经受过命运长河洗礼的长者在抬起头来那一瞬间,眼中的墨色似乎褪去了一瞬,露出下方那双时常被人夸赞的深棕色眼瞳。 “因为这是个很神奇的数字,它和命运息息相关。它在华国代指无限,在古希腊的神话里是命运的三女神,在希伯来体系之中,它代表了完美的一个圆。” “而现在,经历了三场对话的你也应当回到你应走的路上了。作为走在你前面的先行者,我会为你留下一句祝福——” “去挣脱命定的枷锁,你会改变这一切的。” 覆盖在周围物品上的纯白如同被水冲洗掉的颜料那般褪去,露出了下方物品原有的色彩。季言秋感到自己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了四肢,只能看着一切恢复原状。 最后,他又回到了酒店的窗前,面前站着白发的俄罗斯人。窗外的夕阳灿烂,将一切都染上了红色,正如他离开的时候。方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过于丰富的作家脑海中的一段幻想,只有果戈里手上还拿着的白纸才能无声印证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皆为真实。 季言秋转头看向了方才对话发生的沙发卡座,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在现实世界之中其实只经过了短暂的几秒钟的果戈里却对他这堪称突然的神态变化接受良好,笑嘻嘻地凑了上来,说出来的话却是意料之外的正经。 “季先生,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季言秋回过神来,伸出一只手去抵住了俄罗斯青年的额头,似乎一切都与往常一样,又似乎有什么已经无声的发生了改变。 “我已经找到了。” 现在,就到他该走上自己应走的道路的时刻了。 第136章 离别是件困难的事 既然已经确定好了自己要走的道路, 那么也应该到了分别的时候。季言秋并不打算不告而别,那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尽管……离别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夜幕已经降临了这座暂时还保持着和平的海岛,季言秋来到房间自带的阳台,用异能为这场对话设下了应有的屏蔽设置, 随即深吸一口气, 拿出了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按下了备注为【老师】的头像。 电话那头很快便接通了, 哪怕以意大利的时间换算过去华国已经是深夜。季言秋意识到先前梁煐说的并非是假话:她和qin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会接听他所打来的电话。 来自长辈的关心总是会让即将离家的小辈感到不舍, 季言秋强行按下心头的那一抹酸涩,故作镇定的开了口:“晚上好, 老师。” “小秋, 是有什么事想要和我说吗?”qin那边的背景同样安静,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风声, 应当是心有灵犀的与他选择了同样的通话地点。 夜晚的阳台确实是非常适合谈话的地方,微凉的夜风可以抚平人们心头的那点忐忑, 让说出来的话语都要变得更加柔和了一点。季言秋将自己靠到了栏杆之上, 明明先前已经提前在心里打好的稿,但在真的即将开口之时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种沉默持续了许久, qin也并没有开口,而是就这么耐心的等待着。 “……老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又仿佛只是过去了短短的几分钟, 季言秋终于开口说道, “我接下来可能要继续留在欧洲。”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随即才传来了qin隔着通讯设备而有些失真的平静声音:“我能问问原因吗?” “我想留下来,记录那些不屈的抗争,记录那些在傍晚时的哭泣,记录那些被人们所遗忘的死亡。”东方人的眼睛颤抖着垂了下来, “我知道,这些文字或许并不能阻止什么,但最起码可以影响到一些人,让这场疯狂的浪潮走的更慢一些。” 说完之后,季言秋便等待着老师的回答。他知道qin不会阻止他,因为没有人会比qin更加明白一个人下定决心的选择是无法被左右的。 第307章 不出他所料的,他的老师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似乎是一个同意的信号,可还没等季言秋接着说些什么,就听到了一向平和的自家老师猛然严肃起来的声音。 “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很欣慰你的做法,但是——你的文字不会是无用功。言秋,你要记住,人群的力量是我们没有办法想象的强大。你不应该怯懦的认为自己的文字在唤醒了他们的认知后却依旧一无是处,你要去唤醒,要去推动,要去反抗,要去引导。你是言灵者,语言流淌在你的血液里,没有人比你更加清楚文字的伟力。”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这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真挚教诲。 “这趟旅途会很漫长的……一路平安。” 头顶有一颗光点划过,季言秋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谢谢你,老师。” —————————— 长辈们对他的离开意见各异:梁煐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差点将自己的手机从阳台上摔下来,而周豫才先生则是沉思了许久之后往季言秋的邮箱里塞了一份电子版的各国出版社的联系方式合订本。显然,这位在现实中也以笔为武器的文豪也十分认可文字的作用。 至于当面听到这个消息的蒲先生则是明目张胆地在与意大利的会议上发了长达一个小时的呆。只不过他在神游时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直接把意大利政府给吓得够呛,还以为自己的调查进度让这位超越者非常不满。 会议后,蒲先生听着官员们大献殷勤般的话语,有些迷茫,但还是点头收下了他们“一定会尽快找到幕后主使”“对袭击大使的犯人严惩”的承诺。 总体来说,长辈大多都持着支持的态度。反而是伦敦的友人们反应激烈,狄更斯更是直接用异能偷渡到了西西里岛,抓着季言秋的肩膀问他是不是认真的。 “你根本没有必要趟浑水!”这位一向不太正经的友人严肃到像是被罗素附了身,“待在华国安安稳稳的多好啊,你非要到欧洲来做什么?!” 季言秋无奈地拍了拍过于激动的友人的手背,为自己解释道:“狄更斯,你知道我不会,也不能这么做。” 在他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之后还要让他像个缩头乌龟那样把眼睛蒙住,藏在长辈们的身后……恕季言秋直言,他完全做不到。 狄更斯对上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稍微冷静下来,但还是难掩自己的不赞同。 “你想要追求真实的表述我明白,但是进入到交战区实在是太冒险了。你无法在正面战场上出手,这就说明了你不能大张旗鼓地使用异能。普通枪炮伤不了你,但是其他超越者呢?” “查尔斯,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季言秋将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语气很温和,但是又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我不会把自己的生命当作玩笑——你们应该对我更有信心一点,我已经是超越者了,没有多少人能够伤害到我。” 他知道友人们为什么都一致反对他的计划。从他与友人们相识那一刻起,他好像一直在深陷险境,永远都是受着伤无可奈何的样子,给友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但正如他所说的,他已经是个超越者了不是吗? 狄更斯沉默了半晌,最后妥协般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语气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行吧,每个月都要给我们报平安,知道了吗?” 这不是什么麻烦事。季言秋刚要点头,就听到狄更斯又补上了一句:“如果让我们发现你又在冒险,我就直接把王尔德抓过来教训你。” 季言秋:“……噗。” 虽然狄更斯动用了王尔德来进行威胁,而季言秋本人也哭笑不得地答应下来,但实际上,被视为“可以管住季言秋的存在”的王尔德先生在听到恋人的计划之后除了写了一封充满了幽怨气息的信之外,没有一点阻拦的意思——是的,季言秋甚至不是用电话通知的,而是写信。 实体并且延长了到达时间的信件会比实时的电话要能让人接受得多,至少季言秋是这么认为的。深知自己无法阻挡,也不应该阻挡恋人的计划,王尔德除了那几句掩盖不住幽怨气息的话,整封信件都堪称是平和。 而信件的最后,他和qin一样,对季言秋的旅途送上了祝福。 【希望我们再会之时,会是一个平和的午后,而你脸上带着笑容,走上来给我一个热情的吻。】 季言秋也希望如此。当然了,他自动将“热情的”这个修辞省略掉了。 离别是件难事,但还是要出发。季言秋在一个清朗的清晨离开了西西里岛,而他的目的地,是目前形式最为严峻的意大利北部。那里是战火最先爆发的地方,也是战局最为激烈的地方。奥地利与葡萄牙的军队像是蛛网那般把意大利北部的山地切割成了不同的小块,而意大利本土的军队和支援的黑手党家族则驻扎在顽强保下的区域,不断和敌军进行对抗,势必要将美丽的阿尔卑斯山脉夺回来。 但正因那边的战局太过严峻,季言秋不得不在被不下十个司机拒绝后违背了自己“不轻易使用异能”的想法,直接用言灵把自己送到了目前属于意大利本土势力的小镇。坐落在半山腰上的镇子规模不大,在尚未爆发战争前一直都寂寂无名,等到了这个时候倒是摇身一变,成为了重要的据点。 第308章 战区的旅馆入住非常严格,季言秋费了些功夫才让前台的那位警惕的女士相信了自己是一位“迷路的作家”。拿到得来不易的钥匙之后,他叹了口气,不抱有多少期望的推开了那扇有些破旧的木门。 想要指望一个主流行业并非是旅游业的小镇拥有合格的酒店是不实际的想法,季言秋原本已经做好了自己推门看到的场景堪比上世纪遗留下来的违规老建筑,结果里头却意外的整洁。他将行李放下,来到了唯一的一张桌子前,挽起袖子将这张有些沉重的木桌搬到了窗前。 窗外正对着主干道,街道上随处可见穿着丧服、匆匆走过的人,时不时还能看见结束了巡逻工作前来放松的士兵。他的房间所在楼层不算高,楼下路过的人只要抬头都能看见他,再加上他这一副异国面孔实在是太过明显,不一会儿就吸引了一位路过士兵的目光。 “先生!”将军服外套脱下放在臂弯处的士兵站在他的窗台底下,向他招了招手,说英语时无意识带上的意大利口音有些引人发笑,“您是华国人吗?” 季言秋点了点头:“是的,有什么事情吗?” “不,我只是有点惊讶能在这里看到东方面孔……毕竟没有多少人会跑到这地方来。”士兵的眼神带着些许审视,看上去很想直接爬上窗台开始检查季言秋身上携带的证件。 而就在他想要进一步攀谈之时,旅店二楼的窗户便被人所打开来,前台的那位女士保持着两手推开窗户的姿势,非常大声的说了一句意大利俚语。以季言秋这段时间浅显的意大利语知识储备,大概可以听出来这不是句好话。 士兵看上去有些窘迫,切换回意大利语磕磕巴巴的解释了几句,紧接着在旅店老板娘的怒视之下切换回了英语,眼神躲闪着说道:“抱歉,先生,我刚才有些失礼。” “没关系,时刻保持警惕是件好事。”季言秋温和地说道。 说真的,如果他顶着这么一副可疑的身份在这个镇子里晃悠还不会被人盘问的话,他就真的得怀疑一下意大利士兵的基本素质了。 那个士兵冲他匆匆行了一礼,随后就像是身后有一条恶犬在追着一样步履飞快的离开了。旅店老板娘摇摇头,在关窗之前冲着楼上喊道:“别在意,来自异国的客人,他们这段时间就是有些神经兮兮的。说实话,要是你证件不过关的话,我会让你住进来吗?他们这是在怀疑我的专业素质……” 季言秋没有回答,只是听着老板娘的絮絮叨叨,回以温和的笑容,将窗帘拉上,遮挡住了街道上好奇的窥探。 他并不在意发生一些小插曲,倒不如说,正是这些麻烦和冲突才能够给他带来更多的灵感——在他还没有正式踏上战场之前。 作为一个无法公开身份的人,顶着一张格外显眼的东方面容的他必定很难混进军队里。所以说,他需要一点铺垫,一个不会被人怀疑的新人设。 不过在这之前,季言秋还是打算先将脑子里的开头写下来。毕竟作家的灵感就像是转瞬即逝的流星,如果不及时抓住它,这颗流星很快便会消失在天际。 他从自己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新的稿纸,深呼吸了一口气,写下第一行字母: 【“人在三十岁之前总会因为一些意外而被迫离家一次”。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对这句话秉承着一种唾弃的态度。毕竟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又或者是某个作家一定是自动将一些在荒原和布满尘土的乡下小镇里头的人给忘记了——这种人的一辈子过去也不见得会离开那个狭小的地方一步。就比如说我,一个非常普通的、在小镇医生父亲的指导下继续留在小镇里头继承那个小小诊所的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必定会在那个连天空都一直保持着一个样子的地方一辈子。但伴随着某个夜晚天空传来推进器的轰鸣声以及散落一地的传单,小镇里头的和平算是彻底碎了一干二净。 作为小镇里头唯一的医生——上一个医生,也就是我父亲在我17岁时就去世了——我当然不能抛下一整个镇子的人就此离开。但现实并没有让我在道德与生命之间进行艰难的二选一,军队里永远都不会嫌弃多上一个医生,所以在头顶的推进器响了两个月之后,小镇的诊所里进行了一场相当严肃的谈话。等到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之时,我的白大褂上就已经挂好了新的名牌,上面写着【贝利恩.福莱】,前缀是随军医师。 将我“借”走的小队规模并不大,我在出发时向后看了两眼,军队标配的大卡车他们甚至坐不满五辆。作为一个合格的医生,我非常识趣地闭口不言,没有贸然问出他们小队人这么少还要带上医生的原因,但那个不苟言笑的军官倒是先行一步开口解释。 “我们小队和大部队失散了。”我很惊讶他能顶着一张严肃得像是我中学老师的脸用出如此温和的语气,“但我们必须在他们登上来之前就抵达目的地。” “听起来你们对医生的需求并不高?”我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军官没有避讳这个问题,而是很直白的摇了摇头:“事实上,我们非常需要一位医生随行。因为我们这些小队要确保最高的成活率。” 听起来像是非常可怕的敢死队,只不过不能死人。我把头靠在窗台边上,已经开始担忧起了自己的小命能不能在这趟糟糕的旅途中保留下来。如果在这个年龄就早早的去到天国与自己的父母相见,或许会被他们骂个狗血淋头的。 第309章 哦,一定会的。希望他们不要被儿子可怕的死相吓到——战场上谁能指望自己死得好看呢? 那个承载着我前半生的镇子在视线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尽头的大路。 好吧,这个时候我又有点承认那句话了,毕竟它真的在我身上灵验了,而我一向拥有相当灵活的原则。】 第137章 雨燕 【……我从来没有想过第一场战役会这么快到来。天上的云只是打了个滚, 还没有完全散开来,枪声就已经在这片人迹罕至的荒原里响了起来。 军官让人把我藏到安全的地方去,作为唯一的随行医生,我不能直接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负责这项任务的是一个刚满19岁的年轻人。说真的, 第一次看到他的脸时我吓了一跳, 因为他实在是太年轻了,让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所以我开口问了, 我问他为什么年纪这么小就加入军队? 年轻人正在赶路, 抽空出来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了我的问题:反正留在自己的家乡是死,在战场上也是死, 还不如活的更有意义一点。 我有点恍惚, 这才意识到现在是战争。不分年龄也不分身份,只要头顶飞来炮弹, 就通通一视同仁的要上天堂或者下地狱去了。 死亡传来没有离我这么近过,虽然我是医生, 但镇子里的人也很少生重病。 或许我得习惯看见尸体了。 ——《和平之春》】 第二天早晨, 季言秋下到街区里头晃了两圈,终于在即将吃午饭之前找到了自己的早餐。他用相当实惠的价格买下了一份带着意大利乡村风味的早餐, 一边用燕麦奶的味道把嘴里烟熏肉的糊味压下去,一边看向了不远处也在匆匆忙忙吃着早餐的年轻人。 季言秋自诩认人的水平还算不错, 所以可以肯定那个衬衫扣子都歪歪扭扭的年轻人正是昨天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士兵。他没有穿着军装, 只不过靴子还是那双印着国旗的军靴, 大概是好不容易迎来了休假。 他有点像梅洛迪。季言秋想起了那个有着视力强化异能的年轻士兵, 不由得有些惆怅……在战场上看到这些年轻的面孔总是会让人感到不忍。 “先生,又见面了。”季言秋还没有组织好搭话的语言,年轻士兵便自己走了过来,嘴里依旧是带着点口音的英语。 季言秋笑着向他点了点头:“早上好, 今天是休假吗?” “严格上来说并不是,但长官说昨天晚上奥地利的军队调整火力到南部去了,所以巡逻的人可以减少一些。”那个年轻的士兵在说这句话时也并没有高兴到哪里去,毕竟自己难得的假期是另一片土地的安危所换来的。 “抱歉,或许我不该问这个问题。”季言秋饱含歉意地说道,得到了士兵连忙摆手的回应。 “不不不,这并不能算是冒犯……昨天我还没来得及问,您为什么要到这个镇子里来?这里非常危险。”士兵在说这句话时用隐晦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看起来十分柔弱的东方人,无论是柔和的长相还是半长的头发都让他十分没有攻击力,更不用说靠近还能闻到对方身上浅浅的墨水味道,简直就是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柔弱作家。 季言秋在昨天晚上早就打好了腹稿,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耸了耸肩膀:“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是个作家,原本是想登上阿尔卑斯山取取景……但遗憾的是,前往先前那个度假村的道路被封锁了,绕着绕着就绕到了这里来。” 不知道是不是某种默契,两方军队交战之时都没有波及到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度假村,如果是从阿尔卑斯山的另一面登顶的话是不会受到战火影响的。 “现在去阿尔卑斯山脉上吗?”士兵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不太认可的表情,“这位先生,或许东方那边没有过多报道现在的战局,但这边的战争绝对不像是以前那样——哪怕是最高的山脉也会被卷进战火之中。” “是吗?我确实没有听说过。”季言秋挑了挑眉。 华国报纸对于目前意大利的战局的报道确实不是非常详尽,但文协内部的资料却是从来不少的。可直到他过来为止,都没有一则情报说明阿尔卑斯山上爆发了战争,最多也是山谷。 而很显然,看士兵接下来的反应就能知道,这句话并非是过去式又或者是进行时,而更像是他个人的猜测。 “也只是现在没有发生而已……都是迟早的事。”年轻的士兵眉头微微皱起,看上去很是担忧,“那些奇奇怪怪的特异能力……我毫不怀疑他们最后能在空气稀薄的山顶上打起来。” 就算是异能者也不会想在阿尔卑斯山上打架的。目前世界上最年轻的超越者季言秋默默的在心里吐槽道。 头顶的广播器忽然发出了尖锐的响鸣声,年轻的士兵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话,看了一眼手上还没有咬上一口的肉饼,一咬牙将多出来的两块直接塞到了东方人的手上,而自己则是将剩下来的一小块藏在了口袋里。 “先生,请收下这个,我必须要去集合了——我们的长官可不允许我们身上携带这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季言秋猝不及防手中就多了一块肉饼,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只能看见士兵匆匆远去的背影。他哭笑不得的将肉饼装进早餐袋子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还在不断发出声音的广播器,心中已经猜测到了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第310章 老师曾经让他辨认过各国的紧急警报声,而现在不断回荡在小镇上空的,就是意大利最高级别的警报。果不其然,道路两旁的商贩以及行人在听到警报声后瞬间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抱起自己的东西就往避难所里跑去。季言秋跟上人群,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特立独行,但目光已经暗自飘向了不远处的山坡上。 属于超越者的良好视力让他非常清楚的看见了一辆又一辆军绿色的卡车,它们负责运输士兵们前往前线。 我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前往那里。季言秋一边向前跑着,一边在心中想道。 先不说一位作家贸贸然出现在战场之上有多么的突兀,再说了,由于他不能透露出自己是个有自保能力的异能者,军队必定会浪费人手保护他。 那么,或许只剩下一个方法…… 一个小时之后,已经换好了衣服的年轻士兵三步并两步的跨上运输车,气喘吁吁的靠着自己的同伴坐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又有敌袭?他们不是转移火力去西部了吗?”他的气还没喘匀,就已经焦急的抓住同伴的肩膀开始问询起来。 “没有人能在一开始就搞懂所有事情,兹拉南。”被他抓住肩膀的同伴也同样茫然,但依旧态度强硬地将他的手抚了下来,说出来的话硬邦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顺带着催眠自己,“不管怎么样,我们只要听从长官的指挥就好。” 被称为兹拉南的年轻士兵犹豫着重新坐直身子,小声自言自语道:“但愿事态不要再糟糕下去了。” 车中又陷入了一片沉默,大多数士兵都在闭目养神。因此,也没有人发现一只小巧的雨燕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擦着车厢顶部飞了进来,以一种十分违背地心引力的方式倒挂在了角落。 前方传来引擎声,车子缓缓开动,载着这一车的士兵前往前线。在车厢开始晃动起来时,雨燕抬起头来,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环视一周,将所有士兵下意识的反应尽收眼底,视线在兹拉南的身上停留得最久。 这个年轻的士兵在车辆开动那一刻抓紧了自己怀里的步枪——下意识抓住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这是紧张与恐惧的表现。 雨燕望着年轻士兵苍白的脸,歪了歪脑袋。 第一次上战场?但是听他之前说的话也不像啊…… 怀着心里的这么一点疑惑,雨燕已经暗地里决定好了接下来需要重点观察对象,等车辆停稳之后卡在所有人的视觉盲区处飞进了年轻士兵随身携带的包里,只露出头来看着周围。 雨燕的羽毛是纯黑色的,混在一片黑色帆布包里头就像是一滴水融进了大海,根本看不出来端倪。兹拉南无知无觉地抓紧了自己的腰包带,跟随着大部队来到一片空地之前,聆听总指挥官的讲话。 等他在空地偏后方的位置站定之后,雨燕将自己的脑袋更加探出来了些,惊讶的发现空地上目前所集结的这一支队伍竟是惊人的庞大,完全不像是一个小镇子里头驻扎的人数。 那么就只有可能是从别的据点调过来的军队了……这是要开启战略反攻,还是要殊死一搏?那双小小的深棕色眼睛里闪过一抹人性化的沉思。 总指挥官先是说了一些没什么信息量的官话,主要的目的就是鼓舞士气。而到了讲话的最后部分,他的话锋一转,往侧后方退让一步,露出了身后穿得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宫廷画师的男人。 “我们已经忍受敌人的侵扰足够长的时间,现在,奥地利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与我们缠斗下去,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忽然将大部分的兵力转移到南部。” 指挥官环顾一周,语气渐渐昂扬起来。 “他们现在就只是被咬断了半条腿、还在垂死挣扎的豺狼而已,而这个时候,就是我们进行反攻之时!我们在之前的这段时间已经流过足够的血,见到了足够多的死亡与炮火,每次从半夜醒来,我都会恨到连灵魂都在跟着颤抖!此时此刻,还有谁能够忍受着这种折磨人的僵持吗?还有谁还能忍心看见自己所亲近的人每天都提心吊胆着害怕头顶掉下来炮弹,将自己的家园焚烧殆尽,甚至带走自己的生命?我们已经无法忍受这一切了!” 空地上安静的出奇,所有人都在凝视着临时搭起的高台上的两人,眼中或许带着些许期待,又或许只是习惯了一般的麻木。 指挥官伸出一只手臂,指向了身旁的男人:“相信在场的大家都清楚这位是谁——我们意大利的重要战力之一,超越者加布里埃莱.邓南遮先生。他即将在接下来的战役中充当我们的助力,让我们进攻的势头更加势不可挡!” 穿着一身设计别具一格衬衫的男人举起手臂,非常矜傲地挥了挥手。埋在士兵帆布袋里头的雨燕十分小心的观察着他,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先生。说实在的,哪怕是在现实世界中他也对邓南遮先生了解甚少,只知道这是一位意大利诗歌历史上十分重要的人物。 但……这位诗歌风格独特的诗人似乎是不折不扣的战争狂热党。季言秋没有办法保证到了文豪野犬的世界之后对方会不会发生改变,目前也没有办法根据这寥寥几面判断出对方的立场。 不过,意大利居然要开始反攻了吗?雨燕在邓南遮的目光扫过来之前将自己的脑袋缩了回去,默默等待着这场演讲结束。 第311章 奥地利和葡萄牙的异能者还没有全部派上来,如果说意大利相信只派出一个超越者就可以发起反攻的话,那就只有一种解释——有其他国家开始派出“援军”了。 直觉告诉他,这个“好心出手”的国家应该是英国。 很明显的,现场的氛围在指挥官介绍出男人的身份之后便立马变得火热起来。经过长达半年的战争,还能活着站在这里的士兵们都已经切身体会到了异能者的强大之处,尤其是超越者。那些几乎能燃尽灵魂的苍白火焰至今还燃烧在每一个意大利人的心头,这是他们复仇的具象化。 “反攻!复仇!我们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空地里回荡着士兵们激慨愤扬的口号。小小的雨燕缩在布料里头,却并没有被周围的氛围感染,反而心脏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这些士兵们并不知道,战役并不会在他们实现了反攻之后结束。意大利可不只是想要将侵略者则从自己的领土上驱散,而是——想要转换自己的身份,成为侵略者。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又要以什么样的口号来维系军队的凝聚力呢? 季言秋再次看了一眼台上正扬起头来接受着士兵崇拜目光的男人,轻轻地挣脱出布料的束缚,像是轻盈的风一般飞向了半空之中。 飞鸟总是能看见很多东西,但很遗憾的是,它们也只不过是个路过的记录者。 第138章 投名状 【很多人都说我是个懦弱的人。我承认, 或许确实是这样的。所以在那个年轻人收到命令将我带到战场上进行紧急救治时,我的大腿在不听使唤的颤抖。 血腥味,多么熟悉。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但此时它们一股脑地往我鼻腔里头冲时, 我还是忍不住感到了人生以来最为严峻的反胃感。在看到许许多多属于同类的尸体之后, 所有拥有生命的个体都会产生生理性的恐惧,人类当然也是如此。 那个嘴毒的年轻人没有嘲讽我, 我看见了他垂下去的嘴角。 看吧, 这小子明明自己也没有习惯看到这些东西,还要嫌弃我的问题太多。我不相信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他不会拉着自己的前辈问问题。 先前说过, 小镇里的人很少生重病, 也很少受伤。那些会让人在下一秒就直接死去的伤势用不着搬到我的小诊所里来,往往在板车上就已经断了气, 直接左转到墓地就好。所以在看到担架上那个被血染透了的人时,我简直要说不出话来。 “啊……他还活着……”送他回来的一个中年男人身上也有伤, 头发都被血糊成一块, 根本没有办法看清楚他的脸。 “是的,是的, 他还活着。”我赶紧蹲下来,在低头时差点腿一软直接跪下来。那个躺在担架上的年轻人确实还活着——他的胸脯仍在虚弱地起伏。 他的形势不容乐观, 哪怕他还能自主呼吸。在紧急处理好伤口之后, 我一边指挥着他们将伤员送到我方才呆着的安全地块, 一边擦着额头的汗和跟着我的年轻人说道:“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想活下来的人……我的意思是, 先生,他都已经伤到了这个境界依旧没有陷入休克状态,可他居然还在呼吸。这就像是一个奇迹!” “没有人不想活下去。”年轻人语气有些生硬的打断我的话,“尤其是我们。” ——《和平之春》】 …… 意大利指挥官那天在空地上的演讲并没有在说空话, 奥地利与葡萄牙在两侧战场都没有进展的情况下,原先就不怎么牢固的军事联盟更是吹弹可破,连带着军队的战斗力都下降了许多。这也导致了意大利的反攻计划在内因与外因的双重配合之下可以说是势如破竹,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扫平了奥葡联军在意大利北部的根据地。 这场反战持续了一个月有余,始终飞翔在高空之上的雨燕用那双在阳光下会变成琥珀色的眼睛观察着一切,只可惜这段时间总是阴沉,乌云将太阳遮蔽,也同样遮住了雨燕的影子。不远处的城镇里连绵不断的炮火声逐渐平息下来,雨燕于半空中发出一声凄切的长鸣,收拢着翅膀让自己向下滑翔,几乎是紧贴着屋顶飞过。 镇子里的平民已经被提前撤走了,士兵们战争时完全没有了顾忌,最后的战场也比寻常更加惨烈。雨燕在半空中巡回着,直到发现缩在废墟里头的熟悉身影时才一个俯冲飞了下去,稳稳停在了士兵的肩头。 兹拉南惊讶地扭过头去,小小的雨燕已经开始像之前几次那样,对着他面前战友的尸体发出哀泣声,就像是在代替他哭泣。 他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鸟儿的翅膀,成熟的雨燕羽毛已经不再柔软,摸起来光滑而坚硬,是足以支撑着它冒着风雨也能飞上高空的好羽毛。 “你怎么又跟来了?这里很危险。“兹拉南的语调比平时低上不少,很明显的能听出他此时低落的心情。 雨燕轻声鸣叫,深棕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年轻士兵落寞的脸,抬起翅膀来主动蹭了他的脸颊。兹拉南愣了一下,竟然生出了“这只雨燕在安慰我”这种荒诞的想法,自嘲般摇了摇头。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鸟儿。如果你是从其他地方飞来的,又为什么不往南飞呢?那里可比这边安全多了……至少没有可以把你打到的无人机和信号弹。”在说到后半句话时,他的音量陡然小了下去,如同只是在自言自语。随后,他的目光放空半晌,又落回到了面前被好好带了回来、放成平躺状的尸体之上。 第312章 “这是我的小队长,他的脾气特别不好,我们私底下喊他弥诺陶洛斯。但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比我们更先死。” 雨燕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脾气很坏的“弥诺陶洛斯”紧闭着眼睛,从肩膀到另一边的腰腹位置都被弹片划得血肉模糊,那张从前总是极着的脸被血污覆盖,已经看不清五官和神态了。 兹拉南定定地注视着他,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喜欢战争,我从一开始就恨透了它……它在六十年前夺走了我的叔叔与祖父,现在又走了我的朋友与仇人。但它又是必须的——我必须接受它,因为它就在我的家乡上!” 年轻士兵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直到肩上的雨燕又发出了一声鸣叫他才强冷静下来,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将奥地利和葡萄牙驱逐出去,就能结束这一切了。你说,一切都会顺利的,对吧?” 兹拉南眼里那点微弱的期盼在没有收到脸后又暗了下去,长叹了一声后半自嘲半好笑地自言自语。 “算了,我和一只听不懂的鸟说什么呢?你可能都听不懂意大利语。” 本来确实听不懂,但先跑去伦敦找了一趟乔治.奥威尔打了个语言包补丁的季言秋有些心虚地往旁边挪了两步。他的动作很明显被士兵误会了,兹拉南难掩失落地说道:“好吧,你要走了吗?记住要往南飞,别跟着我了。” 雨燕又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鸣叫,振翅飞向天空,很快就化为了模糊的黑点。 季言秋确实按照兹拉南说的那样往南飞了, 只不过目的地不是平和的南部小岛,而是不远处搭建起的军帐里。 “啾。”雨燕在窗台上站定,朝着里头来回踱步的意大利人发出了呼唤。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懂鸟语的话或许可以听出他在说“我来了。” 已经快把地毯踩出个洞来的邓南遮听到鸣叫声,停下了脚步,一头长发也不知道方才做了什么而有些乱蓬蓬的。他有些迷茫地望着站在窗台上的雨燕:“为什么你还在?我不是告诉过你往南飞了吗?” 一天里被劝了两次往南飞的雨燕用窗台磨了磨爪子,打算找个机会告诉这两个没有常识的人燕子是候鸟,这个季节应当是往北飞的。 没什么常识但爱护小动物的邓南遮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包燕麦饼干,掰碎到雨燕可以吃下去的大小之后放到纸巾上递给了这只自己多多少少已经习惯了看见的倔强鸟儿。 雨燕看着自己眼前的饼干碎,又抬头看了一眼身上仿佛在散发着慈爱光芒的邓南遮,黑豆大小的眼睛里透露出了迟疑。 “吃吧,没有放糖,鸟也是能吃的。”邓南遮又将饼干往前递了一点,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雨燕似乎更迟疑了——异能所造成的外表转化并不会影响季言秋的味觉,本来纯燕麦的饼干就已经够难以下咽了,再加上没有放糖…… 想象了一下那个味道,雨燕人性化地打了个冷颤,默默地往反方向躲远了一点。被无情拒绝的邓南遮很是沮丧,但嘴上还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好吧,其实我也挺喜欢吃这个饼干的,你不吃就算了。” 说完,他就把手上的饼干碎扔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在下一秒被过于干燥的燕麦碎呛到了。 站在窗台上看着他狼狈咳嗽的季言秋:…… 就在他开始犹豫要不要变回人身去帮帮忙以预防一位超越者死于燕麦饼干时,后方的火盆里忽然腾起苍白色的火焰,而里头分明没有一根木柴。 从火焰中走出的但丁哪怕是跨出铜盆的动作都显得十分庄重典雅,衬得这个简陋的军帐都变得好看了不少。他的目光在看到自己不断咳嗽的同僚时顿了顿,又下移看向了那包还没有收起来的燕麦饼干,开口说道:“加布里埃莱,为什么不喝水?” 虽然不至于有什么事但还是被喉咙里的燕麦碎恶心地够呛的邓南遮恍然大悟,一个箭步走到自己的桌前,给自己灌了好大一口水。终于摆脱了燕麦的摧残之后,邓南遮回头,看向但丁的表情充满了惊疑不定:“为什么你会过来?” “我过来交代一些事情。”但丁的身上依旧是粗亚麻布所制成的白袍,只不过蒙在眼部的布袋倒像是换了一条。季言秋偷偷的观察了一阵,发现布条的边缘有非常明显的撕裂痕迹,应当是从类似于旗帜的布料上撕下来的。 很显然的是,邓南遮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你的眼睛又出问题了?” “我不太能听懂你的意思。”但丁云淡风轻的回复道,“但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们总是认为眼睛能够反映我异能的使用情况?” “不能吗?所有人都和我说可以观察你的眼睛来判断你什么时候需要休息。”邓南遮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配合上他身上那一身裁剪华丽的衣服,真的很像是出现在贵族晚宴上不学无术还要去挑衅地区主教的贵族子弟。 “这是谣传。我之所以蒙上眼睛,只不过是不想被别人盯着分析眼神里的含义。”说完这句话后,但丁将目光移到了窗台上的雨燕身上,不动声色的转移开了话题,“这是雨燕?” “嗯?我不太清楚,或许是吧。”邓南遮不太在意的回复。 但丁和雨燕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对上,被布条所蒙住的双眼划过若有所思。 第313章 雨燕……不会停歇的飞鸟吗? 季言秋只感觉自己全身的羽毛都要炸起来了,僵硬的呆在窗台上不敢随意动弹。他的直觉正在告诉他,但丁已经将他认了出来,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而没有直接揭穿。 过了季言秋觉得相当难熬的几秒钟,但丁又将目光收了回去,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你以后可以换个食物喂它,或许它会喜欢吃玉米饼。” 邓南遮有些疑惑:“玉米饼和燕麦饼干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一个不喝水能够吃下去,一个不喝水就会变成和你刚刚一样的下场。季言秋在心里吐槽道。 “我只是觉得,或许是这只鸟儿并不喜欢燕麦。”但丁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口舌,而是简单终止了这个话题,来到了窗台前,朝着雨燕靠近。 季言秋装模作样的往后退了两步,还在思索的怎样才能挑选出一个适宜的振翅飞走的时机,就听到了但丁平静的声音。 “季言秋?” 雨燕歪了歪脑袋,就像是一只路过的普通鸟儿,黑豆大小的眼睛里充满了迷惑。 但丁并没有轻而易举地被季言秋的伪装骗过去,继续说道:“我猜你是来取材的。值得称道的精神,但我并不认可你的打算。雨燕的飞行速度很快,我相信王尔德先生会很高兴自己能在傍晚时看到自己的恋人。” 雨燕依旧看着他,没有动作。但丁叹了口气,伸出手去,做出要驱赶的样子,可实际上却是将一个小纸卷塞到了雨燕的羽毛下端。 雨燕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张开翅膀把羽毛里的东西抖掉,却被一只手轻柔地制止了。被人按住的鸟儿反应极快地张大了嘴,摆出了即将大叫的样子。 “嘘。”但丁用气音制止了这只原先其实就没想着要叫出声的鸟儿,语气依旧是平淡无波的。 “既然如此,那就带上它吧。把它当作是待客礼仪就好……或许,你也可以把它当作是我的投名状。” 雨燕停止了动作,看向了后方——但丁很巧妙地将音量控制在只有他们能够听到的范围内,而邓南遮的视线也被挡住,看不到他们的口型,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欧洲地图。 但丁这一次是真的用了一点力道,将雨燕往窗台外一推。季言秋将纸条转移到了自己的爪子上,怀着十足的疑惑飞出了窗户,在马上飞到最近落脚的树木时回头看了一眼军帐。 但丁依旧站在那里,在与他对上视线以后才抬手拉起了窗帘,就像是故意等待着他回头看那样。季言秋将头转了回来,停在一根树枝上,用爪子打开了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数字—— 这是但丁.阿利吉耶里的私人联系方式。 第139章 夜曲 季言秋在当天夜里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但丁的用意——前面那部分对话很明显是在劝他不要继续跟着意大利军队向北的进程。这很合理, 毕竟意大利的反攻已经进入了关键时期,说不准一周后就要一转攻势直接进入奥地利本土,但丁得确保他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不会做出干扰。但他也只是略微表现出了不乐意的态度,但丁居然就真的妥协了没有再劝, 而是给了他一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 投名状……投什么名?雨燕在树洞里打了个滚, 身下铺着的一层干草发出沙沙的声音,引起了一只路过松鼠的注意。雨燕没有理会好奇的小动物, 而是换了个姿势继续思考这个深奥的问题。 首先他很确定, 但丁.阿利吉耶里绝对忠于意大利,不可能突然就想要投靠到先前和他也没什么交流的华国去, 而且就算真的有想法也不会把纸条给他。其次, 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创建什么组织或者势力,也没有想要颠覆世界的危险想法。 那么——投名状到底是在投什么?雨燕把那张纸条又扒拉到自己身前, 纠结了许久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上面那串数字给背了下来。 算了算了,多一个超越者的联系方式也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想到方才但丁没有半点迟疑就指出他身份的画面, 季言秋有点郁闷地探出脑袋去, 用下方的水洼当镜子,着重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变装, 再次确定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 真是奇怪,他这幅样子连狄更斯都认不出来……难道是因为眼睛颜色? 雨燕望着自己那双深棕色的眼睛, 爪子在半空中划出银色的文字, 却在即将成形时消散开来。修改眼睛颜色的尝试再次失败, 季言秋用小鸟的啄叹了一口气, 把头又缩了回去。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异能没有办法改变他的瞳色……也不知道是言灵本身的局限还是他个人的原因。 下次可以找一位善良的朋友帮忙做一下对照试验,他相信果戈里大概会很乐意换一个瞳色。 短暂的休息时间过去,军队重新休整, 继续向着下一个目标地点而去。和过去的一个月一样,一只雨燕从森林中飞出,远远缀在了军队的后方。 飞翔在高空中的鸟儿没能引起众人的注意,因为他们早已习惯头顶传来声响,只是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他们必须前进,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向后退的勇气。 雨燕在队伍的前端发现了兹拉南的身影,经过长达一个月的战役,这个幸运的活到了现在的小伙子已经足以担任起小队长的职务。只不过他依旧阴沉着一张脸,比他先前的队长还要不苟言笑。 第314章 所有的小队里头的人员都至少改动了百分之七十,这个发现让季言秋有些伤心——这代表着整支军队的死亡也达到了百分之七十,或者更多,只是因为不断有人补上才无法从总体人数上看出来。 在翻越一道小山脉之后,总指挥官叫停了队伍。邓南遮望着不远处已然被撤走了平民的城镇,以及严阵以待候于边界线的奥地利军队,侧过头去问道:“阿利吉耶里那里传来的消息是什么?” “弗朗茨.卡夫卡正在南部战场,斯蒂芬.茨威格目前尚在维也纳。” 邓南遮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从箱中取出了自己的小提琴。 “那就开始吧。”他眯起眼睛,紫罗兰色的眼瞳让他的神情更加矜傲,像是个即将登台演出的贵族乐手。 “炮台手!准备!” “已向指挥中心传达坐标,预计三分钟后命中!” “全体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在空中盘旋的雨燕发出一声长鸣,收拢着翅膀落到了边界碑之上,向下滑翔的身影在远处望过去,竟是像极了在三分钟后坠于城镇中央的导弹。 尖锐又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这场意大利与奥地利身份转换的第一战正式打响。浓烟与火焰于一瞬间占据了半座城市,熟悉的血腥味再度出现于空气之中,就连天空都仿佛染上了血色。庞大的建筑物化为焦炭,自上方滚动着升起的黑烟或许是那些被焚烧的历史发出的叹息。 嘶吼、尖叫、哀嚎、怒骂……战场上的场景无论上演几次,都如同现在这样,可以用“人间炼狱”来总结一切。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死去,而这座美丽的城市终究还是逐渐沦落为了废墟。 可季言秋知道,普通人之间的战役不过是开胃小菜,最重要的……还是超越者们的对抗。 临时建起的高台之上,邓南遮的面前是将身躯变为了石墙的异能者,为他挡下飞来的枪弹,那怕身为超越者的他并不需要。 “唉,卡夫卡,我的老朋友。怎么今天你偏偏不在呢?”邓南遮很是浮夸地感慨道,但从他的表情可以辨断出,他的内心所想绝对和他嘴上说的相反。 反攻的军队中所携带的普通异能者并不算多,已经感觉到推进的进程陷入停滞状态的指挥官焦急地呼唤:“邓南遮先生!不能再拖延了!” “是的,是的,我听到了。”意大利人很敷衍地回道,但还是在指挥官期盼的目光中将小提琴放到肩膀之上,拿起了琴弓。 “其实我更喜欢用银制长笛,不过……小提琴也不错。” 琴弓搭在弦上,邓南遮闭上眼睛,拉响了第一个音——伴随着一个高亢的音符响起,天空猛然阴沉下来。黑夜悄然降临了这片土地,浓厚的夜色遮住太阳,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皎洁的圆月。 战场上顿时混乱起来,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突然变化的天空,阴冷的月光落在人的身上,激起一阵又一阵的寒颤,光线被吞没,哪怕是点燃了火焰都只能看到身前人模糊的轮廊。 借着夜色的掩盖,雨燕俯冲而下,停在了城镇上最高的建筑物的屋顶,望着那轮透露着冰冷气息的圆月,眼中划过若有所思的光。 超越者加布里埃尔.邓南遮的异能力【夜曲】,发动条件为演奏任意一种乐器,分为三个乐章。 而现在,是这首曲子的第一部分。 拉响第一个音符后,邓南遮停顿了许久,直到这片大地彻底变为黑夜时才手腕微动,继续了这首献给死亡的夜曲。幽怨的小提琴声就像是无形的游魂,跟随在每一个人的身后,将那些带着痛苦与挣扎的曲调送进人们的耳中。 “小提琴声……?”士兵们迷茫地停止了按下扳机的手,如同梦呓般喃喃道。 一种肃寥、荒凉的情绪开始无声地扩散开来,方才还在厮杀着的士兵在此时却像是离家太久的羊群,温顺地、悲伤地发出了自己的哭声。 兹拉南也是“羊群”中的一员。他拿着枪的手正不住地颤抖着,几乎要拿不稳枪托。来势汹汹的悲伤占据了他的全幅身心,没有跪下来忏悔已经是他用尽全力的结果。 “神啊……请宽慰我……”他对面的奥地利士兵淌着两行泪水,恍然地跪了下来,比教堂中的虔教徒还要虔诚。忏悔的男人低声背诵了一段圣经,随即又蜷缩成一团,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始自言自语。 “母亲,请饶恕我……我思念着你……” “我厌恶着一切,你为什么不能带走我?” 兹拉南听着他法语与德语混杂在一起、像是一个疯子的碎碎念,居然诡异地认为这是十分合理的事。 黑夜中的月光落在人的身上,如同母亲搂住了她的孩子,用她关切却疏远的目光看着你。 ——向我倾诉,问我祷告,向我忏悔。 在【夜曲】之下,每个人都会拥有应得的[罪]。 属于超越者的力量逐渐扩散至整个城市,尚还留有一丝理智的奥地利异能者果断咬破自己的舌尖,吐出一口鲜血。伴随着越发幽婉的乐曲,一尾由血液组成的小蛇自血潭中摇晃着爬出,以不合常理的速度自指挥处冲向了周围呆立的人群,一口咬在了奥地利士兵的小腿上! 疼痛让奥地利士兵暂时清醒过来,惊慌失措地试图抖掉腿上的红蛇,从伤口处滴落的血液却催生出了更多的、有着一口尖牙的血蛇。蛇群四散开来,在强行唤醒已方力量的同时,也在借着他们的血液不断拓展大群的数量。 第315章 由一生二,由二生四……数不尽的红蛇几乎铺满了这一小片土地,奥地利的异能者一边操纵着它们前往交战处,一边发出了竭尽全力的呐喊。 “堵上你们的耳朵——!!!” 只可惜,他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更何况……超越者的乐声又怎么是堵上耳朵就可以躲开的存在? 邓南遮皱着眉头,延长这段乐章的最后一个八拍,心中对今天的演奏效果略有不满。 情感已经足够丰富,技巧也无可挑剔,至于造成了不完美的小小瑕疵…… 他睁开眼睛,冷冷地扫过战场上依旧在吵闹着的“小虫子”们,开启了第二段乐章的演奏。乐曲的基调在一个滑音后突然改变,那幽怨无比的乐曲褪去了悲哀与痛苦,变得悠扬起来,就像是在月光之下为有情之人奏响的小夜曲。 月光越发明亮,直到将每一个人的影子照映得一清二楚。雨燕张开翅膀,身形逐渐拉长、增宽、变形、最终变回了那个长发已经长到了肩胛骨之下的东方青年。 【夜曲】的第二乐章,被称为“拥抱死亡的华尔兹”……东方人眼睫微垂,于心中默念出邓南遮的情报,看向了自己脚下的影子——它正在无声无息地变化着:头发变短、身量变高、衣服下摆加长、变宽、最后再戴上一条围巾。 季言秋静静地注视着它,并没有出手打断它的变化。乐曲走向高潮,地面上已然换了个模样的影子逐渐凝实起来,直到足以支撑起与常人无异的身躯。模糊勾勒出王尔德外形的影子从地上站起,所有光线都无法进入它漆黑的身躯。 下方,无论是已经被唤醒、还是依旧沉迷在第一乐章影响中的奥地利士兵身侧也与季言秋一样,站立着从地面爬起的“影子”。它们或是身穿长裙的少女,或是佝偻着背的老人,又或是死去不久的战友……影子忠诚地倒映出了他们内心想要共舞的对象,并强硬地“答应”了他们的“邀请”。 冰凉的影子抓住活人的手腕,分明礼貌至极,却根本没有留下让人拒绝的余地。活人与黑影在华尔兹的指挥之下于战场上舞蹈起来,落在没有被襄括在第二乐章影响内的意大利士兵眼里,这一幕之诡异到让他们失去了言语能力,只能惊疑不定地与他们拉开距离。 将下方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季言秋又将目光落回了自己面前的“王尔德”身上。影子并没有如同下方的其他影子那样强行开启舞蹈,而是在东方人将目光移回来之后,认真而又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来,发出了正式的申请。 季言秋看着这道由异能所构建出来的影子,莫名有些想笑。果然,无论是哪一个王尔德都不敢强迫季言秋做他不乐意的事——之前梦境里那个不算,用一个同人用语来说,弗洛伊德构建出来的王尔德ooc了。 风将许多事带到了言灵者的耳中,季言秋歪着脑袋,到底还是在这首难得的夜曲被强行打断前将手交到了“王尔德”的手上。 “好吧。”东方人笑了笑,眼睛在月光下像是一块最上等的琥珀。 “只跳半支舞。” 第140章 卡夫卡 他很难说清楚眼前这个动作轻柔地牵起他的手的男人到底有没有被王尔德真正的影子所替代。季言秋不太熟练地跟随着影子的指引跳着有些奇怪的华尔兹时, 心不在焉地于心中思考着这个问题。 要说是超越者之间的异能博弈,影子的状态也表现得太过于异常了点——没有因为他异能的压迫而发抖、表现出恐惧,也没有像是下方的那些黑影一样表露出半点阴冷的气息。就连搂着他腰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过冷的体温传到他的身上。 难道说【夜曲】所创造出来的形象也会根据原型来进行调整吗?季言秋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角, 就听到下方奥地利士兵惊恐的尖叫声, 或许还有意大利士兵混杂在里面的惊呼。 他循着声音向下看,正好看到华尔兹进入最为激昂的部分, 那些影子伴随着乐曲逐渐加快的节奏开始了疯狂的旋转, 漆黑的表面纷纷剥落下来,四肢畸变着化为了尖利的武器。方才还含情脉脉的少女此时举起了自己化为尖刀的右手, 刀尖悬停在对面人的后颈, 随时准备刺下去。可她的左手却还攀在士兵的肩膀上,任谁见了都要感慨一句这是一对难舍难分的爱侣。 可哪怕已经面临着生命危险, 那些士兵依旧无法脱离出舞蹈状态,只能在惊恐中眼睁睁地看着“舞伴”的利刃越来越近。漆黑的刀刃在月光的照射之下泛起了寒光, 仿佛在预兆着这一部分已经不再属于柔软的影子, 可以轻松地扎入人的要害。 与影子相握的手被不轻不重地拉了一下,季言秋把目光重新移回来, 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是在对我表示不满吗?” 影子没有说话,只是在乐曲还没进行到舞步对应的八拍时就牵着季言秋转了个圈, 像是在无声的验证了季言秋所说的话。 “算了, 反正也就剩下最后的一点了。”先前用言灵召唤出来的风忠诚地将远处的消息传到言灵者的耳中, 季言秋听着已经接近尾声的乐章, 闭上了双眼。 他听到了怒骂,听到了抽泣,听到了哀求。影子们的每一次旋转都会溅起纷飞的血花,大地上的深红连成了一支模糊的乐谱。奥地利的士兵们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着, 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去挣脱,却连手指都没有办法动弹分毫。 第316章 就在邓南遮即将拉响最后一小节乐曲,用死亡来为这首夜曲划上句号之时,战场上忽然传来了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已经隐隐有了预感的意大利人发出了不满的“啧”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阴翳。 惊叫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带上了不同的意味。季言秋叹了一口气,手上微微用力将影子推开,赶到屋顶的边缘向下看去,正好看见了一只仰躺在地上挣扎的甲虫。巨大的甲虫不断挥舞着自己那密密麻麻的脚,被自身重量所压住的翅膀挣扎着想要张开,发出嗡嗡的响动。 面前的人形怪物忽然变为了巨大的甲虫,奥地利士兵尚未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就被这诡异至极的一幕占据了全幅心神,反而远比之前还要惊恐。 邓南遮看着那些笨重而呆板的甲虫时眼睛几乎冒出火来,手腕一转,一道刺耳的琴音便猛然响起。原本还在试图翻过身来的甲虫停止了动作,身形逐渐扭曲,如同融化的蜡像那般化为了粘稠的液体,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组、爬出,变为了穿着华丽舞服的贵族男女。 “不管看多少遍,我都不太喜欢你的异能。”穿着一身宽松西装的男人忽然出现在了一栋已然摇摇欲坠的危楼上方,手里拿着一罐过期的廉价咖啡,也不知道赶来之前到底是身处什么场合。 “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太喜欢你的异能,弗兰兹.卡夫卡!”邓南遮咬牙切齿地说道。 季言秋悄无声息地将影子所化作的“王尔德”重新变二维化的阴影,只是几个呼吸之时便又变回了一只雨燕。卡夫卡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深入探究,眼前便闪过一抹弧光—— “铛!” 朝男人袭来的影子刀尖与另一把刀尖相撞,卡夫卡轻而易举地将被他拎起来挡刀的另一道影子甩了下去,紧接着腰侧佩刀出销,把蜂拥而上的影子们拦腰砍断!数不尽的黑影以卡夫卡的所在地为圆心,姿势扭曲着疾驰聚拢,如同汇集的蚁群,又像是黑色的潮水。 被挤在影子大群中央的士兵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它们携带着向前。黑影们禁锢着所到之处的所有生物,又在即将抵达卡夫卡面前时堪称是“顺手”一般用极其随意的态度砍下了奥地利士兵的头颅,用力一甩,将这些堆起来的尸体耀武扬成地展示给他们的长官、奥地利所有子民的守护者看着。 卡夫卡的表情瞬间冷了下去,脚下的废墟蠕动着聚合,组成了由钢铁与水泥构成的巨型昆虫军团。灰黑色的螳螂一口咬下了黑影的头,看着那些黑雾与空中散开,巨大的镰刀毫不留情地划开意大利土兵的喉咙,锋利的口器发出威胁般的嘶吼。 尖锐的嘶吼与刺耳的琴音交织着响彻这座城市,黑影的大群翻涌着攀上这些无机物昆虫,使用最原始的方法,撕咬着它们冰冷而坚硬的身躯。而甲虫与螳螂无情地将扒着前肢的黑影甩开,任由被炮火所洗礼过一回的高楼彻底倒塌,化作一地的碎石,又重新构建成新的“昆虫”。 这场争斗已然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范畴,普通士兵成为了超越者搏奕之间最微不足道的牺牲品,尚未来得及逃离,就已经成为了向对方示威的“山堆”之一,破碎的躯体与他人的混在一起,或许连拥有独立墓碑的机会也随之失去。 外围的士兵还留有一丝希望,他们已然忘记了跑在自己身前的是敌还是友,只知道他们要逃离,他们要在这场可怕的争斗下活下去! 兹拉南踉跄着向前奔跑,背上是军服被血液所浸透了的少年。少年已经失去了任何自主行动能力,如同一具死尸,无力地扒在兹拉南的肩头,只有还在起伏的胸脯标志着他还活着。从少年的肩章可以看出,他是兹拉南小队中的一员。 呼吸逐渐沉重起来,肺部因为剧烈运动而火辣辣的痛,每一步迈出都用尽全身的力气。兹拉南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和血液一同流逝,但他已经分不清滴落的是自己还是少年的血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那是自己的。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兹拉南努力地眯起眼睛,却无济于事。 是血还是灰尘?又或者是方才的流弹损伤了自己的眼睛?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在踏上郊区高速公路的那一刻,他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让他向前狠狠扑倒在了地上。 兹拉南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呼吸,哪怕自己的肺像个破风箱那样发出不好听的声响。他牵动脸部的肌肉,想要扯出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如果这些高贵的长官们只是挥手就可以将他们的生命夺走,那么,他们普通人在这片战场上的意义是什么呢?是氛围?是炮灰?还是衡量双方胜负的标准?兹拉南忽然发觉,原来死亡也是有轻重的——而他们普通士兵的死,就像是蚂蚁那样轻。 不会有人铭记他们,不会有人在意他们。兹拉南尽量轻柔地将背上的少年放了下来,自己翻了个身,望着那片漆黑的夜空。逃出来了也没有用啊……没有人能拯救他们。 兹拉南想要闭上眼睛,但在闭眼之前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鸣叫。于是他努力支起沉重的眼皮,看着雨燕和往常一样落在自己的肩膀上,黑豆大小的眼睛里流露出人性化的悲伤。 “你来啦。”兹拉南发现自己还是挺乐观的,不然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还在和一只鸟说话。 第317章 雨燕发出低鸣,像是在做出回应。兹拉南很想抬起手来碰一碰它的翅膀,但很遗憾地发现自己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我不是告诉你要往南飞吗?别再跟着我们了。”年轻的士兵明明只是经过了短短一个月的征程,身上的时间流速却仿佛比别人的都要快一些,已然褪去了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尽了许多苦痛之后的麻木感。可即便如此,他的语气依旧是轻柔的 雨燕没有回答,只是蹭了蹭他的脸颊。兹拉南感受着脸侧传来的温度,身上忽然又升起了几分力气,让他可以继续将自己的话说完。 “你是一只什么鸟呢?是燕子吗?”兹拉南的眼皮已经重到要睁不开,但他还是倔强地看着鸟儿身上的羽毛,“燕子……可以送信吗?你能不能帮我把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人叫过来?” 远处的城镇里传来楼房倒塌的声音,兹拉南忽然安静了,过了好一会才再次开了口。 “算了,他们估计也忙不过来。那就拜托你帮我在那边的响动停止之后通知善后的人我们在这里——话说我们还挺幸运的,起码以后的坟墓可以单独一个,而不是因为分不清谁是谁而全部葬在一起。这么一想,我费劲地跑出来好像也不是没有用。” 或许是人在临死之前的话总是会变多,又或者是兹拉南本来就是一个话多的人,他就这么对着一只雨燕絮絮叨叨许久,说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学校,自己认识的朋友,还有自己被通知成为小队长之后惶恐的心情,以及最后哽咽着、不甘着喃喃道: “我不想死……” 他不想就这么停留在这里,他想要回家。 眼中的一切彻底化为了模糊的色块,兹拉南在生命的尽头反而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他听到了雨燕的叫声,以及羽毛蹭上皮肤的柔软。 至少有一双眼睛看着他死去,也不算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兹拉南如此想道。年轻的士兵已经做好了拥抱死亡的准备,但在下一秒,他便感受到了有微凉的液体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是雨吗?他茫然地想道。这个念头还没在脑海中停留超过一秒,便被震惊所取代了——他背部与肩部的伤口传来了因为快速愈合而产生的瘙痒感,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一种奇迹般的力量开始在体内翻涌,让他凭空生出了力气,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那只雨燕在哭泣,泪水滴落在他的身上,不断恢复着那些狰狞的伤口。兹拉南恍惚地转过头去,身旁原先已经被基本判别了死刑的同伴此时正安稳地躺在地上,呼吸平稳而有力,象征着他的伤势也得到了恢复。 “你到底是……”兹拉南忍着新肉长出的痒意,强撑着从地上爬起,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只从一个月前开始就跟在自己身边的鸟儿。 雨燕平静地望着他,张开翅膀飞向了天空,只是一眨眼间便不见踪迹,只留下了一声长鸣。兹拉南呆滞着坐在原地,直到远处重归与平静。 异能战争第一年的六月,意大利吹响反攻的号角,加布里埃尔.邓南遮与弗兰兹.卡夫卡与两国交界处展开了激烈的对战,一共造成了因斯布鲁克三分之二的建筑物毁坏,双方军队一万一千七十三人死亡。最终,邓南遮强行将异能范围扩大到了维也纳边际,取得了这场争斗的胜利。 同年七月,葡萄牙撕毁与奥地利的盟约,意大利正式向奥地利本土发起进攻。七月中旬,法国加入战斗。同一时间,英国宣布向葡萄牙发动军队,德国表示支持,与英国组成联军下场。东欧开始出现小规模战争,异能战争范围正式扩散至整个欧洲。 而在法国军队向着奥地利进发之时,一部小说悄无声息地在西西里与都柏林的小报上开始了连载。 小说名为——《和平之春》。 ————————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只小队的最高指令是活下去,却一直在执行着可以说是在送死的任务,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成天都在和死神搏斗却还能笑得出来。我只是跟随着他们,和他们在篝火前谈天说地,怒骂敌军的阴险狡诈,在遇敌时被他们护送着到安全带,直到有伤员被急急忙忙送到我的面前。 很值得高兴的是,我那说不上好的医术竟然还算是管用。这只小队在我的努力下——以及他们极强的求生欲的努力下,勉强保持着百分百的存活率。 或许人在走上坡路时上帝总是要伸出一只手推你一把,有或者是我的小小庆幸总要迎来被打破的一天。在一场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的遭遇战里,第一个死在我面前的人出现了。 ……是那个毒舌的年轻人。子弹贯穿了他的眼眶,直接带走了他的生命。 我坐在他的尸体前面发呆,脑子里不停回荡着他之前喝了点酒之后迷迷糊糊和我说的有关他固执的祖母的话。 他说,他的祖母在他报名参军成功之后直接抄起了放在门边的扫帚,举得高高的,却始终没有打下去。 那天晚上他很久违的加入了围在篝火前其他年轻人狼哭鬼嚎着唱歌的队伍,我冒着第二天被他甩脸色的风险偷偷听了一耳朵,他在唱一首我没有听过的摇篮曲。我大胆猜测,那是他的祖母创作的曲子。 原来死亡会带走这么多东西:一个老人的孙子,一个军官的下属,一个医生的朋友。我听着军官命令副官把敌方情报传至后方部队的话语,默默地用自己的手帕把年轻人脸上的血擦干净了,然后将他包里的小指偶放进他的上衣口袋。 第318章 好了,这就算是入殓了。 请原谅我吧,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入殓师。 ——《和平之春》】 第141章 密谋 巴黎, 一只雨燕轻巧地收拢起翅膀,自半空中滑翔而下,飞进了意大利驻巴黎大使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里。 穿着那身万年不变的亚麻长袍的男人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直接开口点出了来者的身份:“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巴黎, 有很多人都在找你。” 雨燕轻巧地落在地上, 身形逐渐拉长,变回了轮廓柔和的东方人。他似乎不怎么惊讶但丁会把他认出来, 很不见外的走到了窗边的小沙发上坐下, 用手梳了梳自己越来越长的头发。 “如果你真的认为我不该来的话,这张沙发就不该放在这里。” 人人都知道, 季言秋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但丁特地把这张沙发搬到窗前其实已经体现了很多东西, 比如他早已经准备好了这一次会面。 但丁没有直接承认:“我只是猜到了你的打算。” “我的打算?我自己都不知道。”季言秋开了个玩笑,这些日子以来飞翔在战场上方的生活无疑对他的性格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而这种说不上是好是坏的变化在他的话语里体现得最为明显。 距离但丁将那张纸条交到季言秋的手中已经一个月有余,至于他们之间能不能被称为朋友, 季言秋自己也说不准。 比起朋友, 还是“同谋”更适合一点。 想到在西西里岛上堪称是病毒性传播的自己的小说,季言秋看向但丁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复杂。 “我以为你会动用一些更加直接的手段。” 用文字来引导反战情绪爆发、用国内舆论来影响政府决策……这种温和的手段实在是太慢了不是吗?这可不太符合但丁给他的印象。 “更加直接的手段?你在指什么?”但丁终于把身子转了过来, 哪怕眼睛被布条所蒙住,季言秋依旧可以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东方人沉吟片刻:“嗯……比方说, 联合其他有同样想法的超越者强行绑架各国领导人, 让他们签署停战协议?” 毕竟在另一条时间线里, 面前的这个人可是背叛者里头最先加入的那个。 但丁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很是无奈地开口:“这种方法确实很快,季先生,但它也会留下很多隐患。在有更好的方法选择的情况下,为什么又要退而求其次呢?” “您的华国语学得很好。”季言秋为对方出色而精准的典故使用表示了认可, 得到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办公室里没有茶叶,也没有咖啡豆。但丁的物欲很低,一度低到让其它国家的异能者怀疑【神曲】是不是会一键删除人的情感。因此,但丁也只好倒了一杯温水放到了客人的手里。 “是什么让你到巴黎来?如果是想要扩大传播范围的话,这里还不是时候。” 法国才刚刚下场,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年轻一辈就算看到了《和平之春》也不会有太大的共鸣,估计只能在文学圈子里传播,当作一部出色的文学作品被上流社会以及文学爱好者欣赏——这可远远不够。 季言秋没对温水有什么意见,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你确定你不知道?你明明心知肚明——对了,你一开始是不是说有人在找我?因为什么事?” 他最近从观察意大利的军队转到了法国的军队。法国的异能者比意大利军队多得多,警惕性也要高上不少,但季言秋非常确定自己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总不能是法国军队里偷偷混了个可以看穿超越者伪装的民间异能者吧,那巴黎公社的人事部也太逊了。 “你三天前在卢森堡战场上救了一个士兵。“但丁在斜对角的木椅上坐下了,隔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继续这场交谈,“有个异能者说他看见有一只雨燕出现过,而只有你的异能可以同时做到变形与治疗两种效果。” 季言秋长叹了一口气:“说不定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动用了她与生俱来的小小力量救下了这位可怜的士兵,尽管她并不知道什么是异能?” “没有人会相信的,这听起来很像是某部法国电影的开头。季先生,您得注意一点分寸,一个月前的因斯布鲁克您也曾现身救下了两名逃兵。” “他们可不是逃兵。”季言秋不满地纠正了他的措辞,“普通人在那种情况下只能考虑如何活下去,你还想一个连步枪都没有的十九岁年轻人做什么?” 但丁沉默了几秒钟,再次开口时话题却转了个弯:“那个年轻人是你第二章 主角的原型?” “我记得我说过,我出现在战场上是为了取材。”季言秋的回答还算平和。 “那他的结局……” “和梅洛迪一样。”季言秋直接打断了他,抿了一口手中的温水,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兹拉南在十六天前死在了格拉茨。” “抱歉。”但丁非常真诚地说道。 季言秋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用放下手中杯子时发出的碰撞声来终结了不太愉快的闲谈环节。 “还是说正事吧——你将我叫来巴黎是什么事?” 说完后,他静静地等待着但丁的回答,却等到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语—— “我没有向你传递任何消息。” 东方人顿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地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纸条。裁剪整齐的方形纸条上用印刷体写着一行字:[请到巴黎来一趟,我有事找您]。 第319章 “这是我在维也纳的郊区时一群飞鸟给我的。”季言秋在短暂的惊讶过后迅速恢复了平静,皱着眉头说道,“你之前也用过这种手段。” “是的,我确实用过,但这次并不是我。”但丁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思索着这是否为一场陷阱。 不是但丁……可还有谁知道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联系他?季言秋缓缓向后退了两步,已经做好了变回雨燕飞离的准备。就在他打算先走为上时,一只手悄然出现在了阳台栏杆上,紧接着是一张熟悉的脸。 “请留步,季先生,是我递的信。”维克多.雨果维持着悬挂在阳台外的姿势,一只手取下头顶的礼帽,行了个看上去相当摇摇欲坠的礼。 季言秋手一抖,刚构造到一半的言灵顿时散成了一地的银色光点。 “雨果先生?!”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盛满了错愕,“您怎么……您怎么用这种方式过来?” 意大利大使馆怎么想也不会拒绝盟友的超越者走正门拜访吧? “噢,主要是这种阳台看起来太适合攀爬了。”雨果双手用力,整个人像是灵巧的麻雀,相当轻松地跳到了阳台上,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张开双臂,热情地朝着但丁高速靠近。 “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阿布丽还好吗?” 但丁没有躲开,但也没有回抱,只是淡淡地回复了这句问候语:“不太好,她的叶子被毛虫咬掉了大半。” “那可真是遗憾,下次我会记得送你一棵防虫的甘蓝的。”雨果相当真情实感地说道。 “或许还要防涝。”但丁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埃尔莎——就是你送的那棵西兰花,被邓南遮一天浇三次水淹死了。” “好吧,你们能接受塑料做的吗?”雨果提出了一个可以同时满是上例两种条件的提议,但还没等但丁回答,就热情地来到了东方人面前,也给了他一个拥抱。 “季先生!许久未见了!要和那群小鸟打招呼还真是费劲!” 季言秋满腔的疑惑在听完先前那番无厘头的对话之后剩下了淡淡的无语,很是无奈地回抱了一下。 “其实您可以让我的老师帮忙转交的。” “那可不行,qin一定会想办法挖出我想做什么。”雨果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语气略显微妙,像是在暗指着什么,“而这件事我和你一样,都不太想让他知道。” 季言秋眯起眼睛,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他抬手书写出一行银色小字,将纸条用言灵变成沙发,摆到了自己座位的对面。 “请坐吧,雨果先生。” 雨果没有推拒,而是相当自然地坐下来,末了还叫住了想要离开的但丁:“老朋友,你不用听一听吗?” 但丁离开的脚步一顿,虽然没有说话,但无声在自己高脚椅上坐下的动作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答案。 房间里的氛围远比先前要凝重得多。季言秋双手交叠放于自己的腿上,不断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他从未想过找他的人会是雨果——另一条世界线上的七个背叛者之中,属于法国的超越者是儒勒.凡尔纳,而不是维克多.雨果。 难道说,这也是世界线变动的结果吗? “雨果先生,我大概猜到了你想做什么。”经过了长久的思考后,季言秋终于开了口。他直视着对面人的眼睛,话语里是货真价实的困惑,“可法国加入战局不过一个月,您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就开始行动。” 战争初期,法国政府必定会加大力度宣传这场战争的必要性,在这种时候来进行反战宣传并不理智。 面对着他的疑问,维克多.雨果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终止一场战争从来不分早晚。” 为什么要挑选时机?对于在战场上的人而言,每个理想的停战时间就在下一秒。 “……我明白了。”季言秋感到了由衷的羞愧。 是啊,终止一场战争是不需要挑进一个所谓“时机”的。在他们高高在上地辨断城镇中人民对战争的厌恶是否达到可以掀起风浪的程度时,不远处的战场上每天都有人在半夜祈祷着这场灾难能够早日结束。 想清楚了一切,季言秋主动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朝着维克多.雨果伸出手去。 “我很高兴可以多一位同伴。” “我也非常高兴能够看到同行者。”维克多.雨果握上那双因为长期拿着钢笔而略微磨出了笔茧的手,语气相当之真诚的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巴黎的出版社将会在这段时间内陆续刊登《和平之春》,预计在半个月后可以扩散至整个法国。” 季言秋思索了一下先前与但丁所构思出来的计划,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方案。 “我们需要将这篇小说的影响力尽可能的扩大——我指的不是在文学意义上的。”季言秋与他对视,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是说不出的锐利,“情绪到达一定界限之后应该做什么事情,身为巴黎公社领导者的你一定非常清楚。” 文字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思想,掀起浪潮。而在所有前置工作都完成之后,他需要强而有力的盟友来替他引导浪潮的方向。 维克多.雨果轻笑了一声:“我当然清楚。” 东方人满意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已经留长了许多的发丝伴随着他微微偏过头的动作而顺着肩头滑落。他看向窗外,夏日里的巴黎街头依旧美丽至极。 第320章 “希望在下一个春天,我们能够迎来真正的和平。” ———————— 战火蔓延的速度远比季言秋心中料想的要快,等到大半个欧洲都彻底将《异能保密协议》当做是一张废纸之后,战争的惨烈程度几乎要上升整整一倍。 超越者被各国严格把控并非是没有道理的,那些现代的军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变得如此之脆弱。前往东欧战场之时,季言秋听到沿途的报童正在报道法国仅仅用了30分钟便占领了摩纳哥。 可一旦当摧毁变得轻而易举,那么也不会有人去在意普通人的死活。超越者的争斗之下往往都有更多的普通人被当成博弈的筹码,他们的死亡就像是被随意的扔进熔炉中的薪柴,最后只化作了战争报道上一串又一串冰冷的数字,有时甚至只换做一个单词——“半座城市的人民遇难”。 于是,总是盘旋在天空中的雨燕扇动着他的翅膀,飞去了那片遥远的雪原,去寻找那位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虽说这个国家并没有正式下场,但东欧燃起的战火还是对俄罗斯的物资供应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此时正值饭点,街道上却有一半的饭店都关着灯,就连标注了价格的招牌都被老板愁眉苦脸地取了下来。而与之相反的就是超市以及各种批发市场,稀缺的物资总是能带来更大的价格上升空间,到了最后,一颗西红柿的价格都能直接将一个穷困潦倒的作家活活吓死。 列夫.托尔斯泰提着新鲜的蔬菜走出超市,看着购物小票上一天比一天高的价格叹了一口气。物价上涨当然影响不到可以说是举国之力培养的超越者们,但对于每一个俄罗斯的普通人来说,这都是让他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苦的导火索。 最近政府的态度让他有些担忧。东欧的局势越来越混乱,政府官员们似乎从中嗅到了机遇的气味,迫不及待的想要下场做一只蹲在螳螂后方的黄雀。 如果真的开战了,今年的圣诞节他或许都没有办法听到街头有诗唱班在歌唱圣诞颂歌。一想到这里,列夫.托尔斯泰又叹了一口气。 此时已经逐渐步入夏天,但位于高纬度的莫斯科依旧保持着十分清凉的温度,尤其是在进入夜晚之后。微凉的风携带着不远处的尘烟味,像是在半空中轻巧的打了个滚,最后进入了他的鼻腔,让这位强大的超越者先生打了个喷嚏。 或许将战场上的随便哪位士兵带过来,告诉他眼前这个看上去就像是刚下了班来购买晚餐的先生是一位超越者,都会收获到对方宛若看傻子一般的眼神。可事实确实如此,莫斯科的守护神就是一个开完国际会议之后还会亲自去买菜的男人。 这是列夫.托尔斯泰一向的坚持:他不想要脱离普通人生活太久,那会让他迷失自我。异能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又是什么呢?如果仅仅是因为拥有着异能就将自己傲慢的与普通人划分开界限的话,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于是他就这么慢慢的走过商业街,走进了那条已经踏足过成千上万次的街道,在即将拐进自己的屋子时停住了脚步。那道将小花园与其他地方分隔开的矮栅栏外,正站着一道他无比熟悉的身影。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投来的视线,东方人转过身来,露出了与他们第一次会面时一模一样的温和微笑。 “好久不见,托尔斯泰先生。”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在灯光之下显现出琥珀般的色彩,“我能和您聊聊吗?” 第142章 和谋 伴随着购物袋被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俄罗斯男人伸出手去打开了电灯,有些拘谨地拉开了自己的鞋柜。 “最上面那层应该有还没用完的一次性拖鞋,如果没有的话请告诉我,仓库里还有一些。” 季言秋弯下身子, 准确无误的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物品, 举起它来向列夫.托尔斯泰示意了一下:“不用了,托尔斯泰先生, 我已经找到了。” “噢, 好的……”列夫.托尔斯泰的目光开始在玄关处游晃,似乎在绞尽脑汁地想出新的话题。在这尴尬的沉默维持了一段时间后, 他终于找到了值得一聊的东西。 “你的老师最近身体如何?”他抛出了一个十分经典的问题, 虽然有些老套,但好歹没让场子继续冷下去。 季言秋一边更换自己的鞋子一边回答道:“老师最近身体还不错, 天气转热之后他就没那么咳嗽了。我们正在谋划着把他的斗篷里安上智能暖炉,或者用异能把它变成恒温的。” “他早该这样做了。”列夫.托尔斯泰聊到自己熟悉的话题时明显放松了不少, 嘴角带着笑意, “那一件单薄的斗篷又能抵多少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换一件。” “因为老师已经习惯了吧?我有时候也不喜欢换掉用惯了的钢笔,尽管它的出墨已经变得非常差劲。” 玄关后面是连接各个房间的走廊, 走廊尽头就是半开放式的客厅。季言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间属于超越者的宅邸:很温馨的风格,地板是刷了漆的原木;墙壁没有设计花纹, 只是普通的米白色。角落的柜子里整齐地放着明显属于他人的物品, 应当是时不时来借住的友人留下的。至于厨房里头则是一望过去就能看见有些凌乱地堆在柜子里的厨具, 看起来充满了生活痕迹。 在走进客厅时, 季言秋看到了头顶颇具童趣的星星形状的灯,一时有些错愕。列夫.托尔斯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闭了闭眼睛,强忍着尴尬解释道:“这是同僚的恶作剧……我在装修时他们经常来捣乱。” 第321章 “哦, 我猜到了。”季言秋眼睛里头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狄更斯当初搬家时我们也曾经帮他挑选过家具,到现在为止,他的衣帽架依旧是一只骷髅的手。” “谢谢,你让我觉得这个星星灯好多了。”列夫.托尔斯泰由衷的说道。 沙发的材质意外的绵软,几乎是刚坐下去便能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往下陷。季言秋顿时感觉自己疲惫的身躯得到了一些慰藉,缓缓的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才看向了俄罗斯人的方向。 这是他第一次与列夫.托尔斯泰先生单独会面。当对方与qin先生站在一起时所扮演的角色永远都是一位不太相熟、但是态度和蔼的长辈。可此时的列夫.托尔斯泰的身份却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他必须要拉拢的同盟。 这种转变让季言秋略微感到了些遗憾,但也只有一些。他原先就是独立面对这一切,只不过是短暂的去到了长辈们温暖的巢穴里,现在只是回归到了自己应在的地方。于是他收敛了自己的心绪,稍微挺直了些腰板,并没有过多寒暄,而是直接切入了正题。 “列夫.托尔斯泰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俄罗斯人的眼中闪过一抹货真价实的茫然,紧接着便从东方青年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嘴角的笑容弧度一点一点降了下来,最终皱着眉头发出了反问:“什么?” “我需要您的帮助。”季言秋没有分毫退缩的直视着那双眼睛,“您应该看过那篇文章了吧——《和平之春》。” “是的,我当然看过了,那是一篇非常出色的作品……”列夫.托尔斯泰的眉头皱的更紧,“但我不太明白,你需要我帮助什么?如果是联系莫斯科的出版社的话,我相信他们不会拒绝你的投稿。” 季言秋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不只是这些。您有思考过这场战争接下来的走向吗?” 东方人从沙发之上站起,抬起手指在半空中用银色的线条绘制出一幅世界地图。代表了欧洲的版图之上,危险的黑点已经占据了整整一半的面积,正在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跳动着,似乎在虎视眈眈的想要吞噬掉剩下的洁白。 “超越者的出现多么的巧妙啊……他们抹平了现代军备力量之间的差距,让原有的力量排名重新洗牌,哪怕只是一个经济体量并不起眼的国家也能将两个老牌国家扯进战火的泥潭之中。” 有些苍白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跃动着,带过的地方都仿佛被洒落了墨水一般晕染开黑色,正在不断的伸出新的触须。而在这片墨迹的最尾端,正是还没有被波及的俄罗斯。浓郁的黑色折服在这片苍白雪原的边缘,蠢蠢欲动着要扑上来肢解这片辽阔的土地。 东方人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也仿佛随着末点的扩大而逐渐染黑,里头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浪潮。 “您真的认为这场战争会轻而易举的结束吗?不。在整个世界以他们想要的方式重新洗牌之前,它都不会结束。超越者的力量足以让他们在三天之内攻占下一座中型城市,只是眨眼之间便覆灭掉的摩纳哥就是证据。” 列夫.托尔斯泰注视着东方人的眼睛,轻声说道:“所以,《和平之春》就是你的行动吗?” 季言秋眼中染上一抹笑意:“是,但它只是整个计划中的第一环。而我想要求助您的,就是下一步计划了。” 他带着那幅用异能构建出来的世界地图来到列夫.托尔斯泰的面前,看着这位无论是在现实世界里的文学史上还是在异能世界中都举足轻重的大前辈,眼睫垂下,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恳求。 “托尔斯泰先生,您厌恶战争,我们也是一样。” 被称为莫斯科守护神的俄罗斯人缓缓闭上眼睛,过了许久之后,才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 “除了我之外,你还向谁寻求了帮助?” “目前有但丁先生以及雨果先生,莎士比亚先生和歌德先生那边我已经写信过去问了,卡洛.科洛迪先生也很愿意加入这一次计划。”眼看对方已经有了答应下来的趋势,季言秋脸上的笑容都变得真挚不少,“当然了,还会有更多的异能者加入进来。我们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更多人被卷入战火之前终止这场战争。” 列夫.托尔斯泰有些恍然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他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像极了他那位常常斗篷不离身的老师。 难不成你们师门都是这种性格吗?这种令人羡慕的、令人赞叹的执着与信念…… 窗外传来放学归来的孩子们的吵闹声,伴随着滑板车之上的车铃叮铃叮铃的声音,将这场有些微凉的夏夜变得轻快起来。于是,列夫.托尔斯泰沐浴在年轻人带着些期盼的目光之中,点了点头。 “为我说一说你的计划吧。” ———————— 随着日历上的日期一天一天的被划去,哪怕是俄罗斯也总算拥有了夏日应有的炎热。越来越紧迫的战争尚且没有影响到那些藏在街头巷尾的小酒馆的生意——社会的压力越大就越需要一个能够发泄的渠道,而那些廉价到就像是医用酒精兑水的劣质烈酒正好能扮演这个角色。 莫斯科人总是离不开酒的,他们需要用酒精去冲淡大脑中的忧虑与哀愁,让脑袋变得昏昏沉沉、身体变得像沉重的狗熊一样,才能在酒馆昏暗的灯光下说出一点真心话。 当普希金一边将戴了一天的帽子摘下来,一边疲惫的走进酒馆里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原先应当闹哄哄的酒馆里出离得的安静,只能听到站在正中央的桌子上拿着杂志正在念上面刊登文章的人的声音。 第322章 “……于是我对他说,我已经没那么害怕了,不需要再派人来保护我。要是上帝真的要惩罚我这个医术不正的医生的话那就让敌人的子弹击中我好了,不需要在用别人的命来换我的命。 军官并没有说话,但那个哭红了眼睛的副官上来,狠狠的在我的脸上揍了一拳。他扯住我的领子,像是恨不得将我的领口连着听诊器一起扯下来。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负罪感?’他的语气很生硬,‘他只不过是个逃兵而已!’ 我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去玩具商店时的经历。那时候我的母亲面对着买不到限量玩具而嚎啕大哭的我,故意说了许多有关那款玩具的缺点:容易损坏、没什么内容、样子不够好看……她在试图通过贬低一个我得不到的东西来安抚我的心。 多么精明的一招,不是吗?这在心理学里头也有相应的理论。那时候,小小的孩子确实因为这些话语而降低了得不到的不甘感,没过几天便将那款从指缝里溜走的玩具抛到脑后。可一个人的生命没有办法以这种方式忘记,更何况的是,他也不是逃兵。 他只不过是正好害怕了而已,就只是害怕了那一回而已。” 酒馆里头的氛围伴随着故事的推进而越来越沉重,到了最后,就连角落里满不在意的酒鬼也不自觉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普希金莫名从这些文字里听出了熟悉的影子,恍然地走到吧台去扯了扯相熟的酒保的袖子,问道:“这是在读谁的文章?” 酒保原先也在聚精会神的听着,看到熟人过来之后勉为其难分出一点心神来给他解答疑惑:“是帕列斯.莱芬耿尔的新作品《和平之春》,前天刚开始在莫斯科的早报上刊登。” 帕列斯.莱芬耿尔……普希金的脑中闪过那道有些瘦削的身影,转过头去看向了正在大声朗读的人手中的杂志,下意识的将手伸进口袋里,碰了碰自己干瘪的钱包。 自从战线逐渐北移之后,征兵处对异能者的搜查力度也扩大到了先前从未有过的地步。原先就被迫东躲西藏的普希金这下子更是连份稳定的工作都找不到了,之前答应了让他稳定供稿的出版社也因为战争的影响而濒临倒闭,不得不退回了他的合同……这也导致了他现在连一本文学杂志都买不起。 “酒馆有定这一套杂志吗?”普希金将自己的钱包放了回去,怀着一点微薄的希望朝着酒保问道。 酒保摇了摇头,但没等他眼中的期许的光彻底暗下去,就说出了新的希望—— “我听说每天下午都会有人在红场分享这篇文章的复印件,供大家现场阅读,或许你可以去看看。” 普希金有些惊讶:“现场阅读?这……这篇文章的影响力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酒保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或许是某位忠诚的粉丝自掏腰包想要为喜欢的作者宣传吧。但不得不说,这篇文章确实写的很好。” 作者的文字里似乎包含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的情绪也随着文中人物的情绪而一同波动,伴随着他们的失落,伴随着他们的欢欣,伴随着他们的绝望……最后,循着他们的目光看见了那片血淋淋的战场。 于是,一种微妙的思潮开始在阅读过文章的人群中蔓延开来,并且逐渐扩大。远方的炮火不再是人们在酒馆里高谈阔论的话题之一,而变成了另外一种更加深沉的东西。 不止在莫斯科,这种变化也无时无刻发生在欧洲的其他地方。并且随着不断疯狂的战局深深的扎根于每个人的心中,等待着某一天有一个领导者出现,让这片浪潮彻底卷席整个世界。 ——以和平的样子。 第143章 《战争安魂曲》 伦敦, 时钟塔的最顶层,一场聚集了众多超越者的远程国际会议正在召开。只留下最顶上一盏小灯的办公室中,由异能所构建出来的虚幻投影缓缓浮现在每个座位之上,而会议中的主位, 正是一道有些瘦削的影子。 穿着一身风衣的德国男人在睁开眼睛看清所在地是哪后就对着会议桌末端闭着眼睛的白发英国人发出了调侃:“这是你在时钟塔的办公室?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追求刺激。” 乔治.奥威尔并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继续将所有人的投影变得更加凝实。现在,众人终于可以清晰的看到对面人的五官了—— “咳。”海因里希.海涅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嘴, 装模作样地假咳了一声, 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对面的同僚,“歌德, 我记得你现在正在苏格兰……?” 歌德非常坦然地点了点头:“明天早上的突袭计划。” 海因里希.海涅看上去更加不可置信了, 又接着转过头去瞥了一眼在场的两位英国人,发现他们无动于衷之后决定闭上自己的嘴。 列夫.托尔斯泰有些茫然地环顾一周, 低声用俄罗斯俚语发出了一句惊叹,语气复杂地对着季言秋说道:“我没想到你能召集到这么多人。” 意大利的但丁.阿利基耶里和卡洛.科洛迪, 英国的乔治.奥威尔与威廉.莎士比亚, 法国的维克多.雨果与儒勒.凡尔纳,德国的海因里希.海涅与约翰.歌德……在场所有人的国籍几乎涵盖了大半个欧洲。 季言秋对此只是不太在意的笑了笑:“雨燕的飞行速度确实很快, 不是吗?” “更何况,我们都有共同的目标。”维克多.雨果敲了敲桌子, 意有所指地看向了另一边沉默不语的莎士比亚, “这也意味着有一些人总是会主动找上门来。” 第323章 莎士比亚淡淡地抬眼看了一眼他, 什么话也没说。季言秋的脸上挂着一贯的温和微笑,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应对时的默认表情。 出于各种原因,季言秋并不想在无意义的八卦上耗费太多时间。于是,他清了清嗓子, 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来。 “非常高兴能在这里看到大家,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属实在我的意料之外。”东方人环顾一周,“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猜到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吧?” “和平之春已经刊登到了第五章 ,剧情应当要到第一个高潮点——所以说,要从哪个国家开始行动?”维克多.雨果第一个做出了响应,语气倒是没多正经。配合上他旁边正在抚摸由自己异能所构建出来的海豹的儒勒.凡尔纳,让在场的所有人关于法国的刻板印象又开始滴滴作响。 “不管哪个国家,我猜应该不会先是巴黎。”海因里希.海涅意有所指般说道,得到了维克多.雨果一个愤愤不平的注视。 “嘿!我明白什么是分寸!” “是的,您当然有分寸,维克多.雨果先生。我们都非常信任您。”在会议的话题又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而跑偏之前,季言秋先行一步开口打断了争吵,递给了海因里希.海涅先生一个制止的眼神之后顺着先前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按照目前的战局情报,俄罗斯将会在三天后正式加入到异能战争之中。也就是说,三天之后这场战争就能真正的被称为整个欧洲的战役。” 银色的丝线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副欧洲地图,上面的末点已经彻底扩散到了每一个角落,浓郁的黑色正在不断滚动着,散发着浓浓的不祥气息。 在场的唯一一个俄罗斯人列夫.托尔斯泰只是静静的凝视着这幅地图,望着上面也化为黑色的俄罗斯不说话。 东方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在德国与奥地利之间的交界处敲击两下,他所指的那片地图瞬间扩大,变成了一座城市的构造图。 “而在六天后,意大利政府将会撕毁与德国签订的盟约,派出但丁先生带领军队夜袭萨尔茨堡。根据我们的判断以及屠格涅夫先生提供的帮助,到时候被派出迎战的超越者有极大可能是海因里希.海涅先生。” 被提到名字的两个人同时举起手来示意,而身为屠格涅夫前友人的列夫.托尔斯泰则是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冷哼。 季言秋微微一笑,手指轻敲着桌面。 “这是一个机会——目前整个欧洲,德国与奥地利人民的反战情绪最为浓烈,而且这场战役有可能会是我们的内部战。也就是说,我们准备了许久的手段终于可以用上了。” 坐在桌边的异能者们神色各异,但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主位上的东方人,准确来说,是看向他的咽喉。 他们都知道,季言秋如果想要的话可以让自己的声音带上影响人思绪的效果。但在成功晋升超越者之后他们就再也没看到季言秋使用过这个能力,也不得而知这个能力到底在持有者刻意为之的情况下能达到何种地步。 雨燕……代表了自由的鸟儿,盘旋在战场上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现在,他终于不用再为下方的死亡发出哀鸣,而是为了和平发出啼叫。 “一切都将顺利进行。”用粗糙的亚麻布蒙住眼睛的苦修士轻声说出了他的预言,又或者说,是他的祝福。 ———————— “预计在今天傍晚,萨尔兹堡将迎来一场大雨。这将是奥地利在秋天迎接的第一场雨……” 收音机之上的按钮被一只手按下,手里拿着压缩饼干的士兵背上是沉重的军备物资,步伐有些摇晃地来到了同伴的身边,紧靠着他坐下。 “别听天气预报电台了,反正不管是什么天气都是要打仗的。”士兵咬了一口手里的压缩饼干,因为这些天以来实在是吃的太多而有些反胃,但硬生生在吐出来之前就把它咽了下去,用手捶着自己的胸膛顺气。 收音机的主人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就连同伴递过来的压缩饼干也视而不见:“起码下了雨对城里建筑物的损伤就会小一点不是吗?” 士兵终于将嘴中的压缩饼干给咽下去了,转头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开始思考起这些东西的?听着,那些灾后重建也好,打击目标以及范围也好,都不是我们这种低级士兵应该思考的。把这些东西交给军官和大人物们吧,我们能活着下来就很好了。” 说完之后,他又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说不上是安抚还是劝告:“别思考这么多,人是一种越思考就越忧虑的生物。” “……我好像从没和你说过,我的父亲是萨尔兹堡人。”那个意大利士兵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手中抓紧了什么东西,“在我十岁之前,我们一家都在萨尔茨堡生活。” 拿着压缩饼干的士兵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归于空白,到最后甚至有些恍然:“所以说,那里也是你的……” “故乡。”意大利士兵深吸了一口气,接上了这个单词。 气氛似乎瞬间变得沉重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士兵似乎是想要开个玩笑来活跃氛围,一边用力拍打着同伴的后背,一边语气夸张地说道:“和你都认识一个月了,怎么从来就没有听你说过呢?那你的意大利语可太标准了,我的兄弟,我从来没有听出过一点德国口音……” 第324章 意大利士兵非常勉强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毕竟我在十岁之后一直与父母在意大利生活,很少有人和我讲德语了。” “这样啊。”士兵干巴巴地说完了这句话,面对着又即将沉寂下去的氛围,绞尽脑汁的试图找出新的话题来。 终于,他撇到了同伴手中一直捏着的什么东西,顿时松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你手里的那本是什么?杂志吗?” 意大利士兵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松开了自己的手,看向手中已经变得皱巴巴的本子,有些懊恼。 “不算是杂志,是我的手抄本——” “手抄本?”士兵愣了一下,看着那没有封面的本子,随即想到了什么,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就要上手去将那个本子拿过来。他的同伴被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但还是下意识的将本子往自己的怀里藏了藏。 “你做什么?”为了防止在队伍最前端的小队长循声看过来,意大利士兵用气音发出了低吼。 “是《和平之春》?你疯了吧,长官可是明令禁止军队里不允许出现这本书!”对方以丝毫不输于他的气势吼了回去。 意大利士兵的眼神躲闪一瞬,随即十分心虚的将自己的书往怀里藏的更深,直接站了起来就开始往外走。他的同伴赶紧拽住了他的手腕,低声说道:“你走什么?我又没有要检举你的意思……话说,这本书现在是真的很流行啊,昨天我们去维也纳的时候不还听到有人在广场上朗读这本书吗?” “有很多人都是自发去那里朗读的。”意大利士兵顺着同伴的力道又坐回了原位去,看起来放松了一些,“《和平之春》是非常适合朗读给他人的故事。” “我不太了解这本书,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看书。不过,之前在维也纳休整的时候我倒是凑巧听到了一些片段。”士兵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开口,“这本书讲的是战争时期的故事吗?” 意大利士兵抬头瞥了一眼前方长官所在的位置,确定他并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后低声回答:“是的。作者并没有交代主角所在的国家,有很多人都默认带入了自己的祖国。” “那这可还真有代入感,不是吗?”士兵想起那些在广场上安静站立着发起无声反战抗议的人群,忍不住发出感慨,“难怪最近有这么多人开始游行……或许也有这本书的功劳。” “……”意大利士兵并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头顶已经渐渐朝着地平线移动的太阳,以及逐渐朝着这片区域聚拢起来的乌云,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要下雨了。” 他的同伴也跟着抬起头:“嗯,对啊,你方才听的天气预报电台里不是也有说今晚会有雨?看起来再过一两个小时就会下了……对了,你说,那些反战游行会有效果吗?” 意大利士兵的脸上闪过茫然,他非常诚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听后勤部的人说,维也纳现在每隔一个小时就会举行一场公众演讲,一天里起码会举行六次游行。”士兵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沉重,“不过我也能理解他们,谁又想面对战争呢?而且维也纳这座城市已经不能再遭受更多的磨难了。” 那座被称为音乐圣地的美丽城市在这段时间内遭受了无数的劫难,维也纳人在梦中惊醒之时总能听到这座城市正在发出低泣。本应该流传千古的艺术品被焚烧殆尽,中世纪的建筑师们引以为傲的作品被炮火夷为平地,音乐家们的故居与手稿一起化为尘埃……战争的烙印已经深深的刻在了这座城市之上,甚至毁掉他们的,就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音乐——成功攻下维也纳的是超越者邓南遮。 在那个小提琴演奏的乐曲响彻了全城的夜晚之后,维也纳的街头再也听不见音乐。 这让许多意大利的士兵感到了不安,甚至有些自我怀疑。这种怀疑在今天晚上达到了顶峰:如果说一开始的反攻是为了复仇,那么现在扮演着侵略者、即将把炮口对准其他人故乡的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德国的士兵也曾踏足过他们的土地吗? 天上的乌云终于聚集起来,雨滴从天空落下,坠至地面之上溅起水花。雨水打湿了头盔以及肩上的勋章,士兵们将手中的步枪放在防水的雨衣下端,预防着火药因为雨水而失效。 天空中似乎有一抹黑影飞过,但众人已经不想去猜测那是飞鸟还是己方阵营的轰炸机,因为那毫无意义。一声清脆但又具有十足穿透力的长鸣声传到所有人的耳中,在那个瞬间,许多士兵乃至军官的心中都忽然升起了一个堪称荒诞的想法:如果这场雨下的够大,将所有的火药都打湿的话,这场战争是不是可以不用开始? 可所有人都知道,现代军备的技术已经足以抵御一定程度的雨水,而这个季节也必定不会在欧洲南部掀起一场可以阻挡战争的暴雨。他们只能裹紧身上的雨衣,按照既定的计划向前进。 乌云遮蔽了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太阳,眼前的一切变得昏暗起来。意大利士兵眯起眼睛望着后方那隐隐绰绰的灯光,原本还在疑惑着今天的远程射灯怎么功率有所下降,就在下一个呼吸间猛然睁大眼睛。 ——那不是后勤部提供的远程射灯,而是一盏又一盏最普通的摄影灯组成的光亮。在雨幕里,他们看到了许多模糊不清的身影,静静地矗立在他们的后方,站在那些被火焰烧到只剩骨架的建筑物之上。 第325章 又是一声雨燕的长鸣,更多的灯光亮起,这一次是普通人手中的提灯。那些人影的轮廓终于清晰起来,也终于让所有人看清了他们手中所持之物:是乐器。是自从维也纳被攻占以来,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街头上的乐器。 伴随着雨水降落人间的声音,有谁拉响了第一个弦音——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无数的乐声加入进来,组成了一首有些生涩、并不完美的交响乐。这首没有排练也没有指挥的乐曲因为过多人的加入而显得有些混乱,但并不影响人们听出这首曲子的旋律。雨燕的鸣叫配合着每一个拉长的尾音,仿佛在配合着众人的演出。 啪嗒。有人的背包因为下意识放开的手臂而落到了地上。雨滴声与乐曲声的间隙之中,有谁正在用故乡的语言,颤抖着声音轻声感慨: “是《战争安魂曲》啊……” 在一个平静但不平凡的雨夜,维也纳人再次奏响了他们引以为傲的音乐。而这首曲子……正是这个雨夜得以安宁的原因。 有什么东西随着飘远的音符静静地流淌在这片土地之上,蔓延到了许多人的心中,埋下了一颗即将在明年春天开放的种子。 【我们渴望着安宁,我们期盼着生活重回平静。既然火焰焚烧不了我的灵魂,那么也没有办法阻止我的声音在这片山谷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祈求着上帝收回祂的惩罚,让枪声与炮火不要在我的耳边响起,让我的亲人与朋友不要再流下血或泪,让所有不该死去的人都能够延续他们年轻或年老的生命。 于是上帝给予我承诺—— 在新的春天里,我们的愿望终会实现。 ——《和平之春》】 第144章 来自白金汉宫的邀请函 后半夜, 天上的乌云逐渐散开,雨滴也渐渐变小,最后已然化成了丝丝细雨,落到人的身上时仿佛被温柔的丝线缠住, 甚至有些温暖。 一只漆黑的雨燕拍打着翅膀落在军用帐篷之前, 只是一眨眼便化作了身形瘦削的成年男性,掀起帐篷前端的帘布走了进去。 帐篷里头有些昏暗, 唯一的光源就只有放在桌面上的老式电提灯。季言秋走进去时多看了一眼那堪称从博物馆里刚找出来的东西, 背在身后的手于半空中划动,写下了一句隔音防打扰的言灵。 言灵生效, 现在这个帐篷里头所有的声音都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季言秋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帘布, 确定外头的人没法看见帐篷里头的人影之后才走向了坐在桌边的苦修士。 但丁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摆弄着桌上的挂件,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淡淡地开口说道:“终于来了?” “演出已经结束了,我当然要来。”季言秋非常不见外的拉开桌子另一侧的椅子坐下, 右手托着自己的下巴, 若有所思地看着但丁手中的挂件,“这是卡洛.科洛迪的东西。” 他的这句话并非是疑问句, 而是肯定的陈述句。但丁微微颔首,将手中的东西推到了季言秋的面前:“保险用的, 如果有人来搅局的话我会直接启动木偶。我记得你也有一个。” 季言秋愣了一下, 稍加思索才想起那个一直被他贴身携带的金属人偶挂件, 恍然大悟道:“原来那挂件是这么用的……” 他还以为是一个信物, 又或者是可以远程传递信息的道具,结果却是一次性异能用品吗? 他刚要将这枚挂件推回去,但丁就抬起手来止住了他的动作:“你收着吧,这场演出已经结束了, 不会再有人搅局。” “那你给我又有什么用呢?我就经常遇到麻烦事了吗?”季言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将那枚挂件收了起来,与先前没用上的金属人偶一起放在内侧的口袋里。 但丁听到他的后半截话倒是笑了一声,哪怕眼睛被粗麻布所遮挡着,季言秋也依旧能感受到他带着笑意的眼神落到了自己身上。 “难道你不经常遇到吗?” 季言秋试图找一些例子来反驳,但在记忆里头搜刮了半圈之后,也只能悻悻地认下了这句话:“好吧,麻烦事确实很喜欢赖上我。” 闲谈时间正式结束,接下来就是不太让人愉快的工作话题。季言秋瞥了一眼后方城市的方向,那里的反战演奏队伍已经撤离了。意大利军队里头的异能者心照不宣的为他们打了掩护,配合上维也纳政府原先就不太积极的抓捕态度,现在他们应当都已经毫发无损的返回了自己的家中,除了身上的衣服被雨打湿之外,一点损失都没有。 但丁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哪怕东方人所看的那个窗口窗帘并没有被拉开。他开口,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本次计划圆满成功,接下来你的打算又是什么?” “接下来?”季言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还能有什么打算呢?你们都能猜出来不是吗?无疑就是按部就班的往下走。只要第一步成功迈出去了,后面的道路就好走多了。” 但丁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先前的反战游行运动都没有收获到切切实实的成果,方式也没有这一次那样撼动人心。只要报纸如实的报道了这一次事件,无论是添油加醋也好,还是遮遮掩掩也好,都能为接下来的运动起一个好头。 “从明天开始,要加大对舆论的控制力度。尤其是巴黎和伦敦的报社,一定要看紧了,这两个的政府最喜欢在新闻报道上动手脚。”季言秋简单的将任务交代了一下,随即顿了顿,也把自己接下来的行动给说了一遍,“至于我,《和平之春》将会在下一期的文学杂志之中正式进入到第六章 节的内容,与此同时,一到五章的整合单行本也是时候该出版了。” 第326章 但丁原先还只是平淡的点了点头,但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你要开签售会?” 季言秋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笑了笑:“虽说我不至于成为他们的思想领导,但影响力应该也是蛮大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在公共场合露面会带来更大的反响,尤其是在伦敦。” “露面?恐怕不只是单纯的和他们见个面吧。”但丁冷静分析道,“你还想做什么?自导自演一出暗杀的戏码,还是安排签售会上闯进来极端战争狂热分子?” “不,我当然不打算这么做,那只会让我、让【季言秋】这个名字被推上风口浪尖。”东方人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语气和缓,“我的身份本来就足够敏感,不能再突出下去了。” 哪怕他在表面上表现的再无辜,从他顶着这张明显属于华国人的脸出现在欧洲那一刻起,就注定着会有无数双眼睛将目光死死的凝聚在他的身上,试图挖掘出那么一点蛛丝马迹,来让身处远东的古国也陷入这场泥潭之中。 再说了,在签售会上遭遇暗杀这一出戏码实在是太过老套,而且在普通群众不知道他超越者身份的前提之下,他一个没有特殊身份的作家只是出版了一本在战争时期相当常见的反战文学却招致了暗杀……就算刚开始时还因为这件事而义愤填膺,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慢慢的回过神来了。 人们总是喜欢相信自己所推测出来的东西,而不是打着官腔把真相直接呈现在他们面前。如果让他们发现了暗杀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很难说会不会招致反扑。 所以说,他们需要一出让主人公没那么起眼、事情也没那么尖锐的戏码,让这场浪潮再往前进一点。 “你说,在签售会的前一天忽然紧急撤回所有通知,并且使用着公关一贯的话语遮遮掩掩的说签售会因为不可抗力而取消,而正巧有人在小报上提供线索,说看到了政府官员出入出版社的身影……能不能将这个话题渗透到每个市民的茶余饭后闲谈之中?” 要知道,探讨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可是所有人最喜欢的饭间娱乐活动。 但丁被粗麻布所遮住的眼睛中闪过一抹惊讶的光,很快便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不足:“是我想的太过复杂了些,这确实是个好计谋。” “到时候就得你们多配合配合了。”季言秋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时候也不早了,我还得去通知其他人——海因里希.海涅那边由你来负责,可以吗?” “自然可以。”但丁没有分毫迟疑的答应下来,只不过目光在东方人手上,那块镶嵌着蓝宝石的手表上停顿了一下,开口问道,“这是……” 季言秋注意到了他目光的落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表,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忽然变得柔和不少。 “恋人赠送的礼物。真是可惜,我这些日子里明明去了这么多趟伦敦,却没能和他见上一面。” 但丁的语气似乎也和缓了不少:“很快了,再过一些日子你就能去见他了。” “是啊,如果我们的速度足够快的话,或许今年他还能和我一起过生日。”季言秋将手腕上的表重新藏在自己的衣袖下端,朝着但丁挥了挥手,变回了一只小巧的雨燕,结束了这场鲜为人知的谈话。 但丁将帐篷的帘布掀起,目送着那只雨燕消失在天边,过了许久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雨已经渐渐停了,月亮也要逐渐退至地平线之下。今夜原本是个适合入睡的夜晚,可但丁知道,许多人都和他一样未曾入眠。 从维也纳的废墟上传来的乐曲停止了,但维也纳的音乐将在今天之后再次在他们的街头被人奏响。 —————————— 事实证明,人就是这么一种生物:喜欢猜疑,并且对自己绞尽脑汁所思考出来的“真相”坚信不移,甚至试图去向周围人传播自己的猜测,直到周围的人都相信自己的理论为止。 等到出版社刊登在伦敦早报上有关于《和平之春》签售会因为不可抗力取消的消息通过乔治.奥威尔动用的手段开始在街头巷尾传播起来时,莎士比亚也恰到好处地将提前准备好的照片刊登到了晚报之上。 两者一结合,英格兰人原先就相当出色的阴谋论天赋更是大放光彩,仅仅是用了一个晚上,各种各样的猜测便已经传到了几乎每一个伦敦市民的耳中。再过了一个早上的时间,伦敦周围的城市也收到了这些消息。 这无疑在反战游行队伍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帕列斯.莱芬耿尔对于伦敦人的意义是完全无法被取代的。他已经在英国政府铺天盖地的报道里逐渐被塑造成了所有伦敦市民心中不可辜负也不可贬低的救世之星,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英雄史诗之中最典型的英雄形象。而与之相比,不顾群众的反对毅然决然加入战争为他们生活带来负担的政府简直就是第一嫌疑人。 战争本身就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苦楚:无论是到了战场上之后就了无音讯的亲人与朋友,还是越来越高的物价以及街道上每一个人那张灰暗的脸,都构成了每次午夜惊醒时无法忘怀的噩梦。《和平之春》是将他们内心的苦楚剖出来放在所有人面前的哭诉,是具象化的痛苦与绝望,对于战时的所有人来说,看着那些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的士兵,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亲人的影子。 说是这些文字带有极强煽动性也好,还是说带着十足的反战色彩也好……能在看这本书时痛快的哭上一场就已经足够了。 第327章 季言秋如愿以偿的用这本书掀起了一场浪潮,而这场浪潮最终也在他的指挥之下狠狠地砸向了开启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让他们感到焦头烂额、无能狂怒,可甚至不敢下达对这本书的封禁命令。 在消息被放出来的第三天,伦敦的每一处广场上忽然都出现了一群白鸽。它们在放鸽人的哨声之中高高地飞向天空,飞过大本钟的塔顶,飞过伦敦眼,飞过白金汉宫。明明身上没有任何色彩,但在那一刻,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一面名为和平的旗帜在天空中划过。 涌动的浪潮以维也纳为中心,逐渐扩散开来。到了后面,那些没有参与战争的国家也出现了白鸽的影子——他们并没有切身体会过战争的苦楚,可他们听到了同为人类的哭泣与哀鸣。前线焦灼的战况不断消耗着已经所剩无几的物资储备,国内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冒出的反战游行活动更是不断的向政府施加压力。等到《和平之春》发行到第七章 时,每一个参战国都心照不宣地召开了一场万分紧急的内部会议。 而与此同时,东方人坐在巴黎圣母院的顶端,与维克多.雨果一同写下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件。 “儒勒.凡尔纳先生和莎士比亚先生已经准备好了吗?”季言秋用橄榄枝与白鸽的图案所组成的火漆印章封好一张新的信封,用漂亮的花体字写下了收信地址与收信人——【英国伦敦,白金汉宫最顶层的起居室,伊丽莎白女王收】。 “随时可以将岛升起。”维克多.雨果用与季言秋笔下的字迹一模一样的字体写下【英国伦敦,白金汉宫第五层的书房】这个地址,收信人依旧是英国女王。 “那就好。”季言秋笑了笑,随即忽然想到了什么,略显担忧地问道,“法国不会有人猜到那是凡尔纳先生的异能吗?”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那毕竟是他压箱底的底牌,在他提起来之前连我都不知道。”维克多.雨果将手上的信件放到已完成的一边,哪怕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看到那些毫无例外收信人都是伊丽莎白女王的信封时还是忍不住顿了一下,发出了感慨。 “真没想到你会选择以这种方式。”法国人侧过头去,眼中闪烁着颇为复杂的光芒,“你这一生还真是和英国紧密相连,不是吗?” “这只是权衡利弊下的最优解。”季言秋很平静的回复他,“让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出面都不是好选择,而正好英国女王还欠着我一个要求。” 那枚随时可以进入白金汉宫面见女王的勋章还放在他的口袋里。他本以为这枚勋章只能当做纪念品,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用上的那一天。 东方人眼睫轻颤着垂下,投下的阴影遮盖住了眼底的情绪。他抬手碰了碰自己放着什么东西的大衣内袋,说不清是带着什么情绪:“不过我猜,在这次事件之后,我和英国之间的缘分应该就彻底断干净了吧。” “哪会呢?你那帮朋友还有你的恋人不都是英国人?”维克多.雨果已经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用手撑着脸颊饶有兴致地开始与老友的学生、自己目前的同谋闲谈起来。 “这不一样,那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而我说的要更加宏观一点。” 季言秋看向下方与伦敦的风格对比鲜明的巴黎,感慨道:“或许当初我来到的是巴黎,和我有奇妙缘分的国家就是法国了。” “天呐,这个假设听上去对波德莱尔的头发很友好。毕竟如果有一个像你这么省心的同僚,他加班的时长起码能缩短一半。” “因为工作量分给了我一半是吗?那还是算了吧。” 季言秋笑出声来,将那些写好的信件放到自己身前,没有使用无声发动异能的方式,而是非常认真地张开了嘴。 “【这些信件会出现在信封上的收件地址】。” 言灵发动成功,信件消失在了原地。维克多.雨果目睹了全程,忽然开口问道:“如果英国女王没有回信该怎么办?” “那我就一直写,写到她有答复为止。”季言秋云淡风轻地说出了相当有威慑力的话语,“而只要她有答复,我相信就不会是拒绝。” 维克多.雨果忍不住咋舌,终于认可了眼前看起来温和的东方青年确实继承了qin的一贯作风:“你们师门还真是一脉相承的狠。” 季言秋笑而不语,只是从台阶上站起,来到了塔顶平台的边缘。今日是难得的晴朗,蔚蓝的天空中流淌着薄薄的云,时不时迎面吹来一缕清风。在下一缕风到达身边时,季言秋若有所感的抬起手,接住了一张由流光化做的信件—— 【亲爱的季先生: 我已经收到了您的信件,现诚邀您来白金汉宫与我一叙。 你的朋友, 伊丽莎白】 第145章 停战协议 白金汉宫的顶层一直都是安静的。来来往往的仆从都特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 哪怕最大手大脚的近侍都会在这一层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唯一一个可以肆意地在这里发出声音的,自然就只有这座宫殿的主人。 英国女王穿着不算繁琐、但剪裁修身得体的长裙站在窗前,右手缓缓转动着佩戴在拇指上的戒指。白金汉宫拥有着俯瞰伦敦市区的最佳视角,因此她能看见在广场上出现的白鸽, 以及游行的队伍用手幅拼起来的“和平”。政府大楼的下方挤满了抗议的民众, 他们用油彩在脸上涂出爱尔兰的旗帜,涂出“无战争”的字母, 在最前方穿着老式军装的老人苍老而颤抖的领唱之下, 唱起了那首战争结束时诞生于这个世界的歌。 第328章 这熟悉的旋律让她有些恍惚——上一次听到这首曲子她才三十余岁。那时的她站在游行的花车之上,看见唱着这首歌的民众大笑着互相拥抱。现在的他们还是挂着笑容唱响的这首歌吗? 门把手被人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女王的思绪, 她并没有回头, 因为不经敲门就可以直接进入的人只有她亲手扶持起的侍从长。 “女王陛下。”阿加莎.克里斯蒂轻声呼唤了一声,在得到回应之后便缓步走到了落地窗前, 看向下方景象时表情很是复杂,像是愧疚, 像是郁闷, 像是烦燥 ……最后,定格成了无奈。 “我不认为您单独与他见面是理智的选择。”金发女郎开口劝诫, “陛下,季言秋的性格再温和, 为人再高尚, 他都是个极度危险的超越者。” “你也说了, 他很高尚不是吗?”英国女王转过头来, 那双碧色的眼睛随着年岁的增长竟是越发深邃起来,“阿加莎,我以为你会比我更了解他。” 阿加莎的表情更加复杂了:“是啊,他简直像是个圣人……上一个圣诞节, 他给我寄了礼物。” 这是那孩子的原谅吗?还是说,这只是他高尚的品质促使他去做的“应做之事”?阿加莎.克里斯蒂不明白,她没有两位异能与人类的思维相关的同僚那样敏锐的感知能力,只好动用属于贵族的思维方式,将其当作了维系交际的礼物,心烦意乱地回寄了一套适用于同性婚礼的礼服设计图,并对他们在英国做的一切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英国女王的视线下移,看向了被金发女郎好好地镀了防护膜后挂在手持包上的红宝石挂坠,眼中染上笑意。 “我倒是觉得,那孩子是把你当作了朋友,不是吗?” 朋友……阿加莎下意识拨弄了一下那枚吊坠,反驳道:“如果是朋友,他不会只送这种不用花费什么心思的礼物。伍尔芙的礼物是可以抑制一部分【墙上的斑点】被动效果的耳机,而安妮.勃朗特的礼物是政敌的被撤职通知。” “多么贴心,不是吗?”英国女王的笑意更浓郁了些。 阿加莎干巴巴地接话:“是啊,以伦敦救世之星的名号给首相写了五张信纸的检举信呢,比我们内部审查时还仔细。” “这就是友谊啊,阿加莎。”站在高位太久,已经遗忘了友人模样的女王向着她的侍从长眨了眨眼睛,“朋友就是这种愿意为你扫平一切的存在……你的回礼不也万分珍贵吗?” 那一瞬间,阿加莎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意味深长的审视。她的身子一僵,明白了自己所效志的女王不像是愚蠢的政客尚还被她蒙在鼓里,而是猜到了反战运动如此顺畅的原因。她当即单膝跪下,脸上是货真价实的愧疚。 “抱歉,女王陛下。 ” 一双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英国女王的语气平和,就像是眼前她交付了一切信任的超越者只是一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花瓶。 “该为这件事道歉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阿加莎猛然将头抬起,却只看到了英国女王侧过去的身影。人生中有六分之一都被战争贯穿的女王再次看向了窗外,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视线落点是一群飞过的白鸽。她拉开设在边缘的机关,带着水汽的风顿时涌进了房间之中,将阿加莎的发丝吹起。 或许是这阵恰到好处的风吹散了阿加莎心头的茫然,又或许是自己所效忠之人的态度让她意想不到,她带着满心的疑惑开了口:“可我以为这是背叛……” 她的所做所为违背了英国政府的命令不是吗?反战运动因为她的默许而肆无忌样地在超越者的帮助下愈演愈烈,现在甚至已经开始向政府施压。无论是哪一种标准,这些都能被称之为背叛。 “背叛?不,阿加莎,这不是背叛。还记得我在为你援勋时说的话吗?” 阿加莎当然记得,她会永远铭记那一天的,于是,她开口,声音与那时她所宣誓效忠之人的声音交叠: “我将忠于大不列颠,为所深爱的国家献上我的一切。为此,我愿意献出我的血与肉,让骨头深埋在这片土地之下,灵魂却依旧镇守在人间。” “想起来了吗?”英国女王转过身来,轻声道,“你所效忠的是大不列颠,而大不列颠不是由贵族、政客和女王组成的,组成这个国家的,永远是它的子民。” 那首号召和平的歌已经结束了,现在他们所唱响的是不知道由谁带头而起的《我深爱的大不列颠》。 英国女王的眸光微动,示意阿加莎认真去听。 “你听,这是这个国家现在的声音——它想要和平。”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注视着人群许久,在路过的手风琴加入这首曲子时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女王陛下。” 英国女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是时候做出改变了。去为我通知首相先生吧,与其他国家的通话需要他去进行预约。” 侍从长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英国女王的目光停留在她消失的方向,直到身后传来了一声长鸣。她转过身,一只雨燕站在窗台之上,深棕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映下像是一对琥珀。雨燕俯下身子,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躬身礼,有什么金色的物体在它的爪间一闪而过。 哗——拍打翅膀的声音再次响起,雨燕眼神复杂地与她对视一眼,振翅离开。 英国女王来到窗台前,缓缓地拿起了从雨燕的爪间落下的微章——上面的雄狮在阳光之下仿佛正在发着光。 第329章 雨燕应邀而来,但他也知道,这场谈话的结果早已心知肚明。 ———————— 伴随着一场贯彻了整夜的通话,太平洋的中央悄然升起了一座没有白天的岛屿。在这座无主之岛上,任何通讯设备都会失效,无疑是一个合适的谈判地点。 印有法国国旗的军舰在码头停下,维克多.雨果跟在总统的身后,在看到不远处那道前一天还见过一次的身影时表情略显复杂。 莎士比亚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像是他们昨天晚上没有在会议上讨论在什么时机刊登【停战谈判已经开始】这个消息一样。 两个超越者还在面面相觑,而眼睛里头只有政治外交的英国首相与法国总统已经满面笑容地互相靠近,就着万年不变的天气、税收、养老压力毫无营养地聊了起来。这倒是给了超越者们一个合理的凑在一块的机会,毕竟不是谁都乐意去听两个虚与委蛇的人翻来覆去地聊一些无聊的话题的。 维克多.雨果略微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让自己尽量自然地变成和莎士比亚并肩走在一起的位置。金发的英国男人目视前方,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好在的是维克多.雨果已经习惯了他目中无人的样子,只是动用了一句话就成功的让某个金发男人看了过来:“你知道秋之前收到阿加莎.克里斯蒂寄来的礼服设计图吗?” 莎士比亚的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你想要表达什么?” 维克多.雨果眼睛里满是怜悯,不过莎士比亚更愿意称之为幸灾乐祸:“那套礼服被用于同性婚礼——你说,在战争结束之后王尔德会在什么时候求婚?” “……”莎士比亚保持沉默,冷着一张脸加快了脚步,甚至动用了些许异能力,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就将维克多.雨果甩到脑后。聊天对象突然消失的维克多.雨果耸了耸肩,目光在周围巡视一圈,又找到了新的目标,带着招牌笑容朝着另一个老朋友而去。 没有人知道这座神秘的岛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英国女王在派遣异能部队进行了严格的探测之后确定了这座岛屿的安全,并和众多领导人一起将停战协议签订会议定在了这座不属于任何势力的地方。用于会议的会议厅由在这场战争中处于中立的华国友情建造,顺带着还负责了基础设施——这场会议一定会持续许久,所有人都知道。 而华国除了这位擅长建造的异能者之外,还有另一张面孔出现在这里。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们批阅的文件中的东方青年穿着棕色风衣,一头柔顺的长发被发带束于身后,正在会议厅的右侧和但丁低声交谈。 本次会议的主持人将由季言秋来担任——这是英国女王的提议,而剩下的国家联想到那本影响力巨大的书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至少有一位超越者在场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而且华国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动什么手脚。 这座在历史上必定会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会议厅中逐渐被各个国家的领导人填满,前一天还在战场上兵戎相对的超越者们平和地坐在会议厅的后方,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样聊着天,只不过大多都心不在焉。所有人都或是直接或是隐蔽地看着会议厅的中央,等待着这场象征着许多东西的会议开始。 这种带着些许躁动的闲谈环节持续了许久,直到那道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下方的高台后,轻轻地敲击麦克风。 季言秋环顾一周,张开了口: “所有国家代表现已落座,现在,我宣布,本次会议开始。” …… 【……在日益高涨的民众诉求之下,各国领导者在太平洋的中立小岛上进行了一场充分而漫长的国际会议,并签署了停战协议。 关于这次会议,会议的主持人、《和平之春》的作者季言秋(笔名帕列斯.莱芬耿尔)向我们提供了具体细节:“本次会议充分考虑到了各国的需求以及战争所带来的损失,由于先前战争的特殊性已经结束的和平性,很遗憾我们无法划分出明确的战胜国与战败国,所有国家都饱受战争的折磨。但战争赔偿并不会就这么简单的被一笔带过,在经过长达三个小时的谈判之后,我们决定根据各国的受损情况来进行严格的赔偿划分,各国都需要为自己所造成的损失做出赔偿。 为了避免计算出现错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我们将在会议厅中设立国际法庭,所有国家均可就赔偿数额做出上诉,上诉结果由会议的全体国家来判断。而整场庭审环节将进行全球性的直播。” 这是一个相对公正的做法,英国女王对此表达了她的称赞之情,而法国总统也给出了高度赞扬。 “过去的旧规矩是应该被改变的。”英国女王在接受采访时正在阅读着推动本次会议召开的原因之一《和平之春》,“我们都希望以最公平的方式来补偿在战争中遭到了迫害的人。” 通过本报社简单的街头采访,有超过半数的伦敦市民对国际法庭的直播十分期待,并且认为这种方式可以带来公平的结果。一位从前线退下的医生如此说道:“这是有重大意义的事,这场战争已经不能被划分出侵略者与被侵略者了。同理,以和平的方式结束的战争也不能被划分战胜国与战败国。” 而在采访的最后,季言秋,这位平和而伟大的作家对我们说道:“在这场战争里,我们失去了很多东西……我们都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许久,它曾无数次出现在梦境,而现在它将变成现实。我们已经度过了难熬的严冬,现在,春天要来了。” 第330章 这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第146章 尘埃落定的一天 国际法庭的进展十分顺利, 与季言秋先前担心“没有国家提起上诉”的猜测截然相反的,在开启后的这半个月以来,国际法庭从来没有停止过。 “他们都想通过这种文明人的手段光明正大地咬下一块肉来呢。看吧,被全世界的人注视着, 这可很难赖账。”又是一场庭审结束, 维克多.雨果一边熟练地举手赞同本次结果,一边和身边的东方人窃窃私语。 季言秋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他是固定陪审员, 每一场庭审都需要他在场,哪怕他只是三位数的陪审团中的区区一个, 也从来不喜欢突然开口打断庭审, 像是个先知那样甩出一大堆证据,让漫长到好似没有尽头的扯皮干脆利落的结束——虽然确实有很多人在期待着他这么做。 “我只是在想, 有没有需要我回避的庭审能让我喘口气……天呐,因为全球直播我还不能在他们打令人昏昏欲睡的官腔时睡过去!”季言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小声回道, 但没有忘记举手表示赞同。 维克多.雨果充分表达了他的同情,于是他拿起东方人桌上厚厚一本的庭审安排, 快速在后半个月的计划里扫了一边,指向了其中三场。 “那可能不太行, 华国可没有参战, 没有需要你回避的事……往好处想, 明天的这三场很快就能过去了不是吗?” 季言秋重新睁开眼睛, 看向了维克多.雨果所指的那几行字,下意识小声念了出来:“主告方英国,被告方和国;主告方意大利,被告方和国;主告方俄罗斯, 被告方和国……怎么都是和国?他们原来也参战了?” 维克多.雨果因为他这句带着十足疑惑的话而笑出了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了许久才把笑咽了回去:“你这句话就有些伤人了,和国开始在五月份就参战了。” “五月份?”季言秋皱起眉头,“我那时正在高强度巡回战场,不可能看不到。” “你看不到也很正常,因为有关和国的战役总是会在三个小时之内彻底结束,而且规模这么小,没有观察的价值。”维克多.雨果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侧前方和国的代表,超越者出色的视力让他看到了他们青黑的脸色,很明显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维克多.雨果在意吗?他当然不在意,甚至声音更大了些。 “不过我倒是很佩服他们的勇气——一个连超越者都没有的国家急匆匆地就冲进了战场里,也没有合格的异能者战队,被打得头破血流也很正常。” 季言秋注意到那个矮小的男人开始发起抖来,但他没有理会,很难得的放下了自己一贯的礼仪,表达了自己的赞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明白了。有他们在这场战争里的所有战役完整记录吗?整合过的那种,我怕太零碎的不好找。” “当然有了,莎士比亚那里肯定有一份,不过我猜你应该不太想私底下去找他。或许,找高尔基?他是个做事很严谨的人,哪怕是必胜的局面也会好好准备的。” 前方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两个超越者将目光移过去,原先还满是愤恨站起的和国天皇气势猛然垮了下去,弯着腰在别人的搀扶下匆匆离开,表情哪怕是极力控制了也带着些许畏惧。 维克多.雨果只是看了几眼就嫌弃地把目光收了回来:“领导者是这幅模样,也难怪过了这么久还是个不起眼的乡下小国。” 季言秋笑了笑,又仔细在庭审安排里找了一遍和国,发现全都是在被告方一栏里出现。他疑惑地扯了扯维克多.雨果的袖子,问道:“和国没有争取赔偿吗?” “赔偿?这一次的赔偿规则是按照实际损失进行等价折算,大头都是城市里头的建筑物毁坏,和国本土可没有什么损失。至于那些军队和武器……也就能抵一抵和意大利的那几场了。”维克多.雨果很随便地翻了翻战事记录,“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们会冒着得罪大国的风险打一场自取其辱的官司?” “至于为什么这么多国家都要向和国提起上诉……蚊子腿也是肉,乡下地方也有可能会捡到珍宝,总之先拿了再说。” 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敲了几下,最后按下发送。 维克多.雨果看他这有些突然的动作,好奇道:“在给谁发消息?王尔德?” “我老师。”季言秋很是自然地将手机屏幕关闭,嘴角的笑容弧度莫名有些让人背脊发凉,“之前不是和你们提过,我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避一避风头吗?这不就正好有一个现成的。趁这个机会为自己以后几年的生活增加点便利。” “你们华国也要上诉?”维克多.雨果听明白了他的打算,有些疑惑地开口,“以什么名义?” “大使馆被破环、还有撤侨的费用,以及维和部队的损失……”季言秋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手指放下来一根,到最后笑着朝维克多.雨果晃了晃自己已经握成了拳的手。 “你看,这不是还挺多理由的吗?蚊子腿也是肉嘛。” 维克多.雨果哑然失笑:“好吧,只要你别把法国带上就好。” 为了给自己的真实目的打掩护,季言秋必定会多告几个国家。 季言秋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施施然地站起,准备去茶水间里拿一份水果沙拉来放松自己饱经庭审折磨的内心。 第331章 “这就要看派来的人是谁了,或许你现在开始祈愿来的是我老师或者蒲先生会有用呢?” ———————— 或许是维克多.雨果的祈愿没有作用,又或者是这家伙其实也不是很在意来的人是谁,华国派来的代表既不是qin也不是蒲先生,而是有充分上诉经验的梁煐女士。 在码头接人的季言秋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心脏顿时猛然跳了一下,转身就往一旁立起来的集装箱后走。但他的脚还没迈出去,一只手就轻飘飘地勾住了他的后领。 “要坦然的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带来的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但丁用他那一贯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 高跟鞋踏在地上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脆响,光是听着就能感受到高跟鞋主人现在满心的怒火。季言秋闭了闭眼睛,气若游丝地开口:“但丁先生,有时候倒也不用体贴地帮助同僚领悟人生哲理。” 他如果想要领会因果轮回的话,这些日子的庭审已经足够了…… 但丁微微一笑,并没有松手。季言秋很是无力地挣扎了两下,果断放弃了,老老实实地站直身子,迎接自家火冒三丈的长辈。 好吧,其实他也没想着真躲开……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总是要面对梁煐姐和老师的。 “季、言、秋!”梁煐饱含怒气的声音响起,被长辈叫了大名的季言秋举起双手,眼神飘移,在无辜中带着几分心虚。 梁煐将手高高抬起,在半空中顿了好一会都没忍心打下去,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换成在季言秋的脸上捏了一把。 “待会再和你算帐!”碍于还有外人在外,梁煐一边朝着季言秋扔眼刀,一边用气音说道。 季言秋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全程没有考虑过先发制人为自己解释。梁煐姐会生气也是应该的——他嘴上说着取材,结果一头扎进战场里就算了,还悄悄拉起了个秘密结社,一有不慎被发现,里头十几个超越者全得被打上“叛徒”的标签,而他们一向听话的小辈是这个结社的领头人! 从qin那里得到了消息的梁煐于一瞬间将所有蛛丝马迹串联了起来,积攒了半年的担忧化为了熊熊怒火,当场就申请了外派。qin自认心虚,便放弃了竞争的机会——毕竟一开始鼓励季言秋用文字的力量掀起风浪的人就是他。 但丁在梁煐过来时就已经松开了手,与这位愤怒的女士对视时还很友好地点了点头:“eileen女士。” 梁煐在面对外人时的脸色要好上许多,又回归到了先前那个在社交场合如鱼得水的梁大使,用挑不出任何差错的礼仪回复:“但丁先生,好久不见。这段时间多谢您对小秋的照顾了。” “其实大多数时候是他照顾我。”同样是秘密结社中一员的但丁相当真挚地说道。 梁煐再次明白了一切,有些失语。好吧,她本该猜到的——季言秋之前和但丁可没这么熟。无论什么时候,成为共犯都是拉近关系的最好方式。 匆匆与但丁告别,梁煐黑着一张脸把人抓上轮船,随手拉开了一间会客厅的门就把人按在了沙发上,抓着肩膀开始算秋后总帐。 “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梁煐瞪着他,“你知道这件事到底代表了什么吗?一但被人发现,你是会被送上国际法庭的!” 往小了说是激进反战组织,往大了说就和干涉他国内政没什么区别。结果这孩子对此心知肚明,偷偷地让周豫才把他的档案全都隐藏了,分明就是做好了事发之后把祖国摘出去的打算。 “不敢和我们报备,倒是敢联合你周伯伯留后手……季言秋,你是二十三岁,不是十三岁!这莫名澎湃的冒险精神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再次被长辈叫了全名的季言秋更心虚了,眼神开始在房间里乱飞,就是不敢落到梁煐的脸上。梁煐从这件事的危险性说到了秘密结社的不可控性,到最后又落回了“瞒着长辈”这一点上。显然,她最气的是哪一方面已经一目了解。 季合秋趁梁煐骂多了气也消了一半的机会,抓住重点,仰起头来,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愧疚,还带了点小心翼翼。那双比起离家前要多出了几处薄茧的手轻轻地扯了扯梁煐的衣摆。 “我错了,eileen姐……我应该把这些事都告诉你们的。但我害怕我牵连到你们……” 阳光从舷窗中透入房间,当照耀在季言秋的脸上时,梁煐竟然在那双琥珀般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水光。这下她的气是全消了,无可奈何地揉了一把季言秋的头发。 “回家之后事无具细地给我们交代一遍,听到没有?” 季言秋立即乖巧点头:“我记住了,eileen姐。” 长辈的秋后算帐环节总算是被季言秋蒙混过去,他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又在梁煐将目光移过来时讨好地笑了笑。这次叹气的人换成梁煐了,她满脸写着无奈地坐在了季言秋的身边,向他伸出了手。 “不是叫我帮你打官司吗?赔偿方案写了没?” 季言秋将早有准备的几份赔偿方案放到了她的手上,还附带了一份详细的战事记录。梁煐扫了一眼,有关于华国的损失被荧光笔标了出来。 “我申请了三场庭审,分别是奥地利,美国与和国。这三个国家在战争时侵略性最强,也是我们提起上诉的理由最充分的。我希望与和国的庭审可以被判定[全案通过],另外两个不用强求。” 第332章 梁煐重点看了一遍对和国的赔偿要求。季言秋明显是参考了许多西欧那边向和国提出的条件,详细到每一笔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一清二楚。而有关于外交特权这个核心目的则是夹在各种经济赔偿中显得不怎么起眼,不过要是认真看了就知道整个赔偿方案里分量最大的就是这几条了。 “横滨、东京的华国大使馆拥有所在街道的自主治安权……小型租界?嗯?”梁煐在读到这一行时挑了挑眉,发出了一声饶有兴致的气音。 相当淡定的季言秋又指向了下一条要求:“英国和法国直接要的片区,那才是真租界——最重要的是这两条,法外豁免和重大事务提前知情权。” 在美国待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梁煐很认可地点了点头:“这两条确实很重要,如果你想在那边更自由些……要待多久?” “四、五年吧。”季言秋提到这个年份时不由得叹了口气,“现在投到我身上的目光太多了,得好好藏一藏才行。” “没事,想家了就坐私人飞机,反正条约上还有一条无限制出入境,实在不行就用异能回来。“梁煐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梁煐不愧是前驻美大使,在庭审环节可以说是妙语连珠、寸步不让,不止是在与和国的庭审里大获全胜,美国的五个外交官一起都没说得过她。 庭审结束之后,终于可以以避嫌为名义逃避庭审的季言秋站在门口等候梁煐出来。门被一把打开,美国代表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一边愤愤地说梁煐简直是东方的阿帕特,一边脚下快到像是有人在后面追杀自己。 季言秋已经习惯听到这些东西了,毕竟在先前和国与奥地利的代表也是这么骂骂咧咧的走出来的。过了一会儿后,打了胜仗归来的梁煐女士意气风发的从审判庭里走了出来,拍了拍季言秋的脑袋,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 “还是跟美国那帮老东西吵架有意思,和国的人就只会翻来覆去的讲一些无聊的话,连个能称得上是反驳的例子都没有,让我完全没有施展的地方啊。” 季言秋有些无奈:“梁煐姐,注意外交礼仪。” “我知道的,挑的就是他们不在这里的时候。”梁煐非常坦然地说道,“你在这里还要待多久?” “还有一段时间,我毕竟是这次会议的主持人,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还需要我出场露面。”季言秋笑了笑,看向了会议厅的正中央,那里的演讲台已经被提前放到了机关下方,就等待着最后一天到来。 作为压轴环节的几场庭审终于在漫长的争辩与拉锯之中落下帷幕,季言秋将自己身前的资料粗略的收了收,跟随着身边的人一起鼓掌。会议厅的正中央,奥地利的代表与意大利的代表正同时走出自己的席位,虽说不太乐意,但还是向对方伸出了手。 “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维克多.雨果依旧坐在季言秋的身边,望着会议厅中央的那一幕发出了感慨。 “是啊,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东方人深棕色的眼瞳之中倒映着那一双交握的手,在双方代表回到上方的席位之后站了起来,走向了缓缓从地底升起的演讲台。 整个大厅的目光在这时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东方人的步伐坚定而平缓,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站在演讲桌前调整了一下上方的麦克风。 “下午好,在座的各位以及正在收看直播的人们。经过了各国代表严谨的讨论以及不断修正条例的过程,各国都已经就战争赔偿的事宜得到了最满意的结果。这也就代表着,这场战争将在一分钟前,伴随着法官将法锤落下那一刻正式结束。” 会议厅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其中有多少虚情假意的成分季言秋并不清楚,但至少,现在这些卖力鼓掌的代表也是将守在屏幕前的民众们的意愿传达到了现场。 在掌声响起了大约一分钟后,东方人抬起手来,手掌下压,掌声顿时便停了下来。 “我非常荣幸能够担任本次会议的主持人,这是对我本人以及对我的作品的高度认可。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将本次战争结束的功劳归结于我的作品《和平之春》,哪怕它到现在都还没有完结。在此,我必须得说明一件事——战争的开始与结束都不可能是一个人的成果。我们不能忘记那些扛着旗帜走上街头的人,不能忘记那些在广场上放飞白鸽,高唱着国际歌的人。以及最不能忘怀的,是那些在这场战役中逝去的人。” “或许已经有很多人猜到,我曾经以一种很特殊的方式切身感受过战争。第一个在我面前死去的人是个十九岁的意大利少年,我还记得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就像是天空和海洋拼在了一起,下方是随着清风而缓缓摇摆的草地。说实在的,他的死亡并不壮烈,甚至有些草率,在他离世之后,我亲手为他收殓了尸体。那个时候我看着山谷里那些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士兵的遗体,想到了一件事情——他们的名字或许甚至不会被世人记得。这也是为什么我想要创作《和平之春》,而里头的每一个士兵都拥有着他的名字。” 会议厅里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认真聆听着下方那个有些瘦削的身影的发言。不仅是他们,在全球的各个角落守在电子屏幕前观看着这场演讲的人也情不自禁的安静下来。 “战争是一种很残酷的东西……它拥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够将许多在平日里根本无法接受的死亡化作历史上平平无奇的一笔,把一些活生生的人变成冰冷的数字。我们甚至来不及去看到数字背后的灵魂,就要被更多的数字占据视线。但万幸的是,我们依旧有拯救一切的力量。在那个平平无奇的雨夜,维也纳的乐曲已经流淌到了每个人的心中,也带来了许多勇气。那些冰冷的数字终于在铺满了山坡的墓碑上具象化的体现出来,而战争所留下的伤痕也通过焦黑的楼房以及被燃烧殆尽的山谷呈现在大地之上。但我们至少拥有了直面这一切的勇气。” 第333章 “我在书中曾经将战争比作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寒冬,而现在,这场寒冬终于要过去了。” 东方人举起手来,比出了一个象征着“结束”的手势。在那一瞬间,他不仅仅是一位对文坛有出色贡献的作家,也不仅仅是一个要被各国紧密关注的超越者,而是在这座为了和平而建造的会议厅中沐浴着从四面八方打来的光,成为了一个象征。 “——我们终于迎来了和平之春。” 【……在恍惚之中我听到了有谁在呼唤我的名字。 会是谁在这个时候呼唤我呢?童年时镇子上的老人吓唬小孩说的故事突然在这时涌到了我的大脑里头。故事里说,人在死之前是会听到自己难忘之人的声音,那是在呼唤着你的灵魂,让你跟着一同离开。 啊,那就十分有道理了,这层层叠叠的呼唤声一定是他们围在我的身边。一想到那一帮人血淋淋的挤在我旁边叫我的样子,我一边感到头皮发麻,一边忍不住想笑出声来。 你们来啦。这一道凶巴巴的是那个总是板着张脸的军官吗?那这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会是那个喜欢逃跑的少年吗?真是抱歉,我的脑子已经有些晕乎乎的,分不清你们都是谁了。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热了——啊,我知道这个,人死之前的感官混乱,作为一个医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在看到了这么多死亡之后,我也将迎来自己的死亡了吗?我居然感到了几分庆幸,因为这代表着我不会变成那些干巴巴的守墓人,哪怕是老死了都还守着故友的灵魂。我可不要变成那个样子,不然就得被周围的小孩当做是吓人的鬼故事了,有点损害我的医生形象。 身子已经逐渐变得沉重起来,我忽然能感觉到灵魂的重量了,但说不清是轻还是重,只知道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慢慢的沉进泥沙里。 不过在现实里头,我也应该是真的要被埋进泥土里吧?这么想着,我的鼻尖就忽然传来泥土的味道了。好像还不止,或许还有更加熟悉的、有些刺鼻的气味…… 围在我耳边叫我名字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我想皱起我的眉头,骂他们为什么总是这么急促。我会来的,朋友们,我会来到你们的身边和你们团聚的。在你们离开之后我再也没有与战场上找到像你们一样的朋友啊——我还想到达你们的身边,告知你们那场期待了已久的春天终于要到来了,就在不久之后。 我能感觉到自己即将沉底了,身上的痛觉也渐渐远去。真好啊,这也是感官混乱的成果吗?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能不能靠这个经历写一篇医学论文出来,远离那个小镇的狭窄医院呢? 如果我能活下来……算了,这件事对我来说还是太过劳累了。 灵魂似乎又变得重了些,我忽然感觉到很熟悉的触感从背后传来。有谁在我的身后推着我,一开始只是一双手,在后面变成了两双、五双、十双……灵魂在他们的托举之下反而变得沉重起来,我焦急的想要睁开眼睛,想要张开嘴让他们将我放下来。 这让我回忆起了很多东西,比如那一次在战壕里头把我托举起的手——上帝啊,请原谅我,我已经开始恐惧被人托举起来的感觉了,那代表了牺牲,代表了他们死了,我还活着。 于是在漫长的煎熬里,我终于从粘稠的沼泽里头浮到表面上来了。我用力掀开自己沉重的眼皮,想要看一看周围有没有他们的灵魂,却只看到了一大片熟悉的洁白。 我又一次因为他们的托举而获救了。 好吧,好吧,看来我必定是要成为那个讨人厌的、干巴巴的守墓人了。至于时间……就是下一年的春天吧。】 第147章 久别重逢 持续了一个月的庭审环节终于结束了, 但它以及最后的演说掀起的浪潮却迟迟没能结束。沐浴在灯光之下的那道身影无数次出现在报刊头版,以彩色又或者是黑白的方式被全世界的人一遍又一遍的看到,直到彻底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灾后重建的过程是漫长的,在焦黑的大楼于化作废墟的街道回到原先的模样时, 每一个路过它们的人都会回想起那段黑暗的时光——既然忘不了黑暗, 那也不会忘记光明。 而伴随着现实之中属于和平的春天到来,贯穿了整场战争的《和平之春》也终于迎来了他的完结之章——那个医术平平无奇的医生终于成为了独当一面的战地医师, 在停战的前夕依旧奔波在战场上救治伤员。当破片榴弹在身边炸开之时, 他终于不再充当被保护者的身份,而是勇敢地守住了身边的人。 无数双战友的手托起了他的灵魂, 将他从死亡的冥河推了出来, 也让这个失去了许多东西的医生到底还是成为了童年时最无法理解的形象: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那个落后而又封闭的小镇, 找到了一处在春天时总会开满野花的山坡,把故友们的遗物埋进泥土之中, 立起墓碑, 守着这些下方就连身躯都没有的墓。 故事的尽头,是一位前来采风的作家缓缓的走上这片山坡, 看到那些落满了山花以及飞鸟的墓碑,还有一位已经老到眼睛都睁不开的守墓人。 那位守墓人对着作家说出了那句他已经在这些年来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语: “你能为我去给他们献上一束花吗?” 毕竟这里所埋葬的, 是九十九位对于他来说最伟大的英灵。 第334章 那个每天都在祈愿着战争结束的医生终于等来了属于他的春天, 但也留下了长久的、令人恍然若失的遗憾。许多读者在阅读完这一章后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明明和平已经到来了, 为什么他们的亲人、他们的友人还没有回来呢? 分明是如此值得庆祝的一件事, 但却始终无法高兴起来啊。 在世界陷入怅然若失的时刻,汇聚了半个世界目光的季言秋悄然声息的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之中,等到从战争中挣扎着恢复过来的媒体想要追着他的踪迹进行采访之时,却发现这位伟大的作家已经万分妥善的藏了起来, 任由他们绞尽脑汁的去找也找不到一点影子。 当然,这帮生活在欧洲、一贯以西方世界高高在上视角看人的媒体当然不会注意到华国的东边还有一个不太起眼的乡下小国,而这个始终被他们忽略的小岛上,他们苦苦追寻许久的季言秋先生已经以华国驻和国大使的身份到达了横滨的大使馆之中。 “多谢你的帮助,夏目先生。”一栋带花园的独栋小洋房前,季言秋用英语与眼前的中年男人道谢,“我还没有完全掌握日语这门语言,这段时间得麻烦你们了。” “无需向我道谢,季先生,横滨能够成为您的定居地是我们的荣幸。而且,我只是个快退休的老家伙不是吗?还得倒过来感谢您不嫌弃我才对。”夏目漱石也用流利的英语回道。 他是特地接下为华国大使辅助翻译的工作的,不然这个要求并不算高的岗位不会由他来担任。不过,夏目漱石真的在为横滨迎来了季言秋这位超越者感到欣喜。 一位品格高尚的、性格温和的超越者总比那些眼高于顶的欧美人要好——那怕在国会上参与了常暗岛会议的官员都对季言秋极力贬低,夏目濑石也从未动摇过自己内心中对季言秋的极高的评价。 文字是骗不了人的。如果不是以他的身份说出来太过古怪,或许他会夸赞这位先生一句“圣人般高洁的人”。 “父亲。“小洋房的门被打开,黑发的俄罗斯男孩探出半张脸呼唤道,“尼古莱想养奇怪的东西。” 小洋房的二楼传来了另一道声音,穿透力极强地传到了在楼下的几人的耳中:“什么?我没有!” “你有,你想要养一只老鼠。”费奥多尔很冷静地反驳他,“你刚刚还在向云姨撒娇,让她帮忙说服父亲给你买一只。” “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半空中忽然冒出来半截身子,果戈里保持着悬挂的姿态,拉长了声音朝东方人告状,“我们这个家里有一只老鼠就够了——父亲,费佳只是想把你的注意力从那只老猫身上移开,猫和老鼠果然天生不对付。” 说完,果戈里还向费奥多尔的方向做了个鬼脸,斗篷一挥又消失在了原地。季言秋下意识朝门口看了过去,对上了养子无辜的紫红色眼睛。 “我没有撒谎,父亲。” 搬家第一天就要处理家庭矛盾的季言秋有些心累:“我相信你,费佳。去跟尼古莱说一声,想买什么直接和我说,不要去打扰阿云姐他们。” “好的,父亲。” 小洋房的门被合上了,季言秋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头转了回来:“抱歉,夏目先生,家里的孩子有些顽皮。” 夏目漱石很明智地没有问这两个孩子是什么时候到的横滨。既然资料已经录入海关系统,那他们是怎么来的也不重要了。 他就像是绝大多数人那样露出了理解的神色:“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会比较顽皮一点,不过,看您的年龄,也不像是会有这么大的两个孩子啊?” “费佳和尼古莱是我收养的孩子。”季言秋笑了笑,“我以为这件事会写在海关资料里。” “您的档案可不是谁都能看的,不然您选择横滨不就没有意义了吗?”夏目漱石开了个玩笑来活跃氛围,“这可是最高机密。” 季言秋知道他是在客套,因此也只是笑而不语,目光落到了后方十分显眼的五栋大楼上。 “那就是港口黑手党?”东方人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让人猜不出来他的想法。 夏目漱石也跟着将目光移了过去,语气有些复杂:“是,那是港口黑手党的据点。您放心,他们的首领已经下达了谕令,不会过来这一片打扰您的生活。” 华国大使馆的所在地与租界离得很近,一般而言,黑手党都不敢过来这边。 季言秋又看了几眼那可以称之为地标建筑的高楼,有些新奇的同时又感到了些许微妙,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边的情况和西西里差不多吗?” 既然黑手党的本部能建得如此嚣张了,那么横滨也差不多是黑手党当家了吧? 季言秋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多看两眼有关横滨的资料了——如果横滨的情况可以和西西里类比,那他搬去东京会好一点。虽然费佳似乎对横滨有种他尚不明了的执着,但东京离横演也不算远不是么? 夏目漱石在听到这句话后表情僵硬了一瞬,看起来很想进行反驳,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任何得以反驳的点,最后只好点了点头:“港口黑手党确定比较强势……但,横滨政府还是有威信力的。” 不知道是不是季言秋的错觉,他好像听到屋子里传来了一声嗤笑。 “好吧,他们不会来打扰就好。但我还是想多说一句,一个城市里拥有两个对立的话事方对城市的稳定不是什么好事。” 第335章 夏目漱石满心苦涩地叹了一口气:“我明白的。” 这么简单的问题,他怎么会不明白呢?只不过是……无可奈何。 季言秋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对他国内政不感兴趣,与夏目濑石先生礼貌性的客套了几句后便转身回到了小洋房里,久违地从脑海深处将那些只是模糊片段的《文豪野犬》相关记忆找了出来。 他记得,这部作品里头有三个重要势力。一个是港口黑手党,与此对立的是官方机关,还有一个势力……应当是保持中立的、与两头都有联系的民间组织。 三方势力制衡?季言秋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上一个呈现出三足鼎立局面的是<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而三国时期最显著的是什么就不说了。 要是和国政府心一横,模仿西西里放权,那可能还会更能稳定一点。不过他没有感受过这边黑手党的作风,也不能断言横滨这么做是错的。 啊,果然还是搬家吧……但得先问清费佳到底要在横滨找什么才行。 他一边想着事情一边走到了客厅,茶几旁边还堆着好几只纸箱子,那是没来得及收拾的生活用品。果戈里和费奥多尔或许是听到了开关门的声音,跟在他后面也进了客厅,季言秋回头瞥了一眼他们,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天花板。 “看来我们的隔音不怎么样?” “尼古莱偷偷把一只耳朵放到天花板上了。”费奥多尔没有丝毫犹豫地出卖了自己的兄弟。 季言秋愣了一下,在果戈里转身跑路前就一把抓住了他的后领,看向了他的左耳——那里正一片漆黑,明显是动用了异能后产生的黑洞。 “尼古莱——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把你身体上的任何一个部位放到你身体外的地方!” 果戈里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响指将自己的耳朵归位,掐着嗓子撒娇:“我知道了,父亲。” 他的话音刚落,不止费奥多尔的脸上出现了不加掩盖的嫌弃,就连季言秋的表情都扭曲了一瞬。 撒娇失败的果戈里嘴角瞬间垮了来,“啪”的一声用异能把自己挪到沙发上坐着了。 季言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试图转移话题:“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搬到新家来第一天值得用一份丰盛的晚餐来庆祝一下。” 刚刚还在装死的果戈里突然复活,高高举起了他的手:“我想吃之前吃过的那个咸咸的炸虾!” “油闷大虾?可以。那就不吃螃蟹了,海鲜吃多了会痛风。”季言秋在脑海里修改了一下之前定好的菜单,转向了另一个孩子,“费佳呢?费佳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的,父亲。”费奥多尔说道,“今天有客人来吗?” 乔迁第一天一般都会有派对,之前搬进华国小公寓时就有一场。汪老先生和季言秋一块做了两桌子的菜,香味直接传到对面的小红楼里去了,把还在工作的几位同僚馋得放弃了手头的工作,偷偷跑回来就为了吃上一口。 “没有,他们都忙着呢。”提起这件事,季言秋就有些无奈,“除了狄更斯能用异能在一小时内来回,其他人都没有这个时间到和国一趟。” 而且他本来就是隐居,一夜之间他的所有朋友都千里迢迢跑到横滨来,用后脚跟想也知道他藏到和国来了,那他搬过来还有什么意义?不过,友人们的礼物倒是陆陆续续地送过来了。 但倒也有个例外……想起一小时前收到的那条简讯,季言秋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赶紧用拆箱子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从华国拿过来的东西不多,大部分都是这边的大使馆帮忙采购的。季言秋手上的茶具拆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侧过头去朝两个孩子说道:“费佳,尼古莱,你们两个谁去帮我拆一下厨房前面那个墨绿色的箱子好吗?那里头是我们家里人以后的餐具,每个人单独一套的。” “我去吧,父亲。”费奥多尔应了一声,看了眼拆泡沫纸拆得正开心的果戈里,决定自己先过去。 箱子很好找,厨房门口就只有那一个。墨绿色的包装纸仔细的包裹着每个角落,缎带下方还夹着一张礼物卡。费奥多尔看了一眼,上面的署名是维克多.雨果,后面还有个手绘的大笑表情。他将卡片取下来放到一旁,拆开了顶端的缎带,将里头的分装小盒一个个取出来,按套归类好。 一套、两套、三套…… 在看到下方的第四个碗时,他的动作顿住了,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将那只绘有夜莺图案的碗拿了出来。 ……四套。费奥多尔凝视着地上的四套餐具,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啊,他想起来了——这个家里还有第四个人。 而这个人,看起来即将登堂入室了。 —————— 客厅里,尚未想起这个家里还有第四个人的果戈里刚把一只琉璃杯子从层层叠叠的包装纸里剥出来。他好奇地对光看了两眼,发现杯底有一枚小小的玫瑰图案。 玫瑰?果戈里眨了眨眼睛,将琉璃杯放了下来。 他们家里有谁喜欢玫瑰的吗?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门铃声便从玄关传来。拼装书架拼到一半的东方人顿时从地上站了起来,拼到一半的书架又重新散成了木板和零件。 “噢,他来了……嗯,我是说,我去开个门……尼古莱,帮我收拾一下这里,好吗?” 果戈里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养父这幅样子:慌乱,急迫,甚至有些紧张。他点了点头,目送着东方人那怕努力控制也难掩轻快步伐的背影,心里的疑惑快要具象化成一个问号。 第336章 不是说今晚没有客人吗? 孩子们的疑惑季言秋暂时没时间去解答,他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压下自己小跑着去开门的想法,快步来到玄关将门拉开,还没来得及打开大门处的灯就急匆匆地来到那扇铁门前,压下门把手—— 下一秒,他就被搂进了一个带着玫瑰香气的怀抱。 抱住他的人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能感受到那炽热的体温正在不断将热量传来,快要把他也融化了。 半开的门被反手关上,季言秋攀在恋人的脖子上,踮着脚去啄吻他的嘴唇。身子的重心整个托付给对方,两个人一起摇摇晃晃地往后面倒,最后摔到了门上,发出“哐”的一声。 季言秋有些慌张地转头看了一眼没有关紧的门,半敞开的门缝里甚至可以隐约看到正在厨房前拆箱子的费奥多尔的影子。眼前的视角又一下子旋转了一圈,季言秋还没反应过来,背靠在门板上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秋……”一只手覆上了他的脸颊,季言秋微微将头昂起,对上一双久别重逢的灿金色眼睛,就像是被那双眼睛里头的炽热情感烫到了一样匆忙移开视线,注意力还在那扇没有关紧的门上。 “门,门还没关,费佳会看到的。” 熟悉的热意带着玫瑰的香气再次压了上来,那扇吸引着他注意力的门被恋人的发丝挡住。呼吸于这一瞬间与另一道呼吸交缠在一起,脑海中的想法逐渐消融在了这个久违的、热烈的吻里。季言秋迷迷糊糊环上了王尔德的脖子,感到对方的发丝落到颈窝处,和自己的长发交缠在一起,又在耳鬓厮磨里被团成一团。 一定会打结的……被生理性盐水占据的深棕色眼瞳雾蒙蒙的,焦点虚虚地落在男人的肩膀上。哪怕是超越者也有不会的事情,就比如说前段时间里在整个世界面前发表了足以记入史册演说的季言秋先生还没有学会在恋人过于缠绵的亲吻里换气,靠着超越者出色的闭气能力撑了许久之后才红着眼角开始拍打停不下来一样的恋人的背。 王尔德轻轻在季言秋的下唇咬了一口,终于放开了他,在东方人红着脸喘气时啄吻着那还带着水痕的眼角。 伴随着重新平稳下来的呼吸,季言秋混沌的大脑终于缓过来了,没多少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屋子里的情况,确定两个孩子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时才松了一口气。 “奥斯卡.王尔德!我们差点就要被费佳看见了!” “没有被看见。”王尔德又在东方人被磨红的唇上亲了一口,强词夺理般说道,“而且我挡着你呢。” 季言秋冷笑:“是啊,到时候你就说自己在和大门深情拥吻。” “秋,我已经半年没有见你了,你要体谅我想要吻你的心情。”王尔德握着季言秋的手放到自己的侧脸,像是只忠诚的大型犬那样蹭了蹭,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只是等不及。” 大门处的灯因为主人赶来时的匆忙而并未开启,有些昏暗的月光下,那双灿金色的眼睛是季言秋的世界里唯一的亮色。他想起了那些塞满了抽屉的信纸;想起了那些在死寂的战场上恍惚拨打过去,没过几秒就被自己慌忙挂断的电话;还有去到伦敦时远远看到的庄园一角,那栋古老的建筑就连投下的影子都是落寞的。 ……他怎么可能不想王尔德呢? 于是他叹了口气,捧着恋人的脸颊,带着思念与爱意再次主动吻了上去。 “我也一样。” 第148章 晚安吻 在两位家长于门口吻得难舍难分之时, 费奥多尔还在看着地上的四套餐具陷入沉默。 维克多.雨果非常体贴地按照每一位家庭成员的的爱好与特征挑选了合适的餐具风格,季言秋的是印着羽毛笔图样的青花瓷,他和果戈里的则是印着简笔仓鼠和白鸽,至于家庭里的第四位成员……则是玫瑰与夜莺的图案交替着出现。 维克多.雨果。费奥多尔又重新将那张卡片看了一遍, 把这个简短的名字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真是一位非常体贴的朋友, 不是吗? 上方忽然传来了斗篷挥动的声音,白发的俄罗斯少年在半空中探出半截身子, 晃晃悠悠地对着下方的费奥多尔问道:“费佳, 父亲不是说没有客人来吗?为什么去开个门要去这么久?” 费奥多尔头也没抬:“确实不是客人——你这次怎么不用异能到门口去看一眼了?” “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现在不宜出门。”果戈里幽幽地说道。 “恭喜你,你的直觉很管用。”费奥多尔露出一个很是灿烂的笑, 看得果戈里浑身打了个冷颤, 差点没从半空中掉下来。 他重新把自己固定好——哪怕他也不会真的因为鸡皮疙瘩而从自己的异能里头掉出来。费奥多尔还是那幅诡异的笑容,但他现在算是看习惯了些, 还有心情吐槽:“呜哇,费佳, 你现在的表情就像是蓝胡子发现女孩看过自己秘密房间之后的样子。” 费奥多尔笑而不语。果戈里暂时没有去探究自家兄弟错综复杂的内心的想法, 目光偏移,落到了那几套餐具上。 那套应该是父亲的, 仓鼠那套一定是费佳,鸽子图案应该是我…… “嗯?”果戈里看着印有玫瑰与夜莺图案的第四套餐具, 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这套是谁的?客人用的吗?” 第337章 “不对哦, 这套餐具是父亲正在迎接的那个人的。”费奥多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我们的另一个监护人,还记得吗?” 果戈里的脑海中闪过琉璃杯底的玫瑰图案与东方人快速离开的背影,一切都在这一刻串联起来。他一锤掌心,福至心灵地问道:“那我们该喊他什么?” “这就要看父亲本人的意愿了。”费奥多尔把最后一只杯子也拆了出来, 站起身拍了拍果戈里的脑袋,“把这些餐具移到厨房的碗柜里。” “哦。”果戈里像是一条没骨头的鱼一样从半空中滑下来,打了个响指,带着地上的餐具进了厨房。费奥多尔把包装盒收拾了一下,看了一眼玄关的方向。 二十七分钟。他们在外面已经待了二十七分钟了。 费奥多尔不愿深究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会做什么,因此他把包装盒收进大的纸箱里,抱着它放到了玄关处,顺便把正在缓缓敞开的门又推了回去,只留下一条缝来避免自家脸皮有些薄的父亲和自己另一位监护人亲昵到一半就发现他来过玄关而羞愤欲死,做完这一切后转身回到客厅,耐心等待他们归来。 又过了十分钟,果戈里都收拾好餐具挂到沙发上晃悠了,玄关处终于传来了开门声,紧接着是东方人在为谁介绍家里布局的声音。 “客厅在走廊尽头,是半开放的,没有门。然后是厨房,是靠近客厅的那扇毛玻璃门——” 季言秋的声音忽然停住了,视线落在某个地方久久没有移开。换好拖鞋的王尔德疑惑地也顺着恋人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放满了空包装盒与包装纸的纸箱。 “秋,怎么了吗?” 季言秋的脸肉眼可见的蔓延上了红色,他的耳根出呈现出一种赤红如火的色泽,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此时正处于极度羞耻的状态。 那只纸箱——那只纸箱是他让费佳去拆的那份餐具的外包装——这说明了费佳来过玄关,还有可能把门给关上了。 他看到了吗?季言秋只是略微进行了一秒钟的猜测就受不了了,闭了闭眼睛,强行将这件事从自己的脑海里驱散出去。 “奥斯卡.王尔德。”东方人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咬牙切齿地念出了恋人的名字,“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你都不许在任何没有遮挡物的地方亲我!” 王尔德茫然至极地看了眼季言秋,又看了眼那只纸箱,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条件反射般开始认错:“秋,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手腕被人轻轻扯住,那小心翼翼的力道让人的火气都瞬间消下去大半。季言秋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热意消散一点,摇了摇头:“你根本不清楚是什么事……算了,回房间了我再和你讲。” 没事的,不就是可能被年仅八岁的养子看到了自己和王尔德亲昵吗?这是很多家长的必经之路……没错,就是这样。 给自己洗脑完之后,季言秋扭头在尚未搞清楚状况所以显得有些委屈的金毛大狗唇边落下一吻,反手拉着他往客厅走。 “费佳和尼古莱在客厅,你还记得我之前在信里头交代过的吧?” 轻而易举就被哄好的王尔德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点了点头:“记得,不能用应对普通孩子的方式去和他们相处。” “是的,别紧张,他们都是好孩子。”季言秋的嘴角上扬,勾勒出温和的笑意,先行一步走进了客厅里。 电视机中正在播放着猫和老鼠的动画片,白发的俄罗斯少年挂在沙发背上玩着遥控器,而另一个年龄稍小的男孩则是盘腿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手里的书。听到声音,他们同时抬起头来,正好与走进客厅的王尔德对上了视线。 果戈里一下子就从沙发背上滑了下来,顺滑地坐到费奥多尔的身旁,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身上衣服都价格不菲的典型英伦贵族,抬起手来主动打了个招呼:“晚上好!” “噢,晚上好,果戈里小先生。”王尔德肉眼可见的拘谨起来,“我可以和秋一样叫你尼古莱吗?” “当然可以了——”果戈里拉长了声音,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位监护人,右手撑着自己的脸颊,“父亲,我该叫他什么?爸爸?还是也叫父亲?” “你们高兴就好,不过我建议用可以区分开来的称呼。”见进展还算顺利,季言秋松了口气,看向了从刚才开始就保持着沉默的费奥多尔,有些摸不清这个一直表现出对王尔德不友好态度的孩子目前的想法。 “费佳,你不也打声招呼吗?” 费奥多尔很乖巧地向着王尔德笑了笑,用那种典型的好孩子语气说道:“晚上好……爸爸。” 季言秋有点意外,又多看了他几眼,确定那双紫红色的眼睛里头没有藏着不满才放下心来,很是欣慰地拉着王尔德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了。他伸出手去,指向了自己身侧的王尔德。 “我想你们已经猜到了……从今天开始,你们的另一位监护人奥斯卡.王尔德将正式和我们住在一起。” “我确实猜到了,那只琉璃杯子。”果戈里像是个好奇宝宝那样发问,“父亲,这是你送给爸爸的礼物吗?” 季言秋的目光漂移,好吧,买下那只华而不实的杯子是因为他先前当了太久的鸟类审美还没有彻底转过来这件事就不要告诉孩子们听了。所以,他有些心虚地认了下来:“可以说是这样的。” 第338章 “哇哦。”果戈里像是个歌剧演员那样发出了感慨声,“好甜蜜啊。” 费奥多尔保持着他的微笑,在果戈里说完这句话后忽然以一个略显突兀的话题加入了这场对话:“父亲,我们的饭是不是还没有煮?” 季言秋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事,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站起来匆匆忙忙地往厨房里赶,只留下了一声简短的“坏了”。 想必每一个在华国长大的人都会经历一个至暗时刻——菜已经快要做好了,但是忘记启动电饭锅。好在华国大使馆采购的电饭锅很是给力,赶在最后一道菜做好前发出了米饭蒸好的滴滴声。 餐厅里头的餐桌是季言秋特地挑选的可伸缩款,平时只有家里人吃时就是一张普通的小圆桌。或许是吃饭时拉近的距离也同样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交际距离,季言秋在仔细观察之后欣慰地感觉两个孩子已经默不作声的接纳了王尔德的加入。 这真是个好消息,季言秋原先还以为要开展一场漫长而鸡飞狗跳的家庭战争才能让王尔德彻底融入这个家……好吧他就是家庭剧看多了,都怪喜欢给他推家庭剧的eileen姐。 晚餐就这么在一片平和里结束了,季言秋看过两个孩子房间的情况后回到主卧,刚一进门就被人从身后抱住。抱住他的人刚从浴室里头出来,身上还带着些许水汽,发梢蹭在他的颈窝处,有点痒。 “把你的头挪开,好痒。”季言秋推了推王尔德的脑袋,声音里却带着笑意,“你吹头发了吗?” 王尔德继续保持着这个黏黏糊糊的姿势不撒手,声音也跟着黏糊糊的了:“吹了……你身上的味道现在和我一样了。” “因为我们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 季言秋又在他的脑袋上轻推了两把,这次是认真的了——因为保持这个姿势走不动路。王尔德不太情愿地松开了他,那双灿金色的眼睛里些许委屈,看着自己的恋人转了个身,背靠着门板,和他面对面。 “我有事要和你说——先不许亲。”季言秋未雨绸缪地提前给痴迷于亲吻的王尔德下禁令。 王尔德看上去更委屈了:“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季言秋忍不住发出了很像是笑声的气音:“那是因为你有案底——还记得刚才在玄关时看到的那个纸箱吗?” 王尔德有些茫然:“那个纸箱怎么了吗?” “那是……我之前让费佳拆的箱子,在厨房门口。”季言秋说起这件事,耳根又开始泛红,深吸了一大口气才压下内心的羞耻继续说下去,“而现在这个箱子在玄关,说明费佳来过——在我们于正对着玄关的大门口亲得难舍难分的时候。” 王尔德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但从小在伦敦贵族圈子里长大已经锻炼出了良好心态的他倒是没有季言秋这么大的反应,只是有些局促地摸了摸鼻子,反过来慰脸皮太薄的东方人。 “门那时候关着呢,费佳也不一定看到了。” 季言秋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有气无力道:“我现在也只能这么希望着了。” “别想这么多,就算看到了也没什么的。“王尔德吻了一下恋人的额角,鼻尖碰到发丝,闻到了好闻的香气,忍不住抚了抚那已经长至肩胛骨下方的黑发。 “和你分别的时候,你的头发才刚刚长过肩膀。”金发男人的语气有些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遗憾。 手指轻轻地没入发丝之间,又看着它从指缝滑走,只留下抓也抓不住的触感。 季言秋向前靠了靠,说不清楚是痒还是别的什么,只好含糊不清地抱怨:“别梳了……有点奇怪。” 拿自己的手梳头发和别人来梳的区别原来这么大的吗? 王尔德很听话地将自己的手换了个位置放着,掌心贴着东方人的后腰,朝他眨眨眼睛:“扯疼你了吗?我以为我的动作够轻了。” “不是,就是……有点奇怪。” 笔下描写用词一向精确的作家先生此时却怎么也没法把自己方才那一团乱麻一样的感觉描述出来,纠结了半天之后往前一倒,靠在王尔德身上梳了一把他的金发,自暴自弃般说道:“就是这种感觉。” 王尔德放在他后腰的手收紧了些,将这个靠过来的动作变成了一个拥抱,“唔”了一声:“所以是舒服了?——嘶、秋,别扯,有点疼……” 季言秋赶紧把无意识收紧的手松开,揉了揉被他扯到的那块头皮,嘴上却还没有服软:“是因为你乱说话。” “亲爱的,你需要讲讲道理,我只是把自己的感受如实说出来了而已。”王尔德无奈的说道。 季言秋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气音,刚想让王尔德松开手,就听到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让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在隔音效果没这么好的门口调的情。他顿时一个激灵,拍了拍王尔德的后背,用气音在对方的耳边懊恼地说道:“天呐,我的大脑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吗……去沙发聊,这里隔音不好。” 王尔德立即点头答应下来,只不过实行的方式就和季言秋预想的不太一样了——这家伙直接环着季言秋的腰把人抱了起来,保持着这个动作就往沙发走。 季言秋措不及防双脚离地,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惊呼,手臂环住了身前人的肩膀。走廊上的脚步声停顿了一瞬,随即变得比方才急促了百倍,快速远去。 绝对被听见了!季言秋再次羞愤欲死,痛定思痛,在王尔德把他放到沙发上的下一秒就用异能封锁住了这间房间里的声音。 第339章 “奥斯卡.王尔德!”季言秋瞪了一眼顺着把人放下的动作压上来的男人,“我都说了那里隔音不好!” “那我们明天去买隔音棉好不好?”王尔德讨般地亲了亲东方人微微皱起的眉心,如愿地看到它重新舒展开来,略微正色道,“亲爱的,你似乎太注重自己在这两个孩子面前的形象了,寻常的家庭里一对伴侣在孩子面前亲热也是常有的事。” “我知道,我只是……”季言秋顿了一下,有些懊恼地将脸转了过去,“这是我第一次成为监护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形象来面对他们。” 在华国时还有长辈们来搭把手,等到了横滨,就只剩他一个人了——现在还要再加个王尔德。 怎样为人父母是天底下最困难的难题之一,季言秋自认为还没有参透这个难题,只能一点一点地去摸索。哪怕明白费奥多尔和果戈里都不是普通孩子,他也不愿糊弄过去。 “我们可以慢慢的学。”王尔德低声安抚着恋人不安的情绪。这种不安和强大与否无关,哪怕是神话故事里的创世神也会有这种困扰,更别是还是人类的季言秋了。 “不过,我觉得我们也要试着让两个孩子习惯监护人在他们面前亲热,不是吗?” 王尔德开了个玩笑,而很快就遭了报应——刚刚才被恋人的话触动了内心的季言秋又想起了那两次被撞见的尴尬事件了,红着耳根,咬牙切齿地宣判了王尔德今夜的归宿:“你今晚睡沙发。” “秋?!” 当然,在某个金发的英国男人用尽浑身解术的服软撒之下,最后他还是在熄灯前躺在了东方人的身边。季言秋支起半个身子去关灯,只留下了床头的两盏昏暗的睡眠灯,勉强照亮了两人的轮廊。只不过他把手收回来的时候过近的灯光还是将他藏在领口下的几枚红痕暴露出来——这是王尔德老爷在沙发上争取“在床睡眠权”时留下的成果。 王尔德侧着身子看着他,微微敞开的浴袍领口下方是一枚新鲜的牙印,颜色很浅,估计咬的人没舍得真的咬下去。季言秋当然是看到了的,没好气地扯了扯王尔德的领口,把那枚自己的“杰作”盖住。 “明天你要是敢穿低领衬衫就死定了!”季言秋“威胁”道。 他有十足的把握,王尔德是真的会这么干。 “秋,明天它就会愈合了。”王尔德很无奈地指着那枚牙印的位置。超越者的极强自愈能力让许多痕迹都无法在他们的身上久留,这让王尔德有些遗憾——毕竟这代表了牙印明天早上就会消失不见,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留在秋身上的红印。 季言秋当然知道,但他心里那关还是过不去,总感觉会有人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他缩回被子里,躺平的那一瞬间就被揽进了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 季言秋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在恋人的怀里待得更舒服些,听着从身后传来的低语:“明天有什么计划吗?” “我想去东京一趟。”季言秋用同样的音量回答道,“那边的大使馆需要我过去处理一些事情……不过我主要是为了看一眼东京塔。来了和国就要好好参观一下,不是吗?” “好。我能陪你过去吗?”王尔德搂着东方人的腰,脸颊在那头柔顺的黑发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把费佳和尼古莱单独放在家里会不会不太好?” “不用担心,他们都不是普通孩子,有自保能力。而且,横滨这边的官方异能机构也会派人来看护的。” 季言秋回忆了一下过海关时异能特务科派来的代表所说的话,虽然由两个超越者和两个异能者组成的家庭实在不像是需要他们保护的样子,但异能特务科还是将一支小队派了过来。 王尔德知道这就算是答应了,他心情很好的把脸埋在怀里人的颈窝处猛吸了一大口气,差点没让季言秋直接跳起来,反手在他的腰上拧了一把。 “做什么呢?” 一个温热的吻落到了东方人的后颈,王尔德将人抱得更紧了些,答非所问道:“你说这算不算背着孩子去约会?” “……奥斯卡,半年多不见你,怎么说话方式变成这样了?”季言秋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所以这算是约会吗?”莫名开始执着于这个问题的英国男人再次发问。 “你说算就算吧,现在先睡觉。”季言秋顺着他的意思回答,但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还是没有放松下来。王尔德把他转过来,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居然还是那么明亮,让季言秋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爱意。 “还不到晚安的时候。”王尔德将额头向前靠,和季言秋的额头贴在一起,声音轻到像是再来一阵风就能把它吹散了,“因为还差一个晚安吻。” “好吧。”季言秋哑然失笑,凑过去在王尔德的唇上啄了一下。 “不止一个。”王尔德老爷得了便宜还卖乖,开始耍赖了,“之前半年里少了的那些都要补回来。” 季言秋已经快要止不住嘴角的笑了,肩膀一抖一抖地问他:“不会还要有利息吧王尔德老爷?” “当然,要收三成利息。”王尔德望着那双盛满了笑意的深棕色眼睛,又吻了上去,“不接受免息。” 王尔德老爷有些贪得无厌,但他的爱人总会让他如愿。 第149章 十字路口的短暂相遇 第二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 这在十月份的和国倒是十分罕见。 第340章 “真不错。”季言秋一边等待着担任翻译的夏目漱石先生到来,一边看着被阳光占据的院子,发出了感慨,“是个适合游玩的好天气。明明昨天天气预报还说今天从日出到傍晚都会是多云。” “这说明有哪个掌管天气的神明路过时偶然知晓了我们的救世之星季先生想要在今天和恋人出行, 所以非常善良的驱散了乌云。”王尔德拿着一杯咖啡走了过来, 站到了季言秋的身边,很是惬意地看着落地窗外在阳光下展现出一片生机勃勃模样的院子。 其实按照横滨十月份的温度, 有很多花都即将走向凋谢了。但异能世界总是有许多让花朵维持生计的办法, 就比如与植物相关的异能,还有万能的言灵。 王尔德庄园里头也栽种着一大片四时常开的花卉, 因此王尔德看着看着就来了兴致, 隔着一层玻璃用手指在小院子里比划着区块:“秋,你说把这一片种满郁金香怎么样?” “我没有意见, 你比我更了解园艺什么的……不过只种郁金香会不会太单调了?” 季言秋不太懂花卉园艺,但他知道王尔德的庄园里那一大片的花海不只是花匠的杰作, 还有王尔德老爷的亲自参与。郁金香漂亮归漂亮, 但难免有点单调了。 “还会种其他的——那一块适合种小苍兰,墙上可以种牵牛花, 然后还能铺一块草地……” 王尔德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不知道在内心深处藏了多久的规划,眼睛亮得十分瞩目, 让人不知不觉就被他的情绪所感染。 或许奢华的庄园确实是他所长大的地方, 但王尔德还是更加喜欢这间属于他们的小洋房, 哪怕他才到达这里不到一天的时间。谁会没有期待过这样的一个未来呢?在一切都平静下来后和自己恋人拥有安稳的、平凡的生活, 可以亲手填满共同的屋子,享受从今往后的幸福。 季言秋笑着把他手里说上兴头就顾不上了的咖啡杯接过来,顺了一把他的头发:“听起来不错,那我们的院子就交给你了。” 王尔德相当受用, 只感觉自己的心都在这一刻融化了一瞬,在东方人的眼角落下一吻:“那我们今天就去花店看一看……” “父亲,爸爸。”一道声音忽然在他们的身后响起,季言秋身子一僵,扭过头去,正好对上了一双紫红色的眼睛。 费奥多尔的手上还拿着刚刚切开的烤吐司,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那样平静地问道:“抹果酱的刀不见了。” “嗯……去看看厨房那个绿色的柜子里有没有?我记得在第三层。”季言秋在经历了昨天的磨砺之后已经学会了放平心态,尚且还能保持着平和的心态,用和往常一样的语气回复道。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就像是真的只是来问个抹果酱餐刀在哪里一样离开了。季言秋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犹豫了几秒后还是和王尔德拉开了距离。怀里突然少了个人的王尔德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恋人:“秋?” “夏目先生快到了,奥斯卡,你需要在十分钟内解决你的早餐。如果还按之前那个速度,恐怕十分钟之后你还没能喝完咖啡。” 王尔德瞥了一眼那杯没喝几口的咖啡,很快便屈服了,悻悻地回到了餐桌前。 夏目漱石在约定好的时间按响了门铃,在门被打开那一刻便挂上笑容,点头问好:“季先生,晨安。” 他用的是华国语,让人有些意外的是没什么口音,应该不是临时学的。季言秋挑了挑眉,倒是没说什么。 “季言秋喜欢别人与他说家乡话”这件事也算是在各国外交部里广为流传的,他担任战后法庭固定陪审员时就经常听到或标准或带着浓厚口音的华国话,无一例外都是试图引起他的同情心。 不管目的是什么,能够在异国他乡听到母语总是愉快的。于是,季言秋将门拉得更开了些,微微侧过身去:“夏目先生,进来喝杯咖啡再走吗?” “承蒙您的厚爱,但不必了。”夏目漱石十分委婉地拒绝了这份邀约,指了指自己眼角的皱纹,“年纪大了,已经尝不出咖啡的味道了,还是不要浪费您的咖啡豆了。” “是吗?切顿斯候爵已经六十七岁了,但他也坚持每天一杯咖啡,甚至在晚宴上会专门为自己准备咖啡酒。”又是一道声音传来,不同于昨天听到的属于孩子的声线,这道声音明显属于一个成年男子,甚至还有可能是个纯正的欧洲贵族。 夏目漱石面露惊讶,还没来得及发问就看到东方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柔软了起来,将头扭过去亲昵地调侃:“我们的王尔德老爷终于享用完自己的早餐了?” “亲爱的,我明明在五分钟前吃完了。”有着一头金发的男人走至东方人的身后,微微俯身在他的脸颊落下一吻,紧接着抬起头来与那双因为受惊而紧的猫瞳对视,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向他点头示意。 “夏目先生,你好,我是奥斯卡.王尔德。” 夏目漱石怔征地点了点头,脑海中于一瞬间闪过了无数行资料上有关于“季言秋情感经历”的文字,上面无一例外都有奥斯卡.王尔德的名字。 第二个超越者?而且以那些八卦里头所说的,王尔德和季言秋是一对感情深厚至极的爱侣,也就是说王尔德必定会留下来…… 小小的一座横滨,将迎来两位超越者入住!夏目漱石两眼一黑,差点当场掏出电话给负责入关登记的部门打过去,问问他们为什么一句话也没说! 第341章 “请恕我无礼……王尔德先生,您是以什么方式过来的?”夏目漱石犹豫了半晌,还是无可奈何地问出了这个可能有些冒犯的问题。 “伦敦直达东京的航班。”王尔德很坦然地回答,“至于签证……在五天前,和国政府宣布英国国民免签。” 夏目漱石噎了一下,终于想起了五天前与英国签定的赔偿协议里确实有这么一条。既然如此,他只能叹了口气,决定此后若是要执行自己的计划必须要绕开租界与华人街。 “王尔德先生,欢迎您来到和国。”老先生很快就接受了现实,相当镇定地说完客套话,转头看向了季言秋,“季先生,今天您想选择什么交通方式?” “新干线如何?我对这个好奇很久了。”季言秋饶有兴致地提议。 夏目漱石当然不会有意见,新干线是从横滨到东京最方便的路线,只不过租界距离车站还有一段距离,需要坐车过去才行。还没等夏目漱石通知异能特务科,季言秋就已经让华国大使馆派了一辆车过来。 司机算是熟人,季言秋落座之后主动和他打了声招呼:“小陈,谢谢你上次帮我采购。” 小陈侧过头来,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这都是后勤部该做的——季哥,吃点心不?刚出炉的,特别香!” 说完,他就从驾驶座侧方的车载箱里头拿出门了一盒点心,还没等被拒绝就已经塞到了季言秋手里。被突然投喂的季言秋无奈地收下了这份闻起来确实不错的点心,打开盖子,那股酥油和坚果交融在一起的香味顿时充满了整辆车。 王尔德好奇地俯身凑了过来,看着盒子里椭圆状的焦糖色点心,问道:“这是什么?” 自觉坐到了前座去的夏目漱石扭过头来,笑着说道:“哎呀,这是华人街附近那家点心店里的招牌吧?我记得美味到登上了美食杂志呢。” “原来这么出名吗?我们大使馆里头经常买来当下午茶吃。”小陈很新奇地说道。 “真正美味的东西是藏不住的,如果不是大部分人都不想来横滨这边,说不定会大排长龙呢。” 在横滨待了一段时间的小陈很是信服地点了点头:“确实,比起好吃的点心,还是性命重要些。” 季言秋还设切身体会过横滨的危险,因此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几乎是在下一秒眼里就划过了惊艳。他先前一直认为这种西式甜点的味道都差不多,没想到今天这块典型倒是打破了他的认知。 和欧洲甜点的感觉不一样,但是很好吃…… 一颗金色的头凑了过来,就这么咬了一口季言秋拿在手中吃到一半的点心。王尔德老爷在变相讨要了投喂福利之后自然地坐直了身子,点评道:“确实不错。” 季言秋哭笑不得地把盒子递了过去:“要吃你就自己拿一块,吃我手上的干什么?还是说被我咬过的东西会好吃一点?” “你这不就把我的理由都说出来了?”王尔德笑着从盒子里头拿起了一块点心,那双灿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狡黠。 坐在车子前排的两人全当听不到他们调情一般的对话,就着先前的话题又继续聊了起来:“所以这家店为什么不开到东京去呢?又或者是京都,那样会比横滨更好吧?” “谁知道呢?可能是有自己的理由。”夏目漱石耸了耸肩膀,“不过,大概率是因为资金不足,我记得那家店里头只有两个店员,其中一个还是个小姑娘。” 这么一说,小陈顿时便想了起来:“对对,有时候确实是一个小姑娘在看店……大概才十三岁吧,也不知道是店主的亲戚还是临时工。” 季言秋听到这句话,顿时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问道:“临时工?可十三岁应当还不到和国的法定工作年龄吧。” “唉,横滨这边太多这种自己出来找工作只为博温饱的孩子了,要是真的按照规定来办事,这些孩子全都找不到生存下去的机会。”小陈如此感慨道。 “虽然在大使馆附近这种情况会好很多,但自从前几年这边的黑手党争斗越来越激烈,流浪儿的数量翻了不止一倍,孤儿院都要塞不下了。” 季言秋皱起了眉头:“我以为政府最起码会做出一些行动。” “横滨政府?那还是算了吧。”已经非常明白这边局势的小陈无奈地摊开了手,“与其指望他们,倒不如期望哪一天这帮黑手党都能够消停一点。” 黑手党之间的争斗造成普通百姓的伤亡,也让更多的孩子成为流浪儿。而这些流浪儿在接近成年之后走投无路,就只能选择加入黑手党……无限循环下去,形成了横滨越来越混乱的社会。 “还真是疯狂的城市。”王尔德面无表情地低讽道。 他们在说这些话时夏目漱石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有听到最后这一句话时才忍不住露出了有些苦涩的笑容。 是啊,疯狂……这就是这座城市的底色。 季言秋无声的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点心放回了前座:“开车吧,我和东京那边约好的会议时间是四个小时之后。” “好嘞。” 汽车引擎被启动,那栋独立小洋房逐渐在车窗里缩小,最后化为了看不见的黑点。季言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些隐藏身影护在小洋房之外的异能特务科成员,将视线收了回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夏目漱石聊着天。 第342章 说实在的,他对和国文学了解不深,只知道几个比较出名的作家,夏目漱石就是其中一个。对方在现实世界中的作品他暂时还没阅读过,但通过这两天以来的交谈内容,他也可以辨别出这位老先生的性格如何:简单来说,是个有些理想主义的好人。 夏目漱石先生似乎从政……这在异能界比较少见。季言秋几乎把欧洲跑了个遍,也就认识寥寥几个既是异能者又是政府官员的人。无论是哪个国家,都恨不得将所有异能者隔绝在政治之外,哪怕是勉强挤进了官员的行列里头也处处受限,就比如说明明能力与履历都相当出色的安妮.勃朗特小姐,晋升速度与个人能力几乎成了反比。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而且根据他的观察,和国也并不像是尊重异能者人权的国家。 季言秋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在内心中思考着这个问题。 如果说夏目漱石先生的异能对和国政府来说几乎没有威慑力,那就说的通了……但按照对方在现实世界中的影响力,对应过来的武力值也不应该会低才对。 等等,夏目漱石的代表作是不是叫《我是猫》来着……? 就在季言秋一个人不知不觉中要将和国政府极力掩盖的有关于夏目漱石异能的秘密猜出来之时,车子已经开出了可以被称为安全区的租界,来到了鱼龙混杂的横滨市区。 与华国驻其他国家的大使馆不同,华国驻横滨的大使馆专车几乎将国旗印满了整个车头。不得不说,这在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黑手党火拼的横滨非常有用,一路上他们都没遇到什么意外,安全的到达了新干线的车站。 小陈相当体贴的帮上了年纪的夏目漱石拉开车门,又热情的朝着季言秋问道:“季哥,需要我跟着过去吗?” “不用,有夏目先生带路呢,等我们回来了再给你打电话。”季言秋婉拒了他的提议,随即想起了什么,又问了一句,“对了,那家点心店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室町屋吧,就在大使馆旁边那条街上,挺好找的。” 季言秋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下回过去的时候给你们带几盒。” 小陈的笑容顿时更真挚了,但还是要礼貌性的推拒一下:“这怎么能行呢?您毕竟也是我们的上司……不过如果要带的话,那里的四喜丸子也挺好吃的。” 季言秋忍不住笑出声来,朝他挥了挥手:“好,这个我也记下了,你先回去吧。” 年轻人屁颠屁颠的回车上去了,季言秋看着那辆车远去,莫名心生了一点感慨:两年前他还被人小秋小秋的叫,现在已经有人喊他哥了。 “在想什么?”王尔德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看他有些出神的样子,低声问道。 季言秋回过神来,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我在想,我已经装不了嫩了。你说在外人眼里,我现在几岁了?” 王尔德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领悟到了他的意思:按照人类思维的惯性,季言秋做了如此之多的大事,很多人都会下意识的将他当做前辈看待,哪怕季言秋今年才二十三岁。 “没关系,这样你就可以偷偷用辈分压他们一头了。”王尔德开了个玩笑道。 季言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是什么场合才需要我用辈分压人?吓唬小孩子吗?”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句话会在多年之后化作一个回旋镖狠狠的扎到他的后脑勺上。不过此时季言秋也只不过是一个对即将乘坐的新干线抱有浓浓好奇心的普通年轻人罢了……嗯,普通的年轻超越者。 —————————— “嗯……”东京站的站台上,东方人望着身后的列车,语气有些微妙,“虽然事先清楚东京和横滨离得很近,但只要半个小时车程还是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呢。” 而且新干线好像和他想象中可以看到车厢外景色的电车不太一样,如果不是报站声换成了日文,他估计会以为自己还在国内坐高铁。 夏目漱石一边忍着笑一边说道:“新干线就是这样的,下次可以去坐坐电车,有一段路是从高空经过的,可以看到下面的海。” 对比起夏目漱石还在极力维持的礼仪,王尔德老爷却是直接笑了出来,顺了顺东方人的长发:“没关系,下次可以去试试爱尔兰的慢速火车,沿途会经过森林和草地,有时候还能看到从山谷中跑过的鹿群,很漂亮。” “这算是你的约会邀请吗?”季言秋笑眯眯的望着他,目睹着某个高攻低防的金发男人耳根一点一点的爬上红色,目光开始漂移。 “咳……你也可以当做是。” 夏目漱石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忽然患上了选择性失明以及选择性失聪。 东京这边的大使馆离车站不远,季言秋抽空询问了一下夏目漱石东京的交通状况如何,默默选择了步行的交通方式。 东京街头的人不少,和国人好似有种生来的冷漠,哪怕是与人擦肩而过也不会将自己的注意力在对方的身上停驻太久,这种情况在和国参与战争却没能捞到一点好处之后越演越烈。季言秋一个上过无数次新闻头条的人,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将他认出来,顶多有几个路过的上班族多看了他几眼。 “不过这样也好,我以后出去都不需要顶着一张陌生的脸了。”季言秋在等待红绿灯时发出了如此的感慨。 第343章 华国大使馆的主体建筑相当显眼,树立在一众钢铁高楼之中保持着独一份的华国风味。尤其是在战后审判庭获胜之后,华国驻东京大使馆还特地翻新了一遍外饰,简直是隔了一个十字路口都能准确的捕捉到位置。 面前的十字路口无疑是人流量在整个东京都排得上号的,因此红绿灯的等待时间也格外慢一些。季言秋无所事事地看着那些匆匆走过的路人,在往右侧扫过去时,忽然感受到了有道目光正在向他投来。他若有所感的顺着目光望过去,对上了一双紫红色的眼睛。 那是个头发略长的年轻人,身上是打理的一丝不苟的西装。在与他对视上之后,年轻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非常礼貌的隔空向他表示敬意。 季言秋有些意外的回以一礼,然后就看见那年轻人也对着夏目漱石行了一礼。于是,他侧过头去问道:“夏目先生,您认识他吗?” “认识,森家的孩子,刚刚加入国会。”夏目漱石回答道,略微停顿了一下,接上了下半句话,“我听说他是一个激进的主战派,先前还自请以军医的身份加入战场,但还没有随军前往前线战争就停止了……到底是年少气盛,不过也算是有几分天赋,没有上战场是他的机遇。” 军医?季言秋心头微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年轻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依旧没有撤去,定定的,就像是在透过他看见别的东西。 季言秋抿了抿唇,听到了夏目漱石最后补上的一句话。 “啊,对了,这孩子是你的书迷,最喜欢的是《和平之春》。” 第150章 酒 随着红绿灯上的灯光由红转成绿色, 原先静静等待的人群没有半分犹豫的移动起来。十字路口在短短十秒钟之内进行了一次人流的转向,走过的行人也将年轻人的身影完全遮盖住。 季言秋收回视线,也同样收起了对那个年轻人的好奇心——森这个姓氏在日本不算多见,而且那双眼睛的颜色……虽然这里是二次元世界, 但如此特殊的瞳色他只有在异能者身上见过。 姓森的和国作家……季言秋试图在自己有些匮乏的和国文学库里搜寻一番, 最后以失败告终。 算了,既然对方是异能者, 还加入了政府机构, 以后应当还是有机会能见面的。委派异能者去对接异能者几乎是每个国家的共识,那个年轻人既然能得到夏目漱石的赏识, 就说明对方有很大几率可以走到足以与他进行对接的位置——唔, 为什么听起来有点自恋。 季言秋微不可查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将里头乱七八糟的念头给暂时甩出去, 把注意力又重新放到了眼前的道路之上,快步走到了华国大使馆的门前。 华国委派常驻于和国的异能者季言秋并不认识, 他曾经在拿到资料的第一时间非常认真的与脑海中储存的华国作家名单一一对比, 最后得出结论:这位异能者在现实之中应当没有对应的作家。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还没有读到。不过哪怕是这样, 他也很认真地用对长辈的态度与对方问了好。 “严先生。” 那位异能者光看面相就知道是因为比较严肃之人,也算是人如其名。但在与他见面时倒是特地放柔了自己的表情, 语气和缓:“言秋, 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可以了。”季言秋的脸上是被许多长辈夸奖过的温和微笑, 主动伸出了手, “那我可以叫您严叔吗?” “按你喜欢的来就好。”严先生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更加柔和了些,甚至让他身边跟着的助理忍不住露出了见鬼般的神情。 看得一清二楚的季言秋努力忍住自己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依旧维持着那副谦逊知礼后辈的样子,与对方短暂握手之后直接切入了正题:“这次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不过是有些资料要和你对接一下,然后再转交给你一句话。”严先生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和国内阁向你递交了一封晚宴邀请,诚恳的询问你能否出席。宴会时间是后天晚上。” 季言秋挑了挑眉:“晚宴?什么性质的?” “和国那边说只是一场用于娱乐的小型宴会,也算是感谢你能够选择定居和国。”严先生在说这段话时语速很慢,听起来也不是非常信任和国方给出的理由。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将选择权交回到了季言秋手上,没有多说自己对于这封邀请函的感想。 “怎么样?你要答应下来吗?” “嗯……怎么说呢,我对和一群老头子打太极没什么兴趣。”季言秋略微思考了一下,又追问了一句,“宴会上会有异能者出席吗?” 严先生点了点头:“会,异能特务科也在邀请名单上,夏目漱石也会出席。当然,也包括了参战的那一部分。” “那我就去一趟好了。”季言秋笑了笑,只不过笑意未达眼底,“我对他们传说中的特殊部队还挺感兴趣的——是叫猎犬么?” 严先生愣了一下,随即马上便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身体素质与异能强度都异于常人的异能者小队?” 季言秋点了点头:“之前在战后法庭上翻资料时就有看到过相关的记录,我挺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使用的手段真的是和他猜测的那样……他倒是不介意将这件事用传真机传到每一个国家领导人的办公室里。 严先生看上去有些无奈:“你啊,还真是无论在哪里都闲不下来。” 第344章 “我只是单纯的很讨厌这类行为而已。”季言秋没太在意长辈的调侃,只不过在说这句话时话语中的反感与厌恶已经快要满溢出来。 经历过卡洛.科洛迪事件和见识了欧洲那些所谓异能大国对异能者的人身管控之后,他对在人身上做任何不应当的改动的行为都厌恶到了极致。 谢瑞特……想起那个因为人的罪孽而诞生,又因为人的罪孽而死去的少年,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暗芒。 严先生深深的看了一眼他,但并没有阻拦他的想法,反而略带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就帮你应下这次邀约——注意安全,其他的倒是不用理会。” 和国还没有敢于问责华国的底气,就算季言秋光明正大的查起了有关他们猎犬部队的机密,那帮最擅长装死与认怂的大臣都不敢多说一句话。而且要是真的有见不得光的手段,那他们更是不敢吭声了,光是将那些证据藏起来就足够他们焦头烂额一阵了。 “放心好了,我也只是闲来无事查一查,倒也没到化身公理的判官硬是要追查到底。” 他是来养老的,又不是来横扫世间一切罪恶的——这活让但丁来还差不多。 聊完了宴会邀请的事情,严先生便将要对接的资料搬了出来,那在桌面上垒成一座小山的文档让季言秋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才让自己看上去别那么惆怅。 他知道有关于停战会议的工作会很多,但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抗拒,严先生安抚他:“只需要重点看封面是深色的那些就好,其他那些大多都是赔款执行情况,我们的财务已经检查过一遍了,没什么问题。” 季言秋又重新看了一遍那叠资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一下子就从要持续一整个下午的工作量变成了一个小时就能解决的工作量,果然,有对比才能有对多和少的概念。 处理完这些文件已经接近中午,季言秋一边活动的自己因为久坐而变得僵硬的脖子一边从办公室里头走出去,正好看到王尔德正在与大使馆的一个员工聊得热火朝天。听到开门的声音,两人同时朝办公室的方向看来,那位女性员工捂嘴偷偷笑了两声,调侃般拍了拍王尔德的肩膀,说了一句什么后便离开了。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超越者良好的听力还是让季言秋听到了一句小声的“加油”。 季言秋挑了挑眉,走了过去:“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东京的旅游攻略。”王尔德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餐厅的宣传册,郑重其事的放在了东方人的手里,“我刚刚要到的——可以看到你感兴趣的东京塔。” 季言秋接过只有巴掌大小的宣传册,粗略的翻看了一遍:风景看上去倒是不错,可以看到夜幕之下被灯光装点的无比绚烂的东京塔,充满了昭和时期的浪漫氛围,只是那些装点精致的菜肴绝对不会美味到哪里去。 这可不太像是王尔德老爷会挑选的风格,贵族的理财教育让他养成了挑剔的眼光,这种华而不实的餐厅风格放在伦敦时甚至都不会出现在备选方案。 “你怎么突然对这种味道高度统一的流水线西餐感兴趣了?”季言秋将册子合上,拿在手里晃了晃,“如果是要看东京塔的话我们可以吃完晚餐之后再过去。” 王尔德目光闪烁了一瞬,握拳放在唇前假咳了一声,听上去莫名有些心虚:“我只是觉得那里的风景不错。” 季言秋直觉王尔德选择这家餐厅的目的绝对不只是看风景,他又想起了方才大使馆员工离去时那个充满了调侃意味的眼神,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却没有直接点出来,只是嘴角的笑容弧度偷偷扩大几分。 “好吧,或许吃一顿风景比美食更优质的晚餐,走一遍游客的标准流程也不错。” 王尔德看上去更加窘迫了,试图转移话题:“秋,你的工作都已经处理完了吗?” “嗯,如果没有处理完,你也不会在这里看到我。”已经隐隐向着工作狂魔靠拢的季言秋点了点头,说道。 “那,你下午的安排呢?”王尔德的语气听上去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那双隐隐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睛已经将他内心的想法暴露无遗。 季言秋控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顺着王尔德的心意向他伸出手去,回答道:“工作已经处理完了,下午当然是空闲时间。怎么样,我们的王尔德老爷有安排吗?有没有空陪我逛一逛?” “当然,乐意至极。”王尔德握住了恋人的手,俯身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刚从会客室里出来的夏目漱石一推门就看到了这一幕,等两人都望过来之后才善解人意地说道:“看来接下来的时间不太需要我跟着了?” “夏目漱石先生,多谢你今天的陪同了。”季言秋露出了带着歉意的笑,也是无声的肯定。 夏目漱石了然,乐呵呵地祝他们玩得开心后便离开了大使馆,顺道去拜访自己的老朋友们了。 季言秋目送着他远去,微微偏过头,手指勾了勾王尔德的尾指,在成功把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之后凑过去耳语:“你刚刚不是问到了旅游计划吗?第一站去哪里?” 王尔德望着那双盛满了笑意的深棕色眼瞳,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要响亮到能传到紧靠着他的东方人的耳中。于是,他也用手指轻轻勾了勾季言秋贴过来的尾指,就着这个动作将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拢进手心,紧紧握住。 第345章 “嗯……先去吃个午餐?”王尔德装出一幅认真思考的样子,最后笑着回道,“既然晚餐已经挑了个不好吃的,那午餐就一定得好吃一点补偿一下。” 在大使馆员工的热情推荐以及临时上网查找的美食分享综合作用下,两人在饭点之前找到了一家评价不错的和牛料理。不得不说,看着铁板上的肉慢慢染上富有食欲的棕色是件相当令人愉悦的事。或许是和“烤”这种烹饪方式沾边的料理都有种拖慢时间的天赋,等他们从餐厅里走出来时街上的人流量已经达到了一天中的顶峰,让两人不得不放弃了在涩谷逛一逛的念头,转而去了浅草寺。 今天并不是周末,来参拜的人并不多。季言秋与王尔德并肩走在一起,在路过抽签的亭子时停住了脚步。 “要抽一张吗?”季言秋指了指求签的亭子,“我记得很多人说浅草寺的签文灵验。” 王尔德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太相信这种所谓揭示未来的预言。”握着季言秋的手收紧了些许,王尔德的眼睫微颤着垂下,“如果相信自己的未来是既定的,那就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了不是吗?”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有时会觉得,他们一定是改变了许多“既定的命运”才能走到现在的。 季言秋恍惚了一瞬,但他很快便将这点异常掩藏起来,反手扣紧了恋人的手。 “那就不抽了吧。” 蝴蝶扇动翅膀,将世界线掀出了原定的轨迹,而这也代表了——从今往后,没有人可以对他们的未来给出既定的结局了。 —————————— “到了,这是两位客人的包厢,从这边的窗户可以看到东京塔的全貌。每一次为两位送上菜肴时我们都会提前按下铃声提醒,得到同意之后才会进来。除上菜与两位主动呼叫之外我们不会前来打扰,会确保两位的独处环境不被打扰。” 穿着燕尾服的侍者微笑着将门推开,将后方的包厢全貌展示给两人,靠窗的长桌上那束开得热烈的玫瑰极其显眼,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三分钟后我们会将两位预订好的红酒送来,祝两位用餐愉快。” 说完这句话后,侍者便自觉的退出了房间。包厢里的灯光并不是很足,在窗外夜景里霓虹灯的衬托之下生出了几分暧昧;包厢里除了隔绝视线的屏风之外就是一张靠着窗的长桌,上面放着的烛台已经被提前点燃。 季言秋将整个包厢尽收眼底,贴过去碰了碰王尔德的肩膀,用满是笑意的声音说道:“独立包厢,烛光晚餐,嗯?” 真到了这里之后王尔德反而没那么窘迫了,坦然地点了点头:“不喜欢吗?那束玫瑰还是我中午偷偷定的。” “倒也没有不喜欢,就是我们的王尔德老爷在约会这方面如此传统让我有点惊讶而已。” “既然能成为传统,那一定有它的道理。”王尔德搂住了东方人的腰,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如果不是季言秋属于超越者的优秀视力让他在昏暗的环境下也看见了他发红的耳根,或许会认为王尔德老爷还算游刃有余。 季言秋看着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扶着他的肩膀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说道:“好吧,经典确实很好用——我很喜欢。” 所有的菜品都和季言秋猜测的一样,处在不好吃与好吃的中间,勉强可以够到及格线,但对比起价格来说就有些差劲了。不过,或许夜景也被算在了价格里,以及确实非常懂得分寸感的服务。 东京塔在夜幕之下毫无保留地散发着它的美丽,霓虹灯闪烁着,街道上的车流组成了名为千禧年的河流。季言秋侧着脸面对落地窗,切割牛扒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王尔德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问道:“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季言秋摇了摇头,干脆把手里的刀叉放了下来,将身子转了回去,沉吟了片刻后伸出手去够那瓶打开之后就一直被他们无视的酒。 “没有,只是忽然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 他先是拿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手腕转动,倾倒的酒瓶里流淌出艳红的液体,属于红酒的香气逐渐扩散开来。随后,他向前伸出手,用眼神朝男人示意。 “杯子。” 王尔德凝视着他的动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缓缓地将自己的高脚杯推了过去。 原先被他们刻意忽视的酒终于摆到了他们的面前,两人心照不宣地同时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季言秋视线略微放空,虚虚地落在自己面前的杯子里,想着这瓶酒的度数应该不高。 不过,对于平时滴酒不沾的作家先生来说,就算度数不高也能让他不多时便红了脸,望向对面人时的目光已经有些迷离。 季言秋将空酒杯放下,托着自己的脸颊,说话时开始不自觉地拉长尾音,只不过自己倒是没有察觉。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喝怎么多红酒。”东方人抬起手,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很少”的手势,“之前eileen姐给我喝过一点,但就只有一点。” 说完,他就又要伸手去够红酒瓶,但还没有起身就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了。王尔德的声音或许是受到了那两杯红酒的影响,和平时不太一样,但已经迷糊起来的季言秋说不上来有什么不一样。 “秋,你还要喝吗?”他的语气有点奇怪,不只是单纯的担忧,“我觉得你醉了。” 第346章 东方人眯起眼睛,盯着对面恋人的脸,忽然笑了起来,莫名有些狡黠。 “是吗?我会错意了?”东方人的眉头微微皱起,但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却满是早已了然了一切的笑意。他撑着桌子站起,在王尔德惊讶的注视之下来到长桌的另一侧,还没等王尔德反应过来就抚上了他的脸颊。 窗外的东京塔还在用炫目的灯光彰显着自己作为地标建筑的地位,隔着一层玻璃,透进包厢里的霓虹灯光照亮了东方人泛着红的侧脸。季言秋亲昵地把自己的脸颊埋进恋人的颈窝处,下意识地蹭了蹭,一边在心里感慨自己的酒量一定不怎么样,一边按照自己的本心说出了那句话: “我以为你的目的就是这个呢。” 第151章 对你的色心不小 包厢里头的空气忽然变得有些黏糊糊的, 预订好的菜品已经全部上齐,没有任何一个不长眼的人会来敲响这间包厢的门。这也代表着……没有人来打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了。 季言秋能感觉到手下的人肌肉于这一瞬间绷紧,将他此时紧张的情绪暴露无遗。在酒精的影响下,思维都开始变得直来直去的, 于是季言秋便迷迷糊糊地顺从第一直觉笑了一声, 呼出来的热气打在王尔德的脖子上。下一秒,他就感受到男人原先就僵硬的身体更僵了, 简直像是有谁给他用了定身效果的异能。 王尔德今天穿了一件高领的打底黑色毛衣, 柔软的面料配上人本身的温度让那一小块区域变得很适合把脸埋进去。季言秋又忍不住蹭了蹭,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尔德老是喜欢这么做了。 这个小动作就像是解除定身的开关, 王尔德终于有了更加直观的反应, 抬起手臂环住了东方人的腰。 “秋……” 他的话只开了个头,就被紧贴着自己耳边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季言秋嗅了嗅他的领子,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黏糊:“奥斯卡,你是不是喷香水了?” “啊, 嗯。”王尔德愣了一下, 另一只手抚上了东方人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顺着梳下来, “好闻吗?” “我说不上来……”季言秋嘟囔着把脸转过来了些,嘴唇离王尔德耳朵更近了, “但是我不讨厌。” “那就好,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会哭的。”气息扑在耳朵上的感觉有点痒, 但王尔德没有躲闪, 反而嘴角的笑容弧度越来越大。 他已经可以基本确定季言秋喝醉了,隔着一层布料他也可以感受到贴上来的脸颊传递的热意,催动着他的心脏逐渐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有一滴蜡从烛台上滴落,发出了微不可查的声响。同时响起的, 还有东方人扶着手下人的肩膀支起身子,于其对视之后诚恳说出的话语。 “奥斯卡,你好心机啊。”季言秋直言不讳道,“我今天早上都没有看见你喷香水。” ……好的,季言秋绝对喝醉了。王尔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手臂用力把人揽到怀里,就像给猫顺毛一样一下一下地顺着东方人的后颈。 “对,我特别心机,喷香水是想讨好你。所以我们的大作家有被讨好到吗?” 季言秋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含糊不清的笑,相当自然地环住了男人的肩膀,又趴了回去:“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吧,没有准确的答案吗季先生。”王尔德侧头用嘴唇轻吻着他的发丝,追问道。 “嘘,追问个不停会让人不耐烦的,这就不太符合你心机的形象了。”季言秋抬起食指按在王尔德的嘴唇上,在物理层面让人闭嘴了。 随后,他支起身子,迷迷糊糊地在王尔德嘴唇的位置亲了一下,没发现自己亲的是手指,末了还加了一句:“不过,之前的讨好行为很好,给王尔德老爷一个好评。” 王尔德更加无奈了,哭笑不得地把东方人的手指挪开,自己吻了上去,讨回了应得的“好评奖励”。 天空餐厅提供的昂贵红酒没有一丝苦涩,属于葡萄的甜与酒精令人眩晕的味道在唇与唇之间不断交换着。季言秋眉头微微皱起,因为缺氧而下意识地向后仰,而王尔德则是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扣住东方人后腰的手逐渐收紧,直到将人彻底抵在了桌边。 “嘶——”桌沿阻碍了继续向后仰的道路,季言秋措不及防磕了一下,从亲吻的空隙里发出了吃痛的声音,还没来的及迁怒式地在“罪魁祸首”的背上猛敲一下报复回来,就感到一只手揉了揉他所撞到的那块地方。 王尔德暂时放开了些怀里的人,抵着季言秋的额头,与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对视,低声下气地问道:“疼吗?” “好疼。”酒精上头的季言秋毫不心虚地扯谎,“那一块肯定都青了。” 其实按照超越者的身体素质,就算他以时速三十公里的速度撞上去也不会有什么事。但很显然,一个喝醉了的人是不会在意那么多的。 王尔德老爷很捧场地又在那块地方揉了揉,诚恳认错:“对,是我的错,我不该选在这个位置亲你的。” 季言秋眉头一皱,直觉告诉他这话好像有什么不对,但已经变成直行道的思考模式让他失去了识破真相的能力,迟疑着点了点头:“嗯……确实是你的错。” “那我换个位置好不好?”王尔德继续哄道,讨好式的吻着他的脸颊,但悄悄地改变了手的落点,在季言秋点头的那一瞬间就把人直接抱了起来。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季言秋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与王尔德的位置便已经完全调转,现在陷在椅子上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第347章 王尔德保持着一条腿屈起跪在椅面上的姿势,俯身再次吻了上去。 天空餐厅的椅子虽然模仿了扶手沙发的样式,但到底不是真正的沙发。没过多久,因为腰部缺少支撑而感到疲惫的季言秋就开始用双手抵住男人的肩膀,试图推开每次一亲就停不下来的王尔德。 王尔德依依不舍地停了下来,但依旧与东方人的脸贴的极近,是个马上就可以再亲上去的距离。 “怎么了吗?” 季言秋的脸颊飘着一层红晕,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方才那两个过于缠绵的亲吻的作用。他先是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调整了一下姿势来让腰舒服一点,紧接着直接抬手捂住了王尔德的嘴。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一下便睁大了,随即攀爬上了用于让人心软的小心翼翼与茫然。季言秋只当作自己没有察觉到还按在自己后脖上的手,直视着那双眼睛,问道:“今天,还回横滨吗?” 外面的街道有人正在演奏一首昭和风满满的情歌,隐约透过玻璃传进了这个包厢。可即便如此,季言秋还是够听到对方胸脯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 一下又一下。 在那小声的手风琴声里,王尔德缓缓地摇了摇头。季言秋的第一反应是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随后便向前靠了靠,将原先就极近的距离拉得更近,简直可以说是贴着王尔德的耳朵,就像在交代今天的晚餐是什么那样自然地说道: “其实,我在东京也有一套房子。” —————————— 独栋别墅的大门被主人有些急促的推开,玄关的声控灯甚至还来不及亮起,刚进门的两人便又纠缠在了一起,东倒西歪地把玄关处的柜子和衣架撞得咚咚作响。 “奥斯卡,门,门还没关……”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把酒醒了一半的季言秋在夜风的吹拂里恢复了一点理智,焦急地催促着,但搂在恋人脖子上的手却下意识地没有松开——好吧,其实他现在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还醉着还是清醒着,又或者那些亲昵成功把他的大脑“灌醉”了。 王尔德脚下的影子从地面中站起,轻松地将门关上后就自觉把自己关在了门外。关门声触发了声控灯,玄关忽然亮了起来,把彼此之间泛红的脸与染上了沉醉的表情完完全全地展现在对方的眼中。 “怎么是声控灯?”王尔德向后踉跄两步,背靠在墙壁上,终于保持住了平衡,微微低着头问道。 “嗯……声控灯……方便……”季言秋一句话断成三截,到了后面实在是受不了了,抵着王尔德的肩膀和他拉开距离,没多少威慑力地瞪着他,“王尔德先生,能不要在别人回答你的问题时还要一直阻碍对方正常说话吗?” 王尔德不知悔改地继续将唇贴上去,甚至为自己狡辩:“没办法,这位回答我问题的先生光是站在我面前就会让我想吻上去了。” 季言秋又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拧了一把他的后腰,听着王尔德夸张的吸气声,反而嘴角上扬:“你确定只是想吻?” 被洞察了内心的王尔德老爷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都被你发现了……对,我还对你怀有色心。慷慨的季先生意见如何?” 声控灯因为他们停歇下去的动静而暗了下去,季言秋伸出手在右侧的墙上摸索了两下,伴随着“啪”的一声,通往二楼的灯被打开,几乎已经无声的给出了回答。 “好吧。”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盛满了笑意,“我准了。” …… “咚!” 玄关的声控灯再次因为从楼梯上传来的声响而亮起,倒映在墙上的影子亲密无间的交叠在一起,过了几秒钟之后又向前倾倒,伴随着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往上方移动。这断断续续的声响持续了十分钟有余,直到房门被打开又被狠狠关上的声音过后,玄关处的声控灯才得以彻底平静下来。 刚购入没多久的双人床散发着高档香薰的味道,一看就是负责运输的后勤人员十分贴心的提前进行了处理。柔软的床垫因为压上去的重量而陷下,季言秋一边眼神迷离的注视着天花板,一边带着些许茫然开口:“等等,这里好像没有东西……” 王尔德拨弄着恋人额前的凌乱发丝,在听到这句话后忍不住笑出了声,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亲爱的,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异能者吗?”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随即,一行银色的小字在半空中缓缓浮现出来。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季言秋使用的语言是他们两人都不熟悉的法语。 哒。两个小盒子落在了床铺之上,在孤零零地躺在床沿被忽视了好一会后,一只手才终于将它们拿了起来。 …… …… 床头传来熟悉的音乐声,是小提琴演奏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季言秋迷迷糊糊地将自己的脸从枕头里挪出来,因为在床单上磨蹭了许久而指节发红的手艰难地朝床头伸去,还没到达半路就被另一个人的手覆上,只是稍微施了一点力就把他的手又扯了回来。 季言秋的眉头微微皱起,长发因为汗水而粘在皮肤上,尤其是背部,让他有些难受。他不满地在男人的手臂上掐了一下,正好定位在自己五分钟前刚在那上面留下的牙印上,成功让王尔德消停了一点。 “手机、响了。”季言秋的气息还不是很平稳,说话时要特地放慢了语速才能不停顿的完整说出来。 第348章 王尔德瞥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还没等他低头吻上季言秋绯红的眼角,床头柜上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 男人的动作一僵,发出了不满的“啧”,再次将目光投了过去——这次响起的是另一台手机。他刚想故技重施,披在肩头的头发就被人不轻不重的扯了一下。 “奥斯卡,是谁打来的?” “不知道,没有来电显示。”王尔德顺着他的力道将头低了下来,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向下滑,低眉顺眼的样子像一只正在兴头上却依旧乖乖听话停下来的大型犬。 电话铃声还在不依不饶的响着,季言秋听着那有些令人烦心的默认来电音乐,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是谁会在半夜三更打电话过来。他叹了口气,在王尔德的肩膀上推了两下。 “应该是费佳他们……我们忘记提前和他们说今天不回去了。” 东方人的力气已经在方才消耗了大半,这轻飘飘的一推根本没让王尔德移动半点。他将头埋到东方人的颈窝里,留下一个很浅的牙印,感受着对方那一瞬间的颤栗。 “只要多挂断几次他们就能明白了。”王尔德的声音有些含糊,顺手就挂断了打来的第三个电话,将东方人的手腕扣住,带着浓浓的笑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而且亲爱的,你不会想在这种情况下接电话吧?” 季言秋并没有回答,只是比方才又红上了三分的脸已经能够充分展现他此时内心的想法。 床头柜上的两台手机坚持不懈地响了半个小时,直到王尔德有一次“手滑”按下了关机键之后才彻底安静下去。而也是等到了这个时候,季言秋才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借着这个理由直接叫停—— 事实证明,超越者与超越者之间的体力差距也能像天与地一样大。 在失焦的视野里原先洁白的天花板被金色所代替之时,季言秋眯着眼睛,抬起酸软的手抓住了那头金发,用最后的力气狠狠的扯了一把,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今天之后,他一定要把进行到一半的体能训练捡回来…… 第152章 与谢野晶子 客厅里的挂钟发出正午的报时声, 阳光透过窗帘未拉好的缝隙透进室内,一路延伸到了房间中央的那张大床上。 季言秋翻了个身,正好将脸对准了窗户的方向。属于正午的阳光跳动着挥洒到他闭着的眼睛上 ,让他迷迷糊糊地从睡梦里醒来, 抬起了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沉重的眼皮。 头好痛……简直就像是被谁在后脑勺上狠狠敲了一下……季言秋眉头紧紧皱起, 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平日里打理的整整齐齐的长发此时凌乱的披散着, 还有几缕绕到前面来贴在了脸颊上。 在餐厅时潇洒喝下的那几杯红酒终于在第二天以宿醉后遗症的方式报复回来。当然, 或许也有昨天折腾到了半夜、导致过度操劳的原因。 一只手臂轻飘飘地搭上了他的腰,王尔德老爷还在睡梦中未曾醒来, 但依旧凭借本能将人重新搂回了自己的怀抱。昨夜的记忆因为这个动作又重新翻涌着回到他的脑海中, 季言秋的脸瞬间便涨红一片,像是被那只手烫到一样直接坐了起来, 开始慌张的在周围寻找自己的衣服。 衬衫,他记得他的衬衫是到了床上的时候……找到了! 就在他探出半个身子去够整齐叠好的放在床尾的衬衫时, 王尔德也悠悠转醒, 撑着床面坐了起来,眼里还带着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迷茫。等他回过神来, 季言秋已经披上了衬衫,正在试图快速将扣子系上, 但因为过于急迫反而系错了好几次, 直到王尔德从背后抱过来时也才扣好最下面的几颗。 “早上好, 秋。”发声时胸腔的震动透过薄薄的一层布料, 毫无阻碍地传到东方人这边来。王尔德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许微不可查的餍足。 一颗脑袋压在了肩膀上,发丝蹭在未被布料包裹的肌肤上引起一阵痒意。季言秋感受着那扑到耳廓上的温热气息,脑海中忽然闪回了几个令人面红耳赤的片段, 苦恼地闭了闭眼睛,毫不留情地把王尔德的脑袋推开了。 突然被迫离开自家恋人肩膀的王尔德一脸茫然,就连原先环绕着东方人腰肢的手都下意识放松了点,小心翼翼地问道:“秋?” “先把衣服穿上。”季言秋在这个空挡把剩下的扣子都系上,偷偷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头也不回地把自己这边的被子扯到了王尔德的身上。 他现在可不太敢和王尔德保持着昨晚“坦诚相见”的样子面对面,要是再来一次那今天晚上费佳他们也等不到两个监护人回家了……超越者的精力都这么旺盛吗?为什么不能分给他一点? 回忆起昨天晚上王尔德不知疲惫的动作,从中途就开始试图叫停的季言秋开始怀疑世界意识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王尔德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散落在床边的衣服捞起来穿上了。好在他们昨晚还算规矩,没让这些随便丢在地毯上的衣服沾上不可明说的污渍,不然一定会引起季言秋新一轮的崩溃。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季言秋也开始在另一边的地板上找寻剩下的衣服,但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最关键的那一团布料。 “……”上半身看起来很正常的季言秋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遮住了衬衫下方的位置,纠结了好一会才转过身去,拍了拍已经把自己基本打理好了的王尔德。 第349章 “奥斯卡,你那边有没有我的衣服?” 王尔德愣了一下,没过几秒就明白了他想要的是什么,拉开了床头的柜子。 “噢,原先的那条还没干,我让影子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回来的。”他从柜子里头拿起一条递了过去,甚至很贴心的加了一句,“对了,裤子我应该是和衬衫一起放在床尾了。” 季言秋接过那团布料,重新向床尾看去,果然在被子的褶皱里发现了自己的裤子——叠得很整齐,和他的衬衫一样。 这让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开始在记忆里搜寻结束之后王尔德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然后发现自己从浴室里回到床上之后直接就陷入了沉眠。别说是王尔德打扫卫生了,就算是窗外忽然发生了爆炸他也不会听见的。 值得高兴的是,穿好衣服之后,两人看上去就像是和先前一样只是单纯相拥而眠了一晚,只有垃圾桶里被绑紧的黑色塑料袋还无声暗示着一切。 季言秋拿起自己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下开机键后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提示。红色的通知栏布满了整个屏幕,上面交替出现的两个来电人备注更是让他多出了几分心虚,果断又将手机熄屏放了回去。 嗯……还是等回家了之后再和费佳他们联系吧。 另一边,王尔德也将手机重新开启,但还没有等他看完那一大串的未接来电通知,就有一通新的电话打了过来,上面的号码在昨天晚上曾在屏幕上出现过无数次。 他的动作顿住,和季言秋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对方点头同意了之后才按下了这个迟到了一整晚的接听键。 “父亲?”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在说出了这一句称呼后顿了一下,似乎是根据背景音进行了简单分析,音调微不可察地上升了一点,“爸爸。” 季言秋下意识打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另一通电话打进来后才朝着王尔德的方向靠近,应了一声:“费佳,怎么了?”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若是不熟悉的人或许还听不出来,但很可惜的是,对面的是与季言秋朝夕相处了许久的费奥多尔。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一阵,紧接着费奥多尔的语气似乎更轻柔了些,听得人莫名背脊生寒。 “没怎么,就是想问问爸爸你们今天还回不回家而已。” 拒绝了两个孩子昨晚所有电话的季言秋心虚无比地回答:“回,我们肯定回去,下午就回。” “那就好。”费奥多尔将“松了一口气”以具体的动作表现出来,又话锋一转,“昨天晚上我和尼古莱怎么都打不通你们的电话,可把我们吓坏了……所以,父亲和爸爸是有什么事要忙吗?” 听着后半句话里孩子“天真无邪”的问题,季言秋一边干笑两声,一边在王尔德的腰狠狠掐了一下,试图用别的话题将这个绝对不能如实回答的问题给带过去:“嗯……我们在忙一些事情……你和尼古莱想吃点心吗?我们家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点心店。” 这是一个相当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方式,但体贴的费奥多尔并没有揭穿自己的养父,顺便还将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果戈里的嘴给捂上了:“好,我和尼古莱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季言秋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些,但很快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在电话挂断前问道:“费佳,你和尼古莱昨天的晚餐是怎么解决的?” 在确定自己和王尔德没法回去给两个孩子做饭之后,季言秋就给异能特务科的科长发了条消息,让她问问被派去小洋楼周围的保镖们有没有会做饭的。他记得,对方在十方钟后回复了“已完成”,应该就是找到了人选。 “啊,昨天吗?”费奥多尔的语气很平静,“有位大约三十多岁的先生进来帮我们做了饭。” “是哦,不过他的手艺很一般,也不怎么和我们说话。”电话那头远远地传来了果戈里的声音。 “尼古莱,面对来帮忙的人要礼貌……你应该没有对人恶作剧吧?” 季言秋回想起在华国四合院里头的那些日子里果戈里干的好事,赶紧追问了一句。 果戈里立刻拉长了尾音开始控诉,听上去还怪委屈的:“我可没有,我特别听话的!甚至等他走了之后才和费佳吐槽菜不好吃的!爸爸,你对我有了错误的刻板印象——” “那是因为你前科累累。”季言秋只用一句话就把他还要继续进行的辩驳给堵了回去,又接着问道;“你们和他打招呼了吗?有没有问他的名字?” “有喔。”这次回答的人换回了费奥多尔,他的语气依旧十分平静,“他说他叫福地樱痴。” 福地樱痴?季言秋因为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而愣了一下,马上便回想起自己在哪看到过这个名字——在与【猎犬】相关的资料里。 他记得,这个人是猎犬的队长,执行过不少海外任务……在侧写师的分析里,他是个理想主义的人,正义感很强。 或许,对猎犬的调查可以从福地樱痴身上入手。 季言秋的眼中划过一抹思量,但回话时没有透露出一点,哄孩子般放软了语气:“好,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要不要试试东南亚那边的料理?” 两个孩子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季言秋在尝试新料理这方面从未翻过车,可能味道会不还原,但好吃是肯定的。 第350章 季言秋挂断电话,拿起自己的手机给辻村深月发了条消息,让她帮忙转告一下自己对福地樱痴照顾两个孩子的感谢,随即便开始找自己的拖鞋,顺手拍了一下王尔德的后脑勺让他也快点收拾一下。 王尔德乖乖下床套上拖鞋,有些幽怨地捂着自己被打过的地方,对自己伴侣的行为表示控诉:“秋,昨天你还不是这么对我的。” “你也知道那是昨天,关系更进一步之后互动就会更放得开,我以为这是共识?”季言秋在床找到了自己的拖鞋,套上之后很敷衍地扭头在王尔德脸上亲了一口,“好了,补偿你了。” 王尔德试图得寸进尺,指着自己的嘴唇:“我们之前的早安吻都是亲嘴唇的。” “可现在是午安吻了,要打折扣。”季言秋哪怕是说这种诡辩般的机灵话都像是在说至理名言,不过和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对视了三秒后,大作家还是背叛了自己刚说出口的定理,又在王尔德的唇上亲了一口。 “那这个呢?”成功追讨回自己应得每日奖励的王尔德嘴角上扬,搂住了伴侣的腰。 季言秋眨了眨眼睛,有些狡黠:“但是我们提供延时领取。” ———————— 距离华人街只有不到五十米的一条街道上,穿着白围裙的少女费劲地提着两袋烘培废料丢到点心店后门的垃圾箱里,瘦弱的身子因为惯性而晃了晃,让人担心她会不会一头栽进垃圾箱敞开的口里。还没等她彻底站稳,店里就传来了有人推门进来的铃声,以及店长的呼喊:“晶子!有客人来了!快来接待一下!” “知道了,现在就过来!”少女赶紧踉跄两步站稳,匆匆地跑回了后厨,用洗手液把手洗干净后在围裙上把水抹干,三步并两步地回到了店里,对着两个客人扬起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欢迎光临,请看看我们新出炉的杏仁饼和招牌核桃挞——” 少女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愣愣地看着东方人的脸,过了好一会才用做梦一样的语气说道:“您是帕列斯.莱芬耿尔先生?” 季言秋没有否认,笑着点了点头,比了个“嘘”的手势:“我还是更喜欢你们喊我季先生。可以麻烦你不要告诉媒体吗?你知道的,我深受他们的困扰。” 少女赶紧点头:“我知道的,店长说过穷追不舍的媒体的最烦人的一个群体……您是来横滨旅行的吗?” 说完之后,她试探性地看了一眼跟在东方人身边金发男人,开始思考起这位在公众视野里消失了好一阵子的作家先生是在和伴侣度蜜月。 “事实上,我将在横滨定居。”东方人温和地回答,不出所料地看见少女瞬间睁大了眼睛。 “定居?在横滨吗?”少女的语气里除了惊喜,还带着不加掩饰的担忧,“这不是个好主意,先生,我是说……横滨不适合任何人居住……” 她说不清楚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直接说出来未免像是否定对方的决策显得很失礼,但是换成更加委婉的表达却有不能凸显出事情的严重性。最后,少女有些气馁:“横滨很危险,先生。” “我知道,这里有很多黑手党。”季言秋点了点头,没有因为她的话而表现出反感,“但我认为我不会有事的——你是我的读者吗?” 少女想要接着劝阻的话被这个问题给堵了回去,她先是纠结了几秒,还是回答道:“我看过您的所有作品,最喜欢《赌盘》,但我没有买下来,所以不知道能不能算是您的读者。” “只要看过就是读者了,不管是通过什么渠道。我记得我的《和平之春》甚至使用最广的传播途径是在广场上当众阅读。”季言秋与她对视,这才忽然发现少女有一双紫红色的眼睛,不由得感慨起横滨不愧是【主线剧情】的所在地,随便一家点心店里的店员就疑似是异能者。 可能是听到了他们闲谈的内容,店长好奇地从后厨探出头来,很是热情地和东方人打了个招呼,便又将头缩了回去。少女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本职工作,赶紧为两个客人介绍店里的产品。 “除了改良点心,我们还有传统的羊羹和和果子一类的甜点,其中四喜丸子很受客人的欢迎……” 店里的点心卖相都不错,香味浓郁到让刚吃过午饭的两人都升起了食欲。王尔德对传统的和式点心有些好奇,视线在和果子上停留得最久,季言秋注意到后便在采购计划上又加了一份,对着少女说道:“我需要两盒核桃挞,一份和果子还有一盒蝴蝶酥,多谢。” “好的,马上就能包好。”少女从柜台里拿出手套和包装盒,动作很利索地把季言秋要的点心打包好,拿回柜台开始缠丝带。 季言秋看着她熟练的动作,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少女在回答时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也不是特别久,我才刚入职了一年呢。” “这样吗?我还以为会更久一点,因为兼职的工作时间比较短。” 少女打结的动作顿了一下,努力地摆出不在意的样子回道:“其实我是全职。” “是吗?不用上学吗?”虽然早就已经猜到了,但季言秋还是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继续装作惊讶地问道。 “横滨有很多人都没有上过学……学费太贵了。”少女把包装盒的丝带绑紧,递给了东方人,“打包好了,一共是三千七百日元。” 第351章 季言秋打开钱包将纸币递过去,在看着少女把钱收进收银机里后忽然问道:“读者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与谢野晶子……怎么了吗?”少女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只是想要给在和国第一个认出我的读者一份礼物而已。”季言秋故意停顿了一下,留足了悬念之后才接着说道,“比如说一本带着签名和赠言的《赌盘》?” 与谢野晶子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个度:“真的吗?谢谢您,季先生!” “不用客气,我过几天还会过来的,这家店的点心真的很美味,到时候我再把书给你。”季言秋在心里盘算着让出版社寄一本典藏版过来够不够时间,顺便思考一个问题—— 要怎么才能让这个早早独立的孩子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资助呢? 第153章 晚宴上的协议 要怎么让与谢野晶子接受资助? 回去的路上, 王尔德面对这个问题,沉思了一会后回答:“那孩子看起来是不会轻易接受不劳而获的帮助的人,如果你直接说想要资助她上学,她可能不会这么快答应。” “是啊, 但和国这边的开学时间正好是春天, 如果她能在年前答应下来就刚刚好赶上入学了。”季言秋叹了口气,说道。 王尔德看着自家苦恼的爱人, 有些好奇他突然想要资助这个仅是见过一面的孩子的原因:“那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特殊的地方?”季言秋想了一下, 与谢野晶子这个名字他有些熟悉,再配合上那双颜色特殊的眼睛, 大概率是个异能者没错了, 但这不是他想要资助对方的主要原因。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说道:“因为那孩子在渴望着知识, 她想要走出那家点心店,想要走出横滨。” 在他说起学校时, 与谢野晶子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羡慕和期盼, 虽然很快便被这孩子藏起来了,但季言秋还是捕捉到了这抹情绪。 一个不过十三岁左右的孩子, 就算那个店长相当慷慨,工钱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再加上与谢野晶子的日常花销, 她是绝对买不起一本飘洋过海而来的进口书籍的, 只能去书店里或者借别人的看, 就这样还能把他的所有作品看完已经可以说明她对知识的渴望了。而她说自己最喜欢《赌盘》……他记得, 这本书因为战争而中止了翻译的工作,和国这边只有英文版。所以,这孩子还自学了英语。 聪颖、坚强、有天赋……季言秋不想看见这样的一个孩子就这么被困在横滨,只能终日做一些零工, 等成年之后步入横滨流浪儿们的后尘,这与她有没有异能无关。 “更何况,她喜欢《赌盘》呢。”季言秋笑着说道,“有野心——我喜欢这份品质。” 《赌盘》里可不只是冒险啊,还有最关键的:自由与胆量。 与谢野晶子在借着这本书看见自己所没有的自由。 “你看人最准,我支持你的决定。”王尔德毫不犹豫地表达了自己对爱人的选择的肯定,让影子推开了院子的前门。 小洋楼还和往常一样平静,季言秋看了一眼落地窗,没有看见两个孩子的身影。 “你觉得费佳和尼古莱会在哪里?” 王尔德也跟着看了过去:“在客厅?他们一般都会在那里不是吗?” “嗯……确实如此。”季言秋的内心隐隐升起不详的预感,走向了小洋楼的正门。 门把手被按下,木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后方或许已经等待多时的两道身影。费奥多尔对着愣在原地的东方人乖巧地笑了笑,把又将自己挂到半空的果戈里扯下来:“父亲,爸爸,你们回来了。” “费佳?”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的季言秋望着自家养子,有些茫然地说道,“你们怎么在玄关这里?是在等我们吗?” 果戈里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是我在二楼看到了你们两个正在回来的路上,所以告诉了费佳的!”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我们本来想帮忙开门,但爸爸你先把门打开了。” “这样啊……”两个孩子这体贴的打算让季言秋内心的愧疚感又上升了一个等级,在背后给王尔德打了个手势,让他把打包好的点心拿过来。 王尔德心领神会,把手上的盒子提起来晃了晃:“我们去买了点心,所以晚了点。不过应该没有错过下午茶时间?” “没有。”不知道是不是王尔德的错觉,他感觉费奥多尔脸上的笑容在面对他时似乎弧度小了很多,但很快对方主动把拖鞋拿出来的动作就让他内心的想法消散了。 “尼古莱拿冰箱里的水果试着煮了一下云姨之前教的果茶,闻起来还不错。” 果戈里很骄傲地又举起了自己的手:“我得了云姨真传的哦!” “那我可就要好好期待一下了。”季言秋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顶,配合脸上的温和笑容,就像是一幅无法被人打扰的幸福的家庭绘卷。 王尔德看着这一幕,在感到幸福的同时又莫名有些落寞。他明白自己在晚了一年之后再加入这个家庭会显得格格不入,但真的感受到那种隔阂感时,还是会遗憾自己错过的时间。 可还没等这种情绪占据他的内心多久,右手就被人牵住。他恍然地看过去,季言秋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缓缓地将牵手的姿势改成十指相扣,不动声色地拉着他走上玄关的台阶,走向客厅。 第352章 隔阂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因为有人牵着他毫无保留地进入了这个家。 ———————— 好消息是,出版社那边说负责和国这边的合作倾销商手头还有一些库存,所以季言秋当天晚上就拿到了一本崭新的典藏版《赌盘》,并且用彩色墨水写好了双语赠言和签名。只不过在拿去给与谢野晶子之前,季言秋还得先参加一个预测会十分无聊的晚宴。 “我真是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季言秋一边将手伸出来让王尔德帮忙整理好袖口处的特殊设计,一边吐槽道,“难道他们认为我会掺和进他们的肮脏事里?伦敦的那帮贵族都没有试图拉拢过我。” 他那时还加入了钟塔侍从,勉强算是可以参与英国内政呢,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暂居的外国大使,和国老不死的官员们还想指望他会成为政治博弈的一环? “哪里的贵族和政客都一样,自恃清高,目中无人……在伦敦时你身份特殊,他们接触不到你,所以还好。到这边就可以借着外交事务来骚扰你了。”王尔德仔细地把每一个褶皱都理好,后退一步,满意地看着被自己的设计所包裹住的爱人,眼里满是欣赏与爱意,甚至有些痴迷。 “最适合我设计的人果然是你。” 季言秋含笑与他对视:“之前在伦敦那套礼服也是你亲手设计的吗?” “这是当然。”王尔德在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简直像是在说“地球就应该转动”一样理所当然,“我的衣帽间里有一半都是我的作品。” 季言秋刚想夸一夸他,就突然想到了什么,着重观察了一下王尔德身上的服饰风格后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亲眼见证全过程的王尔德有些茫然,下意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发现一切都正常后更茫然了。 “秋,怎么了吗?” 季言秋努力地把笑意压回去,向前一步搂住了男人的脖子,声音因为止不住的笑而有点抖:“奥斯卡,我之前在你庄园住的时候每天都看到你的衣服不重样,你不会是想把衣柜里你自己设计的衣物全都穿一遍给我看,让我夸你吧?” 在看到王尔德顿时僵化的表情后,季言秋都不需要他的回答就知道了答案,把脸埋进他的肩膀,笑得更欢了。 “我当时还在感慨你们贵族果然都像传闻里的一样衣服每天都不重样,原来是我们的王尔德老爷在孔雀开屏啊——” 他故意拉长的尾音在中途便止住了,因为某只开屏的孔雀赤红着耳根,选择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嘴。 房间安静了几分钟,在楼下传来车辆停靠时的引擎声后,东方人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这下好了,袖子又要重新打理。”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王尔德快速把在方才被弄乱了的袖子理好,在东方人的唇上印下非常响亮的一吻。 “你不该质疑设计师本人对衣服的了解能力。”王尔德把搂着他的手松开,又在爱人的唇上落下更加轻柔的一吻,“刚刚那个是设计师自行讨要的报酬,这个是你的伴侣给的送别吻——去吧,记得少喝点酒。” “拜托,你知道就算你不提醒我也不会碰一滴酒的。” 季言秋想起自己之前喝醉后的样子,恨不得把“绝对不能喝酒”这条禁律印在心脏上,直到坐到了大使馆派来的车上时都还在反复告诫着自己。 如果说他喝醉了以后思维会变得直来直去,没有王尔德吸引注意力、周围还一群令人烦躁的老头子的话……天呐,他怕自己第二天早上就被通知要被调遣回国,因为他不小心把宴会厅变成了废墟。 驾驶座上的小陈很明显是误会了季言秋脸上隐隐的担忧背后的含义,安慰道:“放心吧季哥,你要是觉得烦了可以直接走的。” “我知道的。”季言秋点头接下了这份关怀,并在心中做好了与福地樱痴等人接触过后直接离场的准备。 至于失去了主客的晚宴还能不能进行下去……谁在意呢? 举办宴会的地点距离横滨不远,是一座主要由大理石建成的公馆,外饰的风格看上去有点像白宫。小陈望着那栋白色的建筑,感慨道:“和国上层阶级果然离不开美国,主宅还坚持用传说中先祖传下来的和式宅院,公馆倒是偷偷往白宫上靠。” 季言秋对和国人奇妙的恋美情结不怎么感兴趣,反而对这间公馆的主人好奇起来。 “有资格举办外交宴会的公馆……它的主人是谁?首相?” 他本以为这种性质的晚宴会在东京的国家宴会厅举办,又或者在京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公馆。 “不,不是首相,是和国目前如日中天的涩泽家。”小陈的语气忽然变得神秘兮兮的,音调倒是很活泼,“政商结合果然是通往辉煌的钥匙……您之前不是叫我调查过森家那个次子吗?他们也是差不多的发家手段,就是没有涩泽家做得那么风生水起。” 季言秋颇觉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拍了拍前座的椅背:“别贫嘴了。待会你在哪边等我?” 小陈朝两边看了看,指向了公馆旁的位置:“那里吧,您走时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季言秋点点头,在商务车稳地停在公馆门前时将脸上的表情切换成了标准化的微笑,等待安保拉开车门后下了车。 “季先生!我真是十分荣幸能等到您的到来!”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和国首相好似已经完全忘却了战后法庭上发生的所有不愉快,热情无比地迎了上来,万分真挚地伸出双手去握住了东方人的右手。 第353章 季言秋不动声色地在保持了礼仪交握三秒后将手收了回来,微微颔首道:“很高兴能再次见到您。不过,先前那位跟在您身后的秘书是调职了吗?现在这位不太像是那位先生。” 和国首相脸上的笑容一僵——松下秘书在战后法庭结束后就背上所有罪名“光荣退休”了,他不相信主持了整个战后法庭的季言秋会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得罪一个声望与实力都名列前茅的超越者的……首相表情扭曲了一瞬,但很快又变回了那幅笑脸相迎的样子,好像是慈爱的长辈一样扶着身后年轻人的肩膀让他向前来。 “真遗憾,这个年轻人不是我的秘书,虽然我非常诚恳地向他发出过很多次邀请——来,和季先生打个招呼。” 那双熟悉的紫红色眼睛朝他看了过来,黑发的年轻人以一种不至于太过刻意,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两个人认识”的语气说道:“又见面了,季先生。” 和国首相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来,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年轻的后辈:“噢,你们见过面?” “只是碰巧遇见过。”森鸥外留下了这么一句简短的回答便又将注意力放回到了东方人身上,向他伸出了手。 “您应当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吧?” 事实上,不只是你的名字,还有你的生平和简历,我都看过了。 想起资料上的侧写师留下的分析,季言秋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到底还是伸出了手,与他交握,持续的时长比与和国首相的要多上不少。 “我知道——森鸥外,是吗?很特别的名字。” 森鸥外收回手,挑了挑眉:“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 虽然实际上他们仅是远远的点头示意过一回,但在森鸥外的有意运作以及季言秋若有若无的配合下,落到别人眼里他们两人已经算是相熟了。这让和国首相又多看了两眼这个在森家孩子里不怎么起眼的年轻人,默默调整了心中对他的定位,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幅惊喜万分的样子,拍了拍森鸥外的背。 “既然你和季先生比较熟悉,那就麻烦你今天晚上来担任季先生的临时翻译了——夏目先生今晚有事,抽不出身,无法出席这次宴会了。 “是吗?真遗憾。”森鸥外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倒是没有一丝波澜,“如果季先生不介意的话,那当然可以。” 夏目漱石先生临时有事?恐怕是和国故意想让这个翻译的位置空出来吧。 季言秋在心里已经将和国首相大致的打算猜了个一干二净——夏目先生的行事作风极为清廉正直,有他在晚宴上,一定会帮季言秋挡掉许多骚扰,所以必须换一个人跟着。 可森鸥外就会乖乖配合政客们前来结识的行动吗?这可不一定。 于是,季言秋点了点头,认下了这位临时翻译官:“好啊,我没有意见。” 和国首相的笑容一下子就真切了不少,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森鸥外的肩膀,正色道:“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能怠慢了客人——你们先进去吧,季先生,我还得等一位客人。” 季言秋没有推拒,顺势便往宴会厅里走。他对大晚上站在大街上吹风不感兴趣,也不是很想再与和国首相打太极。 森鸥外很安静地跟在他的后面,直到季言秋在一张放着各式点心的长桌前停下后才开了口:“涩泽家为这次晚宴准备了最名贵的松露,制成了这一盘黑松露蛋糕,您可以试一试。” 季言秋只是扫了一眼那盘装点着金箔的菱形蛋糕,随即越过它拿起了一份焦糖布丁。 “最名贵的松露?又是谁划定的标准?”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森鸥外笑着摇了摇头,“涩泽家请来的厨师团队是这么对外宣称的,也没有人会因为这个去追问。” “如果这些松露真的像那么所说的那样珍贵,就不会被和国人做成蛋糕了。”而应该出现在英国女王或者欧洲哪个富人的餐桌。季言秋用勺子敲了敲布丁的焦糖顶,没有把下半句话说出来。 森鸥外动作顿了一下,有些拿不准东方人这句话的重心在“和国人”还是“蛋糕”上,又或者两者都有。 “哈哈,事物的价值都是由人来赋予的,谁又规定了名贵的食材不能用来做蛋糕呢?”森鸥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份松露蛋糕,放到了季言秋的身前,“只要能够做得美味不就足够了?” “是吗?”季言秋没有理会那盘蛋糕,只是品尝着或许是整个展厅成本最低的一份甜品,目光甚至不曾在那耀眼的金箔上停留片刻。 “一个合格的厨师会聪明的将食材放到合适的位置。品质越优,那就越要远离会掩盖其味道的调味品;反之,就应该被做成多种食材在一起的大杂烩。” 勺子将柔软的布丁一分为二,特地藏在焦糖底下方的糖浆流淌而下,也让淡色的布丁染上了更有食欲的色彩。东方人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笑。 “森先生,你认为呢?” 森鸥外定定地注视着那两盘并排放在一起的甜点,紫红色的眼瞳里却仿佛不止倒映着它们的影子,就像是……还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而失败的厨师会浪费心中昂贵的黑松露,把它们丢进奶油中打发。虽然美味,但也是缪误。” 森鸥外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起来。 “作为食客,需要对这个缪误进行提醒;而作为食材……就要努力地压过所有除自己外的味道。” 第354章 季言秋低笑一声,把布丁重新拿起来吃了一口:“还真是个野心勃勃的答案。” 森鸥外将目光收回,语气轻松到像是自己什么也没有说过。 “我以为您很欣赏这种作派。”他意有所指,“比如说,那位刚刚上任了伦敦修正法案负责组组长的勃朗特女士?” 季言秋给朋友送的圣诞礼物是升职大礼包,这件事只要接触一点政界的人都知道。 “我确实不讨厌,所以也不会揭穿一些东西,但我不去做,不代表我不会。” 属于超越者的威压忽然传来,森鸥外面色一变,脸上的标准化笑容如同崩裂开来的碎片,用力克制着人类本能的恐惧,将差一点就要冒出来的异能力压回去。东方人深棕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像一对漂亮的琥珀,可此时,这对被无数人称赞过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将超越者的世界对他掀开了一角,让他认识到了那无望的、可怕的差距。 “我看过你在大学时写的文章——很有个性的文字,也带着十足的锋芒。你把自己的理想注入到了笔下,只有认真阅读过的人才能够看得出来,但也不会太在意。一个年少气盛的学生会怀着大抱负那最正常不过了,而且再算上你的家庭因素,一切都仿佛只是个普通的优秀的年轻人的经历。但,真的是这样的吗?” 落在身上的压力散去了些,东方人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品尝着自己的布丁。在异能力的作用下,没有人注意这里。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但和我认识的其他理想主义者不同,你的理想是基于【自负】而存在的。你渴望着通过实现自己的理想来证明自己,请命前往战场是一条路,而在政坛里打拼又是另一条路。无论是一开始主战派的作风还是到后来宣称喜爱《和平之春》、故意表现出与我关系密切,都只是你实现理想的筹码。” 东方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是一个给人鼓励的长辈、又像是一个真诚祝福的朋友,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问道: “你想要横滨,对吗?你想将这个最能展现你的理想与能力的城市成为你的实验田,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居住在横滨的超越者是你必须打好关系的存在。所以,告诉我,你想参加哪个部门的选举?” 森鸥外在他将这些藏起来的事全数揭露出来后反而冷静下来,不再挂着那张模板似的笑脸,而是面无表情地给出了他的回答。 ——“市长,我会竞选横滨市长。而与您相熟是一个强而有力的隐形竞选优势,我只需要[拥有一位超越者友人]的名头就好。” 横滨,需要一个强大的政府。 属于超越者的威压彻底消失,季言秋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放下了手中的盘子。 “市长?那我明白了。我不想、也不会掺和进你们和国的内政,不过,我将在横滨居住很久,这座城市能够变得稳定对你和我都没有坏处。在触及到我的标准线前,我会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一行银色小字在半空中浮现,周围路过的宾客与侍者的宴会厅里没有一个投来视线。季言秋抬手,那行小字便化作了光点,飞向了森鸥外的手臂。森鸥外缓缓地挽起自己的袖子,只见在他的手腕上,一行银色的小字随着他的动作一闪而过—— 【森鸥外无法违背他所承诺之事。】 第154章 军警与猎犬 一开头就把所有事都甩到明面上来说后, 森鸥外在接下来的宴会里都保持着季言秋理想中的状态——尽职、会说话、情商高,并且抛却了一切话里有话的试探。 这对季言秋来说是最好的消息了。还在欧洲时他就不止一次哀嚎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打着谜语说话,这下终于来了个有什么话直接说的人……虽然大概率是故意选择了他喜欢的说话风格。 不管怎么说,森鸥外是个很让人满意的翻译。森家次子的身份虽不至于有份量到挡退所有人, 但也让很多除了资历一无是处的人不敢久留。而能坐到高位的能力不说, 看人眼色的能力绝对是过关的,也不会聊太久, 大多只是来刷个脸、奉承两句。因此, 季言秋在前半场甚至可以称得上清闲。 “跟在季先生的身边,我一个新人也是沾光了。”森鸥外站在旁边也跟着混了次眼熟, 此时正拿着一杯度数很低的鸡尾酒滋润着快要耗干的喉咙, 感慨道,“平日里他们可不会和我说五个音节以上的话。” “等你当上了横滨市的市长, 你也成可以让他们围起来恭维的人。”季言秋半开玩笑道,“到时候在哪里办宴会好?最显眼的那五栋大楼里如何?很符合市长的身份。” 森鸥外苦笑道:“这还是算了——您再这么说下去, 我会怀疑是捧杀的。” “怎么会呢?我以为你势在必得啊, 国会最年轻的议员。”东方人又无缝衔接了一句夸赞,让人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反讽。 他在路边的侍者盘中拿起一杯苹果汁, 认真嗅了嗅确定里头不含酒精之后才放心地喝了起来,余光瞥着入场的位置。 “而且要是你这么容易就被捧到得意忘形的话, 我就不会和你说那些话。” 他需要为自己今后的养老生活营造出良好的环境, 而森鸥外恰巧在一众废物般的和国官员里脱颖而出。让一个有毅力和野心的年轻人来掌舵绝对比横滨政府保持原有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要好。 第355章 尤其是如果按照[原著剧情], 这个小小的城市以后会掀起更多风浪……那还是先让政府有点威信力吧。 而且, 森鸥外是个很懂分寸感的人,这是他在这段时间的观察里得出的结论。这就说明了森鸥外不会蹬鼻子上脸,只会借用“和季言秋这位超越者关系不错”这点来为自己增加助力,而不会打着他的名号大肆宣扬。 想到这里, 季言秋又开口强调了一遍:“我不想掺和进你们和国的内政,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森鸥外闻言,无奈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那里由言灵构成的束缚已经隐没在了皮肤之下,但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那行小字并没有消失。一旦森鸥外表现出任何即将违背自己誓言的倾向,言灵都将直接剥夺他的声音,又或者更多。 “我哪里有这个胆子呢?” 季言秋低笑一声,没有表现出任何自己的态度,而是将话题换了个方向:“你认识福地樱痴吗?” “福地先生?当然认识。我想整个和国没有不认识他的人。”森鸥外也用余光看向了入口处,“他今天会来?我好像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邀请函上是这么写的——我想你们的首相还没那么大的胆子骗我。”季言秋的语气很笃定,听上去甚至有些狂妄,但确实是事实。 在又打发走一个前来搭话的官员后,季言秋终于感到了些许不耐烦,把手里基本没怎么喝过的苹果汁放下,对着森鸥外说道:“我出去一趟,透透气。” 森鸥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您应该不会透着透着气就直接消失了吧?当然,如果您想这么做的话,我也不会拦着您。” 季言秋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我要走的话直接光明正大走出去就行,何必把自己弄得像是偷溜一样?或者你也可以一起出去,这里实在是太让人郁闷了。” 森鸥外耸了耸肩膀:“我就算了吧,在您离场之后会有更多的人来找我打听的消息——您不介意我说点谎话吧?” “只要不太过火。”季言秋表示理解,但很快又补上了一句,“或者你可以先和我交代一下你要说的谎话,这样也不至于后头露馅。” “只是一个很小的谎话:季先生去他来的车上拿漏下的礼物了。”森鸥外说起谎话来比说真话还自然,“如果他们追问,我会回答那份礼物是一本写有赠言的《和平之春》。” 还真是把这个人设贯彻到底了……季言秋笑着摇了摇头,突然很想问问森鸥外到底有没有真的读过《和平之春》。不过转念一想,以森鸥外的性格,应当不会给自己的人设留下任何漏洞,可能有人问他全书中所有士兵的名字他都能流利地报出来。嗯……听起来像是一台人形电脑。 宴会厅一共有五扇可以进入庭院的门,季言秋抬手拒绝了向他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的待者,径直走向了最隐蔽的那一扇。 涩泽家真不愧是目前和国声势最大的一个世家,这座公馆的庭院占地面积惊人,设计也极力模仿了白宫后花园的风格,只不过正中央多了一座看上去工艺繁琐无比的喷水池。季言秋的目光在喷水池中央的雕像上停留片刻,发现那是一条振翅欲飞的白龙。 现代园林里放着个奇幻元素?季言秋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但由于礼貌,并没有在心中继续吐槽下去。 或许是龙这个形象对涩泽家意义非凡呢?王尔德家的花园里就经常出现金鹿角的雕像。 因为那别具一格的白龙雕像,季言秋难得提起了几分兴致,绕过罗马的石柱与花圃走了过去,站到了喷水池的正前方。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那尊龙的雕塑并没有设计成从口里喷水或是从哪个部位喷水的结构,而是一个独立于喷水池的装饰品——不,或许不能叫作喷水池,因为这只是个圆形的盛水容器。 “真奇怪……放一池的死水有什么好看的?”季言秋望着那平静的水面,不自觉地用母语自言自语道。 “因为主要观赏之物并非是这个水池,而是中央的那尊雕像。”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季言秋顺着来源望过去,有点惊讶,只不过惊讶的点不是突然出声的男人,而在于—— “你听得懂华国话?” 穿着和服的男人从一堵花墙后方走出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叶片:“只是能听懂而已,说这种更进一阶的技能我尚且还没能掌握呢……您早就发现我在那了吧?” 季言秋微微颔首:“但我以为只是来透气的客人。” “来透气吗?哈哈哈,其实也差不多了,只是我暂且进都没进去。”男人走到季言秋的身边站定,也望向了那一池的死水,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人将目光聚集在华美的雕像之上,却忽视了池子中的水已经停止了流动啊。” 风卷袭着他带着忧愁的尾意去向无垠的天空,配合上男人的表情,倒还真有几分深秋的悲凉。只不过,季言秋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层滤镜。 “很抱歉打断你,但我的和国语实在是学得不怎么样。”季言秋露出了歉意的眼神,“你会说英语吗?” “当然。”男人看上去有些尴尬,但还是切换成了英语,口音有点重,不过不影响理解,“我一时忘记了这一点。” “没关系,其实日常对话是不成问题的。可为了接下来能够更好的交谈,还是换一种我们都熟悉的语言好了。”东方人侧过头来,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你说是吗?福地先生。” 第356章 福地樱痴愣了一下,随即带着些许释然笑了出来:“您果然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季先生。” “一码归一码,你不也知道我是季言秋吗?”东方人眉眼弯起,很狡黠地进行了一次偷换概念。 “这可不能算,有谁会不认得您?据我所知,有许多人都在等待着您的自传。” “我的自传?那还是等我老了之后再写吧。”季言秋摇了摇头,说道,“更何况,我所创作的故事都已经摆在了书店的架子上,为什么还要看我自身的故事呢?” “听上去您并不承认自己除了作者之外的身份。”福地樱痴非常敏锐的点出了这一点。 “确实如此,不管什么时候,我始终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个作家罢了。”季言秋直接承认了这一点,手指在半空中滑动着,勾勒出一行银色的小字:【帕列斯.莱芬耿尔】。在他轻轻一挥手之后,那行有英文字母组成的小字又打散重组,变为了三个结构简单的方块字。 “我的异能是文字送给我的礼物,如果我没有挥笔写下这些作品,那么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福地樱痴看着那行小字,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无比的情绪:“非常豁达的心态,我十分敬佩你,季先生。不仅是您的文字,还有您的为人。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是吗?那我便收下这一份敬佩了。” 季言秋将自己的异能力收回来,随即转向了男人,望着他那张虽然年轻、却已经在战场上被磨出了些许沧桑的脸,话语里已经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长辈们的语重心长: “不要把所有事都压在自己的肩膀上,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哪怕你给自己施加多大的压力。” 福地樱痴算是和国政府能够调动的最高战斗力的异能者,在先前的战争之中,对方被不止一次称为“和国的希望”。 季言秋明白这种感觉:爱会带来责任,而责任则是有重量的。光凭一个人拖着向前走的国家必定不会长远,而选择将所有的重压都放在自己身上的人,最终也会落得被压垮的下场。 福地樱痴露出了苦笑:“哈哈,就连与我素不相识的季先生都是这么说的吗?我的老朋友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但道理所有人都明白,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执行罢了。季言秋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记得你是猎犬部队的队长吧?你们部队的参战率可是高得吓人。” 他的这句话里带着隐蔽的关心——参战率高就代表着和国在进行战后赔偿时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以和国政府的一贯作风来说,猎犬小队今后的待遇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福地樱痴居然并没有抗拒与他提起这个话题,而是神色如常的回答道:“确实如此,目前我们队伍被划到了军警。” “军警?……我明白了。”季言秋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意思就是和国并不打算将猎犬部队推出来做替罪羊,也就是说,舍弃猎犬部队的成本会比舍弃一部分的政府官员、降低政府威信力要高。而且并入军警这个举动也能解读出很多东西。 问题就在于,和国政府投入的成本到底用在了哪个方面。如果说是寻找强大的异能者耗资巨大的话,以和国天皇那自大的性格,他并不觉得和国的领导层会多么尊重异能者的存在。也就是说,抛弃强大的异能者对于他们来说与抛弃不好用的物品没有差别。不仅和国,对于许多欧洲国家来说也是这样的。 用于军备之上也不太可能,猎犬小队的规模极小,再怎么耗资巨大也抵不过数量庞大的陆军和空军。那么,成本应该被花在了“培养”上,而且并非是一次性的培养。 这样看来,是人体改造手术,并且还是长期进行的改造手术的几率很大。季言秋在脑中于一瞬间完成了这一系列的推理,表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微笑的样子,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递到了男人的面前。 “既然你们小队以后隶属于军警,我长居在横滨,应当也会有要麻烦你们的时候。加个联系方式,如何?” 福地樱痴并没有推拒:“这是我的荣幸。” 在成功收获到对方的手机号码以及邮箱之后,季言秋看了一眼时间,朝着福地樱痴歉意一笑:“抱歉,我出来得太久了,里面或许有人要开始找我了……福地先生不进去吗?” “我就不必了,这种高档宴会还是不要让我一介武夫进去打扰了。” 季言秋并没有劝阻,倒不如说他自己也不是很想重新踏进宴会厅里。只不过在他转身走出了几步时,一道声音却是叫住了他。 “季先生。”福地樱痴在季言秋回头后,很真心地说道,“我喜欢您的《和平之春》。” 东方人半侧过身来,好像早有预料那样笑了笑。 “是吗?看来我的签名赠书又要多准备一本了。” ———————— 季言秋最后还是没能在宴会上撑多久,尤其是在和国首相也端着一杯酒过来之后。 “……季先生,说真的,我们接到您将成为华国驻横滨特殊大使时惊讶了许久,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感到的是惊喜。这段时间您在横滨的生活如何?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季言秋的脸上带着标准化的微笑,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在场,一定就能看出他藏在笑容之下满满的不耐烦。他抿了一口自己手里的苹果汁,终于忍不住自己心里的无名火,带着温和的笑容直白地说道:“确实有一点我非常需要你们改进的——有关于横滨地区的流浪儿们受教育权的问题。我想知道现在的横滨市长是谁?又有没有起草针对这一现象的政策?” 第357章 和国首相脸上的笑容一僵,他也没有想到季言秋会突然发难,而且说出来的问题还是横滨确实一直忽视的一点,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这个……横滨毕竟是个很特殊的城市……” “噢,我差点忘了。”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东方人就故作惊讶地打断了他,“华国大使馆从不干涉他国内政,是我逾矩了。不过作为一个要在横滨长期居住的人,还是想请你转告横滨市长务必要好好重视这个问题。孩子就是国家的未来不是吗?” “是,是,您的反馈很有意义,我们明天就会将这个建议转告给横滨市长并督促他的行动的。”和国首相连连附和,脑子里都在想着要用什么听起来好听一点的政策来应付一下这位,没能发现东方人给了他身后的森鸥外一个眼神。 【机会已经给了,自己别不争气。】 森鸥外不出一秒便明白了这个眼神里的含义,脸上的笑容扩大几分,向前一步打了个圆场:“首相先生,您的秘书刚才好像在找您。” 和国首相如蒙大赦般松了一口气,但表面上还要摆出一幅遗憾的样子:“看来这场聊天不能进行下去了……祝您玩得开心,季先生,我先失陪了。” 说完,他就迈着大步离开了,那狼狈的背影大概会让看到的人以为宴会厅里头进了狼在首相的身后撵他。 季言秋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短信,转头就把手里杯子放下了开始往外走,在走过森鸥外的身边时留下了不知是威胁还是鼓励的一句话: “横滨市长的任期已经不剩多少了,这位新人议员可要抓紧时间,好好努力。” 说完,他拍拍森鸥外的肩膀,径直走出了宴会厅的大门,期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拦他。 森鸥外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他这是为自己找了个金靠山,还是找了个催命符呢? 第155章 借书记 晚宴后的第二天, 季言秋就携带着写有赠言和签名的《赌盘》来到了那家点心店,交给了与谢野晶子,并且给出了“想要看书时可以到他家里的书房”的承诺。 与谢野晶子在得到这个准许后先是茫然了几天,紧接着就在一个带着些许寒意的午后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在小洋楼的院门前站定。 她自诩不算胆怯, 甚至华人街上很多应聘过她的店主都夸赞过她很大胆。但当那天下午听到那位被称为“和平的领路者”的作家说出这句话时,与谢野晶子的第一反应还是自己一定听错了, 哪怕后来季先生又强调了很多遍, 她都有些不敢置信。 季先生的房子很漂亮,围墙不算很高, 在旁边的矮坡上走下来时可以隐约看到里头打理得很好的小花园。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已经到了深秋那些花还保持着盛开的样子, 但她想,这应该是有钱人家特殊的园艺技巧。 如果她也学会了这个技巧, 说不定她就可以在华人街上开一家花店,这样就算没有人雇她工作, 她也可以生活下去。 脑子里不断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与谢野晶子做了个深呼吸,按响了门铃。 门没过多久就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外国男孩,黑色的半长发, 五官深邃, 看向她时眼睛里没有一点情绪。与谢野晶子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再次确定了一下门上的名牌, 但因为上面写的是华国语而变得不太确定起来。 就在她试图将门牌上的方块字与书上的签名对上时,男孩先开了口。 “与谢野晶子?”他的和国语很流利,没有一点口音,简直像是在和国生活了许久。 “是的!”与谢野晶子下意识大声回答道。 男孩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但却带着十足的疏离感,仿佛只是动用肌肉记忆扯出来的礼貌性笑容。那双接近血红的紫红色眼睛似乎在审视着她,让与谢野晶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季先生家的孩子对她有敌意?但又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长期在华人街里摸爬滚打的经历让她学会了感知别人的情绪,所以尚未触发直觉警报的与谢野晶子心里的勇气又回升了些,继续说道:“季先生说我可以到这里看书,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男孩笑容里的疏离感收敛了些,侧身让出了道路:“爸爸有和我说过这件事——进来吧。” 与谢野晶子学着华人街的老人们教她的礼仪,先用生疏的华国语说了一句“叨扰了”,紧接着才小心翼翼地擦着那个男孩的肩膀走进了院子里,在看到那些怒放的郁金香时睁大了眼睛。 “好漂亮啊……” 华人街上也有花店,但里面不会放着这么一大片的郁金香。所以说,与谢野晶子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花海”这个词的含义。 “这是父亲打理的。”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男孩走到她的身旁,也看向了那些郁金香,不过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只是语气淡淡地讲解道,“爸爸喜欢花,可在园艺上一窍不通。这边的院子种的是父亲喜欢的植物,爸爸喜欢的那些在另一个位置。” “这样啊……”与谢野晶子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纠结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听你一直在爸爸父亲换着叫,意思是除了季先生之外,你还有一个父亲吗?” 男孩终于把除了审视之外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了,那双紫红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困惑:“你不知道爸爸的伴侣也是男性吗?我以为你知道的。” 第358章 与谢野晶子有些尴尬:“我确实猜测过那位先生是季先生的伴侣,但我没想到会是到这么亲密的地步。” 虽说到了这个时代,同性之间的爱情已经不是多么离奇的事情,但对于一个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块小地方的本土和国人来说还是太过超出常识范围了些。 男孩表示谅解:“没关系,认知会因为自己周围的环境而改变,你只不过是待着的环境太过狭窄了。” 不知道为什么,与谢野晶子总感觉在自己说出那几句话之后,眼前这个男孩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但她把刚才的对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值得人高兴的元素。 还没等她疑惑多久,二楼正对着院子的窗户忽然被推开,一颗白色的脑袋探了出来,冲着下方喊道:“费佳,是谁来了?” 被叫作费佳的男孩抬起头来,回复道:“爸爸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女孩——父亲在书房里吗?” “没有哦,他在画室里呢。”白发的俄罗斯少年笑嘻嘻的,“快要把和国皇室画完了哦~” “我知道了。”男孩的笑容弧度扩大了些,向着小洋房的正门走去。 他们的对话都是用俄语进行的,被弹舌音与陌生的音调搅得一头雾水的与谢野晶子满脸写着茫然,但还是抬脚跟了上去,在进到玄关后不由得“哇”了一声。 里面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一点,玄关右手边的桌台上摆着胖乎乎的小鸟灯,在开门时自动亮了起来,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应该是方便晚归的家庭成员找电灯开关的。木质的鞋架上放着四双形状各不相同的毛绒拖鞋,带着她进来的男孩拿起了有仓鼠图案的那双穿上,又从旁边的鞋柜里拿出一次性拖鞋,放到了她面前。 “换下来的鞋放在玄关台阶下面就好。爸爸今天有事不在,但是书房你可以直接进去……对了,父亲和尼古莱,就是家里的另外两个人不太会说和国语,我记得你看完了原版的《赌盘》吧?会说英语吗?” “我只学会了读,没有学会说。”与谢野晶子赶紧解释道。 男孩似乎并不惊讶:“那你就用和国语好了,他们勉强可以理解。” 与谢野晶子点了点头,刚才消退了一点的紧张又冒出头来。这是人类的本能:当一个人突然进入陌生的语言环境时都会不受控制地产生不适应感,更别提与谢野晶子今年才不到十三岁。 于是,她下意识的向唯一一个会说她熟悉的语言的人搭话,生疏地模仿着刚才听到的发音:“那个,费佳……” “叫我费奥多尔就好。”男孩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她,向着走廊的方向偏了偏头,“走吧,我带你去书房。” “啊,好的!”与谢野晶子赶紧把拖鞋换上,跟着他走进了走廊。 小洋房的结构并不算复杂,只不过那些每隔几步就出现在墙壁上的画还是让她有些眼花缭乱。画上的内容大多都是自然风景,有山谷、花田,还有被羊占据的山坡、农庄里的麦田。哪怕不懂美术鉴赏相关的知识,她也能看出这些画作一定相当出色。 注意到她的视线,费奥多尔也朝着墙上的画作看了过去,正好对上一幅画着王尔德庄园全景的画像,大片鲜艳的玫瑰如同无声又热烈的告白。他嘴角的弧度降下去了些,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这些都是父亲在爱尔兰时画的,只不过令人可惜的是,画上的景色大多都在战争时被毁了。” 与谢野晶子顿时睁大了眼睛:“怎么这样!” 明明漂亮到像是童话一样…… “没关系,修复工作已经在全速进行了。”费奥多尔语气平淡地说道,“由于一些原因,英国对修复这项工作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与谢野晶子听不懂里头的暗语,但也松了一口气:“能修复就好了……爱尔兰居然是个这么漂亮的地方。” 先前她对这个国家的全部理解就只有新闻报道上的寥寥几个字而已,甚至没有看过图片。 “书房里有几本世界各国的游记,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一看。”费奥多尔按照原定的计划将语气放柔了些,听上去很有吸引力。 与谢野晶子不出所料的听进去了:“游记……谢谢,我记住了。” “不用谢,那些游记都很有趣,只不过有一本是德文原版,我暂时还没能看懂。”费奥多尔顿了一下,故作好奇地问道,“和国这边的学校一般会教导几门外语?俄罗斯那边是可以自己选择学习哪一门外语的,比如说我选修的就是华国语。” 与谢野晶子的脚步顿了顿,过了好一会才声音有点闷地回答:“……我不知道,我没有上过学。” “这样吗?抱歉,是我失礼了。”费奥多尔扭过头来,眼睛里满是真挚的歉意。 看着他比自己还稚嫩的脸,与谢野晶子心中的郁闷消散了点,一边在心里自言自语这只是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弟弟,一边装作豁达地说道:“没关系啦,反正这也是事实。横滨没有学校会收我们这种小孩,进去了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就这样也好。” 费奥多尔短暂地注视了她一会,将头转了回去,来到楼梯口时停下了脚步。 “那你有想过自己学习那些课程吗?” 他扭过头,对着愣住了的女孩笑了笑,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爸爸的书房里有好几个国家的教科书呢,应该有包括了和国的吧?” 第359章 ———————— “咚——” 客厅里的挂钟在指针指“6”时响起了悠扬的声音,提醒屋子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现在已经到了日落时分。与谢野晶子猛然从教科书里抬起头来看向窗外,天空已被残阳染成了一片深红,隐隐带了几分夜晚的墨色。 糟了,怎么一下子就到太阳下山的时间了! 她慌张地把自己拿出来的书整理好,努力回忆自己是从哪个位置拿出来的,又手脚乱地试图一口气把所有书都拿起来。 “好疼——”一本硬皮字典从她的手臂上滑了下来,重重地砸到了她的脚趾上。她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后退几步把书重新放回桌面,书房门就被打开了。 “晶子?”东方人站在门口,在看到她这幅吃力抱着一叠书的样子时有些惊讶,“你这是……等等,先别动,我过来帮你。” 与谢野晶子尴尬地停了下来,看着东方人快步赶来接过她手中书堆的动作,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脖子,不让自己因为羞愧而把脸埋进领子里。 “还挺重的。”季言秋把怀里的书往上颠了颠,放到了书桌上,转头看着不太自在的女孩,温和地问道,“晶子,刚才没事吧?” “没事的!我穿着鞋子呢!”与谢野晶子赶紧说道。 “那就好,下次可不要一口气拿怎么多书了,到时候摔了可怎么办?”季言秋在说后半句话时表情严肃了些。 与谢野晶子点了点头,莫名感觉季先生有点像华人街里头总很严肃地叮嘱她的长辈们。难道华国人都是这样的吗? 季言秋在教育完小孩之后看了一眼与谢野晶子今天拿出来的书,在发现都是和国的小学课本时眼睛里闪过一抹惊喜,随即拍了拍她的肩膀。 “下次看完书之后把书放在书桌上就好了,不用你特地收拾。” 与谢野晶子睁大了眼睛:“不可以!我是说……这些书毕竟是您借给我的,再让您来收拾就太过不去了!” 季言秋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放宽心,我有特殊的整理技巧,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收拾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要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吗?” 与谢野晶子这才想起来去看墙上的挂钟,在看到现在的时间后脸上带了点懊恼,有些急促地说道:“多谢您的邀请,不过我还要去一趟华人街的餐馆打工……今天谢谢您了,我要先走了!” 她鞠了个接近九十度的躬,急匆匆地就往楼梯口跑去,在踏下最后一个台阶时差点一脚踩空。季言秋站在楼梯口看着女孩跑出玄关的背影,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几本小学课本,心情还算不错。 “秋,那孩子这就走了吗?”听到动静后从画室里出来的王尔德站到东方人的身边,疑惑地问道。 “晶子说她要去打工,所以不能留下来吃饭了。”季言秋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遗憾,转头看到了王尔德身上沾着颜料的围裙,挑了挑眉。 “我们的大画家今天又画了什么?” “倒也没画什么,回归老本行了而已,不过现在还不能给你看。”王尔德轻描淡写地掠过了这个话题,在发现季言秋的眼睛还沾在自己的围裙上时,忽然察觉出了什么,朝着他的方向凑近了些,来到了一个很暧昧的距离。 “秋。”王尔德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盖的笑意,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这一身?” 季言秋的耳根顿时飘起了红色,目光闪烁着移开来,拿手抵住了王尔德的肩膀:“别再靠过来了,颜料要沾我身上了。” “我身上的颜料都已经干了——所以,你喜欢我这么穿吗?” 季言秋抵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似乎已经无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回答:王尔德老爷这一身打扮确实很吸引人。都说黑色高领紧身打底衣是一个男人最诱人的打扮,而王尔德甚至还多了一条围裙,配合上为了方便画画而梳到脑后的金发,诱人的程度更上一层楼。 王尔德心情很好地笑了出来,在东方人的嘴角落下一吻,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那我今天晚上穿这套衣服勾引你能够成功吗?” 季言秋立刻瞪了他一眼,但耳朵倒是烧的通红。就在王尔德要说出更加破廉耻的话来时,一道熟悉的白色影子如同一道闪电那样从楼梯口窜了上来,高高跃起,降落在了王尔德的背上! “啧!”被打断了调情进程的王尔德发出了不爽的声音,看着那道影子一个转身就钻进了自家伴侣的怀里,毛绒绒的脸上仿佛写满了嘲笑。 王尔德开始怀疑人生,指着这只赖在东方人怀里不走的狐狸:“你说蒲先生给你送来的东西就是这家伙?” 他不是在上半年就把它送回华国大使馆了吗?! “蒲先生说雪花很想念我们,就给我们送过来了。”季言秋揉了揉怀中狐狸的头顶,说道,“反正我们家很大,也足够养下一只小狐狸了。” 雪花十分配合地扬起了自己的头,看起来相当骄傲。 王尔德想起之前在伦敦发生的一系列“事故”,顿时感觉未来的日子又变得一片灰暗——并且飞满了白色的狐狸毛。 果戈里对这只即将加入这个家的狐狸没什么特别的感想,不过费奥多尔倒是对雪花到底应该被归为现实生物还是异能造物产生了兴趣,在吃饭时盯着朝季言秋撒娇的狐狸看了许久,直到季言秋不满的敲了敲桌子让所有人都认真吃饭之后才将目光收了回去。 第360章 “所以说,雪花可以被视为是独立于蒲先生的生物吗?”在季言秋把碗放进洗碗机时,费奥多尔站在一旁,有些好奇地问道。 一般的异能造物都不能脱离异能者太远,但雪花似乎并不受此限制。可如果不是异能造物,那不就相当于是凭空“创造”出了一个生物……和【书】很相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其实蒲先生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不管怎么样,雪花是我们的家人。”季言秋将洗碗机合上,把手套摘下来后拍了拍费奥多尔的头,“如果你对这个问题很好奇的话,你可以等跨年回去时亲口问一问周豫才先生,他对于独立生物的定义有一套特殊的理解。” 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周伯伯吗……我明白了。” 等他离开之后,在饭厅和雪花互瞪了许久的王尔德终于忍不住前来告状了——当然,也有在故意卖惨的嫌疑。他径直奔向东方人,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用脑袋在对方的颈窝里不断蹭着。 “秋,我觉得雪花还是看不惯我。”王尔德拉长了尾音,“我了解过犬科动物预备攻击时的动作,它刚刚绝对是想要咬我。” 季言秋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拜托了奥斯卡,你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是喜欢和雪花较劲?” “不是我在和它较劲,而是它一直在挑衅我呢。” 王尔德又抱怨了几句,终于暴露了自己前来的真正目的,将唇移到了东方人的耳边,用气音说道:“我从我的画室里找到了一条干净的围裙,我认为它很适合在今天晚上穿——你觉得呢?” 季言秋假咳了两声,扯了一把散在自己的肩膀上的金发,过了许久才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随便你吧。” 第156章 捡到一只猫 和福地樱痴拉近关系的过程顺利到让季言秋有些难以置信。对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对他基本不设防,展现出了惊人的信任。目前为止,季言秋已经从对方口中听到了完整的童年往事、对方在战场上难忘的经历,甚至是与从前最好的友人相识的全过程。 但在猎犬部队相关的信息上, 福地樱痴却相当警惕, 每次他试图将话题引向那个方向时就会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扯开,或者寻找一个借口打断对话。几周过去, 他这边的调查进度几乎为零, 大使馆那边倒是已经调出相关的情报发了过来。 “在一年前军方有一份资金申请,标注的用途是军用实验相关, 审批的速度很快, 比同类型的申请快了整整三倍,几乎是第二天就批准了。” 小陈一边将一份复印件递过来, 一边接着说道。 “随后,猎犬部队中的另一位主要成员大仓烨子在第一笔资金批准三天后录入军籍。同一时间段, 福地樱痴被选为猎犬部队的队长。在这之后, 军方每个月都会有一笔固定军用实验资金申请。” 季言秋看着复印件上的具体明细,在【资金实际使用地】这一栏停住了。他指向那两个截然不同的地址, 问道:“使用地这里有东京和横滨,而且横滨的批款份额比东京的还要高一倍……这是为什么?” 小陈愣了一下, 接着不太确定的回答道:“另一份资料上说是给军事基地的批款, 就是租界边缘的那个。那边似乎偏向于军备研究, 会有这么高的批款也正常。” 季言秋的眉头微微皱起, 拿起了另一份资料,翻看了两页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生物材料申请……你去看看这一份物资和这笔批款是不是同一个备案号。” 小陈赶紧调出了资料库,在将这两份记录打开进行对比之后有些诧异地说道:“这两份审批的备案号确实是一样的——横滨这边的军事基地在做生物方面的研究?大使馆从来没有收到过报备!” 一般而言,生物研究所的选址都会在人烟稀少的郊外或是废弃的地底铁路, 横滨租界可不是以上任何一个。 季言秋伸手将小陈的电脑拿了过来,顺着这个地址接着进行查找,在看到一份文档时紧皱的眉头松开,但又有些困惑。小陈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好奇道:“季哥,你发现了什么?” 季言秋将电脑转过来,把屏幕展示给他看:“终止实验任务的通知,那个设在横滨租界的生物实验被叫停了。” 而看账面上的时间,这个实验只持续了短短三个月……生物实验往往需要极长的时间,在一点成果都还没做出来时直接宣布停止和烧钱没有区别。所以说,一定有不得不停止的原因,比如失败后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又比如说:这个实验涉及到了就连政客们都无法接受的禁忌。 人体实验。季言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在这个词语浮现在脑海中后,他握住鼠标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收紧,开始思考起自己在战后法庭时向和国提出的条件是不是太过仁慈了些。 同一时间,两个疑似人体实验的任务……真是罔顾人伦。 小陈明显也联想到了这一点,脸色越来越差,最后想要给国内打电话的手都蠢蠢欲动起来:“虽然早就知道他们的本性,但果然还是会感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人。” “在得到准确的证据前,先不要打草惊蛇。”季言秋做了个深呼吸,平息了自己的怒火,接着嘱咐道,“这个实验任务终止了,但给猎犬那边的打款还没有停止。我会继续和福地樱痴接触,你们则关注猎犬部队每一个人接下来的任务,尤其是时间。” 第361章 每一个月的固定拨款,不出所料的话,猎犬部队接受的人体改造的以月为单位的。只要能找到规律…… 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两人同时顺着声音望去,最终定位在了季言秋的口袋里。季言秋做出表示“抱歉”的手势,走到无人的走廊上按下了接听键。 “费佳,怎么了吗?” “爸爸,我和果戈里在外面买东西。”费奥多尔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我们在购物街上发现了一个迷路的小孩……” “我没有迷路!”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里隐约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少年音,伴随着一阵杂音,那声音又清晰了些。 “只是这个地方太能迷惑人了,所以爸爸妈妈走丢了才对!” “嗯?你会说英语?算了。”费奥多尔听起来还挺惊讶的,但很快便又把手机拿得离少年远了一点,换成了华国语,“爸爸,他的父母好像是来协助办案的刑警。要我把他带过去吗?” “刑事案件?不,你先找一下附近有没有警察亭,如果没有的话再报警。”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过了两分钟后,费奥多尔平静地说道:“爸爸,警察亭里没有人。” 季言秋先是沉默,然后再长长地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情理之中……这部电话你先别挂,让尼古莱报警。” “爸爸终于想起我来了吗?”果戈里雀跃的声音响起,但很快,他声音里的雀跃又变成了微不可察的尴尬。 “嗯……和国这边的报警电话是多少来着?” 此话一出,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 “算了,我来打吧。尼古莱,把手机给我。” 背景音里又响起了一阵杂音,应当是拿手机的人换了一下。果不其然,果戈里拖长了尾音而显得甜腻的声音在几秒后传来。 “爸爸,你还有多久才能忙完?” 季言秋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扯谎:“很快了,你们在家里等一等我好不好?” 还没等果戈里给出回应,另一道声音就插了进来:“他在撒谎,其实他还要好久才能走呢!” 谎言被当场揭穿的季言秋:“……” 现在的孩子在这方面都这么敏锐的吗?还是说刑警的孩子有别俱一格的识谎天赋? 只不过,虽然点出了监护人的谎言,少年突然插话的行为还是让果戈里非常不爽。他暂时不理会自家监护人有没有撒谎的问题了,而是先对着少年发难:“别人和家长说话的时候不需要你来插嘴,你的父母没有教过你这个吗?” “没有哦。”少年理直气壮地回答,“而且,你爸爸的语气很明显就是在撒谎嘛。” 说完,他还一个一个数了起来:“开头第一个字气息很虚,不自觉地放轻语气说明有补偿心理,最后还用了反问句……漏洞实在是太多啦!” 季言秋先是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在撒谎。抱歉,尼古莱,我可能要晚饭前才能回去了。” “啊!爸爸好狡猾!”果戈里不满地控诉道。 少年在一旁拱火,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哼哼,大人都是这样爱撒谎,我已经早就看清了!” “没错,之前爸爸和父亲一起去约会的时候也是这样跟我们撒谎的,已经是惯犯了!”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自己的“声讨”,季言秋哭笑不得地出声打断了他们:“好了好了,我认错了……你们想要什么补偿?” 果戈里刚要开口,就瞥见了一旁挂断电话走回来的费奥多尔,又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咽回去了。 “等回家之后我和费佳商量了再告诉你。”他说完这句话,转向了少年,语气带着些许幸灾乐祸,“好了,迷路的可怜小羊羔,我们要把你交给警察啦~” 少年发出了不满的哼哼声:“警察不会来的啦。” 果戈里反驳的话都还没说出来,报警归来的费奥多尔就摊了摊手,面无表情地说道:“警察说他们暂时拨不出人手,让我们先在原地等一等。” “拨不出人手?”果戈里顿时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横滨哪有这么多案件给他们破?” 这座城市里最快的结案方式不就是把凶手定为黑手党、将本次事件的性质归为黑手火拼吗? “大概是不想惹麻烦吧,毕竟很多父母都是用走丢为由遗弃孩子的。“费奥多尔无视对面开始气鼓鼓地争辩自己没有被遗弃的少年,继续说道,“我连他父母的名字都还没来得及报出来,对面就以事务繁忙的理由挂断了电话。” 季言秋又深吸了一口气:“意料之内。你们先把这孩子带到个可以坐下的地方,比如咖啡厅什么的,我去叫政府的人过来。” “好。”费奥多尔很乖巧地回复道。 挂断通话后,季言秋一边在心中对横滨官方机关的办事风格进行了不知道第几次质疑,一边在联系人列表中翻找片刻,定下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森鸥外,给你一个创造正面新闻的机会。”在对方接通后,季言秋也不寒喧了,直接切入正题,“被横滨警方邀请来协助破案的刑警夫妇的儿子走丢了,而横滨政府治下的警察不作为,甚至不愿帮忙……你现在应该在横滨吧?我一会把定位发你。” 森鸥外在电话那头苦笑了两声:“季先生,您还真是对我的行程了如指掌。” 第362章 “我以为你找上我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季言秋没有和他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下一句话又转了回去,“怎么样,去吗?这可是个涨支持度的好事。” “当然去了。”森鸥外走出车站,脸上的笑容越发真挚,“能被横滨警方邀请来协助办案的刑警夫妇就只有江户川夫妇了……这可是份十足的大礼啊。” 无论能否通过这件事得到警视厅的支持,收获两位名望极高的刑警的人情也能让他的政治价值水涨船高,不是吗? “说的也是——那就把这份机会当做你的圣诞礼物了。” “……哈哈,季先生,您对我还真是将明码标价贯彻到底啊。” —————————— 横滨商业街的一家甜点店里,三个孩子坐在一张小圆桌旁,桌面上是两份黑森林蛋糕和只剩下了麻薯的碗。 果戈里盯着那碗就连一点红豆水都没能剩下的红豆汤麻薯,把自己手里的勺子放下了,撑着脑袋嘟囔道:“哪有人这样吃甜点的?” 他说这句话时用的是俄语,但对面原本还在无聊的用勺子拨弄碗里麻薯的少年眼神却忽然犀利起来,脸颊鼓起,不满地反驳道:“可是红豆汤里头的麻薯一点味道都没有啊!这种食物才是根本没有吃的必要!” 果戈里撑着脑袋的手一滑,差点没把自己的脸塞进蛋糕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少年:“你还会俄语?等等,你不是和国人吗?” 和国人什么时候这么注重孩子的小语种教育了? 少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听不懂啊,但听你的语气不就可以猜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果戈里忍不住哽了一下,幽幽地转向了费奥多尔,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我感觉他和你一样可怕。” 费奥多尔抬起眼来瞥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容弧度没有变化,但却让果戈里莫名打了个寒颤。为了不让自家兄弟在半夜潜入房间用枕头将他捂死,果戈里果断转移了骚扰对象,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一下少年的脚。 “对了,你还没有跟我们说你叫什么呢——还是说你喜欢我们给你起个新的外号?” “江户川乱步,我的名字是江户川乱步。”名为江户川乱步的少年很没有威慑力的瞪了一眼果戈里,“把你心里想的那个外号忘掉啦!真的很失礼!” 果戈里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默默地将自己的脚收了回去:“你能读心吗?和简.奥斯汀阿姨一样?” 江户川乱步闻言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当然不是了,这不是很简单就能看出来的事吗?” 费奥多尔不动声色地在桌子底下用手肘捅了捅果戈里的肚子,成功让他把将要开口说的话又咽了回去,随后相当自然的接过了话头:“爸爸刚刚发短信说他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大概三分钟之后就能过来。” 他这一下并没有收力,捅得果戈里顿时露出了相当狰狞的表情。江户川乱步就这么看着他们两个不加掩饰的小动作,撇了撇嘴。 “你们两个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帮我吧?”那双如同猫一样的眼瞳左右扫视着两人,“之所以主动揽下这件事来,只是想要吸引你们监护人的注意力……功利性也太明显了!” 费奥多尔并没有否认:“确实有一定的原因在。” 果戈里一边揉着自己肋骨的位置,一边点头吐槽道:“当然了,还有你有点烦人的原因。如果我们不帮你的话,也不知道你要在那里晃悠多久,又要得罪多少个路人。” 像是直接点出一对情侣都有出轨记录、当着正在团建的公司的面,直接把下属对上司的不满给说出来……果戈里都要怀疑如果他们两个来晚一步,这口无遮拦的家伙会不会惹到不该招惹的人,直接就被投进河里了。 提起这件事情,江户川乱步就真情实感的困惑起来。他托着自己的下巴,声音有些闷闷地发问道:“可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了而已啊……难道他们都看不出来吗?” 果戈里看着他脸上不似作伪的表情,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男孩。费奥多尔脸上的笑容不变,拿起放在蛋糕旁的叉子,轻轻在碟子边缘敲了敲,把江户川乱步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因为你说出来的事实,都是成年人需要掩盖的秘密。”有着紫红色眼睛的男孩放柔了声音,听上去充满了可信度,“有些东西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了也不会宣之于众,这就是成年人世界的潜规则。” 江户川乱步定定地注视着他,随后苦恼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拖长了声音抱怨:“大人的世界真是复杂又麻烦……” 本质上已经对“大人的世界”了如指掌的费奥多尔歪了歪脑袋,目光落到落地窗外的一道人影上,开口道:“来接你的政府人员到了。” 剩下的两人同时将目光投了过去,只见在甜品店的橱窗外,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脸上挂着标准化的微笑,正在对着他们十分亲切的招手。 江户川乱步在看到他的下一秒表情就垮了下来:“啊,是那种有所图谋的大叔!好像把我当成游戏里头的通关奖品一样!” 费奥多尔忍不住笑了笑,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施施然道:“这或许是爸爸能在横滨为你找到最能把你安全送回父母身边的官员了。就算是有所图谋,也对你们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第363章 对政治一窍不通、但已经能简单分辨出事物好恶的江户川乱步当然也看出来了,只不过还是忍不住又抱怨了几句:“他的笑容弧度好像拿计算机计算过一样,也太假了。让人不喜欢的人形电脑机。” 果戈里为他精妙绝伦的比喻肃然起敬:“人形电脑机……比喻怎么能形象到这种地步?费佳,我宣布以后森鸥外在我们家里的代称就是人形电脑机了!” 费奥多尔回以温柔一笑:“不行,他现在还是爸爸的合作对象,最起码在爸爸面前我们要给他应有的尊重。” “避开爸爸的时候说就好了~”果戈里已经非常愉快的决定这个代称将正式录入自己的词库之中。 在他们说话的空隙里,森鸥外已经推开甜品店的门走了进来,先是和季家的两个孩子打了声招呼:“两位小先生,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也没有很久吧,你上个星期不是还来我们家蹭过饭吗?”果戈里一针见血地戳破了他的谎言。 森鸥外就连笑容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用一句玩笑话把果戈里有些尖锐的回答软化下去:“没办法,季先生的手艺实在是让人难忘。” 江户川乱步盯着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费奥多尔捏了捏手指。制止了这家伙再次口出狂言的费奥多尔脸上带着与季言秋同款的温和微笑,用挑不出任何差错的语气说道:“森先生,能见到你很高兴——这就是江户川乱步。” 森鸥外将目光转了过来,微微俯下身子,向少年伸出了手:“江户川小先生,很高兴能认识你。接下来就由我来带你去找你的父母,好吗?” 江户川乱步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将手搭上去,而是先吐槽了一句:“大叔,你脸上的笑好假呀。” 森鸥外动也没动:“是吗?你身后的那两位也曾经这么说过我……走吧,那边的案件应该已经破的差不多了,你的父母应该在找你呢。” 江户川乱步不太情愿的将手搭了上去,在走之前向着刚认识的朋友们挥手告别。果戈里很热情的回应了他,而费奥多尔则是在挥了挥手后与森鸥外的眼睛对上,用嘴型说道: 【保护好江户川一家,这是你的机会。】 第157章 平安夜 没过多久, 【年轻有为的新晋议员帮助著名刑警江户川夫妇走丢的独子安全回家】的新闻便登上了横滨日报,只不过并非是大张旗鼓的头条,而是占据了内页的一小份板块,普通人看到也只是扫一眼, 留了个浅浅的印象便过去了。 季言秋知道, 这是森鸥外故意的——有句俗语叫犹过而不及,他不需要大肆宣传这件事而博取太多的视线, 只要能让政界里的人关注到这起事件就足够了。 但江户川夫妇对森鸥外到底印象如何对方倒是没有与他提起过, 想来应当是并没有取得预期中的效果。不过,拉拢两位经验丰富且极为优秀的刑警当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目标。再说了, 该急的是森鸥外, 又不是他一个半退休状态的华国大使。 而季言秋本人现在最关切的事情很简单——他该如何挑选今年给朋友们的圣诞礼物。 华国没有过圣诞节的习俗,但他有大半的朋友都在欧洲, 这个家里头四分之三的家庭成员也都是欧洲人,所以说, 季言秋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庆祝这个节日。 去年送过的礼物今年是不能再送了, 不然未免显得有些敷衍……简和伍尔芙今年的工作量少了很多,或许可以送旅行大礼包, 他记得之前简有说过想去荷兰看一看;给狄更斯的礼物简单,这家伙馋他的菜谱很久了;还有安妮.勃朗特小姐, 听说她最近又升职了, 要是再往上……嘶, 现在就担任内阁大臣会不会太快了些? 就在他成天绞尽脑汁时, 平日里有事没事就喜欢往他身上贴的王尔德却突然消停下来,每天都在画室里头不知道做什么。有几次他敲门喊人下来吃晚饭,眼睛都还没来得及往画室里头看,王尔德就已经紧张兮兮的把门关上了。 他越是藏着掖着, 季言秋就越是好奇,终于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忍不住了,睡前一个翻身将索要晚安吻的王尔德老爷压住,双手撑着床面,把自己上半身支起,直直地与那双顿时呆住了的金色眼睛对上。 东方人的长发垂下,将这一小块空间围拢起来,带着洗发水清香的发丝顺着男人的脸庞滑下,最终来到他的耳廓上,让已经习惯了亲密接触的王尔德耳根迅速泛起红色。 “奥斯卡。”他把头再往下低了些,呼出来的气息扑散在男人的面庞上,“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王尔德被爱人难得的主动惹得大脑瞬间化成了浆糊,但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条件反射地否认道:“怎么会呢?我永远不会对你隐瞒任何事情。” 季言秋抿了抿唇,将自己撑在床面上的一只手转移到枕头边上,心不在焉地拨弄着一缕独立出来的金色卷发。 “那你最近在画室里头做什么?”季言秋再问出这句话后率先拿手指抵住了王尔德的嘴唇,“不要拿画画来做借口,库房里头的颜料一点都没有少。” 王尔德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将双手举过头顶呈现出投降的姿势。 “亲爱的,原来你每天都这么关注我吗?” “少油嘴滑舌。”季言秋瞪了一眼他,把自己的手指收了回来,改成整个人趴在男人身上的姿势,捏着他的耳朵威胁,“所以你到底在画室里头做什么了?一天到晚都没个人影。” 第364章 王尔德发出了一声低笑,胸腔传来的震动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无比清晰的被他身上的季言秋所感知到。他把手下移,放到了季言秋的后腰,将这个叠在一起的姿势变成了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就像是你在苦恼该怎样准备圣诞礼物,我也在焦急的筹备给你的圣诞礼物啊。” 王尔德在爱人的后颈上落下细密的亲吻,里头的爱怜以及珍视快要满溢出来,就像是装满了蜜糖的罐子,再怎么样也不能掩盖里头即将爆发出来的甜蜜。 于是季言秋往前靠了靠,与他的额头相抵,感受着对方与自己交缠在一起的呼吸,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礼物是什么?我的画像?” 他想起去年圣诞节收到的那一份小小的包裹,那时他还在意大利的战场上,这个包裹不知经历了几番波折才来到他手上时,最外层的包装纸都快要完全剥落下来,但里头的礼物却被保护得严严实实。 里面是一对琥珀色的耳钉,但放在阳光底下时就会变成耀眼的灿金色。耳钉边缘的打磨痕迹很重,可以看出这是某个人纯手工制作的。 所以说,新年的礼物也会是王尔德亲手做的某样东西吗?就比如说一幅画像? 王尔德摇了摇头:“不是画像,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画出一副完整的你。” 他根本承担不起季言秋可能因为他的异能而受伤乃至死亡的结果……哪怕是在发呆时无意于纸上勾勒出来的轮廓,他都要在回过神后紧张地擦去。 “那又会是什么?胸针?”季言秋根据王尔德的思路进行了合理猜测,“之前你送过我袖扣和耳钉,那这一次应该也是配套的首饰了。” 王尔德勾唇一笑,突然在东方人的嘴唇上飞快的落下一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到惯例的晚安吻之后,他又一个翻身,将两人的位置彻底翻转过来,双手撑着床面,眼中满是笑意地与身下的人对视。 “礼物要保持神秘感才能让人期待,到时候你就能知道了。” 季言秋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惊讶地看着他,故作为难地拖长了尾音。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期待一下。如果到时候这份让我的伴侣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花在上面的礼物差强人意的话——”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狡黠弯了起来,“那我给你的圣诞礼物也会打一个折扣。” 这下轮到王尔德好奇了:“秋,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面对着他的问题,以及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神,季言秋选择原话奉还,用王尔德自己说过的话堵上了他的嘴: “不是你说礼物要保持神秘感的吗?好了,现在先睡觉吧。” 说完,他不等王尔德有反应,就直接闭上了眼睛,徒留王尔德哭笑不得地倒回了床的另一边。 总而言之,圣诞礼物的筹划工作还在火热进行。而就在季言秋准备差不多拟定好了购物清单之后,一条来自遥远西方的短信就来到了他的手机之上——维克多.雨果盛情邀约他来法国参加圣诞派对,而其他参与者都是一帮老熟人。尤其是参加了反战行动的那一帮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王尔德在看到这份名单后忍不住吐槽道:“我之前怎么不知道雨果这么大胆?就看上面这些名字,如果欧盟真的想秋后算账的话,直接在平安夜那天到巴黎就可以把你们一网打尽了。” 季言秋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另一只手敲下了【ok】两个字发送过去,随即针对这句话进行了反驳:“欧盟那边拿不到什么实际性的证据,我们内部可没有成员名单什么的……而且,这不都成功了吗?在战争都已经和平结束的情况下还要来这一套可就有点丢脸了,我猜那帮好面子的政客干不出这种事。” 不过就算忽略掉这帮人曾经干过什么事,光是这么多超越者聚在一起就已经足够让欧盟胆战心惊了吧? 季言秋想起上一次聚集了这么多异能者的派对造成了什么后果,不由得开始为巴黎圣母院担忧起来。 希望这一次不要有人出现什么意外,不小心把巴黎圣母院炸了……他们这次可没有可以快速复原的建筑拆解图了。 面对这个问题,维克多.雨果在出发前夕的通话中信誓旦旦的保证这次派对他请来了巴黎公社里最可靠的人坐镇,绝对不会再出一点乱子,而季言秋与王尔德都对此持有保留态度。 “他好像还给我发了一份邀请名单,我看看……”在准备乘坐狄更斯牌快车前往巴黎之际,季言秋点开了邮箱里头最新的一封邮件,并在翻到其中一个名字时顿住了——保罗.魏尔伦。 他想起之前波德莱尔先生与兰波发生的那次争吵,神色凝重地将自己的手机关闭,扯了扯身边王尔德的袖子。 “奥斯卡,你说,言灵可以在根本不知道建筑原有结构的情况下将建筑修复吗?” ……不然他真的怕这三个人凑到一起会开展师徒大战然后成功的波及到大半个巴黎。 王尔德对法国那边发生过的师徒争吵是件一无所知,只是在纯学术层次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后不太确定的开口:“或许是可以的吧?只不过有可能修复过后会和原有的存在出入。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季言秋有些虚弱地笑了笑:“因为我怕到了最后我的身上会突然多出一个修复建筑的任务。” 第365章 王尔德更加迷茫了,但很快,从他们院子里头凭空出现的英国男人就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狄更斯一点也没有私闯民宅的自觉性,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踏在了地上,顺便摘下了自己的围巾,感慨道:“刚才用异能的时候忘记先把围巾摘下来了,跨越太平洋时差点没把我勒死。” 季言秋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特地打开的院子大门,非常诚恳的问道:“为什么你不降落在外面呢?” “我之前都是直接降落在你家玄关的,就别计较这些了,言秋。”狄更斯耸了耸肩膀,转向了跟季言秋身后的两个小孩,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带上了一丝属于长辈的慈爱。 “这就是你收养的两个孩子吧?费佳和尼古莱,对不对?” 两个孩子在面对外人、尤其是季言秋那边的亲友时一向都相当礼貌,十分乖巧地呼唤道:“狄更斯叔叔。” 狄更斯先是笑着点了点头,紧接着就有些郁闷地摸了摸自己一条皱纹都没有的脸庞,小声道:“天呐,这个称呼会让我发觉自己已经很老了……就连同辈的人都已经有孩子了。” 季言秋一时有点无语:“……按你的年纪本来也到了该被人叫叔叔的时候吧?你可是比我还大几岁。”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的嘴毒程度和简不相上下。”被拆穿自欺欺人的谎言的狄更斯幽怨地说道。 拌嘴归拌嘴,但他倒也没忘了正事,拿起自己放在衬衣口袋中的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抬起了自己的手杖。 “好了,再晚一点就该迟到了,简她们已经在巴黎等着了。说实在的,为什么莫名其妙我就成了你们的免费出租车了?从伦敦去巴黎也要我来。”提起这个,他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但听那语气怎么都不像是真的在抱怨。 季言秋笑着向他靠近了些:“没办法,能者多劳啊——走吧,我们去巴黎。” 伴随着手杖轻点地面的声音,周围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恍若在这一瞬间进入到了老旧的黑白电影里。英伦绅士压低自己的帽檐,将自己的手杖向前一推,周围的一切顿时化为了虚幻的残影,如同流水一般自他们身边过去! 耳朵因为快速的移动而产生被水堵住的错觉,眩晕感尚未来得及从四肢传到大脑,颜色便又忽然从黑白的世界里浮现出来,而那些虚幻的残影也重新编织构造出了新的景色。 身体因为惯性而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季言秋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伸出手臂扶住了费奥多尔,等到视线逐渐恢复后看向前方——是维克多.雨果在巴黎的别墅。 此时,这场派对的主人正站在门前早有准备般向着他们张开了双臂,热情地说道:“欢迎!我的朋友们!平安夜快乐!” “你也是,雨果。”季言秋晃了晃脑袋,将眩晕感从自己的大脑里甩出去,把还处于晕乎乎状态的费奥多尔扶稳,看着神色怏怏的自家小孩,发出了担忧的声音。 “费佳,我觉得你得运动一下。”察觉自己养子的身体素质比从前的自己还不如的季言秋说道。 费奥多尔抓着东方人的手臂,十分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好的,爸爸……” 对比起费奥多尔对这次空间移动敬而远之的态度,同样是空间系异能者的果戈里在落地的那一刻就两眼放光的缠上了狄更斯,向他求教远程空间移动的技巧。一时之间,能够上前去与维克多.雨果进行全套社交动作的竟然只剩下了王尔德。 这两位彼此都不太熟的男人各自挂着礼貌性的微笑进行了握手与寒暄的全套流程,在维克多.雨果聊到今天的天气时,季言秋终于结束了与养子之间的亲子互动,走上前来给了他一个拥抱。 “谢谢你之前送的那套餐具,我们都很喜欢。” 维克多.雨果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真切了些:“这是当然,我特地跑遍了巴黎的所有陶瓷店才买来的这一套——莎士比亚也在里面,需要我帮忙把他隔开吗?” 他在说后半句话时特地压低了声音,将音量控制在了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范围内。季言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回复:“这倒是不用了,奥斯卡现在对莎士比亚没之前那么偏激……不过我以为你会唯恐天下不乱的在旁边看热闹?” 维克多.雨果相当无辜地摊开了自己的手:“怎么会呢?我一向都以维护朋友之间的和谐为主要任务,只是出于保险起见多问了一句。你知道的,这栋别墅不在郊区。”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两个超越者打起来了,可能会难以收场。 季言秋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确定他没有在说谎之后才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那你还把魏尔伦、兰波和波德莱尔同时邀请过来?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他们的事情。” 维克多.雨果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所以后来那对搭档说来不了之后我才敢邀请波德莱尔啊……好吧,其实我本来想着趁这个机会让他们重归于好的。” “你可真是大胆……”季言秋无奈扶额,“波德莱尔先生不会是你用【兰波可能会来】这个饵钓过来到吧?” “我的朋友,你可真不愧是我的朋友,猜得真准。”维克多.雨果语气夸张地说道,“不过其实一开始是真的,但过了几天之后兰波说他们临时有个任务来不了了,四舍五入我也没有撒谎。” “临近圣诞节还有任务?”季言秋忍不住吐槽道,“你们欧洲情报局还真是不把超越者当人啊……” 第366章 “我以为你早就清楚这一点了。”维克多.雨果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他们走进玄关。 刚踏进去,一股法式奶油炖菜的味道便从客厅飘了过来。季言秋认真地嗅了嗅,有些惊讶地看向了维克多.雨果:“你还会做饭?” 之前在常暗岛上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啊。想到这里,他看向维克多.雨果的眼神里又多出了几分狐疑。 “你这又是什么眼神?独居男士会做饭很正常吧?”维克多.雨果不满地反驳道。 季言秋举起双手投降:“好吧,我的错,毕竟在我的印象里你与厨房之间的距离有整个太平洋那么远。” “这话说的也太伤人了吧……”维克多.雨果幽怨地说道,“我就不自讨苦吃地去深入探究你对我的刻板印象了。” 季言秋被他的语气惹得笑出声来,换上一次性拖鞋走向了客厅。这栋别墅的结构比他们在横滨的那栋小洋房还要简单,从玄关进去稍微拐个弯就到了客厅,再往前走一走就能到半开放式的厨房。已经到场的人不算多,简.奥斯汀与伍尔芙坐在靠外的沙发上,看到他的身影时眼睛一亮,朝他热情地招了招手。 “言秋!好久不见!” 季言秋快步走上前,给两个久违的友人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王尔德很有眼力见的跟在他的身后没有去打扰,而狄更斯则是毫不客气地走了过去,加入了这个属于老友之间的拥抱。 “这种时候可少不了我。”他相当得意地把三个人都勉强圈在了自己的手臂范围内,只不过很可惜的是,这个举动惨遭简.奥斯汀的嫌弃。 “你这是在炫耀自己手臂很长吗?真遗憾,你那尽力伸直的手指扒得我肩膀有点痛。”贵族小姐一如既往地发挥了自己的优秀说话水准。 “……有时我真该建议海关把你的嘴纳入管制刀具。” 伍尔芙左右看了看,默默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季言秋顿时心领神会,配合着将这个拥抱变成四个人团团抱在一起的姿势。 “好了。”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就像是在闪闪发光,“现在我们都在抱着彼此了。” 桌子上的唱片机正在播放着一首轻快的圣诞颂歌,福楼拜和大仲马坐在客厅的另一头跟随着音乐轻声哼唱,时不时互相抱怨着政客们烦人的任务;但丁和凡尔纳站在长桌前,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啄饮着杯中的酒;维克多.雨果正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把两个相看两厌的金发男人拉到了一块,十分大声地建议他们打个招呼…… 而在客厅外围,四个离别已久的友人拥抱在一起,就像是要把过去错过的拥抱份额全部在今天一口气补回来那样。 离别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团聚的时候。 ——这是个很棒的平安夜。 第158章 圣诞节礼物 或许是久别重逢的友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讲, 等季言秋回过神来时,客厅里头已经多出了不少客人,甚至就连莎士比亚和王尔德都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竟然活久见地站在一块, 还算平和地聊着天。 果然, 就算是把这些事情都在短信里头讲过一次,真正会面之后还是会忍不住再讲一次。 已经聊得口干舌燥的简.奥斯汀寻找了一下饮料桌的位置, 暂时停止了聊天进程:“你们要喝东西吗?我去取过来。” 季言秋赶紧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陪你一起去吧, 一个人拿四个杯子太多了。” 简.奥斯汀想了一下自己同时拿四个杯子的场面,到底还是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好——你们两个想喝什么?” “橙汁就可以了。”伍尔芙扶了一下随着她仰头动作而往下滑的耳机, 回答道。 而狄更斯则是故作深沉地说道:“来一杯威士忌如何?” 简.奥斯汀冷笑一声:“我依稀记得上个月去你家里的时候酒柜里最多的是百利甜吧?什么时候你这个爱喝小甜酒的家伙也迷上烈酒了?” “好的, 百利甜是吗?我知道了。”季言秋反应极快地打断了两个友人之间即将爆发的拌嘴,一手按着一个人的肩膀将他们往反方向转, 然后推着简.奥斯汀离开了这片区域。 简.奥斯汀将自己未说出来的嘲讽咽了回去,但看着那双漂亮的深棕色眼睛却一点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无奈地在自己的嘴唇前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放饮料桶的桌子在客厅的最右侧, 他们到达那里时正好也有人在往装酒。大仲马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在看到是他们两个后顿时喜笑颜开, 把手里的杯子临时放下,给了东方人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我们的大作家。”他朝着季言秋偷偷挤了挤眼睛, 暗示他往楼梯口那边的空地看, 嘴上还是寒暄的话, “平安夜快乐!” “您也是,大仲马先生。”季言秋一边回答一边好奇地顺着他暗示的方向看过去,在看到面对面站在一起聊天的两个金发男人时如同被人石化了一般愣在了原地,眼睛微微瞪大, 里头盛满了不可置信。 等等,他应该没有看错吧?莎士比亚先生和王尔德正在聊天,而且看起来还挺和谐的……? “简。”东方人神色严肃地后退了一步,握住了友人的手腕,真情实感的发问道,“我刚才没有喝酒吧?” 简.奥斯汀被他这个问题搅得一头雾水:“当然没有,我们那里连一滴酒都没有。言秋,怎么了吗?” 第367章 季言秋虚弱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气若游丝地回答:“我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喝了三大杯伏特加,否则怎么会看到这一幕。” 要知道,一年之前这两个家伙还在他的公寓里针锋相对呢! 简.奥斯汀满心的疑惑在看到楼梯间那两个人时瞬间得到了解答,也不由得恍惚了一阵。 “言秋,我懂你的感觉。”她的语气如同在梦里那般飘忽不定,默默地把已经放到气泡酒桶下方的杯子挪到了旁边的可乐桶下,“我觉得今天还是不要喝酒了。” 季言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顺手把狄更斯的杯子也挪到了可乐桶下面。 等他们表情微妙的拿着两杯可乐和两杯橙汁回到原来的沙发时,狄更斯望着他们手里的杯子,发出了诚恳的问候:“你们没在饮料台那里喝了两杯威士忌再回来吧?” 简.奥斯汀把装满了可乐的杯子放到狄更斯面前,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没有,你为什么会觉得法国人的派对上会提供威士忌?” “那你们还一副喝醉了酒的样子?”狄更斯指了指桌上的可乐,“可乐味的百利甜?” “我们只是觉得今晚已经不用喝酒了。”季言秋坐回沙发上,目光还停留在不远处的楼梯口,忍不住抬起手来探了一下额温,喃喃道,“奥斯卡和莎士比亚先生正在友好交流……天呐,我怎么会出现这种幻觉?” 狄更斯听到他这句话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出声。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让其余的三个人齐齐看了过去,伍尔芙充满了担忧地扶住了他因为笑的太过火而忍不住前后摇晃的身体,关切地问道:“狄更斯,需要我帮你联系伊丽莎白小姐吗?” 突然表现出毫无规律的大笑或大哭是精神分裂的前兆——她还记得伊丽莎白小姐在钟塔侍从员工讲座里头提过的知识点。 狄更斯的笑声被这句话哽在了喉咙里,差点没把自己呛死,缓过来后万般无奈地拍了拍伍尔芙的肩膀:“我的精神好的很,一点事也没有……我只是忽然想到了高兴的事。” 简.奥斯汀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或许还有内情,顿时也关切地凑了上去:“什么高兴的事?” 狄更斯憋着笑,肩膀还在不住的颤抖着,断断续续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我想起来……噗……去年圣诞节阿加莎给言秋准备礼物的时候……哈哈……询问过莎士比亚的意见……” 伍尔芙很默契地接上了下半句话:“而最终阿加莎女士送出去的礼物是一套用于同性婚礼的礼服设计图。” 简.奥斯汀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带着一点不可置信说道:“所以说,莎士比亚是亲手给自己的暗恋对象和情敌准备了一份婚礼礼服设计图?” 季言秋也没想到那张设计图背后还有这种故事,大脑差点陷入死机状态,下意识地反驳道:“也有可能阿加莎女士只是去问了送礼的方向……” “那也是间接给自己的暗恋对象和情敌准备了婚礼礼服啊!”简.奥斯卡一拍桌子,感慨道,“这就是能写出这么多部爱情主题歌剧的男人吗?果然是常人无法企及的豁达。” 伍尔芙在一旁幽幽补刀:“可我觉得莎士比亚先生不像是放下的样子,我上次看到他在书店里排队购买《和平之春》的典藏款。而且,去年他没有给言秋送圣诞礼物。” 狄更斯兴致勃勃地总结:“那就是莎士比亚其实相当于是把这份设计图当成了圣诞礼物?把这个情节放到电影里绝对是经典啊!” 季言秋:“……这个话题就让它过去好吗?” 于是,有关于“那份神秘的圣诞礼物到底有没有莎士比亚的一份”这个话题在季言秋是强烈建议下被跳过了,四个人同时拿起饮料杯喝了一口,用冰凉的液体来让大脑降温下来,成功回归到了一开始的聊天状态。 “在和国的生活怎么样?”简.奥斯汀认真回忆了一下之前季言秋在信里提到的城市名,“我记得你现在住在横滨?是港口城市吧?” 季言秋点了点头:“横滨是和国的主要港口城市之一。” “那应该还算繁华。”简.奥斯汀若有所思的说道,“就算是那种乡下小国,港口城市应该都会比其他地方富裕吧?” “这个……我倒是不好说。”季言秋回想起横滨的市容市貌,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横滨那边的情况有点特殊——他们的特产和西西里岛一样,是黑手党。” 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狄更斯试探性地问道:“那横滨黑手党的作风如何?” “嗯……”季言秋从那些黑手党的事迹里挑选了一下,“一个月内可以发生三位数的火拼。” “言秋,你当时挑这个城市作为定居地的时候在想什么?”简.奥斯汀由衷发问道。 季言秋干笑两声:“我住的区域治安不错,平时基本没怎么见到黑手党。往好处想,在这里就不会缺少写作素材了。” 毕竟每天在街头上演的事件都可以直接被写进刑侦小说里。 伍尔芙默默地把自己的耳机取了下来,转向楼梯口的方向,想要从王尔德的身上看见他们在横滨的具体生活情况,但不只是看到了什么,在转回来时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季言秋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关心道:“伍尔芙,是看到什么了吗?” 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抬起手来做了个嘴唇拉拉链的动作:“还不能告诉你,要保密。” 第368章 简.奥斯汀眨了眨眼睛,很快就从伍尔芙的微表情里解读出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应该是看到了王尔德送礼物的画面吧。” 伍尔芙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眨眼的频率变快了些。 季言秋也很自觉的做了个捂耳朵的动作:“那我就不继续问了,礼物这种东西还是保持神秘感比较好。” 话虽是这么说,但简.奥斯汀却是好奇起来,撞了一下东方人的肩膀:“你说,王尔德会送你什么?上一回是胸针,这一回不会轮到戒指了吧?” 狄更斯乐呵呵地加入了这场对话:“圣诞节求婚吗?虽然有点突然,但也是个好日子呢。” 季言秋干咳了两声,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知道奥斯卡不会的——他不会挑在这种场合求婚。” 按照他对王尔德的了解,对方理想中的求婚场景应当是在某个富有纪念意义的地方,又或者是一处难以忘怀的美景,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下对他郑重其事地发出共度一生的请求。 而且,要真的是求婚戒指的话,那王尔德就算是把牙齿都咬碎了都不会吐出半个字来的——王尔德老爷总是有对仪式感有相当强的执念。 “这会让我期待零点到来的。”简.奥斯汀把沙发上的抱枕抱在怀里,向后一靠,耸了耸肩,“虽然我自己准备的礼物属实没什么新意。” “比我去年收到的礼物更加没新意吗?”狄更斯在一旁开始翻旧账,“就比如说一本平平无奇的记事本?” “怎么能说是平平无奇呢?它的封面明明带有浓厚的圣诞氛围。”简.奥斯汀把头抬起来,认真反驳道,但听上去像是在强词夺理。 季言秋不太想提前泄露自己今年准备的礼物,便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听朋友们拌嘴。派对邀请的客人都陆续来齐,场面也逐渐变得热闹起来。而就在他漫不经心地看向客厅另一端时,一道苍白的身影却忽然撞进了他的视线。 波德莱尔还是那么像一个苍白而阴冷的幽灵,正独自坐在窗边的高脚椅上,手里拿着一杯白兰地。在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之后,波德莱尔微微抬起头来,与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对上。 季言秋主动举起了手中的杯子向他遥遥示意,而波德莱尔也同样举起了自己的酒杯,但并未将自己的视线收回,而是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芒,随即朝他招了招手。 这是在邀请我过去吗?季言秋愣了愣,但还是站了起来,轻声和朋友们交代他要离开一趟之后来到了那把高脚椅旁。 “波德莱尔先生,好久不见。”东方人眼中带着些许担忧,将视线落在了法国人越发浓厚的黑眼圈上,“您最近没能休息好吗?” 波德莱尔抿了抿唇,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问道:“季言秋先生,你现在是定居在和国吗?” 季言秋早就预料到自己现居地在哪瞒不过和他有交际的超越者们,因此并没有多惊讶地点头承认道:“是的,在和国的横滨。” 波德莱尔的脸上闪过一抹挣扎,最后到底还是张开了口,对他低声说道:“兰波……和他的搭档最近新接的任务也是去和国,如果你撞见他了,麻烦帮我问一问他:香格尔大道上那栋公寓还需不需要为他留着。” 香格尔大道是波德莱尔现居宅邸的所在街道,这句话相当于是个十分委婉的求和。季言秋很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好,我会记得的。” 得到了他的允诺,波德莱尔原先灰沉的脸似乎红润了些许,就连那一片死气沉沉的眼底都多出了不一样的光芒。他向着东方人微微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多谢……有时我会想,我阻止他是不是件错误的事。” 季言秋望着他脸上懊恼与痛苦混杂在一起的表情,轻声安慰道:“您没有做错,波德莱尔先生。您只不过是站在另一个立场为他考虑而已。” 就像是家长总是想要孩子做出更好的选择,但被帮助的孩子本人或许并不高兴。没有什么绝对的对与错,只不过是两边的立场不同罢了。 波德莱尔苦涩地笑了笑,并没有继续与他聊下去,而是将自己杯中剩下的白兰地一口气喝完后去为自己打新的酒。季言秋没有跟上去,悄悄地瞥了一眼楼梯口的方向,发现那里已经没人了。 “在看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自他的身后响起,季言秋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莎士比亚血红的眼睛。 他的手里拿着空杯子,应当是去打饮料的途中路过了这里。莎士比亚看着面前东方人有些窘迫的表情,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楼梯口,若有所思地说道:“王尔德在十分钟前就被大仲马抓去了,你现在过去或许可以阻止他们给王尔德灌红酒。” “噢,嗯,谢谢你的告知,莎士比亚先生。”季言秋目光有些尴尬地漂移着,不太明白为什么在经过了“那件事”之后第一次私下见面他们居然会以这种话题作为开始。 可乐桶上方的开关被拧开,带着气泡的液体注入杯中,发出碳酸饮料独有的细碎泡沫破裂声。莎士比亚很贴心地将自己的视线移开,转而看向自己的杯子,看着那些泡沫向上蔓延,又在他关闭可乐桶的开关之后逐渐消退下去。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在两人周围弥漫开来,波德莱尔或许是看到了他们两个的身影,并没有回到那把高脚椅上,而是坐到了已经喝的昏昏沉沉的维克多.雨果旁边。似乎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经过了短短一分钟,莎士比亚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 第369章 “王尔德似乎为你准备了一份很有意义的礼物。”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和普通朋友聊天那样。过了一会儿,他看着东方人脸上的表情,又补上一句: “放心,不是求婚。我想你应该知道他不会挑这种场合求婚。” 季言秋心头的尴尬略微散去了些,笑着说道:“我确实相信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和我求婚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可能会连戒指都不敢掏出来。” “唔,这倒是未必。”莎士比亚将自己的杯子拿起来,抿了一口还在不断往上冒着气泡的可乐,似乎意有所指,“如果不是求婚戒指,我猜他还是能掏的出来的。” 季言秋眼中闪过茫然,随即忽然明白了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莎士比亚看着他的表情,嘴角上扬,带着些许笑意说道:“我是不是说的有点多?那就把我刚刚说的所有话都忘记好了。” 季言秋从方才的惊讶里回过神来,也同样笑着说道:“这算是整蛊吗?” “我觉得不能算,毕竟我什么也没说出来。”莎士比亚施施然地指向了挂在墙面上的挂钟,上面的指针已经快要走到“12”的位置。 “不过去找他吗?我猜他应该会很想在圣诞节的第一秒亲手将礼物交给你。” 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孩子们的歌声,在对礼物的期盼以及和平过后的第一个圣诞节的兴奋感中,很多人都没有选择入睡。 季言秋拉开通往庭院的落地窗,屋檐底下,他的爱人伸出手去,接住一片正好落在他掌心的雪花。整点的报时声响起,身后的客厅里头顿时更加热闹,而落雪的庭院里头,季言秋抓住了王尔德的手。 “这场雪还真是下得刚刚好,不是吗?”王尔德侧过头来,原本只是单纯交握在一起的手在他的动作下缓缓地改成了十指相扣。 他的手掌温度比平时要高上一些,季言秋非常敏锐的察觉出了这个差距。但他并没有点出来,而是仰头看向自己的恋人,向他伸出了另一只手。 “圣诞礼物。”东方人的眉眼弯起,令人分不清眼中盛满的是笑意还是爱意。 王尔德注视着他,有些紧张,又有些窘迫,伸进口袋里的手摸索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将那只小小的盒子掏了出来。季言秋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先是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挑了挑眉。 “你应该不会真的挑这种时候和我求婚吧?” 王尔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反驳:“怎么会?这和我预想过的所有求婚场景都不一样,这只是……”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被设计成星星形状的戒指盒,将里头用天鹅绒布托着的物品露出来——那是一枚戒指,戒身被设计成了两片羽毛相扣的形状,没有耀眼夺目的钻石,仅仅是在顶端镶嵌了一枚被打磨成爱心形状的黄宝石。 王尔德显得有些忐忑不安:“我本来是想打磨成花瓣的形状,但很明显不太成功……我知道这有点俗气,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打断他的话的,是一只朝他伸来的手。 “确实是有点俗气,不过,你不先为我带上吗?” 王尔德先是愣在原地,随即才有些慌张的从戒指盒里取出了那枚戒指,做了个不太明显的深呼吸,认认真真地将那枚戒指带在了东方人的无名指上。 季言秋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奥斯卡,这确实不是求婚戒指,对吧?” “当然不是!那时候我会为你做一枚更好的!”王尔德将戒指盒随手一塞,紧紧地抱住了季言秋,像是要从他的身上汲取什么东西。 “那你怎么还给我带在无名指上?”季言秋环住他的脖子,与他额头相抵,问道,“热恋期不应该是带在中指上吗?” 他的爱人笑着吻住了他,认认真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向很多人宣告——你已经决定与我共度余生。 第159章 不太平静的夜晚 这场派对持续的时间属实有些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主要还是交换礼物这个环节因为过多的人数以及场内错综复杂的关系而造成了许多闹剧, 大大延长了这个环节的时间。 不过万幸的是,并没有人打起来,导致大半个巴黎在圣诞节当天就要面临重建工作,顶多是有超过五个人当场喝趴下、三个人终于熬不住夜睡在了沙发上、而派对的主办人维克多.雨果收到了波德莱尔赠送的加班大礼包罢了。 当天边出现一抹晨光之时, 季言秋领着两个昏昏欲睡的孩子, 身后跟着还是一时不慎被灌了两杯红酒的王尔德,把已经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狄更斯牌特快叫醒了。 美梦进程被打断的狄更斯一边打了个哈欠, 一边从泡沫纸堆里头找出自己的手杖, 嘴里还在念念叨叨的:“天呐,你们家下个月一定要给我多留一套餐具, 因为我要用三十天的免费晚餐来补偿这两次跨洋快送……” 季言秋无奈地点头答应下来:“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的, 我们家的厨房里有不下二十套餐具呢。” “这可是你说的,我明天就来报道。”狄更斯的心情终于变得好了些, 抬起自己的手杖轻点地面,把他们打包送回了横滨。 虽说欧洲那边即将迎来日出, 和国却还处在深夜。不过, 这也免去了季言秋一家明天必须要顶着浓厚的黑眼圈示人的灾难。季言秋和完成了任务的狄更斯告别,催着两个孩子上床睡觉, 紧接着把王尔德送进了浴室里。 第370章 “快点洗澡——你身上的酒味好重。” 王尔德酒量还算不错,就算被灌了两大杯红酒也只是微醺, 此时很是无辜地闻了闻自己的外套:“有吗?我只喝了一点而已。” “真的有, 说不定有谁不小心把酒泼到了你裤腿上。你知道的, 按后面的混乱情况, 这种可能性很大。”季言秋把人推进浴室,然后相当自然地关上了浴室门,隔着毛玻璃门叮嘱道,“记得洗快一点。” 王尔德望着倒映在玻璃门上有些模糊的身影, 将外套随手搭在了洗手盆上,一把拉开了浴室门,在东方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将他抱进了浴室里,反手将门拉上。 后腰抵上被铺了一层布料的洗手台,季言秋眼睛里带着些许茫然,只不过双手下意识地扶住了身前人的肩膀。王尔德俯身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处,剥开布料,在隐藏于高领之下的白皙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 “不是要洗快一点吗?” 一只手顺着衬衫后摆摸了上去,这熟悉的动作让季言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已经明白了王尔德想要做什么—— “两个人一起洗,会不会更快一点?” ……… ……… 事实证明,此乃无稽之谈。等两人终于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里头出来的时候,季言秋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反手在王尔德的腰间拧了一下。 “都说了让你停,结果把自己装成聋子一样一直听不见……你真当我以为不知道水流声有多大?” 他脸上的红晕还没彻底散去,因此怒视的威慑力也减了一大半。王尔德很有眼力见地配合着发出了吃痛的抽气声,抓起他的手心,讨好地拿脸颊蹭了蹭。 “秋,别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扶住东方人的腰,一边哄一边带着人往床边走,在把人放到床上的下一秒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顿时举起双手呈投降状,无奈地开始忏悔。 “是我的错,我不该擅自把你抱进浴缸里,也不应该在你喊停的时候装听不见,更不应该折腾你这么久……” “好了,不要再说了!”季言秋面红耳赤地捂住了他的嘴,抓住他的睡袍带子把他拽到床上。 口出狂言的王尔德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但还是见好就收,像往常那样把人圈进怀里,扯好被子,免得脸皮很薄的东方人恼羞成怒将他一脚踹下床。 看着在床头灯光的照耀下爱人锁骨处的红痕,王尔德的眼里先是闪过了痴迷,紧接着就因为自己留下的痕迹第二天就会消失而感到了遗憾。他收紧自己的手臂,就像是要把人嵌进自己的怀里,在季言秋向他投来困惑的目光时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这些痕迹可以没那么快消掉就好了。” 季言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就明白了王尔德到底在苦恼什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如果痕迹能保留很久的话我也不会让你这么放肆了……每次都像是一条大狗那样这边啃啃那边咬咬,我又不是肉骨头。” “你当然不是肉骨头,你是我的缪斯,我的珍宝。”王尔德虔诚地与他的眉间落下一吻,但自己脸上的神情却低落下去,“可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人在爱慕着你。” 所以,他才想要用这些痕迹来向窥视者明晃晃地彰显自己的存在,证明自己与季言秋亲密无间。 “就比如说莎士比亚?”季言秋想到派对一开始时看到的那一幕,捧起了自家爱人的脸,轻声问道。 王尔德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语气更加低落了:“还有很多人呢,那些给你写信的贵族,一直跟在你后面的后辈,还有卡洛.科洛迪……” “打住。”在听到那个从未想过会在这里出现的名字时,季言秋忍无可忍地叫停了王尔德的“报菜名”环节,深吸了一口气,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卡洛.科洛迪先生会对我有……这种感情?” “他看你的眼神。”王尔德很认真地说道,“温柔到像是在写情诗的午夜诗人——” “那是因为卡洛.科洛迪先生看谁都是这种眼神。”季言秋有些担忧地抚上王尔德的脸庞,“奥斯卡,你是不是太没安全感了?” 患得患失、胡乱吃醋、急于宣誓主权……这都是缺少安全感的体现。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茫然,过了半晌,王尔德才喃喃道:“我有吗?” “你有。”季言秋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脸,又把自己的手举起来,“看到这枚戒指了吗?你在四个小时前亲手给我戴上的,说明了什么?” 王尔德怔怔地看着那枚戒指,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我这辈子和你捆在一起了,这位一上来就把戒指戴在我无名指上的先生!”季言秋恨铁不成钢地在他嘴唇恶狠狠亲了一下,“我接下来都不会把戒指摘下,所以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丈夫,明白了吗?” 王尔德愣了半晌,缓缓地点了点头。得到肯定回复的季言秋满意地把手收了回来,往身前人的怀里蹭了蹭,宣布道:“那好,睡觉吧!” “啪嗒!”床头的两盏灯灭了下去,整个房间陷入一种静谧的黑暗之中。几分钟后,黑暗里忽然又传来了男人轻声提问的声音。 “所以,秋,刚刚在浴室里你也没有摘戒指吗?在洗手台上那时候我感觉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划过了我的后背。” 第371章 “……闭嘴吧,奥斯卡。” —————————— 深夜,横滨街头已是一片漆黑。出于某些历史遗留原因,和国的圣诞氛围还算浓厚,孩子们早早在床头挂上袜子,陷入梦乡;而黑手党们也迎来了难得的“平安夜”,此时还在不知哪家酒馆里和同僚或敌人喝个酩酊大醉,庆祝能够活着看到第二天的日出。 商业街上那棵不断歌唱的圣诞树被切断了电源,失去了圣诞颁歌的街道有些冷清。一只三花猫沿着河流在街道上行走,来到一座桥前时停了下来,凝望着倒映在河面上的月亮。 今夜并非满月,却也依旧明亮耀眼。三花猫就这么静坐在河边,没有人知道它在想什么。 一阵风吹过,将平静的河面吹出了折褶,也吹破了月亮的倒影。三花猫尚未来得及表现出惋惜,目光却忽然在破碎的月影上顿住了——不,不是月影,而是伴着风将月影撞碎的人! 乌云聚拢起来,天空中唯一的光源也逐渐被掩盖。眼看着那团黑影要隐沉在黑夜之中,三花猫站了起来,发出了有些焦躁的呼噜声,路灯将它的影子拉得很长。 河中的黑影动了动,让三花猫终于看清了那是个孩子——而且还活着! 路灯下的影子迅速拉长、变形,伴随着跃入水中的声音,三花猫消失在了原地。而五分钟后,发色古怪的老人勉强将怀中的孩子推上岸,自己则是狼狈地变回了三花猫,四爪并用爬了上来,有气无力地甩干了身上的毛。 被他推上来的孩子还在呼吸,只不过胸膛的起伏已经十分微弱,被水打湿的黑色发丝粘在脸上,配合那张苍白的脸,简直像是从河里头爬出来的水鬼。 但三花猫知道,那不是水鬼。他变回人类的模样,动作说不上多熟练地为那孩子做应急处理,直到过分瘦弱的黑发孩子吐出一口水来开始无意识咳嗽,他才有时间看清那孩子的脸。 黑发,又是这长相,还有这身和服上的花纹……夏目漱石很快就认出了他的身份,顿时感到了一阵恍惚,眼神复杂地看着呼吸已经平稳下来的孩子。 ——是七小时前宅邸突发大火、几乎无人生还的津岛家的幼子。三小时前,前去探察的公安为这场大火定性为了急外,并在废墟中翻找出所有尸体后将消失的津家幼子也归入了死亡名单。现在看来,是这孩子命大,又或是哪个家里人硬是拖举着他,让他逃了出来吧。 津岛家的大火绝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夏且漱石明白、公安明白、国会里头的所有人都明白,可谁也不能摆到明面上来。无论是谁出了手,这个津岛家最后的成员都不能被任何一个官员知晓。 呛入的浓烟和长期浸泡在冰水中的后果终于缓缓地在这孩子身上体现出来,他原本苍白的脸逐渐爬上不健康的红,呼吸也变得混乱起来。孩子的病往往像潮汐,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化为了滔天巨浪,来势汹汹地将人拍个晕头转向。夏目漱石不敢再拖,将黑发男孩打横抱起后急匆匆地赶向了最近的诊所。 诊所的医生是他的后辈,被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打扰了休息也并未动怒,而是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就立即投身到了治疗中。在进行了应急处理后,医生为换好衣服裹在被子里的男孩喂下退烧药,又为他四肢上的擦伤消过毒,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有点一氧化碳中毒……这孩子真是命大,在十二月的天里泡了好几个小时的冰水居然都没有休克。”医生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望着状态肉眼可见稳定下来的男孩,忍不住感慨道。 “是啊……真是命大。”夏目漱石轻轻拨开床上男孩脸上的碎发,语气有些沉重。 从灭族的灾祸里逃出来的孩子,怎么不能称得上是命大呢? 没那么忙碌之后,医生将换下来的湿和服拿起,看着上面明显不一般的花纹,疑惑道:“嗯?这和服看起来不像是寻常人家穿得起的,这孩子是……” “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夏目漱石温和地打断了他。 有些时候,不解释反而是最好的解释。医生很快便反应过来,看向那孩子的眼中多出了几分怜悯。 “真是可怜……夏目先生,你要将他托付给谁处理?” 夏目漱石刚要回答,手指却忽然被抓住了。他睁大眼睛,低头看去,还在昏迷状态的黑发男孩依旧紧闭双眼,但却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他的手。就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在无声恳求着不要把他送走。 孩子的掌心出乎意料的炽热,几乎要将人烫伤,也同样烫走了夏目漱石即将说出的话。过了许久,老人望着孩子的脸庞,发出了一声长叹。 “算了……” 他活了这么久,也有本事养个孩子了。 第160章 蝴蝶与新生 早上九点半, 穿得有些单薄的少女抱着几份包裹站在小洋房前,怀着些许期待,按响了那个她已经无比熟悉的门铃。 今天是圣诞节,虽然华人街里头的圣诞氛围不浓, 但与谢野晶子想到之前从书里看到的有关于圣诞节在欧洲人心中的地位, 还是准备了礼物,想要送给帮助了她许多的季先生一家。 她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不仅免费看了不下两位数的书, 而且有时还会被季先生邀请着留下来吃饭……与谢野晶子知道自己的礼物不算昂贵, 不过,应该也可以把自己的感激表达出去了吧? 第372章 和往常一样, 没让她等多久, 门就被打开了。今天开门的是费奥多尔,他的手里拿着一本没合上的书, 看上去是正好在花园里头享受阅读时光。 “费奥多尔,圣诞节快乐!”与谢野晶子扬起一个笑容, 把最上面的包裹递了过去。 费奥多尔现在已经和她很熟悉了, 因此没有推拒,只是看了一眼她包裹的排序, 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不会是按照见到人的顺序来排的吧?” 比如说一般来开门的都是他,所以最上面的包裹就是他的。 与谢野晶子相当坦然地承认了:“是啊, 不过只有你的顺序我是肯定的。” 费奥多尔扯了扯嘴角, 凉凉地说道:“听起来我像是个门童——进来吧。” 他将门拉开, 没有等与谢野晶子跟上来就直接进了房子, 对着刚从楼上下来的果戈里说道:“尼古莱,下个月你来开门。” 还没睡醒的果戈里一起床就迎接了一份任务,默默把揉眼睛的手放下了,满脸茫然地看着自家兄弟。 啊?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他突然就成门童了? 与谢野晶子也进来了, 相当熟练地说完“抱歉打扰了”之后就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拖鞋换好,向前几步把第二份包裹抛给了果戈里。 “呜哇!”果戈里条件反射地接住了精准定位到他怀里的包裹,反应过来之后开始控诉突然玩抛接球的少女。 “与谢野!差一点就要砸到我的脸上了!” “才不会呢,我扔的很准的!”与谢野晶子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道。 在这个家里,她和果戈里最熟,这个比她还大几岁但完全没有年长者样子的家伙很快就因为一次失败的恶作剧和她成为了好朋友——至于她是怎么恶作剧回去的就不多说了。 费奥多尔已经习惯了这两人的相处方式,拿着自己的书和包裹淡定地往客厅走,只是贴心地提醒了一句:“啊,对了,父亲和爸爸还没有醒,你们最好小声一点。” 两个和三岁小孩一样拌嘴的家伙顿时熄火了,对视一眼后同时抬手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费奥多尔闭了闭眼睛,决定还是从客厅的落地窗去后院里看书比较好点。 既然要保持安静,与谢野晶子就没和果戈里多聊,让他不要当着自己面拆包裹就上楼进了书房。她小心翼翼地把门关紧,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沿着书架去找上次没看完的书。 与谢野晶子已经把小学阶段的课本都学完了,现在正在看中学阶段的书。虽说有些吃力,但并没有到看不懂的地步。既然可以继续学,那就没有停止的道理。 她记得上次自己把书放到了第三个书架里……在走到第二排与第三排中间时,她忽然听到了身后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有点像小型动物在书柜顶上跑动。 咚!伴随着相当响亮的一声,一道白色的影子出现在了与谢野晶子身后的书柜顶。白毛狐狸趴下来,朝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以为是有野猫跑进来的与谢野晶子松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总是喜欢往高处站的狐狸:“雪花,我就知道是你……快点下来。” 书柜顶离地面可有一段不小的距离,狐狸又没有猫科动物那种无伤落地的能力,要是摔下来了说不准要断根骨头。 雪花发出了几声轻快的“啾”,听上去是明晃晃的拒绝了,甚至站了起来做出预备起跳的动作。与谢野晶子叉腰瞪着它,终于明白“好言难劝不听话的狐狸”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转过身去不再理它,任由这只顽皮过头的狐狸在书柜间玩跳格子的游戏。 算了,反正雪花从来没有让自己摔过—— 她的这个念头还没升起几秒,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书堆倾倒的声音,以及一声尖锐的狐狸尖叫。与谢野晶子的瞳孔收紧,迅速向着声音的来源转身迈出一步,可还没来得及到达那排书柜,伴随着接二连三的落地声,一道白色的影子重重的和书一起摔到了地上。 “雪花!”与谢野晶子焦急地喊道,将手中的书往椅子上一扣,匆匆忙忙地跑到了雪花的身旁。原先还在书架间傲武扬威的白狐狸焉巴巴地躺在地上,尾巴呈现出保护的样子围在身体上,那双狐狸眼里盛满了泪水,看到她过来后顿时发出了委屈的低泣声。 与谢野晶子先是简单地检查了一下:雪花的前腿似乎是折断了,但好在没有伤到脊柱或者重要部位。她无声地松了一口气,看向那堆散落的书,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有几个书柜上是放了些旧书的,不过都被很好的放在书柜顶的中央位置。雪花应该是踩在上面起跳,结果正好让最上面的书滑动了,一时失力掉了下来,至于那些书,当然也是被狐狸蹬下来的了。 搞清楚前因后果之后,与谢野晶子又生气又好笑地看着雪花:“都让你下来了,还非要踩着那些书。” 但凡雪花避开那些放在柜顶的书都不至于摔下来。 雪花很委屈地嘤嘤叫了两声,再配合上那双无声哭泣的漂亮狐狸眼,很快就让嘴硬心软的与谢野晶子屈服,哄道:“好了好了,让我看看你的腿……” 雪花将尾巴挪开,把那条软塌塌的腿展示给与谢野晶子,顺便又是很委屈地叫了一声。 这幅样子……应该是不太严重的骨折,没到里面的骨头突出体外的程度,这种伤势她用异能很轻松就可以治好。 第373章 与谢野晶子抿了抿唇,蒙住了那双明亮的狐狸眼睛,低声说道:“别担心,一会就好了。” 她回忆起先前治好折了翅膀的鸟雀时的画面,将手放在雪花伤腿的上方,发动了异能—— 异能力:【请君勿死】。 令人感到温暖与生机的白光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而在光芒散去之后,雪花那条折断的前腿奇迹般的恢复如初,就像是从来没有伤过。 与谢野晶子又检查了一遍,确定骨头已经完全愈合后才移开了蒙住狐狸眼睛的手。雪花先是疑惑地叫了一声,似乎在询问少女为什么要蒙起它的眼睛,紧接着就看到了自己完好如初的前腿,顿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自己的爪子,确定自己真的好了后一跃而起扎进了与谢野晶子的怀里,亲昵地用头顶去蹭她的脸颊,不断发出雀跃的短音。 与谢野晶子被它过分的热情搅得措手不及,只好揉着它的脑袋,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你这样我站不起来呀雪花……” 雪花很听话地退开了些,让少女得以直起身子站起来。与谢野晶子看着还在朝她撒娇的狐狸,无奈地说道:“怎么不见你之前对我这么热情?” “是啊,我也没见过雪花对我这么热情呢。”一遍声音幽幽地从头顶传来,与谢野晶子惊恐地抬起头,正好看到悬挂在半空中的果戈里慢悠悠地接上了下半句话:“明明之前这家伙要溜进主卧还是我拦住的呢——要是我慢了一步,你就要因为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被父亲扒皮做围脖了!” 雪花发出了不满的低吼声,明显是很不认同果戈里的后半句话。果戈里不以为意地冲它做了个鬼脸,在与谢野晶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一个后空翻从半空中完美落地,甚至有功夫摆出一个优雅的姿态。 “哼哼——怎么样?很棒的落地吧?” 与谢野晶子嘴角抽搐了两下,很想像往常一样刺他两句,但脑中还是疑惑与震惊占了上方,让她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变成了一句:“你是怎么做到的?!” 果戈里眨了眨眼睛,过了几秒钟后真情实感地发出了一声:“哈?” 他凑近打量着与谢野晶子,活像她是山顶洞人或是一棵会说话的圣诞树。这幅看傻子的眼神触发了与谢野晶子的反击按钮,顿时反瞪回去:“喂,你这是什么眼神?” “看傻子的眼神。”果戈里很诚实地说道,斗篷一挥,只是眨眼之间就到了少女的另一边,歪了歪脑袋,看着她惊疑不定的神情,自己也不由得迷惑起来。 “奇怪,你自己都有异能力了,就没有想过还有别的人会有?” 与谢野晶子眼中的惊恐消失了,转为了惊讶:“你是说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吗?” “很多啊,法国的、俄国的、英国的……”果戈里掰着手指数,紧接又有点郁闷地说道,“我不就是一个吗?还站在你面前呢。” 与谢野晶子暂时没有理会他,还沉浸在世界观被打碎重组的震憾之中,过了好一会才恍惚地问道:“那,季先生他们知道你有这种特异功能吗?” “不是特异功能,是异能力。” 果戈里纠正了她的用词,用像说自己要去喝口水一样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让与谢野晶子的世界观二次刷新的话:“至于他们知不知道……知道哦,毕竟爸爸他们也是异能者啊。” 对上那双睁大的紫红色眼睛,俄罗斯少年眉眼弯弯,恶趣味地补充道:“如果爸爸没有异能者这个身份——你不会以为一个普通作家有资格担任世界停战会议的主持人吧?” 过多的信息量让与谢野晶子的大脑变得混乱一片,在她的脑袋彻底变成浆糊之前,一道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将她拉回了现实。 “好了,尼古莱,别欺负晶子。”东方人不知从何时起打开了书房的门,此时正站在门外,无奈地看着他们。 雪花发出一声撒娇般的鸣叫,化为白色的残影,于几个呼吸之间就跑到了东方人面前,一个弹射起跳钻过了他的怀里。 季言秋将雪花稳稳抱住,走到两个孩子身前,先是敲了一下果戈里的额头,略带责备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到与谢野晶子身上时却柔和了许多,微微弯下腰来说道:“谢谢你治好了雪花。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想问我,对吗?” 他的声音中似乎包含着神奇的魔力,让与谢野晶子原本一片混乱的大脑逐渐平静下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温和地抚过了她的头顶。 放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揪住了衣角,与谢野晶子做了几个深呼吸,抬头问道:“季先生,我所拥有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季言秋望着她,解释道:“是异能力,我想你应该有听说过。” “异能力……”与谢野晶子重复了一遍,不太确定地回答,“我好像确实听说过,但我以为那只是传说。” 季言秋笑了一声:“哪怕自己也有异能力?” 与谢野晶子看上去有些窘迫:“因为……我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 她感到自己的脸在烧,但又想安慰自己这是合理的——毕竟故事里不都这么写吗?只有主角一个人拥有传说中的特殊能力。 东方人看上去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在与谢野晶子把衣角揉破之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要和我聊一聊吗?” 她自以为早已熟悉、但在此时又变得有些陌生的作家先生这么说道。 第374章 “有关于你的异能力,有关于异能者,有关于……你上学的事。” 与谢野晶子猛然睁大了眼睛。 ———————— 说是好好聊一聊,季言秋也并没有另外挑选一个地方作为谈话地点,而就在书房里搬来了两把椅子,让果戈里带着雪花先去别的地方后便和与谢野晶子面对面地坐了下来,开始了这场或许意义非凡的谈话。 “抱歉,书房里没有茶或别的什么……就这样聊,可以吗?” 与谢野晶子赶紧点头,坐直了身子:“没关系的!这样就很好!” 季言秋察觉出了少女极力掩盖的紧张,决定先从比较轻松的话题开始切入:“刚刚雪花的事多谢你了,由于雪花比较特殊,如果受伤了就很难愈合。” “比较特殊?”与谢野晶子有些茫然。 季言秋点了点头,解答了她的问题:“雪花是异能造物,不在创造者的身边伤口愈合的速度会很慢,除非有异能力协助治疗。” 与谢野晶子虽然对异能世界还一无所知,但也能猜出“异能造物”的意思,有些不可思议地喃喃道:“可雪花看起来只是一只普通狐狸……” 贪吃、顽皮、爱撒娇、会受伤。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雪花的虚构出来的东西——那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异能,可以创造出生命? 她看向了自己的双手,终于模糊地认清了自己拥有的能力到底有多珍贵。 原来她拥有的是这么强大的力量吗? 季言秋没有打断她于心中沉思的进程,等确定少女已经回神之后才接着说道:“雪花的创造者是一位很强大的异能者,也是我的长辈。不过,雪花的存在很特殊,除了它之处,我没有见过第二个异能造物拥有这种生命力。” 与谢野晶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果戈里能够瞬移也是异能力的效果吗?那您的异能力是什么?” 季言秋沉吟片刻:“该怎么说才好呢……我的异能,是言灵。真言化假,假言化真——” 他抬起手指于半空中写下一行银色小字,下一秒,一小枝野百合就落在了少女的膝盖,引起了她的惊呼。 季言秋收回手,笑了笑:“看,就是这样。” 与谢野晶子将那枝花拿起,野百合的花瓣上还残留着清晨的露水,就像她刚刚把它摘下。言灵……比起她的治疗和果戈里的空间移动,这个能力更加接近幻想故事里的能力,也更加……强大。 与谢野晶子望着手里的花,迟疑了一会才发问道:“所以,之前有关于异能者的都市传说突然流行起来,是因为那场战争吗?” 她想到了那些塞在报纸角落里的战事报道和老人们担忧地谈论的话题,直觉告诉她,异能者和这场战争脱不开关系。 季言秋早有预料她会问这个,从容不迫地回答道:“是。这场战争的主要参与者都是异能者,哪怕由普通人构成的军队人数更多。也就是说,称呼这场战争为异能战争也不为过。” 异能战争……难怪之前突然有警察开始调查都市传说。与谢野晶子想起躲避搜查的经历,抿了抿唇。 季先生的异能是言灵,还阻止了异能战争,说明他不可能和她还有果戈里一样只是个“普通”的异能者。 为什么这种层次的存在会接触她,还对她伸出援手呢?少女紫红色的眼中闪过茫然,望着自己的双手,有些出神。 季言秋不打算一口气和与谢野晶子说太多异能界的事,那会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尚未成形的世界观崩塌。而且,就算是异能者也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不是吗?如果与谢野晶子以后不想接触异能界,那了解这些也没有意义。 于是,在书房陷入沉默时,东方人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说完这些,我们进入最重要的话题如何?”季言秋故意停顿了一下,将与谢野晶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才接着问道:“晶子,你想去上学吗?” 与谢野晶子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东方人的意思,有些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磕磕巴巴地推拒:“季先生,您已经帮我够多了,我不能要求更多——” “你已经把小学和一部分中学的内容学完了吧?很厉害的学习能力。”季言秋温和地打断了她,直视着她的眼睛,“晶子,你很优秀,应该再往上走。” 与谢野晶子放在腿上的手指于东方人的注视下不自觉地收紧,将主人的纠结具象化。过了半晌,她还是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说道:“但我不能接受您的……施舍。抱歉。” 想了许久,她还是选择了这个词语。说完后,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东方人的反应,已经做好了季言秋生气将她赶走的准备。 但令她惊讶的是,季言秋仅仅是叹了口气,仿佛早有预料。 “我早就猜到了你不会答应……那,就把这份资助当成我对你的投资如何?” 季言秋坐直身子,脸上的笑容收起,认真地对着愣在原地的少女说道:“我会资助你一直到所有学业结束,包括在大学院继续深造。期间,你需要用打工的方式来赚取生活费,我会为你提供学费与房子。而在你毕业之后,需要担任我们的家庭医生,随时用异能力为我们提供治疗。当然,这是份兼职,你可以自行选择心仪的主业。” 说完之后,他轻敲扶手,将方才所说的条件用异能书写在半空中,对上那双紫红色的眼睛,问道:“你接受吗?这份投资。” 第375章 无需回答,与谢野晶子抬起手,主动触碰了那行于半空中飘浮的银色文学。异能生效,下一秒,一条漂亮的银色星星手链就出现在了少女的手腕上。 与谢野晶子摸着手腕上微凉的手链,抿了抿唇,心情有些复杂。她低着头,过了半晌才重新抬起来,问道:“您一开始答应借我书,是因为知道我有异能力吗?” 这些温暖和善意,都是因为她的异能力吗? 季言秋看出了她在纠结什么,站起身子,揉了揉她的脑袋。 “不。”东方人的目光很温暖,就像是冬日里的阳光。与谢野晶子淋浴在这片阳光里,听到了他的回答。 “我选择你,是因为晶子是个不会服输的好孩子。” 雨燕听到了洼地中蝴蝶向往蓝天的声音,于是,他张开了翅膀,为蝴蝶刮起了风。 ——乘着风,蝴蝶就可以飞出困住她的洼地,甩开泥土,重获新生。 第161章 偶遇 在确定了资助的具体内容之后, 与谢野晶子又收到了新的任务——在季言秋一家回华国过节时帮忙看家。 实际上,身为华国大使又是个超越者的季言秋所居住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靠近,也不需要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来看管,这只不过是为与谢野晶子在过年时可以有一个更加安全舒适的容身之处的借口。 谁都能看得出来, 但谁都没有戳破这个善意的谎言, 乐呵呵地看着少女干劲十足地答应下来,又难掩激动地小跑着告辞。 “我要回去告诉老板他们我能上学了!”与谢野晶子脸颊因为激动而红彤彤的,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发了高烧。 季言秋和王尔德脸上是长辈看孩子的和蔼笑容, 而果戈里则是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有些不解地嘟囔:“认识她一个月了, 第一次看她笑这么开心。” 就算是对他的恶作剧成功了这家伙也只是叉着腰笑两声而已, 像是这种可以说是灿烂的笑容……果戈里想象一下这种笑出现在费奥多尔脸上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站在他身旁的费奥多尔若有所感的看了一眼他, 随即勾唇一笑,对着季言秋说道:“爸爸, 尼古莱的课程是不是该继续了?” 果戈里顿时睁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背刺他的费奥多尔。 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家庭教师和语言考试的! 季言秋被提醒到了,一拍脑袋, 恍然大悟道:“是啊,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尼古莱, 你是想和之前那样请家庭教师还是上和国这边的国际学校?” 之前果戈里在华国一直都是请家庭教师来学习的, 到了和国这边之后事情有点多, 他都忘记了要给果戈里找新的老师, 又或者去上学也不错。 不过,和国本土的学校季言秋就不考虑了。先不说教育水平,无论是环境还是在教学过程中传递出的思想都不适合果戈里,还是外国承办的国际学校好一点。 如果不是果戈里的异能很难跨越大洋, 他又不能每天掐着点接送,他都想让果戈里回华国上学了。请谁来当家庭教师也是个问题…… 想到这里,季言秋有些头痛,一边叹气一边揉了揉太阳穴。 唉,孩子的教育问题果然是每个家长逃不过去的难关。 而面对这个二选一的问题,果戈里想也没想地给出了答案:“我要去学校!最好和与谢野一起!” “那就去晶子那个好了,在东京,由英国承办的,升学率很高,和东大、早稻田都有合作。”季言秋想起自己为与谢野晶子提前选好的学校,拍了拍果戈里的脑袋,“有个熟人和你一起也能更好适应学校生活,对吧?” 就是果戈里和与谢野晶子差了两岁,没有办法在一个年级了。 费奥多尔瞥了一眼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和与谢野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果戈里因为他话语里的怀疑而叉起了腰,不满地说道:“怎么了?我不能有朋友吗?还是说——” 他故意凑近了费奥多尔,几乎要和他脸贴脸,用一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夸张语气说道:“我们的小费佳在吃醋?放心啦,哥哥不会因为有了朋友就冷落你的~” 费奥多尔面无表情地抵着他的额头推开了他,走到了季言秋的另一边去,揪住了东方人的袖子,轻声提议道:“要不然我们让尼古莱自己回华国读寄宿学校吧?一个月回来一次其实也够了。” “费佳?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哥哥呢?!”果戈里在后面像是个歌剧演员般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表情夸张地控诉道。 王尔德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走过去拎起了大儿子的后领,强行打断了他的演出。 “好了,别演歌剧了尼古莱,你明知道我们不会把你单独留在国内的——快去收拾一下,我们还要去买东西。” 虽然距离元旦还有一段时间,但季言秋很任性地决定提前回去。反正和国这边也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做的不是吗?至于来拜访的和国政客找不到他怎么办……谁管他们啊。 既然要回去,那就要带点特产才行。他们一大家子没有一个人对和国特产有了解的,最熟悉这里的季言秋纠结半天也只能说出一个和果子,所以打算去横滨最大的商业街上看一看,有适合的就买下来。这种典型的游客思想让他们在到达商业街三十分钟后喜提两大袋礼品,要不是季言秋可以用言灵把东西传送回家,估计再过一个小时他们就要打道回府了。 第376章 “和果子、烧酒和点心礼盒都买了……”季言秋在手机自带的备忘录里把买过的东西记下来,回忆了一下和国还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接下来要不走一趟药妆店?我听说在华国游客里还挺受欢迎的。” “药妆?”王尔德有些狐疑,“可是华国有更好的吧。” 像是中草药这一方面,华国不比和国做得更好吗? “就当是买个新鲜了,说不定阿云姐她们会喜欢呢。”季言秋饶有兴致地说道。 而且他本人也挺好奇的:在现实世界里他很少出远门,有次朋友从和国回来,给他带礼物时跟他说过逛和国的药妆店还挺好玩的——如果不是要帮别人代购的话。 家里的第一话事人想去,那其他人当然也没有意见,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把刚买好的东西送回家就出发去了药妆店。 横滨虽然因为某些因素旅游业比较惨淡,但该有的还是会有的,比如说药妆店,面积比起在东京的也不差多少。季言秋对护肤品不算了解,全靠精致的贵族老爷王尔德在旁边讲解那些瓶瓶罐罐的用途是什么,然后负责把它们放进购物篮里。 果戈里在旁边看着购物篮一点一点的被填满,忍不住吐槽道:“我们真的好像游客哦。” 明明是定居在了和国来着。 费奥多尔正不知道在和谁发着消息,按键盘的速度和弹钢琴有得一比,听到他的吐槽,头也没抬地说道:“我们才来了一个月左右,说是游客也没什么不对的。” 而且他们还不怎么接触和国人……有些游客可能都比他们了解这个国家。 果戈里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凑了过去,扒着费奥多尔的肩膀好奇探头:“说的也是——你在和谁聊天呢?” 费奥多尔在他靠上来时就直接按下了熄屏键,语气平淡地说道:“没什么,一个网友。” 他熄屏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果戈里只来得及看到有个白色的色块一闪而过,就只能在黑色的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脸了。自觉被敷衍了的果戈里鼓起脸颊,把放低重心把身体的重量压在了费奥多尔的肩膀上,差点把身形瘦弱的费奥多尔压倒在地上。 “费佳有小秘密了,真是让人伤心。”果戈里丝毫没有自己有多重的自知之明,还在费奥多尔的耳边模仿歌剧了幽怨的女演员哭泣。 费奥多尔眼角跳了跳,果断施展了百试不爽的技能——告家长。 “爸爸——” 养子带着点委屈的呼唤声瞬间将东方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季言秋一回头就看到了半个人都压在费奥多尔身上的果戈里,无奈地皱起眉头,后退几步,拎着果戈里的后领把他提了起来。 “尼古莱。”季言秋严肃地叫了一声大儿子的名字,里头是满满的警告意味。果戈里顿时举手投降,瘪着嘴认错。 “我错了,不该欺负费佳。”道完歉之后,他又话锋一转,指着费奥多尔手里的手机说道,“但我只是好奇嘛,想知道费佳在和谁聊天,就连出来逛街的时候都在聊,真是热火朝天的呀。” 哦豁,一招出色的祸水东引。 费奥多尔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在博客上认识了一个网友,和我差不多大,是个意大利人。我查过他的信息,他没有说谎。” 季言秋因为他把“自己将网友信息扒了个底朝天”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而忍不住嘴角抽搐,但也不好批评他什么,毕竟这也是有防范意识的一种体现,过了好一会才摸了摸养子的脑袋,带着点心累说道:“走路的时候还是不要玩手机了,可以等回去了在和你的朋友聊。” 费奥多尔乖巧地点点头,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好的,爸爸。” 这个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季言秋继续回到要买哪个牌子的纠结之中,没有发现两个养子在后面已经用眼神无声交战了好几个回合。偏生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脸上的表情都能保持不变,每次季言秋转头都只能看到他们很平静地走在一起,还以为两人只是暂时陷入了属于孩子们的冷战。 在一种诡异的平和中,他们提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走出了药妆店。季言秋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下一行字,再次思考起下一站要去哪里。而就在他想法消耗殆尽准备开始闲逛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们的斜侧方传来: “季先生,好巧。”黑发的和国人脸上是标准化的微笑,一只手里提着礼品袋,另一只手则是牵着个大约七岁的小女孩,在打了声招呼后便向着他们走来。 季言秋先是愣了一下,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不咸不淡地也向他打了声招呼:“森先生。” 森鸥外并没有受到他冷漠态度的影响,而是笑容不变,轻轻将躲在他身后的女孩向前推了推,介绍道:“这是我收养的孩子,叫爱丽丝。来,爱丽丝,和季先生问好。” 女孩怯生生地打了声招呼,没等季言秋回应就又缩回了养父的身后。森鸥外怜爱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对着东方人说道:“爱丽丝是我旧友的遗孤,在上战场前他把女儿托付给了我。” “这样吗?那倒是个可怜的孩子。”季言秋望着女孩那双宝蓝色的眼睛,轻声说道。 实际上,森鸥外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信。这家伙做什么都是带着目的去做的,现在突然收养了一个战士遗孤……这个身份,倒是有利于他博取退役士兵的支持。而且还是个长得好看、性格乖巧中带着些许怯懦的女孩,到时候安排一个带着养女走出性格缺陷的剧本,又可以塑造一个好父亲的形象。 第377章 反正不管是为了演戏还是真的怀有慈父之心,森鸥外都会对这孩子好的。于是,季言秋也懒得点出森鸥外的打算,微微俯下身来,对着女孩温和一笑:“爱丽丝吗?真是一个好名字,和你本人很像哦。” 尤其是这一头金发,配上小洋裙,和童年里故事书上的插画简直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并没有《爱丽丝梦游仙境》,所以爱丽丝这个名字也不再特殊。女孩有些困惑,但还是腼腆地笑了笑,小小声道谢:“谢谢您的夸赞,季先生。” 不管怎么说森鸥外现在都是他的合作对象,需要做些面子工程。季言秋想了想,背过手去无声地动用异能,再将手伸出来时,手心里已经多出了一只漂亮的红色蝴蝶结发夹,中间镶嵌着一枚和爱丽丝眼睛颜色相像的蓝宝石。 “初次见面有些突然,所以见面礼只好仓促地挑选这个了。” 爱丽丝呆呆地看着那枚蝴蝶结,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森鸥外,在得到对方的肯定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蝴蝶结接了过来,语气里的胆怯顿时消散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兴高采烈。 “好漂亮的蝴蝶结……我很喜欢!谢谢您!” 森鸥外慈爱地看着女孩,摸了摸她的头,对着季言秋笑着说道:“季先生今天是和家里人一起出来购物吗?真是令人羡慕的幸福啊。” “森先生不也一样吗?”季言秋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礼品袋。 森鸥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无奈地说道:“我也想要悠闲的逛街,不过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买随礼,接下来还要去拜访一位前辈呢。” “这样啊。”季言秋本来就对森鸥外的行程没有兴趣,听到他接下来要去送礼拉拢人之后就更没有兴趣了,随口问了一句,“你要去拜访谁?” “是一位您很熟悉的官员。”森鸥外笑了笑,说出了一个在季言秋意料之外的名字。 “——夏目漱石先生。” ———————— 横滨郊外,一间不大不小的传统和式院子里,黑发男孩拉开帐子门,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空中的太阳,里面没有一丝情绪,空洞到看到的大人会不由自主感到恐惧。 一个孩子是不应该有这种眼神的——像是已经死去了很久的人被迫睁开了眼睛,哪怕又重新开始呼吸,身上也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死气。 他不应该还活着的。男孩冷静的在心里如此想道。十二月的河水像冰一样冷,而浓烟损伤了他的肺,再加上吸了水之后更加厚重的和服……本来他会变成河流里的无名尸体,被警察发现之后还没开始调查就被政客强行压下来,草草找个理由将他归到溺水儿童名单里,可能连报纸的角落都登不上去。 所以,为什么他还在呼吸呢?为什么他还可以看到第二天的阳光?呛进过浓烟的肺在呼吸之间传来刺痛,无时无刻提醒着他:你还活在这个世上呢。 要不再跳回那条河里吧?虽然溺死这个死法不太好,但这是他现在能够想到最简便的方法了。当然,还不会影响到把他捡回来的那个好心的滥好人。 十二月底的阳光依旧刺眼,没过多久,眼睛便朝他发来了警告般的酸痛。男孩缓缓地将视线移开,落到了院子里的杂草上。 修剪得马马虎虎的院子,证明院子的主人已经上了年纪;地上的石块被人细心地清理过,说明院子的主人在某个领域有足够的资历,所以会有后辈自发来打理。然后是摆设,半新不旧,有部分是带着政府风格的办公用具——这间院子属于一个廉洁的、地位高的、接近退休的政府官员。 再加上今天早上那匆忙见到的一面,这个捡到他的老人,应该是家里大人提到过的夏目漱石。 明明在这个位置上,肯定知道他的家族是怎么覆灭的,居然还是将他带了回来……果然,是个滥好人。 院子前端传来开门的声音,男孩扭头走回屋子里,并没有去玄关看是谁来了——哪怕脚步声不只有一个人。 隐隐约约的交谈声穿过隔音效果并不好的墙壁,进入到他的耳朵里。男孩在走廊上耐心等待片刻,不出所料的在拉开客厅门时看到了没见过的面孔。 除了把他捡回来的夏目漱石,客厅里还有两个陌生人:一个是和他一样是黑发的年轻男人,一个是金发的女孩,在听到开门的声音后都同时向他看了过来。 “夏目先生,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您有晚辈。”男人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自己的疑惑,“这位是您的孙辈吗?” 夏目漱石并没有因为他突然出现而感到惊慌,很是平淡地点头答应下来:“是,我从远方亲戚那里过继来的孩子,你可以把他当成我的孙子。” 男孩抿了抿唇,但并没有反驳,而是和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对上。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家伙真是虚假。 笑容很假,说出来的话很假,就连眼睛里的情绪都泛着虚假的味道。那就像是一台会自主思考的计算机,一举一动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绝对不会出现一点差池。 他不喜欢这个男人,连带着那个同样泛着虚假味道的小女孩。男孩无声地走到夏目漱石身边坐下,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在男人主动开口之前打招呼。 客厅里头的氛围顿时有些尴尬,夏目漱石看了一眼沉默的孩子,主动开口替他介绍起来:“这是爷爷的后辈,森鸥外。他的养女和你差不多年纪……不打声招呼吗?” 第378章 森鸥外脸上的笑容弧度顿时扩大了些,直直的与男孩的视线对上,就像是期待着他的回答。可惜的是,那双空洞的鸢色眼睛在几秒之后便移开了。 对话又突然中断下来,没有等到回话的森鸥外脸上的笑容不变,刚想要开口缓和一下氛围,就听到了一道带着些许沙哑的、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 “我叫太宰治。”津岛家最后的孩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很高兴认识你……森先生。” 第162章 结婚为什么不和我们说一声? 虽然对森鸥外的拜访人选感到诧异, 但季言秋也只是好奇了一小会便将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 和国政治场上的博弈斗争与他无关,森鸥外想拜访谁就拜访谁,别把他扯进去就好。现在他最关心的,是自家老师和eileen姐的休假安排。 虽说他敬爱文协里头的每一个前辈, 但人总是有私心, 当然会想要自己回去时第一面见到最亲近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他还希望能够见到蒲先生和阿云姐。 幸运的是, 他心心念念的两个长辈到了年底反而空闲下来, 非常愿意到海关处接他——就算季言秋能用异能直接到达帝都也还是需要过海关的,只不过会比寻常海关快得多。 在拖家带口提着一大堆礼物到达海关口时, 原本准备好了上来给他们拥抱的梁煐看着那大包小包的东西惊讶地张开了嘴, 紧接着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把两个孩子手里的袋子拿走了。 “怎么, 把横滨的免税店掏空了被赶回来的?”她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调侃道。 不仅是她, 原先正襟危坐准备迎接超越者的海关工作人员也看着那一大堆礼品袋傻了眼, 互相递了个眼神,试图从对方那里得到“需不需要缴税”的肯定答案。 按理来说, 携带一定数量的商品就要缴纳海关税了。但看这些零零碎碎的种类,应该不需要? 还不知道自己购物欲上来后的成果吓住了好几位同事的季言秋面对长辈的调侃, 很是高兴地笑了出来, 笑声里满是见到亲近之人的欢喜。 “掏空了免税店怎么会被赶走?他们把我供起来都来不及呢。”季言秋说完之后朝她身后张望了一下, 好奇地问道, “老师呢?他今天不是休假吗?” 梁煐神秘兮兮地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他去接人了哦。” 这句话颇有些语焉不详的味道,但季言秋只是愣了一下,就两眼放光地说道:“是阿云姐回来了吗?” 他在上周就隐约听到了华国驻伦敦大使团队要进行人员更换的消息,现在终于能够确定, 不由得为可以回到故乡的陈云生高兴。 梁煐哑然失笑,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接替她的是你胡叔,到时候可别在他面前这么兴高彩烈的啊,小心你胡叔后悔。” 文协里选择各国大使的标准既严谨又草率——要懂得当地的语言,异能的攻击性也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而选出符合条件的人之后,就是公平公正的抽签了。很不巧的是,那天的胡先生在牌桌上大杀四方,由于幸运守恒定理,光荣地抽中了去伦敦的签子。 季言秋闻言,赶紧把脸上的笑容收起,只不过还是多问了一句:“胡叔什么时候启程?” “放心,过完年他才过去。”梁煐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害得季言秋往后挪了一步。 她只当自己看不到这点小动作,向前靠了靠,说道:“你还没有和你胡叔打过牌吧?这不得趁过年这阵子挑战一下?” 季言秋立即推拒:“不了不了,我还不想把小金库输出去呢。” 开什么玩笑,月音姐和汪先生加一起都拼不过胡叔这个牌局圣手,他一个只会最简单打法的菜鸟凑上去是给胡叔送连胜记录吗? 梁煐一点都没有关怀自家小辈的自觉性,相当自然地转移了目标:“没事啊,你可以喊家属来充当外援,在实力极不平均的情况下这是牌桌上的默认规矩——怎么样,王尔德,会打牌吗?” 忽然被点到名的王尔德明显慌乱起来,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嘴开开合合好几回,最后只憋出来一句:“都是什么牌?” “扑克、麻将、叶子片,想打哪个打哪个。”梁煐报出来的都是些民间常见的牌,只不过落到纯正英国人的耳朵里就和天书没两样,“麻将我们最常打,也容易上手,让小秋教教你就会了。” 麻将……王尔德觉得这个词有些耳熟,便努力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先前伦敦上流社会里有短暂流行过这种牌类,不过那时他没怎么去了解。 这让他有些后悔——如果他能够早点上手这个游戏,或许能在恋人的长辈面前留个更好的印象。但现在也由不得他反悔了,只得怔怔地点了点头:“好,我会努力学的。” 他这幅虚心好学的样子把梁煐逗乐了,而季言秋则是忍笑,拿手肘捅了一下他,低声说道:“麻将而已,随便学学就好。反正我也没指望能打过胡叔。” 王尔德对着他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明显是紧张得不行。季言秋虽然无奈,但还真没什么办法来安抚他——毕竟华国的长辈们相当于他的家长,而王尔德现在要去见的是整整一个院子的家长,比寻常恋人之间要见的家长多上好几倍呢,能不紧张才有鬼了。 两个孩子在华国住了一年多,早就和姨姨伯伯们混熟了,听到麻将要找外援时顿时竖起了耳朵,等王尔德应完话之后才悄悄接上了家长们的对话。 第379章 “爸爸,我也会打。”费奥多尔扯了扯季言秋的袖子,仰着头笑得一脸乖巧,“让我来当外援吧,胡伯伯夸过我算牌很厉害。” 季言秋一时语塞,不知是该质问小儿子什么时候学的麻将,还是该汗颜可以布局撼动世界线的脑子用来打麻将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最后,他选择了转移话题:“月音姐叫人买了几箱烟火,你们想今天晚上就玩还是留到跨年那天?” 这对孩子来说无疑是个很吸引人的问题,方才还兴致勃勃要举手说自己也来当外援的果戈里注意力瞬间被调开了,认真思索了一下,很纠结地说道:“不能到时候再买吗?” “可以是可以,但如果提前就把烟火全都玩过一遍,到了那天就没有新鲜感了。”季言秋笑着说道,“所以你们才要二选一呀。” “那就跨年那天再放好了。”费奥多尔没过几秒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看向了不远处正朝他们走来的两道人影。 在那天晚上,院子里人才最齐,烟花也最好看。烟花本来就是欢庆节日团圆的东西,要是少了一起看的人,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梁煐在看到那两道人影的那一刻就惊喜地举起手臂大幅挥动,招呼着他们过来。陈云生明显看到了老友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她面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哎哟,还怪热情的。”梁煐笑容满面地回抱了她,特地在松手时拍了下她的侧腰,感慨道,“又瘦了……英吉利那地方的风水就是养不好人。” “才一年多没见你就乱说,我都在那里住多久了,哪会突然吃不好。”陈云生无奈地看着她胡乱担心的老友。 “说不定是你每年都更瘦一点,只是你自己没看出来呢。”梁煐说得信誓旦旦,但仔细一想就知道她说的都是歪理。 陈云生更加无奈了:“按你这么说,我再在英吉利留上几年就要变成骨头了——小秋,好久不见,来让我抱抱。” 季言秋主动迎上去,给了这位豁别已久的长辈一个拥抱。望着她明显瘦了些的脸庞,有些愧疚:“对不起,阿云姐,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 找不到他本人的贵族与政客自然会转移目标,试图从大使的口中问出一点线索。再加上自己过去一年里去过这么多次伦敦却也没去见陈云生…… “说什么胡话呢?那些人又不是你派来的。”陈云生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又把目光落到了王尔德和两个孩子身上,笑容明显收敛了许多,恢复了那幅温和知礼的外交官的样子。 “王尔德,好久不见了。”她先是对着王尔德不算疏远但也称不上有多亲密地打了声招呼,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时明显要柔和不少,“这就是费佳和尼古莱吧?第一次正式见面,我身上也没带个礼物……” 她虽然在电话里已经和两个孩子交流过许多次,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倒也挺有纪念意义的,不能太草率。 陈云生想了想,指尖泛起光点,伸手在两个孩子的肩膀上各点了一下,迎着他们好奇的目光解释道:“这是我的异能【再生缘】,能够抵消掉一道致命伤,也能在受了重伤后保住性命,直到异能失效为止。” 这相当于是一道保命符,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抚了抚被点过的地方,扬起了乖巧的笑容:“谢谢云姨!” 果戈里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份礼物的珍贵之处,脑袋瓜子转得飞快,果断从王尔德手里的袋子里拿出一只礼盒来借花献佛:“我们也有见面礼哦,虽然和国那边的药妆效果也不知道怎么样,但是用法很新鲜!” 陈云生有些意外地看着被递到自己身前来的礼物,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忍不住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真懂事——回头云姨再送你们一点小玩意,让你们拿到和国玩。” 季言秋本来很是欣慰地看着这一幕,但听到这句话后还是上去拦了拦:“阿云姐,别太宠他们了。” 而且别看陈云生总是优雅端庄的样子,在伦敦捣鼓出来的小玩意不止一次让误入华人街的狄更斯嘟嘟囔囔地跑来和他告状——虽然他知道季言秋管不到身为长辈的陈云生。 要是果戈里拿到那些个小玩意……横滨接下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季言秋都不敢细想,赶紧叫停了陈云生。 “这哪里就叫宠了呢?只是给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而已。”陈云生不赞同地看着他。 “这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而是危不危险的问题啊! 季言秋知道长期生活在异能界的人对危险程度的定义和普通人不一样,但他人生的前半截都在普通人的世界里,所以还是对这个古怪的标准敬谢不敏。 qin在一旁看着他们闹腾,等到自家学生终于撑不住向他投来了求助的目光,他的眼中才闪过星星点点的笑意,开口拯救了季言秋:“好了,站在海关这里算什么事?不要耽搁人家工作。” 看温馨大团圆现场看得正开心的海关工作人员突然被提到名字,赶紧澄清道:“没有没有,我们本来就是负责异能者入关这方面的,不打扰,不打扰。” 华国的异能者是多,但也不是天天都有人出入海关的,今天最大的工作量或许就是现在站着的这几位了。 “那也不好在这里拖太久……需要什么证件?我们先把入关手续办好了再说吧。”季言秋带着几分歉意向他们笑了笑,朝果戈里招招手,白发少年顿时将手伸进外套里掏了掏,拿出了被文件袋装好的证件。 第380章 由于已经提前申报过了,因此过海关的手续也简化不少。王尔德甚至还没有找到空档和大家长qin聊上几句打好关系,那边的所有程序就已经走完了。 由于他们携带的礼物实在太多,海关那边商量了一下,还是按照规定收取了一定的税金。季言秋眼睛也没眨地把自己的银行卡递了出去,扫了一眼缴税单之后就把它塞进了购物袋。 梁煐看到了缴税的全过程,不由得再次开口调侃道:“都买到缴税最低标准了?这到底是买了多少东西?” “也不是很多吧。”季言秋腼腆地笑了笑。如果安检机旁边的空地上没有躺着这么多购物袋的话,他说的话或许还算可信。 qin一向是不太认可晚辈给他买太多东西的,但季言秋毕竟也是出于好意,便也只是皱了皱眉,拨通了文协后勤部的电话,让他们再多派一辆车过来。原先两辆商务车是完全足够坐下他们这帮人的,但再加上这堆东西就未免显得太过拥挤了。 出了海关,看着停靠的三辆车,陈云生很自觉地拉着梁煐上了一辆,而费奥多尔看了一眼两个监护人和大家长,和季言秋说了一声后就跑到了另一辆车上。至于剩下的三个人,则是自然而然地分到了最后一辆车。 不知道为什么,在关上车门之后,车厢里显得过分安静起来。前面的后勤人员看到他们这氛围,很自觉的把隔板拉了下来,给后座一个独立的交流空间。 季言秋看着明显有话要说但又一直保持沉默的自家老师,又看了一眼紧张到开始看脚下地毯的王尔德,顿时感到了几分疑惑。 “老师,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在车子开动后,季言秋终于受不了这略带尴尬的沉默了,主动开口说道。 qin瞥了他一眼,语气很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季言秋一头栽到车窗上。 “结婚为什么不和我们说一声?” 这句话带给他的震撼不亚于果戈里突然对他说“爸爸你的异能可以让我有个妹妹吗”,过了好一会,季言秋才缓过神来,艰难地反问道:“您说什么?” 这是新型的催婚方式吗?还是之前发生了什么他错过了的大事? qin仔细观察他们脸上的表情,发现两人脸上的惊讶不似做假之后顿时皱起了眉头:“不是吗?那你的无名指怎么会有戒指?” 虽然说那戒指设计得是朴素了些,但他清楚自己学生的性格,或许是故意没有镶嵌过于名贵的宝石在上面。如果只是寻常装饰,季言秋先前都没有戴戒指的习惯,怎么一个月过去突然就有了? 季言秋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虽然这枚戒指的本意就是告诉别人自己已婚,但被长辈误会明显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是……嗯……您可以理解为定情信物。”季言秋在说这话时脸颊泛着红,“我们还没有结婚。当然,如果未来有结婚的打算一定会告诉你们的,不会偷偷结婚。” qin看上去有些惊讶,又重复念了一遍“定情信物”四个字,紧接着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们久别重逢一时兴奋,就找了个欧洲的小教堂宣誓了。” 而且言灵真的可以做到一天之内往返欧洲和亚洲不是吗? 季言秋听着听着感觉不太对,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情节,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您最近在和雨果聊天吗?” 果不其然,qin点了点头:“他正好也休假,就聊了聊,怎么了?” 季言秋嘴角抽搐,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虚弱地说道:“您还是少搭理他吧……” 看看他的老师被维克多.雨果推荐的那些欧洲流行爱情小说荼毒成什么样了!找个小教堂进行没有宾客的宣誓……这不是私奔小情侣为爱出逃后的经典剧情吗?! 他在这边抓狂,而另一边,亲手把这枚戒指戴在象征着婚姻的无名指上的王尔德则是耳根完全红透了,侧着头盯着窗外,连呼吸都特地放轻了许多。 qin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看着他们的反应,沉吟了片刻后又说出了让季言秋睁大了眼睛的话:“那你们现在是什么打算?先见家长吗?” 这过于开明的态度让季言秋的思绪有些混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老师对他们两个的恋情是这种态度吗……?他不太明白这种转变的原因,因此下意识地扣住了恋人的手,像是在汲取几分安慰。 被他所扣住的手轻轻翻转过来,将他的手反扣住,微微用力,无声地传递十足的存在感。王尔德终于把头转过来了,用还是带着点生疏的华国语很慢,但很坚定地回复道:“是的,我希望可以得到秋所有长辈的认可。” 此话一出,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qin看着王尔德的眼神带着点古怪,包含着惊讶、认可和一点点怜悯。至于季言秋则是心累一把捂住了王尔德的嘴,尴尬地笑了笑。 “他开玩笑的,您别当真。” 果然是不知者无畏……王尔德完全不清楚文协里头能够被称为他长辈的有多少人啊!那可是一整个四合院的、性格各有各的“特点”的文豪! 如果因为恋人无意间发出的豪情壮志导致婚礼无限期后延…… 季言秋闭了闭眼睛,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那他,还是考虑一下私奔找个小教堂的方案吧…… 第381章 第163章 晒晒太阳 不过就像是前面强调过很多次的, qin并不想做传统故事里的封建大家长,因此面对这个具有十足挑战性的目标,他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笑着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季言秋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捏了捏王尔德的手掌示意他下车之后再解释, 就顺着自家老师给的台阶飞快的走了下去,聊起了在和国发生的事情, 以及前几天才过去的平安夜派对。 在听到兰波和魏尔伦被派去了和国执行任务后, qin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若有所思地说道:“和国……有可能是灭口的任务, 或者是回收某个流失的重要物品。” 季言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不太明白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为什么?” “因为和国没有别的事物吸引法国。”qin简短而有力的分析道,“在欧洲人眼里, 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乡下小国。就算是有利可图也只会傲慢的派遣普通特工,而不是两个超越者。” 这是很简单的推论, 季言秋听后沉吟片刻, 缓缓地将先前自己发现的事情说出来:“您还记得和国的猎犬部队吗?我在调查他们时发现横滨租界旁的军事基地曾经进行过生物实验——会不会和这个实验的内容有关?” 如果实验课题是基于从法国那边得到的资料成立的,那么和国批下大笔资金却又匆匆叫停的原因就有了:无疑就是有巨大的回馈, 但是却惧怕异能大国的报复,更有可能已经被法国发现了端倪, 只能赶紧停止实验, 像是个缩头乌龟一样藏起一切相关记录。 “生物实验吗?”qin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点出这个比较中性的词语背后隐藏的意思, 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既然如此,他们应当会在横滨附近活动, 如果见到了,你最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这个季言秋当然是明白的,于是没有反驳,点头答应下来。 欧洲情报局的任务一般都被归类为【绝密】,就算是在路上见到了同僚也不能告知。他作为华国的大使,要是对他们的任务表现出太大的兴趣,那接下来的日子他就别想安生了。 知生者莫如师也,qin只是看着季言秋脸上的表情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颇为恨铁不成钢地侧身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既想要甩开那些麻烦事,好奇心就别那么重。”qin斜了他一眼,叹道,“有时我在想,你身上是不是有个特殊的磁场,能吸引麻烦事找上门的同时把周围的人也影响得富有冒险精神。” 就比如之前悄悄帮人压下消息的周豫才,还有这次帮忙调出和国政府档案的大使馆——把过往种种结合起来看,林月音之前开玩笑说的“事儿精”倒真的挺适合季言秋。 季言秋自认心虚,故作乖巧地笑了笑就噤声了。qin无奈地看着他,认命般主动转移了话题:“算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不说公事了——之前教费佳和尼古莱的语言老师让我问你,两个孩子现在还有没有在上课?又是谁在教?” “尼古莱已经决定是上国际学校了,至于费佳……我还没有想好。” 季言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苦恼。费奥多尔的聪颖程度已经远超普世概念中的“神童”,甚至到了另一种境界。而从西伯利亚起出来的经历又让他比寻常的孩子早熟,不止一个老师委婉地和他反馈过在面对费奥多尔时就像是在面对一个成年人,甚至教导文学史的老师直接说自己有时会以为对面是柯南.道尔。 在这种情况下,普通老师是绝对不行的,而进入学校的话,除非连跳好几级,否则课程都对费奥多尔没什么意义……在华国尚且还能找来文协的前辈,可在和国呢?总不能叫人家每周都往返一趟吧? 孩子的教育问题是不能拖的,qin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也严肃起来,沉吟片刻后给出了建议:“或许,你有考虑过从别的国家找吗?” 别的国家?季言秋愣了一下。这个他自然是想过的,但理想中的人选全都是忙人中的忙人,没有那么多时间跑来和国教孩子。 似乎是看出了他在顾虑什么,qin敲了敲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平板电脑,说道:“远程视频授课。这个方案怎么样?” 季言秋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写满了震惊,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不太确定地开口道:“可这项技术不是仅用于官方通讯……?” “申请一条子频道就好。”qin很平淡地说道,“反正只要是属于官方组织的异能者手头的硬件都支持视频通讯。” “原来还可以这样……”季言秋大受震撼。 他只知道军用设备已经升级到高端智能机的水平,但从没想过用来进行私人视频通讯啊…… qin笑着斜了他一眼,“该规矩的时候不规矩,可以不规矩的时候倒又守起规矩来了。” 这基于听话与不听话之间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季言秋讪讪一笑,随即便在视频通话这个基础上思考起了谁比较适合来担任老师。 如果是学校中的课程,那他和王尔德就能教导,更加深入的知识费奥多尔也可以自学掌握。其实他之所以想要找一位好老师,主要目的是在授课中影响费奥多尔的价值观与道德观。 越聪慧的孩子越容易走错路,想到另一条世界线上费奥多尔做了什么季言秋就有些心慌,迫切地想要为还年幼的养子打下良好的人格基础。 第382章 如果是道德观,托尔斯泰先生非常合适;善恶观的话,或许可以让但丁先生来……不,得再加上乔治.奥威尔,但丁先生太极端了;然后是处世之道,没有人比大仲马先生更适合了;至于价值观,阿云姐应该很愿意…… 初步在心中定下名单,季言秋做好了一个个打电话去询问的准备,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解决了这个急切的大问题。 除了老师之外、家长的引导也很重要……唔,要不以后让费佳每周交一篇随笔好了,文学总是能很诚实的反馈出一个人的思想,就算刻意伪装了也会留下痕迹,很适合观察费佳的心理状况。 他想得出神,一时没有发现窗外的景色已经变得熟悉起来,直到王尔德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才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终于到了。”季言秋的脸上浮现出了放松的笑容,望着车窗外那久别重逢的四合院,眼中都闪烁着光彩。 王尔德怔怔地望着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四合院,有些恍惚地跟着季言秋下了车,在qin去开门时低声说道:“这里就是文协的大本营吗?” 和时钟塔与巴黎公社完全不同的风格……没有冰冷感,也没有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轻松到像是个普通的民居,而文协的成员是庞大家族里头的一员。 “嗯……也不完全算是吧,得算上那三栋办公的小红楼。”季言秋指了一下那三栋红色小楼,下面的草坪上还有几个文职人员在做拉伸,时不时聊上两句,完全没有钟塔侍从里普通成员的紧绷感。似乎是注意到了向他们投来的目光,那几个文职人员也看了过来,在认出了是谁后很是友善地向他们挥了挥手。 季言秋也笑着向他们挥挥手,转头看到不知在想什么的王尔德,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脸颊:“在想什么?”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重新找回了凝聚点,眼睫微垂,又将目光落回了爱人的身上。 “在想……这里真好。” 他牵挂了许久的爱人拥有着一个温暖的家……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季言秋仿佛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这句话,踮起脚来吻上了他的唇。说是心有灵犀也好、王尔德的目光太过明显也好,不知道为什么,季言秋现在就想吻他。 这个吻一触即分,还没等季言秋含笑说些什么,院门被打开的声音就响起了,随之而来的还有语调丰富的机械音: “家属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欢迎回来。” 两人脸上的笑容同时一僵,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远处的门口前已经齐聚了这一趟归程的所有人。而触发了开门欢迎词的果戈里欲盖弥章地捂住了眼睛,过了几秒又后知后觉地把费奥多尔的眼睛也给蒙上了,用“此地无银三百两”般的语气大声说道:“我们刚刚才来,什么也没看见!” 季言秋和王尔德:”……” 梁煐憋笑憋得辛苦,而陈云生则是假装对门上的身份识别装置很感兴趣的样子,感慨道:“哎呀,这么久没有回来,进门还有欢迎词了?” “最近才升级的系统,没什么用处,下班那个点还会让四个门都异常热闹。”本来是最先到达这里却还没有进去的qin解释道。 qin很贴心的看都没有看那边一眼,因为他知道,被熟人看见自己和爱人亲热已经是自家学生的底线了,要是被他这个老师也看到……他毫不怀疑季言秋会想办法用异能把自己埋进地里去。 事实上,经过多次被人撞见亲昵现场的事故之后,季言秋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进步了许多,此时也只是红了耳根,尴尬地假咳了两声后就拉着王尔德过去了,在经过果戈里时顺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还装,有本事别把手指张这么开。” 那还算是遮眼睛吗?指缝里都可以塞下另一根手指了。 果戈里吐了吐舌头,把自己的两只手都放了下来,顶着费奥多尔的死亡微笑开始为自己狡辩:“这不是我遮的时候比较急切嘛……” 季言秋只当自己听不见,走进院子里左右看了看,发现今天倒还挺热闹的:具体体现在养了宠物的文豪们提着鸟笼和篮子就出来了,明明面容相当年轻,往那一坐的样子却像极了公园里养老的老大爷。 “哎呦,小秋回来了。”周豫才正拿着一枚瓜子逗着手上的小鼠,看到从门口进来的身影时一时不慎,那枚瓜子就落到了虎视眈眈许久的八哥嘴里,害得他无奈地向旁边闭目养神的老先生“讨公道”。 “老舒,管管你的八哥,都快比那几只大鹅还流氓了。” 被称为老舒的男人慢条斯理地睁开了一只眼睛,朝八哥“啧啧”唤了两声,等被养得油光水亮的鸟儿跳回手上之后才慢悠悠地说道:“说过多少遍了,别喊我老舒。老舒老叔的,听着像是我平白无故长了你一辈。” “那你什么时候不喊我老周了我就改口。”周豫才毫不客气地把剩下的瓜子扔到他那边,接着直起身子,向着季言秋他们招了招手,“快过来,多久没见你们了。” 季言秋在王尔德的手背上捏了一下让他别紧张,随后就带着他们到了周豫才身前,很乖巧地把长辈们挨个叫了一遍:“周伯伯,舒伯伯,冯叔。” “唉,可把你等回来了……今天太阳不错吧?”舒予春笑呵呵地说道。 季言秋抬头看了一眼冬日里难得的一片蓝天,赞同道:“确实,今天太阳很好,很适合晒太阳。” 第383章 舒予春听得相当舒心,拿手里的保温杯捅了一下逗鸟逗得正开心的老同事:“我都说了今天适合晒晒太阳,把你喊出来和要了你的命似的。” “怎么说的呢,我是在反对你不务正业。”冯先生不满地把鸟笼放下了,目光轻轻扫过了季言秋身旁的金发男人,“这就是小秋你的爱人吧?” 王尔德露出和季言秋同款的乖巧笑容,把手里的礼物袋分出了三盒出来,递到了三位长辈手里:“是的,初次见面,我是奥斯卡.王尔德……这是我们从和国那边带回来的礼物。” 舒予春很是新奇地挑了挑眉:“华国话说的不错呀——小秋,你教的?” 季言秋摇了摇头,笑容里是毫不掩盖的骄傲:“不是,奥斯卡是自己学的华国话。” 周豫才看到他这副深陷情网的样子就忍不住牙酸,赶紧把礼盒接了过来,催他们进屋:“好了好了,回去收拾一下屋子吧,不是说要在这里留到年后?” 季言秋也知道这里不是个适合久聊的地方,就顺着周豫才的话朝自己那栋屋子里走,只不过走到一半时扭头问道:“周伯伯,今晚什么安排?” 周豫才还没回答,冯先生就抬着手,懒洋洋地说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少不了你一顿好吃的——老汪正在市场里采购呢,今晚可有口福喽。” 季言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冯叔,帮我谢谢汪老先生!” 汪先生的厨艺到了这个世界简直像是中华小当家附身,每回下厨都能把半个院子的人招出来,季言秋想念那家乡的味道很久了。这会都下午了还亲自去买菜,想必是有没吃过的大菜。 王尔德没有想到文协里头的异能者们相处方式是这样的,跟着季言秋进屋时忍不住转头看了眼院子里头悠闲晒太阳的三人,感慨道:“没想到英国政府忌惮的华国超越者们日常是这样的。” 和成天忙于政务和交际的阿加莎他们不同,在国际上相当出名的周豫才在这里就像是个忙里偷闲的普通人,完全看不出来在谈判场上说一不二的气势。 季言秋倒是已经习惯了,一边把鞋柜里头的拖鞋找出来,一边说道:“异能者不也是人?你和我不也天天窝在家里,周伯伯他们晒个太阳没什么稀奇的……这是你的拖鞋,买了可久了。” 他把那双被防尘袋装好的拖鞋拿出来放到地上去,棉质的拖鞋上印着卡通画的金毛大狗。王尔德看着那双拖鞋,忽然笑了起来,惹得季言秋不由得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这拖鞋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就是……”王尔德瞥了眼已经把拖鞋换好正在往客厅走的两个孩子,朝季言秋的方向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突然想到,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把我带回来了?” 那双拖鞋可是一幅被准备了很久的样子。 季言秋捏了一下他的耳朵,但也没有否认,而是带着笑意说道:“我想把我的爱人带回家乡的屋子有什么问题吗?这位也很想把我带回爱尔兰的先生。” 王尔德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伸手把他揽进了怀里:“当然没有问题,人之常情,尊敬的先生。”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他们在这里磨蹭太久的话会引来两个孩子好奇的窥视。季言秋在分开前给了王尔德一个脸颊吻,接着就走到了客厅里,看着那熟悉的家具陈设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了些许怅然若失。 上次离开这里时只以为是寻常的工作,没想到一走就是一年的时间。 王尔德走到他的身旁,看着他眼底的情绪,低声说道:“等一切都平定下来之后,我们回这里住,好不好?” 等一切都平定下来……季言秋收起了那份惆怅,侧过头去问他:“那你的家呢?” 那王尔德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的爱尔兰的家族庄园呢? 回答他的,是王尔德轻描淡写,但又无比坚定的一句话: “到时候我把老奥菲接过来就好——你们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第164章 初雪 冯先生没有骗他们, 在厨房里忙活了两个多小时之后,文协的饭厅里顿时多出了一大桌子香气扑鼻的菜。刚从小红楼里逃出来的林月音肩膀放松下来,很自觉地从碗柜里拿出了碗和筷子,笑着挤进了同事中间坐下。 “刚下班就有好吃的, 我今天运气不错呀。”她嘴上这么说着, 目光却落在了季言秋身上,笑眯眯地接上了下半句话, “不过, 也得谢谢我们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大名人,让我们得以沾沾光呀。” 听着这含沙射影的话, 季言秋有些羞耻地闭了闭眼睛:“月音姐, 您就别捧杀我了……” 在得知他干了什么之后,文协里头反应最大的就是担任他政治博弈课老师的林月音。这位一向被人称赞脾气很好的女士难得保持了整整半个月的低气压, 直到和平停战会议开始,林月音才勉强认同了季言秋的做法, 只不过还是对季言秋的执行方案表示强烈不满。 就差一点, 整个过程中就差一点,季言秋就要和他那群胆子不知道怎么能这么大的同谋们一起被送上国际军事法庭了!到时候他们捞都来不及捞! 林月音又急又气, 打定主意了要在不让人省心的小孩回家时好好收拾他一顿。但看着审判庭上满脸疲惫的年轻人,却又心软了下来。心疼和恼火各占一半, 就变成了现在阴阳怪气的话语。 第384章 看到季言秋服软, 林月音的脸色稍微好了些, 但还是冷笑一声, 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下火,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听着却莫名让人胆寒:“这怎么能叫做捧杀呢?确确实实是成为大名人了呀——估计再过上十年,政坛都会流传着这一次的传说呢。” 季言秋很识趣的什么也没说, 而是悄悄在桌子底下给旁边安静夹菜的自家老师打了个手势。qin接收到了学生的求救信号,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出来打圆场:“月音,起码结果是好的。” “那倒也不能一点过程都不看……说过这么多遍在做一件事情要先衡量风险,一个个的不都还是不听。”林月音说到最后,波及的对象已经上升到了大部分的文协成员,曾经都有过类似举措的文豪们纷纷尴尬地移开了视线,装作一副自己很忙碌的样子。 “好了,要清算什么的还是等吃完饭再说吧,我这道香煎小黄鱼冷了可不好吃。”汪先生托着一只大铁盘过来了,干脆利落的往桌上一放,顺便用一只手拍了拍林月音的肩膀,把她面前那双筷子拿起来递了过去。 林月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但到底还是接过了筷子,终止了有些严肃的话题。 “为了堵上我的嘴还把这几条鱼找过来……可真是难为你。” 据她所知,小黄鱼可不在原定的采购清单上,而且按照菜单,桌子上的菜已经基本上齐了,就差道煮的时间要长些的大菜。不管怎么看,这道香煎小黄鱼都是临时端出来的菜。 “老汪说的对,事情趁早办,饭要趁热吃。而且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不来说点让人高兴的话?”舒予春恰到好处的出来活跃氛围,手肘捅了一下在旁边安静吃菜的冯先生,“老冯,你之前不是做过那个很好吃的糖葫芦吗?表演一个?”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冯先生斜了一眼他,决定装作听不懂:“想吃糖葫芦的话去巷子口看,每天都有人卖呢。” “那不一样,你的糖葫芦更有技术含量啊。”舒予春回忆了一下上回吃到的味道,忍不住砸了咂嘴,“街头巷尾的摊子都没有你的手艺。” “那当然了,如果不是这份手艺确实少见,老冯也不会用异能记下来。”周豫才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给自己倒了杯可乐,还没举起来就被旁边的林月音发现了,只能遗憾地看着自己的杯子被收走。 林月音看着他脸上那遗憾万分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还喝这些糖分高的东西……你自己就是医生,不清楚自己的体检指标都代表了什么?戒糖戒糖,说了多少遍了没见你真的戒过。” 同样被交代过少吃些海鲜的qin默默地将碗里没来得及剥开的炒螃蟹夹到了果戈里的碗里。 伴随着最后一道大菜被端上来,今天这一桌菜的最大功臣汪老先生也款款落座,望着中间那一整条西湖醋鱼,表情相当得意。 “看,这是我特地做给小秋和云生的家乡菜——怎么样?是不是很有你们故乡的风味?” 季言秋望着那一条可以说是他童年阴影的鱼,嘴角抽搐,不知道是该先道谢还是劝阻旁边跃跃欲试的果戈里把筷子收回来。 虽然这确实是江南地区的代表菜之一,也是汪老先生的一片心意,但是……这可是西湖醋鱼啊! 道德和味蕾正在疯狂天人交战,就在他纠结着要不要夹上两块时,陈云生望着那一盘鱼,心有戚戚地放下了筷子,拍了拍梁煐的手臂:“eileen,我去伦敦之前和老汪有过矛盾吗?” 不然也不至于点名道姓的端上来一盘西湖醋鱼啊! 梁煐把头扭过去,努力的憋住笑声,但颤抖的肩膀根本掩盖不住她在狂笑的事实:“可能……噗……你要不问问他?” 对西湖醋鱼这道菜的了解尚还不够深刻的舒予春倒是非常好奇地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自己碗里,动作干脆利落到家乡也在江南一带的周豫才甚至没来得及阻止,只能不忍的望着他将那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然后就连五官都一起扭曲起来的痛苦样子。 周豫才怜悯地看着又一个被西湖醋鱼祸害的北方人,将手边的热茶递了过去:“来,快漱漱口吧。” 舒予春猛灌了一大口茶,将嘴里那股怪的味道稍微压下去了些,但表情依旧还残留着几分惶恐。 “这条鱼刚刚是不是在我的嘴里打我了?” 半个桌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尤其是之前出差去过江南那一带的,脸上更是多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看到长辈露出这副样子的果戈里顿时把蠢蠢欲动的筷子转了个方向,装作自己对那条鱼一点兴趣也没有。而亲手做出这道菜的汪先生则是疑惑的看着他们的反应,小声嘟囔道:“这不是江南名菜吗?怎么一个两个都个反应……” “确实是名菜,但也确实难吃。”林月音淡定的也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之后沉默了几秒钟,相当犀利的给出了自己的评价,“很正宗的味道,和我当年出差时吃到的简直一模一样,不过也输在太正宗了。” 但凡没那么正宗,都不会难吃到这种地步。 季言秋虽然很怀念在故乡的日子,但也没怀念到愿意品鉴西湖醋鱼的地步,便装模作样的夹了一小块鱼肉,然后趁没有人注意时直接送进了王尔德的嘴里。 “味道怎么样?”东方人笑眯眯地凑近了些,等待着爱人的反应。 让他意外的是,王尔德认真品尝了一下之后居然面色如常,十分中肯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还不错?这种酸味让我想起了苏格兰那边的熏鱼。” 第385章 季言秋:“……我一时忘了你是个英国人。” 俗话说得好,不太相信英国人的味蕾,这点在他经历过狄更斯他们心血来潮做的午饭之后就深刻的领悟到了。 饭桌上因为这盘正宗的西湖醋鱼而变得无比热闹,吃过的都在哄骗没有吃过的同僚来上一口,而直觉不对的文豪们尽全力打着太极,不让鱼肉进入自己的碗里。季言秋还记得林月音说过要在吃完饭后找他算账的话,赶紧填饱了肚子之后带着也吃饱了的王尔德偷偷逃离了饭桌。 果戈里和费奥多尔目睹了两个监护人偷溜的全过程,看上去已经习以为常。 “又来了……这一次不会还是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吧?”果戈里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椰汁,吐槽道。 费奥多尔不动如山,慢吞吞地剥着手里的虾,语气平淡:“那应该不会,qin伯伯会骂爸爸的。” 所以说,只是单纯的出去逛上两圈而已。 和费奥多尔猜测的一样,季言秋也没想着跑多远,拉着王尔德出了四合院的门之后抉择了一下,选择了往西边走。 今天是工作日,下班高峰期已经过去了,还得加班的苦命人还在公司里埋头苦干,再加上严格意义上现在还是饭点,街道上除了他们之外也没几个人。两人索性放慢了脚步,手牵着手,走到路灯下时就抬头看一眼上面有没有蹲着的麻雀。 接近十二月底,路边的树上已经一片叶子也没有了,光秃秃的枝丫配着后头居民楼有些暗沉的红色,居然还真的多出了几分韵味。对生活中的艺术格外敏感的王尔德非常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些色彩的碰撞,也逐渐升起了作画的兴致。 “在第一眼看到华国的街道时我就感觉这里和伦敦有些不一样,只不过说不出来。”王尔德望着道路两旁的树木,发出了感慨,“现在我才终于能准确的描述出不同的点在哪里——是树木。除了在郊区,很少能在伦敦看见树木。” “我们一般叫它绿化带,应该算是华国的特色了吧?”季言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回想起自己在各个国家所看到的景象,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样挺好的,不是吗?能够更加敏锐的捕捉到四季的变化。” 等到春天到来之时,偶然抬起头看见街道两旁树木上出现了绿色的嫩芽,应当也会为平凡的生活添上一抹不同的色彩。就像是黑白照片里的一抹彩色,生活总归要有些期待感,才能让人心甘情愿的继续下去。 冬日里的风总会想尽办法往人的衣物缝隙里头钻,让路人在它们的叫嚣之下狼狈的裹紧自己的大衣。只不过,这点风对于超越者来说并不算什么。季言秋刚想开口问问王尔德需不需要自己用一个言灵,脖子上就忽然多出了一段柔软温暖的围巾,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向了自己的恋人。 “你什么时候拿的?”他记得出门时王尔德脖子上明明没有围巾才对。 “就在刚才。”王尔德细致地将围巾在季言秋的脖子上系好,眼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你知道的,影子可以帮忙做很多事情。” “那可是你的自画像,不就等同于你自己在一直干活?”季言秋调侃道。 “我和我的影子都很乐意为了你服务。”王尔德在说完这句话后,脚下的影子也随之波动了一下,就像是在赞成。 季言秋站着不动让他整理,等到围巾的另外一头也系在了王尔德的脖子上之后才又将身子转了回去,哈出一股白雾。路灯下的影子亲密的贴在一起,中间连着的围巾把他们的影子绑得更紧,就像是红线。 但如果是红线的话,这也太粗了点。是怎么样的命定姻缘才会被月老绑上这种程度的红线啊?季言秋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引来了王尔德有些茫然的注视。 “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了点好笑的东西……”季言秋轻轻把他的脸推了回去,心念一动,问道,“你不好奇我要把你带到那里去吗?” “好奇,但是我认为提前知道不好。”王尔德老爷顺从地把头转了回去,只不过眼睛倒是看了过来,“怎么了?不是惊喜吗?” 他这副样子反而让季言秋有些尴尬了,侧过脸去把围巾向上拉了拉:“嗯……不是惊喜,其实去的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可以散步的小河岸而已。”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临时跑出来的,这个目的地还是他十五分钟前定下的呢。 “我倒是觉得这已经算是惊喜了。”王尔德将他的手扣紧了些,“毕竟是没有提前声明的约会——不管目的地是哪里。” 季言秋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弧度不受控制的向上扬起,只可惜被围巾藏在了下面没能让人看见。相牵的手因为东方人若无其事的动作而前后微微摇晃起来,如果有人路过这里,一定会被这充满了恋爱气息的细节腻到,然后感慨一句“黏黏糊糊的小情侣”之后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设立在河岸边的步行廊桥在路灯的照映下隐约被勾勒出轮廓,地上镶嵌的地灯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季言秋望着泛着粼粼月光的水面,眼睫微垂。 “这里很像是我小时候常去的一个地方,木头的步行廊桥,然后是不大不小的一条河,水里头一条鱼也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记得那么清楚,明明根本就没去过几次。” “人会自动深化对自己有重大意义的记忆。”王尔德安静地听他说完,望着那双漂亮的深棕色眼瞳,说道,“或许,那条河流对你来说有很特殊的意义呢?” 第386章 “是吗?或许吧。”季言秋笑了笑,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确实会难忘吧——第一次走出医院,见到不是医院花园的景色,就是那条平平无奇的小河。 他忽然想起自己很少和王尔德说起过去的事,那些他还没有到这个世界时发生过的事。以前是害怕露馅,而现在……只是单纯的不再在乎了就像是王尔德也从来没有对他吐露少年时发生过的一切那样。 不愉快的回忆就被遗忘在过去就好,只要现在还牵着对方的手,那就很好了。 额间忽然传来了冰凉的感觉,季言秋抬起手摸了摸,发现那是一片小小的、快要融化到一半的雪花。他的眼中划过惊喜,抬起头来望向天空——路灯将隐藏在夜色中的雪花照映出来,让那些漂亮的晶体毫无保留的折射出光彩,展现给众人看。 路过的行人也和他们一样停下了脚步,或是伸出了手掌,或是激动地扯了扯同伴的袖子,告诉对方下雪了。 “真的是惊喜,奥斯卡。”东方人回头,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在他的眼底跃动着,“你看,下雪了。” 这是帝都本次冬天迎来的第一场雪。 第165章 跨年夜和烟花 下了雪过后的第二天清晨应该做些什么呢?如果是不常见到雪、又或是不常有大雪的地区第一反应一定是玩雪, 但对于纬度偏高的帝都来说,下了大雪过后最重要的一件事是——铲雪。 “一个晚上就成这样了……这雪可真是大。”从屋子里把窗户用力打开的季言秋看着从窗户上面“垮”的一下落下来的雪堆,感慨道。 院子里积满了雪,白茫茫的一片, 眯着眼睛看过去还能看到几串不太起眼的黑脚印, 乱七八糟的叠在一起,但好歹能看出目的地都是大门。 帝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初雪了——当然, 今年的初雪来得也格外的迟, 就像是把该落下来的雪积攒起来一样。 身后的厨房里响起打开灶台的声音,隔着层毛玻璃可以看到有一道身影正在里头慢条斯理的处理早餐食材。看上去优雅无比, 但只要了解王尔德的人就可以看出来他是早起在犯懒, 只不过有刻进骨子里的贵族礼仪撑着不至于太颓废而已。 季言秋转头看着他的动作,在王尔德一边打哈欠一边差点把牛奶打翻之后终于看不下去了, 走到厨房没收了王尔德的围裙。 “还不清醒就不要下厨啊。”他万般无奈地把围裙系到了自己身上,弹了一下王尔德的额头, 收获到爱人装模作样的吃痛声。 王尔德可怜巴巴地捂着自己的额头,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东方人,直到对方实在是挺不住这眼神攻势, 凑上来给了他一个脸颊吻才满意离开。 季言秋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他的背影,决定还是给没睡醒的王尔德老爷派一点活干, 朝两个孩子的房间看了一眼, 感觉差不多该到起床的时候了, 便向王尔德吩咐道:“奥斯卡, 去把尼古莱和费佳叫起来吧。” 虽然今天没什么特别的活动,但睡得太久对一整天的状态会有影响。出于健康,季言秋还是狠心把两个孩子的睡眠时间控制在了九小时。 不过,一般来说, 他的人为干预都会失效——王尔德还没摸上门把手,画着小仓鼠的房间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费奥多尔眼神清明而平静,一点也不像刚醒不久的样子,看到站在他房门前的金发男人毫不惊讶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早上好,父亲。” 王尔德把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去,努力压下心中的尴尬,也回了一句“早上好”就转了个身要去开对面画着白鸽的房门,同样抓了空。 眼睛都没彻底睁开的果戈里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睡意感染得旁边的吊兰叶子似乎都焉下去了一点。他勉强维持着直立的姿势,对着僵在原地的王尔德发出了疑问:“早上好,父亲……您站在这里干什么?” “事实上,我刚要叫醒你们。”王尔德默默把手又收了回去,“没想到你们正好醒了。” “因为往常我们都是这个点起的。”果戈里伸了个很挑战柔韧性的懒腰,恢复成直立状态后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只不过语气还有些懒洋洋的。 “养成生物钟了,当然会在这个点自然醒了。” 王尔德望着他下一秒就能再次睡过去的样子,心想自已理解的自然醒和果戈里理解的是不是有几分出入。 费奥多尔不是很想加入这场父子间的对话,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客厅的窗边看了眼楼下的雪堆,然后径直来到了厨房,很自然地帮忙把豆浆分好了。 季言秋欣慰地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养子的脑袋,还附赠了一句夸夸:“谢谢你,费佳,真是好孩子。” 费奥多尔乖巧地笑了笑,站在旁边见缝插针地帮着忙,贴心到让季言秋多看了他好几眼。直到要上蒸屉的东西都处理好了,季言秋才若有所思地把蒸屉合上,一针见血地发问:“说吧,有什么想要的?” 虽然费奥多尔有时确实会来帮帮忙,但从头帮到尾……只有可能是有所求了。 费奥多尔没有嘴硬地否认,而是诚实的点了点头,用那双漂亮的紫红色眼睛注视着东方人,乖巧中带了几分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夏目先生新收养了一个孩子,叫太宰治。我可以在回去之后认识他吗?” 虽说是问句,但他也知道,季言秋是不会拒绝这小小的请求的。果不其然,季言秋没有分毫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但带着些疑惑开口问道:“夏目先生确实和我交代过这件事……可费佳,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387章 “与谢野告诉我的。”费奥多尔将自己的手机举了起来,向他展示上面的邮件。季言秋扫了两眼,确实是那孩子的口吻。 临走他叮嘱过与谢野晶子如果有客人来访的话可以用书房里的电脑给他们发邮件,没想到发到费佳的手机里去了……也怪他忘记调整默认收件人顺序。 季言秋在心里懊恼了一会,紧接着接过手机快速浏览了一遍,表情有些微妙。 夏目先生收养了太宰冶,然后森鸥外自告奋勇担任了太宰治的启蒙老师,并且带着这孩子想来拜访他……嗯,不知道了解日本文学的人看到这行话是什么感想。 啊,差点忘了,发这封邮件的还是与谢野晶子。 季言秋感觉整个事件的微妙程度更上一层楼,将手机还给费奥多尔后沉默了几秒才说道:“帮我给晶子回一封邮件,就说谢谢她替我们看家。不用担心拒绝来访的人有什么后果,后续应该也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让她放心。” 吃了闭门羹的森鸥外会将他外出的消息告诉给同僚,以和国政坛的关联程度,大概不到半天时间就能传遍了。 不过……森鸥外带着他的学生来拜访是要做什么?季言秋忽然想到了“拜山头”这个词,忍不住嘴角上扬,赶紧趁察看蒸屉的机会把自己的笑容藏住了,再回过头来时还是那幅温和的微笑模样。 “嗯……就差不多这样回复吧。然后再告诉她以后收信人改成顺位第二个。” “好,我明白了。”费奥多尔点了点头,一边敲键盘一边走了出去。季言秋留在厨房里,看着从蒸屉里冒出的热气,思绪快要飘到天边外。 太宰治这个名字他不陌生——不只是对三次文豪的熟悉,而是隐约记得对方在自己只是瞥过一眼的原著里很重要……至少人气很高。 在他的印象里,那些同人图上的关于太宰治的形象都是穿着黑西装,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唔,虽然费佳在同人图里也挺危险的就是了。 季言秋瞥了一眼在客厅里发邮件的费奥多尔,又忽然释怀了些。 算了,现在的太宰治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应当也会像费佳一样乖巧的吧? 坐在客厅里的费奥多尔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左右看了看后没有发现有谁将目光投了过来,便又将注意力放回了邮件上。文字已经按要求编缉地差不多了,费奥多尔想了一下,还是在邮件未尾加上了一串乱码般的字母。 【如果他们还来拜访,就帮我把这行字母给他看吧。】 编辑完成,发送。 确定邮件已经发过去后,费奥多尔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放下了手机。果戈里的余光偶然间瞥到了他,不由得为这个笑容感到了一股恶寒。 呜哇,不会又有人要倒霉了吧……但反正不是他自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 自从初雪过后,直到跨年日前夕的每一天都下了雪。四合院里头的文豪们一开始还有心情亲自动手清理,到了后面就直接用异能清出上班的路了,不沾一点雪的小道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中相当显眼。 不过好在这几场雪都不是大雪,有时看着窗边挂着雪的树枝和抖雪的麻雀,还能品出几分惬意来。 按照习俗,今天应该吃汤圆。当然,到底是吃肉汤圆还是甜汤圆这个问题在四合院的大厨房里爆发了整整半个小时,最后以两种都煮,但是分开两个锅结束。 季言秋对吃什么汤圆没有意见,不过他回忆了一下家里人的口味,还包了点饺子。 包饺子的过程有些混乱:王尔德看着那些饺子皮,明显回忆起了当初在伦敦时吃的那顿充满了酸味的饺子,顿时自告奋勇地要帮忙;而果戈里则是什么热闹都要凑一凑,跃跃欲试地拿饺子皮包了好几个破皮的元宝,最后突然觉醒了艺术家人格开始进行一些季言秋看不懂的雕塑创作;至于最让他省心的费奥多尔也确实让他省心了,只不过包到一半被网友的消息引走,头也不回地下了桌。 经过一番“艰苦奋斗”后,季言秋看着盘子里一半规整一半奇形怪状的饺子,沉默了许久之后释然地把这盘东西放进了蒸笼里。 算了,大不了让他们把自己包的都吃了。反正只是外形难看了些,饺子馅都没变,味道也不会有什么差别的。 忽略掉那些难看的饺子,这场跨年夜的晚饭还算是十分完美的——有家人陪伴、桌上是全家人亲自动手包的饺子、电视里放着的节目说的是作为熟悉的家乡话。季言秋和梁煐就着过年时的装扮聊了起来,正聊到对联上的字,挂钟上的指针就指向“11”,顿时感受到手机传来了一连串的响动。 这一下子把两个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梁煐很贴心地说道:“你先看看是谁发的吧——不过我猜是和国那边发过来的祝福邮件。” 和国要比华国这边快上一个小时,看看时间,现在那边确实已经跨年了。 季言秋点开冒着红点的邮箱,里头已经被打着官腔的祝福语填满了。他认真看了一遍,没有熟人的邮件,想必是都考虑到了时差问题,就连刚接触了地理知识不久的与谢野晶子都记得这一点。 两厢对比之下,还真是惨烈啊…… 群发了一条同样打着官腔的祝福语之后,季言秋果断关闭了手机,不愿再看那些应该被他丢进垃圾箱里的邮件。梁煐看着他的表情,轻而易举的就猜出了那些邮件都是什么,便没有多问,而是把目光放在了窗外,转移话题道: 第388章 “话说那箱烟花是放在哪里了?” “仓库里吧,不过应该现在都被周伯伯他们翻出来了。”季言秋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果不其然,院子里头已经多出了黑乎乎的一团人影,包围着一只纸箱子,就算隔了这么长一段距离也能看出他们身上兴致勃勃的情绪。 梁煐扶额一笑:“周豫才这个老顽童……也能怪他当初给你打配合。” 也就只有这种性格能在明知危险性的情况下还帮小辈隐瞒下来了。嗯……这种性格其实从周豫才喜好甜食这点就可以看出来。 “这样多好啊,像是周伯伯这种年纪,能够保持一颗童心才是最重要的吧。”季言秋笑的眉眼弯弯,深棕色的眼瞳中倒映着两个养子的身影,里头充满了温柔与爱意。 梁煐自然是没有错过他眼底的这抹柔软的情绪,不由得心生了几分感慨,用勺子搅拌着碗里头的汤圆。 “又是一年过去了……你也成为长辈了啊。” 那个在伦敦倔强的、青涩的、带着年轻人对世界尚不了解的迷茫劲的青年也变成了孩子眼里可靠的父亲,后辈眼中值得敬佩的前辈。 这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惆怅啊。 季言秋很敏锐的捕捉到了梁煐语气里那点微弱的惆怅,将头转过来,恰到好处的说了一句俏皮话:“什么?我的地位要随之下降了吗?果然,隔代亲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说完,他还装模作样的长叹了一声,看起来像是被伤透了心。梁煐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哭笑不得的说道:“放心吧,就算是以后你的辈分再往上抬两倍都没有人敢苛刻你的。” 因为不管岁月如何流逝,这个院子里的人之间产生的感情都不会有所变化。季言秋还是他们最乖巧的小辈,这一点是不会改的。 他们这帮人一开始对这两个孩子那样好是因为爱屋及乌,难道季言秋真的看不出来吗?不是的。正因为看出来了,才难免感到几分手足无措。 楼下那一帮人研究了半天终于成功点燃了一支烟花,耀眼夺目的光点伴随着飞上天空的火焰而化为了黑夜里耀眼的银花。这就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烟花也加入了这场跨越了年岁之间的狂欢。 季言秋看到王尔德真在和果戈里研究着一支火箭型的烟花筒,至于费奥多尔则是被林月音塞了根仙女棒,非常无奈的与这位长辈一同挥舞起来,只不过这副样子倒真的像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了。 在后辈里一向德高望重的舒予春老先生乐呵呵地提前搬出了炮仗,在点燃之前被胡先生强行制止;周豫才望着天上的烟花,正在和陈云生聊着什么,说着说着忽然兴致勃勃的从纸箱里又搬出了两桶来,招呼了一下在远处取鸟笼的冯先生,让他过来帮忙组合一下这些彩色的烟花筒,好让放上天时能够组成想要的图案。 楼上的季言秋与梁煐含笑望着这一幕,背后客厅里的跨年节目已经来到了倒计时阶段,主持人用激昂的语气倒数着距离新的一年最后的十秒。 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开始嗡嗡作响起来,专门盯好了时差准时向他发来祝福的友人们的邮件几乎要将邮箱塞满。院子里传来烟花燃放成功的欢呼,巨大的烟花腾空,在异能的协助下于天空中组成了四个字母——【2000】。 一个新的世纪开始了。在这个夜晚,没有人能够像往常一样睡下,而都在期待着这个一生中可能都遇不到一次的时刻。 在喧闹声里,金发男人若有所感的抬头朝楼上望去,与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对上。他注视着自己的爱人,就像是自动过滤掉了耳边的所有欢呼与歌声,只听到了那一句分明传不到他耳朵里来的“新年快乐”。 于是他张开口,也低声说出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新年快乐”。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要和天上的烟花一般响亮,季言秋将身子前倾,刚想探出半个身子去对着院子里的家人们说出祝福语,就看见一枚被点燃的烟花火箭筒直直的冲着敞开的窗子而来! “砰!”纷纷扬扬的洁白羽毛落下,落到两人头发上的同时也落进了盛着汤圆的碗里。下意识用异能把烟花无害化的梁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和季言秋一起向下方看了过去—— 院子中间,果戈里的手里还拿着根从费奥多尔那里抢来点燃烟花筒的仙女棒,正一脸心虚的观察着他们这边的情况,发现他们安然无事之后立刻缩到了王尔德的身后。 这下好了,麻烦是谁干的已经一目了然。 季言秋深吸一口气,于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一百遍在这跨过世纪的时刻不要生气,但过了几秒钟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站起来一把推开了窗户: “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你给我上来!!!” 第166章 麻将和赌约 短暂的假期过后就是相当惨烈的年终加班时段。在距离春节还有一段时间的几周里, 文协要处理好过年期间的事宜和总结上一年的工作,忙得昏头转向,恨不得把树上的麻雀都抓来当文职人员。 季言秋由于某些人尽皆知的原因,在文协那里处于“长期休假”状态, 但真的忙起来之后什么避嫌什么躲风头通通变成了泡沫, 他还是加入到了加班队伍里头,专门处理战后相关的事宜。 第389章 这也不怪文协这么分配, 毕竟有关战后补偿和善后的工作有百分之五十都和季言秋直接相关, 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是间接相关,这么一看, 没有人更比他适合处理这些工作了。 等终于把成堆的文件处理完, 季言秋看着自己乱得像是被人用炮仗炸过的桌面,默默地用异能自动整理了一遍。 嗯, 现在好歹能看了。 高强度开了三天会议的陈云生满脸倦容地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只不过看起来倒是还挺高兴的, 路过季言秋的办公室时倚着门框, 敲了敲门板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收工了——小秋,你的活干得怎么样了?” 季言秋伸了个懒腰, 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咔咔作响。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即也扬起了一个笑容:“我也收工了, 刚把桌面清理干净呢。” “正好呀, 整个文协都差不多这个点干完活了。”陈云生看了眼气氛从加班的愁云惨淡变成了放假前的热闹的走廊, 感觉自己使用过度的嗓子和脚底都没那么痛了。 就像是学生最喜欢准备放学的时刻, 打工人也喜欢所以工作完成要放大假的前夕。 季言秋听出了她话里有话,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包一边站了起来,顺着陈云生的意思问道:“所以,今天晚上院子里有什么安排吗?” 果不其然, 陈云生立刻就把头转了回来,那幅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底下藏了几分跃跃欲试:“eileen约了麻将局,来不来?” 季言秋苦笑:“胡先生来吗?他来的话我就不上桌了。” “这有什么,只是闲来无事搓两把而已,你胡叔不见得会痛下杀手的。”陈云生手一勾,一只赤狐就出现在了季言秋的身后,嘤嘤地叫了两声,像是在偷笑,拱着他往前走。 季言秋半是惊讶半是无奈地看着那只狐狸,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转头带着点惊喜问道:“蒲先生回来了?” “当然啦,刚回来不久,一进门就被拉到麻将桌上了。”陈云生掩唇偷笑道,似乎是吃准了他不会拒绝去见蒲先生的机会,“这只狐狸是我讨来的信物,是不是很好用?” 赤狐很配合地唤了两声,用尾巴扫过青年的小腿,但没有再用头去拱了。 季言秋看了看那只狐狸,又看了看倚在门上笑得狡黠的陈云生,直觉好像有哪里不对,犹豫了半晌之后开口道:“阿云姐,你今天有点怪。” “嗯?哪里奇怪?”陈云生很感兴趣般站直了身子,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心里的狐疑更甚,季言秋继续说道:“笑容……阿云姐,你之前是这么笑的吗?我怎么记得不是。” 以前陈云生哪怕是卸下了大使的表面功夫放松大笑时也不会这样,现在的陈云生脸上的笑容,给他的感觉有点像是……狐狸。 有什么东西忽然浮现在半空中,季言秋身体比脑子还快,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向他跳过来的白影,站稳之后发现那是一只北极狐。 借狐狸可能一次性借两只吗?当然不可能,也没有理由。所以,对面的那个“陈云生”到底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蒲先生!”季言秋把试图趴在他头上的第三只狐狸抱下来,惊喜中带了几分狼狈,“您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陈云生”发出一声轻笑,身形像是团团浓雾那样晃开,又重组,变回了季言秋所熟悉的、有着狐狸眼的蒲先生。 “这不就通知你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说实话,有点吓人。”季言秋很诚实地说道。 要不是他清楚以文协的安保力度没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他或许会以为是敌袭。 蒲先生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将那三只狐狸收了回去,走到季言秋身边推着他的肩膀往前走。季言秋没有抵抗,只不过在临出办公室门前左右张望了一下,问道:“所以阿云姐呢?” “她?已经在院子里了,最后一场会还是我帮她开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光明正大顶着这张脸在楼里走?”蒲先生说到这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妙的回忆,脸色沉了下来,“要我说,和美国那帮人扯皮是世界上最累人的事了……也不知道那几年eileen是怎么撑下来的。” 季言秋忍俊不禁地反手拍了拍长辈的肩膀:“eileen姐不用撑,她从来不和美国人扯皮。” 按梁煐的说法,先把桌子掀开,后头的谈判就会顺畅很多了,还能有效缩减无用的打太极环节。 蒲先生叹了口气:“就该让她来的……算了,下班就不聊工作了,还有什么就等过完年了再说吧。” 季言秋笑了笑,随即忍不住问道:“所以我们现在是去……?” “麻将室。”蒲先生没有分毫犹豫地说道。 季言秋:“……” 他就知道。 ———————— 或许是即将远走他乡的惆怅思绪增强了运气,牌桌上的胡先生一边叹气一边把其余三个人打成了散财童子,堪称牌神在世,看得在旁边观战的季言秋目瞪口呆。 现实中文豪们的特征与喜好会反映到文野世界的同位体上,所以胡先生擅长打牌很正常;但没人告诉他,这个爱好还会大幅增强啊? 这都快成概念了吧……“胡先生打牌必赢”什么的。 在他的指导之下刚学会了麻将规则的王尔德看上去跃跃欲试,只不过想要挑战的目标不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胡先生,而是坐在他身边的季言秋。 第390章 “秋,你想和我打一局吗?”王尔德压低了声音,在东方人的耳边说道,“我们可以用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当筹码,比如说一个赌注。” 季言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都不用多说什么,就已经可以看透王尔德老爷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了,于是,在金发男人略显紧张的注视之下,他歪了歪头,嘴角的弧度莫名有几分狡黠:“好啊,但两个人打不了唉……要不,我们各自叫一个帮手怎么样?” 还没等王尔德反应过来,他就朝暂时休息的林月音发出了呼唤:“月音姐,你能过来帮我们凑个人吗?” 林月音转头望了过去,在对上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时顿时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的一笑,拍了拍向来没什么胜负欲的qin的手臂。 “你学生喊我们过去凑一桌,去吗?” qin没有拒绝,淡淡地点头答应下来。 季言秋看着同时往这边走的两个人,笑容更灿烂了,用手肘拥了捅王尔德,语气轻快:“你看,你的帮手也顺便找好了,开心吗?” 王尔德陷入了沉默,很想控诉一下双方战力分配是否太不平均,但对上爱人含笑的眼睛时又将话咽了回去,心跳莫名失序起来。 “……挺开心的。” 反正这个赌注最后到了谁手里,都挺不错的……对吧? 牌局开始之后,林月音和季言秋轻描淡写的就在两轮之内分别杠了一遍,季言秋甚至还有个暗杠,八张牌放在桌角的压迫感让人不得不侧目。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季言秋心情很好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摸牌之后挑了挑眉,将无用的牌打了出去,下一秒就听到了林月音那边说出的“碰”。 王尔德看着自己手上的牌,又看了一眼整个牌局都保持着极低存在感的qin,开始思考自己一开始是不是应该提议打德州扑克。 麻将当然是可以用技巧取胜的,但只是初学者的他根本没有办法用技巧来抵消掉自己糟糕的运气。 如果是德州扑克的话,起码他还能出老千……王尔德叹了口气,在自己烂得无法直视的牌里随便挑了一张打出去。 又是一轮摸牌出牌结束,季言秋转动着手里接下来要打出去的牌,冷静地数起了剩下的牌面数量。 这一局是基础麻将,只要胡了,赌注就算到自己手里了。只要下一轮摸到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三张牌中的任意一个,他就能赢…… “胡了。” 麻将被推到桌上的声音响起,从牌局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男人平静地宣布,随即偏过头去轻咳了两声,简直像是只是说自己要去打杯水那样平淡。 另外三人的动作同时顿住,看向qin面前那一排麻将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而王尔德的眼中则是多了几分惊喜,在心里又过了一遍麻将规则确定qin确实胡了之后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呆滞的东方人。 季言秋被他过于灼热的目光烫醒,还是有些恍惚,闭了闭眼睛之后虚弱地说道:“老师,你都不碰和杠的吗? “为什么要碰?能胡就好。”qin的语气虽然还是平静无波的样子,但眼睛里却是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站起来找了拍自家学生的肩膀后就离开了这片区域。 “我不继续打了,你们玩吧。” 林月音也回过神来,忍着笑也拍了拍依旧处于恍惚状态的季言秋,对他眨了眨眼睛,起身离开了牌桌:“我也不打扰你们了,下次再打哦。” 眼见着两个长辈都离开了牌桌,季言秋又看了一眼那副牌,深吸了一口气后选择了愿赌服输。 “说吧,赌注是什么?” 王尔德抬起手,挡住自己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装模作样的假咳一声,好让自己看上去别那么傻,过了好一会儿才赤红着耳根缓缓说道: “到了晚上我再告诉你。” …… 窗外响起噼里啪啦的烟花绽放声,季言秋努力睁开生理性的泪水所蒙上的眼睛,眼前的一切因为泪水的折射而变得有些模糊,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廓以及那头在黑暗里也藏不住的耀眼金发。 他抬起手来在那头金发上揪了一把,听着耳边传来的吸气声,呼吸有些不稳的问道:“现在几点了?” 王尔德把头从东方人的锁骨上抬起来,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转而在他绯红的眼角落下一吻:“正好零点……新年快乐,我的宝贝。” 季言秋没好气地在他的背上抓了一把,微微侧过头去看着被烟花瞬间点亮的窗外,语气里隐隐带了几分不满,但因为那若有若无的哭腔而听上去杀伤力不足,反倒更像是在嗔怒:“今天是除夕……你个白痴。新年快乐应该明天说。” 哪有人是在这种情况下迎来除夕的…… 王尔德老爷无奈认错,任由越想越气的东方人狠狠咬上他的喉结:“我的错,我的错。但这不也是赌注的一部分吗?” 提起这个季言秋就忍不住又扯了一把他的金发,嘟囔道:“老师是不是偷偷偏袒你了……不然怎么可能就这样悄不作声的赢了。” 哪有人打麻将是这样打的!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已经偷偷胡牌!正常人不都会讲点策略吗? 王尔德顺着他的力度将头往后仰了仰,将手下的腰握的更紧了些,声音有些低哑。 “可是,秋,确实是我这边赢了,而你好像也没有完全的履行赌注吧。” 第391章 事实上,季言秋按照赌注执行了十分钟就放弃了,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让他提出来的要求有点像是空气。 季言秋在床上的脾气会突然变得很坏,因此听到这话时毫无愧疚之心,很是理直气壮的说道:“那你还想怎么样?” 王尔德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伸出自己的手,从床尾处捞起了一条被他们随手抛开的布料,将它展开之后小心翼翼的系到了东方人的眼睛上。 在视线陷入一片漆黑之前,季言秋听到了爱人含笑的声音。 “那就再加一条赌注好了——要愿赌服输啊,我的大作家。” …… …… “好了,就贴在那个位置,对对对,不用调了,刚刚好。”四合院的大门口,梁煐站在稍远的地方,指挥着两个同僚将对联贴了上去,仔细端详一番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蒲先生也后退几步,欣赏了一下自己忙活了半小时的成果,又看了一眼自己沾满了胶水的手,忍不住发出了疑问:“所以为什么我们不用异能?” 他敢保证,如果用异能的话,整个院子里所有要挂的东西都能在三分钟内搞定。 “用了异能就没那种感觉了……你就是在国外呆久了,身上的年味都丧失了。”梁煐叹了口气,好像他说出了什么很令人失望的话。 蒲先生嘴角抽了抽:“可按我们这速度,贴到年夜饭都不一定能贴完。” 要知道他们院子可是有四个门,贴完这些还不算什么,还有每个人的屋门口、房檐下面挂的装饰、院子里头要摆的东西……林林总总的,听起来就让人有些头晕目眩了。 “大不了没时间了再用异能嘛。”梁煐这时候倒是准则相当灵活了,听得蒲先生嘴角又是抽了抽,相当无奈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周豫才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仔细端详着门板上的两个福字,目光在瞥到后头某个紧闭的房门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秋他们还没醒吗?” “醒了啊,费佳和尼古莱正在帮月音挂灯笼呢。”梁煐随口回答道。 “两个孩子醒是醒了,两个大人呢?”蒲先生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腕表,“现在都快十点了吧?” “好不容易干完活,多睡一会儿怎么了?要不是你们一大早在院子里吵吵闹闹把我吵醒了,我今天也一觉睡到大天亮。”梁煐说完之后还打了个哈欠,配合上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看上去相当有说服力。 那天也在麻将室里,稍微能猜出什么的周豫才表情略显古怪,但在被人发现之前就已经将那点微妙的情绪收了起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附和道:“确实,今天是假期,多睡一会也没什么,老舒不也现在都没起来。” “这倒也是……” 第167章 交付给你的真实 而此时, 正在被长辈们记挂着的季言秋尚在熟睡之中。金发男人亲密无间的将他圈在怀中,两种颜色截然相反的发丝交融在一起,看上去居然有种莫名的和谐。 今天没有下雪,是难得的大晴天。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中, 但没能唤醒床上相拥的两个人。 其实, 正常来说季言秋在这个点也该醒了,但奈何有人昨晚把他折腾到了半夜三更才停, 就算是个超越者都该累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 坚持不懈地响了整整三分钟之后,手机的主人才一脸黑气地睁开了眼睛, 摸索手机的动作像是恨不得把床头柜拍烂。怀里的人因为噪音而皱起了眉头, 不安地将自己缩了缩。王尔德的起床气顿时消了一半,轻轻地拍了拍东方人的背以示安抚, 等他的呼吸又恢变了平缓后才按下了接通键,声音里是难以掩盖的怒气。 “有什么事不能邮件说非要打电话?还是说其实你不懂得时差是什么概念?”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季言秋的手机静音了。”言下之意就是自己本来也没想打给他。 王尔德当然知道, 毕竟这个静音键还是他按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心情平复下来, 语气缓和了不少。 “莎士比亚先生一大早打电话来是有何贵干?喔,差点忘了, 你们那边还是深夜, 那就是半夜三更打电话了。怎么, 钟塔侍从的成员终于进化掉睡眠需求了?” 莎士比亚对他话语中那点轻微的敌意熟视无睹, 就像真的只是来说个正事那样接着说道:“他在你身边吗?现在能不能接电话?” “抱歉,他还在睡。”王尔德低头看了一眼窝在他怀里的东方人,那怕无意为之,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属于胜利者的得意。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许久。莎士比亚的声音依旧平稳, 但可以听得出来,语速比方才要快上不少。 “那请帮我转告他,伦敦市今年的分红会在十个工作日里打到他的帐户上,女王还赠送了一幅出自乔治.兰伯特的二十寸油画,会由大使馆帮忙转交。” “这些事情不能在邮件里说完吗?”王尔德一针见血地指出门这一点。 “可以。但我以为,你知道我选择了这个通知方式的用意。” 莎士比亚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因为过远的距而略显失真。他稍微提高了些音量,但依旧不算大声。 “季言秋。”男人的声音难辨悲喜,“除夕快乐。” 王尔德眉头一皱,刚想把手机音量减小,就听到莎士比亚语速极快地加上了下半句话:“简.奥斯汀接下来会去和国执行一个短期计划,或许她会选择在横滨落脚。” 第392章 “英国把她派来做什……” “简?我是不是听到简的名字了?”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东方人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带着浓浓的睡意问道。 王尔德因为自家恋人事后清晨竟然是听到了友人的名字而醒来感到了几分心梗,但还是温声给他复述了一遍。季言秋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稍微清醒了些,从王尔德的手里拿过了电话。 “钟塔侍从想做什么?”季言秋光速筛选了一下和国有什么值得英国看上的利益,最后定格在了一则情报上,“你们想调查欧州情报局的新任务?” 莎士比亚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暧昧不清的说了一句:“你和以前一样聪明。” “那就是我说对了。”季言秋了然,但又有些疑惑,“真奇怪,我以为你们欧洲情报局是个互利互助的组织。你们不是其中的一份子吗?”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英国提前好十几年就退出了欧盟?可也没有消息啊。 “你也说了,互利互助,本来就是为了拿到更大的利益而勉强凑起来的组织,不愿意共享的时候,也不怪盟友们过去抢了。”莎士比亚轻笑一声,听上去有些轻蔑,“而且,这次任务有些奇怪……太奇怪了。你要知道,已经停战了。” 停战,就意味着超越者们又回到原先的本职——战略性威慑标志。任何可能会引起外交纠纷的事件在战后的这个时刻都会被无限放大,虽说受害者是个不起眼的乡下小国,但过错方可是法国——多么好的机会,能同时从两个国家那咬下一块肉来。 法国不会不明白其它国家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在这种风险下还是坚持这么做了,就说明…… 和国,有他们不得不拿走的利益,或者对他们十分致命的把柄。 “你们欧洲人可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利已主义。”季言秋略带讽刺地说道。 “是吗?你可以写一篇文章来抨击这一点,或许伦敦和巴黎的批评家会很喜欢的。”莎士比亚无所谓地说道。 肩膀上多出一颗金色的脑袋,季言秋拍了拍又开始冒酸泡的王尔德,打算终止这场通话,以免自己今晚以和昨晚一样的方式渡过除夕夜。 “还有什么事要说吗?没有就先挂了。” “……好。”电话那头的人说这句话时的换气声有些奇怪,就像是原先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半途又闭上了嘴。理智告诉季言秋,这种时候就不要去纠结前追求者的未尽之语了,果断在肩膀上的脑袋拱上脖子前挂断了电话。 他抵着王尔德的额头往外推,很是无奈的向他展示了一下已经被挂断的通话界面:“好了,我已经挂了……别蹭了,现在都快到吃午饭的点了,再磨蹭下去,我怕eileen姐来敲我们的门。” 王尔德依依不舍地将脑袋抬了起来,但在彻底将人松开之前又讨了一个早安吻,这才满意的下床去换衣服。等两个人终于穿戴整齐下到院子里时,四合院里头已经是一片红彤彤的样子,看上去相当喜庆。 二十一世纪初的华国人尚未被过快的时态洪流所挟持着向前走,那些过年时的习俗都伴随着基因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来。不远处的巷子里每隔几分钟就能响起炮仗点燃的声音,孩童嬉笑着从门前跑过,时不时还会有悠扬的叫卖声。 季言秋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么有年味的一幕了,不由得感到了几分新奇。挂完灯笼开始贴门神的林月音眼尖地瞥见了两人,从梯子上下来,朝他们招了招手。 “你们两个终于醒了呀,我还以为得到年夜饭的时候才能看见你们呢。”这位长相与实际年龄极为不符的长辈笑着调侃道。 季言秋耳根泛着红,像林月音道了声早安之后就看到了把墙当地面走的果戈里,一时间连大脑都停滞了几秒,睁大了眼睛说道:“尼古莱,你这是……” 果戈里轻描淡写的踩在墙面上转了个身,简直就像是在表演什么高难度的杂技。他笑嘻嘻地朝自己的监护人挥着手:“异能的新用法,很厉害吧?” 季言秋凝神一看,果然,果戈里的半只脚是嵌在墙面里的,和往常他用异能把自己悬挂在半空中的技巧相差不大。 “真厉害。”一向贯彻慈父教育法的季言秋毫不吝啬自己对孩子的夸奖。 如果不是超越者的话,空间系异能是很难用出更多花样来的,果戈里能根据自己的异能特点开发出更多的用途本身就是他天赋的表现。 或许可以让狄更斯来教导果戈里怎么更加灵活的运用自己的异能力…… 得到了夸奖的果戈里顿时耀武扬威的看向了费奥多尔,挑衅一般朝他挑了挑眉。费奥多尔不为所动,只是走过去扯了扯东方人的衣摆。 “爸爸,今天晚上你能陪我放烟花吗?” 季言秋有些惊讶幼子突如其来的请求,但没有分毫犹豫就答应下来:“当然可以了……不过我以为那些烟花都在跨年夜放完了。” “没有呢,林姨前几天又多买了几箱。”费奥多尔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次没有火箭筒式的烟花了。” 感觉有被点到的果戈里:…… 季言秋哑然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其实你们想继续玩那种款式的倒也没关系,只不过这次千万不能对着房子的方向放了。” ——如果那一天他旁边坐着的不是梁煐,那天晚上他们起码得报废一台电视机。 第393章 果然,还是得锻炼一下瞬发言灵的能力啊…… ———————— 年夜饭很热闹,战争结束之后国际形势没从前那么紧张,长期被外派的文豪们终于有机会回国与同僚和家人团聚,不过这也导致了原先那个饭厅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周豫才和林月音看着几张桌子思考了几分钟,最后决定把桌子全都搬到院子里来,用异能把冷风都阻挡在外面。 在露天的场合下吃年夜饭很少见,不过季言秋感觉这还挺不错的——除了那些椅子,往常用于晒太阳的台阶也成了雅座。 舒予春很没形象地坐在台阶上,用力的拍着旁边老友的肩膀,试图让他喝下手里的白酒;而离开的日子近在咫尺的胡先生难得没有拒绝,颇为惆怅的接过了那杯酒一饮而尽,让原先担忧自己又要在牌桌上变成散财童子的其余同僚暗中松了口气。 陈云生很是同情的将一套卡递给了他:“给,我在伦敦中餐厅的会员卡,都是经过筛选的。” 胡先生接过卡包,怀着一点期望问道:“正宗吗?” 陈云生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比美国那边的差一点吧。” 此话一出,胡先生顿时发出了一声长叹,脸上更加惆怅。 刚从美国回来的梁煐发出不满的抗议:“我敢保证,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中餐馆会比美国的中餐馆更不正宗!” “我知道,亲爱的,可那是英国。”陈云生的声音里充满了五年英格兰生涯的沧桑。 土生土长的英国小伙默默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了,转头看向了自己的恋人:“英国的餐馆真的很糟糕吗?” 季言秋用一种微妙的怜悯目光看着他:“我以为在你觉得西湖醋鱼味道不错时就能发现这一点了。” 天知道他刚到伦敦时望着那些连血都没放干净的肉和看上去比他年纪还大的冷冻鸡肉是有多么的绝望。 “吃不惯那里的菜,自己试着煮不就好了?”汪先生喝了三大杯白酒,此时看上去已经有些醉醺醺的样子,眼睛一瞪,用不容抗拒的力道把胡先生抓了起来,带着他往厨房走。 “来!今天我就教你几道家乡的小菜!” 陈云生等人目送着他们远去,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季言秋略带担忧的问了一句:“汪伯伯和胡叔都喝了不少吧?让他们两个去厨房真的没事吗?” “怎么会有事呢?”林月音笑眯眯的回复,“都是异能者,大不了回头找晚盈治一治。” 她的话刚说完,厨房里头就传来了哐啷一声巨响,和人聊到一半的谢晚盈很是熟练地提起自己的医疗箱就往厨房走,几分钟之后,厨房里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陈云生不由得感慨道:“都用上异能了?他俩不小心把头塞到了灶台里?” “我更倾向于是把碗柜拽下来了。”林月音平淡地附和道。 由于在这种情况下再将明火靠近厨房是相当危险的事,燃放烟花的地点变成了林月音临时构建出来的小天台。半透明的平台在她的控制下缓缓升空,直到和道路两边的银杏树持平。来到高处,那些在天空上绽放开来的烟花似乎都变得触手可及起来,落下的光点如同天边划过的流星。 季言秋从箱子里头取出了几根仙女棒,眼中略带怀念。 “在想什么?”王尔德站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嗯……突然想到了我的二十岁生日。” 东方人手指在半空中划动,烟花的顶端被异能点燃,灿烂的银色花火在夜幕中绽放,倒映在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就像是月亮一样明亮。他轻轻晃动着手里的烟花棒,看着烟花因为视觉暂留效果而变成了一条弧线,嘴角也随之上扬。 “我二十岁生日那天,朋友偷偷跑来我家,带来的蛋糕上放着的就是这种烟花棒……结果点燃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被忽然炸开的火光吓得够呛,以为有人这么想不开想要暗杀几个普普通通的作家。” 等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原以为的蜡烛其实是烟花的时候,烟花都已经燃到一半了。他的朋友们匆匆忙忙的将一首生日快乐歌加快了一倍,才在烟花彻底熄灭前将祝福语唱完。 后来到了这个世界他才恍然发现,现在是真的有人会来暗杀他这个“普通作家”了……听上去有点像地狱笑话。 王尔德若有所思地望着东方人被烟花照亮的侧脸,忽然问道:“所以说,资料上的生日是错的吗?” 季言秋愣了愣,终于想起自己在填写个人信息时填下的出生日期是什么,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回答:“啊……确实是错的。我填的是第一天到伦敦的日子。” 一开始是怕有人顺藤摸瓜的发现他根本不在新生儿登记册上,后来就彻底把自己的“生日”给淡忘了。第一年收到友人们的礼物时还愣了好几秒,过了几天才迷迷糊糊的想起来那天是他填的假生日。 王尔德看上去大受打击:“原来我一直给你庆祝的都是错误的生日吗……” 季言秋赶紧开口宽慰:“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是很在意过不过生日这件事。” 一直到他出院独立生活,生日对于他来说就只是挂在床头的患者资料又更新了一份,可能还有护士和医生放在床头的苹果。 王尔德抿了抿唇,一双灿金色的眼睛在烟火的照映下显得比平时更加明亮。他将额头贴近了些,语气比起询问,更像是一个请求。 第394章 “那我能知道你真正的生日吗?” 手里的烟花棒已经快要燃烧殆尽,跃动的银色火花几乎要亲吻上他的手指。季言秋的呼吸停滞半秒——即使他也不知道原因。 “……我的生日,在春天和夏天的交接的那天。” 以秋为名的孩子其实诞生在春日的尽头、夏日的开始。就像是他到达这个世界那一天,正好在秋天与冬天之间。 “这样吗?”王尔德的语气很平静,将手里的烟花棒轻轻的搭在了季言秋快要燃尽的烟火上。在那一根崭新的烟火棒顶端燃起新的火花之时,旧的那一根逐渐熄灭,就像是将那绚丽的火焰交给了下一个人。 “我会牢牢记住的。” ——因为这代表着季言秋又将多的一点真实的自己交给了他。 第168章 回横滨 愉快的假日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掌管时间的神一定有个神奇的遥控器, 能在人类终于得以放松时故意按下加速键,让假期不知不觉就来到尾声。 日历上的日期颜色又变回了代表工作日的绿色,文豪们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就像是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华国人那样。当然, 在开工之前, 还得先送走即将远行的同僚们。 “说真的,为什么你不能再多留几天呢?和国又没有工作要你处理。” 在季言秋即将启程的早晨, 梁煐和qin任性地翘了早班, 光明正大地坐在了晚辈家里的餐桌上。 季言秋笑容无奈:“我已经留在这里够久了,再呆下去, 一开始的避嫌还有什么用呢?” 梁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她很是惆怅的长叹了一口气,往自己的杯子里又加了两勺糖:“早知道我也打个申请, 成为驻守和国的特殊大使了。” “eileen,那样会把和国政府吓死的。”qin看着她放糖的动作, 默默地把自己的杯子挪远了些, 说道。 有两个超越者入驻已经够吓人的了,再加上一个在美国时做事从不收敛的梁煐, 和国首相估计大半夜都会惊醒。 “我知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果戈里还在手忙脚乱的收着自己的行李, 费奥多尔在旁边帮他, 在看见他往自己的外套里塞第五个异能道具时终于忍不住了, 幽幽地说道:“你想把横滨的港口扩的更大些吗?” 果戈里塞异能道具的手又快了几分, 故作无辜的说道:“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诶。” 费奥多尔对他这种装傻装愣的行径熟视无睹,一针见血的点评道:“那就是你想要在东京创造出第十一大奇迹——一夜之间出现的巨型天坑。” 果戈里直接用异能将耳朵藏了起来,用直观明了的肢体语言表达出自己并不想听:“说什么呢?这只是云姨送我的小玩具而已,哪里有这么大的效果。” 费奥多尔:“……至少有点分寸。你应该还记得爸爸上次是怎么罚你的吧?” 一说到这个, 果戈里就忍不住瘪了瘪嘴。上次他把烟花火箭筒发射到屋子里之后,季言秋用言灵把他的异能封住了半个月,还临时把他的文学鉴赏老师请了回来,鞭策着他在这半个月里创作出了一篇微型小说……而且把这篇微型小说投到了莫斯科文学杂志上!他到现在都不愿回忆季言秋当着他的面读出点评家对于这篇小说的评价的画面。 ——如果再犯错的话,就不只是微型小说这么简单了,估计要闭关三个月,写一本中篇小说爸爸才会消气的。 刚才还表现出一副勇敢无畏样子的果戈里默默地将几个异能道具拿了出来,放回了自己的衣柜里。 算了,少拿一些走也不会怎么样的。 来的时候用的是异能,走的时候当然也是以同样的方法。等该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好后,季言秋给了两个长辈一个拥抱,有些依依不舍的说道:“等七月份我们会再回来的。” “实在抽不出空来的话,不回来也没关系的。”qin拍了拍学生的脑袋,脸上难得多出了几分温柔。 “怎么会没有空呢?我们在和国可闲了。”季言秋笑着说道,只不过声音里难免多了几分低落。 这次的离别与上一次并不一样——上一次还有战争的紧迫与决心在推着他往前走,而这一次,却是温馨团聚之后的离别。 “既然这么闲,要不帮你eileen姐分担一点工作?”梁煐看出了他的愁绪,故意开了个玩笑。 因为离别而带来的惆怅顿时被冲淡了不少,季言秋哭笑不得地摆手:“那还是算了,我个人档案上的状态可还写着休假呢,让我加班得给双倍加班费。” 梁煐拖长了尾音,发出了装模作样的惊叹,推了一把他的肩膀:“这么贵呀——那你是快点走吧,上次让你干活的加班费还没给呢,正好让我们省一笔钱。”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文协从来没有少过任何一笔打款。 季言秋顺着她的力道来到了门前,无声的发动了言灵: “【这扇门的后方是和国的特殊海关处。】” 异能生效,他最后看了一眼还挂着年画装饰的客厅,和家人们一起走进了门中。短暂的白雾从眼前散去,周围的一切已经从他们在华国的小屋变成了和国海关口。提前得到消息的和国官员赶紧迎了上来,挂着一副热情过头的笑容来帮他们提行李。 “季先生,王尔德先生,欢迎回来……想必新年假期一定非常愉快吧?” 第395章 “确实如此。”季言秋不动声色地将行李换了只手拿,完美避开了和国官员的动作。被委婉拒绝的男人抓了个空倒也不觉得尴尬,而是相当自然地将手收了回来,引导着他们往入关检查处走。 “虽然我们对您有绝对信任,但必要的程序还是得走一走的……当然,只是一个简单的检查。”和国官员一边走一边说着客套话。 季言秋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头,把这些话都当成了耳边风,全程保持着心不在焉的状态。直到远远望见一道极其熟悉的身影才忽然回神,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简!” 听到他呼唤的友人转过头来,脸上顿时绽放出了惊喜的笑容,果断把下属和行李抛下,同样快步迎了上去,张开双臂给了东方人一个热情的拥抱。 “我就知道挑今天肯定能撞到你。”简.奥斯汀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洋洋得意。 “这可真是个惊喜的偶遇……我以为你不会经过这里。”季言秋在说后半句话时特地压低了声音。 毕竟按莎士比亚的说法,简.奥斯汀是来调查的,有可能会像往常的一些调查任务一样不走官方途径入境。 “走官方途径会更方便一点。”简.奥斯汀轻描淡写的说道,“至少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调动和国本土的力量——言秋,有时你得承认,就算是有绝对优势,到达一个不属于你的地方时还是本土势力更好用。” 季言秋莞尔一笑:“你说的对……中午要来我家吃饭吗?” 简.奥斯汀眼睛先是亮了一下,紧接着有些失望地说道:“很遗憾我不能,我和这里本土的官员有一场饭局。我需要从他们的脑子里听到点东西,好让我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 随后,她停顿了一下,再次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以确保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道:“顺带一提,跟在你后面的那个男人正在盘算着怎么通过你养子的升学问题和你搭上关系。” “那他的希望只能落空了。”季言秋不是很在意的说道,“尼古莱会上英国承办的国际学校,我相信和国政府应该没有权利干涉外国学校吧?” 简.奥斯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能提前考虑到所有东西——好了,就先聊到这里吧,不然尊贵的王尔德老爷要在后面把我瞪出一个大洞来了。” 季言秋因为友人的调侃而无奈地揉了揉泛红的耳根:“简!你知道奥斯卡不会吃你们几个的醋的。” “那可不一定。”简.奥斯汀笑得狡黠,说完这一句话后便走向了她的下属,只不过头依旧朝着他的方向,“一有时间我就会去找你的,尤其是在饭点。当然,你也可以来找我,你应该知道英国大使馆的位置吧?” “一清二楚。” “那就好,你介意今天晚上随便送一点苹果派过来吗?——我开玩笑的,下次见。” 季言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知道该感慨简.奥斯汀竟然还是忘不了她的苹果派,还是该因为那些钟塔侍从成员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的态度感到好笑。 他有这么吓人吗?还是说钟塔侍从更新了内部成员守则,严禁普通成员和离职上司接触?他又不是成了精的自由宣言,和他说过话的都会突然觉醒自由的火焰,然后高喊着“自由”“人权”什么的就冲进时钟塔顶层把辞职信拍到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桌面上。 把脑子里的画面丢开,季言秋转过头去迎接自己姗姗来迟的家人。王尔德故意把脚步放慢了许多,才让他们看起来像是刚刚好到达。 “怎么样?聊的开心吗?” 季言秋的脸上还带着未消去的笑意,答案是什么明显已经一清二楚。王尔德耸了耸肩:“好吧,我承认我说了句废话。” 季言秋往后退了几步,牵起了爱人的手,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们今晚多一道苹果派作为餐后甜点怎么样?” “……秋,我真的会嫉妒的。” ———————— 横滨市政府中,黑发男孩安静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手中是一本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太过成熟的作品——《无人生还》,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代表作,被称为“悬疑小说的新里程碑”。若是身处异能界的人,或许还会再为它加上一个标签:与超越者异能同名的作品。 很多人都试图从这本书里瞥见一丝有关于【无人生还】效果的线索,但此时正在阅读它的人却仅仅是持一个单纯的读者视角。至于这本书到底有没有影射?当然有。 故事里的所有人都不可抗拒地死去了,代表了【无人生还】最浅层的异能效果。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合上手里的书,微微偏过头,隔着一道屏风的办公室另一侧,他的便宜老师正在和人虚与委蛇。 “……是啊,哈哈哈。自从知道我和季先生相熟之后,首相先生就一直劝我调职来横滨了。” 隔着一层屏风,太宰治都能猜出森鸥外在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皱眉、故作无奈、还有恰到好处的苦恼。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对面的官员会轻而易举地上钩—— “这有什么?在市政府爬上去再平调回中央可比走国会那条路快多了。而且你知道的,横滨往上爬的机会,可是很多的啊。” 看吧,恰到好处的贬低自己可以让虚荣的男人生出优越感,不知不觉就将自己摆到高高在上的“前辈“位置,开始故作良师地指导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套了多少话。 第396章 无趣。如果政府里都是这种人,那么在战争里输得这么难看也是自找的。 太宰治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到了桌面上的另外几本书上。除了彰显自己出自名门的《和歌选集》,就是为了无形之中巩固和季言秋相熟形象的全套签名赠书……一旦有客人来,就会热情地开始推荐,装作不经意间翻开有赠言的扉页,然后介绍一遍获得这套书的渊源。 举世闻名的强大超越者——还真是个好攀的高枝。啊,这个词好像用得不太正确,但太宰治并不打算纠正。 他还没有拜读过这几本书,并非是不感兴趣,而是每次他想翻看时,森鸥外的异能力就会突然出现在他身后,问他是不是崇拜季先生,想不想去拜访,一直烦他到他忍不住抬手把爱丽丝消除。 太宰治对一位圣人般的救世主不感兴趣,但是,他对这位伟大作家的养子倒是挺感兴趣的。 想起那道从乱码中破译出来的邮箱帐号,太宰治眼睫微垂,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今天是华国法定假日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说,邮箱帐号的主人已经回到了横滨…… 黑发的男孩动作停滞了几秒,随后才慢吞吞地掏出了自己的翻盖手机,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出一行字,点下了发送键。 这得感谢森鸥外——这是他送的见面礼。 相隔着大半个横滨的独栋小洋房前,等待监护人开门的费奥多尔若有所感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口袋,却没有马上拿出来看,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就像是那本【书】里记载的那样,名为太宰治的个体在年幼时就已经表现出惊人的聪慧。 口袋又传来振动,只不过这一次和收到邮件的提示音并不同,更像是有人用力捏了一下手里的棉花糖。站在他旁边的果戈里看了过来,一脸嫌恶地挪远了一些。 “不管听多少次,这个消息提示音都很恶心啊——甜腻腻粘糊糊。” “又不是我换的。”费奥多尔淡淡地回复道,任由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发出连环响声也不予理会。 果戈里本来也只是戏瘾上来了演一演,过了一会又暗戳戳地回来了,好奇地指了指他的口袋:“你不回复吗?明明之前你还和他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 “因为大概率会是废话,搭理他的话会没完没了的。”费奥多尔想起那些毫无营养的消息条,很少见地感到了几分无奈。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这么烦呢?相对比之下,连果戈里显得都文静了许多。 大门被打开,听到声音的与谢野晶子很惊喜地从二楼阳台探出了半个脑袋,朝着他们挥手。 “季先生!王尔德先生!你们回来了!” 说完,她就消失在了阳台门后面,应该是下来开门了。 果戈里有些郁闷地叉起了腰:“她把我们两个当作空气了吗?” 明明都看到他们了吧!甚至还对视上了! 费奥多尔幽幽地说道:“因为已经懒得和你打招呼了吧——毕竟快要开学了,你们两个会见面见到吐的。” “……费佳,能别提醒我要开学这件事吗?” 第169章 意料之外的身影 新年假期过去后, 理所当然的再过一个月就到了和国学校开学的日子。果戈里和与谢野晶子由于上的是私立国际学校,开学的时间比寻常学校还要再早一点,三月中旬就得前往学校报道了。 “为什么贵族学校反而放假时间会短?这不合理吧?”开学当天,果戈里拽着自己身上剪裁修身的西装下摆, 幽怨地说道。 被季言秋热情邀清着进来吃早餐的与谢野晶子身上是形式相似的西装裙, 正在往吐司上抹黄油,闻言斜了他一眼, 冷哼一声说道:“谁跟你说贵族学校就代表着悠闲和宽松了?一般来说, 越贵的学费代表了越精英的教育——” “听起来与谢野你对这一类学校的了解很深呢。“费奥多尔笑眯眯地加入了他们的对话,声音里仿佛盛满了好奇, “为什么呢?是提前看过什么书吗?” 假期时因为焦虑而把入学手册和学校介绍翻看了不下十遍的与谢野晶子顿时红着耳根大声咳嗽起来, 故作镇定地说道:“只,只不过是偶然看到了而已!” “唉~与谢野感到紧张直说就好了嘛, 我们都是可以理解的哦!”果戈里怀春少女般捧起脸颊,双眼不断往外散发着致死量的星星光线, “是担心被人欺负吗?还是担心自己和同学格格不入?不用担心, 果戈里大人可以帮你的哦!” 与谢野晶子感到一阵恶寒,表情略显扭曲地直接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心净。 被物理无视的果戈里不满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算上昨天,这已经是第二次无视我了!过分!这是不折不扣的冷暴力!” “严格来说, 应该是无视了七次才对。”费奥多尔面不改色地说道, 淡定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牛奶, “还有, 如果你不想把爸爸吸引过来接受热暴力,那最好坐下。” 果戈里瞥了一眼在院子里与别人通话中的东方人,缓缓地坐下了。 与谢野晶子因为他明晃晃的认怂行为表示不屑:“怎么,果戈里大人不打算威慑我这个不识好歹的平民了?” 果戈里当然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激将法而上钩, 做了个鬼脸之后拿起自己放冷了的吐司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这叫作能伸能屈……啊,忘了你应该听不懂成语呢。” 第397章 与谢野晶子额头青筋爆起:“我听得懂!我又不是文盲!” “好了,好了。”亲自挑起这场火的费奥多尔又出来打圆场了,“快吃早餐吧,开学日迟到可不太好。” 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两个人在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后顿时很默契地闭上了嘴,装作自己有在认真吃早餐的样子。刚挂断与维克多.雨果通话的季言秋先是叹了一口气,紧接着看到一片祥和的饭桌,有些惊讶。 “吃得怎么样了?”东方人满脸欣慰地走了过去,“还有差不多十分钟就该出发了呢。学校在东京,所以要早一点出发才行。” “很好吃,季先生!”与谢野晶子先是下意识地发出了称赞,随后忽然意识到了东方人问的到底是什么,通红着脸又补上了一句,“呃,我是说,快吃完了……” 季言秋面对这源于紧张的小小口误也只是会心一笑,转向了果戈里,在看到他盘子里只吃掉了三分之一的吐司时挑了挑眉。 “怎么了?今天的吐司突然不合胃口吗?” 果戈里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身体力行的表达了否定的答案,一边嚼嚼嚼一边回话:“米有喔,河是河好吃(没有哦,还是很好吃)。” 季言秋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吃不完在车上吃就好,不用这么急。你们先吃吧,我去找你们父亲。” 王尔德的那丛郁金香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被雪压褪色了一样,眼看着就要变成白化种了。虽然夏目漱石先生在看到后发出了热烈的称赞,但喜欢明艳色彩的王尔德依旧很郁闷,一定要挖出是什么原因才肯作罢。 与谢野晶子在另外两人点头时也偷偷跟着点了点头,就好像她也是这个家里的一员。 家……这个词对她来说已经和梦一样遥远。她唯一可以毫无保留感受家的氛围的就是这里了,每次看到他们的互动,就好像突然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但是,至少她可以坐在这个家里吃早餐,不是吗? 与谢野晶子拿起画着蝴蝶的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也挡住了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 ——————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刚刚还在提醒孩子们吃快点的大人反而还得被孩子呼唤,急急忙忙地把讨早安吻的爱人推开,赶在到达大门前将自己收拾好,确保看不出一丝一毫方才与人亲密过的痕迹。 “咳,我们走吧。”东方人清咳一声,故作平静地搭上了两个孩子的肩膀。 其实能猜出他为什么来迟的果戈里和与谢谢野晶子也装作什么也没发觉的样子上了车,好奇地瞥了几眼驾驶座上穿着西服的男人。 “这是政府派给我们的司机,鹭田先生。以后也是他负责接送你们去车站。”坐进副驾驶的季言秋语气淡淡地介绍道。 男人侧过身来,恭敬地递出一张纸条:“果戈里小先生,与谢野小小姐。接下来将由我来负责两位的接送,这是我们联系方式。” 与谢野晶子第一次被人这么恭敬地对待,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倒是果戈里十分接受良好,接过那张纸条后微微颔首,倒真的有几分小少爷的做派。 男人又是躬身致意了一次,坐直了身子启动车引擎。 “第一个星期我或者奥斯卡会陪你们一起去,一个星期后就要你们自己坐电车了,所以要记清楚流程哦。”季言秋在路上简单地说了一下以后的安排,“到了横滨站之后鹭田先生会来接你们,不要乱跑,尤其是不要去港口那边,知道了吗?” “知道了。”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道。 乘坐电车到达东京之后还要继续走行一小段距离,不过总归是要比在横滨步行要安全得多。季言秋送他们到学校门口且送着他们进去后才准备转身离开。 “言秋?”在他收回目光的那一刻,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意大利语在周围的和国语中就像是被特别标注出来,季言秋大眼睛,猛然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卡洛.科洛迪先生?”东方人惊喜地迎了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事实上,我也没有想到。”意大利人的笑容依旧温和,“本来我打算转车去横滨拜访你的。” “这就是缘分的能力,它让我们得以偶遇。” 他们这番用意大利语的发言夹杂在一片和国人之中显得无比之突出,季言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左右张望了一下,挑选了一个人少一些的角落,和卡洛.科洛迪很默契的转移到了那里。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季言秋率先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他依稀记得,在收到春节祝福时卡洛.科洛迪还在南美洲……更何况,和国明显不在对方的旅游清单上。 “我打算去俄罗斯一趟,顺路就来和国见你一面。”卡洛.科洛迪面带微笑解释道。他身后的背包里忽然探出了半个木偶脑袋,已经非常接近人类的匹诺曹朝他挥了挥手,关节处的圆球状连接物已经接近于无,不认真去看还以为是小孩子不小心勒出来的痕迹。 卡洛.科洛迪动作轻柔地把体型缩小了一半的匹诺曹推回去,脸上的笑意更浓:“匹诺曹一直说想出来玩,我就只能这样把他随身带着了。” “他长大了不少。”季言秋感慨道。 不仅仅是外表的年龄,也是对方由木偶蜕变成人类的过程。或许用不到多久,他就能看到一个身为人类的匹诺曹了。 第398章 只不过,那个消失在苍白火焰里的少年却是真真正正的消失了。东方人一双深棕色的眼里闪过一抹恍然若失,但很快又充满欣慰的摸了摸匹诺曹的头。木偶看上去很喜欢他,主动用自己的脸颊在他的手心蹭了蹭,介乎于人类皮肤与木头之间的触感相当神奇。 “我一直坚信着,看到更多的事物有利于他的成长。”卡洛.科洛迪说完这句话后顿了一下,有些担忧的开口说道,“我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 季言秋连忙摆手:“没有,我最近都很清闲……倒不如说华国根本没有给我指派工作。” 他在和国这边的象征意义要大于实际意义,简单来说,把他当成具有十足威慑力的摆件就可以了。 不过,他自己给自己找的工作倒是有,但目前还没什么新的进展。 卡洛.科洛迪看上去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有要拉着他继续往下聊的念头:“那就好……这里也不是叙旧的好去处,等我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我会去横滨拜访你的。” 季言秋先前给比较亲近的朋友群发了新住宅的地址,可以被称为患难之交的卡洛.科洛迪当然也包含在内。 “那好,回头见。”季言秋并没有强留他,而是给了他一个拥抱之后便与他道别,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学校里头的情况之后满意地踏上了回横滨的路。 他和王尔德说好了,一人负责一个时间段的接送,早上是他来,那么下午就该轮到王尔德了。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在这里停留太久。 从东京到横滨的电车依旧那么迅速,季言秋没有在车厢里掏出目前还没向大众推广的翻盖手机,而是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风景,在看到天空上逐渐聚拢起来的阴影之时,才忽然想起天气预报说过今天好像有雨。 两个孩子的书包里都放了雨伞,而且在学校里应该不会被淋湿……他一边想着,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意识到自己没有带伞这个事实。 这并不是什么很难解决的问题,先不说他是个异能者,再说了,他可以随时随地打电话叫司机过来。 电车缓缓地驶进横滨站,就算是暗沉的天色也依旧挡不住那高耸的五栋大楼。季言秋站在出站口,仰头看着距离下雨只差几分钟的天空,拨打了鹭田的电话。 “预计还要多久才能到呢?”东方人感受着空气之中浓郁的水汽,“应该快要下雨了。” 电话那头的背景有些嘈杂,鹭田的声音里是难以掩盖的颤抖:“抱歉,季先生,这边好像有点意外……路被堵住了,一时半会绕不出去。” 他的话音刚落,背景音就传来了一连串的枪声已经刺耳的尖叫,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已经一目了然。 鹭田的声音更抖了:“实在抱歉!我会努力到达那里的!请再稍等一会!” 季言秋:“……好,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忍不住又瞥了一眼五栋大楼的方向,再次感慨横滨这颇为扭曲的权力分配。 鹭田可是政府分配给他的司机,居然还会被黑帮火拼给堵在半路上……真是魔幻,也就只有在横滨可以看到这一幕了。 正如他所说的,没过多久,雨水就淅淅沥沥的从天空上降下,为大地笼上一片水泽。世界在水幕的环绕之下显得朦胧不清,季言秋安静的站在站台外,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影,以此消磨时间。 俗话说的好,车站是最容易偏见社会百态一角的地方。身为一个作家,每次到达这个地方,他都会控制不住自己那颗观察的心。 雨越下越大,甚至快到暴雨的范畴。季言秋踮起脚来朝街道的另一头张望,很遗憾的没有发现那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的影子。 这倒也在他意料之中,毕竟黑帮火拼可不会因为一场雨而结束——要知道,根据异能特务科内部资料的调查显示,横滨是整个和国异能者聚集最多的地方。至于是什么组织绕过政府收纳了这些异能者,已经不需要过多赘述了。 能用异能,军械和热武器都成了次一级的搏斗方式。能把政府的商务车堵在街上,很明显是属于异能者的火拼。 再呆下去奥斯卡可能会着急……是找个无人的角落用异能直接回去,还是去便利店买把伞呢? 就在车站侧方的便利店与雨幕之中散发着微弱的光,并没有纠结多久,季言秋抬脚向便利店走去。 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他更喜欢用普通人的方式生活。超越者已经被各种人开除“人籍”过很多次了,还是不要在生活中都把自己划到另一种生物的范畴里去了吧。 一阵白光忽然闪过,随即而来的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刚从便利店里出来的季言秋下意识地朝街道另一边看去,视线里却忽然撞进了两道略显眼熟的身影。他愣了一下,紧接着撑开伞,无声的跟了上去。 那是两个青年,身量很高,哪怕是看不清五官也可以猜测出两人的相貌绝对不坏。更关键的是——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属于超越者的出色耳力让他捕捉到了几句模糊不清的法语。 季言秋眯起眼睛,默默地加快脚步。在他距离目标20米左右时,站在右侧、穿着一身白色风衣的青年忽然转过头来,藏在帽子底下的黑色长发在雨幕之中划出一道弧度。 两双眼睛对上,同时缩紧了瞳孔。 “阿蒂尔.兰波?”季言秋提高音量,叫出了这个名字。他知道,作为前段时间刚晋升超越者的兰波绝对听得到他的声音。 第399章 兰波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视线。他身旁的青年人也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五官深邃锐利的面庞。 蓝色的眼瞳、耀眼的金发。就算是季言秋并没有亲眼见过,也能立即认出来,那就是北欧的人造神明,被认定足以媲美超越者的存在——保罗.魏尔伦。 东方人下意识皱起眉头。他习惯看一个人先看眼睛,毕竟一个人的内心会通过眼睛如实展现出来。而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却什么也没有。 这是个非人类。这个认知让他马上便理解了“人造神明”的含义。想起一年半前在巴黎的那场争吵,他再次往两人的方向靠近了几步:“兰波,波德莱尔先生——”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青年的脸上就闪过一抹惊慌失措,伴随着金色的光芒短暂亮起,那两道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了茫茫雨雾之中。 季言秋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飘到脸上的雨丝。 听到名字就跑?这对师徒到底是什么毛病…… 第170章 太宰治的拜访 “你真的见到他们两个了?” 当天晚上, 前来蹭饭的简.奥斯汀在饭桌上听到东方人对昨天发生的偶遇进行概括之后,睁大眼睛发出了感慨。 “我还在试图从和国这边查,你都已经直接见到目标核心人物了……啧啧啧,伍尔芙果然没有说错, 你当初就应该进情报组。” 季言秋脸上挂着完美的假笑, 很是委婉的回拒了她的建议:“谢谢,其实如果能回到两年前, 我任何一个部门都不会加入的。” 包括一个人当两个人使的情报组。 “好好好, 我知道你嫌弃钟塔侍从……虽然我也挺嫌弃的。”简.奥斯汀撇了撇嘴,嘟囔道, “对了, 你有看清他们离开的方向吗?” 季言秋满脸写着无奈地放下了自己的筷子:“我记得我说过他们直接用亚空间跑的?” 什么人可以看清楚亚空间的运动轨迹?量子高速摄像头吗? 简.奥斯汀试图挽回自己的颜面:“你说了吗?没有吧。你只说了他们两个在听到波德莱尔的名字之后就直接跑路了,没说怎么跑的。” “……如果用普通的方式你觉得我会追不上?”季言秋觉得简.奥斯汀在侮辱他这个超越者。 “先不说这个了——你觉得他们还在横滨的几率有多大?”简.奥斯汀见自己的狡辩不成效果, 果断选择了转移话题。 季言秋轻笑一声,但倒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而是顺着往下说:“六成吧。他们不会因为我在这里就放慢自己的任务速度。” 虽然他代表着长辈那边的压力, 但他毕竟是华国人,处于中立的位置, 哪怕是真的与兰波正式碰面了也不会干扰对方的任务。在尴尬劲过去之后,兰波不见得会继续躲着他。 不过要是知道简.奥斯汀也在这里就难说了……法国不太可能因为这件事和英国撕破脸, 应当是能避则避吧。 “为了调查, 他们大概率会选择在横滨租界落脚。但法国大使馆为了避嫌, 不会给他们提供住处……所以, 他们会在大使馆管辖范围边缘的地方。” 简.奥斯汀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再加上假身份的限制,也不会是高档连锁酒店。” 虽说在任务过程中不一定会露馅,但后续要是被查出来, 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银色的线条在半空中组成了横滨的平面地图,季言秋轻轻在地图上划动,圈起了其中一片区域:“你觉得他们会在这一块吗?” 简.奥斯汀看了一眼,过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我不能确定,但很有可能。” “那就按这个方向查好了。”季言秋挥手把地图打扫,云淡风轻地说道,“有了大致方位,你的调查工作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简.奥斯汀松了一口气,也不着急道谢,而是眼珠子一转,调侃道:“怎么,这么着急赶我走?” 季言秋很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确实,这位蹭吃蹭喝的女士用完餐了吗?需不需要我再把苹果派端上来?” “言秋,我发现你和王尔德那家伙在一起之后嘴变得越来越毒了。”简.奥斯汀装模作样地抱怨道。 原先还在安静吃饭的王尔德顿时就把头抬起来了,有些幽怨地说道:“难道不是被你们这帮人传染的?” “呵,我们半斤八两吧——言秋,我先回去给他们派个任务,有线索了再来找你。” 简.奥斯汀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急匆匆地站了起来就往门外走去。季言秋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道:“钟塔侍从最近的工作强度怎么样?” 王尔德有些奇怪地转头看向他:“少了很多,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狄更斯他们没有和你说吗?” 季言秋摇了摇头:“不会,他们很少在我面前提钟塔侍从的事情。” 不知是害怕这些话会让友人联想到不美好的回忆,还是单纯的不想让无意义的抱怨浪费叙旧的时间,钟塔侍从成员目前的情况如何季言秋全靠半离职状态的安妮.勃朗特小姐知晓。 本来以为经历了那件事和战争之后钟塔侍从会发生改变……原来还是那样吗? 王尔德看出来他低落下去的心情,宽慰道:“至少对比去过去已经好很多了。而且,要说压榨员工,法国更严重些。” “向下对比可不是个好习惯。”季言秋微微扯动嘴角,“法国那边的情况我也清楚,维克多.雨果有时候会在通话里和我说巴黎公社的现状。战争结束之后他们的地位又下降了一些,不然法国也不会紧咬着欧洲情报局这块肉不放。” 第400章 超越者到底还是出现的太晚了,政场上已经没有他们的位置,而过于强大的力量也很容易滋生制掌权力之人的恐惧,从而被打压,被排挤。 关键是,这种困局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打破的——人类上千年的发展史已经为社会结构编造了一张又一张紧实而密切的大网,就算是短时间内用暴力手段去除了一批人,处于下一层的丝线又会立刻密不透风的围上来。 他们需要时间,又或者说需要一点机会。 想起维克多.雨果在通话里的内容,又想到今天在车站看到的那两道身影,季言秋真情实感地叹了一口气。 “那真是辛苦啊,当一个异能者。” 还好他已经离开了欧洲那块鬼地方…… 在惆怅的片刻后,季言秋重新坐直身子,将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抛到脑后,转而关心起了别的问题:“早上的课程如何?” 王尔德看了一眼提前吃完晚饭、坐到客厅里避开大人谈话的两个孩子,迟疑了片刻才开口:“还算是不错,费佳看起来很喜欢托尔斯泰。” “那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你这个表情?”季言秋看着他那犹豫不决的表情,疑惑道。 一向善于言辞的金发男人抿了抿唇,似乎在纠结着该怎么组织语言:“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托尔斯泰在上课时提到了传统的善恶观念,并且询问费佳认为怎么样的人可以被判定为罪人。” “费佳说,善与恶是难以被分开的,有时会充满矛盾的存在于一个人的身上。所以,一个人的善恶是无法通过整体去概括的。” “然后,托尔斯泰又问他,那如果这样的话,又该怎么去判别一个人是否有罪呢?” “他回答——每个人生来都背负着罪。神在给予众人生命时并没有区分,但罪人却将人划出了三六九等。被压迫的人还清了他们的罪,而那些高高在上的罪人,会背负着这种罪直到死去。” “生而有罪论吗?唔……应该是受到宗教的影响。”季言秋若有所思地说道,“费佳毕竟在俄罗斯出生,会产生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只不过,背后的含义是支持人人平等的世界吗?这种理想倒还算是正面。 同样处在宗教气息浓厚国家的王尔德表情却有些微妙:“我并不反对这种看法,在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非是错误的,只不过那孩子在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确实很难让人不担忧。” 那可不像是一个孩童天真地说出想要创造一个人人平等的真善美世界的样子。 压迫者有罪,被压迫者无罪——听上去确实是一个孩童应该拥有的、朴实的善恶观,但真的只是这样吗? 季言秋看出了他脸上的担忧,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他现在才九岁,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很容易就能纠正过来的。” 而且他还特地邀请了一批说出来能把人吓死的教师团队,就算是三观扭曲到可以立刻判处死刑也能救回来了。 “但你倒是提醒到我了。”东方人沉吟片刻,“人在面对面进行谈话的过程中都会有意无意的掩盖一些自己的真实想法。” 或许是时候让费佳试着写一些东西了。 —————————— 横滨市的郊区,挂着【夏目】名牌的庭院门被人推开。坐在亭廊上专心看书的男孩头也不回的叫出了来者的名字:“森先生。” “哎呀,太宰已经能够记住我的脚步声了吗?看来我们的关系已经变得比之前密切很多了呢。”森鸥外绕到庭院里,笑眯眯地看着他,身后的金发女孩也与往常一样有些怯懦的躲在他的身后,只露出半张脸来。 太宰治不是很想与他虚与委蛇,因此直接切入正题道:“今天又是来劝我去拜访季先生的吗?” 森鸥外故意露出了很意外的表情:“原来你已经能猜到了吗?是爱丽丝和你提的?” “重复了这么多次,只要不是白痴,基本上都能猜出来了吧。”太宰治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到一边,那双鸢色的眼瞳就像是没有波澜的池水,目光先是落在挂着虚伪笑容的男人身上,紧接着又慢吞吞的移到了爱丽丝的头顶——他上次将爱丽丝消除时,用的就是摸头的姿势。 “所以说,这一次你的意见如何?我可是真心想让你见一见季先生的。”森鸥外不动声色地抚了抚爱丽丝的头顶,原先还在发着抖的女孩就像是被安慰到了,逐渐变得平静下来。若是有不知道两者关系的人看见了这一幕,一定会认为这是一对关系极好的父女。 他已经做好了被太宰治拒绝的准备——这个过分聪慧的孩子从见面开始就毫不掩盖的散发出了对自己的恶意,可以说,无论他提出的是什么请求,太宰治都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但这真的是个好机会啊,如果太宰治能够与季言秋家里的两个孩子打好关系,他与这位超越者的合作关系一定能绑得更紧。 想到这里,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刚准备退一步向太宰治推荐季言秋的书籍,就听到男孩仿佛随口回答般的声音: “好啊。” 爱丽丝下意识的抓住了愣在原地的男人的衣袖。 太宰治抬起头,嘴角挂着属于孩童的笑容。 “那就带我过去吧,老师。” …… 三十分钟后,太宰治站在小洋房的门前,心不在焉的等待着森鸥外摁响门铃。 第401章 和他预想的一样,那个大作家的住宅风格完美符合传统意义上的“温馨小屋”,甚至可以被登上以“美好生活”为主题的杂志封面。围墙并不算高,甚至可以看到隐约探头的牵牛花。在治安并不算好的横滨,这样的建筑并不多见。 强大又温和……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头会毫无所求给出帮助的圣人。啊,根据他先前得知到的消息,这位大作家也确实这么做了——资助了一个孤儿上学。 这样一个人却收养了费奥多尔,听起来还真是诡异。世人一向都认为什么锅应该配什么盖,而不是把充满了怨气的巫蛊娃娃丢进一片开的正灿烂的向日葵花海里。 “季先生有两个养子,小的那一个和太宰你年龄相符,说不定你们能相处的很好哦。”森鸥外又开始了他虚伪的慈爱叮嘱。 太宰治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视线并没有离开视线还没打开的门,随口回应道:“我知道了。” 其实这根本不可能。还没有正式见面,他就知道他绝对和费奥多尔合不来。两个过分相似的人碰面在一起是不可能生出亲切感的,反而会相看两厌,这一点他在用邮箱联系的过程中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大门被打开,穿着家居服的东方人探出头来,在对上森鸥外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后顿时挂上了标准的微笑:“森先生,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过来。” “实在抱歉,从横滨郊区过来的路线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森鸥外耸了耸肩,看上去像是无心之谈,却若有若无地将矛头引向了黑手党,“这可是我这个月遇到的第三次了,所以我才这么迫切的想要调职来到横滨政府。” 东方人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是吗?还真是高尚的品德啊——这就是你的学生?” “正是。太宰,和季先生打个招呼吧。” 黑发男孩抬起头来,对上那双似乎能够包容一切的深棕色眼睛,微不可查地恍然了一下,随即以最挑不出错的仪态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太宰治,侥幸被夏目先生收养,目前是森先生的学生。” 小洋房二楼的阳台上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黑发的俄罗斯男孩面无表情地站在上方往下看去,正好与东方人形成一条直线。因此,太宰治也同样与他对上了视线。 黑发男孩嘴角上扬,缓缓地接上了下一句话: “我仰慕您许久了,季先生。” 第171章 师徒情 阳台上, 费奥多尔盯着他的口型,在辨别出一句话的内容是什么之后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阳台。 趴在懒人沙发上晒太阳的果戈里听到阳台门被拉开的声音,懒洋洋的掀起了自己的眼皮, 在看到自家兄弟那糟糕的脸色时顿时精神了不少, 像是个海豹那样用手臂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往他的方向凑了凑。 “怎么了费佳?看到让人心情糟糕的东西了吗?” “没有哦, 只是来客人而已。”方才那冷下去的脸色似乎只是错觉, 费奥多尔又恢复了那幅挂着季言秋同款温和微笑的样子,歪了歪脑袋, 说道。 果戈里被他这一笑惹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幽怨道:“拜托了费佳,这副可怕的样子就留着给你讨厌的人看好吗?好歹我们也是在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兄弟吧?” “其实你不喜欢看的话也可以不用看的, 反正眼睛长在你身上。”他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好兄弟轻声说道,“对了, 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果戈里表情一僵, 语气更幽怨了:“能不要在大好的周末提这种事吗?” 作业什么的,只要赶在上学前做完就可以了吧? “是吗?可与谢野在今天早上就把作业全部写完了, 我猜她应该会拿着不懂的题来向爸爸请教,到时候爸爸就会突然想起你的作业情况了。” “什么?等等, 你肯定是在吓唬我, 与谢野昨天的社团活动进行到了晚上六点呢, 哪里有时间写作业。” 面对着果戈里的嘴硬行为, 费奥多尔也只是轻笑一声,留下一句话后便转身朝走廊走去。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已经将老师们布置的作业完成了——全部。” 果戈里:“……太卑鄙了!” 在还没有产生“内卷”这个词的时代,果戈里已经领略到了这个词语背后的意思, 并且深受其害。 今天的客厅难得热闹,简.奥斯汀虽然也时常会来做客,但更多时候是在饭桌上与东方人说些闲话。森鸥外就不一样了,还带了个孩子过来,哪怕那孩子没有开口说话。 费奥多尔在走到临近客厅的位置时放慢了些脚步,仿佛是偶然听到的声音下来查看情况,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站在隔断旁,说道:“爸爸,是有客人吗?” 客厅中的几人顿时抬起头来,季言秋笑着朝他招了招手:“费佳,你来的正好——这是太宰,太宰治,和你同岁。你能带着他去楼上的娱乐室转转吗?” 这是非常常见的大人谈话把小孩支开的环节,两个被支开的小孩都没有意见,只不过一直到离开客厅都没有发出声音,看起来对彼此的第一印象很是一般。 季言秋有些担忧地望着两人的背影:“这两个孩子好像不太合得来。” “那倒也不一定。友情这种东西总是突如其来的不是吗?或许等我们聊完之后再看,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森鸥外的声音里满是笑意,但目光却没有在他们的背影上停留多久,很快就把视线转了回来。 第402章 把太宰治带过来并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更应该说是附加的利益。如果不能从孩子们的交际入手,就换一条道路就好。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横滨的事。 “想必季先生已经听闻横滨政府即将迎来换届选举的事情的,对吧?” 季言秋把目光放回了他的身上,笑容淡了些:“当然……说起来,这也算是森先生你自己告诉我的吧?” “怎么能算呢?我可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森鸥外无辜地说道。 确实不是你说的,而是在你的推动下自己跳出来的政员——和国政府里的官员果然被贵族统治久了大脑退化,这种显而易见的坑居然都有人上赶着跳下来。两厢对比之下,智力正常甚至优越的森鸥外像是一股清流。 季言秋叹了一口气:“提前恭喜你获得向上爬的机会。想要参加市长选举,最起码做出点实绩来,或许晋升算是一个?” “可惜,还没有到市长换届的时间呢。”森鸥外故作失望地叹道,“目前的这位也没有过于明显的错处,一时半会不会下来呀。” “没有吗?”季言秋嘴角抽了抽。 自己管辖的城市三分之一被划走变成了租界,剩下三分之二变成黑手党的后花园,治安堪忧,犯罪率登顶,政府的专车都会被堵在火拼现场……如果这些都不能算是明显错处的话,那森鸥外就是在工作和生活上0错处的完美官员。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森鸥外摊了摊手:“对于上层来说,能够保持现状就已经能够算是没有大错处了。但对于我、对于现在的横滨市民、还有定居在这座城市的您来说,只会一味装傻保持现状的人可不够呀。” “所以,你想要提前把现任横滨市长拉下马来?”季言秋盯着他的眼睛,发出了质疑,“为什么这么急切?他的任期只剩下一年了,你等了这么久,还差这一年吗?” 森鸥外毫不躲闪地直视着他:“不是我等不起,而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等不起了——他的年龄已经大了。” 对于一个组织来说,一个年事已高的首领会做出很多糊涂事,带来骚乱。而如果这个组织是港口黑手党……已经经历过战争的横滨,还能受得了第二次混乱吗? 季言秋沉默半晌,忽然轻笑了一声:“不只是为了预防混乱吧?你想要趁这个机会干预横滨的里世界?还真是大胆。” 作为中层官员的森鸥外去干预港口黑手党很容易被政敌攻击为叛离正道,但身为市长的森鸥外去干涉……就是不折不扣的铁血手腕了。 该怎么说呢,这样大胆的计划,哪怕是他这种在国际军事法庭的边缘反复试探的家伙都要忍不住感慨一下了。 森鸥外笑而不语:“您能够理解我就好。” “但你也要记得,我是华国的大使,不会干涉你们的内政。”季言秋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像是挖黑料和攻谏,应该是你的任务才对。” “我自然是清楚的,只不过是希望您能够在我找到机会时帮忙助力罢了。”森鸥外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您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 懂了,就是让他落井下石。 季言秋了然,但也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知道了,到时候再看看吧。” 而且,他刚刚忽然想到了一件不仅能让横滨市长当场下台的黑料,甚至可以直接将大半个横滨政府换下来—— 处在军事基地里的那间名义上被取消的人体改造实验室。 而正巧的是,他很乐意把这种丧绝人寰的丑闻用拍电报的形式发到每个国家的大使馆里。 —————————— 令季言秋感到意外的是,等他和森鸥外打太极般的谈话终于结束后,两个孩子之间的距离感居然消散了不少,也不知道在楼上时发生了什么事。 森鸥外看起来也有些惊讶,在太宰治面无表情地走回他身旁之后挑了挑眉,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看来我说的不错,他们两个慢慢的就能相处好了。” 季言秋略显狐疑的看着费奥多尔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从那张与往常一样的笑脸上发现出什么端倪。 真是奇怪……明明在上楼时这两孩子还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冷漠样子。难道小孩子之间的友谊真的就这么莫名其妙吗? 在他沉思之时,森鸥外微微俯下身来,抬起太宰治的手臂,将下巴放在他的头顶说道:“来吧,太宰,和你的朋友道个别怎么样?” 黑发男孩的眼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抹厌恶,但还是顺着男人的力道将手抬了起来,很是敷衍地朝费奥多尔挥了挥。 “再见,费佳。”他故意将这个昵称念的很慢,就像是刚开始学说话的幼童重复着自己学会的单词,听起来没有亲昵的感觉,更像是一种难以察觉的嘲讽。 费奥多尔同样回以虚假的温和微笑,用轻柔的声音说道:“再见,太宰。希望下次见到你时能听到你对《和平之春》的观后理解。” 太宰治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而森鸥外则是微微皱起眉头,略带谴责的说道:“太宰,我不是在半个月前就已经送给你这套书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读完呢?” “因为我想留到最后,就像是吃饭时把喜欢的菜留到最后再吃一样。”太宰治尽量让自己的回话显得乖巧而真诚,但费奥多尔听得出来他这是在敷衍。 第403章 “那就趁这个周末一口气看完吧?我相信太宰你一定可以的,对吧?”森鸥外很有老师风范的拍了拍男孩的头,而忽然多出了一项阅读任务的太宰治有些艰难的勾起嘴角,拖长的尾音里莫名可以听出几分咬牙切齿。 “当然了,森先生。” “我们太宰真是乖孩子。”森鸥外一脸欣慰地说道。 这副慈祥友爱师生情的样子表演痕迹属实过重了些,季言秋在战场上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也看出来了,但看在森鸥外是他合作对象的份上并没有揭穿,而是很贴心的说道:“其实也不用把孩子逼得这么紧,我的书籍让这么小的孩子来阅读还过早了些。” 他不敢自称自己的文字有多么深奥,但也不是应该上小学三年级的孩子应该看的东西。拔苗助长是坏习惯,这个道理每个家长都该记得。 “啊,请不用担心,这孩子平时阅读的书籍风格就是这样的。”森鸥外轻轻握住了男孩的手腕,“对吧,太宰?” 太宰治点了点头,看不出来是自愿还是被迫的。 氛围一时有些僵硬,感觉戏已经不太能演的下去的森鸥外很是果断的选择了退场:“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多谢您今日的款待。” “欢迎你们下次有空闲时再来。”季言秋笑着目送他们远去,知道大门被关上后才将嘴角放了下来,叹气声里充满了对戏的疲惫。 大狐狸养了个小狐狸——和他们相处还真累。 在心里默默吐槽完以后,他转向费奥多尔,笑容明显有温度了不少:“怎么样?和那孩子相处得愉快吗?” 如果费佳不喜欢那孩子的话,他会向森鸥外委婉的提议减少那孩子在费佳面前露面的次数。在对自己孩子时,季言秋总感觉自己就是不折不扣的双标。 “还算不错吧,他很有意思。”费奥多尔笑着回复道。 尤其是生气但是有无法有效反驳回来的样子——真的非常有趣。 结束了和森鸥外的见面,季言秋也总算是要做一点正事了:去自己先前划出来的区域看看能否找到那对搭档。 想要找到超越者的踪迹很难,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出现在他们附近,兰波会忍不住主动出来的。 这对师徒真是奇怪,一个比一个嘴硬……明明都想要知道对方的近况,却怎么也不愿意见上一面。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最初的冲动退去,就只剩下后悔,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各退一步,只能继续僵持。 希望这一次之后,兰波和波德莱尔先生能够和好吧。 季言秋又叹了一口气,和家里人交代了一声后便出了门。 他推测出来的那片局域其实距离小洋楼并不远,毕竟这一块本身就是租界边缘,而且只有华国大使馆一个势力。对于兰波和魏尔伦而言,或许也可以算作是安全的中立区。 租界里很热闹,相对优越的治安让许多中产阶级的市民将定居点选在了这里,这也导致了可供出租的房屋也出离的多。季言秋光明正大的在住宅区的街道上晃了两圈,紧接着找了个街边的咖啡馆坐了下来,点了两杯摩卡,分别放到了桌子两边后便悠闲地看起了杂志。 在西化程度很高的租界里,他的行为并不算起眼,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似乎没有人的目光在他的身上短暂停留。 摩卡上方的热气已经快要完全消散了,但季言秋却并不焦急,继续翻看着手里有些无聊的时尚杂志。就在摩卡真的要在初春的风里变成常温咖啡时,对面的椅子被拉开,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法国青年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基于纠结和懊恼的中央位置,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告诉波德莱尔,我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回去的。” 还什么都没有说的季言秋:…… 他淡定地拿起咖啡抿了一口。 是他说错了——这对师徒的关系一点也没有随着时间而缓和。 第172章 不太愉快的通话 兰波看上去状态并不好——这是季言秋在简单观察后得出的结论。而且不是因为疲惫而导致的心情不好, 更像是和波德莱尔先生一样,被心里的愁绪影响到了身体。 于是,他的语气特地柔和了些:“为什么你认定了波德莱尔先生就一定是让我叫你回去的?要知道,你还在执行欧洲情报局的任务, 而我是华国人, 原则上不干涉你们的事。” “但你护短。”兰波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一点,“你送安妮.勃朗特的那份升职大礼包就不算是干涉内政了吗?你也说了是原则上, 而大部分时间里你就是原则。” 综合能力可以排进世界前十的超越者身份加上超高的威望——就算季言秋下一秒弹劾法国首相也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季言秋无语凝噎:“……很高兴你把波德莱尔先生算作我的朋友。但我以为我们才是同一辈的?” 清醒一点, 波德莱尔先生算是他的长辈!他护个什么劲的短? 兰波看上去很真情实感地感到了诧异:“是吗?我都忘了你和我是一辈的了。” 没办法,基于季言秋本人的性格和光辉履历, 他真的很难把对方当作是同辈。要知道, 他在街上撞见季言秋那一瞬间的感受和突然撞见了维克多.雨果或者大仲马没有区别。 季言秋不由得哽了一下:“……咳,先跳过这个话题吧。波德莱尔先生确实有话让我带给你——先别着急走, 不是让你回去!” 第404章 兰波勉为其难地坐了回来:“老师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又是骂我吗?” “……不是。我有点好奇,你们师徒平时的对话内容到底是由什么组成的?” 兰波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了然地接着说道:“那就是煽情的话了。来吧, 我已经准备好了。” 东方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好不容易才从那种难以言喻的沉默里回过神来,开口将波德莱尔在平安夜派对上的话转告出来。 “波德莱尔先生让我问你:香格尔大道上那栋公寓还需不需要为你留着。” 哪怕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听到这个问题后, 兰波还是忍不住晃了晃神, 过了好一会才微微低下头来, 手指在咖啡杯上轻敲着。 法国人似乎一直都很擅长热情而直接的表达自己的心意,但那些过于直白的话语放在这对闹别扭的师徒身上却不那么适用。 香格尔大道这个地址他万分熟悉,甚至可以说是倒背如流——每一个少年都会对自己的老师产生孺慕之情,兰波当然也是这样的。在他十三岁被波德莱尔从乡村的牧场里头找出来那一刻, 他望着眼前这个苍白、却又出乎意料强大的男人,人生在那一刻忽然多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刻影。 而在他十五岁生日那天,他坐在属于波德莱尔的屋子里,鼓起勇气问出了一个问题: “在我成年之后,我可以搬来你的隔壁吗?” 巴黎公社给每一个未成年的超越者都分配了住房,而他因为异能特性,长期在外奔波,所以迟迟没有真正的在巴黎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那时的波德莱尔脸上表情未变,只是拿着红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很是平静的回复了他:“我以为你知道我隔壁的那栋公寓一直为谁留着。” 窗外传来鸣笛声,将兰波从回忆中扯出。他平复了一下在胸腔中翻涌的情感,努力保持着镇定,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随便吧。” 棱模两可、模糊不清……就像是这对师徒此时的关系。 季言秋望着他的眼睛,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很诚实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真的吗?那我今天晚上就这么转告他咯。” 本质上还处于少年范畴的法国人面颊微红,嘴很硬地又重复了一遍:“对,就这么回复他——随便吧。” 说完,他就将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直接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丢下一句话之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推门而出的背影像极了落荒而逃。 “咖啡钱我明天转给你——没事的话别来找我了!” 他真的不想再出任务的时候还随时随地见到熟人,而且是和波德莱尔关系很好的熟人! 季言秋目送着他远去,眼中带上几分笑意,一边将剩下的咖啡喝完,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法国人。 ————————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对了,还有一项作业。” 屏幕里传来温和的声音,对比起先前,身体已经逐渐趋于实体的乔治.奥威尔合上手中的书,望向费奥多尔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满意与欣慰。 黑发的俄罗斯男孩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这一次的作业期限也是一星期吗?” 乔治.奥威尔摇了摇头:“不,不用这么着急,这一次的作业需要的前置准备要更长一些——你有看过诗歌选集吗?” 话已经说到这里,费奥多尔其实也能猜到这次作业的内容是什么,便点了点头:“看过,不过大多数都是华国诗人。” 不知道为什么,华国诗歌的发展程度与欧美地区的诗歌发展程度似乎不是一个量级的,放眼整个欧洲大陆,能在世界诗坛上留下印记的只有寥寥几个。 所以说,如果乔治.奥威尔布置的内容与欧洲诗人有关,可能就有点苦手了。 乔治.奥威尔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惊讶:“不用担心,这项作业和你平时看的诗歌类型并不相关。” 他顿了一下,接下来的一句话内容显得有些突兀:“你知道吗?再过几天就到春天最美好的时刻了。前几天有部下告诉我,郊外的花田开满了花,生机勃勃的样子相当漂亮。” “所以,去试着写一首有关于春的诗,如何?时限是一个月。” 这是一项很符合乔治.奥威尔个人风格的作业。年长的智者在收到后辈的邀请时并没有过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而正如季言秋想的那样,乔治.奥威尔本人是个非常优秀的老师。 别的不说,费奥多尔被宗教所渗透的善恶观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逐渐脱离了圣经中的范畴,真是一个非常好的迹象。 “好的,老师。”费奥多尔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不过又多问了一句,“字数以及描写的对象有要求吗?” “没有,你想要描写什么都行。”乔治.奥威尔非常开明的说道。 如果光看这个相当宽泛的作业限制,那他一定是大学里头最受欢迎的那一类导师。 再次确定了一遍提交时间,费奥多尔抬手挂断了通讯,望着自己手中的笔陷入了沉思。 春天吗…… 他没写过诗歌,不过这种体裁上手本就不难,何况还有长达一个月的时间给他准备。 说起一个月的时间,就让他想到了那个家里所有人都没有提到,但又隐隐期待着的日子:季言秋的生日。 嗯,那主题就定成那个好了……爸爸的生日在春天,怎么就不能算是在描写春天呢? 第405章 定好这项作业的大致方向,费奥多尔心情很好的从椅子上下来,在下到客厅时正好看到站在院子里头接听电话的东方人。 “你不应该让步的。”东方人的语气对比起平日已经可以算得上凌厉,“在这种事上一旦让步就只会给他们更多的机会。”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顿时被无奈以及烦躁所占据。东方人深吸了一口气,语速比方才快了不少:“他们简直就是疯了——这对政府来说到底是有什么好处?产生一个被民众转眼就忘的新闻?还是说他们认为这样战争产生的矛盾就会转移?”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打断了东方人有些激动的话语,这一次,东方人倾听的时间明显要长上不少。等电话那头终于说完,他的情绪也平复了下来,随意地往墙上一靠,说道:“这件事应该还有周旋的余地,你们内部没有一个成员在政府挂名也太吃亏了些……不用你担心,我当然有分寸,知道什么东西不该干涉。还有,要是我不问的话,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会跟我说这件事?” 嗒。客厅里的电视机忽然自动打开,费奥多尔愣一下,走到茶几旁拿起遥控器,意识到应该是前一天晚上果戈里不小心按下了定时播放键。 听到了声音的季言秋也朝客厅看了过来,看到自家养子的身影之后硬生生把自己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低声说道:“好了,待会把事情的始末用邮箱给我发过来。” 随即,他挂断电话,推开玻璃门走回了客厅里,对着费奥多尔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下课了?今天好像比平时要快一点。” 费奥多尔装作刚来不久的样子,点了点头:“嗯,乔治.奥威尔先生还有工作,就提前下课了。” “这样啊……今天学了什么?”季言秋坐到沙发上,和往常一样问起了养子今日份的学习内容。但费奥多尔能看得出来,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有些心不在焉,明显还在想着刚才的通话。 “乔治.奥威尔先生讲了苏格兰□□中英国不恰当的应对手段和背后的政治原因,还顺带着提了一下各大皇室之间的关联,很有意思。” “是吗?那就好。”季言秋习惯性地弯起眉眼,听到玄关处的开门声时很难得地站了起来,打算去迎接,“你父亲他们回来了,我过去看看。” 费奥多尔很善解人意地没有跟上去——爸爸需要做些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如果他也跟着去的话反而没有放松的效果。 独自走路也是一中很好的放空大脑的方式,等季言秋走到玄关时,方才那一通电话所带来的烦闷心情已经退去了,让他得以自然地在爱人与养子面前展露出于平时无异的笑容。 “欢迎回来。”他张开手臂,给了王尔德一个拥抱,紧接着又抱了抱长高了许多的果戈里。 王尔德有些惊讶,但总归还是高兴居多:“今天怎么有开门迎接福利了?” 要知道在平时,来玄关迎接的大多都是费奥多尔,更多的时候根本没有人迎接,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家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因为这个小小的仪式而改变,他们家一向贯彻舒服就好。所以今天措不及防在玄关看到季言秋的身影,算是给王尔德一个惊喜了。 “正好在客厅那里听到了。”季言秋眨了眨眼睛,并没有过多解释,又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晶子今天不来吃饭吗?” “她的社团今天有庆功宴!”果戈里率先抢答,兴致勃勃的样子让人怀疑到底是他的社团得奖还是与谢野晶子的社团拿了奖,“关东大赛的冠军哦!” “这样啊,那还真是厉害,看了明天要给晶子准备一个庆功宴才行。”季言秋有些惊讶,随即毫无保留地夸赞道。 与谢野晶子加入的社团是柔道社,听说是学校里相当强势的社团,晶子居然在短短一个月里就成为了正选吗? 季言秋想到自己的体术课进度,不由得怀疑起与谢野晶子的体术天赋或许能甩他几条街。 “呜哇,与谢野的待遇也太好了吧,我会嫉妒的。”果戈里开始抱怨,但季言秋听得出来这只是拿腔作势的撒娇,并不是真的感到了不平衡。 于是,季言秋宠溺地拍了拍他的头:“好了,等你也拿到奖了我们也给你办——快去换衣服。” 果戈里把王尔德臂弯里的书包接过来,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等他上楼之后,季言秋不再掩盖自己脸上的疲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王尔德从背后环住他,在他的耳边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法国那边的破事……他们政府不知道在发什么疯要搞异能者大清算,谁不清楚是想把战争的原因推到巴黎公社和异能者士兵头上?”季言秋第一次用这么直白的语言去评价一个国家的政府,性格温和的东方人向来都会留一份情面,现在怕是真的被气到了。 他讨厌推卸责任的行为,尤其是利用完之后还要榨干最后一点价值……法国的做法让他控制不住地联想到另一条世界线上的自己,那个被推出去成了替罪羊的宣传官。 王尔德虽然不知道另一条世界线上的事情,但也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别生气了,维克多.雨果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季言秋沉默了几秒:“……但愿吧。”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在玄关相拥了片刻,等到季言秋的心情在爱人的怀抱里平复下来之后,他才轻轻推开了王尔德的手臂,从对方怀里退出来。 第406章 “好了,别站在这里了,先进去……” 他的话说到一半,口袋里便响起了急促的滴滴声。季言秋一愣,随即将手机拿了出来,邮箱上的小红点正在不短跳动着,提醒着收信人对面发送时的急迫。 季言秋动作熟练地点开邮箱——是简.奥斯汀发来的,内容很简单: 【我查到他们的目标地点了,目前已派遣下属前去探查,还没有惊动他们。如果有异样的话,我会随时通知你。 ps.根据目前传回来的情报,那间被法国盯上的实验室……好像还在使用。】 在看到最后那行字后,东方人放在屏幕上的手指忽然顿住,久久没有移动。 第173章 意外横生 “滴滴、滴滴。” 床头的手机传来接受邮件的提示音, 难得赖了会儿床的东方人抬起睡眠不足的沉重眼皮,大脑还处于没睡够的混沌状态,却依旧精确无误地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事实证明,睡前想太多东西只会干扰自己的睡眠质量。季言秋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太阳穴, 感觉自己的天灵盖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旁边的枕头已经空了, 只剩下微微凹下去的痕迹象征着身边的人刚起床离开不久。 很罕见,季言秋居然一点也没有被王尔德起床的动作吵醒, 不知道是王尔德特地放轻了动作好让他睡个好觉, 还是他睡得太沉实在是没法睁开眼睛。 暂时把脑子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开,季言秋凭记忆按下开机键, 屏幕发出的光芒打在脸上, 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让他看看是谁一大早就给他发消息……啊,好像也不早了。 他点进邮箱的图标里, 来自卡洛.科洛迪的信件就这么安静的躺在收件箱,标题正式到像是在给他写纸质的回信, 认真里透露着几分诡异的可爱感。 【to 我的朋友季言秋: 我已经在和国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说起来很巧的是,新租下来的房子就在横滨市内, 离你现在的住所很近。所以我计划着这几天去拜访你,有可能就是今天晚上。 实在抱歉我现在才通知你……我本来没想这么急促, 但匹诺曹这孩子实在是期待与你再次会面, 一直在催促着我去你家做客。 如果确定了是今天晚上拜访的话, 我会在下午三点前给你回信。 你忠诚的朋友——卡洛.科洛迪】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严肃的给他发邮件了, 当然,指的是私人信件。这让季言秋很是新奇的将这封邮件来回看了两三次,随即才郑重其事地敲下回信,告诉自己的友人想要什么时候来拜访都可以。 简.奥斯汀不也是每次都不打招呼就来吗?反正最多就是多拿出一套碗筷罢了, 而且按卡洛.科洛迪的性格,对方估计不会没有吃晚饭就过来。 回完邮件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季言秋感觉自己发胀的脑袋明显好了不少。他又看了一眼已经将近中午的时间,揉了揉脸之后就干脆利落翻身下床去洗漱。 这好像是他这几个星期以来非常难得的晚起——不算上有特殊睡前运动的那几天。因此,等他下楼的时候,家里头的所有人都在客厅里聚齐了,看到他下来时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 季言秋下楼梯的动作一顿,有些茫然:“怎么了吗?” 是他不小心忘记把发带摘下来还是穿的衣服出了什么错?可是他下来时看镜子里头的自己和以往完全没有差别啊…… 而立刻揭晓答案的则是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的果戈里。白发少年相当嚣张地朝着王尔德与费奥多尔伸出了手,语气是难掩的骄傲:“我都说了爸爸会在这个点起来吧?是我赢了!双倍的零花钱归我咯~” 费奥多尔有些无语,而王尔德则是心情很好的当场掏出了自己的钱包,递几张纸币过去。 “……你们,在打赌我什么时候起来?”季言秋轻而易举地就猜出这三个人之前做了什么,一时之间有些无力,“这种无聊的赌局也有必要开设吗?” “只是打发时间而已。再说了,尼古莱看起来非常重视这个赌局。”费奥多尔说完,身边扭过头去对还在向自己伸着手的果戈里补充,“我的那份回房间之后给你。” 果戈里勉为其难的把手收了回去:“不许赖账——爸爸父亲都看着呢。” “我为什么要赖账?算了,你自己去我柜子里拿吧。”费奥多尔叹了口气,选择了最为省力的一个方法。 伴随着斗篷挥动的声音,果戈里迫不及待地消失在了客厅中央。 王尔德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养子互动,等果戈里离开之后才慢悠悠走了过去,搂住东方人的腰,仗着视觉盲区直接当着费奥多尔的面亲了他一口。 “嘶——你做什么?”季言秋没等他继续深入就条件反射地将脑袋向后仰了仰,躲开了对方的嘴唇,恼羞成怒地扒拉了一下他的脑袋,“哪有人当着孩子的面这样的?” “放心吧,这个角度费佳看不到的。”王尔德老爷开始强词夺理,并且追上去又亲了一口。 看不到不代表意识不到我们在做什么啊……这个姿势,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他们两个在亲了吧? 季言秋又往他的后脑勺上招呼了一下,表示自己对这种掩耳盗铃的方法的不支持,随即红着耳根把他推开,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 “今天轮到你打扫卫生……对了,你们早餐吃的什么?” 第407章 “就往常那些,煎蛋香肠和吐司……别太看得起我们三个,能做出这些来已经很不错了。”王尔德被打了一下之后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说到后面还摊了摊手。 “我记得厨房里头有菜谱的吧?”季言秋狐疑的朝厨房的方向看去,头还没扭到一半,就被人又搂了回去。 “亲爱的,有菜谱不代表能100%按着菜谱做出来啊。”王尔德很是无奈的向自己厨艺天赋拉满的爱人解释道。 再说了,季言秋写下的菜谱明显不适用于厨房小白,许多调料分量使用都写的是适量。对于做饭恨不得拿量杯和电子秤、把厨房当作实验室的英国人来说实在是太过简略了些。 季言秋有些无语凝咽:“等后面我手把手教你们一道简单点的吧……天天吃吐司,我都怕你们变成面包脑袋。” 反正他是不能想象每天早上都吃面包抹果酱的日子的——就算果酱的口味玩出花来也没有用。 坐在沙发上的费奥多尔权当自己选择性失明,但翻书的速度明显比刚才慢了不少,彰显着他对那边的监护人互动一清二楚。 季言秋其实说的没错——他们那个贴在一起的姿势,就算看不到正面,也多多少少能猜到是在做什么了。 嗯……或许他下次回华国的时候可以把放在旧房子里头的几本书一起带过来。 —————————— 卡洛.科洛迪说会在下午三点前回复就真的在下午三点前回复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准时到让季言秋怀疑他是不是选择了定时发送。 而与朋友到访这种令人高兴的事情相对的是,简.奥斯汀为他同步传递了有关军事基地旁实验室的新消息:前去探查的钟塔侍从成员确定了那个实验室还在使用,目前在想办法进去。 而且,还有个更不好的消息:实验室里头所进行的实验与季言秋最坏的猜想不谋而合。 正巧的是,这两封邮件几乎是一前一后到达的。季言秋看着紧贴在【人体实验】单词下方属于卡洛.科洛迪的名字,不由得有些百感交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他要再次重申一遍,他非常厌恶有关于人体改造的实验——尤其“实验对象”是全然无辜的人。 简.奥斯汀似乎也能明白他的心情,在邮件的末尾特地花大篇幅安抚了他,并且委婉的告知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需要再耐心等待几天,又或者是半个月的时间。 这非常合理,人体实验是国际上异常敏感的话题,如果不能拿出足以一槌定音的证据,到了后面想要揭发这种行为相当麻烦。毕竟大部分国家多多少少都有进行过这一类活动,只不过都藏的严严实实,只要不被摆到明面上来,基本都会秉承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而季言秋最不希望的就是这件事情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甚至是因为拖长战线而给和国“处理后续”的机会。于是,那汹涌的情绪没过多久就被他自己压制回去,甚至还能冷静地给简.奥斯汀写了一封回信,告诉对方具体调查的方向。 有关于外交谈判的技巧他虽然没有具体学习过,但周围较为亲近的人多多少少都从事着这个方向工作,因此他耳目渲染之下也懂得了一些弹劾的关键证据需要的是什么类型、又或者是哪一种方式可以让处理的速度达到最快。 按下发送键之后,季言秋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感受着自己胸腔的变化,紧绷的情绪都放松了不少。随后,他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去洗了把脸,好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迎接拜访的友人。 季言秋不是喜欢将负面情绪对周围的人宣泄的性格,并且为自己面对友人时所呈现出的精神面貌有一个严格的标准:至少不能愁眉苦脸的。 于是乎,等卡洛.科洛迪按响门铃时,前来开门的东方人脸上还是那副温和而不掺杂质的笑容,完全看不出来今天下午他的心情非常糟糕,甚至不小心把咖啡粉当成可可粉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 “你终于来了!”季言秋很是热情的给了意大利男人一个拥抱,顺带着也与匹诺曹抱了一下。 “希望我准时到了。”卡洛.科洛迪同样面带着微笑说道。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能够在短时间内成为友人是有原因的:两个人站在一块的时候,那种温和到像是午后阳光的气息几乎要笼罩半径十米内的距离,让所有路过的人都能不由自主的感到莫名的温暖。 “我说过了,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季言秋将眼巴巴望着他的木偶抱了起来,在他的手碰到自己时很是惊讶地将眼睛睁大了些,“匹诺曹的手……” 原先那很明显的球形关节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浅浅的木纹还彰显着这孩子是个木偶。 卡洛.科洛迪的眉眼里带上了几分骄傲:“说不定很快我就得找个地方定居下来了——匹诺曹需要上学。” “我很欢迎你来华国,我相信老师他们也会这么想的。”季言秋非常认真的说道。 不过,这注定只是个美好的愿景:华国的落户政策非常严格,卡洛.科洛迪身上还背着意大利的搜查令,在这种情况下接纳对方无疑会让华国惹上麻烦。但从朋友的角度,季言秋还是很希望卡洛.科洛迪能到华国生活。 卡洛.科洛迪自然清楚这句话不能实现,但还是很郑重地点了点头:“华国一直是我理想中的定居地,如果未来幸运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当邻居。” 第408章 “那我可就先期待着了——快进来吧。” 现在正值春天,横滨的纬度意味着这里的一年四季相当分明,因此,那些在冬日里用异能才能维持生机的花朵在春天时展现出了最原始的生命力,几乎要霸占整个院子,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忍不住被吸引视线。 匹诺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些漂亮的杜鹃花,专注到如果不是季言秋将他抱的够稳,都能一头栽下去。 等他们抵达玄关时,匹诺曹还在扭着头看那些漂亮的花,等到门关上之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季言秋主动提议道:“回去的时候带两盆花走吧,匹诺曹看样子很喜欢。” “还是算了,如果不能找到一个地方长期定居下去,那些花朵跟着我们也活不长。”卡洛.科洛迪有些遗憾的拒绝了他。 家庭成员们每次有客人来访时都和往常那散漫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尤其是果戈里,看到他那乖巧的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回话的样子,让季言秋都不由得感到了一丝微妙。 嗯……虽然很快这家伙就会原形毕露就是了。 果不其然,长辈们的注意力还离开超过五分钟,那边的果戈里就已经蠢蠢欲动的开始“研究”起了匹诺曹。 “你的眼睛是什么材质的?” “嗯……父亲说是玻璃。” “那如果我碰的话,你会有感觉吗?” “会吧?有风吹到眼睛的时候我会忍不住闭眼。” “那要是眼睛不小心被打到了怎么办?玻璃这么脆不会碎掉吗?” “我不知道……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就在果戈里不满足于一问一答,打算直接上手实践的时候,一阵很是急促的铃声突兀的在客厅里头响起。所有人都同时愣了一下,随即不约而同顺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最后定位在了季言秋的口袋里。 被视线洗礼的季言秋眉头微微皱起,连抱歉都来不及说就将手机拿了出来——这是他设置的特殊铃声,只有在友人们特别紧急的情况下才会是这种来电通知。 是简打过来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猜测,反馈到现实里仅仅过去了短短几秒钟,季言秋就已经站起来走到楼梯口,按下了接听键。 “言秋!”没等季言秋开口,电话里就已经响起了贵族小姐相当焦急的声音,甚至无意识里带上了几分英国北部的口音。 “我派过去的探子忽然失联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失联——你知道情报部门的所有人身上都会有个特殊的异能烙印,可以在另一头显示对方状态,对吧?” “我知道,所以是那个烙印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季言秋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不,比那个更加严重一点。” 简.奥斯汀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比方才严肃了不少。 “那个异能烙印直接失效了,这说明,有更高一层的异能效果覆盖了上去,又或者说,被转移到了异能烙印无法到达的亚空间,比如狄更斯的里世界,又比如说……兰波的亚空间。” “所以我猜测,兰波和魏尔伦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不确定他们会做到什么地步——总之,你要先过去吗?” 她还没忘记季言秋的目的,要是那对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的搭档临走前想要销毁余下证据,又或者干脆把那地方炸了,季言秋的打算就要泡汤了。 而正巧的是,季言秋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没有过多犹豫的就答应下来:“既然他们会直接对着有钟塔侍从烙印的异能者动手,那就说明事态已经超出了他们预想范围……这件事不能闹太大,我现在就过去。” “好,那我也现在出发。”简.奥斯汀并没有多嘴,留下这句话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季言秋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有条神经又开始不知疲惫的跳动起来。 这么快就行动……他真的搞不懂那对搭档的思路了。 仅是感慨了几秒钟,他就快步转身朝着玄关走去,还没等言灵的银色文字半空中书写完毕,一只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需要带上我吗?”不知从什么时候跟了上来的王尔德用相当平淡的语气说道,就像是让季言秋出门购物时也带上他。 季言秋犹豫了一下,但书写言灵的动作却没有停止,等那行银色的小字飘到门上构建起了空间连接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不确定会不会和兰波他们起争执——不管异能综合强度怎么样,在战斗方面他实在是不算擅长。 王尔德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向前一步和他一起推开了门。言灵与往常一样顺利生效,门后就是他们要找的实验基地。 季言秋在踏过去的那一刻就挥手将言灵收回,虚构的门缓缓消散。他扭过头去,对着王尔德说道:“这里应该是走廊,先去尽头那间看——” “保罗!你疯了吗?!” 一道掺杂着愤怒与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几乎可以说是怒吼。而这道声音的主人,季言秋不巧在上个星期刚见过。 东方人默默地将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拉着王尔德的袖子换了个方向。 “看来不用找了,应该就是那里。” 第174章 你们两个不要再打了啦! “保罗!你疯了吗?!” 实验室里, 黑发的法国人左手无力的垂下,血液顺着手指向下滴,在地上晕开刺眼的鲜红。他的整条手臂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不只是因为疼痛, 还是因为……这个伤口产生的由来。 第409章 站在他对面的保罗.魏尔伦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 就像是刚刚开出的那一枪只是兰波的错觉。 被背叛的愤恨与莫名的荒谬感涌上心头,大脑都变得混沌起来。掌心的血洞不断传来刻骨铭心的痛, 几乎要无法忍受——可明明加入欧洲情报局许久的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痛觉。 不过, 这份疼痛也并非只有坏处,至少能够让他痛苦的保持着清醒, 还能勉强抓住混乱的思绪, 在内心的震荡之中依旧条理清晰,哪怕他内心深处并不想要这种冷静。 实验室里一时安静至极, 只有后方营养槽中抽气泵的气泡声,以及液体滴落在地面上飞溅起来的声音。嗒、嗒, 明明十分微弱, 落到兰波的耳中却震耳欲聋。 魏尔伦依旧没有说话,兰波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的让自己的气息平复下来,将受伤的手藏到了身后。 “我们先回去, 回去之后再说。”有着黑色长发的年轻人努力的让自己的话语变得轻柔, 但暗金色的立方体却悄然在他的手上浮现, “等我们回临时落脚安全屋之后再聊一聊……” “我不会再回去了。”魏尔伦开口打断了他, 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兰波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向前走了一步:“……你在开什么玩笑?这是什么意思?保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魏尔伦没有动弹, 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法国人额头上渗着汗珠的脸:“无论是法国还是安全屋,我都不会再回去。” 属于人造神明的那双通透而美丽的眼睛里只是客观的倒映着世间事物的影子,但落在安静的沉睡于培养槽中的男孩身上时,却莫名多说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兰波本能地对他眼里的这种陌生情绪感到不安,依旧在不断往外流淌血液的手不受控制的收紧,尖锐的痛觉仿佛是揪紧他心脏的手。 “理由呢?”愤怒到极致反而能让人冷静下来,兰波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你知道这相当于叛逃吗?” “我知道。”魏尔伦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目光落在了法国人背在身后的手上,“而我也知道……你现在很想杀了我。” 他们到底搭档了数载,了解对方的程度比自己想的还要更深,他当然可以捕捉到对方身上那难以压抑的杀气。 亲友想要杀了我。北欧的人造神明眼睫垂下,心头泛起了一丝名为“难过”的情绪,但身周却泛起了黑红色的危险光芒。 但没有关系——今天之后,他就会拥有真正的家人。 不知道是谁先出的手,暗金色的亚空间狠狠的膨胀开来,将周围的一切吞噬。而就在即将触及到魏尔伦之时,黑红色的光芒大盛,于这一瞬间增强的重力几乎要将周围的空间尽数扭曲。 两道超越者的攻击就算不是全力,造成的冲击波也足以让周围的物品扭曲崩坏。玻璃破碎的声音一道接一道的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刺耳的警报声。 魏尔伦微微皱眉,看向了营养槽被打破后随着里面的液体一同滑落到地上来的男孩,身上的重力调转方向,几乎化为了一道黑红色的影子。亚空间紧随其后,空气裂缝于男人的手臂上留下深深的划痕,也成功阻断了他将孩子抱起的动作。 兰波的脸上冰冷一片,暗金色的立方体与他的身边漂浮着,散发着危险而锋利的气息。 “跟我回法国,我们完成这个任务。”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只要你跟我回去,这场意外我可以全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回应他的,是魏尔伦拔出腰间佩戴的军用匕首的动作。 这让兰波的心彻底冷了下来,他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彻底收起了一开始抱有的侥幸,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背叛的搭档。 “好,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只能将你的尸体带回去了。” 重力形成漩涡被亚空间狠狠碾碎,而一向被称为人形兵器的魏尔伦当然不会一味躲闪,直接调转方向便迎了上去,将方才冲击波所击碎的椅子碎片狠狠的踢向黑发青年的头颅。 两个人谁都没有留手,分明一个小时前还是亲密无比的搭档,这时却像是生死仇敌,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罢休。兰波掀起桌子挡下朝他挥来的一刀,咬着牙吼道:“保罗,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就要为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实验体而背叛我吗?!” 他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凌厉的斩击而来。兰波一个侧翻及时躲开,但飞舞在半空的长发却被削下了一缕,洋洋洒洒的落到了地上。 “阿蒂尔,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不会明白?我不会明白什么?!我多么了解你——” 两个超越者之间的战斗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更别提正在战斗的两人都被古怪的情绪占据了全部身心,根本没有留意到已经被他们毁了大半的实验室。昂贵的设备以及精密的仪器通通化为了废铁,营养槽中的液体流淌一地,与落下的尘灰一起搅成了烂泥。 暗红色的重力压缩成近乎黑色的巨大圆球,兰波仿佛不甘示弱一般也增大了异能的输出量,整个世界都因为两股强大力量的对峙而震动起来! 而就在这道足以将半座实验室毁掉的对波撞上之时,将整座实验室笼罩进去的亚空间被狠狠的劈出了一条裂缝!而下一秒,两行银色小字所构成的锁链先行一步从缝隙中飞出,在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便紧紧环上了他们的脖颈,只是眨眼之间便没入了他们的皮肤之中。 第410章 令人窒息的束缚感传来,兰波下意识地去抓挠,却只触及到了自己空无一物的脖颈。但很快,他就顾不上这点难受了——他的亚空间完全消失了! 原先被亚空间以及重力控制着漂浮在半空中的物品尽数落下,砸到地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魏尔伦重重地咳嗽出声,捂着自己的脖子,脸上尽是疑惑与茫然。 他们的异能……突然消失了。 响个不停的警报声忽然关闭,取而代之的,是东方人有些沙哑的咳嗽声。 “你们两个是疯了?” 沙哑的声音也难以挡住东方人语气中的愤怒与不可置信,两人同时抬起头来朝着门口看去,正正好对上了一双仿佛在酝酿着风暴的棕色眼睛。 兰波无力地张了张嘴唇,莫名生出了一种心虚感,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季言秋?咳咳咳咳……” 颈间的锁链还在不断施加力量,季言秋瞥了一眼难以呼吸的两个法国人,手指一动,收回了半道言灵。 他一共下了两道言灵,一道是把这两个家伙的异能给封住,一道就是实际意义上的【束缚】。 很难说他是不是在蓄意报复……毕竟他为了封住这两个超越者的异能,刚刚还紧急的进入了审判庭里打了场辩论赛。 撤回了部分言灵后,原先刺痛无比的嗓子微弱好转了些。聊胜于无,但也好过继续吐血。 季言秋将刚刚擦拭过血迹的手帕放回王尔德的怀里,顺便轻轻地将他往后推了一下,打断了他上前担忧问询的动作。随即,他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地上有些狼狈的两个法国人,颇为头疼地开口:“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要把横滨炸了?” 看看这座实验室吧——都快变成废墟了!他都得担心一下自己还能不能在一片狼藉里头找到自己想要的证据! 魏尔伦低垂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而兰波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抿着嘴唇没有开口。季言秋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他们的回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神经又在突突跳动了。 “都不愿意说原因是吗?好,那我们就等到简.奥斯汀过来吧。让她用异能力好好听一听你们到底是在犯什么毛病!” “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听到简.奥斯汀这个名字,刚才还闭口不言的兰波顿时将脸抬了起来,有些焦急地喊道,“季言秋,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们冲昏了头在别国的军事基地里打起来?” 兰波的瞳孔颤抖,看一下对面魏尔伦的眼神里包含着复杂无比的情绪。 “……我说过了,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私事。” 季言秋又深吸了一口气,转向了魏尔伦。 “保罗.魏尔伦——这是我第一次见你。既然兰波不愿意说,那你愿意吗?” 来自北欧的人造神明沉默不语,就像是一座不会说话也不会移动的雕像。 可能是异能大幅消耗抽干了他的体力,又或者是纯粹被这两个哑巴给气的,季言秋扶住了王尔德的肩膀,借着他的力量让自己站稳。 这算什么?迟到的青春期?……不,这样论起来,其实两年前他刚见到阿蒂尔.兰波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变成叛逆少年了。 稍微平复了一点心情,季言秋环顾这个实验室一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个有着红色头发、安静躺在地上的男孩。寻常人可能会在第一眼时将注意力放在那头耀眼的红发上,但季言秋第一眼望过去,却是马上注意到了那孩子身上密密麻麻的针孔与伤痕。 这是…… 他心头一沉,快步走了上去将男孩抱起。男孩冰冷的身躯异常轻盈,让季言秋几乎是吓了一跳:哪怕是身材瘦弱的费奥多尔也要比这孩子结实的多。 而就在他百感交集地要抱着孩子转身之时,脚下的影子忽然从地上立起,直接用肩膀挡下了冲他袭来的匕首! “啧!”王尔德脸色暗沉地将突然暴起的魏尔伦按倒在了地上,“被封住了异能还想搞小动作……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对自己的体术很自信还是过于大胆。” 魏尔伦挣扎了一下,不输超越者的体质让他其实拥有着挣脱束缚的力量,但下一秒,冰冷的刀刃就直直悬停在了他后颈之上,只要他一有动作,想必影子就会毫不犹豫地劈下去。 “是我失算了……早知道应该直接限制他们的行动能力。”季言秋叹了口气,仔细观察着怀里的男孩。 男孩禁闭着双眼,哪怕刚才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丝毫没有要醒来的痕迹。季言秋不太能确定是被注入了特殊的催眠药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他并不打算在这里将这孩子唤醒。 无论怎么说,能被众星拱月的藏在实验室最深处的孩子必定是整个研究项目的核心。按他对能动用人体改造的研究员的印象……要是这个红发孩子的作用和谢瑞特差不多就糟糕了。 ——他是真的不想拯救完西西里岛之后又来拯救横滨。 王尔德根本没有留手,刀刃几乎是紧贴着魏尔伦的皮肤,在魏尔伦没来得及停下挣扎的动作前直接在对方的后颈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血痕。兰波注视着这一幕,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这边,季言秋检查完这孩子的生命体征,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他裹紧,抬起头时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第411章 “你们来和国的任务是为了回收某个重要资料吧?”他顿了一下,“听起来没什么值得矛盾的点。所以,导火索是什么?别告诉我只是单纯的吵架。” “这你就要问保罗了。”兰波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别那么抖,“我也很想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才想这样?!” “我说过了,你不会理解我的。”被死死按在地上的魏尔伦说道。 “我不能理解你?荒谬!是我亲手将你带回来的!现在告诉我,我没有办法理解你?” …… 季言秋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听了半天也没能筛选出什么可用信息,不由得嘴角抽搐两下,望着从走廊尽头急匆匆往这边赶来的人影,叫停了这场没完没了的争论。 “好了,先不要说了,你们再这样下去吵上三天三夜都没有结果。” 争吵声消失之后,皮靴踩踏在地上的声音异常清晰。在实验室里四人的注视之下,棕发的贵族女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随即望着化为废墟的实验室,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 “是啊,我也想问。”根本没能想到自己的任务里还会出现其他异能者身影的兰波凉凉地说道,“这是什么情况?” 季言秋这么言出必行,真的把简.奥斯汀叫过来了啊? 第175章 原来是互殴吗 面对着目瞪口呆的友人, 季言秋很贴心的为她进行了概括:“我来的时候他们就打起来了,这里是他们打架的成果。” “打起来?我以为这对搭档要手拉手到世界尽头……嘶,兰波,你骂人的词汇有点脏。”被读到的心声吵到脑子的简.奥斯汀吐槽道。 兰波看上去有些惊讶:“你会法语?” 简.奥斯汀的额头青筋跳起, 咬牙切齿的回道:“阿蒂尔.兰波, 我好歹也是个贵族!” 别把她说的像个文盲一样!身为贵族,精通欧洲主要语言是基本功!更别提本来就和英语同源的法语了! 兰波并不是很真诚的道了个歉:“我只记得你是从乡下来的了, 抱歉。” “……你不也是从乡下来的吗?算了。和你扯这些只能气到我自己。”简.奥斯汀做了个深呼吸, 让自己从这场过于幼稚的争辩之中脱身,转向了东方人, “你检查过损坏程度了吗?证据还能剩下多少?” 她已经不指望那些资料能够完好无损了——看实验室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样子, 能保存一半都已经算是幸运。 季言秋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检查,但目测实验数据应该没有存放在这里……算是个好消息吧。” 这也让他庆幸自己来的及时, 不然就按这两个法国人打架的趋势,再这样打下去, 把整间实验所都炸没了也正常。到时候引来了和国军方就更麻烦了…… 想到这里, 他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和国军队有被惊扰到吗?” 实验所离军事基地的训练场很近,他不确定这栋建筑的隔音效果怎么样。 简.奥斯汀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我来的时候已经叫人处理了, 放心吧。这座实验室有一半都在地下,只要不是塌方, 基本上都传不到上面去……幸好我的人提前拦截了警报系统。” 刚刚还闭口不言的兰波忽然看向了简.奥斯汀, 幽幽地说道:“我们也有做提前拦截, 别把我们说成这么不专业的样子。” 简.奥斯汀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但凡你们还有点职业素养就不会选择在这里打起来。你们在来之前没有看过要回收的物品的资料吗?要是引爆了怎么办?——啊, 多谢你,现在我也知道了。” 下意识在心里回忆起资料而忘记反进行读心处理的兰波:…… 可恶的心理系异能者!可恶的英国佬! 他立即将心里所想的事清空,在简.奥斯汀的异能曝光之后,所有官方异能者都特地培训了这个技能。简.奥斯汀很是失望的说道:“啊, 怎么不继续想了?我才刚听到一半呢。” 兰波瞪了她一眼,双手环胸调转方向不再看她。成功把天聊死的简.奥斯汀耸了耸肩膀,不过看上去倒是一副得胜者的自豪姿态,走到东方人的身边,看向了他怀里那个沉睡不醒的红发男孩。 简.奥斯汀认真的侧头倾听片刻,随即摇了摇头:“不行,我听不到这孩子的任何心声……应该是深度昏迷状态。” 【傲慢与偏见】在发动目标进入沉睡时也可以聆听到模糊不清的心声,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就是目标对象已经失去了一切对外界的反应。 季言秋眉头微微皱起:“什么也听不见吗?” 那就有些难办了……如果不能从这孩子的潜意识中窥探出他的身份,季言秋实在是不敢唤醒他。 一般来说,研究特异点的实验都是像谢瑞特那样用来作为高危险级【定时炸弹】,他不能保证这孩子是否也是类似的状况。 “你听不见是很正常的事。”刚才一直被按在地上沉默不语的魏尔伦忽然开口说道,哪怕后颈已经被利刃割出深深的血痕,也在仰着头看向他们这边,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只有看到男孩瘦弱的身影时才忽然染上几分温度。 简.奥斯汀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有些诧异的将头转过来:“一直没能听到你声音,我还以为你不存在……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412章 魏尔伦将目光收回来,放到不远处的地面上,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就像是你听不到我的心声一样,你也不会听到他的心声。” 简.奥斯汀愣了一下,几乎是下一秒就顿悟了他话语中的意思,和季言秋交换了一个眼神,沉声说道:“他和你一样?” 这句话颇有些语焉不详的意味,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简.奥斯汀指的是什么。在沉默中,魏尔伦缓缓点了点头,看清楚他动作的简.奥斯汀非常不优雅的骂了句英国乡下俚语。 “你们法国人还真是厉害啊,这种资料都能丢?” “你们英国也不遑多让吧。”魏尔伦面无表情的刺了回去,“之前不也在西西里岛丢失了一批资料?” 突然听到这起熟悉的事件,季言秋瞬间回忆起了不太美妙的过往,嘴角的笑容弧度瞬间变得有些勉强。而简.奥斯汀则是触发了英国人对法国佬嘲讽的被动反击,立刻反驳回去:“那也比不上你们啊——在我们时钟塔里,这种实验都是机密中的机密,一个字母都不会流传出去的。” 她在说这句话时特地用了法语,显而易见的是,用对方母语进行攻击的威力十分强悍,不一会儿,简.奥斯汀就怒视着不远处根本没有开口的法国人:“阿蒂尔.兰波!钟塔侍从没有破产!” 兰波故作无辜的看向了她:“我并没有这样说啊,我只是感慨了一下来之前看到的情报而已——听说钟塔侍从的资金周转非常紧张。” “你确定你心里头是这么说的?”简.奥斯汀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与其指望钟塔侍从破产,倒不如回去好好拯救一下你们的巴黎公社,别到时候一回去发现老家被取缔了,那可怎么办呀。” “哦?那也比你们辛辛苦苦做皇室的狗还得被议会卡着脖子好。话说,你们骑士团的人数还不削减一下吗?英国就这么点地方,封地够用吗?” “这么关心我们的爵位分配问题,是想跳槽来钟塔侍从吗?好啊,我挺欢迎的,我提前替行动组欢迎你,到时候把你派回老家怎么样?” “噢——原来钟塔侍从已经沦落到要去找乡下小贵族拉投资的地步了。能这样放下身段,我还真是自愧不如。” …… 俗话说的好,别让英国人和法国人吵起来,不然再过上十年他们也不会消停。在王尔德与魏尔伦都忍不住加入战局之后,被他们夹在中间的唯一一个华国人季言秋终于忍不了了,用沙哑的声音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这场极度没有营养的争吵: “安静!” 这片区域顿时安静下来,过了半晌,简.奥斯汀小小声的开口道:“言秋,你好像变强了。” 在封印了两个超越者异能的情况下还能这么中气十足的说话呢! 季言秋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说道:“简,你也闭嘴。” 没了英国人和法国人法语里夹杂着英语的争吵,季言秋顿时感觉自己的耳朵清净了不少。他把怀里的孩子塞给王尔德,掏出手机给通讯录里的几个人发去了消息。 兰波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慌神:“你在给谁发消息?” “在给能来给你们收拾残局的人。”季言秋手机翻转过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那几串法文字母相当显眼,“我不喜欢干涉他国内政,你们也不愿意跟我说争吵的原因,那这件事就让你们法国人内部解决好了。”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兰波还是无比清晰的捕捉到了一串熟悉无比的法文单词,表情与短短几秒内切换了无数种,最后定格在了自暴自弃一般的平静。 “好,让他们过来吧。”兰波的声音有些颤抖,“最起码能把保罗带回去。” 季言秋敲键盘的手一顿,默默看向了魏尔伦。北欧的人造神明显然听到了这句话,但依旧注视着不远处的地面,未发一语。 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让季言秋不由得心生了几分好奇,但现在也不是八卦的时候,只能暂时把好奇心压了下去。距离这里最近的卡洛.科洛迪率先发来了回信,并且即将到达现场。而雨果和波德莱尔则就没那么快了,季言秋估计他们最早也得几个小时才能到。 除非巴黎公社能舍得脸面去求助狄更斯……但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 把回信都编辑好,季言秋走向了被损坏到看不出原样的仪器前,用自己在钟塔侍从学到的蹩脚机械原理,在那团废铁里头找到了放置存储器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块拿了出来。 看起来似乎没有被破坏……希望里头能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又搜罗了一圈,试图找到一些纸质资料,但大部分都是没有注释的数字乱码,他研究了许久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只好通通收了起来,准备回去破译。 在走到最中间那个破裂的营养槽前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向了正在低头沉思的兰波:“你们要回收的物品……就是那个孩子?” 兰波抿着唇不说话,但季言秋观察了一下他脸上的微表情,已经确定了自己说的是对的。 这让他未免有些惆怅——这帮研究人员为什么一个个都热衷于让特异点活过来?魏尔伦是一个,谢瑞特是一个,现在还多了一个这个可怜的孩子。 确定这间实验室里已经没有值得收集的资料之后,他沉思片刻,决定还是等卡洛.科洛迪过来再说。 虽然听起来有些残忍,但卡洛.科洛迪绝对是在场的几个人中除了魏尔伦之外最了解人体改造实验的存在。他不能确定定红发孩子是类似于匹诺曹的异能造物,还是被强行植入了特异点的异能者,只能等“专业人士”来分析。 第413章 他希望是后者——因为这样他就能将特异点与这孩子剥离。【愚人的悖论】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只不过需要他去审判庭里打一场辩论赛。 卡洛.科洛迪没让他们等多久,不一会儿,这座破烂不堪的实验室里迎来了第六位异能者。意大利人在看到这片废墟以及被压在地上的魏尔伦时缓缓停下了脚步,脸上闪过几分茫然。 “原来邮件里说的是真的?”卡洛.科洛迪的目光有些纠结地在这对气氛诡异的法国搭档身上游晃,“你们两个真的打起来了?” 虽说他与这对搭档的合作次数并不多,但也有听闻这两人向来形影不离,关系好到整个欧洲都知道……他收到季言秋发来的邮件时还以为是这对搭档和别人打起来了。 原来是互殴吗……总感觉听起来比歌德和席勒打起来还要荒谬。 兰波麻木地看着这位不算陌生的意大利人,心情比看见简.奥斯汀进来时平静多了。 又是一个在欧洲时的熟人。如果再加上正在往这边赶的维克多.雨果和老师…… ——他到底是在和国还是在欧洲? 第176章 【快到了。】 被友人背叛的愤怒与恨意渐渐的淡了下去, 随之而来就是被熟人围观的尴尬。 简.奥斯汀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内心松懈下来的这一瞬间,故意捂着嘴做出在偷笑的样子:“先别急着绝望呀,你的大家长不还没有来吗?” 兰波坚定地抿着嘴唇,开始在心底默念有关于英国佬的一百个讽刺笑话, 成功让简.奥斯汀对他失去了兴趣。 季言秋暂时无视那边突然挑起又短暂熄火的英法战争, 示意着卡洛.科洛迪过来,把手里的资料递了过去。 “怎么样?能看出什么吗?” 卡洛.科洛迪看着手里头那一串又一串的数字编码, 沉默了半晌, 随即很是委婉地说道:“或许让柯南.道尔先生来解读会更好。” 季言秋本来也没抱有多少希望,叹了一口气之后从王尔德的怀里接过孩子, 来到了卡洛.科洛迪的身前。 “这就是我说的孩子。”东方人的眼里带着些许期待, “他和谢瑞特一样吗?” 他说得很委婉,但卡洛.科洛迪几乎是下一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心翼翼地将那孩子接了过来,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不是。” 原先还有些紧张的季言秋脸上的表情顿时舒展开来, 松了一口气, 露出了带着微不可查的庆幸的笑容。 “那就好。” 其实很难说得明白异能造物能不能算是真正的生命……但有匹诺曹和雪花在前,如果这孩子真的是特异点的人类形态, 季言秋也很难将他当作是无生命体消除。 当初让他亲手将谢瑞特抹消已经十分挑战他的极限,再让他来一次, 他就得控制不住心里的哀怨, 控诉太过残忍的命运了。 “不过, 这孩子身上的气息有些特殊。”卡洛.科洛迪把男孩交回到东方人的怀中, 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说道,“他给我的感觉很像是艾米莉……我是指,被影子附身的艾米莉。” 艾米莉.勃朗特, 异能为【呼啸山庄】,可以操控阴影进行附身,被附身之人会被阴影影响,主要表现为能力与性格反转。是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可以干脆不用的实用异能,很适合暗杀。 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艾米莉.勃朗特的阴影也可以被称为异能造物。再结合这场实验的内容,卡洛.科洛迪的意思就很明了了。 季言秋有点失望,但又不怎么意外:“特异点就在这孩子体内……现在醒不来应该是某种防卫机制。” 就像是谢瑞特在被唤醒前体内的能量也会被压制一样,被植入的特异点没有爆发,应当就是被用某种手段锁在了男孩的身体里。 不出所料的话,使用【钥匙】得在这间实验室里……季言秋转过身去,对着和简.奥斯汀无声对骂的兰波问道:“你们找到了吗?唤醒特异点的钥匙。” 兰波姑且停下了在心里头贬低钟塔侍从的话,回答道:“我说没找到你会信吗?” 简.奥斯汀在下一秒就揭穿了他,嗤笑一声后说道:“钥匙是代码,他们早就找齐了,要在实验室里的指定仪器输入才行……等等,两千多条?” 贵族小姐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这间实验室里的研究员是不是太小心谨慎了点?” 那可是两千条代码!英国皇室的金库密码都没这么多位! 卡洛.科洛迪倒是知道一点内情,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魏尔伦:“如果用的是那一串数据的话,保险些倒也无可厚非。” 毕竟……那可是涉及到了世界底层法规的特异点。 季言秋不太清楚有关于【牧神】的实验,只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抿了抿唇,还是把唤醒的事先放下了。 消除特异点对他来说不是不可能的事,但他不能用横滨人民的生命去赌。 实验室里头再次安静下来,季言秋和卡洛.科洛迪小声讨论着特异点分离的事项,兰波和简.奥斯汀相看两厌,至于魏尔伦则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 只不过,没等这种诡异的平静持续多久,又是两道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季言秋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发现邮箱里三分钟前收到了一封来自雨果的邮件,标题简单明了——【快到了。】 这么快?他惊讶地迎了上去,余光看到某个黑发的法国人心虚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第414章 先一步走进来的是波德莱尔——或许用走这个词来形容他的移动方式不太合理,因为季言秋只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自己身边擦过,再回过头,波德莱尔已经站在了兰波的面前。 “……” 波德莱尔的脸色依旧苍白无比,呈现出不似人类的珍珠白,此时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青年时,很像是一只刚从昏暗阁楼中走出来的鬼魂。 可兰波的脸色比他还要苍白,那双眼睛躲闪着,就连和对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人总是会在潜移默化之中与自己亲近之人越来越像,在不知不觉之中,波德莱尔那种沉默的、深沉的性格也变成了名为阿蒂尔.兰波个体的一部分,深深的刻在了他的灵魂里。 法国人的拧巴以及感性是刻在基因里的存在,和莱茵河一同流淌在每个法国人的血脉之中。这也导致了这一对相似但又不似的师徒逐渐走向道路的两端。 那一片角落的空气都似乎变得沉重起来,沉甸甸的压在肩膀上,使人觉得难以呼吸。经过了漫长的几分钟,波德莱尔开了口,语气和离别之前没有一丝变化。 “走吧。” 除了这个简短的单词之外,他没有留下更多的解释,直接转身走出了实验室。但兰波却是明白他的意思,抿了抿唇,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在他们两人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之后,季言秋才将带着些担忧的视线收回。一只手亲昵的搭上他的肩膀,转过头去,维克多.雨果那张笑脸几乎近在咫尺。 “是不是很惊讶我们会来的这么快?”总是一幅不着调样子的巴黎公社领导人笑嘻嘻地说道,还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在收到你的邮件之后,我们不惜去求助了狄更斯,直接跨越了整个亚欧大陆才过来的呢。” “那你们还真是辛苦。”季言秋不咸不淡的说道,但到底还是顺着维克多.雨果的意思把探究的心收了回来。 还是算了,那对师徒之间的矛盾谁也不能插手,就让两个法国人别扭着好好谈一场吧。 总不能真的打起来……他记得波德莱尔先生的异能并非是攻击型的。 维克多.雨果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便在某个金发男人阴森森的凝视之下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若无其事的重新与东方人拉开距离。 “这次还多谢你出手把他们拦下了,不然也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祸来。”说着说着,他就朝后瞥了一眼被摁在地上的魏尔伦,看到对方那心血淋淋的后颈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可悠着点,我们巴黎公社能打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少。” 王尔德漫不经心的让影子将刀锋往上移了移:“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的。” 维克多.雨果:“……你要是有分寸的话,魏尔伦的脖子也不至于成这样。” 话是这么说,但谁都清楚这种程度的伤口的对于人造神明而言并无大碍,只是看上去可怕了些。维克多.雨果又将那轻飘飘的目光收了回来,就像是刚刚只不过是履行了一下身为巴黎公社领导人的义务。 “需要我给你讲讲来龙去脉吗?”季言秋非常贴心地说道。 由于邮件发的有些急,他只是简单的提及了一下前因后果,最关键的还是这对搭档突然反水的事。 “那倒是不必了,我们都能猜的出来。”维克多.雨果若有所指的说道,“——只有关于他们为什么打起来这件事没能猜到。” “那想必很快就能有答案了。”一道声音忽然加了进来,听上去有些幽怨。 在场的人一多,心声汇聚到耳朵里就有些吵闹了。简.奥斯汀虽然知道这没什么用,但还是捂了捂耳朵,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能尊重我一下,用上你们的反读心技巧吗?” “噢,可我记得你之前出席过一场高达百人的宴会,耐受性还没有提高吗?”维克多.雨果故作惊讶地说道。 “……这不能相提并论吧?我能忍得下一百个人在耳边叽叽喳喳,不代表不会烦你们几个的声音轮番轰炸!”简.奥斯汀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亲爱的奥斯汀小姐,你可以求助可爱的朋友季言秋来帮忙把这个能力关掉的。”维克多.雨果很是体贴的给出了他的建议,随即将注意力下移到了红发男孩的身上。 “啊……可怜的孩子。”法国人轻声说道。 季言秋注视着他的侧脸,发现那双黑瞳里泛起了一丝波澜,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别的情绪。 一双手伸了过来,将季言秋怀里的男孩抱走。维克多.雨果的手指在男孩的眉心抚了抚,神态让季言秋不由得联想到巴黎圣母院中的那幅壁画上怀抱着新生人类的神。 这让季言秋莫名感到了几分疑惑——从他们认识开始,维克多.雨果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喜爱孩子的痕迹。 是身为人类应有的怜悯,还是联想到了某些东西? 只可惜,还没等他深入探究,维克多.雨果就将眼底的情绪收了起来,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 “我认为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再聊,你觉得呢?比如说你的住处?” 季言秋有些迟疑:“可是这孩子的唤醒机制……” 维克多.雨果伸出一根手指搭在了自己的唇前,故作神秘地说道:“别着急,不止这里有配套的仪器……希望他们是照搬过来的。” “对了,我都忘记你们是来回收泄露资料的了。”季言秋揉了揉太阳穴,收回了对他“换地方聊”这个提议的意见,回头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实验室,略感头疼。 第415章 “你觉得这两个小崽子一路杀下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维克多.雨果语气雀跃:“我们都是直接从外面走进来的,你说呢?” 季言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从口袋掏出了手机,将联系人列表拉到【和国】那一栏,拨通了森鸥外的电话。 在对面接通后,没有丝毫铺垫的,季言秋直接说出了让森鸥外差点把手机摔下去的句子: “你之前不是要一个把横滨市长拉下来的机会吗?现在过来军事基地,这里有个现成的大把柄。” ——而且是可以把和国政府里一半的官员一口气撸下来的、致命的把柄。 第177章 困境的巴黎 在把烂摊子抛给森鸥外烦心之后, 季言秋很冷酷地甩下“半个月之后我会把证据传到各国政府,抓住机会”这句话,就拖家带口……哦不,就带着熟人们回到了自己的小洋房里。 波德莱尔和兰波之前的氛围依旧微妙, 但季言秋暗中仔细观察了片刻, 还是认定了这对师徒僵化的关系稍微软化了些——只有一点点,但已经很令人欣慰了。 维克多.雨果自从把红发的孩子抱过来之后就没撒手了, 季言秋也没有开口提, 就这么让他一路抱了回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孩子会到法国去。季言秋在心里想道。 不管原先欧洲情报局下达的带回方式是什么, 在维克多.雨果到来之后, 回去的都会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孩子。巴黎公社太需要新的战斗力了。 为了不影响市容,王尔德暂时收回了对准魏尔伦的刀刃, 但一条不起眼的锁链依旧死死捆住了对方的手臂。魏尔伦对自己这仿若犯人般的待遇没有意见,目光虚虚地落在维克多.雨果的后背, 任谁都知道他真正想看的人是谁。 等到达小洋房后, 季言秋先是提前让两个孩子到三楼去,随即将客厅当成了临时的会议厅, 还没开口,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的简.奥斯汀就先叹了口气。 “唉……你们这对师徒……算了。” 兰波和波德莱尔同时看了过去, 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 但转向东方人那急切的动作却暴露了他们的内心。 “言秋季言秋, 能先把她的异能封上吗?” 简.奥斯汀:“……不想让我听就别在心里想啊, 我还嫌你们拧巴的情绪影响到我心情呢。” 季言秋无奈地笑了笑,委婉地拒绝了这个略显失礼的要求:“抱歉,但这种事应该征求本人意见。” 而显而易见的,简.奥斯汀不会同意的。 兰波微不可查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随即眼睫垂下,阴影遮住了一半的眼睛,有些阴沉。 “那你听就听吧,反正你也不会说出来的。” 他的话一语中的,简.奥斯汀张了张口,却又不能反驳,被迫听了一耳朵法国人阴暗扭曲的内心独白之后选择了闭嘴。 闷骚又内耗的法国人……有时候真想把自己的异能和别人共享。 季言秋清咳一声将偏了的话题拉回来,朝维克多.雨果使了个眼色:“所以,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任务是勉强完成了没错,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忽略一个事实——魏尔伦突如其来的背叛行径。虽然季言秋及时赶到制止了两人的打斗,将影响控制在了小范围内,可魏尔伦行为里头的意味却是不可能被错认的。 按照法国那边的标准,判定罪行深浅需要参考犯人的主观意愿如何。也就是说,无论从客观行为还是主观意愿,魏尔伦都会被判定为是叛徒,甚至更加严重些,比如……叛国。 至于兰波这个受害者会不会因为冲动行事被连坐他就不知道了。有波德莱尔先生从中调和,应当不会有什么实际的处罚。 不过,他估计兰波本人也不是很在意。季言秋瞥了眼故意把头扭过去,但余光却控制不住看向魏尔伦的兰波,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接下来?当然是回巴黎,这两个家伙的事情还等着解决呢。”维克多.雨果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兰波和魏尔伦,“还有这个孩子,得先带回去才行——可能要麻烦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巴黎一趟了。” 不仅是为了帮忙处理特异点分离的事,还有作为巴黎公社隐藏的威慑力,为维克多.雨果和政府拉扯时提供底气。 和平之星这个名头可太好用了,维克多.雨果明白,季言秋本人自然也明白。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好,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越快越好。”波德莱尔忽然开口道,语气里却没有急切,“要在那边得到消息之前。” 季言秋愣了愣,在于维克多.雨果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从那晦暗的目光里读出了许多东西,心瞬间便沉了下来。 魏尔伦的背叛事件正好爆发在法国政府对以巴黎公社为首的异能者步步紧逼之时……这实在太不是时候了,简直就是给政客递把柄。 政客攻击异能者的理由无非就是两点:危险性和不可控性。身为人造超越者的魏尔伦在先前一直都被视为“绝对不可能背叛的物品”存在,如果这个“物品”都能背叛,那普通的、有私心的异能者为什么不会呢? 巴黎公社必须在这件事情上抢占先机。 短暂的沉默过后,简.奥斯汀故作轻松地开口说道:“其实也未必是件坏事……我是说,以这件事作为跳板,或许能找到法子挤进政府。大不了就辞职到我们钟塔侍从来,女王百分百欢迎你们。” 第416章 “那倒是不必了,你们大不列颠也没好到哪里去。”维克多.雨果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 顶多是明着刁难与暗中刁难的区别,时不时还得被牵扯进皇室与议会的争斗之中。两厢对比之下,不如在巴黎和政客在会议上对骂来得干脆。 被时钟塔压榨许久的简.奥斯汀被戳中痛点,真情实感地扭过头去友好提议:“你们不是要走吗?要不要我给狄更斯打个电话?” 让这群法国佬赶紧离开她的视线吧——他们一走,她的任务也能完成了! 维克多.雨果笑眯眯地朝她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手机屏幕:“多谢你体贴的建议,不过,我已经给狄更斯先生打过电话了,他就在这附近。” 狄更斯还在和国……? 简.奥斯汀怀疑人生地点开了自己的邮箱,在确定狄更斯没给自己发过一封邮件后发出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另一头,刚从码头参观归来的英国绅士打了个喷嚏,若有所感地看向了不远处的租界区。 “奇怪了,怎么感觉有人在暗地里骂我?” ———————— 三十分钟后,巴黎公社本部的地下停车场里,几道黑白色的身影逐渐被构建、填充、上色,最终变为真实的人类。 “啊,巴黎……仿佛上一次见到这座美丽的城市还是昨天。” 维克多.雨果将向前倾的惯性转化为跨出的一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开了个不折不扣的冷笑话。 “准确来说是今天早上。”波德莱尔一如既往地认真纠正了他的用词,但严肃的语气反而让这个冷笑话的幽默程度翻了个倍。 只可惜,季言秋暂时没有心情去加入这场冷笑话接龙,因为他还在努力平复自己胃部泛起的恶心。王尔德自觉不该插手这件事便没有跟来,因此狄更斯相当理直气壮地拍了拍他的背,代替了安抚者的角色。 “明明被我载过这么多次了,怎么还没习惯?”失去被醋坛子怒视的风险,狄更斯开始毫无保留的幸灾乐祸。 季言秋忍下给他一拳的欲望,反手抓着他的手臂让自己站稳,有理有据地反驳:“再让我来十遍我也不会习惯的——我不相信一开始你不会晕。 狄更斯耸了耸肩:“让你失望了,我从来没晕过。” 季言秋狐疑地看着他:“你认真的?我记得你的平衡很差。” 平衡力差的人也更容易被外力影响而眩晕,这可是人体结构所带来的规律。 狄更斯:“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晕过——那我走了?” 维克多.雨果赶鸟般朝他挥了挥手:“走吧走吧,报酬明天打你账上。” 那双灰色的眼瞳扫了一眼在队伍最后面的两个法国青年,随即向东方人俏皮地眨了眨。英伦绅士脱下帽子,行了个相当标准的绅士礼,后退一步,整个人都虚幻起来。 等到那一片空间的异常线条彻底消失后,维克多.雨果才带着他们踏出了这块隐蔽的角落,绕过两个供来客使用的电梯后走进了一条很是不起眼的消防通道。 “大厅里的人太多了,我们要换一条路上去。”在通道中行走时,维克多.雨果抽空为他解释道,“来宾通道不能直通到北塔楼。” 他说得简略,但在了解前情的情况下也很容易能听出弦外之音:巴黎公社已经混进了不少政府的眼线。 季言秋在惊讶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半是调侃半是感慨地说道:“你们巴黎公社现在还真是……腹背受敌啊。” 维克多.雨果轻咳了一声,难得用对了一个成语:“所以就只能背水一战了。” 这条快速通道很显然没多少人知晓,当他们从杂物间里头出来的时候,正在为几份文件头疼而忧郁仰望天空的大仲马顿时变成了石雕像。 “你们怎么从杂物间里……等等,兰波,魏尔伦,和季言秋?”大仲马瞪口呆地看着那三道人影,怀疑自己在做梦。 季言秋也就算了,那对搭挡不是死都不肯回巴黎吗? 波德莱尔快步向前抓住了他的肩膀,带着他就往走廊尽头走。大仲马一头雾水,但还是跟了上去,有些不安地问道:“又出什么事了?哪边的事?纪德那边还是公会那边?” “都不是。”波德莱尔惜字如金,“你待会就知道了。” 大仲马更不安了——他这段时间被各类麻烦事搅得昏头转向,今天又收到了新的法案预稿,还在头疼要怎么让这份草案报废,实在是经受不起新的刺激。 于是,在所有人都进入波德莱尔的房间后,大仲马看了一眼维克多.雨果怀里的孩子、又看了一眼气氛微妙的兰波与魏尔伦,努力忽视掉魏尔伦脖颈上那一行显眼的银色言灵,怀着最后一点期望说道:“他们从和国捡了个孩子回来,现在要上户口?” 东方人温和地笑了,只不过那笑容中隐约带了几分怜悯。他抬起手指,指向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魏尔伦。 “他,任务途中忽然叛变,试图携任务目标逃离,并袭击了搭档。” 随后,那根手指指向的目标改为了恶狠狠盯着墙面的兰波。 “他,意识到自己的搭挡背叛了自己后直接在任务地点和对方大打出手,差点惊动和国军方。” 最后,在大仲马呆滞的注视下,季言秋指向了紧闭双眼的红发男孩。 “至于这孩子……是他们这次的任务目标。” 第417章 大仲马:“……” 太阳穴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大仲马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住了作为巴黎公社高层的冷静。 “消息封锁住了吗?目前有多少人知道?” “我,王尔德,简,狄更斯,科洛迪……基本上都是熟人。至于法国大使馆那边又或者欧洲情报局有没有派出眼线我就不清楚了。”季言秋替维克多.雨果回答了这个问题。 大仲马脸色稍缓,但依旧严峻:“还能再拖一会——和国那边呢?” “我已经让人去善后了,对方会帮忙封锁消息,但……应该瞒不了多久。” “能拖一会是一会,最起码让我把这该死的草案驳回再说。”大仲马烦燥地扯了扯自己额角的碎发,将手里的文件拍到了桌面上。 波德莱尔将文件拿起,近乎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完毕,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那双鬼魂般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转向了一直闭口不言的金发人造神明,声音轻而平静,宣告道: “保罗.魏尔伦,如果这份草案通过——” “你将被【无害化处理】。” 第178章 唤醒程序 这句话就像是从高处向手静的水面投下一枚炸弹, 被宣死刑的魏尔伦本人还没反应,方才还在装哑巴的兰波却立即站了起来,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就算是叛国罪,以保罗身上的功勋与资历, 最高也只会是被送到默尔索!” 更何况, 法国怎么会舍得放弃一个超越者的力量?! 对比起激动的小辈,维克多.雨果要冷静得多。他从波德莱尔的手中接过那份草案, 浏览完后挑了挑眉, 语气轻快。 “真是抱歉,按照这份法案, 该进默尔索的人是你纪德叔叔, 不是你的搭档。” 兰波张了张口,不知道应该先及驳自己不可能喊纪德叔叔还是该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处罚发表质疑, 最终,他选择了第三个问题:“那我呢?我会被判什么处罚?” 维克多.雨果往前翻了翻:“由于你在任务途中险些造成重大过错, 根据预测过后可能产生的损害, 你会被终身剥除政治权利。不过出于对异能者们战时贡献的回报,监禁就免了——顺带一提, 我们公社里的成员大部分都会被判这个处罚。” 兰波发出了一声笑:“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吧?之前只是暗地里禁止异能者涉政,现在直接搬到明面上来了。” 而且, 这个法案绝对是预防维克多.雨果成为第二个安妮.勃朗特才特地制定出来的。要知道在停战后, 维克多.雨果可是抓住机会成为了议会的一员, 想必是让本质上与英国政客为一丘之貉的法国政客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从源头开始掐灭可能的风险。 “这法案不能通过,”大仲马的脸上是少见的严肃,又强调了一遍,“绝对不能。” “当然, 要是通过了,以后只会更糟。”维克多.雨果叹息般说道,眼中晦暗一片。 “可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这项法案只面向异能者,舆论、公会施压、游行示威这些通通用不了!”大仲马疲惫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沉默地注视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分明轻飘飘的,却可以将异能者的处境变得更加恶劣。 “我可以去把提出法案的人杀掉。”魏尔伦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了过去。似乎是误会了这些目光中所蕴含的意味,魏尔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首相和国防大臣我也能杀的。” “谢谢你,保罗,但政治不是杀几个人就能完美通关的。”童心未泯的维克多.雨果先生用了个在这个时代还很新潮的词汇,颇为无奈地摊了摊手,“要是杀几个政客就能解决一切,隔壁钟塔侍从早就把议会当作韭菜割了。” 真正带来那些悲剧与不公的从来不只是政客,而是庞大的、腐朽的、不可撼动的规则。哪怕把政客彻底清空,在短暂的流动期过后,新的一批又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再度盘踞在反抗者的头顶。 人造神明蓝宝石般的眼睛里闪过货真价实的茫然——研究员在为他植入身为人类的知识里从来没有涉及过这个方面,接到过成千上万次刺杀任务的他很难想到有关于“大清洗”或“死亡”之外的答案。 维克多.雨果看到了他的茫然,歪了歪头,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看来兰波忘记给你上政治博弈课了,不过他本人学的也很糟糕。” 兰波赤红着耳根把脸转过来,对着维克多.雨果怒目而视:“巴尔扎克先生说过我学的很快,说明我有天赋!” “那是因为他夸无可夸。”维克多.雨果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同僚好心说出的善意的谎言,“我看过你的试卷,有关于政府结构那部分答得非常有趣,有种超现实主义的感觉。” 转换成直接点的语言——答案很荒谬,荒谬到了一种极致,甚至让人感到了几分幽默。 兰波:“……我就只有那一章学得不好!等等,为什么突然扯到这里来了?到底是谁会为自己的搭档上政治博弈课?” “魏尔伦不是你手把手教出来的?你会给他上这个课不也正常。毕竟当初你连生活常识都要给他一一讲解呀。” 维克多.雨果笑眯眯地说道,没等兰波做出什么强而有力的反驳就直接转向了大仲马的方向,用正事把兰波的话给堵了回去。 第418章 “这个月的会议定在了几号?” “按规律来的话在下周,但按照那帮老狐狸的性格,大概率是五天后。如果让他们得到了魏尔伦反叛的消息,那就会提前到后天。”大仲马已经相当熟悉法国政府的本性,相当流利地进行了分析。 维克多.雨果故作惊讶地说道:“哦?居然只是提前到后天吗?这可比之前要仁慈多了呀——我以为他们会临时通知要开庭审判,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大仲马头更疼了,有气无力地说道:“天哪……别在我面前说这些了……” 光是让他想象到那个画面就有够让他心惊胆颤的了,而且他还真有预感那帮政客可以做出这种事来! 维克多.雨果笑出声来,就像是与往常一样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但一直没有插话的季言秋却看到了那双眼睛里始终没有散去的阴霾。 波德莱尔在大笑的法国人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不算重,但也发出了清晰无比的响声。维克多.雨果瞬间把笑容收了回来,变得一脸严肃,假咳了两声。 “咳……接下来能拖就拖,把那些消息都放出去吧,那些法案能拖延一点时间。” 战后有关于经济恢复的政策还没有完全落实到位,虽然从历史宏观角度来看,没有一个国家是可以一口气便编写出完美的法案,但放到疲于奔命的普通人眼里,这些法案的出台直接关乎到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一场大型会议总要分个轻重,既然法国政府决定这份关于异能者管控的法案不会面向普通人告知,那么也不好光明正大的把通过异能者法案的工作排在经济法案修改前。 大仲马对这个决策没有意见,但还是有些忧心忡忡,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巴黎公社为异能者军队攒下的后手之一,现在在这里就用掉……很容易陷入困境之中。 维克多.雨果也发出叹息,向后靠去,把自己陷进沙发靠壁里,没有再开口。 叹息声中,一道视线不轻不重地向他投来,转瞬即逝。在那道视线移开后,东方人眼睫垂下,若有所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与表现出来的无奈不同,维克多.雨果早就有了应对方案。 不只是这个法案,还有……整个巴黎公社所面临的困境。 —————————— “到了,这就是当初从牧神的实验室里拆下来的仪器。很久没有人使用过,所以可能需要调试一下……阿蒂尔,你来吧。” 波德莱尔从那台由精密电子元件所组成的机械前退开,平静地叫出了学生的名字。 兰波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瞬,像是没有想到波德莱尔会继续用这种和往常别无二致的语气呼唤他——明明在正午时他们刚刚爆发过一场争吵。 这微妙的细节让他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里泛起了许多复杂的、纠缠在一起的情绪,但反应在他人眼里,他只是愣了愣就沉默着走上前来,全程没有看波德莱尔一眼。 波德莱尔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也同样沉默着走到房间的另一端,打开阀门,让营养舱中蓄满作为媒介的营养液。 另一头,兰波熟练地通过指纹、虹膜与血液的三重验证,营养舱缓缓沉入地面,只留下一小截露出。顶端的舱门缓缓开启,若是不仔细看,或许会以为那是只设计奇特的鱼缸。 “旁边的呼吸面罩扣到那孩子的口鼻处,不用担心松紧,它会自动调整。然后是那几枚贴片,贴到额头上就好。”兰波一边预启动程序,一边抽空转过头来指挥东方人行动。 季言秋依言将准备工作处理完毕,深吸了一口气后动作轻柔地把男孩放入了营养舱中。检测到目标已经进入舱中,舱门自动关闭,营养舱也随之重新从地面中旋转升起。 淡蓝色的液体中,男孩的红□□浮而起,瘦弱的身躯在营养舱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渺小。季言秋后退几步,望着那道小小的人影,抿了抿唇,决定暂时将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目光在整座实验室环顾一周后落到了坐在角落中的金发青年身上。 那双蓝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营养舱中的男孩,哪怕东方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都没有动弹一下。 季言秋耐心等了一会也没到他开口,便主动说道:“魏尔伦,你现在感觉如何?” 魏尔伦这才将目光分给了他一点,语气里带着些许困惑,像是不明白季言秋怎么会和自己搭话,而且还是这么无聊的一个问题。但看在对方有能力将自己制服的份上,他还是认真回答:“我当然会感到高兴。” “是吗?我以为你会苦恼该怎么修复与兰波的关系。”季言秋示意他看向立于屏幕前的黑发法国人,“毕竟兰波就很为如何与波德莱尔先生和好而困扰。” 魏尔伦沉默了几秒,随即开口说道:“阿蒂尔不会原谅我的。” 季言秋微微睁大眼睛,过了好一会才接上话来:“可你都没有尝试过去道歉。” “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魏尔伦平淡地说,“阿蒂尔讨厌背叛。” 人们总认为人造神明很难体会到人类的情感,但被精心制造而出的魏尔伦怎么可能没有这一模块?相反的,他很轻易就可以在心中构造出一个人的形象。 阿蒂尔.兰波——他的亲友,最厌恶之事就是背叛。包括那些与波德莱尔的争吵,原因大多都是波德莱尔“背叛”了他,比如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要将他送离法国。 第419章 自己的背叛要更恶劣,也只会招来更多的厌恶,甚至是憎恶。不知道为什么,魏尔伦想象不出来兰波恨他的样子,哪怕这件事已经发生了。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季言秋侧了侧脑袋,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但我不认为兰波会恨你,至少不会一直恨你。” 说完之后,他看着法国人的表情,挑了挑眉。 “怎么,你不相信吗?” 魏尔伦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低声说道:“阿蒂尔到现在都没有原谅波德莱尔。” 他语焉不详,但季言秋和一帮欧洲人打过这么久的交道,很轻松就读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无疑就是还在认定了兰波既然连波德莱尔都不会原谅,自然也不会原谅他。 “唉……你们法国人可真是的。”这个晚上见证了太多法国人扭曲而闭口不言的情感,一向喜欢直白表达的季言秋发出了一声感慨,很是好心地给出了建议。 “没有人能在尝试之前就笃定结果——在结束之后和他好好聊聊吧,这对你俩都好。” 魏尔伦抬头,看向了那道白色的身影,也同样看见了飞速刷新代码的屏幕。无形的禁锢被一点点打开,黑发青年的手指在键盘上灵巧地敲击,像是在演奏着一首高难度的乐曲。 伴随着最后一串代码被正确输入,整个屏幕先是一暗,紧接着化为了一片澄蓝。实验室中的所有人都朝着中央的营养舱看去,悬浮在其中的男孩眉头微微皱起,缓缓睁开了眼睛。 ——唤醒程序,已经开始启动了。 第179章 中原中也 在看到那抹与魏尔伦相似的蓝色成功出现之时, 兰波的眼中先是恍惚了一瞬,紧接着就是无比的庆幸。 太好了……成功了!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整座实验室的地面却开始颤动起来,连接着仪器的电线在地板上来回晃动, 几乎要突破卡槽的束缚。 季言秋表情一凛, 降低自己的重心让自己得以保持平衡,呈戒备状环顾四周:地面的震感越来越强, 连椅子都颤抖着偏移, 但这种震感绝对不会是地震——他能感到晃动并非是从地底传来,而更像是整个实验室正在由于某些原因而晃动起来。 震动越来越剧烈, 铁制的尺子被电落在地上, 却于下一秒又缓缓升起来。不正是这把尺子,还有更多的独立物体升起, 停滞在半空中。 季言秋盯着那些物品边缓泛着的红黑色光芒,几乎用不着排查, 就将目光定位到了营养舱中的红发男孩身上。男孩的眉头依旧皱着, 一那双蓝色的眼瞳没有焦距,显然是还在处于半苏醒状态。 这个发现让季言秋的心跳猛跳了一下, 立即给波德莱尔使了个眼色——在拥有着强大力量的情况下,处于这种潜意识状态才是最危险的! 兰波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对着牙倒回去又飞快检查了一遍自己输入的代码:“我没有输错!” “知道你没出错!要是出错了也不止是这样了!”季言秋抓住一把椅子将漂浮在半空中的物体扫开, 颇为艰难地往营养舱走去。 波德莱尔离得要更近一些, 但被缠在一起的电线暂且绊住了手脚。为了避免整座实验室的电路都一起修工, 他停下来将电线重新控制住,抽空朝兰波减道:“兰波!将舱门打开!” 兰波连头都来不及点了,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用最大的速度调动程序。被重力控制着飘起的物品已经开始像无数只无头苍蝇那样乱飞, 狠狠砸到墙上支离破碎。 “完了,那个服务器好像是内部论坛的!”兰波用异能将这片空间裹起,与另一道力量争夺着物品的控制权。在看到角落的服务器被铁柜砸出坑洞时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艰难到达营养舱前的东方人伸出手去抓住了舱门边缘,听到这话时由衷地吐嘈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你的论坛——为什么你们巴黎公社内部论坛服务器会在被封锁的地下实验室里?” “因为这是子论坛,专门用来聊八……季言秋,舱门已经打开了,你先把那孩子捞出来!”兰波硬生生将脱口到一半的词咽了回去,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只不过情况紧急,倒是没有人来拆穿他。 季言秋也懒得追究那个说到一半的词到底是什么了,在营养舱降到一半时就直接伸手,将红发男孩捞了出来。袖子被营养液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未端还在往下滴着水。红发男孩的身上也全是残留的液体,没过多久就把东方人的怀抱也跟着一起打湿。 季言秋忽视掉湿衣物带来的不适,嘴唇张合,银色的言灵在眨眼之间便构建完毕,飞向了异能发动的目标,却在碰触到男孩皮肤的那一刻剧烈摇晃起来,原封不动地飞回了他的手中! 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闪过错愕,再次构建了一道言灵,依旧被弹了回来。 怎么回事……就连失败都不是,而是“无法生效”,就连审判庭都不能召开! 这还是季言秋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审判庭连死亡都可以修改,为什么只是将特异点与人类孩子分离就会被拒绝开庭?难不这是世界规则中绝对不能修改的部分不成?! 脑中于这一瞬间闪过千万种猜测,但再次暴动的重力却不容他多想。或许是言灵的气息刺激到了特异点,方才还算是平缓的重力忽得变得暴虐,而他怀中的男孩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身上泛起危险的红黑色光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以自我为中心形成了高压漩涡。 第420章 季言秋几乎要抱不住他,咬着牙加大了手臂的力道。不知什么时候从角落移到了营养舱斜对角位置的魏尔伦按住自己的帽子,冷静地指挥:“阿蒂尔,是重力——用你的异能!” 没有人会比阿蒂尔.兰波更了解重力,同理,也没有人会比他更懂得如何压制重力!暗金色的亚空间快速收缩,大小不一的亚方体将漩涡中心团团包围,硬生生止住了漩压增大的进程。那头黑色的卷发在强大的吸力下飞舞着,青年面容严肃,坚定无比地继续控制着异能,样子莫名与不远处加固这片空间的波德莱尔相似。 ——只有亲眼见过这对师徒并肩作战的样子,才能明白那句被无数人脱口而出的感慨:“他们两个真像。” 兰波在努力抑制重力时季言秋也没在走神,而是快速构造出了新的言灵。不同于上一次的【分离】,这一次,是【封锁】。 银色的文字化为锁链,捆在了男孩的手腕之上。重力旋涡顿时虚弱下去,而亚空间也终于得以趁此机会来到最中心的位置,彻底包裹住男孩的身体。于此同时,东方人的嘴唇翁动,构建出了第二道名为【苏醒】的言灵。 在这道言灵生效的那一刻,兰波的眼神恍惚一瞬,双手下意识做出了前伸的动作,又在下一秒茫然地收回了手,手指张合,怀疑着方才那转瞬即逝的触感是否是错觉。 他好像……刚刚将什么柔软的,温热的东西从某个地方拽了出来…… 兰波短暂的失神并没有被注意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重力恢复正常时落到了红发男孩的身上。季言秋神经紧绷着拨开男孩的刘海,在发现他重新闭上双眼、进入了梦乡后才猛然懈力,长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 一道身影停在了他的面前,季言秋仰起头,金发的人造神明性怔地望着他怀中的红发男孩,眼中有忐忑,有欣喜,还有更多难以分辨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魏尔伦才开了口,声音有些顿涩,就像是忽然忘记了怎么说话。 “他,为什么没有醒?”人造神明绞尽脑汁让自己的表述更加清晰,“唤醒程序应该已经完毕了。” “只是睡过去了而已。”东方人动作轻柔的将怀中的男孩向着青年方向靠近了些,示意对方去看那自然合拢的双眼以及微微起伏的胸腔。 对比起之前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的状态,红发男孩现在更像是在一个寻常的午后陷入了甜蜜的梦乡。当然,这也说明了他们成功的将男孩的意识从封锁里头放了出来。 魏尔伦怔怔地望着那张稚嫩的面庞,忽然转过头来,对着不知道从何时起出现在了门口的维克多.雨果说道: “我将会受到什么处罚?” 手杖点在地面的声音响起,难得将一整身的正装都穿戴完毕的维克多.雨果缓缓走了进来,嘴角的笑容弧度越扩越大。 “如果法案通过了,就算是让巴尔扎克来为你辩护,你的下场最好也是在默尔索孤独终生。但如果法案没有通过的话……” 波德莱尔接过了他的话,平静地注视着人造神明蓝色的眼睛。 “或许,你还可以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监狱。” 在难言的沉默之中,季言秋看到魏尔伦点下了头。 “好,我明白了。” 他已经做好了选择。 ———————— 清晨,当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进入到房间里头时,一只刚从南部飞回的燕子被窗台上方放置的花束吸引,拍拍翅膀落在了窄小的平台上,黑豆一般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房间中的男孩。 房间里的床对比起身形瘦弱的男孩来说有些过于庞大了,很显然,这个色调温馨的房间原先并不属于他。只不过,鹅黄色的枕头套以及那张几乎要凑齐一整个动物园图案的毯子都十分富有童趣,看起来为男孩准备这间房间的人明显是下了一番功夫。 一阵风吹过,落在窗头的鸟儿发出几声清脆的啼叫,抖动着翅膀飞离,将在旅途过程中偶然瞥见一眼的男孩遗忘在脑后。而就在鸟儿化作天边的黑点消失在视野之中后,床上的男孩眼睫颤抖,没过多久就缓缓睁开了眼睛,蓝宝石般漂亮的眼瞳有些雾蒙蒙的,充满了久睡之后的茫然。 过了一会儿,他用绵软的双手撑着床铺,支起自己的上半身,懵懂地环顾四周。男孩的脸上尽是茫然,但除了这份情绪之外,却没有寻常孩子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环境后的慌张。 光从这一点,或许就足以推断出这并非是个普通的孩子。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身体逐渐恢复力气之后,红发男孩掀开身上的毛毯,动作略显笨拙的下了床,如同新生的小动物那样好奇地摸索着周围的一切。 窗台上的花束被十分用心的处理过了枝干上的倒刺,过于粗糙的表皮也进行了剥离处理。男孩看不出这束花背后所蕴含的意义,只是单纯被那鲜艳明丽的色彩所吸引,踮起脚来朝它伸出了手。 “咔。”房门处忽然传来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男孩被吓了一跳,差一点就要触碰到花束的手被他紧张兮兮地收了回来。 空白的记忆让他不明白到陌生的环境代表了什么,但刻在基因里属于生物的趋利避害本能让他学会了警惕。蓝宝石般的眼瞳中清晰的倒映着那扇门被推开的全过程,随后,一张轮廓柔和、五官精致的脸出现在了他眼前。 第421章 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头柔软的黑色长发,发尾微微打着旋,一直垂落到肩胛骨下方;那温和的笑容很好的冲淡了精致五官所带来的疏离感,再配合上一双在光线下呈现出漂亮琥珀色的眼睛,只是第一眼就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红发男孩愣愣地注视着他,原先收紧垂在身侧的拳头不自觉的放松开来。 “啊,你醒了。”男人很亲切地说道,“感觉如何?这间房间怎么样?” 突然被提问的男孩看上去有些慌张,手指捏住自己的衣摆,但回答时的声音却很洪亮,看得出来之前一定是个性格很好的孩子:“很好,很漂亮……” 但在说完这两个名词之后,他的眼中又忽然闪过了一分茫然。 ——这两个词代表着什么来着? 脑海中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只剩下一片空白,但在看到或想到某种东西是又会下意识将词语脱口而出。 所以,我之前应该是知道这些词的意思的吧?难道说我是失忆了吗?男孩低下头来,眉头因为疑惑而微微皱起。 不过,失忆又是什么意思来着? 大脑里头各种问题在打架,让他也变得晕乎乎的。男人似乎是看出来他的困扰,走到了他的身边,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顶。 就像是被施展了神奇的魔法,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脑袋清醒了些,这让他本来就对男人很高的好感度更高了一点。 “想不明白的话就以后慢慢想好了,别着急。”平和的声音中带着无形的安抚力,东方人注视着男孩的眼睛,柔声说道,“我的名字是季言秋,一个华国人。你还记得你的名字是什么吗?” 名字……男孩认真地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词语的意思,随后认真而笨拙地说出了那个过往记忆中唯一剩下的清晰词语: “中原中也……” “我的名字是中原中也。” 第180章 骚乱 “中原中也吗?”东方人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但很快便被他掩盖过去,眉眼弯弯地夸赞,“真是个好名字呀。” 季言秋大学时的选修课中有一门是关于各国诗人的,也因此, 虽然他对和国文学了解不深, 但对这个名字也不算陌生。 他记得文豪野犬的主要剧情发生在和国……那么,中原中也是主要人物之一的可能性很大。这么一说, 世界规则拒绝他开启审判庭把特异点从这孩子身上剥离出来, 是在害怕“崩人设”吗? 脑子里的思路早就飞到了天边,但季言秋的表面依旧是温和友善的样子。中原中也听着他的夸赞, 莫名感到了几分不自在, 磕磕巴巴地回复:“是,是吗?我也挺喜欢我的名字的。” 虽然他在一分钟前才想起来自己叫什么, 但直觉告诉他,这个名字一定非常珍贵。 是谁为他取的这个名字呢?男孩下意识抬手按了按心口, 发觉那里有一块随着记忆的消失而空了下去。于是, 他跟随本心,带着些许期待开了口。 “你是我的家人吗?” 望着那双蕴含着孩童纯真期盼的眼睛, 季言秋无声叹息,不太忍心地摇了摇头。 “不是, 我只是……嗯, 一个你以后可能会认识的人。” 这句话说的有点绕, 但主要思想已经足够清晰地传达出来。中原中也失落地垂下了头, 闷闷地“嗯”了一声,又怀着最后的期盼追问:“那你认识我的家人吗?” 季言秋迟疑起来,沉吟了许久,才谨慎地开口:“这取决于你。” 中原中也茫然地回复了一遍:“取决于我?” 季言秋点了点头:“对, 取决于你的选择——有关于[那个人]到底可不可以被称为你的家人。” 中原中也更茫然了,低着头,似乎是费力地理解着这段话。而成功把人绕晕、也快把自己也绕晕了的季言秋趁男孩不注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点惆怅。 在魏尔伦和维克多.雨果一通加密对话达成了某种协议后,他们终于得以知晓魏尔伦之所以背叛的原因——中原中也是截取了黑之十二号代码、融合特异点后出现的魏尔伦的“弟弟”。作为普通人的“中原中也”在特异点的影响之下与特异点中的自主意识融合后,现在的中原中也诞生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魏尔伦确实可以算是这孩子的兄长——无论是从基因还是伦理角度。 波德莱尔先生还说,这孩子的亲人已经在意外中离世了……先不管到底是真的意外还是灭口,魏尔伦应该都是中原中也仅存的“亲人”了。 可想到魏尔伦牵扯到的那一堆麻烦事,他又不由得心生了几分担忧。而知情人士们也纷纷表示直接告诉中原中也这段亲缘关系不太好——尤其是大仲马,十分尖锐地指出他们不能在一张白纸自主染色前就刻字,尤其是家人这种对一个人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于是,他们最终选择将一切交给了时间。 让这孩子再长大一些再做出选择吧,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操心……甚至关乎到中也在这几天之后还有没有这个“薛定谔的哥”。 过了好一会,中原中也把自己的思绪从一团乱麻里抽出来,扯了扯同样走了神的东方人的衣摆。 “那,把我从黑暗抱出来的人又是谁?” 他的话音刚落,东方人就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嗯?把你抱出来的人?” 中原中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又想了想,补充道:“我只记得我在一个很黑的地方,一团巨大的、红色的球躺在我旁边。然后有一天,一双手把我从很黑的地方里抱了出来……很温暖,比被子还要温暖。” 第422章 这倒是季言秋没预料到的。他一边在脑海中试图将这段描述与现实对上号,一边问道:“你还能想起什么吗?在那双手抱你之前?” 中原中也努力地在空茫茫的记忆里要乱:“唔……好像,还有一条银色的东西把那团红色绑了起来,然后又有一道飞过来缠住了我,拉了我一把……之后,我就到那双手里了。” 银色长条……应该是他的言灵。但,那双手又会是谁的?还没等季言秋开始推理,他的袖子便又被人扯了扯。中原中也仰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条银色的东西是你吗?” 东方人微微睁大眼睛,本来还想着要找个借口推辞,但脑子转了好几圈也没编出什么像样的话来,只好无奈地用反问代替了直白的回答:“你是怎么知道的?” “气息。”中原中也抬起手来比划了一下,努力构思着自己的话,“你的气息和银色很像——明明看上去很冷,但其实是温暖的,还有点轻飘飘,别人要费好大劲才能抓住。” “……这样啊。”季言秋沉默了半晌,表情由茫然转为惊讶,最后定格在了些许释然,抬手揉了揉男孩的头。 “中也很擅长分析一个人,这是个好本领呢。” 中原中也歪了歪脑袋,不太能肯定东方人是否真的是带着欣喜说出的这句夸赞,但还是忍不住开心,控制着自己的笑容弧度,接着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一开始说你不认识我?” 季言秋愣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想起自己说过什么,迟疑道:“可我说的意思应该是[你不认识我]才对。” 中原中也眉头微微皱起,并不认可大人进行文字游戏的行为:这不是一样的吗?” 季言秋哭笑不得:“是不一样的……算了,就当我之前说过的话作废好了。”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季言秋,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会和你一起生活。” 东方人的笑容收起了些,显得有些严肃,扶住了男孩的肩膀。 “接下来的话你要认真记住——无论听到了什么声音,在这段时间里都不要离开这间屋子,好吗?” 中原中也怔怔地点了点头,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了窗外。半掩的窗户后方,春天的巴黎正在散发着勃勃生机。没有人知道,那片娇艳的春景之下,正在涌动着动荡前夕的灰霾。 ———————— 季言秋是个很好的人。 在与对方相处了仅仅半天之后,中原中也就打算将这个结论刻在自己的大脑内,然后每一次对上那双漂亮的深棕色眼瞳就想起来。 温和的东方人满足所有孩子对长辈的幻想:强调规矩但并不严厉,善解人意,有足够的耐心去一点点引导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教导他时的方式有趣生动,就连饭都做得很好吃! 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的一个人,中原中也当然也不行。他心安理得地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征得对方同意后便亲切地把称呼从“季先生”到“季言秋”,最后变成了“言秋”。 此时,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一本儿童绘本,里头的文字部分除了他看不懂的法语之外还有不算陌生的和国语——这是季言秋下午时特地为他加上的译文,方便他对照着学习法语。 按季言秋告诉他的话,中原中也知道了自己现在正在一个名为法国的国家,而且以后可能要在这里生活很久。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反而为法语的难学程度感到相当苦恼。 先不论那些奇怪的字母,再说那好像怎么也没有尽头的词汇……年仅七岁,即将八岁的中原中也此时的心情与许多外语系大学生的心情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顺带一提,在听到他对法语字母的吐槽过后,季言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还是留下了一句:“和国的片假名不也是一样的吗?” 对于初学者来说,片假名和一堆乱码没有区别。 将思绪移回现在,中原中也把手里的书放下,扒着沙发靠背朝着厨房的方向看去,不出所料看到了一道不紧不慢的身影。东方人在做饭时的模样很是赏心悦目,不像在烹饪,更像是指挥着一支独属于他的乐团。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季言秋侧过身,深棕色的眼睛像甜滋滋的焦糖。 “怎么了?饿了吗?再稍等一会喔。” 中原中也赶紧澄清:“没有,言秋你慢慢来就好了!我只是突然想看一眼!” “说实话也没有关系的,和长辈说话时可以不用隐瞒。”季言秋缝插针地教导道,在看到男孩乖巧地点头后才满意地伸出手指,指了指碗柜的方向。 “去把餐具拿出来吧——今天要多拿一套。” 中原中也瞬间从这句话里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消息,按下自己蠢蠢欲动想要发问的心,跳下沙发来到橱柜前,控制着餐具飞到了餐桌上,又细致地按顺序摆好。 他能够控制物品移动的事也是季言秋告诉他的。东方人那时的语气相当平淡,就像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七岁小孩都能操控重力让盘子飞起来。这也导致了对世界的认知还处于空白阶段的中原中也同样平淡地接受了自己有特异能力这件事。 饭桌后方的窗户没有关严,街道上的声音透过窗缝传了进来。公寓北面就是一条繁华的步行街,中原中也习以为常地走过去想要关上窗户,刚走到窗台前,和早晨与下午都不同的吵闹声就传入了他的耳中,让他不由得愣了愣。 第423章 那些争吵当然都用的是法语,中原中也听不懂,但光听语气也知道外面的人是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时不时穿插着高昂或愤满的短语,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中原中也一边努力让自己把那些不好但相当洗脑的词语忘掉,一边垫起脚尖来看向了窗外:街道上果然在吵架,不过不是有谁和谁发生了矛盾,更像是……所有人都在吵? 车辆的速度被降到最低,喇叭声层层叠叠、此起彼伏,但没有一个司机下来指责路人。而报纸则在人群中传递着,时不时被谁失手落到地上,融入到更多散落的报纸之中。有谁正在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脸因为长时间大声说话而泛着缺氧的红,讲到激动处时还跳上了路边的长椅,就像是在演讲一般面对着众人。 这幅场景很混乱,但又在乱中带着杂志画报一般的冲击力——类似的构图他今天中午才在某本杂志上看到过。就在他准备将窗子推得更开,好让自己听得更加清楚时,玄关处就传来了门铃声。 “中也,帮忙去开开门好吗?”厨房里传来了东方人的呼唤,中原中也把注意力从窗户外收回,回应了一句后就小跑着来到了玄关。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除了季言秋之外的人……他指的是面对面的交流,而不是站在窗户旁从上往下看着别人的头顶。这个认识让他不由得感到了几分兴奋,带着些许雀跃打开了门。 伴随着“咔”的一声,门被缓缓打开。站在走廊上的绅士向他行了一礼,那优雅的做派莫名让中原中也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压力。 “多谢你帮我开门,可爱的小先生。”法国人的和国语很流畅,听不出任何口音,只不过语调还保留着法兰□□特的韵味,“愿你今天的心情都好。” 中原中也放在身侧的手揪住了自己的衣摆,虽然不知所措,但还是姑且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做出了欢迎的手势。 “请进吧。”男孩动作标准地做出那个手势之后就默默退到了玄关上面,没忘了提醒对方鞋柜的位置,“鞋柜是上面那个柜子,有点难找。” “是的,我知道。”客人轻车熟路地从位置奇特的鞋柜里拿出了一次性拖鞋,中原中也偷偷瞥了一眼,发现他拿的是里头最贵的一双。 男孩的心里升起一丝疑惑,不太确定自己理解的“客人”这个词语是不是正确的。 一般的客人会那么熟悉别人的家吗?要知道这个鞋柜的位置就连言秋都觉得很奇怪,特地和他提醒过好几遍。 但无论如何,冒冒然就问陌生人问题是很失礼的事。很懂礼貌的中原中也便把心里的疑惑暂且压了下来,开启了客人来访后的最后一个流程: “言秋!我已经把客人接进来了!” 东方人从厨房里头探出半个身子来,在看到玄关处的人影时顿时弯起了眉眼,很是热情地朝男人挥了挥手。 “雨果,我还在想你怎么还没有来呢。” 男人故作无奈地摊了摊手:“没办法,我现在可是非常忙碌啊,忙到脚不沾地的那种。” 季言秋当然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不由得发出了怜悯的叹息:“等到下一步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忙了——快过来坐吧,还有一道菜要做,你能帮我教中也认新的词吗?” 现成的法国人在这里,不用白不用。要知道季言秋自己的法语其实也没多好。 维克多.雨果当然不会有意见,照顾到不能让孩子产生“对方是被迫教自己的”负罪感,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中原中也自从听到那个名字时就开始走神,游魂一般跟在维克多.雨果的身后走到了客厅,又靠着肌肉记忆在沙发上坐下,直到维克多.雨果开始翻他没看完的绘本时都还没回过神来。 维克多.雨果……这个几个音节他很熟悉,因为就在刚刚才听到过。 在他隔着窗户听到的、街道上行人的讨论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这几个音节。 第181章 绝顶精妙的计划 来访的客人疑似是街道上爆发讨论的中心话题——这个发现让年幼的孩子内心遭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听不懂那些过于复杂的法语没错, 但优越的视力让他得以看见那些人在讨论时的表情,无一例外都是凝重或是激动的。那么,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一定是很重要。 为什么言秋会和这种看起来很厉害的人认识呢? 中原中也,在和自己的临时监护人相处了长达半天的时间后才迟缓的发现:对方的身份好像不只是好心的东方人那样简单。 “中也, 你想要我接着讲这本还是拿一本新的?”那一边, 维克多.雨果已经把桌面上摆着的几本绘本都过了一遍,转过头来很体贴地问道, 只不过语气里莫名带着点跃跃欲试。 中原中也赶紧回过神来, 因为心虚而忽略掉了对方似乎与其沉稳的外表不符的语气,匆忙给出回答:“都可以的, 放在桌子上的这些我都还没有看过。” “那就这本吧, 《小鸡维特历险记》!”法国人将最下面的一本书抽了出来,一幅早已恭候多时的模样, “那我们就开始了?” 中原中也不太明白他激动的原因是什么,茫然而迟疑地点了点头。 只是读个绘本而已, 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三分钟后, 听着身前来回切换声线、声情并茂的念白,中原中也表面上还保持着乖孩子的笑容, 但在短短一分钟内已经朝厨房的方向瞥了整整七次。 第424章 他现在终于知道维克多.雨果为什么选择了这本书了:因为这本里头的角色和念白最多,甚至还有语调标注。 如果季言秋在场, 一定会一针见血地发出吐槽:“为什么一本绘本里头还标注了语调?这是让孩子们随时随地表演话剧吗?” 可惜的是, 此时坐在这里的是懂得尊重他人与恪守礼仪的中原中也。因此哪怕他已经被这情感过分丰沛的念白整得坐立难安, 还是没有发表出一点意见。 雨果先生愿意为他念绘本已经很好了, 至于用儿童绘本里头的台词演独角戏……这至少说明雨果先生是个很有信念感的话剧演员!中原中也在第八次偷看厨房时如此想道。 好在季言秋说快做完了就真的快做完了,没等维克多.雨果全身心投入的表演进行完毕,东方人就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表情古怪地看着他。 “嗯……”季言秋努力让自己的话委婉一点, “巴黎公社决定要改行去当剧团了吗?考虑到演出效果和演员素质,这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维克多.雨果悻悻地闭上了嘴,把手里头的书合上之后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和颜悦色地对着中原中也问道:“怎么样?里面有不会的词吗?” 中原中也纠结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并且在对方用眼神鼓励他说出来时大着胆子从第一页翻到了维克多.雨果被打断表演前读到的最后一页。 “这几页里头的词其实都不是很懂……我的意思是,太快了,听不太清。”男孩很努力地解释道,“因为我第一次看这本书,所以还不是很熟里面的词语。我会努力练习听力的!” 学过语言的人都知道,最难懂的不是各种长难句,而是音调拐成盘山公路的戏剧念白。中原中也语言天赋还算不错,但也没办法在接触一门新预言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听懂许多法国人都没法听清的“戏剧音调”——哪怕内容只是三岁以下儿童的启蒙故事。 望着男孩真挚中带了几分愧疚的眼睛,维克多.雨果约等于没有的良心忽然隐隐作痛起来,眼神飘忽着又把书拿了回来:“不,是我的问题……要不我再读一遍?” 中原中也打了个激灵,不动声色地从沙发上滑了下来:“谢谢您,不过言秋好像已经做好饭了,我可以吃完饭之后再学的。” 季言秋也顺着他的话朝这边招了招手:“中也说得对,有什么事等吃了饭再说——雨果,你不会忘记今天你来是要做什么的吧?” 此话一出,维克多.雨果顿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摆出自己本来就要往饭桌走的样子,走到饭桌旁后停下脚步,发出了极为刻意的一声咳嗽。 “我们的大厨先坐,如何?” 季言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拉开椅子把他按了上去,动作行云流水,没有给维克多.雨果一点拒绝的机会。 “一般礼仪是客人先坐,这应该是国际通用的吧?”东方人微微弯下腰来,在男人的耳边轻声说道,“一会吃快一点,我们去走廊上聊。” “明白。”维克多.雨果借着桌子的遮挡,比了个“ok”的手势,得到了对方毫不留情的无语表情。 这一顿晚餐很是平和,对于中原中也来说与午餐没什么区别,除了餐桌多了位客人。名为维克多.雨果的男人似乎对他很感兴趣,时不时在夹菜的空隙中问他一些问题,自己却没夹多少菜,简直像是前来做客的目的就只是认识一下他。 由于还要抽空回答男人的问题,中原中也的进食速度被拖慢了不少,等指针走过钟表的大半圈之后才终于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吗?”季言秋下一秒就将头转了过来,“记得要把自己的餐具放进水槽里,然后可以去客厅看看电视——我和客人出去聊一聊。” 他没有特地叮嘱中原中也不要偷听,毕竟这是多此一举的作为。果不其然,中原中也不疑有他,乖巧地点了点头之后就跳下了椅子,用重力控制着碗筷飞进厨房。维克多.雨果望着男孩瘦削的背影,切换成了法语感慨道:“这孩子有些矮呀。” “有吗?这不是正常身高?”季言秋回忆了一下与中也同龄的费佳的身量,疑惑地反问道。 维克多.雨果摇摇头,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两根手指之间的距离虽然很小,但也是够明显。 “这个年纪的小孩身高差异本来就不明显,要认真看才行……你看,中也的身高是不是比平均身高要矮上几公分?” 季言秋认真地观察了几秒,半信半疑地说道:“好像是有一点。不过身高这种东西总是不可预估的,只要把营养补上来,后面青春期时还是会长的。” “这倒也是。“维克多.雨果收回视线,发出了叹息,“不能指望一群科研疯子会对[实验体]多好。” “我已经开始试着食补了。”季言秋用眼神示意维克多.雨果看向桌面上的菜品,“等我走之后会把菜谱发给你们,别给他吃干巴巴的营养餐。” 维克多.雨果半是夸张半是惊讶地说道:“不是吧?还没过一天就想好离开之后的事了?” “那又怎么了?我不可能一直照顾中也,等所有事都结束之后我总要离开的。”季言秋万般无奈地说道。 在用余光瞥见中原中也已经走出来后,他又将语言切回了和国语,中断了方才的话题,和颜悦色地对中原中也说道:“遥控在茶几上面,想看什么可以自己调哦。” 第425章 中原中也应了一声,紧接着忍不住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大人,似乎很想知道方才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季言秋等到他在沙发上坐好后才起了身,拍了拍维克多.雨果的肩膀:“好了,我们去外面聊。” 虽然明面上他们住的这间房子只是个两居室的温馨公寓,但实际上,整栋小楼都是波德莱尔的私产,并由季言秋设下了言灵,若非经过他的同意,谁也无法擅闯进来。 将门关上,季言秋放松地往墙上一靠,开口就是毫不客气的质问:“天天去巴黎圣母院敲钟让你也变得有济世精神了吗?这种自爆型的反抗除了让你更快被政客联手送进默尔索之外还有什么好处?” 维克多.雨果满脸无奈地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回答的话却和问题毫不相干:”言秋,我发现你的法语变好了很多,都能说出这么长的话了。” “别打岔。”季言秋皱着眉头将跑偏的话题拉了回来,“你到底想做什么?别告诉我是想走鱼死网破路线。” 中原中也能够听到楼下街道传来的喧闹声,季言秋当然也能听到,并且听得更加清晰——就比如说出现频率极高的两个单词:【维克多.雨果】与【军队】。 这让他本能地感到了几分不安,立即用异能为自己送来了一份巴黎晚报,还没展开,就看到了头版新闻上那个醒目的标题: 【国会议员维克多.雨果公开指责军方不作为:过分苛责曾经参战过的英雄战队!这种行为是背叛人民与和平!】 下面的小标题还有【军方后勤部内部队员宣称军资腐败】与【他们战争是为了我们的和平】。 东方人的眼前一黑,不由得怀疑起几天前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维克多.雨果的眼神。如果这就是维克多.雨果的反击方式,那他还是支持一下备用方案,让巴黎会社的成员集体开始选举吧,反正主要成员都符合竞选条件不是吗? 虽说被这堪称昏了头的一招成功震撼了季言秋,但他还是在内心深处保留了几分期盼。至少按他对维克多.雨果的印象,对方绝对还有后手。 果不其然,在听到他的质问后,维克多.雨果轻笑一声,摊开了手:“只要我不是脑子不太清醒,都不会直接和他们破脸皮的,掀桌子从来不是我的做法……唔,这次不一样,这是计划里的第一步。” 季言秋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在看清楚这家伙没有在嘴硬之后神色稍缓,但依旧没能彻底放下心来。 “可你现在用舆论的力量解决了异能者军队的事,那份草案又怎么办?到时候小心你不只是被削去挂名的议员名头,连巴黎公社领导人的身份都跟着一起没了。” 法国政府在一方面吃了亏,一定会加倍从另一方面上拿回来。不管维克多.雨果后面要做什么,目前在季言秋眼里,这和拆东墙补西墙没有区别。 维克多.雨果对此只是神秘兮兮地坚起了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笑容灿烂:“放心吧,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你只要等着看就好。” 季言秋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多少还是相信了这家伙的能力。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收到了一条来自简.奥斯汀的彩信。 【哇噢,巴黎终于要上演那个经典剧目了吗?两个势力的内战,然后夺取巴黎!(平铺报纸照片.jpg)】 季言秋将杯子放回桌面上,做了个深呼吸,为自己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之后点开了那张图片。巨大的标题霸占了半个版面,确保所有人第一眼就会被吸引过去,充斥了报社对这条新闻的重视。 【为何战后经济调整如此缓慢?维克多.雨果议员在采访中表示:政府的主观影响很大!民众表示:党派之争是否对战争有影响?】 一分钟后,听到声音后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朦胧地推门而出的中原中也望着玄关处正在穿鞋的东方人,茫然地发问:“言秋,你是去哪里?” “……去订报纸。”季言秋套好另一只鞋子,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要把巴黎的所有日报都订上。” ——免得不能及时看到某位法国人绝顶精妙的计划进程! 第182章 矛盾转移 “所以您的意思是当初政府选择参战并非是意战场威胁到本土北部安全:并且出于国际人道主义而支援意大利, 而是试图通过战争转移经济矛盾、重洗经济结构,对吗?” 巴黎,著名的富人街区的一间咖啡馆中,记者在问出这个尖锐的问题后按下了录音笔的按钮, 胸前的名牌上[巴黎日报]这个单词相当显眼。 维克多.雨果不置可否:“我们都知道, 战争的目的归根到底都是为了一个单词——利益。政府选择参战,一开始还能说是反击, 但后来, 就是为了夺利。” 法国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退出战争,尤其是在没有国家进攻法国本土的情况下。只要英国和美国没昏了头, 战局都不会忽然烧到超越者高度集中的巴黎来。 巴黎可不像受袭时的伦敦, 没有支援压力,也没有被分散战力, 完全可以让法国在战争中保持中立,就像是丹麦与华国。可法国还是参战了, 并且是迫不及待的。 “但可能也有人会认为政府选择参战也是为了争取到更多的资源, 是可以理解的。对此,您认同吧?” “我并不认同。”男人漆黑的眼瞳意外的锐利, 与人对视时像是可以到开别人的内心,“依靠战争去争夺资源是走到绝路时才会选择的做法。可在战争之前, 资源分配远远没到残忍到需要迈出那一步。更何况, 战争不是棋盘上轻飘飘的牺牲一枚棋子就能换来机会。那些死去的人是某个人的亲人、朋友、爱人、同事、那是用鲜活的生命去献祭。” 第426章 “当然, 政府当中也有真正珍视每一条生命的人。但他们的声音被压了下去, 让另一种残忍的潮流占据了政府。我们得分清守护与侵略的区别,就像是要分清楚谁才是值得拥护的掌权者。” “——为了争夺而发起的战争什么也带不来。” 最后,他万分认真地用这句话总结。 坐在对面的记者愣神片刻,过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去关闭录音笔, 明明已经从事这个行业许久,现在反而手忙脚乱起来。 “好的,多谢您今天接受我们的采访,咖啡我们会帮忙支付……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曾无数次吐露出刻薄问题的记者堪称尊敬地站起来向着男人领首致敬,随即快步离开了卡座,背影写满了迫不及待。 这次采访一定可以登上头版……不,是一定会像先前那几则新闻一样引起轰动! 维克多.雨果目送着记者步履如飞地离开,将头转回,果不其然在对面的椅子上看见了一道凭空出现的人影。皮肤呈现出非人的珍珠白色的男人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明显已经等待多时,而方才就坐在隔壁的记者却丝毫未察。 “这次又是借了谁的异能?”维克多.雨果并没有惊讶,反而一幅早已知晓的模样,用手托着一边的脸颊,很是随意地问道。 “安妮.勃朗特。不得不说,她的异能在政治场上是顶尖的,真想知道她用这种方式拿到了多少攻敌的把柄。”波德莱尔抬起手来,掐断从手腕处长出的花,身上的存在感又恢复了正常。 异能【恶之花】——踏入波德莱尔异能范围中的人将在一分钟后被埋下花种,随后,波德莱尔可以自由调动花种,使用其中储存的属于寄生体的能力。如果寄生体待得够久,波德莱尔甚至可以永久在对方体内留下花种。 当然,这只是主要效果,【恶之花】的花种还有更多的作用,只不过这里波德莱尔只选择“借用能力”。 那朵苍蓝色的花朵轻飘飘地落到了桌面上,不多时就化为了洁白的粉尘。维克多.雨果若有所思地评价道:“没想到她的【花】还挺柔和的,我以为会是长满了尖刺的石头花。” 毕竟安妮.勃朗特在政场上向来说一不二人、铁血手腕。连阿加莎都忍不住在会议结束后避着她走。 “因为她生命的底色是家人,而家人总是令人心软的。”波德莱尔把袖子扯下来挡住青紫血管清晰可见的手腕,淡淡地说道。 “家人啊……光是听着就感觉是不得了的软肋了。还好,我没有家人。”维克多.雨果抿了一口咖啡,语气轻快地喃喃道。 波德莱尔瞥了他一眼:“你确定吗?” “这有什么不好确定的?我最后一个家人已经躺进了墓碑底下,和其他家人躺在一起了。”维克多.雨果向后一靠,耸了耸肩。 “不,你不是这么想的。”波德莱尔定定地看着他,语言平淡,却一针见血,“你之前喝醉之后有说过,巴黎公社就是你的家。” 而人在醉了之后,是很难说谎的。 维克多.雨果愣了愣,努力在记忆里搜寻有关这件事的回忆,过了许久,他脱力一般放松肩膀,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真是的,酒果然是个坏东西。”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仿佛这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波德莱尔知道,他只是不愿直接承认。 能让没脸没皮的人感到羞耻是件难得的事,波德莱尔的嘴角微微上扬,说出自己最初想要问的问题: “你确定你要那样做吗?”他说的很含糊,因为他知道对方心知肚明,“进抢救室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 维克多.雨果轻笑一声,侧过头看向了窗外的街道。隔着富人区的别墅,巴黎公社的尖顶清晰可见,从十七世纪延续至今的建筑散发着古老但又坚韧的力量感。 “我之前就没进去过吗?而且,你不是都说了巴黎公社是我的家吗……” 为了家人,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波德莱尔沉默了一瞬,表情似乎有些许波动,但又好像没有。最后,他眼睫垂下,说了个与目前的话题不太相干的问题:“你去见过那孩子了?” 维克多.雨果将目光转了回来,挑了挑眉:“你不是对我的行程了如指掌?这是在转移话题?” “别擅自发散思维。”波德莱尔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没那么多时间去管你出门干什么,除了正事之外,花种不会把信息传递给我。” “好吧,好吧。”维克多.雨果“大发慈悲”地决定给自己的同僚保留几分面子,笑容弧度越发嚣张起来,“我前天晚上去见过他了……说实话,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维克多.雨果回忆起那短暂的相处时光,语气带着几分感慨:“那孩子性格很好,很善良,明明什么也不记得,却还会下意识去照顾别人的感受……总之,和魏尔伦完全不一样。” 这对另类的兄弟明明都是截取的同一串代码,性格却截然相反——一个温柔细腻,一个却像是思路只有单线程。不过这也让维克多.雨果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以后同时和两个魏尔伦打交道。 “性格很好吗……那他说不定会和季言秋很合得来。”波德莱尔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谁会和圈子里头公认人缘好的东方人关系不好呢? 第427章 “我看那孩子确实挺喜欢言秋的,言秋自己也喜欢中也。”维克多.雨果不由得发出了感慨,“言秋是不是特别招小孩子喜欢?” “事实上,已经有非常多的案例证明过这一点了。”波德莱尔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将这个为了缓和氛围而提出来的话题拐向终结,“虽然言秋不介意帮我们这个忙,但也不能一直拖累他——你的下一步计划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维克多.雨果收回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平静的说出了自己早已预定好的日期。 “三天后。”他比了个七的手势, “从计划开始到那天正好凑齐七天。” 而七这个数字一向是他们巴黎公社的幸运数字。 —————————— “先生,您有新的报纸!”邮递员蹬着脚踏车停在了小楼的门口,将一大摞报纸塞进了收信箱里,按照惯例高声向着二楼敞开的窗户呼喊出了这句话,便又蹬动踏板离开。 没过多久,把收信箱塞得鼓鼓囊囊的报纸悄然泛起了红黑色的光芒,趁街道上没人的空隙快速飞进了二楼的窗户里。 用异能将今天份的报纸拿上来的中原中也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路小跑着来到书房门前,朝着里头正在翻阅文件的东方人挥了挥手里的报纸。 “言秋!今天的报纸到了!” 季言秋暂且从文件堆里头抽身,对着自认为掩盖的很好、但其实满脸都写着“求夸”两个字的男孩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谢谢你,中也,把报纸放在那个空出来的小圆桌上就好。” “好。”男孩应了一声,依言将怀里的一大叠报纸放了上去,转头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东方人桌面上摊开的文件。 唔……全部都是看不懂的字母。对法语的掌握程度仅到三岁小孩程度的中原中也只是看一眼就有些昏头转向了,紧接着想起要尊重他人隐私,又赶紧把头转了回去。 房间门被关闭,季言秋放下手中的文件,将报纸拿到了书桌前。 排除掉那些不入流的小报,巴黎的日报其实不多。季言秋粗略地从中筛选了一遍,最终找出了较为关键的几条报道:维克多.雨果的采访、政府苍白无力的回应,以及被放在第三页与第四页之间,保持着不大不小存在感的【议员采访】。 前两条和往日的风格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维克多.雨果的矛头又从军队待遇问题转向了官员行贿,至于后面那一条就有意思多了。 【议员采访】是巴黎日报新设的栏目,立意是“让民众与议员面对面”,但懂政治的人都能看出来真正的用途是舆论引导和政治炒作。在这次的采访中,被采访的议员对维克多.雨果公开批评政府的行为表示理解,并且深情地表述了长达三百字的自我反省。在最后,他语焉不详地说道: 【法兰西是一个包容民主的国家,也因此,内阁中总是充斥着种种不一样的声音。实行多党制的初心是为了让权力更加平衡,但很遗憾的是,这种制度的弊端已经开始显现了。 我们希望政府能够成为团结的、能够聆听群众声音的好政府。至于记者先生之前问我如何看待维克多.雨果先生对战争的看法……我全权认同。不只是我,我身边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曾经犯了很多错,在这里,我勇敢地向大家承认这一点。民众的呼声让我明白:是时候从平和的假象里走出来,洗刷掉一切蛀虫,发出声音。】 这篇报道在看第一遍时或许只会看到通篇的官腔和惺惺作态,但在被政治博弈课洗礼与经历过战后法庭后,季言秋敏锐地看出了其中的暗喻:这是在暗指维克多.雨果所指责的是政府里的其中一个党派,而剩下的党派都是被“压迫”的正义使者。 党争。这个词在法国政治场上已经出现了长达七个世纪。任何一个法国人在踏进国会与内阁的大门后都会自动参与到这场恒古不变的争斗中来,利用任何一个机会将敌对党挤下来几乎成为了他们的本能——就如同现在,已经有人忍不住借着这股浪潮来“进攻”了。 季言秋不知道被采访的议员属于哪个党派,但他知道,对方已经开了个好头,接下来这种报道、乃至宣讲只会更多。 将矛盾转移,这是政治上常见的手段。维克多.雨果的决定很聪明,只不过季言秋还是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担忧:政府还能抽出精力来互相攻击,就代表着他们并不担心维克多.雨果的抨击。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季言秋长呼出一口气,看向了最后一份报纸。除开那巨大的头条标题,下方的方框中还特别标注了一条信息—— 【维克多.雨果先生将在三日后与战神广场举行宣讲,当面解答巴黎市民的疑惑。】 东方人的手指在那行日期上轻点。 ……这是维克多.雨果说过的,下一步计划开始实行的时间。 第183章 历史性的一刻 巴黎战神广场, 正对着埃菲尔铁塔的位置,被临时搭建起的高台周围已经被群众所填满。四月的天气十分适合观光,但显而易见的是,今天这数量庞大的人群并非是为了野餐或游玩而来。 政府为了彰显出自己的气度与坦然, 特地派遣了一支警卫队来维持现场秩序, 其中或许还掺杂了几个异能者。季言秋在人群中朝那边扫了一眼,认出了里头有维克多.雨果本人的秘书。 经历长达七日的烘托, 民众对于“维克多.雨果”这个名字的关注度已经上升到顶峰。扛着各式摄影设备的记者占据了台下的最佳位置, 虎视眈眈地凝视着上台的通道,等待着拍摄下第一手资料。 第428章 在等待之中, 一种无言的躁动在广场上传播开来, 就连路过的游客都忍不住驻立在边缘位置,观望着这一头的情况。 季言秋也难免被这种情绪感染, 忍不住用母语喃喃道:“这阵仗可真是吓人。” “是吗?应该比不上停战会议吧?” 一道熟悉的声音如幽灵般从身边传来,季言秋被吓了一跳, 全身肌肉下意识紧绷, 直到扭过头去看清那道声音的来源后才松了口气。 “安妮?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久未见的安妮.勃朗特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头发梳成政府里常见的低盘发, 银丝边的平光眼镜很好得中和掉了过于年轻的年龄所带来的“不可信任感”,沉稳的气质比在钟塔侍从时还要突出。 她对上东方人那双漂亮的深棕色眼瞳, 含笑回道:“我来见证历史, 能搅动整个法国政局的事件可不多见——对了, 谢谢你送的新年礼物, 我很喜欢。” 由于大过年还要和政敌厮杀太过影响心情,季言秋没有像先前两次节日那样送安妮.勃朗特升职加速包,而是认真挑选了一块宝石原石送了过去。上个月,去参加晚宴的狄更斯告诉他安妮.勃朗特用那块宝石做了一整套首饰, 并且经常使用,明显爱不释手。 “你能喜欢就好。”东方人的眼睛在笑起来时像是柔和的弯月,“不过我是真的不知道下次该送你什么了。” 毕竟安妮.勃朗特爬到这个高度,所要对付的人已经不是季言秋一个华国人可以探查的了,不然容易被扣上干涉他国内政的帽子。 “要我说,按照你前几份礼物的价值,接下来十年的圣诞节礼物就算你只给我寄餐巾纸都是我赚了。”安妮.勃朗特开了个玩笑,目光缓缓地落到了季言秋身上法国风格过于明显的穿搭上。 季言秋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跟着看了眼自己的衬衫,疑惑道:“怎么了吗?我的衣服有什么不对的?” 安妮.勃朗特慢吞吞地挪开了视线:“唔,也没有,就是不太习惯你穿法国人的衣服……王尔德没有为你搭配常服吗?我一直觉得他乐衷于把你从头到脚都被他的设计裹满。” 季言秋因为这过分肉麻的话而打了个恶寒:“奥斯卡确实喜欢帮我搭配衣服,但这么说是不是太夸张了?” 而且王尔德也只是给出穿搭建议而已! 安妮.勃朗特掩唇笑了两声:“我都说是那是我认为的。不过,你这身衣服是自己搭的吗?” “不是。波德莱尔送来的衣服都是成套的,我就这么穿了。”一向对自己身上穿什么没有意见的季言秋如此说道。 安妮.勃朗特很小声地咋舌:“啧,法国佬。” 难怕东方人身上这套法国新贵的风格这么重,原来是波德莱尔搭的。 季言秋没听清:“嗯?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安妮.勃朗特一点也不心虚地摇了摇头,随即朝着高台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成功揭过了这道小插曲,“你看,雨果是不是要准备上台了?” 季言秋顿时望了过去——被警卫队困得密不透风的台阶上果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维克多.雨果今天没有戴礼帽,西装外套自然地搭在手臂上,看上去很有亲和感。此时,他正在放松地与身旁的警卫聊着天,被他搭话的警卫满脸写着受宠若惊。 “这幅打扮……还真是用心啊。”安妮.勃朗特笑眯眯地在一旁讲解,周围的所有人在异能的作用下无意识地将这一片空了出来,让他们免受拥挤之苦,也自然避免了对话被人听见。 “穿着西装,但没打领带,也没有礼帽,天然就会给人一种亲和感。把容易显得严肃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手上,向外无声说明自己很放松,对自己要宣讲的内容很自信。然后是眼睛,你没发现他今天特地把眼睛瞪圆了一点吗?” 这点季言秋还真没看出来,凝神观察了一阵后由衷发出了感慨:“你们这群搞政治的可真可怕。” 居然就连眼型这种微小的条件都考虑到了…… “利用细节来增强可信度是政府官员的必修课。”安妮.勃朗特朝他眨了眨眼睛,“要不要来打个赌?就赌这场演讲会不会顺利完成——顺带一提,我的选择是【不会】。” 季言秋愣了愣,脑中的所有线索在短短一秒钟内串到了一起,构造出了维克多.雨果所说的“下一步计划。” 演讲途中被刺杀的戏码?不算新鲜,但胜在好用,只要操作得当,就是一场完美的政治炒作。 想通了一切之后,季言秋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这场毫无悬念的赌局:“抱歉,不喜欢打赌。” 安妮.勃朗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确定不是已经猜到了结果?” 季言秋无辜地摊了摊手:“你都替我把理由说出来了,那我也不用多嘴了吧?” 安妮.勃朗特无奈地摇摇头,将注意力放回了正在入场的维克多.雨果身上。季言秋也顺势看了过去,只不过心中还留着一丝疑惑——作为超越者的维克多.雨果被人刺杀?法国政府会相信吗? 演讲被刺的戏码只有在演讲人受伤后才能达到最佳效果。可是……又有谁拥有足以刺杀维克多.雨果的能力,还不会被法国政府怀疑动因? 在他走神之时,维克多.雨果已经在警卫的簇拥下走上了高台。刷着红漆的演讲台正正好到他的腰腹位置,将整个上半身露出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骚动,而闪光灯也从四面八方亮起来,若晴天落雷,让人怀疑如果此时站在台上的是自己,会不会直接闭上双眼。 第429章 很明显,维克多.雨果先生精心设计的搭配起了效果,法国人们十分认可这种随和感。他直面着似乎永不停歇的闪光灯,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 “各位民众、记者、政府的同僚们,我的名字是维克多.雨果。”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等待着广场安静下来后才接着说道,“相信大家对我都不算陌生,因为我像条疯狗一样在报纸上狂吠。” 众人都了然地笑了起来:维克多.雨果引用了反对者所责骂他时的句子,让这场演讲的开头染上了几分黑色幽默。 维克多.雨果耐心地等待场内再次安静下来,右手随意地握着麦:“很遗憾要让那些批评者们失望了,我今天要站到胜利广场,站在埃菲尔铁塔、站在上千名民众面前开始他们口中的狂吠了。希望他们可以听见。” 场内响起一阵掌声,维克多.雨果做了个“终止”的动作,达到了惊人的效果。 他波澜不惊地把麦凑近了些:“不过,我也并不责怪他们。倒不如说,我接受一切批评,只要那是正确的。当然了,我并不是说我的批评者们说的一定是正确的,因为里头的大部分人都被无声地蒙蔽上了双眼。” 他双手撑着台子,认真地环顾一周,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我知道,其实今天站在台下的诸位也是这样的,仅仅是看到了人潮、看到了我接连不断的抨击,就前来看个热闹。请你们在接下来的演讲中暂时放下对我的个人偏见,认真的听一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借我的嘴、我的舌,把那些想要呐喊的话说出来,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一种难言的寂静开始疯狂地蔓延,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凝视着高台之上的男人,等待着他说出下一句话。 衣袖被人轻轻扯动,季言秋回过头,安妮.勃朗特伸出一根手指放于唇前,用气音说道:“来了。” 这个简短的词语刚传到他的耳中,大脑尚未反应过来其中蕴含的意义,一声枪响就猛然响起。东方人的瞳孔紧缩,快速将头转了回去,却只看到红黑色的光裹挟着子弹径直穿过了维克多.雨果的胸腔!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突然,就连随时等候着冲上舞台的警卫都不由得愣神了一瞬。台上的男人皱起眉头,身体摇晃着向前倾倒,狼狈地用手肘撑住了自己的上半身,与演讲台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危险!警惕!”距离高台最近的警卫最先反应过来,高声喊出了这句话后便开始朝高台上爬。人群顿时如同一滴热油被甩入了水中沸腾起来,所有人都慌乱的朝后方涌去,时不时掺杂着几声惊慌失措的叫喊。 季言秋尚未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就看见原先站在自己身边的安妮.勃朗特存在感逐渐降低,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慌张的朝着少女方才站立的方向伸手,却只听到了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就被涌来的人流所淹没。 “言秋,医院见。” …… 在尖叫声、警笛声与脚步声中,站在前排的记者支起手肘,努力在人潮中稳住自己的身体,用取景框对准了演讲台上的男人。 高台之上,领口微微敞开的法国男人胸前被鲜红的血液浸染出一朵刺眼的花。警卫匆匆爬上高台,而下方模糊不清的人群则成为了最好的前景。 而中央位置,这场演出的主角用手肘将自己撑起,目光倔强地注视着前方。 在被人迎面推了一把后,记者下意识按下了快门。照片中的警卫还保持着向上爬的姿势,像极了朝受难的圣人奋力爬去的信徒。 ——二十一世纪初第一张会被载入史册的新闻照片就此诞生。 —————————— “季先生,就是这间。” 巴黎,隶属于政府名下的医院里,东方人手中是慰问用的花束,对着前方带路的医护人员点了点头。 “好,麻烦你了,我会在规定时间内出来的。” 听到他这句话,医护人员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真挚:“多谢您的配合。” 其实,有权到这间医院里头看病的人又有几个是需要履行这些条条框框的呢?都是想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从来不需要过问他们。季言秋能这么说已经足够让她欣慰了。 等医护人员转身离去之后,季言秋瞥了一眼挂在门牌旁的姓名,嘴角礼貌性的笑容弧度一点一点降了下去,几乎是冷着一张脸按下了把手,稍稍用力,推门而入。 病房里,刚从抢救室里被推出来的维克多.雨果半躺半坐着看窗外的景色,听到开门的动静时笑呵呵地朝这边投来了视线,一点也不惊讶来者的身份。 “言秋,我就知道你会第一个来看我。” 季言秋沉着一张脸将手里的花束重重摆在桌上,从墙角里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双手环胸,一开口就是一句来势汹汹的质问:“你知道那枚子弹只差五厘米就能直接击中你的心脏了吗?” 维克多.雨果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无辜:“知道。” 季言秋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知道你还——算了。” 他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稍微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在出现意外的当场,他先是因为措手不及而愣神片刻,后来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才想起了那枚子弹上的端倪:黑红色的光芒……是魏尔伦的异能。而最先反应过来的警卫也是维克多.雨果本人的秘书。 第430章 所以说,哪怕被击中的是这么险之又险的地方,维克多.雨果也有把握保证自己不会出事。毕竟在重力的操控之下,子弹的飞行轨迹不会受到一点干扰。 “我早该猜到的——那天你和魏尔伦达成了什么协议。”季言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坐在病床上的人身上的目光里略带担忧,“整个法国也就只有他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伤到你还不会被法国政府怀疑。” 魏尔伦严格来说并不隶属于巴黎公社,而更像是一把政府好用的“刀”,平日里与巴黎公社的成员并不相熟,除了众所周知已经叛逆离家出走的兰波。因此,哪怕政府后来调查发现暗杀者是魏尔伦,他们也不会怀疑这是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而是会将疑心转移到其它党派身上……尤其是主战派。 维克多.雨果很坦然地承认了这一点:“在这种情况下,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那你也不需要打胸腔的位置吧?”季言秋眉头微微皱起,看着他隐藏在病号服之下缠满了绷带的身体,“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你完全可以让魏尔伦瞄准腹部或者肩膀。” 要知道,虽然没有命中心脏,但仅仅是击中肺部就有够麻烦的了。 维克多.雨果摇了摇头,语气很坚决:“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完全相信魏尔伦是真的想要置我于死地。” 偏离五厘米还情有可原,任务成功率几乎为100%的人造神明执行暗杀任务时会将子弹送入目标的肩膀或者腰腹那就太荒诞了。 这个道理季言秋也明白,因此又是叹了一口气。 “你有留下线索吗?” 让政府发现暗杀者的身份也是政治炒作中的一环。 “放心吧,那枚子弹是特制的,政府很容易就能查出来。不然光靠魏尔伦的异能附加,哪能把我伤的这么重?”维克多.雨果在说这话时手已经闲不下来的摸上了那束放在床头的花,兴致勃勃地说道,“你给这束花上保鲜效果了吗?” 季言秋无奈地看着他:“当然做了……未免我的心脏受到更多刺激,你要不先把下一步计划告诉我,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这场众目睽睽之下的暗杀已经将舆论推向了最高潮,也同样开启了党争的白热化阶段。但光是将矛盾转移是不够的,巴黎公社还需要一个契机,让自己在这场混乱之中得到利益。 维克多.雨果与他对视,刚要开口,门把手就再次被人按动。 ——“下一步是断掉法国政府和异能情报局的联系,让他们不得不选择与巴黎公社谈判。” 病房门被推开,红发少女迎着两人的注视走了进来,温和一笑,对着维克多.雨果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雨果先生。你的演讲很精彩。” 第184章 无名者 “是吗?可还是我没记错的话, 我的演说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维克多.雨果握上那只伸来的手,半是无奈半是玩笑地说道,“难道说安妮.勃朗特小姐趁我不注意看过了那份没派得上用场的演讲稿?” 安妮.勃朗特一本正经地回复:“对,看了, 除了开头后面都是一片空白。” 季言秋嘴角抽了抽, 刚想说这不可能,就想起了眼前这个法国人的德行, 不由得怀疑起来。 虽然听上去很荒诞, 但一想到是维克多.雨果,好像也正常。 维克多.雨果看出了他心里所想, 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言秋,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吗?” “你不是吗?”季言秋毫不留情面地说道。 安妮.勃朗特掩唇轻笑,顺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我开玩笑的。就算这场演讲并没有完整的呈现出来, 但仅是一个开头就足以听出它的精彩了。” “没想到你对我的评价还挺高。”维克多.雨果挑了挑眉,“比起我, 你才是最常演讲的那个吧?” “那可不太一样……我的演讲只是为了提高我的支持率而发表的一些无聊的长篇大论而已, 两者的意义是不能相提并论的。”红发少女环顾一周,若有所思地评价道, “这间病房的环境真是不错。” 位于医院安静的走廊深处,正对着床位的窗台之外就是花团锦簇的后山, 既能让人看到艳丽的色彩放松心情, 也可以免除街道传来的噪音干扰。 看得出来, 法国政府安排这么一间病房给维克多.雨果是对外界摆足了态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有关于这次暗杀事件的报道会在今天的晚报上被刊登出来。 维克多.雨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与其让我住这么好的病房,还不如去你们钟塔侍从把伊丽莎白请过来。” 安妮.勃朗特很尖锐地指出了这个想法的不可实施性:“他们不会的。把你留在这间病房里,一是可以让你减少在大众面前露面的机会,平息舆论风波;二是可以把你的待遇当作一个幌子, 大肆宣扬政府的仁厚,洗白在民众心中留下的坏印象。”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这些污点这么简单就能被洗刷。”季言秋小小声地嘟囔道。 安妮.勃朗特又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稍微将笑容弧度降低,正色道:“我会从明天开始行动——你这边的准备呢?” 维克多.雨果打了个响指:“已经完全准备妥当了……言秋,有关于和国人体改造实验的证据你已经放出去了?” 季言秋点了点头:“我之前给那边定的时限是半个月,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第431章 而且再拖下去,森鸥外那边也要瞒不住了。最近这几天他的邮箱里塞满了森鸥外语气幽怨的信件,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现在简直像是在钢丝上跳舞,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季言秋前几天还有心情写封回信去安抚一下,后面就假装什么也没看见,默默地把这些邮件塞进了垃圾箱里。 反正也只是苦这么一阵子,只要熬过这段时间,他保证森鸥外的市长职位板上钉钉。 安妮.勃朗特呼出一口气,表情放松了些:“那我就放心了……伦敦那边还有些事需要我处理,就先告辞了。” 说完,红发少女微微躬身行礼,步伐优雅而稳重地离开了病房。季言秋注视着她的背影,转过头来用疑惑的目光审视着病床上的男人。 “你在和安妮合作?”东方人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你一个法国人,去找一个英国人来谋求从法国政府拿到自己应得的权益……这听起来实在是太怪了。” 还是说这是英法两国维系了许久的某种默契——平时互相厮杀得难舍难分,等到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又会勉为其难的对对方伸出援手了。不过比起刻板印象,他还是比较相信两人合作有利可图。 “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维克多.雨果笑着说道,“更何况,我和安妮.勃朗特本来就不是敌人。” 季言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们想做什么我管不着,总之别把自己搭进去就好。” “遵命,大作家先生。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中也了——和国那件事爆出去之后可能会有不少虫子找上门。”维克多.雨果在说后半段话时表情严肃了些,只不过语气却隐隐透露着几分不屑。 “这个你放心,我有预料过的。”季言秋点点头,随即顿了一下,缓缓地接上了下一句话,“你就安心的按自己的计划走吧,成功之后我会送你一件礼物。” 维克多.雨果将身体坐直了些,带着好奇问道:“什么礼物?” 他丝毫不怀疑季言秋是在说空话:东方人只要给出的承诺就一定会兑现,而且能让他特意讲出来的,一定是一份很特别的礼物。 季言秋镇定地站起来,用一种很敷衍但又带着些神秘感的语气说道:“暂且保密,你到时候就能知道了。” ———————————— “言秋,今天的报纸也送到了哦。”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中原中也照例用异能将塞在信箱里头的报纸拿上二楼,在关闭窗户前有些好奇地瞥了一眼下方出离安静的街道。 公寓旁的那条步行街上有不少出名的古着店以及咖啡厅,平日里人流随着邮差的自行车都会一同到来,很是热闹。可今天街上却没什么人,哪怕有人经过也行色匆匆,或者与同行的同伴窃窃私语,看上去相当反常。 并没有去到演讲现场、也看不懂报纸上的报道的中原中也并不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但这份好奇也只是短暂的在心中停留了几秒,很快他就转过身去,语气轻快地朝着书房里头的东方人发出了呼唤。 “知道了,谢谢你,中也。” 书房门没有关紧,东方人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应从门缝里传出来。中原中也一听这个语气就知道对方一定又沉迷于某项工作之中无法自拔了,便自觉地推开了门,将手里头的报纸放在了那张小圆桌上。 季言秋果然在忙碌着,只不过这一次桌上摊开的却不是文件,而是一张又一张稿纸。 “言秋,你在写什么?”尚未学会何为人情世故的稚童直白地表达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微微偏着脑袋,想去看那些稿纸上的内容,但却根据本能止住了自己的动作,转而变为了懵懂的询问。 东方人停下了手中的笔,脚在地上一蹬,让椅子稍微离开桌前,朝红发孩子招了招手。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确定东方人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头盛着的是与往常一致的温和笑意后才小步跑了过去,用手扶着桌沿,踮起脚来朝桌面看。只不过,成年人用的书桌对他而言似乎过高了些,他努力了好几次也只瞥到了几个方方正正的字。 季言秋侧过头去低笑一声,很想用一台相机将这可爱的一幕记录下来。 一个孩子最可爱的时期就是在对世界充满好奇心、尚还懵懵懂懂的阶段。再加上穿着绸制衬衫和短裤、面容精致的红发孩子简直像个小王子,好奇睁大眼睛的样子是季言秋很少在费奥多尔或果戈里脸上难以看到的,让他心生了几分收集孩子不同表情的成就感。 应该随身带一台相机的……再大一些之后就不愿意让人拍了,就像是他家里的那两个一样。撒娇比谁都熟练,一举相机就开始躲,生怕在相册中留下一星半点的黑历史。 从遗憾中回过神来,季言秋贴心地将稿纸往他的方向挪里挪,正好垂到桌沿,让中原中也终于得以看清了上面的字。 “无…名…者。”中原中也有些磕磕绊地读出了上面的标题,在发现这些字自己都认识之后有点高兴。 季言秋在教他法语时也顺带着教了一些简单的汉字,这几个字正好他都学过。 “中也真棒,我教的都有好好记得。”季言秋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中原中也不太好意思地红了耳根,偷偷拨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将害羞的“证据”掩盖住。又接着向下看,在发现无论是方块字还是法语单词都看不懂之后顿时晕头转向起来,茫然地转向了东方人:“这是一篇故事吗?写的是什么?” 第432章 季言秋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中原中也的脑袋,望着桌上的稿纸,说道:“这个故事讲的是……一群没有名字的人,要去找回自己的名字的过程。” —————— 【我是谁?从我发出第一声啼哭开始,从我的大脑开始运转之时,我的脑海中就出现这个问题了。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为什么,等到我足以阅读的年纪,我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一本名为《剖析人类》的书籍。在里面,我读到了这个问题底层逻辑:剖析自我、寻求自我认知感是人类的本能之一。于是,我恍然大悟了——啊,原来这是我的本能啊。 所以,我接着看下去。书籍里还说,名字,是一个人类认识自我或他人的第一步。 我感到疑惑,因为我从来没有名字。哪怕我站上了战场,那受勋的那天,我也没有从大腹便便的官员口中听到我的名字。 他们称呼我“战争的英雄”、“城市守护者”。鲜花在战火之后的土地上盛开,我立于战友的墓碑前,茫然地指着空白的墓碑。 “为什么上面没有字?” 大腹便便的官员方才在追悼会上哭得很大声,但他的眼圈没有红:“什么?” “为什么他的墓碑上没有刻字?”我很耐心地又说了一遍,“我以前在公墓里看过别人的墓碑,上面有他们的遗言,还有名字——” “你在说什么呀?”官员先生看上去惊讶极了,“你们要名字做什么呢?” 我更加耐心地回复:“如果没有名字的话,谁又能认识我们,谁又能记住我们呢?” 官员大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有点痛。他用那种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谁又能被所有人认识,谁又能被所有人记住?英雄的名号已经足够了,你要学会知足。” 我闭上了嘴,盯着那块空白的石板。 可是,真的足够了吗?英雄的名号,真的会让人记住吗? 我在土坡上待了三天,终于等到了一个牧羊的少女。我拉住她,请求她回答我的问题: “你认识他吗?这块墓碑的主人,他是战争的英雄。” 牧羊的少女看着空白的石碑,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不知道呀。”她指着那一片空白,“战争的英雄有太多了,为什么不为墓碑刻上名字呢?” 对啊,为什么呢?送走了牧羊的少女,我从腰间抽出匕首,想要为战友的墓碑上刻字。 首先是悼词——【伟大的战士、可敬的友人、忠诚的伙伴。】 这对我来说非常轻松,和战友相处时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让我几乎没有过多思考就写下了这三句话。 然后,是他的名字。 我的手停下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啊,战友和我一样,都没有名字啊。】 第185章 搬家 《无名者》这个故事并不长, 也并没有多么跌宕起伏的故事线,但季言秋在创作时却很是纠结了一番。 他并不喜欢歌讼谁的苦难,将那些经历用残忍的手法写出来本身就是明晃晃的“霸凌”。所以,要怎么描述那些不公与愤怒就成了难题。 太过柔和, 就少了几分讽刺;太过辛辣, 又会让人心生反感。最终,他选择了一种平淡的、偏向于自我对话式的写法——主角在被唤醒了对名字的渴望之后, 他的眼、鼻, 舌忽然拥有了“说话”的能力。 眼睛问他:“没有名字,你就无法记住别人的长相了吗?” 鼻子问他:“没有名字, 你就无法闻到他人的气味了吗?” 舌头问他:“可你没有名字也能巧舌如簧, 也能与人夸夸而谈。还记得吗?在爱尔兰的酒馆里,别人不知道你的名字就把你当成了挚友。” 主角坚定地摇了摇头, 摘下了自己的勋带。 “可我想被人记住。” 不是“战争的英雄”、“城市的守护者”,而是作为一个人被记住。 舌头怜悯地对他说:“唉, 你真是个天真的人。拥有了名字你就能被人记住了吗?” 主角将嘴唇紧闭, 没有再让舌头回答。 会不会被人铭记他不能预料,但至少, 他的墓碑上会有名字。 这场自我对话的描写很意识流,季言秋写完之后倒回去看了一遍, 忍不住感慨自己这本书具有几分伍尔芙的风味。 说起来, 伍尔芙在这个世界里如果写作的话应该也会是意识流作者——毕竟长期被各种信息跳跃着占据大脑, 一定能锻炼出相当跳跃的思维。 将今日份的进度写完, 季言秋在手机备忘录上为这个日期打了个勾,顺便看了一眼森鸥外发来的邮件。这一回对方终于不暗戳戳地抱怨自己隐瞒不住、压力大了,因为在事情败露之后,他发现横滨政府里全是草包, 而他几乎是不废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后续处理的工作。 【他们全都对此避之不及。长期待在政府中当盖章的工具让大脑退化的几率还挺大的,您说我根据这个来写一篇论文能否让我得到回东大医学系深造的机会? 开玩笑的。总而言之,我已经拿到了临时最高调动权。 市长似乎很相信我不会把手伸到他头上……那怎么可能呢?最完美的替罪羊就是他这种有众多把柄,但是足够草包的人。政府里头的每个部门都需要这种可回收垃圾来作为必要的“后备手段”。 我已经开始拉拢自己的势力了,祝我好运。 第433章 对了,夏目老师向我介绍了一位保镖。那是个很神奇的人,没有异能却能与我打得有来有回。 ps.请忽略我为什么会与保镖打起来这一点,爱丽丝刚靠近这位保镖先生,他就将刀拨了出来。真是过分,爱丽丝酱只是想为他戴个花环而已。 祝您在法国一切顺利。】 夏目先生为森鸥外介绍了保镖?季言秋的目光在这行字上停留片刻,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森鸥外前段时间正在努力与夏日漱石打好关系他是知道的,但他们居然已经亲密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过这点疑惑只是短暂停留了几秒就从他的内心中滑了出来,季言秋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邮箱,确定里头没有别的重要讯息后便伸了个懒腰,打算去找中也小朋友一趟。 教中原中也法语已经成为了他新的乐趣,不得不说,教一个乖巧聪明的孩子一点点识字能带来不少的成就感,最起码他教费佳和果戈里时也是这种感受。 而就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刻,一抹红色就忽然撞进了他的眼中。面面相觑的一大一小同时愣了一下,还是可靠的大人先反应了过来,温和地问道:“中也,怎么了吗?” 中原中也回神,脸上带着些许焦急,扯了他的衣摆:“言秋,我们公寓下面有好几辆车。” 他的表述不太清晰,但也是够季言秋听出其中的端倪——公寓正对的街道禁止停泊,而让中原中也感到慌张的也不可能会是普通的车。 东方人快步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拉开半截窗帘,眯起眼睛,将下方街道的景象尽收眼底。在看见那几辆黑色的轿车之后心下了然,又将窗帘拉上,冷静地接了按中原中也的肩膀。 “中也,你先到房间里头等一会,好不好?” 男孩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刚乖巧地点头答应下来,楼下就传来了门铃声。季言秋瞥了一眼窗外,又拍了拍男孩红色的头顶。 “好了,快去吧。不用担心,只不过是一些……少见的客人而已。”那平缓的语气很好地抚手了中原中也不安的内心,他慢慢松开了揪住东方人袖子的手,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季言秋等待着他将房门关上,又设下一道言灵以防万一,转身走向了门口。 这栋小楼是一层一户制,上下两层居住的都是维克多.雨果的心腹。在他推门而出后,一颗脑袋从楼梯口探了出来,向他汇报:“季先生,是内阁的人。” 季言秋点了点头,笑容很淡:“猜到了。” 目前还会集体出动这种型号的轿车的就只有法国政府了。 那颗脑袋又往上探了探:“需要我和曼兹去开门吗?” “不,不需要。”东方人将袖口扯平,与她擦肩而过。 ——想要一劳永逸,还需要他露面一次才行。 公寓楼下,大门前。 西装革履的内阁官员周边簇拥着六、七个文官,后面的街道上整整齐齐地站着十名警卫——这是他的职位可以调动的最高警力,里面有一半都是异能者。 这是相当浪费警力的行为——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在巴黎市中心与政府官员大打出手,但这位内阁官员实在是惜命,甚至有点珍惜过头了。 去按门铃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的秘书。在等待了几分钟还没得到回应之后,秘书扭过头来,求助般地看了他一眼。 官员不满地皱起眉头,低头质问跟在自己身边的文员:“你确定应该在这里?” 文员很镇定地推了推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了怀表:“这只是过去了三分钟的时间,先生。人从楼上走下来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根据我们的分析与昨天的初步排查,这栋公寓楼的可能性最大。” “可他们就把人形特异点藏在这里?”官员狐疑地看了眼繁华的步行街,“一个楼下每分钟起码有二十个人经过的普通公寓楼。” “怨我直言,先生,这一带的房子价比黄金。并且,这是夏尔.波德莱尔的私产之一。”文员非常客观的说道。 他的语气很是平和,但官员很明显还是被他公然拆台的话语所惹怒了,非常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面对长官时应该有更加尊敬的语气,我不认为你们被教导过可以嘲讽自己的上司。” “但实际上,我并不隶属于您的部门。”文员很淡定地推了推眼镜,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讽刺,“希望您没有忘记我是民主党人,而这次会跟着您一起过来仅仅是因为任务分配时落到了我头上。” 官员被他气的发抖,但这条街道上还有不少人在看着这边,政府官员的派头很好认,他也不好公然发怒,就只能用力的整了整自己的西装外套,又将头扭了回去,把气头对准了自己的秘书。 “看我干什么?继续按门铃啊!就连这点小事都要请示我,难不成你们都是没有独立自主决策能力的小孩吗?!” 秘书措不及防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只能悻悻地又抬起了手,再次于门铃上摁了一下。 悠扬的铃声响起,而这一次,门后终于传来了有谁走下楼梯的脚步声,听起来很是沉稳。秘书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脑海中不断闪过之前预测的名单。 维克多.雨果不会将人形特异点单独放在这里,最起码不会只让自己的心腹来看守……那么,现在正准备来开门的人又会是谁?大仲马?福楼拜?又或者就是波德莱尔本人? 第434章 不过无论是哪个异能者,只要搬出政府的手令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差池。除非巴黎公社真的昏了头,要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毕竟从原则上来说,巴黎公社只是隶属于国防部底下的一个部门,不是吗? 想到先前预备草案的会议上大仲马被牢牢压制的样子,秘书又放松下来,做好了傲慢又虚假的问好姿势。 “是谁?”脚步声门前停下了,一道声音隔着木板含糊不清的传来,就连有没有口音都听不清。 后方官员也很谨慎地向后退了两步,用手势示意后方的警卫做好准备,随即给秘书使了个眼神。接收到信号的秘书点了点头,稍微提高了一些声音,回复道:“抱歉,我们是来进行排查的政府工作人员,能请您配合一下将门打开吗?” 门那一头安静了一瞬,随即,他们听到了对方的答复:“好的,稍等。” 门把手被按下,露出了后方的人影。在看见那张轮廓柔和的脸时,所有人都呆住了。原本还保持着一个相当规范的问候动作的秘书双手直接顿在了半空之中,而官员脸上的表情化为了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对上了那双深棕色的眼睛。 东方人将门完全打开,脸上的笑容温和,可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他抬起手,对着化为了石像的官员非常友善地打了声招呼。 “你们好?”沐浴在众多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季言秋非常贴心地询问,“需要我配合什么吗?” 回答他的,是秘书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吸气声,还有官员手中的怀表落在地面上的清脆声响。 …… 带着原则而来的官员在见到【原则】本身之后很有原则的离开了。 季言秋站在公寓门前,目送着那几辆黑色的轿车堪称连滚带爬地开出了这条街。 他并不惧怕那几个政府官员回去向华国打小报告。华国虽然确实很守规矩,在外人面前就会护起短来。更何况季言秋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应了友人的邀请而来,然后帮忙带下孩子而已。政府来时还主动为他们开了门,刚热情的打了声招呼,官员们就跑了,全程与无辜的东方人没有关系——他只是说了句你好啊! “季先生,现在怎么办?”维克多.雨果安排的心腹从藏身的地方出来,低声问道。 季言秋收回视线,抿了抿唇,淡淡地开口回答:“准备一下搬家的车辆,从今天开始……我们搬回巴黎公社。” 第186章 你能不能不走? 巴黎公社的总部是一栋相当有历史感的建筑, 宏伟的建筑风格带着十五世纪的审美,被雨水冲刷过的浮雕更是为建筑增加了几分时间的厚重感。 大人或许会十分欣赏这种建筑风格,但对于孩子来说,走进这栋城堡的第一反应就是不适应。 中原中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墙上的挂画和复杂的花纹, 右手紧紧地抓着东方人的手指, 嘴唇抿得很紧。直到东方人带着他进到色彩明丽的电梯里头,他才终于张开了口, 怀着几分不安问道:“言秋, 我们以后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今天早上,东方人去开了一次门回来后就很突然地通知他:他们需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中原中也不久前才搞懂搬家的含义, 很是乖巧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书里, 搬家时很忙碌的。男孩还没来得及问东方人什么时候开始收拾东西,又需要他做些什么, 不到半小时,他就看见搬运行李的车辆停在了楼下, 与之而来的还有好几个穿着西装的人, 朝着他们行了一礼之后就沉默而快速地把家具和他们的生活物品通通打包好,身为屋子主人的他们反而全程都没有走动一下。 这和他在书里头读到的搬家过程完全不符。超出认知的事情让男孩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因为陌生而心生了几分不安,就连终于能够来到外面的激动也没有冲淡这种感受。而在从车上下来看到那座城堡时, 这种不安感更是上升到了顶峰。 察觉到男孩的情绪, 季言秋低下头, 捏了捏他的手。 “中也是不喜欢这里吗?” 这个动作似乎有着别样的魔力, 中原中也只感觉自己的内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就连声音都平缓了不少:“没有,这座城堡很大,也很漂亮。但……我还是喜欢以前那座小公寓。” 虽然并不是很大, 没有关好窗户的时候下面的声音还会传上来有点吵,但那里的色彩始终都是暖色的,屋檐下面一直有雏鸟的鸣叫。 中原中也喜欢那里——温暖的、生机勃勃的。小小的屋子把爱意都汇集在了一起。 说完之后,中原中也对上那双愣了神的棕色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很灿烂的笑容。 “不过,住哪里都可以……只要言秋还在陪着我就好。” 稚童的言语真诚,充满了作为朴实的愿望。蓝色的眼瞳于灯光下显现出蓝宝石般的澄澈,里头是满满的依赖。 季言秋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弯下腰来,托着男孩的腰将他抱了起来。中原中也睁大眼睛,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下一秒就落入了温暖的怀抱里。 季言秋从来没有用这种姿势抱过他——这种亲昵的、带着长辈对小辈浓浓宠爱的抱。 “中也……谢谢你。”东方人的语气有些闷闷地,抱着他的手很稳,做了一个深呼吸,“我很高兴你能够喜欢我。” 属于孩子的喜欢不掺杂一点杂质,纯粹到像是冰山雪顶融化后蔓延下来的溪水。但就是因为这份过分纯粹的喜欢,才让季言秋感到了一种难言的压力。 第435章 他总有离开的这一天,而离别,往往是一件很难的事。到时候,已经对他产生了依赖感的这孩子会伤心吗?能够继续适应在法国的生活吗?季言秋根本没有办法保证,且由衷的感到了一丝惊慌。 于是,在电梯上升到目标楼层之后,季言秋保持着将红发男孩抱起的姿势,走出了走廊,一边朝那个熟悉的房间走去,一边低声说道: “中也,你知道刚出生的小鸭子会自动跟着鸭妈妈走吗?” 中原中也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走廊上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有其他人在,时不时经过窗口时,渗透进来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带来短暂的温暖。哪怕周围空无一人,东方人的声音也放的很轻,就像是来一阵风就能直接吹散了。 “那是因为小鸭子会记住第一眼看见的人,并且生成一个认知——我看到的是妈妈。而后面有个动物学家做了个实验,让新生的小鸭子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鸭妈妈,而是他本人。结果,小鸭子们也乖乖地跟在了他的后面,把动物学家当成了他们的妈妈。”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微微低下头,去与那双蓝色的眼睛对上。 “后来,这条学说被延伸到了心理学界。心理学家发现人类往往也存在着这种倾向,并命名为雏鸟情结。中也,你睁开眼之后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所以才会对我产生依赖感。” “我其实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并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充满了愧疚——你看到的第一个人不应该是我的。” 季言秋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茫然,残忍地接着说道:“因为,我很快就要离开巴黎,离开法国……离开你。中也,很抱歉,我不能继续陪你。” 季言秋很清楚依赖的监护人离开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在他八岁时,从他进到医院起就一直照顾他的护士离职了。对于一个小小的孩子来说,那一天的天空都是暗沉沉的,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也是从那一刻起,季言秋讨厌起了离别。所以,在自己即将扮演离开的长辈的角色时,他也能感受到孩子的痛苦。 本来就是注定的离别,如果没有那么沉重的情感,分别时会不会就没有那么痛苦? 中原中也怔怔地望着东方人的脸,直到又是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时才缓缓地回过神来,用恍惚的语气说道:“可是,为什么你要走呢?”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季言秋的袖子,紧张兮兮地问道:“是我不够听话吗?还是你不喜欢我?我很有用的!可以每天都帮言秋做家务,我还可以拿报纸……” “不是你的原因,中也。”东方人温和地打断了他,“我总是要回家的,巴黎不是我的家。” 中原中也忽然沉默了下来,他揪住东方人袖子的手缓缓地松开,改而环住了他的脖子。 季言秋停下脚步,位于走廊尽头的房间并没有完全关紧,而是留着一条细小的缝隙,等待着谁去伸手推开。他低下头看着将脸埋在他颈窝处的红发男孩,于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愿意这么残忍的就将真相说出来。可要是等到了真正离别的那一天才告知中原中也这个消息的话,只会造成更深的创伤,甚至会抹消掉孩子对世界天然的信任。 比起这样,还不如早早的先说明白,然后等待时间静静的将一切伤痛抚平,到时候离别之际也不至于那样惨烈。 房间还是之前那个房间,波德莱尔坐在扶手沙发之上,后面是在窗台前无言眺望窗外的大仲马,背影略显惆怅。他反手将房门关上,轻轻地拍了拍男孩的后背。 “中也,你先起来一下好吗?” 季言秋很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吸鼻子的声音,然后,中原中也撑着他的肩膀将脸抬了起来,抿着嘴唇将脸微微朝外侧去,不让他看自己发红的眼眶。 季言秋权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很好地维护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会有的自尊心,语气和缓而温柔:“这是波德莱尔先生,后面站着的那位是大仲马先生,和他们问声好吧。” 中原中也虽然还沉浸在要与监护人分别的悲伤之中,但还是很懂礼貌地朝两个法国男人挥手问好:“波德莱尔先生,大仲马先生。” “你好啊,中也。”大仲马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在季言秋怀中的男孩,在看到男孩微微发红的眼圈时顿时露出了了然的表情,递给了季言秋一个调侃的目光。 怎么把孩子给弄哭了? 接收到对方视线的季言秋有些无奈,抱着中原中也往上颠了颠:“波德莱尔先生,兰波还没来吗?” 波德莱尔将放在男孩身上的视线收回,淡淡地摇了摇头:“雨果临时有事把他叫走,不过应当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那就好……中也,你想不想下来?” 中原中也无声地点了点头,随即配合着东方人的动作在地上站稳,偷偷地打量着坐在扶手椅上、像是幽灵一样苍白的男人。 说是幽灵,但其实名为波德莱尔的男人身上并没有令人反感的阴冷味道,而更倾向于一种轻飘飘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感觉。而那双绿色的眼睛在看过来的时候是有温度的,和季言秋平时看他的眼神很像。 光凭看到的这几秒,中原中也就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讨厌这位先生。 第436章 季言秋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小小互动,很轻地在中原中也的肩膀上推了一下,在男孩茫然的回过头来时用眼神暗示他再往扶手椅的方向靠近一些。 “中也,等我离开之后,就会由波德莱尔先生照顾你。”季言秋顿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补充道,“可能还有之前你见过的雨果先生,还有后面的大仲马先生,与你今天晚上就能见到的兰波哥哥。” 由他来照顾自己吗?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又重新将目光投到了男人的身上,恰好对上那双密林般色泽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手足无措。 这个发现让他心生了几分勇气,抬起步子朝扶手椅的方向走了过去,站到了波德莱尔的面前。 “那我们以后一定会住在这里吗?”年幼的孩子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如果言秋一定要离开的话,那他就稍微任性一点,开始不喜欢这座城堡好了。 “……不,我名下有很多套房子。”波德莱尔终于说出了从他们进房间以来的第一句话,语气略显僵硬,但足够柔和,听得出来他已经做出了十足的努力,“如果你不喜欢巴黎公社,还有很多地方可以选。” 中原中也眼睛一亮:“那我们以后可以住回那间小公寓吗?” “可以。”波德莱尔没有丝毫犹豫就点头答应下来。 他的物欲很低,对自己的住所并没有要求。更何况,那栋小公寓只要稍微收拾一下就是一栋独立小楼,距离巴黎公社本部也不远,偶尔换个地方住也不错。 开了一个好头之后,后面的交流就明显流畅了不少。在这对将来会相处很久的“爷孙俩”互相熟悉之时,季言秋暗地里给大仲马使了个眼神,两人悄无声息的便退出了房间,来到了走廊上。 “中也看上去不讨厌你们,只不过不太喜欢巴黎公社。”季言秋靠在墙上,先是呼出的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都真挚了不少。 大仲马从鼻子里发出几声得意的哼声:“那是当然,小孩子看人最准了,我们都是好人,他当然不会讨厌……不过,这座城堡确实有点闷,反正我平时不喜欢住在这里。” “要我说,你们重新搞一下内饰就好了。”季言秋扫了一眼走廊上隔三差五出现的厚重挂毯,感觉上面一定积累了长达十年的灰尘。 大仲马耸了耸肩,拖长了声音抱怨:“翻新也是需要资金的啊,政府不愿意拨款,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既然他们决定以后搬出去住,那换不换装修风格其实都没差别了。” “所以说,你们还是期望一下维克多.雨果能够顺利的实施自己的计划吧。到时候让他申请拨款,给你们巴黎公社内部搞一下翻新。”季言秋笑着说道,随即话锋一转,聊起了正事,“今天政府的人回去之后都是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除了互相指责几句之外根本不敢过多提起你。再加上一个小时前刚收到欧洲情报局宣布拒绝承认法国成员席位的消息,估计正忙的焦头烂额呢。”大仲马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气息。 季言秋并没有附和这句话,而是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觉得,要到什么时候他们才会服软?” 大仲马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沉思了一会之后,伸出了三根手指。 “我猜——不会超过三天。” ———————— 【我开始询问众人要怎么才能拥有一个名字。 学校里的老师听到我的问题后回答:“只要能让别人听到这个词语就能想到你,那就是你的名字了。” 路过的旅行家说:“只要能让这个单词传到所有人的耳中,那就是你的名字了。” 正在玩耍的孩子说:“只要能让人记住,那就是你的名字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拥有一个名字是这么简单的事。于是,我一笔一划地在自己胸前的铭牌上刻上了一个简单的单词,确保所有人都可以看懂。 在下一次政府公开表彰我的功绩时,我朝着那个大腹便便的官员骄傲地展示那块铭牌上的内容。 “先生,您看。”我对上他那双惊讶的眼睛,“我有名字了。”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古怪至极,随即在为我佩戴上勋章之时,扯掉了那个刻着我名字的铭牌。 “不,你没有。”官员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望着我脸上茫然的表情,把铭牌反过来,“看,上面什么都没有。” 那串被我亲手刻上去的单词消失了,就像是战场上的雪花,落进大地里头,只留下一片空白。 在这一刻,我才知道—— 原来我不是没有名字的人,而是不允许被拥有名字的人。】 第187章 契约签定 事实证明, 一切都如同大仲马推测的一样——在欧洲情报局宣布拒绝承认法国的成员国身份之后,政府里头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党与党之间的争斗不断,外头民众的舆论愈演愈烈,阴谋论与悲观主义齐飞, 在报纸上吵来吵去, 然后吸引来更多的参与者。 而失去了欧洲情报局内部的异能者资源之后,高高在上的政客们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虽然他们并不想承认, 但现在法国可以调动的异能力量也就只有巴黎公社。 于是, 这帮行将就木的政客只得捏着鼻子取消了针对异能者的草案,并且故作亲切的邀请维克多.雨果参与接下来的决策会议——有关于巴黎公社从今往后的规章制度已经异能者管束政策。但还没等他们戴着虚假的面具来到医院里, 就得到维克多.雨果已经自行出院的消息。 第437章 这只能说明一点……有某一派已经悄无声息的比他们先走了一步。 新的一轮拉扯与争论又在当天举行的内阁会议中爆发, 但这一切都和维克多.雨果以外的大部分巴黎公社成员没什么关系:他们现在正在忙着养孩子。 由于异能的存在并没有被公之于众,异能者在幼年时期处于趋利避害的本能都会隐藏起来。等到巴黎公社的人事部挖掘出他们时, 最小也是少年。 “上一次我看到这么小的孩子进入到这座城堡里,还是小仲马来找他父亲。”福楼拜在看到休息室里腼腆坐着的男孩时发出了感慨。 而当年板着一张脸的小孩现在已经变成了依旧板着脸的少年, 脱离了可供长辈们逗乐的年纪。每次有谁用童年时代话术来逗他, 就会摆出面无表情的样子静静盯着对方,让这帮以逗小孩为生活调剂品的异能者失望了很久。 “不, 这孩子可比小仲马有意思多了……真不知道大仲马那家伙是怎么教出一个小古板来的。”莫泊桑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这场对话,凑到红发男孩的跟前, 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头摸出一把糖来。 “这是我的见面礼, 是意大利那边的特产, 很好吃的。”从年纪上来看还可以被划分为少年范畴的法国人十分俏皮地冲男孩眨眨眼睛, 手里头彩色包装的糖纸在灯光之下折射出漂亮的色彩。 刚刚被人就育儿教育方面进行了隐形嘲讽的大仲马顿时凉飕飕地说道:“见面礼就是几颗糖果?居伊,我们应该没有克扣你的工资吧?” 莫泊桑打了个寒战,非常嫌弃地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亲密到你可以直接称呼我教名的地步?正常一点。” 他们这一番插科打诨让本就有些不知所措的中原中也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望着那些伸到自己面前来的糖果,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坐在一旁的东方人。 季言秋接收到了小孩的求助信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再度确认了离开之前一定要好好叮嘱兰波和波德莱尔如果没时间照顾中也的话可以把人送到他那里去,而不是交给这帮令人不省心的同僚。 要知道这个年纪正好是小孩子三观塑形的重要时期呢……可不能被长辈们的不良示范给影响了。 季言秋一点也不想在几年之后看见一个典型嘴毒傲娇法国人形象的中也——一点也不想! “行了,消停一点,好好打招呼。”波德莱尔锐利的目光一扫,方才还在拌嘴的两人顿时安静了。在处理好问题源泉之后,波德莱尔看向男孩,表情柔和了不少,“拿吧。” 中原中也这才点点头,把莫泊桑手里的糖果都接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五彩斑斓的糖纸,轻轻地拨弄做成不规则状的水果糖,让它们在自己的掌心滚动。 孩童眼中对世界的好奇是纯粹的,这副透净澄澈的样子让平日里多处理外交事务的莫泊桑有些感慨:“早知道我就多带点糖回来了。” “光知道带糖,也不带点贵的回来?”大仲马笑骂了他一句。 “我总不能在人家会议楼里头像只蝗虫一样把茶歇点心全打包走吧?要是意大利以为法国破产了怎么办?”莫泊桑往后退了两步,走到了靠近门口的位置,悄悄的推了一把像门神一样站在门口屹立不动的法国青年,在对方皱着眉头瞪他时朝他挤眉弄眼。 “去啊,和你未来的弟弟打声招呼。” 站在周围的人也都朝这边投来了目光,受到注目礼的兰波抿了抿嘴唇,低声反驳道:“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 “你是指昨天下午那一次?那算什么打招呼,只能说是互相见了一面。”莫泊桑不满地在他的背后又推了一下,这一次用的点力道,让法国青年整个人往前了两步,从角落里头走了出来。 季言秋听到那边的动静,也将目光投了过去,向兰波扯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兰波,你不是之前还说想见见他吗?” 这是东方人朝他递过来的台阶,兰波刚想倔强的说自己没有说过这种话,就对上了一双蓝宝石般澄澈的眼睛,顿时又将自己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慢吞吞地走到了沙发前,正对着男孩蹲了下来,视线与他刚刚好持平。 “你好,中也。”兰波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我是阿蒂尔.兰波,也会是你今后的……监护人之一。” 中原中也还记得这张脸,也记得这个曾经出现在东方人口中的名字。只不过昨天的见面实在太过匆忙,对方也只是过来露了个面,并没有像今天这样与他对话。 “你好,兰波哥哥。”中原中也将手搭了上去,感觉手底下的皮肤有点冷,不由得在心底将对方的形象和波德莱尔画上了约等于号。 不过,还是有一点差别的…… 中原中也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对方身上的气息,一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忽然弥漫上心头,让他在面对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时竟然也难得大胆起来,问道:“我可以叫你阿蒂尔吗?” 肉眼可见的,兰波的眼中闪过一抹慌张,明显是没有想到男孩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过了半晌,他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从喉咙里面发出的一声含糊不清的气音:“唔。” 中原中也无师自通的从法国人有些傲娇的回答中解析到了其中的真正意思,很是高兴的换上了新的称呼:“阿蒂尔。” 第438章 这次兰波的反应终于清晰了些——他把脸朝旁边侧了过去,“嗯”了一声,姑且算是回应。 季言秋看着这一幕,眼里的笑意快要满溢出来。 他就好像是看到了两只正在小心翼翼贴近对方的小动物,大的那只还在犹豫,小的那一只就率先出击,和不知所措的大猫贴贴在了一起。 真好啊……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中原中也,一定会成为一个不缺爱的小孩吧。 ———————— 四月十七日,法国内阁第三次内部会议召开当天,正在与稿纸和钢笔搏斗的季言秋突然收到了维克多.雨果的消息:【有时间来帮个忙吗?】 季言秋迷茫地回复:【你不是要准备今天的会议?提醒你一下,还有三个小时就要正式入场了。】 而且,他来帮什么忙?帮忙坐在会议室外面,充当一个威慑作用好让法国政府赶紧低头是吗? 维克多.雨果很快就发来了新的邮件,一打开就是个眨眼睛的颜表情。 【会议不着急,我心里有数。至于这个忙到底是什么,你坐四楼西边走廊最尽头的那个电梯下到负三楼就知道了。】 四楼西边走廊最尽头的电梯?季言秋在心里头默念了一遍这个地名,一边从书桌前站起,一边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四楼的构造图。 那里好像确实有个电梯,不过使用率非常低,还被很多文员吐槽过为什么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设立电梯来着…… 进到电梯里,季言秋依言按一下负三楼的标志,在等待电梯下降的过程中再度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今天份的邮件。 王尔德雷打不动的还是每天一封问好信,再加上几句撒娇让他早点回去的话。季言秋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熟练地打下了安抚爱人的话语,点击发送之后又打开了狄更斯发来的邮件。 对方的邮件相当简洁:【今晚几点?】 季言秋想了一下,敲下了回复:【大概会是十点,麻烦你了。】 他不是走正规渠道入境的,如果乘坐飞机回去的话还要折腾好一会,就干脆让狄更斯来载一程了,不过好在的是狄更斯并没有对友人的请求产生反感。 那头回了个【收到】的颜表情。确定好回去的事宜,季言秋将手机熄屏放回口袋,抬头时电梯上的数字正好来到了“-3”。 叮。伴随着清脆的一声铃声,电梯稳稳停下,厢门向两侧打开,露出了后方苍白而阴冷的走廊。季言秋刚要迈出去的脚步一顿,微微皱起眉头,根据两边墙壁上紧闭的铁门,姑且猜到了这个自己从未去过的地下三层是什么用处——巴黎公社的内部监狱。 维克多.雨果把他喊到巴黎公社的内部监狱来做什么?难不成还能指望他帮忙审问? 在他踏出电梯的那一刻,空电梯再度发出铃声,缓缓地合上厢门。季言秋在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走廊上看了两圈,眉头皱得更紧了。 喊人来帮忙却不告知具体地点是坏习惯,维克多.雨果真该改一改这个恶习。 就在他决定先沿着走廊往前面走一走时,位于走廊拐角处的铁门却忽然被人打开,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巴尔扎克出现在门的后面,朝他招呼道:“季先生,在这里。” 东方人脚步一顿,快速掉转方向来到了巴尔扎克身前,是礼貌性地向他问了声好,紧接着就越过男人的肩头看向了房间内部的景象。 巴黎公社的内部监狱在时代的变迁之下也脱离了传统观念中阴暗湿冷的地牢,纯白的房间里头就只有地板上带有几缕色彩,用于满足被囚禁者的心理需求。除了靠墙的角落有一张狭窄的单人床,另一侧有用毛玻璃隔开的卫生间之外,空荡荡的,别无他物。 至于被关在这间牢房里的人是谁,已经相当明了了——穿着纯色衬衣衬裤的魏尔伦坐在那张单人床上,腿上是一张被写得密密麻麻的白纸,似乎正在仔细阅读着。而他的对面,维克多.雨果姿势慵懒的倚靠在墙上,看见东方人走进来之后向他挥了挥手。 “这是要我帮什么忙?”季言秋多看了两眼人造神明,没看出这几天的监禁生活对他有产生什么影响。 维克多.雨果站直身子,向前走了几步,用眼神示意巴尔扎克过来,随即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张白纸交到了对方手上。做完这一套流畅的动作之后,他才解答了东方人的问题:“来找你帮忙做个见证——有关于巴黎公社和魏尔伦的协议。” 说完,他顿了一下,转向了魏尔伦的方向:“魏尔伦,你读完了吗?” 人造神明将头抬起来,微微颔首,语气很是平淡:“我已经读完了。” “那就开始吧。”维克多.雨果对他这过分平淡的反应没有任何意见,示意巴尔扎克开始。 法国人走到房间侧方,很是仔细地展开了手中的那张纸。 “魏尔伦,请你来到房间中央,站到雨果的对面。” 魏尔伦沉默地站起,与雨果相对而立。 “然后是季先生,请您站在他们两个中间偏后方的位置,您只要想象一下影视作品里头的见证人一般站在那里就可以了。” 季言秋依言照做。 等到这起契约签订的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之后,维克多.雨果抬起手,与魏尔伦的手交叠在一起。巴尔扎克清了清嗓子,念出了契约的第一条: “保罗.魏尔伦,您是否承诺无条件接受巴黎公社对你的判决结果——自四月十七日起永远监禁于斯洛普林岛,并且未经巴黎公社全体成员同意,永不擅自离开?” 第439章 季言秋的眼睛微微睁大,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魏尔伦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承诺。” 斯洛普林岛是法国西部海域上的一座小岛,曾经被用于天气检测站,不过自半世纪前就已经彻底荒废,连走私船都不会经过那里。所以,那是不折不扣的孤岛。 终身监禁……听起来很重,但考虑到魏尔伦谋杀搭档未遂与直接的背叛行径,也算是正常范畴。 在他愣神之时,第二条契约条例已经被念了出来:“你是否承诺将来从不伤害巴黎公社的任何一位成员,并且在巴黎遭受攻击时自愿参与保卫行动?” “我承诺。”魏尔伦同样干脆利落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接下来的几条都是常见的内容,大多都是对魏尔伦的行为进行了限制,并且规定了对方的义务。在念到最后一条时,巴尔扎克的语速明显慢了半拍,就像是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保罗.魏尔伦,你是否承诺。”他顿了一下,“……在中原中也十五岁之前不向对方暗示自己的身份,并且在违反规定后自愿被阿蒂尔.兰波无害化处理?” 人造神明愣了愣,随即忽然笑了起来,坚定的、果断地说出了答案。 “我承诺。” “那好。”巴尔扎克将手中的契约书化为点点碎光,“契约成立。” 金色的锁链自交握的两人的袖口中蔓延而出,将两双手紧紧捆绑在一起,直到沉入双方的皮肤之中不见踪迹,只有站在这里的四人知道: ——这个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契约之一已经生效。 ———————— 【我曾经质问过我自己,为何会接受这一切? 小小的孩童在灵魂深处告诉我,因为我生来所听到的、所看到的就是如此,也就在寻常和谎言里闭上了眼睛,封住了嘴巴,在别人的手的推力之下向前走,一步又一步,茫然的、盲目的。 那块空白的墓碑是一把钥匙——我看到它的那一刻既是在悲哀,也是在恐惧。 无名之人啊,你的身上有千万个称号,你也曾沐浴在欢呼与荣誉里。政府里的人只要提起战争就会想到你。 那么,你在恐惧什么呢? ——我在恐惧着被抹去【我】。 于是在一个寻常的早晨,我脱下了我的礼服,什么也带不走地走出了那间不属于【我】的房子。 我要变成那把刻石头的刀。 ——我要把和我一样无名之人的名字找回来。】 第188章 胜利的宴会 四月十七日下午, 法国巴黎,有关于过去半月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政治博弈终于在一场漫长的会议中走向结束。 而巴黎公社的宴会厅里,大仲马刚刚把大厅里头的装饰处理完毕,很是得意的拍了拍手:“好了, 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还是无功无过, 这个大厅里头的装饰风格都可以无缝切换!” 说完,他还打了个响指, 用大厅正上方的彩带进行了演示:由金光闪闪的【功臣凯旋】变成了惨白一片的【虽败犹荣】, 后头还跟着个说不清是鼓励还是嘲讽的大拇指。 在旁边看热闹的季言秋:“……这个准备是不是太全面了点?” 为什么就连失败之后的派对风格都想好了?!要是这场会议维克多.雨果输了到底哪还有心情开派对啊?! “总要做好两手准备,不, 三手准备才行。”大仲马试图为他演示第三种风格, “你想看那个无功无过版本吗?” “不用了,你还是赶紧把上面那些是换成成功版本吧。”季言秋扶额, 十分无奈的拒绝了他的提议。 莫泊桑趴在一旁的沙发上,抬起头来观赏了几秒大仲马的“巧思设计”, 开口吐槽:“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办失败派对的。庆功宴是为了鼓励再接再励, 失败派对是什么?鼓励下次失败得更加有新意?” 大仲马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有时候不说话也是一种礼貌,居伊。” 莫泊桑一骨碌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搓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说了别叫我的教名!老师都不会这么黏糊地叫我!” 大仲马表示疑惑:“福楼拜不喊你的教名吗?你们的师徒关系是不是太差了点?” 莫泊桑:“……闭嘴吧大仲马,这对你和我都好。” 季言秋捂着嘴笑了一阵, 随即坐到了波德莱尔的身边, 感慨道:“总觉得我们不像是在等人开完会回来宣布结果, 而是等待自家孩子考试完毕。” 波德莱尔沉默了几秒, 回答时语气有点奇怪:“我很难想象维克多是我的孩子。” 这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假设。 坐在旁边的巴尔扎克也附和道:“确实,光是想象就能让我做噩梦了。” 季言秋对维克多.雨果在巴黎公社里头的形象表示赞叹:“在你们眼里他性格到底有多糟糕啊……” “也不能说很糟糕,只是以父母的角度,很难接受自己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孩子——我是指在冒险精神方面。”巴尔扎克耸了耸肩, 说道,“每次看到这家伙的做法我都会在想,这家伙是不是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看……谁要是他的亲属估计要在吓死和气死之间反复来回,寿命都要少了。” 波德莱尔点了点头,认可了巴尔扎克的说法,只不过又补充了一点:“他确实不怕死。” 因为每一次冒险之前,维克多.雨果都会将后续事宜事无巨细地交代给他,为自己可能的失败留足了后路。 第440章 ……就比如说这一次。 巴尔扎克愣了一下,随即长叹一声:“还得是老搭档了解对方。那老搭档来分析一下,我们的理事人什么时候回来?” 季言秋也跟着看了过去,隐约看到波德莱尔的嘴角微微上扬,也不知道能不能算作在笑。 “快了,不过。”波德莱尔把自己的茶杯拿了起来,轻轻吹散上方的热气,“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可能会突然想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惊喜?季言秋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刚想再问两句,宴会厅的门就猛然被人推开,弹在墙上发出巨响。 大仲马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气球捏爆,在看清楚来者是谁之后顿时怒气上涌:“维克多.雨果!你就不能好好开门?!” 把开门弄出了开枪的气势的法国男人满脸愁容地走了进来,脚步沉重,仿佛经历了巨大的打击。 大仲马因为这过于明显的反常而皱起眉头,有些狐疑:“做什么这副表情?你不小心把巴黎公社给卖了?” 维克多.雨果装作听不见,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深沉的、严肃的语气说道:“会议结束了,我想我有必要和你们说一下最终的结果。”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非常真实,除了感情太过饱满有点像戏剧演员之外没什么缺点。只可惜,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很了解他的本性。 “我觉得你可以去换个戏团学习。”莫泊桑很真诚地提议,“这个语气有点夸张了,不够自然。” “其实情绪递进也有点问题,一上来就这么深沉容易让人审美疲劳。”演戏专业户福楼拜也客观地说道。 维克多.雨果充耳不闻,继续自己的表演:“我已经尽了我的全力去争取,但是……” 所有人都不为所动,整暇以待地等待他的答案。 维克多.雨果相当有职业素养,哪怕是观众不捧场到了这种地步,他也维持着那幅深沉的表情演了下去:“但是——法案被废除了。” 大仲马:“……你说得好像法案被一路绿灯通过了然后我们明天就要被丢去默尔索。” 维克多.雨果梗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又做了一个深呼吸:“除了法案,还有一件事你们应该知道——有关于我职位的变更。” 周围人的表情严肃了些:如果说法案不通过在他们的意料之中,那么维克多.雨果的职位就属于不定因素了。法国政府目前看起来是退了一步,可但凡出现一点失误,维克多.雨果好不容易拿到的实权议员职位就会变成名字好听的闲职。 “这个变更结果或许有点令人难以置信,但我希望无论是我还是你们都可以坦然接受。” 这下连季言秋都有些不确定起来了,略带担忧地问道:“雨果,你还在内阁吗?” 维克多.雨果缓缓摇了摇头,周围的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总不能你被内阁除名了吧?那帮政客恨你恨到这种地步?”福楼拜狐疑道。 维克多.雨果叹了口气。 “我现在不再是议员,而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特殊国防部部长。” “……?” 宴会厅里安静了一瞬,过了许久,季言秋最先反应过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特殊国防部?法国政府里头有这个部门吗?” “一天前还没有,但从今天开始就有了。”维克多.雨果站直身子,嘴角开始上扬,意气风发地推了推自己的帽檐,清了清嗓子,“在此,我正式宣布一下——从今天开始,巴黎公社将作为独立的政府部门存在。也就是说,我们将拥有自主决议权,并且拥有一定程度的立法权。” 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恭喜我们,以后异能者相关的事都归我们自己管了。” 这就意味着:巴黎公社,从今日起,正式摆脱了来自政府的束缚。 宴会厅里依旧寂静,维克多.雨果惊疑不定地左右看了看:“怎么了?这个消息不值得你们惊喜吗?” 回应他的是伴随着爆炸声而撒下的彩带与金粉。彩色的纸带自半空中洋洋洒洒而下,让大厅里下起了彩色的雨。 大仲马放在控制器上的手指还没有收回,用一种特意又别扭的语气说道:“我就知道这个彩带放对了。” ———————— 庆功宴的热闹程度因为值得庆祝的事等级更上一层而大大提升,维克多.雨果顶着一头彩带和奶油相当艰难的把群魔乱舞的同僚们挤开来到阳台上时,从高处向下看去的街道上除了路灯之外已经没了别的光亮。 东方人的手里拿着一杯低度香槟,有些慵懒地倚靠在栏杆之上,视线落在下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维克多.雨果从口袋里头掏出帕子,将奶油擦干净,也跟着双手交叠倚靠在栏杆上。 “言秋,怎么躲在这里?” 东方人偏过头来,脸颊因为喝了酒而微微泛着红。听到他的问题,东方人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们劝酒实在劝得太厉害,我的酒量可没你们那么好。” 说完,他还将自己手中的香槟举了起来晃了晃,里头浅色的液体伴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着——是曾经被大仲马评价为“纯粹气泡水”的品类。 维克多.雨果笑了起来,调侃道:“喝这种酒还不如去旁边的饮料去打一杯果汁,这种香槟的味道和苏打水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第441章 “总是要应一下景的,毕竟是庆功宴,偶尔喝一下酒也没事。”季言秋抬起杯子抿了一口,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在后方灯光的照映之下如同闪耀着璀璨光点的琥珀,“说起来,我还没有亲口跟你说一句恭喜。” “是吗?我还以为你说了,原来没有吗?”维克多.雨果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直到放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掺杂了几分无奈之后才摊了摊手,“开玩笑的,我记得的。” 东方人在方才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很明显是打算将这句恭喜与那份神秘礼物一同交给他。维克多.雨果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所以,他相当理所当然的朝东方人伸出了手。 “按照你说的,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法国人相当理直气壮的说道,“所以,你说要送我的礼物呢?” 季言秋更加无奈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正常人在这种时候不应该先矜持一下吗?” “我的身上没有这种品质,就像是谦虚啊、克制啊什么的,从来都不会出现在我的字典里。”维克多.雨果一本正经地说道。 季言秋忍不住又被他逗笑了,一边努力的将自己的笑声压回去,一边打了个响指,伴随着银色光点聚拢在半空之中,一本书就这么落了下来,稳稳地降落在他的手中。 “喏,神秘的礼物。”季言秋把书递了过去,“今天早上才排版好的,我特地找了个异能与印刷相关的异能者帮忙印刷成册了。” 维克多.雨果挑了挑眉,将那本不薄不厚的书接了过来:“我们伟大的、被载入史册的作家帕列斯.莱芬耿尔先生居然为我创作了一本书?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如果不是知道你是真心在夸我,我真的会把这句话当成嘲讽。”季言秋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说道。 维克多.雨果及时闭嘴,颇有些迫不及待的翻开了扉页。特地空出来的空白页码上是季言秋端端正正的亲笔签名,还有一句赠言: 【献给我的朋友维克多.雨果,希望他能够喜欢这个故事。】 就在他准备接着往下翻时,一只手指突然伸了过来,点了点那行赠言。 “对了,这本书的著作权我也打算转交给你。无论是想私藏也好,是面向公众发行也好都无所谓。” 维克多.雨果的眼睛微微睁大,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将话又咽了回去,把两人都不爱听的煽情话语换成了一句不轻不重的玩笑。 “那我可要把这本书定成巴黎公社的入社新人手册了。”维克多.雨果声音中满是笑意,向他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本子。 “那最好不过。”季言秋也顺着他的话向下说道,转身往大厅里走去,“行了,这本书的篇幅很短,你可以留在阳台上先慢慢品味,我就不打扰你了。” 阳台门被轻轻关上,维克多.雨果将视线收回,认真地阅读起了这篇故事。季言秋没有说错,对比起他的前几部作品,这本名为《无名者》的书其实很短。 春夜的凉意伴随着晚风而吹拂到法国人的脸上,在看到这则故事的结尾之后,他才哑然失笑,自言自语地打破了夜色的寂静。 “哎呀,这可真是……” 太抬举我了。 —————— 【我知道,有许多人在怒斥我的愚蠢,有许多人在暗中嘲笑我的执着。尘土与长期跋涉的旅途让我的脚底生疮,而扬起的风沙也让我的眼睛变得泛黄混浊。我不曾停歇,就像是我曾宣誓过的那样,将自己化为一把尖刀,一遍又一遍,替自己、替别人刻下名字。 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意义,也向来很容易遗忘他人对我的赞美与歌颂。我只是一味的向前走着,像那些与我一样被世人所抛弃、游荡的幽灵送回故乡。 政府的官员曾经派人来嘲笑过我,轻蔑而高高在上的称呼我为流浪的老狗。他们来辱骂了我一遍又一遍,到了最后,也用上了那个我为我自己而取的名字。 从某一天开始,那个简单的单词正式成为了我的化身。 一个很平常的午后,我与一个陌生人碰面。陌生人看着我,在一分钟后惊讶地举起了手指: “呀!我知道你!” 他喊出了那个我为自己刻下的名字。他向我转述了在世人口中流传的故事,并且向我发出了疑问: “为什么你要这么执着呢?明明没有名字的你也活的非常幸福啊。” 我摇了摇头,对他说出了曾经回答过千万遍的话语:“因为那并不能构成一个真正的【我】。” 陌生人依旧疑惑:“可你就是你,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名字而改变呢?” “我从来没有改变过。”我非常真挚的向他回答,“我改变的只有别人眼中的【我】。” 陌生人依旧不太明白,但他很礼貌的叫出了那个属于我的名字,并且向我告别。 而我知道,我将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听到无数次这样的问好。从别人口中、从纸张上的文字里、从墓碑上刻下的碑文。哪怕岁月流逝,【我】也不曾伴随着那些轻飘飘的荣誉与称号而消失。 ——我的名字烙印在历史的丰碑之上。】 第189章 再见,再见 巴黎公社, 内部成员的宿舍楼层,正对着游戏室的房门并没有完全合拢,而是留着一条缝隙,任由里头温暖的光芒从缝隙里溜出来照到地面之上, 和清冷的月光一起形成鲜明对比。 第442章 中原中也坐在沙发上, 手里是一本看到一半的绘本,画的是兔子一家的过冬日记, 很可爱, 但阅读它的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自然下垂的双腿因为主人难掩期盼的心情而微微摇晃着,红发男孩每隔三秒钟就要悄悄抬起眼睛瞥一眼门外的缝隙, 就像是在焦急等待着有谁把门推开, 来和他见面。 言秋为什么还没有来呢?中原中也不知道多少次偷看门缝之后,有些失落地在心里这么想道, 把放在桌子上的苹果闹钟拿了起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 表盘上画着一只很可爱的猫咪, 而三根指针就是猫咪的胡须, 是非常讨小孩子喜欢的设计,只不过现在中原中也对这只东方人亲手赠送的闹钟的喜爱都抵不过内心的焦躁不安。 房间里头的很多东西都是季言秋帮忙挑选的, 陈列起来之后将原先有些冷冰冰的房间变得温馨而美好。可正是这些饱含着季言秋元素的物品才让中原中也每看一眼就能想起那双温暖的棕色眼睛,然后更加难过。 他现在又想言秋快一点过来, 要想他慢一点再过来——毕竟和他正式道过别之后, 东方人就要离开巴黎, 回到在遥远东方的家了。 离别, 这真是一个让人讨厌的词。中原中也想到今天刚在绘本里学到的单词,很难得的露出了明显的反面情绪。 细长的秒针又在发呆里走过一圈,中原中也勉为其难地把手里的绘本翻了一页,大兔子和小兔子窝在树洞里, 把风雪和危险都挡在了外面。 小兔子对大兔子说:“我好想和你一直生活在一起呀。” ……我也想和言秋一直生活在一起。中原中也抿着嘴唇,在心里这样想道。 他突然不太想看绘本了,好像和谁赌气那样把手里的书合拢,然后放到了离自己最远的椅子上,有种自欺欺人的感觉。 在往沙发走时,他偷偷往门缝里又看了一眼——走廊上还是黑的,电梯厅离这个房间有点远,他看不见。 要不要去看看呢?这个念头在男孩心里出现,逐渐强烈起来。 他对这一层已经很熟悉了,城堡里头也不会有坏人,那他走远一点也没有关系的吧? 就在他打算把门推开时,门板就自己移动起来。没有想到男孩就站在门后的东方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愣了好几秒才与往常一样温声说道:“中也,你是要出去吗?” 下一秒,他就被男孩紧紧抱住了腰。中原中也用力摇了摇头,脸埋在东方人的衣服里,声音有点闷闷的:“我只是想去电梯那里等你。” 中原中也小小的个子却有着出离大的力量,也不知道是不是异能加持的作用。季言秋抬起手,揉了揉那颗红色的脑袋:“对不起,我来晚了点,让你等久了。” 明明自己确实是等了很久,但想见的人真的到达自己面前时,中原中也反而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没有等很久……是我太着急了而已。” “不用为我找借口,我确实来迟了。”季言秋叹了口气,望向怀里男孩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无奈,又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再过一会我就要走了,中也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后方的走廊上,一道身影在窗台边上晃悠着——是时刻准备“发车”的狄更斯,正在装模作样地看夜景,用余光看走廊另一头的情况。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那道身影,虽然根本看不清对方,但也能隐约猜到:等那个男人来到这里时,季言秋就会离开了。 他抿了抿唇,挽留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另一个句子给代替了:“你走之后我也会好好学习法语的,阿蒂尔说波德莱尔先生给我请了很好的家庭教师……我从大仲马先生那里写会了发邮件,到时候我就可以给你发消息了。然后是我们的小公寓……” 他絮絮叨叨了很多,却有些刻意地绕开了自己的不舍和难过,努力的摆出笑脸来让东方人安心。看出了他勉强的乖巧,季言秋又叹了口气,蹲下来和男孩平视。 “中也为什么不试着任性一点呢?” 被爱的孩子总是拥有撒娇和发脾气的底气……就像是陈云生曾经对他说过的那样:你应该任性一点。 做一个完美的乖孩子太累了——他指的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在某种程度上与他很像的中也可以随心所欲一点,再任性一点,能够坦然地说出自己的不满。 或许是东方人的话实在太过真挚,又或者说满溢的情绪悄悄从孩子的心里跑了出来,过了好一会,中原中也抓着东方人衣摆的手收紧,很轻很轻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不想要你走。” “为什么呢?”季言秋很平静地问道,“我和中也才认识了半个月不到的时间。” “已经很长了。”中原中也非常坚定地说道,又重复强调了一遍,“很长很长。” 半个月在成年人的眼里相当短暂,但在孩子的眼中,却是横跨了一长段人生的时间。 还像猜到了东方人要说什么,中原中也抢先开口:“不是因为雏鸟情节,只是因为言秋很好,所以我喜欢言秋。” 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季言秋,自然而然会产生好感。可要是季言秋没那么好,中原中也敢保证自己绝对不会那么难过。 所以说,他的喜欢绝不会是因为简单的心理效应。中原中也在心中固执又坚定的这么想道。 第443章 季言秋微微睁大眼睛,看上去有些错愕,或许是因为没有想到自己先前说过的话会被男孩牢牢记在心底,并且相当在意地驳回。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一声很轻的咳嗽声,正好控制在超越者听得见、但中原中也听不见的范畴之内。他侧过头去,用余光看见狄更斯很是无奈的朝他晃了晃手上的手表——快到约定好的时间了。 家里还有人在等着自己。想到这里,季言秋做了一个深呼吸,回抱住了中原中也。 “我很高兴能得到中也的喜欢……特别特别高兴。”东方人的尾音好像有点颤抖,对比起平时要闷了不少。发丝恰到好处地垂落,正好遮住了他发红的眼角,“所以,我都快舍不得说出道别的话了。” “那就不要说好了。”中原中也的声音也闷闷的,语气因为刻意掩盖了鼻音而有点生硬。 季言秋轻笑一声,接着说道:“还是要说的……中也知道华国语里的告别语是怎么说的吗?我现在教给你——【再见】,意思是下一次还会再见面的。” “我会和中也再见面的,最迟在夏天到来的时候。” 那个时候迎来暑假了,他可以带着家人们一起到欧洲这边度假,中也随时都能来拜访。 “真的吗?”中原中也把头抬了起来,语气里是十足的期待。 季言秋点了点头:“真的。” 得到了承诺的男孩原先在眼中打转的泪水终于不再增多,他非常自觉地退出了东方人的怀抱,有些磕磕绊绊的学着对方刚刚说出来的音节:“言秋,再见……是这么说的对吧?” “说的特别标准。”季言秋习惯性地先夸赞了一句,随即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再见,中也。”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想要往前追,可是后面那句道别的话却将他定在了原地。小小的孩子抿了抿嘴唇,提高了一点音量:“言秋一定要记得来见我,我们约定好了的。” 那双温柔的、漂亮的深棕色眼睛弯成了柔和的月牙,东方人搭上英伦绅士的肩膀,伴随着手杖点地的声音,消失在了月光之下。 中原中也决定从今天开始讨厌“离别”这个单词。 ———————— 眼前的世界先是变成无意义的黑白,紧接着又快速重组,最后变成那个眼熟的小院子。季言秋还没有站稳,保持着将手搭在狄更斯肩膀上的姿势,一双手臂就伸过来牢牢地将他抱紧,然后用力将他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秋……”爱人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季言秋眨了眨眼睛,终于缓了过来,发现王尔德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抱住了,而狄更斯则是默默地退到了一旁,顺便蒙住了两个孩子的眼睛。 “你干嘛把我眼睛蒙上?我还没看到爸爸呢!”果戈里发出了不满的抗议,并且试图将超越者的手给掰开,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狄更斯发出了“嘘”的一声,特地压低了声音:“好了,小孩子别管这么多。” 其实把那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的季言秋:“……” 肩膀上还有一颗金色的脑袋在乱拱,他很是无奈的在那头柔软的金发里顺了顺,就像是给过分粘人的大狗顺毛。 “好了好了,我不就走了半个月吗?” “半个月还不够长吗?”王尔德的声音有点委屈,将脸转过去轻轻地在季言秋的耳垂上咬了一下,让措不及防的季言秋发出了一声气音,伸出手去推了一下他的脑袋。 “嘶,别咬……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爱咬人了?” “我都还没用力呢。”王尔德听上去更委屈了,大有在东方人的脖颈上再留下一个牙印的架势。 狄更斯看他们黏黏糊糊的样子,感到一阵牙酸,赶紧一个转身推着两个孩子进了门,一边还在嘴里说着:“哎呦,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打扰了,不然容易被驴踢到脑袋。” 果戈里有点疑惑的发问:“为什么会被驴踢脑袋?我们家没有养驴。” “这是一句很经典的俗语……等去客厅我再给你解释。” 玄关门被很贴心的关上了,只留下耳根顿时涨得发红的东方人和依旧粘在他身上的金发男人。王尔德的脸皮似乎在这些日子里已经进化了,尚且还能装作自己什么也听不见,有点幽怨地开口:“法国好玩吗?” “你知道我是去处理正事的……哪有什么好玩不好玩。”季言秋哭笑不得地揪了一把散落在自己颈窝处的金色头发,也不知道这个动作是否唤醒了一些带着暧昧气息的记忆,王尔德的身体先是僵了一阵,随即把他抱的更紧了。 “维克多.雨果明明说你只是暂时去帮个小忙,结果一下子就麻烦了你半个月。”金发男人不留余地的开始抹黑让自己独守空房的罪魁祸首,“法国人真是太过分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一开始确实只是去帮个小忙,结果后面事态就变复杂了。”季言秋叹了一口气,简单地将巴黎公社发生的事交代了一遍,在说到最后的结果时语气轻快了不少,“虽然还是有问题存在,但至少能够得到基本的自由……维克多这次做的真的很不错。” “维克多?你叫他叫得好亲密。”王尔德酸溜溜地说道 季言秋毫不客气地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你吃狄更斯的醋我都认了,维克多.雨果的醋你也吃?” 这和吃老师他们的醋有什么区别? 第444章 王尔德可怜巴巴地捂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哪怕季言秋拍得那一下和被猫爪子拍了一下没有区别。季言秋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演,但还是又好气又好笑地捧起了他的脸颊,在爱人的唇上落下一吻。 “行了,别装了,演技这么差……” 成功哄骗到亲吻的王尔德嘴角悄悄扬了起来,右手覆盖上东方人的手,轻轻拨弄着那个无名指上的指环,感受着设计简洁大方的戒身。 他忽然开口:“秋,你觉得……” 他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了下来,季言秋有些疑惑地对上他的眼睛:“嗯?” 那双灿金色眼瞳里的光忽然软了下来,将说到一半的话换成了全世界人类可能都最讨厌的一句话:“没什么。” 季言秋有点不乐意了,手腕一转就捏住了金发男人的耳朵:“哪有人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放在电影里头就是观众最讨厌的情节。” 王尔德非常无辜地举起双手投降,只不过在东方人的发丝划过自己手腕的那一刻,在心里接上了没说完的话语。 ——你觉得,是不是到该换一枚戒指的时候了? 第190章 属于你的节日 “……就是这样, 各种事情让我焦头烂额 ,今天秘书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差点跟随自己的内心把手机丢进床头的水杯里。” 横滨,小洋楼的客厅里,黑发的和国青年发出了一声饱含心酸的叹气。 “真希望这场选举能快点结束。” 窗外的阳光正好, 已经是接近夏天的时候, 王尔德精心挑选的花卉在越来越高的气温中越发精神抖擞,朝天上的烈日展现出自己耀眼的色彩。季言秋拿起自己的茶杯, 对森鸥外每隔几天就要来自己家里抱怨的话发表了本次的评价:“你遇到的事还真是一次比一次麻烦。说真的, 你真的没有得罪内阁里头的哪个人吗?” 又或者说是哪些人——不然也不会接连不断的受到这么多针对。 森鸥外露出苦笑:“我可没有机会得罪那群高贵的老爷们。再说,我又是哪里碍了他们的眼呢。” “这还不简单?”在法国目睹了好几场政治大戏的季言秋托着自己的下巴, 很平淡地点出了关键, “估计是他们还不够信任你——森先生,你的社交手段还不够呀。” 森鸥外是横滨异能实验室事件的第一发现者加后续处理主力, 但他目前并没有明确地加入某个政党……这可让那帮心虚的老头子不放心。既然这样,还是死人更能保守秘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森鸥外摊了摊手, 若有所指,“原先还没到站队的时候呢。” 他还在按照惯例摇摆中, 结果季言秋就直接丢下了一枚炸弹把他炸上了明面……当然,他不会那么没有情商地直接说出来的。 季言秋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短暂的心虚了一下, 但很快又心安理得起来:“再撑一会就好了, 等你上台横滨市长, 他们也不敢继续在明面上对你动手,到时候就能轻松不少了。” 森鸥外脸上的苦笑更苦涩了:“明面上不对付我,不还有一大堆手段等着我吗?” “少来,你有本事摆平的——就像是现在一样。”季言秋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白色人影,“话说,你的保镖先生真的不进来坐坐吗?” 白发的剑士就像一尊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雕像,安静地矗立在院子里头,好几次跟随着森鸥外来拜访的时候都不发一言,就连之前果戈里给花浇水时不小心把水管甩到了他的脚上也没有一丝反应。 森鸥外也跟着看了过去,并不在意地说道:“不用理会,以他固执的性格,就算你把他拉进来那家伙也只会站着的……不过我倒是好奇,季先生的家里今天怎么这么空?” 先不论喜欢待在书房里头的费奥多尔,就连每逢这个点都会在花园里头浇水的果戈里也不知所踪。 提起这个,季言秋就万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们最近不知道去忙什么了……而且还神秘兮兮的,一点口风也不愿意透露给我。” 不只是家里头的这几个,还有远在欧洲的朋友们也是这样,经常不见踪迹,一条消息要间隔许久才有回复。如果不是知道欧洲最近的异能者们因为巴黎事变都异常空闲,季言秋都要以为他们被遣派去原始森林进行任务了! 森鸥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后,那双紫红色的眼睛里带上了几分了然的笑意:“我或许可以猜出是什么原因——要知道,夏天快要到来了。” 夏天?季言秋愣了一下,一时之间还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看到墙上的挂历才恍然大悟。 他差点忘记现在已经快要五月份了——而他的生日就在不久后。 想通了一切后,家人与友人们那反常的反应也有了解释。季言秋喃喃道:“所以,他们是在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可这有必要吗?” 他怎么记得去年的生日也没有这么隆重……至少王尔德没有提前两个星期就开始紧张兮兮地准备。 森鸥外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为什么会没有必要呢?” “因为这只是我的二十四岁生日?”季言秋歪了歪脑袋,声音中带着疑惑,“如果说是整岁生日的话我还可以理解,但二十四这个数字有什么深意吗?” 他已经过了每一年生日都要隆重庆祝的年纪了。又或者说,因为长期呆在医院里头,他对生日的仪式感并不重,所以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对他这一次的生日这么看重。 第445章 “为什么过生日要看是不是特殊的数字呢?如果过生日的那个人重要的话,每一岁的生日都是重要的。” 不得不说,森鸥外在说这种话时听上去总是相当可信的,也难怪在每次面对面座谈会之后票选率会上涨这么多。黑发的和国青年侃侃而谈:“因为他们重视你,所以想要珍视你的每一次生日——而且,这应该是您公布真实生日之后的第一个生日会吧?” 这也就代表着,这是他们头一次“真正”的为季言秋过生日。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极具纪念意义的一件事,就连森鸥外自己都在认真挑选着这次意义非凡的生日应该送出的礼物。 最后,和国青年难得大胆的拍了拍东方人的肩膀,进行了最后一句总结: “季先生,还请您耐心等待一下……毕竟越是重视耗费的时间就越长,不是吗?不如先期待一下即将收到的惊喜吧。” —————————— 生日礼物在人类的普世价值观中一般都可以诚实的反映出来一段感情的深浅,这也就意味着,那些精心准备的惊喜并不单单只是惊喜而已。 ——还代表着许多向他涌来的爱。季言秋听着电话里头传来七嘴八舌的讨论声,有些走神的在心里这么想道。 越是神秘、越是遮遮掩掩,礼物背后所蕴含的爱或许就越浓烈。季言秋头一回发现自己可能有回避型人格,面对着那些还没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但已经可见端倪的爱意,竟然生出了几番惶恐的心情。 不是为了庆祝圣诞而交换的礼物,也不是新年时交换福气而赠送的伴手礼,而是完完全全的、赠送给名为“季言秋”的个体的礼物。 这一天所有的惊喜都是为了他而诞生的,而不是因为某个所有人都会庆祝的节日——这个认知让他莫名心跳加速。 “言秋,你来选,你想要在谁的庄园举办生日会?” 就在他走神之时,电话里头的争论声忽然消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简.奥斯汀相当有气势的一句问话。季言秋匆匆回过神来,带着点心虚开口:“抱歉,你们刚刚说的什么?” “我们在讨论你今年的生日会要在谁的庄园举办。”维克多.雨果抢先一步说出了答案,并且趁机开始了热情推销,“来我的庄园吧,位于人造的湖心岛之上,一整片湖泊都是庄园的范畴。” 由于东方人过于宽阔的社交圈,光是横滨的那栋小洋楼根本没有办法容纳所有来参加生日会的人,因此要另选一个地点才行。于是,拥有庄园的几位异能者便心照不宣地拨通了电话,前来推销自己。 “人工湖又有什么值得玩乐的呢?那还不如来我的庄园,后山种满了言秋你喜欢的郁金香,上面还放养着好几只小鹿,性格都很温顺。”安妮.勃朗特语气温和地开口,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没有那么礼貌。 “我的庄园也有,而且还有成片的葡萄架,到时候一起去摘葡萄多好?”狄更斯毫不示弱地开口。 “葡萄架?谁稀罕?”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乡村里的贵族小姐不屑的开口,随即清了清嗓子,“奥斯汀家族在格拉斯哥的庄园面积可是以上这几位的好几倍不止,无论是葡萄酒庄还是花田都应有尽有,旁边就是天然湖泊。言秋,到时候我们可以顺着河道划船,森林里头有很多对人类友好的动物。” “那种乡下地方?你也不看看那差劲的基础设施。”维克多.雨果冷笑一声后说道。 简.奥斯汀瞬间炸毛,就算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她身上层层飙升的气势:“你敢说你的庄园不在郊区?最起码我在那个庄园住了很久,一点问题也没有——你在你那个庄园住过几回啊?巴黎公社最长加班纪录的持有者维克多.雨果先生?” “咳,我们都冷静一点。”安妮.勃朗特恰到好处地站出来叫停了刚刚起步的又一场争论,把问题又抛给了东方人,“这毕竟是言秋的生日宴,还是让言秋自己来决定吧——言秋,你想在谁的庄园?” 电话里忽然安静下来,就像是所有人都在耐心的等待着东方人的回答。季言秋眼神飘忽不定,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正在安静看书、但其实注意力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的金发男人,心一横,还是说了出来:“抱歉……我已经定好要在王尔德庄园举办生日会了,奥斯卡对这次生日会的地点很在意。” 已经不是单纯的在意了,甚至可以被称之为执念,近几天以来总是若有若无的暗示着这一点。 听到这个答案,王尔德终于放心地将余光收了回来,要不是嘴角在控制不住的上扬,或许真的会误认为他在认真看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最后是简.奥斯汀幽幽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这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王尔德,还真是狡猾啊。 虽说参与了生日会地点竞争的友人们心有不甘,但毕竟是寿星自己选择的,最终也还是毫无阻碍的认同了这个地点:没办法,如果说位于伦敦郊区的王尔德庄园还有些不合适的话,处于爱尔兰、拥有一整片森林的旧王尔德庄园就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缺点了。 站在那似曾相识的大门前,季言秋有些恍惚,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先前在异能武器的影响下做的那场梦。 还真的和梦中的王尔德庄园一模一样啊…… 王尔德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用手背轻轻的碰了碰他的手背,将爱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第446章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之前我在梦里见过这里。”东方人将头转过去,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头流淌着明媚的笑意。 “梦里?”王尔德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那个梦里都有什么?” “嗯……”这个问题问的好。季言秋沉吟片刻,思考了一下以什么样的说法说出来才不会让醋坛子转生的王尔德老爷吃自己的醋。 过了许久,他只能含糊不清的说道:“梦到你了。” 王尔德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脸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息,但还是要佯装矜持地说道:“是吗?说不定这场梦是预言梦呢。” 季言秋目光游离一瞬:“唔……也许吧。” 另一条时间线上的王尔德也是王尔德,他这么说没有一点问题。 位于爱尔兰的王尔德庄园远比在伦敦郊区的那座大上不少,主建筑的后方还有个不大不小的人工湖泊,水面上有几只洁白的天鹅晃悠悠地游过,每一只都油光水滑,看上去就被养得很好。 果戈里看见那几只天鹅,顿时摩拳擦掌起来,身周洋溢着要干坏事的前奏。费奥多尔瞥了他一眼,熟练的开始打小报告:“爸爸,尼古莱好像很想和天鹅玩。” 在东方人将目光放过来的那一刻,白发少年顿时老实地将手背在了身后,故作乖巧地笑了笑,试图转移话题:“爸爸,狄更斯什么时候过来?” “他已经在屋子里面了,你可以过去找他。”季言秋很大发慈悲地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出来,让果戈里成功糊弄过去。 “那太好了——费佳,走吧。” 还没等费奥多尔说话,他就直接将身后的斗篷扬起,带着费奥多尔消失在了原地。季言秋很是无奈地摇摇头,右手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孩子们走了也好,至少不会打扰我们约会了,不是吗?”金发男人微微侧过头来,朝他眨了眨眼睛。 季言秋忍俊不禁,手指微动与他十指相扣,干脆朝着人工湖的方向走去。 距离宾客来齐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尚且还有空闲能在这里逛一逛。说是约会,好像也没什么错。 异能者的记忆比普通人要好上一些,因此,尽管王尔德很早就搬离了这座庄园,但在看到那些熟悉的景物之时,他还是能清楚的说出自己童年时的回忆。两个人就这么沿着湖边慢慢地走,湖面波光粼粼,阳光在上面跳跃,而从上面游过的天鹅成为了阳光的收藏者,将它们尽数隐藏于羽毛之下。 季言秋望着水面,忽然语出惊人的说道:“奥斯卡,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适合求婚?” “咳咳……咳……什么?”王尔德措不及防听到了“求婚”这个词,一口气直接哽在了喉咙里,让他狼狈地咳嗽起来。末了,他还要欲盖弥彰般说道,“哦,也许吧,我是说,确实挺合适的。” 季言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善心大发”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目光一转,指向了不远处小码头上的几道身影:“那是维克多他们吗?” 王尔德依旧处于心律不齐的状态,心不在焉的也看了过去:“好像确实是他们……你要过去吗?” 这实在是个完全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季言秋哭笑不得地扯了扯他的手:“把客人晾在一边可不是个好习惯——奥斯卡,回神。” 金发男人隐藏在发丝之下的耳根通红一片,竭力控制才没让这片红色蔓延到脸上来。他们保持着手牵手的姿势来到了码头,几个法国人明显早就注意到了他们,发出了调侃的笑声。 “刚刚那个画面应该被摄像机记录下来。”维克多.雨果用手指比了个取相框的形状,“真的很像是某部爱情电影里面的片段——不过,夏尔,你忘记把孩子的眼睛蒙上了。” 波德莱尔淡淡地看了一眼他:“我不提倡过度保护,这只是牵手。” “但凭刚刚那个氛围,他们下一秒就亲上我也毫不意外。”维克多.雨果朝着两人挤眉弄眼,得到了东方人礼貌性的假笑。 “你这才是不应该给小孩子听的内容。”站在旁边的兰波双手环胸,凉凉地说道。 季言秋直接将维克多.雨果无视,向着一直注视着他的红发孩子伸出了手,就像是还在巴黎时那样:“中也,过来。” 他的话音刚落,小小的孩子就迫不及待的朝他跑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季言秋揉了揉那颗红色的脑袋,对这个过于热烈的打招呼方式感到了几分无奈:“中也,你会让我以为我们已经小半年没见了。” 而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分别了一个月。 “可是我感觉已经很久没见你了。”中原中也闷闷地说道,紧接着从东方人的怀里抬起头,看向了旁边的金发男人,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言秋的朋友吗?” 他看到的绘本里还没有涉及到爱情的部分,因此也并不能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孩子天真的话语响起之后,周围的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不,不是朋友……” 王尔德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孩子解释,就听到东方人温和地接过了话: “他是我的未婚夫。” 王尔德愣愣地将头转了过去,正好对上了一双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漂亮眼睛。东方人笑意盈盈,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猜,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正式成为我的丈夫。” 第447章 心跳声震如擂鼓,阳光洒在身上,莫名有些炽热。金发男人喉结滚动,左手下意识地抚上了口袋。 ——那里很微妙的,有一个不起眼的正方形凸起。 第191章 你值得这个世界所有的爱 好消息是, 刻在欧洲人骨子里的迟到本能在这一天通通被驱逐出了异能者们的体内,所有人都在下午两点时准时来到了庄园的宴会厅。 坏消息是——或许是迟到的基因被短暂赶出体内反而引起了另一种基因,在爱尔兰临近下午四点、也是接近华国时间的零点时分,所有人都为了卡点送出生礼物的名额而明争暗斗起来。一帮异能者表面上还维持着平和的氛围, 但说出来的话却夹枪带棒, 眼神在半空中已经厮杀了无数回。 “莎士比亚卿,我觉得你应该去擦一擦你的皮鞋。要知道穿着这么一双鞋子在宴会上可不太礼貌。”目睹简.奥斯汀假装手滑而将可乐泼到莎士比亚鞋上的阿加莎非常“友善”地提议道。 她对自己是不是第一个送礼物这件事并不在意, 但考虑到自己的老友乔治.奥威尔似乎很在意的样子, 也就顺水推舟的出手帮忙。 “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的鞋子是防水的。”莎士比亚平静地抬起鞋面, 非常矜持地转了转脚踝, 液体便从光滑的表面滑了下来。 “哎呀,真不愧是意大利老牌鞋匠家族出品的鞋子呢, 品质就是好。”计划失败的简.奥斯汀咬牙切齿地说道。 狄更斯发出了无情的嘲笑,很是自信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还好我的礼物已经提前送出去了, 言秋答应我会在准点的时候拆开。” “什么?还能这样?”简.奥斯汀睁大眼睛, 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这和作弊有什么区别?” “只是你们想不到而已, 不能怪我聪明地想出了这个方式。”狄更斯矜傲地说道。 “这么巧?言秋也是这么答应我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红发少女手里拿着果汁缓缓走了过来, 有些惊讶地捂住了嘴, “狄更斯, 我们是谁先送的来着?言秋应该会按顺序拆吧?” 没想到还有别人使出了这招的狄更斯一时之间忘记了伪装, 露出了错愕的表情。而简.奥斯汀则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毫不客气地也发出了嘲笑。 “真是不懂他们在争执些什么,只要礼物送出去了不就好了。”维克多.雨果装模作样地摇晃着自己手里的气泡水,点评道。 “是吗?那在今天中午就迫不及待把礼物交出去的人又是谁?”波德莱尔毫不客气的拆台道, 成功让维克多.雨果被气泡水呛到了。 兰波冷眼看着这一幕,顾及到自己身边还有孩子在场,硬生生将嘲讽改得温和了一些:“还真是自欺欺人的做派。” 他的身边,中原中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被自己抱在怀里头包装好的礼物,第不知道多少次又将绘本翻开看了一眼,确保里头的文字和图画还是那样清晰之后才放心的将书重新合上。 他准备的礼物是自己手绘的绘本,大致内容是一朵大大的云与小小的云一起旅行的故事,咨询过巴黎公社里许多大人们的意见才创作出来。 周围的大人们都很想成为第一个被拆礼物的人,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于是,红发男孩悄悄的环顾四周,想要提前定位到东方人的身影。 饮料桌、沙发、游乐区……奇怪。 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睛。 言秋去哪了? ———————— 在众人还沉迷于互相嘲讽扯后腿时,无人注意到的地方,东方人被自己的爱人牵着手,悄悄地从宴会厅的后门溜了出去。 后门被轻轻合拢,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轻快的脚步声在回荡着。阳光从两旁的窗口洒向地面,下午的光线将方方正正的光斑扯斜,变为了细长的菱形。季言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被他们抛在身后的宴会厅,心跳已经悄然加速。 明明是在自己家的庄园、也是自己的生日宴,却好像一对偷偷溜出来私奔的小情侣一样……他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无声加快脚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 穿过一条玻璃顶的走廊,再经过开满花的温室,一片熟悉的湖泊便出现在眼前。几只天鹅从头顶飞过,洁白的羽毛晃晃悠悠地落到了东方人的头顶,又被划过湖面的清风而吹落。等真正地走到了湖边时,王尔德才放慢脚步,就像是平时悠闲的散步时光那样,牵着他向前走。 “带着宴会的主角偷偷跑出来是有何居心啊?王尔德老爷。”来到小码头时,东方人停住了脚步,反过来扯住了金发男人,眼睛里头闪烁着狡黠的光,落到对面人的眼中比湖面上的浮光还要闪耀。 王尔德的身子僵硬一瞬,做了一个深呼吸才转过身来,与东方人对上视线。 他很紧张。季言秋下意识地判断。交握的手非常诚实地将男人加快的脉搏传递过来,但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却直直地望了过来,忐忑不安,但又万分坚定。 “我承认,我想做那个第一个将礼物递给你的人。”王尔德抿了抿嘴唇,声音莫名有些钝涩。他的一只手还紧握着季言秋的手不放,而另一只空闲的手则是探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因为紧张而反复摸索了好几次,才将一张有些泛黄的纸拿了出来。 季言秋愣了愣,似乎猜到了那张纸上的内容,喃喃道:“天呐,奥斯卡,不会吧……” 第448章 他轻轻松开了男人的手,有些恍然地看着对方小心翼翼将那张纸展开——是王尔德庄园的地契。 “我曾经向你承诺过,你会成为王尔德庄园的另一个主人。”等真的将这张纸展开之后,王尔德反而平静了不少,“这张地契的时间已经太久远了,拜托了老奥菲翻了好久的箱子才找出来……” 他并没有将为了更改地契上的名字遇到的那些麻烦继续说出来,只是向前一步,将那张纸交到了东方人的手中。 “现在,王尔德庄园这片土地的持有人又多了一个——先别急着拒绝,秋,这只是第一个礼物而已。” 这句突如其来的俏皮话让季言秋翻涌着感动的内心顿时多出了几分无奈,他万分珍视地接过那张薄薄的地契,就像是要借着玩笑话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别那么快掉眼泪那样说道:“第一件礼物就这么大手笔,王尔德老爷下一件礼物不会就要把自己送给我了吧?” 他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却没想到对面人真的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于他有些错愕的目光中解开了衬衣最上端的两颗扣子,手指一勾,将一条金色的吊坠盒勾了出来。 季言秋记得这条项链——在伦敦那次意外之后,王尔德的胸前就多出了这条链子,就连睡觉时都要贴身佩戴。 圆形的吊坠盒上是王尔德家族的家徽,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上个世纪初,这种吊坠盒在上流社会以及平民之间都相当流行,用来盛放香料或者小件的首饰非常好用,而最主要的用途,还是…… 吊坠盒上的开关被挑开,一张熟悉的、极小的肖像画出现在季言秋的眼中。镶嵌在吊坠盒里的肖像画画幅很小,但无论是细节还是色彩都完美复刻了金发男人的样子。 “……这是你的自画像。”季言秋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到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就这么注视着他,带着炽热的、真挚的爱意,让他感觉自己被注视到的皮肤似乎都要燃烧起来。 “对,这是我的自画像。”王尔德又向前走了一步,动作轻柔,但又不容抗拒的将吊坠盒放进了东方人的手心,推动着他的手指,让他将吊坠盒收拢在起来。 “你愿意从今往后替我保管这幅画吗?” 季言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王尔德的自画像就相当于【王尔德】本身,是他的第二条生命。 而现在,王尔德将这幅画交给了自己——也是将自己的全部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落下,王尔德有些慌张地抬起手,将那滴泪水擦去:“别哭啊亲爱的,这会让我以为你不愿意收下这份礼物的。” 季言秋很想故作轻松地也回复一句玩笑话,但无论怎么样,开口时总是会发出一声哽咽。末了,他将自己的脸埋进了王尔德的肩膀上,闷闷地说道:“你真是太讨厌了……这么煽情……” “那你能收下它吗?”王尔德用手指梳过那一头漂亮的黑发,又捞起一缕发丝,在上面虔诚的落下一吻。 季言秋反手扯了一下他的头发,右手却紧紧抓着吊坠盒:“你觉得还会有别的答案吗?” 王尔德故意沉吟片刻:“嗯……说不定呢?我都已经想好被你拒绝之后该怎么挽尊了。” 季言秋又好气又好笑地手腕微动,掐了一把金发男人的腰侧,在对方夸张地抽气声中向下摸索,来到了最后一个礼物的存放地点。 “最后一个礼物了,快点拿出来。” 王尔德吓得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等等,你别自己拿,那就一点仪式感也没有了。” 季言秋听话地不动了,但还是撑着王尔德的肩膀把自己的头抬了起来,威胁道:“可我都已经猜到了——你再不快一点,剩下的仪式感可就消失了。” 这和王尔德原先规划好的流程相差甚远,只不过他也只是短暂慌乱了一阵,就立即冷静下来,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知道你早就猜出来最后一个礼物是什么了,但我还是很想把它放在最后一个……” 他的手有点颤抖,在身侧摸了好几下才摸到了口袋的入口,又做了一个深呼吸才得以将那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拿出来。 戒指盒上没有过多的装饰,除了手绘的郁金香图案之外就是低调的暗纹。这明显不太符合王尔德的作风,因此,他有些紧张地解释道:“我设计了很多个方案,但到最后都选不出来,最后只好返璞归真。” 季言秋紧紧盯着那枚小盒子,闻言破涕而笑:“看出来了,不然上面肯定不止这几种颜色。” 风忽然停了,草叶与树枝摩梭的声音也随之消失,这片小小的天地之内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落在对方的耳中是那样明晰,忠诚地反映着两人现在都同样紧张的心情。 “你的心跳好快。”东方人欲盖弥彰一般说道,“你很紧张吗?” 王尔德点了点头:“特别紧张。” 季言秋发现自己的心跳并没有因为这两句俏皮话而平缓,反而愈演愈烈。他甚至有些慌不择路,一句话还没经过大脑同意就已经脱口而出:“那你要不要我帮你打开?” 王尔德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看着爱人发红的脸庞,原先紧张的心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还是不了吧,现在轮到你比我紧张了。” 第449章 靴子在草地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男人后退一步,单膝跪下,动作要比他演练时还要流畅百倍。 不远处的建筑物里头传来了骚动,应该是好不容易迎来准点的客人们忽然发现宴会的主角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宴会厅中。也不知道是谁先透过落地窗看到了他们,门被推开,让喧哗声更加清楚的传到两人的耳中。 有谁发出了惊呼,有谁正在鼓掌,又有谁在哈哈大笑。可他们谁也没有将注意力放过去,就像是周围的一切都已经被蒙上了薄纱,只有对面的人才是唯一清晰的存在。 “季言秋。”王尔德字正腔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丈夫,与我共度余生?” 温热的液体一滴又一滴的划过脸庞,季言秋手足无措地抹去自己眼角控制不住的泪水,有些绝望地在心里想着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但他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了,用力地拽着金发男人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答应你。”东方人哽咽着、恶狠狠地说道,“现在,快点给我戴上戒指。” 身后一片混乱的喧哗声相当默契地变成了欢呼与节奏不一的热烈掌声,这帮在政治场合上一直保持着优雅作态的异能者毫无秩序地朝他们狂奔而来,高声呼唤着他们的名字。 王尔德的视线早已被眼泪所蒙上,但还是准确无误地将那枚戒指推上了东方人的无名指,然后在众人即将来到他们身边时进行了求婚的最后一步,吻上了他的唇。 眼泪落进相贴的唇间,但并不苦涩。季言秋用力揽住身前人的脖颈,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的心里满溢着幸福,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但是没关系。他想。 ——因为正在吻他的这个人也同样止不住泪水。 …… 季言秋,二十四岁,华国人。 在春天与夏天交接的日子、在他生日的这一天,所有人都告诉他: ——你值得这个世界所有的爱。 -正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