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刺[破镜重圆]》 骨刺[破镜重圆] 第1节 《骨刺[破镜重圆]》作者:陈以墨 简介:【正文完结,休息几天回来更番外,笔芯】 *清冷明艳vs痞坏温柔 *互为猎物/极限拉扯/破镜重圆/年龄差5岁 1. 梁舒音没想到,再度遇见陆祁溟,是在投资人的酒会上。 制片人介绍两人认识,一身高定西装,贵气逼人的男人眼风漠然掠过她,似看陌生人一般。 如今地位悬殊,他在顶,她在底。 他是手握生杀大权的投资人,是被簇拥的座上宾,是圈内人人想要结交的权贵。 而她只是一路荆棘,拼尽全力,吃尽苦头才拿到新人奖的演员。 无意攀旧情,梁舒音识趣躲远,经纪人却要替她拉拢这位豪门继承人。 “感谢陆总,给了我们音音女主角的机会。” 男人终于回头看她,深眸冷厉,语气漠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 “我只负责赚钱,谁好用就用谁。” 明里暗里,嘲讽她只是赚钱工具。 梁舒音抬头望去,倔强目光与他强势对峙。 像是回到了那些年,两人彼此较劲的时候。 2. 当年的相遇,始于一场阴差阳错的比赛。 大二暑假,梁舒音意外参加了一场摩托车比赛。 她不知道,久未露面的车神陆祁溟,在场边目睹了她的整场比赛。 后来,他强势靠近,她冷漠推拒。 “为什么不放过我?” 漆黑暗室,男人气息落在她颈侧,似戏谑似威胁,“梁舒音,你说呢?” 在一起的那年,身边人都知道,生于富贵顶端、向来顽劣的男人对她百依百顺,没有底线。 他接住她坠落的灵魂,也带她体验情欲交织的世界。 后来她不告而别。 从此,陆祁溟再不许别人提起梁舒音这三个字。 3. 梁舒音并不介意被陆祁溟冷待,毕竟当初是她甩了他,而她也没有再续前缘的念头。 然而,提前离开酒局的她,却在街角处,撞见了同样提前离席的男人。 熟悉的黑色跑车前,陆祁溟长身玉立,偏头点一支烟, 烟雾中,男人定定地望着她。 目光毫不避讳。 她目不斜视,擦肩而过,却被他猛压在墙角,“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回头看我?” 她神色漠然,“你说过的,谁回头,谁是孙子。” 陆祁溟低笑一声,暴力扯下她衣服,盯着她肩骨的印 记,附耳过来,似恐吓似威胁。 “梁舒音,我也说过,蝴蝶飞不过沧海。” 那年暑假,缠绵旖旎的浴室。 陆祁溟曾用指腹抚摸着她肩骨上,那只为他而刺的蝶,问她。 “你知道陆祁溟的‘溟’是什么意思吗?” 他将唇贴上去,“大海。” -蝴蝶飞不过沧海,梁舒音,别想逃- 内容标签:都市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正剧 主角视角梁舒音陆祁溟 一句话简介:清冷明艳vs痞坏温柔 他追她逃 立意:爱与自由 第01章 重逢(一) 湿绿的盛夏,雨稀沥了一天一夜,空气中漂浮着水汽。 梁舒音从无光的卧室醒来。 烧了一个晚上,浑身酸软,像绑了沙袋一样沉重,睡裙几乎湿透,嗓子里还裹着一团火。 她掀开被子起身,捻开壁灯,伸手去寻柜子上的体温枪。 下午有个大佬云集的酒局。 因为有重量级人物到场,经纪人周彦给她下了死命令,只要她烧退了,抬也要把她抬去。 她讨厌这样的应酬,但又不能直接拒绝周彦。 因为周彦是她的伯乐、恩人,在她落魄时收留她,将她从深冬雪夜里,像领一只流浪狗一样,领回了家。 她将体温枪拿过来,放入耳道,测了下。 36.9° 盯着那个数字,她不死心,再测。 结果这回更低,36.8° 呆怔了几分钟,知道躲不过了,梁舒音冷静地从枕下摸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陈可可,让她下午过来接她。 褪去身上湿透的吊带,骨感白皙的脊背上一袭黑发垂落,她赤身走进了浴室。 镜子里那张脸,苍白到有些生涩,像刷了层白漆,眼角眉梢都是一派天然的冷淡。 她想起了周彦的叮嘱。 “这个投资人是虞海数一数二的人物,国内外的事业版图都铺得很大,刚涉足娱乐圈,就投了好几个大ip。” “给人留个好印象,以后少不了合作的机会。尤其是注意你的表情管理,可别冷着张脸,把人给我得罪了。”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扯了下唇角。 一脸病态的憔悴。 真难看。 下午四点,陈可可准时过来接她。 陈可可是她的闺蜜兼助理,两人从高中到大学,同窗七年,毕业后各自发展了一阵。 后来,一个创业失败,一个拍戏屡屡碰壁,两个落魄无依的人便又凑在了一起。 抱团取暖。 “你这都反复烧三天了,退了也可能再反弹,到时候能扛得住吗?” 陈可可拉上前座的门,扭头看向后座的人,一脸担忧。 梁舒音盯着窗玻璃上细细蜿蜒的雨柱,语气淡淡的。 “还好,目前除了头痛,没什么其他症状。” “这个周扒皮,明知道你病了,还非要带你去见什么投资人,你是演员,又不是公关。” “投资人就了不起了?多大的人物啊,还是说他活不过今天了?” 梁舒音听着这话,被她逗乐了,刚要说什么,握在掌心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好几下。 是庄邵发来的信息。 问她酒会后有空没,想带她去个新觅的好去处。 庄邵是业内知名的出品人,大名鼎鼎的公子哥,她大半年前在某个酒局上,不小心招惹上的。 “这个庄邵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陈可可吐槽说:“这都大半年了,他怎么还没放弃啊?” 直接拒绝会得罪人,她索性当作没看见,将手机关机,扔给了陈可可。 陈可可骂归骂,却还是止不住有些担心,“万一他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回头再跟他解释吧。” 周旋半年,梁舒音虽然没能摆脱庄邵,但也摸到了这个男人的性子。 他喜欢她示弱,只要能说点好听的话,得罪他的事,不管大小,都能一笔勾销。 “要不你干脆找个大腿抱,比他更厉害的那种。” 陈可可揣好她的手机,“到时候,看他还敢不敢缠着你。” 身后静了几秒,传来一声淡淡的。 “好呀。” 听见这个答案,陈可可微怔了下,扭头看她,她却已经闭上了眼。 梁舒音五官明艳,皮肤瓷白,日常不喜化妆,今天也只铺了点淡妆,配合着瘦削肩头的吊带。 骨刺[破镜重圆] 第2节 一副我见犹怜的脆弱与动人。 她今天没穿礼服,随便套了件薄荷绿的真丝吊带裙,头发也没做造型,黑长直垂落胸前。 锁骨空空的,连条项链也没有。 陈可可明白她的意思,太过隆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种私人酒会,她向来都敷衍了事。 然而,这种慵懒随性的打扮,其实更衬托出她美而不自知的惊艳。 她的美太过鲜明醒目,任何的遮掩都是欲盖弥彰。 这是她的优点,但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给她带来麻烦的根源。 知道她那句“好呀”,大概是无可奈何的玩笑话,陈可可没再追问,伸手去拧开了电台。 梁舒音睡眠不好,总喜欢伴着电台的声音入眠。 然而,陈可可刚调了个本地频道,电台里就传来一则商业播报。 “虞海领军企业陆海集团,近日大刀阔斧的改革,引发了业内的关注。生物医药,人工智能,新能源,影视等领域的全新布局,彰显了陆海的野心。”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刚从国外回来的,陆海集团的唯一继承人,陆祁溟先生。” 听见这则新闻,陈可可心头猛地一惊,哆嗦着手,急忙将电台切换成了音乐频道。 她心有余悸地瞥了眼后座的人。 梁舒音正偏头靠在椅背上,脸朝着窗外的方向,发丝遮住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似乎没什么反应。 应该是没听到吧。 她重重吁了口气。 陆祁溟这三个字,虽谈不上是什么禁忌,但却是梁舒音心底的一个坎。 当年她跟陆祁溟在一起时,身边所有人都知道,陆祁溟宠她,百依百顺,几乎没有底线。 一个生来便在富贵顶端、顽劣肆意的人,会为她放弃所有原则,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但后来,她却不告而别。 那时候陆祁溟找她都找疯了,连带着她们周围这些人都遭殃、受罪。 而她,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世界里。 司机老张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小姐,到了。” 这间会所,是虞海顶级的私人会所。 富丽堂皇,每一盏灯,每一块砖都充斥着金钱的味道。 会所是会员制,没会员卡或相关邀请,无法入内。 陈可可进不去,将她送到门口后,便去了附近的咖啡店等她。 包间在顶层,走廊的最里头。 电梯缓缓打开,梁舒音抬头望出去时,视线一顿。 尽头处,立了个身姿挺拔的男人。 男人一身白色衬衫,西裤笔挺,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肌肉紧实的小臂。 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夹烟,指尖那点红,在暗光下明明灭灭。 两秒后,他抬手,吸了口烟,手搁在窗台上的烟灰缸边缘,轻点了下。 只瞥了眼他的背影,梁舒音便收回视线,走出电梯,朝包间走过去。 华贵地毯在脚下铺陈,吸走她的脚步声。 她一路不疾不徐走过去,一直走到尽头处,立定了,抬手去推包间大门。 “咯吱”一声,棕色厚重的大门在身边被推开。 正在抽烟的男人,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动静,下意识偏头看过去。 一个女人的背影。 薄荷绿的长裙,黑长发铺在挺直的脊背上,皮肤白得晃眼。 光线暧昧的走廊,隔了层薄薄的烟雾,他随意地瞥了眼,便收回了目光。 大门在他身侧缓缓阖上。 他将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中。 进入包间,嘈杂人声混合着角落里的钢琴声,扑面而来。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个名利场的世界,在梁舒音眼前展开。 周彦已经在跟人推杯换盏了。 见到她,上下瞄她一眼,似乎对她这副随意的打扮有些不满。 不过,知道她是带病过来的,且她天生丽质,哪怕披个麻袋也是好看的。 周彦也没数落她,将她拉过去,介绍给在座的几位大咖。 这是她下部戏的制片人攒的局。 除了导演、制片外,还有好些她认识,但不太熟的业内大佬。 梁舒音虽然对酒局很抗拒,也不擅长交际,但既然来了,她也不会扭捏。 借着这次机会,她大大方方介绍了自己,端着杯香槟一一敬了酒。 这些大佬,此前一直对她印象不错:漂亮,演技过关。 最关键的是,她人不作,长年低调拍戏,还是虞大出身的学霸,背调也清白,没什么隐藏的雷点。 一轮敬酒下来,大咖们见她言语间谦虚,又带了脑子,对她的印象是越发不错了。 挨着打了招呼后,周彦附耳过来。 “最重要的那位大人物,刚出去打电话了,等会儿给你介绍。” 话音刚落,她就被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梁小姐,倒是挺会应酬的。” 她身形一顿。 缓缓回过头去,果然是庄邵。 “庄先生。” 她迅速敛去讶异之色,朝面前的男人弯起唇角。 庄邵在圈子里的地位,周彦自然知晓,也清楚他对梁舒音穷追不舍大半年,出手阔绰得很。 再看眼下这场景,原本不在酒局名单上的人,突然出现在此,显然是冲着梁舒音来的。 不敢得罪这人,周彦打了声招呼后,狠下心,把梁舒音单独留下了。 “怎么不回信息?” 庄邵走到她面前,用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盯着她。 “我没回吗?” 她真诚地望着他,一脸无辜,“那可能是这两天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以为自己回过了。” 庄邵微眯着眼,在她精致的脸上寻找着谎言的蛛丝马迹。 她虽然画了淡妆,但精气神的确不如以往,被她那双天生含情的狐狸眼凝试着,庄邵顿时气消大半。 “烧退了?” “嗯,刚退的。” “我认识一个不错的中医,晚上带你去瞧瞧,你这单薄的身子骨,得好好调理调理才行。” 他抬手握住她瘦削的肩膀,“不然我可得心疼了。” 梁舒音浑身一僵。 在这样的场合,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若是直接拒绝,她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男人可以容忍她私下不回信息,却不能接受被当众拂了面子。 庄邵的视线始终凝在她身上,庄严肃穆,像是在告诫她,决定一旦做错了,坦途也会生出荆棘。 他给过她太多次机会,这次像是已然失去了耐心,伸手跟她讨要一个确切的结果。 强烈的压迫感下,梁舒音心跳在加剧,垂在身侧的手不觉攥紧了。 这些年,她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有了今天,却依旧逃不过权力之手吗? 可她梁舒音二十六年的人生里,什么时候认过命? 她拿过刀,捅过人,偏偏没有认过命。 大不了得罪了他,一切从头再来。 她不信这个世界上,权力可以一手遮天,不信这个圈子里没有任何的公平正义可言。 她深吸口气,睫羽轻煽,仰头看着对方,一脸不卑不亢。 “庄先生,我…” 然而,话未说完,包间大门就被侍者推了开。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齐刷刷地朝大门处望去。 像迎接什么重要人物似的,在座的大佬纷纷起身,放下酒杯,毕恭毕敬立着。 等着今晚的座上宾,朝他们缓缓走来。 就连身边向来自负的庄邵,也骤然噤声,面色紧张地盯着来人。 梁舒音顿时松了口气。 骨刺[破镜重圆] 第3节 感谢这位大人物的同时,她也忍不住心下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这一屋子大咖,都不敢怠慢。 于是,顺着众人的视线,背对着来人的她,也缓缓转身,朝大门处望了过去。 第02章 重逢(二) 目光包围中,男人身姿挺拔地走过来,一手插兜,一手拎着手机,机身很随意地在腿侧轻点着。 他眼神微冷,脚下不疾不徐,淡蓝色灯光打在他身上,周身仿佛萦绕了一层冷雾。 “陆老板,就等你了。”有人殷勤开口。 男人走过来,对这样隆重的迎接没什么过度的反应,只微微颔首。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这位就是今天的焦点,陆海集团的陆祁溟,待会儿好好表现啊。” 梁舒音握着酒杯,在周彦的耳语中,盯着对方。 男人眉目英挺,一张脸如雕刻般俊朗,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也算礼貌温和。 只是那双漆黑深眸,也不知是天生冷戾,还是气场过强,一旦对视上,就如黑洞般,要将人吸走,搅得人心跳失序。 跟围着他的人打了圈招呼后,他的视线落到了她身上。 漫不经心的一瞥。 而后又轻飘飘地,从她身上掠过了。 像是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 “陆总您好,我是庄邵,很荣幸认识您。” 在她发怔时,身边的人已经朝这位座上宾伸了手。 然而,陆祁溟却冷淡地盯着庄邵,没伸手,也没开口。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身边的人看着他俩,察觉到不对劲,别说出来打圆场,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庄邵脸色慢慢变僵。 就在他面色挂不住,正欲收手时,陆祁溟才终于低笑一声,伸出了手,垂眸颔首。 “也是我的荣幸。” 梁舒音很明显感受到庄邵松了口气。 大佬们的聚会,却只来了她一个演员。 想也知道,一定是周彦厚着脸皮,替她求来的入场券。 只是,她无意高攀大人物,正好借着被无视的机会,找了个角落坐下。 偏偏,她那位心气高的经纪人,还不死心,非要给她牵线搭桥。 等各位大佬聊完一轮了,周彦终于见缝插针,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感谢陆老板投资了这部片子,还给了我们小音出演女主的机会。” 听见恭维的话,男人终于正眼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视线淡淡扫过周彦,他语气温和,话却不那么好听。 “我只负责赚钱,谁好用,就用谁。” 在这个圈子里,阿谀奉承的话见怪不怪,听到耳朵里,再给一句谢谢,双方皆大欢喜,但实际上谁也不会当真。 但谁能料到,这位刚入圈的投资人,不但不吃这套,说话还尤其直白、较真。 马屁没拍到位,四周一时安静下来。 梁舒音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唇角闪过一抹冷笑。 这个男人,明里暗里都在嘲讽她只是赚钱的工具。 忘记了周彦“表情管理”的忠告,她抬眸,朝狂妄自大的男人看过去。 目光跟他撞在一起。 一个冷淡随意,还带了点审视倨傲的意味。 一个倔强清冷,却丝毫没有对大人物的惧怕。 就在其他人替梁舒音捏把汗时,男人却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指尖捏着旁人递的烟,也没点燃,只是捏着把玩,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 “不过,既然能选中梁小姐,就说明她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是啊。” 有人在一侧附和,“舒音可是这批年轻演员里,资质最好、最拼的。” 刚才的对峙,她有些冲动了。 想起她也不过是他轻易就可以捏死的蚂蚁,她不打算再跟他硬碰硬。 听着那些夸赞打圆场的话,她低了头,自顾自抿起酒来。 然而,她的经纪人周彦,却没放过这个话题。 “别看我们音音长了这张脸,就以为是花瓶…” 意识到这话不妥,他迅速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们音音也算是最能吃苦的那类演员了。” “这些年,什么苦没吃过啊。前年冬天在山区拍戏,零下十度,在冷水里泡了好几天,高烧,烧到了四十多度。” “去年的骑马戏,马失控,她滚下山,摔断了腿,为了不耽误进度,硬是咬着牙,收了尾才去的医院。” 周彦也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就真情实感了起来。 “年初时,还有位对手女演员,道具刀错拿成了真刀,在她手臂划拉出一条老长的血口子,她痛得哟,衣服都湿透了,也没吭声,结果导演喊卡,人直接晕倒了…” “好了——” 陆祁溟突然打断他,眉头微蹙,“周先生,你这是在跟我卖惨吗?” 被他这样当头棒喝,周彦脑袋懵了一瞬,当即心惊肉跳,连呼吸都停滞了。 岂料,掌握生死大权的人却幽幽牵起唇角,随手拎了杯酒,微微晃动着酒面。 “不过,在如今这个浮躁的环境下,能吃苦,自然也是加分项,毕竟下部戏条件真的挺恶劣的。” 真是伴君如伴虎。 周彦擦了擦汗,只讷讷地点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梁舒音无暇顾及眼前的状况,在周彦唾沫横飞时,她就已经脑袋发晕了。 否则,她一定会捂住周彦的大嘴巴。 这些苦,有些是意外,有些不过是本分罢了,什么时候倒成荣誉的勋章了? 然而,听到陆祁溟那句语带嘲讽的“卖惨”,她却是勾了勾唇角。 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 但若是故意曲解,那就不一样了。 不过,她此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刚才一味躲着喝酒的她,现在只担心一件事。 她不但酒量差。 酒品更差。 想当年,她每次喝醉了酒,都会去搂着一个人亲。 而那个人,也十分纵容她的无赖。 她忽然有些害怕。 怕某些陈年旧习,会趁她稍不注意,就偷偷溜出来。 她起身,去了卫生间。 刚走到门口,胃里就一阵翻涌,来不及推门进去,她直接趴在公共区域的盥洗池上,干呕了起来。 一天没吃饭,根本吐不出什么。 胃里平复下来后,她缓了口气,将手伸到水龙头下,洗手漱口,又接了捧水,拍在脸上醒酒。 不多时,有脚步声在旁边停下。 一只价格不菲的深蓝色男士腕表,被搁在了她旁边的大理石台面上。 接着,另一只水龙头在感应下,开始出水工作。 她下意识抬头。 洁净无瑕的镜子里,她看见了一张俊朗到无可挑剔的脸。 察觉到她的注视,男人亦缓缓抬头。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 她微醺,深情恍惚,只是下意识盯着他,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但男人冷淡的眼神,却让她很快清醒了过来。 她垂下眸子,继续将手腕放在水龙头下,冰凉的触觉,一点点涤去身体里的躁意。 没多久,一旁的水龙头停止了工作,男人扯了纸巾擦手,他的动作极慢,慢到梁舒音怀疑时间静止了。 安静的空间,再无别人。 浅浅水声中,她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一前一后。 几乎交叠在一起。 时间被放慢,拉长。 骨刺[破镜重圆] 第4节 直到那块腕表被拿走,旁边的男人终于抬脚离开了。 待身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了,玩水的人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好像忘了跟这位投资人打招呼了。 以他的脾气,她大概已经把人得罪了。 梁舒音抬起头,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自己,回了会所包间。 人群已经散了开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拿出了手机。 周彦知道她不舒服,也就由她去了。 手机里有一款简单的小游戏,是几年前下载的,无聊或者压力大的时候,她都会拿出来解闷。 驾轻就熟地玩了两局,胜率百分百。 第三局快要结束时,前方隐隐传来了对话。 “陆总,听说陆海集团要和秦氏联姻,这小道消息可是真的?” 男人顿了下,“到时候,请各位喝喜酒。” 一个恍神,手机游戏里的小人儿坠了崖。 难得拿了个败绩。 她呆愣了两秒,从手机上抬起头,就见庄邵朝她走了过来。 “这位投资人,好像不太喜欢你?”他在她对面落坐。 她放下手机,点头,“我也觉得。” 她无辜的表情,配上诚实的语气,引得庄邵发笑。 “那你可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不然中途他一个不满意,就把你换了。” “是啊。” 她给他看了眼手机屏幕,“我担心得游戏都输了。” 庄邵从侍者手里拿了杯香槟,指尖轻点着杯壁,微眯起眼睛,盯着她。 “我在他面前还算说得上话,你不如跟了我,我一定会保你无虞。” 没想到,躲来躲去,话题还是回到了这里。 梁舒音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温和背后的暗涌。 当不了逃兵,那就只有正面迎敌了。 手机被她用力攥在掌心,手掌边缘被勒出红痕。 她看着庄邵,目光清醒冷淡,再没了往日的委婉或迎合。 “庄先生,你能不能放过我?” 一字一句,郑重而恳切,像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 庄邵暗暗惊诧。 即便她从前躲着藏着,但面对他时,不管真心假意,眉眼总是带着笑,话也是好听的。 然而现在,却是要不计后果地彻底跟他摊牌了。 他早就知道,这姑娘骨子里犟得很。 怕把人逼急了,什么也得不到,庄邵卸下了强势,“我怎么会逼你?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这样,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再认真考虑考虑。” 他起了身,打算让她先冷静下,“进组前给我个结果。” 庄邵离开后,她花了一点时间平复呼吸,再抬头时,那位冷淡的投资人也已经不在了。 默了片刻,她发信息给正在社交的周彦,说自己像是又烧起来了。 任务完成了,周彦这次没强留她。 “行,赶紧回去休息吧。趁进组前这段时间,好好调理下身体。” 得到应允,她给陈可可去了通电话。 陈可可有个朋友在附近开了间私房菜餐厅,已经提前预定了包间。 “我这边好了,你先去点菜。” 步出一楼电梯时,一对男女从她身边经过,看年龄像是父女。 然而下一秒,女生却挽着男人,嗲声嗲气道:“亲爱的,这次走秀的机会真轮得到我吗?” “放心吧,你只要抱好我这个大腿,别说这次,以后的大秀都少不了你。” 今晚的庄邵,显然已经给她下了最后的通牒。 一个月的考虑时间,看起来是极大的让步,但她知道,她不可能有第二种选择。 脑子里莫名浮现陈可可的那句玩笑话—— 让她找个更厉害的大佬抱大腿,这样就能甩掉庄邵。 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罢了。 太阳穴还在胀痛,她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下。 走出会所,晚风拂过,她打了个喷嚏。 怕真的再烧起来,她从包里拿出一件真丝白衬衫,罩在身上。 衬衫宽松,下摆没扣,被她左右交缠着,在胸前随意打了个结。 她点开定位,查看了下餐厅的导航。 步行过去只要几分钟,确定好线路后,她探查着周遭的环境,从包里摸出一顶渔夫帽。 虽然她这大半年都在剧组拍戏,没曝光没热度,没什么被跟踪的价值,但舆论环境太差,凡事还是得小心。 会所门口,几扇棕榈阔叶,在夜风中,忽开,忽合。 她将帽檐往下一拉,视线朝右手边看去,透过棕榈树的罅隙,忽然一顿。 右侧的街角处,停了辆熟悉的黑色跑车。 车前,陆祁溟长身玉立,偏头点一支烟,毫不避讳地望着她。 她怔在了原地。 她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对方是在等她,只是,那条街窄小,又是通往餐厅的必经之路。 这就意味着,她要过去,必然得从这个男人的面前经过。 犹豫片刻,她缓步走了过去。 华灯初上,雨已停,夜风潮湿。 她走进霓虹里,一步一步,脚步极慢地走着,男人却始终立在那里没动。 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 几乎并肩。 她没停下。 路过了他。 她没想过要跟他打招呼。 出了会所,便不再是工作的范畴,况且,她也不想被认为是在跟投资人套近乎。 然而,擦肩而过那一瞬,却听见他开了口。 “酒量这么差,还敢进这个行业。” 熟悉的低音炮,狂妄自大的语气,随着夜风,淡淡萦绕在耳后。 她顿下脚步,没侧身去看他,目光依然直视着前方,语气四平八稳。 “演员靠的是演技,不是酒量。” “演技?” 男人语带嘲讽,缓缓走到她面前,高大身影瞬间遮住了她前方的光。 “你倒是提醒我了。” 陆祁溟垂眸看她,目色冷戾,“当年,你就是靠着这双勾人又天真的眼睛,把我给骗了的。” 让他以为,她是爱他的。 听见这句陈年指控,梁舒音也没生气。 她微微仰头,直视着眼前压迫感极强的男人,“所以陆祁溟,你还在恨我吗?” 这是今晚,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对面的男人却是微怔了下。 没有爱,哪来的恨。 承认了恨,也变相承认了,他还爱她。 陆祁溟将那支烟捏在指尖,偏头扫了眼街边的霓虹,而后食指轻点在烟上。 “梁舒音,你想多了。” 他转回视线,垂眸睨她,“我说过了,你对我而言,不过是赚钱的工具。” 男人唇角微弯,眸光戏谑,“工具,既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别人。” 梁舒音望着他,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就好。” 不爱。 不恨。 不需要再有交集。 她绕开了他,打算离开。 骨刺[破镜重圆] 第5节 然而,刚走了没几步,手腕忽然被人用力拽住。 一阵天旋地转。 她被他压在了路边,那堵蔷薇盛放的墙上。 后背的撞击,让她吃痛皱眉,仰头跟他对峙时,却并不慌张。 “陆祁溟,你到底想干什么?” 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腕,实在太过纤细,仿佛稍微用力,就会被折断。 陆祁溟松了手,双手撑在她两侧,漆黑深眸紧紧攫掠着她。 “什么叫‘那就好’?” 她看着他,没吭声。 男人一瞬不移的眸色,如夜色一样深浓。半晌后,他压低嗓音,从胸腔深处滚出一句话。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回头看我?” 他说的是刚才,她擦肩而过时,目不斜视的冷淡模样。 又或者,是其他。 梁舒音睫毛微颤。 满墙的蔷薇在她身后盛放,大簇大簇,浓烈的红。 她坠入这片热烈中,声音却清清冷冷,像飘浮在夜色中的冰碴子。 “你说过的,谁回头,谁是孙子。” 她不觉得他这样的质问,是想跟她旧情复燃,毫无疑问,他是在报复。 报复她当年甩了他,报复她的不辞而别。 陆祁溟低笑一声,再熟悉不过的那种笑,从胸腔深处闷出。 不怀好意的,带着风雨欲来的架势。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忽然伸手,暴力扯下她的外套。 衬衫在胸前打的结散掉,宽大的衬衫在男人强势的力道下,褪到了她的臂弯。 他握着她手腕,用力一拽,她被迫撞进了他怀里。 淡淡的烟草味萦绕在鼻息,她的额头贴在了他的心跳上。 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粗糙滚烫的指腹,已经落在了她右肩上。 陆祁溟盯着她肩骨上的蝴蝶,指尖轻触,描摹勾勒着蝶翼的轮廓。 半晌,附耳过来,语气似恐吓似威胁。 “梁舒音,我也说过,蝴蝶飞不过沧海。” 像被咒语击中。 她脑子里“轰”地一声,记忆的阀门瞬间被击碎。 梁舒音骤然记起了那年的往事。 记起了水雾氤氲的浴室里,炙热忘我的缠绵。 那次,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她提了分手。 起因是她的杂志出来,他觉得太露骨了,两人大吵一架,她生气离开,去找陈可可喝酒。 他寻到她时,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跟他耍起了酒疯,要让他背着自己回家。 他的膝盖本就旧伤复发,又因为那晚背她,隐隐有些骨裂的趋势。 但不管司机怎么劝,他都没放她下来。 那条路,他背着她走了一个多小时,硬生生扛到了终点。 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他的床上,气未消,作势便要离开。 他不让她走,两人争执中,她不小心往他膝盖踹了一脚。 那一脚很重,痛得他冒了汗,她心里一慌,立刻替他查看伤口,这才知道他旧伤复发的事。 岂料,这个男人狡猾至极,趁她心软懊恼时,扣住了她。 所有的戾气,在他温柔缱绻的吻中消散。 后来,氤氲的浴室中,他将她抵在玻璃上。 任她如何求饶,他都不放过她。 “以后还拍这种杂志吗?” 他反手掐着她下巴,没停下来,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后果的严重性。 “不…嗯…拍了。” 直到她几乎虚脱,他才肯罢休。 却也没放开她,而是用指腹温柔地抚摸着她右肩下,那只为他而纹的蝶,问她。 “你知道陆祁溟的‘溟’是什么意思吗?” 水雾模糊了浴室。 旖旎后,她被他搂着,半闭着眼,嗓音支离破碎。 “什…么?” 他将唇贴到她肩骨的蝶上,“大海。” “蝴蝶飞不过沧海,梁舒音。” 第03章 前奏 七月中旬,虞海步入三伏天。 早上九点五十,梁舒音在离岛咖啡店门口,停住脚步。 她收了遮阳伞,手搭上深棕色木门时,略微一顿,而后推门进去。 时间还早,店里人不多,一男一女俩服务员正在操作台边闲聊。 听见动静,两人噤声,朝她看过来。 “欢迎光临。” 原本耷拉眉眼的女服务员,见到她后,顿时切换职业化的笑。 “请问喝点什么?” 刚进门的女孩,又瘦又高,乌发及腰,黑t黑裙,人薄得跟纸片似的。 牛仔裙下,那双笔直的长腿,像羊脂玉,比他们打出的奶泡还白。 那张明艳精致的脸,哪怕和娱乐圈刚评出的最美脸孔比,也毫不逊色。 梁舒音环视了圈室内,跟服务员示意了下,便朝着最里头那桌走去。 “上帝可真不公平,有些人不光长得好,还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女服务员盯着她纤瘦的背影,叹口气,“而有些人,只能顶着毒辣的日头来打工。”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富家千金?” 男服务员扯下外卖订单的票据,提醒她,“还不快过去点单。” 女生拿起饮品单,朝门外那辆加长版豪车努了努嘴。 “那辆车,整个虞海市掰着指头数,也不会超过五辆。” 梁舒音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将遮阳伞和包放下,朝对面不冷不淡喊了声。 “妈。” 听到动静,舒玥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面前靓丽的女孩,视线上下打量,最后落定在她冷淡的眸中。 “小音,你瘦了。” 其实她的体重,一直恒定在某个数值,很长时间里,都不曾增减。 但她没反驳,也没解释,单刀直入主题,“妈,你找我有什么事?” “几个月没见,自然是想你了。” 舒玥从旁侧拿出两个高奢品牌的黑色盒子,推到她面前。 “这季的新款项链和连衣裙,我觉得很适合你,你看看喜不喜欢。” 丝绒盒印着logo,当季限量款,梁舒音淡淡瞥了眼,便收回视线。 “谢谢,但我不需要。” “会有需要的时候。” “不用了。” 对于梁舒音的态度,舒玥并没感到意外。 她的女儿,不但继承了她的美貌,也继承了她的性子,但这些从前让她骄傲的点,如今却成了扎向她心里的一根刺。 而她却无可奈何。 梁舒音看出了母亲体面下的那点难堪和难过。 在跟她的对峙中,她总能大获全胜,但她并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甚至鼻尖隐隐发酸。 她讨厌这样僵冷的母女关系。 但一切,早就回不去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6节 舒玥没再多说什么,将东西收回,多年的职业经验,让她喜怒不形与色。 哪怕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喜欢没关系,下次妈妈再给你买其他牌子的。” 服务员上来点单,梁舒音要了杯拿铁。 “再来块栗子蛋糕吧,你从小最爱吃的那个。”舒玥补充道。 “不用了。” 梁舒音语气淡淡的,“现在不喜欢了。” 舒玥嘴角微僵,但很快又恢复坦然自若的优雅。 咖啡端上来时,气氛已经冷掉了。 片刻的安静后,梁舒音搅拌着褐色液体,主动问出硌在心底的那件事。 “妈,你把舞蹈工作室转出去了?” “嗯。” 舒玥抿了口咖啡,点头,“你陆叔叔不希望我太累,我干脆就转手了。” 梁舒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头。 不上不下,令她窒息。 那几间舞蹈工作室,曾经是舒玥的命根子,是比家人还重要的存在。 在她为了理想奔忙的那些年,梁舒音跟父亲,便十年如一日地让渡时间给她。 从小学到高中,她生命中所有的陪伴,都是由父亲完成的。 可如今,她却因为其他男人的一句话,轻易就将多年心血撇弃干净。 梁舒音偏头,盯着日头毒辣的窗外,微扯唇角,冷淡而平静。 “妈,原来你不是忙得没时间陪我和爸,只是在天秤的两端,我们自始至终都不够份量。” 如果要问她,春夏秋冬她最讨厌那个季节,那无疑是夏天。 夏天,万物蓬勃生长的季节。 繁盛,粘稠。 却也破碎,清冷。 “小音,很多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手头的勺子一松,陶瓷碰撞,发出刺耳声响。 她烦躁地打断舒玥,“是吗?” “妈,我只是替你感到遗憾。” “一个曾经拥有远大理想的人,如今却甘愿成为别人的金丝雀,笼中鸟。” 话说得太直白,伤到的不止是舒玥,她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事已至此,继续呆在这里,只会更加伤人伤己。 她没敢去看舒玥难看的脸色,起身,准备离开,“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她抓过一旁的伞和包,抬脚时,手腕却被扣住。 “下周末是你陆叔叔的生日,他儿子会回来,妈妈希望你也能过来。” “我跟你陆叔叔结婚两年了,你们也是时候认识一下了。” 一阵晕眩袭来,梁舒音攥紧身侧的掌心。 原来,这才是舒玥今日找她的目的。 她定了定神,唇角牵起讽刺的笑,“你是不是忘了,那天也是爸爸的祭日?” 你怎么敢。 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喉头涌上腥甜。 她低冷的语气中,带着不甘的质问。 “妈,凭什么?” 推门出去,烈日焚身。 梁舒音却莫名感觉到一股冷意,从脚底蔓延至了头顶。 她没撑伞,头也不回地迈入了毒辣的日头下。 回到家,她放下东西,便匆忙去了阳台。 昨晚的暴雨是半夜来的,她忘了关窗,阳台被风雨摧残得一片狼藉。 爸爸最喜欢的那盆君子竹被风吹倒,土洒了些出来,不过还好,植株没受到什么损害。 买回这株植物时,爸爸就跟她说,做人要像这竹子一样。 不能有傲气,但也不可无傲骨。 她的爸爸,这样一个风清月朗的人,最后竟然… 强迫自己压下情绪,她起身去拿了拖把,清理了地面,再收拾好花架上的其他花。 正值暑假,没什么事,她每隔一天会去学姐的咖啡店兼职。 今天恰好不用去,收拾完阳台,她开始打扫房间。 自从爸爸去世后,她就一个人住在他留给她的这套房子里。 套四的户型,面积不小,打扫起来并不轻松。 但只要有空,她就会将每个房间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因为爸爸喜欢干净、明亮的环境。 忙完这些后,她去冲了个澡。 裹着干发帽出来,她将这两天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 倒入青柠味的洗涤剂,滚筒刚转起来时,陈可可的电话恰好进来。 “音音!” 听筒里,尖锐嗓音撞进她耳膜,“下午那场比赛,听说有个女车手退赛了。” “什么比赛?” 梁舒音将手机架在桌上,解开干发帽,随手擦着还在滴水的长发。 “就gd俱乐部的那场摩托车比赛。” 陈可可接着发了条比赛信息的链接过来。 她点开链接。 是gd官微的一则比赛公告。 “听说他们正在找候补的,奖金挺丰厚的,你不是在攒钱吗,要不要去玩玩?”陈可可兴奋地怂恿她。 屏幕里的信息慢慢下滑,梁舒音睫毛如蝶翼轻颤,面色不为所动。 “不去。” 陈可可顿时萎靡下来,“啊…真不去么?” 捕捉到一丝不对劲,梁舒音停下手头的动作,“你想让我去?” 那头却忽然没声了。 “跟我说实话,可可。” 陈可可吞吞吐吐,好半天才道出一个人的名字。 林岚。 林岚是他们隔壁那所艺术院校的学生,也是个玩车的。 这人刚从陈可可手里,把她刚谈了两个月的男朋友陈慎,给撬走了。 “你想让我去给你报仇?” “现在那群人都压她能拿第一,凭什么呀!” 陈可可咬牙道:“凭什么她干了坏事,还能这样被众星捧月。” 梁舒音一目三行扫着链接里的比赛信息。 一个非官方的比赛,奖金的确挺诱人的。 页面拉到底部,目光落在最后一句观赛嘉宾上。 大概是为了吸引参赛者,特意加上了某个大神的名字。 视线稍顿。 几秒后,她退出手机界面,推开窗户,手肘支在窗边,淡声开口。 “好,我答应你。” 陈可可没料到她突然改口,懵了两秒。 “真的…么?” 她知道梁舒音从不参加比赛,她当年跟她舅舅学车,纯粹是为了发泄。 “这个比赛,我可以去。” 梁舒音的声线依旧四平八稳,“不过,我不保证能拿第一。” 陈可可才不管她这话的虚实。 她舅舅顾言西,早年可是赛场上的大神,顾言西调教出来的人,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那我先跟那边联系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7节 “好。” 挂断电话,梁舒音去衣柜里找了件薄荷绿的吊带和牛仔短裤换上,头发也没吹,拿了钥匙,就下楼吃东西了。 毕竟是替别人比赛,她还是打了通电话给顾言西求教。 顾言西是法医,昨晚熬了个大夜,刚回家睡下,被她吵醒,也没生气。 只是,听她说要去比赛时,意外地哼笑了声。 “怎么了?” 梁舒音戳着碗里的馄饨,“顾言西,你是觉得我铁定会输?” 顾言西这人性子冷淡,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大在乎的样子。 “随便比,输了算舅舅的。” “怎么算?给钱吗?” “行啊,这比赛奖金多少,你输了我就转你多少。” “行,我录下来了。” 话虽如此,顾言西还是给她传授了些比赛的技巧,让她别紧张,只是个小比赛而已。 不过,他也清楚,按梁舒音这性子,天塌下来也不会紧张。 末了,像是想起什么,问她:“是不是gd的那场比赛?” “是。” “听说过。” 没休息好,顾言西嗓子不太舒服,索性下床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陆祁溟赞助的。”他喝了口水,语气淡淡的。 梁舒音没好奇陆祁溟是谁,只问他:“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 顾言西又给她交待了几句,便掐断了电话。 黑暗的室内,窗帘紧闭,气氛压抑而紧张。 地上跪着个男人,黄毛寸头,高大身材因恐惧瑟缩成一团。 男人旁边是个年轻女孩,约莫二十出头,头发凌乱,红着双眼,像是被欺负了。 “哪只手?” 在他们前方的深棕色皮质沙发里,坐着个一身黑的俊朗男人。 男人马丁靴踩在地上,敞开了腿,身体前倾,双手杵在膝盖上,一只手把玩着打火机。 声音懒懒的,姿态也懒懒的。 他语气分明温和,但跪地的人却止不住浑身发抖。 “溟哥,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余天林被吓得舌头打结,冷汗直冒,“我就是喝…喝醉了,不小心摸了下小梅的手。” “不说是吧?” 陆祁溟撩起眼皮,冷戾地扫了眼余天林,“行,那就两只手。” 话音落地,余天林身后那个高大的保镖,绕到他面前,半蹲下来。 一把锃亮的刀在他手里,被把玩着。 刀锋明晃晃的,叫人心慌。 余天林被吓得浑身一瘫,软在地上,带着哭腔求饶。 “别啊溟哥,我想起了,是右手,右手。” 保镖看了眼陆祁溟,退回了原处,将那个叫小梅的女孩带了出去。 陆祁溟盯着地上没出息的男人,目露鄙夷。 半晌,他摸出根烟,偏头点燃了,打火机往旁边茶几一扔。 砸出骇人响动。 “那就说说老爷子的事。” 他从沙发上起身,一手抄兜,一手夹着烟,不耐地睥睨着黄毛。 余天林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陆祁溟刚才是在“抛砖引玉”,他真正要跟自己算的,是陆老爷那笔账。 “说吧,老爷子让你过来做什么?” 事情败露,余天林也不敢藏着掖着了。 “老爷说,怕少爷在外面乱来,让我来盯着点。” 陆祁溟将烟捏在拇指和食指间,淡淡开口,“那你盯出什么了?” “没…没什么。” 余天林咽了咽喉头,“俱乐部也好,酒吧也好,少爷的投资眼光极好,做的都是正经事。” 陆祁溟看着余天林,不说话,稍稍歪了头,目光带着审视意味。 余天林被他盯得发毛,又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不过,老爷说了,陈家想和少爷联姻,还让我盯着少爷,看看您在外面有没有乱…” 余天林瞥了眼陆祁溟,怯怯挤出后面几个字,“乱搞女人。” 陆祁溟眉心下压。 “不过。” 余天林急忙找补,“我观察过了,少爷你洁身自好,私生活干净得很。” “如果有呢?”陆祁溟微勾了下唇。 “啊?” “如果我身边有女人呢?” 他语气慢悠悠的,眼神却是冷厉的,“你是打算把人给我弄走,还是怎么着?” “不敢不敢。” 对上陆祁溟那双锐利冷然的眼睛,余天林后背衣服都湿透了,哆嗦着低下头。 脑袋就差磕地上了。 陆祁溟嘲讽般笑了下,走到余天林面前,弯了腰。 那支快燃尽的烟,被他慢慢地,杵在了余天林手背上。 用力一摁。 血肉里顿时冒出一团青烟。 “以后,别再对女生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他目光森然,声线低冷,“否则就不是一只手的事了。” 烟头熄灭在余天林手背上,灼出一个红色的血泡。 他痛得满头大汗,硬是咬牙憋红了脸,不敢吭声。 陆祁溟起身,一脚踢开他旁边的椅子,踱步去了阳台。 身后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长相斯斯文文的男人推门进来,将一个牛皮纸袋扔给余天林。 “这是你来竞速这一个月的工资,骚扰女同事,工资扣半,认吗?” 余天林没想到陆祁溟还会给他工资。 来这里之前,他打探过陆祁溟的事。 这位陆家少爷,从小桀骜不驯,性子野,之前又是玩车的,什么疯事都不在话下。 陆老爷叮嘱过他小心行事,若被少爷发现了,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自己也保不了他。 坦白说,他刚才都觉得自己铁定小命不保了,谁知只是一个烟头的事,还能领工资。 劫后余生的惊喜涌上,余天林感恩戴德,忙不迭点头。 “认认认。” “行了,拿着东西滚吧。” 秦授拍他脑门,补充了句,“以后别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 “真就这样放过这小子了?”收拾完残局,秦授推开阳台的门。 “不然呢?” 陆祁溟一手懒懒搭在围栏上,指尖夹着烟,凸出的青筋从小臂绵延至手背。 另一只手搭在后脖子上,粗粝骨节按揉着酸痛的后颈。 “毕竟是老爷子的人。” “看来,你还是挺怕你爸的。”秦授调侃他。 陆祁溟盯着指尖的烟雾,“只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那老爷子生日,你回吗?” 秦授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你那个继妹,听说在上大学,长得好看吗?” 陆祁溟瞥他一眼,不答反问,“还走不走?” 他最近看上了虞海大学附近的一个音乐园区,想在里头再开间酒吧,跟老板约好了下午谈门店转让的事。 秦授耸肩,回到正题。 “老王那边推迟到晚上了,我们这会儿过去怕是太早了。” 陆祁溟轻蹙眉心。 骨刺[破镜重圆] 第8节 “说是临时有事。” 秦授哼笑了声,刚才电话里分明听到女人的声音,“还不是那点风流的破事儿。” 陆祁溟没再说什么。 时间空下来,秦授倒是想起了城南那场摩托车比赛。 陆祁溟也不知怎么的,不但拿钱赞助了,竟还破天荒答应了要去观赛。 “今儿那场比赛,当真要去吗?” 阳台刮起一阵猛烈的风。 风扑在陆祁溟宽大的黑t上,衣服顺势贴在了他劲瘦,但隐隐透着结实线条的身体上。 他将烟头摁灭,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 “去。” gd组织的这场摩托车比赛,分了职业组和业余组两场。 梁舒音参加的是业余组,她下午提前去了赛场。 gd的人没听过她的名字,心里没底,让她先去场上试跑下。 而她也需要熟悉场地,包括赛道的布局,转弯的角度等,便答应了。 其他参赛的选手,也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对手摸不准,纷纷跑来围观。 她压着速度适应了下场地,两圈下来,围观的人都松了口气。 凑数的。 不足为惧。 这次比赛,业余组夺冠呼声最大的林岚,也在边上观摩了全程。 “还以为是哪路避世神仙,也就这么回事儿。”她旁边的男赛车手嗤鼻一笑。 林岚眼底浮现胜券在握的笑,“走吧。” 下了场,梁舒音准备去换衣服,陈可可给她看了下视频,分析了几句,就去找负责人沟通后续事宜。 更衣室在赛场旁的一栋楼里。 建筑老旧,外立面爬满绿藤,没有电梯。 从楼梯拾级而上,梁舒音推开二楼的门,迎面就撞见了两个熟人。 陈可可的前任陈慎,还有今天业余组比赛的焦点,林岚。 她知道刚才林岚在场边盯着她,似乎没把她当回事,此刻也只是冷淡地扫了她一眼。 倒是陈慎,在辨认出她后,面上有了些微妙的反应。 他意识到她出现在这里的身份—— 是来比赛,而非观赛的。 擦肩而过时,陈慎叫住了她,“梁舒音,你就是那个替补的?” 他来晚了,没看见刚才的试跑,而林岚也没告诉他,补上来的会是他前任的闺蜜。 “有问题?” 梁舒音的五官属于明艳那一挂,带了点攻击性,抬眼看人时,若是不笑,给人很冷很不好惹的感觉。 被她冰块一样的目光盯着,陈慎原本仗着身高拿捏出的架子,很快溃败。 “你想拿名次?”他语气软了几分。 毕竟跟陈可可在一起过,他自然知道梁舒音也玩车,只是从没见她参加过比赛。 “不可以吗?” 梁舒音句句反问,句句呛人,偏那语气和姿态又是淡漠的。 陈慎被她一噎,目光在她精致的五官上游走。 “如果你是为了替陈可可出气,没必要。有岚岚在,你拿不到第一的。” 依旧是那副自以为是的惺惺作态样。 “陈慎。”梁舒音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可可怎么会看上你?” 陈慎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懒得跟他废话,梁舒音冷言提醒他,“麻烦你,还有你的岚岚,以后都离陈可可远点儿。” 不等男人回话,她拎着头盔,推开了女更衣室的门。 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下木门反弹回来的咚响声。 对面的男更衣室内,陆祁溟靠在门边,微扯唇角,低笑出声。 门外那个女人的音色很好听,像嗓子被塞了颗薄荷糖,甜而不腻。 语气却又淡漠犀利,有种年少气盛、目空一切的无畏。 他将手头黑色签名的头盔放回装备架上,唇间缓缓溢出三个字。 梁舒音。 第04章 黑马 野子从里头换好衣服出来,见陆祁溟唇角带笑,问他。 “怎么了?” 野子是陆祁溟的前队友,也是目前gd的负责人,这次比赛就是他组织的。 “没什么。”陆祁溟回过头,扫了眼他身上的装备。 “怎么样?”野子开玩笑说,“上场去玩玩?” 陆祁溟没应,只是神色淡然地笑了下。 野子知道,自从几年前退圈后,他早就不上场了,自己不过是随口一问,不会硬拉他上去。 “那个,这次比赛借你的名头用了下,你没生气吧?”野子心虚地看着他。 之前有俩老队员被其他俱乐部挖走,其他人一看,也动了离开的心思。 说白了,还是嫌俱乐部穷,没前途。 野子那会儿其实已经跟陆祁溟谈好了比赛赞助的事,但那些人不信,毕竟这种好事已经黄过好几次了。 更何况,赞助人还是许久没露过面的昔日车神。 为了留人,野子一着急,当场就说陆祁溟会来观赛,是真是假,到时候一看便知。 然而,一时冲动把话放出去了,他又不敢去问陆祁溟了。 陆祁溟将唇上没点的烟摘下,捏在指尖把玩。 “你都先斩后奏了,这会儿想起来问我了?” “那不是当时被逼急了,没办法嘛。” “就指望着我听见风声,主动把人给你送过来?” 野子嘿嘿笑了两声,被看穿了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行了,下次提前跟我说一声,万一我人不在,没来,你不就落下个不讲信用的话柄?” 听到这里,野子总算将一颗心揣回了肚里。 他就知道这家伙向来仗义,绝不会对昔日战友袖手旁观。 更衣室里有面全身镜,野子整理着装备,瞥见眼角的细纹,转头,用羡慕的眼神盯着陆祁溟。 “你说都这么多年,你小子咋一点都没变,还是跟十几二十出头一样嫰?” 陆祁溟唇角弯了下,十分欠揍地道:“没办法,天生丽质。” 闻言,野子却是一愣。 陆祁溟当年是队里最小的,几乎有所人都宠着他。 本来天赋就极好,比赛几乎没输过,又长了副好看的皮囊,人张扬得跟出鞘的利刃似的。 只要他一上场,观赛的女生喉咙都要吼破,走哪儿都是鲜花掌声簇拥。 可是后来,他却突然毫无征兆地退了圈,再相见时,已经陌生了不少。 然而此刻,仿佛时光重叠,野子又看见了当年那个熟悉的少年。 有些无法用语言道出的隔阂,在这个瞬间被打破。 野子百感交集地锤他一拳,“得,我看你这张脸还能保鲜多少年。” 两人聊了会儿,陆祁溟忽然问:“这次有女车手?” 野子点头,“两个。” “一个叫林岚,挺厉害的姑娘,大家都把业余组的筹码压她身上了。” “至于另一个。” 野子顿了下,“说实话,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姑娘的。” 玩车的人都有自己的圈子,但他从没听说过梁舒音这号人。 刚开始他心里还有些打鼓,但看了她刚才跑的那两圈,还行,给业余组凑个人头,完全够用了。 陆祁溟没再问什么,见比赛快开始了,跟野子说了句“好好准备”,便出了更衣室。 没一会儿,职业组的比赛就开始了。 场上氛围顷刻被点燃,震耳欲聋的呼声此起彼伏。 骨刺[破镜重圆] 第9节 没什么太大的悬念,比赛名次跟众人预测的八九不离十。 陆祁溟在边上看着,中途接了通电话,回来时已经结束了。 秦授跟熟人聊完,拿了瓶水过来,扔给他。 “你那个前队友还是宝刀未老啊,中途被一小孩超过,没想到最后一圈还能追回来。” 陆祁溟接过水,下意识说了句,“毕竟是在风驰呆过的人,能差哪儿去…” 像是想起什么,他微顿,眼神虚虚地望着赛场,没了焦点。 秦授看他一眼,“走吧,去谈生意了,还是赚钱有意思。” 他知道,陆祁溟只要来露个面,就算是帮野子完成任务了。 “不是还有业余组?” 陆祁溟立在原地不动,不疾不徐拧开秦授买的水,“看完再走。” 这人什么时候对业余组也这么上心了? 秦授狐疑地盯着他,“听说业余组有一个女车手,你不会是为了看美女才来的吧?” “两个。”陆祁溟纠正他。 “什么?” “有两个女车手。” 秦授微眯起眼睛,张了张嘴,想再问点什么,就听见了一声枪响。 业余组比赛开始了。 前方站了一群人,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在压注比赛的结果。 “肯定林岚第一啊,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一头红毛的男人语气理所当然。 “没错,林岚最近的比赛,就没拿过第二。” “也不一定吧,你看后面那个梁舒音也咬得死死的,谁说得准。” “话说,你们谁知道这个叫梁舒音的?” 众人皆摇头。 “不过我刚刚好像看见她了,从更衣室出来,特漂亮的一妞儿。” “有多漂亮?你不会看成啦啦队的了吧?” 其他人都哄堂大笑了起来。 没人不知道,圈里的女车手,属林岚最漂亮,系花级别的那种。 “跟系花比,除非这个梁舒音是校花,呵,真是不自量力。” 陆祁溟和秦授都站在人群最后排,听见这些碎嘴的话,并不当回事儿。 反倒是两人前面,一个看起来像是学生的女孩,忽然嗤鼻一笑。 “无知。” 女孩正巧站在秦授前面,他来了兴趣,睨着别人的头顶问了句。 “你朋友?” 陈可可扭过头,一脸骄傲:“我闺蜜。” “挺厉害的。”秦授客套了一句。 “那是。” 陈可可踮脚望着赛场,拿手挡在脑门上遮阳,“她都好一阵没练车了,要不是被临时逮来,还能更厉害。” 秦授闻言,凑到陆祁溟耳旁,低声问了句。 “你觉得呢?谁会赢。” 陆祁溟没应声。 秦授还以为他在走神,结果几秒后,他不疾不徐吐出三个字。 “后面个。” 前面几圈,梁舒音都保持着相对平稳的速度,不慌不忙跟在林岚后面。 倒数第三圈,她利用过弯的时机,不动声色追了上去。 几乎和林岚并行。 被追上,林岚有些意外,但她经验丰富,也没自乱阵脚,甚至还挑衅地看了眼梁舒音。 接着,她脚下油门一轰,两人的距离又拉开了。 比赛还剩两圈,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意外,让赛场更加沸腾了。 有人赌梁舒音会是黑马,林岚的支持者自然也不退让,两方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沸反盈天的场外,谁也没料到,一个眨眼的功夫,赛场忽然风云变幻。 有人抵达终点的瞬间,赛场顿时鸦雀无声。 都懵了。 不知谁突然骂了句“卧槽”,大家才反应过来,比赛已经结束了。 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梁舒音,竟然以领先小半圈的成绩,率先抵达了终点。 赢得毫不费力。 秦授也有些意外,看向一旁淡定的人:“你认识那女的?” 陆祁溟摇头,“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她会赢了那个热门选手?” “猜的。” 秦授挑眉,“那你再猜猜,她是不是真像前面那人说的,是个大美女。” 陆祁溟抬腕看了眼时间,眼风扫过他,那意思是—— 无聊。 然而,比赛已经结束,他却没急着离开。 头盔下那张脸,他不好奇是假的。 从赛场下来,没了疾驰中风的加持,梁舒音浑身像被蒸笼罩着。 赛车服闷在毛孔上,里头的衣服已经湿得能挤出水来了。 她伸手去摘头盔,想了想,又顿住了。 场边的人都拿着手机在拍,若传到网上,被舒玥看见,少不了又是一顿争执。 从她跟顾言西学车开始,舒玥就不同意这事,觉得太危险了。 只是她管不了女儿,最后只能妥协,让她学归学,但不能参加比赛。 虽然,梁舒音本来也没想过要去参加比赛。 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于是,34°的闷热高温下,她顶着头盔下了场。 “怎么还不摘头盔。” 刚那伙人赌输了,又开始压她的长相。 “不会是长太丑,不好意思被围观吧?” “你才丑,你们全家都丑。” 陈可可跳起来,恨恨地骂了句,就朝梁舒音跑了过去。 梁舒音带着头盔走了一截,热得快中暑了。 算了,知道就知道吧。 陆延盛生日在即,舒玥估计也忙得没空注意她了。 她伸手,将头盔摘了下来。 第05章 对视 一阵风过来,乌发在风中翻飞。 梁舒音随手将头发往后撩拨了下,顿时舒服了不少。 她不知道,在她摘下头盔的瞬间,场外某处几乎沸腾了。 “wc,好正啊。” “还真比林岚漂亮,货真价实的校花啊~” “给钱给钱~” “行行行,愿赌服输。” “还真是个大美人。”秦授有些意外,转头去看陆祁溟。 他却已经收了视线,正低着头,从烟盒里抖出一根,咬在唇上,用手挡着风,偏头去凑那粒在风中摇摇欲坠的火星字。 “这么漂亮的女车手,没想法?”秦授的口气似玩笑似认真。 陆祁溟朝女孩的方向瞥了眼,没什么表情,片刻后,他吁出一口烟圈,淡淡开口。 “走了。” 秦授觑他一眼,再想问什么,被他凌厉的眼风逼了回去。 然而,两人刚抬了脚,秦授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老王。”他挥了下手机,朝陆祁溟示意了下。 骨刺[破镜重圆] 第10节 陆祁溟只能停步,站在一旁的香樟树下等他。 走在围观的目光中,梁舒音既不紧张,也不慌乱,有男生在她旁边吹口哨,有人跟她搭讪,她都没搭理。 不多时,陈可可跑了过来,一手接过她头盔,一手递给她一瓶水,吹起了彩虹屁。 “音音你刚才太帅了,你简直就是我的神。” 早习惯了她的画风,梁舒音淡笑道:“这下解气了?” “我可太解气了!”陈可可重重地拍了下头盔,“我猜那个林岚应该快气死了…”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的林岚被一群记者团团围住了。 “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请问你有什么想法?” “赛前想到过会是这个成绩吗?” 林岚面无表情走着,微低着头颈,一路保持沉默。 倒是她旁边的陈慎,搂着她,边艰难地突破人墙,边替她发话。 “抱歉各位,麻烦让一下。” 有记者发现了这边的梁舒音,忙调转方向过来。 一个带俩,林岚身边慢慢空了下来。 巨大的失落感袭来,她紧抿着唇,铁青着一张脸,朝梁舒音望了过去。 她不是没输过,只是没想到会输给一个她压根就没放在心里的人。 还输得这样惨烈。 一种被碾压式的输法。 其实刚刚在场上,她就察觉到了,如果梁舒音想,还可以赢得更多。 只是她没有,全程都像是在玩似的。 没点天赋在身上,是不可能做到如此游刃有余的地步的。 她输得心服口服。 但没人不想赢,她赛前被捧得太高,摔下来,终究是疼的、不甘心的。 梁舒音眼神没什么焦点地和林岚对视了一瞬,很快移开视线,仰头,把剩下半瓶水都灌了下去。 倒是陈可可,大仇得报,名目张胆得瑟起来,小嘴叭叭的,生怕别人听不见。 “挖人墙角这么厉害,怎么比赛就不行了?” “天这么热,打脸疼不疼呀?” 林岚冷笑一声,挣脱陈慎的手,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被一群人围着献殷勤,梁舒音反应淡淡的,陈可可充当起她的经纪人,替她应下那些好意,或问题。 末了,旁边有个男生问她:“梁舒音同学,要不要考虑加入gd?” 她想都没想,面无表情地回了句。 “不要。” 话音落,她听到了从斜前方传来的一声低笑。 那笑像是从胸腔深处闷出的,极低极沉,透着磁性的颗粒质感。 说不清是戏谑,还是无意识发出的。 循声望去。 隔着几米的距离,她对上了一双深潭般的漆黑眼眸。 男人站在香樟树底下,个子很高,轮廓利落,眼尾微微上挑。 是会引起女生尖叫的那种长相。 他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烟,赛场风很大,黑t贴在他身上,隐约勾勒出腹肌线条。 男人正平静地跟她对视,目光不躲,亦不闪。 刚才旁人问她要不要加入gd,她没多想,顺着对方的问法,回了句“不要。” 此刻回想起来,才意识到语气有些不妥,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难怪,会被人笑话。 但奇怪的是,这种事放在往常,她并不会在意,而此刻和男人对视,却久久没移开视线。 像是在较劲。 烈日西沉,天气忽变。 有风吹来,夹杂着雨前的潮意,扑在人身上,黏黏腻腻的。 惹得她心里也毛毛躁躁的。 男人迎着她的目光,静静凝试着她,丝毫没有挪开视线的意思。 隔空相望。 空气中有什么炙烈的东西在搅拌着,碰撞着,发酵着。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打破僵局的是陈可可。 “是他?” “你认识?”梁舒音开口,目光却并未移开。 “不认识。” 陈可可解释说,“不过刚才那群人赌你会输,这男的倒是很笃定,说你会赢。” 大概是眼睛被日光晒得发酸,梁舒音终于收回了视线。 她没对陈可可的话有半分表示,只偏头问她:“还有水吗?” 她这话题转得有点突然,陈可可反应了下,“没了,我去给你买。” 风风火火往前跑了几步,陈可可想起门口有奶茶店,回过头,扯着嗓子问她。 “青柠水好吗?” “好。” “冰的,还是常温的?” 陈可可知道梁舒音喜欢喝热的青柠水,但刚从赛场下来,估摸着她这回该换个温度了,便多问了句。 结果还是。 “热的。” 陈可可离开后,那些围着她的记者见她一脸冷淡,便也跟着散了。 跟主办方那边确认了下成绩和奖金的事后,她抬脚去了更衣室。 还挺犟的。 陆祁溟弯了下唇角,从女孩背影上收回视线,将手头的烟摁灭了,走到几步外的垃圾桶旁,扔了进去。 转身时,他随意往赛场一瞥,便察觉到了朝他探过来的目光。 “我去车上等你。”跟秦授交代了声,他摸出墨镜戴上。 观赛的人已经在陆陆续续往外走了,他低着头,随着人潮走到门口。 正要抬脚跨出大门,旁边有人掉了瓶水,滚到他脚下,他看了眼,下意识弯腰去捡。 递给对方时,那女生盯着他,呆了几秒,而后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 “陆祁溟?!” 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围一圈人都朝他望了过来。 “wk,大神还真来了。” “我刚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原来躲在这啊。” “天啊,还是那样帅…” “他是不是打算重回赛场了?”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红着脸朝他走了过来,甚至还有记者兴奋地拿着摄像机冲了过来。 他环视了眼四周,扫过一众跃跃欲试的目光后,双手插兜,慢慢地往后踩了两步,掉头撤回了一旁的建筑楼里。 梁舒音冲完澡出来,陈可可已经拿着青柠水等在更衣室外了。 她接过去,吸管一戳,喝了口,从包里摸出个牛皮纸袋,扔给陈可可。 “一半的奖金,收好了。” “这是你辛苦比赛拿下来的,我怎么能要呢。” 陈可可像接了什么烫手的山芋,急忙将牛皮纸袋塞回她手里。 “而且你本来也不喜欢参加比赛,要不是为了替我出头,也不会大热天的跑这来受苦了。” “拿着吧。” 梁舒音直接把奖金往她单肩包里一塞,“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参加比赛,也拿不到这钱了。” 陈可可见她一脸认真,拉扯了几个回合后,拧不过,只好收下了。 两人正商量着晚上去哪儿吃饭,陈可可收到了野子发来的信息,说是想跟她聊聊。 用脚趾想都知道,人感兴趣的不是她。 野子没梁舒音的联系方式,于是曲线救国,找到了她这里。 不去也不太好,就算拒绝也要当面说清楚。 骨刺[破镜重圆] 第11节 “我在门口等你。”梁舒音看出她的犹豫。 “行。” 再怎么说,也得给人家负责人一个面子。 “不过,我不会再参加任何比赛,也不会加入任何俱乐部。” 梁舒音用吸管戳了戳纸杯里的果肉。 “ok,放心啦。” 一墙之隔,男更衣室内,陆祁溟朝着墙对面的方向,微扯了下唇角。 他也不想偷听别人讲话,奈何,两人像是有什么孽缘,他不过来这里避避风头,竟又不小心窥见了她的隐私。 梁舒音。 挺有意思的姑娘。 兜里的手机响起,他摸出来看了眼,眉心微蹙,没接,将手机塞了回去。 但很快,第二通电话又来了。 他犹豫了片刻,推门出去,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不耐地按下了接听键。 是家里打来的。 “什么事?” 他盯着窗外那颗香樟,燥闷中,香樟浓郁的辛辣味飘入鼻息,他眉目间浮现少有的戾气。 刚才冲澡时把头发弄湿了,梁舒音拆开丸子头,边走出更衣室,边低头捋着颈后的湿发。 有男人在走廊尽头讲电话,懒懒地靠着窗边,侧对着她。 但那人逆着光,看不清轮廓,只听到声线低沉,有很强的颗粒质感。 莫名有些熟悉。 直到走近了,她下意识抬头,就对上男人不经意转过来的深眸。 窗边的浮游光点中,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冷淡的,锋利的,好看的。 走道光线昏暗,陆祁溟听见很轻的脚步声,转身,就撞见一抹鲜亮清新的绿。 顺直黑发慵懒披在一侧肩头,薄荷绿吊带挂在瘦削的肩膀上,松松垮垮,像个纸片人。 牛仔短裤下,一双又直又长的细腿,白得晃眼。 盯着他的眼神,带了点熟悉的倔强。 得。 看来他刚才那声不经意的哼笑,把人给得罪了。 梁舒音认出了他。 刚刚在赛场外嘲笑自己的那个男人。 只是事情过了,也没必要再和人较劲。 意识到对方在讲电话,她不想偷听,于是收了视线,脚下稍微加速。 她低着头走过去,经过他的身旁,然后伸手,去推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鼻尖嗅到了淡淡的烟草味。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又不轻不重地弹了回来。 而那抹绿,瞬间消失在了门后。 空气中留下丝丝缕缕的香气。 青柠味的。 像夏天枝头,甘冽的露珠。 “陆老板想再生一个,我没意见,只要您老身体吃得消。” 陆祁溟很随意地侧了下身,微抬眼皮,将视线转向了楼下出口处。 第06章 酒吧 没多久,陆祁溟就看见那抹纤细的绿影,从楼下大门走了出去。 大概是太热了,她随手撩起长发,绑了个高马尾。 脖颈修长,脊背笔挺,像某种根茎很长的植物,莫名透着一股子倔。 很快,那身影便没入繁茂的香樟树下,在树叶缝隙中穿梭着。 随着光点,时隐,时现。 直到左拐出了赛场大门,彻底消失在他视线里。 他偏过身,手肘侧靠在窗边,戏谑一笑,眼底冷淡。 “陆老板,你过生日,我回不回来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说完,他掐断电话,推开面前那扇门,也踩着楼梯下去了。 华灯初上,一场来去匆匆的暴雨刚落下帷幕。 梁舒音洗完澡,就瘫在了床上。 精疲力竭,什么也不想思考,然而,一闭上眼,脑子里却莫名跳出个画面。 一双男人的眼睛。 那眼尾微微上挑,眼神幽微,带着一丝审慎的意味。 说不清是戏谑,还是在认真打量她。 接着画面一转,是他靠在走廊尽头,半隐在光中,缓缓转过头,直直盯着她的样子。 她知道他。 陆祁溟。 她深吸了口气,将脑子里的画面赶走,也许是太累了,不知不觉,竟迷糊了过去。 直到被一通电话吵醒。 她摸到床头的手机,拎过来,半睁着眼,瞅了下。 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她躺在床上,将电话贴在耳边,嗓音还带着刚醒来的慵懒。 “mata酒吧?” 梁舒音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好,我马上过来。” 陈可可在mata喝醉了,服务员打电话过来,让她去接。 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她迅速换了身衣服,打车过去了。 mata是一个格调很高的酒吧,看起来消费不低,也不知道陈可可一个不大喝酒的人,怎么跑这儿来了。 来不及多想,她进门后便开始找人。 这里的生意很好,几乎满座。 在人群中搜寻了两分钟,视线扫过左手边的吧台时,忽然顿住。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男人坐在高脚凳上,手头捏了个水晶杯,正在和旁边的人聊天。 他一只腿收在凳上,一只腿大剌剌踩在地面,那腿实在太长,足足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握着酒杯的手修长,骨节分明,食指正漫不经心敲击在杯壁上。 也不知旁边的人说了什么,他唇角弯了下,而后仰头,抿了口酒。 喉结微微滚动,鲜红液体从剔透的水晶杯中,滑入他的唇中。 梁舒音正要转开视线,男人却在此时朝她这里看了过来。 眼风在她身上落下,漫不经心地,又轻轻带过,继续跟左侧的人聊天。 像是看见了她,又像是没看见。 她移开视线,抬脚去了里头。 mata的吧台是环岛型设计。 她在吧台另一侧找到了醉得不省人事的陈可可。 叫了两声,趴在吧台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音音,你怎么来了?” 陈可可醉眼迷离,双手搂着她脖子,呵呵笑了两声,突然唇角一撇,笑脸变哭脸。 “音音,我好像…有那么点儿…难过。” 说完,人就彻底醉倒在她怀里了。 “多少钱?我替她付款。” 梁舒音对一直在照顾陈可可的那位服务员说。 “不用了,一个叫陈慎的先生已经付过了。” 陈慎? 难怪服务员会打给她。 原来是陈慎给的电话。 骨刺[破镜重圆] 第12节 道了谢后,梁舒音搂着人往外走。 快到门口时,一个高大的寸头男挡住了她的去路。 浓浓的酒精味扑面而来,看样子,应该没少喝。 “美女,一起喝一杯呗。” 她没理他,绕过对方,径直离开。 “嘿,跑什么。”男人拽住她手腕。 男女力量过于悬殊,那人都没怎么用力,她就被轻易拽了回来。 “放开。”她冷眼低斥对方。 “哟,脾气还挺大的。” 男人不怀好意地盯着她,手头的酒杯在她胳膊挨了下,“多少钱,开个价。” “你说什么?”她皱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们这些长得漂亮的女大学生,不都喜欢给有钱人当情人吗?” 男人凑近了她,“不如跟着我,想要包还是车,我都——” 话音未落,一杯酒朝他脸上泼了过去。 梁舒音握着空杯,因为怒火中烧,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 “大哥,有病就去医院,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男人被泼得酒醒了不少,反应过来,狠狠抹了把脸,目露凶光。 “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抬手,便要朝她扇过来。 梁舒音下意识偏头,将陈可可护在怀里。 巴掌却没落下来。 身后的光黯淡了几分,一股热气靠近,松木香混合酒精的味道覆盖了刚才的那抹恶臭。 察觉到什么,她抬头望去。 一只青筋蜿蜒的手臂,替她将那个巴掌拦截在了半空中。 紧接着,冷戾又戏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在我的地盘闹事?” 陆祁溟站在她身后,胸膛几乎快贴近她后背。 她又瘦又窄,他身形宽大,她像是被他裹进了他的领地范围内。 大概是身高差和体型差的缘故,他只是那样站在后面,就给她带来了生理上极强的压迫感。 她微偏了头去看他。 男人侧脸冷硬,下颌线因为绷得很紧,显得异常锋利。 他紧抿着唇,一双眼尾上挑的眼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胆寒。 手腕快被掰断了,闹事的男人痛得呲牙咧嘴,张口求饶。 “陆老板,松…松手。” 他知道眼前的人是酒吧老板,也知道他背景深厚,脾气不太好,从来不哄着客人。 听见这话,陆祁溟没松手,反而还加大了力道。 在对方痛苦的求饶中,他微低头颈,看着面前发怔的女孩。 “还不走?” 梁舒音盯着刚才碰过她的那只手。 明明那么强壮的一个人,落到陆祁溟手中,却毫无反抗的余地。 坦白说,她还真有点担心,怕那只手会被陆祁溟折断。 毕竟事情是因她而起的。 但她也不会为一个流氓求情。 回过神来,她仰头看了眼陆祁溟,目光比下午在赛场上,稍微柔和了些。 “谢谢。” 一句多的话也没有,她搂着半梦半醒的陈可可,出了酒吧大门。 走到街边,她摸出手机,正要打车,一辆豪车缓缓停在她面前。 司机下车,姿态恭敬,“梁小姐,老板让我送你回去。” 老板? 反应了两秒,她才意识到了司机口中的老板是谁。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打车。” “梁小姐别误会,老板这样做,只是为了弥补刚才的亏欠,毕竟让您遇到糟心的事,也是因为酒吧管理不当。” 梁舒音点点头,但还是婉拒了,“谢谢,不过真不用了。” 一辆空出租车恰好开了过来。 她招手,司机停下,她扶着陈可可上了后座。 梁舒音走后,陆祁溟并没放过那个男人,他将对方拖去了酒吧的杂物间。 “你知道我生平最讨厌哪种人吗?” 他一脚踩在矮凳上,微偏了头,眼神冷厉地盯着那人。 “陆老板…我…” 寸头男痛得满头大汗,连个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 陆祁溟欣赏着他痛苦的表情,慢条斯理说出他的答案,“手不干净,脑子也不干净的人。” 话音落,他掌心往下一压。 紧接着,“咔擦——” 不知是骨骼错位,还是经脉断裂的声音。 寸头男一声惊呼,险些晕厥。 面前很快积起了一滩水,寸头男的冷汗。 见人已经瘫软,陆祁溟松了手,“以后别出现在mata。” 他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卡,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扔在瘫软在地的男人身上。 “医药费。” 眼底的漠视和鄙夷,几乎可以碾碎一个成年男人的自尊心。 去卫生间仔仔细细洗干净手,陆祁溟揉着发酸的手腕,回到了吧台。 他拿起一瓶威士忌,往水晶杯里倒了小半杯,捏着杯口,眼睛盯着碎钻浮动的酒面, 微晃着。 其实,她刚被寸头男堵住时,他就看见了,想过去解围,却发现她丝毫也不慌张,便顿住了脚步。 他实在好奇,以她的脾气,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于是作壁上观,静静看着。 只是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直接。 陆祁溟微微摇头,低笑一声,一口气把杯中的酒灌完了。 这时,司机老张从门外进来。 “老板,那位小姐不让我送,已经打车离开了。” 老张紧张地盯着陆祁溟,生怕被骂做事不周到。 然而老板却像是预料到了似的,没多说什么,只淡淡地摆手道:“去忙吧。” “哎,我怎么觉得,那姑娘好像对你有意见?” 秦授在一旁调侃道:“没想到你也有不受女人欢迎的一天。” 陆祁溟没回应,将酒杯往桌上一杵,冷淡说了句“走了”,便拿起钥匙,离开了酒吧。 进入三伏天后,虞海的热浪,一日高过一日。 昨晚空调坏了,风扇力度不够,梁舒音整晚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粘腻的汗就没干过。 早上一醒,她就联系了修空调的师傅。下午要去咖啡店兼职,她约了个加急的号。 半小时后,预约的林师傅上门了。 陈可可不放心她单独跟一个陌生男人在家,早饭都没吃,就骑着小电驴过来了。 林师傅是个熟手,三两下就搞定了。 末了,还对着空调拍了个照,拿着单子让她签字,拜托她给个好评。 陈可可站在卧室门口,边往嘴里塞着楼下买的小笼包,边鼓着腮帮子开口。 “师傅谢谢您啊,我还说等我爸下午回来,让他去搞定这事儿,没想到我姐提前约了您。” “您动作可真快,我爸回来铁定得表扬我俩。” 梁舒音看她一眼。 两人眼神一对,她就明白了陈可可在干嘛。 是怕她这个独居女学生,被陌生男人盯上,所以有意无意释放一些“这家里是有男人的”信号。 原本她也是有警惕心的,打算当着师傅的面儿,给舅舅顾言西打个电话。 骨刺[破镜重圆] 第13节 但陈可可这两句话,倒替她省了麻烦。 送走师傅,梁舒音给她拿了瓶起泡水,拧开盖子,递给她。 “慢点吃,别噎着了。” 陈可可接过起泡水,“我刚才演得不错吧?” 梁舒音走到空调下面,微仰着头颈,对着出风口吹。 像突然被放进池塘的涸辙之鲋,冷风让她顷刻间活了过来。 “嗯。” 她将头发捋到颈侧,微牵唇角,“咱们可可小姐的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陈可可嘿嘿笑了两声,吞完早饭,扯了张纸巾擦手,冷不丁开口。 “音音,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在圈里出名了。” “什么?” 梁舒音吹了会冷气,去衣柜里找换洗衣服,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前几天那个比赛啊。” 陈可可摸出手机,“好多人都在群里打探你的信息,还有人问到我头上来了。” 之前和陈慎在一起,她为了能多了解对方,缠着陈慎把她拉进了车手群。 原来是这件事。 梁舒音立马一脸严肃地看向陈可可。 陈可可心领神会,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 “不过你放心,我绝对没有把你的电话给别人,以后也不会。” 梁舒音满意地点头,随手从衣柜里拿了套t恤短裙出来。 “哎,你知道陆祁溟吗?” 陈可可刷着群里的信息,“原来人在圈子里也是个大神级别的人物啊。” “那天好多人偷拍了他,照片发群里,你说那么刁钻的角度,竟然没一张图是崩坏的。” 梁舒音没搭腔。 陈可可以为她不知道是谁,提醒说:“就那天赌你会赢的那个。” “嗯。” 她关上柜门,像是随口一问,“那他怎么没上场?” “听说是几年前风头正盛的时候,忽然退了圈,之后销声匿迹了好久,最近开始赞助车队了,才又露了面。” “对了,咱们拿的奖金,说不定还是他赞助的呢。” “你对他感兴趣?”梁舒音将头发挽在头顶,准备去冲个澡。 “算了吧。” 陈可可摇头,“他那张脸,看起来比陈慎还‘游戏人间’” 提到陈慎两个字,她微顿,刚才还兴致高昂的人,顿时垂眸不语。 梁舒音看向低头抠指甲的人。 她不想再揭伤疤,但又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当事者迷,她这个清醒的旁观者,不能不管。 “可可,你那天是专门去酒吧找陈慎的?” 陈可可一愣,抬头,呆呆地望着她。 “不是。” 她喃喃着,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窗边,盯着那盆开了小红花的仙人掌。 “我就是在路上看见了他,鬼使神差就跟了进去。” “后来他嘲笑我,说我一个不会喝酒的乖乖女,不该去那种地方。” “我气不过,就想喝给他看。” “那现在呢?还放不下吗?”她单刀直入。 陈可可没立刻回答,几秒后,她把起泡水喝完,拎着瓶子,走到卧室门口。 “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鼓了鼓腮帮子,抬手一个抛物线,将空瓶子砸进垃圾桶。 “哼,渣男就该呆在垃圾堆里。” 而不是别人的心里。 咖啡店的兼职从下午一点开始,陈可可闲得无聊,也跟着她一起过去了。 店在虞大旁边的西郊音乐园区里。 抵达后,梁舒音先去开门,陈可可去隔壁奶茶店买水。 没多久,买水的人回来,嘴上又有了新鲜的八卦。 “你知道吗?对面那间商铺好像要转让了,说是要开个酒吧。” 梁舒音正在水龙头下冲洗器具,听见这话,下意识抬头,朝对面望了过去。 下一刻,眼神一顿。 对面那间店门口,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正推门进去。 “怎么了?”陈可可将吸管戳进青柠水里,递给她。 收回视线,她关上水龙头,擦了手,接过青柠水。 “没什么。” 第07章 送她 西郊音乐园区,b区106。 签完合同,陆祁溟拿下了这栋楼,战线比预计的时间长了些,但价格还算满意。 不过,这个价格,倒是让秦授很意外。 他没想到,陆祁溟能用比预期还低了三分之一的价,把这栋楼收入囊中。 低价拿下这里,对陆祁溟而言并不难,秦授佩服的是他反其道而行的商业洞察力。 人人都说这里要凉,他却笃定了这里的前景。 当然,他相信陆祁溟的判断。 毕竟,几年前,陆祁溟刚从美国毕业回来的时候,就虎口夺食,替陆海拿下城南那块人人争抢的地。 大佬间互相提防,到最后,谁也没想到会败给这个初出茅庐的后辈。 一时间,他名声大噪,登上虞海商业新闻头条,成为备受瞩目的二代继承人。 这两年,他离开陆海,做的都是些在他父亲看来,小打小闹的事。 说不上是自我放逐,还是在跟陆老爷子赌气。 但秦授知道,他骨子里没变,迟早有一天,他会重新回到属于他的世界去。 走完协议,老王当即找了人过来搬货。 他女友小青跟在一旁,见大家搬货辛苦了,买了一堆冰饮回来,招呼大伙去拿。 随后,她亲自拎起其中一瓶,走到陆祁溟面前,白脸上多了抹红晕。 “陆老板,喝水。” 陆祁溟正在低头发信息,也没看她,“谢谢,我不喝冰水。” 小青不死心,拧开瓶盖,递到他胸前。 手机里来了通电话,陆祁溟正要接起,没注意她的动作,手一抬,打翻了那瓶水。 衣服被黏糊糊的东西弄湿,陆祁溟眉头下压,不悦地看向对面的女人。 那人却拿了纸巾,伸手过来替他擦,他抓住她手腕。 “这位小姐,自重。” 三伏天,他漆黑的眼眸冷冷的,像结了冰。 没想到这个富二代如此不解风情,小青一怔,脸忽红忽白。 她微张了嘴,试图解释,却被他冷戾气场压得说不出话。 都是成年人,彼此的心思一目了然。 陆祁溟虽然有些不耐烦,但也不想给老王找麻烦,他松了手,转身上了楼。 这间店面积很大,三层楼加起来,好几百平米。 他盘算好了,一楼酒吧,二楼复合型娱乐空间,三楼留给自己人。 房间密闭太久,空气污浊,他在二楼转了一圈,走到南向窗边,推开了窗。 风挺大的,只是夹杂着闷意,热烘烘的,像开了暖风机。 他将窗户推到底,侧身靠在围栏边,偏头点烟。 视线下移,不经意就撞见了对面咖啡店外,一抹熟悉的纤瘦身影。 女孩穿着黑t黑牛仔短裙,头发绾在脑后,戴了顶店员的灰色帽子。 她正弯腰给咖啡店门口的天堂鸟浇水,接着,又搬了张简易户外桌出来。 木桌看起来不轻,她细胳膊细腿的,力气倒是不小。 骨刺[破镜重圆] 第14节 摆好桌椅后,也没歇口气,又将遮阳伞撑开,立好。 大概是累坏了,忙完后,她就站在原地吹风,好半天没动。 “这不是虞大那个学霸吗?” 秦授从身后走过来,手肘撑在围栏上,朝对面打量。 陆祁溟掀眼看他。 “你还不知道吧?这姑娘那天比赛出圈了,圈里好多人都在打探她的消息。” “有人说在虞海大学见过她,没想到这么酷的姑娘竟然还是个学霸。” 陆祁溟弹了弹指尖的烟灰,“你什么时候有这种刻板印象了?” “会骑车,会泼酒教训流氓,就一定是个学渣?” “我怎么想不重要。” 秦授抱着胳膊,瞥他一眼,“重要的是,这姑娘在学校应该不缺人追,也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了。” 陆祁溟吸了口烟,将指尖的那点红摁灭在烟灰缸里,转身就要离开。 “去哪儿?”秦授问。 “买咖啡。” 西郊音乐公园,是今年五月开的园。 园区主打音乐产业,里头有好些live house、音乐工作室,会定期举办各种路演活动。 但地点有些偏,还没真正热闹起来。 园区挨着虞大,原本靠着学生群体,生意勉强看得过去,但一放假,简直门可罗雀。 老板是梁舒音系里的学姐,简兮。 简兮毕业后,就一边当自由撰稿人,一边开起了这间咖啡店,用写稿赚的钱来充盈这间理想的羽翼。 暑假人少,就她和另外个同事轮流过来,一人一天,每天时间也不长,从下午一点到七点就收工。 学姐说了,虽然赚不到什么钱,但总归得开门,不能让别人以为这间咖啡店倒闭了。 至于更长远的生意,她也摸不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再走走,半年后再不行,她就闭店。 任何事情,都需要时间来验证。 她不急于下定论。 当然,前提是她丰厚的稿费,能维持这个亏本买卖。 做好准备工作后,梁舒音就去点单台站着。 十几分钟后,来了第一拨人,是在这里排练的某个乐队,点了几杯外带的。 她动作麻利地做完,陈可可负责帮她打包,忙完后,又好长时间没了动静。 她拿了本推理小说出来看,陈可可坐在一旁,翻着漫画。 “哎你说对面那冤大头,为什么要在这么凉的地方开酒吧?”陈可可吸了口奶茶,随口问道。 “你确定人家要开酒吧?” 梁舒音边跟陈可可讲话,边一目三行扫着书。 她看书有个坏习惯,每到快收尾时,就会莫名加快速度,像是在急着完成一个任务。 陈可可放下奶茶,“老王亲口说的。” “他这都跟你说?” “这有什么。他还说了,他要带着他那个小女朋友出国了。” 梁舒音还记得,老王第一次过来买咖啡,陈可可也在。 她是个自来熟,三两句之后就跟老王聊上了。 当时老王带了个年轻美女过来,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她一开口就是,“王老板,您女儿长得跟您真像,这浓眉大眼的。” 话一说完,那女的脸都黑了。 老王也愣了下,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她是我女朋友,小青。” 之后,老王过来买咖啡,梁舒音就再没见过小青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门口响起脚步声。 梁舒音合上书,站直身体,瞬间切换成工作状态。 看清来人时,她微怔了下。 “怎么是你们?” 陈可可从高脚凳上跳下去,主动招呼对方。 她是个自来熟,见过这两人一面,且印象不错,便自动将对方划分到熟人阵列。 梁舒音面色无波,礼貌开口:“您好,请问你们需要喝点什么?” “两杯美式。” 陆祁溟走到点单台旁边,盯着她,“加冰。” 梁舒音也不看他,点完回了句“好的,一共50块,这边扫码”,就去操作台做咖啡了。 陆祁溟拿着手机扫码付款,瞥了眼被她放在一旁的书,走到落客区,找位置坐下。 在她认真做咖啡时,陈可可已经跟对方聊上了。 “你们是过来玩儿的吗?”她咬着吸管问。 秦授下巴朝对面支了下,“谈生意。” “原来你们就是那个冤大头…” 意识到说错话,她忙改口,“我的意思是,原来你们那么有钱啊,一来就买下了三层楼。” 瞥了眼旁边低头发信息的男人,秦授纠正她,“不是我们,是他。” 陈可可好奇地看向陆祁溟。 原来这人不但是赛车圈里的大神,还是个富二代。 她想起群里那些打听他的八卦,在心里为她们默了哀。 有钱有颜的二代,性格似乎也很倨傲冷淡,那些人就算拿到他电话,估计也没戏。 “你们呢?” 秦授有意无意问了句,“暑假不去实习,不跟男朋友出去完,来这儿做兼职呢?” “我们下学期才大三,实习什么呀?” 陈可可低头吸了口奶茶,“而且,我俩都是单身,自由着呢。” “理科生?” 旁边沉默的人忽然开了口。 陆祁溟一直没讲话,陈可可以为他压根就没听他们聊天。 他此刻突然发问,对上他的眸子,她懵了一瞬。 他眼尾上挑,极为好看,但眼睛里有种浑然天成的冷淡,和随之而来的压迫感。 哪怕他语气十分礼貌,被这样一双眼盯着,陈可可都有些紧张了。 甚至冒出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大概只有气场同样强大的梁舒音才能跟他抗衡,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 “不是啊,我们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她回他。 “什么?”秦授怀疑自己听错了。 陈可可被他这句反问冒犯了,把奶茶往桌上一杵,“中文系,没听过吗?” 秦授来了兴趣,“你们是学文学的?” “怎么,不像吗?”陈可可朝他翻了个白眼儿。 “像,怎么不像呢,您这一看就是才女。” 秦授赔笑道:“只是没想到你朋友这么酷的人,也是搞文学的。” 陈可可嘟囔了声,“刻板印象。” 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今天真是邪门了,他竟然被眼前这两位相互之间并不熟悉的人,骂了同一句话。 关键是,他们骂他,还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一个什么都不知情的,叫梁舒音的姑娘。 秦授轻笑一声,也不生气,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给她。 “陆老板的地盘,我负责管理,空了过来玩,给你们打五折。” “竞速卡丁车俱乐部…行啊。” 陈可可目光下移,瞧见名片右下角的名字,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授?” 这名字是秦授曾祖父起的,老一辈严肃正经,没那种龌龊的思想。 他顶着这个别具风格的名字,打小被嘲笑,早免疫了。 意识到不礼貌,陈可可止了笑,“授人以渔,挺好的。” 秦授瞥她一眼,“中文系的,就是会说话。” 梁舒音在这头认真做咖啡,全然不知,某些私人信息已经被好闺蜜给泄露完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15节 做完两杯美式,她将东西放进托盘,陈可可就噔噔蹬跑过来,一脸兴奋。 “音音,对面那个酒吧是陆祁溟开的哎,还有这个——” 她摸了张名片出来,拍在点单台上。 “这个俱乐部也是车神开的,咱们改天空了去玩玩呗。” 梁舒音抬头看了眼。 坦白说,不管空不空,她都不想去这个地方。 然而,她还没开口,跟陆祁溟同行的男人已经在门口叫陈可可了。 “音音,外面有乐队在路演,我跟那个秦授出去看看。” “好。” 陈可可离开后,她犹豫了下,用碟子盛了两块合作的甜品店刚送来的小蛋糕,放进托盘里。 她端着东西,朝店内唯一的客人走过去。 “您好,您的咖啡。” 她将东西放在陆祁溟面前。 男人正在手机上敲字,听到声音,撩起眼皮,正要说谢谢,眼风扫到托盘里的东西。 视线顿住。 “甜品是我送的。” 察觉到他的疑惑,梁舒音解释说:“感谢你那晚在酒吧替我解围。” 他当然知道,她这是在还那笔人情债。 还真是一点都不愿意欠别人的,或者说,只是单纯不愿意欠他的。 没说这甜品是要,还是不要。 陆祁溟将手机反扣在桌上,微挑眼尾,仰头望着面前的女孩。 “为什么去酒吧?” “找人。” 跟他猜测的差不多。 陆祁溟点点头,又认真地开口:“这位同学,我想给你个建议。” “什么?” “下次别那么冲动。”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让她别动不动就朝人泼酒。 他这个建议,其实很合理。 那晚回去后她也反思过,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她也许没那么容易脱身。 然而,她盯着提建议的男人,只不冷不淡说了两个字。 “谢谢。”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她转身回了操作台。 陆祁溟偏头看了眼窗外,唇边溢出一声淡笑。 刚才那表情,哪里像是接受别人建议的样子。 他端起咖啡杯,喝了口,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直到她彻底被操作台旁的那盆天堂鸟挡住。 大概是因为今天园区有活动,生意比往常好了些。 陆续来了几拨客人,梁舒音一刻不闲地点单、做咖啡、打包。 等忙完了,抬眼看去,窗边那位客人已经起了身,像是要离开了。 兜里的手机响起。 “喂,学姐。” 她接起电话时,无意识地看向那道离开的黑色身影。 男人推门出去后,似乎又朝她这里看了过来。 她却在他回头的瞬间,低下头,边讲电话,边去操作台上打单子。 天骤然阴下,是暴雨来临的征兆。 学姐专门打了这通电话,让她今晚早点关店回去。 但现在还不到六点,想着雨一时半会降不下来,梁舒音没急着关门。 这一耽搁,不到半小时,浓云密布,狂风乱作,倾盆大雨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她收了外摆区的桌椅,陈可可从外面回来了,摸出手机,在一旁负责打车。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只听她在门口对着电话大嚷。 “师傅你绕哪儿去了?” “行,我取消。” “怎么了?” 把桌椅放回储物间后,梁舒音过去问她。 “师傅跑园区后门去了,说绕过来太麻烦了,让我另外打车。” 陈可可捂着胃,脸色有点难看。 “你又胃疼了?” 梁舒音赶紧去给她倒了杯热水。 “没事儿,可能刚才冰水喝多了,又淋了点雨,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陈可可接过纸杯,“你赶紧收拾,我再试试。” 然而,等她收拾妥当,拿出钥匙准备锁门了,陈可可那头还没打到车。 这时,对面那间店的店门被推开了。 陆祁溟和秦授边说着什么,边从店里出来,躬身钻进了路边那辆suv里。 关门时,像是注意到她们这边的情况,掉转了车头,开到了咖啡店门口。 “要走吗?顺路送你们。” 雨声太大,秦授降下副驾驶的车窗,朝咖啡店门口大声喊了句。 天降救兵,陈可可忙不迭点头,应下后,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梁舒音。 雨声哗哗,砸在地面,起了层白雾。 呼吸中尽是尘土呛人的热气。 透过雨帘,梁舒音朝车内看去,视线越过副驾的人,不偏不倚,和陆祁溟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懒懒掀了眼皮,不经意和她对视上,不躲不闪。 如同那日在赛场上一样。 几秒后,梁舒音收回视线,点了头,“走吧。” 再耽搁下去,陈可可的胃痛只会越来越严重。 陈可可和秦授都住得近,很快便陆续下了车,车上就还剩下后排的梁舒音。 一时安静了下来。 两人不熟,她也不是没话找话的人,于是拿出耳机,边听歌,边欣赏着窗外霓虹雨雾交织的夜景。 雨天堵车,他们像沙丁鱼罐头,被困在车流里,走走停停,缓慢前行。 就这样一路无话地行走在湿漉漉的夜色中。 偶尔,两人的视线会不经意地在后视镜里交汇。 粘上后,又迅速撤离。 窗外湿哒哒的,车内却莫名生出些粘稠的燥闷。 雨水拍打在车窗上,蜿蜒出细小的水柱。 梁舒音正盯着窗玻璃上的雨滴走神,前排的男人忽然开口叫她。 “梁舒音。” 第08章 雨夜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男人唇间溢出,梁舒音转头看他。 “什么?” 他的咬字字正腔圆,胸腔共鸣足够,还包裹了一层他独特的、漫不经心的沉厚气息。 像雨夜,深沉又朦胧,让她有一瞬的游离。 陆祁溟从后视镜里盯着她,“到了。” 对上他的眸子,她回过神来,“好。” 唯一的那把伞给了陈可可,她只能拿包顶在脑袋上,关上车门前,倾身跟他说了句。 “谢谢。” 绕过车前时,陆祁溟却叫住了她,“等等。” 骨刺[破镜重圆] 第16节 他从车里找了把黑色折叠伞,打开车窗,伸手递给她。 “伞拿着。” 她盯着那把伞,没伸手去接,“不用了,我进去也就一两分钟的路程。” 陆祁溟的电话响起,他低头去找手机,拿着伞的那只手却没收回。 雨水打在他递伞的手腕上,青筋凸起的手臂很快被淋湿,腕表上也沾了水。 然后,接电话的人一边应答着,一边看着她。 似乎她不接伞,他就会一直拿着,任由自己的手臂被雨水浇着淋着。 他想做好事,却让她来承担这种罪恶感。 坦白说,这样的强势让梁舒音不太舒服,甚至激起了她想一走了之的逆反心理。 所以她僵持着没动。 男人的手又往外递了递,看着她,跟电话里的人道:“生日又不是忌日,为什么非要我回来?” 这句戏谑嘲讽的话,不是对着梁舒音说的,她却莫名有些烦躁。 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她伸手接过雨伞,“谢了。” 敷衍的语气,也不管他听没听到,也没问这伞要怎么归还,她撑开伞,转身朝小区大门快步走去。 望着那个突然离去的背影,陆祁溟下意识压了压眉头。 是他的错觉吗? 她刚才似乎隐隐有些不耐烦。 他打开车前柜,从里头摸出一盒烟,抖出一根,也不点燃,就虚虚地咬在唇间。 盯着夜色中那抹忽明忽暗的身影,像是想到什么,他喉间闷出一声哼笑。 电话那头的人不明所以,被他这肆无忌惮的态度彻底惹毛。 “好好好,那就等你老子入土了再回来。” 他却态度一变,咬着烟,情绪稳定地回复了句。 “行,回来。” 挂了电话,他再度抬头望去,雨夜中那个挺直的背影,在大门口一闪。 倏忽不见。 回到家,梁舒音将雨伞撑开,晾在阳台上。 阳台窗户没关好,进了些雨水,她拿了拖把去收拾。 胸口那股闷气还没消,她拖地时,下手没个轻重,拖把撞到木架。 “哐当”一声,木架晃动,边上那盆茉莉坠落下来。 花盆碎了。 这一砸,她倒是气顺了。 她盯着一地碎片,正走神,兜里的电话震动了下。 是顾言西发来的信息。 问她在家没,吃没吃晚饭。 她放下拖把,敲字回他。 【没吃,刚到家】 【我二十分钟后过来,别点外卖】 回了个“好”字后,她收起手机,蹲下,从一地狼藉中捡起那束香气四溢的茉莉,抖了抖根须上的土。 小时候她打碎了花盆,爸爸从来不会责骂她。 他只会耐心安慰哭鼻子的她,“音音你看啊,碎掉的只是盆子,盆子换一个就好了呀。” “至于这花嘛,不管容器怎么变,只要它根还在,它就能活得好好的。” 她仔细瞧了瞧这颗茉莉。 只是失去了保护罩而已,根自然是没伤到的,就连开出的花苞,都一个没少。 她起身,将茉莉连土带花,移植到新盆里,收拾了碎片,又去给顾言西泡了壶柑橘茶。 晚上八点一刻,顾言西拎着大包小包,准时出现在了她家门口。 他换了鞋,走到餐桌旁,将几个食盒放在桌上,又拎着其他东西去了厨房。 “你不用加班么?” 梁舒音拉开餐厅的椅子,将食盒一一打开。 糖醋排骨,炒西兰花,冬瓜肉片汤,都是她喜欢的家常菜。 “今天休息,不然你哪来这些好吃的。” 顾言西将牛奶和鸡蛋放进冰箱,扭头问她:“如果我不来,你今晚又打算点外卖?” “不可以吗?” 她面不改色,理直气壮。 “然后再吃出急性肠胃炎,半夜去医院挂水是吧?” “顾言西,这是小概率事件。” 意思是,他没必要回回都拿这个意外来数落她。 “而且,做饭这事需要天赋。” 她瞥他一眼,“我没你这种天赋。” 她不是没尝试过自己做饭。 但买菜,洗菜,切菜,炒菜,就像个巨大的工程,每次忙完后,她都觉得浑身像被扒了层皮。 于她而言,性价比太低。 顾言西无奈地耸了耸肩,交代说:“给你包了50个馄饨,记得吃。” 她点头,嘴巴难得甜了一回,“谢谢舅舅。” 虽然早习惯了她“没事顾言西,有事舅舅”,但顾言西对此还是挺受用的。 “这还差不多。” 将冰箱里的东西规整好后,顾言西走过来,拉开她对面的椅子,给自己倒了杯柑橘水。 “比赛比得不错。” 他早就看了网上的那些视频,只是最近忙得像陀螺,也没空过问她这事儿。 她夹了个糖醋排骨啃着,“嗯,替你省了一笔钱。” “你看见陆祁溟了?” 他说这话时在喝水,嗓音含糊,梁舒音没听清。 “什么?” 顾言西将杯子往桌上一放,“陆祁溟你不认识吗?听说现场很多小姑娘追着他跑呢。” 梁舒音低头咀嚼着,没回他。 几秒后,忽然开口,“你很欣赏陆祁溟吗?” “嗯。” 顾言西一顿,指节有一下没一下扣击在桌面。 “如果当年我们都没退圈,彼此都会是赛场上最强劲的对手。” 梁舒音点点头。 这一点,她是认可的。 但不知想起了什么,她低喃了句,“可惜没如果。” 顾言西一怔。 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他起身,越过餐桌,长手伸过来摸她脑袋。 “所以啊…” 以为他会说什么大道理,结果只是一句。 “所以,你要好好吃饭。” 她捧着碗,弯了下唇角。 是啊。 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而留下的人却不能不好好生活。 因为,日子还得过下去。 两人闲聊着,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她拎起来看了眼,神色微顿。 “怎么了?”对面的人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她将手机反扣在桌上,神色冷淡,“陆延盛生日,我妈让我过去。” “你不想去?” “你觉得我该去?” 她从顾言西表情中读懂了潜台词。 “有些事已成事实,早晚需要面对,你已经逃避两年了。” 顾言西盯着她,“除非,你真打算和你妈断绝关系,以后都不跟陆家人打交道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17节 “那你呢?” 她放下筷子,反问对面的人,“这两年,你不也一直对她避而不见?” “我跟你不一样。” 顾言西别开视线,“况且,她也未必想见我。” 梁舒音知道他的意思。 顾言西其实跟她并无血缘关系,他跟母亲舒玥是重组家庭、异父异母的姐弟。 她出生那年,舒玥父亲跟顾言西母亲车祸意外去世,八岁的顾言西没了妈,从此就跟着舒玥。 但舒玥工作忙,顾言西跟她一样,几乎都是被梁蔚一手带大的。 某种程度上说,梁蔚不仅是他姐夫,更像是他父亲。 梁蔚的死,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没办法跟舒玥反目成仇,没办法恨她,就只能避而不见。 因为他知道,一旦见面,他一定会口不择言,伤人伤己。 而舒玥,大抵也是不愿意见到他的,同样因为无法面对。 见梁舒音沉默不语,顾言西张了张嘴,稍作犹豫后,缓缓开口。 “有件事,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我最近去医院找人,看见过你妈,不止一次。” 顾言西走后,她在餐厅里呆坐许久,回过神来后,她拿起手机,给舒玥回了条信息过去。 “好,我来。” 陆延盛生日那天,也是梁蔚的忌日。去陆家前,梁舒音先去了城郊的墓园。 舒玥派了人过来接她,她让司机将车停在墓园附近,自己提前下车,走路过去的。 跟爸爸聊了会儿天,告诉了他自己的近况,临走时,她不安地问他。 “我今天要去妈妈那儿,爸爸,你会怪我吗?” 天空是湛蓝的,有飞鸟无声飞过。 她最后看了眼墓碑,离开了墓园。 陆家在城南麓山别墅区,虞海有钱人扎堆的地方。 下了车,林管家将她领进去。 穿过花园时,他解释说:“夫人刚刚一直在这里等着小姐,中途有事才不得已离开了。” 她点头,“谢谢你,林叔。” 法式风格的花园,占地很大,四五个人正在绿荫下忙碌着,穿过轴线对称的廊道,林管家将她带到廊亭下。 她看见了背对着她,正在接电话的舒玥。 “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林管家躬身留下这句话,将空间留给了母女俩。 舒玥穿着月白色的棉麻长裙,黑发嵌入玉质发簪,年过四十的人,依旧身材纤细,体态姣好。 她走了过去,没打扰舒玥,只静立着,想等她接完电话再打招呼。 “陈医生,我知道我这个年龄想再要孩子,的确需要付出更多的艰辛,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好好调理的。” “嗯,好的,谢谢陈医生。” 挂断电话,舒玥转身,看见身后的人,脸上的笑顿时凝住。 一开口,连语气都有了几分迟疑,“小音,你什么时候到的?” “什么孩子?”梁舒音冷淡质问。 舒玥顿了下,走到她面前,缓缓开口。 “我跟你陆叔叔打算再要一个孩子,我们…” 她打断母亲,“所以你去医院不是因为生病,而是为了这件事?” 舒玥沉默两秒,微微点头。 仿佛一道闷雷劈下,梁舒音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一呼一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那种窒息感再度降临。 她喉头干涩,“非要不可吗?” “你陆叔叔之前意外失去过一个女儿,我们想弥补这个遗憾。” 舒玥小心翼翼去牵她的手。 “音音你放心,即便再有一个孩子,妈妈也会把你放在第一位的。” “遗憾?” 她手一甩,冷笑道:“那谁来弥补我的遗憾,我爸的遗憾?” 舒玥脸色煞白,紧抿着唇,“你从小跟着你爸读了那么多书…” “你应该知道,人是很复杂的,很多事情都没办法用简单的对与错、黑与白,来衡量。” “是你的出轨害死了爸爸。” 梁舒音冷眼看她,破罐破摔的样子,根本不打算再为这份母女情留任何余地。 “这很难衡量吗?” 舒玥红了眼。 僵持中,谁也没再开口。 半晌,她叹口气,“小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不好?” 梁舒音用漠然的眼神,盯着曾经无比亲昵的母亲,一字一句,清清冷冷。 “谁都可以这样说,但你不能。” 原本,她以为在疾病和死亡面前,爱与恨都是无足轻重的。 然而这一刻,她只觉得一切可笑至极。 她深吸了口气,极力控制着鼻酸。 “如果你今天让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抱歉,我不想听,也不想理解。” 争执中,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陆家跑出来的。 身体像阀门坏掉的水龙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下,她用手背抹掉,面颊很快又湿透。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平时也鲜少暴露情绪。 但这一刻,她却什么也不想管了。 有人开着跑车经过,她也不在意这幅丑态被瞧见了,会不会被别人笑话。 虽然她的家早就在几年前支离破碎,但刚才,她才有种确凿的,被抛弃的感觉。 她的妈妈,早就是别人的妻子了。 也即将,成为别人的母亲。 而她,终究会成为一个“外人”。 一个彻彻底底的,跟她所在的陆家,没有任何关系的外人。 眼泪还在不停淌下,她狠狠抹了把脸,都有点恨自己的不争气了。 手机在兜里震动,陈可可问她去不去竞速俱乐部。 烈日自头顶繁茂的树叶落下,零零碎碎,摇摇晃晃。 几秒的迟疑后,她面无表情敲了个字过去。 “去。” 第09章 闯入 梁舒音玩过不少地方的卡丁车,但从没来过竞速俱乐部,因为无论离家,还是离学校,都并不近。 不过,她倒是听过竞速的大名。 两年前刚开业时,声势浩大,不少网红都去打卡,溢美之词层出不穷。 除了赞扬竞速场地大、设施先进、体验感极佳,谈论得最多的,是竞速的老板。 帅。 不是普通的帅。 是惨绝人寰的那种不要命的帅。 但网上露出的图片,要么是黑t黑裤的背影,要么是下颌线流畅的侧脸,却没有一张正面照。 由此,那些人得出结论:老板高冷,不易接近,这又为竞速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硬件好,故事性又足,竞速一开张,就成了虞海最火的卡丁车俱乐部。 她跟陈可可是下午汇合后,一起过去的。车内,她在手机上查着竞速的室内布局,陈可可在旁边开口。 “你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竞速不在市中心,一路过去,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只有车窗外,串联成线的绿茵。 梁舒音收了手机,盯着车窗上自己的影子,“随便看看,了解下竞速的情况。” “嗯。”陈可可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敲字,“秦授说会带我们参观。” 她转过头,“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没有啦。” 骨刺[破镜重圆] 第18节 陈可可收了手机,靠过来,手挽着她胳膊,脸贴在她身上。 “就是没事的时候,随便聊聊。” 她那边的窗没关好,风从缝隙吹进来,吹乱她的刘海。 光点跃进,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抹阴影,忽明忽暗。 大大咧咧的人,也有敏感细腻的时候。 “音音,你别担心啦,我才跳出一个火坑,不会再跳进另一个火坑的。” 即便刚刚在网上刷了不少高清美图,但到了现场,两人还是被震撼了。 除了近万平的室内室外双层赛道,还有vr游戏,模拟赛车等多重娱乐分区。 就连咖啡甜品区,也都是按照轻奢调性打造的,一看就烧了不少钱。 瞧见这阵仗,陈可可兴奋得杏眼瞪圆,“天啊,你说我们怎么没早点来这地儿。” “进去吧。”梁舒音倒是很淡定。 秦授过来招呼她们,在前台登记购票后,他亲自带着俩人参观场内各个区域。 现场人气很旺,途经之处,有不少网红博主正架着手机直播,气氛喧闹热烈。 逛了一圈,秦授带她们去领了装备,而后将人引至培训室。 上场前,每个人都得先接受培训,这是既定的规则。 梁舒音对规则很熟,但陈可可是头一回尝试卡丁车,拉着她一起去了培训室。 室内坐着三个女生,见又来人了,不约而同抬眼打量她们,视线纷纷落在了梁舒音身上。 冷淡的、友好的、意味不明的。 她装作没看见,低头刷着手机。 “找个位置坐吧。”秦授抬腕瞥了眼时间,“培训的教练马上到。” 陈可可随口问了句,“教练是陆祁溟吗?” 秦授睨着她,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老陆从来不给人培训。” 更何况他现在回家了,人根本不在这里。 陈可可耸肩,“哦”了声。 也是,大神通常都隐于幕后,怎么可能会出来露面,而且还是这种简单枯燥的活儿。 等了没两分钟,门口就传来脚步声,是马丁靴踩在地上发出的结实动静。 一个穿着黑t的男人,手上摊放着一叠资料,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低头翻页,腕间一只深蓝手表,动作间,小臂上凸起的青筋格外明显,下颌线即便在这个角度,依旧清晰流畅。 男人走进教室,终于撩起眼皮,随意地朝座位席扫了眼。 梁舒音从手机上抬眼,恰巧就撞见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目光。 冷淡的,却又无比锋利的。 “哎,不是说陆祁溟从不给人培训的吗?”陈可可拱了拱梁舒音的胳膊。 “可能是下面的人忙不过来吧。”她收了手机,淡然道。 是吗? 陈可可直觉另有原因,但瞥了眼身边的人,见她神色淡淡的,似乎对眼前的男人没半分好奇,也就没再多问什么。 倒是前排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传入了她们的耳朵。 “这个教练也太帅了吧!” “等下去问问别人有没有女朋友。” “最好再加个微信。” 培训内容有车辆操作技巧、安全事项、以及赛道规则等等。 讲完后,陆祁溟扫了眼下面的人,“还有没有不清楚的地方?” 前排中间的女生率先举手,“教练,那个旗语能不能再讲一遍?” 陆祁溟又耐心过了一遍,问她:“这次记住了吗?” 女生猛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相比前排每个人都提了问的积极,梁舒音她们这排倒像是死水一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社恐不敢开口。 陈可可倒是有些没记住,但也直接问了她。 当然,比起这些问题,陈可可更关心八卦,她摸出手机,暗搓搓发信息给旁边的人。 “前面那几个女的肯定对陆祁溟有意思。” “哦。” 她刚在手机上敲了个字,一抬头,就发现自己正被八卦当事人盯着。 像是学渣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了个现行。 偏偏这位老师,还要当众点她的名,“后排的两位,也没问题了吗?” 他话是这么说,却只逮着她一个盯。 陈可可见旁边的人不吭声,而陆祁溟微眯起眼睛,气氛都有些僵了,她才忙不迭回复了句。 “放心老师,我们都没问题的。” “行。” 陆祁溟敛眸,收了视线,“可以去上车了,第一圈是热身圈,大家先熟悉熟悉。” 梁舒音上车后,指导员过来检查了车辆的情况,确定没问题,提醒她可以出发了。 她却定在原处,没动。 手放在方向盘上,她缓缓转头,将视线投向不远处,那个正在指导学员的男人。 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她打开头盔面罩,叫了他的名字。 “陆祁溟。” 嘈杂的发车区,陆祁溟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声音还挺耳熟的。 但他直觉不太可能,没理会。 过了几秒,那薄荷糖一样的嗓音又提高了分贝,“陆祁溟。” 他微怔,转头朝身后望去。 还真是她。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名字。 “我的车没动静,你能不能过来帮我看看?” 想到那日赛场上飒爽的身影,此刻竟被一辆操作简单的卡丁车难住了,陆祁溟起身时,不经意勾了下唇。 他走过去,检查了下她那辆车,很快发现了问题。 一个极其低级的错误。 忘了打开安全启动按钮。 连刚碰卡丁车的人,都极少会犯的错。 他撩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刚培训的时候,不是听得挺明白的吗?” 梁舒音也盯着他,不躲不闪,不慌不乱。 身旁又有一辆车开了出去。 她终于收回视线,将面罩一关,扔下句“谢了”,便发动车子离开了。 陆祁溟缓缓起身,双手插兜,微眯起眼睛,盯着那个疾驰而去的背影。 直到她彻底消失在拐弯处。 接连几场暴雨后,气温稍降,此刻没有骄阳炙烤,风是微凉的。 热身圈后,梁舒音一口气跑了六圈。 刚开始她压着速度,后面见其他人都陆续下场了,人少了后,她才放开了,加速起来。 她很不喜欢夏天。 每逢盛夏,她的情绪就会跌至谷底。 大抵是因为,从高考后的那个夏天起,她的人生就彻底偏航了。 她从小跟着父亲读过不少书,一头扎进文字的世界,她的内心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但这个方式,也在那年夏天失效了。 后来跟着顾言西学车,她终于找到了另一种南辕北辙的方法,将心里的野兽从囚笼中释放出来。 她是学文学的,却也迷恋赛道上的感觉。 一半寂静,一半疯狂。 构成了现在的她。 最后一圈,见场上没人了,她再次加速,将速度提到极致。 想起刚才舒玥的那些话,她心脏闷闷的,猛踩着油门,想要就这样一路开下去。 观赛区内,秦授和陆祁溟一直在盯着赛道上的情况。 见梁舒音忽然提了速,就连过弯时也没降下来,秦授伸手推了黑色框眼镜。 “这姑娘,是不是疯了?” 立在一旁的陆祁溟双手插兜,盯着赛道,没说话,但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虽然她没超速,但却一直把速度控制在最高限速的临界点,这样下去,很容易撞车。 骨刺[破镜重圆] 第19节 他不知道她还要这样高速行驶多久,亦或是做出什么更危险的举动来。 他紧抿着唇,抬腕看了眼时间,拿了一旁桌上的指示旗,刚准备下去,她却突然降了速。 抵达了终点。 关闭发动机,梁舒音下了车,头盔一摘,露出的那张脸,平静得丝毫不像是刚飙完车。 无人知晓,在刚才的最后一圈里,她心里下了场急促的暴雨。 汹涌的,疯狂的。 将她这段时间游离在心里的不快,冲刷得干干净净。 下场后,她换了衣服,冲了澡,去休息区找陈可可,扫了一圈,却没瞧见她的影子。 “在哪儿?”她发信息问陈可可。 “你下场啦?我在秦授他们这儿,就楼上那条走廊走到底,最里头那间休息室。” 按照陈可可给的方位信息,她坐了电梯上去,一路走到尽头,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房间光线很暗,只开了盏壁灯。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员工休息室。 看见那张单人床时,她意识到不对劲,顿住了脚步。 想退出,却已经来不及了。 “啪”一声,衣柜旁正在找衣服的男人察觉到什么,按亮了墙上的白炽灯。 男人关上衣柜,懒懒地抬眼,朝门口看过来。 他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身上没穿衣服,只在下身套了条牛仔裤。 纽扣还没来得及扣上,裤腰处微微敞开着。 牛仔裤就那样松松垮垮挂在他劲瘦的腰上,贴着他小麦色的紧致皮肤,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起初,男人看过来的眼神是极其随意淡漠的。 视线落定后,他微怔,眼神倏然柔和,似乎还带了点惊讶。 大概是没反应过来,梁舒音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他腰线上。 她这辈子只看过一个男人的上半身,那就是顾言西。 舅舅经常健身,肌肉紧实,但梁舒音却觉得过了头,不太好看。 可陆祁溟腰线以上的部分,却让她有种赏心悦目的观感。 如果单从艺术欣赏的角度来看。 “看够了吗?” 被盯着的男人忽然出声。 他似乎并没有生气,相反,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睛,还勾勒着似有似无的笑。 “抱歉。”她将视线别开。 刚才盯着他看时,她并没有什么下流龌龊的想法,却忘了非礼勿视的道理。 总得说点什么,来解释下她突然的闯入。 “我来还伞。” 她嗓音平稳地解释,而后拉开单肩包的拉链,从里面摸出一把黑色折叠伞。 是那晚下雨,他借给她的。 不知何时有机会归还,她只能随身携带着。 这房间布置得极简,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连个沙发桌子都没有。 找不到放伞的地方,她只能伸了手,递给他。 男人觑了眼她手头的东西,没接。 他抓起床上的黑色t恤,兜头套上了,这才朝她缓缓走过来。 他走到她面前,微低头颈,盯着她。 在她没看见的时候,唇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这姑娘,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倔得要命的样子。 他就没见她低过头。 没见过她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这还是第一次,她没看他。 见她不说话,陆祁溟又抬脚,朝她走进了一近。 她跟着后退一步。 于是两人一进一退,不知不觉,她被他逼到了墙角。 “不经允许,擅自闯入私人房间,就为了还一把破伞?” 他一手撑在她身侧的墙上,低头靠近了,带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几乎喷在她鼻尖。 混合了松木香的淡淡烟草味,萦绕在她四周流动的空气中。 她下意识微偏了头。 于是,那带着颗粒感的低沉声嗓便落在她耳边。 如此清晰,还隐隐藏着威胁恐吓的味道。 “梁舒音,你当我这儿是什么想闯就闯的地方?” 第10章 对峙 哪怕被陆祁溟逼到墙角,她也并未心虚,没害怕。 只是背脊撞在冷硬的墙上,肩胛骨钝痛,毛孔被冷意刺激,她微低了头,下意识皱了皱眉。 而这片刻的不适,让她没来得及反应,或反抗。 这恰好给了陆祁溟打量她的机会。 女孩皮肤白得透亮,长而翘的睫毛像蝶翼,微颤着,巴掌大的小脸上,清冷表情莫名透着一股子倔强。 至于藏在睫毛下那双狡黠的眼睛—— 他清楚记得,那双眼像狐狸,冷淡盯人时,分明没有情绪,却又带了钩子。 直勾勾往人心里戳。 等身体缓过来,梁舒音才意识到他靠得太近。 近到越了界,近到两人几乎在分享呼吸。 她闻到了他身上蒸腾出来的烟草味,清新的洗发水味道,闷热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粘稠。 而他站在她面前,直直地盯着她,阴影覆下时,不管是他的目光,还是两人的体型悬殊,都让她有了强烈的压迫感。 她只是无意识看了眼他的腹肌,道过歉,也解释过,男人却还咄咄逼人。 心里突然毛躁起来,她抬起头,毫不胆怯地迎上他的目光。 平日里,没几个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盯着陆祁溟。 不是他不好惹,而是他眼神天然锋利,皮囊又太过好看,看人时有很强的侵略性。 女生会不好意思,男生会下意识惧怕。 但她却像是丝毫不会脸红心跳,眼风清冷,唇抿紧。 在隐隐较劲。 对于她后知后觉的反应,陆祁溟毫不意外地勾了下唇。 他很喜欢她这样挑衅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从第一眼撞见,他血液里就隐隐透着兴奋。 他脚下一动,正要开口,一个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几乎快抵在他小腹上。 低头看了眼,是他的那把伞。 像把武器,隐隐戳在他腹肌上,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他没再走近,双手揣兜,睨着那把武器,戏谑低笑。 “盯着看还不够,还要上手?” 梁舒音没理会他,只仰着头,目光清冷,“要吗?” “要什么?”他故意没听懂。 她也没解释,“不要我就扔了。” 头顶滚出气音的笑,撑在身侧的那双手,终于松了开。 陆祁溟后退一步,伸手撩起窗帘的一角,朝外面探了眼。 “你包里还有伞吗?”敛去刚才的戏谑,他语气认真。 一时间不明所以,梁舒音下意识摇头,“没。” “拿着吧,待会儿少不了又是场暴雨。” 她愣了下,紧绷的神情微微松弛,却没收回手,“不用了,我朋友带了伞。” 陆祁溟目光在她脸上游移,没再多说什么,骨节分明的大手将伞接了过去。 东西交接完,她没多做停留,转身就要离开。 “梁舒音。”身后的人叫住她。 她回头看他。 骨刺[破镜重圆] 第20节 “知不知道,你刚才在赛道上那样很危险?” “我没超速。”她一脸认真。 陆祁溟太阳穴突突跳了下,险些气笑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人怎么就那么犟,一脸无畏的理直气壮,但他又舍不得凶她。 见他没什么要说的了,梁舒音看他一眼,抬脚离开。 等人走后,陆祁溟才仔细打量手中的伞,他没那么讲究,平时用完都是胡乱折好。 但这回,伞的每一道褶皱,都被折叠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跟新买回来的没什么两样。 像是有强迫症似的。 伞柄处残留着女孩掌心的温热,他甚至还隐隐嗅到一丝属于她的香味。 员工休息室在走廊倒数第二间,梁舒音听到里面的动静,推门进去。 冷气扑面而来,脊背毛孔舒张时,她才察觉到自己刚才竟然出汗了。 “音音,这里。”陈可可看见她,朝她招手。 她前脚刚进去,陆祁溟后脚就跟了进来。 陈可可狐疑道:“你们怎么一块儿进来了?” “刚碰见的。”她坐下,淡淡道。 这时,一个留着齐肩长发的男生,拎着一大袋喝的进来。 陈可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这人混熟了,给两人互相介绍起对方。 “阿泽,这是我闺蜜梁舒音。” “这是竞速的教练,阿泽。” 阿泽没想到陈可可口中,那个很会骑车的闺蜜是个大美女,一时红了脸。 “你…你好。” 梁舒音浅笑,“你好。” “别光顾着看美女了。”秦授用指节轻扣桌面,提醒他,“东西赶紧放下。” 一大袋冰饮被放在桌上,冷气凝结的水,很快在桌上淌下一滩水渍。 然而,在这堆冰凉的饮料中,却突兀地夹杂了一瓶青柠水。 还是热的。 “哟,这怎么有一瓶热饮?”秦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立在一旁的陆祁溟。 这水是老板请客,交代前台的小梅点的,阿泽不明所以,以为点错了,边拍着马屁,边伸手去拿这杯明显没人要的热饮。 “三伏天,喝点热的对身体好。” 谁知,刚拿起来,就被老板扣下了。 他脑袋灵光,瞬间明白怎么回事,缩了手,另外拿了瓶冰的。 陆祁溟拎着那瓶热饮,看向低头刷手机的人,修长手指递过去。 “青柠水,热的。” 东西递到跟前,梁舒音余光瞥到,众目睽睽下,没法视而不见,只能伸手去接。 “谢谢。” 陈可可那双杏眼慢慢瞪大,原本就狐疑的人,此时八卦之心爆棚,却碍于场合,只能极力憋着,用手肘撞她。 “到底怎么回事?” 将吸管插入瓶中,梁舒音喝了口,四平八稳道:“没什么。” 这个休息室是个套房,布置得很简单,主体黑白色调,家具不多,客厅摆了张墨绿色沙发,一个黑色不规则矮桌。 前方有个液晶显示屏,正播放着一场国际级的摩托车比赛。 屏幕左边是个半人高的玩偶,右边是个玻璃柜,里头摆满了各种赛车模型。 室内没什么人,就他们几个,陆祁溟这会已经走到客厅的一角,挨着阳台的位置,单膝跪地,像是在修理什么。 秦授扔了个护膝给他,“膝盖还要不要了。” 他伸手接过,却没用,径直扔到了一旁。 秦授叹气,“得,人要作死真是拦不住。” 陈可可一脸好奇,压低声音问道:“大神怎么了?” “他以前比赛膝盖受过伤,挺严重的。但凡下个雨,膝盖都要痛,跟个老头似的。” “所以大神是因为受伤才退圈的?” 秦授脸色微变,下意识朝陆祁溟看过去,还好他已经起身去阳台了。 他转头盯着陈可可,半认真半揶揄,“大人的事,小孩儿少打听。” 陈可可白他一眼。 也就比她大了几岁,说得自己多成熟似的。 退圈,膝盖有伤… 梁舒音琢磨着这两件事,目光下意识朝阳台看过去。 男人靠在阳台围栏旁,右手夹烟,左手拿了只打火机,正低头去点。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停下动作,抬眸朝她看过来。 刚对上,梁舒音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陈可可却没放过她,视线在两人间来回瞄了下,凑过来,附耳低语。 “哎你说这青柠水,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梁舒音喝了口水,像是没听懂,眼睛都不眨一下,“什么有意无意的?” 陈可可再要问什么,门口来了个年轻女孩儿,是竞速的服务员,她刚见过的。 那女生长得秀气清纯,手头拿着杯咖啡,进门后,扫了眼客厅,径直朝阳台的方向走过去。 没两分钟,人就从阳台出来了,眼睛红红的,路过客厅时,还瞥了眼沙发上的梁舒音。 “又是个表白失败的。”秦授叹息一声,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换成喜剧频道。 陈可可啜了口冰奶茶里的珍珠,“你们陆老板,还挺拎得清的。” 捕捉到她话里的深意,秦授挑眼看她。 “怎么,你以为我们老陆是个来者不拒的风流公子哥?” 阿泽这时又送了堆吃的进来,有米饭,有炒菜,还有一堆烤串儿。 秦授还没吃午饭,一边将外卖从塑料袋中拿出,一边招呼她们吃东西。 梁舒音没动,陈可可倒是从烤串里挑了根玉米出来。 “谁让你们老板长了张容易让人误会的脸。”她振振有词。 秦授不置可否,拆开一盒米饭,为某人正名。 “在感情这件事上,我们老陆算是很较真的,这么多年,追他的人不少,也没见他对谁动过心。” 他有意无意瞥了眼梁舒音,“也不知道到底能看上哪家的仙女。” 两人对话时,梁舒音在旁边玩着扑克,听见这话,她将牌放下,看了眼时间,提醒陈可可。 “该走了。” 陆祁溟抽完烟,又打了个很长的电话,从阳台出来,扫了眼客厅,只剩秦授一个人了。 “怎么?人走了失望了。”秦授揶揄他。 陆祁溟没理会,只看了眼腕表,凌厉地扫他一眼,提醒道:“你这身衣服,恐怕进不去酒会。” 说完便离开休息室,回了隔壁他自己的卧室。 “放心,不会给你丢人的。”秦授跟过去,懒散倚靠在门口,盯着换衣服的人。 “刚跟人聊什么呢,这么久?” “啪”一声,柜门被关上,陆祁溟看向门口,“是你让她来我房间的?” “不敢。” 话虽如此,但他却是推波助澜了。 刚才他一打开休息室的门,就撞见小姑娘跑错了地儿,他没提醒,任由她进去了。 他早就察觉到陆祁溟不对劲了。 这人向来边界感强,从不沾花惹草,更不会随随便便盯着女生看。 但那日在赛场上,他看梁舒音的眼神,像野兽盯着猎物。 企图再明显不过。 他看上她了。 陆祁溟将牛仔裤换成了黑西裤,又从衣柜里找了件白衬衫出来,换上,掀眼看着门口的人,像是没信他的话。 秦授装模做样探了眼窗外,“赶紧,等会儿要下雨了。” 他说罢,就伸手去抓床尾那把叠得规规矩矩的伞。 “别动。” 陆祁溟扣着衬衫纽扣,制止他。 “怎么,这伞还金贵了?” 陆祁溟也不说话,第二粒扣子被他扣上时,眼风轻飘飘扫过去。 寡淡,又犀利。 骨刺[破镜重圆] 第21节 秦授耸肩,将烫手山芋一扔,“行,不碰你这宝贝了。” 转眼八月,入秋后气温不降反升,城市像只巨大的蒸笼,每个人都在炙烤中汲汲营营。 梁舒音是个很宅的人,大热天更不想出门受罪,这样的天气下,她除了去咖啡店兼职,其余时间就躲在家里吹空调,看书看片。 陈可可跟她妈回老家探望外婆了,乡下无聊,她闲得发慌,随手拍了视频。 绯色夕阳下的小桥流水,炊烟袅袅下的鸡鸣狗吠,活色生香的乡间集市… 每一帧画面都诗意唯美,带着治愈的气息,让都市人很是向往。 在社交媒体上发出去后,意外有不少人评论,点赞,还问她这是哪个世外桃源。 于是,在梁舒音的提议下,她又开了个小紫书账号,把视频上传。 留言关注的人越来越多,不到半个月,粉丝就破千了。 陈可可高兴坏了,信誓旦旦说要往摄影博主的方向发展。 “加油,看好你。” 梁舒音刚在手机上敲完这几个字,抬头就瞧见对面店铺来了人。 秦授身边跟了两个人,一个着装文艺,像是室内设计师。另一个女生细腰长腿,亲密地挽着他,应该是女朋友。 她随意瞥了眼,那里面没有陆祁溟的身影。 没几分钟,秦授就推门进来买咖啡,点单后,斯斯文文的人伸手推了下镜框,盯着她。 “老陆挺不是人的,大热天的,非要让我把设计师带过来,让人现场开着视频,跟他远程沟通装修的事。” “不过,他这出差都快半个月了,应该快回了。” 梁舒音边做咖啡,边听他在操作台旁边絮叨。 忽然,她开口问道:“你有女朋友了?” 秦授愣了下。 他讲了半天陆祁溟的事,怎么这姑娘关心的却是他? 原本懒散靠着的人站直了身体,试探性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咖啡已经做好了,打包的间隙,听他这么问,梁舒音猜到他误会了,瞥他一眼,语气淡淡的。 “不怎么样。” 秦授:“…” 直白而犀利。 跟某人的风格不相上下。 深夜。崇洲某五星级酒店的顶层。 陆祁溟今天跟投资方谈了一天的生意,又去市区参观了某个国外的卡丁车连锁品牌。 这个投资方是陆海的老熟人,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凌叔。 凌叔知道他这两年在家里的经济封锁下,单枪匹马闯出了点小成绩,对他很刮目相看。 也知道,陆延盛虽瞧不上他这些小打小闹的事业,但这几年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敢跟他见面,聊合作的事。 只是酒桌上谈事,少不了喝酒,被灌了几瓶,他这会儿头痛,嗓子也不太舒服。 回到酒店,陆祁溟将外套一脱,随手扔在沙发上,又将腰带扯出来,扔在地上。 边朝浴室走去,边解开衬衫扣子。 淋浴哗哗冲下来时,他脑子里浮现一个女孩的脸。 明艳到让人产生距离的一张脸。 盯着他时,针锋相对的倔强眼神。 将咖啡递到他面前时,指尖缀着的那一抹抹绿。 执意还伞,像是不想再和他产生交集的那股劲。 半个月没见了,也不知道人有没有把他给忘了,有没有被别人追走。 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秦授的电话就拨了过来,跟他讨论俱乐部接下来的一个友谊赛。 “这次活动李岩参加了。” 李岩是秦授的朋友,经常去竞速玩,挂在俱乐部的记录至今没人打破。 但他平时不怎么参加俱乐部的比赛,因为一旦上场,就没别人拿奖的份儿。 “嗯。”陆祁溟淡淡应了声。 “他这种纯属降维打击,我看他就是最近缺钱,冲着第一名的奖金来的。” 陆祁溟并不认为秦授半夜打这通电话来,是为了告诉他李岩的事。 果然,抛砖引玉后,秦授在那头问了句,“对了,要不要让那姑娘也过来玩玩?” “谁?” “就那个被你盯上的姑娘,梁舒音。” 陆祁溟皱了皱眉。 手撑在后颈上,揉着酸痛的脖颈,嗓音因干燥的空气有点哑,语气依旧淡而犀利。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巴封上。” 想起摩托车赛场上她说的那番话,他顿了下,又道:“而且,比赛这件事她未必感兴趣。” 秦授低笑反击,“你知道我今天下午看见她,她问我什么了吗?” 他隐去后半截事实,只告诉了陆祁溟,梁舒音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的事。 听完这句话,陆祁溟沉默了许久。 “嗯,如果她答应过来,再设置个二等奖,奖金别跟一等奖差太多。” “怎么,你怕梁舒音拿不到第一名的奖金?” 还专门给她开个后门。 陆祁溟将开着公放的电话往床上一扔,语气淡而犀利。 “我是怕你兄弟会输。” 第11章 纯欲 转眼八月底,开学在即,趁着还有空,梁舒音把爸爸的书柜整理了一遍。 虞海气候湿热,书不免受潮、长虫,有些书边缘已经被啃得坑坑洼洼。 她耐着性子一本本翻开,查看,清理干净,再摊开了,放到阳台去晒。 书多,工作量大,忙到霞光漫天,才整理了不到一半。 累得腰酸背痛,她瘫在懒人沙发上,将脑袋靠在榻榻米上。 偏头活动后颈时,视线忽然一顿。 书柜和墙角的狭窄缝隙中,她看见了一个像是信封的东西。 她找了跟铁丝,把信封弄出来,擦净上面的灰尘,拆了开。 只看了眼开头,她就“啪”一声,将东西反扣在书桌上。 那是一封二十几年前的情书,爸爸写给妈妈的。 她将东西收起来,一眼也不愿再多看,塞进了书柜最底层的抽屉里。 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 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白皙,眉眼无波,平静到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但她知道,胸膛里那颗心脏,还在剧烈颤动着。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 她扯了纸巾,擦干脸和手,去开门。 “快快快音音,我都要被这破天气给烤成小鱼干了。” 陈可可将大包小包塞给她,蹬掉脚下的鞋,冲进客厅,拿着遥控,将空调开到24度。 手头那堆东西里,有给她的礼物,按照陈可可的指示,她拆开了一个古色古香的米色盒子。 里头是条无袖连衣裙,手工缝制的,宽肩带设计,裙子通体纯白,只在下摆边缘隐隐缀着淡绿色枝桠。 “我跟我妈说你铁定不会穿这裙子,我妈不信。” 从姥姥家回来后,陈可可恰好碰上她妈单位团建,地点在附近的古镇。 她跟着一起去了,临走前,程琳给两人各挑了一条裙子。 “谁说我不穿?” 梁舒音指尖抚过不张扬的绿枝,将裙子抱在怀里,“程姨给的,就算是麻袋我也穿。” “真的?那你明天穿给我看。” 陈可可杏眼瞪圆,满脸兴奋,“你穿上肯定特仙女。” 梁舒音手一抖,瞥她一眼,将裙子收好,又去储物室寻了梯子,去了书房。 “哼,就只会口嗨。” 陈可可嘟囔着跟过去,靠在书房门边,刷着她小紫书上的新评论。 挑了几个评论回复后,她抬头,就瞧见梁舒音脚踩梯子,往上爬时,梯子不稳地晃了晃。 她浑身吓出冷汗,忙跑过去替她扶稳了。 “你爸的书可真多呀?” 骨刺[破镜重圆] 第22节 踩在梯子上的人手头一顿,眼睫低垂。 “攒了半辈子,跟宝贝似的,说走就走,一点也没舍不得。”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陈可可干笑了声,脑门急出了汗,才憋出一句。 “叔叔虽然不在了,但他给把最宝贝的东西,都留给他的宝贝女儿了。” 人都走了,留这些有什么用。 梁舒音沉吟片刻,将手头的书扔到懒人沙发上,平静地踩着横栏下来。 见她一脸平静,陈可可心里的歉疚,不减反增。 她还记得,梁爸刚走那年,她眼泪就没干过,随便的一句话,一碗混沌,一个无意识的举动,都能让她崩溃。 而如今看似淡然的免疫,有几分刻意,几分压抑,她辨不清,却还是止不住的心疼。 暗骂了声自己蠢货,握在掌心的手机亮起。 她点了开,是秦授发来的一条信息。 “竞速有个友谊赛,你朋友有没有兴趣参加?” 知道梁舒音不喜欢比赛,她想都没想就要婉拒,对方又追加了条过来。 “不光是我的意思。” 她咂摸着这句话。 竞速能作主的除了他,就只剩陆祁溟了。 这样想着,她看向一旁忙碌的人。 友情固然坚固,却有无法触及的时候。 怕累及旁人,梁舒音大多数时候,都选择独自消化情绪的梦魇。 如果有人能以更亲密的方式走进她,接过她灵魂的重担,那她是不是就不用时刻表现得那样冷静、理智了? 她的生活会不会更快乐一点? 陈可可收住拒绝的话头,跟秦授坦白自己的顾虑,颇有种要跟他共谋的意味。 “可我们音音不喜欢参加比赛哎。” “算不上正经比赛,就一个给场子造势的活动。” 两人聊了些细节后,梁舒音已经叠好一摞书,放在桌上,搬起梯子,从她面前出去了。 她屁颠屁颠跟过去,提了下竞速这事儿。 听见这话,梁舒音脚下一顿,一开口,却不是比赛的事。 “对了,我前阵子在咖啡店,看见秦授的女朋友了。” “哦。” 陈可可靠在储物间门口,用一种欣赏的视角,真诚地点头附和。 “他在朋友圈发过,肤白貌美大长腿,还挺漂亮的。” 梁舒音低头打量她。 没什么情绪波动。 她放下心来,想起了刚才的话题,“什么比赛?” “就是个友谊赛的活动,奖金还挺高的。不过,你要是不愿意——” “好啊。” 陈可可瞪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快开学了。”梁舒音轻描淡写道:“去放松下。” 酷暑已过,但八月底仍是闷热的。 晚饭后,两人下楼扔垃圾,顺道去买冰棍儿解暑。 楼下是条小巷,月季蔷薇分列两旁,一路热烈绽放到巷口。 巷子披淋月光,两边的咖啡厅、书吧、茶室,灯火掩映,褪去白日的紧张忙碌,此刻正是惬意的闲暇时光。 穿过斑马线时,陈可可想起秦授的话,心里痒痒的,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哎音音,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跟车神有没有什么进展?” 梁舒音踩着步子往前,左右看了眼来往的车辆。 “什么什么进展?” “就热清柠水的后续进展啦。” “没。” 冷淡的一个字,配合漠然的表情,把八卦者的好奇心瞬间浇灭。 对街有个复古小卖部,老板叫陈哥。 陈哥那条黑色土狗正在后院产仔,已经生了两只,听说肚子里还揣着一只。 “要不要打个赌?” 陈可可打开冰柜门,“猜猜最后一只是妹妹还是弟弟。” 梁舒音随手刨了下收银台上的算盘,想了想,“妹妹。” “行,那我就猜弟弟了。” 她挑着冰棒,热气哈在柜门上,“如果你输了,去竞速那天就穿我妈买的裙子。” “…” 非要赌这么大吗? 结果第二天,梁舒音特地下楼问了问陈哥,是个弟弟。 于是愿赌服输,去竞速那天,她如约换上了那条白色连衣裙。 换好衣服,她将马尾放下,立刻像变了个人,天然的高冷被削弱。 人畜无害的乖巧。 虽然是伪装出来的。 陈可可提前到了竞速,跟其他参赛者一起,呆在专属休息室里,边刷着手机,边时不时往门口瞥一眼。 没几分钟,就瞧见一个白裙美女往这边走过来,她扫了眼,没在意,又低头继续刷手机。 两秒后,猛地抬头。 “音音?” 她这一嗓子惊天骇地,身边那群喧闹的男人掐断话音,下意识转过头来。 这里头,也包含了被围在人群中间的陆祁溟。 他微眯着眼睛,朝门口的白色身影望过去。 那抹白,白得晃眼,像是刺破粘腻空气的一点清爽。 裙子又长又窄,走起路来,裙摆微微扬起,黑色长发整齐地披在肩后。 原本纯洁无暇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莫名多了丝妩媚,又纯又欲。 只是,这衣服可以柔化她的外表,却无法稀释她眼底那抹熟悉的清冷。 “这美女是谁啊,也太特么正了?” 其他男生眼睛都直了,窃窃私语起来。 “过来看比赛的吧。” “看比赛?那就是有男朋友了?” “也不一定吧,你看人家跟闺蜜一起来的。” “别看了。” 陆祁溟收回视线,脸莫名绷紧,冷淡提醒其他人,“要比赛的都去准备。” “你知道你穿这身有多纯多美多像仙女下凡吗?”陈可可激动得都用上了排比句。 梁舒音边扇风边道:“我只知道,很热。” 两人跟着队伍转移阵地,因为陈可可一直逮着她拍照,说要发给她妈程琳瞧瞧,她很快就掉了队。 走廊上,陆祁溟靠在门边,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夹着烟,没点。 听见脚步声,他下意识抬头看她一眼。 两人对视的刹那,前方有人从男洗手间出来,朝陆祁溟点头,态度恭敬地叫了声。 “溟哥。” 陆祁溟侧过身,让出了些空间,下巴朝着培训室点了下,“进去吧。” 而后又转头看着梁舒音,“你也进去。” “嗯。” 她抬脚,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带起一阵清冽的香风。 即便大家对规则已经很清楚了,但比赛前仍旧需要再做个简短说明。 只是,一群人进来后就没安静过,叽叽喳喳,还在讨论着刚才的白裙美女。 没几分钟,他们口中的当事人就进来了。 瞧见梁舒音后,负责培训的秦授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这群人到底在兴奋什么。 “给各位介绍下,这是今天的唯一一个女车手,梁舒音。” 他看了眼门口接电话的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大家等会儿看着点儿,别太粗鲁。” 骨刺[破镜重圆] 第23节 “什么?美女是对手啊?” 有人吹起口哨,“不是来观赛的?那是不是代表没男朋友?” 也有人以为是来凑热闹的花瓶,“放心吧,我们一定怜香惜玉。” 梁舒音没理会那些目光,淡定地想找位置坐下,但唯一的空位却在第二排中间。 那群男人实在太吵,跟动物园里的狒狒似的,她立在原地没动。 “美女别怕,我们又不会吃了你的。”有人又开始起哄。 她无视那些人,拿出耳机戴上,正要抬脚,门外的人就进来了。 陆祁溟伸脚踢了下第一排端头那个男生的凳子,“后面去。” 两人显然很熟,男生立马心领神会,神秘兮兮地笑了下,很自觉地换去了后排的空位。 紧接着,陆祁溟拎起那张空凳子,放在离那群人一米远的地方,像是单独劈了个安全空间出来。 “坐。”他看着她。 这话一出,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原来美女竟然是陆老板的人?! 刚还混不吝的一群人,后脑发紧,汗毛竖起,不敢再开乱玩笑了。 梁舒音顿了下,摘掉耳机,“谢谢。” 比赛规则很简单,十圈,谁先到终点,谁就获胜。 换赛车服前,梁舒音去了趟洗手间。 拧开水龙头,她将手放在流动的水下冲洗,一两分钟后,掌心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 她扯了墙上的纸巾,擦干手,就听到隔壁男洗手间有人在打电话,言语中提到了她。 “那女的大概是陆祁溟的人吧,不然怎么会突然设置个二等奖?” “专程给她开后门吧,就不知道她拿不拿得到这第二名。” “反正不会碍我李岩的事儿就成,我还指着靠这笔奖金去医院给我奶缴手术费呢。” 梁舒音没什么表情地将纸巾扔进垃圾桶,走出卫生间时,恰好碰见李岩也拿着电话往外走。 撞见她,李岩愣了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低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了。 她收回冷淡的视线,也跟着去了更衣室。 这场友谊赛,对梁舒音而言没什么挑战,她原本也没胜负欲,但刚才李岩的那番话,让她改变了主意。 她没像往常那样收着比,一开始就冲在前头,到第八圈时,已经将第二名的李岩甩在身后整整一圈。 观赛区内,陈可可扯着嗓子替她加油,喉咙都沙哑了。 “悠着点,她听不见。” 秦授提醒了她,回头又摸着下巴问陆祁溟,“这姑娘今天改变路数了?” 想起上回她在摩托车赛场上,先抑后扬的比法,他有些看不懂她今天的战略。 陆祁溟抄着手,蹙眉盯着场上那辆红色的车,两秒后,弯了下唇角。 他大概知道是为什么。 被梁舒音一直碾压着打,李岩不着急是假的,以至于在第八圈严重失误,将车撞向了隔离地带。 等他重回赛道,前方那辆红车早没影了。 最后一圈了,没什么悬念,胜负基本已定。 然而,眨眼之间,有人发出了一声不解的“夷” 紧接着,越来越多费解的声音,充斥在观赛区。 “这姑娘什么意思?” 秦授盯着停在离终点几十米远的那辆车,大跌眼镜。 陆祁溟也微眯起眼睛,定睛看着这一幕,半晌后,只缓缓吐出四个字。 “她不需要。” 她不需要拿到这个冠军。 而不是,不能。 李岩原本以为自己输定了,谁知拐过最后一个弯道时,却看见那辆红色的车停在了离终点一步之遥的地方。 他以为的梁舒音车出了故障。 也许是老天爷都在帮他,再次看到希望,他抓住机会,一鼓作气,轰了下油门。 擦肩而过时,李岩甚至傲慢地看了眼身边的女人。 然而,拿下第一的人,刚回到室内,就听说梁舒音那车并没坏。 她是故意停下的。 李岩皱了眉,“故意停下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你不觉得这姑娘挺高冷的,心思也很难琢磨吗?” 片刻后,见人从更衣室过来,李岩没忍住,主动上前去追问。 “为什么停下?” 他虽然想拿奖金,但也是个有血性的人,不想不战而胜。 梁舒音接过一旁陈可可递来的水,拧开,喝了口,冷淡地盯着他。 “累了,想歇会儿。” “…” 李岩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倒是他们身后的陆祁溟,唇角那抹笑又加深了。 听到从胸腔闷出的熟悉笑声,梁舒音回过头,就撞上陆祁溟的视线。 他这回没跟她较劲,盯着她时,眼尾上挑,笑意明显。 但很快移开目光,将其中一个牛皮纸袋给了李岩,拍了拍他的肩。 “恭喜了,老李。” 李岩神色复杂地接过来,道了谢就借口有事离开了。 接着,陆祁溟又拿着剩下个袋子,抄着手,缓缓朝她走了过来。 “比得不错。”他将东西递给她。 不错? 向来只争第一的人说出这话,梁舒音以为他是在嘲讽,抬眼瞧他时,却在他眼底看见了由衷的赞赏。 瞥了眼厚厚的牛皮纸袋,她明知故问:“第二名也有奖金?” “不但有。”陆祁溟垂眼看她,“而且没比第一名差多少。” “谢谢。”她伸手接了过来。 不知为何,心情莫名的好。 可能是因为刚才李岩费解又吃瘪的表情,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 今天恰好是阿泽的生日,大伙儿在俱乐部里给他弄个了小型派对。 给完奖金后,陆祁溟并没急着离开,他盯着面前的人,发出了私人邀请。 “阿泽的生日,要不要留下来玩玩?” 员工餐厅里,陈可可已经在帮着秦授布置派对现场、准备食物。 梁舒音顿了下,仰头回视他,“好啊。” 两人过去时,小梅正在切蛋糕,见老板带了个女生过来,还是熟面孔,她愣了下,随即切了块大的给对方。 梁舒音稍稍顿了下,伸手接过来,“谢谢。” 见惯了她高冷的模样,突然瞧见她眉眼弯弯对自己笑,小梅一时发怔,涨红了脸,低头去忙了。 梁舒音记得小梅,上回跟陆祁溟表白,被拒绝的那位,没想到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女生。 这样想着,她随意舀了勺蛋糕放进嘴里,草莓味的,不腻。 连吃了两口,余光察觉到陆祁溟一直盯着自己。 “怎么了?”她问。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唇角的位置。 奶油弄嘴上了? 她没多想,下意识就伸出舌头舔了下。 “擦擦…” 陆祁溟刚替她扯了张纸,回头就见她已经将那点奶油舔干净了。 “你…” 盯着她湿润的唇看了眼,他敛了眸,正要收手,对面的人却接过了他悬在空中的纸巾。 “谢谢。” 与其说这是个生日派对,不如说是为了让大家放松热闹的一次聚会。 秦授在旁边揣着胳膊起哄,问阿泽:“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不是想找个女朋友?” 阿泽腼腆一笑,挠挠头,“还是先攒钱吧。” “挺有事业心的啊。”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不是。”阿泽摇头,“是老婆本不够。” 骨刺[破镜重圆] 第24节 众人哄堂大笑。 一群人热热闹闹喝酒聊天,有人在旁边唱改良版生日歌,闹得天花板都要被掀翻。 前头还在营业,没多久,该忙的都去忙了,剩下小梅和做饭的阿姨在餐厅收拾。 陈可可在旁边跟秦授猜拳,玩得不亦乐乎。 梁舒音没什么事,走过去问小梅:“需要帮忙吗?” “啊?”小梅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她手里正好拿着个外卖盒的盖子,上面沾了油,她这一挥手,油星子便溅到了梁舒音身上。 白色棉布裙顿时染上一抹鲜亮的橙。 还恰巧在她胸口中间的位置。 小梅一愣,知道闯祸了,将盖子放下,立刻扯了纸巾就要去替她擦。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结果越擦,面积越大,她赶紧缩了手,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梁舒音不以为意地瞥了眼胸口的油点,淡笑着,示意她别紧张。 “没事儿,我晚上回去洗洗就好了。” 玩牌的陈可可朝这边探了眼,随口说了句,“时间久了就洗不干净了吧?” “应该不会吧——”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身后便响起了一个低沉蛊惑的男声。 “要上楼洗洗吗?” 第12章 浴室 梁舒音扭头看过去。 陆祁溟从餐厅门口进来,一手抄兜,一手拎着瓶纯净水。 他似乎换了身衣服,但依旧是黑衣黑裤,脑袋像是在水龙头下冲过,发梢湿漉漉的,水顺着往下,沿着流畅的下颌线,坠落在他胸口。 他拎着水朝她走来,那双眼睛始终凝视着她,没挪开。 其实他的眼睛很好看,眼尾稍稍上扬,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又最性感的单眼皮。 如果眼风没那么凌厉的话。 “去吗?” 他走到她面前,垂眼睨她,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她没犹豫,“好啊。” 梁舒音以为楼上有什么公共洗衣房,结果跟着他上了楼,才知道他要带她去的,是他的卧室。 她上回误闯的那间房。 房间不大,灯光昏暗而暧昧,她下意识停住脚步。 察觉到身后的人没跟进来,陆祁溟回头看她。 女孩虽面容平静,但随处打量的视线,似乎透露了她的警惕。 “怕了?” 陆祁溟眼角微挑,也不知道是在激将她,还是在隐隐挑衅。 梁舒音眼神清清冷冷,“没”。 她抬脚跟了过去。 “啪——” 陆祁溟伸手在墙面轻拍了下,头顶橙色灯光霎时亮起。 这个卫生间不大,里头是玻璃隔开的浴室,靠近大门处是大理石台面的盥洗台。 他打开盥洗台下的柜子,弓着背,翻找了下,拎了瓶去油渍的洗衣液出来,搁在台面上。 “需要刷子吗?” 她摇头,“不用,谢谢。” “还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告诉我,我就在外面。” 交代完后,怕女孩不自在,他转身离开,黑色t恤的下摆却被人拽住了。 低头瞥了眼衣摆处的白皙纤指,他有些意外,“怎么了?” 见他似笑非笑望着自己,梁舒音松开手,平静地开口解释。 “我是想问你,能不能借我一件衣服?” 瞥了眼她胸口那滴油渍所处的位置,陆祁溟很快明白了什么,确实是他考虑不周了。 “等着。” 他平时在竞速呆的时间不多,放在这里的衣服也只有换洗的几件。 这姑娘个子虽然不低,但骨架很小,又瘦又窄,这些衣服挂在她身上,估计都太大了。 挑到最后,他选了件版型相对较小的黑t,和一条黑色系带短裤。 怕她还需要什么,将东西送进去后,他也没离开,就揣着胳膊,靠在卫生间门外等着。 房间安静,没有多余的声音,一切动静都被无限放大。 “滋拉——” 他听到裙子拉链被拉开的声音,从顶端滑到底端,一点一点,似乎在勾勒着女孩的身形线条。 接着,是棉麻布料摩擦着,从她身体剥落的动静。 大概是裙子太紧,剥离过程中,呼吸中溢出了一丝不稳的喘息。 不太明显,但足够他听清。 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陆祁溟从墙上起身,去了窗户边,推开窗户,任由燥热的夏风扑进来。 他从兜里摸出烟盒,抖了一支出来,也不抽,就捏在指尖把玩。 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赛道的局部。 他想起了她刚才在赛道上,碾压着李岩打,而后又忽然停下的场景。 他知道,她大概是听到了李岩在卫生间里的那番话,知道他需要这笔奖金。 李岩打电话时,他也恰巧在卫生间里,从里头出来,就看见她跟在李岩身后去了更衣室。 这样一个冷淡的人,心里藏着一把火,他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上次在摩托车赛场上,他就已经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陆祁溟给的裤子腰实在太大,她没法穿,就只套上了那件黑t,衣服很长,都可以直接当裙子了。 这件衣服跟他身上那件,似乎是同款,连logo的位置都一样,还隐隐散发着松木香味。 梁舒音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眼,把裤子叠起来,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认真清洗起裙子上的油渍。 被弄脏的区域不算太大,本以为洗完后就可以直接套回身上,但在清洗过程中,她还是不可避免弄湿了好大一片。 想穿上后,让裙子自然风干,但被弄湿的部分位置实在特殊,她很快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 犹豫片刻,她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陆祁溟正靠在窗边接电话,听见身后的动静,以为她搞定了,结果扭头一看,女孩只穿了他的t恤。 黑色衣服下,是一双白得晃眼的长腿,笔直而修长。 见男人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梁舒音淡定地解释了一句:“裤子太大了,没法穿。” “有烘干机吗?”她接着问。 陆祁溟收回视线,三两句结束通话,将手机收回兜里,目光避开了她的腿。 “烘干机没有,吹风机行吗?” 这里只是他暂时歇脚的地方,条件有限。 “好。” 她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进了卫生间。 吹风机在柜子最上层,陆祁溟拉开柜门,结实有力的手臂伸了上去。 男人个子高,手长,一伸手就直接触碰到储物柜顶层。 两人站在镜前,身上穿着同样的一件t恤,宽硕和娇小的体型,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靠得太近,梁舒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几乎将她包裹。 大概是没摸到吹风机,男人又朝她这边挪了下,重新伸手去寻。 她下意识后移半步,脑袋磕在身后的墙上时,一只宽大的手掌垫在了她脑后。 “小心。”陆祁溟低头瞧她。 “谢谢。” 她没看他,见东西已经在他手里,径直接了过来。 将插头接入墙上的插孔时,也不知怎么的,一直对不准,试了好几次才弄好。 在她操作时,陆祁溟就抄着手立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兴致盎然地作壁上观。 梁舒音知道身后的男人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毫不避讳地。 骨刺[破镜重圆] 第25节 名目张胆地。 插好电源线后,她抬起头,和镜子里的他对视。 狭窄的空间里,两人目光相连,都算不上清白。 很久以后,梁舒音问他,那会儿他盯着镜子里的她,到底在想什么。 陆祁溟附在她耳边轻笑,喉头滚出一句不知真假的话。 “想什么?自然是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在脑子里做了。” 房间狭窄闷热,她很快出了层薄汗,男人亦是一样。 空气变得粘稠,外面似乎开始下雨了。 淋浴的花洒下,一滴水坠落,清脆声响打碎了这狭窄空间的暗流涌动。 “我要换衣服了,你不走吗?”梁舒音出声提醒身后的男人。 陆祁溟唇角溢出一丝笑,移开视线,抬脚出去,还顺手替她关上了门。 吹风机风力大,没多久就搞定了,下楼回到休息室,陈可可从游戏中抽空看她一眼。 “怎么这么久?” “不小心把衣服弄湿了,吹干花了些时间。” 她若无其事地解释完,又提醒对方,“下雨了,该回家了。” 陆祁溟跟下面的人交待了句什么后,也进到了休息室,他拎起桌上一瓶水,盯着她背影,一口气灌了小半。 “要不要顺路送送你俩。”秦授从沙发上起身,问俩人。 雨天不好打车,陈可可自然是巴不得,忙不迭点头,“够意思啊秦授。” 像是才瞧见陆祁溟,秦授颇有深意地盯着他,“走吗老陆?你要不走,就我送她们了。” 陆祁溟拧上盖子,瞥他一眼,将空瓶子仍在一旁的垃圾桶里。 砸出沉闷动静。 “你说呢?”他眼风凌厉扫过。 依然是上回的顺序,陈可可和秦授住得近,先下了车,最后车上就剩下梁舒音。 她正要戴上耳机听歌,前排的男人就叫她,“要不要坐前面来?” “为什么?” 男人盯着后视镜的她,顿了下,“我不想当司机。” 夜色加重了他眼底的浓黑,黑得深不见底。 对视两秒后,梁舒音点了点头,推开车门,换到了副驾驶的座位。 雨水坠在挡风玻璃上,霓虹破碎斑驳,雨刮器有条不紊工作着。 本以为会像上次那样一路无话地开到她家,旁边的男人却主动开口,挑起话题。 “骑车几年了?” 她愣了下,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摩托车。 “两年多。” 陆祁溟神色微顿,偏头看她,似乎是有点意外,“挺有天赋的。” “谢谢。” 正巧十字路口红灯跳绿,他打了下方向盘,视线瞥了眼窗外,像是不经意地问了句。 “明天,要去咖啡店吗?” 旁边的姑娘盯着窗外的霓虹,认真欣赏着雨中的夜景,嗓音淡淡的。 “不了,要准备开学的事。” 他看她一眼,没再多问什么。 抵达时,雨势丝毫未见减小。 平日里,雨伞都是二十四小时随身携带,今天为了搭配裙子,她背了个小包,没法装下雨伞。 这个巴掌大的包显然也挡不住雨,她推开门,道了谢,一鼓作气冲进雨中。 “等等。”陆祁溟叫住了她。 仿佛情景再现,她扭过了头。 但这回,他没递给她雨伞,而是径直推开车门下来,撑着伞,三两步走到她跟前。 “伞拿着。” 她依旧像上次那样,没伸手去接,只仰头看着他,婉拒道:“不用了。”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一把伞,这次,陆祁溟径直将伞塞进了她手里,语气带了点强势的意味。 “拿着。” 男人温热的触感贴近时,她握住伞柄,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 “谢谢。”她顿了下,“不过,伞我要怎么还?” 她马上就要开学了,兼职的工作告一段落,暂时不会再去咖啡厅了,竞速大概也没时间去了。 陆祁溟没立刻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撩起眼皮看她。 “加个微信吧。” 他一手气定神闲地插兜,一手拎着手机,宽大指节在屏幕上点了两下,调出二维码,递到她面前。 “我改天顺路过来拿。” 第13章 球场 雨中的夜色朦胧而暧昧。 一把伞,两个人。 雨水砸在黑伞的伞面上,又沿着伞沿坠下,在梁舒音脚边的水洼中溅起涟漪。 伞在她手上,为避免对面这个个子很高的男人不被淋湿,她不得不抬高了手臂,朝他走进了些。 靠得太近了,风一吹,她自然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 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跟下午在密闭空间嗅到的味道不同,似乎还混合了点儿薄荷味。 像被雨水洗礼后,植物散发的味道。 在这样昏昏欲睡的潮夏雨夜,多少有些提神醒脑。 雨中的行人脚步匆忙,都忙着赶紧回家躲雨,唯有他们两个,在静夜里不慌不忙对峙着。 没一会儿,梁舒音的手臂就开始发酸。 左右不过是一个微信号,给出去了也不代表什么,但不知为何,她并不想那样轻易地被他左右。 手机屏幕熄灭。 陆祁溟垂眸,盯着眼前不动声色的人。 她的红唇上,不知何时沾了些雨水,水珠裹挟了一丝黑发,贴在唇角,晶莹饱满。 黑与红交织,在暗夜里像诱人沉沦的瑰丽罂粟。 面色倒是平静,只是不经意间流露的眼神,藏着谨小慎微的打量斟酌。 挺有警戒心的姑娘。 他没想为难她。 见她执意不肯加好友,陆祁溟收了手机,偏过头,对着雨夜,闷出一声低笑。 “行,那伞就先放你这儿。”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对面的人却松了口。 “好啊。” 重新回到车里,陆祁溟再抬眼望去,女孩已经撑着伞,快步走进了小区大门。 伞下的人脊背挺得笔直,被白色连衣裙包裹的身影,像雨雾里纯洁的栀子花。 脆弱地,在风中摇曳着。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隐匿于夜色中,他才收回视线,却没急着离开,而是摸出只烟,偏头点燃了。 他咬着烟,拿出手机,翻了翻她的朋友圈。 最近一条,是半个月前发的,简单的一句文字:“可惜,没如果。” 配图是本书,他那日在咖啡店看见的那本。 他没看过这书,立刻用手机查了下,是本推理小说,结局不太好,甚至说得上是残忍。 他盯着她这条感性的信息瞧了会儿,忽然想起了第一回见她,赛场上那个理智而冷静的身影。 不管是技巧还是心态,梁舒音都属于天赋型选手,若他还在圈子里,铁定会抓了她去训练的。 只是,他早已远离赛场。 而她,似乎也对竞技不感兴趣。 他对她的兴趣,倒是跟赛车无关。 其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那日在赛场,第一眼看见她,他就体会到了,什么是心跳加速的滋味。 也很明确地知道了,他想要她。 抽完那支烟后,陆祁溟将手机扔在中控台上,发动车子离开了。 开学前一晚,虞海连带着周边城市,都被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雨席卷。 骨刺[破镜重圆] 第26节 那场狂风暴雨,以摧枯拉朽的气势,砸碎了某个写字楼大堂的玻璃,还险些把老旧居民楼的下水道给淹了。 好在,破晓时雨就停了。 今天开学,梁舒音起得早,洗漱后,她推开阳台的窗户,楼下环卫工人已经开始清理狼藉的街道了。 窗外的围栏上,挂着不知从哪儿被吹来的黑色塑料袋,她伸手扯掉,裹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将手肘撑在窗边,托着腮,闭眼呼吸着空气里的清爽,闷热暑气彻底褪去,丝丝凉意浸在毛孔里。 秋意终于姗姗来迟。 她提前去了宿舍打扫卫生。擦柜子、拖地、洗床单,最后把几个人桌面枯死的绿植扔掉,换上新鲜的小盆栽。 等她差不多忙完了,门外就响起了行李箱滚轮的声音。 “好香啊。” 陈可可在走道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推门进来后,她松开行李箱,把背包往桌上一扔,跑过去一把抱住梁舒音。 “呜呜呜我的音音宝贝,还是你最好了。” 跟陈可可一块进来的,还有同班的林语棠。 这姑娘是外地人,戴了个黑框眼睛,文静内敛,瞧见一尘不染的宿舍,她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也跟着陈可可“哇哦”了一声。 “音音,辛苦了。” 林语棠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几袋江州特产,笑眯眯地递给两人。 “这是我奶奶特意买给大家的,小零食,你们别嫌弃。” “谢了,棠棠。” 梁舒音笑着接过东西,又将袋鼠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陈可可扒拉开,跟两人交代了一句。 “对了,床单我一块儿拿去洗了,新床单你们自己换。” “嘻嘻,遵命。” 陈可可洗了手,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向日葵花纹的干净床单,爬上床,边扯开布料,边跟两人唠嗑。 “南门新开了家泰国菜,我们中午去试试呗~” “好呀!”林语棠推了推眼镜。 “我中午可能没法跟你们去吃饭了。”梁舒音边喝水,边打开手机瞄了眼时间。 “怎么?有约?”陈可可趴在围栏上,一脸八卦地对她眨眼。 “是那个传播系的系草吗?”林语棠也好奇地转过头。 梁舒音无语地看了眼两人,放下水杯。 “陈老师让我和班长过去帮忙,就那个文学院新生入学汇演的事。” 陈可可和林语棠对视一眼,一齐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声。 “没关系,你去吧,再晚我们都等你。”陈可可拍着胸脯,一副很仗义的样子。 “嗯,等你。”林语棠也意志坚定道。 然而,她关上宿舍门,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背后的宿舍传来陈可可神秘兮兮的声音。 “棠棠你知道吗,我们前几天去那个竞速俱乐部,那个老板好帅,而且他好像对我们音音有意思。” “比那个系草还帅?” “帅多了,而且,更有味道。” “什么味道?” “就是那种…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人又冷又酷,不怎么说话,但是看起来很带劲的那种。” “…” 这个陈可可。 梁舒音无奈地摇头,捏了捏耳垂,三步并作两步去了楼梯间,将八卦抛在身后。 辅导员的办公室里,梁舒音和班长孟超对了节目单,分配了相关工作,配合辅导员陈若琳把彩排的事儿落实下来,已经快一点了。 两人踩着走廊长长的光影往外走。 班长孟超是东北人,一开口自带幽默气息。 再加上他每回古代文学课回答问题时,那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样子很像老干部,班里的人就索性叫他老班。 老班拿着节目单扇风,问梁舒音:“饿了吧,先去食堂吃个饭,我请你。” 梁舒音作为学委,是临时被他拉过来帮忙的,这一帮忙就过了饭点,他挺过意不去的。 “谢谢老班。”梁舒音笑道,“我跟室友们约好了一块儿吃饭。” “行吧。” 孟超也不强求,跟她挥手告别,从大楼正门出去,自个儿往食堂方向去了。 回宿舍得走侧门。 梁舒音踩着急促的步子,走出行政楼的偏门,正低头给陈可可发信息,光线倏然暗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是隔壁传播系的钟煦。 钟煦穿着白色t恤,运动裤,见到她,脸上浮现开朗热情的笑。 “有什么事吗?”她后退半步,礼貌客气地开口。 她不觉得在这里见到钟煦是偶遇。 “那个…” 钟煦一手揣在裤兜里,裤兜鼓鼓囊囊,像是装了什么东西。 他平时也算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但一见到梁舒音,打好的腹稿都忘光了,紧张得直挠头。 “一起吃个饭吧。” “我已经跟室友约好了。”她实话道。 “那晚上呢?” “晚上也有事。” 钟煦似乎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扬起明朗的笑,从裤兜里摸出个黑色小盒子。 “开学礼物。” 梁舒音盯着那个盒子,没去接,“抱歉,我不能收。” 不断有路过的学生投来毫不掩饰的八卦目光。 “这不是那个文学系的系花和传播系的系草吗?” “挺般配的~” “不过那女的看起来很高傲啊~” 梁舒音闻声,烦闷地抬眼,视线扫过对面的篮球场,不经意地,就撞上了一双熟悉的深眸。 她神色微怔。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跟一群学生在打篮球。 “我没其他意思,这只是个普通的小礼物。”走神的梁舒音被钟煦的声音拉回来。 见她不肯收下礼物,钟煦的手尴尬地悬在空中,却迟迟没有收回。 虽然钟煦没明说,但从上学期开始就三番五次找各种借口围堵她,用意已经很明显。 梁舒音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明了心意。 “钟煦,谢谢你,但是抱歉,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顿了下,她又补充了句,“你以后也别再追着我跑了,我不喜欢被人议论。” 大概是不想伤害这个开朗的男生,她没直接说不喜欢或讨厌,这给了钟煦一丝侥幸的希望。 在她抬腿离开后,钟煦不死心,在她身后扬声道:“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 回宿舍要经过篮球场,在她低头发信息时,“咚”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她前方,一两米远的地方。 是一颗从场内被抛出的篮球。 她循着哄闹声望过去。 一群中场休息的男生中,陆祁溟被包围着,立在篮球架下,拧开了一瓶水。 他仰头喝水,喉结上下滚动,视线却定在她身上,毫不掩饰地盯着她。 喝完,他终于收回了视线,将瓶子往旁边一扔,低头撩起t恤一角,擦了下脸上的汗。 动作很快,只有一两秒的时间,但她依然看清了他腹部深邃的线条。 她知道,再往下,是漂亮的人鱼线。 她看过的。 走神时,陆祁溟旁边的男生朝她开口,“美女,帮忙捡个球呗。” 她顿了下,淡淡应了声,“好。” 收了手机,她走过去,正要蹲下去捡那颗球,就听见另一侧的球场上,有人高呼了声“同学小心。” 意识到有球朝她砸过来时,已经来不及躲开了,她下意识抬起手臂挡脸,做好被砸的心理准备。 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猛地拽了开。 等待中的球没有砸下来,她反而重重地撞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那瞬间,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快跳出喉咙,脑门被拍得有些发晕。 虚惊一场后,她缓缓睁眼,发现那个胸膛的主人是陆祁溟。 他一手接住那颗从天而降的篮球,一手护在她头上,人还在喘气,皱眉盯着她。 骨刺[破镜重圆] 第27节 “没事吧?” 他衣服上有被炙烤过的青草味,暖烘烘的,还有若隐若无的烟草香。 这次贴得近了,她莫名觉得这味道像小时候父亲在书房看书时,会点的那种沉香,比松木香要更浓郁些。 被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包裹,她脑袋还是晕的,怔了片刻后,才从他怀里出来,又后退了一步,刻意同他拉开距离。 “没事,谢谢。” 陆祁溟宽大的手掌抓握着那颗险些砸到她的球,重重一抛,扔回了另一侧的球场。 那边的男生见他冷着脸,以为差点被砸的女孩是他女朋友,接过球后连连作揖道歉。 “对不住啊,兄弟。” 他没说什么,收回锋利的视线,又弯腰,扣起地上那颗,轻轻一抛,扔回了看热闹的同伴中间。 接着,陆祁溟也没抬脚离开,就那样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又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像是摆明了不会轻易放她走。 周遭清爽的空气,莫名粘腻炙热了起来。 她打算绕开他,“我还有事,就先走…” “怎么不接受?”男人却猝不及防打断她。 “什么?”梁舒音抬头看他。 “刚才那个男同学。”他下巴朝行政楼的方向点了下。 她微愣了下,很坦白也很平静地道:“不喜欢。” 头顶却是没了动静。 她下意识抬头,就见陆祁溟弯了腰,一双锋利的眼睛攫住她,像个漩涡,要把她吸进去。 他凑近了,颗粒质感的声音刮过耳膜,语气低沉暖味。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第14章 堵她 陆祁溟肩宽个高,靠过来时,连天光都黯了下来。 梁舒音被男人投下的阴影包裹,面对的是他给她的陷阱。 他像个猎物,眼睛里藏着危险的讯息。 那是种暗涌的欲望,明晃晃的,却又坦荡荡的。 傻子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她就那样微仰着头颈,盯着他,不说话。 而猎人似乎也不着急,一双深眸锁定在她脸上,像是在说,他有的是时间跟她慢慢耗。 道路两旁的球场人声鼎沸,秋风无声撩拨着香樟树叶。 片刻的对视后,梁舒音率先挪开视线,目光落在球场的铁丝网格上,睫毛轻颤,声线淡淡的。 “不知道。” “不知道吗?” 半晌,她听到他轻声问了这么一句。 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他拽住了。 他握着她的脉搏,强势地,将她掌心贴到了她的心跳处。 “真的不知道吗?” 他重复,语气低沉蛊惑。 梁舒音一时震住,瞳孔微张,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她听过他从前肆意妄为的事,也隐隐感受到他的强势,但认识以来,他还算绅士,虽然企图明显,却并未逾矩过。 这是他第一次,用实际行动,大张旗鼓地跟她表明了一件事。 他对她的兴趣。 回过神来,她下意识皱了眉头,正打算挣脱,并质问他这个冒犯的举动时,他却已经松了手。 接着,男人睨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双手揣兜,抬脚回球场去了。 “音音~” 陈可可在球场拐弯的路口朝她招手。 手上还是男人灼热粗粝的触感,她瞥了眼手腕处,平复了下呼吸,小跑过去跟她们汇合。 “看你一直没回来,我们干脆就下来等你了。”林语棠挽过她的手,解释了一句。 “刚才那人是谁?看起来也不太像钟煦啊。” 陈可可两步一回头,好奇地朝篮球场张望,刚才他只看见了那个男生的背影。 恰逢被她打量的男人转过头来,看清那人的脸后,她震惊不已。 “那是陆祁溟?” 梁舒音淡淡“嗯”了声。 林语棠闻言,也好奇地转头看了眼,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车神,竞速俱乐部的老板。 那张脸还真是好看啊,跟雕刻的一样,只是无意对上他望过来的视线,她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转回了身。 帅是帅,未免也太凶了。 “他追你,都追到学校来啦?”陈可可拽住她胳膊,激动得瞪圆了杏眼。 “他应该有其他什么事吧。” 梁舒音不太想聊八卦,催促道:“走吧,快饿死了。” 回到球场上,陆祁溟跟一群人打了招呼后,大家就作鸟兽散,只剩下个李俊揣了颗好奇心等着盘问他。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想起回来找我打球了。” 他拍着球,觑了眼对方,“敢情是回来追妹子了?” 陆祁溟也没否认,他从场边的包里拿出件干净的黑t,瞥了眼情场老手。 “怎么,有经验传授?” “都上手了,还需要经验?” 陆祁溟没搭腔。 他刚才的确是冲动了,抓了她的手后,都怕她当众发火,跟自己生气。 但他的举动也并不是无凭无据的,如果对方对他无意,他不会这样公然冒进。 他不迟钝,那么多次的试探,她都接了招,虽然会犹豫,但并未彻底拒绝过他。 按照她的性子,这其实已经是很强烈的信号了。 刚才看见有人跟她表白,也不知道是想逗她,还是心底的欲念蠢蠢欲动,没忍住,所以才做出了那个意外之举。 向来自信的人不吭声,李俊像是抓到了他的弱处。 “看来,你这张脸也有不管用的时候。” 李俊跟他是高中同学,三年同窗,他眼见着这个同桌,天天被塞情书,还总一副禁欲的冷脸。 后来假期出国旅游,顺道去他学校看他,发现他这人真是走到哪儿都吃香得很。 哪怕他现在已经研三了,对于当年陆祁溟不管在学业上还是女人缘上,事事压他一头的成年旧事,还是恨得牙痒痒的。 这回终于找到一个能碾压他的领域,必须得掰回一成。 “行吧,看在你第一次追人就碰壁的份儿上,那我就传授你点经验。” 陆祁溟双手拎着衣服下摆,往上一拽,脱掉身上那件被汗湿透的t恤,又低头将干净的衣服往脑袋一套,衣角下拉,撩起眼皮看向李俊。 “嗯,毕竟以前都是被追。” “……” 什么叫杀人于无形。 这人还是那么傲娇又嘴毒。 其实,李俊只说对了一半。 陆祁溟来这里,除了心里惦记着某个姑娘,还有部分原因,是来找人的。 传播系辅导员办公室里,他屈指敲了敲敞开的大门。 “哟,稀客~”祁薇抬头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落在手头的学生资料上。 陆祁溟抄着手走过去,将硕大的运动单间包往祁薇桌上一放。 “这么废寝忘食?” 他随手拿起一个新生汇演的资料,兴致缺缺地翻阅着。 “别动。”祁薇起身,将东西抢回来,瞪他一眼,“说吧,什么事儿。” 她这个外甥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最近要去一趟崇洲,我妈那边得麻烦你盯着了。”陆祁溟垂着眸子,声线冷淡。 闻言,祁薇一怔,终于放下手头的工作,认真地看向陆祁溟。 “姐姐她最近怎么样了?” 陆祁溟微微摇头,“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 祁薇沉默稍许,叹气道:“行,小姨知道了,你放心去吧。” 骨刺[破镜重圆] 第28节 “吃饭了吗,一起吧?” 两人平时都忙,几个月也不见得能见上一回,祁薇这会儿差不多忙完了,关了电脑,打算带他去吃个饭,也顺道关心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陆祁溟抬腕看了眼时间,正要说还有点事,就听见门口的敲门声。 下意识抬头扫了眼,很眼熟的一张面孔,刚刚才见过。 “祁老师,这是我们班同学的意向调查表。”钟煦拿着一叠资料进来。 “好的,辛苦了。” 祁薇接过资料,想起什么,两眼放光地盯着钟煦,“对了,梁舒音那姑娘,追到没?” 她刚路过的时候,在侧门撞见了。 钟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 “没关系,再接再厉。” 祁薇拍了拍他肩膀,以示鼓励,“人家可是中文系系花呢,不仅漂亮,成绩也好,难追点是正常的,你别灰…” 话音未落,就听“砰”一声。 陆祁溟将手头一本书扔在了她办公桌上,眼神不太友善地盯着她。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没礼貌了? 以为对方在催她吃饭,祁薇瞪他一眼,又安慰了钟煦几句,将人送走了。 “你们当辅导员的,还管学生的感情生活?”见人离开后,陆祁溟不满地睨了眼祁薇。 “有什么问题吗?” “那你怎么不关心关心你外甥的感情生活呢?” “哦哟——” 祁薇一惊,微眯起眼睛,屏息凝神看向不知真假的人,“终于有姑娘被你盯上了?” 陆祁溟只弯了下唇,不置可否。 这就相当于是默认。 “叫什么名字?是工作了还是在读书,哪个学校哪个专业的?” 祁薇认了真,竹筒倒豆似的,劈里啪啦一堆问题。 “你们学校,中文系的。” “可以啊!”祁薇两眼放光,拍案而起,“哪个姑娘?” 他放下手头钟煦的资料,幽幽看向祁薇,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梁,舒,音。” 祁薇压根没想到这一茬,一口水险些喷出来。 反应了好一会儿,终于对陆祁溟刚才不怎么礼貌的行为恍然大悟。 “那个,不知者不罪哈,小姨刚才不是不知道么?” 祁薇拧上瓶盖,扯了纸擦嘴,赶紧弥补道:“要不要小姨帮忙?” 陆祁溟拎起桌上的包,往肩头一甩,懒懒吐出一句话,“别帮倒忙就行。” 而后转身离开了。 “不是要一起吃饭的吗?” “没时间。” “呵,就你个大少爷忙。” 祁薇也不跟他计较了,原本就打算在饭桌上提点他的那点事,迎刃而解。她拎着包,喜滋滋地迈出办公室,嘴里叨叨着“这家伙眼光还挺好的。” 马不停蹄地在课堂和新生汇演的后勤工作中交替忙碌,忙乱的一周终于接近尾声。 周四晚上,梁舒音下了晚自习,步出三教时,意外收到了简兮学姐的信息。 对方邀请她去隔天晚上的生日派对。 三教外的路灯不知是电压不稳还是灯坏了,幽蓝的光,忽明忽暗的,异常鬼魅,仿佛刚才课堂上,聊斋志异的延序。 她握着手机,离那诡异的光远了点,随着人群缓慢往前,对简兮的邀约稍显犹豫。 自从简兮毕业后,除了在她的咖啡馆兼职,梁舒音平日里跟她的交流并不多。 在她踟蹰时,学姐又发来一条。 “酒吧老板超帅,秀色可餐、惨绝人寰的那种帅,不来饱饱眼福太可惜了。” 这样毫不掩饰的豪爽性情,让她想起了两人的相识。 源于一次见义勇为的意外。 彼时,她搭乘校车去新校区,在车上戴着耳机看小说,太专注,以至于有个不怀好意的咸猪手在身后蠢蠢欲动,她也浑然不觉。 是简兮趁着车辆拐弯时,佯装摔倒,顺势扑上去,一屁股坐在对方身上,这才替她解围又出气。 后来她问简兮,万一对方恼羞成怒,起了报复心怎么办。 简兮手一摆,豪迈地“嗨”了声,说当时没想那么多,单纯是本能反应。 梁舒音觉得两人是同类,主动提出了交换微信。 但真正熟悉起来,是在诗歌社团。 和被拉去充数的她不同,简兮是货真价实的才女,什么古典诗、现代诗、先锋派、朦胧派…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后来她才知道,学姐出身书香门第,从小被寄予厚望。 三岁读诗,六岁写作,琴棋书画不在话下,而家里也早早给她铺好了未来的路,成为一名高校教师。 然而,临近毕业前,简兮却和家里人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天翻地覆的争吵后,她选择了与父母规划中截然不同、甚至相悖离的路。 与安稳俩字毫不沾边的自由撰稿人。 也许是迟迟没得到回复,简兮终于使出了杀手锏。 “阿音,你不来,学姐会很寂寞的。” 这话到底戳中她的软肋。 梁舒音应了下来:“好的,我来。” 周五四点后就没课了,她回了趟家换衣服、化妆。 她翻出去年生日时顾言西送的那条米色的小香风连衣裙。 裙子是a字型简约款,宽肩带上缀满水晶,裙长在膝盖以上,配上短靴,不会显得过于正式。 收拾妥当,她去附近取了预定的蛋糕,简兮说让人过来接她,她婉拒了,提出自己打车过去。 于是对方发了个地址过来。 点开后,却是一愣。 是mata酒吧。 所以她说的那个秀色可餐的老板,是陆祁溟了。 她怔了下,才按下了叫车键。 车停在mata门口,推开车门时,简兮在门口张望着,见手中提着蛋糕下车,边亲昵地去挽她胳膊,边埋怨她。 “不是说了不让你买礼物的吗?” “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梁舒音将蛋糕递给她,又随口问了句,“有我认识的人吗?” 有电话进来,简兮低头瞥了眼,语气平常地开口。 “钟煦也来了,帮我招呼人呢,已经忙活好半天了。” 梁舒音脚下一顿,直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转头看了眼简兮,她却神色如常地发着信息。 也许是她想多了。 她沉默地跟了进去。 被领进去后,梁舒音才发现简兮身边是有男伴的。 男人叫陈东申,约莫三十出头,戴了副金丝框眼镜,衬衫西裤,看起来十分儒雅。 见到她,对方绅士地跟她举杯,感谢她平日里对简兮的照顾。 “学姐其实照顾我更多。” 她嘴上客气着,心里的狐疑却有增无减,既然有男人陪着,那寂寞又从何而来? 与此同时,钟煦正在和乐队的人交流着,也不知在说什么,那群人不约而同朝她投来暧昧不明的目光。 不确定的猜测,渐渐在她心里成形。 本就心情烦躁,一杯酒入腹,更觉有些燥热,跟简兮打招呼后,她起身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水龙头被打开。 浸凉的水从手背拂过,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双颊因为喝了酒发红,唯独眼睛依旧是清清冷冷的。 现在走还来得及。 但有些事终究得有一个确切的结果。 不能再拖了。 重新回到人群中,她刚落座,台上的钟煦便抱起吉他,目光穿过人群,锁定在她身上。 “这首‘落日向西’,送给我喜欢的女孩。” 她一直都知道,钟煦进入诗社是冲着她来的。 但摆冷脸不是她的风格,于是某次在钟煦靠近了,问她喜欢什么歌时,她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骨刺[破镜重圆] 第29节 一首随机播放的歌曲,落日向西。 她对这歌并不熟,甚至都没听过几次。 坦白说,钟煦这人其实不错,长得好,性格好。 但感情的事本就不讲道理,死水微澜般的心跳不会撒谎。 台上的人深情款款浅吟低唱,听歌的姑娘却频频走神。 她视线落在手头那杯血腥玛丽上,白细手指端着高脚杯,微微摇晃着,观察着酒面。 百无聊赖中,她随意地抬眸,视线无意识扫了眼入口处漂浮着银光的水晶帘幕,又轻飘飘收了回来。 两秒后,她视线一顿,再度朝那处望去。 陆祁溟正闲散地靠在高台前,跟简兮、陈东申聊着什。 他一手揣兜,一手捏着琥珀色水晶杯的杯口,唇角是礼貌的笑。 依旧是一身黑,但又跟以往很不一样。 大概是从什么正式场合过来的,黑色衬衫熨帖地铺陈在身上,肩宽腰细,腿长且直,唇角那点散漫不羁的笑中,又隐隐散发着贵气。 即便是在帅哥扎堆的酒吧里,也依旧鹤立鸡群。 如果台上的钟煦是白昼一样的存在,那陆祁溟就是黑夜。 暧昧不明的,充满蛊惑的。 她看见现场无数双眼睛都蠢蠢欲动地扫射着他。 走神间,梁舒音听到台上的钟煦在结束那首歌后,将话锋对准了她。 “梁舒音——”他唤她名字。 烈酒烧心,烦躁涌起。 正要移开打量陆祁溟的视线,去应付台上的麻烦,被盯着的男人却忽然朝她望了过来。 对角线的距离。 几十号人的包间,窃窃私语的骚动人群中,两人的视线就那样毫无波折,也毫无预兆地对上了。 酒气上涌,脑子发晕的同时,梁舒音的视线也有些影影绰绰,鬼鬼魅魅。 辨不清陆祁溟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团深不见底的黑攫住了。 “梁舒音——” 钟煦继续往下,带着让人措手不及的深情款款,“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从陆祁溟那头收回视线,梁舒音仰头,将杯中那点酒喝完。 酒杯重重杵在桌面,发出钝重声响,她抬头朝钟煦望过去,褪去了往日的委婉,话语直白到让人唏嘘。 “不好意思钟煦,我不愿意。” 她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被逼迫,这样兴师动众的表白,无异于公然绑架,她自然也不会给对方留任何余地。 直白的话最是伤人,包间内倏然安静下来。 不少人目光惊悚地看着她,仿佛用如此直言不讳的态度,去拒绝台上那个挑不出毛病的天之骄子,是犯了多大的罪。 钟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讷讷愣在原地。 如此精心谋划,他料定有了氛围的加持,人群的裹挟,多少能让梁舒音在被动中心软。 以为胜券在握的人,落了败仗,一张口不免有些磕巴。 “不着急的,你可以再慢慢考虑,我…” “愿意等”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梁舒音冷冷打断。 “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现场一片哗然。 对角线的散台边,男人的视线朝她投射过来。 像是火星撞地球,她偏头,迎了上他的目光。 第15章 点火 梁舒音拒绝钟煦的那句话,直白,一点余地也不留,简兮自然察觉到了她的烦躁,心头不免一惊。 这已经不单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很显然,这姑娘讨厌那种被当众绑架的表白方式。 也怪她自己,没搞清状况,不但乱点了鸳鸯,还可能已经把人给得罪了。 她头痛地转回视线,就瞧见陈东申的朋友—— 那位英俊多金,但看起来又冷又不好惹的酒吧老板,唇角竟然带了笑。 他也不像是会看笑话的那种人。 她忍不住问他:“怎么了,溟哥?” 陈东申叫他老陆,她跟他不熟,不好硬攀关系,便跟着他下面的兄弟叫他溟哥。 “没事。” 陆祁溟收回视线,将水晶杯往桌上一搁,拍了下陈东申的肩,又撩起眼皮看向她。 “生日快乐,今天的酒水我买单了。” 说完这话,他双手抄兜,带着一脸散漫的笑意,转身离开了。 六位数的消费啊,这位财大气粗的老板说免单就免单,简兮以为自己听错了,险些被入口的烈酒呛到。 稳住后,她眼睫扑煽两下,不可置信地望着陈东申。 勘破一切的陈东申不像她这般惊讶,只面露浅笑,“千金难买心头好。” 他和陆祁溟是在一次熟人的宴会上认识的,两人志趣相投,投资眼光相近,便加了联系方式。 知道陆祁溟开了间酒吧,只是包间席位难求,得提前一周预定。 陈东申吃了闭门羹,只能亲自去问他这个老板。本意只想讨个包间,岂料陆祁溟还额外给了他九折的友情价。 此刻却一掷千金,直接免单,自然不是因为他这个朋友。 生意人的洞察力,他早就注意到风尘仆仆出差回来的陆老板,会突然过来招呼他,大抵是因为坐在角落的那位女士。 而免单的冲动之举,也不过是因为女士拒绝了台上人的表白。 什么心头好? 简兮咂摸着这句话,再将刚才的起承转合一番串联,敏锐的女作家很快摸到了一点真相的边。 目光穿过社交中的人群,简兮探了眼角落里孤身饮酒的梁舒音。 刚才钟煦表白时,陆祁溟和她之间不经意的对视,她自然也注意到了,但只当是红男绿女间的惊鸿一瞥。 如今看来,那不是暗度陈仓、眉目传情是什么? 忽尔又脊背发凉,还好刚才那姑娘拒绝得强势,不然她岂不是把陆祁溟也给得罪了。 所以,梁舒音口中喜欢的人,是陆祁溟? 等等,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她怎么没听梁舒音提起过这事儿。 跟陈东申交待了句,简兮带着一箩筐问题,负荆请罪去找当事人了。 “哎阿音,你认识这间酒吧的老板啊?” 她一屁股坐在梁舒音旁边,先旁敲侧击,观察她反应。 “谁?”梁舒音没反应过来。 “陆祁溟。” 她顿了下,“认识。” “那他在追你吗?” “没。” “那你喜欢的人是他吗?”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梁舒音就偏头睨着她,那双天生明亮的眸子目光如炬。 在跟她秋后算账呢。 简兮觉得自己简直被快她透视了,摸了摸鼻子,率先认错。 “那个,钟煦的事儿你别生气哈,我也是看他人不错,又以为你对他有意,毕竟之前在诗歌社团,你们不是还经常坐一起讨论…” “哼。”梁舒音鼻子出声,以示反驳。 哪里是经常坐在一起,分明是钟煦威逼利诱,用尽各种方法让她旁边的同学跟他换座。 “哎呀,我知错了。” 梁舒音依旧不搭腔,只低头抿酒。 简兮试探着问:“不生气了?” “气。”她嘟囔道。 “啊?” 简兮气馁,挽着她胳膊,使劲摇了摇,“那你说要怎么办吧?” 明明比别人大了两岁,这跟学妹撒娇卖萌的本事,可谓游刃有余。 梁舒音放下酒杯,水汪汪的狐狸眼觑着她。 勾人的眼形,此刻却参杂一丝清冷的无辜,别说男人,连简兮都忍不住心神荡漾了下。 “学姐,下不为例哦。” 她伸出一根食指,在简兮眼前晃了晃,嗓音因微醺变得软软糯糯的。 骨刺[破镜重圆] 第30节 得到赦免,简兮松口气,又搂着她肩膀,回到八卦的主题上。 “你知道吗?陆老板刚刚给我免单了,六位数呢,这出手也太大方了。” 她盯着梁舒音的脸,活像福尔摩斯上身,非要从人的微表情中,探查出什么。 结果梁舒音根本不为所动,只顾着往她那杯血腥玛丽中,胡乱添加着各种牛头不对马嘴的酒。 “那恭喜你了,省了好大一笔。” 尾音上扬,是微醺的语气。 一杯五颜六色的酒被她调好,推到了简兮面前。 “别玩儿了。” 简兮瞥了眼那杯毒酒,火急火燎,“你说他这么一掷千金,不是为了你,难道是为了我吗?” 梁舒音手撑下巴,从上到下扫了眼长相不错,还拥有“核武器”的学姐,也开始打起妄语。 “学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信了?” 简兮一拳轻落在她身上,嗔怪道:“别闹,东申还在这儿呢。” “那可能是陆老板他今天遇上什么好事儿,一高兴,就忍不住做了个活菩萨。” “达则兼济天下嘛。”她醉醺醺,也笑眯眯地偏头盯着简兮。 余光一扫,却瞥到钟煦朝她这里走了过来。 她攥着脑子里仅剩的那丝意识,起了身,跟身边的人道:“我去洗手间。” 简兮拽住她,“我陪你。” “不用。”她急着脱身,利落地抽出手。 “那你完了赶紧回来,我等会儿送你回家。” “好呀。” 包厢的隔音效果极佳,推门而出,纸醉金迷的世界瞬间被抛在了身后。 门外是条很长的走廊,棕色地毯绵延至尽头,头顶是菱形的银色顶灯。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右拐的方向,听到钟煦跟出来的脚步声,梁舒音加快步伐。 然而,两条腿却笨重得不听使唤,就连头顶的灯,也在变幻着形状,忽尔扭成麻绳,忽尔变成银盘。 她扶着墙,用力甩了甩头。 “梁舒音——” 钟煦的声音响起时,她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就往反方向拐了个弯。 左拐之后,也是一条长廊,但跟刚才包厢外的陈设全然不同。 仿佛通向什么别有洞天的幽静之地。 直觉告诉她不应该误闯,但脚步比脑子快,已经动身走过去了。 只是,没想到那条路的尽头,并没有什么出口,前方彻底没路了。 “梁舒音,你在哪儿?” “你喝醉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钟煦大概是以为她走错地方了,不放心,跟了过来。 高墙在前,追兵在后。 她拍了下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不了把拒绝的话再说一遍,反正她这辈子,难听的话也没少讲。 做好心理建设,正要调头迎敌,旁边一扇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打了开。 静谧灯光流溢而出。 一张熟悉的脸在眼前晃了下,还没弄清状况,她已经被一只大手拽了进去。 后背撞在墙上,肩胛钝痛传来,她后脑阵阵发紧。 紧接着,阴影压下,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铺面而来。 她皱了眉,不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陆祁溟,你——” “不想被发现,就别出声。” 男人双手撑在她头侧,压低声音,提醒她。 他的气音喷在耳边,酥麻的感觉窜遍全身,她盯他一眼,咽下剩下的话,在他的凝视下,微偏了头。 空间太过安静,她不稳的呼吸声、他喉头吞咽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心跳莫名快了起来,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名叫暧昧的东西。 等外面脚步声暂停,她主动开口,想打破难熬的沉默。 “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儿?”陆祁溟深眸微垂,明知故问。 “我…”她低喃道,“学姐生日。” “不是专程来听人表白的?”他语气意味不明。 一门之隔,外面的人大概寻了一圈,没看见她,又开始唤她的名字。 门内两人瞬间默契地噤了声。 贴得太近,她甜腻的酒香,同他辛辣的气息交织混合,在闷热房间里发酵。 无限膨胀在他的感官中。 喉头无意识吞咽了下,被罩在身下的女人却忽然抬手,勾住了他脖子。 陆祁溟顿了下,低下头颈,用那双染上欲望的眸子,细细打量彻底醉了的人。 一张化了淡妆的脸,五官精致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 勾人的狐狸眼,正迷离地望着他,眼睫轻轻一煽,便撩起他心底的一阵飓风。 在他观察她的时候,这姑娘忽然松了手,手掌一点点下移,划过他的锁骨,掠过被解开了两粒纽扣的衬衫。 停在了他胸口处。 她将掌心贴在他左侧胸腔的位置,仰着头,虚心求教般望着他。 “陆祁溟,为什么你的心跳这么快?” 一脸的天真懵懂。 看戏的男人倏然绷紧了一张脸,眸色晦暗下来,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片刻后,他将她捞过来,身体贴近了,附耳低语,循循善诱。 “所以,喜欢的人是谁?” 在窥探她刚才拒绝钟煦的那句话。 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梁舒音不为所动,松开捂住他心脏的手,去摸他下巴。 兀自玩了起来。 大概是胡茬硌手,她皱了眉,决定抛弃这个玩具。 于是指尖下移,落在他喉间凸起的地方。 轻轻一刮。 陆祁溟闷哼一声,一股热流霎时自腹部涌上天灵盖。 撑在墙上的那只手,微握成拳,青筋自手背绵延至小臂。 他低头觑着她,呼吸已经越来越沉重。 喉结玩腻了,这姑娘终于收了手,一双水波荡漾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还想干什么?” 他眸色浓黑,低哑语气像是警告。 女人像是并没听懂他的警告,下一秒,拽住他的胸襟,借力踮起了脚尖。 温热的唇覆在了他的唇上。 柔软而香甜。 暧昧昏暗的空间,墨绿色厚重窗帘开了条缝,晚风漏进,月色晃荡。 像晃动的人心。 梁舒音并不知道自己在玩火,只觉得男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沉香,薄荷,酒精…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味道。 只是天然的想亲近。 还有他的嗓音,其实她已经辨不清他在说什么,但莫名蛊惑的味道,好像填满了这一刻她心里的空虚。 然而,她的唇只是轻碰了下他的,便离开。 陆祁溟微怔后,在她落地时,及时伸手去托住了她的腰。 欲念早就蠢蠢欲动,被她这样肆无忌惮地撩拨,理性已在溃败边缘。 明知是醉鬼行为,他还是愚蠢地问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嗓音喑哑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身下的人却皱了眉,伸手想去扯开男人握住她腰的那只手,嘟囔道:“陆祁溟,你弄疼我了。” 她在叫他的名字。 她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谁。 骨刺[破镜重圆] 第31节 软糯如撒娇的语调,击溃了陆祁溟最后的防线。 心头那点火苗被彻底点燃。 这不算趁人之危。 在她先点火的。 他一手控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后脑勺,将人猛地往怀里一带。 反客为主地吻了下去。 第16章 解渴 跟她刚才蜻蜓点水的撩拨不同,陆祁溟是认真的。 他这人向来强势,对想做的事,有很强的执行力;对认定的人,更是透露出极强的掌控欲和占有欲。 这一点,淋漓尽致体现在了接吻上。 他一手用力按揉她的腰,一手捏住她下巴。 梁舒音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微张了唇,他的舌头便趁机进入。 没有任何试探,轻咬,舔舐,再肆无忌惮用力吻着。 野蛮而暴力。 像是恨不得将她的香甜独吞如腹。 朦胧意识中,男人的唇舌,在她口腔里逗弄着,纠缠着,温柔又肆意。 呼吸被他夺尽,舌根发麻,梁舒音不适地“唔”了声,伸手去推他。 刚行至浅水区的人怎可能放开她,于是,反抗的手被他握住,束缚在了她头顶。 “换气。” 陆祁溟沉哑着嗓子引导她。 酒精催化涌动的欲念,湿热的呼吸交融,所有欲望都融化在这个吻中。 察觉到她的难受,他暂时停下,让渡呼吸给她。 在赛场遇见梁舒音以前,陆祁溟一直以为,他生命中所有的事都能条分缕析,喜欢与厌恶也能列出个一二三。 然而,她的出现却打破了他的既定规则。 她走进他心里,似乎只用了抬眸的一瞬。 陆祁溟审视般盯着被他嵌在怀里的人,漆黑深眸中倒映出她此刻迷离诱人的样子。 她的口红已经被他吃掉,唇上是被他用力吃咬后的红肿,那副半醉半醒、妩媚又乖巧的模样,带着一种无意识的杀伤力。 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在勾着他,上瘾。 虽然她在赛场上的闯入是意外,但他要她,这是既定事实。 刚才的亲密,让周身热气蒸腾,梁舒音不耐地嗫嚅了句。 “渴。” 男人指腹重重按压着她唇角,眸底情欲浓得化不开,他不知餍足般,再度低头,含住她的唇。 替她解渴。 他用手臂勾住她的腿,将人抱起,往室内走去。 裙子随着她的动作上移到腿根,一双挂在他小臂的腿,微微晃荡着。 他一手撑在桌沿,一手扶住她后颈,欺身过去。 薄唇顺着她颈间一寸寸亲吻,再含住她小巧的耳垂,在舌尖研磨、轻咬。 耳边是男人粗重的呼吸,侧颈是濡湿的触感,梁舒双手勾住面前的人,微仰着头,承接着男人的吃允。 头顶的灯在晃动。 不知今夕何夕。 情欲在安静的屋子里流窜,而窗外,深蓝早已坠落,暗黑天幕中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宿醉的缘故,翌日醒来是意料中的头昏脑胀。 梁舒音睁开眼,就见陈可可趴在卧室窗台上,喂着不知从哪儿飞来的鸽子。 听见床上的动静,穿着天蓝色百褶裙的鸽子少女扭过头来,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嗓音雀跃。 “音音你醒啦?” “我怎么在你这儿?” 梁舒音将指腹贴在太阳穴,按揉起来,一开口,嗓子哑得像落了灰。 “你不记得啦?” 陈可可惊呼,“是陆祁溟把你送过来的。” 梁舒音指尖一顿。 陆祁溟? 她努力回忆了下,只记得自己为了躲钟煦,从包间跑了出来,后来走错了路,有人将她拽进了一间光线很暗的房间。 碎片在脑子里一点点拼凑起来,她隐约记起了那张脸。 的确,是陆祁溟。 陈可可拍净手上的米粒,坐到床边,双眸盛满探知欲。 “所以你拒绝钟煦,是因为陆祁溟?” 钟煦追梁舒音的事,她一直门儿清,也知道梁舒音碍于对方的颜面,始终采取迂回战术。 昨晚那个直白的拒绝视频,她在论坛刷到时,都解气的不行。这种把人放在火上烤的表白行为,还给什么面子。 但收到陆祁溟的消息时,她却是惊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她昨晚提前问过梁舒音,要不要去酒吧接她,得到的回复是:学姐会顺路送她回家。 虽然不知道学姐怎么就变成陆祁溟了,但她倒是乐见其成得很。 梁舒音反应了一会儿陈可可的问题,答非所问。 “钟煦的事,你也知道了?” 陈可可伸手去探她脑门,想确认这个聪明的姑娘,是不是被昨晚的烈酒给烧糊了脑袋。 “你跟钟煦都是学校的焦点人物,你们昨晚那群人里,虞大的也不少,传到学校论坛上,不是很正常的吗?” 梁舒音茫然地“哦”了声,懒散地扒开她的手。 “音音醒啦?” 门外传来陈可可妈妈温润的声音。 她将头探进卧室,一双蘸了面粉的手端在空中,关切地看着被窝里的人。 “哎程姨,我醒了。”梁舒音忙坐直了身子,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脑袋是不是很胀痛?” 梁舒音不好意思地吐舌,“有点儿。” 程琳没数落她,指挥着自己女儿:“可可你跟我到厨房来,给音音把解酒汤端过来。” 昨晚陈可可大半夜出门,本就睡眠不好的她被吵醒了,打开卧室门问了句,知道情况后,披着衣服在电梯口等着。 梁舒音被陈可可扶上来的时候,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身边还跟了个男人。 她当即心里一紧,生怕她被人欺负了,毕竟这姑娘长得太好看了。 结果听女儿说,梁舒音只是去参加学姐的生日宴,酒量不行,喝多了,那男人是酒吧老板,也是学姐的朋友,顺路载她回来。 再细瞧那男人,相貌不凡,谈吐得体,便信了女儿的说法,将心揣回肚里,跟陈可可一起照顾着她洗漱完。 两姑娘关系好,梁舒音从高一起就带着陈可可这个跟屁虫,硬是把学渣带上了前排。 她心里一直感激得很,每回见了梁舒音,都把她当亲闺女对待。 今早也特意早起,替她提前备好解酒汤,又亲手做了她爱吃的小混沌。 “知道啦——” 陈可可扯着嗓子应了句,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杀了个回马枪。 “真忘记了?”她眨巴着大眼睛。 梁舒音懵懵点头,无辜地看着她,“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也不知是不是在敷衍她,陈可可撅起小嘴,带着遗憾的不甘,跟在她妈屁股后头,去了厨房。 母女俩走后,梁舒音下床换衣服。 脚刚踩到拖鞋的瞬间,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画面,通通一股脑儿全涌了上来。 她头皮发紧。 连呼吸都在刹那间停滞了。 所以,她昨晚不但跟陆祁溟做了什么,而且,还是她主动的。 也不知撞了什么鬼,在记忆回笼的档口,手机也跟着震动起来。 是陆祁溟发来的信息。 “醒了没?还好吗?” 她握着手机,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大概是没得到回复,对方又发了条过来。 “头痛吗?” 骨刺[破镜重圆] 第32节 她盯着这句亲昵得有些逾越的话,拇指和食指掐在一起,迟迟未在键盘上落下字句。 正沉默着,就听见陈可可进门的脚步声。 她若无其事地将手机塞进了枕头底下。 喝完解酒汤后,她打算先冲个澡。 陈可可从衣柜里找了换洗衣服给她,怕她脑子还没转过来,提醒她说:“下午文新学院的新生汇演彩排,你没忘吧?” “没。”她接过衣服,放在床头柜上,又弯腰去叠被子。 “我跟你一块儿去好不好,反正一个人在家也无聊。” “好。” 陈可可接过她正在叠的凉被,“那你赶紧冲完澡去吃早饭,有你最爱的小混沌。” “好呀。” 陆祁溟打完一通电话后,划开微信界面。 没有任何新信息。 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是没起床,还是单纯不想回复他? 门没关,秦授领着尹航上来,在门口就瞧见陆祁溟立在窗边,蹙眉盯着手机屏幕,像是在为什么事窝火。 他回头给尹航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是——老板心情不太好,小心说话。 跟尹航嘱托完,秦授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 陆祁溟回过神,将手机扔在一旁,朝门口扫了眼。 “进。” “老陆,尹航上来给你汇报这个季度的运营情况。” 陆祁溟抬腕看了下时间,跟尹航交代:“十分钟,简短汇报。” 尹航一懵。 老板很久才来一趟,他抱着挣表现的想法,认真准备这次汇报的方案,反复修改,提前演练。 但悲催的是,东西不少,整个汇报是按照30分钟来设计的。 “怎么,时间长了?”陆祁溟抄着手,看他。 “不。”尹航被他那一眼看得脊背发凉,讪笑,“十分钟,刚好合适。” 秦授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憋着笑看戏。 这酒吧原本是他在负责管理,但俱乐部那边生意好起来后,他两头跑,难免顾此失彼,捉襟见肘。 陆祁溟便另外找了个专业管理人过来。 尹航虽然口齿不怎么伶俐,但好在为人踏实,经验也丰富,酒吧在他的管理下,生意一直不错。 只是陆祁溟一手把玩着打火机,安静听着,面色不显的样子,让尹航心里打鼓。 等他汇报完毕,陆祁溟才缓缓开口。 “尹航,在管理这方面你是专业的,酒吧能有这么好的业绩,辛苦你了。” 闻言,尹航备受鼓舞,又忙不迭补充了句。 “刚刚陈东申来电,说昨晚那笔消费,原本就是他送给女友的生日贺礼,他很感谢老板的用心,但还是想自己付。” “你应下了?”陆祁溟问。 尹航点头,“我觉得不能拂了陈少爷想给女友送浪漫的心。” 陆祁溟从桌上拿起一盒烟,抖出一只,点燃了,咬在唇边。 “钱已经打过来了?”他看着尹航。 “还没,说是上午在开会,晚点打过来。” “行。” 陆祁溟沉了脸,吐出烟圈,“这笔钱如果收了,那你也卷铺盖滚蛋吧。” 说完这句话,他瞥了眼笑得快憋不住的秦授,起身离开了这间房。 “啊…这什么意思?” 尹航上一秒刚被表扬,下一刻就要被扫地出门,人都懵了。 秦授拍他肩膀,“所以说你还是缺了点洞察力,知道老板为什么免单吗?” 尹航摸着脑袋,猛摇头。 秦授提点他:“陈少是什么心思,你老板就是什么心思。” 尹航喃喃重复着这话,忽然一拍脑门,醍醐灌顶般瞪大一双鱼眼:“女人?” 秦授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也跟着陆祁溟离开了。 下午文新学院的新生汇演彩排整体很顺利,但有个乐队的鼓手因故缺席,电话也打不通,其他人都跟着焦躁起来。 和梁舒音一起负责后勤的还有个新闻学院的女生,叫慕辰。 “要不先找一个会打鼓的顶上,先过一遍,不然这后面的没法排啊。”慕辰提议道。 主唱苦恼,“可这临时上哪儿去找啊?” 陈可可正坐在后台的椅子上看漫画,闻言,抬头说了句:“你们面前就有一个。” “谁?” “音音啊~” 主唱和慕辰双双惊喜地看向梁舒音。 “我…不太行。” “怎么不行了。”陈可可补了句,“你不是从十岁就开始学架子鼓了嘛。” 梁舒音往后一撤,结果被慕辰逮住,“只是过一遍,没什么的。” 主唱也堵在后台,双手合十,哀求她。 “帮帮忙吧姐姐,要是被老师发现了,我们这个节目铁定会被取消。” 瞪了眼话多的陈可可,梁舒音只能妥协,“行,我只帮你们过一遍。” 其实梁舒音架子鼓打得很不错,只不过她上大学后,就不怎么碰了。 彩排一路跟过来,她对他们这歌印象很深了,看了下谱子,准备了小会儿就开始彩排。 结束后,整个乐队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这哪里是不太行,简直是太行了。 她刚下了台,就瞧见原本那位女鼓手火急火燎从后门跑进来。 “抱歉,我来晚了。” 从队友口中得知梁舒音替她彩排后,那女生起初一怔,本打算跟梁舒音道谢,结果看清她的脸后,忽尔脸色微变。 汇演前最后一次彩排,忙完已经傍晚六点了。 从礼堂出来,陈可可接到她妈的电话,说舅舅来家里了,让她回家吃饭。 梁舒音一个人也不想去食堂,拿出手机想点个外卖,身后有人追了出来。 “梁舒音——” 她回头,是乐队的鼓手叶子。 “刚刚谢谢你帮我彩排。”叶子说。 “不客气。” “不过——” 叶子盯着她,“下回能不能别这样,我还是希望能自己上。” 梁舒音微蹙眉头,转头看她,语气不冷不淡。 “当然可以,如果你能准时过来,别让所有人都等你一个。” “你——” 叶子不服气,正要再辩解什么,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礼堂外响起。 两人不约而同朝始作俑者望过去。 只见陆祁溟左手搭在车窗外,指尖燃着烟,正朝她们侧目过来。 梁舒音看向他,从他克制但不悦的目光中,她察觉到了他的来意。 来堵她的。 第17章 墙角 跑车里的男人长得很好看,五官轮廓简直是造物主的杰作,叶子一时呆住了,脸通红,心脏狂跳。 然而下一秒,男人盯她一眼,那种漫不经心的冷厉,却激得她浑身一颤。 意识到他是来找梁舒音的,她不敢再多说什么,找了个借口,匆促离开了。 梁舒音却像是完全没看见这个人,收回视线,边低头点外卖,边顺着校道往前。 没走几步,就听到车门摔上的声音,像是夹杂了一股莫名邪火。 接着,前方的路被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 “梁舒音——” 陆祁溟居高临下,垂眸看她,低沉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不悦,“怎么?亲完就不认账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33节 被控诉的人丝毫没有慌乱,只一脸懵懂地望着他,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陆祁溟也不着急,从头跟她盘起来。 “为什么不回信息?” “一直在忙,没看见。” “那你刚才跑什么?” “我近视,没看清是你。” 也不知信没信,陆祁溟笑了下,面色松缓了不少,睨着她。 “吃饭了吗?” “吃了。” 谎言一戳即破,他刚才分明看见了她点外卖的界面。 行,这姑娘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陆祁溟也不跟她周旋了,问得直接:“昨晚的事…” 梁舒音打断他,姿态冷静,“抱歉,我昨晚喝多了,发生了什么都不太记得了。” 陆祁溟审视般地盯着面前装傻的人,也没生气,反而觉得这姑娘有种和年龄不相符的镇定。 他伸手去兜里摸手机,“行,那我替你回忆下,正好酒吧的每个房间都是有监控的。” 屏幕刚被点开,手机就被梁舒音握住了。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了。” “嗯?” 陆祁溟撩起眼皮,好整以暇瞧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白皙手指叠在他指尖,柔软触感令他想起了昨夜的旖旎。 见他目光落在自己抓他的手上,梁舒音很快松了开。 “昨晚我喝多了,冒犯了你,做了些不该做的事,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冒犯?” 陆祁溟眼风微冷。 “不该做的事?” 他玩味地品咂这这几个以退为进的字,收了手机,揣着胳膊,低头睨着狡辩的人。 被他这样名目张胆地盯着,梁舒音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主动求和。 “或者,你想要我怎样?” 面前的男人看她两秒,忽然抬脚,朝她走近了。 “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然后,他一步一步,将她逼退到了路旁的香樟树上。 他虽然喜欢就要得到,但也讲究礼貌和规则,并不是个强取豪夺的人。 只是,昨晚主动引火的人,此刻却急着撇清关系,他不由得有些窝火。 “陆祁溟,我…” 后背撞在树上,肩胛钝痛,梁舒音也有些恼怒,眉头不觉皱起,“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 陆祁溟不为所动,反而低头笑了下。 下一刻,就听到从校道上传来的声音,“小音?” 是探头张望的钟煦。 钟煦从不远处跑过来,狐疑地看了眼她身边的男人,问她:“怎么了,是不是遇见麻烦了?” 梁舒音已经从香樟树上起了身,整理好衣服,微微摇头:“没有。” “那你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陆祁溟抄手立在一旁,正对这些无聊的对话有些不耐烦,就见旁边的女生忽然伸手过来,挽住了他手臂。 前一秒还威胁他,说要叫人的女孩,此刻却将他当成了挡箭牌。 “抱歉,我有约了。”梁舒音对钟煦道。 看见两人交握的手,钟煦一愣,忍不住打量起她旁边的男人。 难道这就是她在酒吧拒绝他时,口中那个“喜欢的人”? 向来自信明朗的男生,在看见陆祁溟时,头一回生出了些自卑的失落。 知道自己彻底出局,钟煦强颜欢笑:“好,那我…那你…” 失魂落魄的男生连口齿都不利落了,“那我先回宿舍了。” 梁舒音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浮过浅浅的愧疚。 那样阳光开朗的男孩,一次次来到她面前,放下姿态,哪怕屡次碰壁,也从没退缩过。 但她也清楚,这天底下,什么都可以讲个一二三,偏偏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怎么,舍不得?”陆祁溟盯着她,嗤笑。 梁舒音松开挽着他的手,“陆祁溟,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刚才利用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男人敛了笑,面色认真起来。 他向来最讨厌被欺骗、被玩弄,她是头一个,打破他底线的人。 “昨晚和刚才的事,算我欠你的。”梁舒音真诚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 陆祁溟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抬手扣住她后脑勺,俯身靠近,梁舒音本能地偏了头,于是他干燥的唇,擦过了她柔嫩的脖颈。 镇定都是装出来的。 此刻梁舒音心跳踩空,垂在身侧的手掌也冒了冷汗。 她头一回意识到,陆祁溟这个人很危险。 而这危险,却是她主动招惹来的。 “梁舒音,我再说一遍。” 陆祁溟强势又温柔地贴近她耳朵,“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说完这句像是在威胁的话,不等她回复,他已经松开了她,恢复了正人君子的模样。 “不过,我不喜欢强迫别人。你只要答应,以后别躲着我就行。” 她望着他,几秒后,冷冷淡淡地“嗯”了声。 得到满意的答复,陆祁溟弯了下唇角,转身离开了。 片刻后,跑车发动的声音,在傍晚的校园里震颤耳膜,惊起了路边草丛里一群嬉戏的飞鸟。 直到黑色跑车彻底消失在校道上,梁舒音才回过神来,从包里摸出纸巾,擦了下手心的濡湿。 外卖电话响起,她接起来,声色平稳道:“好的谢谢,我马上过来拿。” 新生汇演是在两天后的晚上。 谁也没想到,叶子在正式演出时,竟然也迟到了,风中凌乱的主唱李旭跑到后台求助梁舒音。 她正在给后面一个诗朗诵的男生化妆,闻言,头也没抬,继续给人描眉,嘴上不冷不淡。 “她上回说了,让我别替她上台了。” 李旭没想到叶子会这样对待恩人,替猪一样的队友道了歉,又忙不迭张口求助。 “学姐你这回要是不帮忙,那我们整个乐队这段时间的努力都要白费了。” “而且节目开了空窗,少不了要被记过,说不定还要扣学分呢。” 李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梁舒音却丝毫没心软。 “那赶紧找人啊。” “找过了,电话不接,又玩儿失踪呢。” “那就跟老师商量,把你们的节目换到最后一个。” “这…” 李旭憋了半天,终于道出实话,“老师上回就说了,叶子要是再出岔子,就直接取消我们这节目了。” 化完手头这个,梁舒音将定妆粉放回桌上。 “可你的队友已经明确提醒过我,她不希望我再插手你们的表演。” “有她这么坑人的队友吗?” 李旭一掌拍在桌上,“从现在起,叶子已经被开除了,她不再是乐队的成员了。” 眼见着梁舒音仍旧八风不动,李旭几乎快给她跪下了。 “学姐您要不帮忙,我们这表演就真的完蛋了…” 祁薇下午过去照顾姐姐祁婉,差一刻六点时,陆祁溟出差回来了。 她跟他交代了下祁婉的状况。 “姐姐这两天挺稳定的,不哭不闹,一个人在花园里读诗,我给她买了鲜花,她也耐着性子修修剪剪,自己把花捣鼓出来,插进了花瓶。” “好,谢了。” 祁薇看了眼腕表,“哎哟我得走了,晚上文新学院的新生汇演,我得去看看。” 虽然这次的汇演不归她管,但作为新闻传播系的辅导员,她还是得去盯一下。 “要我送你吗?” “不用…” 骨刺[破镜重圆] 第34节 话没说完,祁薇在汇演群里随意扫了眼,忽然看见有个乐队的表演临时换了鼓手。 看清新的名单后,她当即“哇”了声,冲外甥挑眉道:“有个女生要上台打鼓,我想你应该会很感兴趣的。” 被祁薇带进礼堂时,台上正好轮到一个乐队上场,陆祁溟一抬头,就看了脊背挺得笔直,一身朋克打扮的女孩。 她穿着红格子衬衫,黑色牛仔短裙,黑色短靴,高马尾编了辫子。 上台后,她没像其他人一样,跟台下进行了眼神互动,而是径直走到了鼓手的位置,坐定了。 陆祁溟一直觉得,梁舒音身上有些矛盾的特质。 虽然他曾经骂过秦授对她的刻板印象,但其实,他想象中文学系的女孩,大抵也是跟琴棋书画这些古典的东西相关联的。 然而,初次见她,她却是那样冷傲地出现在摩托车赛场上。 说话做事既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冷淡,又隐隐劲儿劲儿的,软硬不吃。 而这样难搞的人,却在喝醉后,主动勾着他,将唇送了上来。 就如同此刻台上的表现。 她打鼓的技巧非常成熟,游刃有余,显然是练了多年的老手。 礼堂喧嚣,掌声雷动,她却一副清清冷冷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 但偶尔抬头时,眼底的笑,却在霎那间直击人心。 他好像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随着最后一个鼓点落下,在全场的沸欢呼中,他那死寂一般的心跳,也跟着莫名被点燃了似的。 连掌心都微微出了汗。 “哎陆祁溟——” 祁薇在旁边戳他胳膊,“听说梁舒音原本只是负责后勤,下午给人化妆时临时被拎去顶上的。” “所以呢?” 陆祁溟不知道她在绕弯表达什么。 “所以人家忙了一天肯定还没吃饭啊。”祁薇恨铁不成钢,“这不就是机会吗?” 她拍拍外甥的肩膀,“小姨要去忙了,你自己加把劲啊。” 陆祁溟盯着她离开的背影,顿了下,摸出手机,拨了过去。 “喂——” 梁舒音接起电话时,刚从礼堂后台走出去,步入走廊,抬头就看见立在前方的顾言西。 那头,陆祁溟还在跟她讲电话:“忙完了吗?” “嗯,我临时有点事,等会儿给你打过去好吗?” 那头顿了下,“好。” 挂了电话,梁舒音走到顾言西面前,“你怎么来了?” “过两天就要出发去美国了,难得有空,就过来看看你,打你电话没接,问了陈可可,说你要表演,我就进来了。” 梁舒音点点头,她知道顾言西前阵子拿到了他们医院出国交流的名额。 “出去多久?”她低了头,将自己的表情隐匿在阴影下。 “一年左右。” 顾言西看穿了她,“怎么,舍不得舅舅了?” 她盯着脚尖:“怎么会?你走了,我就彻底实现外卖自由了。” 顾言西抬手揉她脑袋,“那你想多了,我就算出国了,也会每天盯着你吃饭的。” 她拍开他的手,冷淡道:“时差不会让你如愿的。” 说罢,她抬脚朝走廊尽头走过去。 顾言西跟在后面,察觉到她的低落,换了个话题,“刚刚打得不错。” “谢谢。” “有几年没打鼓了吧?” “嗯。” 梁舒音背着手,垂着双眸子,表情不辨,“我爸走了后,我就没碰过了。” 说来也讽刺。 她父母当年相识于学院的联谊会,舞蹈系的舒玥和文学系的梁蔚,因为合唱了一首老歌而结缘。 所以她的名字里,除了父母各自的姓氏,便是一个音字。 然而,她却并未继承父母的那把好嗓子,天生五音不全,即便父母竭力培养,她对声乐、钢琴这些统统都不感兴趣。 就在他们几乎快放弃时,却意外发现了她对架子鼓的浓厚兴趣,总算有了点欣慰。 她学架子鼓,多少算是延续了父母对音乐的那点执念,只是,执念的双方,早已劳燕分飞,生死两别。 片刻的走神,手机上收到了顾言西发来的一个红包。 点开来,够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顾言西。”梁舒音偏头瞧他,“你这是在充大款呢?” “怎么,给钱还不开心?”顾言西又抬手去揉她头顶。 他知道,梁蔚生前的病痛烧光了所有积蓄,离世后只给梁舒音留下一套房子。 他这个要强的外甥女一直靠自己攒的钱生活,虽然她妈舒玥每个月都会给她汇去一大笔钱。 但她从没碰过。 学费,生活费都是她这两年做兼职,一点一点攒下的。 他提出过要给她负担大学四年的费用,但她执意不肯,理由是—— “咱俩没有血缘关系,你没这个义务。” 于是,顾言西只能借着发红包的机会,她才能勉强接受。 被他三番两次挠头,梁舒音往后躲了下,一脸的不耐。 “我要你钱干嘛…哎顾言西,你别弄乱我头发。” “收下吧,只是今晚表演的奖励。” “那岂不是我每周表演一次,你一个月辛辛苦苦上班的工资就没啦?” 顾言西手指敲她脑门,“想得美。” 陆祁溟原本在礼堂后台的出口等梁舒音,楼上走廊开着灯,虽影影绰绰,但他抬头还是认出了她。 不仅有她,还有一个男人,两人举止亲密,他揉她脑袋,她笑得很开心。 所以,这就是她所谓的“有事”? 顾言西抬腕看了下时间,差不多该走了。 “对了。” 他突然敛了笑,神情严肃下来,“你知道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但唯独有一件事,你绝对不能去碰。” 梁舒音知道顾言西指的是什么。 她偏头盯着窗外深浓的夜,没吭声。 顾言西继续叮嘱道:“我知道你当初选择这个专业是为了什么,但你不能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一声冷笑从她鼻中溢出。 “所以这个世道,就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对吗?” “所以我爸就该死是吗?害死他的人就该平步青云,长命百岁是吗?” 她咬牙切齿,又故作镇定地质问,微微发抖的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嵌入了掌心。 身后的楼道,忽然有鞋底与水泥地板摩擦的声响。 “谁?” 梁舒音转头去看,楼道却空无一人。 也许是自己草木皆兵了,每回提到这个话题,她都紧绷得不行。 “小音。” 顾言西将手放在她肩膀上,微微下压,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我答应过你不再插手这件事,同样地,你也必须向我保证,无论何时,都不能去冒险。” “梁蔚只有你这么个女儿,我要替他守好你。” 梁舒音盯着他,几秒后,偏过头,视线掠过窗外的树影,望向更遥远的虚空深处。 “只要你不去冒险,我就不会。” 顾言西看着她的侧脸,认真分辨她此言的真假,半晌,微微点头。 “好,我相信你。” 送走顾言西后,梁舒音回到后台,拿了自己落下的东西,这才想起陆祁溟还等着她回电话。 她从礼堂后门出去,边走,边低头拨过去,也没看周遭的环境。 推门而出时,一股蛮力忽然将她拽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推到了墙角。 淡淡的烟草味靠近,陆祁溟压了过来,双手撑在她脑侧,将她抵在身下,一双漆黑瞳仁深深攫住她。 “陆祁溟?”她吃痛皱眉,“你有病啊。” 他恍若未闻,“楼上那个男人是谁?” 他嗓音很低,一点儿也不凶,甚至还有点温柔的意味。 但梁舒音却从他身上,察觉到了某种类似犬科动物的危险。 骨刺[破镜重圆] 第35节 像是下一刻,就要朝她露出獠牙。 第18章 表白 他将她困在双臂之内,强势地禁锢着她,鼻息落在她眼睫上。 滚烫的,带着强烈的男性气息。 他不但钳制着她的身体,还要裹挟她的呼吸,梁舒音微偏了头,本能地伸手去推他小臂。 然而男生肌肉结实,手臂力量之大,她一点也没能撼动他。 反而还听到了头顶传来的一声低笑,磨得她耳蜗痒痒的。 像是在嘲笑她的蚍蜉撼树之举。 夜色朦胧,晚风卷着落叶,一阵窸窣的响动。 偶有脚步声从礼堂出来。 但几乎没人注意到被黑暗笼罩的两个人,都踩着步子,匆忙离去了。 力气拼不过他,梁舒音索性不动了,靠在墙上,安静地跟他对视。 这会儿,两个人都冷静了下来,陆祁溟身上的攻击意味消散,锋利眸色也随之收敛。 “楼上那个男的是谁?” 他又耐着性子,低声重复了一遍。 “关你什么事?”梁舒音淡淡反问。 陆祁溟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眸色加深,接着,他视线下移,落在她唇上。 低头的那一瞬,梁舒音脑袋一偏,男人的唇擦过她脸颊,落在她耳下。 “你说关我什么事?” 呼吸中,他的嗓音透着些微的不稳,在寂静到只有虫鸣的夜里,却是极其蛊惑而性感的。 像是在用实际行动回答她的问题。 刚才看见她在楼上跟其他男人亲密时,他问过自己—— 如果他的直觉是错的,她喜欢的另有其人,那他还要继续吗? 答案是肯定的。 只是,他向来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强势态度,也习惯了所有人都臣服在他之下。 于是刚才失控之下,血液里那种带着攻击性的本能,就冒了出来。 “陆祁溟。” 被亲到的人没慌乱,只淡声提醒他,“这里是学校。” “嗯,学校。” 顺着她的话,他漫不经心地抬起头,装模做样地四处看了眼,恰好撞见前方小树林中,一对情侣在接吻。 见他盯着什么,饶有兴致的样子,梁舒音也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过去。 不仅看见了那对接吻的情侣,甚至还注意到了,男生的手,正探入女生衣摆下。 她皱了眉头,回过头,就瞧见陆祁溟用一双越发灼热的深眸,盯着她。 “所以,你刚刚是想告诉我,学校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吗?” “还是说——” 见她没应答,他又凑近了,盯着她的唇,“你也想试试。” “你——” 她伸手推拒在他胸前,刚要低斥什么,有人从礼堂跑出来,边跑,边叫她的名字。 “音音。” “音音。” 陈可可四下张望,转头瞧见墙角正在整理衣服的两人,愣了下。 她瞄了眼陆祁溟,犹豫了片刻,才走过去,“音音,你怎么在这儿?我可算找到你了。” 她手上拎着一堆吃的,人还在喘着气,半是意外半是疑惑。 “不是说舅舅来了吗,人呢?” 刚才梁舒音一谢幕,她就在手机上点了外卖。 出去取外卖时,突然想买冰淇淋,打电话问梁舒音要什么口味的,得知顾言西来了,她就多买一个。 舅舅? 陆祁溟撩起眼皮,意外地看向梁舒音,眼角微挑,眸底晦暗一扫而空。 梁舒音瞥他一眼,走到陈可可面前,“他走了,说是晚上还有点事。” “哦。” 陈可可正要把吃的递给她,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递过去的手,霎时收回。 “你们是不是要一起出去吃?” “不。” “是。” 两人的回答同时响起。 “哦,这样啊。” 陈可可尾音上扬,觑了眼别扭的两人,圆溜溜的眼睛一转。 “那这些我就拿回宿舍了,正好语棠也还没吃饭呢。” 说罢,不等梁舒音张口阻拦,就一溜烟儿跑没了。 梁舒音看着她的背影:“…” 考八百米的时候,怎么没见这家伙跑这么快。 转回实现,就撞上陆祁溟意味深长的笑。 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她避开他的视线,低头去寻。 手腕的皮肤擦过衬衫粗硬的布料,隐隐有些灼痛。 是刚才被他用力抓着,撞在粗糙的墙上时,擦到的地方。 “怎么了?” 察觉到她皱眉,陆祁溟伸手去抓她手腕。 借着路灯的光,看到她白皙皮肤上的红痕,他沉默了两秒。 “抱歉。” 他没想到女孩的皮肤这么娇嫩,被他那么一抓,就受了伤。 也不管自己的行为是否逾越,他低了头,蹙着眉头,认真地替她往受伤的地方吹气。 手被他突然抓着,梁舒音愣了下,一时忘了挣脱。 男人替她吹完,又盯着她的脸,观察她的表情,“还疼吗?” “不疼了。” 她回过神,从他掌心抽出了手。 大抵是因为她的这点迟疑,陆祁溟神色莫测地笑了下。 她瞥他一眼,抬脚就要离开。 “说好了一起吃饭的。” 陆祁溟跟上去,垂眸,挡在她面前。 “我什么时候答应的?” “就一顿饭。” 陆祁溟抄着手,居高临下看着她,一脸认真,“别拒绝我,梁舒音。” 他看起来姿态很低,但梁舒音知道,如果她不答应,他大概不会放她走。 几秒后,她松了口,淡淡吐出一个“嗯”字。 “想吃什么?”陆祁溟明显面色愉悦了很多。 “随便。” “嗯?” 他拉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日料?西餐?” “中餐。” 她说完才意识到他在套话,又闭口不言了。 “好。” 陆祁溟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迅速在附近的餐厅定了位置。 从礼堂外面走到校道上,路灯暧昧的光线下,不少人都朝他们这对俊男美女,投来八卦的目光。 “陆祁溟——” 被他拽着的人不耐烦地开口,“吃饭归吃饭,你先放开我。” “不放。” 陆祁溟摸出车钥匙,扭头看她,“我怕放开了,你又跑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36节 “…” 他带她去的是南门外,那间很有名的私房餐厅。 进门时,陆祁溟偏头问她,“能吃辣吗?” 梁舒音目光正落在一楼中间,那个双龙戏珠的装置上,没多想,回了他。 “能。” “喜欢那玩意儿?”陆祁溟好奇道。 她回过神,嗓音淡淡的,“没有,随便看看。” 梁舒音平时很少吃辣,刚才顺口应下,以为不过就是佐料里的辣椒。 结果菜上了,她才意识到陆祁溟为什么要多问那么一句。 才第一道辣子鸡,她就已经舌头发麻,口中冒烟了。 瞥了眼旁边的人,那家伙却一切如常,丝毫没有半点反应。 “不是说能吃辣吗?” 见她嘴唇泛红,陆祁溟隐隐带着点坏笑,替她倒了杯柠檬水。 梁舒音没理会他的调侃,捧着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大概是他跟老板打过招呼,接下来的菜都没那么辣了。 老板沈念是认识陆祁溟的,他手头拿着瓶红酒,亲自过来跟他打招呼。 “稀客啊陆少,这都好几个月没来了。” 这间店,他从前时常光顾。 那时祁薇刚进虞大当辅导员,祁婉也还没出事,每次跟着母亲过来看小姨,一家人都来这里吃饭。 “沈老板,你这生意是越来越好了,不搬出你的名头,都定不了位置。” 沈念谦虚地摆摆手,又道:“这不来给你赔礼道歉了吗?” “这姑娘是虞大的学生?”沈念暧昧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摆动。 “嗯。”梁舒音浅笑着点头。 “这长得漂亮学习还好,肯定不少人追吧?” 沈念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陆祁溟,又问:“有男朋友了吗?” 梁舒音已经不太想搭话了,但还是礼貌应了句。 “没。” “现在的男人啊,靠谱的少,姑娘这么优秀,肯定要好好挑。” 沈念作势要给她倒酒,她婉拒道:“谢谢沈老板,我不喝酒。” 不知道她不喝酒是为了防他,还是不信任自己的酒品。 不过,陆祁溟倒是想起她喝醉后,那副勾着他脖子,主动凑上来的妩媚样子。 他不经意弯了下唇角,跟沈念道:“她不喝,我也不喝。” 沈念原本还抱了点推波助澜的想法,闻言,瞧了眼正人君子陆祁溟,知趣地挑眉。 “行,那两位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了。” 一顿饭安安静静的,末了,陆祁溟才开口问:“你跟你舅舅关系很好?” “嗯。” 也许是承了这顿饭的情,她多说了两句。 “他只比我大八岁,与其说是舅舅,其实更像是哥哥。” “他特意过来看你表演?” 梁舒音顿了下,摇头道:“不是,他要出国工作了,过来看看我。” 陆祁溟没多想,顺着她的话往下,“什么工作?” 梁舒音看着他,“法医。” 那清冷的眼神似乎在说“谁敢欺负我,舅舅的解剖刀不会放过他。” 男人果然一怔。 倒不是害怕,只是没想到。 毕竟,法医这个职业并不是随处可见,做这行的,要么是对这份职业有坚定的信念,要么就是受到家里人的影响。 陆祁溟因此又顺着问了句,“你爸妈呢?也有从事法医职业的?” 正在喝水的梁舒音忽然一顿。 她垂眸,静了两秒,放下水杯,一脸冷淡地看向陆祁溟,复杂眼神中似乎还多了点莫名的敌意。 “谢谢你的晚餐,我吃饱了,走了。” 面对她猝不及防的变脸,陆祁溟很快反应过来,一定是刚才哪句话冒犯她了。 从二楼包间下来的功夫,梁舒音已经做了心理建设,平复了心情。 所以陆祁溟在饭店门口拽住她,跟她道歉时,她欣然接受。 她望着天幕的月亮,又转头看他,欲言又止,半晌,只淡淡吐出一句话。 “跟你没关系。” 然而,陆祁溟却并未有“刑满释放”的松弛。 相反,他更懊恼了,也猜到了她家中,起码父母一方,出了什么事。 心脏处隐隐生出他过去二十几年,都不曾有过的情绪。 是心疼,也是怜惜。 他凝试着被晚风拂乱发丝的姑娘,从她平静的脸上,他似乎看到了一丝哀伤。 想伸手替她捋好头发,但终究控制住了。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梁舒音意外地没有拒绝他。 “好。”她将唇畔的发丝挽到耳后。 从校外回宿舍,步行半个小时,开车也就几分钟。 但陆祁溟开得很慢,慢到梁舒音怀疑他这不是跑车,是三轮车。 不,三轮车都比他跑得快。 “你们中文系,平时都上什么课?” 静谧的车内,陆祁溟主动抛出话题。 “很多啊。” 梁舒音盯着窗外校道上的学生,语气淡淡的。 陆祁溟看她一眼,见她不打算继续往下,又耐着性子问:“比如?” “比如文学史,语言学,文学理论批评…”她说的很笼统。 “那平时周末都做什么?” “周六咖啡店兼职,周天家教兼职。” “不休息?” 陆祁溟有些意外,毕竟她看起来像是被宠着长大的小孩,也并不像缺钱的样子。 “兼职就是一种休息。” 她这话也不知真假。 跑车开到她宿舍楼下,梁舒音道了谢,刚要伸手去推车门,就听见“咔哒”一声。 车门被他锁上了。 “陆祁溟,你什么意思?”她皱了眉,扭头看他。 “梁舒音——” 陆祁溟凝试着她,目光既没任何的压迫感,也没一丝一毫的戏谑,极为认真,甚至还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我对你是认真的。” 他顿了下,语气郑重地道出酝酿了一路的话,“你认真考虑下,好吗?” 听到这样直接的表白,梁舒音怔了下。 她低着头颈,睫毛微颤,半晌,抬头看他,语气淡淡的,“如果我说不呢?” 男人盯着她,缓缓牵起了唇角。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意外。如果就这样答应了,反倒不是她了。 但她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在反问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凑过去,将她压在副驾驶位置上,声线蛊惑又威胁。 “那我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了。” 第19章 躲他 “你威胁我?” 梁舒音直视着陆祁溟,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惧怕或慌乱。 骨刺[破镜重圆] 第37节 陆祁溟面色微松,从喉头滚出一声莫名性感的低笑。 “好了,我开玩笑的。” 他伸手摸她脑袋,被她躲了开。 于是他索性将手搭在副驾驶上,她肩头后方的位置,敛了笑,神色认真地看着她。 “我说过,即便再喜欢,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但是…”他依旧不改强势,“你不能躲我。”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还没睡。 林语棠戴着耳机在看电影,听见声音,跟她打了声招呼,就继续回到电影中。 陈可可在看漫画,见她回来,书一扔就跑过来八卦。 “你们吃什么了?” “陆祁溟是不是跟你表白了?” “你答应他了吗?” “没有。” 梁舒音用两个字,言简意赅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 “是没有表白,还是表白了你没答应?”陈可可穷追不舍。 梁舒音从抽屉里拿了两颗巧克力出来,一颗堵住了她叭叭的小嘴,一颗扔给了林语棠。 看来是没答应。 陈可可将巧克力从嘴里拿出来,边剥着锡箔纸,边打量她的神色。 见她似乎并不想提陆祁溟,陈可可又转而说起自己今晚的新发现。 “你知道那个叶子是谁吗?” “谁?” “林岚的表妹。” 梁舒音意外地怔了怔。 难怪,这姑娘会莫名针对她。 “你晚上走得早,没看见她跟他们乐队的人闹了一个晚上,就她被乐队踢出去那事儿。” 陈可可抿着块巧克力,说话语气含糊。 “可这能怪谁呀?她自己迟到,差点把整个乐队都给害惨了,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梁舒音正在拆辫子,闻言,淡淡地“嗯”了声。 “对了,你周六是不是要去咖啡店兼职?”陈可可扒着她胳膊问。 她把拆下的皮筋收拢了,放进抽屉里,“嗯,要去。” “我听他们聊天,那个林岚说周六要带叶子去园区见一个乐队,我总觉得这两姐妹都没安好心。你看见这俩人,一定要避着走。” “好。” 梁舒音从柜子里找出睡衣,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转头又见陈可可正拉开她抽屉,扒拉着剩下的巧克力,她提溜着她领子,将人拉离抽屉。 “少吃点甜的,太晚了。” “好吧。” 口腹之欲没被满足的人,顿时转向求知欲,“那你告诉我,你跟陆祁溟到底怎么样了?” “……” 梁舒音松了手,“那你还是吃吧。” 她随手用抓夹将头发固定在头顶,抱着睡衣,准备去洗澡。路过阳台时,下意识往楼下的香樟树旁瞥了眼。 男人竟然还没走。 他正散漫地靠在车前,目光落在她宿舍这里,指尖是若隐若现的红。 对方似乎也看见她了。 月色皎洁,树影憧憧,两人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却准确无误地在暗夜中对视上了。 其实,他身上有她喜欢的那种野性,他强势,有时还很野蛮,但又有礼貌和规则作为约束。 有底线,不会乱来。 然而,她也很清楚,她不会跟他在一起。 淡漠地收回视线,梁舒音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香樟树下,陆祁溟盯着楼上空荡荡的阳台,隐匿在暗影中的脸,忽然浮现一丝笑。 没关系,他一点也不介意跟她慢慢磨。 他掐灭烟蒂,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在来往学生的侧目中,拉开车门离开了。 简兮学姐在园区的那间咖啡店,平时有全职员工,也就周六这天需要兼职。 梁舒音去的时候,另一个兼职的学生李诗诗已经到了。 “音音学姐,你来了?”李诗诗热情招呼她。 李诗诗也是虞大的学生,比梁舒音小一届,计算机系的。 梁舒音将包取下来,“来这么早?” 李诗诗不好意思地瞥了眼对门的店,手拢在唇边,压低声音,跟她分享八卦。 “对面要开个酒吧,老板是个超级大帅哥。” 昨天下午有个全职的店员请假了,她正好没课,过来帮忙,就瞧见了那个好有腔调的老板。 对方过来买咖啡,在电话里提到了今天也会来园区。 所以她一大早就起来化妆,挑衣服,提前半个小时过来打开店门。 梁舒音将头发挽起,戴上店里统一的帽子,闻言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哦”了声。 李诗诗瞄了眼一旁反应极淡的人。 梁舒音今天只穿了身素净的白t短裤,连妆都没化,素面朝天,却也依旧明艳动人。 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捣鼓了两个小时的成果。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李诗诗顿时气馁,托腮感叹道:“也对,像你这种天生丽质的大美女,应该见惯了帅哥吧。” 自然也就不稀奇了。 梁舒音系好围裙,从手提袋里拿出一盒打包的小笼包,递给李诗诗,轻捏了下她肉肉的手臂。 “说什么呢,赶紧把早饭吃了,快到时间了。” 李诗诗一边笑嘻嘻接过来,一边撒娇似地嘟囔着。 “学姐,痛。” 开学后,园区就热闹了起来。 今天这里有创意集市和乐队表演,生意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俩人忙到中午才歇了口气。 “看来学姐的眼光真没错,头两个月还有人唱衰这里,这个月人气突然就旺了起来。” 李诗诗边嘀咕,边捶打着酸痛的手臂,去外摆区收拾客人喝完的空杯。 对面那间店的店门被推了开,一男一女从里头出来,两人点头道别后,女的就开着车离开了。 早上太忙,李诗诗都忘了关注对面,此刻见男人朝咖啡店望过来,她倒吸了口凉气,囫囵收好外摆区,一溜烟就跑回了店里。 “哎哎哎我说的帅哥,就是那男的。” 她戳了戳梁舒音的胳膊,朝对面支起下巴,一脸兴奋道:“他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 梁舒音头也没抬。 后台刚收到一笔外送订单,六杯美式,地址是园区的一个音乐工作室,客户姓林。 她接了单,就听一旁的李诗诗狐疑道:“不对,那个男的好像在盯着你看。” “你们是不是认识?” 不然这样名目张胆地盯人,也太不礼貌了。 “是认识。” 梁舒音淡淡回她,然后捂住李诗诗即将要尖叫起来的嘴巴。 “不过不太熟。” “快,六杯美式,忙完就午休了。” “哦。” 两人分工,李诗诗做完手头的三杯,封装好后,抬头瞥了眼对面,正巧看见那男人边接着电话,边朝着咖啡店走了过来。 “真不熟啊?” 她又不死心地追问梁舒音,“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吗?他有女朋友吗?” 抬头看了眼即将进门的人,梁舒音解开围裙,摘掉帽子,接过李诗诗手上的咖啡。 “你看好店,我去送咖啡了。” “园区的外卖不是一向都是我去送…的吗?” 李诗诗话没说完,梁舒音已经消失在后门了。 陆祁溟推开咖啡店的门,就瞧见某人像是躲他似的,一溜烟就跑没了。 他在前台点了两杯美式,问店里的姑娘:“你们另外个服务员呢?” 骨刺[破镜重圆] 第38节 “你说音音…梁舒音吗?”李诗诗嗅到了些八卦的味道。 “嗯。” “她去送咖啡了。” 男人没再多问。 李诗诗觉得这人虽然看起来很冷酷,但一开口却又是礼貌温和的,做好手头这杯后,她不禁大着胆子问他。 “你跟梁舒音是朋友吗?” 陆祁溟将视线从手机上撩起,饶有兴致地看向发问的人。 “她怎么说?” 他刚才在街对面就瞧见这姑娘边偷瞄他,边跟梁舒音说着什么,直觉告诉他,她们在聊自己。 “她说认识。” 李诗诗瞥他一眼,把咖啡递过去,又迅速补了句,“不过不太熟。” 陆祁溟偏头笑了下,没多说什么。 男人这一笑,险些让李诗诗腿软了。 不过,她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人家心有所属,那颗花痴的心,顿时就转变成了月老的执念。 没几分钟,又来了个带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那人径直朝酒吧老板那桌走去,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 李诗诗拿出手机,拍下两个极品男人的照片,发给了梁舒音。 “他们不会是专门过来找你的吧?” 那头却没回过来。 李诗诗看了眼时间,外送的地址就在后面那条街,来回最多十分钟。 这都快二十分钟了,她怎么还没回? 难道是遇见朋友了? 这时,又有两个客人推门进来,李诗诗来不及深思,放下手机,忙活去了。 忙完后,手机依旧没动静。 她下意识看了眼外送的具体门牌号,霎时震住。 新声代音乐工作室。 她记得这个地方。 之前她在园区的另一家奶茶店兼职,负责外送的那个学姐,曾经在这间工作室遇到过色狼。 要不是她当时拿酒瓶子砸破对方的脑袋,她大概就被人给欺负了。 她还记得学姐回到店里时,衣服被撕破,妆也花了,对方却还恬不知耻,公然上门要医药费。 男老板听说后,不但不主持公道,还怪学姐穿得太暴露,才引来了祸事,骂她给奶茶店添了麻烦。 学姐气不过,直接撂摊子走人,她觉得老板不做人,当即也跟着辞职了。 这次竟然又是同样的地方。 越想越不对劲,李诗诗从通讯录调出梁舒音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关机了。 她又慌忙打给了老板简兮。 “那赶紧去找人啊。”简兮也急了。 “可是店怎么办?” “关门,先找人。”简兮利落地道,“找没找到,都给我来个电话。” “好。” 挂了电话,李诗诗将店里的钥匙揣好,又从柜子里翻出学姐给她们防身用的喷雾,然后看向了窗边那两个男人。 如果是虚惊一场还好,万一真有什么问题,她一个人肯定打不过对方,就算报警,警察赶来也需要时间。 犹豫了几秒,李诗诗朝他们走了过去。 陆祁溟正在和秦授聊天,就见服务员小姑娘面色焦急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有事?”他问。 “我能不能请你们帮个忙?” 他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然而,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她语气着急地补充了一句。 “关于梁舒音的。” 陆祁溟一改事不关己的态度,将手机往桌面一扣,霎时抬眼看向李诗诗。 “她怎么了?” 第20章 吃痛 二十分钟前,梁舒音将咖啡送到订单所在的地址,那是一个音乐工作室,在园区的尽头。 工作室有两层,一楼大门敞开,前台没人,旁边是个工业风的旋转楼梯。楼上隐约有钢琴声和交谈声传来。 梁舒音拨了电话给顾客,“您好,您的咖啡已经送到门口了。” 对方语气不太友善,“送上来,二楼右手边第二个房间。” 她顿了下,“好。” 沿着旋转楼梯上去,她找到对方指定的房间,门牌上标注着练习室。 她伸手推门,厚重木门“咯吱”一声,扑面而来的却是浓烈刺鼻的酒气。 这是间很大的排练室,摆着各种乐器,大白天的窗帘紧闭,白炽灯亮得刺眼,墙角横七竖八堆满空酒瓶。 里头有两男两女。 女生坐在沙发上嘻嘻哈哈地聊天,男的一个戴着耳机,在给吉他换弦;一个满头脏辫,翘着二郎腿在抽烟。 “你好,这是你们的外送咖啡。” 她出声后,几人同时朝她看过来。 梁舒音这才看清,那两个女生,一个是林岚,一个是叶子。 林岚眼风在她身上轻飘飘扫过,毫无惊讶之色。 倒是叶子,瞧见她后,本就尖锐的嗓子又高了八度,“学姐,怎么是你?” 过分夸张的表情,让她的演技显得很拙劣。 “我周末在这里兼职。”她没什么表情地答道。 叶子“哦”了声,起身朝她走过来,“辛苦了,东西给我吧。” “好。”她将咖啡递给叶子。 然而,外卖袋刚挂到对方手上,叶子却忽然指尖一缩,东西直接往下坠去。 她眼疾手快,弯腰接住了。 接稳后,她觑了叶子一眼。 “啊抱歉,刚刚没拿稳。”叶子估计是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利落,笑得有些僵硬。 梁舒音懒得再搭腔。 她检查了下袋子里的东西,外送的咖啡,她向来包装得很严实,但其中一杯还是洒了些许出来。 “学妹,拿稳了。” 她将东西再度递过去,确保对方拿稳了才收手。 “谢谢。” 叶子打开袋子瞥了眼,脸色骤变,“学姐,这都洒了,还能喝吗?” 梁舒音淡漠地看着她,“如果你觉得不能喝,可以重新再点一杯。” 说完这话,她就准备离开,然而刚抬脚,就看见刚刚翘着二郎腿的脏辫男起了身,朝门口走去。 “啪嗒”一声。 门被锁上了。 梁舒音顿下脚步,半是疑惑半是警惕地看向对方。 那人一道断眉微微上扬,笑得不善。 “听说你打鼓打得不错,我们正好缺一个鼓手,有没有兴趣加入?” 陈可可的话还真是应验了。 这群人,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只是四对一,如果真的发生冲突,她应该没有胜算。 按捺住脾气,梁舒音依旧维持着礼貌,“抱歉,我没兴趣。” “没兴趣吗?” 身后的叶子嘲讽似地笑了声,“学姐不是回回都要替我去表演吗?怎么就没兴趣了。” 隐隐被她挑衅的语气冒犯了,梁舒音微蹙眉头,扭头看向不知感恩的人。 “叶子,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句,如果不是你们队长求我,我根本不想去替你收拾烂摊子。” “还有,把自己的错误加诸到别人身上,是心虚,也是愚蠢。” 她漠然的眼神,天生就有种睥睨的、要把人看到骨子里的强势,让人无端心慌。 被她看透,叶子气急,“梁舒音,你说我蠢?” 骨刺[破镜重圆] 第39节 无视叶子的控诉,梁舒音径直看向脏辫男。 “麻烦让开,我还要回店里兼职,如果我的同事发现我没回去,会过来找我的。” “学姐,急什么。” 脏辫男随手抄了个凳子,在门口坐下,摆明了就不想让她走。 “我们是真缺鼓手,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 “行。” 梁舒音摸出手机,“那我只好报警了。” 然而,那三个数字还没拨出去,手机便被男人夺走,像垃圾一样,被扔在了旁边。 手机重重砸在水泥地上,她听见了屏幕碎裂的声音。 “学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脏辫男走进了,居高临下,满嘴隔夜酒气,喷得她反胃。 到底还是高估了这群人的素质。 梁舒音深吸口气,冷静几秒后,转头看向在沙发上隔岸观火的林岚。 直觉告诉她,林岚是这群人里的老大,她想要脱身,只能将砝码压在她身上。 “我知道,大家都还是学生,没必要因为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被记过吧?”她对着林岚讲起道理。 随后又扫了眼叶子,“你应该也知道,虞大校纪校规向来严苛,总不能辛辛苦苦考进去,却连个毕业证也拿不到吧?” 林岚终于抬起头,认真审视着眼前处变不惊的女生。 平心而论,她的确讨厌梁舒音,不仅因为对方在赛场赢了她,更因为那种赢了比赛,还一副轻描淡写的姿态。 但她这人虽然从小混账,还不屑于来阴的。不过是听叶子哭诉,她便抱着半是好奇、半是看戏的心态,随口应了。 此刻听到梁舒音这话,她认真琢磨了下,的确,她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放下手头的乐谱,林岚从沙发上起身,跟脏辫男使了个眼色。 挡在门口的男人接收到信号,又瞄了眼叶子,犹犹豫豫地让开了。 “梁舒音。” 在她抬脚时,身后的林岚却突然开口,“希望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她头也没回,“我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她刚摸到排练室的门把手,一直没吭声的叶子,却突然冒出一句让她措手不及的话。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 梁舒音脊背一僵,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出声的人。 “你什么意思?” 叶子冷笑一声。 “表演那天晚上,你跟你舅舅的话我都听到了,原来你就是我们文新学院那个大名鼎鼎的梁蔚老师的女儿。” “你爸潜规则女学生,你顶替别人上场表演,有些东西原来是会遗传的。” 梁舒音握紧了掌心,一双眼冷若冰霜,“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被她的眼神吓到,叶子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却又不甘示弱,继续梗着脖子挑衅。 “怎么?敢做不敢当?不就是潜规则女学生被举报,后来身败名裂又自杀…” “啪——” 她话没说话,一记响亮的耳光便重重落下,煽得她脑袋嗡嗡作响,左脸火辣辣的。 她懵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捂着脸,气急败坏张口反击,“梁舒音,你她妈——” 然而一抬头,撞上梁舒音那张冷得骇人的脸,浑身一颤,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事情急转直下。 脏辫男还没反应过来,林岚见表妹挨了打,拎起墙角的空酒瓶,往墙上猛地一敲。 “你他妈找死啊!” 瓶身被她震碎,只留了小半截满是尖锐玻璃的瓶口。 “你一个强奸犯的女儿,也敢在我这儿撒野。” 她拿着狰狞的瓶口,朝梁舒音挥了过来。 下一刻,所有人都震住了。 那截瓶口,被梁舒音牢牢握在了掌中。 尖锐的玻璃扎进她手心,她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霎时间,一抹抹鲜红自她掌心流出,顺着小臂蜿蜒往下,从手肘坠落。 一滴接着一滴。 地上很快积起一滩刺眼的红。 “梁舒音你疯了吗?” 林岚瞠目结舌,被眼前不要命的人吓住,一时竟忘了松手。 “道歉。” 鲜血直流的人像是毫无痛感,冷冰冰直视着对面的两个女生,不卑不亢的嗓音,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跟我爸道歉。” 她提高音量,眼风扫过呆住的几人。 林岚因为太过震惊,一开口竟有些磕巴,“道…什么歉,你爸的事不是都上过新闻。” 她从小厮混在流氓中,豪强霸道惯了,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从没谁敢欺负她。 这还是她头一回,心里犯怵。 因为她从梁舒音眼睛里看见了三个字。 不要命。 陆祁溟破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无畏无惧,连命都不要的梁舒音。 直到很久以后,他还记得这惨烈又平静的一幕。 她手头握着瓶口,鲜血在脚下淌了一地,口中不断跟林岚重复着那句话。 “道歉。” “跟我爸道歉。” “我让你道歉,听到没有。” 她眼底是熊熊燃烧的怒火,也是终年不化的冰川。漠然的语气,让人听出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这样的她,让他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刚才被极致的情绪掌控,她掌心的痛是麻木的。 此刻,那痛才后知后觉席卷全身,像浪头一样,从脚底到头皮,钻进她每一个细胞。 连皮带肉都被撕扯了起来。 她脸色煞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从小到大,她的痛觉神经一直都是常人的十倍以上,这痛对她而言,无疑是拆骨拨筋的。 被剧烈的痛啃噬,她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这才注意到房间里的冲突。 循声望去,两拨厮杀的人里,她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又冷又凶的陆祁溟,一脚把人踹飞的秦授,还有跟叶子扭打在一起、互扯头发的李诗诗。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林岚并不想把事情闹大,闯进来的一群人里,她一眼就认出了陆祁溟。 男人眼神带刀,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这里铲平。 她猛回过神,手一哆嗦,松开了握在掌心的利器。 对方突然松手,梁舒音像是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一双手在身后稳稳地接住了她。 陆祁溟看着半靠在自己身上的人,眉头皱得极深。 那只搭在他小臂上的手,早就血肉模糊,到底要犟成什么样,才会徒手去握武器? 他被她震住了,不敢再去想象刚才的画面,只倒吸了口冷气,问她。 “痛吗?” 问出这话时,连嗓音都不觉有些发抖。 梁舒音费力抬头,望着眼前的男人,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但她却咬牙跟他摇了摇头。 “我带你去医院。” “陆祁溟。” 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死死拽住男人的小臂,吃力地张着唇,在晕倒前给他留下一句,像是从骨血里撕扯出的话。 “我要她们…给我爸…道歉。” 医院里,梁舒音是被痛醒的。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钻进鼻腔,她还没睁眼,就察觉有人正握着她的手腕。 镊子一样的东西,正将她掌心的碎玻璃夹出来。 骨刺[破镜重圆] 第40节 而后,一枚碎玻璃似乎被放进了容器,发出轻微的响动。 她痛得深吸了口气,就听见李诗诗带着鼻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音音,你醒了?” 她缓缓睁眼。 李诗诗站在她脚边,大概是刚才哭得太惨烈,眼睛又红又肿的。 “我没事了。”她下意识安慰对方。 躺着的姿势很不舒服,她稍微动了下,就被一个挺凶的声音低斥住。 “别乱动。” 偏头望去,这才注意到她旁边还有个男人,男人坐在诊疗台旁边,正帮忙固定着她的手腕。 原来握着她手的人是他,而非医生。 大概是刚才被吼得有点不开心,她敛了眼皮,也不跟陆祁溟打招呼。 还有脾气了。 陆祁溟看她一眼,放缓了语气,解释说:“我怕你一动,那些碎玻璃又扎得更深了。” 她“嗯”了声,也不看他,径直望向床尾的李诗诗。 “你在这儿,店里怎么办?” “关门了。” 李诗诗见她醒来,拿出手机给简兮发了条报平安的信息过去。 “回去吧,我没事了。” “可你都痛晕了。” “我这不是醒了吗?”她浅浅勾了下唇,“回去吧,别因为我耽误了店里的事。” 李诗诗正犹豫,一旁的男人也发了话,“这位同学,谢谢你今天及时告诉我她失联的事。” “你回去吧,我在这儿照顾她就行了。” 若说刚才还对两人的关系存疑,此刻就算再愚笨,李诗诗也看出点什么了。 尤其是刚才他看见梁舒音受伤时,那副铁青着脸要荡平工作室的狠厉模样,她根本都不用再去多问什么了。 见别人一副家属的姿态感谢她,她在这儿,反而成电灯泡了。 “好吧。” 李诗诗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音音你好好休息,那我就先回店里了。” 玻璃碎片都取出来后,接下来便是缝针。 掌心血肉模糊,深深浅浅的口子太多,即便打了麻药,梁舒音也痛得浑身发抖。 “姑娘,你麻药不耐受啊?”医生问。 “有点。”她咬着唇,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 “那你得忍着点儿了。” 她点头。 然而,咬牙撑了半分钟后,她就痛得满头大汗。实在受不了了,她抬起另外只没受伤的手,张嘴就要去咬。 面前的男人却拽住了她。 “咬这里。” 陆祁溟将他胳膊,递到了她面前。 梁舒音意外地抬头看他,疼痛让她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泪水。 见她红着一双眼凝试着自己,那种无意识流露出的脆弱,让陆祁溟莫名有些受不了。 他甚至觉得,她再多看他两眼,哪怕让他去杀人放火,他兴许都会答应。 不等她回应,他已经把胳膊送到了她嘴边。 然后不由分说地,用另外只手扣住她后脑,将她摁进怀里,直接用身体,隔绝了她那要命的目光。 第21章 他家 脑袋被他按进怀里,黑暗中莫名多了丝安全感。 但她不想太过依赖这个男人,刚要挣扎时,针扎进皮肉里的痛便如灭顶之灾袭来。 头皮发麻,她本能地张嘴,一口咬在陆祁溟紧实的小臂上。 力道没把握好,雪白的牙齿深深嵌入了他的皮肤里。 男人吃痛地皱了眉,呼吸骤然粗重,但那声从牙缝里挤出的“嘶”,却被他硬生生压制了下去。 腥甜从舌尖弥漫开,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梁舒音立即松口,将他胳膊往外一推。 她仰头望着身前的男人,眼角痛出生理性的泪,面色心虚又懊恼,像犯错的小孩。 清冷气场荡然无存。 然而,做错事的人,顶着泪眼汪汪的眼睛和我见犹怜的委屈,苍白的唇角却还残留着一抹艳丽的红。 天真无辜和艳丽动人的反差。 挺要命的。 陆祁溟垂眸看她,胸口深深地起伏了下。 鬼使神差地,趁医生转身的瞬间,他忽然弯腰,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勺。 低头吻了下去。 唇贴着她的,舌尖轻舔那抹红,辗转着吸允了下。 他没闭眼,于是便对上了她因为震惊而缓缓放大的瞳孔。 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在她反应过来时,扣着她后脑的手倏然松开,他的唇也跟着离了开。 一双漆黑深眸盯着她,隐隐带笑,却又极为认真。 认真得像是在跟她宣告什么。 心跳漏了一拍,梁舒音用质问的眼神看着作乱的人。 盯着他唇角那抹从她唇上撷取的红,她白皙小脸染上一抹绯色,是本能的心悸,也是被偷袭的恼怒。 只是碍于医生在场,她没发作,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但接下来缝针的过程,她咬着牙,硬生生扛过了,没再咬他一口。 陆祁溟反倒有点后悔刚才的举动了。 若不是一时冲动,吻了她,她也不至于因为生气,就不肯再求助于他了。 缝针结束后,他抬手轻拍她后背,试图安抚她,却发现她的衣服早已湿透,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他眉头深皱起来。 印象中,自己遭遇过的最痛的时刻,莫过于几年前的摔车,膝盖受了伤,但也没痛到她这种地步。 这样剧烈的痛楚似乎不太正常。 他跟着医生出去,低声请教:“为什么她会痛成这样,是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医生不以为意地瞄他一眼,“玻璃扎进肉里,麻药又不起作用,能不痛吗?” 陆祁溟半信半疑。 然而,他这头还在跟医生纠缠,梁舒音已经收拾好自己,从诊疗台下来,跟医生道了谢,越过他,准备离开。 “去哪儿?” 刚包扎完,她一张小脸煞白,脚下虚浮,路都走不稳,就想着从他这里逃走,陆祁溟忍住脾气,一把拽住她。 刚才偷亲的那笔账还没算,她根本不想理他,只冷淡地开口。 “找人。” “刚才那群人?”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嗯。” “还没被欺负够?还回去做什么?” 他语气凌厉,简直快被她气笑了。 梁舒音无动于衷地抽出手,嗓音冷冷淡淡。 “我不接受她们对我爸的污蔑,无论如何,她们必须给我爸道歉。” “刚刚为什么不愿意报警?” 将她抱上车时,他拿了手机打算报警,却被她伸手阻止了。 她盯着走廊前方的虚空处,眼睛里却没有焦点。 “没什么,他们都还是学生,报警会留案底,影响毕业。” “你倒是挺会替别人着想的。” 听见这话,刚才还尖锐得不分敌我的人,突然落寞地垂下了眸子,不吭声了。 陆祁溟心脏隐隐被拉扯了下。 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走到她面前,问得认真。 “一句道歉,当真比命还重要?” “嗯。” 她仰头看他,目光清冷倔强,一字一句道:“比命还重要。” 骨刺[破镜重圆] 第41节 对面的人皱了皱眉,似乎对她这句话不敢置信,安静地盯着她,一时沉默下来。 唇角浮现一个自嘲的笑。 也许在旁人眼里,她就是个活脱脱的疯子吧。 她不奢求旁人的理解,也不想再解释什么,然而刚要抬脚离开,就听他掷地有声地开口。 “好,我帮你把人逮过来。” 她愣了下,几秒后,却又摇了摇头。 “我要的是一个诚心诚意的道歉,不是强权下的胁迫。” 陆祁溟反问:“诚心诚意?你觉得你能做到?” 她一噎。 “我查过了,林岚的父亲有权有势,她从小嚣张跋扈,被家里惯坏了,吃软不吃硬,从来不会轻易低头。” “不过——” 他突然话锋一转,“这件事,我能替你办到。” 她看着他,睫毛微微颤动,“谢谢,不过不用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然而,她刚走了两步,突然被人拽住胳膊,接着,身体腾空。 她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 “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陆祁溟盯着她,温和又强势,“不过现在,你需要休息。”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梁舒音冷着一张苍白的脸,双手推拒在他胸口。 “放我下来。” “别乱动。” 陆祁溟睨着她,语气沉沉,似是威胁,“你有伤,我也有。” 想到他被自己咬伤的地方,又莫名想到了他那个吻,梁舒音忽然像被捆住了手脚,乖乖呆在他怀里,不动了。 但也只安静了一小会儿。 被他抱着走出医院长廊后,她又不安分了,冷静地开口威胁他。 “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叫人了。” 陆祁溟唇角勾起很浅的弧度,“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梁舒音瞪着眼前的男人,轻咬下唇。 她的确不会这么做,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 也许是累了,她也不想再呛他了,于是便任由他将自己抱出了医院,塞进了他的车里。 “现在去做什么?”她直愣愣盯着窗外,发问时也不看他。 陆祁溟发动车子,“睡觉。” “什么?”淡漠的人终于转过头,脸上有了丝涟漪。 瞧见她这副惊慌的样子,陆祁溟得逞地笑了下,慢悠悠地开口解释。 “累了,也饿了。先吃个午饭,休息下,再说后面的事。” 后来的一路,梁舒音没再多问一句,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也懒得逃。 陆祁溟带她回了他的家。 一栋在郊区的别墅。 造型很特别,太空舱一样的建筑形状,锋芒又张扬,跟他这个人的性格很符合。 到家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午餐。 大概是提前跟保姆打过招呼,都是些清淡养伤的食物。 陆祁溟替她拉开凳子,“吃完饭,好好休息下,二楼除了右手边最里头那间房,其他房间随你挑。” “当然——” 他又表情欠欠地补充了句,“你想去那间房,跟我同床共枕也行。” 梁舒音瞪他一眼。 他欣赏着她被自己惹怒的表情,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脑袋,转身就要离开。 “你不吃吗?”她问他。 “你先吃,我上楼处理点事情。” “那个。” 她不自在地瞄他一眼,有求于人的时候自动调频成乖乖女的样子。 “能不能借我一身衣服,我想洗个澡。” “你那手能行吗?” 他看着装乖的人,视线落在她缠满纱布的手上,似笑非笑。 瞧见男人没安好心的笑,梁舒音也不装了,闪回冷淡的模样,睨着他。 “能啊。” “行。” 没几分钟,陆祁溟就拿了件白t下来,又不放心地问:“不然,我让阿姨过来帮你洗吧。” “不用了。” 他弯起唇角,“那行。” 三楼的书房里,陆祁溟调出手机里的陌生来电,回了过去。 “喂,是祁溟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微眯起眼睛,眼风不自觉带了一丝凌厉。 “你是…舒姨?” “是我。” “你找我什么事儿?” 那头顿了下,“你爸他最近身体不太好,你空了能回来看看他吗?” 上次老头子过生,他回家,两父子一见面,又大吵了一架。 他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身体不好就去医院,我看能顶什么用。” “他刀子嘴豆腐心,对你是严厉了些,但你们毕竟是亲父子…” 陆祁溟打断她,态度还算礼貌。 “舒姨,听说你还有一个女儿,有时间不如多给你女儿打打电话,关心关心,我们之间就不必了。” 挂了电话,陆祁溟在落地窗旁静立了一会儿。 日光描绘着他周身的轮廓,也加深了他身上那种带着戾气的锋利。 没多久,秦授的电话就进来了。 “老陆,上午那事查清楚了。”秦授嗤笑一声,“就是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新生汇演,梁舒音替迟到的叶子去表演,大概是效果不错,那女生嫉妒了,想整她。” 陆祁溟带着蓝牙耳机,背靠在书桌上,没什么表情地听着。 他拧开一瓶水,喝了口,望着窗外那颗高大的尤加利树,心道,恐怕不止这一件事。 现场除了叶子,还有个女生,也就是拿着啤酒瓶往她身上捅的那个,如果他没记错,应该叫林岚。 之前赛场上输给她的那个女生。 “叶子和林岚是表姐妹,叶子欺软怕硬,她姐林岚倒是个宁死不屈的硬骨头,让她诚心道歉恐怕很难。” 秦授顿了下,“不过,她很听一个人的话。” “谁?” “她亲哥,林枫。” 林枫是陆祁溟当年的劲敌。 当然,所谓劲敌只是林枫一厢情愿的想法,陆祁溟从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林枫没事就追着他,想让他跟自己比拼,但陆祁溟直到退圈,都没答应过。 “好,林枫那边我来搞定。” 陆祁溟将水往桌上一搁,落手的瞬间,瞥见小臂上那个很深的牙印,又问起另一件事。 “那她父亲的事呢?” “你先看看这份资料。” 秦授将邮箱的东西转发给他。 “梁舒音的父亲,原本是虞大中文系的副教授,在竞聘教授的关头,被学生举报潜规则,停职调查时出了车祸。” “然后呢?” 陆祁溟眉头下压,迅速点开了邮箱。 “他出车祸后,那女生突然改了口供,说当时喝醉了,没看清楚,警察也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那件事就不了了之,只是最后…” 秦授迟疑了下。 “怎么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42节 网速问题,那份资料还在加载,但陆祁溟已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爸最后自杀了。” 陆祁溟手上的动作顿住。 静默了好长时间,他才重新开口,嗓音不觉低缓了下来,“那她妈妈呢?” “她妈后来再婚了,两人联系很少。不过这块没细查,也没有文档资料,需要我再去查查吗?” 陆祁溟顿了下,“不用了。” 挂了电话,他反复看了两遍那份资料,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的古怪之处。 他深吸口气,从抽屉里摸出了烟,走到窗边,一手挡着风,点燃了。 吁出烟圈后,他不由得想起之前问起她父母的事,她突然变脸的模样。 原来,真相竟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所以她周末马不停蹄地兼职,是因为只能靠自己吗? 只吸了两口,他就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下了楼。 耽搁太久了,也不知道楼下的她怎么样了。 饭厅里空无一人。 他调出二楼走廊的监控器,看见她进了左手边,离他卧室最远的那间房。 还挺会挑的。 怕她需要帮忙,他上楼去敲门。 结果无人应答。 “梁舒音?”他不放心地叫她。 “我进来了?” 怕她洗澡出事,犹豫片刻后,陆祁溟试探着,轻拧了下客房的门。 还真没锁门。 她怕跟他纠缠,却又如此信任他。 这让他很意外。 他朝里头望过去,白色床单上,铺散着乌黑如绸的长发。 女孩侧躺着,背对着他,听见开门声也没动静,像是睡着了。大抵是翻身时没注意,身上的被子已经掉落到了床边。 他轻手轻脚走进去,绕过床尾,走到另一侧,替她重新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沿,静静凝试着她的睡颜。 她身体蜷缩成一团,眉头微皱,受伤的那只掌心摊了开,平放在身侧。 刚认识她的时候,他很欣赏她的做事风格:直白,利落,不拖泥带水。 但亲眼目睹她朝流氓泼酒,他也曾担心,这样太过直接的行事作风,会不会给她招来祸害,所以之前在咖啡厅,他提醒她凡事别太冲动。 当然,他也知道她根本不会听。 只是,他以为她生活在象牙塔里,校园会替她隔绝大部分的危险。 直到今天,他看见她伸手握住玻璃碴子,那种不要命的样子,让他深刻意识到,她其实是个认死理的人。 她聪明,想逃脱有的是办法,但却非要硬碰硬,只是为了讨要一个在旁人看来,很虚无的“道歉”。 因为,在她的世界里,黑与白,是泾渭分明的,没有任何中间地带。 刚则易折。 这样执拗倔强的她,让他很心疼。 他在心底叹口气,伸出手,用指尖轻抚着她眉间的褶皱。 睡梦中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嗫嚅了下,翻了个身。 她身上只有一件他的t恤,这一翻身,被子滑落,衣服往上一缩,堪堪落到大腿的位置。 白嫩的肌肤,风光若隐若现。 潮风从窗户吹进,白色窗帘鼓动,空气中有粘腻的闷湿。 胸口起伏,陆祁溟不自觉咽了咽喉头,随即移开视线,起身准备出去。 经过床尾时,视线扫到她脱下的脏衣服,有t恤,有短裙,他弯腰去捡。 生平第一次接触女孩子的衣物,残留的香味、柔软的触感、巴掌大的布料,都让他有种很微妙复杂的感觉。 他深吸了口气,将衣服握在滚烫的掌心,走出去,缓缓关上了门。 下楼后,陆祁溟用了两杯冰水,才扫去了脑子里残存的旖旎画面。 冷静下来后,他调出一个落灰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谈妥后,他将她的脏衣服手洗干净,从烘干机里拿出来时,恰好被过来的秦授撞见。 “连自己的衣服都懒得洗的陆大少爷,竟然会给女人洗衣服!” 秦授推了推黑框眼镜,震惊又揶揄。 陆祁溟没理他,“有事儿?” 秦授敛眸正经起来,他这趟过来,单纯是因为某人发疯,他不得不来阻止。 “你真打算跟林枫的人比一场?” 林枫答应会让妹妹诚心诚意去给梁舒音道歉,但前提是陆祁溟得跟他手下的人比一场。 无论输赢,只要上场就行。 “嗯。” “万一输了,你车神的名号不就毁于一旦了?” 陆祁溟语气淡淡的,“我什么时候看重过这些虚名了?” “但你别忘了,你膝盖里还有块钢板,万一再受伤…” 陆祁溟打断啰嗦的人,“放心,死不了。” 秦授头痛,却不能不继续劝诫。 “陆祁溟你听我说,这件事还有很多其他解决办法,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不就是道个歉,以你陆少的能力,这么简单的事还怕办不到?” 陆祁溟转头看他,面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是,我的确可以直接把人压到她面前,但心不诚,又有什么用呢?” 秦授从他眼睛里看见了“不容置疑”四个字,他阻止不了,只能后退一步。 “那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尽量。” “你!” 秦授按压着太阳穴,从冰箱里拿了瓶苏打水出来,砰一声关上冰箱门。 “陆祁溟,你这回算是真的栽了。” 陆祁溟叠好女生的衣服,从洗衣房出来,走到酒柜旁,拿出一瓶威士忌,只闷笑了声,没说话。 一口气灌了大半瓶水,拧上盖子时,秦授转头就瞥见某人左手小臂上,一块新鲜的伤疤。 “你这是…” 秦授微眯着眼,仔细辨别了下,“牙印?” 陆祁溟往褐色水晶杯里倒了半杯酒,低头盯着印子。 “嗯,一只小野猫咬的。” 秦授心领神会。 只是,他全然没想到,向来颐指气使的陆少爷,一旦动了心,竟然会如此掏心掏肺,毫不保留。 不但打破自己的规则,为了她重回赛场,甚至连受伤丢命也毫不在乎。 “怎么不处理下伤口?” 见他那副甘之如饴的样子,秦授忍不住揶揄。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人家姑娘在你身上留下点什么?” 陆祁溟不耐地觑他一眼,径直将他手中的水夺过来,手一抬,抛进垃圾桶,又推给他半杯酒。 “一个大男人这么爱喝苏打水,有病吧你。” “到底谁有病?” 秦授耸肩,盯着垃圾桶里背锅的那半瓶苏打水,也没碰他给的酒,径直去冰箱里重新拿了一瓶。 这一觉,睡得莫名踏实。 醒来也没有习惯性的头痛。 梁舒音从床上起身,迷糊中,她下意识伸手揉脸,右手掌心的剧痛让她顿时清醒。 她想起了今天发生过什么,而自己此刻又身在何处。 她下了床,扫视客卧一圈,却没找到自己的衣服。 整理了下身上这件被压得皱巴巴的t恤,她拿起自己屏碎的手机,踩着白色拖鞋,下了楼。 一楼客厅的落地窗旁边,立了个男人,男人正拿着手机,面朝院子通话。 从背影看,不太像陆祁溟。 看见玻璃上她的投影,男人回头,朝她望了过来。 就在视线即将撞上时,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到了偏厅。 陆祁溟左手撑墙,右手还握着她手腕没放,身体靠近了,几乎将她困在墙和他之间。 “穿成这样就下来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43节 他扫了眼她光洁的双腿,压低的嗓音,明显是生气了。 第22章 车神 男人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有些大,梁舒音吃痛地皱了下眉。 她无语地盯着面前的人,想说关你什么事,但想起自己刚刚才受了他的恩惠,便压下脾气,端正了下态度。 “我衣服不是被你拿走了?” 陆祁溟一怔,深深看她一眼,松了手。 “等着。” 他去洗衣房拿了她的衣服过来,叠好的两件,塞进她怀里,连人带衣推进卫生间里。 “换好衣服,带你去一个地方。” 手头的衣物是干净的,洗过、烘干了,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柑橘香味。 她讷讷捧着,一时竟愣住了。 “怎么,手不方便,要我帮你换?” 陆祁溟眼角带笑盯着她,像是巴不得抓住一切可以揶揄她的机会。 于是那句刚要出口的“谢谢”,便卡在了嗓子眼里。 她瞥他一眼,转身走进卫生间里,“砰”地关上了门。 换好衣服出来,梁舒音才发现刚才在客厅接电话的男人是秦授。 双方点头打了招呼后,她走过去跟陆祁溟告别。 “谢谢你今天的帮忙,我该回家了,你说的地方我就不去了。” 直觉告诉她,再跟他纠缠下去,只会有更多不受控的危险发生。 她不能任由自己行至危险的深水区。 道别后,也不等他回复,她转身就朝大门走去。 “不是想要林岚和叶子给你爸道歉吗?” 男人像是抓住了她的软肋,慢条斯理地抛出诱饵,“心甘情愿的那种。” 头也不回的人倏然顿下脚步。 鱼饵起作用了,陆祁溟牵起唇角。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抄着双手,垂眼睨她:“梁舒音,你相信我吗?” 平日里刻意低调的那副面具不见了,她此刻见到的他,是他原原本本的样子。 刻在骨子里的自信张扬,眼角眉梢都是与生俱来的锋芒,像是这世界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但梁舒音却不为所动,冷淡的眼底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 “不信。” 一身反骨。 陆祁溟也没生气,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漆黑眼眸紧紧攫住她,面色极为认真。 “我会让你信的。” 话音落,他将她两只手腕叠在一起,抓握在他宽大的掌中。 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拉着人朝车库走去。 女孩双手都被他困住,但仍然像一尾滑溜的鱼,挣扎着,稍有不慎就会狡黠地溜回她的安全地带。 走到门口,她又抬脚踢他,那一脚软趴趴的,没什么杀伤力,但却在他裤腿上留下半截秀气的脚印。 这对洁癖的人而言,太要命了。 陆祁溟停步,回过头,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始作俑者,然后二话不说,将人扛了起来,放在他的肩膀上。 “陆祁溟,你流氓。” “是吗?” 虽然前方没人,他还是抬手,贴心地按住她的裙摆下方,以防她走光。 “那你之前在酒吧强吻我的时候,又算什么?” “…” 梁舒音一噎,抬头看见身后跟着的秦授,那男人似笑非笑,明显是在看笑话。 好女不与恶男斗。 她狠狠掐了下他肩背上的肌肉,深吸口气,闭上眼,忍了。 车子一路驶往郊区,停在了一个摩托车赛场旁。 今天并没有大型的比赛,也没看见任何车队,但不知为何,场边却已聚起了一圈观众。 那些人见到陆祁溟,顿时两眼放光地望了过来,像是在等待什么。 “你要上场?” 她察觉到什么,但有些不敢相信。 陆祁溟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握着她肩膀,神色认真地跟她说了两个字。 “等我。” 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梁舒音不解地望着秦授。 “他要做什么?” 秦授叹口气,“替你拿到一个‘道歉’。” “什么?” “只要他上场,不论输赢,你都能得到想要的道歉。” 她张口哑然。 他说会帮她,却没想到,是用这样的方式。 “他退圈的这几年,不管是谁,都没法让他再上场,现在他破了自己的规矩,只是为了给你一个诚心诚意的道歉。” 午后的艳阳晒得梁舒音浑身发烫,莫名的,她的心也跟着滚烫了起来。 “而他呢,一旦输了,他过去积攒下来的那些荣誉,大抵都泡汤了,什么车神,什么从无败绩…” 秦授嘲讽似地笑了下,很不赞同地摇头。 “他以前脾气不好,得罪的人多,那些曾经被他碾压的对手,恐怕会找准这个机会狠狠踩他。” “这种蠢事,要换了我,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干。” 梁舒音没说话,但垂在身侧的手却微微蜷起。 秦授看向身边依旧冷漠的女生。 也不知道陆祁溟看上她什么了,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女人还是无动于衷。 “而且,他膝盖有伤,一旦出现意外,他这辈子大概就瘸了。”他危言耸听,继续给她吹耳旁风。 梁舒音紧抿着唇,脸色越发难看。 “说真的,道歉这种事,以他的能力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秦授抱着胳膊,嗤笑一声,似揶揄似无奈。 “但自从认识你之后,他做事的风格,就越来越拖泥带水了。” “梁舒音,道歉对你就这么重要?” 见人仍旧跟哑巴似地一言不发,秦授彻底失去了耐心,“值得他拿自己的身体去替你拼?” “我没让他这么做。” “…” 冷淡的语气。 可真没心没肺。 秦授抬手压住突突的太阳穴。 陆祁溟换好衣服后,检查着等会比赛要用的那辆车。 林枫靠在树下,吐了口烟圈,斜睨着他。 “过去怎么缠你,你都不答应,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就答应了。” 陆祁溟轻飘飘扫他一眼,“别扯其他人,当年不想跟你比,只是觉得没必要。” 在林枫疑惑的表情中,他又轻描淡写但极具杀伤力地补了句,“因为不管怎么比,你都是一个输字。” “你…” 林枫被戳中肺管子,哑口无言,将头摁灭,转向这次比拼的另一个车手萧喆。 “阿喆,你今儿要是赢了,想要什么哥都满足。” 萧喆是林枫手底下的一个小孩,刚满十八岁,被誉为赛车界的天才。 这人跟陆祁溟年轻时一样,狂傲不羁,目中无人,林枫怕他早晚出事,便想借着陆祁溟挫挫他的锐气。 陆祁溟瞥了萧喆,哼笑一声,“小孩,输了别哭鼻子。” 萧喆冷淡看他一眼,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缓缓将头盔套上,“听说你从无败绩,那就我这里终结历史吧。” 自古英雄出少年,够狂。 陆祁溟微微挑眉,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过他对输赢倒是没什么计较,闻言,只是很随意地笑了下。 萧喆毕竟年少气盛,见他笑得浮皮潦草,到底耐不住性子,一时气恼。 骨刺[破镜重圆] 第44节 “怎么,你不信?” 陆祁溟也不理会他,径直朝林枫道:“希望你不会出尔反尔。” 说罢,哨声划破天际,两辆车同时如离线之箭射了出去。 看着赛场上那个冲在前面的身影,梁舒音掌心发汗,紧张得握紧了拳头。 如果真如秦授所言,他膝盖做过手术,那他为什么还要执意上场? 真的只是为了给她博一个道歉吗? 在她走神的片刻,陆祁溟已经漂亮地过了第一个弯,甩了身后人整整半圈,而赛场下那些闻风而来的人,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得无以复加。 她当年跟着舅舅学车只是为了好玩,为了发泄,但几乎从来不关注圈里的情况。 只是,自从知道陆祁溟的身份后,她也会好奇,赛场上的他是什么样的。 娴熟而高超的技巧自不必说,他浑身散发的气场,那种睥睨无双的气势,竟让她也跟着热血沸腾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车神。 如此的野性,如此的肆意不羁。 她蓦然想起之前好几次,他强势对待她的场景。 礼堂外他不由分说将她禁锢在身下,医院里猝不及防的亲吻,还有他执意带她来这里… 到此刻,她似乎才慢慢了解了陆祁溟这个人。 他的不容置疑,他热烈肆意的底色,以及他对她毫不遮掩的企图,比她以为的还要更深。 最后一圈时,陆祁溟已经完成了对萧喆的套圈。 萧喆似乎着急了,想尽量拉近距离,然而猛踩油门时,方向一偏,从陆祁溟身后擦身而过。 两辆车撞在了一起。 同一时间摔了出去。 眼底的世界变成了黑白默片,梁舒音的心也跟着重重摔了出去。 呼吸凝固。 嗡嗡作响的脑袋里,隐约有根弦,“轰”地一声,断裂了。 场边那群人在惊声尖叫后,骤然安静了下来。 有人担心,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问要不要叫救护车。 似乎过了很久,但其实也不过十几二十秒,就在梁舒音攥紧拳头准备走向赛场时,赛道外的草堆里,有人率先爬了起来。 墨色头盔,红白赛车服。 是他。 确认他身份的那一刻,胸腔里那颗心重重回落,不知为何,她忽地鼻头一酸。 陆祁溟起身后,没急着离开,而是缓缓走到几米外的地方,将躺在地上的萧喆拉了起来。 傍晚时分,烈日逐渐西沉,天际余留着一抹火烧云,风里却夹杂了潮闷的水汽。 是下雨的前奏。 绯色与浅蓝交汇的天际下,梁舒音看着陆祁溟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男人似乎左腿受了伤,身体重心都在右脚上。 他拎着头盔,走得极慢。 光线落在他眼皮上,大概是有些晒,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原本就冷酷的一张脸显得更加凌厉不好惹了。 有些人大概天生就是目光簇拥的焦点,即便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也并不妨碍他这个人浑身散发的荷尔蒙。 周围不少女生都跃跃欲试,想上前与他搭讪或合影,却又因他冷冽的气场望而生畏。 陆祁溟缓慢穿过赛场。 短短两三分钟的路程,他用了整整十分钟,走出场地的瞬间,他撩起眼皮,朝香樟树下的她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撞。 喧嚣而偌大的赛场,隔着人群,陆祁溟的目光就那样定在她身上。 浮游的空气粘腻湿闷,两人彼此对望,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目光链接在一起,寂静,又暗涌着什么。 如同第一次在赛场上相遇那样。 只不过这一回,立在树下,心跳踩空的那个人,是她。 第23章 幻梦 陆祁溟走到了梁舒音面前,却见她皱着眉,一张小脸比刚才更惨白了。 “怎么了?” 她瞥了眼他一瘸一拐的左腿,“你腿没事吧?” 陆祁溟有些意外,低笑一声,“所以是在担心我?”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有心情跟她嬉皮笑脸。 梁舒音紧抿着唇,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陆祁溟,你真的不怕残废吗?” “怕。” 男人也跟着敛去笑意,定定地望着她,“但我更怕对你食言。” 梁舒音盯着他,沉默了片刻,扭头就走。 “去哪儿?”他急忙拉住她。 “买冰袋。” 那一摔看起来惊心动魄,伤没伤到骨头她不知道,但眼下她能想到的就是立刻冰敷。 陆祁溟一愣,继而笑道:“等一下。” 他下巴朝旁侧点了下,“先把正事儿办完。” 顺着他的视线,梁舒音看见一个男人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男人身后跟着两个熟面孔。 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林岚和叶子。 “道歉吧。”林枫将人推到梁舒音面前。 叶子倒是能屈能伸,立马鞠躬道歉,忏悔说自己因为嫉妒心作祟,没摆正好心态,枉读了这么多年书。 亏得自己还是中文系的,竟然连仁义礼智的基本道理都罔顾了。 也许是她自己骂自己的那副表情,太过一本正经,秦授在一旁笑出了声,把叶子那张脸弄得更加一阵红一阵白。 叶子道完歉后,林岚还杵在旁边,东张西望,就是不开口。 林枫直接对准她膝窝,一脚踹过去,林岚一个趔趄,险些摔了。 立定好后,她扭头,狠狠瞪了眼林枫,然后又在他眼风的逼迫下,不得不开了口。 “那个,对不起。” “对不起谁了,人家没有名字吗?”林枫揣着胳膊,在旁边吼她。 林岚深吸口气,也知道错在自己,索性放下了面子。 “梁舒音,对不起,是我没了解清楚整件事,误会了你爸。” 她转头又骂了叶子一句,“还不是这个死丫头,事情只说半截。” “总之,我不该说那些侮辱你爸的话,我就是个混账,希望你能原谅我。” 梁舒音有些意外。 没想到早上还嚣张狂妄的两人,此刻竟真的向她低了头。 她下意识瞄了眼抄手立在一旁的陆祁溟,原来这就是车神亲自上场的份量。 他说会让她相信的,而他也的确做到了。 只是,她又欠了他一次。 心底那点戾气消散,梁舒音盯着面前两人,眉心舒展,语气也友好了很多。 “好,你们的道歉我收到了,以后就如林岚所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这件事,以及我的身份,还请你们替我保密。” 她看了眼叶子,“尤其是不能让虞大的同学知道。” “为什么?” 叶子反问,“既然你爸是清白的,为什么怕被人知道?” “你也知道他是清白的,可你不也说了那些不该说的,侮辱人的话么?” 叶子一噎,讪讪点头:“知道了。” “行,愿赌服输,不就是保密嘛。” 林岚做个拉链拉上嘴巴的动作,“我林岚脾气虽然不好,但还没有大嘴巴这个爱好。” 晚霞弥漫的天空下,她弯了弯唇角,“谢谢。” 事情了结,就在两人准备离开赛场时,身后有人追了过来。 “陆祁溟——” 陆祁溟脚下一顿,微眯起眼睛,望向来人。 “萧喆?” 萧喆跑过来,人还喘着气,弯了腰,双手扶住膝盖,“对不起,陆祁溟。” 骨刺[破镜重圆] 第45节 “对不起什么?”他明知故问。 “我不该在比赛前对你说那些话,是我太狂妄自大了。” 整场比赛他都被陆祁溟碾压吊打,比赛结果一点悬念都没有,他最后甚至还把人带翻了。 如此重大的事故,陆祁溟非但没丢下他,到最后也没说过一句责骂他的话。 从技术到人品,两人一对比,他早就汗颜又惭愧了。 陆祁溟微挑眼角。 果然,小树不修不直溜。 看着这个几乎跟自己年少时性子相仿的小孩,他抬手拍了拍他肩头。 “年少气盛是好事,但别过于自负,前辈的建议还是要听。” 萧喆挠了挠头,终于露出跟年龄相符的腼腆笑容。 “我知道了,祁哥。” 林枫也跟了过来,手挂在萧喆肩上,忍不住洗刷这位刚才还眼高于顶的少年车手。 “这回知道谁才是真正厉害的主了吧,你陆哥在你这个年纪,都不知道破了多少记录了,就你那点成绩,吹捧听多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天才啊。” 萧喆不好意思地觑了眼陆祁溟,胳膊肘戳林枫。 “好了林哥,你别说了,我知错了还不行吗。” 一次道歉换来一个天才少年的自省。 这笔买卖很划算。 林枫心情大好,越说越起劲,一巴掌拍他脑后,“哟,你还有不好意思的一天。” 萧喆不理他,盯着陆祁溟的腿,有些担忧,“对了祁哥,你腿不要紧吧?” 要不是他急功近利,车子最后也不至于失控,差点酿成大祸。 “放心,瘸不了。” 一路围了不少人,在林枫和萧喆在掩护下,两人才冲出人墙,去了停车场。 上车前,陆祁溟手机响起,他拉开车门,示意她先上去。 “冰袋。”她提醒他。 没想到这姑娘还惦记着这件事,他弯了下唇角。 “放心,秦授已经去买了。” 她没再说什么,躬身进了后座。 他那通电话有点久,她靠在椅背上,透过玻璃窗,将视线落在他受伤的那条腿上,不知不觉,眼皮竟慢慢沉重起来。 场景切换,不知为何,她竟然从赛场回到了家中的书房。 轻纱扬起的房间里,尘埃在光点下飞扬,梁蔚坐在窗边的轮椅上,背对着她,不断跟她重复着那句话。 “音音,爸爸不能再保护你了,但你要永远记住爸爸说的那句话。”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他叮嘱她,让她学着保护自己,永远不要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但他的语气里,却已经没了生的意志。 她拼命摇头,哭着,跪着爬到他面前,慌忙地抓住他的轮椅。 “爸爸,我不是什么君子,我也不要你离开。” 被眼泪鼻涕呛到也顾不得了,她胡乱抹了把脸,死命抵住他的轮椅,好像下一秒,他就会连人带椅,坠落下去。 “你不许离开我,你要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你要看着我毕业,工作,结婚。” 她声嘶力竭,嚎啕大哭,“你不可以丢下我,不可以的,爸爸…” 就在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耳边“砰”一声,她浑身一抖。 眼前的场景顿时破碎成了幻影。 陆祁溟拿着秦授给的冰袋上车,刚关上车门,就看见女孩双眼紧闭,面颊湿润,一双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攥得紧紧的。 像是被噩梦缠绕了。 他侧身靠过去,轻声唤她,“梁舒音。” 就在他抬手,用拇指替她抚去面颊的泪痕时,女孩缓缓睁开了眼。 带着刚醒来的懵懂,安静又迷茫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他。 她的睫毛湿漉漉的,眼圈泛红,双颊还挂着两行泪,像漂亮但破碎的瓷娃娃。 他呼吸微滞,心头一动,捏着她下巴,就吻了下去。 温热粗糙的触感落在唇上,梁舒音才彻底从梦中清醒,她反应慢半拍地偏过了头。 男人的吻在浅尝辄止后,落在了她耳下。 陆祁溟埋在她肩窝里,低笑出声,“胆小鬼。” 男人性感磁醇的嗓音,裹挟着滚烫的温热,落在她脖颈中。 心跳漏了半拍,她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去推他。 陆祁溟却起了身,扯了前排中控上的纸巾给她。 “谢谢。” 她伸手接过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淡定地问他:“你的腿没事吧?” “没事。” 言简意赅的回答后,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冰袋,扔给她,“替我冰敷。” 她怀疑地盯着他,掌心摊着冰袋,没动。 “可是秦授说,你可能会腿瘸。” “别信那家伙危言耸听的鬼话。” 他将裤腿挽起,膝盖支到她面前,人往椅背上一靠,斜眼睨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的膝盖肿了好大一块,青紫色淤青泛上,好在没破皮流血。 没再多问废话,梁舒音赶紧将冰袋贴了上去。 在她给他冰敷时,他的手就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像是圈定了一个范围,将她揽入自己的地界。 “今天这个结果,还满意吗?”靠在沙发上的人,突然开口。 梁舒音顿了下,“谢谢你,陆祁溟。” 头顶静了两秒,他又问:“你跟你爸关系很好?” “嗯。” “他走了后,你都过得辛苦吧?” 手中的冰袋掉落,她抬头,警惕地望着他,“你查我?” 陆祁溟漆黑眸子盯着她,半晌,缓缓道:“因为担心你,所以去了解了一点,放心,没查你户口。” 她睫毛颤了颤,垂下眸子,将冰袋捡起来,重新换了个新的,却没再多说一句话。 过了会儿,也许是头颈有些累了,梁舒音下意识调整姿势,一抬头,就撞见陆祁溟正目不转睛盯着她。 “你可以自己拿着冰袋吗?”她问他。 陆祁溟斜睨着她,用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欠揍的三个字。 “我手疼。” 梁舒音:“……” 那她一只手还包着纱布呢。 她瞥他一眼,继续低头,认真地替他冰敷,但这回离这个危险人物稍微远了些。 男人却有些得寸进尺,“再往左一点。” 梁舒音听话地把冰袋往他膝盖左边挪。 “再往上。” 她又往上挪了些。 “再——” 梁舒音打断他,“你自己来。” 知道他是故意的,她脾气也上来了,正要撒手,司机不知怎的,忽然一个急转弯,她没稳住,人跟着车子一甩。 没控制好平衡,她径直扑到了男人身上。 陆祁溟的长手本就虚虚地放在她背后,见她摔过来,正好一把将她搂住了。 “投怀送抱?”他低头看着双手撑在他大腿上的人,戏谑道。 大概是因为车里还有其他人,他略微压低了嗓音,离得近了,那声带里磨人的颗粒让人头皮发麻。 梁舒音抬眼瞪他,起身,坐回了原位。 此时正好有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她将刚才掉落的冰袋捡起来,问他。 “陆祁溟,你当年为什么要退出赛车圈?” “想知道?” 她双眼放光,认真地点了点头,眼底都是窥探的兴致。 他盯着她,意味深长道:“这种隐秘的事,我只告诉我女朋友。” 她立刻移开视线,将装着冰袋的塑料袋系好了,一副我其实也没那么感兴趣的表情。 见她倏然冷淡下来,陆祁溟在心底叹了口气。 骨刺[破镜重圆] 第46节 这姑娘,还真是捂不热。 快到学校时,他想起什么,伸手从后面拿出一个黑色的方盒。 里面是一个新手机。 “你手机不是摔坏了吗?”他将东西递给梁舒音。 她没接,“谢谢,但不用了。” “先拿着吧,等你手机修好了再还我。” 她还是没伸手。 僵持之中,陆祁溟径直将东西塞进她掌心,循循善诱道:“你这样,我怎么找你?” 梁舒音扭头看他,一脸认真,“你找我做什么?” 陆祁溟皱眉,盯了她两秒,然后抓住她手腕,用力往怀里一拽,强势霸道瞬间取代了刚才的温和。 “你说我找你做什么?” 第24章 疑云 刚才还在赛场上为她拼命的男人,此刻却突然脾气上头,一副要吃了她的冷戾模样。 梁舒音并不意外,也不慌张。 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早就摸透陆祁溟是个什么样的人,嘴上放狠话,但其实根本不会伤害她。 只是手腕被他捏痛,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陆祁溟察觉到她的微表情,放了手,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瘦而窄的身体圈在他双臂之间。 距离更近了。 呼吸喷薄在她面颊,滚烫的,引得她皮肤也微微发烫。 “你真不知道我找你干什么?” 他定定望着她,沉声,又玩味似地重复了一遍。 车子中间的隔板落下,司机听不见、也看不见后排发生了什么。 在他的地盘,被他钳制着无法动弹,若放在往常,梁舒音会生气,会跟他硬碰硬。 但他受伤的膝盖还摆在面前,提醒着她,他刚刚才为她受过伤,她若发火,就真的很混账了。 于是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用茫然的眼神回应他。 “不知道啊。” 她欠他的人情债,可以用其他方式偿还,但他想要的,她依然给不了。 心动这种东西,没办法支撑她去做出任何非理性的选择。 然而,人的眼睛是最容易暴露性格底色的。 而她这双眼,眼型虽然妩媚,但看人时清冷中带着狡黠的意味,既没有不谙世事的天真,也没有愚蠢的茫然。 相反,光看她这双犀利的眼睛,就能判断出,她是个很聪明的人。 “你知道吗?” 陆祁溟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实在不适合装傻充愣。” 她眸光微动,胸膛起伏了下,稍稍偏头,视线从他肩上方穿了过去。 男人却没放过她,虎口掐住她下巴,将她的脸掰过来,逼迫着让她跟自己对视。 “梁舒音,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让你别躲着我?” “所以呢?” 她仰着头,被他拿捏着,疲惫没有血色的一张小脸上仍旧一副较劲的模样。 “所以早上在咖啡厅,你要不是为了躲我,也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了,对吗?” 他看似强硬,语气却是循循善诱,且极度温柔的。 被戳中了心思,梁舒音咽了咽喉头,没接腔。 “看吧,这不就躲出事情来了。”他乘胜追击。 她心虚地垂下了眸子。 “梁舒音,你得知道一点。” 陆祁溟凑近了,光明正大重申他对她的企图,“我虽然不会强迫你,但我看上的人,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 密闭空间内,他用掺杂着浓稠欲念的气声,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一件事。 她逃不出他的掌心了。 把强势说得这么堂而皇之的人,梁舒音生平还是头一回见。 只是滚烫气息灼得她耳朵发烫,一时竟有些耳鸣。 她不舒服地皱了眉,仰头跟他对峙,眼睛里清清楚楚写着“不爽”两个字。 “别用这种眼神盯着我。” 喉头滚动,陆祁溟伸手,用掌心覆盖住她眼睛,语气蛊惑,“因为,我怕我会忍不住把你吃了。” 光线被挡,眼皮是温热的触感,梁舒音本能地深吸了口气。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人容易恐慌,但她却丝毫没退让,气势依旧不减。 “那你敢吗?” 她听到他从胸腔闷出的一声低笑。 “要试试吗?” 像是在引诱她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窗外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拍打在玻璃窗上。 两条不同方向的水珠蜿蜒,交合,无声无息融为一体。 静默的僵持中,梁舒音对他的引诱,采取避而不答的态度。 但毕竟是方寸之地,彼此呼吸因狭窄空间的寂静,被无限放大。 就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染上了几分暧昧的欲色。 陆祁溟盯着她抿唇后湿润的地方,咽了咽喉头,终于拿开掌心,重新回到了他的位置上。 光明进入眼底,禁锢着她的男人离开,她松了口气,第一时间朝车门那边挪了挪。 陆祁溟察觉到她虚张声势的动作,只是轻笑了声,然后将手机塞进她掌心。 她这回没再拒绝。 因为不想再自找麻烦。 下车前,陆祁溟又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很怕痛?” 她脚下微顿,推开了车门。 那声冷淡的“没有”,随着她下车的动作,飘散在了风中。 雨越来越大,她却没撑伞,双手举着在头顶挡雨,一只手还包着纱布,也不怕淋湿了,伤口发炎。 陆祁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匆促的脚步。 从赛场下来,她对他的担忧和迟疑,他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底。 她不是不愿意。 而是不敢。 想起刚才提起她父亲的事,她敏锐警惕的神色,这种不敢,莫非跟她的家庭有关? “少爷。” 中间的隔板收回,前排的司机张叔打断他的思索,“秦少说了,无论如何,你还是得去一趟医院。” 陆祁溟从空无一人的大门处收回了视线。 膝盖的痛随着湿润的空气一阵阵袭来,他深深地吁了口气,跟张叔点头。 “好,去找陆医生吧。” 回到家,梁舒音走出电梯,就看见陈可可缩在门口的折叠椅上刷手机。 “你怎么来了?” 陈可可一屁股从椅子上跃起,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找不到你人,就问了李诗诗,她跟我说了你今天的事儿。” 她将手机揣兜里,牵起梁舒音裹成粽子的那只手,左右看了下,眉头皱成了倒八字。 “你这肯定疼死了吧?” 她一直知道梁舒音极度怕疼,不是心理上那种害怕,而是生理上实打实的剧痛。 第一次知道她这个弱点,是高一暑假,梁舒音去她家做客。 从小梁舒音爸妈就不让她做家务、不让她进厨房,就连水果都是削好切好端到她面前。 而那次在她家,梁舒音见她把苹果皮削得漂亮,心血来潮,也跟着学。 结果,刀子不小心在虎口拉出一条口子。 她当即就脸色煞白,痛得在沙发上弯成一只小虾米,眼泪不断往外飙,连开口说话都异常艰难。 “可可…我有点怕痛,你能…能帮我包扎下吗?” 陈可可险些被她那张,像是失血过多而骤然苍白的脸吓哭了,差点就要打120了。 后来她才知道,梁舒音的痛觉神经,天生就比其他人敏感数十倍,伤口其实并不碍事,只是回回都痛得像是要晕厥。 骨刺[破镜重圆] 第47节 想起李诗诗描述中,她徒手去握那半截啤酒瓶的场面,陈可可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样的痛,还不得要了她的命? 梁舒音却淡然地摇头,“已经不疼了。” 陈可可咬牙切齿,“没想到叶子竟然那样卑鄙,你好心好意帮她,她还反过来整你。” 梁舒音从包里摸出钥匙,“没事儿,都过去了,她们也道歉了。” 陈可可咬着唇,抠着手,嘴角往下撇着,“这件事都怪我。” 钥匙插入锁孔,一拧,梁舒音推开门,回头看身后耷拉着脑袋的人。 “怎么又怪到你头上了?” “要不是我让你去参加比赛,你也不会得罪林岚,叶子报复你多半也有她姐的原因。” 梁舒音将忏悔的人拉进屋子里。 “可可,这事儿真你没关系,纯粹是因为他们触犯到我的底线了,我才会一时失了控。” 陈可可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抿了抿唇,又抬眼觑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走过去抱住梁舒音,将她搂得紧紧的。 “你说得对,都过去了,咱们音音大宝贝就是最厉害的,都敢徒手抓玻璃了,好勇敢啊。” 梁舒音额角抽了抽,心虚嘟囔道:“我这种莽夫之举,你还是别表扬了。” 两人进了玄关,陈可可换好鞋,将单肩包挂在门口的架子上,问她。 “诗诗说你们中午前就去医院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梁舒音用皮绳随手扎了个丸子头,顿了下,“去了赛场。” “什么?” 哪怕她只是用一两句话概括了这件事,陈可可依旧从中窥探到了几分暧昧,阴云密布的圆脸,瞬间煦日高照。 “天呐!他可是自从退圈后谁也请不动的车神,竟然为了你,连命都不要啦?” 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着墨绿色抱枕,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打转。 “所以,对于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梁舒音给她倒了一杯水,在她旁边坐下,也从背后抽出抱枕,往怀里一塞,转头看着阳台的花草,轻描淡写地开口。 “我不知道。” 陈可可抿着水,眼睛从玻璃杯中透视她。 比起以前的“没什么”,她今天这个回答,虽然依旧没有定论,但显然,已经不太一样了。 “你饿了么,想吃什么?” 梁舒音拿出手机,战略性转移话题,“我点外卖。” “别点了,你今天受了伤,得补补,我给你炖汤吧。” 陈可可放下杯子,小跑去了厨房,半分钟后,从厨房传来她悲怆的呐喊。 “音音,你家冰箱怎么什么也没有呀?” “因为顾言西出国了呀。”客厅的某人说得义正词严。 陈可可手撑在脑门上,重重叹了口气。 她知道梁舒音不会做饭,又挑食,她舅舅几乎每周都会上门,将她的冰箱填满,再塞几十个亲手包的馄饨。 但也没想过她冰箱竟然秃成这样,连颗鸡蛋也没有。 关上冰箱门,陈可可走到玄关去换鞋,“我去楼下买点菜。” 别看陈可可长得可爱,像个养尊处优的温室花朵,但其实她从小被寄养在奶奶家,日子并不好过。 奶奶重男轻女,把她堂弟当成宝,她反倒像个任劳任怨的保姆。 那几年,她个头刚有灶台那么高,就搭着个凳子学做饭,十根手指头有三个都在切菜时受过伤,没认真上药,留了疤。 后来她在外地创业的妈妈知道女儿过得不好,哭着和奶奶大吵一架,跟她爸离婚后,就将她带走了。 她妈程琳坚决不让她再做饭,但她偏又喜欢下厨,偶尔研究两道菜,味道几乎跟外面饭馆的都没什么区别。 闻言,梁舒音走到玄关,从抽屉里拿了把墨绿色的伞出来,递给陈可可。 “那就辛苦可可小姐啦。” 等人走后,她却没立刻关上抽屉,那里面还有一把黑色的折叠伞。 陆祁溟的。 之前在阳台晾干后,她忘了带在身上了,开学这几天又太忙,全然没想起这件事。 不属于她的东西,自然要归还,她将伞拿出来,顺手塞进了包里。 窗外雨势增大,暴雨如注,阳台的花被打落,红的白的花瓣,七零八落,坠了一地。 她拉上窗户,将脆弱的那两盆花抱起来,换了个墙角安全的位置。 暮色尽染,楼上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传来,而她却没离开,盯着玻璃窗上的自己出神。 不管花还是人,都一样,如果想要及时止损,或避开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让自己再置身于任何可能到来的风暴中。 开学第一周以戏剧性的方式结束。 一场暴雨后,秋老虎消退,空气中又添了丝凉意。 周一,梁舒音第一节文学理论课后,就被辅导员叫去了办公室。 虞大校庆在即,她在新生汇演上的表现出了圈,辅导员苏芮想让她跟话剧社、诗社的人一起,搞个混搭的创新节目,在表演中加入打鼓的元素。 梁舒音对校庆没兴趣,找了借口婉拒。 苏芮见她态度强硬,也不想难为这个年年拿奖学金的优等生,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后,还是放她离开了。 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差不多快到午饭时间了。 她快步走到电梯间,结果发现三楼的电梯坏了,前面放了个黄色提示牌。 “正在维修中” 她掉头去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 推开厚重的木门,她边刷着班级群里跳出的信息,边踩着步子慢慢往下。 走到二楼,楼梯间恰好对着教师办公室,有人从里头出来,低着头,捂着脸,发出蚊蚋般的声音,脚步仓促得像是撞了鬼。 她下意识抬头,就看见林语棠的背影。 如果没听错,林语棠刚才是在…哭? 梁舒音抬头朝那间教师办公室望去,很快听见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嗯,刚下课,中午当然要回来伺候老婆大人了。” 她握着手机的指节骤然收紧。 她认识那个熟悉的声音,是李明德,文学系主任,教现当代文学的。 李明德没在她的班级授课,不过她这学期倒是选修了他每周一晚上的戏剧鉴赏课。 掌心的手机猝然响起,大张旗鼓的铃声,刺破了楼道被围困的阴冷空气。 大概是听到门外的动静,李明德起身朝门口走了出来。 厚重的脚步声渐近。 梁舒音接起陈可可的电话,转身下楼,“嗯,我刚从苏老师办公室出来。” 她边讲电话,边踩着楼梯,一步一步缓缓往下走。 沉闷的空气中,她莫名感觉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如鹰鸷般,紧紧盯着她的后脑勺。 第25章 危险 直到梁舒音下到楼梯拐角处,男人也并未撤回脚步。 她知道他在往下看。 “好,还是要巧克力味的吗?” 她低着头,若无其事地跟陈可可讲电话,但脚下的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一分钟后,等她从侧门走出去时,后背已经渗出了虚汗。 她忍住回头朝二楼窗台望去的好奇心,快速离开了这栋阴影笼罩的办公楼。 回到宿舍,她用钥匙拧开门,就看见林语棠在凳子上呆坐着,包还挂在肩头没取下,连宿舍有人回来都没察觉。 她叫了声:“语棠?” 林语棠反应慢半拍地转过头,“你回来啦。” “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可能是有些中暑。” 她将单肩包从身下取下来,勉强地扯了下嘴角,“你说都九月底了,咋还这么热。” 热吗? 每个人对天气的体感不一样,梁舒音打开手机,查了下今日的温度。 25° 她没多说什么,将冰淇淋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个放在陈可可桌上,另一个递给林语棠。 “吃盒冰淇淋就凉快了。” 林语棠伸手去接,脸色终于自然了些,“谢谢。” 梁舒音盯着她,语气漫不经心的,“对了,刚刚在办公楼看见你,本来想叫你,但你跑得太快了。” 林语棠手一僵,顿了一两秒才接过冰淇淋,抬头看她时,眼神像触电般不自然地移开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48节 “我可能当时太饿了,急着跑去食堂吧。” 梁舒音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拉开椅子,从抽屉里拿出个发圈,随手扎了个丸子头,然后扭头看向林语棠。 “没关系,我就是随口一问。” 林语棠看她一眼,慌忙从柜子里抓了件衣服出来,低垂着脑袋。 “那我先去冲个凉。” “快去吧,不然冰淇淋都要化了。” 她前脚进了卫生间,陈可可后脚就嚷嚷着推开宿舍的门。 见梁舒音拿起扫帚准备扫地,陈可可将包往凳子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书桌上,把地面的位置给人腾出来。 “好累啊,嗓子都冒烟了。”她拿起桌上的冰淇淋,“你说这群人干嘛这么积极,校庆不是还早吗?” 她撕开包装,挖了一勺进嘴里,凉凉的巧克力融化在舌尖,排练的燥热顿时被缓解。 “还好你没进话剧社,那帮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大中午的一点都不累。” “你不是一直挺喜欢的吗?” 林语棠的凳子下有零星的碎纸屑,像是被随手撕掉的那种,梁舒音拉开凳子,将碎纸屑扫了出来。 “也是。” 陈可可咧嘴一笑,“不过你说我跟莎士比亚是有多大的缘分啊,高中排他的剧,大学又排。” 陈可可噼里啪啦输出一大箩筐,没听见回应,抬头才看见梁舒音已经扫完了地,正靠在书桌前,拿着个翻页的日历在走神。 她叹口气道:“音音,今晚又是李明德的课了。” “嗯。” 梁舒音将日历放下,从旁侧的柜子上抽出一本泛黄的先秦作品集,那里头夹着一个手写的书签。 上面是飘逸凌厉的四个字。 “不平则鸣” 陈可可突然就没食欲了,她将冰淇淋往旁边一扔,从桌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开口。 “这都两年了,还没进展。” “啪——” 手头的书被梁舒音阖上,她朝阳台外望去。 天色阴沉,风吹得宿舍外的参天大树东摇西晃,张牙舞爪的样子,颇有种虚张声势的架势。 她收回视线,将书放回了柜子的最里侧,看着陈可可道:“或许,快了。” 晚上的戏剧鉴赏课在七点。 梁舒音六点四十才从食堂回来,风有点大,她从柜子里找了件针织开衫套上,跟一直等着她的陈可可说:“走吧。” “语棠呢?” 陈可可瞄了眼靠着阳台的空位,疑惑道:“她难道忘了今晚有课了?” “可能她已经去教室了吧。” 陈可可“哦”了声,想起林语棠最近总是神出鬼没,关上宿舍门前,又忍不住看了眼她的书桌。 两人跟以往一样,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落座。将包塞进书桌时,梁舒音下意识环视教室。 几乎满座。 她深吸了口气,心里莫名烦闷,笔尖不觉在草稿纸上画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搁在桌上的手机响起,她掀起眼皮看了眼,默了几秒才伸手拿过来。 是陆祁溟发来的信息。 【在上课?】 【嗯】 【什么课?】 梁舒音拿起手机,拍下投影上的那几个大字,发给他。 陆祁溟:【有课表吗?】 【?】 【我忽然对你们中文系的课很感兴趣】 【学校官网有,感兴趣可以自己去查】 回完这条,梁舒音就将陆祁溟的账号设为免打扰,然后把手机反扣在了桌上。 几分钟后,她察觉到陈可可一刻不闲地敲着手机,还时不时瞟她一眼,显然不太对劲。 “跟谁聊呢。”她狐疑地看向做贼的人。 “就是那个…秦授啊。” 陈可可放下手机,手臂叠在一起,心虚又乖巧地望着她。 “他问我要课表,说是对咱们系的课很感兴趣,想提升下文化修养。” “你信他?” 陈可可摇头,“不…太信。” “我猜——” 她狡黠一笑,凑过去,压低声音道:“真正想要的应该另有其人吧。” 梁舒音看她一眼,“那你还给。” 陈可可撅嘴,“你又没说不让我给。” 梁舒音拿着手头的笔,敲她脑门,“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这时,教室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躁动。 李明德一手拿着公文包,一手拿着水杯,身姿笔挺地进来了。 他穿着白衬衫、西裤,衬衫袖口挽起,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若是不看脸,光那笔挺的背影,也很难让人相信他已经年过四十了。 也许是他皮囊还不错,为人又风趣幽默,他的选修课一直都是满座的。 李明德一进教室,室内学生的目光都粘在他身上了。 当然,除了梁舒音。 “那不是棠棠吗?” 陈可可戳了下梁舒音胳膊,“她怎么跟李明德一前一后进来?” 梁舒音抬起头,漠然地朝前方看了眼,没应声。 私立医院的病房内。 陆祁溟靠在病床上,刚做完术前检查的他,盯着手机上的信息,差点气笑了。 问她课表,她让他自己去查。 那日从赛场回来,她在车上的低眉顺目,还真是稍纵即逝。 也对,温柔的确不属于她。而他喜欢的,也正是她身上的那股劲儿。 秦授从门口进来,将刚打印出来的一页纸递给他,见他唇角带笑,瞥了眼他手机屏幕,习惯性地开口揶揄。 “都要做手术了,还不肯让姑娘知道,这年头竟然还有你这种情圣。” 陆祁溟接过课表,撩起眼皮,淡淡扫他一眼。 “不然呢,拿这种事去道德绑架她?” 秦授坐在床尾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拿眼睛觑病床上的人。 “生平第一次追姑娘就碰了钉子,什么感想?” 陆祁溟目光掠过手头的课表,没理他。 “不过也不能怪你,这姑娘的确心太硬了。” 秦授拧开瓶苏打水,喝了口,不安好心地提议道:“不如换一个吧,换一个都不用你追,人主动就投怀送抱了。” 陆祁溟也没恼,唇角一勾,不痛不痒地使出杀手锏。 “你换得那么勤,不怕染病吗?” 被精准攻击,秦授也只冷笑一声,“死了最好,一了百了。” “嗯,死亡当然是懦夫解决问题的惯用手段。” 陆祁溟冷冷看他一眼,嗤笑道,“那要是死不了,也活不成呢?” 秦授仰头靠在沙发上,双手大张,眼睛盯着头顶的白炽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陆祁溟挨着扫了眼梁舒音的课表,看向今晚那堂课。 李明德,戏剧鉴赏课。 他看了眼时间,过去刚好赶上她下课。 视线从课表收回,他掀开被子下床,随手抓过旁边架子上的外套。 秦授一急,“你干嘛?不会是想溜出去吧?” 见他不说话,秦授起了身,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脸严肃地告诫他。 “陆煦说了,从今晚起你就不准离开医院了。” “放心。” 陆祁溟扣着袖口,冷眼盯着窗玻璃中自己的影子,微偏了头活动发酸的脖颈。 “明早手术,不会耽误的。” 骨刺[破镜重圆] 第49节 秦授径直拿出手机,“行,你走吧。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梁舒音,告诉她你手术的事。” “反正,你也只听她的话。” 陆祁溟手一顿,偏头看他,“你确定要这样做?” “那得看你了。” 今晚这堂课,讲的是曹禺的《雷雨》。 台上的李明德兴致高昂,台下的同学则像虔诚的信徒,一瞬不眨盯着他。 整个阶梯教室里,只有他抑扬顿挫的声音。 梁舒音冷眼望着讲台上的伪君子,唇角牵起一个冷嘲的笑。 下课铃声响起后,李明德跟前排的林语棠说:“课代表,等会儿到我办公室来拿下节课的资料。” 林语棠低眉顺目回他:“好的,老师。” 笔盖“啪”一声被梁舒音用力阖上。 她听见陈可可在旁边敲着手机回复信息,不耐烦地抱怨道:“这么晚了,还要去排练,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哎,音音你先回吧。” 陈可可收了电话,用手臂将书本一股脑扫进她那个大布袋里,“我得去话剧社当牛马了。” “好。” 梁舒音将书本叠好,“要给你带冰淇淋吗?” “行—” 陈可可摸了下自己浑圆的肚子,改口道:“算了,我得减肥了。” “好。” 教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还剩下零星几个。 梁舒音抬头看了眼前排,林语棠还在埋首写着什么,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而讲台上的李明德正拧开保温杯喝水,似乎也并不急着回家。 梁舒音收拾好东西,倒数第五个出了教室,她一路步行去附近的小吃街,买了杯少糖的青柠水。 常温的青柠水被她一口气喝完,心跳因为喝得太猛而急速跳动起来。 她看了眼时间,十五分钟了。 差不多了。 她将空塑料杯扔进垃圾桶,朝着那栋老旧的办公大楼走过去。 一楼大厅没人,白炽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像鬼影闪烁。 从走廊望过去,这层楼只有两个办公室开着灯。 她踩着楼梯上了二楼。 来的路上,梁舒音一直在想,她宁愿不要这所谓的进展,也不想林语棠落入虎口。 然而,当她立在二楼尽头那间唯一亮着灯的办公室外,听见林语棠被扭曲的声音时,她脑子骤然一片空白。 “李老师,你别这样…” 林语棠的哭腔从室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压抑而惶恐。 “装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李明德终于揭下伪善的面具,嗓音里的诱哄意味,令人作呕。 “穿这么厚的外套不热吗?来,老师帮你脱了…” 梁舒音脑子里嗡嗡作响,脚下虚浮,她整个人没站稳,往后一个踉跄。 中午还在电梯外的那个维修牌,不知何时挪到了这里,她后退时,小腿撞在牌子上。 刹那间,寂静楼道发出一声刺耳的“滋拉”声。 “谁?” 李明德一声低呵,随即朝着门口寻来。 男人的皮鞋声一下一下,像鼓点般,重重踩踏在她的心跳上。 危险渐近。 梁舒音两条腿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僵硬得无法动弹。 “砰——” 办公室大门被李明德用力拉开。 惨白的光线从室内溢出。 梁舒音脑袋一片空白。 第26章 秘密 楼梯间的门板后面,漆黑无光的世界。 梁舒音屏住呼吸,一手捂着几乎快冲破喉咙的心跳,一手捂着自己的嘴。 走廊里,李明德似乎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两秒后,他朝着楼道走了过来。 “咔哒”一声,手电筒的光射入楼道,光源在漆黑狭窄的空间,四处扫射。 楼上,楼下。 接着,那束光朝木门后的位置缓缓移动。 就在李明德伸手去拉木门时,楼道忽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喵呜声。 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猫,猝不及防冲撞到李明德身上。 李明德被吓得往后一躲,松开了拉着木门的手。 那只野猫从他身上噌地越过,又踩着地上的维修牌,跃上窗台,喵呜一声溜走了。 楼道再度安静下来。 “小畜生!” 李明德像是松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猫毛,关掉手电筒,回到了办公室内。 握紧的拳头松开,后背早就出了一层虚汗,她靠在黑暗中,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时,室内再度传来李明德不堪入耳的话。 “不是想发文章吗?只要你乖乖听话,老师一定会帮你。” “可是老师,我今天身体不舒服…” “棠棠,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点吗?” 胃里翻江倒海,她实在听不下去了,按亮手机电筒的光,轻声抬脚下了楼。 从一楼大堂走出去,凉风扑面而来,梁舒音像是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刚才的那一幕太过荒唐、荒谬。 像午夜的一场噩梦。 逃离这栋办公大楼,快步走到下面的名人雕塑旁,她急忙从兜里摸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 电话被挂断了。 再拨。 继续被挂断。 第三回,终于被接起。 “喂棠棠,你还在李老师那里吗?” 她紧紧握住电话,边框将掌心勒出红印,极力控制着声音里的抖动。 “电影快开场了,得赶快过去。我和可可过来接你,我们已经到办公楼下了,是210教室对吧?” 她用极快的语速,一口气将话说完,生怕电话被人故意挂断。 林语棠在那头明显顿了下,“不用了,我马上下来。” 挂掉电话,梁舒音随手在牛仔裤上擦了下掌心的冷汗,转头朝不远处那个灯光昏黄的办公室看去。 谁能想到,在这样一节正常的晚课之后,夜色中的这栋教师办公室,会暗藏着一个如此丑陋的世界。 没几分钟,她就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前方大厅跑出来,确定是林语棠后,她总算彻底松了口气。 然而对方一路低头小跑,神色仓皇,丝毫没注意到路边的她。 擦身而过时,她叫了声,“棠棠。” 林语棠闻声,顿住脚步,神情恍惚地回过头。 看清梁舒音的霎那,她脑袋里轰地一声,像被一辆火车碾过。 某种羞耻的情绪,钻进了她的每一个毛孔。 将她吞噬。 甚至比刚才被李明德欺负还令她感觉耻辱。 刚才她脑袋空白,真以为自己忘了什么看电影的约定,只庆幸这通电话来得及时。 然而此刻,她却醍醐灌顶,倏然明白刚才那通电话的来意。 梁舒音听到了她跟李明德的那些对话,她故意打电话来替自己解困。 又或者,她其实中午就已经知晓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50节 “棠棠?” 见她发怔,梁舒音伸手去牵她,女孩却像触电般,神色惶恐地缩了手,连连后退两步。 “我…我先回去了。” 她语无伦次地说完这句话,就仓皇逃走了。 梁舒音正要抬脚去追,手腕被人用力拉住。 她下意识回过头,看清那人时,满脸惊诧,“陆祁溟?” “没事吧?” 他盯着她的脸,面色担忧。 她下意识朝林语棠跑走的方向瞥了眼,从他掌中抽出手,“没事。” 又追问:“对了,你怎么来了?” “谁让你不回信息。” 她摸了摸后颈,别开视线,“刚刚在上课,没看手机。” 夜色中,男人的那双眼睛深邃又明亮,像一对射灯,仿佛下一秒就能穿透她的心。 她转移话题,“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陆祁溟没拆穿她,双手插兜,盯着校道上来往的学生,又转回目光。 “我明天出差,过段时间才回。如果遇到麻烦了,可以给我电话,我会找人帮你解决。” 她下意识就想嘴硬地反驳说“我能遇见什么麻烦”,但转念想到之前的种种鲁莽行为,顿时偃旗息。 虽然她并不会找他,但还是礼貌地跟他说了声,“谢谢。” “对了,你膝盖怎么样了?”她礼尚往来地关心了一句。 “不怎么样。”陆祁溟幽幽盯着她。 “什么意思?”她下意识蹙眉。 “梁舒音,还好你之前没答应我。” 他似笑非笑,顷身靠近,“否则,以后跟别人说起自己的男朋友是个瘸子,是不是会很丢人?” 她凝眸盯着他,认真辨别这话的真假,紧接着又担忧地看向他的膝盖。 刚才他拉她的时候,脚步似乎是有些踉跄的。 “你…” 不会真瘸了吧? “如果真的瘸了呢?”他盯着她,半真半假,“你要负责吗?” 她沉默了两秒,“我…” “好了——” 陆祁溟适可而止,抬手揉她脑袋,“跟你开玩笑的,看你吓成什么样了。” 她半信半疑盯着他,眉头一点没舒展。 “不信?” 陆祁溟突然抬手,敲了敲膝盖骨,“看吧,什么事儿也没有。” 梁舒音提着的一颗心落回胸膛。 但转念又有点生气,“你能不能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陆祁溟微挑眼角,“我不这样,怎么知道你还挺关心我的。” 起码没有一口拒绝。 “无聊。” 她丢下这句话,转头就要离开。 “好了,我的错。” 陆祁溟拽住她胳膊,将人扯进怀里,“有事记得联系我。” 她本能地想挣扎,但仰头,却恰好瞧见男人眼下因为没休息好的暗沉阴影,还有那分明疲惫但又无比认真的神情。 也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她任由他抱着自己,点了点头。 “嗯,那你也出差顺利。” 陆祁溟很意外她没推开自己,虽然他清楚,其中怜悯的成分更多。 但这不重要。 他弯唇轻笑,故意压低嗓音,在她耳边气声撩拨道:“别太想我。” 早知道这人得寸进尺,她就不该心软。 梁舒音推开面前这堵滚烫的墙,将垂落的发丝拨到耳后,一双眼冷淡下来。 “你快回去吧,我还有事,也要回宿舍了。” “好。” 男人散漫慵懒地从喉头滚出一个音,却没急着离开,而是抄手立在原地,目送她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穿着件白色t恤,即便铺天盖地的黑,也无法吞噬的那种白。 脚步急促,脊背却依旧笔挺,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让她低头似的。 然而,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校道拐角处,陆祁溟却突然脸色一变,深皱着眉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疼痛难忍的“嘶”。 刚才为了让她相信,那一拳敲得有些重了。 他伸手扶树,微躬着身体,粗粝宽大的指节撑在树皮上,因为太过用力,凸起的青筋沿着手臂蔓延至了结实的小臂。 秦授的车在这时开到他面前。 他伸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躬身进去,靠在椅背上,缓了好一阵子。 “哎陆祁溟,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秦授扔了瓶水给他。 刚才两人在医院争执不下,他最终妥协,瞒着医生亲自开车带他过来,不过只给了他一个小时的时间。 陆祁溟却没回答秦授的问题。 透过车窗,他将视线投向不远处,那栋绿树掩映的老旧办公楼,凝眸陷入了深思。 起初,他是在来的路上看见她的身影,一路慢悠悠跟着,却发现她进了那栋楼。 以为她是进去找老师,他没打扰她,便在楼下找了颗树靠着,抽着烟等她。 没过几分钟,就瞧见她下楼,脚步仓皇,面色煞白,彷徨无措的样子,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紧接着,她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他视力不错,清楚地注意到她握着电话的手竟然在发抖。 那栋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向来胆大的她,如此仓皇失措? 思索间,一旁秦授的电话铃声将他思绪打断。 “陆医生放心,我们真没离开医院太远,就在附近散步呢。” “好好好,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秦授将手机扔在中控上,一腔无名火发泄在极度不满的语气里。 “老陆,你说你追人,凭什么我要替你担惊受怕,还要替你挨骂?” 陆祁溟从那栋光线阴暗的老楼转回视线,拧开前方的电台,靠回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开口。 “新酒吧的股份,再多给你一成。” 秦授顿时闷气顿消,咳咳清了清嗓子,方向盘一拐,嘴角上扬。 “还是老陆大方。” 梁舒音刚到宿舍门外,就听见了陈可可含糊的声音。 “哎棠棠,你知道音音去哪儿了吗?我这话剧社的牛马都当完了,她竟然还没回来。” “我不知道呢。” 林语棠比往常更虚弱无骨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陈可可只以为她困了,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在门外静了片刻后,梁舒音推门进去,恰好撞上林语棠转头过来时,闪躲的目光。 “你去哪儿了?” 陈可可嘴里含着糖,手上摊着本漫画,从桌上跳下来。 梁舒音不想撒谎,看向仓皇低头的林语棠。 “我去找林语棠了。” “啊?” 嗅到一丝不对劲,陈可可狐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 林语棠却在此时蹭一下从凳子上起来,走到衣柜旁,翻出睡衣,紧紧抱在怀里,语气慌张地开口。 “我先去洗澡了。” 梁舒音却没再给她逃避的机会。 “棠棠,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林语棠背对着她,停住了脚步。 “如果你还把我当作朋友,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顿了下,攥紧拳头,“我和可可…都会帮你的。” 林语棠没说话,但肩膀却一上一下,抖动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转过身来,一双眼通红,泛着泪,神色间满是无助的恐惧。 “音音。”她颤抖着嗓音,“我好害怕。” 骨刺[破镜重圆] 第51节 夜风清冷,树影憧憧。 林语棠的声音像一捧烛火,戚戚而脆弱,仿佛风一吹,就会熄灭。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对戏剧的热爱,吸引了他的关注,后来才知道是自己天真了。” “那他有没有…” 梁舒音顿了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得逞。” 林语棠抬手抹了下眼角,低垂着头颈,迟滞地摇头。 “前段时间,他把我骗去他老婆开的茶社,给我下了迷药,脱了我的衣服,拍了…” 上下牙齿打颤,林语棠实在说不下去了,缓了好半晌才强忍着开口。 “他趁我昏迷时拍了那种照片,威胁我说,如果不听话就把照片公开,还让我挂科。” “他偶尔会对我动手动脚,说一些下流的话,但今晚是第一次来真的…” “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林语棠掐着手指,整个人已经泣不成声。 “你没想过报警吗?”梁舒音轻声问。 “想过。” 林语棠缓缓抬起头。 “但是他在这方面很谨慎,每次都会查看我手机里的相册和录音,把我的包翻个里朝天,所以我一直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 “而且,他还恐吓我,说以前那些报警的女学生,最后都退学了。” “我爸妈很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姑姑常年在国外也没怎么联系过,他知道我没有任何依靠,所以他才敢有恃无恐。” 梁舒音到抽了口冷气,走到她面前,紧紧抱住她,鼻头忍不住发酸发涩,一开口喉头哽得不行。 “好了棠棠,别说了。” 陈可可气得满脸通红,破口大骂起来。 “李明德还是人吗?简直就是畜生!衣冠禽兽!猪狗不如!人渣!有娘生没娘养的…” 林语棠缩在梁舒音怀里,哭过的她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听着陈可可掷地有声的臭骂,目光却怔怔的,也不说话。 梁舒音轻抚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脸贴在自己怀里。 “棠棠,你知道吗?其实你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林语棠终于有了反应,仰头看她,眼神迷茫,“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梁蔚吗?” “文学院的梁老师?” “嗯。” 林语棠点头,“知道的,我之前就是因为看了他在网上的那些文学讲座,才有了报考虞大中文系的想法。” 梁舒音看着她,艰难沉缓地开口。 “他是我爸。” 林语棠的瞳孔慢慢睁大,满脸震惊,连呼吸都屏住了。 梁蔚的事她很清楚,当年那件事刚发生时,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后来,因为证据不足,梁蔚并没有被定罪。但网上那些风言风语却并未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只是证据不足,不代表他没做过那种事。” “是啊,不然人家女学生干嘛指控他,而不是指控别人?” “肯定是背后有关系有背景,才这么轻易就被放过了。” 诸如此类,无凭无据的质疑和带着恶意的揣测,她看得太多,也曾气愤地跟键盘侠拼命地辩驳。 但没用,一石激起千层浪,她的解释无人在意,反而引来更强烈的反扑。 直到梁老师去世,那些网暴他的人才终于住了嘴。 只是她不明白,这件事跟梁舒音说的“受害者”,有什么关系。 “我爸是清白的。” 梁舒音淡漠的目光中燃起一团仇恨的火焰,“而那件事背后的指使者,就是李明德。” 林语棠瞪大红肿的眼,被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甚至一时忘记了自己遭受的那些痛苦。 “所以,我考进虞大的文学系,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替我父亲寻得一个真相,为他沉冤昭雪。” 林语棠张了张嘴,像是没法在短时间消化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半晌,她伸手去握梁舒音,转瞬从受害人变成了安抚人,“音音。” 梁舒音反手握住她,目光笃定,“你相信我吗?” 相信我一定能找到尘封的真相。 一定能将李明德送进监狱。 也一定,能将你、还有其他那些被他玩弄的女生救出水火。 林语棠眨着湿漉漉的眼睫,仰头望着梁舒音。 她从小性格内敛,说好听了是安静乖巧,实则是懦弱自卑。 被李明德欺负时,她明明是受害者,却因为害怕而不敢反抗,甚至羞于将这件事说出口。 但此刻,她却从梁舒音身上看见了她不曾有过、却一直渴望的东西。 那种势必要与黑暗抗争到底的决心,那种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寻到真相的勇敢和无畏。 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她好像从梁舒音身上获得了某种强大的力量。 “嗯。” 她重重点头,一改软弱的模样,目光坚定,“我也要跟你一起。” “加我一个。”陈可可握住她俩的手,“你俩别想把我丢下。” 一夜倾谈,交换信息后,这件事的难点还是摆在了几人面前。 这两年,梁舒音一直跟踪李明德,拍了不少他行为不端的证据,然而几次匿名举报却都石沉大海。 或许只是证据还不够确凿清晰。 又或许,情况比想象中更为糟糕,他背后有人,有强大的势力在保着他。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得不改变思路了。 继续守株待兔下去,拍到的证据再多,也是没用的。 梁舒音正琢磨着,就听陈可可忽然提起了一件事。 “上学期,他班上有个叫江莱的女生退学了,你们知道吗?” 梁舒音点点头。 她之前曾怀疑江莱的退学跟李明德有关,去她老家找过,但人已经不在了。听邻居说,好像是出国治病了。 林语棠一脸雾水,“哪个江莱?” “就是那个跟你一样,老喜欢穿白色连衣裙,头发长长的女生。” 白色连衣裙? 电光火石间,梁舒音脑子里闪过什么。 她拉开抽屉,慌慌张张从里头翻出一个铁盒。盒子是上了锁的,钥匙一直放在包里,随身携带着。 从书包的内侧摸出那把密匙般的小钥匙,插入锁孔时,她连手都在微微发抖。 盒子打开,一张白裙女孩的照片浮现在眼前。 她只扫了眼,便看向其余两人,眼里浮现某种大雾散去的兴奋。 “我知道了!” 第27章 探病 作为课代表,林语棠每周五都会将班里的作业收齐了,送到李明德办公室去。 这次是梁舒音替她送去的。 她一改往日的装扮,穿着身无暇的白色长裙,乌发及腰,敲开了李明德办公室门。 “李老师,林语棠病了,我替她来送戏剧鉴赏课的作业。” “好,放这儿吧。” 李明德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漫不经心看向她,下一刻,眼神忽然定住。 “你是林语棠的同学?” 他视线在梁舒音身上游离,慢慢将保温杯的盖子旋上。 “嗯,我跟棠棠都是一班的。” 梁舒音牵起唇角,“我也选了李老师的这门戏剧鉴赏课。” 李明德有些意外,因为这张五官精致的脸,他没有一丁点儿印象。 他用玩笑的语气道:“是不是逃课了?” “没有呢。” 梁舒音继续保持唇角上扬的弧度,低垂的眸子既让她乖巧十足,也柔和了五官原本的明艳。 “李老师学识渊博,上课又那样风趣幽默,我逃什么课也不会逃李老师的课。” “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喜欢坐最后一排,所以李老师对我没什么印象。” 骨刺[破镜重圆] 第52节 李明德看着眼前乖顺内敛的女孩,若有所思地点头。 “嗯。” 李明德忽然伸手,轻拍了下她交叠在身前的手,“辛苦了,回去上课吧。” “好的,李老师。” 回到宿舍,刚推开门,梁舒音就被焦急等待的陈可可拽进去。 “怎么样了?”她火急火燎问。 梁舒音径直冲去了阳台。 她拧开水龙头,按压了两泵洗手液,用力搓洗着手心手背,反复洗了三次,才关上水龙头。 随后扯了两张纸巾,边擦,边面无表情地道:“他这次,应该是注意到我了。” 陈可可和林语棠兴奋地对视一眼。 “你说这败类是不是有什么初恋情结啊,你不过是换了身清纯的打扮,竟然就对你有兴趣了。” “或许吧。”梁舒音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李明德喜欢穿着白色连衣裙,且性格乖顺的女孩。 这是她那晚总结出的规律。 因为不管是林语棠,还是他班上那个退学的女生,亦或是几年前污蔑梁蔚的那个学生,无一例外,都是这一挂的。 从李明德刚才粘在她身上的目光看,她应该没猜错。 “不过,你这样会不会很危险。”事情终于有了进展,陈可可反倒开始担心了。 “是啊。”林语棠也忧心忡忡,“如果他像之前对我那样,对你动手动脚…” 梁舒音淡然一笑,“放心,我有分寸。” “倒是棠棠,你记住了,如果他最近找你,你就找借口躲着他。” “可是我说了要跟你一起去寻找证据的,我不想躲在你背后,当个懦夫。” 梁舒音摇头,“你已经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了,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找不到突破口。” “我后面肯定会需要你的帮助,但现在你得先保护好自己。” 林语棠迟疑地点了点头。 九月底,虞海的阴天总比晴天多,天空灰白惨淡,像一个郁郁不得志的青年。 自从那次在李明德办公室出现后,他的选修课,梁舒音也从教室最后一排,挪到了第一排。 从前她躲着李明德的目光,生怕他发现自己的存在,生怕暴露了身份。 但现在她才明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接近真相的地方。 她也会按照林语棠提供的李明德的行程路线,刻意制造一些校园偶遇,在同行的几人中,李明德的视线明显会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这更进一步增长了她的信心。 只是他这人太过谨慎,虽然对她感兴趣,却没急着做出任何越矩的行为。 直到国庆的前一天。 林语棠收到了李明德发来的信息,邀请她俩国庆节去参加一个戏剧交流活动,地点在他老婆的那间清风茶舍。 “去吗?” 林语棠紧紧攥着手机,心跳快破出喉咙。 “去。” 梁舒音盯着她,彼此对视,秒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两年的等待,说不定成败就在这次。 “好,那我这次跟你一起。” “棠棠,你别…” 林语棠打断她:“我不能再找借口了,李明德那么精明,他一定会怀疑的。” “而且,音音,我是真的很想跟你并肩作战。” 梁舒音思忖了半晌,迟疑地点头。 “好吧,不过到时候你必须听我的指令,千万别擅自行动,也别跟他单独相处。” “好。” “你们要去哪儿啊?” 陈可可刚从卫生间出来,人有点犯困,没听清两人刚才的对话。 “我和棠棠在商量晚上去哪儿吃大餐。”梁舒音收拾着桌面的书,面不改色地道。 陈可可没怀疑这话,打着哈欠,含糊道:“也是,天天吃食堂都腻了。” 手机响起,她摸出来看了眼,圆溜溜的眼睛顿时一亮。 “今天秦授生日,他让咱俩过去玩儿。” 她观察着梁舒音的神色,又迟疑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派对的地点在陆祁溟家哎。” 这段时间陆祁溟都没联系她,应该是出差还没回来。 不过,他在不在,她都不想去。 几乎没犹豫,梁舒音语气利落地回复说:“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早料到她会拒绝,陈可可不紧不慢喝了口水,偷瞄她一眼,状似无意地吐槽。 “你说人家陆祁溟都做手术了,他还在人地盘搞事,也不怕自己兄弟休息不好。” 梁舒音将书码整齐,正要塞进旁侧的书柜,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向陈可可。 “什么手术?” “你不知道吗?” 陈可可一脸惊奇。 “听秦授说,陆祁溟前阵子做了膝盖手术啊,好像是因为之前那次比赛,他旧伤复发了。” 梁舒音脑子里在思考问题,手上不觉卸了力,书没放好,栽下来,“咚”一声砸在桌面上。 其余两人都被砸得心脏一跳,她却好似没听见似的,也没去捡,只扭头问陈可可。 “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不知道哎,听说是昨天才刚出的院。” 梁舒音点了点头,将书重新放好,拿着玻璃杯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又讷讷地走回书桌旁。 她小口小口抿着水,呆呆坐着。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出差。 那晚他来学校找她,她分明察觉到他膝盖有问题,他却用插科打诨的方式在她这里蒙混过了关。 她还骂了即将做手术的他,骂他竟然拿这种事来跟她开玩笑。 原来不是玩笑话。 他是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 他分明可以用这件事来道德绑架她,或者在她这里博得一些同情分。 但他却没有。 将那杯水喝完后,她捧着杯子沉默了稍许,对陈可可说:“那去吧。” “好勒。” 陈可可眉眼弯弯,像是松了一大口气,“我下午没课,那我先过去帮忙了。” 梁舒音此刻心事重重,也没注意到陈可可一脸得逞的表情,点了点头。 “好。” 下午上完一堂选修课后,她回宿舍换了件衣服。 陆祁溟是因为她才旧伤复发的,她去探病,自然不能空着手。 但琢磨半天,她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他的喜好,最后索性去学校的水果店,买了一提不会出错的果篮。 拎着果篮到陆祁溟家时,已经接近傍晚了。院外停了不少豪车,大门就在眼前,她立在门口,却有些犹豫了。 无数次提醒自己离他远一点,却又总是被迫靠近,也不知道这样的纠缠,何时才是尽头。 她盯着那扇花园的大门,如果现在走,还来得及。 然而,没等她纠结出一个结果,面前的大门却突然被人打开了。 “怎么不进来?” 秦授见她手头拎着水果篮,主动伸手去接,梁舒音却缩了手。 她从包里摸出个牛皮纸袋,递过去。 “生日快乐。” 原来果篮不是给他的,这个牛皮纸袋才是。 觑了眼没封口的纸袋,秦授猜到里面是什么。 拿现金作生日礼物? 还真够敷衍。 秦授微微挑眉,揣着胳膊,没伸手去接,“你人来就行了,这礼物就不必了。” 梁舒音点点头,也没强求,从善如流地收回了袋子。 秦授:“…” “这果篮是给陆祁溟的?” 骨刺[破镜重圆] 第53节 “嗯。” “给我吧,我替你先收着,不然很有可能会被客厅那群人瓜分完。” “谢谢。” 梁舒音跟着秦授进去,问他:“可可呢?” “在厨房帮忙。”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她随口客套了句。 秦授忽然转过身,笑看着她:“陆祁溟在楼上睡觉,你帮我把他叫下来吧。” 睡觉? 他那种脾气的人,应该会有起床气吧。 她才不要去触霉头。 而且在卧室那样私密的地方,单独跟他呆着,也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 毕竟他是一个在大庭广众下,都敢强吻她的人。 “哎秦授,我…” 能不能不去。 话问出口时,生日主角已经被人簇拥着离开了,她叹口气,只能硬着头皮去帮这个忙。 宴客厅已经聚满了一群打扮精致的俊男美女,聊天玩牌的、弹琴碰杯的…沸反盈天。 不想被人发现,梁舒音低着头,迅速溜去了楼梯间。 上了二楼后,她盯着右手边尽头那间房,脚步极慢地一步步挪过去。 走到门口,她深吸口气,决定轻声敲两下就撤离,至于他听不听得见,那是他的问题。 反正她可以交差就行。 然而,她屈起的指节还没落下,卧室房门倏然被打开。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陆祁溟那张冷脸在看见她的那瞬间,裂出了一丝玩味的笑。 “找我?” 他似乎刚洗了澡,身上是件深蓝色真丝浴袍,发梢滴着水,他正拿着毛巾擦头发。 “那个…” 梁舒音胸口起伏了下,非礼勿视般垂眸,“秦授让我来叫你下去。” 面前的人盯着她,没出声。 在他的地盘,被他这样默不作声又赤裸裸地盯着,她难得有些心慌,将视线从地面转向他膝盖,主动打破窒息的沉默。 “听说你做了手术,膝盖好了吗?” 既然被知道了,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嗯。” 陆祁溟应了声,用毛巾胡乱揉了两下头发,往房间里头随手一扔,“不过跟你没关系,别有心理负担。” 梁舒音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闻言,顿时没了刚才的不自在,一双清冷眼眸看着他。 “陆祁溟,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你不是傻子,你只是心硬。”他揣着胳膊,慵懒地靠在门框上。 被控诉了,她也不辩驳,索性顺着他的话,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场。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所以你最好离我这种人远点。” 说完这句,不等他回复,她便要告辞,“秦授的话我已经传到了,我下去了。” 然而下一刻,却听见楼梯间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发嗲的女声。 “祁溟~” “陆祁溟,你在楼上吗?” 她顿住脚步,听见这亲昵的语气,心头莫名有些不爽。 但眼下的场景容不得她多想。 不管走还是留,她都会被对方撞见。 而从他的卧室出来,光这几个字,就足够让人浮想翩跹了。 她实在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于是她扭头看向了当事人。 男人知道她在求助,却依旧纹丝不动,反倒像看戏一样,抱着胳膊,懒洋洋靠在门边。 “怕什么,不是说自己铁石心肠吗?” 她轻咬下唇,瞪了眼悠哉的男人,像是破罐破摔,转头就要离开。 然而刚抬脚,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 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拽进了他的卧室中。 关上门的瞬间,陆祁溟顺手把头顶的灯也关了。 他拽得急,惯性使然,梁舒音身体撞在墙上,脑袋蓦地往后一仰。 但却没有磕在冷硬的墙上,因为一只宽大的掌心,适时垫在她后脑勺上,替她承受了猛烈的撞击。 室内只留了盏床头灯,光线昏昧。 门外的女人在轻声敲门,门内两人却在暗光中对视,彼此都在压抑着急促心跳的深|喘。 这样的欲盖弥彰,反而让刻意压制的呼吸声,在交融时更加暧昧明晰。 梁舒音忽然觉得此情此刻,似曾相识。 简兮生日那天,她在酒吧喝醉了,为了躲钟煦,也是误闯了他的房间。 然后他们… 察觉到不对劲时,男人带着酒精味的呼吸已经靠近了。 她脑袋一偏,他粗粝滚烫的唇,刮蹭过她柔嫩的脖颈,她被灼烧般,浑身微微一抖。 她早就料到了,进入他的地盘,她必定不能全身而退。 这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 “陆祁溟,你能不能别乱来。” 她压着嗓子,在灼热交织的呼吸中,用微抖的嗓音,没什么威慑力地控诉他。 经历过太多次被他逗弄的无赖行径,她都没脾气了,连语气都没那么急迫了,只是用双手推拒在他胸前,不让他靠得太近。 “我有吗?” 他在她耳边哼笑,鼻息滚烫,“我这不是在帮你吗?不然你想现在出去?” 她静了两秒,平复男人喷在耳中的呼吸带来的紊乱心跳。 “谢谢你的帮忙,那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梁舒音——” 陆祁溟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气声溢在她耳畔,缱绻暧昧。 “这段时间,我很想你。” 他的气息实在太烫,像在她毛孔上点燃了无数个小火苗,她感觉周身每一寸皮肤都灼热得几乎快烧起来。 她下意识挪动身体,想离危险的火种远一些,结果下一秒,双手被他霸道蛮横地禁锢在了头顶。 身体被他全然控制,气息被他侵入,她难受得闷哼一声,一时半会没顾得上挣扎。 于是男人得寸进尺地含住她耳垂,牙齿轻轻刮蹭着,舔舐玩弄片刻,又松了口,唇贴着往下。 略显粗糙的唇,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阵让她浑身瘫软的颤栗。 他极有耐心地亲吻着她颈侧,低沉蛊惑的嗓音,喑哑到了极致。 “你呢,想我了没?” 第28章 失控 那句情话像咒语,带着滚烫的温度,随着他的唇一同落下,从梁舒音敏感的耳膜处瞬间燃遍全身。 被他这样肆无忌惮地亲着蹭着,她脑袋昏沉,浑身瘫软,几乎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直到脖子又被他用力嘬了口,安静空间发出暧昧粘腻的声响,她才清醒过来,脸颊烫得要烧起来。 “陆祁溟,你放开我。”她低斥他。 男人恍若未闻,唇贴着她脖颈曲线,继续往下舔咬痴缠,束着她的手却更加用力。 她整个人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无法动弹的她,只能咬牙骂道:“流氓。” 男人顿了下,混不吝地低笑一声,“那就让你见识下流氓的本性。” 她盯着这样失控的他,忽然有些害怕。 他说过不会强迫她的,但此刻他却像狩猎的猎人,盯着猎物的眼神炙热、疯狂,像是势在必得。 “继续骂啊。” 他鼻尖蹭着她脸颊,蛊惑着突然安静下来的人,似乎她的声音也是他的兴奋剂。 “你…” 张嘴的瞬间,男人忽然偏头,趁机撬开她的唇,于是剩下的话被他吞进了喉咙。 骨刺[破镜重圆] 第54节 他含着她的唇,用舌尖耐心描摹着她的唇廓,再慢慢探入,刮过牙齿,攀上她的舌,迫不及待地纠缠吸附上去。 淡淡的酒精味弥漫在口腔,晕晕乎乎中,梁舒音恍然意识到,他当真喝了酒。 可她是清醒的,为什么此刻竟配合他张了嘴,任由他的唇舌与自己交缠,而胸膛里的那颗心,也随着彼此的深入纠缠,狂跳到让她窒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硬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张嘴,狠狠咬在他的唇上。 男人闷哼了声,却没立刻松口,直到淡淡腥味在口腔弥漫,才离开她的唇。 “属狗的?” 他用指腹抹下唇角,另外一只手仍然将她双手束着。 “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 她眼神倔强清冷地瞪着他,嗓音还在发颤,一张小脸冷白中透着红晕,频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看着这样动人的她,陆祁溟的眸色越发深沉晦暗,“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更像是…” 他俯身靠近,“在引诱我。” 话音落,唇舌再度缠上她,然而不等他深入,膝盖忽然被人用力顶了下。 “嘶——” 陆祁溟停下动作,下意识弯了腰。 使出浑身力气顶出膝盖后,梁舒音才反应过来,他膝盖处刚做了手术。 一颗刚落下的心,骤然又提了起来。 “你没事吧?” 借着那盏微弱的光线,她看见他脸色发白,额头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陆祁溟一手撑墙,微弓着背,没应声。 几秒后,他抬头睨她,人像是清醒了过来。 “对不起陆祁溟,我不是有意的。”她嗓音发涩。 他顿了下,深吸了口气,只缓缓道:“走吧。” 从被强迫的欲望中挣脱,她应该很高兴才对,可他倏然冷淡下来的样子,却让她心里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陆祁溟看她一眼,缓缓直起腰,径直走向了落地窗前的那个灰色长沙发。 他拿起沙发上的遥控,按了下,整面墙的窗帘缓缓拉开。 昏昧空间顿时置于光中。 将遥控一扔,他大剌剌坐下,双手横在沙发靠背上,闭上了眼。 他这个卧室面积很大,是个开放式套房空间,没有分隔的墙体和柱子。 她站在门口,一眼就能望到他的床、全透明的浴室、衣帽间。 男人一身深蓝色睡衣,仰靠在沙发上,身后是森林般密密覆盖的绿植。 日光从朝南的整面落地窗透进,光打在他脸上,他一动不动,只是眉头微皱着。 大概是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陆祁溟缓缓睁眼。 “趁我还没反悔前,下去。”他有气无力地“恐吓”她。 梁舒音杵在原地没动。 “怎么?还想继续。” 痛得只能用气声讲话的人,眼底带笑,语气半真半假。 梁舒音没理会他的挑逗,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视线落在他膝盖上。 她蹲下,伸手去掀他浴袍,“你有药吗?要不要我帮你上…” 手腕被男人锁住了。 梁舒音稍微仰头,视线和他齐平,“天不怕地不怕的陆祁溟,还怕被人看见伤口?” 没落入她激将的陷阱,陆祁溟反而闷笑一声,抬手掐住她下巴。 “想看也可以,做我女朋友,想看哪儿都行。” 梁舒音拍开他的手,起了身,冷冷开口,“看来你伤得并不重,那我就先走了。” 然而,刚起身,她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靠回沙发上的男人,脸上透着不寻常的红,她想起刚才拽住她的那只手也很烫。 “陆祁溟,你是不是病了?”她立在沙发旁,狐疑又担心。 男人没理她,只是胸口起伏明显,呼吸异常粗重。 她微微弯腰,试探性摸他的额头。 很烫。 刚才吻她时,她以为他身上的热是因为欲望的膨胀,此刻才意识到,他发烧了。 她在原地停留了几秒,转头离开了他的房间。 听到脚步声渐远,陆祁溟才缓缓睁开眼。 本以为脑袋的昏沉,是膝盖的痛引发的,所以他十几分钟前喝了点酒,试图麻痹这一身的不适。 直到刚才她的手放在他额头,他才意识到,他竟然发烧了。 他有些懊恼,希望没传染给她。 大门被“咔哒”一声关上。 她走了。 像是石头落地,他沉沉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大约几分钟后,就在他几乎快沉入睡眠时,卧室的门却被推开了。 去而复返的人一手提着食盒和一小袋药,一手拿着水杯,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有些意外。 她竟然没走。 梁舒音将沙发旁的不规则木几拖过来,把东西放在上面,然后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型体温枪。 “陆祁溟,你发烧了,得量一下体温。” 男人懒懒掀起眼皮,睨着她,既不说话,也没伸手去接体温枪。 她无奈,只能走过去,半跪在沙发上,拿着东西在他耳朵里测了下。 男人没躲,乖乖地任由她摆布。 39.8° 都烧成这样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对上他的视线,将腹诽的话咽下,拿过木几上的食盒,打开了,递给他。 “先吃饭,再吃药。” 粥是秦授提前吩咐厨师熬好的,说是陆祁溟这几天胃口都不好,除了粥几乎吃不下其他的。 瘫靠在沙发上的人终于开口,歪着脑袋看她。 “你不是我女朋友,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照顾我。” 梁舒音回视他,“你也不是我男朋友,可你刚才不也…”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两人眸光对上,都知道她欲言又止的后半句是什么。 撞在一起的目光,倏地,又燃烧起了零星火苗。 她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勺子舀了粥,怼到他嘴边。 陆祁溟莫名低笑了下,从沙发上直起身子,双手接过她手头的食盒和勺子。 还真是被她拿捏了。 他胃口是真的不太好,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勺子。 “可以了吗?” 他偏头看她,像是要求得一个允许。 见他实在吃不下,梁舒音点头,将胶囊里的药一一弄出来。 正准备递给他时,男人已经抓着她手腕,低头,将唇贴在她掌心,把药给吞了。 掌心的濡湿触感让她心跳踩空了一拍,男人却已直起身体,拿了桌上的杯子,边仰头喝水,边垂眼盯着她。 她佯装平静,“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然而,刚起身,男人长腿往外一伸,也不知是无意的,还是在故意使坏。 脚下被绊了一跤,梁舒音跌回沙发,又失去平衡地朝旁边的人扑了过去。 绵软软的触感压在胸口,一股热流顿时蹿上头皮,陆祁溟咽了下喉头,克制着呼吸,垂眸看她。 视线所及之处是她的后颈,肌肤白嫩细腻,光线下还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刚才她摔过来时,他下意识伸手去接,此刻手正放在她脊背上。 他将手缓缓上移,扣住她后颈,指腹摩挲着,像是在代替着释放某种欲望。 “你这是在投怀送抱呢?” 气音在她耳边溢出,他指尖刮擦着她后颈羊脂玉般的滑嫩肌肤,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男人滚烫的温度顺着他掌心,攀上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头皮顷刻发麻。 不想再重蹈覆辙,在呼吸被他扰乱前,梁舒音迅速起了身。 骨刺[破镜重圆] 第55节 怀里一空,陆祁溟顿了下,然后仰靠回了沙发上。 梁舒音整理好衣服,瞥他一眼,像是懒得跟他废话,径直转身离开了。 直到门被彻底关上,陆祁才溟敛了笑,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 冷水拍在脸上,他顿时清醒了不少。 分明承诺过不会强迫她,却还是失控了。 醉意起初是有一点的,但还没到无法控制的地步,顶多就是头痛作祟,削弱了理智。 他抬头盯着镜子里一点也不正人君子的自己。 这张轮廓并不柔和的脸,带着天生的冷意,平日里也不苟言笑,时常被身边人吐槽说距离感过甚,看起来挺凶的。 他一直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起码可以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被贴了无数冷标签的他,却屡次在她身上失控。 学生时代,他时常被女生堵,被送情书,那时他问过秦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得到的回答是:除了无法控制的心跳,无法左右的思念,你还会对她产生一种无法控制的生理欲望。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很可笑,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被一个女人左右,不管是情绪还是自控力。 现在想来,只觉得讽刺。 陆祁溟这套房子走的是极简风,但今日的派对却布置得异常奢华。 想来应是秦授的手笔。 一人高的定制蛋糕在仪式后就被冷落,墙角堆满了奢侈品礼盒,一个比一个大牌,他还专门请了个乐队来给大家助兴。 听说秦授跟陆祁溟是发小,大抵也是个不缺钱的主。 大概是为了照顾不同的人,餐桌上饮品很多,威士忌、红酒、香槟、苏打水,竟然还有…现制的青柠水。 她怔了两秒,伸手去拿了杯青柠水。 刚抿了口,就见厨房阿姨走过来,将这些还剩一半的昂贵食物,替换成了新鲜出炉的。 她想起以前寒暑假,时常跟着父亲去偏远山区做慈善。 那些孩子们赤脚走十几公里山路上学,穷人家午饭只有一个干硬的馒头裹腹,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肉。 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端着玻璃杯,背靠着桌子,正冷眼旁观着客厅不属于她的热闹,就瞧见陈可可跑了过来。 “你刚刚去哪儿了?” “秦授让我帮个小忙。”她瞥了眼陈可可的围裙,“你这是在做什么?” “嗨,帮忙煎个牛排,烤点三文鱼。” “秦授让你打杂?”梁舒音眉头一皱。 “不不不。”陈可可急忙摆手。 “我只是手痒,你知道的,在家我妈都不让我做饭,这不是烹饪欲爆棚嘛。” “而且今天正好有大厨在这儿,我不得抓住机会请教请教。” “你——” 梁舒音话未出口,旁边一个穿着深v紧身衣和超短裙的女生便朝陈可可招手。 “哎服务员,这边香槟没了。” 陈可可张嘴,“啊?我…不是…”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拿。” “抱歉,她是这里的客人,不是服务员。” 那女生看了眼梁舒音,又上下打量陈可可,“是吗?我看她挺像服务员的。” 陈可可眉毛皱成倒八字,嘴笨不知该怎么反击,就听梁舒音慢慢悠悠来了一句。 “我看你也挺没素质的。” 第29章 护她 “你——” 那女人颐指气使惯了,没料到会被梁舒音当众这么呛,气得脸都黑了。 “怎么了?” 被人群包围的秦授,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朝梁舒音她们走了过来。 “如果你是让可可过来给你当免费服务员的,那我们现在就走。” 她杯子一放,牵着陈可可就要离开。 “别,是我的错。” 秦授拦住两人,开口跟那女生解释,“她们跟你一样,是客人。” 徐琳不屑地看了眼陈可可,姿态依旧高高在上,“抱歉,谁让她穿个围裙。” 秦授对这个女生没太大的印象,闻言有些愠怒,视线不悦地顿在她身上。 “你穿成这样,我也没把你当夜店的服务生。” 徐琳脸上霎时忽红忽白。 她原本是搭闺蜜的顺风车来的,跟秦授也只有一两面的交情,被主人当面这样羞辱,面上挂不住,灰溜溜离开了。 徐琳走后,梁舒音盯着捂嘴憋笑的陈可可,恨铁不成钢,“被人欺负了还笑。” 陈可可吐了吐舌头,“那个,三文鱼应该烤好了,我去看看。” 结果刚抬脚,衣服领子就被人拽住了,“你别去捣乱了,浪费我的食材。” 秦授将她拉回,扯下她身上的围裙,瞥了眼梁舒音。 “你等会再被欺负,我可吃不消。” “那也得让我把三文鱼拿出来。”她像个逮不住的泥鳅,转眼又溜走了。 梁舒音:“…” 秦授:“…” “对了,楼上那位呢?”秦授转过视线,问梁舒音。 “话我带到了,他想不想下楼我可管不着。”她语气淡淡的。 秦授扫了眼宴客厅那几双粘在梁舒音身上虎视眈眈的眼睛,笑得意味深长。 “我打赌,他一定会下来的。” 梁舒音没接他这话,只问他:“所以他膝盖到底怎么样了?” 秦授顿时敛去笑意,微蹙着眉头看着她,“手术…” “怎么了?”梁舒音屏住呼吸。 “手术挺成功的。” 秦授脸色浮现捉弄人的笑意,又道,“就是…” 她简直想翻白眼,“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秦授耸肩,“就是手术有没有后遗症,还有待观察。” “你知道的,他之前的膝痛是每逢阴雨天都会发作,这次会不会更严重,不好说。” 她眉头微拧,一口气颤巍巍从胸腔落下去。 “而且,他短时间内不能有剧烈的运动和撞击。” 撞击? 梁舒音心口一凉。 她刚刚还那么用力地踢了他。 “所以——” 秦授叹口气,像是在恳求她,“能帮我好好盯着他吗?比起我的忠告,他显然更愿意听你的话。” 他这话本是试探,但梁舒音却低着头,像是走神,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把派对地点定在这里,一是为了让术后情绪低落的陆祁溟热闹热闹,二是为了曲线救国,借陈可可的口,让她过来探病。 陆祁溟不想在她面前透露半分脆弱,但作为朋友,他在一旁看着,实在着急。 然而看着眼下的结果,他还真是摸不准。 正要放弃,女孩却点了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不是让我盯着他吗?” “嗯,没错。” 秦授挑眉,似乎很满意她这个答案。 “好了。” 目的达成,秦授探头,朝厨房的方向瞥了眼,“我去看看那个田螺姑娘。” 等人走了,梁舒音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中了圈套。 她要怎样盯着他,以什么样的立场和身份? 摇滚乐结束,这会儿乐队开始低吟浅唱一首民谣。 气氛舒缓了下来,但她心里莫名有些焦躁。 骨刺[破镜重圆] 第56节 喝酒聊天的人一拨一拨,都是熟人局。梁舒音跟谁也不熟,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静静呆着。 旁边那桌,有几个时髦的女生在聊天,她并不想偷听,然而熟悉的名字还是大张旗鼓落入了耳中。 a:“哎你上楼没找到陆祁溟吗?” b:“没,可能在睡觉吧。” 上楼找陆祁溟的女生叫李依晓,她说完,朝梁舒音这里瞄了眼,却发现她低头认真刷着手机,似乎并没听她们讲话。 a继续话题:“听说他最近不是做了膝盖手术吗?肯定在休息。” c附和说:“是啊,你别多想,他又没有女朋友。” a继续打趣,“幸好伤到的只是膝盖,不是什么重要部位。” 李依晓语气娇羞,“想什么呢?就他那张脸,那样的家世,就算那…什么不行,我也愿意。” c好奇问:“他家真的很有钱吗?” a惊呼道:“你不知道吗?去年虞海富豪榜,他们家可是榜首哎…” 不想听这些没营养的八卦,梁舒音转头,朝右侧的落地窗望去。 窗外是一个小花园,不过没什么花,只种了圈参天大树。 刚才从他卧室望出去的那排绿意,大概就是这些树。 准备去花园里透气,她刚要起身,一个纹着花臂的寸头男就过来搭讪。 “嗨,你好。”对方在她旁边坐下。 “你好。”她礼貌回应,不动声色挪远了些。 “我叫方诺,你呢?” “梁舒音。” “还是学生?” “嗯。” “哪个学校的?” “虞大。” “学霸呀。” 出于礼貌,梁舒音客气地朝他笑了下。 方诺似乎在等着她回问自己,没等到,他瞥了眼前面的那杯青柠水,再度主动寻找话题。 “你不喝酒吗?” “不太喝。” “挺好的。” 她浅浅一笑,当作回应。 方诺像是被她的笑容鼓舞,拿出手机问她要微信。 梁舒音有些烦躁,正琢磨着如何婉拒,伸手去拿矮几上的杯子时,抬头就看见立在不远处,被人群包围的陆祁溟。 他换了身衣服,不同于以往的黑t黑裤,他身上是件黑色衬衫,真丝质地的。 贴合皮肤的丝质面料被他宽大体格撑开,最上头那枚扣子敞着,露出锋利的喉结,慵懒又随性。 衬衫上似乎有银白色刺绣,隔得太远,她看不清图案。 这衣服其实很成熟,穿不好会显得老气,但挂在他身上却有种莫名的贵气。 他抄着手,正被一群人围着,平时挺冷酷的人,在社交场却是游刃有余。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的眼风随之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隔空交汇。 对上的那一瞬间,她迅速移开了视线。 “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了。”她回过神来,浅笑着跟一旁的男生说。 知道是拒绝,方诺也没死心,“没事,电话号码也行。” 这时,那头的陆祁溟停止聊天,明目张胆地盯着她。 几秒后,他忽然抬脚,快速从人潮中穿行过来。 很明显,他的目标是她。 她搁下杯子,迅速起身,连身后的包都忘了拿,“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看着特意绕过另一侧离开客厅的人,陆祁溟定住了脚步。 他不着痕迹勾了下唇,无奈一笑,视线却追随着她,直到被冷硬的墙截断。 正要掉头,却被一个穿着黑色一字肩长裙的女生拦住了。 “陆祁溟,我刚上楼,怎么没找到你。”女生笑容甜美,眼神略带羞涩。 这是mata酒吧的常客李依晓,算是头部vip客户,和秦授挺熟的。 出于礼貌,他停下来,状似玩笑地回她:“找我做什么?” 李依晓将一缕碎发挽在耳后,笑道:“没什么,就是我有两个姐妹想开酒吧,想跟你请教下。” 他客套地说:“酒吧都是秦授和尹航在打理,他们比我更有经验。” “你不会金屋藏娇了吧?”李依晓忽然话锋一转,半真半假问道。 陆祁溟看向她的视线一沉。 被男人凛凛的眸光吓住,李依晓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有女朋友了,带下来给大伙介绍介绍。” 陆祁溟冰块一样的脸上裂出公式化的笑,“会的。” “抱歉,我接个电话。”不等对方回复,他拿起电话,去了前院。 卫生间像是个安全地带,让梁舒音短暂逃离陆祁溟的围捕。 她不是没看见,这个派对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她才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但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 她拿出手机,给陈可可交代了要先行离开的想法。 “那我跟你一块儿走呗。” “不用了,你不是要学厨艺吗?不用管我,好好玩。” 从卫生间出来,她去客厅拿包,又收到了陈可可的信息。 “那我等会儿给你和棠棠带好吃的回来,秦授说我做的东西登不了大雅之堂,我还不想便宜了他呢。” 她弯了下唇角,敲下一个字,“好。” 然而,抬头时,还没看清面前的人,一杯红酒已经洒到了她的白色t恤上。 “啊!你没事吧——” 她还没出声,对面的女人倒是抢先一声惊呼。 抬头瞧见一张鄙夷且丝毫看不出歉意的脸,那声“没关系”,顿时卡在梁舒音的喉咙里。 “你觉得我像没事的样子吗?”她冷静地盯着始作俑者。 没想到这个从陆祁溟房间下来的女人会这么直接。 李依晓一愣,也不认输,“我承认刚刚是我脚滑了,但你不也没看路吗?” “我没看路,你就该泼我吗?”她依旧淡然回击。 “我…” 李依晓被她身上那种清冷淡定的气场吓得心里一颤,气势顿弱。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这时,周围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算了。 不想跟她在大庭广众下争论,也不想破坏秦授的生日派对,梁舒音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正要擦拭,对面又来了个眼熟的人。 “为了一件衣服在这儿闹事,也不怕扫了主人的兴致?” “而且这衣服应该值不了多少钱吧,不如我们赔你一件?” 颐指气使的语气。 是刚才把陈可可当作服务生的那位。 还真是人以群分。 她今天就不该来。 梁舒音冷笑一声,抬头看向找事的两人,朱唇轻启,正要说些什么,一只有力的手不由分说,揽住了她的肩膀。 她下意识看向肩头,男人手腕上那只深蓝色表盘的百达翡丽撞进她眼底。 不等她反应,男人掌心用力,握着她肩膀,将她带进他怀里。 “赔衣服就不必了。” 陆祁溟看了眼梁舒音,又冷冷扫视对面的俩人,“我们上楼换一件就是了。” “至于主人的兴致?” 他接过她手头的纸巾,作势在她胸口的红渍处擦了下,又在满场惊诧的目光中,朝李依晓轻笑。 “只要她高兴,把我这拆了都行。” 第30章 翎羽 骨刺[破镜重圆] 第57节 面前的两人,一个唇角破皮,一个嘴唇细看也有些红肿,不用说,也能想象到刚刚在楼上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陆祁溟丝毫不藏着掖着,就这样名目张胆护着这个女人,一点也不给她这个vip客户的面子。 李依晓本就不占理,此刻见识到陆祁溟护短又冷酷的一面,更是局促不安,在周围的起哄声中,僵硬得无法动弹。 乐队的人也看热闹不嫌事大,一首抒情曲被他们故意换成激昂的战歌。 派对上的男男女女纷纷朝他们这边望过来,有人吹哨,有人看戏。 “祁哥不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吗?” “陆祁溟,女朋友别藏着掖着,赶紧给大伙儿介绍介绍。” 李依晓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为了追陆祁溟,她天天往他那个酒吧跑,钱没少砸,到头来竟成了个笑话。 被谴责或揶揄的目光围剿,她脸上挂不住,拉上一旁的闺蜜,朝陆祁溟尴尬地扯了扯唇角。 “抱歉,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陆祁溟也没挽留,不冷不淡道:“慢走不送。” 等人走后,他又扫了眼派对上那群起哄的人,四两拨千斤道:“小插曲,希望没影响各位的兴致。” 说罢,面无表情地牵着梁舒音上了楼。 一路跟着他上去,直到他关上卧室的门,梁舒音才懵懵地抽出手。 兜兜转转,她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男人从衣帽间找出件黑t扔给她,“换上吧。” 见她捧着衣服没动,又提醒她:“还是说你想顶着这件衣服回去?” 梁舒音低头看向胸口处,白色衣服即便被泼了酒,也并不透光,只是那抹鲜红的位置,实在尴尬。 而且…还被他骨节修长的手触碰过。 想到这里,她头皮莫名发麻,连呼吸都卡住了一秒,抬头就见他揣着胳膊,用一双藏着深意的眸子,玩味地盯着自己。 “那就谢谢了。” 她别开视线,抱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趁她去卫生间换衣服的空档,陆祁溟去阳台接了通电话。 然而,等他聊完回到卧室,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房间里哪还有她半点影子。 又跑了。 陆祁溟拿了钥匙迅速下楼,先去厨房问了陈可可。 “她说有事先走了啊。” 陈可可一脸懵逼,不知道这两人又在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 “哦对了——” 她擦了手,从旁边的储物盒里拿出一把黑色折叠伞和一个新手机给他。 “这是她让我给你的。” 陆祁溟眸色一冷,接过东西,“谢谢。” 他将雨伞放在一旁,手机揣在兜里,没多再问什么,径直从后门去了车库。 落日西沉,秋风微凉。 陆祁溟的衣服挂在她一六八的个子上,仍然空空落落,被风鼓胀,活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她停下,将衣摆一侧打结,还好下身是牛仔裤,这一身并不违和。 这个别墅区占地不小,如果没有摆渡车,从这里大门口,她大抵要步行二十分钟。 但跟陆祁溟同处一室比起来,这点麻烦算不上什么。 走了几步,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刚刚那个女人落在她唇上,探寻的目光。 她从包里摸出小镜子,低头照了下,嘴唇的确有些红肿,但不细看并不会察觉。 只是配合他唇角的破皮,还真有种不可言说的意味。 “啪”一声,她阖上镜子,深吸了口凉风。 他应该不会追出来吧? 她加快了步伐。 然而,天不遂人意,不过两分钟,身后就响起刻意而为的喇叭声。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她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 恼人的鸣笛声却没消停,越发肆无忌惮了。 她无奈回头。 车窗缓缓降下,陆祁溟胳膊搭在窗边,偏头看着她,“上车,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打车。” “你确定?” 她当然知道这里僻静,出了别墅区也未必好打车,但偏不想上他的车。 “确定。” 不知道她在较什么劲,陆祁溟轻笑,一副奉陪到底的表情。 梁舒音冷淡瞥他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车便跟在她身后,像蹒跚的蜗牛一样缓缓爬行着,像是在比谁更耐得住性子。 就这样走了几分钟,车主像是没了耐心,脚踩油门,方向盘一拐,将车横在了她前面。 这条小路本就不宽,他车一横,挡住了大半的路。 “你不觉得这样很幼稚吗?”梁舒音冷静地对着车里的人吐槽。 陆祁溟耸肩,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懒得跟他废话,梁舒音抬脚往左边的缝隙走去,结果车也跟着往左。 她又往右,车一秒不停地跟着往右。 像是在玩什么通关游戏,而面前的这个怪物锁死了她的通道。 陆祁溟从烟盒中摸出一只烟,咬在唇间,又拿出火机,像是做好了和她持久战的准备。 “别抽烟。”女孩厉声制止。 他点烟的手一顿,有些意外。 “你还在养伤,不能抽烟也不能喝酒。” 他收了火机,看向一脸严肃的女孩。 她身上是他的衣服,下摆打了结,将衣服收在腰线上,而腰部以下是被紧身牛仔裤包裹着的,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没有丝毫的暴露,浑身遮得严严实实,但在他眼里却莫名有种性感的味道。 陆祁溟收回视线,听话地将未点燃的烟扔在车前,推门下车。 眨眼之间,男人已经关上车门快步来到她面前。 “如果是因为刚才的不愉快离开,我替秦授跟你道歉,那是他请来的客人。” 梁舒音摇头,“跟他没关系。” “那就是因为我?” 她看他一眼,撒了谎,“只是单纯不喜欢这种场合。” “不喜欢热闹?” “嗯。” 梁舒音没什么焦点地盯着路旁的参天大树,“太吵,还浪费粮食。” 浪费粮食? 没想到她是这个思路,陆祁溟揣着双手,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嗯,这个建议我会转达给秦授的。” 梁舒音想解释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她跟秦授都不熟,怎么能对人家的生日派对指手画脚。 但转念一想,陈可可今天也受了气,她索性就闭嘴了。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他垂眸盯着依旧没动的人,有些无奈,但语气却是温柔了很多。 “不用担心我的膝盖,也不用怕麻烦我,我等会儿要去一个宴会,只是顺路。” 远处,落日鎏金,夕阳染红了天际。 梁舒音收回刻意逃避的视线,看向面前的陆祁溟,绯色夕阳下,男人站在光晕里,她终于看清他黑色衬衫上的银白刺绣。 是翎羽。 华丽而高贵,配他正合适。 他眉眼冷淡,看她时,总在审慎、揣度她的心思,然而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却又带了些与生俱来的深情。 每每让她想挪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个子本就很高,身形宽大,她窄瘦的身体几乎被他落下的影子包裹,融为一体。 黑丝银翎的男人慵懒地站在她面前,漫不经心地垂眼看她,那副随性的样子,再配上一张比女生还美的脸… 简直就是个妖精。 她盯着这个低声哄她的妖精,前一秒还在心头腹诽着,下一刻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就浮现此前在一起相处的那些场景。 他虽然骨子里桀骜不驯,凡事也很强势,但回回面对剑拔弩张的她,他都隐忍克制着脾气,无条件地迁就她、帮她。 而他们之间,却很少有像此刻这般,心平气和讲话的时候。 唇边忽然溢出了一抹发自肺腑的笑。 骨刺[破镜重圆] 第58节 “笑什么?” 陆祁溟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心情却被她牵动了,她这一笑,勾得他心里莫名一跳。 于是眼尾一挑,用食指亲昵地敲她脑门。 她双手背在身后,后退躲闪,被突然袭击,也没生气。 “我只是觉得,夕阳很美。” 顺着她的视线,陆祁溟随意地回头瞥了眼,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只是,再转头看她时,他盯着那双倒映着夕阳的狐狸眼,神色却莫名认真。 “嗯,很美。” “上车吧。” 一阵风吹过,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飞鸟,毫无顾忌撞进风里,扑腾回密林。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四个字。 倦鸟知返。 “好。” 被晚风晕染的嗓音飘渺而确切,她也想偶尔活在当下,活在此时此刻。 不用去管明天的结果。 扯过安全带时,梁舒音想起什么,问驾驶座的男人:“你退烧了吗?” 陆祁溟将脸凑过来,没个正形,“你探一下试试?” 梁舒音没理他,“咔哒”一声按下搭扣,盯着前方的路,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看来已经好了。” 陆祁溟闷声一笑,坐回了原位,“胆小鬼。” 折腾累了,梁舒音睡了一路。 车抵达学校附近时,她终于被学生们破闸而出的嘈杂动静唤醒。 睁开眼时,车刚好停在学校门口,她庆幸自己醒得及时,没耽误他时间。 整理了下头发,她转头看向陆祁溟,“今天谢谢你了。” 他却问:“明天国庆,准备去哪儿玩?” 解开安全带,梁舒音顿了下,“去咖啡店兼职。” 男人看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只递过去一只手机,“你还给我,它在我手里就只是一个破铜烂铁。” 陆祁溟将东西又塞回发怔的人手里,“拿着吧,以防不时之需。” 她手一缩,正要拒绝,透过驾驶座那边的窗玻璃,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没时间再跟陆祁溟纠缠了,梁舒音接过手机,急忙推门下车。 “李老师。” 她小跑过去,叫住走在她前面的男人。 李明德脚下一顿,转头看她,眼睛里有微澜浮动,“梁舒音同学。” “刚从外面回来?” 她点头,双手交握在身前,嘴角牵起浅笑,“嗯。” 她下车急,包落在副驾驶的位置忘了拿,陆祁溟想拿了替她送过去,听见那声急切但甜美的“李老师”,他手头一顿,狐疑地从降下的车窗望出去。 低眉顺目。 乖巧动人。 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清冷的模样。 “跟男朋友约会?”李明德问。 她摇头,“不是,朋友过生日。” 李明德点头,又问:“明天的活动…” “梁舒音——” 话被她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 “你的包,落车里了。” 陆祁溟走到她旁边,将东西递过去。 她愣了下,眉心微蹙,面色紧绷地接了过来,“谢谢。” 陆祁溟瞥了眼李明德,没多说什么,交完东西便转头离开了。 “男朋友吗?”李明德盯着陆祁溟的背影问。 “只是普通朋友。”梁舒音解释道,“一起参加了朋友的生日派对,顺路送我回来。” 李明德收回视线,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明天的活动来吗?”他续上刚才被打断的问题。 “来的。” 回到车里,陆祁溟将车窗彻底降下,微眯起一双眼,凝眸盯着梁舒音那边。 他总觉得那个老师有些面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但具体又想不起来。 手机震动起来,他收回目光,瞥了眼来电号码,按下通话键。 “嗯,来的路上,半小时后到。” 调转车头前,他最后朝她的背影瞥了眼,师生俩已经步入大门,并肩往校园内走去了。 直觉告诉他,哪里不太对劲。 第31章 陷阱 晚八点,虞海cbd寸土寸金地段,超奢商场的最顶层。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这次宴会,是虞海今年最大的一场商业交流酒宴,业内大咖、名流纷纷齐聚于此。 而这当中,最受瞩目的当属陆海集团的一把手,陆延盛。 陆海集团以传统的建筑行业起家,后又涉足商业地产运营、船舶、运输等多元领域,如今正在进军新能源、人工智能等新兴领域。 在虞海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陆海最近遭遇了一些别有用心的流言攻击,传闻陆老板跟独子决裂,陆海集团恐怕后继无人。 锋速电梯正在上行,奢华香薰香味四溢。 陆祁溟虽已退烧,但偏头痛隐隐发作,香薰味入鼻,不觉皱了下眉。 善于察言观色的礼宾,一眼看出这位陆少爷的心思,连忙将香薰熄灭。 “下次用青柠味的。” 礼宾自然认得这栋大楼的少东家,边擦汗,边恭恭敬敬地点头道:“好的,陆少。” 锃亮的梯门打开。 一条红毯从门口一路铺设至宴会厅处。 黑色皮鞋踩上红毯,陆祁溟抬起手腕,很随意地整理了下袖口,在礼宾的引导下,目不斜视地走向那扇厚重的大门。 酒会早已开始,礼宾推开大门时,无数双好奇的视线投了过来。 看清来人的面孔,熟人惊讶,生人惊艳。 了解陆海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陆祁溟的。 他是陆延盛的独子,关键是这人的行事作风从来不按规则走。 原本以为只是个玩赛车的纨绔子弟,但几年前刚毕业时,陆祁溟就替陆海拿下了城南新区的那片土地。 多少企业挤破头都没能拿下的东西,被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轻易收入囊中。 这在当年几乎登顶本地商业新闻的头条。 然而,没多久,这位极具商业头脑的二代就消失在了业内视线中,搞些不着调的事。 倒也符合纨绔子弟的风格。 只是如今,圈子里私底下都在暗传,他母亲疯了,父亲另娶,父子关系几乎决裂。 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陆祁溟抄着手,目不斜视步入宴会中。 他随手从侍者手中拿了杯香槟,走向自己的父亲。 陆延盛正在同新近商业合作伙伴陈家谈生意,瞥见儿子,以为看花了眼。 再定睛一看,那姿态随意,目中无人的样子,可不就是陆祁溟。 上回他生日,两父子在家里不欢而散后,都在赌气,至今没联系过,没想到今晚他竟会不请自来。 “这位是陆少爷?”陈瑞顺着陆延盛的目光看过去,率先开口。 陆延盛还没来得及答话,陆祁溟已经走到两人跟前,朝陈瑞鞠躬致意。 “想必您一定是圣一科技的陈伯父,您开发的那套拿了国际大奖的游戏,我特别喜欢。” 被恭维,陈瑞自然心情不错,“看来陆少爷对游戏也很有研究。” 陆延盛冷哼一声,“他就是个喜欢玩儿的人,没什么正经想法。” “话可不能这么说。”陈瑞打断他,“这年头可不能闷头办事,会玩才有想法。” 骨刺[破镜重圆] 第59节 陆祁溟姿态谦逊,“陈伯父,您过奖了。” 陈瑞对陆家这位少爷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一见,传闻中的狂妄他没见到,倒是出乎意料的一表人才。 这人不仅皮囊好,谦逊言语间还藏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和魄力。 “我女儿要是能有你儿子一半优秀,我就心满意足了。” “哪里的话,令千金在哈佛商学院深造,我这臭小子哪里比得上。” 陈瑞顺着他的话,半真半假道:“那不如结个亲家,两全其美。” 陆延盛连连摆手,“犬子不成器,哪里配得上令千金。” 两个老狐狸打着太极,陆祁溟不表态,在旁边作壁上观,反正是老头子惹的祸,他才不会插手。 双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不断有名流过来打招呼,话题才得以终结。 一群人聊着关于当下新兴商业模式的想法,陆祁溟侃侃而谈,从容应对,很快就成为被关注的焦点。 陆老爷子嘴上虽看不上儿子,但眼里那点骄傲的意味藏都藏不住。 等众人散开后,话题才回到父子间。 陆延盛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祁溟将酒杯放在一旁侍者的托盘里,一手插兜,面无表情扫视着宴会厅。 “业内都在传陆家父子离心,要断绝关系,您老的第二个儿子又还没出生,我不来,是等着别人看您笑话不成?” 看来这小子面上不关心不在乎,其实对家里的事门儿清得很。 陆延盛哼笑一声,“你还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 “您想多了,我单纯是为陆海担心。” 陆祁溟转头看向父亲,眼底闪过一抹冷意,“毕竟,这公司不是您一个人的,它还有我妈的心血。” 提到陆祁溟的母亲,陆延盛沉默下来,他知道自己亏欠了前妻,也不跟儿子较劲了,语气倏然软了下来。 “既然担心,就回来。” 陆祁溟答非所问:“听说您收购了那家快要倒闭的娱乐公司?” “消息挺准的。” “我看您真是老糊涂了。” 他盯着父亲,言辞直白,一点面子也不给。 “那家公司没有任何收购的价值,就因为您对您战友的那点旧情,就让陆海去收拾那堆烂摊子。” “爸,您这是决策失误。” 陆延盛也不生气,反倒因为儿子关心着集团,甚至还有些欣慰。 “有些话,别说得太早,也别说得太满。” 陆祁溟蹙眉,看向高深莫测的父亲。 “你啊,年轻气盛,有头脑有天赋,但经验还是不够。” “回来吧。”陆延盛放下面子,“爸老了,陆海也需要你。” 陆祁溟避之不答,抬腕看了眼时间,在众目睽睽中,像是做戏般主动拥抱了陆延盛。 “保重。” 然后顶着无数聚光灯,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盯着他冷硬无情的背影,陆延盛在心底叹口气,“这个逆子。” 也就是拿准了自己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不管他怎么肆意妄为,他都不会真的生气。 走出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陆祁溟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真丝衬衫的前两颗纽扣被他扯了开,整个人又变得慵懒不着调。 皮鞋踩上红毯的霎那,他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画面。 他想起李明德是谁了。 在那份梁舒音父亲的调查资料上,还有另一个老师的名字和照片。 跟梁父一起竞聘教授的,李明德。 而这个名字,也曾出现在他一瞥而过的课表上。 戏剧鉴赏课,周一晚七点。 周一。 她从那栋老旧行政楼跑出来的时间。 他不想阴谋论,但梁舒音昨天对李明德的态度实在反常。 就算一个人在不同场景,面对不同的人,通常会给出不同的态度,但昨天的她,显然戴了张面具。 电梯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抬脚进去,蹭亮的电梯壁上映现他冷冽的一张脸,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帮我查一个人。” 昨晚回到学校后,梁舒音没再回家,直接在宿舍睡了一夜。 也许是日有所思,她噩梦连连,几乎一夜没睡好。 闹钟七点准时响起。 脑袋发沉,衣服几乎汗湿,她下床冲了个澡,收拾妥当后,快八点了才叫林语棠起床。 林语棠家在外地,为了李明德的事,她国庆没回去,跟梁舒音一块呆在宿舍。 “棠棠,早餐想吃什么,我去买?” 梁舒音用发圈套着高马尾,腾出一只手在林语棠的床位上轻拍了两下。 没反应。 林语棠平时是宿舍起的最早的,不管节假日或时节变化,每天六点半雷打不动地准时醒来。 以为她昨晚也失眠没睡好,梁舒音没再叫她,直接去食堂买早餐了。 然而,东西拎回来,她走过去轻拍林语棠的床头,却还是没动静。 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脱了鞋,爬上林语棠的床,狭窄木床晃动起来。 林语棠终于翻了个身,艰难睁眼,“音音,我有点儿难受。” 梁舒音探她额头,“怎么这么烫,你是不是发烧了?” “不知道。”林语棠似乎被烧懵了,“昨晚喉痛发痒,我吃了点药,没想到今天更严重了。” “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浑身又酸又痛,动不了…” 梁舒音想了想,她柜子里还有对症的感冒药。 “你先下来把饭和药吃了,然后再上床休息。” “可是我们说好了下午要一起去茶社的…” 梁舒音宽慰她,“时间还早,说不定你下午就退烧了。” 巴蜀文化讲座在下午三点。 临近出发时,林语棠虽然烧退了,咳嗽却加重,一咳起来骇天震地,仿佛肺都要吐出来。 “不行,你还是呆宿舍好好休息吧。” “你一个人去怎么行。”林语棠执意去柜子里拿外套。 “棠棠,你现在的身体,恐怕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林语棠顿了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也是,还可能拖你…咳咳咳…拖你后腿。” “没关系的,你休息,我去就行了。” 她扶着林语棠坐下,“你放心,今天不会发生什么的,我就是去刷个脸熟。” “真的吗?” “嗯。” “那你答应我别冲动。” “好,我答应你。” 梁舒音换了身白色长裙,天有些凉,她又在外面套了件缀着淡蓝色花瓣的白色开衫。 这次的巴蜀文化交流活动请了不少本土作家和文化人。 她进去时,位置就还剩下后排的几个,台上主持人和几个文化名人在闲聊,李明德也抱臂立在一旁。 也许是他这个人看起来太儒雅,前排女生都纷纷朝他望去。 梁舒音冷冷扫了他一眼,正要往最后一排去,就听李明德叫她。 “梁舒音同学。”李明德从演讲台一侧走过来。 “李老师。”笑意瞬间攀上唇角,她轻声道,“棠棠发烧来不了,她让我跟老师请个假。” 李明德点点头,“最近流感多,你也要多注意。” “谢谢老师关心。” 李明德指了指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你坐那儿去吧,离得近,听得更清楚。” 梁舒音神色微顿,点头道:“好的。” 十来分钟后,活动正式开始。 主持简单介绍今日的流程和来宾后,便将话筒递给了李明德。 李明德并非今日的主讲,他一手接过话筒,一手揣兜,看向座位席,抛砖引玉般提出了一个问题。 骨刺[破镜重圆] 第60节 “公元669年,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从长安出发,去到蜀地,后来写下一首与此相关的散文。” “有谁知道是哪篇吗?” 底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说杜甫我还知道,王勃我是真不清楚。” “我也是…” “我记得好像叫入蜀纪什么的…” 不知想到什么,梁舒音盯着李明德那张脸,因为走神,始终没移开视线。 察觉到她的注视,李明德点了她,“中间那个穿白裙子的女生。” 意识到被点名,梁舒音回过神来,起身接过话筒,从容作答。 “是《入蜀纪行诗序》吗?” 李明德赞赏地点头,“没错,就是这篇《入蜀纪行诗序》。” “那么接下来就让魏莱老师,给我们聊一聊王勃、杜甫、刘禹锡这些文人和蜀地的趣事。” 一个半小时后,活动结束。 撞见李明德的目光,梁舒音倏然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以为她害羞,李明德主动朝她走了过去。 面前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听到男人开口念出她写下的书名。 “巴蜀文学研究论述…” “李老师。”她阖上笔记本,站了起来。 “看来听得很认真嘛。” “嗯,我打算去图书馆借这本书。” “别去图书馆了。”李明德看着她,“我这里就有。” 清风茶舍,一楼二楼是喝茶的地方,三楼则用来举办各种文化活动。 而三楼的最里头,有间书房,是李明德在这里的私人领地。 “跟我过来。”他说。 “好。” 跟在男人身后,梁舒音脚步不疾不徐,心跳却开始猛烈加速。 她伸手握住锁骨上那条银质异形项链,暗自深吸了口气,面色平静地跟着李明德步入未知的领地。 “那里,第二层第二格,你去拿吧。” 他朝里头的书架随意指了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梁舒音点头,“好的。” 然而两秒后,她听见李明德在身后关上了书房的门。 第32章 梦中 听见关门声,梁舒音脚下一顿,深吸口气,继续往前迈步。 书房窗帘紧闭,老旧昏暗的灯罩中透出压抑的光。 她慢慢走到书柜前。 那本书的位置很高,她踮着脚,伸手去够。 手指摸到书脊的底部,她用力一抽。 老旧书柜,书太多,每本书都像是在夹缝中生存,被左右的书夹得太紧,她又只摸到一点边缘,根本抽不动。 “需要帮忙吗?” 身后脚步声渐进,一股热气将她笼罩,李明德的呼吸喷在她耳后。 她后脑勺一紧,毛孔渗出丝丝冷意。 他的手在书脊上来回摩挲着,指尖有意无意触碰到她的指尖。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偏头看他,“好的。” 于是男人稍稍用力,轻而易举就抽出了那本书。 男女间的力量悬殊,让她蜷在身侧的手指,微颤了下。 不动声色地接过书,梁舒音面目乖巧,“谢谢李老师。” 然而,书拿出来了,李明德却并没有拉开同她之间的距离,他双手撑在书柜上,将她禁锢在他身下的方寸之地。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低头问她。 那张伪君子的脸近在咫尺,梁舒音感觉一条蛇攀上了后背。 那蛇沿着她脊梁骨缓缓爬行,一寸一寸,顺着肩膀、手臂的皮肤,来到她掌心。 滋滋吐着信子。 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竖起了,恐惧与兴奋同时漫上心尖。 危险在降临。 也意味着能昭示真相的证据在靠近。 她屏息凝神着,做好了随时伸手去掐这条蛇七寸的准备。 心跳快跃出喉咙,身体因害怕而发冷,颊却因胜利在即的兴奋散发着浅淡的红晕。 这落在李明德眼里,却成了少女的羞涩。他低头,鼻尖蹭她面颊。 下一刻,却突然顿住。 “这条项链挺别致的。”他忽然开口。 梁舒音心底猛然一惊。 “在哪儿买的?”他盯着她锁骨处,低声问她。 她头皮发麻,心脏狂跳到瞬间窒息。 “这是…朋友送的。” “哪个牌子的?” 汗水顺着背脊淌下,她抿了抿唇,“是…”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我接个电话。”像抓住救命稻草,她立刻从包里摸出手机。 “好。” 李明德顿了下,从她身后撤离。她拿着电话去了一旁的窗边。 “梁舒音?” 陆祁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低沉缓慢,像是一场毫不真切的梦。 “你有什么事情吗?”平复后,她问他。 对方静了两秒,“你…还好吧?” 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是知道什么了吗? 大概是她一时没回答,陆祁溟又追问,“今天怎么没见你来咖啡店?” 原来如此。 她昨天骗他要去咖啡店兼职的。 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她盯着窗框右下角那只干枯的蜘蛛。 “我很好。” 挂断电话后,转身就见李明德盯着自己,她将手机塞进包里,若无其事地开口。 “是我哥打来的电话。” “你哥姓陆?” 梁舒音微怔。 意识到他看见来电显示了,她目光平稳地盯着李明德。 “我妈再婚了,他不是我亲哥。” 李明德一愣,点点头,走到她面前,轻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目光却再次落到她胸前,“对了,这条项链——” 呼吸微滞时,梁舒音听到他民族风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瞥了眼,眉头一皱,犹豫半晌才接了起来。 密闭的小房间,电话那头女人的尖锐嗓音,撞进梁舒音的耳朵里。 “接个电话怎么这么慢。”对方冲口而出,语气极不耐烦。 “刚刚有点事。”李明德并不慌乱。 “我进了货,你下来帮我搬。” “好。” “快点,我已经在楼下了。” “来了。” 挂了电话,李明德转身,看向书架前的人,似乎在琢磨要怎么解决眼下的情况。 骨刺[破镜重圆] 第61节 “没关系的李老师,你有事就去忙吧。” 梁舒音将那本书抱在怀中,像是犹豫了下,才腼腆地开口。 “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活动,我还能参加吗?” “当然没问题。” 李明德走到她面前,视线从她怀里那本书慢慢上移,掠过她下巴,唇,最后落到她眼睛上。 “那就,下次再见了。” 宿舍空无一人。 她刚刚收到信息,陈可可带林语棠去输液了,让她不用担心。 关上门,梁舒音靠在木门后呆愣了很久。 直到空寂走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才回了魂,将所有东西一股脑扔在书桌上,迫不及待跑去了卫生间。 淋浴下,她抬起手指,反复搓揉、冲刷着被李明德触碰过的指尖。 他的气息、他揭下面具后那张丑恶的脸,在此刻反扑而来。 令她作呕。 冲了很久的澡,似乎也没洗去那种陈腐恶心的味道。 浑浑噩噩爬上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睡过去的。 黑夜与白昼的梦境交织着,朝她席卷而来。时光倒退,她似乎回到了小学的时候。 那会儿,她对小人书和漫画的兴趣远远大于上课,父亲宠她,经常在雨天替她请假。 他在书房备课,她就在旁边搬个小凳子,翻着乱七八糟的书。 累了,就爬上爸爸的书桌,指着他课件上的那几个字,问他。 “不平则鸣是什么意思?” “不平则鸣的意思啊,就是指遇到不平的事,就要发出不满的呼声。” “不平的事?”她托腮想了想,“是指不公平的事吗?” “音音真聪明。” “饿了吧?” 梁蔚见时间不早了,抱着爬到他书桌上的捣蛋鬼,“走咯,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她高高举起小手,“我要吃小馄饨。” “除了小馄饨呢?” “炸薯条。” “垃圾食品咱就别吃了。” “要嘛要嘛。”她在爸爸怀里扭动起来。 “好。” 梁蔚突然压低声音,刮了刮她鼻梁,宠溺地道,“那咱悄悄吃,别告诉妈妈。” 场景变换,她忽然置身窗帘紧闭,暗无天日的病房。 爸爸坐在窗前的轮椅上,目色温柔地抚摸她的头,语气却透着几分苍凉。 “音音你要知道,人呐,都是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的。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 她蹲在轮椅边,紧紧握着梁蔚的手,边落泪,边拼命摇头。 “爸爸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爸爸只会成为你的累赘。” “不会的,爸爸,你不会是累赘的。” 她哭得抽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等我大学毕业了,我会赚很多的钱,给你买有花园的大房子,你每天就在花园里看书、养花,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打扰不到你的。” 梁蔚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充满慈爱地看着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作品,他最疼爱的女儿。 她却已经泣不成声,哭得浑身瘫软,趴在他腿上,“好不好爸爸,你别扔下我…” 深夜,陆祁溟的别墅中,秦授从冰箱里拿了瓶苏打水出来,拧着瓶盖,走到客厅。 “目前查到的就只有这么多。” “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觉得你猜的应该八九不离十,李明德跟梁舒音父亲的事,必定脱不了关系。” “只是没想到,李明德竟然还跟凌氏有关。” 凌氏集团是这几年才进入虞海市场的,这里并不是他们的大本营,但靠着先进的理念和出色的经营,去年业绩已经位列虞海第二。 仅次于陆海集团。 也是陆海目前很大的竞争对手。 “有凌氏做靠山,难怪查起来没那么容易。” “继续查。” 陆祁溟沉沉吐出三个字,将手头那个毫无瑕疵到像是被刻意清理过的光辉履历扔在一旁,揉了揉眉骨,拿出手机。 秦授过来前,就先把查出的资料发给了他,打开时,他没来由地一阵心悸,下意识就拨给了梁舒音。 也不知道这种莫名的心慌从何而来,直到确认她无碍,他才松了口气。 不过,她虽然口头说没事,但迟疑的语气,让他依旧不放心。 他拿出手机,盯着她的对话框,略显犹豫。 看出他心情不佳,秦授刷着手机上的新闻,开始转移话题。 “陆氏父子酒会相拥,破除不和传言…” “虞海首富布局新兴领域,陆海集团下一代继承人商业嗅觉敏锐…” 秦授看向出神的陆祁溟,推了推黑框眼镜,“陆少可以啊,久不露面,一回去就上了个头条。” 陆祁溟显然对他的话题没什么兴趣,拎起桌上一瓶水,拧开,喝了口,眼风淡淡扫向他。 “你也不赖,大义灭亲,把你爸玩女人的照片放给媒体,让你们家的股票连跌一周。” 秦授耸肩,不以为意,“我这是帮他做了个决定而已,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他说着,不知从哪儿拿出个果篮,往茶几上最显眼的地方一放,见陆祁溟依然盯着手机,忍不住揶揄他。 “陆少这是相思病犯了?” 陆祁溟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秦授挑眉,从果篮里挑了个橙子,边削皮边意味深长地道:“哎你说这颗橙子甜吗?” 陆祁溟掀起眼皮看他,一副“你到底想说什么”的不耐表情,视线落在中间那篮水果上,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送的?” “除了她,谁还会送这么接地气的——” 话音未落,茶几上的果篮,连同秦授手头那个,一股脑被某人抢走了。 “一个橙子,你至于吗?” 陆祁溟冷哼一声,朝墙角那堆礼物抬了抬下巴,“那堆东西才是你的,记得空了给我搬走。” “对了。” 想到什么,陆祁溟又问他,“你对陈可可什么想法?”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我对她能有什么想法。” “是吗?” 他戳穿对方,“昨晚也不知道是谁,把人家要带给室友的东西都给吃光了。” “你最好是没想法。”陆祁溟又提醒他,“她是梁舒音的朋友,你要是不打算认真,就别乱来。” 秦授默了两秒,看他一眼,也讽刺道:“人还没追到,倒是替她操起心来了。” 还没来得及呛回去,手头的电话响起,陆祁溟了瞥眼来电号码,唇角微勾。 “喂?” 陆祁溟按下接听键,起身走到落地窗边,语气不觉变得轻缓。 猜到是谁,秦授从墙角那堆礼物中随手挑了两个,自觉地关门离开了。 电话那头没有丝毫的动静。 陆祁溟狐疑地瞥了眼来电显示,确定没错,叫了她名字:“梁舒音? 无人应答的寂静中,他听到了她沉重的呼吸声,还有断断续续模糊的呓语。 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轻声唤她:“音音。” 女孩终于有了反应,“爸爸…” 软软糯糯的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 “爸…你别走…” 带着哭腔,像是在说梦话。 “你在哪儿?”他放柔了嗓音,跟梦里的她对话。 “我在学校,我没有回…家。” “家里没人…不…我没有家。” “爸爸…你来学校接我好不好?”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哭,没有撕心裂肺,克制而压抑,又像是在哭诉满腔的委屈。 他深吸了口气,心脏被砸出细密的疼,却不忍心将她从梦中唤醒。 骨刺[破镜重圆] 第62节 “别哭。” 他轻声哄她,“我马上过来好不好。” 第33章 降临 从梦里醒来,梁舒音猛地睁眼。 视线里一片漆黑,心跳剧烈撞击着胸腔,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喉咙跳出。 宿舍却寂寞得没有一丝声响。 这些年,她一直反复做着同样的梦,某些东西早已刻入骨血,提醒着她,敲打着她。 有些事一日也不可忘记。 梁舒音在黑暗中大口喘着气,平复下来后,她神色漠然地抹掉眼角的湿润,摸出枕下的手机。 解锁,看了眼时间。 晚上八点,城市繁华刚拉开帷幕的时候。 她撑着窄小的木床起身,脑袋昏沉得像被棍棒敲过,浑身沉重又酸软。 刚刚在梦里,她好像看见了爸爸,跟他通了话,还很没用地哭了鼻子。 暗自叹口气,她摸黑下床,借着走廊漏进的光,她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猛灌了大半杯水。 喝完,她将水杯重重杵在桌上,用手背随意地抹掉唇上沾的水,拉开椅子坐下,也没打开宿舍的顶灯,只拧开了书桌上那盏橙色台灯。 视线落在右手边那个锁住的抽屉上。 她找出钥匙,拧开锁,从抽屉里拿出那个褐色铁皮盒子。 那里头装着很多照片、打印出来的邮件、录音笔… 都是她这几年费心搜集起来的,关于一个人的“罪状”。 她拿出那张打印出来的邮件。 那是父亲葬礼刚办完的那天晚上,她收到的一封来自国外的邮件。 发信人正是当年污蔑父亲的女学生,赵莹。 邮件的内容只有两句话。 一句是:抱歉,节哀。 另一句是:不是梁老师。 第一眼看见这两句话时,她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捂着脸嚎啕痛哭起来。 原本因为葬礼而在眼泪中泡了一天的红肿双眼,鼓胀得几乎睁不开,浑身抖得像筛,她哭得几近断气。 当年的那件事,警察因为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再加上赵莹的话前后矛盾,爸爸最终被无罪释放。 然而那段时间的停职调查,他精神恍惚,出了车祸,下半身瘫痪。 但最终将他击倒的,却并非身体上的残痛,而是师生们异样的目光。 不知为何,人一旦被怀疑过,哪怕并没有任何盖棺定论的证据,道德上也仿佛有了瑕疵。 在那些人心里,证据不足不代表没做过,流言依旧在空气中传播,绞杀人心,蹂躏自尊。 直到彻底毁掉一个无辜的人。 赵莹的这封邮件,这迟来的歉意和真相,像千斤重锤,敲凿着她的一颗心。 然而,还来不及继续沉溺悲伤,她很快就意识到什么。 这句话不对劲。 像是只说了一半。 “不是梁老师。” 不是梁老师,而是… 她当即擦干眼泪,抖着手回复过去,“不是梁老师,那是谁?” “你为什么要污蔑他?” “你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 却再也没等来回信。 她不死心,整夜不睡觉,对着电脑,疯了似的,不断发邮件过去。 这句迟来的道歉和澄清,再也换不回她的爸爸,但却坚定了她探寻真相的决心。 三年来爸爸承受过的痛,她因此而破碎掉的家庭…滔天恨意将她笼罩,她双眼猩红,嘴唇被咬出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替爸爸讨回公道。 她要让那个人,血债血偿。 整整一百封邮件,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泣血的控诉,却像砸进深海的石子,坠入海底,不见天日。 赵莹再也没出现过,像飘散在日光下的雾一样,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 人消失了没关系,法治社会,她不信揪不出这个人。 那段时间,她瞒着母亲和舅舅,花光所有积蓄,找人调查了父亲的所有社会关系。 向来温良的父亲,从不与人发生冲突,因淡泊名利,也极少参与竞争,唯一的一次,是教授竞聘。 而当时和爸爸存有竞争关系的,只有一个人,虞大中文系的老师,李明德。 为了进一步搜集证据,她放弃原本的传媒专业,报考了李明德所在的虞大中文系。 过去的两年,她拍到不少他行为不端的照片,但怕打草惊蛇,她没有报警,而是选择了匿名举报。 但几乎都石沉大海。 也许是他背景强大,也许是证据还不够充足。 她无法论证,却不能放弃,只能不断搜集更多的证据。 林语棠跟李明德的事,是一个突破口。 还有不到两年就毕业了,她没耐心再温吞地等下去,今日以身犯险,是想趁他不轨时,拿到铁证。 但却再一次失败了。 她捏着这封改变她命运的邮件,放在台灯下,光透过纸页,照亮上面的每一个字。 却驱不散字里行间的阴霾。 唇角慢慢溢出嘲讽的笑。 她一脸淡漠地将那封邮件撕成两半,又面无表情地拿出盒子里其他的照片。 一张一张撕碎。 最后,她像疯了似的,将这些年费尽苦心搜集的罪证,通通毁掉了。 盒子被她不小心拂在地上,铁皮碰撞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响声,在空空荡荡的宿舍楼道里回荡着。 有种剜心的凄楚。 眼泪寂静无声地淌着。 空落落的孤独将她彻底包裹,她拿出手机,通讯录翻到顾言西的名字,指尖却一顿。 她答应过他不再涉险,但却食言了,因为她从始至终都是在骗他。 没办法打给顾言西,通讯录继续往下,她看到了舒玥的名字。 拇指停在拨出键上,耳旁却浮现她当年凉薄的忠告。 “一封没头没尾的邮件能说明什么?” “你爸的事警察已经做了定论,就是女学生醉酒后的乌龙,你别再浪费时间了,好好学习,才是对你爸最好的告慰。” 指尖微微发抖,她咬着牙,将手机砰一声,反扣在桌上。 她拉开抽屉,那里面躺着一只新手机,还有一把红色的水果刀。 手机是陆祁溟给的,她伸手去拿,指尖触碰到机身便放下,转而拿起那把水果刀。 她冷静地拿出红色水果刀,打开了,抵在左手食指的指尖上。 一刀划了下去。 身体涌上灭顶之灾般的痛,她顿时满头冷汗,嘴唇煞白。 痛逐渐浸入骨髓,在她身体里游走,啃噬她每一寸骨骼肌肉。 她浑身都跟着发抖战栗起来,身体的痛,终于取代了心里的空洞无助。 她从小痛感是别人的数十倍,对于痛这种要命的滋味,向来是能避则避。 而现在,她却用它来疗伤。 也不知是以毒攻毒,还是病入膏肓了。 额头的碎发被冷汗浸湿,她没管,跌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柜子,目光空洞地落在漆黑房间里。 任由指尖那抹红,滴落在她白色的吊带裙上。 痛麻木了身心,她疲惫极了,不想再去思考要怎么对付李明德,只想沉沦在这无边的黑夜中。 然而,眼睛缓缓闭上时,那通救赎般的电话,猝然降临。 铃声刺破黑暗的压抑。 她闭着眼,反手在身后的桌上摸到电话,黑暗中的荧光,照亮她泪痕斑驳的脸。 “喂?” 她有气无力地接起来,嗓子微哑,人也有些恍惚。 “梁舒音,我来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63节 男人低沉温暖的嗓音,像一股暖流,砸进她的耳膜。 也砸进了她的心。 意识回笼,忽然就鼻酸了。 “你说什…么?”她咬着手背,克制住嗓音里的颤抖。 “过来阳台。” 指尖的红已经凝住,她迅速起身,从抽屉里翻出创可贴缠上,跌跌撞撞跑过去,推开阳台的那扇门。 繁茂香樟树下,一个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正仰头朝她这里望过来。 夜风中,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就那样握着电话,彼此静静对视着。 片刻后,梁舒音忽然转身。 她冲下了搂。 电话没挂,陆祁溟听到她下楼的动静,提醒她。 “你慢点,别摔了。” 可她哪里等得及,她急需一个有温度的怀抱。 她那颗心太空了。 然而,等她推开宿舍楼的大门时,脚下却突然一顿。 她似乎还没有资格,跟他索取一个亲密的拥抱。 冷静下来后,她停住急切的脚步。 男人像是看穿她的迟疑,他包容而温柔地朝她轻笑,主动朝她慢慢走了过来。 马丁靴重重踩在地面,他一步一步,坚定地靠近怯懦的她。 她仿佛从他映着光的深邃眼眸中,看见了熹微的黎明。 “你怎么来了?” 直到男人走到面前,她才想起一切都过于巧合。 “不是让我来接你吗?” 陆祁溟双手揣兜,微低着头颈,一脸深意地凝视着她。 她疑惑地看着他,几秒后,猛然反应过来,原来梦里和爸爸的对话,是她错拨了他的电话。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跟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时心虚又尴尬,咳咳清了清嗓子。 “抱歉,我…” 话一出口却见他似笑非笑盯着自己。 明明知道她拨错了,还故意这么逗她,她索性也不解释了,淡淡“哦”了声,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你就这么喜欢给人当爹吗?” 他微微挑眉,“那要看是谁了。” 顿了下,又凑近她耳畔,“我更喜欢给人家当男朋友。” 灼热气息拂过,梁舒音下意识微偏头颈,往后踩了一步。 她下来得太急,忘了穿鞋,这一退,脚底板重重踩在一粒石子上,痛得她弓起背,皱眉“嘶”了声。 “怎么了?” 陆祁溟顺着看下去,裙摆下,那双白皙纤瘦的脚正踩在水泥地上。 她竟然是赤脚下楼的。 他有些意外,撩起眼皮玩味地盯着她,伸手搂住她的腰,将轻如纸片的人轻轻一拎。 她瞬间踩在了他干净的黑色鞋面上。 女孩只穿了条吊带裙,外边罩着个单薄的开衫,被他突袭,没反应过来,身体径直撞进入他怀里。 柔软和结实贴撞在一起。 两人皆是一怔。 某种微妙的灼热从碰撞处,像火苗窜遍全身,彼此都有些头皮发麻。 “陆祁溟,你干嘛?” 她低嗔,稍稍后退,小臂往外抵住他胳膊。 他垂眸睨她,用力控住她的推阻,将人禁锢在怀里。 女孩浑身都是香香软软的,他克制住胸口的起伏,发痒的喉头上下滚动。 “就这么急着下来见我?” 男人压低的嗓音,在浓黑深夜明显沾染了欲|望。 她没看他,只伸手狠狠拧了下他胳膊。 他痛得“嘶”了声,却没松开她,反而低笑着揶揄她。 “没吃饭是吧?力气这么小。” 然后不等她回应,他放在她纤腰上的手猛地收紧,她再度贴近了他。 他落在耳畔的温柔嗓音,带着刻意引|诱蛊惑的意味。 “梁舒音,你还敢说心里没我。” 第34章 诱她 夜色寂寥,人心里的秩序也在瓦解。 梁舒音低着头,既不承认,但也不挣扎了。 半晌,语气软软地吐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陆祁溟,我想喝酒。” 男人盯着怀里的人,这是她头一回跟他提要求。 “喝酒?” 他很受用她突然的依赖,却忍不住逗她,“我记得某人的酒品,似乎不是那么好。” 被他这么一提醒,她忽然想起之前在酒吧喝醉的那回,她主动攀上他、亲他的事。 她仰头看他,而男人也正盯着她,粘腻的目光在她唇上游移。 两人都默契地陷入了那晚旖旎的回忆中,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在暗夜里被放大,要将人吞噬。 她瞥开视线,低声道:“你放心,这次不会了。” “真的?”他声色沉沉,像是在蛊惑。 她偏头盯着一旁摇曳的树木,堂而皇之道:“怕我占便宜,大不了你躲远一点啊。” 他指腹贴着她脊背,有意无意摩挲着,嗓音低哑而性感。 “我躲了,万一你去祸害别人怎么办?” 她一急,冲口而出:“我怎么可能见人就亲…” 话说一出口才意识到不妥,果然男人挑了眉,“那就是,只想亲我了?” 她懊恼地垂下脑袋。 今晚她情绪脆弱,失了警惕心,被他抓住了错漏。 “脸红什么?” 他伸手将她耳旁的碎发挽到耳后,指尖掠过时,轻捏了下她耳垂。 “陆祁溟,你闹够没有?”女孩微微偏头,蹙眉盯着他。 他低声一笑,收了作乱的手,胡乱揉她脑袋,“好了,不逗你玩了,走吧带你去喝酒。” “那我上楼去穿鞋。” 趁他松手,她终于下了地,头也不回地溜回了宿舍大楼。 “慢点。”陆祁溟在身后提醒她。 皮肤那样娇嫩,也不怕脚底被刺破。 指尖还留着她皮肤的余温,酥酥麻麻的,他用力握了下,从兜里摸出了盒烟。 又想起她很快下来,他将烟收了起来。 上楼换了衣服,穿上鞋,梁舒音又把昨天借他的那件黑t叠好了,装进手提袋里。 手机她没拿,不是接受了,而是觉得还来还去显得自己太扭捏,索性就不管了。 坐上陆祁溟的跑车,他带她去了mata酒吧。 酒吧外面是条自西向东的河,河两岸是休闲廊道,河中有古香古色的船,正载着琴声缓缓驶过。 梁舒音不想去酒吧里头,陆祁溟便带她来了这里。 她坐在河边的长椅上,等着他去mata拿酒。 身后是条单行道,听到汽车鸣笛声,她下意识扭头,就瞧见陆祁溟从酒吧里出来。 夜色暧昧,柔和了他眼底的锋利,却加深了他身上那种男性荷尔蒙。 这条酒吧街,聚集了各类酒吧,街头俊男美女不少,打扮精致的女生纷纷朝他投去蠢蠢欲动的目光。 他却目不斜视,踩着那双被她赤脚弄脏的鞋,大步朝她走来。 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拎着装酒的带子,晚风将他黑t吹得贴在宽硕的胸肌上。 他原本低头看路,等单行道上的车离开后,他忽然抬头,朝她看过来。 目光一如既往的明目张胆,热烈又暧昧。 骨刺[破镜重圆] 第64节 像是要将她生吞入腹。 这条欲望横生的酒吧街,收容着人心里那些晦暗难言的梦与欲,附近有人热烈相拥,有人肆无忌惮接吻。 而置身于醉生梦死的地方,他们也免不了俗。 那一眼对视,彼此心跳都打了个晃。 她收回了视线。 陆祁溟走到她面前,将其中一瓶酒递给她。 她没伸手去接。 因为他给的是果酒。 还真是不好糊弄,陆祁溟低笑了声,“给你酒也行。” 他换了瓶货真价实的酒,在她指尖触碰到酒瓶时,又收了回来。 “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梁舒音不明所以地仰头看他。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别喝酒。” “跟陈可可她们一起也不行吗?” “不行。” 她想了想,又偷瞄了眼他手头的琼浆,决定先答应下来,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好呀。”她乖乖点头。 “说吧,遇见什么事了?” 她刚抿了口酒,旁边人突然开口。 “没什么。”她顿了下,“就是做了个噩梦。” 像是不相信她的说辞,陆祁溟深深凝视着她,半晌,忽然伸出手,轻拍她后脑勺。 “你干嘛?” 被他这么一拍,梁舒音险些把酒瓶子摔了,不满地睨着他。 “我小时候每回做了噩梦,我奶奶就这样拍我脑袋。” 他凑过去,像哄小孩一样哄她,“说是可以驱赶梦里的邪恶。” 是么? 梁舒音不大相信,但也没说什么。 轻拍了几下,陆祁溟就收回手,一脸认真地盯着她的侧脸。 “如果被梦魇住了,记得回头。” 顺着他的话,梁舒音下意识回头,男人的眼眸里仿佛聚集着星光点点。 “我一直在你身后。” 这句话,陆祁溟没说出口。 但她似乎听懂了。 她望着他,喃喃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旁边的人从胸腔闷出一声低笑,“那你又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偏头打量她,“不对,应该是你为什么喜欢我,却又要拒绝我。” “谁喜欢你了?”梁舒音面不改色地直视着他。 陆祁溟盯她半晌,微挑眼角,“行,不喜欢。” 他将一只手臂搁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将她纳入自己的领地,另一只手捏着酒瓶,仰头喝了口,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喜欢就是喜欢,哪来什么理由。” 梁舒音盯着他,半晌,将目光落在河面,自嘲地笑了下。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那种讨喜的人。 慢热、不爱说话,一群人凑在一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同学们都觉得她高冷,不好相处。 也因此,她在班上除了陈可可和林语棠,几乎没什么朋友。 她也不像陈可可那样,软软糯糯的,可爱,又会撒娇,朋友多到遍天下。 在她沉默的当下,身边的男人却突然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伸手来握她,她缩了下,又被他用力拽过去,一双手被他牢牢包裹在掌心。 “那次你之所以参加比赛,是为了陈可可对吧?”他凝视着她,语气循循善诱。 她垂着的睫羽微颤,“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当时就在隔壁的男生休息室。” “还有,你来俱乐部比赛那次,原本可以赢李岩的,但你在最后关头熄了火。” “是因为你想把第一名的奖金让给他,对吗?” 望着面前的男人,梁舒音眼眶胀胀的,鼻头莫名有些发酸。 这些事,他竟然都知道。 他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她,这么懂她? “林岚欠你一个道歉,但你不愿用强权让她屈服,是因为在你心里,有一个很高的道德准则。” 她心脏猛跳,继而歉疚道:“可我连累你受了伤。” “没关系。” 陆祁溟捧着她那双手,忽然低头,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像羽毛拂过般,在她心尖轻轻挠了下。 “梁舒音,我心甘情愿的。”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他仰头看她,目光极尽温柔,“你骨子里的那点倔。” 他从来都知道,她脾气犟得很,不想做的事情谁也无法强迫,想做的事,哪怕撞破南墙也绝不回头。 夜风柔和,他的吻也温柔,话也温柔。 她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慢慢地被他抚平了。 终究还是承受不住他那样深情的凝试,她别开了视线。 陆祁溟却不肯放过她,“音音,我是真的——” 然而话音未落,面前的姑娘就偏头,猛打了个喷嚏。 陆祁溟顿了下,沉默片刻,将刚才的话咽进了喉咙。 他起身,提议道,“这里风大,进去吧。” 她摇头,“我还想再呆会儿。” 他顿了下,“行,那你等我两分钟。” 等人走了,梁舒音才捂着擂动的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河边的鲜氧。 她知道他刚才要说什么。 她不想在这个温柔的夜晚,再伤害他。 被他握过的手,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她蜷起指尖,将那抹热意紧紧攥在掌心。 走神之际,面前忽然投下一道人影,以为是他,猛然抬头,撞见的却是一张陌生面孔。 “小美女,一个人在这儿呢?”一个中年男人色迷迷地望着她。 这条酒吧街,什么样的人都有,她既没惊慌,也没搭理对方,拿着包起身,准备离开。 那人却拽住她手腕,“哟,脾气还挺大的。” “放开。”她低呵对方。 男人非但没放手,反而扑过来,从背后一把抱住她。 一阵恶心的酒气袭来。 她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男朋友就在附近,你要是不想被打,就放手。” “是么?” 男人不大相信,一只手在她腰上乱摸,“那他在哪儿呢?他很厉害吗?” “他就在对面酒吧。”她用力去掰男人粗糙的手,“他是酒吧老板。” “mata的老板是你男朋友?” 男人指尖刮过她白嫩的脸,调侃道:“我还说他是我爹呢?” 他话音刚落,梁舒音就听到耳边一声炸响,像是玻璃瓶砸在人身上的声音。 “啊!” 男人尖叫,捂着流血的脑袋,暴怒道:“谁他妈砸我。” “你爹。” 陆祁溟沉着张脸,一手拿着还剩半截的酒瓶,语气冷戾,眼风阴狠得像是下一刻就要刀人。 他将梁舒音拉到身后,将男人推倒椅子上,一脚踩在他旁边,秃噜的酒瓶子卡在他脖子上。 “哪只手碰她的?”冷冽的嗓音叫人汗毛竖起。 能在这条街开店的多少都有些背景,权或钱总得占一样。 男人自知踢到铁板,又见陆祁溟一副要剐了他的样子,顿时吓破了胆,抱着拳头忙不迭求饶。 骨刺[破镜重圆] 第65节 “好汉饶命啊,我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您就放过我这回吧。” 身后的人扯了扯他衣角,“算了。” 他将她浑身上下扫了一眼,见她没事,犹豫片刻才松了口。 “滚吧,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 得到特赦,男人连滚带爬逃命去了。 陆祁溟将手头的东西扔进垃圾桶,拿纸巾擦了手,扭头看身后的人。 “没事吧。” “没。” 想起自己刚才的话被他听到了,梁舒音低着头,没敢看他。 头顶却忽然传来意味深长的笑,“男朋友?” 她脸颊发烫,却也不甘示弱,仰头跟他杠上,“爹?” 陆祁溟别开视线,笑出了声。 手腕上还挂着件外套,他拿起来抖了下,披在她肩上,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别着凉了。” 原来是进去给她拿衣服了。 “我不冷。”她拽着领子想把衣服脱下来。 他外套实在太大了,穿在她身上拖泥带水,一点也不利落。 “听话。”陆祁溟不容置疑。 她身上就一条吊带,一个几乎透明的开衫,她都不知道这一晚多少臭男人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被他这么一斥,她微怔了下,莫名松了手。 然而,将手伸进他宽大的袖筒时,借着光,忽然扫到他颈侧的一抹红。 也没多想,她踮着脚,偏头凑到他脖颈处,“陆祁溟,你流血了。” 女孩带着香味的呼吸扫过他锁骨处,温热的,勾得他喉头干燥,心里发痒。 没得到回应,梁舒音偏头瞧他,却发现男人正垂眸盯着自己。 眸色像这浓黑的夜色一样晦暗。 意识到什么,她后退半步,“附近好像有药房,我去给你买点药。” “不用了。”陆祁溟拽住她,“我叫人送过来。” 重新坐回椅子上,两个人都有些不自然。 还好,没几分钟,酒吧的人就送了碘伏和棉签过来。 陆祁溟将东西扔给她,“给我上药。” 在她拒绝前,他又及时补充了句,“我看不见伤口。” 梁舒音瞄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拆开了那个袋子。有了刚才的教训,上药时,她刻意拉开距离。 “隔那么远干嘛,怕我吃了你?”陆祁溟觉得有些好笑。 她也不回答,直接用手上的棉签用力按压,男人“嘶”了声,一把扣住她后脑勺,将人贴近自己。 “挑衅是吧?” 他目光落在她唇上,接着又缓缓上移,掠过她小巧的鼻尖、眼睛。 这一晚上的暧昧发酵,没得到释放,心里都有些受不住。 在他急促的呼吸靠近时,梁舒音抬手,用掌心挡住了他的吻。 他却抓着她送上来的手腕,顺势在她掌心亲了下。 手心的灼热濡湿,让她心头猛地一跳,像被火烧似的,立刻撒了手。 然后故作镇定地拿起一旁的酒,也没仔细看,仰头就自顾自地灌了两口。 辣得她咳嗽起来。 在陆祁溟欲言又止的神色中,她才意识到,自己喝错了。 那是他的威士忌,酒烈,她喝得又急,很快便酒气上涌,浑身燥热了起来。 醉后的她是什么样,陆祁溟清楚得很,他对自己的自控力也没那么自信。 这样下去铁定会出事,他将她拉过来,哄道:“走吧,送你回家。” 微醺的人却仰着小脑袋,眼神迷离地望着他,那双极美的狐狸眼,眼尾像钩子,栽进了他心底。 她没动,只握着他的手,将他双手贴在她发烫的脸颊上。 “陆祁溟。”她眨了眨眼,呢喃道,“我没有家…” 心头被莫名拉扯了下,很不舒服,陆祁溟知道那是一种名为心疼的滋味,他眉心下压,满眼疼惜地盯着怀里的人。 即便屡次拒绝他的帮助,但他看得出,她今晚的孤独和彷徨。 让她回家一个人呆着,他也的确不放心。 “梁舒音。”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低沉嗓音滚落她耳边,不急不迫,带着徐徐图之的温柔。 “要跟我走吗?” 第35章 这夜 夜色中,黑色跑车往郊区别墅疾驰而去。 陆祁溟看了眼副驾驶的人,她乖乖靠在椅背上,脸侧对着窗外,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几分钟前,他问她要跟自己走吗? 她用一双眸光潋滟的眼睛望着他,软糯糯地给出两个字的回应。 “好啊。” 他这并不算趁人之危。 他只想她今晚能好过些,起码有他陪着,她没那么难受。 脚下油门一踩,跑车在寂寥深夜划出肆意的爆音。 进了门,灯一亮,怀里被他搂着的人像是忽然清醒了过来,推开他,颤颤巍巍往前走了两步。 环视四周,她扯掉外套,扭头看他。 “陆祁溟。”她舔了舔唇,“我口渴了。” 喉头微微滚动,他从她唇上移开目光,伸手去牵她。 “跟我过来。” 然而,他去厨房给她拿水时,身后的人却不知何时打开了冰箱。 将整颗脑袋都埋了进去。 两秒后,她心满意足地从里头拿了瓶冰水出来。 “别喝冰的。” 他无奈一笑,将她的冰水没收,拧开手头那瓶常温的,一手扶着她后颈,一手将水递到她唇边。 “来,喝这个。” “哦。” 半醒的人就着他的手,仰头乖乖喝了起来。唇很快被润湿,光莹饱满,像亟待被攫取的花蕊。 她喝得很慢,小口小口吞咽着,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睛半睁半阖。 喝得差不多了,她突然仰头看他,发现他正紧盯着自己,确切地说,是盯着她的唇。 “你也口渴了吗?” 她下意识开口,好心地将刚喝过的瓶子递过去,“要喝吗?” 陆祁溟低头瞄了眼瓶口的口红印,还没来得及回复,她已经抓着他手腕,踮起了脚尖。 女孩带着香味的滚烫气息,毛茸茸地挠着他下巴。 弄得他皮肤痒痒的,心头也痒痒的。 喉头下意识滚动,就见她将视线锁定在他唇上,慢慢贴近。 他没阻止她,只伸手扶稳她后腰,等着她将甘甜果实送上来。 呼吸越来越粗重时,她却突然停住,脚落地,脑袋抵在他胸口,轻声呢喃。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他微顿,伸手抚摸她后脑。 “因为我们…” “嗯?” “因为我和你…” 她讲剩下的话吞进腹中。 陆祁溟正好奇她后的半句话究竟是什么,就听她可怜兮兮地开口央求他。 “陆祁溟,你能抱抱我吗?” 他将她手头的那瓶水搁在果蔬台上,骨骼宽大的指节握住她肩膀,将人缓缓带进自己怀里。 骨刺[破镜重圆] 第66节 “这样可以吗?” 他轻拍她后背,放低放缓了声音,不知为何,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可以再抱紧一点吗?” 怀里的人动了下,将小脸贴在他宽硕的胸口,滚烫的呼吸隔薄薄t恤,烙在他的皮肤上。 他深吸口气,“好。” 贴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收紧,他试着一点点调整距离,他宽大的身形几乎将她窄瘦的身体,全然包裹了起来。 两人之间再没有多余的空气。 但这太考验他的自制力,女孩身体绵软,发间的香味几乎让他迷醉。 梁舒音在他怀里充满了安全感,失落的一颗心渐渐被填满。 却不知,为她提供充盈感的男人,此刻正浑身发烫,手背青筋凸起。 就在陆祁溟觉得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时,身下的人突然喃喃开口,微颤嗓音在他耳畔溢出。 “陆祁溟。” “嗯?” 他喑哑回应。 “我好喜欢…” 他顿了下,低头看她,“什么?” “喜欢…” 她微偏了头,透过他的肩骨上方,看向玻璃窗外那轮亮白的月。 “喜欢今晚的月色。” 他盯着她迷茫的脸,手指勾起她耳边的一缕发丝。 “还有,你的酒。” 他低笑一声。 “还有,你说的那些话。” 她收回视线,眼神黏黏糊糊地盯着他,“我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原来自己还挺不错的。” “还有呢?”他循循善诱。 “还有…”她望着他,醉意迷里的眼角微微濡湿。 然而话音未完,就一头栽倒在了他的怀里。 睡着了。 他握着她后颈,无奈一笑。 喜欢他的酒、他的话,偏就是没有他这个人。 他低头看着怀里双颊酡红的人,忍不住亲了亲她耳朵,然后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搂着睡着的人,下巴搁在她头顶。 风微凉,月色皎洁无垠,照亮那些不可言说的彷徨。 欲望已经彻底平复下来,陆祁溟将她嵌入怀里,感受着无关情欲的温情。 他不知道她今晚的低落,是否跟她父亲和李明德有关。 她不愿意透露分毫,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戳她伤疤。 “睡吧,好好睡一觉。”他轻拍她后背,低声耳语,“把不愉快的事统统都忘掉。” “如果忘不掉,记得回头。” 他会一直在她身后。 陆祁溟洗完澡出来,下意识瞄了眼床上的人。 那件薄薄的开衫不知何时被她脱掉,唯一的吊带裙也随着她翻身的动作上移,刚好盖住大腿根。 吊带一侧的带子滑落,肩线以下的风光,若隐若现。 他移开视线,回浴室拿了张干净的新毛巾,去给她擦身体。 毛巾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陆祁溟细细凝试她精致的五官。 好看的人他见过太多,但她的美却很独特。 也许是参杂了私人感情,他觉得她就像是这世界唯一的一朵玫瑰。 没人能比她更美。 擦了脸,又替她擦手,他这才发现她左手掌心贴了张创可贴。 他轻轻撕开创可贴。 伤口在虎口下的位置,大约两厘米,看起来像是刀伤,刚受伤没多久的样子。 也许是削水果时不小心划伤的。 他起身去药箱里找了新的创可贴,刚替她换上,床上的人忽然抬手,一把搂住他脖子。 “陆祁溟。” 她语气带着半梦半醒的微哑。 “怎么了?” 他握住她手腕,想检查下创可贴的位置,身下的人忽然一个翻身,直接将他压在下面。 她在上,他在下。 她绵软的身体毫无阻隔地压下来,体内一股热流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闷哼一声。 也许是觉得男人的骨架太硌人,女孩不满地嘟囔了下,又一个翻身,从他身上滚了下去。 陆祁溟紧绷着下颌线,等粗重呼吸平缓下来,才起了身。 他瞄了眼旁边的人。 在床上这么滚了几次,她身上的衣服早就不成样子,他拉过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 瞥了眼身下,他脸色难看地去了浴室。 早上醒来,口干舌燥,脑袋也胀痛得像是要爆炸。梁舒音掀开被子,半眯着眼睛,下了床。 刚走了几步,她脚下一顿。 卫生间怎么换地儿了? 也许是自己脑子不清醒,她没想太多,推开了卫生间的玻璃门,哗哗水声顿时冲进耳朵里。 她下意识抬头望去,水雾弥漫的淋浴下,有人正在洗澡。 男人微仰着头,任由水流自头顶往下。 顺着他下颌线,滑过喉结,坠落到常年健身的胸肌,再从人鱼线往下… “看够了吗?” 男人低沉的嗓音冲破水雾,打碎她的恍惚。 原来不是梦。 对上他晦暗的视线,她猛地清醒过来。 “啊——” 尖锐的惊叫声顿时响彻清晨七点的别墅。 国庆第二天,梁舒音大清早便去了趟高铁站,送林语棠回家。 林语棠之前跟她奶奶撒谎,说不回家是因为要兼职,结果奶奶放心不下她,昨天突然提出要来虞海看她。 怕老年人来回折腾出毛病,林语棠昨晚一退烧,就连夜定了高铁票。 两人走到检票口,林语棠担心地看着她,“音音,还有机会的,你别着急。” 李明德的事,即便梁舒音只字未提,林语棠也从她低落的神情中猜到了几分。 高铁站的等候区,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 窗玻璃外,一轮红日升起,将天空晕红。 梁舒音盯着那片热烈的红,微微点头,像是在宽慰自己,也在安慰对方。 “嗯,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林语棠刚要进检票口,陈可可就从入口处冲了进来。 太着急了,她脑袋上那个小电驴的头盔也没摘,手头拎着个打包好的食盒,气喘吁吁跑过来。 “还好赶上了。” “棠棠,你病了吃不了油腻的,这是我早上做的蒸饺和瘦肉粥,你带着,在车上饿了吃。” 林语棠盯着满头大汗的陈可可,吸了吸鼻子,感动地接过来。 “可可,你真好。” “是吗?” 陈可可哼了声,“那你们还瞒着我单独行动。” 昨儿她回宿舍拿东西,撞见林语棠发烧,就送她去医院打点滴。 人一生病,警惕性就降低,没几句话,林语棠就把李明德的事说漏了嘴。 “也不是故意瞒你。” 梁舒音在边上哄她,“这不是怕你知道了,担心吗?” “是怕我非要跟着你去,拖你后腿吧。” 梁舒音弯了唇角,“这都被你发现了。” “你!” 骨刺[破镜重圆] 第67节 陈可可气得跺脚,撇着嘴,一脸委屈地看向林语棠。 “音音开玩笑的啦。”林语棠也噗嗤笑出了声。 “是啊。” 梁舒音一手搂过她的肩,一手捏着她肉嘟嘟的脸,“我们可可这么聪明能干,怎么会拖后腿呢。” 陈可可撅嘴哼了声,没理她,拍了拍林语棠的书包,“棠棠你快走吧,别误车了。” 林语棠恋恋不舍地拥抱两人,一步三回头,终于进了站。 人来人往的车站,陈可可被梁舒音挽着,没几分钟就被糖衣炮弹给哄好了。 “这次原谅你,你发誓,下次不许再瞒我了。” “好,我发誓。” 梁舒音虔诚地举起一只手,“再瞒着你,我就吃泡面没有调料包,出门打不到车,上课永远迟到…” “好啦好啦…” 陈可可止住她的毒誓,脸上顿时阴转晴,“我妈做了好吃的,中午去我家吃饭呗?” “好呀,我也好想念阿姨的手艺。” “对了,昨天李明德真没对你做什么吗?”陈可可担心地看着她。 “那么多人,他不敢的。” 见她似信非信,梁舒音又补充道:“如果真做了什么,我还至于一无所获吗?” 陈可可点点头,又强调说:“反正下次不许你再单独行动了,不然就绝交。” “好呀。” 在陈可可家吃完午饭后,梁舒音去了简兮的咖啡店。简兮上午在店里帮忙,见她过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下午还有个编剧会。” 简兮急急忙忙把工作服脱下来,塞给了她。 自从上回林岚和叶子的那件事后,她就不敢再让梁舒音过来帮忙,生怕她再被那间音乐工作室的小混混盯上。 直到某天,她偶然听说工作室的那栋楼易了主,被一个姓陆的男人买了下来。 一查,结果是陆祁溟。 陆祁溟给人涨了不少价,但碍于这里是区域里性价比最高的地儿,涨了价也比其他地方便宜不少。 那群人即便叫苦,也没退租,老老实实自愿挨宰。 有人护着梁舒音,她自然就不担心了。 这几天国庆假期,园区活动多,人也多,店里有个全职的姑娘请假回老家探病了,她又不能随时在这儿帮忙,就问了梁舒音。 这姑娘仗义,一口就应下了。 梁舒音把头发扎起来,接过她的工作服,“放心吧学姐,我手艺还没生疏呢。” 简兮笑笑,凑过去问她:“跟那位进展怎么样了?” 梁舒音没回答她这问题,套好衣服,四两拨千斤地反问她。 “学姐,你这么八卦是为了剧本的素材吗?” 看来没什么进展。 简兮拎上包,拍拍她肩膀,“这种富二代啊,就是要多考验考验。” 梁舒音:“…” 忙了片刻,就见李诗诗送完园区的外卖回来。她推门进来,一看见操作台的人,被太阳晒蔫儿的眉眼,顿时生动起来。 “音音!” 李诗诗冲过来,一把抱住她,“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我可想死你了。” “想我可以。”她偏头开玩笑,“死就算了。” 两人聊了会儿彼此的近况后,李诗诗瞥了眼对面正在装修的咖啡店。 “音音。” 她瞄了旁边人一眼,眼里藏不住吃瓜的兴奋,“昨天对面那个老板来买咖啡,好像在找你哎。” 梁舒音“嗯”了声。 这么冷淡? 李诗诗看她一眼,“他还没把你追到手呀?” 上回梁舒音出事,她找陆祁溟帮忙,原本只是想碰运气,结果人急成那样,差点没把那个音乐工作室给拆了。 后来她跟着去了医院,看见他那副紧张的样子,就知道他对梁舒音是来真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出轰轰烈烈的英雄救美戏码,竟还没把她拿下。 神游时,梁舒音戳她胳膊,打断她的遐思,“有外送订单了。” 李诗诗“哦”了声,边打单子,边问她:“陆祁溟还有没有其他朋友,跟他一样帅的?” 梁舒音想起了秦授,但很快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人。 “没有。” 没曾想,说曹操曹操到。 下一刻,她们就瞧见秦授搂着一个长腿大胸的美女,推开了对面的门。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 “算了。” 李诗诗一脸嫌弃,“情种的朋友也有可能是个海王,或者浪子。” 梁舒音没注意她在嘀咕什么,下意识看向对面,像是在搜寻什么。 然而,直到大门再度被关上,她也没瞧见熟悉的身影。 莫名松了口气。 她这个人酒品不好,但记忆力偏又不错,每次酒醒,都记得自己干过什么蠢事儿。 她清楚记得,昨晚在他家厨房,她差点又亲了他,还开口跟他索要一个拥抱。 也记得今早那个仓惶的场景,以及他当时晦暗复杂的表情。 错愕是有的,但更多的是玩味,又或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她看着水流顺着他紧实的人鱼线往下,她撞见了不该撞见的地方。 即便知道那是男人清晨的本能反应,但她还是被吓到呼吸凝滞。 不仅是因为第一次看见货真价实的实物,也是因为… 那样的尺寸… 然而,胡思乱想的人,全然没注意到推门进来的客人。 眼风无意识落在客人的长腿上。 直到听到李诗诗那句高昂的“欢迎光临”,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目光落定的地方,似乎不太礼貌。 她将视线上移,猛然一怔。 陆祁溟似笑非笑盯着她,慢条斯理从门口走过来,屈指敲了下点单台。 “刚看哪儿呢?” 第36章 暗室 梁舒音没理会他的揶揄,一双眼清清冷冷看着他,客气而疏离地开口。 “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 陆祁溟微挑眼尾,审视地盯着她。 昨晚还粘在他怀里的人,现在就跟不认识的陌生人似的,调侃她一句,连个好脸色也不给。 还好他早习惯了她这翻脸不认账的性子,也没跟她计较。 手机随意地在指尖翻转,最后落定在点单台上,砸出不高不低的响动,他撩起眼皮看她,眼风略带压迫感。 “两杯美式。” 扫码付款后,又补充了句,“打包好了,给我送到对面来。” “好。” 她没看他,点完单就转身去了操作台。 陆祁溟盯着某个胆小鬼的背影,低头笑了下,没多说什么,离开了咖啡店。 待男人走了,一旁的李诗诗猛戳她胳膊。 “这么近还让你送过去,他不会想上演什么强制爱的戏码吧?” 梁舒音四平八稳道:“诗诗,你有时间看那些狗血剧,不如多刷刷单词。” “不然啊,你今年四级又该考不过了。” 一提到两次都没考过的四级,李诗诗嘴一撇,果真连八卦的心都没了。 咖啡做好后,梁舒音拜托李诗诗帮忙送过去。 “音音,我还要背单词呢。”李诗诗装模做样摸出耳机,“不然今年四级该考不过了。”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梁舒音叹口气,看了眼对面,脱下了工作服。 只能亲自去送了。 一楼正在装修,她环视一圈,没见着人,正要开口询问,就收到条信息。 骨刺[破镜重圆] 第68节 “二楼。” 上了二楼,听到他接电话的声音,她循声而去,就见陆祁溟立在里头一间房的窗边。 那个窗户对着咖啡店,几乎将店里的情况看得七七八八。 难怪他知道她过来了。 男人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笔挺的西裤,本就很高的个子,在正装的衬托下,愈发挺拔。 衬衫解开了上面两粒扣子,袖口挽起,小臂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随性散漫中又有种莫名的性感。 那间房还没装修,只有自然光,他身体隐匿在半明半暗中,她只看到他的侧脸。 眉头微蹙,眼神盯着窗外某处,冷冷淡淡的样子莫名有点凶。 男人指尖夹着烟,在烟灰缸里轻点了下,开口时语气凌厉。 “需要我教你做事?” 工作中的他跟私底下似乎不一样。 有种六亲不认的狠厉。 梁舒音想趁他接电话时,放下东西就溜,结果男人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迅速掐断了电话。 “好了,就这样,改天再说。”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他摁灭指尖的烟,扔进烟灰缸里,抄着手朝她走了过来。 “这是您的咖啡,请慢用。” 梁舒音将东西递过去,视线落在他下巴的位置,没跟他对视。 “谢谢。” 他伸手接过去,随手搁在一旁的桌上,垂眸看她,“怎么,连人都不敢看了?” “被占便宜的是我,你别扭什么?” 她随即将视线上移。 目光掠过他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骨,定在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上,狠狠地剜上一眼。 “今早的事是我莽撞了,但昨晚我喝醉了,你不也占了我便宜?” 话一出口,她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是抱过她,但那也是她主动开口索求的。 而刚刚这话,也不过是证明了,那些酒后的旖旎暧昧,她统统都记得。 听见她的话,陆祁溟果真弯了弯唇角,“看来梁同学的酒品也没那么差,起码…” 他稍稍一顿,眸色深沉,“还记得我们做过什么。” 她怎么听不出,他故意将“做”字咬得很重。 配合着他极具颗粒感的嗓音质地,她头皮瞬间发麻发紧。 “我跟你做什么了?不就抱了下,摸了下嘛,又没把你怎么样——” 她忍住了想冲口而出的辩驳。 因为怕掉入这个男人的语言陷阱,她索性直接装死,盯着地面,没回应。 见她不吭声,陆祁溟持续逼近,“不过,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愿意负责,虽然只是一个…” 他敛去笑,那双紧盯着她的眼,倏然严肃起来,“虽然只是一个超过正常距离的…拥抱。” 从夏到秋,他已经数不清表白过多少次了,就算是心肠再硬的人,也早该被他打动了。 然而,梁舒音却像是没听见这话,她抬起头,神色漠然地望着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咖啡已经送到,我该回去工作了。” 陆祁溟这回没为难她,只是盯着她的背影,在心底沉沉叹了口气。 追她简直比做生意,比投资还难。 他这辈子,好像还没这样碰过壁。 他无奈地勾了下唇,从纸袋里拿出她亲手做的咖啡,喝了口,走到窗边,低头看下去。 十几秒后,女孩的身影出现在楼下。 她今天扎了马尾,修长后颈莫名透着股倔强,跟她这个人的脾气如出一辙。 分明对他有情,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利用完他就不认账,他就没见过比她更矛盾、更口是心非的人了。 回到咖啡店,没几分钟,梁舒音接连就收到他的两条信息。 “出差一段时间,自己凡事小心,有事电联。” “当然,没事也欢迎随时骚扰。” 她盯着手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被对面引擎发动的声音唤醒。 跑车里的男人,似乎偏头朝她这里看了一眼,然后脚踩油门,车倏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还真是嚣张,车都开到园区里来了。 她将手机收回兜里,转身去帮做下一单咖啡了。 一阵秋雨后,天气彻底凉了下来。 国庆收假,梁舒音提前一天回了宿舍,其他人还没来,她照例先打扫了卫生,把床单被套都换了,才坐下来歇口气。 想起什么,她点开了手机里的课表。 明晚又是戏剧赏析课。 脑子里骤然浮现一张眼角长了皱纹的脸,那张脸凑近了她,气息喷到她耳朵上,镜框底下的眼睛冒着精光。 一阵恶心涌上,后背冒出虚汗,她扔下手机,冲去阳台,拧开了水龙头。 也不知冲洗了多久,心跳才平缓下来。 然而,第二天晚上的戏剧课,来的却不是李明德。 他出差去了,找了另外的老师来代课。 至于是一周两周,还是一个月两个月,代课的老师也不太清楚。 她莫名有些烦躁。 红色水笔把纸穿透时,一旁的林语棠推了推她胳膊,“音音。” “你笔尖好像要断了。” 反应过来后,她松了手,歪歪扭扭的红色笔尖彻底失去依托,脱离笔干,掉了下去。 米粒大小的红,锐利又孤独地缀在纯白笔记本上。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 “我没事。” 她朝林语棠扯了扯唇角,将书和笔一股脑扫进包里,“我有点事,先走了。” 不等林语棠再说什么,她就拎起书包,快步离开了阶梯教室。 漫无目的在校道上走着。 夜色中,不少情侣挽着手,亲昵地依偎在一起,说着甜言蜜语,打情骂俏。 她忽然想起了陆祁溟。 这几天,他都没联系过她,而她也不可能主动联系他。 慢慢地,就会淡吧。 路过商业街,她买了瓶青柠水,又给逃课被摄影系拉去当模特的陈可可、以及刚刚被她吓到的林语棠都买了杯饮料。 吸管插进塑料杯里,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月光。 从古至今,这轮明月从未暗淡过,恒古绵延,从古人的眸中来到了此刻她的眼底。 也许,她也应该再耐心点。 她将整瓶青柠水灌下,瓶身捏扁,扔进了垃圾桶里。 北方天气干燥,陆祁溟在崇洲这段时间,嗓子一直干涩难受,再加上手头要处理的事纷繁复杂,每日周旋在各色人心中,休息时间少得可怜。 崩得太紧,铁打的身体也有些熬不住。 此刻落地虞海,这座南方城市秋日的温润,替他洗去了不少连日来的疲惫。 “老板,李老刚电话来过,愿意放弃股权,只求您能放他一马…” 副驾驶的赵赢转头看向轿车的后排。 他的老板陆祁溟正对着笔电查看邮件,一脸冷淡,气压很低,连带着周边的空气都要结冰了。 “求您能放过他。” “放过他?” 陆祁溟头也没抬,修长手指噼里啪啦在笔电上敲击着,嗓音平稳又狠厉。 “他这些年收受贿赂、挪用公款、搞烂尾楼、霸占有夫之妇、逼人跳楼,桩桩件件都够他吃一壶了,蛀虫当久了脸皮倒是比城墙还厚了。” 话已至此,赵赢在心里为李老默哀。 “好的老板,我知道了。” 转回身,赵赢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他之前一直呆在徐方集团的总部,没接触过这位陆少,只听说是个不学无术,又极难伺候的主。 这段时间跟着他,见识了他缜密的商业头脑,说一不二的狠厉手腕,赵赢才知道传言有多离谱。 不过他心底倒也踏实了,有他和傅老坐镇,徐方集团就乱不了。 “对了,傅叔。” 陆祁溟关上电脑,跟旁边一身儒雅的人说:“我呆会还有点事,晚点再去我妈那里。” 骨刺[破镜重圆] 第69节 “嗯,你去忙,小婉那边我先过去看看。” 这趟回来只有两天的时间,之后他们会再度返回崇洲,去做一些收尾工作。 傅清尘难得有空,便跟着过来,想去探望祁婉。 他看向陆祁溟,眉宇间透露着担忧,“对了,她情况怎么样了?” “清醒的时候一切如常,但…”陆祁溟揉了揉眉骨,欲言又止。 傅清尘拍他肩膀,“没关系,我相信她总有好的一天。” “傅叔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对徐方集团的付出。” 陆祁溟语气诚恳,眼底的感激也是发自肺腑的。 “如果不是你,恐怕集团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 “祁溟。” 傅清尘看着他,微微摇头,只简单吐出几个字,“见外了。“ 然而,只有他知道,这三个字的份量有多重。 傅清尘一直未婚,将所有的精力都献给了徐方集团,他知道,那是因为对母亲的那份情。 家里出事后的那两年,他过得浑浑噩噩,什么徐方,什么陆海,他压根不想管。 是傅清尘一直守着徐方,在集团摇摇欲坠时不离不弃,耗尽心血守住了外公外婆和母亲留下的这份家业。 只是后来,集团内部分化严重,群龙无首,岌岌可危。 老一辈的那帮亲信,不愿让陆延盛插手,唯一能接受的只有他,祁婉的独子。 哪怕他从小在虞海长大,跟崇洲那帮人并不亲近,但他血脉正统,看起来又没什么野心, 是最容易掌控的傀儡。 于是,他将计就计,假意成为别人的棋子,也借机跟傅清尘暗地里谋划了这一出戏。 一年了,终于收网,将那些贪得无厌的蛀虫,通通清理了出去。 而这次的人事震荡,又牵连诸多投资上的问题,徐方集团看似损失惨重,但其实,获得了新生。 “对了,听说你最近在查凌氏?”傅清尘开口问他。 “嗯。” 陆祁溟盯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刚舒展的眉头再度蹙起,“一点私事。” 见他没多说,傅清尘也没多问,只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开口。” “谢谢傅叔。” 话题到了这里,陆祁溟自然想起了一个人。 这么久没联系,不知那个没心没肺的姑娘,是不是又把他给忘了。 他摸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 这学期课不算多,但为了拿奖学金,梁舒音从未懈怠过,课余时间几乎都泡在图书馆里。 看书、做作业、偶尔也替一些专栏写文章赚外快。 专业书看累了,就去借阅室找小说消遣。 偶然看见借阅室门口放了个兼职的招聘启示,她便去咨询了下。 双方一拍即合。 事情不算太多,只负责整理书架,把还回来的书归类放回书架上。 每天中午一个半小时,每周去三次。 和她搭档的是数学系的一个男生,叫周毅,人高马大,说话逻辑严谨,还是学校辩论大赛的冠军。 只是,他私下的爱好,就跟本人有极大的反差。 周毅喜欢烹饪,加入了学校的美食社,最近又在研究各种甜点,图书馆里的人几乎都成了他的小白鼠。 愉快合作了一周,周四这天,梁舒音在食堂吃完午饭,就照例去了图书馆。 刷卡进门时,兜里的手机响起,摸出来看了眼,是条信息。 “在哪儿?” 瞥见发信人时,她有片刻的恍惚。 已经小半个月没联系了,再看到对话框上陆祁溟这三个字,心跳莫名踩空了下。 还没回复,一通电话就进来了。 她没多想,敲下“图书馆”三个字回复过去,然后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班长孟超打来的。 他这周末生日,打算请班里的同学去吃饭,问她有时间没。 孟超平时对她不错,她没理由拒绝。 “有时间的,班长。” 两人闲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后,她在二楼走廊被周毅叫住。 他拎着个巴掌大的草莓蛋糕给她,“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吃点甜的兴许就高兴了。” 她盯着那块草莓蛋糕,神色微顿。 知道他单纯在做甜点实验,送她蛋糕并没有其他意思,不忍心辜负他的好心,她接了过来。 “谢谢你,周毅。” “客气。”周毅十分义气地道,“要是喜欢,我下次再给你带。” “不用了。” 怕对方多心,她解释了一句,“我怕长胖。” 虞大老校区的图书馆不算大,借阅室分了里外两个空间,中间有桌椅沙发隔开,旁边还有个几平米的休息室,专门提供给兼职的人休息。 她将书包和蛋糕都放进休息室后,开始整理推车上的书。 中午几乎没人,她效率很快,外间整理完,她推着推车去了里面。 里间是些生僻的小众书籍,手头这本的位置在书架上方,有点高,她踮脚尝试了下。 够不着。 正准备去找梯子,身后烟草混合松木的熟悉气息靠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抽走她掌心的书。 轻而易举地,替她将书塞回了原位。 她微怔,转头看向后面的男人。 陆祁溟居高临下睨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眉宇间的不悦,却是很明显。 “你…” 怎么来了。 话未说完,就被他拉进了一旁没有监控的休息室。 休息室只有三四平米,空间狭小,没开灯,借着门缝里漏进的些许光线,能勉强看清对方。 梁舒音没料到他会在图书馆乱来,被他拽进去,她懵了一瞬。 等反应过来,已经被困在男人双臂的牢笼里。 他身上还穿着出差回来的黑色衬衫,被她一拽,原本就解开了一枚扣子的领口微微敞开,隐约可见鼓起的胸肌。 半挽的袖口下,遒劲有力的小臂撑在她两侧。 衬衫于他是绅士的伪装,但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她是见过的。 光线昏暗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耳鬓厮磨,热气缠绕,暧昧游走在每一个毛孔。 门没锁,随时会有人推门进来。 或许是搭档,或许是图书馆的老师。 如果被撞见,她大概会被认为是行为不端,作风不良的女学生。 危险叠加,她连呼吸都急促了,掌心贴在男人的胸口,推拒着提醒他。 “这里是图书馆,你疯了吗?” 陆祁溟恍若未闻,垂眸睨着她,不答反问:“喜欢吃蛋糕?” “什么?” “所以你喜欢那样的男人?” 这时,门外突然有脚步声响起。 梁舒音心口猛然一提。 她屏住呼吸,听着门外的动静。 还好,那人只是路过了这里,朝着图书馆深处走去。 直到脚步声走远,她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已有些恼怒。 “陆祁溟,你到底在说什么?” 男人靠近了,声带里的颤动刮过她耳膜,“那怎么办,我要去学做蛋糕吗?” “蛋糕可以学,可我天生性子阴暗,好像没办法变得那样阳光。” 她这会儿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刚才周毅送她蛋糕,他看见了,也误会了。 没什么好解释的,但心跳如鼓擂动,她只想快点脱身。 梁舒音看着他,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 “你不用为我做出任何改变,这世上还有很多比我更好的女孩,值得你去喜欢。” 男人眸色暗了暗,嘲讽似地轻笑,“是啊,有那么多性格比你好的人。” 骨刺[破镜重圆] 第70节 “可我为什么偏偏只喜欢你呢。” 不知为何,他这副顽劣又哀伤的样子,让她心底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拉了下。 隐隐有些不舒服 “陆祁溟,你别这…” 张嘴的瞬间,灼热的气息忽然靠近。 她偏了头,抓在他领口处的手,下意识用力一拽。 像是虚晃一枪,男人却并未亲下去。相反,他的真丝衬衫被她往下一拉,接连几颗扣子都崩开了。 男人动作一顿,低头瞥了眼胸口,散漫轻笑,“衣服都快被你扒了。” “想看,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脱给你看。” 她回过神来,对上他漆黑深沉的眼眸,顿时撒了手。 男人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扣在头顶,不等她反应,唇已经被他封住了。 门外猝然响起周毅的声音,“梁舒音,你在里面吗?” 面前的男人唇粘上她的,轻碰了下,又离开。鼻尖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故意似的,哑声提醒她。 “他在问你呢。” 他呼吸滚烫,她鼻尖被他蹭得微微冒汗。 “周毅,我——” 张嘴的瞬间,男人唇舌探进她口腔里,这回不再是浅尝辄止的试探,他含着她的唇瓣,用力吸允。 他承诺过不会强迫她,但如果她另有心思,或是身边出现其他男人,他从前的那些话,就只有作废了。 毕竟,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他也没有让她被抢走的打算。 “梁舒音?” 周毅又轻轻敲了两下门。 她被他缠着,根本没法回答,于是下一刻,她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密动静。 警铃大作,危险在即,她头皮发麻,男人的热气却在她唇上不慌不忙地游走着。 亲了会儿,像是要给她留出回应的空间,他好心地退出唇舌交战,吻移到她细嫩的脖颈处,贴着,一寸寸往下亲吻。 独属于他的松木烟草味萦绕在她的呼吸中,她忍受着侧颈的濡湿舔舐和逗弄,险些哼出了声。 门外钥匙拧动。 偏头承接的人,脑子里瞬间找回一丝清明,急冲冲脱口而出:“别进来。” “我在换衣服,稍…” 最后一个字,被他吞吃了去。 第37章 故意 梁舒音将身体紧紧贴在墙上,试图离陆祁溟远一点。 然而下一刻,男人的脚尖却故意挤进她短靴的空隙中,逼近了,用宽硕身体将她拢在他覆下的阴影中。 退无可退。 鼻尖是他混合了松木香的烟草味,她死死咬着唇,不让他探进。 男人狡猾,哼笑一声,辗转去含住她的耳垂。 他牙齿刮过她的敏感区,轻咬,她浑身一颤,发出陌生的娇嗔,不自觉微张了嘴。 他便顺势探入,唇舌配合,吸允舔舐她口腔的每一寸。 陆祁溟的蛮横让她既发软,又生气,张嘴就要咬他。 然而,有过前车之鉴的人,像是早就预料到这茬似的,在她行动前,琢了下她唇角,迅速退了出去。 但他并未松手,一手仍蛮力扣着她的手腕,一手握住她的腰,喉头溢着粗气,低头看向脸颊绯红的人。 而她亦瞪着他。 两人眼神交战,目光炙热又粘稠。 情欲依旧在体内游走。 彼此都像拉满的弓。 午休时间,世界陷入短暂的休眠。 图书馆外,光线穿过枝桠,洒在下过雨的水洼中,光斑点点。 而在这昏暗图书馆的一隅,她的青柠味和他的烟草香混合交融,辟出一个无人知晓的隐秘世界。 数次的唇舌厮杀与追逐,两人早就培养出了这方面的默契。 但这次,陆祁溟明显察觉到她跟以往的不同。 她依然推拒,但行动中却透着一种似是而非的意味,像是在某个瞬间高墙被雨水浇湿,坍塌了一部分。 虽然,坍塌的地方,很快就被她修筑起来,严丝合缝地。 因为捕捉到这个微妙的细节,陆祁溟心里有种天光照进的豁然开朗。 寂静中,他睨着她,嗓音嘶哑却愉悦,“又想咬人了?” “谁让你耍流氓。” 身下的人恶狠狠瞪着他,但迷里恍惚的那双狐狸眼、绵软不稳的嗓音,无一不勾得他心里发痒。 他凑近了,逗她,“不乐意,那你怎么不推开我?” 她清冷眼神望着他,毫不退让,一字一句道:“礼尚往来。” 这四个字一出,安静空间顿时溢出陆祁溟包裹着气声的低笑。 下一刻,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又低头亲了下她,双手撑在她身侧的墙上,凑近道:“那要不要再礼尚往来一次?” 她没上当,隔着他衬衫,毫不手软地狠狠掐了下他腹肌。 男人蹙眉闷哼一声,抓住她的手,低头看了眼,没留长指甲,实打实用了蛮力的。 也不知是喜欢被她虐,还是嘴硬,陆祁溟引着她的手,故意往他腹肌贴上去,垂眼睨她的样子,颇有种挑衅的意味。 “没吃饭啊?就那么点力气。” 她被他握着,掌心下男人的皮肤因常年锻炼,呈现出一定的硬度。 手心已经燃起一团让她心跳失衡的火苗,眼睛偏不示弱地跟他对视,两人的呼吸在狭小封闭的空间,再度混乱交织。 几秒后,掌心开始出汗,她猛抽出了手,低声骂了句。 “有病。” “不是中文系的吗?怎么那么词穷,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两句?” 陆祁溟低笑一声,无视她眼底的那簇火苗,语气温和又强势。 “下次别再让我看见给送蛋糕的那个男人,否则—” 他鼻尖蹭了蹭她鼻头,“我真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讨厌被威胁被命令,梁舒音仰头低斥:“你凭什么管我?” 他视线细细描摹这样妩媚又嘴犟的她,唇角扬起些微弧度。 “我的确管不了你。”胸腔震颤出低笑,“不过,你倒是可以试试。” “陆祁溟,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她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哪里来的耐心,一直跟她这么耗着,怎么都赶不走。 她这句话,陆祁溟毫不意外,也早习惯了。 他沉黑的眸子盯着她,没说话,像是一种危险的信号在逼近。 下一刻,他忽然扣着她后脑勺,猛地往身前一带,微偏了头,薄唇再次缠上她脖颈。 不是蜻蜓点水,而是用力吃咬了下。 暗室内顿时响起清晰旖旎的声音。 手被他扣着,梁舒音一时没法挣扎,也怕动静太大引起外面的注意,于是只能任由灼热气息在颈侧攀爬,沉默地闭眼受着。 就在她指甲几乎嵌入他坚硬的小臂时,陆祁溟松了嘴,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脖颈处的红印,温柔又挑衅地看向她。 “梁舒音,你说呢?” “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故意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身边的男人,别打她的主意。 她抿着唇,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眼睁大了狠狠剜着他。 很明显,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陆祁溟其实挺怕她生气的。 他见识过她翻脸不认人的样子,也绝对相信她只要铁了心跟他划清界限,他根本拿她没办法。 暗自深吸了口气,他语气倏地温柔下来,从强势到哄她。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梁舒音偏头,不看他,也不理他。 “不想跟我在一起,总得有个理由吧。”他循循善诱。 像是怕她撒谎,他提前预警:“别说什么不喜欢,梁舒音,我不是傻子。” 骨刺[破镜重圆] 第71节 剧烈起伏的胸口逐渐平息下来,梁舒音缓缓抬头看他。 “我答应过我爸,毕业前不谈恋爱,好好读书的。” 死无对证的一句话。 也不知在敷衍,还是胡诌。 他却蓦地笑了下。 起码不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行,好学生。” 他亲昵地揉她脑袋,又伸手替她整理好刚才接吻时掉落的发丝。 “那我就等到你毕业。” “不过。”他起身离开前,又捏着她下巴道,“你身边不能再有别人。” 她用力拍开他的手,语气冷淡,“我没法控制别人的想法。” “嗯?”男人作势又要亲她。 她偏了头,“你再耍流氓,我就叫人了。” 陆祁溟低笑一声,松开手,伸手去整理被她扯得凌乱不堪的衬衫,边扣着繁琐的纽扣,边意味深长看着她。 “嗯,那你下次再扒流氓的衣服,能不能下手轻点?” 还没张口回应,男人摸了摸她脑袋,肆无忌惮拧开休息室的门,带着一脸正人君子的表情离开了。 梁舒音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确认他没被人发现,她才瘫靠在墙上,闭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打开亮堂的顶灯,她从包里拿出镜子,照了下侧颈。 他属狗的吗?这么嘬。 将披散的头发弄到肩前,挡住那处印记后,她才开门出去。 班长孟超生日这天,他在城东的微度假酒店定了位置,他在班里人缘好,来了不少人。 这里吃喝玩乐一条龙,吃完午饭,一拨人去唱k,一拨人去玩真人cs,还有一拨人去户外烧烤。 梁舒音什么也不想干,吃饱了就只想躺着休息。 然而陈可可和林语棠都想去唱歌,她便被她们硬拽去了顶层的ktv。 她从小五音不全,坐在角落里听着,也不点歌,别人点了让她唱,她也礼貌推辞。 封闭的空间实在太闷,没多久,她就借口去洗手间,跑出去透气了。 顶层有个露天花园连廊,她坐着吹了会儿风,就听见不远处,一个男人在打电话。 斯斯文文故作温润的嗓音,在她心里惊起一丝涟漪。 她微怔,偏头望过去。 果然是李明德。 此刻对方还没注意到她。 她犹豫片刻,起身,朝着李明德走过去。 “李老师。”她在身后叫他。 男人掐断电话转过头,看见她时有些意外,“梁舒音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班长在这儿过生日,我们班同学都来了。” 李明德点点头。 梁舒音又问:“老师您什么时候出差回来的?” “昨天。” “那下周的课,还是您来给我们上吗?” 李明德看着她,“怎么,你希望我来上?” 她点头,“嗯,虽然代课老师也很好,但我还是更习惯您的讲课方式。” 李明德轻笑:“是我来上。” 梁舒音露出一副“那就好”的表情。 李明德显然很受用,连语气都轻缓了不少,“对了,不是说同学生日吗,你怎么跑出来了?” 她低头挽了下耳发,咳咳两声,“我身体不舒服,想先回家了。” 刚在里面呆久了,她脸颊缺氧晕出的红还未安全消散,这落在李明德眼里,却成了一个少女的羞怯。 他盯着眼前那张白里透红的精致小脸,“一个人回去,不找人送送?” “其他同学都在玩儿,我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致,我自己打车就行了。” 李明德顿了下,抬腕看了眼手表,“这样吧,我正好要回市中心,顺路送你。” 她盯着他,两秒后微微点头,“那就麻烦李老师了。” 上车后,梁舒音系好安全带,从包里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 一旁的男人不经意地瞥她一眼,“跟男朋友发信息呢?” “没有,我跟同学说一声先走了,免得他们找不到我担心。” 接着,她又极其认真地补充了一句,“老师,我没有男朋友。” 李明德看她一眼,被镜片映出绿光的那双眼睛,渗出若隐若无的笑意。 方向盘一打,车驶出酒店的停车场,他问她:“要回家还是回学校?” 梁舒音盯着前方的车行道,捏着手机,用力握了下。 “回家。” 第38章 为她 徐方集团的内部整顿终于收尾。 陆祁溟一刻也没多留,跟手底下的人开完会,就马不停蹄从崇洲飞回了虞海。 刚落地,秦授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李明德的事,有了眉目。 陆祁溟走出机场,一身正装的司机已经等候在外,看见他,立刻下车,恭恭敬敬地替他拉开车门。 躬身进入车内,他接起秦授的电话,同时点开他发来的那份资料。 秦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查到了李明德那些被人为抹去的劣迹。 当年指控梁舒音父亲的那个女学生赵莹,是李明德手底下的学生,出事后,便自费出国了。 但她家庭条件并不好,根本负担不起那么大一笔留学的费用。 无独有偶,上学期李明德班里有个叫江莱的女生突然退学,但奇怪的是,因病退学的人,竟也出国养病了。 这些人和李明德之间,是否存在着不可告人的关系,还需要确凿的证据来支撑。 然而他的学生接连出事,这绝对不是简单的巧合。 目光继续往下,是李明德参加各种文化活动,被女读者女学生簇拥的照片。 看起来,还挺受欢迎的。 这没什么不妥,毕竟他学识渊博,那张年近五十的脸也保养得当,举手投足间温润富有教养,被学生崇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然而再往下翻,瞥见某个熟悉的身影时,陆祁溟的目光倏然一凛。 他急忙将照片放大,仔细确认。 的确是梁舒音。 国庆节那天,李明德主办的一个活动,她去了。 所以那晚,她心情低落到梦见了她爸爸,甚至还让他带她去喝酒,当真是跟李明德有关? 只是,那样一场公共场合的公开活动,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不愉快的意外呢? “找到这两个人了吗?”陆祁溟琢磨着这件事,语气急切地问秦授。 如果李明德罪行属实,那么赵莹和江莱的证词就尤为重要了。 “目前只找到了赵莹,这姑娘原本答应了配合我们,但转眼就溜了,还连夜搬了家。” 秦授顿了下,“不过从她这躲闪的态度来看,当年那件事的猫腻,八成没得跑了。” “嗯,只要她愿意开口说出真相,条件随便提。” 陆祁溟的语气又厉又沉,像裹了霜雪,“还有,马上找人盯着梁舒音。”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头顶乌云挟风,街边树木摇晃。 像暴雨来临的前奏。 挂断电话后,陆祁溟敛眸望着窗外,沉黑眼底仿佛蓄起一潭深井。 所以,她主动接近李明德,是为了拿到什么相关的证据吗? 如果是为了证据,那么以她直白的,或者说是横冲直撞的做事方法… 天空开始飘雨,一滴一滴,砸在洁净无暇的车窗上。 水柱蜿蜒的玻璃窗上,映出陆祁溟一闪而过的凛冽眸光。 她想用自己做诱饵? 脑子里刚浮现这个可怕的念头时,手机骤然响起,他收到秦授发来的信息。 “她上了李明德的车。” 梁舒音家的阳台,李明德盯着那盆修竹,微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骨刺[破镜重圆] 第72节 身后,女孩甜美的声音响起。 “李老师,您喝茶。” 李明德侧过身,看了眼她手头的白色陶瓷茶盏,神情稍顿,接了过来。 “谢谢。” “你喜欢养花?”他语气随意地问道。 梁舒音微微摇头,盯着他说:“这些都是我爸留下的。” 李明德正拿着茶盖撇着浮在水面的茶叶,闻言,顿了下,“你爸?” “嗯。” 她伸手,指尖轻轻抚过修竹绿叶,眼神定在上面,语气淡然平静。 “我爸经常出差,我妈又再婚了,所以这些花草基本都是我在替他打理。” 李明德似怜悯似赞赏地看着她,微微点头,“真是好孩子。” “对了,老师。” 她撇开话题,“您上次借给我的那本书,我已经看完了,我现在去拿来给您。” “好。” 李明德看了眼女孩纤细如竹的背影,将目光落在宽敞的客厅内。 的确没什么男人的气息。看来她那个父亲,出差是家常便饭。 将茶杯放下,他抬脚,脚步无声地跟了过去。 那本书并没放在书房,而是被安置在她卧室墙角的一个黑色小书架上。 她刚从书架拿了书,一转身,男人已经在她身后了。 “李老师,给。”她平静地将书递过去。 男人伸了手,手指在书封上摩挲着,慢慢地,滑向她捏着书的白嫩手指。 他试探性抚摸了下,继而握住她手腕,关心道:“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梁舒音缓缓抽出手,低头,没看他,“应该…没有吧。” 男人却走进了,双手放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两下,“把外套脱了吧,看你热的。” 不等她回答,那双粗糙的手已经拉着她的开衫,一点点往下扯。 “老师,您别这样。” 她显得有些为难,又有些半推半就。 然而,下一刻,李明德却径直将她推倒在了床尾的墨色沙发上。 “老师…您…您这是做什么?”她满脸通红,羞怯咬唇。 “你让我上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李明德伏在她身上,伸手去摸她脸颊,“年轻真好啊,看这水嫩的小脸。” “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舒音偏了头,眼睛别向一旁,指尖紧紧抓着沙发的绒垫,胸口大幅度起伏着。 “我和林语棠都仰慕您,因为您学识渊博,为人风趣,但真不是…” 李明德像是看透女孩的欲拒还迎,俯身低语。 “那林语棠有没有告诉过你,她在我身下,被我摸被我亲的时候,有多仰慕我…” 浑身冷意缠绕,梁舒音双颊因膨胀的怒气而变得通红,却不得不装作震惊羞涩的模样。 “老师,你们…” 李明德不答反问,引诱她说:“想试试吗?” 不等她回答,他便迫不及待地低头去亲她。 男人恶心的烟酒气在她颈侧游移,她睁着眼,漠然地盯着白色天花板,面无表情地开口。 “那老师,您更喜欢林语棠还是我?” 李明德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目光里满是胜券在握的自负。 像是在说,这些小女生,果然都很容易上钩。 “这些年,心甘情愿爬上我床的女学生不少,但只要你愿意,就不会再有别人。” 男人俯身,嗅闻着她发间的香味。 “可是老师,我今天不太舒服…” 她将手缓缓伸进了沙发靠背后,眼里浮现嘲讽的笑。 “没关系,等会儿就舒服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像枝头沾了露水花朵,鲜活,饱满,又香气四溢。 跟她们在一起,好像时光都不曾流逝,而他也还年轻。 沉浸在旧日往事中的男人,捏着她下巴,迫使她转过脸。 然而下一刻,他正急切地将唇贴上去,突然浑身一滞,像河中被叉子贯穿的鱼,身体僵直在半空中。 他瞪大一双绿幽幽的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前。 一把匕首,正插在他肩膀内侧。 鲜血汩汩淌出,片刻便将他浅蓝色衬衫染成鲜红一片。 “梁舒音,你…” 苍老喑哑的嗓音从他喉咙挤出,看向身下的人时,那声线却因震惊戛然而止。 躺在沙发上的女孩,哪里还有半点娇羞的模样。她面上是超乎年龄的成熟,唇角带着嘲讽的笑,冷如冰霜地看着他。 而这极致的冷漠中,似乎隐隐闪着一把要将他燃尽的火苗。 “不对,你…” 他用力捂着胸口,痛苦抽了口气,身体因疼痛蜷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你还记得梁蔚吗?” 梁舒音抬脚,用力将中刀的男人踹下沙发,鄙夷地看着他,像看一堆恶臭的垃圾。 “梁蔚?” 那张温润的面孔忽然变得扭曲,低声怒吼道:“你是谁,跟他什么关系?” “梁蔚,梁舒音…” 她从沙发上慢悠悠起身,随手拿了张湿巾擦着脸上、颈侧的脏污,提醒他。 “你觉得,我们会是什么关系呢?” 李明德微眯起眼睛,“你是他女儿?” “没想到吧。” 梁舒音冷笑,随手抓起落在沙发上的那本书,一把扔在男人脸上,又抬脚去踩他心口。 然而,脚底刚落下时,就被伪装的男人握着脚踝,猛地一拽。 猝不及防跌倒在地。 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已经被他扼住。男人提拎着她,将她拖去了窗边。 脑袋瞬间悬在了窗外。 梁舒音顿时因缺氧而胀红了脸,“你没…喝…喝茶?” 李明德一边阴恻恻地盯着她,一边笑着将身上的匕首拔出。随着他一声嘶痛的低吼,血顿时飞溅到她脸上、身上。 “既然要报仇,怎么不调查清楚。” 汩汩鲜血从他肩侧窟窿流出,因疼痛扭曲的嘴角,却浮现阴冷的笑,“我这个人呐,从来不喝绿茶。” “我只是没想到,像梁蔚那种软弱的人,竟然会有个这么刚烈的女儿。可惜,真是可惜。” 掐着她脖子的手猛地用力,她双脚悬空,身体摇摇欲坠。 “杀人…是犯法的。”梁舒音从喉头挤出的声音颤颤巍巍。 “犯法?” 李明德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你爸死了,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阴狠的脸凑近了,他嚣张嗤笑,一字一句道:“在虞海,我,就是法。” 眼前的男人似乎陷入了某种癫狂之中。 梁舒音知道,真相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真的…是你指使你学生…污蔑我爸的?” 她瘦削的脊背用力抵在窗边,一双手死死拽着李明德的手臂。 想要从傲慢狂妄,丝毫不把法律放在眼里的人口中套出什么,也许并不难。 果然,男人蔑视着她,“看在你马上就要被我扔下去的份儿上,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 “没错,就是我指使的。” 腥甜的东西涌上喉头,她愤怒而平静地质问他。 “为什么?我爸一直把你当成…挚友,你为什么…要害他。” “因为我看他不爽,同样的竞聘,凭什么他要退出,我要他当好人吗?” “他以为他是谁?” 李明德咬牙带笑的样子,近乎变态。 头顶的天空浓云密布,阴沉惨淡。 骨刺[破镜重圆] 第73节 小雨夹着冷风,砸在她脸上,梁舒音一头黑发在风中翻飞着,像悬在城市半空中的泼墨。 她睁眼望着苍穹,一滴泪伴随着唇角的浅笑,从她脸颊缓缓滚落。 这么多年了,爸爸,我终于替你找到真相了。 梁舒音家楼下,林语棠从陈可可的小电驴上跳下来。 刚刚收到梁舒音的信息后,两人连歌也没心思唱了,扔下话筒,招呼都没跟班长打,就偷偷溜走了。 怕路上堵车,她们直接骑着电瓶车,抄小道过来的。 这会儿,梁舒音的电话关机,两人都紧张得浑身冒了冷汗。 来不及把车停好,陈可可将车锁在了小区门口,正要离开,就被巡逻的治安管理员拦了下来。 “同学,你这车不能乱停。” “阿姨,我有急事儿,要命的事儿,我等会下来停车好吗,求求你了。”陈可可双手作揖。 “这哪能行。”管理员不为所动,“你要坚持停这儿,这车我只能给你拖走了。” 陈可可咬唇,从包里摸出梁舒音家的钥匙,扔给林语棠。 “你先上去,我停好车就来。” 林语棠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在风中急吼吼扔出一个“好”字,转身就朝梁舒音家的楼栋狂奔过去。 把车重新停到专用车库后,陈可可脚踩风火轮跑出来,路过小区花坛,还随手捡了块板砖。 大门翕开了一条缝,里头却寂静无声。她抖着手,轻轻推门进去。 心跳几乎快冲破耳膜,她深呼吸,正要侧耳倾听,一声惊呼突然从书房传来。 她拔腿冲过去,踹开了房门。 林语棠正被李明德掐着脖子,抵在墙上,一张脸憋得通红,双手捶打着李明德,却像是蚍蜉撼树。 而在李明德身后,是一只碎掉的花盆,新鲜的褐色泥土洒了一地,和红色的鲜血混在一起,昭示着这里刚发生过激烈的打斗。 瞥了眼跌坐在窗边,像是昏迷过去的梁舒音,陈可可满腔怒火涌上,拿着手头的板砖,气势汹汹冲了过去。 “我跟你拼了。” “你这个禽兽,伪君子,你去死吧。” 陈可可个子小,板砖砸过去,只落在李明德的后背上,并没击中要害,反而刺激到了这个丧失理智的恶魔。 李明德吃痛地闷哼一声,松开掐住林语棠的手,扭动了下脖子,带着诡异的笑,朝陈可可走过来。 “又来个送死的,你们可真是姐妹情深啊。” 陈可可被吓得跌倒在地。 男人步步逼近。 她边用力往后爬,边威胁他,“我已经报警了,你最好别乱来。” “我们班同学都看见音音上了你的车,她出事了,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她爬到门口,身后的门却被李明德猛地摔上了。 陈可可吓得浑身一抖,瑟缩成一团,闭上眼睛,嚎啕大哭了起来。 “音音,棠棠,你们快醒醒。” “呜呜呜,你这个死变态,别靠近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吓傻的陈可可才反应过来,恶魔似乎并未朝她伸出魔爪。 她缓缓睁眼,只见梁舒音拿着把刀,刺进了他的后背。 面前的男人瞪大了眼,缓缓倒地。 她拍着胸口,重重舒了口气,然后扒着墙,抖着腿起身,去将缺氧半昏迷的林语棠从地上扶起来。 “天啊,我们三个好厉害,竟然真的将这个魔鬼抓住了。” “这也太热血了吧呜呜~” 她喜极而泣,刚抹了把脸上的泪,就从林语棠望向她身后的恐惧眼神中,察觉到了什么。 扭头看去,梁舒音将刀从李明德身上拔了出来,血溅在她脸上,她也浑然不觉。 她此刻正骑坐在男人身上,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握住那把刀的手。 “音音,你…” 陈可可的惊呼声尚未落下,又一刀,刺进了李明德心脏的上方。 陈可可被吓懵了,林语棠率先反应过来,踉跄着爬过去,握着她手腕,拼命阻止着失去了意识却力大无穷的梁舒音。 “音音,你快放下刀,你这样他会死的。” 然而,她却像是陷入了魔怔,握着刀的手,越来越用力。 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黯淡,梁舒音仿佛坠入了一个黑暗的空间。 在这里,权力不再定义规则,她手持利刃,终于可以惩治黑暗。 耳边浮现了爸爸温和的声音。 “音音,开饭了,爸爸做了你最爱吃的小混沌,不过啊你得先把这些蔬菜给吃了。” “音音,你要知道,人在这世上,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的。” “爸爸以后不能再护着你了,但爸爸知道,你一直是个勇敢坚强的好孩子。” 她看见了爸爸的影子,她想去追他,可那影子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剧烈的头痛袭来,她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只有握着利刃的手,提醒她,只要她再用力些,就能给爸爸报仇了。 于是手一点点往下。 身下奄奄一息的男人发出痛苦的哀求。 似乎,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醒醒。” “梁舒音,醒醒。” “音音…放手,你给我放手。” 熟悉的松木香味靠近,肩膀被人握着,猛烈摇晃着。 身体忽然坠落,她跌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回过神来,梁舒音大口喘着气,看向手中沾满红色的武器,意识到自己刚才陷入了噩梦的漩涡中。 然而,即便此刻清醒了,仇恨带来的丧失理智的偏执,仍然无法放下。 她仰头看向身旁的男人,“陆…祁溟。” “你也要阻止我吗?” 她半靠在他怀里,虚弱得像是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一张白脸满是鲜红,黑发被汗水濡湿,凌乱地贴在她额头上。 然而,如此柔弱的人,望着他的目光却是无比的坚定,无比的倔强。 “你要他死?” 陆祁溟压低声音,眉目异常严肃。 “他害死了我爸,我要他…” 她眼里空茫一片,唇间的一字一句,却是笃定的平静,“要他偿命。” “好,梁舒音——” 男人在耳边的回答让她意外,她下意识扭头看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祁溟却弯了唇,笑看着她,伸手握住她手中的匕首,眼尾泛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红。 “刀,我来替你拿。” 他半跪在地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亲了亲她额头,语气温柔到了极致。 “沾血的事,我来替你做。” 第39章 身份 眼前的世界雾气弥漫。 梁舒音似乎闯入了一座黑暗不见天日的森林。 她环顾四周,黑鸦啼鸣,飞鸟仓皇逃窜,枯藤在脚下缠绕绵延。 不管怎么奔跑,无论哪个方向,都逃不出瘴气的包围,天地间怎么也看不见出口。 忽然,一张丑陋的脸出现在眼前,那人戴着奇怪的小丑面具,面具沾满鲜红。 “你是谁?”她警惕地往后退着,攥紧了掌心。 那人拿出一把刀,红唇扭曲成诡异的弧度,“想对付我?还嫩了点。” 说着,朝她挥刀而来。 “啊——” 梁舒音低叫一声,从床上腾坐了起来。 原来是梦。 她抹了把脑门的汗,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 平复下来后,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身体却忽地一僵。 她想起了什么。 她没被梦里的男人捅,相反,几个小时前,她在这间卧室里捅了李明德一刀。 骨刺[破镜重圆] 第74节 不,是两刀。 后来,陆祁溟过来,他说要替她拿那把沾血的刀,她才恍然清醒自己做了什么。 她没想捅他的,她只想拿到证据,再报警,将他送进监狱。 失控大概是从他说出那些恶心的话开始的。 在那之后,大家都疯了。 平复了下激烈的记忆,她下床,赤脚踩着地板,低头寻找着什么。 头还有点痛,她按揉着太阳穴扫视了一遍屋子,所有的痕迹都被清理干净了。 她记得后来警察过来了,做了笔录,在昏睡之前,她好像听见陆祁溟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累了就睡,我陪着你。” 眼眸骤然一亮,她鞋子都没穿,慌忙跑去了客厅。然而,空荡荡的客厅,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她失望地垂下睫羽。 在原地呆愣了两分钟后,正要转身回卧室,就听到门锁被拧开的声音。 她朝门口投去目光。 房门被拉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拎着两个很大的鹅黄色购物袋进来了。 男人将门拉上,转头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一怔。 彼此都有些意外。 他在门口,她在客厅,隔着不远的距离,静静凝试着对方。 其实彼此之间一直都只有这么点距离,她却有种跨越了万水千山的错觉。 还是陆祁溟先别开了视线。 他将钥匙搁在玄关柜上,从其中一只购物袋中拿出双新的男士拖鞋,换上了,抬头跟她解释。 “钥匙是陈可可给我的。” 梁舒音没搭腔,只静静地,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她看着他换了鞋,又看着他慢慢地,朝她走了过来。 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微蜷了下。 男人从玄关进来,将购物袋放在餐桌上,轻车熟路挑出需要冷冻的食材。 “我看你冰箱空了,去给你买了点吃的。” 不等她回应,他已经拿着东西走进厨房,拉开冰箱,将食材整整齐齐码放进去。 紧接着,表面镇定的人挽起袖口,转身去洗手台洗手。 留下来是为了照顾她,但她的反应却不在他预料之中。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生气了。 如果她现在要赶他走,他好像真没什么留下来的资格。 但他又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放她不管。 烦躁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一个软绵绵的身体忽然贴上他后背,一双白皙的手同时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陆祁溟浑身一僵,足足愣了有五秒。 反应过来后,他关了水龙头,扯了张厨房用纸把手擦干,然后缓缓转过身,垂眸盯着眼前的人。 而此时此刻,她也正仰头望着他,眼里没了往日的淡漠,只有某种近乎依赖的情绪。 心底忽然变得好柔软。 陆祁溟抬手去探她额头,因情绪过激导致的低烧,已经好转。 他的手顺势往下,男人骨骼突出的大手,抚摸着她巴掌大的小脸,虎口卡在她耳下。 “还难受吗?”他用拇指反复摩梭着她白嫩的脸颊。 梁舒音摇头,刚要张嘴,眉头倏然一皱。 有什么东西硌着她脚底。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是花盆里的那种小石子。 大概是下午林语棠用来砸李明德的那个花盆里残留的,被人的脚步带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顺着她的视线,陆祁溟这才发现她赤着脚,脚尖都已经冻得有些发红了。 “怎么又不穿鞋?” 他压下眉头,不等她回应,已经将人打横抱起,去了客厅。 女孩很轻,靠在他怀里轻飘飘的,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似的。 心里顿时浮现一个很莫名的想法。 太瘦了,得好好养养。 被他忽然抱起来,梁舒音下意识伸手去搂他脖子,胸口无意识在他身上蹭了下。 男人脚下一顿,眼眸深深地望着她。 她察觉到不妥,低了头,刻意跟他隔开些距离,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件薄薄的真丝吊带裙。 刚才衣服弄脏了,是陈可可临走前替她换上的这件睡衣。 陆祁溟将她放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她干燥的唇上。 “渴吗?” 梁舒音点头,“嗯。” “等着,我去给你倒水。” “好。” 这荒谬又真实的一天,她演了戏,泄了恨,还捅了人。 精疲力竭,如一尾跳出鱼塘、快要干死的鱼,急需水的灌溉。 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 其实刚才从梦魇中醒来,她都没有真正松懈下来。 直到他出现在她家,直到她抱住真真实实的他,直到他温柔责备的嗓音落在她耳边。 她才真正松弛下来,并深刻意识到这种感觉是什么。 是依赖。 她依赖上了被她屡次推开的男人。 从他说出那句“刀,我来替你拿”开始。 梁舒音捧着陆祁溟递来的一杯水,仰着脑袋,一口气不歇地往身体里灌着。 喝得太急,她胸脯剧烈起伏,白皙长腿蜷曲着,跪坐在沙发上,醒目的红色脚趾因身体的放松而无意识蜷了蜷。 喝完后,她将水杯放在茶几上,舔了舔湿润的唇,目光怔怔地看着他。 “谢谢。” 男人的视线这才从她粉色的唇瓣,回到她那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上。 然而片刻的对视后,又下移到她的唇上。 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男人果然付诸实践,扣着她后脑勺,将她带了过去。 他覆下来的时候,她却微微偏了头。 男人干燥的唇落在了她脸颊上,他动作微顿,继而叹出微不可察的低笑。 似自嘲,似失望。 陆祁溟抬头看她两秒,松了手,她却捉住他的手,直起跪坐在沙发上的身体,伸手去捧住他的脸。 轻轻地,像羽毛扫过一样,主动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动作行云流水,快到男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静静审视着她,眼底慢慢漾出笑,几秒后,忽然将她抱坐在自己身上。 “什么意思?”他低声问她。 她坐在他身上,没回答,看他一眼,又捧着他的脸,低头吻下去。 唇和唇粘腻地碰上,离开,又更深地碰了下,再离开。 面色浮现一抹红,梁舒音掀起睫羽看向他,似乎想得到什么首肯。 陆祁溟微仰头颈,不动声色盯着她,目光在她唇上流连。 得到鼓舞,她低了头,继续实践起来。先是用舌尖轻碰他上唇,再含住下唇,一点点吸允。 陆祁溟一手撑在沙发上,一手扶着她的腰,以免她掉下去。 她唇瓣柔软,动作轻柔,长长的睫毛拂过他鼻尖、脸颊,分明不太熟练,却轻易就勾起他体内巨大的情潮。 也不知忍耐了多久,掌控者轻柔缓慢的动作,终于让他失去耐心。 滚烫鼻息擦过他脸颊,他猛伸手扣住她后颈,将她送到了自己唇边。 这个吻炙热而绵长。 两人贴得很紧,胸膛和胸膛之间再没有多余的空气。 也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 她手放在他后颈上勾着,微微仰头,承受着他唇舌的温柔交缠。 他宽大手掌揉捏着她纤细的腰肢,用力地,几乎要将她拧断。 落日鎏金,夕阳晕红落地窗外的天际。 骨刺[破镜重圆] 第75节 两人在光线沉沉的地方,交换着吐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粗重缺氧的呼吸溢满室内,他才勉强松开了她。 却还是舍不得放过她,干燥的唇贴着她耳朵,喑哑出声,“音音,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她半睁着眼,一双晕了雾气的眸子望着他,无辜又妩媚。 “我不知…嗯…” 耳垂被他狠咬了口。 “不知道?” 男人低笑一声,将头埋进她颈窝。 然而,梁舒音却忽然清醒了过来。 他身体的变化,弄得她很不舒服。 她伸手去推他,面颊绯红,眼神略显无措地望着他。 “怕了?” 男人嗓音带着亲热后的沙哑,眼底的情欲还未褪散。 在挑逗她。 “我要去喝水。”她作势就要从他身上下去。 结果又被他箍着腰按进怀里。 “别动,让我再抱会儿。” 他握着她后颈,亲了下她头顶,抚摸着她骨骼突出的脊背,“乖,一会儿就好。” 梁舒音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还给自己裹了件外套。 刚才那几分钟简直如坐针毡,她再也不敢在他身上乱蹭了。 此刻,看着他打电话,梁舒音脑子里却反复出现他跟她说的那两句话。 “刀,我来替你拿。” “沾血的事,我来替你做。” 如果不是她后来清醒过来,他大概真的会替她要了李明德的命。 那一刻,即便心硬如她,也不是不震撼的,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这个人,生来耀眼而热烈。 对她的喜欢亦是如此,强势又明目张胆,不管什么时候,都丝毫不加掩饰。 然而,她却一直觉得,挥金如土、肆意妄为的富家少爷,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品。 来得快,也去得快。 也许是有些执拗的,但也不过是求而不得的征服欲。 直到刚才,她才确切感受到他那颗为她跳动的心,有多滚烫。 滚烫到,可以用命来交代。 足够碾碎她一直以来似是而非的踟蹰。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注视,陆祁溟转头看她,将手机换到左手,伸了右手过来握她。 他摩挲着她手腕,讲话的同时,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微勾了唇,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她被他盯得又开始胡思乱想。 脸颊发烫,她抽出手,起身,去倒了杯水,喝完后,又给他倒了杯。 电话掐断,陆祁溟接过水杯,“你明早没课,我过来接你,我们得去一趟警察局。” 刚要问他怎么知道她没课,又想起他有她的课表。 她当然知道还得再去一趟。下午因为她晕了过去,遗留了很多悬而未决的事,监控也还没给到警察。 “好。” 她点头,又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李明德的事的?” “国庆前一天,送你回学校的那晚。” 见她一脸迷茫,他提示说:“你追上李明德,然后,对他笑了。” 笑了? 她微蹙眉头,不解。 这是什么推理判断的法子。 “笑得很违心。”他散漫地靠在沙发上,斜睨着她。 坦白说,梁舒音再次被他震撼了。 他是有多了解她,才能从她一个言不由衷的笑中,就察觉出异样。 “就…这样吗?” “不止。” 陆祁溟牵着她坐下,“还记得你要求林岚给你道歉的时候,我了解过你父亲的事吗?” “嗯。” “说实话,第一次知道你父亲的遭遇,我潜意识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梁舒音眼眸亮了亮,“真的…吗?” 就连母亲都不相信的事,他却只是初次听说,就发现了端倪。 她不得不佩服商人的直觉。 像狼一样敏锐的嗅觉。 “嗯。” 陆祁溟点头,“不过那时我并未细想,直到看见你主动招惹李明德,我才有了更深的疑虑。”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 但想起他刚才告诉自己,李明德背后是凌氏集团,又有些担心了。 “他这次会不会又…” “不会。” 陆祁溟掀眼看她,眼底是极少在她面前透露的果决狠厉。 她知道,这是家世背景、权力财富,以及曾经游走在商场那种复杂环境中淬炼出的自信与掌控力。 “有我在,他这次逃不掉的。” 她盯着眼前的男人,眼眶温热,心脏也发酸发涩。 多年以来,她像个深夜里的潜行者,踽踽独行,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人可诉说,也无人可依靠。 她在每个破晓黎明前,满怀期冀地等待白昼来临,又在无数个黑夜降临时,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碎。 追寻的过程太漫长,煎熬如影随形,她早就习惯了。 而现在,这个男人却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有他在。 “怎么了?” 见她红了眼,那双冷戾的眸子瞬间温柔下来,陆祁溟捏着她下巴,鼻尖亲昵蹭着她的。 “就这么感动吗?” 她没躲开,带着鼻音问他:“你今晚有事吗?” 陆祁溟眼底微动,“想我留下来?” 跟李明德对峙时,她豁了出去,带着玉石俱焚的念头,像个十足的疯子。 而此刻,硝烟散去,她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勇敢,尤其是一踏进卧室,那些血腥场面就自动浮现眼前。 不怕是假的。 她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身份都不给我,叫我怎么留宿?” 男人似笑非笑逗她。 “什么啊~” 她盯他两秒,拍开他钳住自己下巴的手,别开视线。 “别装傻。” 陆祁溟干脆双手捧着她的脸,逼迫她跟自己对视。 “我是你男朋友吗?” 被他控着,她躲不了,半晌,轻轻“嗯”了声。 “自己说出来。” 他语带诱哄,“是或不是?” 梁舒音被他搞烦了,双手推开他,起了身,“爱留不留。” “还急了。” 身后的人气声轻笑,跟着起身,在她抬脚前,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吐出一句温柔缱绻的话。 “好了,我留下。” 骨刺[破镜重圆] 第76节 第40章 同床 晚饭是三菜一汤,陆祁溟亲自下厨做的,食材也是他刚刚去超市买的。 拉开椅子,看见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时,梁舒音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这样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竟然还会下厨。 而且,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怕你饿了,就简单炒了几个菜。”陆祁溟递了双筷子给她。 “谢谢。” 她接过来,却见他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问。 “能不能别谢来谢去的。”他伸手敲了敲她脑门,面色无语。 她不满地揉着脑袋,嘟囔着他下手可真重,但扫了眼这桌辛苦做出的菜,终究改了口。 “那辛苦你了。” 又笑眼盈盈地加了句,“男朋友。” 忙活半天的人终于满意地笑了。 之前带她去吃过饭,知道她的口味,所以陆祁溟没放辣椒,都是些清淡的。 “还行吗?” 他知道她其实挺挑食的,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梁舒音夹了块虾仁,嚼了两下,眼睛发亮地望着他,“很好吃哎。” 陆祁溟松了口气,“那就多吃点。” 她看他一眼,心底生出某种很微妙的感觉。 像是有一场春雨,润物无声,淅淅沥沥地落到了心间,于是那片荒漠,颤颤巍巍长出了一颗宝贵的绿芽。 这里是她家,而这个男人却在她家下厨,给她做饭。 哪怕是前几天,他将她堵在图书馆威胁她的时候,她都没想过,几天后,她就彻底对他缴械投降了。 “陆祁溟。” 感慨之后,她突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些菜都是清淡的,你吃得下吗?” 她记得他很喜欢吃辣。 男人盯着她,轻笑一声,不以为意道:“有些事,并不是不可以改变的。” 她稍稍一怔。 印象中,爸爸一直饮食清淡,而妈妈却是无辣不欢,因为口味的分歧,吵过不少的架,爸爸尝试过妥协,但结果是肠胃炎发作半夜去医院。 而妈妈,似乎从没迁就过爸爸,于是最后只能让保姆每顿都分开做两人的饭。 即便早知道他们之间的裂缝,但听陆祁溟如此云淡风轻地提起这些小事,她还是会忍不住鼻酸。 有些事,不是不可以,只是不愿意罢了。 “想什么呢?” 对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认真又温柔地看着她。 回过神来,梁舒音深吸口气,微微摇头。 “没什么。”她咬着筷子看他,“我只是在想,我男朋友还挺贤惠的。” 陆祁溟低头笑了下。 认识她以前,倘若有人敢把“贤惠”俩字安在他头上,大抵不会有好下场。 然而,现在听她着说,也不知是接受了,还是被男朋友三个字安抚了,他倒也没计较。 “你笑什么?” 梁舒音不明所以,却也跟着弯了唇角。 他用漆黑深沉地眸子看着她,半晌后,答非所问:“你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就该多笑笑。” 她微愣,眼睛里慢慢住进了一弯新月。 吃完饭,两人分工合作。 陆祁溟负责收拾厨房,她负责把他买回来还没来得及收纳的东西,都归类了,放进储物柜里。 然而东西实在太多了,几乎将柜子填满,除了一堆水果零食外,甚至还有几瓶起泡水,青柠味的。 “陆祁溟,你干嘛买这么多零食?” 她平时几乎都在学校,只有周末回家,这些东西放到过期也吃不完。 “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吃零食?” “…” “不是吗?”他诚心求教。 “看来你很有经验。” 正在洗碗的男人,听见这突然冷下来的语气,察觉到不对劲,偏头看她。 那姑娘面无表情,他也看不出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冲净手上的泡沫,扯了纸巾擦干手,走过去,从身后搂着他。 “你是第一个。” “什么?” 正在研究糖果的人没懂他的意思。 “我没什么经验,因为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陆祁溟亲了下她耳朵,“也会是最后一个。” 被他情话撩拨,再冷淡的人也架不住,梁舒音浑身酥酥麻麻,脸颊发烫,就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但她这个人天生悲观,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 更何况,她才刚满20,虽然身边人都说她比同龄人成熟,但她知道,自己做事任性,性子又犟。 这样的脾气性格,其实是很难谈什么一辈子的。 她没回应他这句话,只是扭头看他,“我爸妈当初也以为能在一起一辈子。” “陆祁溟你知道吗?我的名字里,梁和舒是他们各自的姓,而音…” 她顿了下,“他们是因为音乐结缘的。” 如此美好而浪漫的寄托。 “可是后来,我爸病了残了,我妈…出轨了。” 女孩垂着眸子,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嗓音清清冷冷。 看起来一副淡漠的样子,但他知道,她很难过。 陆祁溟心疼地抱紧了她,脸贴在她发丝上,“音音,我们不会变成你父母那样的。” “相信我。” 她笑了笑,一双握紧了他环在腰上的手,却没说话。 晚上,陆祁溟被安排在主卧隔壁的那间客卧。 沙沙雨声在窗外响起。 这样的夜晚,最适合安眠。 然而,主卧的人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梁舒音刚朝窗户的方向翻了个身,天边就滚过一道刺目的闪电。 霎那间,呼吸迟滞,她浑身僵硬地缩在被子里。 她并不害怕闪电或打雷,但不知为何,窗外的任何动静,都足以将她拉回腥风血雨的午后。 眼底闪现李明德掐着她喉咙,将她抵在窗边的一幕,像恐怖片的画面,在脑中循环上演。 片刻后,她掀开被子,拿着枕头去了客卧。 两下轻微的敲门声后,次卧门很快被打开,陆祁溟看见她,有些意外。 “怎么了?”他问。 “我能跟你一块儿睡吗?” 梁舒音面不改色地望着他,解释得异常认真,“我对那个房间,好像有点阴影了。” 本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看着她怀里的枕头,陆祁溟又确定自己没听错,原本还紧张担忧的面色瞬间多了一丝玩味。 “想换房,还是想有人陪?” 他走进了她,垂眸睨着穿着吊带裙,黑发披肩的姑娘。 梁舒音盯着他,两秒后,突然垂下眼眸,“算了,我回去适应下。” 结果刚转身,就被门口的男人不由分说地拽了进去,门在她身后被关上,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光洁的后颈上。 “男朋友就在这儿,需要你去适应什么?” 有了他在身边,窗外的闪电没那么可怕,眼前也再没李明德那张扭曲变态的脸了。 然而,原本应该松弛下来的身体,却在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后,骤然紧绷起来。 她的胳膊恰好又碰上男人结实的手臂,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体温烫得吓人。 僵硬了两秒后,梁舒音慢慢朝旁边挪了挪。 但她忘了,次卧的床是一米五的小床,她这一挪,后背直接抵在床沿上。 骨刺[破镜重圆] 第77节 就在坠落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手搂着她的腰,将她轻而易举捞了过去。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锁在男人宽厚的怀里,鼻尖是他身上的荷尔蒙味道,耳边滚落他的气音。 “梁舒音,你怎么睡个觉都不老实?” 他的声线又低又沉,带着磁性的颗粒,灼热地拂过她额头。 她浑身一颤。 不等她回答,他又贴着她耳廓,沉声道,“放心,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黑暗的卧室,呼吸交叠,炙热黏腻。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似乎说什么都不妥,索性没吭声。 只是距离太近,睫毛几乎扑扇在他胸口的位置,她只能在一呼一吸间尽量将某些很重的东西,放缓放轻到不会干扰到他。 然而片刻后,却没再听见头顶的声音。 她好奇地抬头,却在黑暗中,对上了一双像猎人盯着猎物般,紧盯着她的深邃眼眸。 她亦仰头望着他。 不是在对峙,而是好像被他的目光黏住了,被吸进了他深不可测的漩涡中。 不等她从漩涡中撤出,他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唇被他含住的那一刻,她本能嘤咛出声,呼吸也跟着轻轻颤抖了起来。 他搂着她的那只手收紧,掌心贴着她的腰线,温柔抚摸着,唇上轻吮片刻,便迫不及待撬开她的贝齿。 她仰头承接,舌根被他纠缠着挑逗,她紧张又舒服,浑身都溺在他的掌控中。 但她学习能力也很强,几个回合后,就跟着他的节奏反客为主,手也不自觉勾上他的脖子。 而陆祁溟也感知到她的主动,血液上涌,青筋凸起时,却也不得不固守疆界,将全部煎熬和念想都融在这场温柔细密的亲吻中。 直到房间的氧气全部被消耗完,他才放开了她。 这个吻打碎了刚才的尴尬,那根隔在两人中间的线被彻底剪断,没了局促和不自在,呼吸的交融变得自然而然。 “陆祁溟,谢谢你。” 呼吸平复后,梁舒音将脸颊贴靠在他胸口,抱紧了他。 结果下一秒,腰上却被人不怀好意地狠掐了下。 她闷哼一声,瞪着他,低声嘟囔:“你有病啊,干嘛掐我?” “我晚上说什么了?” 他用力捏着她的脸,捏成一个o字形,语气温柔地恐吓她,“下次再谢来谢去,就不只是掐一下这么简单了。” “那你要干嘛?” 她劲儿劲儿地盯着他,嘴巴因为被钳制着,发音含糊而可爱。 他被逗笑了,弯了唇,松开手,轻轻琢了她鼻尖,唇角。 “梁舒音,别装傻,你知道我想干什么的。” 她装作没听懂,脑袋拱进他怀里,让她亲不到自己,煞有介事地提醒他。 “陆祁溟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他身上是她家沐浴露的味道。 青柠味的。 跟她身上的一样。 她枕着他的胸膛,他强有力的心跳在耳边跳跃着,盖过了窗外大作的风雨。 像是疾风骤雨的海上,最安全的港湾。 很快就真的困意沉沉了。 他倒也没再揶揄她,只是将她又箍紧了些,她觉得不太舒服,但眼皮打架,只能任由他摆弄自己。 意识混沌时,他似乎亲了亲她的额头,又在她耳边留下裹着柔纱的两个字。 “晚安。” 一夜暴雨,城市进入深秋时节。 树上的枯叶被雨打落,又被风卷着,被人的脚步带向不知名的地方。 从警察局出来后,陆祁溟又带梁舒音去见了律师。 “这位是陈薇陈律师,业内有名的金牌律师。她会带领她的团队,一起跟进李明德的案子。” 陈薇是个沉稳干练的女生,30岁左右,黑色休闲西装,一头齐肩短发,开口时莫名给人一种信任感。 “梁小姐放心,虽然这个人背景强大,但我也不是吃素的。我一定会替你替你父亲,还有那些被欺负的女生,讨回一个公道的。” “谢谢您,陈律师。” 回学校的路上,梁舒音手肘撑在窗边,眼睛盯着窗外,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 车停了下来,旁边的男人伸手过来握她,“在想什么呢?” 她收回视线,扭头看了他几秒。 “陆祁溟,如果没有你,我是不是根本就没办法对付李明德?” 虽然她拿到了足够的证据,但他却有权力庇护。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痛恨着权力、地位这些东西。 如果不是那个所谓的竞聘,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如果不是李明德背后有人,寻找真相的过程也不会这么坎坷。 然而现在,却又是权力帮了她。 如果没有陆祁溟,她这个渺小的蚍蜉,根本无法撼动有凌氏当靠山的大树。 陆祁溟沉吟片刻。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 事实上,这个世界早就生病了,且千疮百孔。 善良并不能感化丑陋,想要惩治罪犯,权力有时比规则更有用。 他从小跟在陆延盛身边,看到的,听到的,比这丑恶百倍千倍的都有。 但他不能跟她这样说。 “不会的,你那么虔诚又那么坚韧,就算没有我,也一定能将李明德绳之以法的。” 她怎么不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那你也喜欢权力吗?”她问他。 绿灯亮起。 陆祁溟一只手搁在方向盘上,顺势拨了下,车子便拐入了学校外的小巷,另一只手仍紧紧握着她,十指交扣。 “权力金钱这些东西都是中性的,关键在于…” 他偏头看她一眼,“手握它们的人,怎样对待、怎样使用它们。” 因为之前车手的身份,以及俱乐部和酒吧的关系,梁舒音总觉得陆祁溟是个狂妄又爱玩的人。 虽然大她几岁,但因为长得实在年轻好看,说是同龄人也不为过。 但经过这件事,她才真切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他成熟睿智,经历丰富,是那种能在复杂场合游刃有余的人,而她,即便努力扮演大人,却还是漏洞百出。 而这样的他,虽令她陌生,却也让她着迷。 陆祁溟今天开的车实在太张扬,没到宿舍楼下,梁舒音就让他停在了篮球场旁边。 她想自己下车走过去。 推门下车时,听见他手机响起,她没急着道别,而是安静站在路边等着。 电话里,赵赢在跟陆祁溟汇报一件紧急的事,他一手推在车门上,眼睛不经意瞥了眼前方的球场。 一群男的,正对着这边吹口哨。 他顺着望过去,他们调笑的,正好是站在路边等他的姑娘。 她似乎在发信息,低头认真盯着手机,也没注意那群人的动静。 但他却没办法置之不理,因为他知道那群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立刻下了车,将车门重重摔上,抄着手走到梁舒音面前,高大身影挡在她面前,隔绝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面前阴影覆下,梁舒音刚要抬头,就被他搂了过去。 她下意识想问“你好啦”,结果发现他还在打电话,赶紧闭了嘴。 他却靠近了,在她耳边气音道:“快了。” 电话里,她听到些徐方集团的商业信息,本想回避,男人却揽着她的腰,怎么也不放手。 她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也许是马上快分别,他有些不舍。 反正她对商场上的事一窍不通,他应该也不怕她泄密。 只是,被他抱着,她也不方便看手机。 因为身高差,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到他讲话时,吞咽的喉结上。 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这个器官,她莫名产生了些不合时宜的好奇。 于是,求知欲旺盛的人不觉伸了手,想去摸摸男人喉间突出性感的那处。 骨刺[破镜重圆] 第78节 第41章 念头 陆祁溟正跟电话那头的人讲到重点处,喉头忽然被什么柔软又冰凉的东西,反复摩梭着。 痒是自然的,关键还扰乱他的气息。 收回视线,他垂眸看向兴致勃勃在他身上作乱的人。 他没阻止她,只是忍受着这种煎熬,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面前的姑娘原本微偏着小脑袋,充满求知欲的目光一瞬不眨,定在他喉间。 见他不说话了,她眼神上移,跟他对上,一脸认真地用口型提醒他。 “讲,话。” 还真把他喉结当成研究对象了。 冰凉指尖在他滚烫的喉头划过,他头皮发麻,不自觉吞咽了下,深吸口气,迅速将对话收尾。 “好,就先这样。” 掐断电话,他一把抓住她无意识撩拨的手,秋后算账似的睨着她,语气沉沉。 “摸够了吗?” 梁舒音看他一眼,抽出手,丝毫没为自己这揩油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公事公办地跟他道别。 “那我先回宿舍了。” 一副事后不认账的薄情寡义。 结果就是刚抬脚,就被人猛拽了回来。 陆祁溟将她困在怀里,手放在她腰上,用力钳制着。 “我让你走了吗?” 一贯的气声威胁。 “那你想在学校耍流氓吗?” 梁舒音一点也没在怕的,她用警告的眼神盯着他,双手推在他胸口,一脸的理直气壮。 “…”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耍流氓。 陆祁溟没再跟她贫嘴,抓紧时间腻歪了下,将她垂落的发丝捋到耳后。 “晚上忙完过来找你。” 语气切换,轻柔到跟刚才电话里果决冷戾的模样,判若两人。 “不用了,如果你太忙…” “嗯?” 陆祁溟尾音微扬,不满地打断她。 梁舒音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对上男人警告的视线,反而就不想轻易点头了。 然而反骨刚生出,陆祁溟就俯身,在她耳边落下一句话。 脸颊倏然发烫,她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盯着一脸坏笑的人。 “梁舒音,你还会脸红啊?” 陆祁溟趁机捏她的脸,还用力搓揉了下。 她狠狠剜他一眼,拍开他的手,留下一句不耐烦的“走了”,便转身离开了篮球场。 “胆小鬼。” 陆祁溟盯着她仓促逃离的背影,低笑出声。 他伸手去扯了下衬衫领口,想起什么,手顺势放在她刚才摸过的地方。 鼻尖轻嗅,似乎还有股若隐若无的香味环绕在身上,他将领口的纽扣系上。 像是要妥善保存,她留在他身上的温度。 回宿舍的路上,梁舒音看似平静,然而心跳却跟脚步一样急促不稳。 一路上,她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他那句发烫的话。 “不是想玩儿吗,晚上过来给你慢慢玩儿。或者,还想玩点什么刺激的,也行。” 不正经的语气,分明在故意撩拨她。 她拍了拍脸,深吸口气,平复好呼吸,才摸出钥匙去开门。 然而,推门进去的瞬间,随着一声清脆的surprise,她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身金粉和彩带。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她笑着扯下头顶的蓝色绸带,看了眼桌上的栗子蛋糕,印象中两人的生日都不在今天。 “没呢。” 林语棠眼睛弯成新月,迫不及待地将她拉过去,小手举成拳头,“这个蛋糕是为了庆祝咱们顺利拿下李明德。” 她点头,将背包放下,“嗯,是该庆祝下。” 蛋糕上插着五只蜡烛。 距离父亲出事,已经五年了。 前头那三年,她懵懂地陪着身心受创的父亲,一味地想要他重新站起来,却不懂他心中的苦闷忧愁。 后来,她又用了两年的时间去追寻真相,其间坎坷,虽存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志向,却始终不敢抱太大的奢望。 但好在,老天终究对她不薄。 林语棠切了块蛋糕给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梁舒音看出她的心思,接过蛋糕,问她:“怎么了,棠棠?” 自从梁舒音主动接近李明德,而她又设法避着他后,李明德很快就对她没了兴趣。 她像个溺水的人,被梁舒音从绝望的深渊捞出。 而如今李明德被抓,悬在她头顶的那把剑,终于落下。 她彻底安全了。 林语棠微微摇头,眼中泛泪,“你当初说一定会替我讨回公道,你真的做到了。” 她抬手抹了把眼角,哽咽地低下了头,搓着掌心,语气歉疚。 “可是,我却没能帮上什么忙。” 一旁的陈可可闻言,将刀叉一扔,也撇了嘴,面色沮丧。 “我才是最没用的那个,一点忙也没帮上。” 她叹口气,摸了摸鼻头,看向梁舒音,“而且,我还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 其实,梁舒音根本没想把她俩拉进这场风暴中。 自己选的路,没必要连累别人,哪怕关系再好,也不行。 她跟林语棠坦白,不过是为了将她从漩涡中救出来,让她知道她并非孤军一人。 被陈可可撞见,更是源于一场意外。 大一时,她有次去李明德办公室找线索,却碰上他去而复返。 慌忙中,她躲到办公桌底下,等人走了,却发现门也跟着被反锁了。 大门出不去,只能将目光转向窗户。 那后面原本是荒废的小花园,落叶铺了极厚的一层,平时几乎没人来。 但那天,陈可可却意外追着一只受伤的橘猫过来,正巧,就撞见了攀着窗沿跳下去的她。 四目相对。 瞒不住了,她只能坦白。 跟踪这种事,人多容易打草惊蛇,她用这个理由把陈可可摘除在了她的冒险计划之外。 陈可可心大,很好糊弄,除了有两次执拗地想跟着她去清风茶舍,其他时候都乖乖充当她的精神陪伴者。 “好了,你们别一个个在这检讨了。” 梁舒音打断她们,左右手各揽过一人,“棠棠,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昨天就凶多吉少了,还有可可…” 林语棠接过她的话,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要不是可可,我也被李明德给掐死了。” 她们就像个链条。 一环扣一环。 缺了谁,都没法导向最终这个结局。 “所以啊。” 她拉着两人的手,叠在一起,又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我要感谢你们,愿意无条件相信我,甚至在危急时刻不顾性命地帮我。” 陈可可看向梁舒音,嬉笑的人眼角也挂了小珍珠,她突然就想起了无数次悄悄跟在梁舒音身后的时光。 她踩着她的影子,天真地想保护她,怕被发现,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从炎夏到深冬,那些和她一起,默默战斗过的时刻。 不可言说,却又如此珍贵。 陈可可偷偷抹了下眼角,用胳膊肘戳她,“还好你昨天给我们发信息了。” 梁舒音揉了揉她后脑勺,“说好了不瞒你的,这次我做到了吧?” “还算你识相。”陈可可破涕为笑。 骨刺[破镜重圆] 第79节 习惯了独自前行的人,尝到被人掏心掏肺对待的滋味,身体中那些尖锐的部分都变得柔软了。 然而,梁舒音还是没告诉她们,这件事其实还没完,接下来还有一场仗要打。 当然,她相信法律的公正,也相信陆祁溟。 她用勺子叉了口蛋糕,送进嘴里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那把备用钥匙,扔给陈可可。 “钥匙,收好了。” 陈可可一愣,心虚地觑她一眼。 “那个,我昨天把钥匙给陆祁溟,你没生气吧?” 她当然想亲自留下来照顾梁舒音,但陆祁溟那张脸实在吓人。 其实他对自己挺客气的,但不知为何,陈可可昨天怕他,怕得要命。 也许是听见他说,要替梁舒音做那沾血的事。 也许是因为她从没遇见过这样一个疯子,为了喜欢的人,竟然可以不计后果地替她背锅,扛下一切,连大好前途都可以交代出去。 与其说,她是顺从地把钥匙扔给了他,不如说是放心地把闺蜜交给了他。 闻言,梁舒音不紧不慢地挖了口蛋糕送进嘴里,故作冷面地睨着她。 “气。” “啊?” 陈可可八字眉一压,正要检讨,却见对面的人唇角微扬,狡黠一笑。 “等下…” 聪明伶俐的姑娘打了个响指,装模做样围着她走了一圈,狗鼻子在她身上嗅了嗅。 “我好像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呢。” “一种…属于男人的荷尔蒙味道。” 梁舒音拿似笑非笑的狐狸眼瞧她,不说话,继续小口抿着蛋糕。 陈可可和林语棠对视一眼,眼眸骤亮,默契惊呼。 “成了?!” 下午有两节外国文学史的课。 这门课的老师叫章远之,他上课自由度很大,从不点名,也几乎不抽问,但会鼓励学生上台去讲课。 只要有兴趣的,自己做好课件,他就会腾出半节课的时间,给对方锻炼。 这堂课,有个叫李惠的女同学上台讲古希腊的悲剧。 李惠讲课时,老章就坐在前排认真听着,有些人便趁着这机会开起小差。 梁舒音边听李惠讲课,边在手机上查着凌氏集团过往的一些负面新闻。 她倒是有一心两用的天赋,但陈可可就没这本事了。 李惠下了讲台后,正在跟周公对话的陈可可,冷不丁就被老章点了起来。 还好关键时刻,梁舒音把笔记推到她面前,这才勉强蒙混过关。 老章脾气好,洞穿一切,却也没责骂,只温和地开起玩笑。 “有些同学,上课喜欢闭目沉思哈。” 他拧开保温杯,慢悠悠喝了口水,“思考是个好习惯,但就怕思考着思考着,就去见周公了。” 都听懂了老章的暗语,班里顿时爆发雷霆般的笑声。 下课后,闷闷不乐的当事人,将书一股脑塞进包里,双颊气鼓鼓的。 “有什么好笑的,谁敢说自己没走过神,没打过瞌睡。” “不行!” 陈可可咬牙,双手放在前面林语棠的肩膀上,使劲晃着,“我得去吃顿火锅才能解气。” 前排的姑娘扭头看她,十分贴心地道,“好呀,我也好久没吃火锅了。” “你呢?” 她咬着腮帮子看向沉默的梁舒音,同样是开小差,为什么她回回都能答对老师的提问? 梁舒音盯着委屈的人,顿了下,“行。” 她不确定陆祁溟晚上过来找她,是要一起吃晚饭,还是只见个面。 于是在去火锅店的路上,她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他。 【我晚上跟室友们一起吃饭】 陆海集团,鸦雀无声的顶层办公室,各部门负责人都聚集在这里。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一个下午。 察言观色的、暗自揣度的、汗流浃背的…没一个敢放松警惕。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老员工,对陆祁溟并不陌生。 除了几年前登顶商业新闻的那个项目,令他们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件事。 那就是经他之手的人事大清洗。 那次腥风血雨奠定了他在众人心中冷血无情的形象。 虽然都知道他的行事未必不妥,毕竟那些被清理掉的人,没一个是无辜的。 然而,就在大家都陷入疑神疑鬼的恐慌时,这位手段凌厉的陆少,却突然离开了。 据说,是因为已故的二小姐。 二小姐发生意外时,才五岁,天真懵懂的年纪,死前又糟了那样的罪,任谁都受不了。 自那以后,这位陆海唯一继承人便再没出现过。 直到前阵子商业名流汇聚的酒宴,他再次成为聚光灯的焦点。 一切像是早有了预兆。 随着他的回归,往日作风被拿来评议,外加最近徐方集团经他之手的异动,陆海内部不免人心惶惶。 让人如坐针毡会议持续到了傍晚,而这位不讲情面的陆少爷却像是改了性子,没有发难,没有给下马威。 除了认真听汇报时略微低气压的面色,对所有人都礼貌客气。 也不知道是新官上任,尚未露出真面目,还是碰巧心情不错。 只是,就在营销部的负责人顾飞刚汇报完毕后,主桌的人低头看了下手机。 眉头下压,眼底忽然一沉。 顾飞大气不敢出一口,握着鼠标的手,不自觉抖动起来。 陆祁溟并未察觉到因他而冷下来的氛围,他盯着梁舒音发来的信息,反复看了两遍,将手机反扣在了桌上。 “辛苦了。” 他掀起眼皮看向顾飞,语气如常,但面色却比刚才冷峻了些。 顾飞摸不准他这话是夸他,还是在提点他,怯怯地盯着老板,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有什么问题吗?”陆祁溟问他。 顾飞慌忙切断投影,抹了把脑门的汗,“没…没了。” 会议散场后,赵赢在他身后,小心翼翼问道:“陆总,晚上那个宴会还要推掉吗?” 经过徐方集团的那场硬仗后,赵赢就成了他的私人助理。 他在哪儿,赵赢就在哪儿。 当然,工资也跟着翻了好几倍。 所以哪怕背井离乡,千里迢迢从崇洲来到虞海,赵赢也并不委屈。 这段时间跟着老板,他自然知道了一位梁小姐的存在。 原本因为梁小姐,老板把晚上的应酬都给推掉了,但善于察言观色的他,刚才不小心瞥见老板的信息,便多问了句。 然而,陆祁溟却只回了一个字。 “推。” 火锅店内,麻辣鲜香的食物攫住了每个人的味蕾,梁舒音的注意力却放在刚上的那盘食物上。 白色陶瓷盆的底下,铺满了方形的冰块,她莫名就想起了陆祁溟锋利凸出的喉结。 还有他那两句半真半假的话。 刺激的事? 他想做什么? 有些念头一旦在心里生根了,就像这锅底的香料,时不时随着沸腾的汤料,翻滚两下。 她瞥了眼手机,一个小时过去了,发给他的信息却石沉大海,迟迟没有任何回音。 也许还在忙。 只是这个点了,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第42章 车内 从火锅店出来,还不到八点。 深秋的夜晚,街边霓虹眨眼,天幕月光明晃晃的,倾泻在脚边。 南门外这条商业街,美食荟萃,一路流连,烟火气熏得人心里暖暖的。 在奶茶店买了饮品后,几人沿着流光溢彩的街道,慢条斯理朝学校大门走去。 骨刺[破镜重圆] 第80节 梁舒音被林语棠挽着胳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陈可可在前面的石子路上蹦跳着,两只脚跟下五子棋似的,反正就是不好好走路。 拐过校道时,不知从哪儿冒出辆跑车,从她旁边嗖一下蹿过,把她吓得惊叫一声,魂差点没给吓掉。 “有病啊,不知道学校开车限速啊?” “豪车就了不起了吗?” 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还气不过,在那儿骂骂咧咧,然后又转头望着梁舒音。 “改天让你的陆少爷,把他那些百万名车都开来秀秀,看把那人得瑟的。” 梁舒音把她拽到路边,笑道:“谁让你不好好走路了。” 陈可可吐了吐舌头,挤进两人中间,一手挽着一个。 “对了,今晚跟我们一起出来吃饭,没耽误你约会吧?” “没。” 梁舒音将依旧没动静的手机扔进兜里,盯着前面被路灯照亮的校道。 “他也挺忙的。 回到宿舍后,一身火锅味的梁舒音立刻去洗了澡,刷了牙,还给自己敷了片面膜。 吹干头发,正准备爬上床看书,手机响了起来。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下来。” 她去阳台看了眼。 熟悉的香樟树下,熟悉的那个身影。 外头已经在飘雨了,她从衣柜里找了件毛衫套在睡裙外,拿着伞就下去了。 到了楼下,人却不见了。 她撑开伞,走进雨里,四处张望了下,才看见花坛旁边停了辆车。 男人的手肘搭在窗边,黑色衬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走过去,拉开车门,躬身进去。 边收着伞,边问他:“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 话没说完,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扑面而来,混杂了松木香的淡淡烟草味侵入她的呼吸。 话被他吞进了喉咙。 啪嗒—— 伞掉下去,砸在她脚边。 男人将她压在椅背上,灼热的唇烫着她皮肤,手上也没闲着,。 “嗯——” 猝不及防的暴力,让她浑身瘫软,差点没喘过气。 男人却在她耳边溢出一声低笑。 紧接着,并未餍足的人,大概是觉得这样的位置不方面施展,索性勾着她的腰,将她抱了过去。 还没来得及控诉,她已经被移到了驾驶座那边。 坐在他的腿上。 梁舒音有点生气,低斥他,“陆祁溟,你弄疼我了。” “哪里?” 他掐着她腰的手往上,唇贴着她耳朵,“这里吗?” “我替你揉揉。” “你…” 她早就知道他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副肆意坦荡的模样。 哪怕是在亲密的事上,也丝毫不避讳什么。 但被他这样直白的撩拨,她到底还是脸颊发烫,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一手放在她腰上,掌控着不让她躲闪,一手弄得她浑身瘫软,根本没力气跟他抗衡。 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而她的身体,也本能地臣服在他掌心。 两人亲了好一会儿,唇和唇粘在一起,又分开,纠缠不休。 密闭空间内,旖旎的声线大张旗鼓撞入耳朵,搅拌着心跳。 直到唇都被他啃得发麻发痛,她受不住了,他才放开了她。 车里开了灯,她看得见他眼底的欲望。 其实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对视了两秒。 倏然间,他又扣着她后颈,含住她已经红肿的唇。 跟刚才的干烧烈火不同,他舌尖轻扫,细细品尝着甘甜的滋味。 像是怎么都亲不够。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恋恋不舍放开她。 “跟室友吃饭很开心吧?”陆祁溟不稳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沙哑,性感,在黑夜莫名带了蛊惑的味道。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 在跟她秋后算账呢。 “当然。”她挑衅地看着他。 谁让他不回信息。 结果下一秒,细腰就被他力道强劲的大手狠狠掐了下。 “你也没说要跟我一起吃晚饭。” 她闷哼一声,也顺势掐住他手腕,理直气壮瞪他一眼。 “我没说?” “嗯。” 梁舒音点头,“你说晚上过来找我,找我的意思,可以是吃饭,散步,看电影…” “也可以是…” 她瞄了眼某人被她咬红的唇角,“总之,你的话有严重的歧义。” “行啊,不愧是中文系的。” 他虎口掐住她下巴,“咬文嚼字倒是有一套。” “不过,你这么晚过来,我还是很开心的。” 陆祁溟盯着她,“有多开心?” 她没回他。 只是视线从他的眉眼往下,经过唇、下颌、最后落到他颈上突出的地方。 “陆祁溟,我想…” “试试”两个字随着她俯身的动作,落在他的侧颈上。 她偏头,凑近他的颈动脉。 在他跳动的脉搏上,落下一个吻。 轻柔的,像一片薄雪覆下。 男人僵了两秒。 压制下去的欲望顿时复苏。 他握着她的纤细腰肢,沉声道:“早有预谋了是吧?” 她没理他,继续将脑中酝酿一天的想法付诸实践。 小巧灵动的舌尖探出,轻轻扫过他的喉结。 男人发出性感低哑的闷哼。 她继续用舌尖配合薄唇,亲着那处。 很快察觉到他的反应,但她却没停下。 刚才被他强势拿捏,她不甘示弱,也想扳回一城。 干脆用牙齿去咬。 没轻没重,不知道身下的人都快爆炸了。 陆祁溟实在受不住,捏着她后颈,将人拉开。 滚动喉结,嗓音喑哑晦涩,“小妖精。”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握着她的腰,将人拎远了。 仿佛她是个危险物体,一碰就会炸了似的。 “不喜欢吗?” 身上的人勾着他脖子,一脸认真,明知故问。 骨刺[破镜重圆] 第81节 胸腔闷出一声低笑,他觉得自己还是小看这姑娘了。 挺要命的。 热烈纠缠后,氛围归于平静温馨。 细雨坠在宿舍楼前面的那排参天大树上,叶声窸窣,沙沙作响。 电台里放着舒缓的古筝曲。 陆祁溟抱着她,手指在她顺滑的发丝中游走,而后捻起一缕,在指尖摩挲着,缠绕着。 她刚洗过澡,身上是舒服好闻的青柠香。 车内的空气都是她的味道。 他的世界已经全然被她的气息侵占,他深吸口气,嗅闻片刻,才沉声开口。 “我明天要去一趟崇洲,那边刚稳定下来,暂时会跑得比较勤,可能接下来几天都没时间陪你了。” “嗯。” 身上的人玩着他的领带,低着头,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窗外,一对情侣在宿舍楼下,拥抱着,依依不舍地道别。 男生说:“我明天先去图书馆占位置,早饭也给你买好,你睡醒了就过来。” 女生点头,嗓音甜甜的,“辛苦你了。” 车内的男人松开指尖的黑发,伸手去捏她的下巴,试图让她跟自己对视。 “我没办法像别人的男朋友那样,陪着你上课吃饭,还有自习。” “你会怪我吗?” 他突然觉得有些遗憾,自己为什么比她大了几岁。 如果同龄,如果在他出国读书前就相遇,说不定他就能跟她谈一场平凡但温馨的校园恋。 他会骑着自行车载她去兜风,傍晚牵着手去操场看落日,晚上一起去电影院,周末再带她去玩车。 想念了,只需几分钟,就能得到一个拥抱,或者柔软的吻。 闻言,梁舒音微微摇头,嗓音浅淡,“我知道你忙。” “而且,我也不是那种时刻需要别人陪着的人。” 这一点,他倒是相信的。 陆祁溟叹口气,掌心在她脊背上轻抚着,“我倒是希望你粘人点。” 没得到回应,他又问:“我不在的时候,会想我吗?” “不会。” 她本想逗他,结果男人也不是好惹的。 还没反应过来,心口已经被他灼热的唇烫了下。 隐隐带着刺痛。 她猝不及防哼出了声,伸手锤他,“你怎么咬人。” 还咬的是那种地方。 他握住她打人的手,交扣着,掀起眼皮看她,无赖又理直气壮地威胁她。 “你下次再嘴硬,我还咬。” 方才的触感挥之不去,身体依然在微微颤抖着。 梁舒音偏头看着窗外的雨,根本不想同他讲话。 “好了,说点正事。” 陆祁溟正了色,“陈律师那边随时联系你。” “我在虞海,自然会陪你。如果我不在,你也别怕,她人不错的。” 气还没消,她直视他,语气不耐烦,“我怕什么?” 陆祁溟低笑一声,用食指刮了刮她鼻梁,“嗯,你不怕。” 想到什么,他目光突然严肃下来,语气里充斥着疼惜,“国庆节那天,你去李明德那里,心里很害怕吧?” 早上在警局,她将一条翡翠绿的项链交给警察,那里面有摄像头,记录了李明德在清风茶社对她的不轨行为。 他那会儿才知道,原来那天情绪反常的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噩梦般的时刻。 听她跟警察冷静道来那日的惊险时,他浑身都冒了层冷汗,心底涌出后怕的恐惧,却一直不敢开口问她这件事。 因为再次提起,既是在揭她的伤疤,也是在戳他滴血的心。 但此刻听她随口而出的“怕什么”,却不由得再度心疼起那日,孤勇的她。 以为她会故作坚强,嘴硬说不怕,没想到面前的姑娘却安静了下来。 她垂下眸子,将脸贴在他胸口,轻轻吐出两个字。 “怕的。” 陆祁溟心口一滞,喉头微哽,伸手将她紧紧按入怀里。 他深吸口气,指尖在她后颈上轻抚着,冷戾眼眸盯着前方的漆黑夜色,口中却一遍遍温柔重复着。 “不怕,音音。” “有我在。” “以后都不用再怕了。” 陆祁溟的话像疗效极佳的镇定剂,让梁舒音原本浮躁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那些有关李明德的恐怖丑陋的画面,再也无法伤害到她。 然而,当她心怀感激地搂紧了他时,手机却突然进了条信息。 是陈可可发来的,问她去哪儿了。 她刚才下来的急,没跟她们交代。 回复完信息后,陆祁溟轻拍她的背,“上去吧,早点休息。” 到了分别的时刻,想到接下来几天都不能见面,梁舒音也有些不舍了。 她替他理了下不成样子的领带,主动捧着他的脸,轻轻琢了下,“你也是,别太累了。” 11月中寻,立冬过后,天气骤冷。 每天早上醒来,外头雾蒙蒙的一片,世界像是被扔进了灰白的混沌里。 起床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整个宿舍起得最早的是林语棠,六点半闹钟一响,她人还没清醒,就半眯着眼睛掀被下床,迅速洗脸刷牙。 出门前,还附带一个叫醒服务。 陈可可被她敲醒后,在床上呆坐了几分钟,嘟囔了句“好困啊,再睡两分钟吧”,就像条缺水的咸鱼,又直直栽回了温暖池塘里。 在她重新躺下时,梁舒音已经顶着黑眼圈把被子叠好了。 她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查看邮件。 这是她最近接的一个兼职。 五篇软文,要求高,时间紧,她还得负责对接,根据甲方不同人的意见反复修改。 耗时耗力。 但为了不薄的稿费,她只能忍了。 收到最后一篇的定稿信息,她有种解脱的感觉。 她关上电脑,起身去阳台洗漱,路过陈可可的床位,轻拍了下,“是谁说要每天早起背单词的。” 陈可可哀嚎一声,猛翻了个身,终究还是拖拖拉拉起来了。 今年过年早,考试也早,许多选修课都陆续进入考试阶段。 上午前两节没课,洗漱完后,她随便吃了点牛奶面包,将专业课的书塞进背包,就出门去图书馆了。 下楼时,手机“叮”一声,有信息进来。 是陆祁溟的。 【醒了没?】 她拍了张晨雾的照片给他,又敲下几个字。 【去图书馆了】 随即而来的,是他的电话。 班级群里恰好弹出重要消息,她看信息时,一不小心误挂了来电。 接踵而至的,便是两条醋味满满的控诉。 【嗯,兼职比男朋友重要,看书也比男朋友重要】 【总之,什么都比男朋友重要】 最近一段时间,陆祁溟在虞海和崇洲来回跑,异地时,让她每晚都要跟他视频。 她起初觉得每天视频过于夸张,下意识呢喃出来后,见他脸色不好,就改口应下了。 但即便如此,每晚能给他的时间,也就熄灯前的十几分钟。 碍于其他人在,也不怎么聊得开。 她盯着他的控诉信息,莫名觉得跟他冷酷的形象不太符合。 不过,这段时间的怠慢,的确让她略有愧疚。 她想了想,回复过去。 【你今晚有时间吗?我可以早点回来,陪你多聊会儿】 骨刺[破镜重圆] 第82节 【就聊天?】 【不然呢?】 隔着屏幕,还能做什么。 【给我看看。】 看看? 视频不就是在看着对方吗? 前方一对情侣打情骂俏的声音传来。 她忽然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之前有次跟他视频,她刚洗了澡,忘了穿内衣。 那天她忙着给稿子收尾,把手机架在支架上,戴着耳机,边敲字边跟他聊天。 起初,看着视频里他眼神晦暗、呼吸急促的样子,还以为他感冒了。 结果他那头忽然没了人,手机像被他扔在床上,屏幕对着天花板。 直到听到他喉咙发出不同寻常的喟叹,她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低头一看,v领针织睡裙随着她的动作下滑了不少。 在电脑上敲字时,她下意识将身体抵在书桌上,挤压之下的饱满更是加剧了走光。 回过神来,冷风吹过,她莫名感觉脸颊发烫。 “臭流氓。” 她敲下三个字过去,刷卡进了图书馆,不理他了。 第43章 刁难 下午有两节体育选修课,梁舒音这学期选的是羽毛球。 快考试了,老师没再教什么技巧,让大家两两配合,自由练习。 林语棠也选了这课,她俩考试被分在一组,自然就一起练习了。 运动强度太大,结束后林语棠后背都湿透了,怕感冒,去卫生间换衣服了。 梁舒音懒得动,瘫坐在一旁,看着场上打球的人,频频走神。 钟煦拿了瓶水过来,递给她,“看你刚才打得很猛啊,渴了吧?” 她愣了下,笑着婉拒道:“谢谢,不过不用了。” 怕对方多心,又挥了挥手头的保温杯,多解释了一句,“我带水了的。” “你别误会,我没其他意思。” 钟煦解释说:“我给大伙儿都买了水,这学期课程快结束了,大家不在一个专业一个班,以后也很难见到,就当是最后一次联络感情吧。” 被他说的有些伤感,梁舒音心念一动,也瞥了下身后的同学,的确人手一瓶水。 她顿了下,接过来,“谢谢你啊钟煦,以后…多保重。” 钟煦憨憨地挠着后脑勺,露出一排大白牙,“梁舒音,你也保重。” 下课后,她去了趟卫生间。洗手时,余光察觉旁边有道不太友好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扯了纸巾擦手,她下意识看向对方。 是体育课的同学,薛明佳。 这人在班里还挺出挑的,据说从小就学羽毛球,班里能跟她对打的,没几个。 偷瞄被抓,薛明佳也没心虚。 “梁舒音同学。” 她弯了眼角,但语气却让人莫名不舒服,“听说你很厉害,考试的时候,咱俩一组呗?” 平时都没说过几句话的人,突然找她组队,还带着挑衅的态度,梁舒音自然不会觉得是因为自己技术好。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不想换组。” 她朝对方礼貌一笑,将纸巾扔进垃圾篓,快步离开了卫生间。 戏剧赏析课换了时间,被调到了周三晚上,依然是代课老师来上。 至今没人知道李明德被抓的事。 教室里甚至还有了莫名的传言:李明德教授做为虞大中文系的代表,被外派到国外的孔子学院交流去了。 听到这些饱含仰慕的传言,梁舒音唇角弯起一抹笑。 极尽嘲讽的。 也是,谁能想到,那个站在八尺讲台的儒雅文人,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学校知道他出了事,但怕带来负面影响,暂时封锁了消息。而她作为受害人,也被保护了起来。 身边的同学老师,没人知道,那个下午她经历过的那场风暴。 下课后,她不打算再上自习,收拾了书本,准备回宿舍。 她答应了今晚要把时间留给陆祁溟的。 一旁的陈可可却突然说要回趟家,跟话剧社那边请假后,她用胳膊将书本扫进书包,像离弦之箭似的,冲出了教室。 很少见她这样仓促着急的样子,梁舒音摸出手机,给她发了信息。 “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回音。 回到宿舍,时间还早。 陆祁溟通常是晚上九点后才有空,等他的时间,梁舒音先去洗了澡。 从浴室出来,没多久,手机准时响起。 接起来,却不是预想中的人。 “音音,我妈晕倒了。” 陈可可带着哭腔的声音,随着电流撞进她的耳膜。 短暂的耳鸣心悸后,梁舒音迅速收拾东西,打车去了医院。 从病房出来,已经是半夜12点多了。 消毒水的味道,带着熟悉的刺鼻感,浸入她的肺腑。 隔壁房间传来中年女人压抑的哭声,“爸,你想活下去吗?” “只要你想活,我哪怕卖房,也要让你活下去…” 浑身泛起一阵冷意,梁舒音没再继续听下去,她快步经过了那间病房。 走出电梯时,紧握在手里的电话,震动了起来。 “怎么样了?” 陆祁溟低沉的嗓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医院大厅响起,似真似幻,令她一时恍惚。 “已经醒了,可可在照顾着,是胃痛引起的神经性晕厥。” 从学校过来的路上,她跟他交代一些基本情况,之后就一直在病房里陪着陈可可。 走廊的灯明晃晃的,让她莫名心慌。 她加快步伐,走出了市医院这栋森冷的住院大楼。 冬夜的风已经带了刺骨的凉意。 她穿了件长款针织裙和风衣,风衣是敞开的,她手都冻红了也浑然不觉,只怔怔望着夜幕。 “不过,明天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嗯。” 陆祁溟听出她声音不对劲,“你很担心她母亲?” “嗯。” 她垂下眼眸,沉默半晌,“陆祁溟,人真的好脆弱。” 这句话轻飘飘的,像夜雾,钻进了陆祁溟的心脏血肉中。 牵出一丝一缕的心疼。 他知道,她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旧事。 “不怕,会好的。”他轻声哄她。 她没回应。 只是仰着头,盯着眼前熟悉的路灯。地上,她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曾经,很多个夜晚,就是这样过来的。 她站在这里,望着月色,祈求一个奇迹。 “音音?”那头轻柔唤她。 “我没事。” 她用手拍了下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而后轻声一笑,像是在宽慰电话那头的人。 “陆祁溟,你以后别生病好不好?” 男人安静了两秒,沉重的呼吸随着电流传来。 “好。”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小心翼翼,足以慰藉她此刻心里的那点空洞难捱。 骨刺[破镜重圆] 第83节 挂断电话后,陆祁溟点开了手机里的日程安排。 他叫了助理过来,“明天的会推到晚上,线上开。” 赵赢原本想说些什么,但见他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便收住话头,忙不迭点头。 “好的,陆总。” “另外,帮我订一张明早的机票,回虞海。” 交代完后,陆祁溟拿过茶几上的烟盒,抖出一根,偏头点燃了。 窗外是崇洲市中心的夜景,流光四溢,灯火像条龙,蜿蜒在城市的脉搏。 他站在大平层的顶层,窗玻璃印出他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 一身黑色睡袍,腰间系带松松垮垮,洗后的头发蓬松,刘海垂在额头上,几乎快遮住眼睛的长度,柔和了平日里的锋利。 “陆祁溟,你以后别生病好不好?” 他脑中不断循环着这句话,带了点鼻音的女声,不似平日里清冷,软糯的,像是在跟他撒娇。 在一起这短短时间里,他意识到一件事,她独立的人生里,有没有他都行。 即便跟他在一起了,她也没依赖过他。 兼职要继续做,奖学金要拿,一点也不愿意花他的钱,什么都要靠自己。 可他不行。 他不能没有她。 烟雾从他口中吁出,他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那晚在她家,她说不相信天长地久,对两人的未来,她似乎也很没信心。 他不知道她的担忧,是否只是受到长辈失败婚姻的影响。 他当时没反驳她,但心里却很笃定,他陆祁溟这辈子,只要她一个。 翌日,梁舒音一大早便跟林语棠去市医院探病。 刚走到门口,还没伸手推门,就听到陈可可和她妈在争执着什么。 “妈真的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咱出院吧,别浪费钱了。” “可你昨天都晕倒了,如果我没回家,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陈可可几乎快哭了,“你为什么死活不愿意做检查呢,检查能要你的命啊?” “没事做什么检查…” “阿姨。” 两人敲门进去,异口同声打断了程琳。 “哎,音音和棠棠来了。” 程琳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慈爱的笑,但那笑实在脆弱,像是在强撑着,不让别人发现她的疲惫。 梁舒音把带来的粥放在床头,看了眼顶着双核桃眼的陈可可,又关切地望向程琳。 “程姨,您如果不做这个检查,可可她真的没法安心学习。” “是啊,早点查出问题,才能早点治好,阿姨您就做检查吧。”林语棠也帮腔说。 “阿姨真没事儿。” 程琳摆手,将保温杯放进行李袋,“昨天就是因为太忙了,没吃饭才晕倒的…” “程姨——” 梁舒音打断她,向来沉稳的人也有些着急了。 “我知道您害怕检查结果,但如果不检查,真有什么问题,岂不是耽误了治疗时机?” “可可就只有您一个亲人了,如果您出了事儿,您让她怎么办?” 这话戳中陈可可的痛处,刚收住泪的人,倏地又红了眼。 不想被看见脆弱的一面,陈可可忙转过脸去,肩膀却因为抽泣,止不住抖动起来。 林语棠见状,犹豫片刻,决定将自己的伤袒露开来。 “程姨,不瞒您说,其实我爸就是胃癌走的。如果他能早点配合检查,也许就不会…” 她故作轻松地笑道:“我爸走了,我还有爱我的奶奶,但可可就…” 听到这里,程琳眉头一皱,停住了收拾行李的动作。 陈可可其实也有奶奶,只不过太重男轻女,从她出生起,就没给过她一天好脸色。 沉默片刻,程琳终究松了口,“好好好,听你们的,做检查。” 探病后,梁舒音回了学校。 下午还有羽毛球考试,她吃完午饭,跟图书馆的周叙请了假,决定先回宿舍睡个午觉,养精蓄锐。 虞大的体育课原是一周一次,后来有学生在课上晕倒,为了提高大家的身体素质,就多加了一次。 每周两次,她的羽毛球课正好赶在周三周四,两天连上。 按照昨天练习的结果,她应该可以拿个不错的分数,然而午睡时,小腹却开始隐隐作痛。 这段时间的熬夜让她内分泌失调,大姨妈提前来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抵达场馆后,还发生了一桩让她意想不到的事。 她被换了组。 薛明佳拿着拍子,边颠球,边跟她打招呼,“你好啊,梁舒音,待会儿请多多指教。” 她不知道薛明佳是怎么说服老李换组的,但老李正忙着给考试的人记录成绩,下一组就是她们,想再换回来,怕是来不及了。 梁舒音看着薛明佳,“你能手下留情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薛明佳一愣,笑道:“考试而已,点到为止。” 然而,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点到为止的人,却专挑刁钻的角度发球。 梁舒音满场跑,累得够呛,小腹的痛感也逐渐加剧。 去场外捡球时,薛明佳跟了过来,“钟煦亲手给的水,好喝吗?” 她顿了下,指尖捻着球,缓慢起身,“所以,你是因为钟煦才针对我的?” “你不知道?” 昨天钟煦买了水请大家喝,其余人都是自己去挑,只有这个梁舒音,是他亲自送过去的。 “我应该知道吗?”梁舒音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接下来的几个球,薛明佳下手更重了。 梁舒音强撑着,终于来了一记漂亮的回击,球落地后,她一手撑着小腹,微微弯了腰。 “音音,你没事吧?” 林语棠急匆匆拿着保温杯过来,又从兜里摸出包纸巾给她擦汗。 周边聚集了不少同学,都饶有兴致地观摩着这两人的考试。 显然,大家都看出来了,梁舒音被故意针对了。 “没事。” 梁舒音喝了口热水,冷静地看向场上的对手,眼神漠然,“还有三个球,快了。” 明知道不可能赢对方,她也不想摆烂。 连输两球后,最后一球,在周围的加油呐喊声中,她几乎拼尽了最后一口气。 赢了。 球拍从手中脱落,脑袋忽然一阵晕眩。 脚下踉跄时,肩膀被身后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握住了。 第44章 陪课 以为是哪位同学扶了她,梁舒音正要转身道谢,头顶却传来一道沉厚又无奈的男声。 “就非要赢最后那个球吗?” 尾音沉入胸腔,熟悉的颗粒质感刮过她头皮,四肢百骸血液回流,心跳霎时踩空。 怎么可能? 他不是在崇洲吗? 胸腔擂动,梁舒音屏住呼吸,扭头看过去。 眼前的男人正垂眸盯着他,唇角微勾,一张天然冷淡的脸上,带了点熟悉的坏笑。 凝视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梁舒音唇角慢慢弯出明亮的弧度,整个人如大雾消散,霎时生动起来。 “陆祁溟。” 她眼底克制又明媚的笑,是最佳疗愈剂,扫清男人飞行的疲惫。 陆祁溟“嗯”了声,盯着她,上下认真打量起来,“有没有哪里受伤?” 梁舒音配合地活动了下脚踝,“没有。” 一群穿着运动服的青涩男生中间,突然冒出这么个惹眼的风衣大帅哥,一群八卦的人也不看比赛了,直接围观了过来。 “哎舒音,这是你男朋友吗?好帅啊。”有人戳了戳梁舒音胳膊。 她没直接回答,而是礼貌地笑道:“谢谢。” 既承认了他的身份,也担了那句对他外貌的赞赏。 陆祁溟手扶在她腰上,不动声色轻捏了下,显然是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骨刺[破镜重圆] 第84节 她仰头瞪他。 那意思是:在学校呢,收敛着点儿。 “哇靠,还真是!” 周遭的人两眼放光,“是哪个学院的大帅哥啊?” “有这么帅的极品男友,谁还看得上别的男人。” 这话是说给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薛明佳听的。 刚才围观两人考试时,这群吃瓜群众已经把八卦,都摸得七七八八了。 针对别人,却连状况都没搞清,薛明佳愣在原地,咬了咬唇,脸上忽红忽白,想说点什么,却对上陆祁溟冷戾的眸子。 好看的人她见过不少,但这个男人皮囊的优越,却是凤毛麟角的。 面对这样的人,原本就容易紧张,他帽檐下那双眼睛还不经意瞥了她一眼。 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却令她不由得想起了鹰鸷。 薛明佳被陆祁溟随意的眸光,盯得浑身发毛,呼吸止不住微颤了下,却还是不甘心落荒而逃。 “你是她男朋友?” 她咬牙,走到陆祁溟面前,“那你知不知道,你女朋友特别喜欢男生献殷勤?” 梁舒音面色一冷,一股无名火从胸中腾起,她刚要开口反击,肩膀就被人握住。 “是吗?” 陆祁溟搂着她,掌心下压,安抚着,又转头对着薛明佳低笑出声。 “所以你是在嫉妒她人缘好吗?” 薛明佳一怔,“你…你就不怕被戴绿帽吗?” 陆祁溟笑意顿敛,眸光彻底冷了下来,“这位同学,她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评价。” “反倒是你,你眼睛里看到的世界,不过是你内心的投影。” 男人眼底的鄙夷,让薛明佳自尊扫地。她瞥了眼梁舒音,愤愤地将球拍一扔,转身跑出了体育馆。 拍子在地上砸出不小的动静。 梁舒音微蹙眉头,顺着她的背影望过去,却恰好对上钟煦的目光。 他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面色歉疚地朝她颔首,大抵是在为刚才的事抱歉。 梁舒音朝他回以浅笑,又微微摇头,示意他“没关系。” 结果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嘛?”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抬手勾住陆祁溟的脖子,低斥他。 “这是学校,你这样影响不好,快点放我下来。” 已经是下课时间了,但人潮并未散去,不少双眼睛齐刷刷朝他们望过来。 陆祁溟恍若未闻,抱着她,在众目睽睽中,慢条斯理朝场边的椅子走过去。 “我还以为你那么拼命地比赛,是为了成绩。” 他低头觑了眼怀里的人,语气不冷不淡。 梁舒音愣了下,两秒后,慢慢反应了过来。 他在吃钟煦的醋。 默了片刻,她突然伸手抓住他风衣领口,借力去亲他脸颊。 唇贴着,蜻蜓点水般掠过带了点胡茬的下巴。 陆祁溟一怔,顿住脚步,饶有兴趣地低头打量她。 “刚刚是谁说这是在学校,影响不好的?” 话虽如此,面上的不悦却一扫而空,眼尾微挑,一双别有深意的眸子,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挑衅地盯着他,毫不退让,“陆祁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好大的醋味。” 刚才那点羽毛般柔软的触感,已经勾得男人心里湿漉漉的,他没跟她计较,只低笑一声,凑近她耳边。 “等会儿再收拾你。” 不远处的钟煦,盯着嬉笑亲密的两人,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对陆祁溟并不陌生,mata酒吧的老板,此前也在虞大见过。 但他之前并不确定他和梁舒音的关系,昨天送水,也的确是在试探。 然而现在,却彻底死了心。 钟煦正要收回视线,却见男人抬头,清冷目光朝他射了过来。 四目相撞,陆祁溟微眯着眼,极不友善地盯着他,警告意味十足。 钟煦暗心知肚明那是什么意思—— 让他离梁舒音远一点。 他暗叹口气,垂丧着脑袋,面如死灰地去找老师统计分数了。 没多久,人群很快作鸟兽散,考试的人都陆续离开了体育馆。 林语堂原本在给女生组当助理,忙完后,拿着保温杯小跑过来,面色兴奋。 “音音,你的分数全班第二哎。“ 虽然没打赢薛明佳,但这个成绩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 梁舒音伸手接过保温杯,笑道:“原来拼命的感觉,也挺好的。“ “拼什么命,需要你去拼命吗?“ 旁边的男人大手捏着她后颈,稍稍用了力。 她浑身一抖,一口水险些喷了出来,正朝他瞪眼,就听林语堂捂嘴偷笑。 她拧上保温杯的盖子,这才想起给两人介绍对方。 “你好,我是陆祁溟。“ 男人率先朝林语棠开口,“谢谢你平日里对音音的照顾。” 林语棠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比起我照顾她,还是音音照顾我比较多。” 末了,又牵起唇角,“那个…久仰大名,今天终于认识了。” 她不是第一次见陆祁溟。 最初在篮球场上的那一瞥,她只觉得这个男人虽然好看,但眼神太凶,不好惹。 诱捕李明德那天,她在梁舒音家见到的陆祁溟,却颠覆了她的想象和认知。 尤其是当他冷峻又认真地对梁舒音说出那句,愿意为她执刀。 她心里不是不震撼的。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可他却甘愿陪她一起沉沦,不计后果做出自焚的事。 那一刻,她才确定,陆祁溟跟以往追求梁舒音的那些人,截然不同。 他们的般配,不单单是耀眼皮囊的登对。 他懂她。 虽然还没有过恋爱经历,但林语棠知道,在这个大多数人都在心里砌起一堵墙的世界,懂比爱更稀罕。 听见林语棠这话,陆祁溟低笑出声。 “是我的疏忽,早就该请你们一起吃顿饭,正式认识一下。” 林语棠还没应声,梁舒音就在旁边冷不丁冒出一句,“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 陆祁溟瞥了眼故意捣乱的人。 看出了点暧昧又危险的苗头,林语棠不敢打扰这俩的二人世界,找了个借口婉拒,迅速溜之大吉了。 人一离开,陆祁溟便屈起食指,敲了敲某人的脑门。 “跟我对着干,很有意思是吧?” “还行。” 梁舒音后退躲闪,小腹却突然拉扯了下,她深吸口气,下意识弯腰,捂住了腹部。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陆祁溟皱了眉,立刻将她扶到场边的椅子上。 刚才躲在人群中看她考试时,他就察觉到了她频频皱眉,脸色也不好,但当时他只以为她是体力不济。 梁舒音缓了两口气,边拧开保温杯,边看着他说:“生理期。” 这个陌生的词让男人微怔了下。 沉默片刻,他起身,拉着她就要走。 “去哪儿?” “医院。” “去医院干嘛?” “你不是痛吗?当然要去看看。” 她盯了他两秒,憋住笑,“不用了,去药店买个止痛药就好了。” 陆祁溟没这方面的经验,但见她这样淡定,便信了她的话。 “经常痛吗?”他神色严肃地问她。 “没。” 骨刺[破镜重圆] 第85节 梁舒音将保温杯盖子拧上,塞进书包里,一脸平静,“可能是最近熬夜熬多了。” “那你以后还熬不熬了?”他伸手掐的脸。 “君子动口不动手。”她偏头,却没躲开。 “我跟你说,梁舒音。” 陆祁溟索性两手捧着她的脸,又搓又揉,语气沉沉,“我就不是君子。” 她盯着他,忽然起身,踮起脚尖,凑过去亲了亲他唇角,然后在他略显诧异的目光中,弯了眉眼。 “嗯,我也不是。” 去药房前,梁舒音先回宿舍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今日暖和,她上身穿了件紧身的黑色针织,下身是短裙配长靴。 怕他等久了,也没化妆,随手拿了件黑色长款薄羽绒服搭在手臂上,拎着包就下楼了。 陆祁溟正回复着手机上的信息,不经意抬头,就瞥见前方一抹靓丽的身影。 她刚洗了澡,素面朝天的样子,柔和了五官的明艳,让整个人都少了几分疏冷感。 只是,她那身紧致包裹的衣服… 他知道她身材好,瘦是瘦,该长肉的地方一点没少,但头一回见她穿成这样,那样优越的身材和比例,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她一路目不斜视地疾走过来,身边不少男生朝她侧目,她却浑然不觉。 陆祁溟扔掉手机,直接将车开了过去。 见车开到面前,梁舒音顿住脚步,拉开车门进去。 “你怎么开过来了?” 为了不惹人注目,她故意让他将车停到远离宿舍楼的地方。 “怕你着急。” 陆祁溟随口扯了句谎,那双漆黑眸子却是紧紧盯着她。 梁舒音捋了捋刚吹干的长发,“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什么。” 陆祁溟收回视线,暗自深吸口气,“走吧,去药房。” 她却盯着他略微干燥的唇,一脸认真:“你口渴吗?要不要给你买瓶水。” 刚才下来得急,她忘了带保温杯。 陆祁溟偏头看她,想解释些什么,对上她如此关切的眼神,便点了头。 “好。” 于是路过小卖部时,梁舒音下车去买水。 然而结账时,却碰巧遇见了同班的男同学,临近期末,两人在扫码的间隙,随意聊了几句期末考的事。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等她结账出来,正要抬腿过街时,驾驶座的男人却下了车,摔上车门,朝她走了过来。 “你怎么下来了?”她将水递到他面前。 陆祁溟没接。 “天冷了。” 他伸手将她敞开的羽绒服拉链拉上,严丝合缝地,一直拉到顶端,垂眸盯着她。 “别着凉了。” 这样一裹,梁舒音只觉身体被束缚在细长的衣服里,人变得笨重,透不过气来。 但想到他大老远回来看自己,还是依了他。 药房在学校附近,几分钟的车程,梁舒音拉着陆祁溟进去,随便买了盒止痛药。 她从胶囊里剥出两粒,就着刚才给他买的水,仰头吞服下去。 陆祁溟却靠在药柜旁,捏着那盒药,一脸认真地打量着盒子侧面的说明。 对这种随手买的药,他始终持怀疑态度,哪怕盯着她吞下后,也还是不太放心。 “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他将药收好,塞进她背包里,“你需要好好调理下身体。” 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状况,梁舒音再清楚不过。 这些年痛经的次数,她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况且,她也很有信心,只要将作息调整好,应该就不会再痛了。 但也不想直接拒绝他的好意。 “好啊,那就一言为定。” 她抱住他胳膊,放软语气,“下次再痛,你就带我去医院,再忙也得抽空带我去。” “你啊。” 陆祁溟叹口气,宠溺地揉了揉她脑袋,“小滑头。” 从药房出来,车又开回了教学楼门口。 “你突然回来,是因为这边有什么事吗?”梁舒音解开安全带,问他。 “嗯,有事。” “什么——” 听见旁边人跟着解开安全带的声音,她下意识扭头看他,驾驶座的男人却压了过来,将她抵在椅背上。 铺天盖地吻了下来。 “想你了,这算不算一件很要紧的事。” 气声在她耳边低哑溢出,又控着她亲了会儿。 想亲她,想抱她,从在体育馆看见她的第一秒就想了。 看着她从宿舍过来,一路被男生的目光巡视,他早就烦躁得不行,恨不得将那些人的眼睛剜掉。 或是将她揣在怀里,不让别人觊觎。 忍了这么久,火没那么容易泻掉。 男人亲着亲着很快就不老实,手撩起她针织衫的衣摆,慢慢探进。 “陆祁溟…我上课要迟到了。” 梁舒音被他搞得脸红心跳,混身酥软,试图推开他,几次都没成功。 “急什么。” 他瞥了眼腕间表盘,呼吸粗重,却丝毫不见慌张,“不是还有两分钟?” 她才不管他,趁他看时间的空档,从他怀里溜出来,整理好衣服,急匆匆推门下车。 结果男人也跟着下了车,车门一锁,过来牵她的手。 “你干嘛?” “陪你上课。” 两人踩着上课铃声进了教室。 俊男美女,本就惹人注意,更何况这节公共课,还有不少班里的同学,于是梁舒音不得不再次接受八卦目光的围剿。 “舒音,这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咱们系的吧?陪你来上课吗?” 也有不认识的同学,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的声音大张旗鼓。 “那对情侣是哪个班的?好养眼啊。” 她礼貌地朝同学点头微笑,然后低着头,迅速拉着陆祁溟逃去了后排。 身后的男人一手被她拽着,一手揣兜,不慌不忙地踩着懒散的步子。 “我有这么见不得人?” 他睨着前面做贼似的姑娘,不满又好笑地控诉道。 走到最后一排,梁舒音侧身让出空间,没好气地道:“进去。” 要不是他磨蹭,他们也不至于踩点进来,被这么多人围观。 被凶了,陆祁溟也只是散漫地低笑一声,“行,女王大人。” 然而,口口声声说要陪她上课的人,没几分钟,就靠着椅子睡着了。 梁舒音将视线从讲台的投影上,转向旁边的人。 他今天没穿西装衬衫,头上戴了顶鸭舌帽,身上是件黑色长外套,脚踩马丁靴。 跟校园里的男生没什么区别。 难怪一路过来,都被错认成学生。 公共课人多,他压低了帽檐,就这么躲在角落里,有恃无恐地打着盹。 看样子,应该是累坏了。 可即便在打盹,他也握紧了她,始终没放开。 梁舒音将握着她的那只大手,搁到了桌面上。 男人手掌宽大,几乎可以将她整个手包裹起来,手背青筋微凸,指节突出,指甲修得圆润整齐。 她拿出黑色水笔,笔尖落在他手腕上。 一笔一画,很轻很轻。 画完主体后,她瞄了他一眼,没反应。 确定没影响到他休息,她又从笔袋拿出只红色水笔,认认真真地,在画面上方添补着其他元素。 骨刺[破镜重圆] 第86节 画完后,她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大作,拿出手机拍了下来。 随即,镜头左移,对准了他安静好看的侧颜。 像扇面一样长长的睫毛,高挺得可以滑滑梯的鼻梁,被她亲过无数次的薄唇… 还有她最喜欢的,像冰块一样凸起的性感喉结。 然而,快门还没按下,就见他缓缓睁了眼,人赃并获,似笑非笑盯着她。 “你男朋友就这么好看,嗯?” 她也没心虚,瞥他一眼,默不作声收了手机,将视线转向讲台。 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房子、河流、太阳…” 身边人盯着手腕上那幅大作,问她,“你想表达什么?” 他刚才不是没感觉到腕间酥痒的触感,只是一直忍着,好奇她到底在画些什么鬼。 却没想到,会是这些朴实温暖的东西。 “随便画的。” 梁舒音低头在书上勾画着考试重点,也没看他。 “随便?” 他一把揽过她的腰,附耳过去,“人的行为都是受到潜意识驱动的。” “梁舒音,这些可都是你潜意识里的东西。” 她笔尖微顿,偏头看他,对上他那双极具洞察力的深目,又移开了眸光。 “是吗?” 假装没懂他的意思。 陆祁溟侧过身,盯着嘴硬又沉默的人,也没逼她承认什么。 视线重回腕间。 他微扯唇角,拿着手机拍下这幅,像是出自幼稚园手笔的卡通画。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 铃声响起后,梁舒音收了书,将笔盖阖上时,转头问旁边的人,“去食堂吗?” 既然来陪她体验校园生活,自然少不了食堂这一站。 “下次再去吧。” 陆祁溟瞥了眼时间,面色认真地看着她,“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带她去见的,是他的小姨。 祁薇。 梁舒音知道祁薇,传播系的辅导员。 中文系和传播系的办公室离得很近,她每回去辅导员办公室,都会瞧见祁薇的身影。 她长得漂亮,气质出众,又爱跟学生开玩笑,经常有嘻嘻哈哈的声音从她办公室传来。 见多了,自然就有印象了。 陆祁溟在南门外那间私房菜餐厅定了包间。 等祁薇的时候,老板沈念亲自过来点单,瞄了眼旁边的女孩,揶揄他。 “哟,这许久不见,看来是追到手了。” “嗯,托您的福。” 陆祁溟心情很好,也愿意跟他多唠两句。 沈念爱听这话,“得了,今天的酒水给陆少免单。” “谢谢沈老板的好意,下次吧。” 陆祁溟看了眼旁边盯着手机的女孩,“今天是个很重要的场合。” 沈念知道他什么意思,带女朋友见家长,自然要隆重对待。 “行,我记下了。” 虽然知道祁薇人很随和,但梁舒音却莫名有些紧张,手心出了层薄汗,她起身去了洗手间。 回来时,大门半开的包间里,传来祁薇爽朗的笑声。 她将手搁在门把手上,刚要推门进去,就听见祁薇问陆祁溟。 “陆家下周的家宴,你回去吗?” 陆家每年都会在年尾某个特定的日子,举办一场盛大的家宴,整个陆氏家族的人都会赴约。 这是从陆祁溟爷爷那一辈,定下的规矩。 “嗯。”陆祁溟淡淡应声。 “行啊,你可算想通了。” 祁薇的语气隐隐带着嘲讽意味,“你要再不回去,你后妈给你生个弟弟妹妹的,以后陆海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我的确要回去。”陆祁溟顿了下,“但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祁薇冷哼,“你倒是大方得很。” 梁舒音握着门把手的指节微微泛白,片刻后,她深吸口气,推门进去。 “音音?”祁薇抬头看见进来的人,热情招呼她。 “祁老师。”她大方回应。 祁薇手一挥,“又不是在学校,不用那么严肃。” 说罢,起身过来牵她落座,笑眯眯的,“叫小姨就行了。” 她瞥了眼低头坏笑的陆祁溟,迟疑地叫了声,“小姨。” “哎,乖。” 祁薇摸了摸她脑袋,拽着她的手,聊得兴高采烈。 话匣子一打开,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了。 “悄悄给你说,之前我们系的钟煦追你时,我还给他出过主意…” 说音未完,旁边有人不满地咳嗽了一声。 祁薇瞥他一眼,没理他,继续不紧不慢道:“不过,你现在被这小子拐走了,我当然是更高兴啦。” 菜陆陆续续上齐了,气氛温馨而随和。 祁薇跟她拉着家常,时不时还跟外甥互怼两句,梁舒音在旁边听着,唇角不觉跟着上扬。 临近收尾时,祁薇给她盛了碗汤,突然开口问她。 “对了音音,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第45章 蝴蝶 学校虽然封锁了李明德的消息,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学生不知情,办公室里的老师,却多少知晓了些内幕。 刚听说这件事时,祁薇便震惊于梁舒音竟是梁蔚的女儿。 当年,梁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学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即便他后来被警方无罪释放,但谣言杀人,一次意外引发的连环效应,像多米诺骨牌,彻底将他推向了无底的深渊。 她跟梁蔚有过几次工作上的交集,他学识渊博,为人温和,不争不抢,根本不像会做那种事的人。 如今知道真相,既替他扼腕叹息,也对李明德那副温润皮囊下的龌龊,感到脊背发凉。 祁薇佩服梁舒音的胆识和孤勇,换作是自己,以身为饵这种事,她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刚才没在席间提起此事,是不想揭她伤疤。 但她却很好奇女孩的母亲,面对丈夫的天降横祸,作为一个女人,该有多坚强,才能熬过那段黑暗无光的日子。 听见这话,陆祁溟眉头下压,目光不悦地射向祁薇,微微摇了摇头。 示意她话题的危险性和敏感。 然而,一旁的姑娘却在这时开了口,语气平静而淡然。 “她是舞蹈培训机构的。” 梁舒音顿了下,甚至还朝祁薇露出云淡风轻的笑。 “不过,她再婚后就把机构转出去了。” 祁薇只问了母亲,却没有问父亲,梁舒音自然猜到这背后的缘由。 她已经知道李明德的案子,以及自己和梁蔚的关系了。 陆祁溟不会将她的事四处宣扬,那么祁薇就一定是在学校获悉的。 其实前阵子,辅导员苏芮就找过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但言语间不同寻常的关切,以及眼睛里饱含的遗憾和惋惜,早已让敏锐的她,有所察觉。 不过,她倒是很感激苏芮这种不捅破的关心。 望不见光的黑夜已然过去,她不想被人同情,更不愿再去反刍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再婚? 听见梁舒音的回答,祁薇却是有些错愕。 她下意识瞥了眼陆祁溟,被对方暗沉的眸子一盯,她手中的筷子险些被吓掉。 骨刺[破镜重圆] 第87节 再怎么小心翼翼,却还是无意间揭了别人的疤。 祁薇一时懊恼,抿了抿唇,扯出一丝尴尬的笑,将话题敷衍过去。 “音音,这汤挺不错的,你快趁热喝了。” “快期末考试,用脑子的地方多着呢,你得多补补才行。” 华灯初上,两人在餐厅门口目送祁薇离开。 等那辆小白车汇入车流后,梁舒音转过头,就见陆祁溟眸色沉沉地盯着她,眼睛里写满歉意。 “刚才的事别放在心上。”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的羽绒服拉链拉好,“小姨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没什么的。” 她淡淡笑着,转头朝身后的餐厅大堂看去。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穿梭的人群中,陆祁溟看见了一楼大堂中间,两条交缠在一起的龙。 “你喜欢那个装置?” 第一次带她过来吃饭时,他就察觉到了她对那东西的关注。 “陆祁溟,你知道双龙戏珠的故事吗?”她淡声问他。 他知道双龙戏珠这个东西,大概寓意着吉祥繁荣。 但随处可见,并不稀奇,他也从没深究过这背后的典故。 “还有故事?” “没什么特别的故事。不过是两条青龙救了一群被长毛怪袭击的仙女,被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赏赐了金珠,然后就成了掌管百姓命运的天神。” 她抬手,将被夜风吹到脸上的发丝挽到耳后,笑道:“这个故事,还是我爸告诉我的。” “你爸?” “嗯。” 她转回身,双手揣在兜里,看着霓虹闪烁人来人往的大街,面色清冷而沉静。 “其实我爸带我来过这个餐厅,那时我还小,对一切都感到好奇,包括这个普通的装置。” 陆祁溟沉吟片刻。 半晌,他再次转头,瞄了眼身后那两条龙,然后凑到她耳边,低声问她。 “梁舒音,你说为什么不是一条或者三条,偏偏正好是两条缠绕在一起?” 梁舒音一怔,皱眉望向眼前一脸坏笑的男人。 她知道他在暗示些什么。 “陆祁溟,你真的是…” 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男人挑眉,撩起眼皮看她,耸了耸肩,“我说什么了?” 她瞥他一眼,没好气地抬腿就走。 “好了。” 陆祁溟跟上去,牵过她的手,“跟你开玩笑的。” 被他闹腾了一下,梁舒音心底那点愁绪倒是瞬间烟消云散了。 结果下一秒,又听他问:“下周陆家有个家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 “我不想去。” 脱口而出的话,凉薄的语气。 两人皆是一怔。 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半晌,暗叹口气,违心地说出句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话,“我的意思是,最近忙着期末考,可能没时间。” 陆祁溟温和但审视地盯着她,微微点头,宽慰她,“没事。” 也许她是怕见到别人的父亲,想起自己的父亲,触景伤情罢。 他没再深究。 清冷的冬夜,气氛莫名又僵了下来,两人并肩走了几步,陆祁溟兜里的手机响起。 崇洲那帮人催他开会了。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跟电话那头的人交代说:“一个小时后,准时上线。” “你还有工作要忙吗?”因为刚才的歉疚,梁舒音声线放得格外轻。 “嗯。”陆祁溟点头,“走吧,先送你回学校。” 他的眸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但她察觉到了他的低气压。 于是立在原地没动。 “陆祁溟。” 她主动伸手,食指去勾住他的一根指头,语气软软糯糯的,一双勾人的狐狸眼委屈巴巴盯着他。 “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吗?” 男人脚下一顿,意外地看着她,眼底阴霾瞬间被一束光驱散。 “你明天又要飞崇洲了,我想跟你多呆会儿。” 梁舒音低喃着,勾着他的手指上移,与他十指相扣,牢牢握紧。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你开会我就在旁边呆着,玩手机或者看书都行。” 刚才的不悦一扫而空,陆祁溟垂眸凝视着小心翼翼的人,伸手刮了刮她被冻红的鼻头,在她耳边吐出四个字。 “求之不得。” 蛊惑低沉的语气,从耳朵蹿到她心脏处,耳膜鼓动,心跳也跟着踏空。 梁舒音有时候也在想,陆祁溟这个人是不是天生就一种让人动心起念的能力。 他的眼神,他的嗓音,就连他说话间上下滚动的喉结,都在引诱着她,朝情欲的方向沉沦。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让她心里浮现不该有的旖旎画面。 刚才还吐槽他脑子里的黄色废料,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瞥他一眼,抱着胳膊,心虚地朝停车场走过去,“不过宿舍关门前,你得送我回来。” 陆祁溟低笑一声,快步跟上去,将虚张声势的人拉过来,裹进他的大衣里。 “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陆祁溟正经工作的样子。 之前在俱乐部和酒吧,虽然也是工作,却没这么严肃。 他开会时,身姿笔挺地坐在书桌前,而她则半躺在离他几米开外的深灰色沙发上。 手上捧着本书,她却下意识看向电脑后的人。 他没带耳机,也没避着她,她自然听到会议那边的人在汇报什么。 听着下属汇报工作,他全程没太大的表情浮动。 但紧抿的唇,眉头下压的样子,很凶,很冷。 他在工作上,一定很难搞。 她忍不住想,如果这是她的上司,她应该会很讨厌这样的冷面冰山。 盯着他看了会儿,她收回视线,翻阅起手头的这本硬装厚书。 书是在他书架上找的。 她好不容易才从一堆商业化的东西中,找到了勉强能看懂的。 一本讲机械原理的书。 看了半晌,却还是云里雾里。 窗外开始下雨,沙沙地,不疾不徐,坠在他院里的参天大树上。 耳旁是他低沉的嗓音,身后是稀沥沥的雨声,这样的夜晚,让她不觉放下了许多烦躁的念头。 没几分钟,她就懒懒地闭上了眼,任由意识混沌下去。 陆祁溟开完会,朝沙发那边探了眼。 信誓旦旦要看书的人,此时正蜷在沙发上,小小的一团,不知何时,已经沉入了酣甜的梦中。 他微扯唇角,起身走过去,拿起沙发上的毛毯,摊开来盖在她身上。 一阵惊雷后,梁舒音醒了过来。 她怔怔盯着跟宿舍截然不同的天花板,半晌,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下意识望向书桌那头,人已经不在了,而她身上还多了条墨绿色的毛毯。 雨还在下着,并且越来越大。 他会送她回去,还是会留她? 胡思乱想了片刻,她从沙发上起来,把毛毯叠好,又将那本机械原理放回了书架。 视线不经意扫过某处,忽地一顿。 书架旁边,有个六层的深棕色玻璃柜,里面放着各种款式的赛车模型。 而玻璃柜的中间层,她看见了一只被框起来的蝴蝶。 像是只标本。 蝴蝶是红蓝相间的,很漂亮,只是生命已经枯萎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88节 “看什么呢?” 凝神观察时,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陆祁溟刚洗了澡,还在滴水的头发,被他拿着毛巾随手擦了两下。 “你喜欢蝴蝶吗?”她扭头问他。 “嗯。” 陆祁溟走进了,隔着相框的玻璃,指尖轻碰了下里面的那只蝴蝶。 “它叫小彩,是我的一个朋友。” 梁舒音眼睛微亮,“朋友?” 陆祁溟点头,眸子却倏然暗淡下来,“小时候,我有段时间戾气太重,被家里人扔去乡下改造…” 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低沉着语气,极有耐心地跟她讲起这段,生命中不为人知的灰暗过往。 那会儿他手机被没收,没亲人,没朋友,也无法和外界联络。 接收他的那家人,男主人叫桑柏,斯斯文文的一个书生,国外回来的植物学博士。 桑柏原本有大好的前程,但他病了,癌症晚期。 他每天也不出门,就在花园里养花、养蝴蝶,还有其它一些奇奇怪怪的昆虫。 起初,两个男人彼此看不惯,放过狠话,也互殴过。 在某次他放走了那些,被桑柏视为命根子的蝴蝶后,桑柏发了疯,砸破了他脑袋。 他也不是吃素的,心里那股气憋太久,两人打了个酣畅淋漓,然后意外地化干戈为玉帛。 “早就该放它们自由了。” 桑柏拿着瓶威士忌,望着遥远的天际叹气,苍白的脸色看得人揪心。 “你他妈还敢喝酒,不怕死啊?” 他愤怒地抢过桑柏手头的酒瓶,顺手砸了个稀巴烂。 名贵的琼浆洒在泥土里,很快被土壤吸收。桑柏心疼地盯着被大地吞咽的藏酒,皱着眉头,食指朝他无奈地指了指。 “小孩,脾气太大不是好事。” 骂归骂,但桑柏并没生气,转头又跑去酒柜里拿了瓶酒出来,还跟他说了句令他震惊又无助的话。 “看在我还有一两个月可活的份儿上,别砸我酒瓶了。我可不想临死了,连口酒也喝不上。” 他震惊于他对死亡的坦然。 也无助于他的即将消逝。 在失手放走蝴蝶的第二天,他发现有只红蓝的蝴蝶回来了,它盘旋在花园里,怎么都不肯离去。 后来桑柏的病情急转直下,被送进了重症病房,他没了唯一的朋友。 那只彩蝶就成了他的朋友。 他跟它对话,聊桑柏的病,聊他一定能撑下去,然后再回来跟他打一架,他再开一瓶好酒给那家伙解馋。 不,两瓶、三瓶也行。 那只蝴蝶像是有灵性似的,扑煽着翅膀,不知疲惫地盘旋在他指尖。 一直到桑柏生命的尽头。 桑柏离开后,他不想再继续呆下去了,终于跟父亲认错,妥协了,决定回虞海。 然而离开的前一晚,半夜暴雪突降。 翌日清晨,他去花园的温室里,准备把小彩蝶一起接走,却发现它的生命已经凋零在了前夜。 化作了一片枯叶,陪着桑柏一起去了天堂。 但他依旧把它带了回来,以另一种方式。 听完他的故事,梁舒音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生离死别的话题,她听过,也经历过,但每每重新面对,却依旧觉得残忍。 她盯着那个画框,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沉默着,迟迟没开口。 忽然,腰上的那只手猛地收紧,男人略显粗糙的唇,落在她侧颈。 “怎么,心疼了吗?” 他含住她耳垂。 “嗯。” 她借力倚靠着他,微偏了头,气声微抖,“心疼这只蝴蝶。” 男人重重咬了下她耳垂。 惩似的。 “心疼蝴蝶不心疼人,是吧?” 他闷笑出声,颗粒感厚重的性感嗓音钻进她耳朵,也顺着流遍她的四肢百骸。 从头到脚,浑身酥麻,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叫嚣。 “陆祁溟,我该回去了。”在缴械投降前,她严肃地提醒他。 男人没回应,却吻得更加深入了。 下一刻,身体离地,她被他抱了起来。 两人面对着面,她本能抬脚,勾住他劲实的腰。 他将她放在刚才开会的那张书桌上,双手撑在她身侧,用一双晦暗眼眸,深深打量着灯光下令人心动的她。 外套进门就脱了,她身上只剩下一件针织,窄而紧,将她身体严丝合缝包裹着。 长发垂在起伏上。 就连一呼一吸,都在撩拨着某人的神经。 被他灼热的目光盯着,梁舒音有些不自在,也不看他,低垂着头,试图从书桌上跳下。 “急什么?” 陆祁溟一手控着她的腰,将她捞回来,又捧着她的脸,亲了下她的额头。 吻落下时,她下意识闭眼,睫毛忍不住微颤。 “我真的要走了。” 她再次提醒他,微颤的语气里却多了丝不确定的迟疑。 “不是说想跟我多呆会儿吗?” 他视线往下,又亲了亲她鼻尖。 “我明早还有课。”她胸口起伏不稳。 “那我明早送你回去” 他这回捏着她下巴,去亲她的唇,黏上又松开,看着她眼睛,眼底分明已经有情欲涌动,却还在克制着。 “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不得不承认,跟他接吻是一件极其享受的事。 唇被他用力吸允,舌根被他辗转研磨,他极有技巧地在她口腔中游走。 每一根神经都被他挑逗着。 光是接吻,她已经溢出嘤咛,浑身骨头被抽走,舒服得蜷起了脚趾。 更何况,她还沉迷于他身上的松木香,以及洗完澡后清爽凛冽的气息。 只是,他耐性实在太好了,她都已经快缺氧了,他却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 雨势骤然加大,窗外响起一阵又一阵闷雷。 梁舒音分心去看了眼。 等回过头来时,纽扣繁复的开衫,不知何时已被他解开,褪到了腕间。 黑色蕾丝随即被推到锁骨上。 她想说些什么,想制止他,却像是中了什么魔咒,根本开不了口。 斜前方的墙上挂着一个现代款的红色时钟。 “叮——” 十点整。 室内空气潮热粘腻,她偏头看了眼窗外,暴雨如注,狂风拍打着树桠,大有倾天覆地之势。 风雨飘摇。 她今晚还回得去吗? 第46章 雾起 在这个风雨大作,大汗淋漓的深夜,梁舒音终究还是睡的客房。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 再加上刚才书房里他的余温太高,身体的温度到现在还没降下来。 根本睡不着。 手心还在发烫,她忍不住想起刚才在书房的放纵。 即便知道食色,性也,也从那么多文学作品里感受过这点,她知道这没什么好避讳的。 但真正面对时,她依旧不适应、不自在。 骨刺[破镜重圆] 第89节 尤其,被他牵引着去触碰时,她紧张得连手都在发抖。 其实之前有次误闯他浴室,她就看见过了,但真正近距离目睹,她还是被吓得心跳险些跃出喉咙。 看着他毫无顾忌地握着她的手,引导她,让她帮他。她脸都要烧起来了,他却还笑她。 他最后舒服地喟叹在她耳边,毫不掩饰,甚至还不准她松手,让她与自己同频共振。 这样的面对面,比之前在视频里听到的,更加让她无措。 见她像是被吓得都不会讲话了,陆祁溟扯了纸巾替她清理干净后,又抱着紧张的她,耐心安抚。 “有欲望很正常,这没什么好羞耻的。” 她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自己身体不方便,他才没动她。 但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她怕痛,也怕那样的自己会不会很难堪。 虽然她会去主动亲吻他,偶尔也忍不住撩拨他,亲他喉结,看他失控的样子。 但要来真的,她又怂了。 无论如何,今天的确被他上了堂课。 x教育课。 早上醒来时,梁舒音察觉到身体像是被什么捆住了,动弹不得。 低头一看,一只大手搁在她小腹上。 她浑身一僵。 扭头看了眼,男人正在她身后酣睡中。 他怎么会在这儿? 她下意识打量了眼房间的环境,这里的确是客卧,她没走错地方。 疑虑间,旁边的男人被她的动静弄醒。 见她皱眉望着自己,陆祁溟知道那表情是什么意思,慢条斯理地开口解释。 “昨晚抱你上楼,你知道自己多重吗?累得我都没力气回主卧了。” 他又将手放回她小腹上,稍稍用力,将她捞过去,贴紧了他。 “而且你昨晚抱着我不撒手,说怕打雷,死活不让我走。” “有…吗?” 梁舒音皱了眉,对他的话严重存疑。 她记得自己昨晚睡不着,下楼找水喝,发现他竟然也失眠,在楼下客厅看球赛。 捧着杯子走过去,就被他捞进了怀里。 在床上躺着睡不着,靠在他怀里,听着球赛反而很快就迷糊了。 再后来的事,她就记不得了。 “嗯。” 陆祁溟应了声,掌心揉了揉她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她拉开他的手。 虽然不太相信这家伙的话,但目前也没时间质疑了,她眼下还有更要命的事。 早上有课,而她快要迟到了。 她起了身,正要下床,又被男人的大手扣回去。 “再陪我睡会儿。” “陆祁溟,我早上有课。”她生气去掰他的手。 “十分钟。”他贴着她后颈亲了下,“我开车很快。” “…” 她无奈地重新躺了回去,但也睡不着了,只能百无聊赖刷着手机上的新闻。 跨年还有一个月,虞海的各种跨年商业活动,便已经开始大规模地投放广告了。 “陆祁溟。”她随口问他,“你跨年回来吗?” 身后的人没应声。 以为他没听见,梁舒音扭头,正要重复问题,腰上的手却倏然松了开。 他揉了揉她后脑勺,掀开被子下床,“我去冲个澡就送你回学校。” 她嗯了声,怔怔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没再多问什么。 出门太迟,即便陆祁溟车技不错,一路狂飙过去,也还剩几分钟了。 梁舒音解开安全带,匆忙下车,陆祁溟也跟着下去,拽着她手腕,将人拉进怀里。 “陆祁溟,你又想害我迟到吗?” 她双手推拒在他胸口,下意识瞥了眼来往的人,生怕被老师瞧见。 他环住她的腰,笑她这副好学生的模样,然后不答反问。 “等我回来,搬过来好不好?” 她脑子瞬间空了两秒,“什…什么意思?” 他低头,故意鼻尖蹭了蹭她的,“想把你藏起来的意思。” 见他没个正形,梁舒音反倒松弛了下来,斜眼睨他。 “陆祁溟,我是人,又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不愿意啊?” 他凝视着她,没皮没脸地笑道:“我倒是挺想成为你的私人物品。” “这辈子都只给你一个人用,好不好?” 用…什么? 这三个字还没出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她猛然反应过来。 面颊倏然滚烫,梁舒音装作没听懂,“行啊,你想给我当专属保姆,我当然没意见。” “好了,上课铃响了,我走了。” 她用力推开他,也没看他的眼睛,话音落便转身逃走了。 见人仓皇溜走,陆祁溟双手插兜,对着她背影弯了弯唇角。 他喜欢用言语吓她,再看她惊慌失措,却还要故作镇定的样子,这对他而言,比休息还能缓解疲劳。 然而,等她的背影消失在大楼里,他眼底的笑却慢慢淡去,面色瞬间凝重下来,摸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 “喂,傅叔。” 他拉开车门,躬身进去,眼底大雾弥漫,再没了刚才的愉悦轻松。 “这次过来崇洲,我会带上我妈。” 十二月的虞海,多雾多雨,城市整日灰蒙蒙的。 风钻进骨头缝里,雨雾渗进毛孔,连牙齿都在颤颤巍巍地打架。 李明德的案件进展顺利,警方那边已经将案子移交到了检查机关。 陈律师也来学校找过梁舒音几次,在她耐心细致的沟通中,原本惴惴不安的心,逐渐放轻松了不少。 这天,她刚考完文学理论,陈薇又过来找她,说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她。 这次陈薇没化妆,穿着普通的羽绒服,素面朝天,扎了个丸子头。 卸去平日里睿智干练的女强人模样,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倒像是同龄人了。 “梁舒音,你知道吗?” 陈薇挽着她的手,一脸真诚,“我真挺羡慕你的。” 她抱着书,脚下一顿,“羡慕我?” “嗯。” 陈薇点头,“羡慕你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你知道吗?在整理这件案子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想,如果换做是我,在高考的年纪遇见那样的变故,会不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答案是否定的。” 陈薇摇头,盯着食堂门口来往的莘莘学子,“因为我赌不起。” 一字一句从她口中溢出,瞬间化成白雾,消散在冬日的凛冽空气中。 她深深地叹口气,转头看着梁舒音,目光深远却无奈。 “既赌不起一个将背景强大的坏人绳之以法的结局,也赌不起自己的未来。” “可你是律师。” 梁舒音盯着她,忽然冒出一句天真至极的话。 陈薇被她逗笑了,“律师也不是天然就有勇气的。” 她拍了拍傻姑娘的脑袋,垂下睫羽,“其实我以前是个很自卑,也很懦弱的人。” 梁舒音张了张嘴,想要宽慰些什么,陈薇却已换了副跃跃欲试的神情,恶狼捕食般搓了搓手。 “走吧,我都好久没吃过食堂了。” 午饭后,梁舒音送走陈薇,又给林语棠打包了一份饭菜。 推开门,宿舍安静得落针可闻,她朝林语棠的床位瞄了眼。 已经睡着了。 昨天,她告诉了林语棠关于李明德案件的进展,这姑娘一高兴,当即就去小卖部买了一堆冰淇淋回来。 骨刺[破镜重圆] 第90节 一个人狂炫了三盒,结果昨晚拉肚子到虚脱。 还好没耽误早上的考试。 从考场出来,她整个人蔫蔫的,饭也没吃,就先回来补觉了。 梁舒音将饭菜放在林语棠的桌上,怕冬天冷得快,又敲了敲她床头。 “棠棠,先起来把饭吃了。” “哦。” 林语棠迷迷糊糊的,本来也没睡着,闻言,掀开被子下床。 “可可又回家了吗?” 梁舒音走到饮水机旁边,边接水,边问林语棠。 “是呀,回来换了衣服就走了。” 这段时间,陈可可每天下了课就回家,盯着她妈吃药吃饭。 之前程琳的检查结果出来,是早期胃癌。 手术因为排期的问题,原本得往后拖,但秦授知道了这事后,当即给她转去了顶级的私立医院,又找了业内数一数二的专家。 手术很成功,秦授好人做到底,还专门帮她妈妈请了营养师和保姆。 梁舒音捧着杯子,若有所思地喝了口热水,摸出手机,给陈可可发了条信息。 【程姨怎么样了?】 很快收到回复:【恢复得挺好的,吃嘛嘛香】 她弯了下唇角,话题一转:【那秦授还在你家吗?】 【…】 【哦,看来还在】 【什么呀,他刚刚就已经走了】 还真很去了。 梁舒音食指敲击着玻璃杯,坦白说,这件事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她没想到,秦授那样一个从不把真心当回事的风流浪子,某天竟然愿意为一个姑娘驻足停留。 知道被套了话,陈可可也不隐瞒了,紧接着又发了句丧气话过来。 【他以后注定是要联姻的,我跟他能有什么】 【对啊,人以后注定是要跟别人订婚的,干嘛还这么事无巨细地关心你?】 半晌,陈可可才回过来:【音音,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梁舒音思忖了片刻,敲下几个字:【活在当下】 当初,她不太愿意让两人走得太近,是觉得秦授这人不靠谱,怕陈可可会受到伤害。 但人不可貌相,皮囊下的那颗真心,是她这个外人无法揣度的。 经历了自己和陆祁溟的事,她对人对事的态度,陡然发生了转变。 与其担心暴雨将至,而不敢涉足其中,不如坦坦荡荡去面对,去接受命运的馈赠。 哪怕终将失去,也可以宽慰自己一句。 她曾经窥见过爱的模样。 走神间,握在掌心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这回是一通电话。 梁舒音盯着来电显示,僵迟了片刻,才面无表情地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喂,妈?” “音音,晚上有时间吗,妈妈想跟你吃个饭。” 久违的母女会面,约在学校附近的一个中餐厅。 自从那次在陆家发生冲突后,两人好几个月没见了,中间也只通过一次电话。 依旧并不愉快。 母女间的生疏,如同一块被时间凝结的冰块,滋滋散发着冷气。 包间内,没有任何冲突,气氛却莫名压抑,就连服务员都忍不住瞄了眼这对颜值很高,但又说不清哪里奇怪的母女。 “找我有什么事?”梁舒音依旧开门见山。 像是料到了这样的开场,舒玥没生气,只是优雅的笑容中,不免夹杂着一丝苦涩。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母女已经客气到了这种地步了。” “也许是从你背弃爸爸,不相信爸爸,也不愿替他讨回公道开始的。” 然而,她没这样说。 梁舒音遏制住脱口而出的冲动,沉默地垂着眸子,用喝水的动作来回避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即便是作为女儿,她也没有权力阻止舒玥奔向自己所谓的幸福。 直到杯子里的水被她喝光,她才突然想起什么,下意识瞥了眼舒玥的肚子。 察觉到她的动作,舒玥很坦诚,“没了。” “什么叫没了?” “上个月底,没了。” 玻璃杯落在桌面时,没放稳,砸出突兀的动静,梁舒音扶着杯壁,暗自深吸了口气。 她曾经琢磨过,在孩子这件事上,舒玥只会有“要”或“不要”这两个选项。 却没想到会是“要了,但没了”这样噬心的结果。 “那你还打算要吗?” 问这话时,她没看舒玥,低头给自己添茶水,胸腔里那颗心却突然加速起来。 舒玥捧着热茶杯,微微摇头,一身华服和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的疲惫。 “顺其自然吧。” 她盯着浮动的茶面,面色无悲无喜,语气说不清是无奈还是云淡风轻。 梁舒音提着的心,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悄悄落回了心口。 下一刻,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卑劣,原来她也是一个不折不扣、极度自私的人。 在乎自己的自尊心,胜过一个母亲对骨血生命的渴望。 就餐过程中,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两人几乎没太多话可说。 沉默的疏远中,舒玥努力寻找话题,问了她近来的学习生活状况,知道她还在做兼职,从包里摸了张银行卡出来。 但她没收。 中途陆祁溟发了条信息过来,问她在做什么,她放下筷子,认真回复他。 这段时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崇洲,据说是因为徐方的傅清辰病了,很多事他不得不亲自过去把控。 舒玥见她唇角微扬,察觉到什么,身为母亲,自然忍不住关心。 “男朋友啊?” 梁舒音指尖微顿,“嗯。” “是同学吗?” “不是。” “同一个学校的?“ “也不是。” 她放下手机,“他比我大几岁,已经在工作了。” “什么时候让妈妈见见他?” “不用了。”她蹙眉,下意识拒绝。 舒玥垂下眼眸,抿唇轻笑:“没事,我随便问问。” 察觉到她落寞受伤的神情,梁舒音多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刚在一起,还没稳定下来。” 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唇角弯起莫名自嘲又冷淡的笑,“说不定哪天就分手了。” 舒玥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这顿饭的最后,她依旧对李明德的事守口如瓶。 既然舒玥没相信过爸爸,也选择了一条与他们父女背道而驰的路,就没必要再知道这些。 她违背了道德,违背了良心,抛下过往的种种,才获得了今日的一切。 那么,就永远别回头。 食之无味的一顿饭后,梁舒音心事重重地离开餐厅。 华灯初上的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自己奔赴的目的地。 她踩着路灯的影子,浑身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像是忽然失去了方向。 关于舒玥失去的孩子。 也关于舒玥提出想见陆祁溟的事。 夜色渐深,雾气渐浓。 她不想回宿舍,便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校园外的商业街,路过繁华时,她忍不住想起了陆祁溟。 思念疯狂生长,孤独将她包裹,她终究忍住了给他打电话的冲动。 走出热闹璀璨的商业街,步入安静寂寥的人行道,她踩着暗下来的路灯影子,准备过街。 在红灯还剩三秒跳转时,兜里的手机响起。 骨刺[破镜重圆] 第91节 她探了眼左右两边的车况,摁下通话键,“陆祁溟?” “抬头。” “什么?” “斑马线对面。” 意识到什么,她心口猛跳,抬头朝街对面寻过去。 昏黄路灯下,男人穿着长款大衣,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格外引人注目。 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夹烟,指尖那点红明明灭灭。 夜色中温黄的光,柔和了他锋利的眼眸,隔着一条街,他定定地看着她,目色深情缱绻。 她忽然鼻酸,在绿灯亮起的瞬间,将交通安全抛掷脑后,不顾一切朝他狂奔了过去。 过街这短短的几秒中,她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碎片的念头。 什么天长地久。 什么地老天荒。 总之,那些她曾经不屑的、不愿意去相信的,甚至鄙夷的东西,在此刻将她俘获。 她甘愿,让灵魂成为这些虚无飘渺情感的奴隶。 跑得太急,她撞进陆祁溟的怀里时,险些一个踉跄,但她知道,他会稳稳接住她的。 陆祁溟果然牢牢扶住了她的腰,无奈又宠溺的语气。 “跑这么急做什…” 下一刻,话音随着她猝不及防的动作,戛然而止。 梁舒音双手抓着他大衣领口,踮着脚,在无边无际的深浓夜色中,仰头吻住了他。 第47章 酒店 深夜的街道,起了层白色的薄雾,霓虹被覆上一层膜,人在虚虚实实中流浪。 雨雾中,陆祁溟牵着梁舒音去了学校附近的一间酒店。 迫不及待地登记,进电梯,两人的视线在电梯壁上相撞,对峙。 彼此都没有说话,但眼睛里的欲望却极其直白。 被他握住的掌心开始渗汗,梁舒音胸腔里那颗心,随着上升的红色数字键,狂跳起来。 叮—— 电梯缓缓打开,两人的脚步声前后交叠,像错乱的鼓点,杂沓无序,令人心悸。 匆促地刷卡进门。 没开灯,也没讲话,梁舒音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男人已经从身后拥住她,狂乱地吻了上来。 他身上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凛冽雪松裹挟着从室外带进来的湿冷雾气,还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渗透进她的呼吸,将她牢牢包裹住。 滚烫密集的吻落在后颈,梁舒音瞬间浑身瘫软,火星自他唇贴上的那处蹿开。 大火燎原,头皮发麻,她所有的理智在顷刻间被焚成灰烬。 两个人的外套被胡乱扔在地上,吻从她后颈一路痴缠,流连到耳下、红唇。 陆祁溟边吻着,边迫不及待伸手去解开她的内搭。 纽扣太多,他没耐心,粗暴地用力一扯,一排珍珠齐刷刷落地。 暗夜中,圆润的纽扣仓促坠地,在地面弹跳着,悦动出莹白的光。 他将她的身体转过来,猛地抵在了门板上。 她仰头承接他热情的追逐和缠绕,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心急的样子。 呼吸被他吞噬,她像是行驶在黑暗的大海上。风急浪涌,没有目的地。 她不知道他会带她去那儿。 隐隐期待中,又分裂出风雨欲来的恐惧。 还好,痴缠了一会儿,他就停了下来。 黑暗中,谁也没说话,彼此粗重的呼吸交叠缠绕,他埋在她脖颈中,气声低笑。 “梁舒音,跟我过来不怕吗?” 她胸口尚在剧烈起伏,声线不稳,但听到这话,像是丝毫不肯认输,伸手抓住他早已凌乱的领带,用力一扯。 “你会让我怕吗?“ 随着一声从胸腔闷出的低笑,陆祁溟抬手,将房卡插入旁侧。 室内灯光乍亮。 他双手撑在她两侧,晦暗眼眸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要试试吗?“ 她发现,在比谁的脸皮更厚这方面,她永远比不过陆祁溟。 他喜欢撩她,但仅限于口头上的使坏,落到实处,他是很在乎她的感受的。 没有她点头,他不会乱来。 这也是她刚才答应跟他来酒店开房的原因。 虽然,跟他来这里,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为了不浪费在一起所剩不多的时间。 他临时起意回来见她,却只能短暂呆上一晚,明早六点的飞机回崇洲,还有一个早会在等着他。 听出一点光明正大引诱她的意味,梁舒音不想被这个坏家伙的思路带偏。 然而刚要说点别的什么,忽然鼻头一涩,她头一偏,捂住脸,猛打了个喷嚏。 来的路上,淋了一身夜雾,干柴烈火的拥吻后,此刻离开他滚烫的身体,她才有种后知后觉的凉意。 “好了。” 陆祁溟拍了拍她头顶,将她衣服捡起来,披在她身上,“先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这间套房有两个浴室。 她在有浴缸的那间浴室,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裹着浴巾出来后,陆祁溟还在另外个浴室冲澡。 环视室内,这间学校外的酒店她并不陌生,每每经过,都会看见那些情侣暧昧交织的眼神。 她当然知道,他们来开房是为了什么,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来。 上一刻还在跟舒玥吃饭,下一秒就见到了他,被他带来这里,她都有些恍惚,这是不是一场梦。 这酒店环境一般,但陆祁溟挑了个最贵的套房,她当时瞥了眼一晚的价格,只感叹老板宰人太狠,觉得浪费不值得。 但买单的人是他,他似乎习惯了出行都要最好的标准,她也就没反对。 梁舒音边捋着吹干的长发,边环视着室内,目光扫过茶几上时,倏然顿住。 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瓶白葡萄酒。 酒。 他拿酒来干嘛? 梁舒音在原地默了片刻,深呼吸后,走过去,打开那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外面是个环形阳台,窗户开了条缝,楼层不高,但也能窥见城市璀璨的夜景。 她捧着杯子,推开客厅的落地窗,踱步去了阳台。 窗边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还有温热的余烬,大概是她刚才泡澡时,陆祁溟在这里留下的。 烟灰缸旁,搁着把形状独特的手工刀,精致的金属外壳,长度只有她掌心的三分之二。 她之前见过,是桑柏送给他的,他将这把玩具刀随身携带,似乎是为了纪念什么。 梁舒音抿了口酒,将刀拿起来把玩了两下,就被楼下的动静吸引了。 她将窗户打开,探头望下去,楼下花园里有男生在弹着吉他表白,地上一圈蜡烛,围成一个心形。 男生表白完,在四周的起哄声中,女生却冷静地说了句“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葡萄酒在舌尖绽开,不知想到什么,梁舒音用鼻腔哼出一声愉悦的笑。 陆祁溟洗完澡出来,扫了一圈,见客厅和卧室都没人,便寻去了阳台。 那姑娘正趴在窗边,脚尖在地面轻点着,时不时发出雀跃的笑声,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宽大睡袍下,白皙脚踝裸露着在冰凉空气中,盈盈一握的尺寸,纤细到他稍稍用力就能折断似的。 他移开视线,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听见陆祁溟的声音,梁舒音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人,眼睛眯成一弯月牙。 “看戏。” 陆祁溟穿着深蓝色睡袍,头发吹到八九成干,边胡乱扒拉了两下,边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 表白的男生穷追不舍,女生却依旧面无表情重复着那句拒绝的话,甚至还有些烦躁。 戏看完,陆祁溟突然微挑了眼尾,看向她。 “当初在mata,那个男同学跟你表白,你也是这么说的。” 【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梁舒音歪着脑袋看他,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是谁?” 她垂眸,轻轻摇晃着杯中琼浆,“没有谁啊,就一个敷衍的借口。” 骨刺[破镜重圆] 第92节 “是吗?” 陆祁溟突然将手伸到她胳肢窝下,猝不及防挠了下。 被偷袭的人浑身一抖,一手将酒杯拿远了,一手防着他,唇角是不受控制的笑。 “陆祁溟你别闹了,酒都洒了。” “我要听实话。” 男人长手一伸,将她的酒杯夺走,放在窗台边,撩起眼皮看她。 “难道不是我吗?” “你这么自恋的吗?” 她笑他,然而话音刚落,就被他钳制住了。 男人宽大的身体,像个牢笼将她禁锢。他一手箍在她腰上,一手绕过她肩头,反手掐着她下巴。 她像是被五花大绑似的,动弹不得。 “我不管。” 陆祁溟低了头,一字一句落在她耳边,声色沉厉,像是在威胁,“不能有其他人。” 梁舒音只觉有些好笑。 如果真的另有其人,她莫非还能穿越回去,改写历史么? 她用唯一可动的那只手,反手去摸他的脸,掌心贴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挲着。 “陆祁溟你也太霸道了,跟你在一起之前的事你也要管吗?” “嗯。” 以为他在开玩笑,结果偏头对上那双沉沉的眼眸,梁舒音呼吸一滞。 心底像被石子硌了下,泛出细细密密的疼。 他的占有欲实在太强了,让她觉得自己的爱,似乎没那么对等。 “陆祁溟。” 她敛去笑,转过身,跟他面对着面,语气倏然认真起来。 “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你身边的人出于某种好意,隐瞒了你什么,你会生气吗?” 男人眉头微蹙,警惕地凝眸,“你有事瞒着我?” 梁舒音睫毛微颤,“只是一个假设。” 陆祁溟舒了口气。 沉吟片刻后,他垂眸看她,声色沉肃却笃定,“不会。”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这两个字有点低气压。 “真的?”她下意识呢喃。 他突然拿起窗边那把刀,塞进她手中,然后握住她的手,缓缓将那把刀抵在他的腹部。 “就算你往这里捅上一刀。” 男人唇角微勾,那样子说不清是坏还是疯,“只要你愿意替我包扎伤口,我就不会真的跟你生气。” 梁舒音心里微颤。 她知道,他没在开玩笑。 她抽回手,将刀子一扔,心虚躲开他的注视,背对他望着窗外的夜景,故作轻松。 “有病啊,谁要捅你了,我可不想坐牢。” 男人笑出声,又俯身抱着她,将脑袋埋在她肩窝里,亲昵蹭着,“那你呢?” “如果我有事瞒着你,你会生气吗?” 梁舒音思忖片刻,伸手去揉他毛茸茸的头发。 “看在你这么粘人的份上,我就提前给你发个免死金牌吧。” 哪怕此刻窗户开了条缝,带着雾气的风溜进来,梁舒音也不觉得冷了。 也许是房间温度够高;也许是酒精催化了身体的热量;也许,是男人过高的体温传递给了她。 分明是细水长流的平静夜晚,她却有种险境中抱团取暖的动容和贪恋。 “免死金牌?” 陆祁溟低笑,“希望不要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 两人安静拥抱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时间缓慢行进,细腻的话语雕刻出日常的具体模样。 在一起后,两人都忙,相隔两地,感情再好,也缺乏对彼此日常生活的了解。 事无巨细,一一交代。 聊到最后,男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 “陆祁溟,你的工作是不是很累?” 听他说完集团的那些事,她只觉得无数毛线团在脑子里缠绕,理也理不清,而他却要亲历亲为去处理那些繁杂的事。 “没有。” 身后的人换了个姿势,语气沉沉,“还是想你比较累。” “我怎么了?“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得见摸不着。” 他摸索着她的腕骨,一路流连到她指尖,继而十指相扣,“只能靠脑子去想,你说累不累?” 话题又在危险边缘徘徊,她索性住了嘴。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人呼吸渐渐平缓,喝完那杯酒,梁舒音也有些微醺了。 “陆祁溟。” 她靠在他怀里,半闭着眼睛,轻声问他,“要睡吗?” 她的本意是想让疲惫的他早点休息,然而微醺让她口中蹦出的话支离破碎,语焉不详。 落在听者耳中,全然变了个样。 “梁舒音。” 男人稍稍调整位置,将话递到她耳中,“我连夜飞回来,不是为了睡你。” 一字一句,直白清晰。 混沌的脑子霎时清醒,梁舒音像被电击,浑身僵直片刻,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本能地抬头看他。 背后是漆黑天幕,雨雾越发浓重,面前的人用一双微醺迷离的狐狸眼盯着他,勾着他。 陆祁溟见不得她这样,褪去的欲望骤然复苏。 他眸色晦暗下来,突然捧着她的脸,吻了下,气声蛊惑,“想要吗?” 这几个字像子弹,正中心脏,呼吸断线,梁舒音脑子彻底空白一片。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令她自己都意外的举动。 她踮脚,回吻了他。 于是下一刻,天旋地转,她被他打横抱起,滚烫的吻从夜幕下的窗景前,流连到了纯白的床垫上。 第48章 刺青 房间里没有开灯,白色窗帘被风吹起,似雾在翻涌。 透过窗帘缝隙,梁舒音隐约看见外面的灯火。 一片断断续续的、流动的红色。 她被陆祁溟扔在了床上,身体随着床垫反弹时,他俯身,压了下来。 她看似镇定,但轰隆的耳鸣和紧绷的身体,早已盖过狂乱的心跳。 他的吻细致而温柔,一寸一寸,沿着她瓷白细嫩的皮肤往下。 身体很快成为他的俘虏,他流连着往下,她双手战栗地拽紧身下的床单。 迷迷糊糊间,她却想起一件要紧的事。 刚才她微醺中忍不住回吻了他,而他把她的回应当作是默认。 但没有那东西,要怎么试? 他不是会乱来的人,想来应该是在虚张声势地吓她,这样想着,梁舒音的身体不觉放松了许多。 然而下一刻,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将亲吻停在最后关头。 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没了他的拥抱,她失去了安全感,下意识睁眼去看他时,他的唇落到她小腹上。 浑身微抖,她心里隐隐涌出莫名的怕。 走神的霎那,湿热触感从他亲吻的那处传来,野火燎原,瞬间蔓延至全身。 身体像被打开了某道阀门,她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思绪随着他灵巧的动作坍塌,脑子里只剩下一团白茫茫的光。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梁舒音生出强烈的羞耻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想逃,想把自己藏起来。 “陆祁溟,你别…” 她浑身烧起来,下意识抬脚去踢他,却被他握住脚踝,牢牢控制住。 骨刺[破镜重圆] 第93节 她二十年的人生从未如此紧绷过。 她想,此刻的自己,一定像只煮熟的虾。 全身熟透了,也红透了。 “乖,张开点。”他边亲,边耐心引导她。 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紧接着,又是一阵将她彻底融化的战栗。 她想逃离,想扯过被子将自己裹起来,然而身体完全不受大脑控制。 摇摇欲坠中,她只觉得,自己完蛋了。 她就不该碰那瓶白葡萄酒,如果始终保持大脑清晰,她刚才就不会回吻,不会陷入此刻被动的境地。 他黑发起伏着,粗糙的唇刮过她柔嫩的皮肤,她忍不住微弓身体。 快感像潮水一般,将她覆灭。 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她微仰头颈,死死咬着下唇,却也不由自主哼出了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潮水终于退去。 梁舒音像是被抽筋扒骨,浑身软绵绵地陷在被子里。 浴室里,男人在洗澡,哗哗水声坠在耳边,似真似幻。 刚刚结束后,她问要不要帮他,他笑着捏她的脸,只调侃了句“干嘛?又想礼尚往来了?” 然后就起身去了卫生间。 下床前,还在她耳旁夸她:“这次没逃,表现得不错。” 他明知她的羞耻心,还这样调侃她,她简直恨不得将他一脚踹走。 然而此刻他离开了,她脑子里却不断回闪着刚才的旖旎画面。 像一场猝不及防的雨,急急坠在玻璃窗上,冲刷掉她心里陈腐而晦暗的泥泞,却留下潮湿的痕迹。 越想,越令她心脏发烫。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 如果换做是她,她大抵是做不到的。 她原以为性这种事情,只是为了满足生理的欲望,但这一刻,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其中承载的爱。 他不要求她对等,只要她享受他无条件的给予。 像是被拔除了一身的刺,被爱让她的心脏,也跟着柔软下来。 梁舒音摸了摸自己余韵未消的发烫脸颊,唇角慢慢弯出一丝弧度。 这时,天花板的顶灯却在一阵忽闪后,突然熄灭了。 停电了? 她怔了两秒,伸手去拧了拧床头的台灯。 没亮。 浴室水声也随即停止。 怕他摸黑不方便行动,梁舒音点亮手机里的手电筒,朝浴室的方向唤他。 “陆祁溟,你需要光吗?” 却没收到任何反馈。 迟疑片刻,她掀开被子,提高了音量,“陆祁溟,你在穿衣服吗?需要我给你照明吗?” 这次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她顿了下,察觉到不对劲,连拖鞋也来不及穿,举着手机就冲向了浴室。 微弱的手机光线下,他正伏在盥洗台上,呼吸粗重,像是很难受的样子。 “你…怎么了?“ 心脏被揪,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话音刚落,浴室的灯骤然亮起。 视线重回光明,手肘撑在台面的男人,缓缓转过头来看她。 男人面色苍白,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面颊往下,眼底却没了刚才和她调笑的温度,他紧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冰冷又凶狠。 让人不寒而栗。 “你…没事吧?“ 她没害怕,走过去,想伸手替他擦汗。 结果下一刻,男人却握住她的手,猛地一拽,将她用力箍进了怀里。 像是抓住一根浮木。 他埋首在她肩窝里,双臂紧紧搂着她,力道之重,勒得她快喘不过气。 “梁舒音——“ 他微抖的呼吸中,透露着从未有过的恐惧,“别走。” 寒冬时节,一年的尾声。 考完倒数第二门课,陈可可一回宿舍,就将包扔在桌上,嘟嘴抱怨。 “还留了一门元旦后考,也不知道哪位神仙安排的。一次性考完了,直接放寒假不行吗?” 梁舒音比她早回,正坐在椅子上,低头盯着手机,没吭声。 “棠棠已经走了么?” 陈可可瞥了眼空荡荡的位置,从柜子里拿出睡衣,准备补觉。 梁舒音回过神来,视线却依然定在手机上,嗓音也有些游离。 “嗯,奶奶病了,她考完就去赶高铁了。” 陈可可换上粉色兔子睡衣后,见梁舒音还呆坐着,朝她扔了颗巧克力糖过去。 “音音,你怎么了?” “没事。” 梁舒音捡起那颗糖,收了手机,拎起书包,“我去图书馆了。” 陈可可粗线条,没察觉她的怪异,问她,“你晚上有约吗?” 她顿了下,“没。” “那晚上一起吃饭呗?” 她妈程琳的身体刚恢复,就被公司派去出差了,反正回家也黑灯瞎火的。 “好。” 最后一门考试,是梁舒音擅长的古代文学,都复习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她打算再默一下考试重点,把几个容易考大题的点,再梳理一下。 然而,身处安静的图书馆,她却压根静不下心来。 笔记看了不到十分钟,她就摸出手机,点开那个许久都没动静的对话框。 这几天,陆祁溟都没联系她,她起初还按捺得住,此刻却有些烦躁了。 原来她的不粘人,不过是建立在他主动、且频繁联络她的基础上。 一旦他失联了,她就开始心慌了。 胡思乱想之际,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 不是他的。 【好礼来甜品店,元旦烘培体验,八折重磅优惠…】 好礼来是周叙姐姐在校门外开的蛋糕店,刚开业没多久,为了招揽客人,会时不时做些特惠活动。 之前在图书馆兼职时,周叙邀请她过去玩儿,但正值考试,她婉拒了,现在更是提不起兴致。 她关掉对话框,打开手机相册,指尖在照片上一张张滑动着。 这些都是最近跟他在一起时拍的,她不喜欢拍人,但遇见特别有意思的,也会忍不住纪录下来。 翻了几页,指尖忽然一顿。 那是他的身份证。 某天他从证件夹里拿东西时,不小心掉落的,她当时替他捡起,觉得上面的证件照很好看,就顺手拍了下来。 此刻无意识扫了下身份证号,她才意识到,两天后是他生日,但他却完全没提起过这件事。 各种蛛丝马迹涌入大脑,心里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记起上次在酒店里,他的反常。她当时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怕黑。 还有那回在他家,她问他跨年怎么过时,他恍若未闻的态度,她以为是没听见。 此刻想来,更像是在逃避。 梁舒音琢磨着什么,拿着笔,在本子上写下了三个词。 跨年,怕黑,生日。 她退出相册,点开微信里某个从没发过信息的账号。 “秦授你好,我想跟你了解一些事。” “关于陆祁溟的。” 从图书馆出来,天开始飘雨,梁舒音撑着伞,缓慢行走在雨里。 雨斜着飘进伞里,手被冻得通红,鞋子踩进水坑,裤脚湿透,她却浑然未觉。 胸膛极速起伏,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秦授的那几句话。 骨刺[破镜重圆] 第94节 她从没想过,那样一个看起来刀枪不入的人,心里会藏着一个巨大的黑洞。 可他没跟她透露过只字片语。 哪怕风暴降临,他也没想过要在她这里躲雨。 回到宿舍,陈可可从电脑上抬头,瞥见她那副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满脸惊诧。 “音音,你怎么带了伞,还淋成这样?” 梁舒音将伞撑开了,拿去阳台晾着,拍了拍身上的水珠,面色平静地开口。 “可能雨太大了。” “是吗?” 陈可可狐疑地朝外面瞄了眼。 她拿了柜子里的换洗衣服,“我先去洗个澡。” 陈可可这才反应过来,梁舒音似乎从中午起,就有些失魂落魄了。 这大跨年的,既不出去约会,考完了还要泡图书馆,难道是跟陆祁溟吵架了? 她摸出兜里那张皱巴巴的传单,杏眼微光流转,用指尖弹了下。 “心情不好,那就去找点刺激的。” 晚饭后,梁舒音被陈可可拽去了校外一家新开业的纹身店。 “这就是你说的刺激?”梁舒音有些意外。 “这针在皮肤上,一针一针的刺,还不够刺激么?” 梁舒音被她表情逗笑了,转头问纹身师,“师傅,这个会疼吗?” 纹身师笑笑:“看个人的承受能力,有些人没什么感觉,但也有疼哭的。” “疼哭?” 陈可可眉头一皱,她之前在网上查过的,说是不怎么疼,最多像被蚂蚁咬了。 她沮丧地看向梁舒音,“你那么怕痛,还是算了吧。” 梁舒音扫了眼室内的陈设,冷不丁冒出句,“我想试试。” 然而,开始没几分钟,她就痛得满头大汗。 纹身师见过痛的,但没见过痛成她这样的,跟要了她命似的。 他于心不忍,都不敢下手了,“姑娘,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 梁舒音勉强扯了扯唇角,“师傅你动手吧,不用管我。” 她在右肩下,蝴蝶骨的位置,纹了只灵巧的蝴蝶。 冰蓝色的,羽翼边缘有一抹晕染开来的红,似焰火,又似薄纱。 蝴蝶的形状,像是要振翅高飞。 陈可可比她先弄完,从隔间过来,腿伸到她面前,得意洋洋。 “音音你看,我这还行吧?” 她在脚踝纹了朵莲花,茎秆颀长,颇有意境。 梁舒音将擦汗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轻笑道:“你这是要心如止水了吗?” “那可不是。” 瞄了眼她肩背处,陈可可好奇道:“你怎么想到纹一只蝴蝶的?” 她垂下眸子,“我也不知道,就突然想到了。” “倒是挺好看的。” 陈可可伸手,想替她把衣服拉好,结果抓了一手的湿漉漉。 “你这痛得衣服都湿透了,不会发炎吧?” 她淡然道:“没事。” 这晚半夜,她当真烧了起来。 起初只是发冷汗,她以为是天气降温了,被子不够保暖。 直到脸颊滚烫,翻了个身,太阳穴也胀痛得很,她才意识到是病了。 她打开手电筒,踩着梯子下去,拿温度计测了下。 37.9,烧得不高。 她从抽屉里翻出退烧药,就着保温杯里剩下的温水,吞服下去。 直到半小时候后,药效起来,她才终于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早上十点了。 陈可可早上回去了,她妈出差回来,下午要带她回乡下,看她姥姥。 今天是元旦节,操场那边有活动,敲锣打鼓,人声鼎沸。 手机里依然没有陆祁溟的消息,宿舍太过安静,以至于操场的声音大张旗鼓挤进她耳朵,吵得原本就头痛的她,脑袋嗡嗡的。 她按了按太阳穴,摸出手机,给周叙发了条信息过去。 【周叙,我想要做蛋糕,不过造型可能会有些复杂】 约定好时间后,后背那块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翻了个身,深呼吸,将脸埋进被子里。 这就是感性占据上风的代价。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是她自找的,但她并不后悔。 深夜十二点,崇洲某郊区。 顾医生从主卧出来,朝客厅里的陆祁溟微微点头,“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 陆祁溟起身,面上明显松了口气。 “祁婉姐昨天受了刺激,所以才失控。” 顾淼叹口气,“但某种程度上说,这更加证明了我之前的推断,她没病。” 陆祁溟点了一支烟,拇指和食指捏着,眉头下压,重复着顾淼的话。 “没病…” 昨天在墓园还好好的,一到家,祁婉突然挣脱旁人的搀扶,疯了似的,拿头去撞墙。 一群人里,他反应最快,过去将母亲紧紧抱住,不停地唤她,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他个子高、力气大,祁婉无法动弹,竟然转而去咬他。 牙齿嵌入血肉,直到小臂那块皮开肉绽,祁婉才清醒过来,看着儿子身上血淋淋的伤,顿时红了眼。 无措又委屈。 她伸了伸手,想触碰,却又不敢。 眼泪刷刷落下,最后一个人躲在墙角里,双手抱着脑袋,指甲在脖颈两侧划出血痕。 傅清辰心疼得不行,想过去抱住她、制止她,她却抗拒得发出惊惧的叫声。 直到顾淼给她注射了镇静剂,才彻底安静了过去。 “嗯,她只是把自己封锁起来了。” 顾淼点头,“你看,一到你妹妹的忌日,她就醒了。” 这点陆祁溟当然知道。 一进入十二月,祁婉的病情就时好时坏,极不稳定,所以每年年底,他都会带她来崇洲。 远离是非之地,回到她出生、长大的地方,被爱她的人悉心照顾,会比在虞海的情况好很多。 “只是,醒来也有醒来的罪受,意识到小女儿不在了,心里承受不住,就失控了。” 顾淼是祁婉的私人医生,这些年一直跟在她身边,密切监控着她的身体。 虽然祁婉已经很久没犯过病了,但这次她来崇洲,陆祁溟还是不放心,让顾淼一起跟了过来。 谁知还真出了岔子。 “那她什么时候能好?” “等她接受彻底这个事实,不再封锁自己。” 这句话,其实顾淼说过很多次了,陆祁溟反复询问,求的不过是一个侥幸的奇迹。 听见这个重复了无数遍的答案,他揉了揉眉骨,无奈叹息。 “不再封锁自己。” 也就是说,这个时间可能会很长,几年,甚至几十年。 也可能很短,今天,或者明天。 一切取决于她自己。 送走顾淼后,陆祁溟推门进了卧室。 祁薇因为学校有事,中午回了虞海,此刻只有傅清辰守在病床前。 窗外风雨大作。 傅清辰坐在靠窗那头,微躬着身体,紧紧握着祁婉的手,斑白鬓发,也遮不住他的风神俊朗。 陆祁溟忍不住想,若不是太过固执,他如今也该是儿女绕膝,家庭美满幸福的模样。 “傅叔,累了就去休息吧。” 陆祁溟走过去,手搁在他肩膀,重重下压。 骨刺[破镜重圆] 第95节 一种无声的谢。 傅清辰朝他摆手,眼睛却盯着床上的祁婉,“不碍事,我再陪陪她。” 这套房子,是母亲尚未出嫁时,在崇洲的居所。而卧室外,是她当年亲手布置的花园。 陆祁溟双手插兜,身姿笔挺地立在窗边,盯着雨夜中的花园。 洁净玻璃映出他天生优越的身形,无可挑剔的五官轮廓。 也映出他48小时没阖眼的倦怠,和缀满青色胡茬的下巴。 雨水拍在玻璃上,蜿蜒而下,灯光流离,分割了他落寞倦怠的影子。 “说句冒犯的话——” 身后的傅清辰忽然开口,疲惫的眼睛里,燃了一盏灯。 “如果不是我当年自卑,觉得配不上小姐,一味地逃避,也不会便宜了你父亲。” 陆祁溟知道,父母联姻后,傅清辰这些年便一直避着母亲。 他执守边界,两人连一个拥抱、一次握手都不曾有过。 却又像隐匿在她身后的影子,默默守护,在任何她需要的时刻,替她揽下所有。 然而,这个向来在感情里缄默的中年男人,却在此时此刻,直白地袒露斑驳的内心。 有名目张胆的讨伐,有被偏爱的倨傲。 但更多的,是赤裸裸的不甘。 陆祁溟扭头看他,微扯唇角,点点头,表示赞同。 “傅叔,现在也还来得及。” 傅清辰却是无奈地摇头,“现在老了,小婉也…还在受苦。” 房间里一时寂静下来,唯有外面狂暴的风雨,肆无忌惮拍打着窗户。 “傅叔。” 陆祁溟再度开口,“你跟我妈谈恋爱那会儿,她是什么样的?”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傅清辰伸手,重新替她掖好被子,目光缱绻温柔。 “小婉她…挺任性的。” “任性?” 这跟陆祁溟印象中沉稳优雅的母亲,截然不同。 “那时老董事长还在,她就是个被宠坏的公主,古灵精怪,但脾气急躁,经常想一出是一出。” “也会口是心非,生气了,偏说没生气。想你了,又说不想。” “总之,得你自己去猜。猜对了,哄哄就好了,这要是没猜对,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聊起这些情侣中磨人的游戏,傅清辰一脸的甘之如饴,而陆祁溟却捕捉到了他的某句话。 “生气了,偏说没生气。” 他手头捏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唇间反复咂摸着这句话。 没来由地想到了一个人。 想起她那张清清冷冷的脸,想起她勾着他脖子,仰头看他时,那双眼波流转,搅乱他心神的狐狸眼。 还有将她拥在怀里时,她身上那种足以治愈他疲惫的温度。 猝不及防地,一个疯狂的念头从他心底涌出。 不可遏制地,像燎原之火,顷刻焚毁他的理智。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 从崇洲到虞海,开车十余个小时,如果现在出发,他明早应该就能见到她。 第49章 争吵 陆祁溟几乎都等不及了,拎起床尾沙发上的大衣,转身便要离开。 “傅叔,我妈辛苦你照看了,我要回趟虞海。” 傅清辰侧身,瞥了眼狂风乱作的窗外,“现在暴雨天,飞机都停飞了。” “我开车回去。” “开车?十几个小时。” 傅清辰难得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雨这么大,你疯了?” 陆祁溟低笑出声,“你守了我妈几十年,你不也早疯了吗?” 被他一噎,傅清辰无话可说,只叹口气,笑着摆摆手。 “去吧,注意安全。” 梁舒音上一回亲自做蛋糕,还是在高二。 那次舒玥生日,她在两款蛋糕中纠结不定,问了爸爸的意见。 “爸,你说我妈会喜欢哪个啊?” 落地窗前,梁蔚正在轮椅上看书,见她苦闷拿不定主意,扭头看她,一脸慈爱的笑。 “不如你亲手做,你妈肯定更高兴。”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舒玥舞蹈出身,为了保持身材,基本不吃甜食,那次却吃了好几块她做的蛋糕。 冲着那次的经验,梁舒音以为自己应该十拿九稳。 然而,昨天她却做废了三个,从下午到晚上,低头到脖颈都发酸发僵了,才勉强做出个像样的。 周叙的姐姐周敏耐心极好,知道她想亲自动手,只在旁边指点,她动作慢,周敏也没催过她。 原本烘培课六点结束,她做到了九点,占用别人太多时间,她过意不去,提出付双倍的钱。 周敏没答应,她就买了一堆店里的甜品,分给元旦留校的同学。 昨晚蛋糕做完了,就寄存在店里,她这会儿过来取。 元旦假期,周叙正好在店里帮忙,时间还早,店里人不多,他替她拎着蛋糕,两人边聊,边从店里出来。 “我大四准备出国,下学期事情太多,可能就不去图书馆兼职了。”周叙不无遗憾地说。 “是学校的交换生项目吗?”梁舒音偏头看他。 “嗯。” 周叙点头,“不过还没完全定下来,这次竞争挺激烈的。” “你一定可以的。” 周叙腼腆地笑了下,“你呢?没想过出去吗?你成绩也很好,申请应该不难。” 梁舒音微顿,“我暂时没这个想法。” 周叙点点头,伸出一只手,一脸真诚。 “以后大家可能很难再见面,梁舒音同学,保重了。” 没想到这个数学系的还挺感性的,梁舒音低笑一声,也伸手去回握他。 “保重。” 身后一个大人带着俩小男孩进店,男孩们打打闹闹,一个推另一个,咚一声,撞在梁舒音的后背上。 她没站稳,向前一个趔趄。 周叙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肩膀。 但他力气实在太大,掌心又正好拍在她的右侧肩骨下,她痛得两眼一黑,拽着他小臂,差点没喘过气来。 周叙见她鼻尖都冒汗了,以为是刚才那小男孩下手太重。 “你没事吧?我去把那小兔崽子给你抓过来道歉。” 她急忙摆手,示意他不用。 好一阵后,她才勉强缓了过来,刚要张嘴,一个凌厉又不耐烦的男声,砸在她后背。 “还没抱够?” 心里猛地一跳。 她松开了扶着周叙的手,扭头望去。 陆祁溟双手插兜,立定在她身后,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正垂眼盯着她,眼神冷冷,眉头不悦地皱着。 活像是要把人吞了。 原本的那点欣喜,在看见他这副表情后,霎时冷掉了。 他误会她了。 “这位是?” 周叙没听清他刚才那句话,但隐隐从两人微妙的氛围中察觉到什么,主动开口想打破尴尬。 没等她张嘴,身边的男人已经一手搂过了她肩膀,替她回应。 “她男朋友,陆祁溟。” 周叙神情微顿,“你好,我是她同学,周叙。” “同学?”陆祁溟看着他,“你也是中文系的?” 对方的语气不像是疑问句,而是反问,或是质问。 周叙愣了下。 骨刺[破镜重圆] 第96节 他从小也算是天之骄子,不是会怯场的人,然而面前的男人,压迫感实在太强。 这种压迫感不仅来自于他出众的外貌,一身黑的冷酷打扮,还有他盯着自己时,那种与生俱来的倨傲。 面对这样的人,一开口,他本能有些紧张,“不,不是,我是数学系的…” “数学系,那脑子应该…” “陆祁溟——” 向来挺有教养的人,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疯,梁舒音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率先打断了他。 陆祁溟偏头看她一眼,眼眸沉沉,那意思是“有问题?” 她没理他,冷冷移开视线,对无辜中枪的人感到抱歉。 “周叙,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你快回店里忙吧。” 说罢,她挣脱他握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拎着蛋糕,转身就走了。 陆祁溟盯着她的背影,眸色渐深。 几秒后,他追了上去。 “这就心疼了?”他拽住她。 他的指控荒谬,且莫名其妙,一直憋在梁舒音胸腔里的那口气,终于炸了开来。 她抽出了手,冷眼看他,脱口而出,“陆祁溟,你有病啊?” 因为生气,她声调略高,语气听来刺耳,戳心。 空气霎时凝固了。 她刚才那话不算难听,但他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厌烦。 如果说她的冷漠是一把刀子,那她眼底毫不隐藏的讨厌,便是刀子上淬的毒。 几天没睡觉,陆祁溟疲惫至极,听到这样的话,甚至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静静盯着她,眼眸倦怠而受伤,胸口如潮水起伏。 半晌,他忽然轻笑一声,从喉头挤出生涩沙哑的几个字。 “嗯,我有病。” 他有病,所以才会顶着铺天盖地的暴雨,大半夜从崇洲开了十几个小时回来。 只是因为想她。 听见他自嘲的笑,梁舒音一愣,心脏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了下。 刚才生气,她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憔悴,眼下阴影覆盖,眼底满是红血丝,下巴胡子拉碴。 失魂落魄的,像一张风干了,快破碎的纸。 她一时懊恼,抿了抿唇,想张嘴解释什么,他却背过了身。 像是不想再看见她。 男人微低着头颈,从兜里摸出什么东西,接着,她听见轻微的一声“咔擦。” 他点燃了一根烟。 他脊背宽大,挡住了她的大部分光线,她隐匿在他投下的暗影里。 她觉得他像一座森林。 幽微晦暗。 余下的光线从他肩上斜斜照过来,也许是日光太烈,梁舒音竟感觉眼睛有些发酸发胀。 一切徒劳无力。 沮丧至极,她什么也不想管了。 心里冒出个念头,她想把手中的蛋糕扔进垃圾桶里,再回宿舍睡觉。 管他什么生日,什么黑洞,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她还没将想法付诸实践,男人已经抢先走到垃圾桶旁,将剩下半支烟摁灭,扔进去,又走到车旁,拉开副驾驶的门。 “上车。” 他看着她,语气不容置疑。 虞大校门口,人来人往,不少人都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梁舒音也不想被围观,犹豫两秒后,她走过去,将蛋糕抱在怀里,躬身进了副驾驶。 正在系安全带时,陆祁溟伸了手过来,想握她。 她下意识一缩。 他微顿,收回悬空的手,盯着她怀里的东西,没什么表情地开口。 “你打算一路抱着这东西?” “不可以吗?”她偏头与他对视。 陆祁溟看她一眼,没回答。 下一秒,车子却突然发动,她怀里的蛋糕险些摔了出去。 有病! 她在心里骂他。 车内的气氛跌至冰点。 男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握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微微泛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祁溟意识到车里实在太安静,静得像是只有他一个人。 绿灯跳红的档口,他终于忍不住,往副驾瞄了一眼。 梁舒音正戴着耳机在听歌,还挺自在的。 总之,就是单纯不想理他。 他差点气笑了。 这姑娘,到底有没有心。 在心底沉沉叹口气,陆祁溟打开了车前的广播,调到一个摇滚频道。 耳机里的轻音乐,忽然被重金属的摇滚乐覆盖,太阳穴被砸得嗡嗡嗡,梁舒音摘下耳机,目光谴责地瞪着一旁的男人。 恰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眼眸。 她怀疑他是故意的,虽然没有证据。 还好,僵冷氛围没持续多久,很快就到了他家。 梁舒音拎着蛋糕,刚准备下车,却见陆祁溟紧盯着自己手头的东西。 “这蛋糕是…” “他送的?”男人打断她。 她脊背一僵,松了手,盒子上的蓝色绸缎从她指尖滑落,她面色难看地望着陆祁溟。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个有男朋友的人,还会轻易接受别的男人的东西?” 陆祁溟从烟盒里抖了一根烟出来,正用手拢着,拿了打火机去点。 听见这样郑重的质问,他敛了眸,停下手头的动作,扭头看向她。 冷得吓人的一张脸。 这回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陆祁溟不知道,他刚才轻飘飘的那三个字,就将梁舒音打入了无底深渊。 她不喜欢被质疑,偶尔吃醋是小虐怡情,但这样名目张胆地指控,是对她的不信任。 往深了说,她甚至可以理解成,对她人品的怀疑。 察觉到她脸色不对,陆祁溟心里一慌,试探着去牵她的手。 “生气了?” 梁舒音紧抿着唇,任由胸口剧烈起伏,半晌,红着眼,缓缓开口。 “陆祁溟,如果你不相信我,又何必跟我在一起呢。” 肩上纹身的地方在隐隐作痛,车门开了一半,凉风吹进来,她浑身冒了冷汗。 “分手吧。” 轻飘飘的几个字,随风而出。 不等他回应,梁舒音将蛋糕遗留在车内,面无表情地下车,离开了。 如果爱情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那这样的爱,她宁愿不要。 手头的打火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陆祁溟一时有些耳鸣。 足足愣了两分钟,他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 分手? 去他妈的分手! 谁要跟她分手。 然而,推开车门下去,人已经消失在了他视线所能抵达的这条小路上。 以她的性子,能说出那两个字,就一定能做到。他心头火急火燎,立刻开车追了上去。 这个别墅区太大,梁舒音刚才一门心思想离开,不想被他追到,于是在分岔口随便拐了个弯。 也不知拐哪儿去了。 绕了一大圈,也没绕出去,她走累了,索性在路边找了个台阶坐下。 面前是一个湖泊,正值假期,这里正在举办社群活动,一群人在湖面划艇,像是在比赛。 骨刺[破镜重圆] 第97节 她盯着湖面移动的游艇,人却在走神。 那颗被气到爆炸的心,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知道,刚才那件事,想解决,很简单。 她知道他想听什么,她只要开口解释两句,所有误会便会迎刃而解。 但她却没那样做,她要的,是天然的信任。 也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还是太苛刻了。 其实也没多伤心,但不知为何,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她抬手抹了下,就听见身后响起急促的刹车声。 下意识扭头,她看见陆祁溟从车上下来,男人面无表情,眉眼下压的样子,看起来很凶。 她立刻起身,沿着脚下的路往前。陆祁溟摔上车门,大步过来拽她。 “刚才的话说清楚。” “放开。” 她边挣扎,边抬脚踢他,一时失控,正中他的膝盖旧伤处。 男人下意识皱了皱眉,却没哼出半点声音。 梁舒音也不挣扎了,束手就擒,但却沉默对峙着,偏头看着湖面,理都不理他。 “梁舒音,你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跟我长久走下去?” 人冷静下来,陆祁溟松开拽住她的手,垂眸看着她,嗓音低沉晦涩。 梁舒音微怔,指尖掐了掐掌心,没吭声。 “被我戳中心思了是吗?” 她冷淡开口,丝毫没有反抗的意志,“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凉薄的声色,比昨夜路上的暴雨,还要让他心里发慌发寒。 陆祁溟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不去在乎她冷淡到几乎无视的态度。 “这两天,我没顾得上联系你,你也没找我。” 他自嘲一笑,朝她逼近半步,“所以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我这两天在做什么,在想什么,遇到什么麻烦了对吗?” 他居高临下,几乎将她逼退到身后的假山石上。 “对你而言,我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任何人都可以取代的存在,对吗?” 他接连的质问,让梁舒音有些招架不住。 被他逼得退无可退,她双手牢牢抓住身后的山石,指尖在上面划出痕迹。 她没联系他,不过是想要尊重他处理事情的方法。 他不愿意告诉自己他的秘密,那么她就当作全然不知情,给他逃避的空间,不去揭他的伤疤。 因为心疼他,她甚至还要强忍着心里和身体的不适,试图用其他方式给他慰藉。 然而,她却没解释,一双清清冷冷的眼眸,倔强地盯着他。 “陆祁溟,从你认识我的第一天起,你就该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一个没什么良心的人。” “不过,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 她偏头,视线逐渐朦胧,“既然你对我这么不满,那就分手吧。” 头顶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陆祁溟发出一声不同寻常的冷笑。 “分手?想都别想。” 梁舒音下意识抬头看他,身体却忽然腾了空。 他将她打横抱起,走到车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将她塞进了车里。 偌大的卧室,整面墙的落地窗,让房间毫无安全感可言。 窗外是舒展的高大绿植,室内却暗流涌动。 梁舒音被扔在了他宽大的床上,身体随床垫回弹,黑发散开在纯白床单上。 脑袋发晕,还没反应过来,她听见“咔哒——” 锁门的声音。 朝床尾看去。 陆祁溟冷着脸,站在不远处,他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按了下,窗帘在她旁边缓缓阖上,光线被吞没。 卧室里骤然暗下。 被他塞进车里,扛回来,再锁进他的卧室里,她不是没反抗过。 但力量悬殊过大,男人被分手两个字刺激,发了狠,她根本逃不掉。 陆祁溟面色阴沉地盯着她,一双深邃的眼眸因为生气,而越发猩红骇人。 像猎人盯着猎物,他边朝她走过去,边伸手去解皮带。 梁舒音从没见过这样可怕的他。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冷酷顽劣,手段强硬。想碾碎什么,想得到什么,只要他想,没人能阻止。 心跳跃出喉咙,她双手下意识撑在床上,一点点往后爬。 “陆祁溟,你要做什么?” 第50章 和好 梁舒音刚要爬到床边,脚踝突然被一只大手拽住,他用力一拉,将她扯到身下。 “做什么?” 陆祁溟半跪在床上,漆黑眼底盛满浓稠危险的黑,“当然是做成年人该做的事。” 她仰头看他,黑发铺散开来,发红的眼睛清清冷冷,喉头微哽。 “陆祁溟,你疯了。” 他不是没看见她刚才眼底的慌乱,但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会怕他,这更加刺激了他的失控。 既然在她心里,自己是这样的人,那不如就坐实了这坏人的形象。 这些年他被现实规训,骨子里那头野兽被藏匿,羽翼被折叠,看似温和了不少。 集团那些人觉得他喜怒无常,手段凌厉,但他们不知道,这已经是他刻意收敛后的模样,是他性格里的冰山一角。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从来不是君子,更不是什么好人。 听见她的控诉,他恍若未闻,唇角攀上一抹嘲讽的笑,然后抽出皮带,将她双手捆在她头顶。 梁舒音拼命挣扎,指甲在他手背划出两条血痕,男人蹙眉,眸色渐沉,喉头却硬是没发出一丁点吃痛的声音。 捆好后,他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捏着她的脸,眼底是不同寻常的暗黑与沉静。 “那恭喜你,惹上了一个疯子。” “你…” 梁舒音话音未落,就被他报复性的亲吻吞噬了去。 她偏开头,又被他掐着下巴,用力掰回来。 男人毫不温柔地撬开她的唇,发了狠般用力咬允,像狂乱砸下的暴雨,几乎将她淹没。 嘴唇很快肿痛发麻,她动弹不得,拼尽最后力量去反抗这个疯子。 舌间一股腥味弥漫。 短暂停顿后,陆祁溟喉间溢出一声不以为意的轻笑,然后更加疯狂地加深了唇舌间的纠缠。 他一只手控在她头顶,另一只手用力揉捏着,吻狂乱地碾压在她脖颈、耳垂。 一路痴缠流连,在她白皙皮肤上种下赫赫醒目的印记。 属于他的印记。 陆祁溟肆无忌惮泻着一腔怒火,起初还能听到她的闷哼,到后来,却是一丁点动静都没了。 他顿住,抬头去看她,衣衫凌乱、满面潮红的人,眼角正泛着晶莹的泪。 对视上的那瞬间,他从她眼底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鄙夷,愤怒。 甚至还有…厌恶? 脑袋被狠狠闷了一棍,他浑身一震,人霎时清醒了过来。 他刚刚到底在干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只懊恼地看着身下的人,缓缓抬手,想替她擦泪。 梁舒音却偏开头,一副冷冷淡淡根本不想被他碰的样子。 “梁舒音。” 他喉头发哽,声色沉厉,“你对我究竟有没有一点喜欢,哪怕只是一丁点儿。” 梁舒音沉默着,没有回答。 睫毛轻颤,滚烫的泪顺着她眼角,坠落在深灰色床单上。 “还是说,你答应跟我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李明德那件事,我刚好在你危难的时候出现…” 他顿了下,“是感动,对吗?” 梁舒音闭上眼睛,拽紧身下的床单。半晌,她深吸口气,缓缓回过头,在朦胧的视线中与他对视。 骨刺[破镜重圆] 第98节 “陆祁溟,你要听真话吗?” 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像藏着什么深不见底的秘密,让他心脏猛揪了下。 “我——” “好了。” 陆祁溟突然伸手,捂住她张开的嘴,像个出尔反尔的混蛋,弯了唇角。 “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听了。” 他将她手上的皮带解开,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扔在地上,然后下了床,拎起床头柜上的一瓶水,仰头猛灌起来。 没了束缚,梁舒音迫不及待想逃离这里。 手腕刚被用力捆绑过,还在发酸发麻,她侧身起床时,撑在床上的手肘一软,身体一偏,直接从床上栽了下去。 听见一声沉闷的咚响,陆祁溟下意识扭头看过去,瞧见那副场景,眉头一皱,急忙将水放下,绕过去扶她。 “没事吧?” 才两秒的功夫,这姑娘就能把自己摔着,他都不知道该笑她,还是骂她。 梁舒音没吭声,面无表情地推开他。 只是右侧肩骨在她摔下时磕碰了下,此刻隐隐传来的刺痛,让她本能地蹙了下眉。 “怎么了?” 陆祁溟敛眸,担心地看了眼她肩膀,语气严肃下来,“伤到哪里了?” “给我看看。”他不由分说伸手去扒她衣服。 那衣服原本就被他扯掉了纽扣,只松松垮垮披在她身上。此刻被他这么强硬拽下,梁舒音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肩膀已经裸露在了他的眼前。 陆祁溟盯着她肩骨下那个印记,眼神慢慢发生变化,从随意一瞥到惊诧,再到不可置信。 “那是什么?” “跟你没关系。” 梁舒音生气地推开他的手,也没看他,穿上衣服,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刚走了两步,就被他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什么时候纹的?” 他看出那是只蝴蝶,也从红肿的程度判断出应该是最近几天新纹上的。 梁舒音挣脱不开,索性站在原地,冷淡回应道:“忘了。” 耳后一阵轻笑。 隔着薄薄的针织,陆祁溟指尖轻轻触碰那只蝴蝶,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弄疼了她。 “梁舒音。” 他握住她肩膀,用唇轻碰了下那处,那样子虔诚而温柔。 “你什么时候能别那么嘴犟,明明该做的都做了,偏偏嘴上什么也不说。还一副恨不得把我推开的样子。” 她控制住嗓音里的微抖,“你想多了,这东西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陆祁溟反问,“那蛋糕呢?” 他也是刚刚冷静下来,才联想到蛋糕大抵跟他有关,虽然他从不过这个假生日。 “蛋糕是我自己要吃的。” “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吗?”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什么都看明白了,却什么都要拆穿,梁舒音烦躁地开口。 “我——” 下一秒却被他打断,“音音——” 陆祁溟将她转过身来,半握的拳中像是抓着什么东西,他将她掌心摊开,把手中之物轻放上去。 “你承诺过的免死金牌,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梁舒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轻飘飘的,什么也没有。 却又如此沉重。 什么免死金牌,一个关于感情的游戏,不过是她随口的一句玩笑话罢了,他却牢牢记在了心里。 心脏又酸又胀,梁舒音深深地吸了口气,仰头对上他的视线,清冷眼眸瞬间通红。 “陆祁溟,你混蛋。” 风暴过去,雨过天晴。 男人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湿润,微挑眼角,“刚才那句话,不用回答了。” 即便知道她不是一个情感外放的人,做的,永远比说的多。 但看见这只为他而存在的蝶,他心里还是很震惊。 如果他今天没有偶然发现,她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他了? 梁舒音眨了眨眼睛,“哪句?” 有种明知故问的挑衅。 他伸手捏她耳垂,“傻瓜。” 毋庸置疑。 她是喜欢他的。 跟他在一起,是因为单纯的感情,而非感动。 知道她的心意后,有恃无恐的某人开口提要求,“让我再看看。” 他刚才都没来得及仔细看那只蝴蝶。 “不要…” “为什么不要?” “它今天不想见你。” “那你帮我问问它,哪天愿意出来见见它的老朋友?” “……” 这天下午,梁舒音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跌宕起伏,曲折离奇。 醒来时,身边没人。 她发怔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回想着睡前的争执与和解。 她惧怕争吵,虽然知道一旦付出了实打实的感情,情绪就必定会受到影响,也注定会有争执。 无可避免,只能应对。 但这次是解决了,那下次呢? 她告诉陈可可活在当下,却依旧忍不住忧虑未来。 他们的未来,能有多少枚免死金牌呢? 她伸手拍了拍脸,掀开被子,盘腿坐起来,决定暂时放下这些不确定的东西。 唇角有点刺痛,她伏跪在床尾,拎起被他叠在沙发上的外套,从里头摸出巴掌大的镜子。 嘴果真破皮了。 被某人咬的。 她摸出包里草莓味的润唇膏,涂了点在唇上,抿了抿,穿鞋下床。 身上是他的黑色卫衣,薄款的,又大又长,不过倒是比她的紧身毛衣舒服多了。 没换回自己的衣服,她穿着这件衣服,光着两条腿,下了楼。 她在客厅看见了陆祁溟,他穿着深蓝色睡袍,站在窗边接电话。 透过窗户,她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虞海的冬天很少有雪,看见雪,还挺稀奇的。 听到动静,陆祁溟转头看她。她朝他笑了下,走过去,走到他右侧,同他并肩而立。 一窗之隔,雪花在眼前簌簌落下。 陆祁溟将电话换到左手,腾出右手,去揉她脑袋。 窗玻璃蒙了层淡淡的雾气,她抬手,在朦胧的玻璃上画了一片雪花。 陆祁溟垂眼看着她,这姑娘大概是很少见到雪,一个劲地描摹着雪花的形状。 他伸手将她搂过来,亲了下她头顶,将她拢在怀里。 她顺势将脑袋搁在他胸口,双手搂着他的腰,感受此刻的宁静。 “傅叔,麻烦你照看我妈了,我明天过来接她。” 等他收了线,她盯着窗外,淡淡出声,“陆祁溟,你如果忙的话,不用管我。” 他握住她肩膀,答非所问:“你想知道我的事吗?” “关于我母亲,还有我妹妹的。” 她仰头看他,目色温柔,“如果你愿意亲自告诉我,当然。” 陆祁溟目色岑冷地盯着窗外的雪,半晌,缓缓开口。 “我有一个妹妹,叫陆臻。” “三年前的那个跨年夜,臻臻被陆家的仇敌绑架,被绑匪扔在山里,意外去世了。” 他顿了下,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喉头艰难滚动。 “她是被活活冻死的,那个时候,她才五岁。” 骨刺[破镜重圆] 第99节 意外降临的那天,接到家里电话时,他还在摩托车比赛的现场。 他原本答应了陆臻,比赛完就带她去游乐场,但赛后临时有事,耽误了。 下场后,他就收到了陆臻发来的信息,一条奶声奶气的语音。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呦。” 正要给她回过去,队里的兄弟出了事,需要他在后续比赛中顶上。 他只能放下电话,匆促上了场。 然而,那次比赛,他却莫名的心神不宁,少有地摔了车,还伤到了膝盖。 接着,一下场,便接到了她失踪的消息。 陆延盛生平最恨被威胁,行事作风里的傲慢使然,他接到电话,便气急败坏报了警。 却忘了绑匪一旦被触怒,会酿成何种悲剧。 警方隔日便找到了陆臻。 但人却已经没了温度。 她不是被撕票,也不是被虐待致死,而是在天寒地冻的时节里,被活活冻死的。 虞海首富,陆延盛的女儿,被全家人捧在手心的公主,竟然被活活冻死在了繁华的跨年夜。 深山密林,荒废的木屋里,五岁的小女孩躺在深褐色脏污的墙角,身上还穿着那件失踪时的粉色公主裙。 薄薄的一件。 怀里紧紧抱着玩偶,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一双原本粉嫩的小手,血肉模糊。木屋里有一扇小窗,那是她为了逃出来,拼命去爬,去接近那扇窗受的伤。 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什么也不懂,却也在拼命了的,想要活下来。 在整个虞海都在庆祝着跨年时,她五岁的生命,却被遗留在了昨夜。 再也看不到新年的第一缕日光。 那个时候,她懵懂的眼睛望着窗外透进的新年月光,小小的脑袋在想什么呢? 想哥哥为什么会食言,说好了带她去游乐场,却骗了她。 想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来接她,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关在这个又冷又脏的小黑屋里。 想她以后一定不哭不闹,乖乖听话…她好饿好冷… 那时候,她该有多绝望。 后来,绑匪很快被抓到,审讯中得知,他们受人指使,原本只想给陆家一个警告,没想置小孩于死地。 是陆延盛报警后,他们才知道自己绑走的竟然是陆家千金,恐慌之下,钱也不要了,将人弃在山里,逃之夭夭。 臻臻原本可以活命的,斩断她生路的,是陆家人的冲动。 那件事给陆家带来了巨大的重创,很长时间,家里愁云惨淡,每个人都活得像是行尸走肉。 尤其是祁婉,她表面看起来还算正常,每天按时吃饭,正常睡觉。 但除此以外的时间,她都呆在陆臻的房间,一遍遍整理她穿过的那些小衣服,小鞋子,她的玩具。 她甚至抱着女儿的玩偶,自言自语。 “宝宝,今天想穿哪条裙子?” “宝宝,妈妈带你去游乐场好不好?” “宝宝,吃糖对牙齿不好哦。”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肯出来。 一个陆臻没有离开的世界。 陆臻是在祁婉高龄时意外怀上的,为了保胎,她打了很多针,吃了很多苦。 可以说,陆臻就是她的命根子。 为了不再刺激她,陆延盛封锁了相关新闻,那件事只有少数的近亲才知晓其中内幕。 很长时间里,祁婉自动隔绝了外界,将自己坠入幻想中。 直到某天,她看见保姆阿姨跟刚出生的孙女视频,像是被雷击中,她突然清醒过来。 她抱着陆臻死前攥在怀里的玩偶,失声痛哭。 她恨陆延盛,恨他冲动报警,害死了女儿,清醒时跟他吵,不休不饶,歇斯底里。 温婉知性的人,从此性情大变,成了别人口中的疯子。 状况时好时坏。 陆延盛起初耐心照顾她,出于愧疚,也出于多年相濡以沫的情谊。 但慢慢地,他精疲力竭、无能为力,便开始逃避,疏远妻子。 那个时候,陆祁溟天天陪着母亲,两人都不怎么说话,就那样守着彼此,静默无言地熬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陆延盛也是在那段时间出轨的。 祁婉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却懒得去管,直到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年。 某天早上,她从陆臻房间出来,看见刚从外面回来,一身香水味的陆延盛。 她没发疯,也没吵架,冷静且平和地跟他说了一句话。 “我们离婚吧。” 这段由联姻开始的强制性婚姻,在彼此相敬如宾了二十多年后,终于画下句点。 但绑架一案却并未真正了结。 绑匪是受中间人指使,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绑匪并不知道。 陆延盛隐约猜到对方的身份,耗费重金聘请私家侦探、顶级律师团队,却始终找不到破题的证据。 后来,是陆祁溟精心谋划,用了半年时间,诱使对方陷入一起商业案件,并在案件中,套出了陆臻被绑架的真相。 在亲手将这位陆海的对家送进监狱后,他离开了陆海集团。 为了赎罪。 虽然陆延盛的傲慢冲动,导致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但一切的根源,却是因为他。 若不是他刚毕业回国那年,做事狂妄、不留余地,得罪了对家,也不会遭此横祸。 若是他当初及时回复了陆臻的信息,在赛后准时回家,她也许不会出事。 分明有无数个可以阻止这场灾祸的契机。 但他都没有抓住。 也因此,他退出了风驰,退出整个赛车圈,再没碰过车,没上过场。 直到遇见了梁舒音。 要将那段锥心刺骨的往事再次剖开,并不容易。 讲完这些,陆祁溟像是从噩梦中醒来,浑身被扒了层皮,大汗淋漓。 没听到身边的动静,他低头看她。 梁舒音深皱着眉,眼眶通红,一双放在他腰侧的手,不知何时,死死攥紧了他的衣服。 每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他轻声唤他:“音音?” 梁舒音回过神来。 她低头擦了下眼角,而后深吸了口气,一双眼睛比刚才吵架时红肿得更厉害。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陆祁溟笑着捏了下她脸颊,试图让气氛缓和下来。 她却握住他的手,面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陆祁溟,对不起。” 他深深地望着她,以为这句对不起是指今天的争吵,他低下头,与她额头相贴。 “今天是我的问题,你没有对不起我。” 她却好似没听见这话,踮起脚尖,伸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下。 陆祁溟垂眸看她,正有些意外,她已经勾住他脖子,主动去寻他的唇。 他顺势揽住她的腰,替她维持平衡。 唇与唇相贴。 梁舒音笨拙而认真地用舌尖去撬开他的牙齿,学着他的样子,跟他接吻。 有些事她说不出口,只能用亲吻来回应。 让他确切感受到,她为他跳动的那颗心,从来不是虚情假意,也不是别有用心。 陆祁溟先是愣了下,然后索性双手环住她的腰,将人抱起来,任由她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 边跟她接吻,边朝沙发走去。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梁舒音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他放在了沙发上。 他亲着她,手慢慢从她卫衣下探了进去。 眼神粘稠交汇,陆祁溟在她耳边落下一句气声。 短短三个字。 梁舒音霎时间满脸通红。 第51章 许愿 她浑身上下只穿了件他宽大的卫衣,于是攻城略地成了一件再轻易不过的事。 骨刺[破镜重圆] 第100节 陆祁溟指节覆上,一脸坦荡地盯着她,晦暗眼底带着坏笑,低声重复刚才的话。 “水真多。” 梁舒音瞬间血冲天灵盖,头皮发麻,下意识屈腿踢他,几乎咬牙切齿。 “陆祁溟!” 能不能别说出口。 他按住她乱动的腿,顺势拿了抱枕给她垫在腰下,垂眸睨她。 “踢哪儿呢,宝贝。” 不等她再反抗,他灵巧的手指,已经开始极有技巧地探索着。 无法抵抗的触感下,梁舒音咬唇闭上了眼,缓过一阵后,她迷离地睁眼,发现他正紧紧盯着自己。 像是在观察什么。 陆祁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让她头皮发麻的事,她却依旧有些不适应,更不想被他这样审视分析,于是脸红地抓过一旁的抱枕,想遮住脸。 他却不让,伸手将抱枕拿走,那样子冷漠极了,一点都不像平日里宠她的人。 没有任何可以遮蔽的东西,她完全成为他的傀儡,在他掌中,被他任意拿捏着。 梁舒音觉得无助极了,只能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央求,“陆…你别…” 换来的却是他变本加厉的动作。 像是找到了控制她的阀门,陆祁溟一边游刃有余控制着,一边严肃地跟她谈条件。 “还要跟我提分手吗?” 梁舒音死咬着唇瞪着他,偏不张嘴,不如他的意。 “嗯?” 他不满地加重力道。 瞬间漫上的感觉,几乎将她捣碎,但接踵而来的,却是灭顶之灾般的舒适。 “说话。” 陆祁溟用另一只手捏着她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然后拇指撬开她的贝齿,伸进去抵住,不让她闭嘴。 底牌被交了出去,被他掌控着,梁舒音暂时没有对抗的力气。 身体被阵阵温暖的潮水漫过,她时务者为俊杰,决定缴械投降。 她瞪着他,“不…了…” 混蛋!看她以后怎么收拾他。 “那以后还要不要跟其他男人抱在一块?” 掌控一切的人继续得寸进尺。 “我什么时候…” 她颤声开口,结果阀门突然被他拧紧,她攥紧沙发垫子,瞬间改口。 “不…嗯…了。” 潮水褪去,陆祁溟将她抱坐起来,哄了半天,她才勉强消了气。 “爽的是你,你还跟我生气?”他揉了揉她后脑勺。 她浑身软趴趴靠在他怀里,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有气无力威胁他。 “陆祁溟,你下次再这样,小心我以后都跟你保持距离了。” “怎么个保持距离法?” “你别想再亲我,碰我。” 他默了两秒,凑近她耳边道:“那换一下,你来。” 反应了半拍,梁舒音才知道他在说什么,经过刚才的事,她的脸皮又厚了些,靠在他肩头平静出声。 “好啊。” 谁怕谁,又不是没做过那样的事。 两人面对着面贴着,陆祁溟边跟她讲话,指节边在她脊背上游走。 梁舒音很喜欢这样平和温柔的时刻。 听着他碎碎念陆臻小时候的事,难得窥见他冷淡外表下对家人的温情,她心里也会跟着潮湿柔软起来。 她很瘦,瘦到陆祁溟指尖能清晰感知到她后背的脊骨,一节一节的,像挺拔生长的竹节。 男人修长粗粝的手指,沿着她的骨骼缓慢上移,落在她右肩下。 衣服在他指尖力道下,稍稍滑向一侧,他很清楚看见了那只蝴蝶。 玲珑小巧的一只。 冰蓝色的,蝴蝶翅膀有一圈的红,很美的生灵,只是看起来像是要振翅高飞的样子。 他盯着那只蝶沉默良久,突然抬手,用指尖轻轻触碰,像对待珍宝,极尽小心翼翼。 然而他指尖猝不及防降临的滚烫,却让梁舒音浑身蹿过一阵战栗。 “痛吗?”他赶紧收了手,问她。 趴在他身上的人,调整了姿势,起身抱着他脖子,望着他微微摇头。 “不痛的。” 陆祁溟眸色幽深地凝视着笑靥如花的姑娘,半晌,突然亲了亲她草莓味的唇,半开玩笑半认真。 “那你可别像它一样,哪天就飞走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冷淡中的锋利被削弱,温柔得不像话,让她感受到自己如同被捧在掌心的珍宝。 但她还是察觉到他笑容背后的隐忧。 梁舒音心里莫名泛起潮润。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陆祁溟在这份感情里的不安定感,多少是她造成的。 她不是没察觉到自己过于独立的一面,一部分是性格使然,一部分是刻意为之。 虽然她用“活在当下”来宽慰自己,但指不准暴风雨哪天就降临,劈头盖脸将两人拆散。 毕竟命运的玩笑,有时候总猝不及防。 她心存忧虑,所以不够坚定,总在当下和长久中徘徊,若即若离。 往深处探究,这其实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一层自私的壳。 但知道陆臻和祁婉的事后,她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她和他,梁舒音和陆祁溟,不该是敌人,而应该是盟友,因为他也是家庭破碎的受害者。 想到此处,某些拧巴的东西在梁舒音心里彻底坍塌,她释怀地弯了弯唇角。 “不会的,我又没翅膀。” 话音落,她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狭长幽深的眼睛,“那你呢,是不是很怕黑?” 掌心的睫毛颤动了下,面前的男人呼吸一沉。 “你知道了?” “嗯。”梁舒音说,“其实我问过秦授了。” 【他不是怕黑,是怕密闭空间的黑暗,尤其是那种只有一扇小窗的狭小房间】 【因为他妹妹陆臻,就是死在那样的房间,在几年前的跨年夜】 秦授残酷的话,依然带着沉重的分量冲击着她耳膜,面前的男人却沉默着,迟迟没开口。 梁舒音有些心疼他,柔声讲起自己并不擅长的情话。 “陆祁溟,你别怕,以后在任何黑暗的地方,我都会陪着你。” “我…”她顿了下,语气略带生涩,“我视力还挺好的。” 凝固的氛围,霎时被她这句玩笑话打破。 陆祁溟拿开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笑出了声,也慢慢笑红了眼尾。 “那你还凶巴巴地对我,还要跟我提分手。” “谁让你没礼貌还殃及无辜,人家周叙又没惹你,你…” 剩下的控诉,被他用吻强硬封上了。 他不准她再提周叙这两个字,哪怕误会解开了,他听着也极其不顺耳。 陆祁溟扣着她后脑勺,顺着刚才意犹未尽的甜味吻下去,最后狠狠嘬了嘬她唇角。 “怎么这么甜?” 听到这话,梁舒音骤然想起什么,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一双余韵未消的迷离眼眸中,泛起了点点星光。 “蛋糕。” 两人将被冷落许久的蛋糕,从他车里取出,放到客厅茶几上。 梁舒音跪在地上,低着头,一丝不苟地去解蛋糕盒上的绸带。 盖子被小心翼翼揭开的瞬间,陆祁溟愣住了。 那是一个赛车形状的蛋糕,不大,但看起来很复杂,很费工夫。 一股暖流从心间涌起,迅速覆盖四肢百骸。 他握了握身侧的掌心,凝眸望向摆弄蛋糕的姑娘,骨子里向来蔑视一切的人,此刻却一而再地,忍不住眼眶发热。 陆祁溟在心底暗叹。 骨刺[破镜重圆] 第101节 他这辈子,大概都被这姑娘拿捏得死死的了。 见他盯着那蛋糕不说话,梁舒音以为是造型太丑,她不自在地挠了挠头,露出少有的尴尬笑容。 “我亲手做的,可能没那么好看,你将就下啦。” 然而,当她从分装袋里拿出刀具时,身边的男人突然以极其缓慢的语速,朝她扔来一个深水炸弹。 “梁舒音。” 陆祁溟一脸坏笑,“今天,不是我生日。” 她手一顿,目光错愕,“不…是?” “嗯。” 陆祁溟点头,脚步散漫地朝她走过去,抱臂笑道:“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是假的,这是陆家人的惯用手段。” “那你的生日是?” 她有些失望,握着刀的手缓缓落下。 “明天。” 眼睛里刚熄灭的光再度亮起,梁舒音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还有七个小时。” 蛋糕应该不算白做吧? 然而回过神来,陆祁溟已经握着她的手,顺势切下一块,又动作迅速地用叉子将蛋糕送进嘴里。 她气得伸手去扒拉他,“你别吃…还给我…时间还没到…” 结果那人恍若未闻,又塞了一大口,一副混不吝的大少爷模样。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从来不过生日。” 梁舒音那颗心像烛光里的火苗,颤巍巍跳动了下。 她察觉到他提起“生日”两个字时,凉薄厌恶的语气。 “那…味道还可吗?” 她收回手,没再阻止他,也没探究,转而问道,“会不会太甜了?” 上一秒还满眼冷淡的人,这一刻又恢复使坏的本性,意味深长地盯她两秒,抬手猛扣住她后颈,低头狠狠嘬了下她的唇。 “甜不甜,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被偷袭,梁舒音一脸错愕,她抿了抿唇上的奶油,眼疾手快抓过他手头的盘子。 “啪——” 蛋糕连同盘子一起,被整个拍在幸灾乐祸的男人脸上。 盘子坠地时,她看见男人面部肌肉僵住,眉头皱成了一座山。 “来真的是吧?” 陆祁溟掀眼看她,也没伸手去擦,一把揽过她的腰,贴上去,将蛋糕往她身上蹭。 梁舒音嫌弃地伸手推他,“你走开,脏死了。” 打闹中,两人抱在一起,摔倒在了地上的深灰色羊绒地毯上。梁舒音试图爬起来,结果被人握住脚踝,一扯,就扯到了他身下。 “嫌弃我,嗯?” 男人跪着,将脸上的奶油一个劲儿往她身上蹭,边蹭,还边伸手去挠她痒痒。 她又笑又哭,举双手投降,“好了好了,你不脏…” “陆祁溟…你哈哈…放过我…哈哈哈…好不好…” “求你了…” 窗外的雪还在安静飘落着,天地银装素裹,寂静无虞。 而一墙之隔的室内,两人打打闹闹,像两个顽童,暂时忘记了生命中的缺憾,借着彼此温度,来疗愈寒冬的凛冽。 等到蛋糕快被霍霍完的时候,陆祁溟从茶几下摸出一个打火机,将25这个数字点燃了,插在幸免于难的那部分蛋糕上。 “不过,这次我倒是挺想过的。” 不想过生日,是因为小时候,他隆重奢靡的生日宴不过是陆延盛对外炫耀的面子工程,于他而言,荒谬又无聊。 但这次不同,是她的心意,让他觉得一切都弥足珍贵。 梁舒音眼睛骤亮,抓着他小臂,将身体贴过去,“可是提前一天没问题吗?” “那就让蜡烛一直燃到零点后。” 可哪有那么多蜡烛? 这个时候不适合扫兴,梁舒音止住了话头,没问出口,只道:“那你要许愿吗?” 这回,陆祁溟没说话,只是偏头盯着她。 那眼神深浓不见底,像装进了无边深夜,而那月色的正中间,燃着一枚炙热的灯盏。 “好啊。” 从来不信命,不信奉神明的人,却在此刻悄然许下旁人无从知晓的愿望。 他希望身边这个叫梁舒音的姑娘,这个勇敢、聪慧,但偶尔莽撞冲动的女孩,能够前路皆坦,人生长明。 元旦假期后,梁舒音终于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 寒假临近,分别前,她和舍友们一起去虞大外的烤肉店,最后聚了顿餐。 烤肉店里,陈可可豪迈地举起她的豆奶瓶子,“来,为我们即将到来的寒假生活干杯。” 一呼百应,杯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消解了被考试周折磨出的百般疲惫。 “棠棠,你就跟奶奶两个人一起过年吗?”陈可可抿了口饮料,主动承担起烤肉的重任。 “三个人。” 林语棠推了下黑框眼镜,给她递剪刀,“今年姑姑要回来。” “就是你那个嫁去国外,好多年都没回来的姑姑?” “嗯。”林语棠也不避讳什么,“她离婚了,回来就不走了。” “那挺好的。” 陈可可杏眼晕出甜甜的笑,“以后你要是成功申请到了交换生,也不用担心奶奶没人照顾了。” 林语棠笑道:“是啊。” 陈可可夹了块五花肉,用生菜包了,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模样,像个可爱的小仓鼠。 “我跟我妈回姥姥家,不过她放假晚,我得提前过去。” 烤肉滋滋的香味,店里嘈杂的人声,对面两人兴致高昂的对话声,交织成朦胧但带着安全感的背景空间。 梁舒音在这背景音中,沉默地刷着手机上的新闻。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持续关注着李明德背后,凌氏集团的近况。 两个月前,凌氏高调召开发布会,邀请世界顶级的建筑师,合作开发一个科幻主题的未来建筑。 然而现在,所有新闻下架,这件事也不了了之。有小道消息称,是陆海的介入,让这个项目夭折。 其实不久前,她听陆祁溟在电话里提过这事,但她并不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她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陆海针对凌氏,大概率是商业上的竞争行为,毕竟凌氏这两年发展太快,对陆海而言,也是莫大的威胁。 不过,凌氏越是受挫,越是被陆海踩在脚底,她自然越高兴。 年后就要开庭了,她在心里数着日子,等待着将李明德送进监狱的那一天。 “音音,你要不要跟我回姥姥家?”见她一直沉默,陈可可将话题转到她身上。 “乡下可热闹了,空气也好,我们还可以去赶集。” 怕她一个人孤单寂寞,陈可可几乎每年都会邀请她一起回老家过年。 梁舒音放下手机,抬头才发现,面前的碗里已经堆满烤肉了,她夹了一块,蘸了点儿酱,塞进嘴里。 “不用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懒得动。” 这几年她都是一个人过的年。 除夕晚上,随便找个年轻人聚集的地方,点一杯饮料,听台上的人唱歌,跟旁边的人聊天。 一个原本应该团圆的日子,就这样稀松平常地过去了。 习惯了,也就不难熬了。 舒玥不是没叫过她,但她宁愿一个人呆着,也不想去那个并不属于她的家。 翌日,等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了,梁舒音才收拾好宿舍,将门反锁,最后一个回了家。 不管何时,她从来都是第一个到宿舍,最后一个离开。从大一到大三,这似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了。 离除夕还有一周多,陆祁溟去崇洲处理徐方集团年底的事务,两人每晚视频,她困得要死,他却不愿意挂。 就算她睡觉,他也要盯着她看。 她好奇这个男人为什么白天连轴转,晚上精力还那么充沛。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怕他觉得自己敷衍,她捂嘴打着哈欠,随口问了句。 “年会是逃不掉的,再有几天吧。” 见她实在困得不行,陆祁溟才终于舍得放过她,“睡吧,回来再折腾你…” 然而话没说完,屏幕一黑。 她已经挂掉了。 一个人的日子并不难熬,梁舒音习惯,并且享受。 骨刺[破镜重圆] 第102节 趁着过年前的空档,她打算把家里重新布置一下,今年少了很多心理负担,她整个人都明朗积极了起来。 整理好客厅后,她照例去收拾书房,一本厚重的摄影集没放稳,从柜子边缘掉下来,“咚”一声砸在地面。 摄影集里夹着一沓不知道是什么的纸页,从书里掉出来,零零散散飘落在地上。 她将纸页一张张捡起来,上面是手写的现代诗,泛了黄,边缘有虫蛀的痕迹。 是爸爸的笔迹。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他创作的诗集,原本是要出版的,但在他出事后,出版社那边暂停了合作。 她将诗集从头翻到尾,脸颊不知被泪水冲刷了多少次,阖上最后一页时,他在封底发现了编辑的联系方式。 虽然爸爸在出事后从没透露过什么,但她隐隐觉得,这本书的夭折,是他心里很大的遗憾。 抬手抹掉泪,她从兜里摸出手机,打了电话过去。 对方人很好,得知她的身份后,跟她聊了会儿父亲,言语里有敬佩,但更多的是遗憾。 最后,编辑委婉地告诉她,诗集可以出,但以目前的情况,只能自费。 “好的,谢谢您,等我这边攒好了钱,就联系您。” 挂了电话,她盘算了下卡里的钱。 虽然这两年她一直在兼职攒钱,但学费和生活开销也大,根本不够。舒玥给的那笔钱,她不想,也不能动。 简兮让她除夕前两天去咖啡店帮忙,但终究是杯水车薪,她还得再想想其他办法。 她将诗集收起,没再放回摄影集中,而是锁进了抽屉里。 关上书房的灯,她暗叹口气。 所以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在短时间内赚到一笔可观的收入? 第52章 进圈 从暑假到现在,不过半年时间,西郊音乐园区彻底起死回生,一跃成为虞海人气最旺的网红打卡点。 借着这股东风,简兮咖啡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每日客流量翻了好几倍,周末更是人头攒动,大冬天的,连外摆区都挤满了人。 “我就说东申的眼光不会错的。” 简兮得意洋洋跟梁舒音提起买下这间店背后的机缘时,她才知道,原来是陈东申替她物色的地盘。 她也由此想起了陆祁溟的新酒吧。 当时陈可可还吐槽,说他是冤大头,竟然在这么凉的地方开酒吧。 明明不过是夏天的事,她竟然有种千帆过尽的恍惚。 那个时候,她虽然早就将陆祁溟这个名字刻入脑中,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他相爱。 一个原本看起来最不可能的人。 瞥了眼对面装修得差不多的酒吧,她笑着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太久没来,梁舒音刚开始稍微有些手生,再加上订单一多,就显得手忙脚乱。 好在店里还有另外两个女生,大家性格都很好,几人配合着,忙完一轮,她就慢慢顺手了。 听说李诗诗前阵子也在这里帮忙,昨天刚走,据说是跟男朋友出去旅游了。 梁舒音知道李诗诗的男友,圣诞节前,诗诗给她发过信息,让她推荐几本苏东坡的文集。 因为她喜欢上了一个历史系的学长,对方的偶像是苏轼,连社交账号的签名都是苏轼的诗歌。 “一蓑烟雨任平生。” 后来她在学校食堂里碰见过两人,那男生带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面皮白净,说话慢吞吞的,一点也不像现代人。 她有些意外,但又觉得莫名般配,一个热烈一个安静,倒是互补了。 临走前,李诗诗在店里给她留了新年礼物,一个印着gift的白色纸袋。 打开来,里头是瓶香水,柑橘味的,很适合冬天。 上面还贴了张手写的便签。 祝音音: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ps:要跟对面酒吧那位大帅比陆老板长长久久哦。 盯着歪歪扭扭的可爱字迹,梁舒音微微牵起唇角。 她将东西收拾好,向简兮打探了李诗诗家的地址,下班后,去商场挑个分量很重的新年礼物。 也依葫芦画瓢,写了个同样风格的便签。 祝诗诗美女:新年安康,早日过四六级。 ps:跟你那位任平生先生,历遍山河,也无风雨也无晴。 兼职很快到了尾声,年二十九,咖啡店营业的最后一日。 这天,梁舒音起得很早,洗完澡,吹干头发后,她化了个淡妆,找了件白色一字领毛衣做内搭,外面裹了件黑色羽绒服,就打车去了咖啡店。 陆祁溟说今天要回来,但还没定具体时间。 明天就是除夕了,她不确定他什么时候来找她,跟她呆多久,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跟她一起过除夕。 在这个问题上,她不想多问。 今天园区大半的店都已经关了,客流量骤减,梁舒音跟同事聊着天,眨眼就到了下午。 午后有一拨摄影团队进来买咖啡,领头的男人也不知为何,盯着她打量了许久。 梁舒音装作没看见,依旧忙着手头的事。 然而,当她将咖啡打包好,递给对方时,那男人却出乎意料地问她。 “小姑娘,能帮个忙吗?” 十分钟后,她被拉去园区里的商业广场拍了个广告,是某品牌的情人节宣传片。 没台词,不用动,就跟男演员面对面站着,接过对方手头的玫瑰,低头嗅闻,再给个羞涩的笑容。 原定的女演员临时来不了,而对方又允诺会给她丰厚的酬劳,正是缺钱的时候,对于这么个从天而降的机会,梁舒音当即便答应了。 一次新奇的体验,她领悟力不错,ng两次就过了,整个过程顺利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因为导演觉得她的白毛衣和红玫瑰很搭。 但毛衣毕竟透风,又是一字肩的,拍完后,她已经被冻得鼻头发红,浑身微抖了。 正四下寻找那位替她拿羽绒服的助理,身后,一件带着体温和松木香气的厚重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这么冷的天穿成这样,也不怕生病?” 磁醇的嗓音,不悦时稍显凌厉的语气,她再熟悉不过。 “你来啦?”她转头,笑看陆祁溟。 陆祁溟瞥了眼她里头的一字肩毛衣,修长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一览无余,整个人像漂亮优雅的白天鹅。 “拍什么呢?” 他若无其事地伸手,替她将大衣的第一枚扣子牢牢系上,又将掌心搓热,贴在她冻红的脸上捂着。 梁舒音还没来得及回答,拿着她羽绒服的工作人员就找了过来。 “梁小姐,你的衣服。” 小嘉将羽绒服递给她,瞟了眼她旁边的陆祁溟,“这位是?” 梁舒音接过衣服,顺手放在臂弯里,跟对方道谢后,落落大方地介绍旁边的男人。 “这是我男朋友,陆祁溟。” 小嘉由衷赞美:“两位可真是郎才女貌,好般配啊。” 陆祁溟原本还有些生气,听到这话,面色好转,揽着她的肩膀,礼貌笑道:“谢谢。” 聊了几句拍摄的效果后,小嘉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梁舒音。 “梁小姐,我们老板很欣赏你,觉得你属于老天赏饭吃的那种人,完全可以往影视圈发展,如果你有意愿,他想签你。” “这是他的联系方式,你可以考虑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梁舒音一时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跟那样一个陌生又遥不可及的圈子,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盯着递到面前的黑金名片,她迟疑片刻,才缓缓伸手去接,“谢谢。” 陆祁溟瞥了眼她手头的敲门砖,眸色却是暗沉了下来。 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垂眸观察她的表情,贴着脖颈的黑色高龄毛衣,将他下颌线衬托得冷峻了几分。 “所以刚才在拍什么?” 他重复方才被打断的话题,眼风随意瞥过那个摄影团队,语气稍显生硬。 “就临时被拉去帮忙,拍了个情人节的广告。”她将名片塞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 “怎么没跟我商量?” “一个小时前才发生的事,我怎么跟你商量?” 他质问的语气让她很不舒服,梁舒音脚下一顿,“而且陆祁溟,这是我的私事。” 言下之意,他没有反对或干涉的权力。 陆祁溟盯着她,胸腔里深深呼出一口气。天寒地冻的时节,那口闷气瞬间化作捉不住的白雾,飘散在风里。 才几天不见,他似乎已经完全不了解她的状况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刚才语气着急了些,于是缓和了表情,“那这个名片呢,为什么收下,你想做这行?” 刚才接过名片时,她脑子里一团浆糊,想不了太多,更不可能立即做出决定,只是不想让小嘉尴尬罢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103节 但被他这样步步追问,她有些不耐烦了。 “还能为什么?” 梁舒音将大衣脱下来,塞给他,又换上自己的羽绒服,“当然是为了钱。” 面前的男人声线一沉,语气霸道强势,“钱我有,我可以给你。” 梁舒音手上的动作一顿,羽绒服的拉链悬在中间,晃荡了两下。 她皱眉看他,语气冷了下来,“陆祁溟,你什么意思?” 其实刚刚话一出口,陆祁溟就意识到自己过分了。 她如果需要他的钱,就不会一直做各种兼职了。 靠自己生活,不轻易向他伸手,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的自尊心。 见识过她吵架提分手时决绝的样子,陆祁溟不敢再进一步,他伸手去抱她,哄她。 “好了,我没什么意思。” 他将人搂进怀里,揉了揉她脑袋,“只是不想你太辛苦了,又是咖啡店,又是大冬天拍广告的,我心疼。” 心疼她是真的,但他也没全然说实话。 刚才她拍广告时,他就站在旁边,看见无数双男人的眼睛粘在她身上。 他只想把她私藏起来,不想让她被别人觊觎,更不想让她去那个大染缸一样混乱的圈子里。 虽然只是一条广告,但陆祁溟知道,以她的外表和学习能力,只要给她一扇门,她就能闯进去。 见他低头示弱,梁舒音也没再生气,她将手伸进他大衣里,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心跳上。 “嗯,我没事。” “那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少双眼睛粘在你身上?” “不知道。” 她从他怀里出来,抬头瞥他一眼,转身朝咖啡厅的方向走过去。 听她语气淡淡的,陆祁溟不乐意了,快步跟过去,“梁舒音,你不爱我。” 推开咖啡店的门,她扭头看身后的人,“陆祁溟,你这是在撒娇吗?” “那你爱我吗?”他沉着一双眸子,异常认真地反问她。 梁舒音被他这副表情逗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霸总不适合卖萌。” 手机来了条信息,是简兮发的,说昨天把钥匙落在了储藏室,让她帮忙找找。 回复对方后,她抬脚去了储藏室收拾。 “梁舒音,你这是在嫌我年纪大?” 男人依旧不依不饶,手揣在大衣口袋里,跟了进去。 “陆祁溟,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梁舒音打开储物室的灯,随意扫了眼门口的桌子,“我什么时候嫌你老了?” 话音落,她就被他握着手腕,强势地压在了储藏室的墙上。 “跟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认真点,嗯?” 她看着他,莫名觉得他此刻的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捧着他的脸,踮脚亲了下。 “你说呢?” 被女孩的香气包裹,陆祁溟呼吸一滞,眸色稍沉,心里闷气骤然消散,但也不想就这么放过她,于是伸手捏住她的脸。 “少给我打马虎眼,我要听你亲口说。” “你是傻子吗?” 梁舒音突然偏头,张嘴咬他手指,趁他吃痛松手时,推开他,跑到里头的储物架旁。 陆祁溟瞥了眼被咬得泛红的指尖,微挑眼尾,鼻腔哼出一声笑,刚要追过去捉人,大衣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等他收线,货架旁的姑娘突然朝他“唉”了声。 以为是在叫他,他下意识回头,却见她背着手,“唉”完了,还伸手摸了摸鼻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迟滞两秒后,陆祁溟才反应过来,她刚才那个字是“爱”,不是“唉”。 “梁舒音,你这叫作弊。” 他收了手机,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她,“再重说一次,当着我的面,认认真真,清清楚楚地说给我听。” “不要。” 梁舒音快步走出储物室,将简兮的钥匙放进前台抽屉,拿着包,走出了咖啡厅。 陆祁溟知道她别扭,也没强迫她,替她锁了门,看了眼腕表。 “mata晚上有节目,想去吗?” “好呀。”梁舒音想了想,又道:“不过晚饭我想吃汉堡薯条炸鸡。”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心情愉悦,想放纵下饮食。 这时,陆祁溟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咬着烟,正低头去回信,闻言含糊地吐出几个字。 “垃圾食品。” “那我带着垃圾食品去mata,你难道就不让我进门了吗?” 说完,见面前的男人没搭理她,一脸的严肃深沉,她难得调皮地去抢他手机。 陆祁溟工作时往往六亲不认,捣乱的人几乎没有好下场。 此刻,他正在回复一则重要信息,突然被抢了手机,他下意识黑了脸。 反应过来后,他盯着理直气壮的姑娘,竟也没发火,只深吸口气,按了按太阳穴,一脸无奈的笑。 “好的,大小姐你说了算。” 拿回手机后,却发现对话框里,多了好些奇怪的文字和表情符号,并且都是成功发送的状态。 大概是被她握住时,手机没锁屏,被她掌心胡乱碰到的。 下属看见这些符号,以为老板有什么高深指示,一通电话过来认错,在那头流着冷汗,怯怯发问。 “陆总,您能不能再明示下?” 他弯了下唇,看向始作俑者,捣乱的人却浑然不知自己的罪状,正一脸认真地在手机上点单。 “没事,刚家里小孩捣乱。”他低笑着,跟下属交代了两句。 掐断电话后,陆祁溟去牵她的手,“走吧,吃饭前先带你去看个东西。” 对面酒店装修的这半年,梁舒音从没进去过。 她只知道陆祁溟这人太难搞,设计师换了好几拨,中途甚至因为不满意,还拆了重装。 简言之,就是有钱,任性。 陆祁溟打开门,揽着她的腰进去,“怎么样,喜欢吗?” 很简约现代的设计,跟mata风格完全不一样,奢侈感没那么强,但更时尚年轻。 “坦白说,比起mata,我可能更喜欢这里。” 她背着手,目光巡视一圈,笑问他:“取名了吗?” “取名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啊…?” 突然被安排这么重要的任务,她一时紧张语塞,“可我不太会取名唉。” “不着急,慢慢想。” 他牵着她,慢慢踩着二楼的台阶上去,“你作为老板娘,怎么能不出点力呢。” 老,板,娘。 梁舒音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暧昧的三个字,抬头就撞上他幽深浓稠的眸子。 她朱唇轻启,正要开口回应什么,兜里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她停住脚步,摸出手机查看,是舒玥发来的信息。 【音音,过年来妈妈这里好吗?】 她盯着信息,在原地杵了几秒,正要敲字回复,前面的男人突然扭过头,扫了眼她的手机屏幕。 “谁啊?”他问。 第53章 除夕 窗外正在下雨,雨势不大,只是一天一夜,缠绵不休。 雪白的被子里,梁舒音双手攥紧床单,喘着气,猛地睁开了眼。 从激烈的梦中醒来,她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盯着天花板缓了片刻,她深呼吸,翻了个身,发现小腹上还搭着一只男人的手臂。 偏头看了眼身后搂着她的人,记忆回溯到了昨晚。 昨晚在mata,陆祁溟上台唱了歌,一首英文歌,听秦授说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她从没见过他唱歌的样子,抱着把吉他浅吟低唱,声色醇厚,好听极了,一点也不亚于驻场歌手。 他唱歌时,旁若无人地盯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漩涡,几乎将她吸了进去。 在周围的起哄声中,她觉得心里被温暖的潮水漫上,却又无法露出心安理得的笑容。 她不确定,他是否看见了舒玥的那条信息。 后来,他问她要跟他回家吗,她拒绝了。 “那是要我跟你回去?”他手指勾着一缕她的发丝,半开玩笑半认真。 骨刺[破镜重圆] 第104节 盯着他沉黑期冀的眼睛,梁舒音没办法拒绝,便点了头。 是她开放领地,让他来的,以至于昨晚被他折腾时,她连后悔药都没得吃。 虽然他们并没有越过最后一条线,但他这个人的手段实在太多,她受不住,踢他,掐他,甚至扇他巴掌,都无济于事。 因为她越是反抗,他越是兴奋,到最后她几乎被折磨得灵魂出窍,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后来才知道,他是因为她在mata的游离,有些生气了,嘴上没说,却赤裸裸发泄在了行动上。 这个卑鄙阴险的男人! 旁边的人还在沉睡,梁舒音从昨夜的回忆中抽身,翻了个身,浑身酸软得不像话,她掀开被子,起身去浴室洗澡。 怕吵到他,她鞋都没穿,也没去衣柜拿换洗衣服,轻手轻脚下了床。 洗完后,梁舒音只裹了件浴巾,吹头发时,她微眯着眼,随意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一抹红色的印记落入眼底。 她关了吹风机,抬手擦干镜面的水雾,仔细查看身体。 不止一处,从脖颈到锁骨,还有肩膀,密密匝匝的红一直蜿蜒至浴巾包裹处。 她解开浴巾,身上也没有幸免,甚至… 视线定在大腿根部的那抹红上,脑子里浮现他埋首的场景。 濡湿的触感,滚烫的温度,柔软灵巧的舌尖… 她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赶走邪恶的念头,重新裹上浴巾。 回到卧室,陆祁溟已经醒了。他也不讲话,侧身,撑着手肘,静静凝试着从浴室出来的她。 眼里没有笑意,某种漆黑粘腻的东西,深浓不见底。 手机在枕头下,她假装没看见他的注视,跪在床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去摸手机。 结果下一秒,男人伸手过来拽她,重心不稳的人,跌倒在软绵绵的床上。 原本就没系紧的浴巾散开,被他扯着一角,抽走,扔到了一边。 她迅速扯过被子,遮住身体,低声骂他:“陆祁溟,你发什么疯?” 男人伸手搂过她,贴耳低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嗯?” “你从头到脚,哪个地方我没看过没亲过。” 他的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慵懒,又低又磁,性感到了极致。 他修长手指漫不经心撩起她的长发,目光落在她脖颈的红印上,再往下,一一扫过昨晚旖旎的痕迹。 紧接着,他突然扣着她后脑,将人贴近自己,偏头在那处亲了亲。 像是要加深红痕。 然后一路亲着往下。 “陆祁溟,你够了。”她脸颊发烫,被他说得想捂脸了。 刚洗了澡,她不想再出汗了,但他的唇落下时,身体就不由自主成了傀儡。 想挣扎,却又陷入他给的陷阱中。 好在男人并未太过分,只短暂亲了下,就放过了她,但她手臂一动,却不小心落在他腹肌上。 手感很好,没有任何赘肉,她没忍住,仔细摸了摸,往下到人鱼线时,掌心明显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她没慌张,也没拿开手,而是认真看着他,“陆祁溟。” “嗯?” 男人眸色暗下,握着她的手,慢慢往下,覆上。 “你为什么——” 她抿了抿唇,移开视线,盯着他下巴,才敢将后半句话说问口。 “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做?” 一声餍足的喟叹后,陆祁溟伸手扯了床头柜上的纸巾,摊开她的掌心,细致地替她擦拭。 “不是不愿意。” 他看她一眼,语气温柔,“你还小,舍不得。” 被他擦干净的掌心还残留着余温,她盯着他看了会儿,伸手攀住他脖颈,小脑袋凑过去,在他下巴底下拱了拱。 一口咬在他喉结上。 男人闷哼了声,扣住她后脑。 想将人拎开,但她柔软的舌尖像清晨一剂蛊惑的毒药,勾得他上瘾,又欲罢不能,于是本能按揉着她后颈,将人扣得更紧了。 咬了口后,她感受到他的舒适,又舔了下,在他仰头喘息时,却突然松了口。 故意的。 然后,小姑娘抬头看他,那样子劲儿劲儿的,像是在证明什么。 “我今年21岁了。” 其实还没满,她生日在七月初,还差了半年。 只是按照长辈的习惯,过了年关,不管过没过生日,人就大了一岁。 “而且,你也就比我大五岁。” 装什么老。 “五岁还不够?” 陆祁溟的嗓音还有些喑哑,他盯着她湿润的唇,用粗粝指腹按她软糯唇瓣上,来回轻抚。 “我上大学的时候,你还是个初中生。” 梁舒音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大清早跟他讨论做不做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每次亲密,他都以她的感受为主,心头莫名有些歉疚,才会主动开口问他。 她拍开他的手,背过了身。 床垫微陷,身后的人靠了过来。 男人手从她小臂和腰中间穿过,稍稍用力,她后背便紧贴在他胸肌上。 一点多余的空间都没有。 宽大掌心贴着她小腹,粗糙的质感,在她敏感柔软的皮肤上,温柔地轻抚着。 “说真的,我还挺担心你被那些年轻学生给拐走了。” 她喜欢他这样没有欲望,却又很亲昵的动作,被他这样抚摸着,她舒服得都有些困了。 下意识将背往他身上靠了些,呢喃道:“不会的。” “嗯?” “因为,我喜欢年龄大的。” 身后的人安静了几秒,突然凑到她耳边,“很想做?” 做什么? 犯困的她扭头看陆祁溟,两秒后在他带着坏笑的眼神里,猛然反应过来。 “你不是还要回家吗?” 梁舒音脸颊滚烫,抬脚踹他,“还不快走!” 陆祁溟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按住她亲了亲,才恋恋不舍地起床。 “那你再睡会儿。” 她扭头看着正在脱睡衣的男人,想问他今天还过来吗,但又觉得问就代表在催促。 今天是除夕,这种全家团圆的日子,她没资格催他。 更何况,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陆祁溟像是看穿了她,脱掉上衣后,还没来得及换上,见她一脸落寞地望着自己,又俯身,半跪在床上,去咬了下她裸露的肩膀。 “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她伸手,一巴掌拍在他小腹上,“谁问你了?” 然后像是不领情似的,缩进被子里,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闭眼不看他了。 一副你回不回,什么时候回,都跟我无关的表情。 见她这样分明舍不得,却又犟着不说的别扭样,陆祁溟又忍不住想逗他。 “等我回来,让你摸个够。” 她敏感的耳根霎时通红。 “你快走吧。”她索性扯过被子,拉到顶,将脑袋也彻底埋了进去。 醒来时,已经快十点了,雨小了些,但依旧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的。 虞海这座城市一年四季雨水多,夏天潮热,冬天湿冷。 尤其是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却没有一年是不下雨的。 也不大,小打小闹的,从除夕到初一、初二,像是在给节日装点氛围似的。 都说瑞雪兆丰年,苦中做乐的虞海人慢慢发明了一种说法。 雨水丰沛,也意味着时来运转。 梁舒音没急着起来,她揉了揉眼睛,从枕边摸到手机,用指纹解了锁。 在她婉拒舒玥的邀约后,舒玥后面又给她发了一条过来。 “音音,你不愿意来陆家,妈妈回来陪你也行。” 几乎没有犹豫,她敲了几个字回复过去。 骨刺[破镜重圆] 第105节 “新年快乐,不用了。” 她起床,从衣柜里找了身衣服穿上,来到客厅时,发现昨晚被他们弄乱的沙发垫子,已经被收拾好了。 地上的纸巾没了,茶几上的零食袋子也被清理了,干净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而他们分明在那里,纠缠亲吻了好久,他才抱她去的卧室。 早餐也还在厨房的蒸锅里保着温,她揭开盖子,是热腾腾的粥和小笼包,她昨晚随口说了句,没想到他就记了下来。 她没有去拿碗,抽了双筷子,迫不及待夹着小笼包,塞进嘴里。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味道,但香味四溢的瞬间,她浑身的酸软都得到了抚慰。 心里下起绵绵细雨。 湿漉漉,暖烘烘的。 吃完小笼包,她靠在厨房玻璃门上,边喝粥,边打量外面的客厅。 她虽然已经把家里重新布置了一番,买了些红色的摆件,但却忘了最重要的春联。 于是吃完早饭,她拿着钥匙,去了楼下的小商超。 她在店里转了一圈,挑了副对联、三个福字、两束柿子花。 商超老板原本准备关门,瞧见她这个熟悉的面孔,又随手拿了两个巴掌大的小灯笼,塞给她。 “小姑娘,这是叔叔送你的,新年快乐。” 她想婉拒,对方却已经摸出钥匙,准备锁门了,她赶紧扫码付款,接下这份好意。 “谢谢叔叔,也祝您新年快乐,财源滚滚。” 灯火辉煌的陆家别墅内。 数十个下人在不同角落忙碌着,各种红色装置点缀在珠光宝气的地方。 客厅的灯换了,诺大的法式水晶灯,晃得陆祁溟眼睛不舒服。 家里也就两个人,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不对,难道是他那位从未谋面的继妹要来? 他顿下脚步,问一旁的林管家:“林叔,有客人要来?” 林管家不明所以,“没接到太太的通知。” 他点点头,没多问什么。 上楼找老头子前,他去了趟厨房,跟陈姨交代了声,让她帮忙包点小馄饨,再替他备点东西。 二楼书房门口,他象征性抬手敲了下,不等里头人回复,便伸手推开门,踩着手工波斯地毯进去。 陆延盛指尖夹着雪茄,靠着椅背,正在听下面的人汇报,见到他,抬手一挥,那人躬了躬身,退出了书房。 “不是打算要孩子吗?” 陆祁溟坐在沙发上,双腿敞开,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撑在腿上,一只手捻了个打火机,颠着玩。 透过飘渺的烟雾,他瞥了眼陆延盛唇间的雪茄,“你这样抽烟,不怕生出个怪物来?” 声音冷冷淡淡的,似戏谑,似嘲弄。 陆延盛看他一眼,没反驳,也没生气,将雪茄搁在一旁。 “你这张嘴啊,对着我胡来,我不跟你计较,等会儿在饭桌上,别跟你舒姨讲那些有的没的。” “谁说我要留下吃饭。”他轻飘飘地脱口而出。 陆延盛一顿,太阳穴青筋凸起,但面上仍压抑着怒火,提醒他。 “今天除夕。” 平日里再不着家,团圆的时候,还是该有个陆家少爷的样子。 但他却没得到想到的答案。 “是啊,除夕了。” 陆祁溟眼底闪过戾气,拇指轻轻一拨,“滋拉”一声,一粒火苗在他手中闪烁。 颤颤巍巍,摇摇晃晃。 “如果蓁蓁还在,这房子,大概就不会这么冷清了。” 陆臻性子跟陆祁溟完全不同,小公主嘴甜,会撒娇,是个活脱脱的开心果。 但凡来过陆家的客人,没人不喜欢她,她在的时候,家里的欢声笑语从没断过。 那几年,陆延盛和祁婉的关系能缓和,都是因为陆臻这个粘合剂。 听到这句意有所指的话,陆延盛沉默下来,灰白烟雾遮住他的面色,辨不清情绪。 只是那张脸绷得很紧,即便不开口,也隐隐透着几分凌厉。 寂静到诡异的书房,实在不适合多待。 陆祁溟拎起一旁的蓝色文件夹,起身,走到父亲书桌前。 “啪”一声,他将文件夹扔到老头子面前,快速汇报起手头项目的进度。 前阵子一直在崇洲,昨天一落地,就直接从机场去了咖啡店,还没来得及汇报情况。 听完他的述职,陆延盛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他的决策。 他做事会顾念人情,反而是年轻人,杀伐果决,虽然刚开始公司高层颇有微词,但目前看来,这一步却是走对了。 “不过,我发现你好像在针对凌氏?” 陆延盛察觉到,自从他这个儿子回来后,就在不断阻挠凌氏新业务的开展,甚至连业内都有传言,说凌氏是不是得罪了陆海的少爷。 陆祁溟不屑地笑出声,盯着老爷子道:“五年前,凌氏初来乍到,业绩就挤进了前十。” “三年前,一跃进入前五。” 他屈起指节,无意识叩击着桌面,似是在给老爷子提个醒,“而去年,已经排名第二,仅次于陆海了。” “爸,你觉得我不该针对它吗?” 陆延盛抽了口雪茄,不动声色盯着面前一脸严肃的人。 也许是他想多了,他没继续这个话题。 只要陆祁溟愿意回来帮他,这些无关紧要的事,随他折腾。 见老爷子没再追问,陆祁溟抬腕看了眼时间,“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等下。” 陆延盛叫住他,端起一旁的淡金色茶盏,抿了口,半晌,缓缓开口。 “还记得你秦叔吗?” 陆祁溟双手抄兜,脚下微顿,皱眉认真想了想。 “秦…国坤?” “嗯。” 陆延盛打开抽屉,从里头拿出张照片,推到桌角,示意他看。 “这是她女儿秦烁,刚从国外回来,小姑娘长得漂亮,性格活泼,目前在画廊上班。” 自从陆祁溟回归集团后,虞海不少大佬都有了联姻的想法,明里暗里试探着,但他知道儿子的脾气,没提过这事。 只是,这秦国坤是他创业时的贵人,也曾在他为难时,拉过他一把,既然对方有意让两家亲上加亲,他自然不会拒绝。 “秦烁?” 陆祁溟微眯着眼睛,在记忆中搜寻了下。 “就是那个没什么艺术细胞,非要去法国学画画的骄纵大小姐?” 他勉强有了个大致的轮廓,记得这人很刁蛮,但五官却实在有些模糊。 “你记得她?”陆延盛稍稍扬起了眉。 想来必定是有好感,才会留下印象。 毕竟,向来眼高于顶的儿子,从不把女孩的爱意放在眼里,从前被那么多姑娘追着表白,他大概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过。 因为他的冷淡,陆延盛还怀疑过他的性取向。 直到后来发现他对男人更不感兴趣,这才放下心来,只觉得他是情窦未开,天生顿感。 “怎能不记得。”陆祁溟嗤笑。 在他限量跑车上泼油漆,后来被他扔在路上的那位骄纵大小姐。 他从不打女人,但那次,是真的差点动了手,后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此像躲瘟神一样,对那个女人避而不见。 陆延盛兴致高昂了几分,“既然这样,不如年后找个时间见个面?” “爸。”他斜眼睨着陆延盛,难得一本正经地叫人。 只是,接下来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是您老人家不行了,还是陆海要垮了?需要你卖儿子,用联姻的方式来维持集团的运作?” 说完这句话,不等陆延盛反应,他走出书房,“砰”一声,摔上了房门。 下楼时,陆祁溟绷紧了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看得出心情很差,下人们都自动避开。 去到厨房,正要开口问东西做好没,那人转过身来,却不是保姆,而是舒玥。 他目光往下,盯着她手头的小馄饨,默不作声。 “我让陈姐去忙了。”舒玥主动开口解释。 “我女儿从小就喜欢吃馄饨,我做菜不怎么行,但是包馄饨的手艺还不赖,正好没事了,就替你包了。” 舒玥赶紧将手头那枚包好,放进保鲜盒,装好了,递给他。 其实他这个后妈人不错,低调不作妖,对老头子也是真心的,只是出现的时间点太不合适了。 否则,他们的关系不会如此僵。 骨刺[破镜重圆] 第106节 知道她在示好,陆祁溟没多说什么,伸手接过来,礼貌颔首。 “谢谢。” 陈姐替他准备的备菜,也打包好了,放在一旁。 他走过去,拎起东西,见舒玥一直盯着自己,似是有些局促,他顿下脚步。 “舒姨,新年快乐。” 这是陆祁溟第一次主动跟她讲话,舒玥一愣,手足无措地搓了搓掌心,抿唇浅笑。 “那舒姨也祝你…还有那位喜欢吃小馄饨的姑娘,新年快乐”。 陆祁溟回来时,梁舒音正在门口贴春联,还剩个横批没贴,但她个子不够,踮着脚试了试。 歪掉了。 又试了下,还是没对称。 她想起了刚才电梯里遇到的一家三口。 女孩三岁左右,穿着中国风的红色夹袄,被爸爸抱在怀里,嘟囔着要吃糖。 女孩妈妈不给,爸爸就塞了颗给她,压低声音说:“宝宝,咱们悄悄吃,别告诉妈妈。” 名目张胆的“悄悄”,妈妈在旁边乐了,也掐了爸爸一下,埋怨他让自己唱红脸。 后来,宝宝看见她手里的红灯笼,圆溜溜的眼睛好奇打量着,她便送了一只给对方。 “不能拿姐姐的东西。” 这回,爸妈异口同声道。 宝宝乖乖地把东西还给她。 电梯恰好“叮”一声,抵达她的楼层。 “没事的,姐姐还有,你拿着吧。” 抬脚出来时,听到那对爸妈教宝宝,“要跟姐姐说什么?” “谢谢姐姐。” 宝宝奶声奶气说完,又补充了句,“姐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电梯门关上前,她转头回了句。 回过神来,梁舒音垂眸,看着手里这个怎么也贴不好的横批,突然有些气馁。 一个人过年,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买这个,简直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她摸出电话,想问陆祁溟什么时候过来,想把烂摊子丢给他。 但点出对话框后,手指却停住了。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竟然连贴个对联也要依赖别人。 心头莫名烦躁,她收了手机,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双面胶,正准备关门进屋,电梯门突然开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是他回来了。 不仅人回来了,还拎了很多东西。 是要在她这里过年吗? 她看着男人走出电梯,朝她走过来,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来。” 在她发怔的瞬间,陆祁溟已经将东西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接过她手里的横批。 他个子高,也不用垫脚,轻轻松松就将横批贴好。 确定没歪掉,他回头看她,这才发现她的异样。 “怎么眼睛红了?” “没什么。” 梁舒音垂下眼睫,抬脚进屋,“眼睛有点干,刚刚揉了下。” 他跟着进去,拽住她小臂,轻轻一拉,将人带进怀里,垂眸仔细打量。 “不会是怕我不回来,在家里哭鼻子吧?” 她伸手锤他,“陆祁溟,你少臭美。”然后转头冲进了卫生间里。 陆祁溟瞥了眼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愉悦地弯了下唇角。 这姑娘,可真是嘴硬。 怕她饿了,陆祁溟给她煮了点小馄饨垫肚子,剩下的放进了冰箱冷冻室里。 “别吃太多,等会还有正餐。”他叮嘱说。 但馄饨实在太鲜美了,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你包的,还是你们家阿姨?”她随口问了句。 “都不是。” 陆祁溟在料理台处理备菜,转头看她,“是我爸的老婆。” 第54章 主动 听见这话,梁舒音盯着浮动的汤面,手上动作一顿,放下了勺子。 “怎么了?”陆祁溟问。 她没看他,从餐桌起身,随手拿过水杯,“我吃饱了。” 陆祁溟没多想,“行,正好留着肚子尝尝我的手艺。” 午餐很丰盛,照顾她的口味,菜都很清淡,却也是色香味俱全的。 虽然之前尝过他的手艺,但梁舒音还是没想到,他竟然连这种过年的大菜都游刃有余。 “味道怎么样?” 陆祁溟拉开椅子,盯着正拿筷子去戳鱼头的人,“跟我们家厨师偷师学了点,也不知道有没有走样。” “陆祁溟。” 吞下块鱼肉后,梁舒音煞有介事地看着他,“你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最帅吗?” “嗯哼?”他挑眉。 “做饭的时候。” 陆祁溟在做饭这件事上颇有天赋,但他平日里做得少,觉得麻烦,也浪费时间。 哪怕以前在国外读书,吃腻了白人饭,也只偶尔做点牛排,耗时的中餐很少做。 是遇见了梁舒音后,他才重新尝试着下厨的。 也没有不适应,就像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想着她能吃得舒服点,他连再复杂的菜式都能耐心研究。 此刻听到挑食的她这样说,她眼睛里的嘉奖,让他觉得忙了两个小时也是值得的。 “嗯,那以后空了,天天做给你吃。” “好啊。”梁舒音咬着筷子,“少一天都不行。” “那我不用上班了,天天在这儿给你当家庭煮夫。” 梁舒音夹了块糯米排骨塞进嘴里,含糊道:“那我就金屋藏娇,把你藏起来。” “不对,是金屋藏美男。” 难得见她这么高兴,且露出少有的活泼,陆祁溟觉得喂饱她,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对了,你之前都是在哪儿过年的?”他倒了杯红酒给她,随口问道。 梁舒音接过高脚杯,语气很淡,“在一个年轻人很多的俱乐部,有各种丰富的活动,还挺热闹的。” “跟你妈妈还是朋友?” “不是。”她轻描淡写地说:“一个人。” 陆祁溟顿了下,神色意外地看向她。 他只听她说今年过节不跟妈妈一起,却没想到年年都是分开过的。 “一个人,开心吗?” 问出这句话时,他觉得心脏被一只手捏着,有点闷得慌。 “嗯。”梁舒音点头。 “都是些很有意思的年轻人,不想回家,或者是没时间回家,就凑在一块儿过节了。” 她低头戳着碗里的米粒,语气坦然,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就…还挺开心的吧。” 陆祁溟伸手去握住她搁在餐桌上的左手,“下次可以带我一起去。” “好啊。” 吃完后,两人分工收拾厨房,梁舒音洗碗,陆祁溟收拾料里台的残局,将剩下的备菜放进冰箱。 洗碗机太久没用,也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梁舒音捣鼓半天也无法启动,只能叹口气,又将碗拾掇出来。 “行了,我来吧。” 陆祁溟看出她的勉强,拿了张抹布给她,“你去擦桌子就行了。” “不好吧。” 她看着他,话虽如此,但那双狐狸眼露出狡黠的笑。 哪里受得了被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陆祁溟捏了捏她白嫩的脸。 骨刺[破镜重圆] 第107节 “你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 她笑笑,一副偷懒被看穿了还理直气壮的样子。 “那就辛苦你了。” 她立刻将围裙解下,踮着脚,从他脖子后绕过去。 “不给点奖励?”陆祁溟伸手拦住要走的人。 梁舒音想了想,抓着他胸襟,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一侧亲了下。 午后,雨依旧未停。 两人下午没出门,开了电视,在沙发上窝着,各自拿着手机发送拜年短信。 顾言西给她弹了个视频过来,问她今年过年怎么安排的。 “怎么安排?还是跟往年一样过呗。” “怎么个一样法?” 顾言西对她的答案很不满意,“你展开说说。” 她没透露陆祁溟的事,想敷衍过去,但顾言西不放过她,把问题掰碎了,一个一个砸过来。 跟谁一起过的年? 中午吃的什么? 晚上准备去哪儿? 之后几天怎么安排的? 事无巨细,被问得心虚了,她借口有事,掐断了视频。 结果转头,顾言西就给她发了张照片过来。照片里有两个人,正在包饺子,没露脸,只有两双沾满面粉的手。 一双是顾言西的,而另外一双白皙纤细,很明显是女孩的手。 梁舒音一口水险些呛住。 她放下水杯,急忙点开照片,看清女孩手背上那道疤时,迫不及待地敲字过去。 “顾言西,你跟嘻嘻姐在一起啦?” 这回发过来的是一条语音,很温柔的女孩声音。 “音音,我是嘻嘻,祝你新年快乐。你舅舅在美国很好,你放心,我会盯着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 嘻嘻是顾言西的前女友,大名陈熙。跟顾言西分手后,她去了美国继续读书,之后就一直留在国外了。 梁舒音也算是见证过这两人之间的分分合合。 陈熙和顾言西当年是医学院的同学,两人起初彼此看不惯,都觉得对方心高气傲。 后来在一场辩论赛中,顾言西败给了陈熙,从此就对陈熙上心了,奈何陈熙根本不理他,他只能天天追着人跑。 直到某次社团的探险活动,两人意外被锁在密室里一个晚上。 天寒地冻的时节,零下几度,顾言西二话不说,把羽绒服脱给了身体不舒服的陈熙,自己一个人躲在旁边瑟瑟发抖。 结果天亮后,高烧烧到40度,几乎都开始说胡话的人,意外收获了女孩的芳心。 顾言西以前脾气欠揍,说话嘴毒,在梁舒音面前没有一丁点儿长辈的样子。 小时候老欺负她,干了坏事尽让她背锅,等她长大不好糊弄了,两人经常在家里打得鸡飞狗跳。 但是跟陈熙在一起后,他变了很多,会讲人话,甚至一度温柔到梁舒音怀疑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只是好景不长,因为顾言西赛车的事,两人开始频繁吵架。 在他连续两次意外受伤后,陈熙严肃地提出让他退圈,否则就分手。 顾言西表面答应了,但根本放不下,在最后一次严重的意外后,陈熙再也不想过那种成天担惊受怕的生活,失望透顶,远走他乡。 为了挽回陈熙,顾言西终于彻底放弃了赛车,但陈熙却已经不再给他机会了。 山高水远,从此陌路两地。 陈熙走后,顾言西还没缓过来,却意外发现右手在比赛中受了伤,再也无法稳稳当当拿起手术刀。 双重打击之下,他一蹶不振,颓废了整整一个夏天。 直到梁蔚出事,他才不得不重新振作起来,从拿手术刀的外科医生,变成了拿解剖刀的法医,性子也变得冷淡寡言了。 梁舒音知道,他从来没放下过陈熙,这些年多少漂亮姑娘往他边上凑,他正眼都没瞧过。 但她从没问过陈熙的事。 “既然这么放不下,怎么不把人追回来?” 多少次话到嘴边,她都忍住了。 不敢,也不忍,怕他触景伤情。 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 人生哪来这么多的圆满,哪来这么多的破镜重圆。 但她没想到的是,顾言西这次出去进修,竟然能和陈熙重新走到一起。 果然这世上,很多事都是没有定论的。 百转千回,老天爷总是慈悲的。 她为他们感到高兴,这种发自肺腑的感动,竟然让她有些鼻酸,眼眶跟着微微发热。 不知想到什么,她下意识看向落地窗外的男人,陆祁溟正在阳台接电话,怕冷风进来,他关上了落地窗。 也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天生不怕冷,只穿一件单薄的毛衣,人还挺得笔直,一点也没被冻着似的。 他这会儿应该是在跟他妈妈通电话。 因为她的原因,陆祁溟没能在崇洲陪他妈妈过年,她觉得很愧疚,但他却说跟她无关。 祁婉往年都在虞海过年,今年不想回来,决定跟傅叔一起守岁。他说这其实是好事,说明她愿意尝试着走出来了。 盯着他挺拔的背影看了会儿,梁舒音趿上绒毛拖鞋,走过去,推开落地窗,从身后抱住了他。 刚收线的男人微微一怔,转过身来,“外面冷,怎么出来了?” “陆祁溟。”她仰头看他,下巴搁在他胸口,“我们去逛超市吧。” 陆祁溟很敏锐地,从她发红的眼眶里捕捉到了什么,但他没多问,只抬手将她鬓边的发丝挽到耳后。 “好。” 除夕这天,超市只营业到下午六点就关门,但人并不少,两人在拥挤中缓慢穿行,拿了不少晚上看春晚的零食。 路过某个区域,梁舒音瞧见售货员正将货品摆成一个立体的爱心。 蓝色发亮的盒子,像是糖果。 她不怎么吃糖,但今天心情好,想买来玩玩,再加上那颗爱心实在漂亮,她好奇,忍不住拉着陆祁溟过去。 然而,还没走到爱心面前,陆祁溟就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她疑惑地扭头看他,就听服务员在一旁热情推销。 “这是新款,超薄的,买三送一,甜甜蜜蜜哦。” 什么糖果会用超薄的来形容… 正琢磨着售货员的话,梁舒音脑子里突然反应了过来。 她缓缓抬头去看陆祁溟,男人像是早等着看戏,那盯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让她心脏被一根线提起。 不上不下,悬在空中,连呼吸都紊乱了几秒。 她假装平静地移开视线,随手拿了件货架上的商品,装模做样研究起来。 服务员大概以为他们这对情侣不太好意思,拿了几盒,走过来,一边颇有技巧地推销,一边暗搓搓往他们购物车里放。 陆祁溟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也不讲话,就垂眸睨着她,眼底带了点暧昧不明的笑,那意思是—— “你看,都是你惹的祸。” 然后,他弯腰,准备把东西拿出来,结果下一刻,梁舒音却径直推着购物车,往收银台的方向去了。 陆祁溟脸上的笑一点一点褪去。 他立在原地,凝眸看向她的背影,目光里是某种晦暗又通透的东西,片刻后,他抬脚跟了上去。 春晚直播是八点开始,梁舒音早早就洗了澡,窝在沙发里。陆祁溟在书房忙,她就在沙发上随手翻着一本推理小说。 伸手去茶几上拿水杯,她不经意瞥了眼放在旁边的那几个蓝色盒子。 当时被他笑话,她突然就想跟他较劲。 谁怕谁! 一时冲动,她推着购物车就跑了。 但东西拿回来,他却是连正眼也没瞧过,也没提过这事。 她喝了口水,将玻璃杯放下,没再想这件事。 从超市回来后,陆祁溟拜年的电话就没断过,知道她喜欢安静,他索性去了书房。 等估摸着差不多了,春晚也快开始了,他才放下电话,去浴室洗了澡。 客厅开着暖黄的灯,光线暧昧。 他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见梁舒音正靠在沙发上,姿态慵懒地翻书。 鼻梁上架着一个黑框眼镜,一双长腿搭在茶几上,纤细脚踝裸露在睡袍外。 脚趾尖是一抹抹诱人的红。 而在鲜艳欲滴的旁边,叠放着那几个蓝色盒子。 他收了视线,走过去,在她旁边落座。 察觉到旁边的沙发陷了下去,梁舒音从书上抬眸,“你忙完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108节 “嗯。” 他随手拿过她的书,看了眼封面上的书名,“人间复仇。” “喜欢看这么重口味的书?” 梁舒音摘了眼镜,收回脚,垮坐到他身上,双手攀住他脖子,埋头咬了口。 “嗯,就喜欢重口味的。” 虽然她这话听着不大顺耳,像是在指桑骂槐,但他还是很享受她柔软濡湿的唇舌,在他身上肆意游走的感觉。 “是吗?有多喜欢。” 他放缓声线,手放在她脊背上,指尖沿着她后背的骨骼上下抚摸着。 埋在他身上的姑娘,吻技越来越好,一路游移着来到他喉结上,他下意识仰头,承接她的主动。 结果却是齿间重重的一口。 陆祁溟闷哼一声,深吸口气,想把人拎开时,她已经主动松了口,抬头望着他。 湿漉漉的眼睛,湿漉漉的唇,什么也不说,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妩媚,又无辜的眼神。 对视三秒。 他抬手蒙住了她眼睛,然后扣着她后颈,将人带过来。 这回,换他主动。 舌尖撬开她的贝齿,在口腔中扫荡,拿回主动权后,他游刃有余,吻得很深很重。 手下移,放在她腰肢上,配合接吻的节奏用力按揉着。 吸允着她舌根时,她双手在他胸口推着,嘤咛着,像是在求饶。 他没放过她,只短暂松开,在她耳边说了句,“刚咬我的时候,是不是很爽?” 梁舒音喘着气,手轻拍在他脸上,埋怨他不给她呼吸的空间,咬牙切齿道:“是啊,很爽。” “后悔没再咬重一点。” “那你知道我这叫什么吗?”陆祁溟再次堵住她的唇,用力深吻,将人揉进怀里。 “复仇。” 摇摇晃晃的心跳中,她攀着他脖子,任由他吻着她耳朵,脖颈,再一路往下。 浑身酥软,她不由自主动了动腰,但感受到他越来越强烈的欲|望,她又微抬起身体,调整坐姿。 想避开,却又被他抓了回来。 身后的电视里,响起了中央台主持人的报幕。 春晚开始了。 梁舒音微微睁开眼,眼神迷离地望着眼前身体紧绷且滚烫的男人。 “陆祁溟,要做吗?” 第55章 陪伴 身后的电视里,第一个大合唱的节目已经拉开帷幕。 世俗的热闹中,凡人的欲望在流窜。 陆祁溟目光晦暗地盯着她,彼此滚烫的呼吸交叠,涌动的情欲在昏昧室内发酵着。 半晌,他突然抱起她,弯腰,拿了茶几上的盒子,一路去了卧室。 电视的声音骤然远离。 梁舒音下意识用双腿勾住他的腰,“你要干什么?” 点火的人是她。 事到临到头了,跃跃欲试中带着胆怯的人也是她。 陆祁溟抬脚关上了卧室的房门,瞥了眼明知故问的人,只缓缓吐出一个字。 “你。” 他将她放在床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拆开蓝色盒子的塑封,打开了,拿出一个。 梁舒音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面上的镇定,掩盖不住急促的心跳。 男人跪在她身侧,边拆着方形袋子,边瞥了眼不知是好奇,还是认真求教的姑娘。 “怎么,想帮忙?” 帮忙这件事她没想过,只是,在看清后,她突然就想退缩了。 即便不是第一次坦诚相见,但事到临头,她却是本能地有些害怕了。 那么大,怎么塞得进去。 她抿了抿唇,移开视线,答非所问,“我去喝水。” 然而脚尖刚落地,就被男人握着手腕,拽了回来,身体摔在软绵绵的床垫上,幅度轻微地晃了晃。 这一晃,她感觉心率过快,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像晕了船,连头顶的天花板都在晃。 陆祁溟俯身过来,亲了亲她唇角。 “看吧,不好收场了。” 他将她双手举过头顶,禁锢住,装模做样给她最后的机会。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身下的人盯着他,不动也不说话,半晌,仰起头,一口咬在了他下巴上。 他痛得闷哼一声,瞥她一眼,然后报复性似地,堵住她的唇。 一边用力深吻着,一边伸手去解开她的睡衣系带。 极尽绵长的亲吻,陆祁溟足够有耐心,她也在他的引导下慢慢放松下来。 窗外烟花炸开的瞬间,梁舒音被猝不及防撑了开,她微仰着头,一种陌生不适的滞涩感,让她本能地溢出声。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跟他的这段感情。 动机或起因不够纯粹,让这条路显得幽深、晦涩,甚至不得不时刻跟拧巴的自己作斗争。 虽然最终抵达了终点。 她原本担心,天生异于常人的痛觉神经,会放大这种不适。 但意外的是,并没有从前那种被小刀划破皮肤时,深入骨髓的痛。 只是身体发出不受控制的轻颤,她只能抬手,紧紧抱住男人宽厚的脊背。 如此亲密的距离,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陆祁溟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眼神却是紧盯着她,表情有些发凶发狠。 他沉溺于情欲中,却也不忘欣赏被他掌控下,她溺于情潮的美。 此刻的她,黑发散落在光洁的肩头,微仰着修长的脖颈,像暗夜里盛开的花,美到极致,妖冶到极致。 一滴汗顺着他的下颌线,坠落到她红唇上,他心念一动,低头,吻住她半翕的唇。 梁舒音方才还觉得自己像是方寸池塘中的一尾鱼。 随着池中温度越来越高,她浑身湿热,粘腻难受,迫不及待想找到出口。 然而,将到未到时,掌控这方池塘的人,却开始故意缓下来,慢条斯理跟她耗着。 她正受不住,睁眼看他时,他却将她仅剩的氧气切断。 被他发狠地吻着,她眼尾不断泅出湿红,指甲报复性地在他背上划出一条条红痕。 后背蹿过一阵灼热的痛,陆祁溟微蹙眉头,却依旧狠着心,不紧不慢地折磨她。 贴着的唇瓣也收了力,轻柔地咬允,继而舌根攀上,耐心纠缠着。 “想要?”他甚至还能抽空逗她,“求我。” 结果换来她重重咬在他肩上的牙印。 那瞬间,他没控制住,以至于她也失控到出声,那娇软的嗓音划破寂静的卧室,成了最强有力的催化剂。 浑身受不住地颤抖起来,心率已到极致,梁舒音闭上眼,抱紧了他。 这一刻,她脑子里想起了很多不相干的事。 曾经那些破碎的,惶恐的,彷徨的。 起初的犹豫、纠结,到现在贪恋跟他在一起的所有。 哪怕带着沉重的枷锁。 克制太久,陆祁溟有些意料之外的失控。 从跟她在一起开始,他就很清楚自己对她的欲望。 尝尽各种抚慰的方式,却一直没真正动她,控制着,忍耐着,是因为太认真了,就有了很多顾虑。 想跟她长久走下去,所以不想急于一时。 她早上问出这个问题时,他才知道,她大概是误会了,把他的不舍当成了不愿意。 当然,此刻的他也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开了荤,尝到甜头,于是像泄闸的洪水,汹涌到停不下来。 窗外雨声绵绵,卧室没开顶灯,只有床头柜上的温黄灯盏。 天花板上,影影绰绰,投下两人交叠的身影。 极致的舒适后,梁舒音浑身像是被抽骨扒筋,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间,陆祁溟抱着她去洗了澡。 她像个木偶,任由他替自己抹上泡沫,冲干净,擦干,套好衣服,最后再被他送回温暖舒适的床上。 骨刺[破镜重圆] 第109节 卧室门没关,春晚已经接近尾声,快进入零点倒计时的环节了。 也许是想珍惜除夕夜的时光,哪怕困乏至极,梁舒音依然撑着眼皮没睡,想听外面电视的零点报时。 身后的人却精力极佳,将她箍在怀里,玩着她的手指,在她耳边絮叨。 “开心吗今天?” 她微闭着眼,鼻腔闷出一声“嗯”。 听见她的回答,陆祁溟弯了唇角,凑过去亲了亲她肩膀,将人捞进怀里。 终于等来了零点报时。 等主持人报幕完毕,钟声敲响的那刻,窗外再度响起烟花绽放的轰鸣声。 梁舒音翻了个身,跟他面对着面。 “陆祁溟。” 她抬手摸他的脸,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新年快乐。” 陆祁溟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握住她的手,将她翻了过去,压在身下。 “新年快乐。” 他又吻了下来,很快呼吸粗重,手开始不老实。 “陆祁溟,我要睡觉了。”她抬脚踢他,虽然没什么力道。 他顺势握住她的腿,温柔哄她,“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 变态。 她不知道男人的精力为何这样旺盛,但这一次感觉来得很快,她任由他折腾着。 半睡半醒中,只听到电视里烟花绽放的声音。 她会永远记得这个新年。 万家灯火中,有她的这一盏。 是他陪她点亮的。 印象中,农历新年的头几天,雨水一直没停,淅淅沥沥的,持续了三四天。 而陆祁溟也在她家,陪了她好几天。 一日三餐,都是他亲自下厨准备的,菜色搭配每顿都不一样,换着法给挑食的她新鲜感。 梁舒音也会帮着打下手,或者学着做简单的菜,但她天赋太差,经常被陆祁溟无情嘲笑,最后再被他以“捣乱”的名义,轰出了厨房。 晚饭后,他们会一起去楼下散步,她被冷风冷雨冻住,他就会将她裹进宽大的羊绒大衣中。 阳台的花花草草在寒冬凋零,陆祁溟给它们搭建了个小小的保温棚,两人一起,一盆一盆,把脆弱的花草搬进温暖的新家。 他偶尔也会有忙碌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书,不打扰,只陪伴。 累了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醒来时,身上是他给她搭的毛毯,而他依旧坐在她脚边,认真看着电脑。 她忍不住爬过去捣乱,将他的电脑拿开,跪坐在他身上,伸手去摸他胸肌。 边上手,边平静地挑衅说:“好像没有电视里那个男明星的大。” 结果就是被他按在沙发上,吃干抹净,还被威胁着追问:“谁的更大?” “当然…是你。” 她支离破碎地改口,又求饶,他才放过了她。 这是爸爸走后的第三个新年。 也是梁舒音重新对生活有了憧憬的第一个新年。 这年冬天,因为气温格外低,被称为前所未有的世纪大寒冬。 但梁舒音心里却像被塞进了一个小暖炉,滋滋冒着暖气,从身体到灵魂,都暖和得有些发烫。 转眼间,假期结束,两人都各自忙了起来。 徐方集团已经稳定下来,交给傅清辰管理,陆祁溟的母亲祁婉情况也越来越好,开始参与集团的事务。 不用再频繁去崇洲,陆祁溟却依旧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他在陆海担任了更重要的职位,出差出国成了家常便饭的事。 梁舒音都不知道为什么,没谈恋爱的时候,他那么闲,在一起后,反倒忙得脚不沾地了。 两人只能每天抽空视频十来分钟,有时因为时差关系,没法视频,文字信息也不能同步回复,只能在手机上留言。 为了给父亲出版诗集,梁舒音依旧利用空余时间,接一些笔墨兼职。 而李明德的庭审时间,也很快下来了。 在盛夏来临之前。 从那天起,她开始紧绷起来,食欲减退,失眠,就连脾气和耐心都变差了。 糟糕的状态不过持续了两天,就被陆祁溟敏锐察觉到了。 那天他刚结束美国的行程,问她要不要带点什么回来,她很不耐烦地回了句。 “国内什么买不到。” 那头顿了下,问她:“遇见什么事了,心情这么差?” 沉默片刻后,她道了歉,解释说:“可能是因为庭审在即,太紧张了。” “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 陆祁溟耐心哄她,讲了许多宽慰的话,又跟她分析李明德的事不会有意外,他很笃定能将人送进去。 她“嗯”了声,却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那种烦躁的心情。 “好了,深呼吸,别想这件事了。” 陆祁溟继续道,“明天回来带你出去放松放松。” 她看着教学楼外坠落的夕阳和离群的飞鸟,叹了口气,“好。” 陆祁溟是第二天傍晚抵达虞海的,刚落地,行李还没放,就直接开车来虞大接她。 他带她去了mata酒吧,他朋友的一个聚会。 推开门,vip包间内已经来了七八个人,有他圈里的朋友,还有商业上的伙伴。梁舒音扫了一圈,只认识秦授一个。 他之前问过她愿不愿意来,她点了头,却没想到是这么大的阵仗,而且大多数人看起来都跟他一样,非富即贵,很有腔调。 “陆总日理万机,终于愿意光临我们这个寒酸的聚会了。”有人站起来迎接他。 陆祁溟走过去,一拳锤在那人胸口,“简烨,你是在阴阳我的mata寒酸吗?” “不敢不敢。” 那个叫简烨的男人拍拍他肩头,又瞥了眼梁舒音,故意将话题引到她身上。 “你酒吧特别好,你女朋友也特别特别漂亮。” 陆祁溟看了眼一旁的人,伸手搂住她肩膀,“眼光不错,今天酒水给你免单。” “还是陆老板阔气。” 用目光打了圈招呼后,梁舒音听见这他这话,下意识盯着他。 “怎么了?”陆祁溟问她。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大门旁边的沙发上,有人拉住陆祁溟,问他某个项目的投资情况,一开口就是让人咋舌的庞大资金。 “没什么。” 她怎么会担心他亏本。 酒吧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随手消遣的玩具。 见他被拦着问生意经,梁舒音自顾自去找地方坐下。 陆祁溟不过聊了半分钟,一回头人就不见了,扫了圈室内,瞧见她一个人坐在角落无光的位置,像是恨不得把自己隐藏起来。 “不喜欢这种场合?”他走过去,在她身边落座。 “没有。”她摇头,“陆祁溟,我想喝酒。” 他扫了眼桌上的酒,都不太适合她。 “等我,我去给你弄。”他拍了拍她后脑勺,起身离开。 原本梁舒音还担心他走后,自己会不自在,结果那些人并未盘问她什么,偶尔叫她,也都是出于不想冷落她的目的,提的问题都很友好。 放松下来,她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谁谁投资又亏了,谁跟谁要联姻了,还有豪门娱乐圈的八卦,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新鲜感,挺有意思的。 十来分钟后,大门开了,她下意识望过去,不是陆祁溟。 她又低了头,去刷手机。 结果下一刻,那人在她身边落座。 她张了张嘴,想说这里有人了,对方却抢先开口,“这么漂亮的姑娘,我之前怎么没在圈里见过?” 男人穿着身花衬衫,头发烫过,长得不错,只是一身痞气让人不适。 “大概因为我不是你们圈子里的人。”她冷淡回复,往旁边挪了下。 “哦?那是跟着朋友过来的?”男人也跟着挪过去。 她偏头,直视他,“男朋友。” 那人愣了下,靠在沙发上,手伸到她身后的沙发上搭着,翘着二郎腿,不屑地问了句。 “谁啊?” 这人叫孙棋晟,是虞海富二代圈子里有名的花花公子,不学无术,风流惯了,包间里的这群人,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除了那个和他不怎么对付的酒吧老板,陆海的陆祁溟。 他对陆祁溟这人有种天然的惧怕,只要不是陆祁溟,他就有本事把人撬走。 骨刺[破镜重圆] 第110节 大概是太无聊了,梁舒音突然想逗逗旁边这只花孔雀。 “总之,你比帅,比你高,比你有气质。”她上下打量男人一眼,“大概,也比你有文化。” 话音刚落,大门被侍者推开,紧随其后的陆祁溟端着鸡尾酒杯进来。 孙棋晟被这话激出了好胜心,以为是她为了拒绝自己,信口扯的谎,其实不过是攀上了个中年发福的老男人,不好意思说罢了。 这种情况,他在圈子里见多了,他爸和他那个刚大学毕业的后妈就是这种情况。 他不屑地笑出声,从兜里摸出打火机颠着玩儿,盯着刚进来的那位全场最不可能的男人,故意拿话激她。 “总不会是门口那位陆老板吧?” 第56章 争执 梁舒音一手拿着手机在指尖转,一手托腮,盯着门口的陆祁溟,淡淡地回复孙棋晟。 “是啊,他就是我男朋友。” 孙棋晟见她姿态散漫,以为是在说笑,揶揄道:“你知道人家是谁吗?就敢开这种玩笑…” 然而话音未落,门口的男人已经端着酒杯,朝他这边走过来了。 他来得晚,以为陆祁溟是特地过来跟他打招呼,忙诚惶诚恐起了身,恭恭敬敬的姿态,叫了句。 “溟哥。” 陆祁溟却只是微微颔首,然后将手头那杯酒递给他旁边的女人。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孙棋晟僵在原地。 “没什么。” 梁舒音接过酒杯,顺势抓住他的手,借力从沙发上起身,挽着他手臂。 “这位男士,他问我男朋友是谁。” “是吗?” 陆祁溟挑眉,盯着一脸狡黠的女孩,好奇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孙棋晟闻言,冷汗已经从额头淌下了。 “我说,我男朋友比他帅,比他高,比他有气质。” 她歪着脑袋,盯着陆祁溟,眨了眨眼,“可能还比他有文化。” 孙棋晟想死的心都有了。 “溟…溟哥。” 他紧张地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我怎么能跟您相提并…并论呢,我就是跟嫂子开个玩…玩笑罢了。” 知道梁舒音没吃亏,且这番话着实顺耳,陆祁溟没跟孙棋晟计较,但嘴上也没轻易饶过他。 “没事,听说孙少爷最近又烧了你爸几个亿去买船,带了不少美女上船吧?” 听出了几分揶揄,孙棋晟摸着后颈,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我…我那都是正经的派对。” 好在陆祁溟没有继续追问,也没让他让座,而是直接带着梁舒音去了其他位置。 落座后,陆祁溟揽过她的腰,附耳过来,“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好?” 结果梁舒音的注意力,已经被手头那杯酒吸引了,像是在敷衍他似的,随口说了句。 “当然啦,没人比你更好。” 酒是他亲自调的,杯口有青柠片作装饰,蓝绿色的琼浆,面上浮着气泡。 梁舒音双手捧着杯子,浅抿了口,糖浆的甜与青柠的酸在舌尖交织,咽下后,口腔里还有淡淡的薄荷清香。 很清爽的味道。 尝了口后,她舔了舔唇,觉得味道不错,于是仰头,打算一口气灌下,结果被陆祁溟拉住了。 “别一口气喝完啊。” 梁舒音理所当然,“你在这儿,我有什么好怕的?” “喝太急胃会不舒服,我在这儿能替你难受吗?”陆祁溟揉了揉她脑袋。 “哦。”她听话地小口小口抿着。 陆祁溟盯着她沾了酒的唇,没想到会跟自己调的酒抢注意力。 “虽然我知道我调酒的技术还不赖,但当真有那么好喝?” 几天没见了,刚才去虞大接她,车上都在敲电脑,这会儿又把注意力放在酒上。 好像他这个男朋友是个摆设似的。 “好不好喝,你自己尝尝呀。”她乖乖把杯子递到他面前。 陆祁溟接过酒杯,没喝,指尖提拎着杯子,拿得远远地,然后凑过去,捏着她下巴亲她。 咂摸了两下,睨着她说:“嗯,味道的确不错。” “有人看着呢。”她微偏了头。 “我的地盘,怕什么。” 他加深了这个吻,边亲,边低哑出声:“梁舒音,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知道。” “嗯?” “因为——” 她像是终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凝视着他,认真道:“我也很想你啊。” 男人眸色微动,伸手扣住她后脑勺,直接将人带进怀里,肆无忌惮在众目睽睽中跟她接吻。 梁舒音后悔自己刚说了那句话,惹来他的放纵。 她再怎么淡定的一个人,也受不了被人围观着接吻,亲了一会,她推开了他。 “我去一趟洗手间。” 洗手间里,梁舒音将手放在水龙头下,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打量,口红被他吃掉了,唇还有些红肿。 刚想推开他,他不仅不许,还暗地里加重力道,她也没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他较劲。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关了水龙头,擦干手,从兜里摸出一管口红,对着镜子补了下妆。 出去时,抬头就见他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正靠在卫生间外,手上还拎着本像是杂志的东西。 “你怎么来…” 她顿住脚步,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顺着他抬腕的动作,她看清了那本杂志的封面照片。 是她。 “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 陆祁溟缓缓走过来,走到她面前,眼睛里没了刚才的光亮,暗涌着不悦。 她顿了下,“刚开学的时候。” 那会儿小嘉找上她,想邀请她拍摄一组校园风的杂志,她看了样片,没什么问题,便答应了。 结果到了现场,负责人临时变卦,觉得她这个身材,更适合走性感路线。 她转头便要离开,但小嘉却红着眼求她留下,说她如果就这样撂摊子,自己会失业的。 她没狠下心,于是跟对方协商,杂志可以拍,但裙子太短,得换一条。 双方各退一步,她勉强完成了那次拍摄,转头就将小嘉之前给的名片撕碎,扔进了垃圾桶,连杂志也不想再看见。 这件事她没告诉陆祁溟,她知道他一定会生气。 过年那支广告遗留的问题,并未真正解决,只是他们都选择避而不谈罢了。 然而此刻,她正想跟他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却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她,一张脸阴沉得有些吓人。 “为什么要拍那种东西?” 梁舒音眉头一皱,一种强烈的被冒犯的感觉从心底涌出。她讨厌他高高在上的语气,和睥睨一切的姿态。 “什么叫那种东西?” 陆祁溟一噎。 见她眼神冷了下来,他意识到说错话,伸手去拉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甩开他示好的手,冷笑着反问:“我是没穿衣服,还是露了哪里?” “那种东西”仿佛一句魔咒,从他脱口而出起,就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着,挥之不去。 他指责她,瞧不起她,仿佛她拍的是什么下作照片,而她为了钱竟然可以做这种没底线的事。 “脑子里想的什么,看见的就是什么。” 被那句话气晕了头,她一张脸憋得通红,胸腔剧烈起伏。 “陆祁溟,原来你也跟那些男人没什么两样,脑子里一样下流,龌龊。” “我下流,龌龊?”陆祁溟差点气笑了。 这本杂志是刚才包间里,有个男人拿进来的,男人喝醉了,指着杂志封面,说要把这极品照摆在床头。 那人是朋友的朋友,他不太熟,但也顾不上是否会得罪人,一时气血上涌,直接把那人狠狠揍了一顿。 要不是其他人拦着,那人估计已经被他揍进医院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111节 其实这张照片并不算露,不过是裙子短了些,上衣的v领深了些,但配合身后的道具,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欲。 而他也很清楚,购买杂志的那些男人,脑子里装的什么,又会通过这张照片联想到什么。 一想到她的照片,很有可能被人摆放在卧室,成为x幻想的工具,他心里就涌出强烈的不适。 陆祁溟虽然气,但理智尚在,也知道不能跟激动的她硬碰硬。 他缓和了语气,“好,我们不说杂志的内容。” “我只想知道,你接这个工作的时候怎么不跟我商量下呢?” “你工作的事跟我商量过吗?”她冷言反问。 “这不一样。” 这个圈子什么样,他多少有所耳闻。 老头之前收购了娱乐公司,他帮着打下手,而身边很多商圈大佬都找了娱乐圈的女明星,零零碎碎的八卦传到耳朵里,他每每听到,都只能皱起眉头。 而她外貌张扬惹眼,脾气性格又犟得很,他很怕她以后真的做这行了,会有吃不完的亏。 “有什么不一样?” 梁舒音冷笑一声,“还是说,你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姿态,我没像你的下属一样,给你汇报,刺痛了你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梁舒音!” 陆祁溟低斥她,眉头下压的样子,既生气,也有些受伤,但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她盯着水晶灯下,菱格纹路的墙面,眼睛发烫,却咬着唇不吭声。 陆祁溟深吸了口气,尽力压制住脾气。“好了,我问你这件事,并不是想跟你吵架…” “可你已经在吵了。”她打断他。 陆祁溟张了张嘴,突然有些无力。 他这个人做事向来强势,在工作上杀伐果断,却唯独拿她没有办法。 他对她有占有欲,但也知道她不会只属于自己,她有她的生活,她的人格和想法。 只是,感情是自私的,他不可能时刻保持理性,失控自然是难免的。 但他有分寸,也会及时找回脑子。 然而,她却像是筑起一堵冷硬的墙,将他挡在墙外,不接收他的讯息,只倔强地跟自己做着困兽之斗。 陆祁溟缓缓走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肩膀,轻言细语安抚着,试图让她冷静。 “音音,我真的没有要高高在上教育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作为你的男朋友,我难道连知情权都没有吗?” 他知道她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这样咄咄逼人,要么是他刚才那句话杀伤力过于强大,要么就是他低估了她父亲的案子,给她带来的精神压力。 “你别这么紧张,放轻松点好不好?” 梁舒音却像是绕进了死胡同,对他的妥协让步视而不见,满脑子就只剩下他刚才那句厌恶的控诉。 “那种照片。” “那种照片。” “那种照片。” 这句话像一枚炸弹,早就炸毁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知道,被刺痛自尊心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李明德的事马上就要庭审了,她却脆弱到了极点,为了浅薄的自尊跟他在这里吵架。 她以为自己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原来她也不过如此。 她为这样差劲的自己感到难过。 然而,知行合一实在太难了。 满身疲惫的人,懂道理,却不想讲道理,一开口就是破罐破摔的姿态。 “陆祁溟,虽然我们是男女朋友,但彼此也都是独立的个体,告诉你是情分,但不是义务,你也没有资格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抱歉,我要回家了。”说完这句话,她冷漠地推开他的手,转身离开了。 她语气淡淡的,早没了刚才的失控,但那种平静到淡漠的样子,何尝不是在往陆祁溟心里扎刀子。 太阳穴突突跳着,陆祁溟皱眉望着那个倔强的背影,抬手揉了揉眉骨。 待呼吸平复后,他抬腿跟上去,想起她的包还在包间里,他又折回去,拿了东西。 这一耽搁,他走出酒吧大门时,哪里还有她的半点影子。 从酒吧出来,梁舒音打了电话给陈可可,然后打车去了她所在的地方。 陈可可这会儿正在酒会现场帮忙,她表哥的活动公司承接了一个行业酒会,她想趁着空闲,去捞点经验,长长见识。 酒会在市中心某酒店的顶层,一半室内,一半露天。 梁舒音抵达时,直接被陈可可拉去喧闹的露天平台,现场有乐队在表演,前排身着华服的男女,正手持香槟,随着音乐节拍轻歌曼舞。 人都聚集在乐队那里,不少座位都空了下来,陈可可带她去了端头一个相对安静的卡座。 “怎么了,跟陆祁溟吵架啦?” 她从侍者手中拿了两盘小点心和果饮过来,放在两人中间的桌上。 梁舒音一怔。 这么明显吗? 她甚至在那个瞬间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当真敏感过头,也任性过头了。 “嗯,杂志的事。” 她端起面前的果饮,抿了口,甜腻腻的,是平日里不太喜欢的味道,但却很适合现在心情不好的自己。 陈可可了然地道:“他生气也很正常啦。” 梁舒音险些被呛到,眼神埋怨地看向不站在自己这边的闺蜜。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可可咬了口甜品,急急吞下,解释说:“我的意思是,陆祁溟看起来就像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不生气才怪呢。” 梁舒音沉默片刻,摇晃着杯子,问她:“那你也觉得我拍那种杂志不好吗?” “什么叫那种杂志!” 陈可可猛拍桌子,“那明明就是正儿八经的杂志好嘛,陆祁溟自己患得患失关你什么事。” “你又没错,凭什么要被他指责,而且男人嘛,就是该虐一虐,尤其是像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 梁舒音终于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 纯粹是被陈可可这副戏精的表情逗笑的。 “哎音音。” 见她情绪转好,陈可可又找了其他话题给她转移注意力,“简兮学姐真的去英国读书了吗?” 她点头,用吸管戳着杯底:“嗯。” 简兮出国前请她吃过饭,她知道点简兮和陈东申的事。 陈东申被迫接受家族联姻,让简兮等他两三年。 但简兮觉得太冒险,不愿意拿青春去赌一个男人的心,更不想让自己在未来成为一个怨妇,便分了手,去英国读编剧专业了。 “学姐真酷啊。” 陈可可狠狠塞了口蛋糕进嘴里,“不过,我觉得我也挺酷的。” 梁舒音被她可爱的样子逗笑了,“你拒绝秦授了?” 过年的时候,秦授去了陈可可老家,正儿八经地跟她表白了,但她犹豫再三,最后却只给了个“还是做朋友比较好”的答案。 从顶层露天平台望出去,能俯瞰虞海的夜景。 城市璀璨,五光十色,流光随中轴线绵延,没有尽头。 “嗯。” 陈可可咽下食物,敛了笑,眼神定定地望着对面摩天大楼的天际线。 “我才不相信我有那种让他浪子回头的魅力,而且我也不想走简兮学姐的老路。” 梁舒音认真凝试着对面娇俏的女孩,有时她觉得陈可可是团棉花糖,软绵绵的,需要她保护。 但有时,她又像颗树,并不繁茂,却很坚韧,根须牢牢扎在土壤里,对外面的世界有足够清醒的认知。 豪言壮语后,陈可可扭头过来,见对面的人紧盯着自己,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音音咱们干一杯,让男人们都见鬼去吧。” “好。” 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夜风渐渐吹散心底的不快,忽然,她就放松了下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前排的乐队散场,人群作鸟兽散回到座位上。 一个穿着白色一字肩长裙的女孩路过她们时,手机掉在梁舒音座位旁。 她弯腰捡起,递给对方。 “谢谢。” 女孩接过时,多看了她两眼,而后走到她背后的那桌坐下。 “那不是秦家的秦烁吗?”斜前方有人在八卦。 梁舒音知道他们谈论的,是她身后那个刚刚掉了手机的女孩。 她原本没怎么注意,只对这些八卦左耳进右耳出,但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怔住了。 “听说她好像要和陆海集团的少爷联姻。” 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 骨刺[破镜重圆] 第112节 片刻后,屏幕的光熄灭,梁舒音伸手去拿酒杯,发现已经空了,又从路过的侍者手里拿了杯过来。 陈可可也听到了这八卦,瞥她一眼,小心翼翼问道:“你知道这件事吗?” 她抿了口酒,刚才没细看,拿错了,是杯香槟。酒精味在舌尖弥漫,她微微摇头。 “那肯定是谣言了,陆祁溟一看就不像是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梁舒音握着酒杯,半晌,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无所谓,如果是真的…” 她也会像简兮学姐那样,绝不对他死缠烂打。 “反正。” 她低头,盯着有些模糊的酒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当初接近他,本来就目的不纯。” 陆祁溟接到陈可可的信息,赶过来时,酒会已经散场了,梁舒音醉得不省人事,正趴在桌上。 “她到底喝了多少?”他皱眉,问陈可可。 陈可可根本不听他讲话,拿眼睛觑着他。 “陆祁溟,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要跟那个姓秦的联姻。” 陆祁溟一脸错愕,继而面色严肃道:“这种乌龙假消息,你从哪儿听的?” “不是么?”陈可可面色稍霁,“刚刚酒会听人说的。” “所以她喝这么多,不光是因为杂志的事?” 他脸色突然就没那么难看了,揉了揉梁舒音的后脑勺,“傻瓜,有什么不来问我,自己喝闷酒。” 陈可可背上包,用一种毫无威慑力的语气威胁对面的男人,“陆祁溟,你可不准欺负音音哦。” “嗯。” 陆祁溟将醉酒的人揽进怀里,伸手拂开她面上的发丝,握着她的手腕。 “我怎么舍得欺负她。” 怀里的人在半梦半醒中听到熟悉的声音,以为是在做梦,微微睁开眼。 “陆祁溟。” “嗯?”他低低应道。 “你个渣男。” “……” “你个混蛋。” “……” 他哭笑不得,却还是很温柔地顺着她。 “嗯,你说什么都对,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行吗?” 怀里的姑娘皱了眉,从他掌心抽出手,指尖落在他眉间,怜惜地轻抚着。 “好啊。” 说着,这姑娘果然言必行,那只手往下,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刚做的指甲不小心勾到他唇角,破了皮,泛出一丝血腥。 这清脆的动静,让旁观的陈可可都愣住了。 她紧张地盯着陆祁溟,生怕这个冷酷的男人下一秒就会发火,结果他却是弯了下唇角,又握着梁舒音的手,重重往自己脸上拍。 “解气了没,没解气再来。” 疯子,都是疯子。 陈可可甚至一点也不怀疑,哪天梁舒音真跟他提分手,他会不会失心疯。 她摸过桌上的手机,非礼勿视地逃走了。 清晨,梁舒音醒来时,太阳穴发胀,浑身酸软得像昨晚被人痛打了一顿。 她伸手去揉腰背,碰到身体时,猛地僵住了。被子里的自己,什么也没穿。 “醒了?” 身后响起男人初醒时的慵懒嗓音。 他从被子里将她搂过去,粗粝指节在她小腹上打着圈,抚摸着,一路慢慢往上,低头在她脖颈间啃咬起来。 “我怎么在你家?” 脖颈里酥酥麻麻的,梁舒音微偏了头,颤声问身后的人。 她记得两人昨晚在酒吧吵架后,她就去找陈可可喝酒了。 她什么时候原谅他,跟他和好了? “宝贝,你知道我昨晚有多累吗?” 男人从身后贴上来,严丝合缝。 后腰背忽然一阵灼热。 梁舒音下意识攥紧床单,猝不及防哼出了声,刚积累起来的种种疑问,瞬间在脑子里化作一团白雾。 第57章 落定 梁舒音有些受不住,本能地朝床沿躲,但很快就被陆祁溟拦腰捞了回去。 床垫震颤着,像起伏不定的波浪。她被托着,不受控制,只能弓着背,将脸埋进枕头里。 直到身下的床单不成样子。 结束后,脑袋还在发晕,她找回一丝力气,伸手去推身后的人。 “松开。” 刚才被他掌控,本能的愉悦将她降伏,但矛盾没解开,他试图用这种方式蒙混过关,她此刻更生气了。 岂料身后的人耍赖,禁锢她的那只手越发用力了。 “陆祁溟,我让你松手,你这样我很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陆祁溟嗓音还带着些微的喑哑,神色却无比认真,“让我看看。” 他稍微卸了力道,没将她捆得那么紧,梁舒音正好趁机从他怀里溜出去。 拉扯中,她踹了他一脚,就见男人弓起背,捂着膝盖,一脸痛苦的模样。 不像是装的。 “你怎么了,陆祁溟?” 她一急,又重新回去,掀开被子去查看他伤口。 青紫的一大片。 “怎么会这样?” 她那一脚踢得并不重。 “不关你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睁眼看她,“前两天磕到了,昨晚大概走得太久了,又复发了。” 昨晚? 经他这么一提醒,脑子里那些凌乱的记忆,纷至沓来。 他来酒会接她,她扇了他巴掌,出来时,她不愿意上车,嚷着要他背她。 他好像背着她走了很久很久。 夜色中的长街,湿冷的风萦绕,她在他背上丝毫没感觉到任何的颠簸,他的脚步很平稳,那段路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你昨晚不会是把我一路背回来的吧?” 陆祁溟看着她,半真半假打趣道:“女朋友不肯下来,我能怎么办?” 那条路,也许是他这辈子走过的最艰难的路。 一个小时的路程,膝盖隐隐作痛,司机开着车,缓缓跟在身后,三番五次下来劝他上车,都被他拒绝了。 他答应了要背着她回来,不能趁着她醉酒,就食言。 “你是傻子吗?” 梁舒音眉毛蹙起,眼睛瞬间泛红,“一个醉鬼的话,你干嘛那么认真?” 大晚上的,背着她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他是不是疯了? 陆祁溟像是对这伤丝毫不以为然,只是静静地盯着她,见她为自己着急,见她眼眶慢慢红了,他的心就软了。 变成没有形的水,没了戾气,也并不锐利。 可以任由她往这滩水里砸石子,他会包容、接纳她的一切。 陆祁溟伸手,将跪坐在旁边的人拉进怀里,吻她头顶,“你知道自己多重吗?” “把你背回来,我累得不行了,你还吐了我一身。” 梁舒音一愣,没话找话,“那你怎么不给我穿好衣服。” 说罢,还言行一致地扯过被子,悄悄裹紧了身体。 “梁同学,你要不要再认真回忆下,到底是我不给你穿,还是你嫌热,非要裸…” 后面的字没出口,就被她猛地捂住了嘴。 “好了陆祁溟,你别说了。” 他瞥了眼将脸埋进被子的人,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骨刺[破镜重圆] 第113节 半晌,慢慢敛去笑,伸手摸了摸她脑袋,“昨天的事是我不对。” “我不该胡乱指责你的工作,不该看轻,更不该试图掌控你的决定,以后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没想到他会突然道歉,还把姿态放得这么低,梁舒音忽而一怔。 “但我还是希望你有事能跟我商量,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但我想护着你,让你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里,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这样我才能放心,知道吗?” 梁舒音鼻头发酸,半张脸掩在白色被子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很清楚,昨天的事,她不是完全没问题。 她敏感得像个一点就炸的炸药包,根本听不进去他的任何解释,也排斥沟通。 “不是的,陆祁溟。” 她将藏匿的自己袒露出来,把拍杂志被忽悠的前因后果,跟他解释了一遍。 陆祁溟沉思几秒,问她:“那人叫什么名字?” “你要干嘛?”她警惕地看着他。 “你说我要做什么?”他面色阴冷了几分。 梁舒音心脏微颤。 她知道陆祁溟这人做事的手腕,只怕事情闹大,对方在圈子里混不下去,会连累小嘉。 “这次就算了好不好?都是为了生存,以后不合作就行了。” 被欺负了还帮人家说话,陆祁溟鼻息哼出一声笑,不满地睨着她。 “怎么对别人就那么心软?” 对他就那样心硬。 梁舒音往上挪了挪,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口。 “我哪有。” 说完还眨了眨眼,试图以美色迷惑他,让他别去找那群人的麻烦。 陆祁溟侧身,一手撑着脑袋,盯着她没动,“这样就想把我收买了?” 梁舒音默了片刻,又凑过去亲他的唇,见人依旧没反应,她自觉地继续往下,直到舌尖触碰到他的喉结。 男人终于受用地闷哼一声。 然而,陆祁溟刚被她撩起一团火,她却突然停住,“哎,你膝盖的伤到底要不要紧啊?” 陆祁溟深吸口气,捏着她后颈,“没多大的事儿,晚点去医院看看,上个药就行了。” “现在去。”梁舒音立刻从床上坐起,伸手去拽他。 陆祁溟顺势握住她的手,将人用力一扯。 裹在她身上的被子瞬间掉落,春光乍泄,一览无余。 “好,听你的。” 他埋首温软,反客为主,用力一嘬,“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梁舒音仰着头,手插进他粗粝的发间,正有些发晕,听见这话,脑子里骤然清明。 “陆祁溟。”她微顿,“我昨晚见到秦烁了。” 冷静陈述的嗓音,让陆祁溟停住了动作。 他仔细打量她,却无法在她脸上辨别情绪的走向,只能面色严肃地开口解释。 “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是吗?”她看着他。 这句不冷不淡,却又夹杂着质疑的反问,让陆祁溟有些生气。 “梁舒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垂下眸子,“眼光不错。” 原本紧绷的男人怔了怔,轻笑:“还在吃醋?” 梁舒音瞥她一眼,裹着被子下床,去了浴室。 男人却在下一秒跟了过来,从身后抱住她,扯开恼人遮挡物,一路吻去了浴室。 氤氲雾气的浴室里,他从身后将她抱紧,附耳低语,“嗯,我眼光是不错。” “不然怎么会喜欢你。” 一周没做了,刚才醒来的那次,他显然没餍足。 到最后,盒子被用空了。 梁舒音实在没有任何力气了,整个人几乎被他架着,软趴趴贴在浴室玻璃上。 “以后还拍不拍那样的杂志了?” 情动时,想起她昨晚醉酒后提分手的事,陆祁溟又莫名绕回刚才的问题上。 这话题不是已经终止了吗? 梁舒音皱眉,偏头看他,男人面色沉肃,连一丝一毫的笑也没有,整个人强势到发凶发狠。 是他一贯的表情。 她知道他在跟她玩游戏,想趁势逗弄她,看她臣服的样子。 私底下,他可以迁就她的一切,任由她无法无天,但在这种事情上,他时刻都要掌控着主动权。 “拍…” 她咬牙,硬着脾气,“就拍…” “嗯?” 他抓着她贴在浴室玻璃上的手,贴近了,咬着她耳朵,狠狠发力。 “成心气我是吧?” 水汽随着玻璃蜿蜒而下,氤氲雾气中,只剩她的喘息和男人肆意狂放的韵律。 这大抵是他们最疯狂的一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梁舒音实在彻底站不住了,才终于缴械投降。 “不…拍了。” 身后的人放缓了动作,却也没放开她,他用指腹温柔地抚摸着她右肩下,那只为他而纹的蝶,问她。 “你知道陆祁溟的‘溟’是什么意思吗?” 水雾模糊了浴室,梁舒音半闭着眼,嗓音支离破碎。 “什…么?” 男人滚烫的唇贴到她肩骨的那只蝴蝶上。 “大海。” “梁舒音,蝴蝶飞不过沧海。” “你这辈子,都别想逃。” 李明德的庭审,在夏至后的第二天。 那天,天下着冷雨,梁舒音一身黑衣黑裤出庭。 她将李明德如何侵犯女学生、栽赃嫁祸给父亲,如何强迫自己的前因后果逐一道来。 其间一度哽咽,她咬着牙,攥紧掌心,冷静地将血淋淋的伤疤撕了开。 陈述完毕后,后背大汗淋漓,掌心已有隐隐血迹。 除她之外,林语棠也作为受害人出席,控诉了李明德禽兽不如的罪行。 然而,铁证如山的情况下,意外还是发生了。 庭审过程中,李明德的律师拿出一份让她措手不及的报告。 那是医院出具的健康报告。 上面黑字白纸写着,李明德有x功能障碍。 对方律师辩称,即便李明德有这个胆量,也不具备这个能力,因为他在十几年前受过伤,失去了“侵犯”最基本的能力。 梁舒音顿时被砸懵了脑袋。 她预计过会有意外发生,但绝没想过,会是这样实打实的“证据”。 慌乱中,她下意识望向陈律师。 陈律面色镇定,似乎并未被这突发状况打乱,反而朝她点头,示意她安心。 她又转头看向后面席位的陆祁溟,他坐在最后一排,目光跟陈律一样镇定,甚至还弯了唇,朝她竖起大拇指。 她终于安下心来。 虽然不知他跟陈律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后招,但她本能地相信他们。 果然,在短暂的休庭后,陈律提出请入新的证人。 梁舒音狐疑地抬头望去,霎时震住。 从门外被带进的女孩,正是当年指控父亲的赵莹,也是给她发匿名邮件后便消失的人。 看见这张脸时,她鼻头一酸,眼眶发热,压抑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眼泪安静地淌下,她没有抬手去擦,流着泪听完了赵莹的证词。 她不但完整供述了当年李明德和她的不正当关系,以及受到李明德的指使,污蔑梁蔚的整个过程。 口说无凭,她甚至带来了视频。 李明德有个癖好,每次亲热都要录视频,她为了自保,偷偷从他电脑里把视频拷贝了出来。 骨刺[破镜重圆] 第114节 本以为这些东西永远用不上,但自从去年李明德被抓后,凌氏就找人来美国寻她,她东躲西藏,几次险些丧命。 是陆祁溟派来的人救了她。 这些年,她原本就受到良心的折磨,没睡过一个好觉,经历这次生死危机后算是大彻大悟,决定弥补自己犯下的罪过。 所以今天,她站在这里,将丑陋的自己剖开,只为了将李明德送进监狱。 是忏愧,也是赎罪。 李明德没有想到,他曾经录下的那些东西,最终成了一把剑,刺向他自己。 案件尘埃落定,李明德数罪并罚,下半辈子都会在监狱里度过。 终于为父亲讨回了公道,走出法院,梁舒音和室友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陆祁溟没有打扰她们,他远远地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她们相拥而泣。 他难以想象,在遇见他以前,这几个女孩,靠着自己单薄的力量,跟背景深厚的李明德对抗。 蚍蜉撼树,那么艰难的一条路,她们却从未想过放弃。 尽管他在名利场中游走,见惯了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对这个世界的不公早已麻木,却还是忍不住被她们感动。 这样赌上一切,不计代价的勇气。 这样纯粹干净,不求回报的情谊。 眼眶微微发胀,陆祁溟笑着移开了视线。 梁舒音一直觉得是他在帮她,但其实她不知道,因为遇见了她,他才开始真正从几年前的黑匣子走出来。 走到了这光亮的世界。 面前是高大的香樟树,辛辣刺鼻的味道隐隐飘来,他闭上眼,任由光拂过面颊。 夏天来了。 遇见她的夏天。 而今夏,他终于没躲在竞速和mata,以赎罪的名义,日复一日过着逃避的生活。 曾经那个有野心的陆祁溟,回来了。 他再次看了眼那个还在安慰着朋友的女孩,摸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 “关于陆海开拓海外市场的提议,找个时间细谈。” “好了,你俩别哭了,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鲜花盛开的巷口,梁舒音伸手替对面两个大哭包擦泪,“下午还有课,还要不要见人了?” 林语棠顶着双红肿的眼睛,破涕为笑。 “如果不是你,我大概现在还在李明德手里,那个时候你让我相信你,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是啊。” 陈可可也哭得一抽一抽的,“音音,三年了,你终于做到了。” 终于尘埃落定,梁舒音心头百感交集,刚刚还在劝人的她,终究忍不住红了眼。 她抬头望向苍穹。 阴沉的天不知何时已经放晴,太阳明晃晃的,高悬于空。 照彻了隐匿在角落的阴暗。 她对着蔚蓝的天幕,脸上浮现久违的释然的笑。 “爸爸,您安息吧。” 一切结束后,梁舒音将室友们送上了车,转身时,却在前方拐角处瞥见个熟悉的背影。 一个优雅的中年女人的背影。 第58章 撞见 光线刺目,梁舒音顶着一双发烫的眼眸,望着拐角处那个单薄女人的背影。 呼吸在瞬间变得急促,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是舒玥吗? 她到底还是来了。 时至今日,梁舒音依然记得当初求她帮忙,却被她残忍拒绝的场景。 “小音,你爸的事早就盖棺定论了,是那个女学生喝醉了,弄错了。” “因为她的一句弄错了,我爸就该去死吗?” 谁都可以泛泛而谈,但让梁舒音愤怒的是,作为妻子,舒玥怎么可以如此轻拿轻放。 “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快点走出来,别因为这件事,耽误了前途。” “那你愿意帮我吗?” 她抓着舒玥的手臂,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哭着跪着求她。 “你现在嫁进了陆家,虞海最有权有势的陆家,只要你愿意帮我去查这件事,什么都不会耽误的。” 她很清楚地记得,那时的舒玥,低头沉默了。 那天的风很凉,她浑身都在发抖,泪干了又淌出来,眼睛早就肿得不像样了。 而一旁的人,始终缄默不语。 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心灰意冷,握紧拳头,转头离开了陆家。 时过境迁,那个曾经铁石心肠,不愿相信、也不愿出手相助的人竟然主动来了庭审现场。 她不知道舒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不过以她现在的能力,只要想,这并不难。 不过,梁舒音倒是很好奇,刚刚在庭上听见那些确凿的证词时,看见李明德被宣判时,她会后悔吗? 知道自己的冷漠,差点让女儿涉险,她会自责会痛哭流涕吗? 这样想着,梁舒音鼻腔里发出令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笑,心底跟着掠过一丝痛快。 报复的快感。 但这样的感受并未持续太久。 当舒玥躬身进入车内时,她瞥见她一闪而逝的面容,憔悴,苍白,像一株枯萎的玫瑰,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痛快被心软取代。 望着那辆车慢慢走远,她只觉怅然。 将彼此越推越远,虽不是本意,但却是命运之下,彼此亲手做出的选择。 当然,她明白,人不可以贪心,不可以什么都想要。 她要为爸爸主持公道,为他摇旗呐喊,为他反抗不公,就不可能再跟舒玥回到从前那样亲昵的状态。 车尾拐过街角,梁舒音轻叹口气,抬手抹了把脸,身后猝不及防响起男人的声音。 “看什么呢?” 头皮一紧,她转过身,下意识想挡住陆祁溟的视线。 “没什么。” 但陆祁溟个头高,她怎么可能挡得住,随着他漫不经心的一瞥,她的心脏骤然悬了空。 像是在万丈悬崖边,下一刻就要坠落。 这个瞬间,梁舒音突然深刻意识到庭审前没来由的烦躁,究竟源于何处。 除了怕庭审的意外,她更怕舒玥的出现。 她怕身份暴露,怕所有一切摊开在他眼前。 没想到,她也有害怕失去的一天。 陆祁溟像是什么也没看见,很快收回视线,见她眼睛泛红,抬手想替她擦泪。 “怎么又哭了?” 然而手刚碰到她的脸,她就本能地后退半步。 陆祁溟的手悬滞在空中。 他明显愣了下,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 梁舒音反应过来,深吸口气,主动去握住他递过来的手。 “可能是刚才绷得太紧,还没缓过来。” 陆祁溟凝眸盯着她,沉默着没讲话,几秒后,摸了摸她脑袋。 “辛苦了。” “梁叔叔在天之灵,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悬崖边的那颗心,被提拎了回来。 梁舒音仰头看他,语气郑重,“陆祁溟,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找到了赵莹,谢谢陪着我度过这段煎熬的时光,谢谢…” 她吸了吸鼻子,嗓音微微哽咽,“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所有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 其实,梁舒音到现在都不清楚,陆祁溟到底费了多大的劲,才在美国找到了故意躲起来的赵莹。 更不清楚,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去说服一个怕死的、只想逃避责任的人出庭作证。 骨刺[破镜重圆] 第115节 哪怕会接受法律的制裁。 但她知道,他是真的会为她拼尽全力的。 初夏的风拂过,万物萌发,绿芽抽条,一切都充满生机。 在陆祁溟看来,这样的感谢不必有,但从她嘴里说出来,一字一句,那样真诚,他还是莫名感动,甚至觉得无比珍贵。 其实,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算太难。 唯一的坏处,是他动用了集团的资源,老爷子虽然没多问,但作为交换,他以后大概会被老爷子拿捏。 不过,为了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祁溟双手插兜,偏头扫了眼街边来往的人,转过头笑眼看她。 “梁舒音,我说过,你永远不必谢我,这是我该做的事。” 她望着他,心绪涌动,却张口哑然。 什么叫该做的事? 连曾经的结发妻子、相濡以沫的人都不愿掺和进来,在人人明哲保身的时代,他却跟她说,这是他该做的。 他们只是情侣,而情侣两个字其实是这世间最脆弱的关系。 没有法律保护,亦不像友情那样长久。 这样想着时,面前的人忽然弯腰,凑到她面前,一双黑眸深深地凝视着她。 “你爸以后也会是我爸,所以,这当然是我该做的。” 沉重凝滞的氛围就这么被打破了。 梁舒音微愣,咳咳两声,故作傲娇,“这么肯定?” 陆祁溟微眯起眼睛,伸手去捏她的脸,颇有威胁的意味。 “梁舒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她拍开他的手,后退半步,满眼狡黠的笑。 “你们陆家,家大业大,万一哪天真要联姻了,今天秦小姐,明天陈小姐…” “我可打不过那些名门千金。” 还在为之前的乌龙醋着呢? 陆祁溟心情大好,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勾肩搭背,俯首低语。 “你谁也不用打,打得过我就行了。” “我打你干嘛?” 握住她肩膀的手缓缓上移,逮住她耳垂,捏了捏,“那你今晚在床上别踢我。” “……” 流氓。 李明德的事,是在宣判的当晚传到学校论坛上的。 为了保护梁舒音和林语棠,官方隐去她们的信息,将出庭照打了码。 那些将李明德视为精神导师的人,在看清他的真面目后,震惊,也咋舌。 消息很快散播开,随之而来的,是对李明德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 不少女同学纷纷站出来,倾诉曾经被李明德有意无意占便宜的事。 那时的她们,只因对李明德的滤镜太深厚,即便察觉到不对劲,却也没多想。 如今恍然大悟,骂人的帖子很快盖了几千上万楼,就连李明德的祖坟都被扒了出来。 不少人去他家围堵,他父母不堪其扰,收拾包袱回了老家,妻子也起诉离婚,带着孩子离开了虞海。 李明德入狱,梁蔚的冤屈被洗清,有人忏悔,有人惋惜,甚至还有人领头去祭拜梁蔚。 学校领导暗地里找了梁舒音,为她、为她父亲当年的事道歉,也提出了丰厚的补偿。 她一个也没接受。 只是在走出办公室时,转头质问校长。 “当年警察没找到证据,我爸被无罪释放,可为什么学校里还会有那些风言风语?” 校长一时间哑然。 她又继续追问:“陈校长,你身为校长,没有及时去处理负面舆论,是否因为你也在心底判了我爸的死罪?” “还是,你在惧怕什么?”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字字诛心。 虞大校长陈同勋何时受过这样的质问,但扪心自问,当年的事,的确跟他的不作为有关。 他当年不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但深究,却是连他身在高位,也无法抗衡的东西。 只是如今,这个令他恐惧的力量,却被面前这个小姑娘推翻了。 为人师表,他没有脸面再多说什么,只能主动让出校长的职位。 即便他知道,这样的事后弥补,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鬓发斑白的人,听见这样的质问,用那双疲惫而沧桑的眼看着梁舒音,终究,只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抱歉。” 梁舒音最后看他一眼,没回应他的道歉,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正义终于姗姗来迟。 学校里无处不在谈论着李明德的败行,梁舒音从讨伐的人群中走过,怀里抱着书,唇角带笑。 朗朗乾坤,法网恢恢,但没人知道,这场战争,由她执剑。 李明德事件彻底落幕,转眼就到了大三的尾声。 期末考在即,跟出版社那边的合作,也定了下来。梁舒音趁着泡图书馆的空档,将父亲的手稿敲成电子文档,发送给了编辑。 一切都很顺利,虽然梁舒音依旧讨厌这个潮热的季节,但是因为某人的存在,烦躁中总归多了些柔软的包容。 只是,她不得不面临一场预料中的离别。 林语棠申请上了交换生的项目,要提前过去适应环境,手续已经办好,一周后动身。 行李能搬的都搬走了,留下的,部分转送他人,部分准备拿去跳蚤市场卖掉。 毕业季,文君路的跳蚤市场正热闹,摊位琳琅满目,铺到了窄窄小路的尽头。 梁舒音提着一个黑白格的编织袋,立在文君路入口处。 一眼望过去,是热闹,也是离别的号角。 她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脚步拖沓,漫不经心听着两人的对话,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在尾端找到个空位后,几人分头行动。 梁舒音铺垫子,陈可可将折叠椅打开,林语棠把代售物品拿出来,摆在垫子上。 浓荫遮蔽,风里是香樟树的味道,光点落下,仍旧是灼热的。 陈可可将凳子往树荫下搬了些,问道:“棠棠,你过年回来吗?” “不了。”林语棠摆好最后个玩偶,“机票太贵了。” “啊…”陈可可撇嘴,有些失望。 “哎呀一年很快就过了,我毕业了就立马回国。” “真的?” “嗯。” 林语棠盯着身后的篮球场,一脸憧憬。 “你知道啊,我的理想一直都是考进虞海的mg新闻社,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 “那你走之前我教你几个菜呗,简单容易上手的那种,不然你出国了天天吃汉堡薯条,都得吃吐。” “好呀。” 梁舒音坐在树下的矮凳上,抱着膝盖,一言不发地听着她们聊天。 这时,摊位来了个顾客,对方看上了只许愿瓶。 谈好价格后,梁舒音负责将瓶子打包装进袋子里,结果心不在焉,没拿稳,玻璃瓶从手上滑落。 砰一声。 碎成了一堆玻璃渣子。 “你没事吧?”林语棠急忙过来瞧她的手。 “没事。”梁舒音叹口气,“只是你这瓶子…” “没关系,还有一个呢。” 林语棠笑笑,将另外个许愿瓶装好了,递给那位女生。 梁舒音蹲下,将碎掉的玻璃渣,一点点收进垃圾袋里。 “音音,我看你这两天都很不开心,要不…” 林语棠咬唇,半开玩笑半认真,“要不我不出去了,就留在虞大吧?” “那我岂不是成你的绊脚石了?” 梁舒拍干净手,站起来,“失落当然是会有的,但很快就会过去。毕竟,咱们又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对吧?” “是啊棠棠,等你回国的时候,我肯定已经成了超火的摄影博主了,你到时候就负责给我写稿子,帮我宣传。” 陈可可其实心情也没好哪儿去,但还是努力让自己提起劲来,充当着氛围调和剂。 “没问题!” 骨刺[破镜重圆] 第116节 林语棠心情好受了些,她牵起唇角,又转头问梁舒音,“音音你以后想做什么,我也给你写稿子。” “我…还没想清楚。” “没关系,你以后不管干什么,不管在哪个行业哪个领域,都一定会发光发热的。” 林语棠的眼睛如此澄澈,就好像她已经看见了未来的梁舒音,看见她站在某个舞台上,被聚光灯环绕的场景。 同窗三载,她从没怀疑过这件事。 “嗯。” 梁舒音笑笑,一把揽过她肩膀,“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团火,我们都会有美好的前程。” “我突然有很强烈的预感。” 陈可可从对面的小卖部买了几根冰棍儿过来,扔给她们,“我们都会前程似锦的,信吗?” 林语棠拆开冰棍儿包装,重重点头,“信。” 梁舒音仰头望着天际的飞鸟。 “当然,信。” 简单的一个字,不单单是对彼此的宽慰,也成了这个夏天最沉甸甸的一份诺言。 吃完冰棍,梁舒音将那堆碎玻璃包好,用便签写了“碎玻璃”三个字,贴在上面。 正要朝垃圾桶走过去,兜里的电话响了。 是顾言西打来的。 如果没记错,他这几天就会结束在美国的交流学习,回到虞海。 接起电话时,以为他已经落地,梁舒音语气轻快愉悦。 “顾言西,你回来了?” 然而,听到他的回复后,她脸色一变,连舌头都有些不受控制了。 “你说什么?” “你妈晕倒了,正在医院,不过…” 脑袋一片空白,不等顾言西把话说完,梁舒音打断了他。 “我马上过来。” 她按照顾言西给的地址,匆忙打车去了那家私人医院。 顶层的vip病房外,她踩着急促的步子,喘着气,慌不择路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除了顾言西外,陆延盛也在病房里,他此刻正在替输液的舒玥掖被子。 而窗边,还站着个男人,正在低头发信息,背影莫名有些熟悉。 等梁舒音察觉到不对劲时,那人已经缓缓转过了身。 如雷鼓动的心跳中,她对上了那双在深夜里吻过无数次的眼眸。 第59章 真相 病床上的舒玥听到动静,有气无力地睁了睁眼,瞧见来人,眼睛闪过一丝欣喜,提着口气唤她。 “音音。” 这一叫,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包括窗前的陆祁溟。 梁舒音一时有些耳鸣。 她没看他,指甲下意识掐了掐掌心,然后盯着病床上的人,缓缓叫了声。 “妈。” 下一刻,她听到手机砸在地上的声音。 顾不得太多,她顶着陆祁溟震惊的目光,朝着病床走了过去。 “陆叔,舅舅,我妈怎么样了?” 后来的那几分钟,梁舒音像是做了个噩梦。 顾言西和陆延盛的声音在她耳边交替着,似真似幻,她只觉得后背被一双眼睛紧盯着,脊骨发凉。 “今天晕倒是因为胸闷,医生说大概是长期郁结所致的,没什么大碍,不过等她稳定了,可能还要做个详细的检查。” “你妈也是出息了,身体不舒服瞒着所有人,要不是今天在外面晕倒,恐怕没人知道她身体出了毛病。” 在数落或担忧的声音中,梁舒音听到了一道浅浅的关门声。 交代完病情,陆延盛说了些宽慰她的话,便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一家人。 但舒玥精神不济,抓着她和顾言西的手,什么也没来得及问,人就昏睡了过去。 梁舒音跟顾言西退出病房,去了外面的贵宾休息室。 拧上房门后,满腹狐疑的顾言西盯着她,准备兴师问罪。 “怎么回事,你…” 像是被他从梦中惊醒,梁舒音突然从游离的状态回过神,仓促地抓起沙发上的包。 “我出去一下,有什么事等会儿说。” 病房外的走廊上,梁舒音揣着混乱的心跳,左右张望。 没看见陆祁溟的身影。 不知为何,她潜意识总觉得他不会就这样离开,于是顺着电梯旁边的安全通道寻过去。 安全出口的门只翕了一条缝,她抬手,一点点推开那扇门。 直到一个挺拔的身影,一寸寸出现在视线中。 陆祁溟指尖夹着一根烟,身体微微倾斜着,倚在墙上。 好半天,盯着地面,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踩着摇摇晃晃的心跳下去。 走廊窗外是繁盛绿荫,鸟啾虫鸣声,加重了心脏撞击的不规则韵律。 有人从楼上下来,陆祁溟没抬头,像是完全没听见那脚步声,又或是将来人当成了其他病患。 直到那人走到他面前,轻声唤他,“陆祁溟。” 或许是对方的语气太小心翼翼,他竟反应了两秒,才缓缓抬头。 那支烟还松松地咬在唇上,没拿下来,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幽远又复杂。 梁舒音下意识躲开他的凝试,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抽走他唇间的烟。 放在嘴边,猛吸了口,结果呛得弯腰咳嗽起来,眼泪花都出来了。 “胡闹!” 陆祁溟将烟夺过来,伸手拍了拍她后背。 梁舒音再抬起头时,眼角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被他吼的。 见她这副委屈的模样,陆祁溟到底心软,缓和了语气。 “又不会抽烟,干嘛自找罪受?” “想让脑子清醒点。” 男人收了手,眸光在她脸上游走,几秒后,盯着那只带有她唇印的烟,终于开口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关于他是陆延盛儿子的这件事。 斜前方是一扇小窗,他背对着窗,脸上被投下阴影,辨不清表情。 而梁舒音的整张脸却在光线之中,一览无余,逃无可逃。 指甲盖掐着掌心,梁舒音睫毛轻颤,“高考毕业后的那个暑假。” 陆祁溟眸色一沉,从胸腔溢出一声低笑,自嘲的。 不是他以为的去年暑假,在摩托车赛场上认识后的那段时间,而是三年前。 “那次我去你们家找我妈,求她帮我查爸爸的事,她拒绝了,于是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走出你们家花园的时候,我看见你站在喷泉旁,大概是在打电话。” “其实在那之前,我就看过你一些摩托车比赛的视频,很欣赏你在赛场上的表现,但从没想过你会是陆叔叔的儿子。” 原本的偶像,变成了继父的儿子,当时她的心里只有恨,所以从那之后,再也没看过他比赛的视频。 听见这番话,陆祁溟沉默了下来。 直到那支烟燃尽,险些烫到他的指尖,他才清醒过来,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迎上他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梁舒音脊背发麻。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她在心里问自己。 一开始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她不是一个凡事都要交代清楚的人。 再后来,是因为恐惧。怕他知道后,会生气。 因为最初的靠近,的确是别有目的。不能因为后来的真心,就抹掉了她不纯的动机。 她低头沉默着,却听男人咄咄逼人问道:“你怕我知道?” 这一刻,陆祁溟脑子里很多无关紧要的碎片,慢慢拼凑在了一起。 骨刺[破镜重圆] 第117节 过年时,她听说馄饨是舒玥亲手包的,当即便放下了筷子,骗他说吃饱了。 还有李明德庭审那天,法院外她刻意挡住他的视线,恐怕那辆车里的人也是舒玥。 原来一切早有伏笔。 不过是他太迟钝而已。 见她不吭声,他越发生气,“为什么怕我知道?” 梁舒音仰头看着厉声质问的他。 飘渺的烟雾中,他那双锋利眸子紧盯着她,审视而怀疑,还带着着隐隐的怒意。 如此陌生冷戾的目光。 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捏了捏发汗的掌心,她深吸口气,“陆祁溟,这件事我可以解释,我——” “好了。” 临到开口了,男人却突然烦躁地打断她。 她的迟疑像某种危险的信号,让他本能地想逃避。 “我等会儿还有个酒会,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将掐灭的烟头随手扔进拐角的垃圾桶,转身准备离开。 下一刻,却被她拽住了手腕。 “那我晚上在家等你。” 梁舒音捏着他衣角,语气急切,那双漂亮的眼睛没了往日的灵动妩媚,眼角的红弥散开来。 两人吵架,他总是求和的那一方,哄她,伺候她,要什么给什么。 他何时见过她这样放低姿态,主动贴近的样子。 终究还是见不得她这副像是被欺负的样子,陆祁溟深吸口气,抬手摸了摸她脑袋,心软了下来。 “好。” 舒玥的身体没什么大碍,陆家又安排了人照顾她,梁舒音在医院呆了会儿,便搭顾言西的车回了家。 上楼后,她心事重重地给他煮了壶柑橘茶,茶水烧开后,她走神,忘了关电源,茶水咕噜咕噜溢了出来。 反应过来后,正要慌不择路去拿茶壶,被顾言西伸手阻止了。 “你跟你妈一样,也是出息了。”他替她关掉茶壶的电源,数落她。 梁舒音反应慢半拍,“我怎么了?” 但刚问出口,对上他的眼风,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一定是李明德的那件事。 顾言西虽然人在美国,但国内的新闻铺天盖地,他不可能不知道。 心虚地瞥他一眼,梁舒音走到沙发边坐下,从茶几上拿起一颗橙子。 “以身犯险,单枪匹马就把李明德搞定了。” 顾言西将公文包往沙发上一砸,敛眸盯着她,居高临下冷笑一声。 “梁舒音,你倒是挺厉害的。” 毕竟是自己食言,梁舒音没什么可狡辩的,只能装鸵鸟,继续低头剥着橙子。 顾言西气得鼻孔都快冒烟了,这人还一副淡定的做派。 “怎么不说话了?” 他一把夺过她的橙子,“不是说我不冒险,你就绝对不会去冒险吗?” 东西被抢,梁舒音也没恼怒。 顾言西不气才不正常,毕竟她真的差一点就出意外了。 她从果盘里拿了颗新的出来,剥开一瓣橙子皮,往垃圾桶里一扔,眼神直白地看向他。 “舅舅,你真的没有冒险吗?” 顾言西一噎,狐疑地盯着她,再开口时,没了刚才的理直气壮。 “你…什么意思?” “顾言西,我不相信你能彻底放下这件事。” 那句他用来束缚她的话,她从来就没相信过。 满腹讨伐的话被哽在了喉咙。 顾言西偃旗息鼓,皱眉盯着梁舒音。 她当初执意填报虞大中文系,他怀疑她另有目的,费尽周折,却没能阻止倔强的她。 起初,他庆幸李明德恰好没教她的班级。 但也不敢懈怠,头两年他盯她很紧,电话不断,三天两头往她家跑,生怕她意气用事,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 直到不得不去美国,为了断绝她冒险的念头,才跟她做了那样的约定。 他骗了她,骗过了她的眼睛,却没能骗过她的心。 在美国看到李明德入狱的新闻时,他后怕,也自责。 作为她身边,唯一能帮她的亲人,他到底还是没能帮上忙。 然而,她的这句话,这样珍贵的信任和懂得,于他而言,却是最好的慰藉。 顾言西没再多说什么,他拿起柜子上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梁舒音。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去医院找过江莱,这是她妈妈提供的证据。” “不过,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他垂眸,略微有些失落。 梁舒音接过这份他千辛万苦拿到的证据,捏在手里,默了好几秒,才翻开第一页。 翻完最后一页,她阖上文件,抬头看向顾言西,伸手去勾住他的手指,像小时候那样,晃了两下。 “有用的舅舅。这份证据补上去,我想应该会增加他的刑期。” “而且,我爸知道你这样,他会很开心很欣慰的。” 顾言西盯了她两秒,忽尔偏过头,看向窗外。 直到眼角的湿润被风吹干,他才转回头,眉目间的淡笑,是释怀也是心安。 “这次就原谅你。” 他睨着她,反手握住她勾着自己的手,狠狠捏了下,像是警告。 “下次在再敢这样,你就别再叫我舅舅了。” “不叫舅舅,可以叫顾言西嘛。” “没大没小。” 顾言西无奈地敲她脑门,又问:“对了,你是怎么搞定那个赵莹,让她愿意回来作证的?” 梁舒音拿起刚才剥好的橙子,撕着果肉上的橘络,稍作沉吟。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顾言西突然想到什么,面色沉了下来,“是陆祁溟吧?” 她顿了下,“嗯。” “你跟那小子在一起多久了?” 刚才陆延盛满心都扑在舒玥身上,没注意到两个年轻人的不对劲,顾言西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去年年底。” 梁舒音擦干净手,起身走到落地窗旁,盯着窗外陆陆续续亮起的华灯。 “我去美国后?” “嗯。” “所以你之前拍给我的照片里,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都是他做的。” 她点点头。 顾言西起身,走到她旁边。 “这个陆祁溟可以啊,没想到曾经在赛场上那么狂的一个人,还有洗手做羹汤的时候。” 梁舒音凝重地看着他,“可是他今天才知道我是舒玥的女儿。” 顾言西像是清楚她在担忧什么,“那现在身份暴露了,你会跟他分手吗?” “不会。” “那就好好解释清楚,别使小性子。” 她头一回没嘴犟地反驳他,只是疲惫地靠在窗边,眼神放空地盯着阳台刚盛放的鲜花。 “舅舅,我是不是挺混蛋的?” “知道自省,还不错。” 顾言西抬手拍了拍她肩膀。 她自嘲一笑,又问:“你呢?你这几年都对我妈避而不见,怎么今天见了一面,就跟她和解了?” “没有爱,哪来的恨?没有爱,哪来的恐惧?” 顾言西食指轻点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字一句道:“梁舒音,我们都一样。脑子不清醒。” 脑子不清醒的除了她,还有深陷包围的陆祁溟。 他晚上去的是一个虞海杰出青年的酒会,来的都是年轻人,各个领域的佼佼者,而他 骨刺[破镜重圆] 第118节 作为领头羊,被塞了不少求合作的名片。 酒过三巡后,聊熟了,有人开始八卦他的感情问题。 “听说不少名媛都等着跟陆家联姻,陆少有没有中意的?” 陆祁溟一手插兜,一手捏着酒杯,盯着那人,笑中莫名带着一丝冷意。 “这样的话,以后别传了。” 他将酒杯重重杵在侍者的托盘上,撩起眼皮看着那人,“不然,我女朋友得吃醋生气了。” 不等那人回复,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今晚本就烦躁得很,那些人算是踩在他的痛点上了。 抬腕看了眼时间,九点了。她还在等着他。 有些事,不是逃避就管用的,没想到他陆祁溟竟然也有怯懦的一天,还要借着酒气壮胆。 自嘲地弯了下唇角,他加快脚步,然而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温婉的女声叫住。 “陆祁溟。” 他顿住,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对方,“你是?” 女生愣了下,似是有些失望,“我是秦烁啊,你不记得了?” “给你的爱车泼过漆的那位。” 陆祁溟点点头,终于将记忆里那个目中无人的女生,跟眼前这个长裙拖地的人联系到了一起。 但态度却是冷淡的,“有事吗?” 秦烁满脸期待地望着他,“老朋友见面,聊会儿?” “改天吧,今天还有点事。”陆祁溟急着离开,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加个微信呗?”她拿出手机,“线上聊也行。” 陆祁溟拒绝得干脆,“以你我的交情,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我这里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你确定不聊聊吗?”秦烁在身后出声。 陆祁溟没理会,伸手去拉会场的后门。 “关于梁舒音的。” 他停下了脚步。 秦烁走到他面前,“没想到这三个字这么管用。” “只是,你这么深情,人家未必跟你一样。” “你什么意思?” 秦烁将二维码递到他面前,“想知道就加我。” 陆祁溟从来不是个会被威胁的人,然而事情一旦涉及到梁舒音,他的态度就不同了。 犹豫了两秒,他摸出手机,点开微信,随意地扫了下。 秦烁说话算话,通过他的好友申请后,立刻调出手机里一段录音,递到他面前。 熟悉的声音,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让陆祁溟脸色骤变。 见他愣在原地,秦烁很是得意,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将录音转发给了他。 “陆祁溟,你也别太难过,早点看清她是什么样的人,及时止损总是好的,反正你又不缺女人。” 手机在掌心震动,陆祁溟回过神来,沉眸看向秦烁。 “你手机可以给我用下吗?” 秦烁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见他脸色阴沉,她有点怵他,下意识就递了过去。 然而下一秒,陆祁溟却是将刚才那条录音,从她手机和微信端口彻底删除了。 “私下录音是犯法的,这次我就不举报你了,以后别再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他冷脸说完,将手机扔回给她,面上散发那种狠意,秦烁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她有些不敢相信,陆祁溟生气的对象不是梁舒音,而是自己。 “陆祁溟,她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护着她?” 耐心耗尽,陆祁溟盯着面前的人,露出不屑又鄙夷的神情。 “离她远一点。”他警告她,“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从沙发上醒来,梁舒音缓缓睁开眼,客厅窗帘紧闭,昨晚灯没关,白色顶灯耀眼得刺目。 她用手背盖住眼睛,虎口下方传来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抬起手,瞥了眼手背的伤。 昨晚被她划出的那条口子,血液早已凝固,只是没包扎,伤口依旧红肿。 昨天没等到他,她胡思乱想,心慌难挨,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实在受不住,她想起了自己特殊的体质,鬼使神差下,便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在手上划了一刀。 这是她第二次尝试,用身体的痛,来取代心里的空洞。 效果还不错,毕竟痛到浑身发抖,痛到无法忍受,到最后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她收回手,摸出抱枕下的手机看了眼,早上七点了。 他还是没来。 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梁舒音从沙发上起来。 昨晚没吃饭,此刻胃里隐隐作痛,她洗了澡,准备下楼吃点东西。 刚打开门,就闻到楼道一股烟味。 随即,她看到了靠在门外的男人。 楼道感应灯没亮,晨光照进来,陆祁溟在门后,在不够明亮的光线中,缓缓抬头看向她。 他眼底泛着红血丝,眼下是一片憔悴的青,冷淡的眼神中带着点阴郁。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 话音未落,梁舒音就听见他手机里传来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当初接近他,本来就目的不纯。” 那是她的声音。 她说过的话。 而对框上,秦烁两个字尤为刺眼。 什么叫如临深渊,入坠冰窟,她此刻算是切实感受到了。 身体瞬间僵冷,心一点点沉没下去,但愧疚的天秤,却慢慢达到了平衡。 她突然觉得,她不欠他的了。 “不解释点什么?” 陆祁溟收了手机,主动跟她开口,嗓音透着熬夜后的沙哑。 “你想让我解释什么呢?” 梁舒音冷淡地看着他,“你不是都已经听见了吗?” 陆祁溟走到她面前,“我要听你亲口说。” “只要你开口,不算说什么,我都信。” “是吗?” 梁舒音冷笑,“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信,那你为什么要躲外面,不敢进门?” 陆祁溟深深地看着她。 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能一眼看穿他了。 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手机再度响起信息进来的声音。 他没理会,盯着梁舒音那双眸子却是越来越深沉。 但下一刻,对方却是径直拨了视频过来,他不悦地蹙眉,拿出电话觑了眼。 在那瞬间,梁舒音再次看见那个刺眼的名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了下,她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陆祁溟拒绝了秦烁的视频通话,他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疯,原本就没有交集的人,这个号更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利落地将微信号删掉,刚退出界面,就听见对面女孩冰冷刺骨的嗓音。 “陆祁溟,你没有听错,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报复。” 他愕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妈出轨你爸,这件事成了压死我爸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恨你们陆家,恨你们陆家的所有人。” “我对付不了你爸,所以我想接近你再甩掉你,如果能够令你痛苦,也算是父债子偿了。” “这就是我的解释,我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人。” 梁舒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甚至忘记了要下楼这件事。 说完这些话,趁着冷静的姿态还没被热泪冲垮,她转身回了屋子里。 然而玄关的灯还没摸到,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咚一声,她整个人被压在了门板上。 还没反应过来,陆祁溟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报复?”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嗤笑落在耳边,伴随着被用力咬允的痛。 他报复性地撬开她的唇,近乎野蛮地缠上,撕咬,丝毫不管不顾她吃痛的嘤咛。 骨刺[破镜重圆] 第119节 陆祁溟像是发了疯似的,边用力吻着她,边伸手去解她牛仔裙的纽扣。 “梁舒音,你觉得你甩得掉我吗?” 第60章 坦白 梁舒音被他放到玄关的鞋柜上,臀碰到冰冷的柜面,她忍不住瑟缩了下。 然而,她被禁锢在身后的那堵墙,和面前的男人之间,实在躲无可躲。 半裙被推到腰间,她失去平衡,只能后仰着身体,用双手撑在柜子上。 紧接着,唇瓣贴上,濡湿滚烫的触觉传来,她浑身一颤,双手死死抠住鞋柜边缘,忍不住嘤咛出声。 清晨的温度尚且微凉,室内空气却粘稠滚烫到她呼吸困难。 她脑子发晕,想伸手打他,想用脚踹他,她恨他总是用这样粗暴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但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太了解她的身体,所有的动作都精准踩在她的敏感处,让她几乎难以承受。 到最后她泪水盈满,他才终于肯停下,握着她发酸的小腿,用一双浓稠但冷静的眸子看着她。 此刻的她,身上只挂着薄薄的黑色内衣,和凌乱不堪的半裙。 而他却依旧衣衫完整,白衬衫,黑西裤,连领带都系得一丝不苟。 一张英俊的脸,如此绅士得体的装扮,却做着取悦她的情事。 梁舒音喘着粗气,俯视着这个狠心的男人,滚烫的身体还没褪温,心跳依旧在加速跃动着。 然而下一刻,他却盯着她,从喉间溢出让她难堪的两个字。 “爽吗?” 他的取悦,又何尝不是一种掌控。 或者说是报复。 梁舒音冷静地看着他,突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那一掌太过用力,声响刺破清晨的寂静,也刺穿了包裹着愤恨意味的浓稠情欲。 陆祁溟被扇得微微偏了头。 他蹙眉,微怔了下,缓缓转过头,用一双冷戾沉黑的眸子盯着她。 片刻后,他用舌尖顶了顶被扇得发麻的腮帮子,扯了扯领带,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 他缓缓后退,退出她的身体范围里,也撤回了对她的掌控。 梁舒音没看他,捡起地上的衣服,冷静地穿好。手背刮过纽扣时,一阵火辣的痛袭来,她下意识“嘶”了声。 低头查看,昨晚那道没有包扎的伤口,又渗出了血。 疼痛蔓延,她手撑在柜子上,弓起了背。 “怎么了?” 陆祁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过来抓住她手腕看了眼。 她手一抽,“别碰我。” 他没放开,盯着她虎口下方的那道血痕,将她手腕握得紧紧的。 “什么时候弄伤的?” “要你管…”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横抱起,陆祁溟睨着她,一脸严肃,“我不管你谁管你?” 她咬了咬牙,别过视线,像是一眼也懒得看他。 陆祁溟将她放在沙发上,去取了药箱里的碘伏和纱布过来。 他用棉签沾了碘伏给她消毒,然而刚碰到皮肤,她就痛得手背一抖,脸色煞白。 想起她之前在医院对痛的反应,他狐疑地看着她,“怎么又痛成这样?” 梁舒音靠在沙发上,咬着牙,从喉间挤出微弱但敷衍的声音。 “没吃饭,没力气。” 陆祁溟半信半疑,但见她痛得出了汗,他没再多问,只是下意识想伸手替她擦,她却偏头躲了开。 他暗叹口气。 药不能不上,但一碰她就痛得发抖,陆祁溟放下手中的棉签,去药箱里给她找了止疼药。 正要剥出一粒,突然想起空腹吃药会伤胃。 “我先给你弄点吃的。” 他将药扔在茶几上,挽起衬衫袖口,用某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跟她说。 “吃了东西,再吃止痛药。” 靠在沙发上的人依旧没理他。 冰箱里除了一盒鸡蛋,什么也没有。 陆祁溟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出仅剩的食材,利落地给她煎了两个鸡蛋。 梁舒音一开始还硬气地不理他,也不看他,然而当香喷喷的鸡蛋端到面前时,她却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从昨晚到现在,什么也没吃,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但骨气在,她才不会轻易投降。 陆祁溟见她没动,耐心地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她面前,用叉子叉了一块,喂到她嘴边。 “你烦不烦?” 梁舒音刚张嘴骂他,东西就被他塞进了她嘴里。 “你烦我也没用。” 陆祁溟继续淡定地投喂她,塞完一块,紧接着又塞第二块,“这东西必须给我吃完了。” 梁舒音狠狠瞪他一眼,但却没再跟他对抗。 也不知道是实在太饿,还是他手艺太好,简单的煎鸡蛋,竟然被他做得这样美味。 她识时务者为俊杰,打算暂时跟他和好,于是接过盘子。 “我自己来。” 陆祁溟松了手,盯着她看了两秒,没忍住,低头笑出了声,而梁舒音也没顾得上和他计较。 她三两口吃完,将盘子递还过去,巴巴地望着他。 “还有吗?” 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吵架时的冷漠戾气,简直就是一个讨饭的乖小孩。 见她这样,陆祁溟心底那点气早消散了,“等着。” 他又去厨房给她煎了两枚,盯着她吃完东西,又吃了止痛药。 折腾一番,手背渗出的血早就干涸了,痛感也随着止痛药减轻了不少,于是陆祁溟放心地替她清理了伤口,包扎好。 整个过程,梁舒音就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捣鼓完后,陆祁溟将用完的东西放回药箱,收拾好后,坐回她对面的椅子上。 “好了,说吧。” 终于回到了正题上。 “说什么?”梁舒音将手收回,垂着脑袋。 “你昨晚打算跟我说的话。” “那是昨晚。” 她赌气,随手拿了个抱枕塞进怀里,“你昨晚没来,过时不候。” “你怎么知道我没来?” 昨晚从酒会出来,他去了趟mata,最后还是来了这里,只是迟迟不敢进门,在门外守了一夜。 “你昨晚不是跟秦烁…” 话一出口,梁舒音就知道自己有多蠢了,她放低语气,“你不会在门口等了一夜吧?” 陆祁溟用沉默代替了答案。 “我昨晚的确在酒会上遇见了秦烁。” 知道她在门外的失控是因为什么,他耐心解释起这件事,“但我之所以会搭理她,是因为她提到了你。” 梁舒音很容易就猜到了,“录音的事?” 陆祁溟点头,“聪明。” 对于他的夸奖,梁舒音并没有多开心。 她没想到,随口在公共场合的一句话,竟然被别有用心的人记录了下来。 陆祁溟将手机拿出来,点开微信,递到她面前。 “不过,我已经将她删除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 见她不吭声,他将身体微微前倾,离她更近些,呼吸浅浅扫过她的面颊。 “梁舒音,虽然我总体上算是一个理性且不蠢的人,但偶尔也会失去判断,做生意如此,感情的事更是如此。” “我承认,我昨晚的确被这个录音影响了,失去了判断,所以才会不敢进…” “陆祁溟。”梁舒音打断他,“你没有失去判断,那的确是我说过的话。” 【我当初接近他,本来就目的不纯】 骨刺[破镜重圆] 第120节 这是她亲口跟陈可可说过的话,她偶尔会胆怯,但绝不会撒谎。 对面的人盯着她,呼吸微滞。 沉默了片刻后,陆祁溟轻声问道:“那现在呢?” 梁舒音的心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 他没有像预料中那样生气,声线和语气都格外地轻,仿佛她的答案是个气泡,稍微重一点就会被砸碎。 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就如同,哪怕她是带着刀子靠近他的,只要她这刀上沾了点儿糖,他就能原谅她的动机。 “陆祁溟,你知道我为什么迟迟不敢告诉你这件事吗?” 她吸了吸鼻子,轻盈的睫羽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丝湿润。 “顾言西说,没有爱,哪来的恐惧。” 晨光熹微,透过阳台的落地窗照进,陆祁溟那颗心重重坠地。 光线中,他唇角微牵,终于有了踏实的安全感。 他伸手扣住她后颈,倾身过去,额头抵住她的,胸腔闷出低笑。 “梁舒音,算你还有点良心。” 感动的氛围没持续多久,梁舒音突然开口。 “那个,陆祁溟…” “嗯?” “我还是很饿。” 后来,陆祁溟去楼下买了菜,亲手给她做了一桌美食,她吃饱喝足后,他又陪她睡了个回笼觉。 两个人昨晚都没休息好,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陆祁溟下午四点有会,起来洗了澡后,又被迷蒙的她拖回被窝里,当玩偶抱着睡了小会儿,最后不得不走了,他才起身穿衣服。 床上的人瞌睡没醒,半睁着眼,用一双迷离的眼睛盯着他穿衣服。 他从上到下系着衬衫扣子,她就盯着他的腹肌,光看不够,还爬过去,戳了戳。 陆祁溟逮住她的手,亲了下,“我们的事得早点告诉长辈。” 她一顿,收回被他握住的手,像只缩头乌龟躲回被子里,翻了个身,不吭声了。 陆祁溟系好纽扣,又开始打领带,“怎么,怕了?” 她背对着他,“我只是觉得,没必要那么着急。” “不早点坦白,万一老头子再搞个小孩出来,是该叫你姐姐还是嫂子呢?“ 提起孩子的事,梁舒音想起了舒玥的话,虽然她说顺其自然,但很明显她并不甘心。 如果她跟陆祁溟在一起这件事,意味剥夺舒玥做母亲的权力,那这样的行为,到底也算是一种自私。 虽然起初她也并不同意舒玥再要小孩,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了,彻底没了家。 但现在经历了这些事,她成长了不少,如果她的爱情需要用母亲的牺牲来交换,她还是有些犹豫。 梁舒音望着窗帘缝隙中投进的那束光,淡声道:“那如果你爸不同意呢? 陆祁溟绕过床尾,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她。 “那你现在还恨他吗?” 梁舒音避开他的视线,盯着床单上的格子纹路,“我做不到原谅。” 虽然她用了委婉的说法,但陆祁溟知道,她是恨的。 一路跟完李明德的案件,他很清楚地知道梁舒音跟她父亲梁蔚的关系有多好。 不恨,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在床沿坐下,伸手去摸她脸颊,“那我呢,我也姓陆,你说过你恨我们陆家的每一个人。” “不,我不恨你。” 她微微摇头,“因为你和你妈妈也是受害者。” “谢谢梁小姐这么讲道理。” 陆祁溟松了口气,转瞬间,表情又认真得像是在跟她承诺什么。 “你放心,他同不同意都没关系,我的事还轮不到他插手。” “更何况,他做了对不起你爸的事,他理应让步。” 光线被他高大的身影遮挡,梁舒音仰头看他,“过段时间好吗?等我妈身体好了再说。” 他神色微顿,“好。” 陆祁溟走后,梁舒音又在床上赖了会儿,也没睡着,就盯着被风吹起的窗帘发呆。 一直以来担心的身份问题,就这样轻易地解决了,她不免有些恍惚。 总觉得一切没这么简单,仿佛真正的猛兽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窥视着她,伺机而动。 但转念,又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毕竟除了怕他生气之外,她已经没什么好惧怕的了。 这样想着,直到晚霞漫天,她才起床收拾自己,然后在华灯初上时,去了趟医院。 她没料到陆延盛也在,对方看见她,十分温和亲切地跟她交代了舒玥的情况。 “对了,等会儿陆祁溟那小子也会过来,你们还没正式见过面吧?” 陆延盛一身儒雅装扮,笑道:“他这人脾气不太好,若是说话不中听,还请音音你多担待。” 舒玥正在喝粥,闻言也有些担心。 陆少爷不是省油的灯,自己的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犟脾气见面指不定针尖对麦芒,搞出什么岔子。 但她这样想着,却没敢多叮嘱什么,毕竟女儿肯来看她,她已经很知足了。 梁舒音看着陆延盛这副讨好的样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陆延盛见她态度不似以往那样坚硬,从保姆手中接过勺子,亲手盛了碗专门给舒玥熬的鲍鱼粥。 “你还没吃晚饭吧,来,先喝完粥垫垫肚子。” 梁舒音犹豫了下,正要伸手去接,就听病房的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了。 “她不吃海鲜。” 陆祁溟走到她身后说。 第61章 兄妹 陆延盛狐疑地看着儿子,“你怎么知道?” 这小子跟人家姑娘连照面都没怎么打过,怎么能连别人的饮食习惯都这么清楚? 梁舒音回头看了眼陆祁溟,本以为他是情急下说漏了嘴,然而见他一脸坏笑盯着自己,她突然明白过来。 这家伙是故意的。 她冷静地瞥他一眼,正打算说点什么来圆这个篓子,就听他抢先一步开口。 “舒姨说的。” 陆祁溟抄着双手,盯着病床上同样一脸疑惑的女人,漫不经心地笑道。 “过年的时候,您给我包馄饨,说您女儿不吃海鲜馅儿的。” 舒玥愣了愣,她说过这话吗? 大概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她将水杯放回床头柜上,笑道:“还是祁溟有心了。” 陆延盛不像舒玥那样好糊弄,老狐狸微眯着双眼,盯着有些反常的小狐狸。 平时都懒得跟舒玥讲话的人,今天不但和颜悦色,甚至还挺有耐心的。 是吃错了药,还是有事相求? 但这时候也不适合刨根究底,陆延盛将粥递回给保姆,温和地对梁舒音笑了笑。 “不吃海鲜没关系,我让人单独给你弄点吃的?” “谢谢陆叔,不用了,我不饿。” 梁舒音上一秒平静地说完这话,下一刻趁人不注意,狠狠掐了下一旁捅了篓子还看戏的人。 小臂突然一阵火辣痛感,陆祁溟皱眉“嘶”了声。 “祁溟怎么了?”舒玥担心地看着他。 陆延盛因为她的原因,最近一直呆在医院,工作都扔给了陆祁溟,听说他最近工作量超负荷,她多少有些愧疚。 “没什么。” 陆祁溟盯着小臂上那个红痕,弯了唇,“被一只没眼力劲的蚊子叮了下。” “蚊子?” 陆延盛环顾病房,这里是虞海最顶级的私立医院,病房干净明亮,怎么会有蚊子? 他按耐住心头的古怪,转头问梁舒音,“音音,你也被蚊子叮了吗?” “没有。” 梁舒音背着双手,煞有介事,“可能我天生血没别人甜,不太受蚊子的欢迎吧。” 舒玥跟陆延盛对视一眼,咂摸出这孩子平静语气中,那股莫名呛人的味道。 然而,舒玥却以为梁舒音语气中的不友善,是源于长久以来对陆家人的芥蒂。 她理亏,自然无法在这方面对女儿做出任何要求,但事到如今,两个孩子都在面前了,有些事便无法再回避了。 “音音。” 骨刺[破镜重圆] 第121节 舒玥主动开口,跟梁舒音介绍她名义上的继兄,语气里是鲜有的强势。 “这是你陆叔叔的儿子陆祁溟,比你大五岁,你该叫一声哥的。” 梁舒音看向一旁正毫不避讳盯着自己的男人,装模做样地打量起他。 半晌,平静的脸上忽然漾出一丝不属于她的甜美笑容。 “哥。” 她今天穿的是紧身高腰黑t和包臀鱼尾长裙,配上她这副装出来的乖巧模样,巨大的反差让陆祁溟呼吸一沉。 他克制住想把她扔到床上、撕碎她那身真丝薄裙的冲动,扯了扯唇角。 “嗯,妹妹乖。” 见两人还算和气,陆延盛赶紧接过话头。 “那个音音啊。” 他诚恳地笑道:“以后你遇到麻烦,如果不愿意来找陆叔,可以去找你哥,你们年纪相仿,应该会很聊得来。” “可是陆叔叔。”梁舒音瞥了眼正摸出手机发信息的人,“我看哥哥他好像很忙的样子。” 陆祁溟闻言,手上动作一顿。 他收了手机,深眸盯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有求必应好吗?舒音妹妹。” 梁舒音挑眉,“那就先谢谢哥哥了。” 陆延盛怎么没听出两人对话中的暗涌,但他将这种不对劲,理解为互相看不惯的火药味。 虽然他很想让这俩孩子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但眼下两个犟脾气势如水火,他并不急于一时。 于是他见好就收,主动支开陆祁溟,“你不是有工作要汇报?跟我出来吧。” 陆祁溟拎起一旁桌上的电脑,带笑的眼风瞥过梁舒音,转身出了病房。 两人离开后,病房顿时安静了下来。 为了缓和僵冷的氛围,舒玥从果篮里拿了颗橙子出来,剥给她。 “音音,来吃点水果——” “你的病跟李明德的案子有关吧?”梁舒音打断她。 舒玥一顿,手中的橙子掉在地上,滚落到梁舒音脚边。 她捡起东西,看着惊诧的母亲,不慌不忙走过去,将东西放在柜子上。 “那天在法院外,我看见你来了。” 片刻的沉默后,舒玥问她:“那你还恨我吗?” “你呢?”她反问,“后悔了吗?” 明亮的灯光下,梁舒音目光冷静,静到极处,隐隐浮动着什么。 舒玥沉默地看向窗外,苍白而不施粉黛的脸上,眼角皱纹越发深重了。 “小音,妈妈当初不帮你,并非不相信你。”她微顿,沉沉叹口气,“而是因为害怕。” “害怕?” 哪怕梁舒音极力压制着不稳定的情绪,她还是听到了类似嘲讽的语气从自己口中出来。 刻薄又陌生。 舒玥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嗯,害怕。” “因为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 有些错,一旦犯了,就没法再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她不想再面对梁蔚的事,因为任何有关他的事,都在提醒她,她曾经犯下的错。 跟陆延盛结婚,把舞蹈机构转出去,高龄要小孩…如此种种,都是因为她想把过去的一切,彻底抛在身后。 只有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才能逃脱黑暗的漩涡。 “那又如何呢?” 梁舒音面色冷淡地笑了下,“自私和冷漠,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 她尽量控制嗓音的颤抖,转头质问舒玥:“妈,你真的爱过爸爸吗?” “当然——” 这是舒玥头一回如此掷地有声地打断她。 “我大学毕业就跟你爸结了婚,放弃了随舞团出国的机会,23岁就生下了你。” “小音,你的父母是因为相爱才生下你,这一点,你毋庸置疑。”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出轨?” 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问出这个像伤疤一样丑陋不堪的问题。 舒玥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中蒙了层雾,像是在看着很遥远的地方。 “很多时候,并非有爱就能走到最后的。”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会脆弱,会无助,会犯错。这些等你以后结婚了,或许就会明白的。” “冠冕堂皇,可笑之极。” 梁舒音鼻腔哼出漠然的笑,“我不是你,不会做出背弃爱人的事。” 舒玥偏头,用某种凝重的眼神望着身边的女儿。 她的性格跟从前的自己很像,固执倔强,但她又有梁蔚的赤诚和天真。 被宠溺着长大,却又在无忧的年纪突然遭遇巨大的意外。 黑白分明的是非观念里,还没被磨砺出包容的一面,喜欢和讨厌都是那样的绝对和直白。 她沉默半晌,低着头,掐着掌心。 “小音,妈妈不是没有努力过,我曾经比任何人都相信你爸爸…希望他能振作起来。” 起初,她也是全心全意照顾梁蔚的,把机构交给别人管理,陪他复建,鼓励他乐观面对,陪他等警方的结果。 可是后来,时间长了,他的脾气越来越古怪。 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愿意见人,两天小吵,三天大吵,语言成为最锋利的工具,互相捅向对方。 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干涸的井中,她的生活只有方寸之地,头顶的星辰,她再也无法触及。 陆延盛的出现,是及时雨,将她从压抑中解脱了出来。 久旱逢甘霖,她放纵地脱轨了。 “小音,我不怕苦不怕累,但我怕看不见希望。” “也许,这一切就是命吧。” 梁舒音背对着舒玥,她盯着窗玻璃上那个早已泪流满面的自己,闭上了眼。 人总习惯将自己的弱懦归结于命运,好像这样就能摆脱自身的罪孽。 对此,她哑然失笑,却又无从辩驳。 七月初,刚下了一场急促的暴雨,夜风带了些凉意。 梁舒音从医院大门出去,就看见了陆祁溟的背影。 他穿着身衬衫西裤,身姿笔挺地立在大门口,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烟,面对着人潮涌动的街道。 她慢慢朝他走过去。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陆祁溟转过头来,眼带笑意地望着她。 两秒的对视后,他摁灭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朝她伸开了双手。 梁舒音加快脚步,小跑过去,扑进男人宽厚的怀抱中。 “累了吧?”他抬手捏她后颈。 梁舒音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嗯”了声。 “晚上回去,哥给你揉揉。”陆祁溟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梁舒音掐他一把,眼神对峙,一字一句咬牙道:“好啊,有求必应的哥哥。” 两人跟打哑谜似的,在街边闹腾一阵后,梁舒音突然拽住他捣乱的手。 “陆祁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 “你…恨我妈妈吗?” 陆祁溟敛去笑,看着小心翼翼的人,缓缓道:“谈不上恨。” 梁舒音眼睛亮了亮。 他顿了下,坦白道:“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其实没给过舒姨什么好脸色。” “过年的时候,她主动替我包馄饨,还说她女儿从小就喜欢吃这东西。” 他笑了笑,不由自主捏她的脸。 “虽然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她口中的女儿是你,但突然就觉得她好像也挺可怜的。” 梁舒音紧紧搂住他的腰,半晌,闷出一句,“陆祁溟,谢谢你。” 陆祁溟轻拍她后背,“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你跟你妈妈关系不好。” “但你还是很在意她的,对吗?” 她脑门贴在他胸口,没吭声。 “梁舒音?” 陆祁溟盯着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突然轻声唤她。 “嗯?” 骨刺[破镜重圆] 第122节 “对不起。” 他将她抱紧了,下巴搁在她头顶,“因为我父亲的原因,这些年你受苦了。” “陆祁溟,虽然我不会迁怒于你,但是——” 怀里的人动了动,声音闷闷的,“我说不出‘没关系’这三个字。” “不用。” 陆祁溟盯着眼前车水马龙的街道,语气因为歉疚而无比温柔,“我永远不需要你的原谅,也不需要你大度。” “相反,陆家对你的亏欠,我会用一辈子来慢慢弥补。” 陆祁溟揉着她后脑勺,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梁舒音,有件事我大概是不会让步的。” 察觉到他骤然严肃的态度,梁舒音从他怀里钻出来,睁着双因为泛红而有些懵懂的眼看他。 “什么?” “如果她还想再要小孩,我第一个不同意。” 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却还是下意识问出口。 “为什么?” 为什么态度如此坚决,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任何不确定的因素。” 陆祁溟低头凝视着她,笃定的语气又像是在提醒着她什么。 “梁舒音,我是不会跟你分开的。” 第62章 落幕 虞海进入多雨的季节,傍晚匆促的暴雨刚收了场,天边又滚落两道闷雷,似有骤雨要坠落。 身后的十字路口,绿灯亮起,提醒着行人该往前走了。 梁舒音避开男人深邃的视线,盯着斜前方穿着鹅黄色雨靴,正在踩水坑的小女孩。 “陆祁溟,你信命吗?” 陆祁溟从胸腔发出一声低笑,不知为何,被她这么一打岔,刚刚提着的那口气反倒落回了心口。 他面朝大街,和她并肩站着,从兜里摸出烟盒,修长手指捻出一根,咬在唇间,打火机就惦在掌心把玩,也不点燃。 “要不要我带你去庙里,算算咱们的生辰八字合不合,旺不旺对方?” 梁舒音被他逗笑了,顺着望过去,因为咬着烟,话被他包在口腔里,声线也因此更沉了些。 被衬衫领口包裹的脖颈,锋利的喉结随着他讲话上下滚动着。 这个男人,平时总喜欢一身黑,但工作的时候倒是一丝不苟,什么时候都是一身正装。 也不知道这副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英俊模样,在工作中唬了多少小姑娘呢。 偷窥被他撞上,梁舒音冷静地移开视线,从他手中拿走打火机。 滋拉一声,火苗窜起,幽蓝的光在她指尖跃动着。 她捧着那团火,凑到他唇边,“要吗?” 陆祁溟盯着她看了两秒,然后握住她手腕,低头,点燃了。 “梁舒音。” 他捏着烟,偏头吐了口烟圈,再看着一旁边反复开关着打火机的姑娘。 “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几天后你妈出院,想清楚怎么说了吗?”他提醒道。 砰一声,火机盖子被阖上。 “陆祁溟。” 梁舒音收了玩具,眉心微蹙地看他,“坦白,就意味着我们在逼他们做决定。” 刚刚在病房看见舒玥那副身心憔悴的样子,她突然有了几分退缩之意。 “接受或者不接受,继续他们的人生,或者为了我们妥协…” 她欲言又止。 知道她什么意思,陆祁溟眼底闪过冷淡笑意。 “梁舒音,跟你比起来,我的确是个挺自私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祁溟的声音穿透夜色,“那就让我来做这个坏人。” 其实在知道她和舒玥关系的那天,他就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隐患要怎么解决了。 纵使陆延盛能接受,家族里那些老匹夫也一定会拿伦理问题来发难。 继女成儿媳,那么大一个陆海集团,是不允许这样的丑闻发生的。 但没有小孩的影响,他尚有谈判的空间,即便最后谈不拢,他也有保全这段感情的办法。 而一旦陆延盛和舒玥再要孩子,有了血缘的牵绊,那问题就复杂了。 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必须要斩断一切可能破坏两人关系的潜在危险。 梁舒音踟蹰片刻,问他:“那如果,结果很糟糕呢?” 男人沉寂的眉眼浮现一丝笑意,一脸无所畏惧的认真,“那就跟陆家一刀两断,带着你远走高飞。” “你呢?敢跟我走吗?”他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梁舒音盯着他递过来的邀请。 也许根本到不了这一步,但心底的软弱和犹豫却在他毫不迟疑的坚定中,一点点坍塌。 她故作犹豫地抿唇,在他期冀的目光中,缓缓将手放上去。 “为什么不敢?” 这个男人身上总是有种让她上瘾的蛊惑力,吸引她靠近,再吸引她清醒地沉沦。 陆祁溟握紧了她,十指交扣,“相信我吗?梁舒音。” 她弯唇,稍稍抬起下颌,“信啊。” 红灯再次转绿,这晚的第二场雨,伴随着闷雷降下,细细的,不急不徐。 陆祁溟牵着她,踩着斑马线,在雨中奔跑。 交杂了霓虹光影的雨幕中,梁舒音偏头看男人的侧脸,分明只是寻常的场景,她却莫名有了种要跟他亡命天涯的错觉。 车停在对面的停车场。 今天说好了要去他那里,上车后,陆祁溟从后座拿了毛巾给她擦身上的雨水,手机响起,他接了起来。 是新酒吧的工作人员,临近开业,有很多琐碎的事需要他去定夺。 挂断电话后,梁舒音问他:“什么时候开业?” “这个月中旬。” 中旬? 她下意识瞥他一眼,见他神色不变,心想,也许只是巧合。 “别忘了,开业的第一杯酒是我的,而且必须你陆老板亲自调配。” 她擦完头发,又侧身过去给他擦,毛巾包住他脑袋,跟揉小狗似地使劲搓了两下。 陆祁溟握住她手腕,将罩在他头上的东西拿下来,扔在一边。 “梁同学,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梁舒音一头雾水,“什么?” “谁家酒吧要开业了,连个招牌也没有。” 她表情歉疚地“啊”了声,从包里摸出一个笔记本。 酒吧的名字,她这半年想了上百个了,一直不太满意,就没定下来,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这个你看看。” 她将最近新想的那个名字递到他面前。 “蝴,蝶,海” “是不是不太像酒吧名字?”她忐忑地望着一声不吭的男人。 陆祁溟阖上笔记本,“就这个了。” 蝴蝶海。 蝴蝶飞不过沧海。 他跟她讲过的话。 这个迟来的店名,让陆祁溟很满意,启动车子前,他将酒吧的实景图从手机上调出来,给她看。 梁舒音靠在椅背上,一张张刷着那些美图,她对这些东西其实没太大的概念,只是觉得环境不错,装修烧钱。 然而,当她无意识划过一张花园图景时,指间猛然顿住。 “这是顶层那个露天平台?” 平平无奇的地方,竟然被他打造成了美轮美奂的空中花园,四周种满高高低低的植物,地面被石子路切割,有藤架,有秋千,还有躺椅沙发。 是个可以发呆、可以看星星的好地方。 最重要的是,外围那排植物竟然是竹子。 是爸爸最喜欢的修竹。 骨刺[破镜重圆] 第123节 “嗯,送给你的。” 陆祁溟打了下方向盘,“喜欢吗?” “嗯,喜欢。” 梁舒音不是情绪外放的人,但此刻,她的开心却是溢于言表的,连眼角眉梢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 她对喝酒这件事没兴趣,也不喜欢嘈杂的环境,所以他在这声色犬马的世界里,给她劈了一块属于她的静谧小天地。 为了怕她孤独,他甚至在这里种下了家人的记忆。 “既然这么开心,那你要不要奖励我点什么?” 开车的人不专心,伸手过来握住她,指尖在她腕间摩挲着。 “那就…” 梁舒音托腮,琢磨片刻,“今晚陪你大战三百回合?” 陆祁溟盯着她,眸色微沉,“你这是想把你男朋友榨干啊?” 梁舒音瞪大眼睛,用一副你到底在想什么的表情看着他,“陆祁溟,我的意思是陪你打游戏。” “……” 车拐过街角,车窗映着男人低笑的模样,汽车加速行驶在了回家的路上。 接下来的几天都风平浪静,除了舒玥在体检中发现了身体其他的小毛病,做了手术,修养时间延长了半个月。 也因此,他们坦白的时间随之推延。 生活平稳滑行时,梁舒音以为终于可以暂时喘口气,一件谁也没料到的意外,从天而降。 在机场送走林语棠那天,她接到了陆祁溟的一通电话。 秦授出车祸了。 他的那辆车几乎被货车压扁,人被救出来时,浑身是血,几乎失去了意识。 她带着陈可可赶到医院时,秦授正要被推进手术室。 像是感应到什么,原本安静躺着像是失去呼吸的人,突然睁开肿胀的眼,看向陈可可。 陈可可早就哭成了泪人,四目相对,她慌忙冲了过去,却被高大的黑衣保镖拦住了。 “这位姑娘。” 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从保镖身后走出,看似温和的语气中透露着强烈的压迫感,“你是斯羽的朋友吧?” 陈可可茫然点头。 “我儿子现在情况危急,你不能打扰他。” “可他…可我…” 陈可可抹掉脸上的泪,看了看望着她的秦授,又看着眼前气场强大的女人,一时慌乱,语无伦次。 “聂姨,斯羽有话要跟她讲。” 陆祁溟站出来,挡在了陈可可面前,又语气严肃地提醒对方,“手术在即,怕是耽误不得了。” 聂荣筝顿了顿,摘下墨镜,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瞥了眼陆祁溟,终究朝保镖抬手。 禁锢接触,陈可可立刻冲了过去,紧紧握住秦授的手。 “别哭。” 秦授艰难开口,像是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时间不多,他只说了一句话。 一句让陈可可足以铭记终生的话。 “你喜欢专情的人,喜欢生在普通家庭,能陪你泡图书馆、陪你一起吃路边摊的人…可可,希望下辈子能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再…再早点遇见你。” 秦授葬礼那天,天很阴沉,飘着毛毛细雨。 整个过程,陈可可一句话也没说,面色苍白地参加完仪式,轻飘飘的身子好几次险些被来往的人撞倒。 葬礼后,陆祁溟留了下来,陪着秦家人处理后续事宜,梁舒音送陈可可回了家。 程琳不在家,她想留下陪她,却被陈可可推出门外。 “音音,我没事的,我只是有点累了,想一个人休息下。” 她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像是要让梁舒音安心,却又极度难看的笑容。 “今天舒姨出院,你不是要去接她吗?” 梁舒音叹口气,伸手去抱住她,将声音放到很低很轻。 “好,可可,有事随时联系我。” 打车去医院的路上,梁舒音疲惫地靠在车窗上,哪怕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她依旧没缓过神来。 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那辆货车撞过来的时候,他有机会避开的,但他没有】 陆祁溟哽咽沙哑的嗓音一直在耳畔回响,梁舒音盯着窗外,眼眶慢慢有些发烫。 是在秦授走后,陆祁溟和秦授的家人才在他书房里,发现了他精神出问题的诊断书。 陆祁溟始终不敢相信这件事,自责到无以复加,梁舒音还是头一回见他那样痛苦。 几天几夜不睡觉,不敢睡,一阖上眼就想起秦授浑身是血的样子,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 梁舒音无法安慰他,只能抱着他,陪着他挨过这些日夜。 也就是这些煎熬的日子里,她才从陆祁溟口中,拼凑出一个和印象中截然不同的秦授。 确切地说,是秦斯羽。 在小学毕业的暑假,那个替秦授取名的、在家族里拥有极大话语权的长辈去世,家人便替他改名斯羽。 但在撞破父亲的风流烂事后,他拒绝改名,顶着秦授这个名字,开始了他玩世不恭的人生。 原来这个看似风流浪荡的公子哥,其实拥有一颗纯粹干净的心。 她至今依然记得,去年夏天在咖啡厅相遇,他听说她们是中文系的学生时,那意料之外的爽朗笑声。 还有第一次去竞速俱乐部时,他带着她们参观,耐心又热情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看起来是如此阳光开朗。 哪怕跟他交集并不多,梁舒音此刻也难受得胸口发闷,她将车窗降下,任由雨丝飘进来,拍在脸上。 出租车抵达医院后,梁舒音收拾好心情,下了车。 这个点,私立医院的大堂人不多,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对着噌亮的电梯门整理了自己仪容,抵达楼层时,安静的走廊却发出不同寻常的嘈杂动静。 尽头的那间病房外,有几个护士脑袋贴在门口,见她过来,像是抓住救星。 “梁小姐,你快劝劝吧,这都吵翻天了,你妈妈把能摔的都摔了。” 听到陆延盛和舒玥的争吵声从里头传出来,梁舒音只当是寻常的吵架。 “好,我进去看看。” 然而,当她推开房门,听见陆延盛脱口而出的那几话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那天我知道梁蔚在家,才提出了上楼】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们的事,我要让他亲耳听到,亲眼看到,要让他主动退出】 她记得陆延盛口中的那个午后。 那天,母亲说要去舞蹈工作室看看,她便独自在医院陪着父亲。 母亲走后,父亲忽然说想回家找一幅旧友送的水墨画,她难得见到父亲主动开口,当下便开心地带他回家。 然而,他们在书房找东西时,母亲却突然回来了,带了个男人。 大门关上,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去卧室,就在玄关亲热起来。 她被闷了一棍子,羞耻又愤怒,当即就要出去抓人,却被父亲拉住了。 她知道,父亲要的是一个体面,他不想弄得太难看。 于是,那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她和父亲躲在闷热的书房里,毛骨悚然地听完一场道德之外的对话。 直到卧室的房门砰一声关上。 她一直以为,那日的撞见不过是个意外,然而今时今日才知晓,原来那竟是一场蓄意的阴谋。 梁舒音浑身发冷,连牙齿都开始打颤,护士的嘴在眼前一张一合,她却什么也听不见。 默片一样的黑白世界里,她连连后退,在舒玥和陆延盛看过来的震惊目光中,疯了似地,拼命逃出了医院。 她冲进细雨中,浑浑噩噩走在路上,失去了方向。 被路过的行人撞,被面前擦身而过的出租车师傅骂,她都不声不响,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身上的衣服湿透,眼睛也被雨水糊住,挡住了视线,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下。 “小姑娘,我看你都走了一路了,是失恋了吧?” 司机从窗户探出头,是个约莫五十岁的大叔,慈眉善目,一脸关切。 “这人生的坎多着呢,失恋没多大的事啊,你要去哪儿,叔叔送你。” 见她没反应,大叔又苦口婆心提醒说:“你这再往前走,巷子尽头都快没路了。” 梁舒音茫然地看着大叔,两秒后,突然哭了出来。 她慢慢蹲下,将头埋进膝盖里,彻底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没有路了。 前面没有路了。 一周后。 骨刺[破镜重圆] 第124节 蝴蝶海酒吧定时开业。 开业当天,酒吧有不少特色活动,门口几个礼宾在热情地迎客,迎客间隙中又忍不住八卦起来。 礼宾1:“这陆老板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早上就去楼顶花园了,现在还没下来。” 礼宾2:“不会是失恋了吧?” 礼宾1:“失恋?那这后面的无人机表演,还表演给谁看?” “哎哎哎,你们两个聊什么呢,还不赶紧招呼客人!” 赵赢面色严肃地呵斥两人,又警告说:“不许八卦老板的隐私。” 顶楼,露天花园。 陆祁溟一动不动地坐在长椅上,脚边已经堆了数不清的烟头,而头顶的天幕中,无人机的表演拉开了帷幕。 不多时,上百架无人机突然排列成音符的队形,随之而来的是“生日快乐”四个字。 他盯着头顶的天幕,唇角闪过一丝嘲讽的笑。 左手捏着的那封信,早就被泪浸透又风干,因为看过太多遍,信中的内容早已刻进他的脑海里。 “陆祁溟,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虞海了。 我知道,以你的能力,想找到我并非难事。但我恳求你,别找我了。 我们不可能再有未来了。 你说不信命,但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让人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 陆祁溟,感谢你给了我这段美好的回忆。 保重。” 信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他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了这里。 身后的露天花园里,精心布置的彩灯突然亮起。 却再也,等不到欣赏它的主人了。 第63章 晕倒 “蝴蝶飞不过沧海。” “梁舒音,你这辈子都别想逃。” 陆祁溟的声音带着熟悉的质感,从时光深处穿越而来。 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温情,只剩下被恨填满的漠然。 夜风习习的寂静小巷,摩托车发动的震天响声,如同一根丝线,将梁舒音从五年前的往事中拽回。 这句话在过去是情话,在此刻听来,却像是淬毒的恨意。 回过神来,她平复呼吸,仰头看向面前的男人,“陆祁溟,我知道你还在恨我。” 不管是当初不辞而别的陈年旧账,还是她刚才在酒局上的怠慢,又或是此刻擦肩而过时的视而不见。 总之,对于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她的举动,无疑惹怒了他。 男人盯着他,绷着张脸,眉头稍动,“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被他冷嘲热讽,梁舒音并不在意。 只是此刻头痛加剧,她浑身开始冒冷汗,风一吹,身体抖得厉害,几乎摇摇欲坠。 “我会如你所愿,成为一把利器,一个赚钱的好工具。所以——” 她捂住心悸的胸口,“看在我们曾经相识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放过我?” 她已经得罪了一个庄邵,不能再得罪他,否则,以后在圈子里,很难再有立足之地。 相识一场? 放过? 陆祁溟视线沉郁地睨着那张苍白又冷漠的脸,眸色彻底冷下。 “梁舒音,你的傲骨、你的犟脾气呢?” 他神色倨傲,嗤鼻一笑,“几年不见,你都知道求人了。看来,这个圈子果然会磨掉人的血性。” “或许吧。” 和他的犀利毒舌不同,她始终垂着眸子,神色冷冷淡淡的,像是对外界的刺激刀枪不入似的。 陆祁溟松开禁锢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他从兜里摸出烟,咬在唇间,晚间风大,覆灭了打火机上豆大的蓝色火苗。 他抬手,用掌心拢着烟,折腾了好几次,这才终于点燃了。 缓缓吐了口烟圈,他转头看向她,压低的语气暗含嘲讽,“梁舒音,你以为我想跟你纠缠吗?” “既然是工具,想让我别为难你,得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氛围从刚才的对峙,回到陌生人的淡漠。 没有旧情,不谈过去,他只是投资人,而她也只是演员。 一个在顶,一个在底。 泾渭分明的界限,遥不可及的距离。 “一言为定?” 她抓住他这句话,并试图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保障。 今夜,他以某种她无法企及但又带着威胁意味的身份出现,打乱了她现有的秩序。 不慌乱是不可能的。 虽然,她一直在佯装镇定。 陆祁溟盯着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蔷薇在风中散发出很不适宜的蘼蘼香味。 话音落,他像是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过身,掐灭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快步离开。 然而,刚走到车边,摸出车钥匙,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脚下一顿,下意识用余光瞥了眼。 顿时脸色一变。 “梁舒音。” 他脚步仓促地跑回去,将晕倒的人抱起来。 “梁舒音,你怎么了?” 冷硬面目不再,陆祁溟皱眉,轻唤怀里的人。 “梁舒音,醒醒,醒醒。” 他伸手拍她脸颊,躺在怀里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察觉到她鼻息的灼热,他伸手探了探她脑门。 烫得吓人。 陆祁溟一手搂着她,一手从兜里摸出手机,拨给了私人医生。 “陆医生,麻烦你来我家一趟。” “现在,立刻,马上。” 醒来时,梁舒音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陌生房间的床上,环顾一周,不是医院,倒像是谁的卧室。 她对环境有很强的依赖性和不安全感,察觉到陌生气息,职业素养让她腾地从床上弹起。 动作太过用力,撑在床垫上的手传来一阵隐痛。 她抬手一看,上面有扎针后留下的痕迹。 她愣了下,盯着输液贴,反倒慢慢冷静了下来。 哪个好心人会在她晕倒大街时,将她带回家,还给她请私人医生看病输液。 心底想到一个名字时,她恰好听见对应的声音从阳台传来。 陆祁溟在阳台接电话。 所以,这里是他家吗? 放下紧绷的神经,她下意识仔细观察起这个房间。 深灰色床上用品,房间没有多余的装饰,这么多年了,他的审美依旧没变,还是极简的风格。 视线没停留太久,她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在枕边,拿起来解锁,瞥了眼时间。 十一点了。 她在他这里,睡了整整三个小时,没做噩梦,还睡得异常安稳。 但以两人眼下的关系,这样呆在他家,实在不妥。 她没多耽搁,给陈可可发了条信息后,立刻掀开被子下床。 然而在床边寻觅半晌,也没找到自己的鞋子,连一双拖鞋也没有。 她拢起裙摆,赤脚跪在木地板上,探头去床底找。 “在做贼吗?” 身后的落地窗被推开,她听见男人慵懒调笑的嗓音。 脊背僵了两秒。 她从地上起身,装模做样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虽然他这房间干净得一丁点儿灰尘都没有。 骨刺[破镜重圆] 第125节 “陆祁溟,我鞋子呢?” 她将发丝拨到耳后,咳咳两声,以掩饰浑身的不自在。 陆祁溟瞥了眼她赤裸的脚,又顺着她纤细得盈盈一握的脚踝,顺着绿色的裙摆,松软的腰身,一点点往上游移。 从前跟他在一起时,她也喜欢这样款式的衣服,各式各样的吊带裙轮换着穿。 理由是,舒服方便,还不用费心搭配,是懒人的最佳标配。 他当然也很喜欢,因为脱起来实在省心,尤其是每次亲热时,他只需要用一根手指穿进肩带,或是用牙齿去咬,再轻轻一挑。 光滑的面料顺着坠落到脚下,她完完全全从束缚中剥离出来,呈现在他的眼前。 隔了四年的光阴,褪去华丽礼服的她,穿着他再熟悉不过的裙子,再度站在他面前。 简单的黑长发和憔悴的面色,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不少,眼神倔强干净,一如当初那般。 他瞬间涌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仿佛这几年只是做了一场梦。 梦醒之后,她还是那个她,从没变过,而他们也从没分开过。 恍惚片刻后,陆祁溟收回视线,眼神顷刻变得极淡。 “地上凉,先回床上去,鞋子我去给你拿。” 她环抱住胳膊,点头道:“谢谢。” 鞋子拿来了,她坐在床边,弯腰将一只脚伸进平底鞋,就听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第一次在赛场上看见你,你穿的也是一件薄荷绿的衣服。” 她愣了下,没抬头看他,将另一只脚伸进鞋子里,却没顺着这话跟他叙旧。 “今天谢谢你了,医药费多少钱,我转给你。” 男人答非所问,“现在是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了吗?” 她踩着鞋站起来,语气不冷不淡,“陆祁溟,你以为我想去你们的酒局吗?” 男人一噎。 他侧过身,伸手去拿窗边矮几上的那杯水,喝了口后又看向她。 “刚才陈可可打电话来,我替你接了。” “嗯。” “你不是不吃辣吗?怎么喜欢火锅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拿过床尾沙发上的白衬衫,“人的口味,是会变的。” “是口味变了,还是在睹物思人?” 她没回答,微低头颈,将胳膊伸进袖子里。 “你这些年倒是挺精彩的,又是摔马,又是被刀划。”陆祁溟冷嘲热讽。 系好衬衫下摆,梁舒音不冷不淡地道:“陆总日理万机,怎么还管起工具人的生活来了。” 对面的人顿了下,沉声道:“因为,我心疼了。” 她神色微顿 紧接着,又听他戏谑一笑,“梁舒音,你不会以为我会这样说吧?” 几年不见,这男人倒是变得嘴毒了不少。 无视他的尖酸刻薄,她继续整理着衣服。 “你跟那个庄邵是什么关系?”男人又问。 “跟你有关系吗?”她学着他的语气,以牙还牙。 陆祁溟轻笑一声,走到她面前,垂眸睨她,语气阴沉。 “你拍我的戏,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皱眉望着他,像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又朝她走进了半步,鞋尖几乎和她的相抵,声色冷然。 “如果传出什么绯闻,影响了我的戏,你拿什么赔?” 高大身形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身上的松木香若隐若现,距离太近了,梁舒音下意识后退半步。 “陆总放心,我跟他只是朋友,不会影响到您的戏。” 头顶静了两秒。 男人声线缓和下来,“走吧,送你回去。” 他将床头柜上的那袋药拿起来,扔给她,“照顾好自己,下次别给别人添麻烦了。” 陆祁溟说罢,转身准备去换衣服,却听身后的人急切拒绝。 “不用了,可可过来接我了。” 他停下脚步,低笑:“那最好。” 胸口莫名烦躁,陆祁溟扯了扯领带,准备去找点冰水喝,刚拒绝他的人又得寸进尺地开口。 “陆祁溟。” “你能不能…能不能放下过去的事,别再耿耿于怀了?” 他转头看她,冷眼相对,“你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来劝我?” 梁舒音睫毛微颤,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裙子。 “好,你要恨,就继续恨下去吧。” 她暗自深吸口气,“那只蝴蝶,我会找时间去洗掉。” 它的诞生是因为爱,可如今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恨意。 再留着,就不合适了。 陆祁溟握着车钥匙的指节微微发白。 “随你。” 不等她离开,他已经快步走出了这间卧室。 梁舒音前半年都在剧组拍戏,刚杀青,距离下部戏开机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商务便集中安排在这中间的空档。 几天后,有一个护肤品的广告拍摄。 这原本没什么,但这次的新品主打双生花概念,代言人除了她,还有另一个女演员,程韵。 梁舒音虽然清冷不善交际,在圈子里没有亲密的朋友,但也因为独来独往、不抱团不站队的习惯,没什么仇敌。 程韵是少数恨她,恨到想让她滚出娱乐圈的人。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去年年底的电影新人奖,程韵以一票之差输给了她,从此便对她怀恨在心,明里暗里嘲讽她是靠金主上位的。 狭路相逢,两人此刻在化妆间里并排坐着,梁舒音拿着本杂志翻阅着,并不在乎着身旁时不时投来的不善目光。 程韵翘着兰花指从助理手中接过水杯,用吸管喝了口,盯着埋头看书的人。 “恭喜你又拿下了张导的新戏。” 她指的是陆祁溟投资的那部戏,暴雨将至。 梁舒音顿了下,抬头看向镜子里皮笑肉不笑的人。 口中那句客套的“谢谢”还没说出口,紧接着就听见程韵再熟悉不过的阴阳怪气。 “果然,有靠山就是好。” 身后俩化妆师顿时噤声。 这两个当红女演员不对付的事,从去年底开始,就圈子里传开了。 此刻听见程韵的阴阳,两人对视一眼,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连卷头发的动作都变轻缓了。 “啪”一声,梁舒音将杂志扔在化妆台上。 但转头看向程韵时,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愠怒,甚至还着笑容。 “既然这么羡慕,你怎么不找一个。” “是因为不想吗?” “你!” 程韵本就是急性子,听出讽刺的意味,她气得伸手去拿化妆台上的手机。 造型师的夹板还卷在她脑袋上,她这突然一动,头皮被扯得发痛发麻,转头就厉声骂人。 “你是瞎还是蠢啊!” 原本嘈杂的化妆室瞬间安静下来,一众工作人员纷纷朝她们这里看过来。 造型师是个温软的年轻女孩,被当众一吼,倏地红了眼,拿着夹板,手足无措立在原地,差点就要哭出声了。 化妆间的其他人都知道程韵不好惹,生怕得罪了她,耽误了拍摄,没人敢站出来替女孩解围。 只有梁舒音身后的那个造型师,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说点好话,先把人哄好再说。 女孩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正准备道歉,已经有一个清冷的声音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没素质。” 那嗓音不高不低,但足够让整个化妆间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安静两秒后,程韵反应过来,朝梁舒音质问道:“你说谁没素质呢?” “谁没素质,就说谁咯。” 造型完毕,梁舒音对着镜子的自己检查了下,转头跟身后的造型师道谢。 拍摄助理已经在叫人了,她起身,拎着裙摆从程韵身边挤出去,丝毫没在意对方淬毒的眼神。 骨刺[破镜重圆] 第126节 路过那位被为难的女孩时,她停下脚步,伸手轻拍对方的肩膀。 “别哭。” “不值得。” 有了跟梁舒音之间为人处事的对比,程韵也怕自己名声不好,于是收敛不少,主动招呼造型师。 “刚才的事就算了,动作麻利点。” 这个双生花广告,内核是展现两个女孩相互扶持的友谊,镜头扫过时,刚才还水火不容的俩人,顿时表现得亲密无间。 定格画面是两人拥抱的场景,程韵靠过来时,手搭在她肩后,话音不着痕迹地落在她耳边。 “梁舒音,别以为赢了我一次两次就能怎样,路还长,咱们走着瞧。” 梁舒音侧对着镜头,唇角保持上扬的弧度,“程韵,我想你搞错了。” “我的目标,一直,都不是你。” 导演喊卡,“先休息下,半个小时后拍第二个。” 她倏然松开对方,唇角下压。 程韵还愣在她刚才那句话中,她却已经转身,走出了摄影棚。 两人时间都紧,也很难同时空出档期,今天要把下个季度的两只广告都拍出来。 她决定先出去透气。 然而一路走出摄影棚,几乎每个工作人员手里都拿着杯咖啡和三明治,面带微笑地盯着她。 “舒音姐,谢谢咖啡了。” “托你的福,我终于不用饿着肚子工作了。” 她正一头雾水,迎面便撞上一个腼腆熟悉的声音。 “舒音姐。” 她抬头看去,是刚才被程韵为难的造型师,小雅。 “刚才谢谢你替我解围。” 她淡笑,“没什么,顺手的事儿。” “你人真好。” “你也挺不错的,知道忍耐,不像我以前,遇见什么不平的事,就知道跟人家硬碰硬。” 小雅原本还很紧张,见她如此亲切,不自觉就跟人交心了。 “我不是会忍耐,我只是不敢。” “不敢挺好的,起码在你羽翼未丰的时候,别跟人对着干,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 “只不过,忍耐归忍耐,千万别哭别难过,因为那根本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为别人的没教养买单。” 小雅重重点头。 外界都传梁舒音性子冷淡,为人孤傲,反倒是程韵在浮躁的娱乐圈,还能保持坦荡的真性情。 可今天看来,事实跟传言完全是颠倒的,此刻看着梁舒音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崇拜。 “舒音姐,我知道了。” 梁舒音微微点头,正要朝休息室走去,就听小雅问:“舒音姐,你不下去见庄先生吗?” 庄先生? 她一愣,视线落在小雅手头的咖啡和三明治上,顿时明白了过来。 庄邵带着吃的喝的过来探班了。 准确地说,是来挑衅的。 因为她的迟迟不回应,他就要用过这种方式,坐实两人的传言。 这男人,嘴上说给她一个月的时间,这才不过一周,就按耐不住了。 回过神来,她模棱两可地跟小雅笑道:“我先去休息室拿个东西。” 她去休息室拿了烟和打火机,独自去了无人的楼道里。 她捏着那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燃了,放在唇间,浅浅吸了口。 也许是心理作用,头痛似乎缓解了一些。 这是个复古的文化园区,里头的很多建筑都是昔日工厂的遗迹。 今天拍摄的这个摄影棚,就是在一个厂房基础上翻修的,为了情怀,保留了厂房原来的工业风。 楼道有个掉漆的铁窗,小小的,空间被横竖几条铁杆,分割成小方块。 她仰头,从中间那个方块望出去。 香樟树叶在风中摇曳着,光斑落进来,被窗格切割,星星点点落在她皮肤上。 她闻着香樟辛辣的味道,百无聊赖地举起掌心,借着光,观察掌心的纹路。 交错纵横的纹路,没有规则,乱七八糟,好像爱情线事业线都挺糟糕的。 看了半天,她才想起这是左手。 男左女右,白看了。 蓦地,又自嘲地弯了唇角,她什么时候竟开始相信这些东西了。 吐出一口烟圈,她刚收回手,就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男声。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僵迟两秒,她转过,陆祁溟正抄着手,踩着一楼的台阶缓缓走上来。 她将烟从唇间拿走,轻点烟灰,嗓音淡淡的,“刚开始拍戏那会儿。” “抽的多吗?”他边走边问。 “不多。” 陆祁溟走到她面前,将她手头的烟不由分说抽走,摁灭,扔在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垂眸凝视她,语气十分严肃正经,“少碰,最好别碰。” 指尖的烟被莫名抽走,梁舒音原本还不悦地皱了下眉,听见他接踵而至的话,她却又觉得有些好笑。 “抽烟的人好像没资格说这话吧?” 陆祁溟没回应,突然叫她:“伸手。” “什么?” “掌心给我看看。” 不等她回复,他已经自顾自地牵起她的左手。 掌心靠下的地方,除了有些泛红,还有道新鲜的伤疤,浅浅的,没处理。 刚才烟灰坠落她掌心时,他明显察觉到她皱起的眉心,以为只是被烫,没想到竟然还有道伤口。 “疼吗?” 他握着她这只手,从兜里摸出创可贴。 梁舒音睫毛轻颤动,有些意外。 不等她挣扎,陆祁溟已经迅速撕掉包装,将东西贴在她受伤的地方。 “不疼。” 等他处理好后,她冷淡地抽出手,又瞥了眼他手上那个精致的礼品袋。 “你怎么会在这儿?” “找人。” 陆祁溟看着她,又补充了句,“放心,不是你。” 她抬头瞥他一眼,正要说什么,楼梯间响起一个惊诧中略带惊喜的男声。 “陆总,你怎么在这儿?” 她偏头看去,一层冷汗霎时从脊背窜到后颈。 是庄邵。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看见了多少,听见了多少。 她低头,本能地回避他狐疑的目光。 庄邵起初只看见陆祁溟的身影,等他往上走了两个台阶,这才看见梁舒音。 敏锐的老狐狸下意识就察觉到不对劲,眼风在两人间徘徊。 孤男寡女,一个摊着手,朝上的掌心贴着创可贴,另一个手上还拿着创可贴的包装。 没等陆祁溟回复,他又试探着追问:“陆总和梁小姐,你们…什么关系?” 陆祁溟瞥他一眼,看向梁舒音,弯唇,笑得不怀好意。 “梁舒音,他问我们什么关系。” 第64章 绯闻 陆祁溟垂眸盯着她,眼底那点不怀好意的笑,她再熟悉不过。 他在捉弄她,故意等着让她难堪。 他似乎比以前更加顽劣了。 不,应该说在一起的那年,他只是收起脾气,无底线迁就她。 骨刺[破镜重圆] 第127节 以至于她忘了,他骨子里原本就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梁舒音淡漠地瞥他一眼,转头跟庄邵解释说:“我哪里能跟陆总这样的人物攀上关系。” “只不过…只不过是在学生时代,有幸认识过陆总而已。” 陆祁溟眸色微冷,反问:“只是认识过吗?” 她承接着他强势的目光,唇角带着公式化的笑。 “如果陆老板觉得够得上朋友,那当然是我的荣幸了。” 目光对峙。 梁舒音听到了他微不可察的哼笑声。 嘲讽的。 而一旁被当作空气的庄邵,来回打量着两人,自然也不是那么好唬弄的。 除了两人之间古怪的磁场,在他看来,像陆祁溟这种身份的人,是不会跟一个“只是认识”的人,浪费时间的。 他不由地想起了上次在酒会,陆祁溟对梁舒音的那点极不绅士的敌意,正狐疑时,陆祁溟的电话响起。 他没避开,当着两人的面接起。 “怡然?” 听到他口中的名字,梁舒音微抬眼睫。 他认识周怡然? 眼下最炙手可热的女演员,去年的新晋影后。 所以,他来这里,是找她的。 梁舒音垂下头,这不是自己该关心的。 陆祁溟盯着对面低垂着脑袋的女人,语气温和地应着电话里的人。 “嗯,我知道,二楼二号摄影棚,我马上到。” 收线后,他盯着梁舒音,给出一句延迟的回答,“梁小姐,朋友也分很多种的。” “不是吗?” 话音落,不等她回复,陆祁溟跟庄邵微微颔首,转身上了二楼。 盯着陆祁溟离开的背影,庄邵却没轻易放过这个话题。 “你跟陆总,看起来似乎不像是朋友。” “您眼风可真好。” 梁舒音不知真假地低笑,“我跟他的确算不上朋友。” “哦?”庄邵狐疑。 “因为,我们是仇人。” 她耸肩,似玩笑似认真,面色看起来很无奈,“从长辈那一代就埋下的种子。” 这倒是有些出乎庄邵的意料之外。他原本还怀疑这两人之间有过什么,毕竟陆祁溟对她的态度着实奇怪。 看似冷淡,却很在意。 说在意,却又屡屡针尖对麦芒。 如果是有仇,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放下心来,宽慰她,“没关系,你不用怕他,我会护着你的。” 庄邵这只老狐狸,看似比陆祁溟温和,但说出的话句句都暗藏陷阱。 “谢谢庄先生,不过您不用担心,我想以陆总今时今日的地位,应该还不至于跟我一个小演员过不去。” 庄邵怎么看不出来她的意思,只当没听懂。 “在这个圈子里,有人护着你,总比你自己单枪匹马的好。”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行了,上去吧,我在车里等你,晚上一起吃个饭。” 梁舒音却立着没动。 “谢谢庄先生今天来探班。” 她敛去方才故作轻松的笑,语气郑重了几分,“托您的福,大家吃好喝好,把您的人情都记在了我这里。” “但是庄先生,我想吃饭就不必了。” “你什么意思?”庄邵面色一沉。 “您之前说让我进组前给您一个答复。” 她语气诚恳道:“庄先生您位高权重,我一个小小的演员实在高攀不起。不过,若您愿意,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朋友?” 庄邵冷笑,眼底带着警告的意味,“梁舒音,我从来不跟异性做朋友。” 梁舒音装作没听懂,表情颇为遗憾地低笑,“没关系,我知道自己不够格做庄先生的朋友。” 庄邵微眯着一双机关算尽的眼,紧盯着她。 突然,他伸手掐住她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选择星光大道,还是想要被雪藏,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她那颗心太过于雪亮,一眼看透他此行的目的。 庄邵自然也就不用再演戏,顷刻揭下了虚伪的面具。 男人的气息喷在她面上,气势迫人,梁舒音却没表现出丝毫的惧怕,只用那双清清冷冷的眼盯着他。 “庄先生,我知道以您的地位,要对付我,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但我认为——” 她态度依旧诚恳,后半句话甚至是从喉间艰难挤出的,“您不是那样的人。” 庄邵紧紧盯着她,有那么一个瞬间,似乎像是被她打动了。 但很快,他眸色阴冷下来,手上力道增大,掐得她整张脸都在发麻。 “梁舒音。” 他鼻息哼出一丝冷意,手一甩,如同扔掉垃圾,“你最好别后悔。” 突然被甩开,梁舒音没站稳,脚下踉跄,伸手去扶墙。 掌心贴在墙上时,还在微微发抖,她盯着男人转身下楼的背影,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回,算是彻底得罪庄邵了。 她现在只能去赌了。 赌他能看在过往的情谊上,放过她这只无足轻重的蝼蚁。 手机在这时收到信息,第二条广告准备开拍了。 她定了定神,从手包里拿出纸巾,擦干掌心的冷汗,回了摄影棚。 接下来的拍摄很顺利,除了收工时,程韵在她耳边落下的那两句刺耳挑衅的话。 “听说你新戏的投资人好像对你不太满意哎,人家刚刚去隔壁摄影棚探怡然姐的班了,不会真想把你换掉吧?” “看来你得好好抱紧庄先生的大腿,要是中途被换,那可就丢人了。” 她满身疲惫,连对呛的话都懒得说,只朝对方弯了唇角,平静地扔下句“多谢提醒”,就头也不回地撤了。 天幕暗下,星光点点,陈可可和司机在楼下等着她。 后天有个慈善晚宴,提前备好的礼服出了点问题,陈可可白天被派去处理礼服的事了。 中途拍了视频过来,她挑了一黑一白两件简约的长裙,这会儿陈可可忙完,正好带着衣服过来接她。 见她下来,陈可可将一杯青柠水塞给她,有些担忧地瞄了眼一脸平静的人。 “哎音音,听说庄先生今天来探班啦?” 她在工作群里看见别人发了不少庄邵“以朋友之名”,来探班的照片。 梁舒音躬身进入车里,将吸管戳进饮料,猛吸了一大口,有气无力地瘫靠在椅背上。 “嗯。” “这男的可真有心机。” 陈可可关上车门,拿着杯奶茶跟了上来,满脸的鄙夷。 “见你迟迟不答应,就想用这种方式让你俩的绯闻愈演愈烈,这不是逼宫是什么?” 梁舒音将水放在一旁,摸出卸妆包,淡淡回复她。 “他这是在提醒我,他想要毁掉我,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陈可可骂了句卑鄙,又安慰她,“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没肢体接触,就算被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说这年头就不能有异性好友了?” 肢体接触? 梁舒音正在撕假睫毛的手一顿。 察觉到她的异样,陈可可倒吸了口凉气,“你跟他…接触了?” 想起庄邵掐着她下巴威胁恐吓的样子,梁舒音将剩下一半的假睫毛用力撕下。 “算是吧。”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大意了。 此前面对媒体的捕风捉影,她都用“朋友”俩字来回应,但如果刚才那个场景被人刻意拿来做文章,她恐怕又要面对一场腥风血雨了。 陈可可咽下奶茶,手一摆,故作镇定。 “没…没关系,只要他不是故意整你,应该不会有狗仔敢跟拍他的。” 骨刺[破镜重圆] 第128节 梁舒音将两片化妆棉贴在眼皮上,人往椅背一靠,重重叹了口气。 “我今天拒绝他了。” “明确而彻底的。” “咚——” 陈可可手头的奶茶落在地上,砸出沉闷声响。 梁舒音轻轻揉着眼皮上的卸妆棉,十几秒后,揭下来,偏头望着窗外深浓的夜色。 “你还记得当时我被那个人渣带进酒店,差点出事的时候吗?” “当然。” 想起当年的艰难,陈可可满腔唏嘘,再不愿意回忆。 那是梁舒音入圈的第二年。 因为运气好,拍了几部网剧,小有名气,被某个资方看中,被当时的经纪人硬拉去陪酒。 结果经纪人为了攀附对方,在她酒里下药,她被人强行带去了酒店。 还好最后关头,她撑着一丝残存的理智,拿酒瓶子砸破了对方的脑袋,才跌跌撞撞逃了出来。 “在我以为一切都完蛋的时候,周彦出现了。” 那是个下雪的冬夜,她手上脸上都沾着血,发丝凌乱,打湿的衣服带着刺骨冷意浸透她的皮肤。 她防卫状地抱着自己的双臂,低着头,没有目的地走在热闹的街头。 精神的紧张麻痹了浑身的痛与饥饿,兜里的手机被打爆了,她不敢接,更不敢回原来的经纪公司。 后来实在走不动了,她就蹲在马路边,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头。 在她以为一切都完蛋的时候,业内最出名的金牌经纪人,从天而降,奇迹般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所以,别着急。” 她转头看着陈可可,“天无绝人之路,危机说不定也是转机。” 陈可可咂摸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忽然灵光一现,嘿嘿一笑。 “我倒是觉得,现在就有一个很不错的转机。” “什么?” “陆祁溟啊!” 酒局那晚,她点好菜等着梁舒音,没等到人,电话拨过去,接通后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在对方自报家门的那个瞬间,她就觉得,一切本该如此。 好像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等着这个时间点。 等着他们再相遇。 毕竟这两人当初爱得多炙热,她可是亲眼见证过的。 陈可可口中那三个字一出,车内瞬间安静下来。 梁舒音拿过一旁的青柠水,也不喝,只捏着饮料瓶,嗓音带着时过境迁的淡然。 “我跟他,早过去了。” 麻烦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猛。 第二天醒来,她和庄邵的绯闻已经登顶各大娱乐新闻的头条。 那张他在楼道里对她动手的照片,竟然被拍出了几分调情的意味。 梁舒音盯着那张似是而非的照片,头一回明白了,原来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风暴来势汹汹,虽然她的粉丝都在据理力争,但大部分评论都是极其不友好的。 “抱大腿”、“水奖”、“金丝雀”、“玩物”等不堪入目的侮辱性言辞,不断刷屏。 周彦找人删帖,怎么也删不完,反倒越演越烈。 这么大的手笔,想必背后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 除了庄邵,还能是谁呢? 毁掉她的事业,让她回去跟他低头,这就是让她后悔的方法吗? 她平缓了心情,安抚好电话里慌乱的陈可可后,从抽屉里摸出烟,咬在唇间。 被周彦在微信里骂了一通后,她主动拨电话过去,跟他低头。 “这件事,是我冲动了。” 她深刻检讨自己,并将昨天的前因后果一并陈述。 周彦听完,沉默片刻,竟意外地没怪她,反倒冷哼一声,像是要与对方死磕到底。 “我从前忌惮庄先生,哪怕知道你不愿意跟他走得太近,但也半睁着眼,只是没想到他这么狠,得不到就要毁掉。” “呵,我周彦在圈子里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把戏我都对付不了,还敢自称什么金牌经纪人。行了你别管了,这件事交给我来。” “你打算怎么做?发声明澄清?” 她握紧手机,周彦能力再强,也远远不是庄邵的对手。 “声明有个狗屁用。” 他骂完,又收了刀鞘,“虽然声明没用,但该发肯定要发,然后我再想想其他办法,毕竟照片里你并没有主动,反倒是他,看起来更像是在威胁你。” “看图编故事嘛,谁不会!” 见他语气如此强势,又护犊子得很,梁舒音不再多问,只真心实意道:“彦哥,谢谢你。” 周彦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平日里对她要求严,但真出了事,刀山火海他也会冲在她前面。 这让她想起了当初,他将她捡回家时,说:“解约的事我替你搞定,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相信我就行。” “当然,还有在演员这条路上,你要永无止境地前进。” 她很少用这么诚恳正经的语气跟周彦说话,那头顿了下,骂了句“肉麻”,便掐断了电话。 然而,事件依然在以无法控制的速度发酵着,到晚上时,几乎已经看不到替她说话的帖子了。 她不知道周彦后续的办法,也没打电话去问,想必他此刻一定焦头烂额,在跟那些想解约的品牌方周旋。 梁舒音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断掉网络,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危机就是转机】 想起自己昨晚大言不惭的话,她使劲拍了拍发烫的脸,被毒打了这么多次,她怎么还是改不掉自大的毛病。 呆愣几分钟后,她发了信息给陈可可。 【可可,我想去竞速】 【现在】 抵达竞速俱乐部时,已经深夜十一点了,俱乐部早打烊了。 梁舒音轻车熟路地进去,换好衣服,准备在室内赛道上跑几圈。 陈可可窝在一旁的沙发上,替她监控舆情,虽然骂人的帖子并没有减少。 但她实在忍不住了,撸起袖子,用自己的小号跟那些人激情对骂,一点也顾不上赛道上的人。 上车后,梁舒音忍不住四下环顾着熟悉的环境。 这些年,物是人非,竞速的老板虽然没变,但听说他出国后就很少过来。 至于从前的负责人…也去世有好几年了。 这里就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地方。 藏着她们笑过,闹过的痕迹,却被人遗留在了时光的深处。 自从秦斯羽走后,小梅成了竞速的负责人,她是梁舒音的铁粉,也阴差阳错跟陈可可成了闺蜜。 秦斯羽刚去世那阵,陈可可天天来竞速,也不说话,不玩车,就静静地坐在观赛区发呆。 小梅知道她难过,就主动去陪她聊天,她因此拉着小梅问了不少关于秦斯羽的事,慢慢地,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每回梁舒音想过来释放情绪,小梅都会在半夜给她开后门,再离开,将空间彻底交给她。 空无一人的赛道上,梁舒音疯狂跑了几圈,汗如雨下,衣服湿透,几缕发丝贴在脸侧。 她想起了那年,得知舒玥准备要小孩时,她从陆家哭着冲出来,跑来竞速,在赛道上驰骋的场景。 那时候的一念之差,让她闯入不该踏足的地方,从此才有了那些爱与恨。 跑完后,她累得趴在车头,心绪像涨潮的海,起伏不定,浑身湿漉漉的难受,但她一点也不想动。 说不清为什么,被网暴了,她也只是怕给旁人带来麻烦,心里并没有多难受。 而此刻,那颗心却像被谁的手捏着,一握就发酸发胀,一松开又空落落的,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让她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 “大半夜躲在这儿哭鼻子呢?” 正趴在车头,耳边就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 她肩膀一僵。 他怎么会这儿? 转念一想,这里是他的地盘,几年没回国,突然回来,想过来关照下,也是正常的。 只是人在倒霉狼狈的时候,怎么连玩个车都能碰见不想见的人。 梁舒音深吸口气,稍稍平复心情,随手抹了把眼尾,抬头用那双还泛着红的眼睛,看向陆祁溟。 “谁哭了。” 她起身从卡丁车里出来,嗓音淡淡的,“而且,也不关你的事。” 陆祁溟眼风扫过她眼尾的红,眉心微蹙,别开了盯着她的视线。 她旁边有一面镜子,他这一偏头,恰好看见镜中的她,一身红绿赛车服。 那身衣服,是当年他亲自给她量身定制的,她最喜欢绿色,他还私心加了点他爱的红。 骨刺[破镜重圆] 第129节 红绿的撞色,穿在别人身上或许不伦不类,但在她身上,却是格外惊艳。 意识到陆祁溟在看什么,梁舒音下意识解释了一句。 “这衣服我穿习惯了,你别多想。” 陆祁溟眼尾微挑,“我想什么了?” “还是说,你希望我想起什么?” 重逢后的几次见面,她早习惯了他毒舌的说话方式,面对男人的刻薄,她懒得应付,没理他,从他身边走过,准备去换衣服。 陆祁溟扭头看她,随即跟了上去。 “梁舒音,你的绯闻都沸沸扬扬一天了,你那位朋友庄邵,怎么还没替你摆平?” 她脚下微顿,继续往更衣室走。 “是能力不够,还是不想澄清?”男人在身后咄咄逼人。 “这跟你无关。”她忍不住回了句。 推开女更衣室的门,正准备将男人关在门外,手腕就被他拽住。 接着,“砰”一声,门被他用力摔上。 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他抵在更衣室的门板上。 “我说过什么了?” 被她轻慢的态度刺激到,陆祁溟用力扣住她的手,束在她头顶,目色阴冷。 “我警告过你,别弄出负面新闻影响我的戏。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 “朋友?” 他俯身低语,极尽嘲讽,“该不会真像网上说的那样,你是靠着抱大腿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浑身血液猛冲向头顶,梁舒音双颊通红,对峙的一双眼,刀锋明晃晃的。 他那些不痛不痒的话,她可以忍,但这样侮辱她人品和专业的指控,已经触犯她的底线了。 “上床了吗?跟他——” 啪—— 陆祁溟话音未落,脸上结结实实落下一个火辣辣的巴掌。 梁舒音那一掌几乎用尽全力,扇完后,她胸口剧烈起伏,连掌心都在发麻发痛。 然而,当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寂静空间时,她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一时有些发懵。 被她这么一扇,陆祁溟倒是找回了些理智。 意识到刚才说错话,他微蹙眉头,一时有些懊恼,脸上的痛也顾不得。 粗重呼吸间,他不稳的气声落在她耳边,“抱歉。” 他眼底嘲讽不再,在她没看见的刹那,眸中甚至隐隐闪过一丝无措。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瞥了眼他脸上赫然醒目的红色掌印,梁舒音彻底卸下力道,偏头靠在门板上,半闭着眼,不吭声了。 刚才那一掌已经耗尽她的力气,她在门板上缓了缓,等她睁眼时,才发现男人一直在盯着她看。 “陆祁溟。” 站在工作的立场上,她还是决定解释下这桩绯闻,“不管你信不信,我跟他的确只是普通朋友。” “至于这次意外带来的负面影响,我很抱歉。我跟我的经纪人会尽快想办法解决的。” 陆祁溟盯着她,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手,并未松开。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她不知道周彦最后会怎么解决,如果实在不行,也许她会去求庄邵放她一马。 那么,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我——”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给投资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 正迟疑,头顶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考。 “梁舒音。” 陆祁溟凝视着她,眼底戏谑收敛,“我倒是有个提议。” 她本能地仰头看他,“什么?” “你抱他大腿,不如,抱我的。” 第65章 解围 天边滚过几声闷雷,暴雨随即铺天盖地砸下来,劈里啪啦坠在外面的露天赛道上。 但室外的凉意,并没缓解室内的燥热。 梁舒音身上还裹着赛车服,衣服贴在毛孔上闷着,人早就热得发晕,此刻又被他围堵在逼仄的更衣室里,连呼吸都沉重了。 她胸口起伏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而对方也同样用强势的目光紧盯着她。 昏暗的光线,潮热的空气,彼此都有些粗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氛围莫名粘腻。 沉默的对视中,耳边回响着他刚才那句混不吝的话。 【你抱他大腿,不如,抱我的】 如此暧昧的话。 如此混账的话。 然而,她除了起初有些诧异,心里竟没有太大的起伏。 也许是刚才那番激烈到动手的对话,让她早就彻底平静了下来,也对他的一切言行,都有了免疫力。 梁舒音不打算回应这句像是在戏耍她的,无聊提议。 只是汗源源不断往下淌着,顺着脸颊滑进脖颈,又沿着锁骨渗进看不见的深处。 她下意识抬手想擦汗,手腕却被面前的男人一把抓住。 “又想扇我巴掌?” 陆祁溟握着她纤细到一折就断的手腕,对她忽视自己的提议,隐隐有些不满。 梁舒音抽出手,没有对峙的意气,只是平静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祁溟,我最后再说一遍,我跟庄邵没有任何关系。你能不能把嘴巴放干净点?” 她终于开口回应他刚才“抱大腿”的提议,却只字不提后半句。 陆祁溟低笑,“这么怕我误会?” 她剜他一眼,偏头靠回门板上,彻底不想理会这个无赖了。 陆祁溟将手从她身侧收回,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倒是有了几分认真的模样。 “梁舒音,你不妨考虑下我刚才的提议,我比他更有钱,更有权,更能保护你。” “只要你答应,我今晚就能让这件事彻底平息下来,你的口碑,你的后续资源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见他认了真,梁舒音微抬眼睫,“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当然不会以为,他是想吃回头草。 “自然是因为有意思。” 陆祁溟唇贴着她耳廓,“想试试玩女明星是什么感觉。” 梁舒音静静睨着他。 “虽然我只是图个有趣。” 陆祁溟表情戏谑,“但对你来说,好处就多了。” “从此以后,你不会再受制于任何人,更不会再遭遇任何不公的待遇。” “我这里,会是你最好的避风港。” “不再受制于任何人?” 梁舒音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只受制于你,只任由你摆布吗?” 陆祁溟微顿,深眸盯着她,“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梁舒音,我对你不好吗?” 他后退半步,两人的距离终于回到了正常的社交范围内。 “你好好考虑下,过几天的晚宴给我一个答案。” 事情持续发酵了几天,依旧没得到妥善解决。 连带着梁舒音过往的经历也被扒出,一举一动被晾在放大镜下严苛审查,被言辞激烈地讨伐。 有人给她p了黑白肖像图,怨气大得像是恨不得她下十八层地狱;有人咒骂她全家不得好死,她看了也只是笑笑。 她的双亲,一个早就深埋黄泉,而另一个吃斋念佛,看起来极有可能长命百岁。 她甚至忍不住思考起一件事。 如果她真跟庄邵有点什么,那岂不是她这辈子,不管再怎么努力,都要被扣上关系户的帽子,一辈子都翻身无望? 不对。 如果真有什么,反倒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了。 她嘲讽地牵起唇角。 所以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骨刺[破镜重圆] 第130节 宴会厅的休息室里。 梁舒音面无表情地刷完这些不堪入目的评论,平静地将手机反扣在面前的桌上。 慈善晚宴的主办方跟周彦是朋友,体谅她的尴尬处境,特意单独给她准备了这个僻静的休息室。 窗外,雨淅沥沥下着,她听着打在芭蕉叶上的沙沙雨声,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这几天她没有联系周彦,但从陈可可的只言片语中,她知道周彦为了她,去求了领他入门的卓啸。 一个在圈里影响力极大,但早就跟他断绝关系、并不准他再踏入家门的前辈。 在这个浮华的世界里,他们看似风光无限,却不过是世间蜉蝣。 任人拿捏。 她脾气犟,周彦要面子,遇见这样的事,谁都不会轻易妥协。 也许,她该做出选择了。 她不能一直躲在避世桃园中,让周彦和陈可可去替她承受一切。 面前的化妆桌上有盆蝴蝶兰,冰蓝色陶瓷花盆底下,压着枚古董硬币,她从周彦那里讨来的。 这是他用来做决定的工具。 她记得上回两人在接戏上发生分歧,他们便是用这块硬币做的抉择。 那次,它神谕般地站在她这边,而那部戏,让她拿到了去年的电影新人奖。 梁舒音咬着烟,从花盆下抽出那枚硬币,双手捧在手心,轻轻往上一抛。 东向西坠落时,有人推门进来,她没来得及看,抓握在手心,下意识抬头去看面前的镜子。 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庄绍。 男人不请自来,关上门后,缓缓走到她身后,盯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她。 “我以为梁小姐不会来参加这次的宴会呢。” “看来,你的心理素质,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她将烟从唇中摘下,对上他的目光,微勾唇角。 “那我该谢谢庄先生的夸奖吗?” “嘴这么硬是要吃亏的,这几天资源掉不停,你还没长记性吗?” 男人伸手,指尖缓缓刮过她的后颈,然后将她留了一寸的礼服拉链,拉到了顶。 被他一碰,梁舒音脊背窜起一股凉意,她微偏了头,面色沉静地盯着镜子里的男人。 “我这个人没太大的野心,只要做个小演员,有戏拍就行了。” “你倒是潇洒,你团队的人可就惨了。” 他笑得温和儒雅,“听说这段时间,周彦正到处求人呢。” 梁舒音握紧掌心,没吭声。 庄邵抬腕看了眼时间,指尖在表盘上轻敲了两下。 “宴会八分钟后开始,梁舒音,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他双手从背后握住她的肩,微微俯身,和镜子里的她对视,似威胁似提点。 “别忘了,现在只有我能帮你了。” 宴会厅后门的走廊尽头,陆祁溟站在窗边,指尖捏着一根烟。 身后有高跟鞋的笃笃声响起。 他弹烟灰的动作一顿,缓缓回头,看清来人,却是有些失望。 面前是个陌生女人,深蓝色抹胸礼服,一头栗色卷发,应该是晚宴的嘉宾。 “陆先生你好。” 程韵撩拨了下耳发,含羞带怯,“我路过这里,看见您在透气,就想着过来打声招呼。” “你是?” 出于礼貌,陆祁溟随口问了句。 “我叫程韵,是个演员,也是今晚的嘉宾。” “程韵?” 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见男人对自己似乎是有点兴趣,程韵备受鼓舞,立马抓住机会自荐。 “陆先生有所不知,我入行六年,前四年都在拍电视剧,前年开始涉足电影圈,去年年底入围了电影新人奖。” 说到此处,她刻意放低声音,意有所指。 “虽然最后以一票之差输给了梁舒音,但有些事情您应该是知道的,并不是有实力就能拿奖。” 听到她的含沙射影,陆祁溟倒是想起了这人是谁。 梁舒音在圈子里唯一的仇人,那个处处跟她作对的女明星,难怪他会觉得名字耳熟。 “程小姐还有什么事吗?”他眸色冷了几分。 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程韵微怔。 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过度热情,惹来他的冷淡,她一时有些无措。 “我…我…我是想跟陆先生说,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跟陆先生合作。” 陆祁溟吁出一口烟圈,淡淡扫她一眼,“机会,是留给做好准备的人。” 说完这句,他摁灭烟头,离开了窗边。 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程韵咀嚼着这句似是而非的话。 这到底是在暗示她只要准备好了就有合作的机会,还是在讽刺她实力不够? 自从陆祁溟这个人出现在圈里,就迅速成了各方拉拢巴结的对象,那些打着如意算盘的经纪人,恨不得将自己的女演员送到他面前去。 但这么久以来,他身边却连一个莺莺燕燕也没有,看起来像是洁身自好的人。 这种人,一旦动心,最是深情。 程韵撩拨了下长发,抱着手臂往回走。 这个陆老板人冷是冷了点,但并没表现出对她的排斥,至于他刚才的那句,就当是随口的客套话吧,她也不是全然没机会。 如果能把这人拿下,再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那就是十个八个梁舒音,她也打得过。 程韵脑子里在琢磨这事,低头没看路,走错了休息室,推开门,一头撞在别人身上。 “谁这么眼瞎,走路不看…” 那骂骂咧咧的声线,随着她下一刻的抬头,戛然而止。 “庄先生对…对不起,眼瞎的是我。”高傲姿态偃旗息鼓,程韵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庄邵盯着胸前黑西装上的白色浮粉,用手掸了掸,轻蔑地扫她一眼,离开了休息室。 程韵并不在意那蔑视的眼神,等她攀上陆祁溟了,庄邵也只配给她提鞋。 她冲着庄邵的背影冷哼一声,转头就看见房间里竟然还有一个人,梁舒音。 联想到刚才庄邵难看的脸色,她幸灾乐祸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你这个地方可真安静。” 程韵将手包往化妆台上一砸,“不过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程韵自顾自说完,转头见梁舒音蹙眉盯着自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哦对了,我借你这儿休息下,你不会小气到要把我轰出去吧?” 梁舒音将掌心的硬币拿起,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着,“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毕竟,我向来就是这么小气的人。” “小气没关系。” 程韵对着镜子整理起头发,“但做人,还是别太贪心了。” 见梁舒音没理她,拿着个破硬币在研究,她又不甘示弱,主动找茬。 “那张照片是你自己放出去的吧?为了逼宫金主,你也是够狠的。” “现在倒好了,不但惹怒了庄先生,还得罪了网友。” 梁舒音笑笑:“你这么会编故事,当演员还真是可惜了。” 程韵挑眉,“其实,如果你早点承认自己是靠关系上位的,也没什么的。” “最要命的是,明明是金丝雀,还非要立实力演员的人设,这下好了,被舆论反噬了吧?” 梁舒音将硬币放回手包,一脸冷淡地看向程韵,“这么爱笑,那就多笑会儿。” 她起身,准备离开,“不然你这张苦瓜脸,想攀高枝,也真够呛的。” 梁舒音是掐着最后一分钟进的宴会厅。 礼宾替她推开包边的厚重木门,觥筹交错中,一众目光朝她扫射过来。 窃窃私语中,有鄙视的,有看戏的,也有好奇的。 更有甚者,脸上明目张胆写着“她怎么还敢来?”几个大字。 她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些冷暖的目光,装作没看见,没听见,提着礼服下摆,准备朝几个还算友好的前辈走过去。 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个黑衣女记者,拿着话筒,粗暴地拦在她面前。 还没反应过来,又涌出好几个,跟雨后春笋似的,密不透风地将她围住。 她低头扫了眼话筒上的标识,都是些叫得上名头的娱乐媒体。 这样的场合,安保严密,普通记者是不可能混得进来的。 除非,有人故意授权。 骨刺[破镜重圆] 第131节 透过这些人墙,梁舒音抬头就撞见庄邵的目光。 男人面带笑意地点了点腕表,随手拿起一杯香槟,朝她举杯。 手机随即收到一条他的信息。 “倒数三十秒。” 她面无表情地将手机锁屏,不慌不乱,不卑不亢地开口。 “各位记者,拦我的路,是有什么指教吗?” 她个子不低,又穿着高跟鞋,比记者们都高出一截,低头看人时,气场太强,围堵她的人都愣了一瞬。 但也不过是两秒的空白。 很快,这些职业记者,便满怀恶意地朝她扔出犀利尖锐的问题。 “你此前在电影节上澄清过,说你跟庄先生只是普通朋友,且永远都只会是朋友,请问当时为什么要撒谎?” “去年能拿新人奖,也是因为庄先生的缘故吗?” “能攀上庄先生这根高枝,以后是不是资源也都不愁了?” 恶意揣测劈里啪啦朝她砸来。 宴会厅霎时静音。 紧接着,几个记者轮流发问,丝毫不给她回答的间隙。 梁舒音漠然地扫过面前几人,她好像已经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了么,只觉得这些人的嘴在一张一合。 像滋滋吐着信子的毒蛇。 而圈养她们的人,正躲在宴会的人群中,光明正大窥探着这场好戏。 场内的人都饶有兴致地围观着这个戏剧化的场景,却没人想过要施以援手。 没人想给自己惹麻烦。 她像一座孤岛。 被人群隔离,被世界抛弃,被镜头审判。 哪怕早看淡了人情世故,此刻梁舒音心里依旧泛起一股凉薄之意。 目光冷淡地扫过宴会厅那些窥探的眼睛,她攥了攥掌心,正要开口应付,一只宽大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谁说她攀高枝了?” 男人搂着她,语气散漫又轻蔑,“有没有可能,是高枝得不到,就想要毁掉。” 室内众人脸色骤变。 梁舒音看见巴洛克水晶灯下,程韵因为震惊而半张的红唇,还有庄绍失手打翻的香槟。 第66章 吻她 宴会厅一阵哗然。 【高枝得不到,就要毁掉】 这句话的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无数瞳仁放大,窥探的目光在庄邵和梁舒音间流转,再时不时瞟一眼姿态高傲的陆祁溟。 绯闻变成三人行,扑朔迷离,又惹人兴奋,很快在这群人心里,衍生出好几个版本。 梁舒音微微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庄邵还没解决,又来了个前任,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偏头,用谴责的目光看向陆祁溟。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擅自采用这样浓墨重彩的方式解决问题,而她也压根还没答应要“抱他大腿”。 陆祁溟垂眸睨她。 像是没看到她的不满,也不顾眼下被围观的境况,他挑着眼尾,在众目睽睽中,肆无忌惮地附耳过去,姿态亲昵。 “那晚的提议,想清楚了没?” “我——” “想清楚再说。” 像是怕听到不满的答案,他打断了她。 然后,陆祁溟缓缓抬头,冷淡目光扫视了眼前方面色煞白的庄邵,再转而看向面前手持话筒的人。 “这位记者。” 他盯着刚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人,目光阴冷下来。 “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被当众点名的女记者叫陈青,梁舒音跟她打过几次照面,是某娱乐周刊的首席,伶牙俐齿,经常放出猛料。 被誉为女明星避之不及的“毒舌”。 陈青脾气臭,连大牌明星的面子都很少给,此刻却被陆祁溟的一身贵气和咄咄逼人的气场,给镇住了。 然而,陈青骨子里也是不服输的人。对上他凌厉的目光,虽已经察觉到危险,却也不甘示弱。 “听说梁舒音是靠庄先生的关系,才拿到暴雨将至的女主角,而陆老板之前对她也并不满意,对吧?” 陆祁溟眸色一沉,森冷目光让陈青浑身汗毛竖立。 场内陷入死寂。 几秒后,他却低笑出声,“你说的没错,一开始,我的确不想让她参演。” 陈青得意,“真的吗?” “不过——” 陆祁溟冷脸看她,话锋一转,“既不是质疑她的演技,也不是对她这个人有意见,是我不想让她吃苦罢了。” 陈青一懵。 “陈记者,你这么爱挖人八卦,难道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关系?” 陈青狐疑,很快用记者的敏锐,捕捉到两人眉眼的互动,眼底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的震惊。 “你们难道是…是恋人?” “陈记者,果然聪明。” 陆祁溟轻笑,转头看向身旁愣怔的姑娘,“不过,严格来说,梁舒音是我的前女友。” “虽然在我这里,当初她单方面提出的分手,并不作数。” 场内霎时鸦雀无声。 就连梁舒音都怔住了。 他身份尊贵,能跟他扯上这样的关系,的确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但并不作数的意思是…? “我知道庄先生也在追求她。” 恍惚间,她听到陆祁溟将矛头指向庄绍。 “不过,既然她一直没答应你,那就意味着,我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无需再多做任何解释。 三言两语,绯闻彻底澄清。谁是受害者谁是加害人,众人心领神会,目光交错,按下不表。 宴会厅内气氛顿时变得友善。 仿佛刚才的恶毒和孤立根本不存在。 梁舒音亲眼见证了整件事的反转,不过几分钟,这个漠然的世界又对她敞开友好的怀抱。 这是权力带来的结果。 也是她和陆祁溟之间,巨大的鸿沟。 “梁舒音。” 陆祁溟郑重地朝她伸出手,“你愿意再给我一个,重新站在你身边的机会吗?” 宴会恰好在此时开场。 钢琴声缓缓流淌,星光熠熠中,梁舒音侧过身,望向陆祁溟。 男人嗓音带着蛊惑的意味,像从前无数个循循善诱的时刻。 而那副天生深情的眼眸,也一如既往地熟悉。 只不过,隔了几年光阴,真心变成假意。 他连演戏都这样认真了。 她低头看着他伸出的手,是绳索,也是另一把枷锁。 进与退,她看似拥有选择权。 其实不然。 不管怎么选,她都会陷入不自由的境地。 然而此时此刻,在众目睽睽中,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将手放进了他宽大的掌心。 那日的慈善晚宴后,绯闻偃旗息鼓,舆论扭转,网友对梁舒音的态度,瞬间从讨伐到同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庄邵单恋,求而不得,便做了这个局,逼人姑娘就范。 网友们重新解构绯闻,同情她被资本纠缠,也佩服她不畏强权,更有人扒出庄邵曾经的风流史,佩服梁舒音不做笼中鸟的清醒独立。 骨刺[破镜重圆] 第132节 而陆祁溟的出现,更让网友脑补了一场情深不渝的世界大重逢。 原本的交易,也变成了网友眼中的深情戏码。 陆祁溟的那出戏,不但让她摆脱绯闻的困扰,口碑回升,也让她与庄邵的纠葛,彻底尘埃落定。 梁舒音躺在浴缸里,边泡澡,边刷着陈可可发来的舆情监控信息。 饶是入圈好几年的人,面对网络世界的风云幻变,也不甚唏嘘。 喊打喊杀的是这群人,歌功颂德的同样也是这群人。 所有的名利追捧,都是浮云。 而她唯一能抓住的,是脚踏实地演好每一个角色。 她是演员,不是明星。 这是她一再告诫自己的事,而每一次的意外,不过是加深了这个认知。 从浴缸里出来,梁舒音扯下架子上的浴巾裹上。 包好干发帽,她立在镜子前时,目光下意识落在了右侧肩骨下。 她侧身,盯着镜子里那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出神片刻后,她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给陈可可。 “可可,帮我约一个洗纹身的地方。” 收拾好自己,梁舒音正准备出门,手机收到条意外的信息。 是陆祁溟发的,他家的地址。 紧接着又来了条信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过来】 她盯着这个简短的命令,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男人那副倨傲,颐指气使的模样。 装作没看见,她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塞进包里,换鞋出门。 司机陈叔已经候在楼下了,上车后,正跟她确定地点,手机又发出叮的声响。 这次是个体温计的图片,上面显示40°。 “梁小姐,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东升路的私人纹身店了?” 她盯着图片上的温度看了两秒,跟前面的人开口。 “陈叔,我们现在恐怕得去另外一个地方了。” 去的路上,梁舒音虽然也考虑到了陆祁溟有可能是在耍她,但她又觉得他不像是那种无聊的人。 然而,当她敲开他家的门后,却看见男人一身浴袍,手上拎着瓶酒站在她面前,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她顿时血压升高,“耍人很有意思吗?” 陆祁溟不慌不忙,缓缓伸手,勾起她胸前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绕着,语气有些微醺的散漫。 “看梁小姐现在的表情,的确,挺有意思的。” 梁舒音强压住怒火,“既然你没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刚转身,身后的一股力道便将她拽了回去,大门被摔上的同时,她撞进了男人坚实的怀里。 他抱着她,靠在墙上,俯身贴近,带着甘醇酒香的滚烫气息扑打在她面上。 “我让你走了吗?” 语气强势到不近人情。 梁舒音皱眉看他,“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梁舒音,别忘了。” 他鼻尖蹭着她的脸,嗅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一路往下,最后唇落定在她的唇角。 “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男人略显沉重的呼吸传来,干燥的唇擦着她脸颊的肌肤,暧昧地摩挲着。 再差一点,就能吻上。 “陆祁溟。” 他身上的酒精气息,让梁舒音的脑袋也有些发晕,她伸手推他。 “谢谢你帮了我,但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是我自己的,我不属于任何人。” “合作?什么合作?” 他低笑,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脖颈间,“是上下级,还是…” 他稍稍直起身体,半醉半睁的眼睛盯着她,弯唇。 “床,伴?” 听到这两个字,饶是故作冷静的人,也忍不住心头猛地一跳。 陆祁溟似笑非笑盯着她,手在她脸上轻轻抚过,滑落在耳垂下,重重捏了下。 梁舒音吃痛地“嘶”了声,抬头想骂人,却对上他深邃又蛊惑的眼神。 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样子,的确很有杀伤力。 从前的很多时候,她就是这样被他引领着,哄着骗着,去探索那些极乐的时刻。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从前的旖旎场景,她及时制止自己胡思乱想,深吸口气,厉声警告他。 “陆祁溟,你要是再发酒疯,我…” 话音未落,男人的脑袋便重重落在她肩膀上。 沉重滚烫的呼吸打在她肩窝上,隔着薄薄的t恤,她察觉到他身体不同寻常的体温。 “陆祁溟?” 她顿了下,伸手探他额头。 真的在发烧。 梁舒音莫名松了口气。 她将他手中的那酒瓶拿过来,将他扶进了客厅的沙发上。 茶几上放着体温枪,她拿来给他测了下温度。 40.2°,比他发给她的图片还高了些。 在她量体温的这会儿,男人微睁了眼,半仰靠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她。 “吃药了吗?” 她记得,从前的他不像是那种不会照顾自己的人。 “喝了酒再吃药?” 陆祁溟一手搭在额头上,大剌剌敞着腿,懒懒散散地瞥她。 “梁舒音,你这是想害死我吗?” 想着这人大概是烧疯了,梁舒音也不跟他计较。 她找了水过来喂给他,又在他家药箱里翻出退烧药,然后在网上查了下,酒精代谢需要几个小时。 她算了算时间,跟他交代说:“你先睡个午觉,两个小时后起来吃药。” 男人眼风斜斜地落在她身上,理所当然,颐指气使的语气。 “梁舒音,我还没吃午饭。” “所以?” “给我煮粥。” “粥是吧?好,我给你点外卖。” “我要喝你煮的。” “我手艺不好。” “我可以教你。” 果然是让她过来伺候他的。 梁舒音按住突突的太阳穴,将手机往茶几一扔,深呼吸,唇角挤出一丝带刀的笑。 “好,我给你煮。” 什么抱大腿!这活脱脱是从一个坑跳进另一个坑。 梁舒音还是跟从前一样,不太会做饭,但煮粥却是很拿手。米水的配比,熬制的火候,她都掌握得恰到好处。 记得有次拍戏,吃烧饼的戏份,她并不觉得难,然而简单的动作拍了几十遍,饼吃多了,口腔溃疡了一周。 山里没外卖,她当时也没助理,只能自己熬粥,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再简单的事,也是有学问的。 沸水下锅,粥会更稠,大火转小火慢熬,粥会更香浓。 那次她学会了煮粥,也学会了沉心静气,不急不躁,才终于度过了那段瓶颈期。 粥煮好,梁舒音用白色陶瓷碗盛了小半碗。 端到客厅时,陆祁溟仰靠在沙发上,睡得很沉。 他睡觉时眉头微皱,一手搭在额头上,宽大的丝质睡袍敞了开,微微露出胸口的部分。 她将粥碗放在茶几上,拿起沙发尾端的毯子,替他盖上。 起身时,手腕却被他握住了。 梁舒音愣了下,看向半躺的男人,他依旧呼吸均匀,并未醒来,大概只是在做梦。 陆祁溟握她的力道有些大,怕用力挣脱会吵醒他,她索性在他旁边坐下。 陈可可发来信息,问她怎么没去洗纹身,她敲字解释。 左手不太方便,她索性顷身往右,去迁就被他握住的那只手。 骨刺[破镜重圆] 第133节 结果睡着的人不知怎的,突然抬手换了个姿势,她没稳住。 整个人都栽倒在他怀里。 梁舒音起初以为他是故意的,气得想骂人,然而抬头看去,他依旧面色不动,哪里有半点恶作剧的样子。 意识到他大概是在做梦,她收起脾气,却没立刻起身。 因为耳边传来了他的心跳声。 曾经无数次听过的声音。 她没动,脸贴在他胸口,靠在这个熟悉的位置上,隔着皮肤的温度,沉默地听着他平稳的心跳。 慢慢地,眼睛莫名开始发烫。 人不能在这种软弱的时刻停留太久,不然会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片刻后,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起了身,重新替他盖好毛毯。 视线却再也没看过他。 茶几上还放着陆祁溟没喝完的小半瓶酒,是什么品种的酒她不太清楚,瓶身密密麻麻的英文,她也懒得去辨别。 她直接将酒拿过来,先浅抿了口,味道还不错,然后仰头,一口气灌完了剩下的半瓶。 冰凉的液体入喉,酒精麻痹某些难以言喻的滋味,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 梁舒音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唇角,拿过自己的包,准备离开这个她不该再呆下去的地方。 但她不知道,这酒很烈,酒精迅速让心跳加速,她脸颊也跟着发烫。 她起身,刚迈出脚步,结果脑袋发晕,又栽回了沙发上。 慢慢地,意识开始模糊,她浑身软绵绵,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没几分钟,就脑袋一歪,靠在了男人的肩上。 片刻后,陆祁溟缓缓睁开眼。 他偏头盯着旁边人的醉颜,微蹙眉心,若有所思。 他刚才原本想逗她,但却察觉到了她不同寻常的沉默。 是错觉吗? 他缓缓侧过身,一手撑在她身后的沙发上,一手放在她身侧,将她完完全全罩在自己的身下。 他终于有时间,好好看看她了。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一字肩上衣和牛仔裤,紧身款式包裹严实,勾勒出曼妙曲线,雪白裸|露的脖颈更添了几分性感。 但陆祁溟却只觉得,她瘦了。 即便几年前她已经很瘦,瘦得他一只手就能轻松扛起,但现在却跟个纸片人差不多。 他忍不住抬手,握住她瘦削单薄的肩膀,粗糙滚烫的掌心,用力握了握。 这副骨骼,他是如此熟悉,毕竟从前怎么抱,都抱不够的。 被他动作惊扰,梁舒音不满地低哼了声,微微侧过身,脸几乎埋在了他胸口。 他松开手,将视线落回到怀里那张绯红的脸上。 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梦,她眉间皱得很紧,眼尾泛红,甚至还有些湿润。 隔得太近,女人身上的香味萦绕在鼻息,陆祁溟喉头发干。 鬼使神差地,他俯身,轻吻了她的眼角。 梁舒音睫毛微颤,但并未醒来。 于是吻继续下移,落在她鼻尖、脸颊、唇角。 小心翼翼,蜻蜓点水,像是生怕惊扰了梦中人。 到此处,陆祁溟的呼吸已经有些不稳,明知应该及时停住,却还是没控制住。 然而,当他干燥粗粝的唇刚碰上那副柔软的红唇时,梁舒音缓缓睁开了眼。 陆祁溟动作顿住。 按照她的性子,大概是要发火了。 但下一刻,他却没等来她的巴掌。她抬起双手,勾住了他脖子。 陆祁溟眼眸骤亮。 “陆祁溟。” 她用那双蓄满春水的狐狸眼,迷离地望着他,嗫嚅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原来是在做梦。 他沉默地看着她,没回应。 见他不吭声,梁舒音发恼,勾他脖子的手猛地用力,勒得他险些没喘过气。 男人随着她的动作微低了头,勾唇,用不稳的气声调侃她。 “梁舒音,你这个酒后乱来的毛病,还没改掉吗?” 她没回答,只是隔着很近的距离,歪着脑袋静静看着他。 而他也没撤退,任由她凝视着自己。 两人的眼神势均力敌,都像是恨不得把对方怎么着似的。 然后,梁舒音舔了舔唇,慢慢朝他凑近。 距离近到,鼻尖抵着鼻尖,彼此共享呼吸。 气息滚烫,心跳不稳,陆祁溟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烈火焚身的感觉,理智被烧成灰烬,他只想任由心里那只野兽失控。 于是下一刻,明知这只是她醉酒后的毛病,他还是趁人之危地吻了下去。 他撬开她紧闭的贝齿,舌尖探进,攀缠着,用力吸允着,品尝想念已久的甘甜滋味。 而与此同时,他撑在她身侧的那只手也随即上移,用力握住了她纤细的腰。 第67章 迷雾 醉酒后的梁舒音做了个半是苦涩,半是绯色的梦。 梦的前半段,是几年前刚分手后,刮骨疗伤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知道陆祁溟不会轻易放她走,所以不辞而别,留下一封信,找了家酒店躲起来。 看似走得洒脱,其实日子过得昏天黑地。 痛苦是必然的。 起初她用酒精麻痹自己,酒量不好的她,总是把自己搞得烧心反胃,呕吐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 后来连酒精都不起作用时,她开始轻车熟路地用水果刀自残。 为了不被人看见伤疤,她用刀在大腿内侧划出一条条的伤。 她靠在浴室的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血一点点流出,浑身痛得发抖,再忍着剧痛,亲手给自己上药包扎。 身体的痛让她昏睡过去,她用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将自己从精神的痛苦中短暂解脱出来。 为了不被陆祁溟找到,她彻底与外界断联,就连陈可可的电话也没敢接。 她不敢下楼,不敢踏出酒店半步,每天靠在窗边,看着日升月落,像烂掉的行尸走肉。 深夜,她仰望着布满夜空的星星,想起他给她设计的蝴蝶海酒吧的露天花园,想起他们说好了要一起看星星,也会忍不住想要流泪。 过去那一帧帧美好的画面,变成淬毒的刀,在那些时刻捅得她体无完肤。 哪怕是到了最后,穷图匕见了,她依然不怪他,不恨他。 更不会后悔跟他在一起过。 这段带着枷锁的感情,是她生命里的吉光片羽。 她很确定,她再也不会像爱他那样,去爱一个男人了。 然而讽刺的是,她竟然在这种情形下,慢慢体会到了舒玥曾经的心境:她提到照顾爸爸时,那种被命运牵着走的无能为力。 一种无力反抗的绝望。 就那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周,某天,她接到了一个网剧制片人的电话,那人说看见她拍的广告杂志,觉得她形象不错,想找她演女配。 她起初拒绝,怕自己会搞砸,哪怕对方说那部剧几乎都是新人,会有集体的表演培训,她也没有丝毫的动心。 直到那天傍晚,她靠在窗边看晚霞,透过窗户,偶然看见出现在酒店门口的男人,她立马改口答应了。 陆祁溟找来了。 她没法在酒店继续呆下去了。 那个剧组在临市,她当即收拾行李,退了房坐高铁过去。 表演班的培训比想象中更忙碌更辛苦,一同训练的人中,只有她是半点基础都没有的。 她只能用数倍的刻苦去追赶。 声台形表从头开始,每天十几个小时的训练,除了吃饭睡觉,脑子里都是表演。 还好这个角色戏份不多,并且是只存在于回忆中的白月光。她赶鸭子上架,磨合一阵后,很快就得到了表演老师的赞赏。 那段时间,她每天五点起床练习台词,比别人早一个小时去教室,晚上几乎是最后一个离开,再披星戴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 起初只是为了逃避,为了找点事填满空落的心,沉浸在表演中,她却意外地爱上了这种感觉,开始发了疯似地去补课。 然而不久后,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 陆祁溟再度找上门来了。 那天她上完最后一堂表演课,隔天就要开拍,她紧张得有些胃痛。 半夜回到出租屋,刚出了电梯,抬头就撞上门口的他。 骨刺[破镜重圆] 第134节 昏暗的感应灯下,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两人的目光都有些猝不及防。 然而,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感应灯熄灭,她才回过神来,抬脚慢慢朝家门口走过去。 “我不同意分手。” 她将钥匙插入锁孔时,身后的男人终于开口,嗓音疲惫沙哑到有些陌生。 她恍若未闻,开锁,进了门。 陆祁溟跟了进去。 用他一贯的方式,将她禁锢住,愤怒地控诉,威胁,然而她只是漠然听着,然后推开他,去了卧室。 陆祁溟依旧没放过她,他跟进房间,漆黑眼眸阴鸷地盯着她。 “真要跟我分手?” 语气平静得吓人,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嗯。” 她冷淡回应,弯腰去衣柜里拿换洗衣服。 身后的人突然将卧室反锁。 狭小而昏暗的空间里,陆祁溟慢慢走进她,他从身后抱紧了她,唇贴着她耳廓,语气阴冷。 “梁舒音,你躲不掉的。” “你逃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她无力挣脱,甚至是用了很大力气,才勉强说出一句恳求的话。 “陆祁溟,你放过我好不好?” 男人微怔。 然后像是彻底被她的冷漠激怒似的,突然掐着她下巴,强硬撬开她的嘴,报复性地撕咬着。 几近窒息时,她狠咬他一口,唇齿厮杀,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他抬手擦了唇角的血,眼睛发红地盯着她,“梁舒音,你让我放过你。” “那谁来放过我呢?” 心脏被狠狠划了一刀,胃痛叠加头痛,她浑身开始发抖。 “陆祁溟,你再这样纠缠下去…” 她闭上眼,逼迫自己说出言不由衷的话,“只会让我更恨你。” “为什么?” 威胁不起作用,男人只能放下姿态,卑微得一点也不像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倨傲冷淡的陆大少爷。 “你说过不会迁怒于我的。” “不一样了。” 梁舒音摇头,泪不知不觉淌出,“你知道…你爸那样的动机,跟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 “那你要报警吗?” 他突然松开她,夺走她握在掌心的手机,面色冷静阴狠。 “你帮你报警吧,一命换一命,怎么样?” 她看着像是疯了似的男人,冷静道:“你真觉得有用吗?你爸会进监狱吗?我爸能回来吗?” “真的能一命换一命吗?陆祁溟!” 她几乎是吼了出来,故作镇定的样子全然崩溃,嚎啕大哭,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陆祁溟被她吓住,一时停住动作,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夺回自己的手机,狠狠砸在出租屋的墙上,泛着灰的斑驳墙皮被砸掉一块,手机屏幕碎裂。 穷途末路。 一切都难堪至极。 陆祁溟沉默了许久,然后走到她面前,抬手替她擦掉泪,将她缓缓抱进怀里。 “梁舒音,你想好了。” 他哽咽道:“走了就别回头,谁回头,谁是孙子。” 过了很久很久,房间里终于回响起她的声音。 “好。” 那日之后,怕他改变主意再找上门来,梁舒音又迅速物色了新的住处。 她戏份不多,趁某天休息时,她收拾好行李,退了房。 然而,当她拖着行李箱走出小区,正准备打车时,却接到物业的电话,说有个男人在她门口徘徊,哪怕知道她已经搬走了,依旧不肯离开。 她停下脚步,等在了街角处。 直到夜幕降临,她才看见陆祁溟从小区里出来,他将指尖的烟头掐灭,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然后上了车。 那辆车很快淹没在鱼贯而行的晚高峰车队中,而她也终于转身,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街角。 霓虹与细雨交织的夜幕下,繁华的街头,他们终于,背道而驰。 驶向没有彼此的明天。 “呜—— 列车夹杂着风声呼啸而来,梦境颠倒,她进入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旖旎场景。 四周雾气弥漫,视线里一片白茫茫。 她像一尾鱼,在雾气蒸腾的池子里,横冲直撞,却怎么也游不出热气的包围。 “喜欢这里吗?”男人抱着她,亲吻着。 “嗯。” 迷糊中,她手往下探去,掌心贴在他腹肌上,再往下,是漂亮的人鱼线。 “但我更喜欢这里。” 她恶作剧似地用力一戳,在他闷哼时,笑着逃走。 结果下一秒就被捞回去,牢牢困在他怀里。 滚烫呼吸落在她耳后,他说:“那我就在这里给你盖个章。” 她刚想问怎么个盖章法,人被他抱在怀里。 池水颠簸,她几乎快要晕厥,实在受不住了,指甲在男人后背上,划出一条条醒目的红痕。 太过真实的感觉,让梁舒音猛地从梦中惊醒。 梦的后半段是滚烫湿热的环境,暧昧交织,欲望流淌,她醒来竟也是浑身汗涔涔的。 她大口喘气,平复了下心跳后,掀开被子的同时,眼风下意识扫过一旁。 猛地僵住。 陆祁溟正坐在床的另一侧,换了身浅灰色的睡袍,手头拿着本财经杂志。 “醒了?” 他偏头看她,眼底浮现某种很正经,又很不正经的笑。 她怎么还在他家。 而且…还在他床上? 还做了…那样的梦。 梁舒音懵了两秒。 然后“咚”一声,滚到床下去了。 伴随着一声吃痛的低呼,她尾椎骨泛起一阵钝痛,她伸手揉了揉,一只骨骼宽大的手伸到她面前。 不知为何,那瞬间她本能地往后躲了躲。 陆祁溟半跪在地上,视线和她齐平,饶有兴致看着她,“这么怕我?” “梁舒音,你不会是在梦里对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你闭嘴!” 陆祁溟挑眉,也不跟她计较,毕竟自己刚刚也趁人之危,做了点儿不太能见光的事。 他扫了眼她光裸的脚,不由分说,伸手将她捞进怀里,打横抱起。 “不怕凉吗?” 身体突然悬空,梁舒音醉酒后的脑袋还有些发晕,被他这么一颠,像鱼缸里的水,晃悠着,难受。 正要发作,瞥见床头柜上那堆用过的纸巾,眉头一皱。 “你感冒又严重了?” “嗯?” “我记得你刚才没流鼻涕,也没打喷嚏,只是发烧而已。” 陆祁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堆纸,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他清了清嗓子,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往床上一扔,答非所问,“收拾好了,就出来吃饭。” 然后率先离开了卧室。 梁舒音摸着被摔痛的后背,冲他背影骂道:“陆祁溟,你有病啊!” 她醉酒后,昏睡了一个下午,此刻已是晚饭时分。 没想留下来吃饭,但陆祁溟把门锁了,梁舒音捣鼓半天,找不到解锁的方法,只能妥协。 骨刺[破镜重圆] 第135节 饭是陈姨做的——从前陆祁溟家的那个保姆,陈姨见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梁舒音忐忑,怕对方问起她的事,但陈姨却只是叮嘱她多吃点,很有分寸地没多问一句,便解下围裙离开了。 一顿饭吃得不声不响,好在彼此都没有丝毫的尴尬,只是临到尾声时,陆祁溟突然用命令的口气发话。 “进组前这段时间,你每天晚上都过来陪我。” 梁舒音猛地掀眼看他。 “过来陪我…” 他勾唇坏笑,“吃,饭。” 稍微松了口气,梁舒音放下筷子,“为什么?” “因为…” 陆祁溟扫了眼桌上丰盛的菜,“陈姨菜做得多,吃不完,浪费。” “那你让她少做点。” 陆祁溟沉吟片刻,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地看着她,“行啊,少做点。” “那工资自然也减半。” “……” 老奸巨猾。 梁舒音还没来得及答复,陆祁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走到一旁去接起。 “落地了?” 他抄着手,背对着她。 对于这种私人电话,梁舒音向来会提醒自己别好奇,然后自动关闭听觉。 然而当电话那头的人开口时,过于熟悉的嗓音,让她手中的汤勺,掉在了桌上。 “行,那你等会直接过来。” 听到身后的动静,陆祁溟收了线,回头瞧她。 “你在跟谁讲话?”她狐疑地看向他。 陆祁溟将手机握在掌心,重新回到座位上,“一个朋友,在美国那边共事的。” 梁舒音盯着他。 男人的面色没有丝毫的不自然,甚至还替她换了把干净的汤勺。 也许是她想多了。 这世上,声音相似的人何其之多。 离开前,陆祁溟又提起每晚过来陪他吃饭的事,梁舒音用“沉默”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深夜十点,陆祁溟的房门再次被敲响,他打开门,迎接许久不见的老友。 两人拥抱后,对方控诉道:“说好来接机,结果却放了我鸽子,这笔账要怎么算?” “你觉得呢leon,你想让我怎么补偿,我都可以接受。” “这么大方,看来心情不错。” leon走到客厅,看见茶几上的退烧药,眉头一皱,“你病了?” “已经退烧了。” 陆祁准备去卧室换衣服,leon脱掉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跟了过去。 “那就去mata喝一杯?” “可以。” 卧室里的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被子没叠,被她弄掉的抱枕还躺在木地板上,就连床头那堆用过的纸巾也没清理。 他虽然趁人之危干了点坏事,但终究还是没做到底,只是最后箭在弦上,他不得不靠自己解决。 陆祁溟弯腰将抱枕捡起,上面还残留着她的几缕头发,他没清理掉,而是将抱枕轻放在了床头。 又顺手将那堆纸巾,扔进了卫生间的垃圾桶。 然而,百无聊赖的leon却透过那些纯白的事后证据,捕捉到什么,他双手环抱,靠在门口揶揄他。 “唉陆祁溟,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还非得自己解决生理问题呢?” 陆祁溟抄起黑色衣架朝他砸了过去。 leon头一偏,精准接住武器。 “好了,别跟我生气了。” 他将衣架重新挂回衣柜里,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你知道的,自从那次出事后,我脑子就不太好使了。” 第68章 记忆 梁舒音回到家的时候,陈可可和周彦正坐在她家客厅的墨绿色沙发上。 大热天的,周彦依旧一身白色正装,身姿笔挺,白净的脸上有些泛红,像是刚从某个酒局中杀过来的。 这档口了,还不忘工作,腿上放着电脑,正紧抿着唇对着屏幕敲字,大概是在沟通商务的事。 跟他一身杀气不同,陈可可顶了个丸子头,穿着身黑色t恤裙,正对着电视里的动画片嗑瓜子。 梁舒音将包放下,莫名觉得这一老一少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甚至让她这个空荡荡的家,都多了几分温度。 见她回来,陈可可忙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边比划着,边疯狂跟她使眼色。 其实她不说,梁舒音也知道,周彦是来兴师问罪的。 向来不太会讨好人的梁舒音,连衣服都没换,立刻投其所好地泡了壶大红袍,然后毕恭毕敬端到周彦面前。 “彦哥,喝茶。” 周彦盯着热茶没动,半晌,啪一声关上电脑,鼻腔冷哼。 “大晚上的喝茶,你这是想让我失眠吗?”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舍得晾着她,将天青色陶瓷茶杯接过去,浅浅抿了口。 杯子放下的时候,他朝梁舒音抬手,梁舒音本能地往后一闪。 “你躲什么?” 周彦差点气笑了,“有些事你敢做,还怕被我揍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梁舒音不改嘴硬。 她重新站好,做好挨揍的准备,岂料下一秒,周彦只是替她把乱发拨到耳后,一副慈父的模样。 然后食指重重点了点她脑门,叹口气,“你啊,下次再这样瞒着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梁舒音和陈可可对视一眼。 两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 “行了,坐下来给我老老实实交代你跟陆老板的事。” 周彦将电脑放到茶几上,端起茶杯,“你们什么时候合谋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打算跟他复合…” “没有。” 周彦话未说完,就被梁舒音打断。 “只是一出戏,临时决定的。” 她顿了下,“各取所需而已。” 她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热腾腾的玻璃杯捧在手里,掌心被烫得发红,很快浸出一层薄汗。 “戏?” 周彦一怔,偏头瞧她,眼神在她面颊上审视着。 “既是各取所需,那他给你摆平了这件事,你又能给他提供什么价值?” “为了他的新戏不受影响也好,使唤我泄恨也罢。” 她面无表情盯着浮动的水面,“总之,他的好处也不少。” 坦白说,那晚的慈善晚宴,周彦着实被吓了一跳,他不知道梁舒音跟这位人人都想结交的投资人,竟有如此一段过往。 但心惊肉跳后,他很快镇定下来。 这样的关系,对他、对梁舒音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他也因此想起了此前跟陆祁溟相处的一个细节。 记得初见那次,陆祁溟的助理赵赢将他送进电梯,突然提了句,“酒局也可以把梁小姐带来,开机前彼此熟悉熟悉。” 当时只当是客套话,如今想来,到底是为了熟悉,还是别有用心? 在这个行业混迹久了,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周彦自然也早就成了精,寥寥细节,再经过陈可可对两人当年那段情史绘声绘色的描述,他心中便有了定论。 所以,他对梁舒音的话不置可否,只表达了自己不予追究的态度。 “这件事我就不怪你了,毕竟事情已经妥善解决了。” 他微顿,露出一个老谋深算的笑,“而且,能攀上陆老板,以后在这个圈子里也没人敢动你了。” 攀上这个词让梁舒音心头很不舒服,但她也没反驳,只是想起周彦替她忙活半天,受累挨骂,最后却没派上用场,心下有几分惭愧。 “那彦哥呢,你跟卓老还好吗?” “托你的福。” 周彦出乎意外地笑了笑,“也算是因祸得福,解开了这么多年的恩怨。” 骨刺[破镜重圆] 第136节 “他让你进门了?” 梁舒音死水微澜的表情,突然有了波动,她睁大眼睛,腿盘坐放在沙发上,一把拽住周彦的胳膊。 当年周彦初出茅庐,四处碰壁,是卓啸将他领进自己刚创立的经纪公司,又一路教他,护他,比他父亲还亲。 只是后来,他有了自己的想法,两人便频频产生分歧,一个开始晚来的叛逆,一个又不喜欢被忤逆,只能分道扬镳。 那时他年轻气盛,说话不留余地,好多次把卓老气得心脏病发。 如今想来,也没多大的矛盾,不知道怎的,就演变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 “岂止是进门,人家卓爷爷还让彦哥空了多回家看看呢。”陈可可没大没小地揽过周彦的肩头。 “回家?” 梁舒音眼眸骤亮。 周彦自小就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遇见刚出车祸失去妻儿的卓啸后,才结束了风餐露宿的生活。 卓啸让他住在自己家里,做饭给他吃,带他去见世面,在他心里,是卓啸给了他一个家。 也许是因为卓啸对周彦的知遇之恩,就如同周彦对她,梁舒音感同身受,也发自肺腑地替他高兴。 “你就这么开心?” 周彦看着梁舒音,之前那绯闻都没见她情绪浮动这么大。 正想着还真是没白疼这家伙,结果梁舒音松开挽着他的手,耸了耸肩。 “那当然,终于有人能管管你的臭脾气了。” 那样子好像他平时多作威作福,无法无天似的。 “就是。” 陈可可也过来凑热闹,举起正义的拳头,“以后你要是再骂人,我就立马给卓爷爷告状。” “你俩够了啊。” 周彦一手拍一个脑门,开怀大笑。 “对了,卓爷爷是怎么原谅你的?”陈可可止不住好奇。 “一壶桂花酿。” 他感慨地笑了下,“去年秋天,我用院子里那株桂树开的花,亲手酿的那批。” 梁舒音有些讶异,转瞬又觉得合情合理。 因为那株桂树,是周彦买下那栋宅子时,卓啸亲自给他种下的。 “到底还是一个情字。”她低喃出声。 “是啊。” 周彦沉沉地叹了口气,“人岁数大了,便容易心软。” 梁舒音听着这话,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沉默下来。 岂料周彦一秒看穿她的心思,“进组前回去看看你妈,你这都多久没回家了。” 她“嗯”了声,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准备去给他添茶。 “别忙了,我该走了。” 周彦看了眼时间,交代了几句工作的情况,又叮嘱梁舒音。 “我不管你跟陆老板是怎么打算的,但人家总归帮你解决了这么大个篓子,你该低头,也可以适当地…” “彦哥。” 梁舒音打断他,“我看人老了不仅会变得心软,还会变得啰嗦。” 然后不等周彦回复,便将他轰出了门外。 周彦前脚刚走,陈可可后脚便迫不及待拿出手机,点了一堆烤串。 梁舒音快要进组了,得开始控制饮食体重了,这样胡吃海喝的闲暇时光,一个夏天,也许就只有这一次了。 当然得珍惜。 晚风拂过的阳台,两人边吃宵夜,边聊天。 梁舒音连着吃了好几串烤五花肉,辣得直咳嗽,却也没停下,像是在故意锻炼自己吃辣的能力似的。 陈可可托腮盯着她,“音音,你这个接地气的样子,可一点儿都不像个女明星。” “我不是女明星啊。” 她拧开陈可可的气泡水,仰头灌了一口,“我只是一小演员。” 陈可可噗嗤一声笑出来。 转瞬想到什么,笑意慢慢褪去,将自己缩在懒人沙发上,讷讷地开口。 “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朝着那个方向坚定地努力着,真好。” 梁舒音扯了纸巾擦手,“你呢?工作室的事想好了吗?” 前阵子陈可可跟她提过,想辞去助理这份工作,再去做一个摄影工作室。 但始终在犹豫,颇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阴影。 陈可可刚毕业那会儿,小紫书的摄影账号做得不错,赚了第一桶金,就跟摄影系的学姐搭档,开了个工作室。 一年后,工作室终于快走上正轨了,对方却卷款潜逃。 她报了警,但那人逃出了国,那笔款很难再追回。 屋漏偏逢连夜雨。 事业受挫时,她姥姥心脏病发作,舅舅的活动公司也因为某些原因倒闭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陈可可跟她妈程琳四处找亲戚借钱,遭人冷眼,吃闭门羹,她顺风顺水的人生中,头一回尝到了走投无路的绝望滋味。 最后不得已,只能跟情况同样糟糕的梁舒音开口。 梁舒音那会儿刚从前公司手里解脱出来,满身疲惫,存款也不多,连给自己买一件奢牌衣服的钱都不够。 但听说这件事后,她二话不说,把身上所有的钱,有整有零地,一分不剩全给了陈可可,转头再硬着头皮跟周彦借。 周彦也是头一回看见落魄成这样的女明星,一阵唏嘘后,不仅花钱替她置办了不少昂贵的行头,还提前预支给她一张银行卡。 临走时,周彦叫住了她。 梁舒音以为,她这位新经纪人要借机跟她谈什么不公平的交易条件,但周彦却只说了一句。 “梁舒音,对自己好点儿,不够再来找我。” 这世上,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也就是那个时候,梁舒音才认定了周彦这个合作伙伴,并开始无条件信任他。 燃眉之急得以解决后,等她情况稍微好转,便立刻把颓废的陈可可接过来,让她给自己当助理。 陈可可不仅当助理,还发挥特长,兼任起宣传的工作,生活忙碌起来后,她才慢慢从失意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而这份工作,一干就是三年。 如今陈可可早就回了血,也动了重操旧业的心思,只是怕重蹈覆辙,才始终踌躇不前。 她今晚过来,便是想听听梁舒音的意见。 在人生重要的关头,她总是需要身边这个清醒独立的闺蜜,去推她一把。 听梁舒音这样问,陈可可摇摇头,老实交代:“我不知道。” “我怕那样的失败再来一次,我会受不了。” 梁舒音沉吟片刻,盯着前方璀璨的夜空,缓缓开口。 “可可,我一直觉得,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不光是为了吃饭穿衣,也是为了实现自我,为了能在这世间独立而骄傲地行走。” “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很难找到,而你已经找到了。” 梁舒音扭头看她,伸手揉了揉她脑袋,“所以可可,没什么好犹豫的。” “失败就失败,大不了亏了,我养你。” 陈可可朝她笑了笑,眼睛弯成新月。 “你能养我一辈子啊?” 梁舒音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给你兜底。” 陈可可被她这副认真的表情感动到,顿时志气高涨,热血沸腾地撸起袖子。 “好啊,那我明天就去看地方。” 她顿了下,用玩笑似的口吻道:“那如果我这次再败北回来,你能给我升职吗?” “没问题。” 梁舒音一把搂过她肩膀,“宣传总监的职位留给你。” 梁舒音比陈可可高了半个头,这样搂着她,她偏头看过去,恰好看到梁舒音脖颈处的异样。 “音音,你这是被蚊子咬了吗?” 陈可可微眯起眼睛,盯着梁舒音耳下三厘米处的红印。 “可你不是不招蚊子的嘛,而且这形状看起来…” 陈可可自说自话,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激动地瞪圆了一双杏眼。 “所以你下午在陆祁溟家,你们…” 梁舒音瞬间血冲脑门,捂住了陈可可的嘴。 因为记忆的阀门被拧开,她想起了自己在陆祁溟家的失态。 想起了他们唇齿的纠缠。 想起了她勾着他脖子,仰头承接他热吻的样子。 骨刺[破镜重圆] 第137节 她怎么能… 梁舒音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松开手,淡然道:“你成天想什么呢?我这是过敏。” 她将陈可可探知的脑袋瓜子,掰向正前方,指了指天幕。 “你看,星星出来了,多美啊。” 然后起身,脚步轻飘飘地朝餐厅的酒柜走过去。 此刻思绪混乱,她本能地想用酒精镇压下去。 她茫然地立在酒柜前,借着柜门的反光,看了眼脖子上的红印,脑子再度即闪现那些极尽亲密的画面。 男人紊乱滚烫的呼吸,沿着锁骨往下濡湿的吻,被他扯到腰际的衣服,他埋在她心口… 脑袋漫上一阵晕眩,梁舒音深吸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原来梦里的场景,并非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 然而记忆的最后,她却想不起他们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所以到底…做没做? 理性告诉她,陆祁溟不是那样趁人之危的人,但记忆的缺失,让她终究放心不下。 手机在这时收到一条信息。 陆祁溟发的。 【身体还好吗?】 她盯着这几个字,心脏漏跳一拍。 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梁舒音咬着指尖,皱眉盯着这几个魔咒一样的字眼,屏住了呼吸。 片刻后,她试探性地回了一条过去。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哪里不太好呢?】 接下来的几分钟度日如年。 梁舒音靠在酒柜前,死死盯着手机,陆祁溟却没再回复过来。 她思忖片刻,点开某个对话框,发了条信息过去。 【教练你好,我想明晚上课】 无论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从今往后,得尽量避着他才行。 她双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挫败地叹口气,随手从柜子里拿了瓶葡萄酒,去了阳台。 陈可可正在很认真地观星,她望着群星闪烁的夜空,突然喃喃开口。 “音音,电视里说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唉。” 梁舒音脑子里本就很乱,没察觉到她的心事,想说电视里都是骗人的,但脱口而出时,却及时止住了。 她偏头看着身旁的姑娘。 几年时间,陈可可早就褪去了婴儿肥,五官精致明媚,瘦得跟她有得一拼。 这都是她这些年历经风雪的证据。 然而,即便吃了这么多苦,她心中却依然保留着那份天真和纯粹。 也依然,忘不了那个人。 她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 梁舒音将红色琼浆倒进高脚玻璃杯中,又听陈可可问:“你说,秦斯羽会是哪一颗呢?” 她问完,兀自笑了笑,笑声如银铃般般清脆。 “他那样臭屁又高调的人,应该是最亮的那颗吧。” 梁舒音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心里却在想:如果秦斯羽还在,一定舍不得她吃苦。 这样琢磨着,她不觉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可可,你说秦斯羽会不会根本就没死,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 第69章 偷拍 陈可可刚拧开一瓶气泡水,闻言,手一抖,盖子掉到了地上。 她转头看向梁舒音,怔怔地,眼睛里一片迷茫,像是在咀嚼梁舒音刚才那句不难理解,却又无比陌生的话。 【可可,你说秦斯羽会不会根本就没死,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 半晌,她轻笑一声。 笑自己刚刚竟然对梁舒音的玩笑话,产生了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冀。 陈可可弯腰,将盖子捡起来放在桌上,然后抱着蓝色的气泡水瓶子,走到围栏边。 “其实我知道,人死后是不可能变成星星的,那都是童话故事里骗人的。” 她微眯着眼,嗅闻晚风,“但是会变成风,变成雨,变成丝丝缕缕的空气。” “从这个角度而言,他的确还在这个世界上陪着我,一直都在。” “对吗?音音。” 她背对着梁舒音,嗓音有些微的颤抖。 梁舒音心脏被针扎了下,眼眶微微发热。 她知道,这些年陈可可一直在后悔,后悔当年始终没答应秦斯羽。 也一直在自责,也许她是秦斯羽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当生病的秦斯羽朝她伸手时,她却对他关上了心门。 梁舒音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她缓缓走过去,跟陈可可并肩而立。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冒出那个,已经被她否定过的古怪想法,但听陈可可这么问,她却是不敢再提了。 璀璨天幕下,潮湿微醺的晚风拂过,天际在这时划过一阵流星雨。 半晌后,风中响起了她温柔的回应,“对。” 她将陈可可揽进怀里,“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身后的桌上,她的手机屏幕亮起。 是一条迟来的回复。 陆祁溟:【看来你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 mata酒吧,贵宾吸烟区。 陆祁溟发完信息后,就一直盯着手机。 他其实想问梁舒音有没有被自己传染了感冒,虽然跟她接吻时,他很快就意识到不妥,及时避开了她的气息,但还是怕有个万一。 但听她刚才那样问,他猜想应该是没有的。 正盯着手机发愣,一旁的leon出声控诉他,“陆祁溟,你今晚已经走神三次了。” 陆祁溟锁了屏,将手机扔在一旁。 然而在他锁屏前,眼尖的leon已经瞥见了他的屏幕,“梁舒音?就是你投资的那部戏的女主角。” “哦,对了。”他意味深长地笑道:“也是你的前女友。”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一段感情,不过前几天,当他看见某个从慈善晚宴上流出的视频时,他倒是有些小小的震惊。 没想到这家伙的初恋,竟是个女明星,还是个性子冷淡的主。 就他这种大少爷脾气,竟然会喜欢这一卦的,似乎还被吃得死死的,不然怎么可能被甩了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原本他也怀疑过陆祁溟在晚宴上的表现,是不是在演戏。 但他实在太了解那家伙了,那双锋利冷淡的眼睛,什么时候这样情真意切过? 听见这问题,陆祁溟盯着leon的脸,愣了下,才迟疑地“嗯”了声。 “怎么用这种哀怨的眼神看着我?” leon敏锐捕捉到他面上一闪而逝的古怪,“难道是突然觉得自己长得不如我帅气吗?” 陆祁溟勾了勾唇,将威士忌倒进水晶杯中,“看来你脑子没被撞坏,还是跟从前一样自恋。” “要真是坏了,这几年谁帮你在美国开疆拓土?” 陆祁溟拿起桌面的那盒烟,抽出一根来,撩起眼皮看向插科打诨的人。 “这次回来度假,打算呆多久?” leon百无聊赖地仰靠在沙发上,望着头顶昏暗的水晶灯,面色淡淡的。 “这里也没有让我心心念念的人,随意吧,能呆多久算多久,腻了就走。” 陆祁溟看着他,点烟的动作微顿。 “不然,”leon半真半假笑道:“你也给我介绍个女明星玩玩儿?” 听见他这不靠谱的话,陆祁溟本能地皱眉,将打火机砸过去。 “女明星也是人,尊重下。” leon接过打火机,顺势在手里颠了颠,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呛他。 “那你半夜跟人梁舒音发什么信息,是讨论剧本吗?还是说真打算复合?” 见他没理会自己,leon继续蹬鼻子上脸。 “唉陆祁溟,你是被甩的那个唉,你都已经被甩了,怎么还能这样没皮没脸地往人家跟前凑?” “你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吃回头草的人啊。” 骨刺[破镜重圆] 第138节 陆祁溟吁出一口烟圈,视线锋利地扫他一眼,“干你屁事。”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专注剧本的研究了。 梁舒音已经趁空闲时间,将剧本深研过几遍了。 台词几乎都已经背了下来,笔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标注,但也有好几处摸不透、不知道该如何表现的地方。 她依然像往常那样,请了合作的表演老师林晓慧过来带她。 林晓慧是电影学院的表演课老师,是周彦推荐给她的。 起初,林晓慧对这个太过漂亮的学生抱着偏见,只是碍于情面,不得不应下这份差事。 然而,看完她的第一场戏后,她当即就在心里扇了自己耳光。 在后来的相处中,林晓慧发现梁舒音不仅有天赋、擅长钻研学习,甚至也比她接触过的许多女演员都较真。 她可以为了追求真实,去聋哑学校呆上一个月,免费做义工,学手语;会去乡下顶着烈日干农活儿;甚至为了一个一闪而过的镜头去学习跳伞,还险些出了事故… 林晓慧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诚恳又执着的女演员,她委婉提过,有些东西其实可以用技巧或者替身去完成,但梁舒音却摇头。 “老师,我不是科班出身的,我觉得亲身去观察去经历下,也许会对我更有帮助。” 林晓慧对此深受感动,从此便对她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几年时间,两人早就亦师亦友,去年梁舒音拿了新人奖,第一时间便给她发了信息,林晓慧感慨又动容,庆幸当时没因为偏见而放弃她。 这次的“暴雨将至”这部戏,梁舒音饰演的是一个被拐卖到山区,历经周折终于成功逃出的女孩,陈欣。 林晓慧同她一起梳理重要场景,一天下来都很顺利,但到陈欣千辛万苦逃出来,开始在县城的流浪生活时,她却卡住了。 陈欣从山里逃到了镇上,只需要一张车票,就能彻底逃离噩梦的地方,回到灯红酒绿的大城市,回到她富裕温暖的家。 然而,她身无分文,不敢报警寻求帮助,也不敢去打工赚钱。 因为在这个人际关系网错综复杂的小地方,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熟人发现,再被抓回去。 为了攒车票钱,也为了活下去,她开始捡垃圾。 纸箱、塑料瓶、拉罐都是她的目标,她也会去菜市场捡别人没卖完的,被扔掉的烂菜叶子,拿回来用清水煮来吃。 在漂泊的第三天,当她在菜市场的阴沟里抓到一只死老鼠时,她嚎啕大哭起来。 梁舒音觉得,她的哭是对这种流浪生活的崩溃,是曾经的富家千金对底层生活的无力,又或者是对接下来这种居无定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的恐惧。 但林晓慧却微微摇头。 “陈欣被拐卖到山里,被毒打,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折磨得没有人样,两次逃跑,又两次被抓回去…” 林晓慧顿了顿,像是在引导着梁舒音去思考。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惊心动魄,这么多的绝望后,你觉得这点苦头还能让她崩溃吗?” 梁舒音盯着剧本上,用绿色荧光笔标注的地方,紧锁眉头,沉默不语。 “这样,你不是喜欢实践吗?” 林晓慧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别着急,“接下来两天我要出差,你有时间就去东门的农贸市场逛逛,也许能找到灵感。” “好。” 表演课上完,已经快六点了,梁舒音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就去了拳击馆。 这几天她为了躲陆祁溟,每天都约了拳击的私教课。 这个私人拳击馆也是林晓慧推荐给她的。 起初,林晓慧觉得她体能太差,督促着她多运动,但她能在任何事情上做到自律,却偏偏对运动没有半分兴趣。 林晓慧头痛,便让她去朋友的拳击馆试试,结果她却是意外地很喜欢,便一直坚持了下来。 不在剧组时,她每周都会固定来上两节课,但最近为了躲陆祁溟,她已经连着上了三天课了。 然而奇怪的是,男人这几天却没了音信,也没让她去陪他吃饭,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 陆海的业务布局太广,影视板块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分支,他忙也是正常的。 如果能这样一直忙碌下去,顾不上她,他消遣她的热情褪去,说不定,两人便能再度桥归桥,路归路。 想到这里,梁舒音稍稍松了口气,却也不敢松懈,依旧按照约定去了拳击馆。 一堂拳击课上完后,教练夸她进步大,她抹了把汗,一副得寸进尺的模样。 “那个,孙教练,你要不下次戴个头套,我真怕把你打出工伤。” 孙教练笑笑,“夸你两句,你这尾巴就翘天上了?” 两人闲聊几句后,孙教练急着回家给小孩辅导作业,梁舒音便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洗澡。 手机在这时进来一条信息。 消失两天的陆祁溟终于出现了,这回又是一条言简意赅的指令。 【晚上陪我去个地方】 梁舒音盯着这个命令口吻的句子看了几秒,然后关机,去了浴室。 这里是高端会员制的私人拳击馆,人少,私密性强,梁舒音放心地将衣服脱了,放在外面的柜子上,赤身走进了淋浴间。 哗哗水声坠下时,她似乎听见大门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 她动作一顿,关掉淋浴,“谁?” 空荡荡的浴室里,无人回应。 也许是最近太焦虑了,竟然都出现幻听了。 这里一人一卡,不会有人进得来。她缓了口气,没在意这个小插曲,将头发在水下散了开。 洗完后,她伸手去拿框架眼镜,没拿稳,眼镜不小心掉到湿滑的地上,她弯腰去捡,突然顿住了。 木门外的地面上,有很明显的阴影在晃动,像是有人架着手机在偷拍。 心脏一提,她浑身毛孔竖起。 看来,刚刚的确有人进来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轻轻地拿过一旁架子上的浴巾,紧紧裹住身体。这中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没有关掉淋浴。 哗哗水声中,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踹开了淋浴间的木门。 木门猛地拍在外面的那人身上,随着一声惨叫,她看见了那个被她踹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黑,带着帽子,三十岁上下,人很瘦,那张脸似乎还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她走到男人面前,捡起他的作案武器,一个折叠的手机。 “为什么偷拍我?” 她踩住男人的手,但并未太过用力。 男人吃痛地“嘶”了口气,低声求饶,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赚点钱花。” “用这种肮脏的方式赚钱?” 梁舒音刚要加重脚下力道,脚踝突然被男人用力抓住,前一秒还在求饶的人,突然一个翻身,从地上腾起。 她险些被他倒带,还好底盘稳住了。拉扯中,她一记直拳被男人躲过,又一脚横踢,精准踢中男人的腰腹处。 但这几天练得太猛,她浑身酸痛,力量不够,男人不但接住了,还直接朝她劈面而来。 这人是个拳击高手。 心里冒出这个想法后,她不打算硬碰硬,拿起自己的包,打开浴室门,冲了出去。 男人的脚步声很快跟了出来。 今天周一,闭馆日,是教练特意给她开了后门,她才能过来上课的。 所以这个点,拳击馆没有其他人。 她揣着剧烈的心跳,赤着脚,在拳击馆三楼狂奔着。身上只裹了件浴巾,湿哒哒的头发胡乱披散着也顾不得了。 因为身后,男人在穷追不舍。 到了电梯间,梁舒音抖着手,按下楼层键。 这向来很快的锋速电梯,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直停在一楼。 她摸出手机想报警,却发现手机被她关机了,她急忙开机,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没几秒,那张平静又悚然的脸,再度出现在了她眼前。 他慢慢走进她,语气温和地朝她伸手,那表情甚至还有几分温柔。 “手机给我。” 梁舒音看了眼电梯顶端的红色数字。 二楼了。 她将那个偷拍罪证塞进自己的包里,边后退,边劝说对方。 “你想要钱对吧,我有钱,我可以给你,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赚钱。” 那人却恍若未闻,“把手机给我。” “给我。” 他一步步逼近,到最后几乎涨红了脸,直接朝梁舒音扑了过来。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在男人像扭曲的猛兽般扑过来的瞬间,梁舒音本能地往电梯里躲去。 却意外地,撞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狂乱的心跳中,她下意识仰头看向对方。 陆祁溟在同一时间,抬手扣住了她的后颈,再猛地用力,让她整个人都落于他的掌控中。 “梁舒音,我说过的,不管你往哪儿躲,我都能找到你。” 骨刺[破镜重圆] 第139节 第70章 结清 昏暗的电梯厅,陆祁溟刚开口,就察觉到不对劲。 电梯外还站着个面色不善的陌生男人。 他目光扫射过去。 四目相对。 那人突然像个黑影蹿过去,身手矫健地从电梯厅的窗户跃出,再纵身跳下一楼。 陆祁溟急忙跑过去,但那人的影子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他回过头,深皱着眉头,一脸沉肃地问梁舒音:“是谁?” “一个偷拍的变态。” 梁舒音摸出藏在包里的折叠手机,“不过没得逞。” 陆祁溟这才注意到她浑身上下只裹了件浴巾,头发还在滴着水,脚上没穿鞋。 从她这身像是被追了一路的狼狈中,他都能想象到刚才的场面有多危险。 如果他没及时过来,那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陆祁溟那张脸顿时阴了下来,语气严厉得不近人情。 “这就是你为了躲我,躲出的结果?” 梁舒音抬头看他,语气同样冷冷的,“你知道我在躲你,那你为什么还非要消遣我?” 她说完便要离开,但刚抬脚,脚底就一阵刺痛,她这才想起刚刚赤脚狂奔时,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脚底划伤了。 见她这样,陆祁溟暂时收住火气,想伸手去扶她,电梯却在这时发出“叮”的一声。 有人上来了。 瞥了眼衣衫不整的人,他迅速脱下自己的衬衫,裹在她身上。 “穿好。” 电梯缓缓打开,是拳击馆的保安,罗阳。 罗阳瞧见梁舒音这副狼狈的样子,再看了眼她旁边只穿了件背心的男人,心底一惊,颤颤巍巍地开口。 “那个…梁小姐,您没事吧?” 罗阳是拳击馆值班的保安,馆里一到闭馆日,就没什么事儿,只是偶尔会有人来。 他便趁着这空闲时间,去车站接他那来虞海过暑假的儿子了。 没成想才半个小时的功夫,就出了事。 刚刚看见那个可疑的黑影从三楼的窗户窜下去,他腿都软了,生怕出了岔子,丢了饭碗。 “要真出什么事儿了,你也不用在这儿干了。”陆祁溟面色森然地看着罗阳。 人高马大的罗阳顿时被吓得冒了层冷汗。 梁舒音瞥了眼陆祁溟,温和地跟罗阳解释事情的原委。 罗阳是认识梁舒音的,但并不知道她是公众人物,只是觉得这姑娘人好,没像馆里其他有钱人那样高高在上,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 不但每次过来都会跟他打招呼,有时练得太晚,让他多加了班,她就会给他送酒送烟作为补偿,还都是他买不起的牌子。 听见梁舒音的话,罗阳十分愧疚,“梁小姐,这次是我的失职,我一定会帮你抓到那个人的。” “只是…” 他面色有些为难,“这事儿能不能先别告诉老板?不然我这饭碗可就要丢了。” 陆祁溟眉头下压,正要发作,梁舒音扯了扯他袖子。 他瞥她一眼,知道她这人心软,便按下脾气,“先把人抓到再说。” 罗阳松了口气,抹了把脑门的汗,“好好好,我这就去查监控去报警。” 等他离开了,陆祁溟转身看向梁舒音,嗤笑道:“你倒是心软。“ 梁舒音没理他,扶着墙,一瘸一拐朝浴室的方向走回去,没几步,人就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陆祁溟抱着她,边朝浴室的方向走,边解释起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我可没有耐心等你像乌龟一样,慢慢挪过去。” 偌大的场馆内,只有他们两个。 走道的感应灯,随着陆祁溟的脚步,一盏一盏地被点亮。他原本以为梁舒音会挣扎,或者反驳,但她没有。 她安静地呆在他怀里,湿漉漉的头发随着晃动的节奏,拍打在他光裸的胳膊上。 壁灯打在她身上,浑身散发着清冷的味道,像一颗滴着水的青柠。 看见这样安静的她,原本那些教训的话都说不出口了,语气也温柔了下来。 “等会儿跟我去一个饭局。” “好。”怀里的人应声道。 他有些意外,“这么乖?” 梁舒音看向他,“报恩。” 陆祁溟笑了下,“报恩不都是以身相许的?” 她没再接话。 进了女更衣室后,陆祁溟将放她在凳子上,握住她脚踝,查看了下她脚底受伤的地方。 还好,伤得不重。 “我去车里给你拿药。” 走到门口,他又顿住脚步,“算了,你收拾吧,我在门口守着,一会下去再上药。” 梁舒音动作微顿,“好。” 更衣室里面便是淋浴间,梁舒音进去吹干头发,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陆祁溟背对着自己,靠在更衣室门口。 身材高大的男人,跟个门板似的,双腿颀长,脑袋几乎快触顶。 衬衫给了她,他身上就只剩件白色背心,平日里看起那么纤瘦挺拔的人,一脱了外套,全然不是那副样子。 肩宽腰细,浑身都是健身的成果,但手臂的肌肉线条又并不过于壮实,力量和美观平衡得恰到好处。 听见动静,陆祁溟回过头来,他唇间咬着一支烟,没点,浑身上下扫她一眼。 浅绿色真丝抹胸,阔腿牛仔裤,很性感的一身。 不过抹胸很短,巴掌大一块布,只遮住了重要部位,露出纤细的腰肢,乍一看,其实更欲盖弥彰。 “穿成这样,原本是准备去哪儿?” “喝酒。” 她将脱下来的白衬衫递给他,语气淡淡的,“跟朋友。” 梁舒音没告诉陆祁溟实话,其实是因为外套不小心弄脏了,她才不得不内搭外穿。 陆祁溟接过衣服,随手往身上一套,修长指节将纽扣一粒一粒系上,眼神却是沉沉盯着她的。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喝酒,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 她睫毛轻颤,再次意外地顺从了他。 “好啊。”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似乎她怎么躲,都躲不掉,所以她决定陪他玩一场。 等到曲终人散,再各奔东西,也算是还了庄邵的那笔债。 陆祁溟穿好衣服,没立刻动身,而是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送身衣服过来,地址和尺码我发给你。” 收拾好下楼后,警察已经过来了,罗阳调出馆内的监控器,他从监控中认出偷拍者是拳击馆招的新教练,才刚干了几天。 “我就说嘛,馆里的安防系统刚升级了,外人是很难进来的。” 罗阳骂骂咧咧,咬牙切齿道:“没想到竟然是个内贼。” 这人不仅对场馆很熟悉,似乎也对她的行程很熟悉。 梁舒音在心里低喃,却没把想法说出来。 她将手头的折叠手机给了警察,里面有那人偷拍的视频,但好在浴室水汽重,画面并不清晰。做了笔录了后,警察便让她回去等消息了。 “麻烦您到时候也给我来个电话。”陆祁溟将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警察。 警察瞥了眼默不作声的梁舒音,以为是两口子在闹别扭,笑道:“行。” 上车后,陆祁溟从后备箱的药箱中,拿了碘伏棉签过来给梁舒音。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上次拍广告在楼道相遇,他从兜里摸出的创可贴时,她就想问了。 陆祁溟瞥她一眼,“身边动不动就受伤的猪队友太多了。” 梁舒音正在擦碘伏的手顿了下。 她莫名觉得自己也被内涵了,于是偏头剜了他一眼。 陆祁溟别过脸,车开出去的时候,他对着窗外霓虹闪烁的街道,勾了勾唇。 饭局是在一个中式别院,抵达时,陆祁溟的人已经带着衣服候在那儿了。 他将衣服接过来,塞给副驾驶的人,“换上。” 梁舒音抱着袋子,盯了他两秒,然后拉开车门,去了后座。 伸手脱抹胸时,她看向前座的人。陆祁溟了然,笑着下了车。 衣服是件黑色礼服,宽肩带,长及脚踝,中规中矩的款式,尺码倒是很合适,不过后背的拉链不太顺手。 骨刺[破镜重圆] 第140节 她这几天打拳胳膊酸痛,只能无奈地摇下车窗,跟外面的人求助。 陆祁溟愣了下,半开的车窗里,她朝他指了指后背,他顺势看过去,雪白的肌肤上,拉链敞开着。 他掐灭烟,拉开后座车门,躬身进去。 只稍微用力,拉链便轻松阖上,温香软玉在他眼前一寸一寸被藏了起来。 他伸手将她颈侧的长发捋好,她发丝的香味随之扑面而来,萦绕在他鼻息中,丝丝入扣,进入他的肺腑。 男人喉头滚动,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手缓缓下移,握住她的肩膀。 梁舒音因为他的动作下意识看向后视镜,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 陆祁溟盯着镜中的她,眸色深沉晦暗,“很美。” “谢谢。” 梁舒音毫不扭捏地接住他的赞赏。 梁舒音起初以为,自己只是陪他去某个商业饭局去打酱油,但进门后,才发现在座的各位竟都是影视圈的。 而且还都是很有声望的前辈或大佬。 在她迟疑时,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别紧张,只是带你认识些日后可能会对你有帮助的人。” 梁舒音意外地看向身边的男人,就听他用循循善诱的语气,继续道:“你喜欢单打独斗,但有时候稍微借点势,会更加事半功倍。” 那些人自然都认识梁舒音,陆祁溟带她进去后,对于两人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没多问,只是客气地寒暄了几句。 陆祁溟电话响起,跟她交待了句后,便拿着电话出去了。 梁舒音刷着手机,听着在座的人聊天,没几分钟,身边的位置有人落座。 她以为是陆祁溟,抬头看去时,却发现是张油光满面的脸。 “这不是梁小姐吗?” 赵于光色眯眯地盯着梁舒音,“怎么?你今天是跟庄少爷一起过来的?” 赵于光刚从国外度假回来,断网好一阵,不知道最近娱乐圈的八卦,对梁舒音的印象还停留在她跟庄邵的纠缠中。 梁舒音收了手机,礼貌地笑道:“赵总你误会了,我跟庄先生没有任何关系,我…” “没有关系?” 赵于光迫不及待地打断他,自以为揣测到了她的心思。 “既然如此,那你不如跟了我,你知道的,我比庄邵更有钱,也能给你更多的资源。” 他说着,悄悄将手伸向梁舒音,桌布的遮挡下,他用肥腻的指尖在她手背上摩挲着。 “怎么样?梁小姐不如今晚就跟我回家。” 梁舒音心底犯恶心,但面上不敢公然得罪他,她维持着礼貌的笑,正要想办法抽手,身上突然多了个披肩。 “别着凉了。” 陆祁溟握住她的肩膀,轻拍了下。 赵于光一愣,回头瞧见陆祁溟,略微有些惊讶,“陆总?” 他盯着陆祁溟放在梁舒音肩上,像是宣示主权的手,一头雾水。 “你和她,你们…” 陆祁溟主动伸手打招呼,“赵总这是在给音音介绍资源吗?那我先在这里替我女朋友谢谢你了。” “女…女朋友?” 赵于光脸色一变。 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瞥见席间诸位或提醒,或警告的眼神,他知道自己闯了祸,慌忙起身让座。 “陆总客气了。” 他双手握住陆祁溟伸出的那只手,“您的女朋友,我们自然是要多多照顾的。” 这个小插曲后,饭局正式开席。 梁舒音安静听着其他人的对话,期间没主动挑起过任何话题,像是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陆祁溟在跟那些人聊天时,会时不时带上她。 她礼貌应对,知道别人的客气不过是看在陆祁溟的面子上,对那些溢美之词并未放在心上。 中途,赵于光给陆祁溟敬酒,他婉拒道:“这酒,就不喝了。” 赵于光表情错愕,以为陆祁溟是在记仇,一杯酒悬在空中,跟他那颗心一样,不上不下。 “赵总别介意,今天没带司机来,等会儿我还得开车。”陆祁溟似笑非笑补充了句。 赵于光松了口气,“好好好,那就不喝。” 陆祁溟没喝酒,其他人也就不敢喝太多,一顿饭竟吃得干净利落,没多久就结束了。 两人从别院出来,梁舒音想问接下来去哪儿,却发现陆祁溟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她没多想,以为他是疲惫了,然而车子刚发动,他却一脚踩下刹车。 “别下车,在这儿等我几分钟。” 他松了松领带,丢给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便摔门下车,转头回了别院。 赵于光是最后一个离开的,饭局结束,他去洗手间拨了通电话出去。 正跟电话那头的女人调情时,身后有阴影靠近,他下意识回头,一个拳头朝他砸了下来。 眼镜被打落,手机掉在池子里,模糊的视线中,他看清来人后,面容顿时变得惊恐。 “陆…陆总,你干嘛打我?” “你说为什么?” 陆祁溟连打人都毫不遮掩,坦坦荡荡的,不仅要让对方看清他的脸,还要让对方被揍得明明白白。 他握住赵于光碰过梁舒音的那只手,掌心用力下压,痛得对方惨叫连连。 “你下次再敢碰她。” 他眼睛里的冷光,让赵于光忍不住哆嗦了下,“就不是几个拳头的事了。” “不敢了,不敢了。” 赵于光满头大汗,接连求饶。 陆祁溟松了手,转身离开时,脚下踢到赵于光的眼镜。 他低头鄙夷地看了眼,没有避开,直接从镜片上踩过。安静的卫生间里,只听“啪”一声,镜片彻底碎掉。 梁舒音不知道陆祁溟做什么去了,不过她倒是趁这个时间,把礼服换了下来。 刚叠好放回纸袋里,就看见他从别院出来,脸色似乎比刚才好看了许多。 她没问他去哪儿了,也许是跟投资的事有关,总之不是她该过问的。 陆祁溟关上车门,转头看她,淡淡地道:“走吧,回家。” 梁舒音系上安全带,“好。” 她没问他是回她家,还是他家。 自从决定了要陪他玩一场后,她便只能交付出所有的信任。 上一次坐他的车还是几年前。 副驾驶的位置到底太过亲昵,她将车窗开了条小缝,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色,以此分散车内的注意力。 当车子拐进熟悉的街道时,她听见旁边的人开口:“到你家了”。 梁舒音稍稍有些意外,但没表露出来,她解开安全带,犹豫几秒后,问他。 “你要上去坐坐吗?” 陆祁溟意外地怔了怔,撩起眼皮看她,唇角不着痕迹地弯了下。 “好啊。” 小区是高端楼盘,私密性很强,但房子却是普通的套三户型,装修极简,客厅除了沙发和小茶几,几乎没什么家具。 清冷冷的布置,不太像个家。 不过想到她一年到头都在剧组,也就正常了。 “喝水。” 在陆祁溟环顾客厅时,梁舒音倒了杯热水给他。 然而,当他伸手来接时,她却看见他手背擦破了皮,隐隐渗着血。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她面色狐疑。 陆祁溟顿了下,用仰头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表情。 “刚刚,不小心弄的。” 梁舒音不是那么好唬弄的人,她稍微琢磨了下,就想到了什么。 “赵于光?” 陆祁溟看她一眼,没否认。 “所以你刚刚回去,是去跟他打架了?” 他将水杯放在茶几上,“不是打架,是单方面警告他。” 梁舒音突然沉默下来。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半晌,深深地吸了口气,“陆祁溟,你能不能别这样?” “哪样?” 陆祁溟眸色一沉,口气也跟着严肃下来。 “你这样让我在圈子里很难做人,你知道吗?” “怕什么?” 骨刺[破镜重圆] 第141节 他嘲讽似地笑了下,“有我在,不会有人敢拿你怎样的。” “可是…可是…” 话到此处,梁舒音竟显得有几分无力。 “之前的庄邵,现在的赵于光,你不能总是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这样为所欲为,四处树敌。” “如果有一天你失势了,这些人都反过来报复你怎么办?” 陆祁溟紧皱的眉头倏然松开,“所以你是在担心我?” 梁舒音怔了下。 她没回应他的问题,只面色冷漠地问他:“陆祁溟,你能不能别插手我的事?” “你可以消遣我,但能不能别干涉我的事业?” 陆祁溟走到她面前,冷淡地垂眸看她,唇角牵起嘲讽的笑。 “梁舒音,你凭什么以为,现在的你还可以左右我的决定?” “那你呢?”她直视着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低沉略哑的嗓音,在夜深人静的客厅里,极其清楚,也极其蛊惑。 梁舒音偏开视线,冷笑一声。 然后,她突然将手伸到后背,解开抹胸的纽扣,用力往下一扯,将自己毫无遮挡的呈现在他面前。 “那就一次性结清好不好?” 陆祁溟盯着面前赤裸上身的人,眸色一点点晦暗下去。 他沉默地看着她。 看着了她袒露在自己面前的诱人曲线,也看着她破罐破摔的决心。 半晌后,他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低头凑过去,用干燥的唇贴在她唇上,轻轻地碰了碰。 蜻蜓点水的吻后,陆祁溟最后看她一眼,然后用力扣住她后脑,深深地吻了下去。 男人顺着她微仰的下巴往下吻着,舌尖痴缠流连着她每一寸细腻馨香的肌肤。 急促不稳的呼吸中,他突然猝不及防地,在她脖子上咬了口。 “想跟我来一夜情是吧?” 第71章 重来 男人的牙齿咬着梁舒音敏感的地方,锋利齿间贴着她脖颈处细腻的皮肤,微微嵌入。 力道虽不大,但冰凉刺痛的触觉从皮肤传导至神经,让她不受控制地浑身轻颤,眉头皱了起来。 她一直都知道,陆祁溟对属于他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有很强的占有欲。 但他从没这样对过她。 这是第一次,她第一次从他这个极具进攻意味的动作中,察觉到了他到顶的怒意。 但她也清楚地感受到了,不光有痛。 鼻息被他的荷尔蒙气息占据时,除了渗透到心脏里酸涩细密的痛,还有流淌在血液里真实的欲望。 而她也同样感受到了他怒气中,一触即发的欲念。 这么多年了,不管他们如何嘴硬,如何剑拔弩张,那种彼此之间生理性的东西,依旧没变。 但她没有再像刚才那样主动。 只是安静地闭着眼,受着忍着,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发泄。 陆祁溟似乎看懂了她无声的反抗和克制。 她的妥协永远都只是表面的,其实骨头硬着呢。 然而,女人忍耐间轻微颤抖的呼吸落在他耳边,细细密密的,反倒燃起他身体里的热血。 但他尚且知道分寸,于是趁欲望还未膨胀到将理性控制时,松开了唇齿间猎狩般的占有。 他鼻尖一路嗅闻着,从她香甜的脖颈游移到耳边。 “梁舒音,我要你心甘情愿。” 她想要用这种清算的方式结束两人之间的关系,他怎么可能会允许。 白得晃眼的灯光下,梁舒音终于睁开眼,轻笑道:“心甘情愿?” “陆祁溟,你忘了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了吗?” “什么关系?” 他微蹙眉心,那声笑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非正常关系。” 陆祁溟紧紧盯着她。 他盯着这个眼睛里一点情绪都没有的,极其陌生的女人,半晌,突然松开了她。 他后退半步,嗓音莫名有些哑,“你说得对,可不就是非正常关系。” 伴随着这句自嘲,他眼尾泅上一抹微微泛红的笑。 这段扭曲的关系,是他提议并主导的,所以她刀子一般捅在他心里的话,他也只能受着。 他侧过脸,像是不愿意再看她半分。 视线落在沙发的毛毯上,他一把抓起,扔给双手抱臂的她,然后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家。 听见摔门声后,梁舒音在原地怔了很久。 直到他的气息彻底消散,直到空气中极尽沸腾的温度彻底冷却,她才抱着毯子,讷讷地蹲了下去。 盛夏时分,空气粘腻潮热,她却冷得发抖。 她将脑袋深深地埋进膝盖里,悄无声息中,一滴晶莹的液体坠落在脚边的地板上。 窗外,天幕浩瀚无垠,清凉月色穿透落地窗,淋淋照在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女孩身上。 燃尽她跳动的心,只留下一地清冷的灰烬。 这天晚上,梁舒音毫无意外地失眠了。 原本就不好的睡眠,被白日里发生的事,搅得稀碎。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糟糕,糟糕到她无力思考接下来要怎样跟他相处。 不过,她倒是从陆祁溟那句“一夜情”中明确了一件事。 他生病她醉酒的那天,他们之间,仅仅止于亲吻。 迷迷糊糊到后半夜,她实在难受,起床拧开床头柜的夜灯,微眯着眼看了下时间。 五点一刻。 她决定起床,去林晓慧说的东门农贸市场逛逛。 她知道那个市场,离家不远,小时候跟爸爸一起去过的。 八月盛夏,天蒙蒙亮,农贸市场已经忙碌起来了。市场里人头攒动,批发的车辆进进出出,赶早市的人摩肩接踵。 原来清晨的农贸市场是这样的热闹。 置身在庞大的烟火气中,她顿时觉得自身那点纠葛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梁舒音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慢悠悠地游走在热闹的吆喝声中,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每一间路过的店。 只是清晨的风到底有些凉,钻进皮肤,加剧了她的头痛。 逛了半个小时后,她停在市场中间的侧门处,从包里摸出一根细长的烟。 没带止痛药,只能靠这东西缓解。 她靠侧门的墙上,点燃后,吸了一口,随意地扫了眼视线所及的几家店,竟意外地撞见了一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熟人。 程韵。 那是家调味品店,她正弯着腰,将袋装调料整整齐齐码放在摊位上。 这个区域不比其他地方人气旺,清晨的雾气中,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从店里传来的对话。 “哎呀韵韵,你难得休息,回去多睡会儿,这里有妈就好了。” “好什么好,你这肩周炎最近不是又犯了?” 程韵起身,走过去按揉了下她妈妈的肩膀,“我让你把店关了,我养你,你怎么就不同意呢?” “我有手有脚,干嘛让你养?你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可你这每天这样,身子骨受得了吗?” “你不懂,人越老才越要动着,不然很快就废了。” 她正要张口再说点什么,有人进店买东西,她急忙跑过去呼客人。 称完重后,她将手头的辣椒递给那人,笑眯眯地道:“阿婆,十八块八毛,你给我十八就好了。” 眼前的程韵,孝顺朴实,和她认识的那个乖张跋扈的演员截然不同。 也对,人是极其复杂的生物。 每一个活着的具体的人,其实都有很多面。 有些面用来对付牛鬼蛇神,有些面用来应付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真正的自己,大概会隐藏起来,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到。 所以,谁能真的了解谁。 那她自己呢?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自己? 骨刺[破镜重圆] 第142节 收住飘浮的思绪,梁舒音掐灭烟,低着头从程韵母亲的店门口,快速走了过去。 往前两分钟,路过早餐铺时,一个小男孩从里头跑出来,险些撞到了她。 男孩穿着比他体型宽大的黑色拉链外套,外套洗得发灰,下摆处还有个破洞。 他一手拎着塑料口袋,袋子里是满满当当的废品,另一只手提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他盯着袋子里的包子咽了咽口水,然后又系上塑料袋,继续拖着废品袋子往前走。 小小的人儿,在偌大的市场中穿行,格格不入的同时,又让人本能地生出怜悯之心。 没多久,一只流浪的土狗循着肉包子味,跟在他身后。 他轰也轰不走,绕也绕不开,索性就任由小狗跟着自己,一路出了市场的后门。 梁舒音觉得这一少一狗很有意思,便跟了过去。中途接了通电话,再抬头时,发现男孩已经将手头的包子,都喂了狗。 “没了,这次是真没了。” 他哭丧着脸,做完好事后,又有些生气了,“看吧,全被你这畜生吃了,奶奶和妹妹都没得吃了。” 梁舒音觉得好笑又心酸,掉头回到早餐店,买了十个包子,拎过来给了他。 小孩儿一脸警惕地看着她,没伸手去接。 “姐姐有事想请你帮忙,这是报酬。” 男孩瞥了眼早餐袋上的店名,是刚才他买的那家,这才迟疑着将东西接过去。 梁舒音走到他旁边,“叫什么名字?” “林木森。” 听见这名字,梁舒音偏头瞧了眼男孩。是命中缺木,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的吗? 透过这个奇怪但用心的名字,她仿佛看见了男孩身后一对望子成龙的父母。 “这么早来这儿,是为了收废品卖钱?” “嗯。” 林木森点头,一口咽下半个包子,含糊道:“来晚了就会被别人抢走。” “你家里人呢?” “我爸在外地打工,我妈去年车祸死了,家里还有个奶奶和妹妹。” 林木森语气平静,丝毫没有半点悲伤,梁舒音却是听得一怔,忍不住借着熹微晨光,仔细打量这个身形瘦弱的孩子。 “妹妹多大了?”她又问。 “五岁。” “奶奶呢,还在工作吗?” “没有。” 林木森摇头,吃得正香的人,都顾不上她的问话了,咽下去后才缓缓开口。 “之前在夜市摆摊,后来骨折了,就一直躺在床上。” 梁舒音心底又是微微一震。 她不想再问下去了。 但身旁的人却猛地咳嗽了起来,咳嗽声中慢慢夹带着哭腔,没几秒,林木森突然抱着剩下的包子,猝不及防地大哭起来。 “怎么了?呛着了?” 她从包里拿出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男孩嘴边。 林木森摇头,一脸泪痕地望着梁舒音,呜咽道:“我这是高兴。” “高兴?”梁舒音不解。 “姐姐,我已经一个月没吃过肉了。” 他抹了把眼角的泪,“活着真好。” 这个瞬间,梁舒音像是被什么击中,脑中那些迷雾倏然散尽。 在黑暗隧道中跋涉已久的她,终于在隧道尽头,捕捉到了一缕天光。 【我这是高兴】 【活着真好】 她知道了。 她知道“暴雨将至”中的陈欣为什么哭了。 不是对生活的无力和崩溃,而是高兴。 她没有像那只死老鼠一样,烂臭在阴暗的沟渠里也无人知晓。 她逃出来了,也活了下来。 梁舒音豁然开朗,兴奋得连头痛也烟消云散,她摸出钱包,准备为这个故事付费,却发现钱包里连一张现金都没有。 她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起身往前跑了两步后,她又回头,问林木森:“要跟我一起吗?” 男孩不明所以,只讷讷地点头。 十来分钟的时间,梁舒音领着这个拖着瓶瓶罐罐的男孩,在市场里迅速逛了一圈,分别在生鲜区,肉蛋区买了一堆东西,最后又带他去了早餐店。 林木森起初并不知道她的用意,只是觉得吃人嘴软,便答应了她。 直到她将刚买的东西都塞进自己手里,“这些包子煎饼什么的,你拿回去跟奶奶妹妹分着吃。” 梁舒音将塑料袋挂在林木森的手上,又打开黄色购物袋,一一跟他交代。 “这袋子里的猪肉鸡肉排骨,你回去得赶紧放冰箱里,还有这几盒鸡蛋,小心别打碎了…”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问他:“你会做饭吗?” 男孩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会。” “那就行了。” 她将购物袋全部交托给林木森,“这应该够你们一家吃上一段时间了。” 林木森有些迟疑,“姐姐,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也帮了姐姐一个大忙。” 林木森挠了挠脑袋,“啊?” “你不用明白,反正你记住了,这些东西不是白给你的,是你用你的故事交换的。” “是公平交易。”她强调说。 林木森常年混迹于市场,见惯了偷抢摸扒,被人骂过打过,也遇见过好人。 所以他对好人坏人,其实是有敏锐判断的,刚刚看见梁舒音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她不像是坏人。 否则,也不会轻易咽下她给的吃食。 虽然奶奶说过陌生人的东西不可以随便拿,但如果是用故事交换的,那应该不算随便拿吧? 林木森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谢谢姐姐。” 跟林木森道别后,已经是早上七点了。 天光大亮,梁舒音深深地吸了口农贸市场的烟火气,准备离开。 从后门出去是条巷子,附近还有老式居民楼,她边在脑子里琢磨着陈欣这个角色,边沿着巷子往前。 走到一半,突然听到头顶发出咯吱一声的响动,她下意识循声望去。 楼上的某个住户打开了窗,正端着个盆儿,骂骂咧咧的,像是要往楼下倒水。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用力拽住手腕,猛地推了开。 那盆水泼下来的时候,她只有半边手臂被淋湿了,而护着她的好心人,却被淋成了落汤鸡。 正准备道谢,那人抬手将湿发往后一捋,微眯着眼看向了她。 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陆祁溟,你怎么在这儿?”她惊诧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被淋成了落汤鸡,水正沿着他的头发、脸颊哗哗往下,一身白衬衫风度翩翩的人,此刻成了街头最狼狈的人。 梁舒音没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时刻,问完,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陆祁溟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蹙眉望着她,“大概是为了找罪受。” 他昨夜没回家,车开出她的小区后,又气得停在了路边,抽了一晚上的烟。 天微亮正要离开时,却发现她开车出了门,他有些担心,便一路跟着,却没想到,她竟是去了农贸市场。 抵达这里后,他下车跟在她身后,随着她的目光一起观察这里,也亲眼目睹她跟那个小男孩的际遇。 原本他不想现身,直到走神的她差点出了意外,他才本能地冲过来,挡在了她身前。 陆祁溟话音刚落,便猛地打了个喷嚏。 梁舒音忍住笑,跟他说:“你找地方洗一下,我去给你买件衣服。” 她转身回了农贸市场。 批发店的衣服清一色都是热带风情的,没时间慢慢挑,她勉强替他选了件花衬衫。 她看了眼自己湿透的那只手臂,又随手拿了件碎花裙。 在她挑衣服的时候,陆祁溟找了个有水龙头的地方,冲了下头发。 还好那水只是淘米水,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他冲完后,将短发往后一捋,抬头就瞧见已经从卫生间换好衣服出来的她。 梁舒音将他那套递过去,“将就穿吧,这里只有这种类型的衣服。” 骨刺[破镜重圆] 第143节 他瞥了眼她手头的花衬衫,又打量着她身上那件同色系的碎花裙,勾唇道:“情侣装?” 梁舒音一愣。 她刚才着急,倒是没注意这个问题。 “不穿算了。” 她避重就轻,正要收手,男人却已接了过去,“穿,怎么不穿。” 熙熙攘攘的巷子里,野花被风摇曳着,花香弥散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 陆祁溟换好衣服出来,双手插兜,隔着窄窄的巷子,凝眸望着对面的她。 昨晚那场不愉快的争执,谁也没再提起。 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揭过,仿佛从没发生过。 天亮之后,故事另起一行,至于两人的关系,在这样美好的清晨,可以暂且不提,不问,不深究。 梁舒音犹豫片刻,走到他面前,主动开口问他:“要一起吃个早饭吗?” 陆祁溟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你替我挡灾,我请你吃饭。” “好啊。”他微挑眼尾。 他们没在这里吃早饭,市场人越来越多,总归是有些不方便。 往前走几分钟便是梁舒音昔日的家,她带着他去了老房子的楼下,那家馄饨店。 热气腾腾的馄饨上桌时,老板突然盯着两人,感慨地道:“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了,你俩还在一起呢。” 梁舒音怔了下。 从前跟陆祁溟在一起时,她的确带他来这里吃过几次,没想到老板竟然记了这么多年。 她没回应那个话题,只是在看了眼陆祁溟后,浅浅地朝老板笑道:“张叔,好久不见。” “是啊,我平日里也只能在电视里看见你。” 张军端着餐盘打趣了一句,又笑问:“你上次回来,还是今年除夕的时候吧?” 梁舒音咬了口馄饨,“是除夕,没想到这一晃,又是半年了。” 她每年都会回来几趟,无一例外会来这里吃早餐。 张军埋头这一亩三分地,不关心娱乐圈,起初并不知道她当了演员,提起工作时,她每次都含糊过去。 还是他女儿寒假回来,才认出了梁舒音的演员身份。 两人低声聊了几句后,有客人进了店。 “您看看要吃点啥?” 张军招呼着客人,又转头瞧了两人一眼,“有空多回来转转啊。” 梁舒音笑道:“一定的。” 吃完早餐,走出店门口时,陆祁溟突然问她:“刚刚怎么不解释?” “没有必要。” 梁舒音看着沿街盛开的蔷薇,缓缓朝巷口走过去。 “我们的生活对别人而言并不重要,遗憾这种东西,自己接受就好了。” 说完意识到不妥,又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老板正是忙的时候,就别给他添乱了。” 陆祁溟跟上她的步伐,“所以,你也觉得遗憾吗?” 梁舒音脚下一顿,又继续往前。 “人生的遗憾处处都是,遗憾这种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没什么吗?” 陆祁溟执着地要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后悔过一次吗?” 她莫名加快了脚步。 而站在原地的陆祁溟很快被她甩在身后,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到一声淡淡的。 “没有。” 这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不带刺地跟对方聊起当年的事。 但陆祁溟却做不到绝对的平和,尤其是在听到她这个平静的答案后,他更是抑制不住胸口的起伏。 她这样漠然的样子,像是对当年那段感情的反叛。 在那样确切而热烈地爱过后,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否定。 “我有过。” 他站在原地,朝她冷漠的背影喊道。 梁舒音顿了下,语气淡淡的,“会过去的。” “过不去。” 陆祁溟在她身后轻声开口,男人沉厚低哑的嗓音不知是在祈求还是在控诉。 “梁舒音,我过不去。” 她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那你就继续恨吧。我说过的,你可以继续恨我。” “我会坦然地接受。” “恨什么?” 陆祁溟的目光穿透越来越炙热的光线,定在她眸中。 “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 “我爱她,念她,愧对她,但从没有一天,从没有一次,恨过她。” 梁舒音散漫的目光,骤然凝聚。 隔着三五步的距离,她终于认真凝视着咫尺之遥的男人。 也许是日头太烈,她竟感觉眼睛有些发热,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 本能地想逃离这里时,男人已经缓缓走到了她面前。 “梁舒音,我们重新开始吧。” 第72章 上门 三伏天的早晨,拂过的风越来越炙热。 梁舒音没有回应陆祁溟的表白。 她鼻头发酸,低头深吸了口气,才缓缓开口,“陆祁溟,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为什么分开吗?” 陆祁溟盯着她没开口,深邃的眼睛却像一口井。 前尘往事,不得不再次提起。 梁舒音说:“你爸和我爸之间的事,是既定事实,永远也没法改变,所以我们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五年前是因为这个原因,五年后依然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陆祁溟走到她面前,眼眶发红,几乎是有些生气了。 “梁舒音,这他妈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搞连坐那一套。他是他,我是我,你凭什么因为他犯的错,迁怒于我?” “我没有迁怒于你。” 梁舒音冷静地道:“在这件事上,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恨过你。” “是,你没有恨。”他冷笑,“你只不过是离开了我。” “我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梁舒音叹口气,“陆祁溟,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陆祁溟偏过头,任由胸腔剧烈起伏,转瞬又放低了姿态。 “那我跟我爸断绝关系,我不姓陆了,你回来好不好?” 梁舒音看着这样的他,鼻子发酸发涩,眼底却是带着笑意的。 “陆祁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像个无赖。” 陆祁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他看着她逃避,看着她用不合时宜的笑把严肃的话题消解,而他却像个脸很臭的雕塑,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 然后,他在她掩饰性的笑中,声色沉沉问出一句,“那你还爱我吗? 梁舒眼底的笑慢慢凝固。 陆祁溟厉声逼人,“回答我。”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很重要。” 巷子两旁的蔷薇盛放得正热烈,空气中漂浮着浓烈的花香味。一只橘猫从花坛边蹿过,喵呜一声,溜进了对面那家已经开了十几年的复古零食店。 旁边咖啡店的卷帘门被拉开,老板边嘀咕着,边用粉笔在门口的小黑板写上:今日咖啡买一送一。 这里似乎一切都没变。 但早就被时光碾过了上千个日日夜夜了。 “陆祁溟。” 梁舒音深深地吸了口气,认真凝视着他,“我爱过你。” 聪明人过招,有些话不必再深究下去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144节 因为知道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好,不答应我没关系。” 陆祁溟退而求其次,“但你得答应我另外一件事。” “什么?” 他朝她走近半步,鞋尖几乎抵住她的运动鞋,然后抬手,轻轻将她拥入怀里。 这个拥抱很轻,轻到梁舒音几乎还没反应过来,他冰凉的指尖已经游走在她肩上那只蝴蝶上。 “别杀死它。” 别杀死为他而存在的蝶。 梁舒音心尖颤了颤。 男人喉头滚出的嗓音,喑哑低沉,像是在恳求。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眼底闪过的笑,肆意如初,不似妥协。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以消遣之名将她绑在身边的无聊游戏了。 昨晚,当她冷漠地跟他清算,他被狠狠闷了一棍子,极端的愤怒后,他彻底清醒了,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爱与恨在此坦白,他要真真切切地重新开始。 反正,他有一辈子的时间,跟她慢慢耗下去。 手中的电话响起,司机来接她了。 梁舒音掐断铃声,丝毫没察觉到陆祁溟语气的变化,她踟蹰片刻,开口应下他的要求。 “好。如果你也答应我,从此各走各的路,互不相扰。” 好一个公平交易。 陆祁溟没有正面回应她。 他松开手,退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瞥了眼她身后的车,双手插兜,慢慢往后踩着步子。 “在那个人被抓到之前,拳击馆先别去了,别为了躲我,再遇到什么危险。” “昨晚打人的事是我不对,没有提前告知你,让你担心了。如果你觉得我是在消遣你,放心,下次不会了。” 陆祁溟开口时,他整个人被光笼罩着,刚才那个深情到卑微的男人倏然不见,面前的人恢复了以往倨傲散漫的公子哥模样。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妥帖。 妥帖得像是在道别。 这样也好。 梁舒音看着他在光中一点点后退,直到那束光越来越远,她转身拉开了车门。 离开后,梁舒音回了趟公司。 接下来有个杂志采访,她需要跟对方沟通下采访的提纲。此外,因为陈可可的离职,周彦给她物色了新助理,也需要她去敲定。 她推开周彦办公室的门,沙发上正坐着个穿着深蓝色衬衫的男人,不是周彦。 那人背对着她,听见动静,缓缓回过头来,“好久不见,梁小姐。” 是庄邵。 “庄先生来这里是?” 她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口,警惕地看着对方。 庄邵起身,笑道:“梁小姐别紧张,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道歉?” “嗯,之前为了逼你跟我在一起,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 他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希望你能原谅我。” 梁舒音有些意外,向来狠辣的男人并非那种会主动低头的人。 然而,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他面色诚恳的模样,不像是装的。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改变想法的,但在圈子里能化敌为友,总归是好的。 她关上门,朝他走过去,礼貌而客气地笑道:“是我配不上庄先生。” 庄邵怎会不知道她是在给他台阶下。 一时唏嘘,又忍不住问道:“如果他没回来,我还有机会吗?” 梁舒音微怔了下,毫不犹豫地摇头。 “庄先生,你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对我不过是征服欲罢了。” 庄邵一愣,“何以见得?” “因为真正的喜欢,是舍不得对方受到一丝一毫伤害的…” 话到此处,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庄邵却是在愕然后,生涩而迟疑地点了点头。 从前那笔帐就此清算。 庄邵却没有立即离开,他推了推眼镜,踟蹰地开口,“梁舒音,有件事我还想请你帮帮忙。” “庄先生有话请讲。” “你能不能…能不能让陆祁溟放过庄家?” “什么叫放过庄家?”梁舒音云里雾里。 “你可能不知道,自从绯闻那件事后,庄家的很多项目都因为陆海集团的干涉,出了点问题。” 梁舒音突然明白了庄邵态度转变的原因。 又是因为他,她刚刚才彻底告别的人,陆祁溟。 “庄先生,你高看我了,我现在恐怕没有能力左右他的决定。” 梁舒音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可以替你传话。” 庄邵似乎松了口气,“谢谢。”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如果有一天,陆海不再辉煌,或者是他没有了今时今日的权力地位,你不能因为现在这些陈年旧事,去找他麻烦。” 庄邵神色复杂,眸色从惊诧到遗憾,最后是无奈的叹息。 “梁舒音,原来你爱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的。” 梁舒音愣了一瞬,继而垂眸浅笑,却没多做解释。 将庄邵送走后,周彦吹着口哨从门外进来,他将一叠文件放在办公桌上,递给她一杯咖啡。 梁舒音伸手接过,“所以你是故意没提前告诉我庄先生在这里的?” “告诉你了,你还愿意见他吗?”周彦笑道。 梁舒音抿了口咖啡,没应声。 换做是以前那个庄邵,她自然是不愿意见的。 她没再多说什么,朝周彦摊手,“提纲呢?” 周彦将采访提纲给她过了一遍,她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将其中关于感情的提问删掉了。 周彦瞧见她的动作,调侃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你知道还不提早划掉。”她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出声。 “八卦是人类的本质,我自然也不例外。” 周彦一身白t靠在书桌旁,看起来风度翩翩又稳重的一个中年男人,说出的话却俗里俗气的。 “比如我也想知道,你们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他是怎么拿你泄恨的。” “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 话音未落,梁舒音已经抄起沙发上的抱枕,朝他砸了过去。 周彦头一偏,抱枕掉到地上,滚了两圈,软绵绵地靠在他脚边。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 他捡起没什么杀伤力的武器,往沙发上一扔,递给她一份资料。 “这里有三个助理的备选,你看看哪个合适?” 梁舒音正在手机上查庄邵说的那几个被陆海拦截的项目,随口敷衍了一句。 “你决定吧,我没什么要求,做事利索点就行。” “对了。”她从手机上抬眼,强调说:“不要太八卦的。” 周彦盯着名单看了眼,指尖轻点,“那就这个最文静内敛的陶静。” 还剩一周进组,梁舒音抓紧时间跟林晓慧细致地过了一遍剧本。 她对陈欣在抓到死老鼠时,突然嚎啕大哭的那场戏的重新解读,得到了林晓慧的赞同。 有了这次的突破后,她对陈欣的理解越来越深刻,每天沉浸在角色中,她几乎已经跟陈欣融为一体。 进组前几天,她抽空回了趟母亲舒玥家。 几年前跟陆延盛分开后,舒玥便一个人住在郊区,独门独院的两层楼,只有她跟保姆陈姨两个人。 这些年她深居简出,过着吃斋念佛的生活,梁舒音会在进组前或者杀青后过来探望她,陪她吃顿饭,聊聊天。 但对于当年的事,彼此都缄口不提。 梁舒音轻轻地推开院门。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似乎又繁茂了许多,只是莫名透着一股清冷的孤寂感。 听见她回来的动静,舒玥从楼上下来。 骨刺[破镜重圆] 第145节 她穿着身青灰色改良款旗袍,头发挽起,很随意地插了根簪子,素雅的装扮,倒是有几分岁月不败美人的韵味。 “音音回来了?” 这些年吃斋念佛,舒玥变得从容平静,但看见女儿回来,眼角眉梢还是透着说不出的喜悦。 “妈。” 梁舒音将带回来的补品递给陈姨,问她:“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 她牵着梁舒音的手进去,给她倒了青柠水,“这三伏天的,你开车回来,热坏了吧?” “还好。” 话虽如此,她接过温热酸甜的水,渴得一口气就灌完了。 陈姨在旁边搭腔,“夫人知道小姐要回来,昨儿就把青柠备好,今天早早就熬好了青柠水等着呢。” 梁舒音笑笑,将杯子放下,察觉到空间的变化,她环视了眼四周。 客厅似乎多了不少东西:没什么用处的半人高木雕摆件,墙角的室内造景,甚至还多了个鱼缸。 “怎么东西越来越多了?” “家里太空了,就添了些东西。”舒玥淡淡地道。 梁舒音点点头,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隐隐刺痛了下。 面前的电视正播放着财经新闻,新闻报道的内容是某企业家捐赠希望小学的善举。 巧合的是,那个企业家,正是陆延盛。 自从舒玥跟陆延盛分开后,陆延盛每年都会捐赠一所希望小学。 起初是以梁蔚的名义做的慈善,被梁舒音阻止后,他依旧没停下这个像是赎罪的行为,只是没敢再用梁蔚的名字。 电视是舒玥打开的,为了制造点动静出来,但她没认真看,随便调了个频道,却没想到会看见陆延盛。 瞥了眼梁舒音冷淡的神情,她自知闯了祸,急忙拿起遥控,准备关机。 “别关。”梁舒音阻止她,“放着吧。” 中午的饭桌上,两人话不多,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的。 快收尾时,舒玥突然开口问她:“我看到你的新闻了,陆祁溟回来了?” 梁舒音夹菜的动作一顿,“嗯。” “你别多想,我跟他没什么,只是下一部戏是他投资的,他要赚钱,自然要想办法压下绯闻。” 舒玥点点头,又道:“如果你们彼此还有感情,可以再尝试下,我跟他爸爸分开了,你们无需再考虑兄妹这个问题。” 梁舒音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就凭他是陆延盛的儿子这一点,我跟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音音,几年前你陆叔叔就解释过了,那只是在医院吵架时的气话,他不是那种会蓄意伤害别人的人。” “那你信吗?” 梁舒音放下筷子,“如果信,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分开?” 舒玥沉默片刻,又道:“音音,其实你爸他…” 她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只是无奈地叹口气。 “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再彼此错过,长辈的恩怨纠葛,就让我们自己担着。” “妈,我…” 梁舒音皱着眉头,刚要说什么,陈姨惊喜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 “陆少,你怎么来了?” 陆少? 母女俩对视一眼,当即猜到来人是谁。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舒玥倒是挺高兴的,瞥了眼沉默的女儿,起身去迎客,梁舒音不好干坐着,自然也跟着出去。 “小溟来了?”舒玥到底是有些惊喜的。 自从她跟陆延盛分开后,陆祁溟也去了国外,这些年都不曾见过,毕竟是在一个屋檐下住过的人,她年纪大了,变得念旧,也开始贪图人情热闹了。 陆祁溟进门,礼貌颔首。 “舒姨您好,我这趟回来,本该早点过来拜访您,只是最近太忙了,今天才抽出时间。” 舒玥笑道:“不碍事的,来了就好。” 陆祁溟将一堆昂贵的补品递给陈姨,“我爸听说您最近不舒服,让我带点东西来。” 舒玥没接,不悦地瞥了眼通风报信的陈姨。 陈姨是当初跟着她从陆家出来的,那会她决议离开时,陈姨涕泪纵横,万般不舍,舒玥便带着她一块儿走了。 然而这些年,陈姨时不时就要给陆延盛通风报信,她都怀疑她当初跟自己走,是不是为了替老陆盯着自己。 陈姨被舒玥狠狠瞪了眼,打着哈哈说了句“哎呀厨房还熬着汤,我去看看”,便溜之大吉了。 陆祁溟见舒玥迟迟不肯收下东西,解释说:“虽然是爸让带的,但其实这些东西都是我买的,跟我爸没什么关系。” 舒玥这才接了过来,问他:“吃饭没?” 他看了眼一旁冷淡的梁舒音,“没吃。” 梁舒音原本揣着胳膊,靠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一老一少寒暄,闻言,猛地抬头看他。 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意思? 不是答应了她要放下过去的吗,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她将他拽到院子里,“陆祁溟,你什么意思?” “我来看看阿姨,有什么问题吗?”男人神色坦然。 她默了下,“她现在不是你们陆家的人,非亲非故,没那个必要吧。” “你也说了,她曾经是我们陆家的人,关心下不为过吧?” “可你答应过我,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扰的。” 陆祁溟穿着一身黑站在她面前,本就高大的人此刻气场更强,他一手插兜,一手放在她头顶,亲昵地拍了拍。 “是吗?我答应过吗?” 他眼尾上挑,笑得肆意,“我怎么不记得了。” 梁舒音太明白他这个笑的涵义了。 一如当初,他像个猎人一样将她堵在学校,警告她怎么也逃不出他掌心时,那种明目张胆的坏笑。 这是一种宣誓。 他要用某种强势的方式,光明正大地,正式地进入她的生活了。 第73章 发作 从前在陆家时,陆祁溟几乎没有跟舒玥同桌吃过饭,不管陆延盛怎么敲打,他骨子里也从没有过“低头”两个字。 哪怕是后来能跟她和平共处,哪怕是团圆的除夕,他也做不到。 因为那种感觉,像是对母亲的背叛。 没想到时过境迁后,身份的变化,反倒让这张饭桌,成了他渴求却又难以企及的地方。 舒玥让陈姨添了双碗筷,又亲自给他盛一碗汤。 “祁溟这么多年都在国外,这还是第一次回来吧?” 他起身,礼貌地接过碗,谦卑地点了点头。 “半年前回来过一次,不过没呆几天就走了,也没来得及过来看您。” 梁舒音正在碗里戳着米粒的筷子一顿。 半年前? 她刚被庄邵纠缠上的时候。 “这些年在外面过得还好吗?”舒玥又问。 她的关心是真切的,但陆祁溟却没法讲真话。 “工作一直挺忙的,没什么时间感受生活。” “你们年轻人喜欢拼,音音这些年也是,忙得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回,只是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我知道了。” 陆祁溟瞥了眼旁边沉默不语的梁舒音,“谢谢舒姨关心。” “你爸呢?最近身体还好吗?” 舒玥其实平日里没怎么关心过陆延盛的事,虽然陈姨总是自作主张,时不时给她透露些陆家的消息,但她也总是左耳进右耳出。 阻止不了,索性就当作没听到。 此刻问出这个问题,全然出于礼来我往的礼节,却忘了有些话题,不能说不能碰。 果然,她这话一出,梁舒音在旁边皱了皱眉。 “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她放下筷子,一点面子也不给,径直起身去了花园。 舒玥看着她明显很烦躁的背影,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啊祁溟,音音就是这脾气。” “没事的舒姨,是我不请自来打扰了。” 花园里光鲜热烈的植被都有专人护理,梁舒音并不关心。 骨刺[破镜重圆] 第146节 她扫了一圈,将视线定在角落阴凉处,那个单独搭建的遮阳棚中。 那里放着她从老房子搬过来的十几个盆栽,她怕拍戏时没人照顾这些爸爸留下来的花草,便搬过来,让舒玥帮忙照料。 她走到棚中的花架前,先伸手探了探那盆君子竹的土壤湿度,然后拿着水壶接了水,准备打理下。 有脚步声从室内出来。 “蝴蝶海的那些竹子也长得挺不错的。”陆祁溟站在门边,抄手看着她。 梁舒音正在认真观察土壤吃水的情况,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迷茫地扭头看他。 “蝴蝶海?” 陆祁溟走到她旁边,“就是那个你亲自取名的酒吧。” 她怔了下。 “那个酒吧…生意好吗?” “挺好的。”陆祁溟用指尖随手捻了点盆栽里的土,“想过去坐坐吗?” 梁舒音低头浇水,视线却是有些恍惚地落在花盆的青色纹路上。 “快进组了,没时间。” 身边的男人突然接过她手中的水壶,“你这么个浇法,会淹死的。” 午后,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刻。 他的声音随着热浪扑面而来,像蒙了层纱,在呱噪的蝉鸣声中,显得格外沉静,又不太真实。 她下意识偏头,就撞见了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格外温柔,沉缓嗓音在她耳边娓娓道来,像极了小时候暑假,爸爸摇着蒲扇给她讲睡前故事的腔调。 “竹子喜欢湿润的环境,但忌积水。” “植物跟人一样,湿度温度都得适宜,不然就很容易生病。” 靠得太近,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男性荷尔蒙味道。 这味道被炙热的空气蒸腾,铺天盖地萦绕在她呼吸中,热热的,让她心率莫名失控。 “脸怎么红成这样?” 陆祁溟浇完另外一盆,转头发现她的异样。 “可能是太热了。” 她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跟他隔开了些距离,然后避开他探究的眼神,从他手里接过水壶。 陆祁溟像是没信她这话,眼角带笑地盯着她打量。 她今天扎了个丸子头,穿着件深v领的黑t,显得脖颈更加修长了,只是现在后背已经有些浸湿,脖子上也都是亮晶晶的汗。 细密的汗珠从白皙的脖颈往下,蜿蜒到锁骨,再从深v领口往下至隐晦的饱满处。 “浇完就赶紧进去吧。” 他移开视线,拍了拍她后脑勺,“别中暑了。” “嗯。” 梁舒音料理好剩下的盆栽后,回到客厅,就见陈姨急急忙忙跑出来。 “怎么了,陈姨?“ “小厨房的下水道好像堵了,我给物业打电话,人家说师傅在午休,估计得三点才能过来。” “我再找找其他的师傅。” 她说着,就要去翻电话本,“夫人上楼休息了,等会儿醒来她要用小厨房的。” 舒玥这套房子是七八成新的二手房,是当年她从陆家出来后,用自己的积蓄买下的。 面积不大,两层楼带个小花园,也不过百来平。 只不过,上一任主人是个药罐子,三天两头熬药,她老公又闻不得药味,便特意隔离出一个小厨房,专门用来熬药。 但那地方规划时就没弄好,下水道三天两头就堵住。 “陈姨,先别打了,我去看看。”陆祁溟摘下腕表说。 “少爷,你这…” 陈姨忐忑地打量了眼一身矜贵的陆少爷,又求助般望向梁舒音,“这不太好吧。” 她哪敢差遣这位,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陆大少爷啊。 “没事的陈姨,你们家少爷现在闲得慌,就想找点事做。” 梁舒音倒是很坦然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而且现成的劳动力就在这儿,不用白不用。” “那…那好吧。” 陈姨怎么也想不到,她这辈子竟然能让陆少爷给她打杂,嘴上应着,神色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陆祁溟路过正在喝水的某人,抬手轻轻捏了捏她后颈,低声重复她刚才的话。 “不用白不用?” 他指尖冰凉的触感,让梁舒音汗毛竖立,浑身轻颤了下,扭头就是一句。 “有病啊。” 他扯了纸巾擦她下巴上的水珠,拇指顺势在她唇上一压,睨她。 “没病,也不介意你多用用。” 梁舒音差点一口水呛了出来。 而男人在撩拨完后,眸底带笑地盯她一眼,转身去了厨房。 客人在帮忙修东西,主人却一个不在,到底还是不太礼貌。梁舒音犹豫片刻,放下杯子,跟了过去。 小厨房空间不大,也就能容纳两个人,陈姨想起舒玥刚才那句叮嘱:“我上楼去了,你等会也休息,别当电灯泡”,很有眼力劲地关门出去了。 这个小厨房光线暗,没空调,只有个小风扇,怕他热,梁舒音将风扇打开,放在他身后。 安静的空间,两人都没说话,只有风扇发出咯吱咯吱像是随时会罢工的声响。 梁舒音靠在柜子上,愣愣地盯着他的侧影,一身矜贵又洁癖的人,手往下水道伸,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好了。” 她还在走神的时候,陆祁溟已经三两下搞定了,然后清理好工具,边洗手,边跟她交代剩下的问题。 “这里的设计不合理,以后应该还会堵,要想彻底解决,最好重新装过。” “好的,我空了找人过来看看。” 她将工具箱锁上,准备放回顶层的储物柜里,但位置有些高,她够不着,踮了踮脚。 “如果你没时间,可以交给我。” 陆祁溟走到她身后,自然而然地伸手托住工具箱的底部,将东西送进柜子里。 “我明天找装修的过来。” 梁舒音正想说不用了,头顶的灯突然熄灭了。 霎那间,她察觉到身后的男人很明显地僵滞了下,呼吸一沉。 她记得他怕黑的,尤其是在这种狭小密闭的空间中。 “你没事吧?” 她急忙回头看他。 男人已经离开刚才的位置,正双手撑在一旁的木桌上,脊背微弓,没回答她,但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陆祁溟?” 她伸手去探他额头,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他脑门上已经全是汗了。 这么多年了,他这个心理疾病竟然还没好。 最近虞海高温限电,每个区轮流停电,少则半小时,多则半天。 但她并不确定此刻是停电,还是跳闸。 “陆祁溟,你还能走吗?” 她伸手去扶他,“我带你出去。” 他依旧不吭声,也不抬脚,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像是拽住一根浮木。 梁舒音隐隐觉得,他的问题似乎比几年前更严重了。 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却连走出这个房间的力气都没有。而她也不确定何时来电,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我去给你找灯。” 她莫名紧张起来,掌心开始冒着冷汗。 “别走。” 男人喉间挤出喑哑的两个字,握住她手腕的力道猛地加重。 她心脏被扯了下,心脏狂跳起来,却不得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好,我不走。” 她轻声回复,伸手去抱住他,他浑身冰凉,身体在微微发抖,情况似乎比她想象的更糟糕。 梁舒音将脸贴在他背上,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轻声安抚。 “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呼吸终于慢慢平缓下来,继而一点声响也没有了。 没听到他的呼吸声,梁舒音心脏骤然提起,慌乱中她伸手去探他鼻息。 头顶的白炽灯却在这时突然亮起。 她猛地对上男人偏头看向她时,发红的眼睛。 骨刺[破镜重圆] 第147节 陆祁溟神色复杂,眼中起初是不解,意识到什么后,慢慢涌出震惊和惊喜。 他抓住她试探的手,缓缓起身,将她往怀里一带。 “梁舒音。” 他喘着气,紧紧抱住了她,“谢谢你。” 她有些发懵,“谢我…什么?” 陆祁溟没回答,只低声笑骂了句傻子,然后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湿润。 眼泪是最好的证据。 他凝视着她,泛红的眼睛里满是期冀,“你承认吧,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他刚缓过来,嗓音还有些沙哑,那粗粝的质感刮过她刚才狂跳紧张的心脏,泛起浅浅的酸涩。 “你想多了,换作是别人,我也会担心的。” 梁舒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恢复了淡然的语气。 此刻不是谈情的时候,她面色严肃地问他:“你这个问题去看医生了没有?” 他垂眸欣赏着她着急的模样,鼻腔应了句“嗯。” “医生怎么说?” “无药可治。” “什么叫无药可治?” 陆祁溟没回答她。 他从身上摸出一只方形盒子,里面是只纤细的纯金手镯,手镯内侧刻着一个音符。 “这是几年前准备送你的生日礼物。” 他牵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将手镯套进去,“虽然晚了,但它依然属于你。” 梁舒音盯着这个突然冒出的东西,试图抽手,“陆祁溟你别这样,我在跟你谈正事。” 结果下一秒,却是被他反剪双手,抵在逼仄的空间里。 “你真想知道怎么治吗?” 他紧盯着她,“医生说,心理疾病只能靠意志力去克服。” “怎么克服?”她急切地脱口而出。 “以往遇见这种情况,我起码要一个小时才能彻底缓过来,但是刚刚…”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所以只要你在,就有治愈的可能。” 知道答案后,梁舒音却是缓缓垂下了眼眸。 “这…我恐怕帮不了你。” “我记得几年前你说过,怕黑不可怕,你会陪着我慢慢克服这个心里问题的。” 他用额头抵住她的,让彼此呼吸浑然相融。 “你食言了,梁舒音。” 她偏开头,想躲开他让人发晕的气息,陆祁溟却捏着她下巴,将她掰过来。 “梁舒音,我真想掏出你的心看看,究竟是不是黑的。” 他低声控诉,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否则怎么能那么狠心那么潇洒地,拍拍屁股就走人。” 梁舒音被迫与他直视。 听到他的话,她大腿内侧的那些伤,莫名开始隐隐作痛,她却什么也没解释,只淡淡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他要的,哪里是她的道歉。 见她这样眉眼低垂,陆祁溟心里更不好受,他不想再去翻旧账,彻底放开了她。 然而他上一秒刚松开禁锢,她下一刻就去摘那只镯子。 “梁舒音。” 他轻声制止她,拿出投资人的身份,“你现在是我的人,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梁舒音蹙眉,一副声讨的模样,“你说过不会再消遣我的。” “这不是消遣。” 陆祁溟抓住她手腕,“是礼物。” 是礼物还是圈套? 梁舒音盯着这个手镯,在心里暗叹口气。她会不会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沦陷在他给她的圈套里。 “好,我不摘。” 她握着镯子的手顿了顿,态度一变,“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放过庄邵。” 话题转得很突然,像是早就预谋好了要趁此机会跟他谈条件。 陆祁溟面色忽沉,“你这是为了我,还是他?” 第74章 探班 “为我自己。”梁舒音看着他说。 四个字,干净利落,掷地有声。 还真是个万无一失的答案。 陆祁溟盯着眼前这个聪慧的女人,堆砌着乌云的一张脸,顿时放晴。 “好,我答应你。” 临走前,梁舒音到底还是秉持着礼节,将陆祁溟送到门外。 男人走到车前,又叮嘱她:“拍戏小心点,别受伤。” 突然想起什么,他面色稍稍严肃了些,“尤其是要注意那个偷拍你的粉丝。” “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别单独行动。” 上次在拳击馆偷拍的人,被警察抓到后,突然改口说是她的粉丝,因为太过喜欢,才产生了不该有的邪念。 警察念在他初犯,且认错态度良好,罚款加拘留几天后,就把人给放了。 听到“粉丝”这个说法,梁舒音其实更担心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偷拍者,这件事也许就此终结,而如果是私生粉,那便后患无穷。 她这样想着,开口却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谢谢提醒,我会小心的。” 陆祁溟点点头,“对了,我记得好像还有一场挺…亲密的戏。” 他半真半假道:“我会跟导演说借位。” 梁舒音还在琢磨着私生粉的事,心不在焉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闻言,神经反射地骂他。 “陆祁溟,你有病啊!” “你不准干涉我的工作。” 陆祁溟隔着咫尺的距离,眉眼带笑地盯着她,“这么多年了,你骂人还是只会这一句话。” 他弯腰凑到她耳边,气声道:“没关系,我爱听。” 梁舒音偏头躲开,刚要习惯性地骂他“有病”,想到什么又及时收住,改口道:“神经。” 关于他的病,梁舒音张了张嘴,终究没再提。 因为她实在没法给他解药。 更何况,他是成熟的成年人了,有了这次的经验,什么事该注意,什么危险的情况该避开,也不需要她再提醒了。 梁舒音是八月下旬进的组。 《暴雨将至》剧组的拍摄周期预计四个月,拍摄地点以明月村和永宁县为主。 即便已经将剧本剖析得很到位,梁舒音还是遇到了极大的挑战。 明月村位置偏远,气候干燥,尘土飞扬,早晚温差大,她前半个月一直水土不服。发烧、呕吐、头痛,身体状况不断。 身体不适的同时,精神也时刻紧绷着。 陈欣被拐卖后,从被囚禁的崩溃,到屡次逃跑又被抓回的绝望,中间一度想要听天由命,再到最后哪怕死也要逃出去的心里转变等等… 其中的情绪递进,隐忍和爆发,真正开拍时,她才发现此前的思考,到底还是欠缺了很多。 她似乎又回到了白纸一张的状态。 焦虑、紧张,伴随着憔悴至极的身体,脑子里像是有一根绷得很紧的弦,随时都有崩裂的可能。 最后,她决定摒弃理性堆砌的思考,让自己沉浸在当下环境中,将自己彻彻底底当成陈欣。 当所有的思考都被排除,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只剩下活下去的念头时,她终于找到了真正的陈欣。 秋去冬来,银杏泛黄,薄霜覆上,十二月中旬,戏份终于来到了转折点。 在经历了前两次逃亡被抓回去的情况后,第三次,陈欣终于成功从明月村逃到了永宁镇。 在镇上东躲西藏的漂泊中,她遇见了一个好心的货车司机,章振南。 章振南是从大城市回来的高材生,因为照顾生病的母亲,辞去工作,回到小地方开货车营生。 两人意外相识后,得知她的遭遇,章振南当即便承诺要帮她回家。 骨刺[破镜重圆] 第148节 但在这场谈话后,章振南却因为母亲入院,不得不暂时返回乡下,两人约定好天亮在车站碰面,他送她回虞海。 章振南将陈欣安排在一个远离闹市的小旅馆中,然而,在即将破晓之时,当陈欣还沉浸在睡梦中,突然有人破门而入。 是买家来抓她了。 情急之下,她用事先备好的绳子,从二楼窗户跳下,瘸着腿一路狂奔。 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让她身形瘦弱,但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耐力。 她被追着跑过黎明前空无一人的长街,淌过脏污的小河,最后来到了山坡下。 越过山坡再往前,便是人来人往的汽车站。 那里有等着她的人。 最后一场重头戏,便是她被追着翻越山头的场景。 然而不管怎么拍,也达不到导演的要求。 或是角度光线的问题,或是敌我间追赶的配合,总有一项无法令人满意,于是来来回回重拍了十几次。 拍这场戏时,张导旁边站着个男人,他抿着唇,盯着摄像机里的画面。 他紧绷着张俊脸,看梁舒音一次次滚落山坡,又瘸着腿爬上去。 风沙黏在她脸上,她手扶着腰,整个人摇摇欲坠,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坚毅之外的软弱表情。 这几个月,为了不打扰她,陆祁溟压制住想来看她的念头,直到快杀青了才赶过来。 然而镜头前的她,却是这样一副让人揪心的场景,哪怕知道这是工作,他那张脸也臭得要命。 副导演向昇怕这样拍下去会出事,急匆匆跑过来,问张导:“要不要让替身上?” 张导向来严格,虽然准备了替身,但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想换。 只是投资人站在旁边,见对方铁青着张脸,他一时也没应声。 结果旁边的男人却率先开口,问向昇:“她怎么说?” 向昇实话实说:“小音还是想自己上,但我看她一身伤…” 陆祁溟打断他,“就依她的。” 张导倒是愣了下,意外地看向陆祁溟。 这部戏从最开始选角时,他就挑中了梁舒音,然而身边这位投资人却持反对意见。 直到二面时,梁舒音写了详尽的人物小传,态度恳切,用功之深。 张锐看到了她对这个角色的渴望和势在必得的决心,正琢磨着要怎么说服陆祁溟时,在监控室盯着梁舒音的他,忽然就松了口。 那时的他没多想,以为是梁舒音的野心和自白,打动了投资人。 直到后来两人的关系爆出,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陆老板当初反对,并非是因为看不上。 恰恰相反,是心疼,是不愿她来这种恶劣的环境受苦。 他一面放心下来,知道自己没得罪投资人,一面又担心陆祁溟会干涉拍摄,此刻闻言,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多谢陆总体谅。”他温声对陆祁溟说。 “张导辛苦了。” 陆祁溟朝张锐微微颔首,“希望我的出现没打扰您的拍摄。” 手机响起,他走到一旁接起,“到了?” 听到开拍的口令,他偏头看了眼摄像机,画面中,女主角再次从山坡滚下去。 他下意识蹙眉,偏开了视线,“行,我过来接你。” 镇上酒店不多,剧组住的这间算是条件比较好的,但对于习惯了富贵生活的人而言,自然连标准线也没达到。 陆祁溟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是这里最好的一间套房,leon跟着他进去,瞥见简陋的室内布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你说的度假的地方?” 他靠在门边叹气,“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千方百计都要阻止我过来了。” “既然是你自己不听劝,那就别抱怨。” 陆祁溟将门关上,“剧组那么多人都能适应,偏你不能适应?” 天寒地冻的时节,室内没暖气,只有个挂在墙上老旧的空调。 leon迫不及待从茶几上找到遥控板,“听说陆海拦截的那几个庄家的项目,你又给放了?” 陆祁溟不似他那样怕冷,他脱下大衣,只剩下件黑色高领毛衣,也丝毫不觉得冻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在商场上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 他将衣服搁在沙发上,不急不徐地开口解释。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好心?” leon觉得像是在听笑话,“你从前把人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我提醒你别太过了,你那会儿可不是这么说的。” 空调被缓缓启动,发出悉悉簌簌的声响,leon将遥控板一扔,靠在窗边,抄着手看他。 “该不会是因为梁小姐,你才手下留情的吧?” 陆祁溟没回应这个问题。 他打开饮水机,给leon烧热水,自己倒是从桌上拿了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喝了口。 冰凉的感觉入腹,他终于有了些冬日的凉意。 “怎么样?跟你那位梁小姐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leon见他不出声,看出点苗头,继续戳他心窝。 “不该啊,你看你陆大少爷,有钱,长得也好,又这么上赶着过来…” “你大老远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陆祁溟瞥了眼嘴唇都冻紫的人:“你现在这个身体素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合算吗?” “当然不是…” leon冷得发抖,暂时没顾得上跟他对呛,空调开了有几分钟了,室内气温却丝毫没上升。 他走到空调下,伸手试探了下,“这都30°了,怎么一点暖风都没有?” 陆祁溟转身瞧见沙发旁的烤火炉,淡淡说了句“大概率是坏了。” 然后将烤火炉拎出来,插上了电源。 leon悻悻地,不死心地将温度又调高了些,结果依旧没反应。 盯着这个空调,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碎片的画面,他定了定神,努力拼凑碎片的情景。 一如既往地,徒劳。 他叹口气,走到烤火炉前坐下,兴致不似刚才那样高昂,语气也低沉了几分。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对梁小姐是真爱啊,不然你这么个娇生惯养又洁癖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冷意被驱逐后,leon随手拿起茶几上那壶米酒,这是永宁镇的特产,也是酒店的赠品。 “我给你支个招吧,趁我走之前把人拿下,等她杀青后,再一起吃个饭。” 他用灵敏的鼻子嗅闻,酒香醉人,正适合冬夜取暖。 “你有归宿了,我也好放心回美国。” 察觉到leon的情绪变化,陆祁溟没有多问,只是盯着他,配合道:“愿闻其详。” “像她那种性格独立的人,一看就不喜欢太粘人的男人,你逼得太紧,反倒适得其反。” leon将米酒倒进一旁的玻璃杯中,“不如试试欲擒故纵?” 听着leon这话,陆祁溟脑子里却是想起很多关于梁舒音的画面。 想起那日从她母亲家出来时,他车还没发动,她便漠然离开、毫不留恋的背影。 想起自己出国这几个月,没主动联系她,她就当真一点消息都没有了,像是再次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中。 所谓的欲擒故纵,只会换来他的恐慌。 烤火炉的光,映出陆祁溟浅淡无奈的笑,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等会儿就回去吧,这里晚上太冷了,你身体会受不了。” “还有…” 他抬手拍了拍leon的肩膀,“有些事得慢慢来,不着急。” 拍完滚落山坡那场戏后,张导朝梁舒音竖起大拇指,她谦虚回应,但心里却是高兴的。 被认可,让她周身的疲惫一扫而空,就连一身的伤痛都缓解了。 新来的助理陶静扶着她回了酒店,“音音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给你按摩下。” “不用了,没什么大碍,我回去热敷下就行了。” “刚刚陆总来过了唉,是来探班的吧?” 陶静给她当助理这几个月,早就把她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她和陆祁溟之间的事。 几个月没见过这个男人,此刻突然听到他的名字,梁舒音怔了下,才淡淡开口。 “没有,他是来监工的。” 监工? 陶静不知道她这话是开玩笑还是正经的,又道:“听说你刚刚拍那场戏时,他跟导演聊过唉。” “聊什么了?” “就是替身的事,他说…” 陶静瞄了眼梁舒音,像是怕她生气,“按照你的意思来。” 梁舒音没什么表情地“嗯”了声。 陶静揣摩不到她的心思,本能地将想法嘟囔出声,“可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骨刺[破镜重圆] 第149节 “哪儿不对劲?” “难道不该是那种…怕你受伤,所以必须让导演给你换上替身才对吗?” 陶静刚大学毕业不久,人内敛文静,上一份工作因为没及时给某演员的猫喂食而被辞退。 跟着梁舒音来明月村拍戏,是她的第二份工作,起初她战战兢兢,很怕高冷的梁舒音,几乎不敢跟她讲多余的话。 直到某天晚上她高烧不退,梁舒音不眠不休照顾了她一夜,她才真正打开了心扉。 关系变好后,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了。 一旁有工作人员路过,知道梁舒音和探班那位投资人的关系,笑着搭了句腔。 “人家那是灵魂伴侣,懂对方的需求,这叫默契,多少人一辈子都培养不出来的,你这就不懂了吧?” 陶静挠了挠脑袋,嘟囔说:“这样啊…” “好了,别琢磨这些了,你回去休息吧。” 梁舒音将她推到房门口,“这段时间你也水土不服,辛苦了,再坚持两天就杀青了。” “我哪有你辛苦,我还是给你按摩按摩吧,我爷爷开医馆的,我手法可娴熟了。” 陶静到底还是不放心。 “真不用了,你看你脸都吐成菜色了,早点回去睡个好觉。” “好吧,那我等会儿给你拿药油来。” “行。” 陶静走后,梁舒音扫了眼前方的那堆人影,像是在透过那群工作人员,寻找着什么。 半晌后,没找到熟悉的身影,她收回视线,推开了走廊倒数第二间的门。 她浑身赃物不堪,里衣早就湿透又风干,脑袋也胀痛得很,此刻她只想回去洗个热水澡。 热水从头顶浇下,霎时淋去一身的疲惫。 她最后的那场重头戏已经落幕,明天是其他人的戏份,她可以短暂休憩一天,紧接着后天便是车站杀青的那场戏。 四个月了,应该会顺利杀青吧。 想到这里,一路以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却生出一点不舍的情绪。 洗完澡,她抬头瞥见窗外那轮清亮的明月,心头的不舍越发蔓延开来,索性套上厚重的羽绒服,准去出去看看月色。 手机接连进了几条信息,是陈可可发来的。 她的工作室已经装修好,进入开业前的倒计时,发了些室内的照片给梁舒音。 那间摄影工作室选址在西郊音乐园区,起初陈可可在几个地点中犹疑不定,是梁舒音权衡利弊后,替她拍板西郊的。 【怎么样,还行吧?】 陈可可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梁舒音拿了房卡准备下楼,正要敲字回复,拉上房门时,却听见隔壁房间熟悉的声音。 除了陆祁溟外,还有另外个男人的声音。 是她此前在他电话里听到的那个,跟秦斯羽的声线一模一样的男人。 她站在门口恍惚了片刻,屏住呼吸走到那间房的门口,僵迟地抬起手,准备敲门。 手机铃声却在此时骤然响起。 陈可可的电话进来了。 而屋内的对话也跟着暂停,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是错觉吗? 她握着震动的手机,终究接起来,转身下楼了。 “装得挺温馨的,我都想来你们工作室拍照了。”她对陈可可说。 “那有什么问题,到时候给你免费。” 陈可可问她拍摄的进度,得知她很快就要杀青回虞海后,整个人兴致高涨,说话都有些不过脑子了。 “没想到西郊现在发展得这么好,当年陆祁溟可真有眼光,现在租金都翻好几倍了,还一铺难求。” 梁舒音淡淡地“嗯”了声。 陈可可继续道:“我跟你说,蝴蝶海酒吧的生意可好了,我们刚刚想去坐坐,都没位置了。” “是吗?” 梁舒音走到楼下,冷风扑面而来,她拢了拢外套,轻声问道。 陈可可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急忙刹车:“不是我…我想去的,是工作室的同伴…” “没事的。” 梁舒音打断她,“你想去就去,不用顾虑我。” 两人聊了几句后,便掐断了电话。 梁舒音放下手机,抬头就瞧见酒店大门外,陆祁溟站在一辆黑色豪车前,正对着驾驶座的人说什么,像是在送人离开。 会是他房间里的那个男人吗? 她迟疑着,往前走了两步,那辆车却已经升起车窗,驶离了她的视线范围。 陆祁溟回头看见她,一张冷淡的脸上骤然浮现笑容。 几个月不见,他其实攒了很多话和思念,却没想到再见面时,开口的第一句竟是:“大晚上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她指了指头顶的天幕,“看月亮不行吗?” 话虽如此,但目光却依旧落在绝尘而去的那辆车的车尾上。 陆祁溟没多说什么,沉吟片刻后,朝她走过来,缓缓开口。 “朋友过两天回美国了,走之前来这儿看看我,不过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提前回去了。” 他说的是回美国。 是“回”,不是“去”。 梁舒音沉默几秒,收回了视线,问他:“对了,你怎么来这儿了?” “资本家,来监工。” 他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呼出的气瞬间在她眼前化成一团白雾。 梁舒音瞥他一眼,刚刚她跟陶静的对话,他竟然听到了。 还真是记仇。 她耸肩,顺着他的话往下,“那你觉得我这个给你赚钱的工具人,表现得还行吗?” 陆祁溟用那双深邃如井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她。 片刻后,他走到她面前,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表现得很好,无可挑剔。” “辛苦了,梁舒音。” 简单的几个字,让梁舒音心间莫名划过清浅的涟漪,她牵了牵唇角。 “谢谢。” 月色太过清亮,照得人心无处遁形。 她放弃赏月的想法,提议说:“上楼吧。” “好。” 两人并肩回到酒店大堂。 寂静的脚步声,踩踏在彼此的心跳上,将很多暧昧的东西放大,却又不得不暂时抑制下去。 梁舒音生怕旁边的男人开口跟她提什么敏感的话题,然而从进入电梯,再踩着长长的走廊抵达目的地,他也什么都没说。 到了房门口,她正准备道别,却见陆祁溟突然盯着她门口的地面,面色微沉。 “你房间,有男性工作人员进去过吗?” “什么?”她不明所以。 陆祁溟用下巴指了指门口处的印记,梁舒音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 一双很长的脚印,明显属于男士的,大抵是沾了水,所以格外明显。 而她非常确定,刚才出门时,并没有这个印记。 心脏骤然提起。 陆祁溟跟她对视一眼,没说话,接过她手头的房卡,刷卡进去。 插入房卡后,室内灯光亮起。 陆祁溟紧紧牵着她的手,边观察着室内动静,边小心翼翼地进入房内。 将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巡视一遍后,他确定屋子里没有可疑人物,刚松了口气,转头却瞧见卧室窗户开了一条缝。 他走过去,探头看了眼,那里有绳索划过墙面时,蹭掉的痕迹。 “人已经走了。” 梁舒音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 陆祁溟深吸口气,同样有些后怕,但此刻还不能放松下来。 这人既然来过,就不可能空手离开。 他仔细查看卧室里的隐蔽处,很快就从电视边缘的缝隙中,找出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回头就瞧见梁舒音脸色煞白。 “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他走过去,用力抱住她,掌心在她脊背安抚着。 “我没事。” 骨刺[破镜重圆] 第150节 梁舒音故作镇定,从他怀里出去,抖着手去拿床头柜上的保温杯。 拧开喝了两口后,她抿了抿唇,“这水的味道怎么有点怪怪的。” 陆祁溟将杯子拿过来闻了下,急忙阻止她,“别咽下去。” 然而太过紧张的人,早就将刚才那口水吞咽了下去。 “是…有什么东西吗?” 她似乎已经从陆祁溟的眸色中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有人给你下药了。” “什么药?” “我不太确定,但很有可能是某种…” 他顿了下,“催情药。” 从前在国外读书,他有阵子经常被朋友拉去酒吧,曾经看见过有男生偷偷摸摸在别人的杯子里下药。 每回撞见,他都会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杯中的水替换掉,次数多了,他就对这个味道有了记忆。 听见这耸人听闻的话,梁舒音冲去卫生间,想用呕吐的方式,将吞进的东西吐出来。 但干呕了半天,也只是徒劳。 “怎么办?有解药吗?” 她双手撑在洗漱台上,紧张地望着陆祁溟,眼睛因为刚才的剧烈干呕,还浸着晶莹的泪。 陆祁溟面色凝重地摇头,“只有一个办法。” 不用说,她已经猜到了。 第75章 纾解 药效很快发作,欲望在血液里蠢蠢欲动。 梁舒音感觉身体开始发热,毛孔蒸腾着热气,连骨头缝里都在隐隐发痒,像是被蚂蚁啃噬着。 她知道唯一的方法是顺着药效,将欲望释放。 但这也太荒唐了。 她喝得不多,不信自己的意志力会扛不过这东西。 她打开洗漱池的水龙头,拼命用冷水搓着发红发烫的脸,试图让作祟的欲望消褪。 陆祁溟走到她身边,神色紧绷,“你今晚不能再住这里了,另外开房也会打草惊蛇…” 梁舒音将脑袋从水龙头下抬起,男人的脸在视线里蒙了层雾,声音也变得缥缈。 “今晚去我那里。”他继续道。 “不去。” 她关掉水龙头,起身,准备往卧室走,结果腿软,脚下一个踉跄,被陆祁溟稳稳接在了怀里。 “如果那个人晚上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陆祁溟有些生气,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跟他逞强。 她甩了甩越发混沌的脑袋,拽住他衣袖,故作镇静。 “我把门窗都锁死,只要晚上不睡觉,就没事的。” “梁舒音,你是傻还是蠢。” 陆祁溟抬手擦了擦她额头不断冒出的汗,“那他刚才又是怎么进来的?“ “我…” “听话。” 他放柔了声音,冰凉掌心贴在她滚烫的脸颊上,“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梁舒音仰头,看着视线里轮廓越来越模糊的男人。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她害怕的是这样的自己。 她怕自己这副被欲望驱使的丑陋模样,怕理智彻底失守,怕如果自己哭着求他缠他,他会不会缴械投降。 她不想利用他。 这不可以,也不应该。 但僵持几秒后,她还是松开了紧攥他袖口的手。 他有一点说得很对,这样的冒险,的确太过愚蠢。 陶静原本想过来给梁舒音送跌打损伤的药油,走到门口,就见陆祁溟抱着她从房里出来。 她急忙刹住脚步,像是撞破什么秘密似的,立刻非礼勿视地转过脸。 “说什么不对劲,人家甜甜蜜蜜对劲得很。” 她颧骨上扬地嘀咕着,正要偷偷溜走,就被陆祁溟叫住了。 “陶助理?” 陶静转过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陆总,你好。” “她生病了,我带她去我房间,方便晚上照顾她。”陆祁溟跟她解释说。 “生病?” 陶静脸色一变,探头看了眼男人怀里的梁舒音,只见她面颊通红,满头大汗,像是在发烧。 “严重吗?”她担忧道。 刚刚分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烧起来了。 “没什么大碍,应该过了今晚就好了。” 陆祁溟又严肃地补充了句,“不过这件事,先别声张。” 陶静不知道为什么生病不能声张,但还是乖乖点头,“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叫我。” 陆祁溟“嗯”了声,又问:“你手上的东西是要给她的?” 陶静这才想起自己过来干嘛,赶紧将手头的药油递过去。 “她拍戏摔了一身伤,身上肯定很痛,这个是给她按摩用的。” 陆祁溟接过去,“谢谢。” 进门后,陆祁溟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 药效开始渗透,她脸颊泛上不同寻常的潮红,呼吸也越发粗重,双手攥成拳,像是在跟欲望做斗争。 大概怕被他看见,她偏过脸,将自己埋进更深处。 他脸色随之阴沉下来。 这药的效力远远超他的想象,如果不是那人做事露出马脚,也许今晚她就真的出事了。 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恨不得立刻将人抓起来撕碎。 陆祁溟将她轻放在床上,拿纸巾替她擦汗。 床上的人却突然睁眼,眼神迷幻地看着他,颤声恳求他,“陆祁溟,你出去…好不好?” 他沉默片刻,暂时妥协,“好。” 替她掖好被子后,他摸了摸她脸颊,交代说:“我就在外面,有事随时叫我。” 他掩上门出去,先拿着手机报了警,以防万一,又拨了个永宁镇上头,寿县的电话出去。 忙完这些,他才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想起她出汗难受,又拿了条毛巾用冷水浸透,拧干了拿进卧室。 然而,当他推开卧室的房门,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 身上的衣服被她一件件脱掉,此刻正在脱最后一件贴身长衫。 “不能再脱了。”他急忙过去阻止她。 “陆祁溟,我热。” 失去神智的人,用力推开了他。 陆祁溟毫无防备,被她爆发出的力气推到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上只剩下件蕾丝内衣的女人,垮坐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的胯骨。 她此刻大抵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一头黑发顺着肩膀滑落到身前的饱满处。 她微睁着迷离的双眼,浑身都是粘腻的汗,一张脸红得像是要烧起来,眼角是湿润的,连唇也被她咬出齿痕。 面对这样媚态而裸露的她,陆祁溟心里却没有丝毫的邪念。 因为他看见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从肩膀手臂,还有腹部,一路蜿蜒向后背。 他正蹙眉凝视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身上的人像是没了支撑的力气,突然坠在了他怀里,脸贴着他胸口,呼吸不稳地喘着气。 这一贴靠,她似乎是好受了许多,没再乱动了。 女人娇嫩的地方贴着他坚硬的胸口,滚烫的气息扫过他心脏处,陆祁溟只觉浑身跟着发烫。 他咽了咽喉头,盯着头顶刺目的灯,尽力平稳着呼吸,结果身上的人乖乖呆了两分钟后,突然扯开他的浴袍系带。 花瓣一样柔软的唇落下时,她滚烫的一只手长驱直入,伸进了浴袍里。 他腹部骤然一缩,呼吸顿时被扰乱,下意识闷哼出声。 他深吸口气,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干什么?” 梁舒音却蹙着眉头,一双莹润着水汽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嗓音哑声。 “陆祁溟,我真的…好难受。” 他叹口气,伸手拂开她贴在身上湿漉漉的头发,亲了亲她额头。 骨刺[破镜重圆] 第151节 “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你能再亲亲我吗?” 循着本能说出这话后,残存的理智立刻让她被羞耻心击中。 她紧抿着唇,正蹙眉躲开他的凝视,男人却掰过她的下巴。 纯白色的床单上,男人修长的手指紧紧与她相扣,他慢慢俯身,含住了她的唇。 唇与唇触碰,他的热息覆上,她仿佛干涸的鱼瞬间活了过来。 骨头缝里的痒被缓解,她迫不及待伸手抱住他的脊背,试图汲取更多的舒适。 唇舌纠缠,她将身体的温度渡给了他,意乱情迷间,那种热得近乎爆炸的感觉慢慢舒缓下来。 但还是不够。 于是指尖游移,往下,探入。 梁舒音感觉胃里有一股暖流淌过,身体的空虚在辗转间被慢慢填满,她忍不住仰着头嘤咛出声。 床单潮泞得不像话时,梁舒音对上男人晦暗压抑的眸子,猛然间有了一瞬的清明。 她这是在做什么? 然而容不得她多想,某种像是火山爆发的强烈感觉直冲天灵盖,血液里啃噬的蚂蚁灰飞烟灭,骨头的痒变成了小腹的酸胀。 身体里那团火,终于消褪了。 谁也不清楚那种药还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平复下来后,陆祁溟从身后抱着她,安静地躺在床上。 意识彻底回来,梁舒音却已经无力挣扎,只能任由自己浑身无骨地靠在他怀里,好半晌都没讲话。 “想什么呢?” 呼吸可闻的安静空间里,他在她耳边问。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利用了你。”她倒是坦诚。 “傻子。”他将她抱得更紧。 他卧室的窗帘没完全阖上,翕开的缝隙里,梁舒音看到了那轮清亮的明月。 陆祁溟察觉到她的视线,也盯着月亮看了会儿,“今晚的月色很美。” 她“嗯”了声,像是想到什么,问他:“家乡的月亮,是不是要比国外的更圆。” 他尝试着去回忆,却想不起关于国外月色的任何场景,“或许吧。” “或许?” “坦白说,这几年忙着工作,没闲心欣赏月色。” 她轻笑,“那你刚刚还说我拼命,你不也一样。” “不一样。”他顿了下,“我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梁舒音被他这话绕得不耐烦,在他怀里动了动。 如果不拼命工作,就只能用酒精来麻痹某些不太好受的情绪,但他不想当个酒鬼,就只能把一切时间都投入工作。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他用小臂捆住她乱动的身体,半开玩笑道:“因为我的工作不用被关起来,不用被追着跑,更不用在泥塘里、在坡上滚来滚去。” 她唇角浮现浅浅的笑,但很快消失,只是沉默地盯着月亮。 他们都没有问今晚到底算什么。 只是相拥着,熬过了这漫长的一夜。 翌日一大早,等剧组的人都出去拍摄后,陆祁溟便让赵赢提前去找前台调监控。 听闻整件事后,前台却无动于衷,也不配合,说她没有这个权力。 “要闹出人命了,才有权力?”赵赢将手机往台子上一砸。 两人争论不休,直到镇上的警局来了人,前台这才磨磨蹭蹭调出监控,然而走廊那个监控却偏偏坏掉了。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人为。 “你刚才不会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想趁机毁掉监控里的证据吧?” 赵赢提声,“你跟那人不会是一伙的吧?” 前台见赵赢一脸凶相,气焰顿消,开口有些畏畏缩缩。 “怎么会呢这位大哥,我们这个小地方,也不是啥五星级酒店,东西坏了不是很正常吗?” “行了,别吵了” 警局的刘亮帽子摘下,露出一头油得发亮的脑袋,打着哈欠说:“那个…昨晚会不会是误会?” “说不定压根就没人进去过,是你们那位大明星太敏感了。” 梁舒音在旁边冷笑一声。 此情此景,让她更切身地体会到了陈欣从明月村逃出后,为什么不选择报警,而要流窜着东躲西藏。 因为在一个权力被腐蚀的地方,她只能靠自己。 见刘亮似乎准备敷衍了事,她气得想开口追问,却被陆祁溟拽住了。 他沉着脸,朝她微微摇头。目光交汇中,她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按耐住冲动。 刘亮见当事人似乎没什么反应,草草几句话了结此事后,便准备打道回府。 正拿着警帽离开,大门处突然涌进一堆人,看清为首那人时,他顿时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了。 “赵…赵局?”他谄媚笑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赵亚飞是永宁警局的上级单位—寿县警局的局长。 见到上司亲自从寿县下来,刘亮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赵亚飞没理会刘亮,径直朝陆祁溟走过去,“陆总抱歉,我们来晚了。” “赵局长,这次辛苦您亲自过来了,不是我不相信这永宁镇的警察,而是这个人如果不抓住,恐怕还会有后续的行为。” “如此轻车熟路的作案手法,是初犯还是惯犯,又或者会不会是警方一直追捕的某个逃犯?” 赵亚飞神色一凛。 “是劫财劫色…”陆祁溟加重语气,“还是要人命,那就不得而知了…” 赵亚飞自然听出陆祁溟的不满,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对他而言,事无大小,他也的确遇见过简单案子的背后牵扯出大案要案的情况。 在仔细了解情况后,他立刻找人去调出附近这条街的监控。 监控显示,昨晚八点,一名黑衣男子从梁舒音的房间跳窗而出,那人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几乎看不到脸。 确定这个事实后,陆祁溟面色瞬间阴了几分,冷冷看向刘亮,“刘警官,你还觉得这件事是误会吗?” 刘亮被打脸,急得满头大汗,忙找补道:“是我的失职,我们一定尽全力抓到这个人。” 赵亚飞在一旁承诺说:“陆总放心,我们一定在四十八小时内抓到这个人,给您,给梁小姐一个交代。” 陆祁溟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现在是早上十一点。”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几个人,“最迟明晚八点。” “如果没抓到人,那永宁镇警察局这些年玩忽职守,收受贿赂,纵容地痞流氓欺压百姓的那些事,恐怕就纸包不住火了。” 刘亮抹了把脑门的冷汗,忙不迭点头,“是是是,陆总请放心,我们一定准时将人送到您面前。” 等警察离开后,梁舒音才问他:“你什么时候向上级警局报案的?” “还有,你怎么知道永宁警局这些年的丑事?” “昨晚。” 他看着梁舒音,“这里人生地不熟,以防万一,自然要做好周全的准备。” “还难受吗?”他又问。 梁舒音摇头,犹豫了下,张口道:“那个…谢谢你了。” “谢什么?” 陆祁溟的目光下意识落到她的唇上,昨晚的咬痕太重,再加上这里空气干燥,以至于她的唇有现在有些皲裂。 他的目光却让梁舒音想起了昨晚他替她排解的亲密。 想起他唇舌的攀缠,指尖的灵活,温柔的安抚,还有紧紧抱着她,安静观赏窗外月色时的暧昧。 她终究还是用眼睛记录下了那场月色,虽然是用一种意料之外的方式。 身体的难受早就彻底消褪,但梁舒音此刻的心情却是复杂至极。 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进或退,都不对。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冷冰冰地回怼,而是像鸵鸟一般,怯怯地看他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陆祁溟跟上去,“昨晚我看见你浑身是伤,上药了吗?” 她正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听到昨晚两个字,像是有应激反应,浑身一怔。 “没什么大碍的,那些淤青过段时间就消退了。” 身边的人却突然抓住她手腕,不容置喙,“跟我过来。” “干嘛?” “上药。” 陆祁溟想起陶静给的那瓶药油,拉着她就朝他的那间房走去。 “要是被人看见我进你房间,不好。” “怕什么?” 骨刺[破镜重圆] 第152节 他笑道,俯身低语,“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 陆祁溟打开那瓶药油,准备亲自给她按摩,她却一把夺过瓶子。 “我自己来。” 他瞥她一眼,“行。” 梁舒音拿着东西去了浴室,她对着镜子擦了前面,轮到后背时,胳膊酸痛,实在撇不过去。 算了,不擦了。 正准备将药瓶塞进盒子里,男人的声音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从门口传来。 “梁舒音,你这是在糊弄我吗?” 她立马拿着衣服遮在身前。 陆祁溟推门进来,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里,走过去捋起袖子,越过她,拿起洗漱台上那瓶药油。 “遮什么遮,哪儿我没看过。” 她狠狠剜他一眼,却还是任由他将药油拿走,替她擦后背。 男人的手掌宽厚温暖,按摩力度不轻不重,却比她自己上药舒服多了。 她享受着他的按摩,舒服得深吸了口气,然而抬眼时,却撞见镜中的那双深眸。 陆祁溟盯着镜中的她,掌心力度却丝毫不减,虎口的茧刮过她细腻的皮肤,再揉捏着重重按压时,她莫名颤了颤。 不管她再怎么想忘记昨晚的事,但总有无数个契机让她想起。 清晰地,连细节都全部冲进了脑子里。 她避开镜中暧昧的视线,到底还是开了口,“昨晚的事,我们…” 陆祁溟将药油放在一旁,拿纸巾擦手。 “昨晚的事你不必介意,特殊情况,我不会趁机要求你对我负责的。”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奇怪? 梁舒音将衣服套好,扭头看他,“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为什么要对你负责?” “没做什么?” 陆祁溟单手撩起衣摆,露出结实的胸膛,他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印记。 “那这是什么?” 第76章 挡刀 梁舒音看着男人身上那些赤裸裸的,被自己啃咬的证据,呼吸瞬间凝固。 手机没拿稳,砰一声砸在地板上。 那红印,从他胸口密密匝匝到腹肌处,有深有浅,只看一眼,就知道她昨晚有多混账。 她都不知道在自己完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还做过这种激烈难言的事。 可他为什么不阻止她? 脸颊发烫,她故作镇定地捡起手机,移开视线,轻声细语的。 “那要我也给你擦点药吗?” 陆祁溟瞥了眼满脸通红的人,将衣服放下,缓缓走到她面前,双手懒洋洋地撑在洗漱台上,将她整个人都圈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药。” 温柔的吐息落在梁舒音面前,她睫毛轻颤,微微偏开头,手肘往后用力地抵在洗漱台上。 像是没听到他这暗示的话,她低声说了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回房去了”,然后推开他,冲出了卫生间。 陆祁溟靠在门口,抱着手臂悠哉游哉地看着某个落荒而逃的人,唇角牵起浅淡的笑。 等她摔上房门离开后,他才走回到洗漱台前,将她用过的纸巾收拾好,扔进垃圾桶,然后洗干净手,撩开衣服瞥了眼。 柔软双唇触碰的温度似乎还在,他盯着镜子里的红印,默了片刻,将腰带稍稍往下一拉。 一个音符形状的纹身,出现在他人鱼线的位置。 《暴雨将至》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场戏。 天幕在这日飘起了冷雨。 凄风苦雨中,陈欣瘸着腿慌乱地冲进汽车站,手足无措地四处张望时,看见了人群中正在焦急寻她的章振南。 而身后的车站大门处,一群警察突然出现,将追赶她的买家和人贩子一同抓住了。 “我们是寿县警局的警察,现在怀疑你们涉嫌拐卖人口,请跟我们走一趟…” 人来人往的嘈杂中,那群人挣扎着,叫嚣出愚昧无知又令人震惊咋舌的话。 “我是花了钱的,你们凭什么抓我…” “这怎么能是犯罪呢,我上头有人你知道吗,你知道那个局长是我的谁吗…” 令人作呕的叫嚷,慢慢淹没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 一身狼狈的风霜被室内热气融化,雨水从陈欣身上唰唰淌到地面,她抹了把脸上的湿润,朝着章振南微微一笑。 她仿佛看见了开往下一站的列车。 随着导演的一声“卡”,这场持续四个月的拍摄终于落下帷幕。 梁舒音百感交集,怔怔地站在原地,盯着四周的景色,许久都没挪动脚步。 直到饰演章振南的男演员走过来,朝她伸出手臂,她才回过神来。 “辛苦了,凌哥。” 她浅笑着,回以对方拥抱。 霍凌拍了拍她肩,“梁舒音,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霍凌是拿过大奖的男演员,是前辈,能与他合作梁舒音已经受宠若惊,听到这样的赞赏,她险些红了眼眶。 她心绪涌动,但开口时,满腹感慨的话却只化作极轻的两个字。 “谢谢。” 两人有说有笑地从车站走到室外时,梁舒音发现陆祁溟正站在导演旁边,脸色阴沉得跟今日的坏天气有得一拼。 即便心里不爽,陆祁溟还是礼貌地跟霍凌点了点头,只不过霍凌敏锐,很快察觉到什么,打完招呼后便识趣地离开了。 梁舒音装作没看见他这副样子,瞥他一眼后,沉默地从他身边走过,准备回酒店。 陆祁溟抬脚跟了上去,沉沉语气落在她耳边,“杀个青还需要拥抱,嗯?” “不可以吗?” 斜斜飘过来的细雨中似乎还夹着冰粒子,冷风像刀子割脸,梁舒音在风雨中哆嗦了下,抱紧了双臂。 陆祁溟随即脱下大衣,往她身上一披,嗓音温柔中带着揶揄。 “可以,怎么不可以。你那么敬业的一个人,谁敢说不可以。” 梁舒音听着这酸溜溜的语气,到底是没忍住,看着脚下的路,唇角抿出浅浅的笑。 他将衣服脱给自己后,就只剩下一件羊绒衫,再扛冷的人,这样衣衫单薄地行走在寒冬腊月的天,大抵也会冻出病。 梁舒音将衣服扯下来,还给他,“别冻出毛病了,剧组的人还得围着你转。” 男人顿了下,接住她递还的外套。然而穿上后,又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过来,裹进了大衣里。 “喂,你做什么?!” 梁舒音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浑身一僵。 “别动。” 陆祁溟沉声提醒她,“杀青宴还没结束,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不远处的天地间,山川绵延,雨雾迷蒙。 她被他揽进这方寸之地,他的体温传来,她像有了个火炉,身体瞬间暖和起来。 隔得太近,他呼出的气在她眼前化作一团白雾,他尾音压得很低,在周围嘈杂的人声、杂沓的脚步声中,传入她耳中。 似真似幻。 梁舒音恍惚了一瞬,才想起这样不妥。 但被他的衣服束缚着,她动弹不了,只能无语地瞪他一眼。 “怎么,你跟他抱可以,跟我就不行?” “有病。” 她低声骂了句。 然而刚抬眼,就瞧见给两人撑伞的工作人员,竟都一脸姨母笑地盯着自己。 她尴尬地捂住唇,咳咳两声,然后低着头,任由他裹着自己往前。 两人迎着风走到酒店门口,陆祁溟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接通后,他面色骤然沉了下来。 “怎么了?” 梁舒音从他大衣里出来,拍了拍身上的雨水。 “抓到那个人了。” 他凝眸,眼睛里涌上杀气,“不过,又让他给跑了。” 梁舒音手头的动作一顿,“跑了?” 陆祁溟下意识看了眼雨雾迷蒙的四周,“他们已经提前封锁了各个车站,还有离开永宁镇的通路,可以确定那人还在镇上。” “在抓到他之前,万事小心。”他叮嘱她。 骨刺[破镜重圆] 第153节 梁舒音若有所思地点头,“嗯,我知道了。” 杀青宴定在晚上。 四个月的相处,梁舒音是头一回在剧组里有了归属感。 她其实是个很怕离别的人,因为怕,所以总喜欢隔着远远的距离观望。 不投入过多的真心,离别时,就比较容易割舍。 也正因为如此,她从前合作过的人,大多都觉得她很高冷。 但这一回,简陋而艰苦的环境里,工作人员给了她太多的安全感和暖意。 一起熬通宵,一起高烧,一起哭一起笑…太多的“一起”,让她毫无保留地敞开了心扉。 于是敬酒喝酒,拍照留念,忙得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她有些微醺,却还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跟陶静还有其他几个工作人员划拳唠嗑。 陆祁溟过来,拽住她敬酒的手,“别喝了。” 她用那双微醺的狐狸眼瞧他,酒杯往他面前一怼。 “陆总,你来得正好,我也要敬你一杯呢。” 陆祁溟轻笑,睨着她,“敬我做什么?” “如果不是你在第一次面试时把我刷掉,也不会激起我越挫越勇的决心。” 陆祁溟微挑了下眼角。 这哪里是感谢,根本就是在阴阳他。 他盯着面色潮红的人,“你说得对,当初是我有眼无珠,差点错过了陈欣的最佳人选。” 梁舒音微眯着眼觑他。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敬酒就不用了。” 他将她手头的酒拿走,换成了一杯热茶,顺势接着她的话题往下。 “如果真想谢我,回虞海后请我吃顿饭。” 还真是老谋深算。 梁舒音没应声,冲他哼了声,然后仰头将那杯茶吞了下去。 这个宴会厅是酒店一楼的偏厅,空间小,室内通风不佳,再加上人多,酒气弥漫,烟味缭绕,空气越发闷浊。 梁舒音拿了手机,跟陶静交待了一声,便准备去门外透透气。 推开后门正好是走廊尽头,靠近窗户的位置。原本有保安守在这里,大概是太冷了,都进去取暖了。 她将门翕开一条缝,站在窗前深深地吸了口凛冽清新的空气。 窗外细雨未停,似有飘雪的趋势。 她带着一身燥热,将自己扔在冷风中,然后摸出手机,翻看着刚才拍的那些照片。 当一张张或温馨或搞怪的笑脸在眼前划过时,背后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 “梁小姐,能合个影吗?” 她以为是哪位工作人员,想说当然可以啊,然而回过头,却发现对方并不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但却莫名有些眼熟。 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在哪里见过。 “请问你是…?” 她骤然警惕起来。 话音落,一个令人心惊的答案,砸在了她心上。 是那日在拳击馆偷拍他的男人。 她反应极快,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推门,却被反应更快的男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男人将门彻底关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大门里透出的那丝光,一点点消失在她眼前。 “梁小姐,你跑什么,我又不会伤害你。” 男人力量很大,双臂紧紧箍着她,让她无法挣脱。 “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从你刚入行就喜欢你了,这么多年了,我看过你所有的剧,也去过你所有的活动…” “谢谢你的喜欢。” 梁舒音悄悄用脚去够门,却始终差了一点。 怕对方轻举妄动,她只能冷静地安抚着,“你不是想要签名合影吗,你先放开我行吗?” 男人胳膊横在她脖子上,闻言却突然用力一勒。 “你昨晚为什么要去那个男人的房间,嗯?” 又一颗巨石轰然砸在心间,梁舒音压下心惊肉跳的惊惧。 所以昨晚偷偷溜进她房间的,也是这个人? 在她走神的片刻,男人又是一声低呵,“你们昨晚做了什么?” 她喉咙被勒,差点没喘上气,咳咳两声,才艰难挤出一句话。 “什么…也没…做。” 男人沉默片刻,莫名兴奋的嗓音落在她耳边,“是吗?” “那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这时,室内有脚步声传来。 男人警惕,拖着她就往走廊另一处去,边走,边语无伦次地说着疯话。 “只要你答应做我女朋友,昨晚的事就一笔勾销,我也不会怪你。” 梁舒音被拖拽到了电梯口。 眼睁睁看着变态男按下了负一楼的键后,她大脑瞬间空白了一瞬。 此时不跑,便很难再有机会了。 于是她态度一变,假意应下,趁男人兴奋放松注意力时,猛地抬脚,侧身往后重重一踢。 本能的求生欲使然,那一踢痛得男人松了手,她趁机逃脱,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一路朝着来路狂奔回去。 心跳咚咚咚撞击着耳膜。 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身后的人在追赶着。 她再一次切身体会了陈欣逃亡路上被追赶的恐惧。 只差一步了。 终于跑到终点,她双手猛地推开了宴会厅的前门。 明亮的光乍然涌进视线。 嬉闹的温馨氛围中,她埋头冲进人群,然后,猝不及防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熟悉的味道扑入鼻息中,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 安全了。 彻底安全了。 “怎么了?”陆祁溟握住她肩膀,紧张地问她。 “我刚刚碰见了昨晚那个人…”她颤声指着门外。 她话音未落,门口便传来嘈杂的动静。 那人在冲过来抓她的时候,被两个保安拿下了。 伸手不错的变态狂,连警察都看不住的人,竟如此轻易就被抓住,梁舒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喘着粗气看向那人,他叫嚷着、嘶吼着,如一头发狂的野兽,跟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听到她刚才的惊险,陆祁溟头皮发麻,浑身浸出一层冷汗,他控制住想冲过去将人撕碎的冲动,立刻拨了通电话给警察。 “人在这里,赶紧过来。” 然而刚挂了电话,那人就逃脱保安的捆绑,抄起长桌上那把刀,像离弦之箭,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那人的速度太快,梁舒音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男人已经挡在了她面前。 在周围的惊叫声中,她看见那把刀捅进了陆祁溟的腹部。 那刀原本是准备用来切蛋糕、用来庆祝的,蛋糕被遗忘在了欢闹的最后,刀却成了沾血的利器。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梁舒音的世界里仿佛噤了声,变成了哑片。 她看见陆祁溟不屑地将那把刀抽出来,像是没太大感觉似的,紧紧只是皱了下眉头。 他一把抓住那人,一个过肩摔,将人重重砸在地上,然后踩着他的手,用力碾压。 听到手腕断裂的声音,他又抬脚狠狠踹向对方,眼睛里带着恶狠狠的杀气,毫不留情地将人往死里踹。 梁舒音浑身发抖地拉住他,“陆祁溟你别踢了,你…流血了。” 他却恍若未闻。 直到那人成了一滩烂泥,口鼻都汩汩往外冒着血,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他才终于停了脚步。 陆祁溟回头看她,伸手摸了摸腹部,满手的鲜红。 “没事的。” 他甚至还冲她笑了笑,“不痛。” 然而血却不断往下淌着,顺着他黑色的衣裤,源源不断地砸在地上,很快将白色地砖浸红。 骨刺[破镜重圆] 第154节 梁舒音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她边冲着周围高喊“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边哆嗦着摸出手机。 陆祁溟喘了口气,懒懒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她,伸手去擦她断线的泪。 “音音,别哭。” 结果下一秒,人就栽倒在地上。 窗外,永宁镇迎来冬天的第一场暴雪。 天地被纯白淹没。 而过往的陈年旧账,也随之被大雪彻底覆盖。 第77章 复合 虞海,平安夜。 永宁镇的那场大雪仿佛绵延到了虞海,缠缠绵绵,持续了好一阵。 窗外高大的绿植被薄雪覆盖,半白半绿。 室内壁炉噼啪作响,火焰摇曳着,将房间烤得暖烘烘的。 梁舒音将医生送到门口。 时隔一周,虽然陆祁溟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但前晚的高烧,依旧让她心有余悸,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这一紧张,整个人就绷得很紧,眉头几乎没舒展过。 陈医生看出她的焦虑,安慰道:“放心吧,这次是真没什么大碍了,每天准时换药就行。” “谢谢陈医生。” 得到专业人士的再三保证,她才终于勉强挤出一丝笑。 陈医生拍拍她的肩膀,“小姑娘放轻松,他身体素质好,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的。” “你看,这马上就圣诞节了,他要是精神头好,你明天还可以带他出去走走。” “真的可以出去吗?” “当然。” 陈医生笑道:“只要不去人多、空气污浊的地方就行。” 梁舒音舒展了眉心,“好的,麻烦陈医生了。” 那晚出事后,他们当即便去了永宁镇医院,还好那把切蛋糕的刀是亚克力材质,再加上冬天穿得厚,那一刀看着凶险,其实伤口没有想象中深。 在永宁医院做了手术后,陆祁溟的母亲当晚便派车来接他回了虞海,之后在顶级私立医院呆了几天,他就耐不住想出院了。 但到底不是普通的伤口,医院不准,强制让他多住了两天,这才勉强放他回家。 出院后,他便搬回了几年前的这个居所。因为这里安静,环境好,适合养伤。 送走医生后,梁舒音回到二楼的卧室,陆祁溟却已经睡着了。 他身体素质不错,恢复得好,但不知道怎么的,自从受伤后,人就变得特别嗜睡。 赵赢正在床边照看着,见她进来,忙起身。 梁舒音朝他笑笑:“赵赢哥,你回去休息吧,这几天忙前忙后的,你也辛苦了。” 赵赢微笑着摇了摇头,“梁小姐不必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说话间,陆祁溟翻了个身,眉头皱了起来,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怎么了?”梁舒音赶紧走到床头,轻声问他。 床上的人却没有回应,只是呼吸变得有些沉。 “可能是膝盖不舒服。”赵赢揣测说。 “膝盖?“ “嗯。” 赵赢看了眼窗外越来越大的雪势,面色担忧道:“这些年,老板膝痛的老毛病一直没好过,只要天气变化,就会隐隐作痛。” 梁舒音心头一哽。 是当年为她上赛场而留下的那个老毛病吗? 这么多年了也没治好吗? 还是根本就没治。 赵赢从衣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副护膝,准备替他套上。 “我来吧。” 梁舒音接过护膝,边掀开被子替他弄,边问赵赢,“这些年你一直都跟在他身边吗?” “是的,梁小姐。” 赵赢盯着梁舒音的背影,迟疑了下,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止住了。 有些事,不该他过问。 梁舒音背对着赵赢,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 将护膝套上后,她突然转过头,语气诚恳地跟他说:“谢谢你了,赵赢哥。” 赵赢受宠若惊,又百感交集地摇了摇头。 “梁小姐客气了,要不是老板,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我做的这些,不及老板给我的十分之一。” 他当年从徐方集团出来便跟着陆祁溟,本以为在这个严苛老板的手底下,他不会呆太久,却没想到这一路摸爬滚打,竟闯出了一番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成就。 结婚时,陆祁溟还送车送房,让他风风光光地娶妻,连他父母都觉得他是走了狗屎运,才会遇见这么好的一个老板。 坦白说,这么多年的共事,尤其是在一起渡过了美国那段艰难的时光之后,陆祁溟对他而言,早就不单单是老板,更是兄弟了。 梁舒音赞同地点点头,“有些人虽然表面温和,背地里却做尽虚伪的事。” “而他呢,看起来总是严苛到不近人情,其实对身边的人都很好。” “梁小姐,还是你懂老板。” 赵赢看着床上睡得安稳的人,面色欣慰道:“其实,我才更应该跟你道一声谢。” 梁舒音不解,“你谢我做什么?” “坦白说,这段时间应该是老板这几年以来,睡得最好最踏实的时候。” 赵赢由衷地笑了下,“我想,一定是因为梁小姐在身边,他才能睡得这么安心。” 说完这话,赵赢便退出去,轻声关上了卧室的房门。 只留下发怔的梁舒音。 她缓缓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垂眸盯着面前熟睡的人。 绑上护膝后,他眉间果然舒展了开来。大概是有些热,不过两分钟,他又不老实地将手伸出了被窝。 她牵起唇角,握住他手腕,想将他手臂放回去,然而指尖触碰到他掌心的疤时,微怔了下。 这是当初对付李明德时,他为了阻止她做出更危险的举动,赤手握住她手中利刃,留下的伤。 他当时藏着掖着,她很长时间都没发现,察觉时,那些伤早已成了厚厚的,像是茧一样硌手的疤。 回过神来,梁舒音用指尖轻轻抚摸了下他掌心的凸起处,然后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严严实实地掖好。 然而,看着眼前这张苍白憔悴的脸,她却再也控制不住,鼻头涌上一阵酸楚。 猛地低下了头。 她将脸埋进身体里,双手紧紧捂住。 透明的液体顺着她的指缝,一滴一滴坠落在纯白色的被子上。 当初他为她上场比赛,哪怕知道膝盖的旧伤会复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后来她神志不清,他又毫不犹豫地接过她手中的刀,将她摘除在牢狱风险之外,却没考虑过他自己的前途。 兜兜转转几年,不管她如何冷漠地推开他,他依旧会挡在她面前,用生命去保护她。 他明明是那样一个冷酷又高傲的人,却总是纵容她的不可理喻,包容她的冷血,还因为她留下一身的伤。 可是她又为他做过些什么呢? 她总是口口声声说没有迁怒于他,但分手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他最大的不公。 想到这里,梁舒音哭得肩膀颤抖,她死死咬住唇,任由泪水混合着嘴唇的腥味一起,无声地涌进喉头。 陆祁溟的母亲祁婉,是在午后三点过来的。 她去书房探望了午休醒来的儿子后,又回到楼下客厅,招呼正在沏茶的梁舒音过来坐。 傅清辰也跟着过来了,见两人似是有话要讲,便识趣地上楼找陆祁溟下棋了。 因为这次陆祁溟受伤,梁舒音头一回见到了祁婉。 她跟舒玥不同,时髦干练,一头大波浪卷发,酒红色长款外套,整个人强势又温和。 这样的女强人形象,让梁舒音几乎没法将她跟祁溟口中那个,曾经陷入过精神困境的祁婉,联系在一起。 从陆祁溟受伤那天起,她就冷静从容地找医生,转院,从没怪罪过她。 甚至还反过来宽慰她,说陆家长大的孩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要死不了,就没什么要紧的。 梁舒音心怀感激,也因此对祁婉有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 “这段时间照顾那小子,辛苦你了。” 祁婉将她沏好的那壶茶拿过来,给两人各斟了一杯。 梁舒音接过杯子,面色愧疚,“不辛苦的伯母,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出事…” “不,跟你没关系。” 祁婉打断她,重复着这几天安慰的话,“这是意外,谁也预料不到的,没有人会怪你,所以你千万别再有任何心理负担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155节 梁舒音紧紧握着杯子,沉默不语。 祁婉抿了口茶,继续道:“相反,我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梁舒音苦笑。 祁婉这话怎么跟赵赢一样,让她意外,且担待不起。 “嗯。因为你啊,这家伙总算是有点人样了。” “什么叫…有点人样?” “你不知道,这几年他在美国,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简直跟个机器人一样。机器人还有出故障的时候,他倒好,完全跟个陀螺似的。” “你说从前那么爱玩儿的一个人,突然就变成这副鬼样子。” 祁婉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玩笑似的语气道:“我还一度怀疑他这里是不是出问题了。” 梁舒音却笑不出来,只捧着热气滚滚的茶杯,讷讷地道:“是吗?” “小音,坦白说,有些话我没资格讲。” 祁婉敛去笑意,叹了口气,“但这几天,我看着你这么紧张他,这么不眠不休地照顾他,我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年轻的时候,我也是觉得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我生在那样的家庭,生来便注定要为家族献生,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命。” “可是人到中年后,我才发现—” 她用那双洞穿世事的眼睛看着梁舒音,“什么命不命的,其实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而遗憾这个东西,它是会梗在心头一辈子的。” 梁舒音依旧没说话。 她低头盯着热气袅袅的茶水,眼睛被蒸腾出水汽。半晌,她突然跟祁婉开口。 “伯母,你恨我妈妈吗?” 祁薇摇头,语气笃定,“不恨。” 梁舒音意外地抬眸看她。 “没有你母亲,还会有其他女人,我跟他爸爸之间早就出问题了,分开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如果不是这样的意外,我不会跟你傅叔重新走到一起。有所失便有所得,这个“得”对我而言,才是更加珍贵的东西。” 梁舒音似是被她触动,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反倒是我,要对你说一声抱歉。” 祁婉握住她的手,“我们长辈之间的纠葛,让你一个年轻女孩来背负,这对你实在太不公平了。” “小音,我并不想替陆延盛说话,但几十年的夫妻,我了解他的为人,除了在感情上犯过错,他其实是个很正直的人。” 也许吧。 梁舒音在心里跟自己说。 毕竟,能让两个女人都用正直来形容的男人,大抵真的不会做出那种蓄意谋害的事。 但有时候,善恶只在一念之间,真相如何,大概只有陆延盛自己清楚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在刀子捅进陆祁溟身体的那一刻,当“害怕失去他”成为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伯母,你放心。” 梁舒音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我知道的。” 送走祁婉和傅清辰后,梁舒音准备上楼去看看陆祁溟。 医生特意提醒了,他目前必须以休息为主,不能过度用脑,但这几天,他总是闲不下来,线上会议是一个没落下。 她踩着楼梯上去,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东西劈里啪啦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她猛地推开门。 书房里,文件夹掉了一地,陆祁溟正面色痛苦弓着背,一手撑在书桌边沿,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 她心跳空了半拍,踩着那堆文件就匆忙跑了过去。 “没事吧?”她扶住他,下意识瞥了眼他伤口处。 陆祁溟瞧见她这副紧张的样子,很是受用。像是忘了身上的痛,他缓缓直起腰,抬手轻抚她眉间,试图将那点褶皱熨平。 梁舒音拍开他的手,语气很冲,“医生不是说了让你别拿重物的吗?” 在她抬手的瞬间,陆祁溟恰好看见她手腕上的那个镯子。 是他之前去她家送的那枚,几年前的生日礼物。 她愿意主动戴上这东西,这意味着什么,彼此都不用多说了。 盯着她腕间的惊喜,陆祁溟眼睛里一点点涌出清晰的愉悦。 “很好看。”他沉声道。 梁舒音怔了怔,却也没多做解释,她抽出手,拽住他小臂。 “过来,我看看你伤口。” 陆祁溟心情大好,乖乖坐在书柜前那张沙发上,大剌剌地敞开双腿,任由面前的姑娘在他身上折腾。 梁舒音捞起他宽松的衣服瞥了眼,纱布上隐隐渗透着一点红。 伤口似乎裂开了。 她抬头看他,生气道:“陆祁溟,你是故意要气死我吗?” “怎么会?” 他弯唇,竟还伸手拍了拍她脑袋。 梁舒音顺了顺心口的气,“你前晚发烧,就是因为伤口发炎,你这么快就忘了这个教训了?” “工作有那么重要吗?你都拼命工作好几年了,这休息个十天半月会死人吗?” 她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语气越发哽咽,整个人像是要哭出来了。 陆祁溟慢慢敛去不着调的笑,目色认真地凝视着面前的人,心脏在一点点发烫。 “对不起。” 他叹口气,抬手起,温柔地替她擦去眼角的那点湿润。 梁舒音没躲开。 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很快平复下来,不再多说什么。 她准备将他腹部的纱布拆开了,重新给他上药包扎,这是之前陈医生交代过她的。 为了方便操作,陆祁溟脱掉了衣服,他坐着,她便跪在地上。 然而,当她的指尖刚触碰到他的纱布,便察觉到他身体的强烈反应。 她盯着那个突然变化的地方,愣了下,瞬间满脸通红。 下意识抬头看他,却见他一脸镇定地盯着自己,只是眸色有些晦暗。 几秒的对视后,她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从地上起身。 “不然,还是你自己来吧。” “好。” 陆祁溟配合地应道,接着话锋一转,“如果我没弄好,你可别骂我。” 梁舒音抿了抿唇,踟蹰道:“那…要不还是我来。” “不过,你需要先冷静下吗?”她快速瞥了眼那处。 刚问完,男人就猛打了个喷嚏,这动作牵扯到伤口,他痛苦地皱了下眉。 梁舒音叹口气,“算了,还是我冷静吧。” 她重新回到原来的姿势,非礼勿视地替他拆下旧纱布,很快,她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了渗血的伤口上。 还好不太严重。 她这几天盯着医生给他上药,基本也学会了,三两下弄完后,就重新缠上了干净的纱布。 “陆祁溟,你下次如果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她用胶带将无菌纱布固定好,操作时,手腕不小心将他运动裤的裤头往下压了压。 隐隐约约地,他人鱼线上有什么东西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陆祁溟见状,面色一变,忙伸手去拽她,“好了,快起—” 话音未落,她却已经伸手将他运动裤的系带彻底往下一拽。 一个音符形状的黑色纹身,完完全全展露在梁舒音的眼前。 她凝眸看着那个印记,眼睛一瞬不眨地盯了很久,久到陆祁溟呼吸开始紊乱,想将她拎起来时,她却慢慢俯身。 吻住了那个音符。 敏感部位被女孩柔软的唇一碰,陆祁溟本能地闷哼一声,腹部紧缩,双手不自觉握住她的肩膀。 “梁舒音,你…” 剩下的话,被她唇间的力道,吞噬了下去。 彼此触碰的地方,不管是她的唇,还是刺着音符的皮肤,都在微微发烫。 然后,梁舒音就被他一把拽了上去。她坐在他大腿上,重心不稳时,下意识伸手搂住了他脖子。 男人急促的呼吸覆下,他黏住她的下唇,轻碰了下,又松开。 “知道你刚才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什么后果?” 梁舒音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气息不稳地看着他,像是一点没被他恐吓住,一脸天真的模样。 “你现在是病人,而且伤的是那个地方,应该也不太…行吧。” “不行?” 骨刺[破镜重圆] 第156节 他闷笑,又轻咬了下她耳垂,“对付你是绰绰有余了。” 第78章 暖床 湿热滚烫的气息喷进耳朵里,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内顺着脊柱往下,梁舒音睫毛轻颤,攥了攥掌心,微微偏开了头。 她知道,这话他说得出,就做得出。 不敢再撩拨这个不要命的男人,她盯着他人鱼线纹身的位置。 “那个,是什么时候弄的?” 陆祁溟顿了下,视线转向窗外的虚空处。 “几年前。” 他回答得含糊,眸色也跟着变得很淡,像是不愿再提起那段时光。 心脏隐隐刺痛了下。 梁舒音追问:“为什么?” 她的纠缠终于让他肯正视些什么。 陆祁溟缓缓转过脸来,盯着她,一脸玩味地道:“你从前不是最喜欢这里?” “给你盖个章。” 她怔了几秒,继而双手用力,将他脖子往下一勾,凑上去吻了他的唇。 “陆祁溟,对不起。” “还有…” 她试图压制鼻尖的酸涩,“谢谢你。” 谢谢你替我挡下的这一刀。 也谢谢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过我。 陆祁溟凝视着怀里的女人,顺势掐住她下巴,又嘬了下她唇角,微眯起眼睛,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梁舒音,我怎么觉得这一刀挨得还挺划算的?” 梁舒音眉头一拧,抬手捂住他的嘴,“别胡说。”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不准再冲动了,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知道吗?” “你想什么呢。” 男人拿开她的手掌,握在手里,“你觉得我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捅吗?” 也对。 问题根本就不在他。 梁舒音缓缓垂下眼眸,轻声道:“抱歉。” 如果不是她招惹了那个变态,也不会连累到他。 这一次没酿成严重后果,也不过是侥幸,但这并不代表她的负罪感就能减轻。 陆祁溟都快被她气笑了,用手指戳她眉心,“是那个人磕了药发疯,你道什么歉?” 梁舒音这才想起什么,抬头问他:“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人有前科?” 她记得被投药的第二天,寿县警局的人过来,他就一脸严肃地暗示对方,这人或许还牵涉了什么大案要案。 “那人伸手不错,作案手法又娴熟。” 陆祁溟顿了下,“还有那个药,想弄到其实并不容易。所以这些因素拼在一起,我不信这个人不会走其他的歪门邪道。” “不过,这些也只是我的个人猜测,当时跟警察这样说,只是为了让他们对这个人上心点,没想到还真说中了。” 梁舒音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又不觉有些可惜,“那么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 “你还心疼上了。” “不是心疼,是遗憾。” 她面色沉重道:“再怎么说,他曾经也支持过我。” “你不知道,在刚开始最艰难的那段时间,这些微渺的火苗有多珍贵…” 她也是这两日翻阅之前的新闻,才看见粉丝合照里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没撒谎,他的的确确是她的粉丝,难怪她第一眼在拳击馆看见时,会觉得面熟。 体校毕业的男生,因为交友不慎,外加好奇心作祟成了瘾君子,剑走偏锋去供奉丑陋的欲望。 短短几年时间,从阳光少年变成丧心病狂的变态,从她的支持者,变成了杀戮者。 听到这话,陆祁溟却是下意识蹙了蹙眉。 他怎么不知道,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又并非科班出身的人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从花瓶到被认可,这其中会经历怎样残酷的考验。 从重逢那晚的酒局,听到周彦细说她拼命的那些时刻,再到后来亲眼见到她拍摄中的倔强,他几乎能拼凑出她这些年的不易。 他抱紧了她,声色微沉,“是我回来晚了。” 梁舒音从案件中回过神。 她顿了下,伸手去推他,淡然的嗓音中带着故意捉弄的娇嗔。 “对哦陆祁溟,你要是早点回来,我就可以把资源咖和金丝雀这两个标签给坐实了,也能体验下不劳而获是什么感觉。” 她这副样子太娇俏,也太温柔了,陆祁溟忍不住垂眸,静静凝视着她。 他看着她微微扬起的眼角,讲话时一张一合的红唇,撒娇时那生动的表情,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指尖在她凸起的脊柱上游走,他配合着她的玩笑话,“想当金丝雀,现在也不晚。” 后背被他弄得痒痒的,梁舒音调整了下坐姿,鼻腔浅浅一哼。 “陆老板,所以玩女明星的感觉如何?” 她这一动,陆祁溟眉目微不可察地动了下,也跟着调整了呼吸。 “还在记仇呢?” 当初他提出帮忙解决庄邵的事,理由就是想试试玩女明星是什么感觉。 “好玩吗?” 她才不想放过他。 陆祁溟手落在她后颈,摩挲了两下,然后用力一捏,凑近她耳边。 “等哪天深入了解下,再告诉你。” 几年不见,这男人怎么变得越来越会撩拨人心了。 又被他弄得耳朵暖烘烘的,连同心里也跟着湿漉漉起来,梁舒音觉得自己根本打不过他,搞不好还会引火自焚,于是想起身,离他远点。 男人却一把按住了她。 “梁舒音。” 陆祁溟的面色倏然变得正经严肃,他双手将她紧紧箍住,脸贴在她脑袋上。 “谢谢你愿意回来。” 她笑道:“唉陆祁溟,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人跟我说过感谢的话吗?” 他疑惑地看着她。 “你妈妈,还有赵赢。” 她轻笑,“他们不仅关心你的身体,还关心你的精神世界…” “嗯?” 她顿了下,“我是意思是,虽然你现在已经挺幸福的了,但我觉得…你以后会更幸福的。” 她轻柔的呼吸像羽毛扫在他面颊上,嗓音低低的,“因为…关心你的人中…又多了一个我。” 梁舒音虽然长了张像是很会谈恋爱的脸,偶尔也会用那双狐狸眼无意识地撩人,但讲情话这件事,她到底不太擅长,所以说这话时她没敢看他。 她的视线落在他胸膛处。 透过薄薄的毛衣,她似乎察觉到男人的胸腔因为她那句话,而微微鼓动了起来。 半晌,头顶落下一声低沉的轻笑,继而滚出喑哑的“命令”。 “梁舒音,你最好给我说到做到。” 窗外雪停。 前尘往事终于在梁舒音这里另起一笔。 而这时,陆祁溟放在旁边的手机响起。 他瞥了眼,正准备伸手去拿,就被梁舒音率先拿走。 “医生说,你现在必须好好休息,不能过度用脑。”她振振有词。 陆祁溟盯着她,“半小时,速战速决。” “你保证。” 他竖起手指,“我,保证。” “好。” 梁舒音终于将再度响起的手机扔还给他,从他腿上起来,“那我半小时后准时上来。” 她说完便离开了书房,倒是陆祁溟,接起手机后还盯着她在门角一闪而逝的背影,勾了勾唇。 手机那头是正准备开始的视频会议,众人瞧见老板这副样子,都愣了下,摸不准到底要不要继续。 陆祁溟走回书桌前,打开电脑,面色瞬间切换到工作的严肃模式。 “开始吧。” 骨刺[破镜重圆] 第157节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毕竟这场会议关系到好几个项目的拍板,已经年底了,再往后推,年终会很难看。 视频里切换到项目策划的目录时,他又问:“对了,半小时内能解决吗?” 那头迟疑了下,下意识加快了语速,“能的能的。” 梁舒音下楼后,便接到了周彦的电话,对方要跟她交代接下来的工作情况。 “能推的工作都推了,但跨年有个活动,恐怕需要你去一趟。” 她想了想,陆祁溟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便应下,“好的,没问题。” 又补充了句,“谢谢你了,彦哥。” “谢我做什么?” 周彦打趣道:“还是你老公厉害,那晚的舆论刚起来,就被他给压下去了,帖子视频什么的都删得干干净净,哪儿还用得着我们出手。” “虽然这件事,你也是受害者,但现在的舆论环境实在太差,真发酵起来啊…” 他啧啧两声,“女明星跟私生粉,还指不定要被编排出什么恐怖的鬼故事。” 那晚的事,梁舒音其实不太愿意再去回想。 因为每次反刍,心底都会反复涌出关于死亡和失去的恐惧。 但听见周彦这话,永宁那晚的凶险便不受控制地涌入脑中。 她想起陆祁溟被抬上救护车时,还撑着一口气跟赵赢交代这些事的场景。 仅仅只是因为,这些生死之外的小事,跟她有关。 而他就算出事,也会替她安排好后面的路。 “是啊。” 她喉头发哽,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他做事向来考虑周到。” 屋子里有些闷热,她推开了落地窗。 雪还没完全融化,世界有三分之一的白,她蹲在窗边,指尖捻起一点雪粒子,放进嘴巴里。 沁凉的雪水划进喉头,心头那股躁意才被平复了下去。 “梁舒音你就好好珍惜吧,人家在生死关头,唯一考虑的也只有你。” “我知道的,彦哥。” “行,我就不打扰你跟你老公卿卿我我了,你放心照顾他,工作这边有新情况我再给你信息。” 自从这件事后,周彦就好像变成了那种恨不得将女儿嫁出去的娘家人,嘴上提的说的都是陆祁溟的各种好。 知道他是替自己高兴,她就不去纠正他嘴上那些别扭的称呼了。 “知道啦,彦哥。” 虽然说好了半个小时,但梁舒音还是等了快一个小时才拿着阿姨准备好的晚饭上楼。 陆祁溟工作时候严肃认真,贸然打断,他嘴上不说,心里到底会不太舒服。 她拎着食盒,走到书房门口,立在原地,侧耳听了下。 没听见讲话的声音,料想应该是开完会了,她这才抬手敲门。 在听到一声“进”后,她推门进去。 “放心吧,我死不了的,您也别瞎操心了,该休息休息,别老想着来看我。我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吗?” 陆祁溟瞥了眼门口的人,急忙收尾,“好了不说了,就这样。” 梁舒音将食盒放在沙发前的矮几上,弓着腰,突然开口,“陆祁溟,如果你爸想来,就让他来吧。” “你不用顾忌我的。” 之前陆祁溟刚从永宁转到虞海医院时,陆延盛就去探过两次病,但她实在无法面对他,便找借口避开了。 正因如此,陆祁溟清楚地知道,她至今仍然是不愿意看见自己父亲的。 陆祁溟从书桌那头走到她面前,“生气了?” “没有。” 她微微摇头,“我是说真的,这是两码事,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就阻止一位父亲来探望自己受伤的儿子吧。” “况且,这房子这么大,我不跟他碰面就好了。” 陆祁溟盯着她看了几秒,确定她没有口是心非,将她拉进怀里。 “谢谢你的体谅。” “好了,吃饭吧。” 梁舒音将食盒打开,一层一层端出来,放在矮几上。 陆祁溟在旁边看着那些菜,脸色跟菜色差不多,胃酸翻了翻,抄着手一脸嫌弃。 “梁舒音,这饭我能不吃吗?” 她哄他,“你现在养伤,必须以清淡为主,等你好了,想吃什么都行。” “要我吃也行,给点奖励。” 陆祁溟趁火打劫,睨着正忙活的人。 “你想要什么?” 梁舒音抬头看他。 “被窝太冷,不利于养伤。” 他盯着她,“今晚过来给我暖被窝。” 梁舒音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鼻腔一哼。 梁舒音瞥了眼明知故问的人,将食盒收拾好,放在一边,“陆祁溟,你别任性。” “任性?” 男人胸腔闷出低笑,“纯棉被聊天,梁舒音你在想什么呢。” 梁舒音没理他,低着头将碗筷摆好。 陆祁溟瞄她一眼,又抬腕看时间,“我记得晚上还有一个会…不对,是两个…” 梁舒音将叹口气,“好吧。” 陆祁溟还真没骗她,晚上的确有一个简短的会议,不过他保证了会在半小时内结束,她也就没多说什么。 趁着这点时间,她去泡了个热水澡,她在热水里躺着,脑子里却高速运转着,停不下来。 这一天见了很多人,讲了很多话,那些已然做出的决定,还有因为某些决定而负罪的心情… 零零总总,最后在热水的抚慰下,总归是暂时轻松了不少。 等她收拾完,去他卧室时,男人早就结束了工作,洗完澡,正靠在床头随手拿了本杂志翻着。 她瞥了眼,那杂志的封面还是她。 见她进来,陆祁溟将杂志扔到一边,毫不避讳地盯着只穿了件真丝睡裙的她。 她有些不自在地走过去,掀开另一边的被子,看他一眼。 “那…就睡觉吧。” 然后就听见男人的一声闷笑。 床头灯熄灭。 空间彻底安静下来。 没几分钟,旁边的人动了动,一阵悉簌动静中,他侧身靠过来,抱住了她。 梁舒音满脑子里都是他的伤口,僵硬着身体,提醒道:“你说了纯棉被聊天的。” “抱一下,不干别的。”他堂而皇之道:“这样暖和。” 梁舒音想了想,放开了推拒在他胸前的手。 然而,男人的鬼话不能信。 没两分钟,灼热的气息突然靠近,一个滚烫的吻落在她眼睛上。 她睫毛轻颤,声音也跟着发颤,呵斥他:“陆祁溟,你食言!” 回应她这句毫无力度的控诉的,是相继落在鼻尖和脸颊上的吻。 接着,唇碰到了唇。 她分明要伸手推他,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着,任由他撬开自己的唇,极富技巧地攀缠在一起。 潜意识里彼此的渴望都不输给对方。 唇齿间的纠缠,尤其热烈,他的追逐更是让她喘不过气来。 暗室中,接吻湿漉漉的水声夹杂着她隐隐的喘息声,太久没有过,以至于这声音陌生到让她分神了两秒,结果陆祁溟就在此时得寸进尺,指尖开始游走探索。 盈盈一握中,滚烫粗粝的质感刮过她娇嫩的肌肤,她浑身猛地一颤。 男人却在下一刻加重力道,气音落在她耳边,撩拨道:“怎么没跟着变瘦?” 她懵了一瞬,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顿时脸颊滚烫。 “你闭嘴…” 话音刚落,粗粝感便被柔软舌尖的濡湿滚烫取代,在险些溢出声之前,梁舒音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像中了软骨散,无力的失控感在蔓延,她只觉自己像一粒珍珠,飘浮在他双唇的海浪中。 时而是轻柔舒缓的涟漪,时而是突然而至的猛烈巨浪,颠簸中,她微仰着头,指节用力插入男人的发间。 她想要被送到浅滩,却又舍不得浪迹的滋味,于是焦灼中,浑身很快变得汗涔涔的,心跳也随着他的动作失控,几乎冲破了耳膜。 在漆黑的暗室中飘摇,所有感官被放大到极致。 骨刺[破镜重圆] 第158节 炙热的吻在她皮肤上游走时,她听到了男人喉间溢出的喟叹。 她终于恢复了点意识,怕他没控制住,擦枪走火,继而撕裂了伤口。 但她试图张嘴叫停时,身体却突然变得轻盈,下意识伸手去抱他,却只捞了个空。 她看见了男人往下耸动的脑袋。 紧接着,他握住她脚踝,一阵猝不及防的酸涩袭来,巨浪覆顶,她脖颈下意识仰起,双手死死捂住了嘴。 但那尖锐的声音还是透过指缝,溢满在房间,令她难堪的同时,又加重了对他的刺激。 她彻底坠落在了深海之中。 摇摇晃晃地,任由自己被炙热的海水翻搅着,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 虽然她更喜欢两人负距离的充盈,但这样的方式,也足以唤醒她身体里对他的渴望。 不知过了多久,海面汹涌的波涛终于变成清浅的涟漪。 她抬起酸软的腿踢他,嗓音不稳,“陆祁溟…你混蛋。” 男人一把握住她的腿,揉捏了下,然后重新回到她身边,拧开一旁的壁灯。 他捋开她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的头发,一滴汗顺着他的下颌线坠落到她唇上,又被他用指腹揩了去。 “梁舒音,我跟你说过什么?” 陆祁溟喉间滚出喑哑性感的低笑,“即便我受了伤,对付你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话虽如此,但昏昧灯光下,梁舒音却看见他猩红的眼睛,也感受到他身体里还未消解的、正在膨胀的欲望。 于是,在他起身准备去卫生间时,她本能地拽住了他。 “要不要…我帮你?” 第79章 身世 陆祁溟垂眸看她,眼皮微微下压,低笑道:“梁舒音,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梁舒音跪坐在床上,吊带松松垮垮挂在肩头,她拽着他的手没松开,就那样直直地盯着他,没吭声。 她满脸的潮红还未褪去,口中分明说的是情事,可那双眼睛却无比虔诚,这样的反差勾得陆祁溟呼吸一沉。 他迅速抽出手,揉了揉她脑袋,“不用。” 然后起身去了卫生间。 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梁舒音低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片刻后她掀开被子,下床跟了过去。 浴室里,男人正要打开花洒,卫生间的门被推了开。 一闪而逝的惊诧后,陆祁溟盯着闯进来的女人,眸色晦暗了下来。 她依然穿着刚才那件被弄皱弄湿的黑色吊带,跟他对视一眼后,反手关上卫生间的门,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然后,她踏进了他所在的淋浴下。 梁舒音揣着剧烈的心跳,佯装镇定地站在他面前。 “陆祁溟,我不太会,如果不舒服了,你…告诉我。” 陆祁溟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等他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瞬间柔软温热的包裹让他不自觉溢出了声,一手猛地撑在墙上,一手下意识就扣住了她后脑勺,原本平复的呼吸,骤然间混乱起来。 梁舒音的确不太会,刚开始忽轻忽重,弄得他很难受。 陆祁溟扣住她后脑的手无意识加重力道,她呛了下,他赶紧松手,咬牙控制着,嗓音又低又哑。 “梁舒音,你这是要搞死我。” 梁舒音顿了下,一脸无辜地仰头看他,眼角因为喉咙的不适,溢出了点生理性的泪。 陆祁溟低头睨着掌控着自己的女人,她这副样子简直快要了他的命。 分明做着跟情欲有关的事,表情却无辜到了极致,他光是瞧着她这张脸,欲望便瞬间到了极点。 他微仰着青筋凸起的脖颈,闷哼出声,而撑在墙上的宽大手掌,也因为指节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梁舒音不知道,自己无意识撩拨的眼神,比笨拙的动作还管用。 她浑然未觉地继续探索着,甚至比刚才更认真了,她仰头观察着他的面目表情,甚至他的呼吸,一点点去寻找让他舒适的点。 在到顶的那一刻,陆祁溟一把将她拽起。 她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听着他喉间肆无忌惮滚出的喑哑喟叹,也一同感受着他振颤的频率。 好一阵后,山火才彻底熄灭。 陆祁溟抬手擦了擦她唇角,嗓音哑哑的,异常低沉,“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梁舒音一脸认真地问他:“你是不喜欢,还是不舒服?” 陆祁溟调好花洒的水温,指尖伸进她的吊带,往外一勾,替她褪去睡裙。 “当然不是。” “你学习能力的确很强。” 这句话像是变相承认了他刚才的真实感受,接着,他又温柔地补充了句。 “但我怕自己会控制不好,伤到了你。” 梁舒音淡淡地“嗯”了声。 她其实并不介意他说的这点,毕竟,她享受过太多次他单方面的取悦,她也想学着去为他做点什么。 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刚才看着镇定,其实心跳几乎快跃出喉咙,那种羞耻的感觉,让她此刻并不想面对他。 然而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已经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了。 热水淋下来的时候,她猛地想起什么,急忙低头去检查他伤口的防水敷贴。 确定没问题后,她才松了口气,在他的安抚下,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情,像个树袋熊一样懒洋洋挂在他身上,任由他替自己抹着沐浴露。 翌日,听说陆延盛会过来探病,梁舒音便趁机回了趟家。 杀青后,她还没回家探望过母亲。 不过这期间,舒玥倒是打了几十个电话来关心陆祁溟,直到他出院后,她才算是消停下来。 梁舒音跟母亲开玩笑,说她是不是当过人家后妈,就真把人当儿子了。 舒玥笑笑,说她这是在关心女婿。梁舒音一噎,便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虽然她没正式跟母亲提过两人复合的事,但她的行为在舒玥那里,已然是和好如初的征兆。 听陈姨说舒玥最近腰痛发作,开车回家的路上,梁舒音顺路给她买了个新款按摩器。 她没提前告诉舒玥自己要回去,以至于她推开院门,听见男人的声音时,一时懵掉了。 舒玥和陆延盛从一楼最东边的房间走出来,看见她,也都愣住了。 三人面面相觑。 尤其是陆延盛,面色尴尬地立在原地,推了推眼镜,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了放。 还是舒玥先开的口,“音音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跟妈妈说一声?” 梁舒音将按摩器放在地上,语气淡淡的,“没什么,顺路回来看看你。” 她瞥了眼两人身后的那个房间,“在装修?” 陆延盛赔着一副笑脸,插话说:“是啊,你妈妈想把这间房改造成舞蹈教室,教这附近院子里的小孩跳舞。” “如果我没记错,之前我妈那两间舞蹈工作室,是陆叔叔你让她转让出去的吧?” 她不冷不热地道:“怎么,你现在又支持她重操就业了?” 陆延盛尴尬地笑了下,嗓音依旧温和,“以前是我自私了。” “既然你妈妈现在又有这个想法了,我自然是支持的,教教小孩能缓解她的孤独,也挺不错的。” 梁舒音不置可否,只礼貌而客气地提醒他说:“陆叔叔还是多操心操心你们陆家的事吧,陆祁溟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陆延盛点头,“是,我正打算这边交代完了,就过去看他。” 梁舒音没再理会他们,转身去了厨房。舒玥瞥了陆延盛一眼,叹口气,也跟了过去。 “装修的事,怎么不告诉我?”梁舒音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问身后的人。 “本来这件事我还没定下来,我也没告诉他,是陈姨多嘴,他知道了就非要来替我弄。” “你可以把他轰走。”她不冷不淡地道。 “轰了。” 梁舒音意外地扭头看母亲。 “轰了一次,就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我嫌烦,就干脆让他过来了。” 梁舒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仰头把热水喝完,将杯子往桌面一杵,杯底发出钝重声响。 像她身体里想发作,却又不得不憋住的那股气。 “你是真打算教小孩跳舞?”她换了个话题。 舒玥点头,解释说:“这小区里有个小女孩,她母亲以前认识我,问我能不能重操旧业,教教她女儿跳舞。” “我看那小孩挺可爱的,跟你小时候一样古灵精怪的,就想着这样也好,还能有个伴儿。” 梁舒音指尖摩挲着杯口,下意识低喃出声:“伴儿?” “嗯。” 舒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音音,坦白说,你一年就回来个三四次,我一个人…多少还是有些寂寞的。” 梁舒音不觉握紧了水杯,“那你跟陆叔叔…” 骨刺[破镜重圆] 第159节 “不可能的。” 舒玥打断她,斩钉截铁道:“我跟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我们现在是朋友,以后也只会是亲家,仅此而已。” 梁舒音盯着母亲,缓缓道:“我知道了。” 走出厨房前,她又补了句,“以后,我会尽量多回来看你的。” 陆延盛还没离开,他立在花园门口的冷风里,穿着身黑色长款大衣,看背影,倒是跟陆祁溟有几分相似。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缓缓回过头,一脸诚恳卑微的模样。 “小音,这么多年没见了,叔叔有两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想跟你说。” “你能给我点时间吗?” 陆延盛老了,曾经那个温文尔雅的人,鬓角攀上了不少白发,眉眼的皱纹也密集了许多。 跟电视里那个被众人簇拥的、光鲜的形象不同,站在面前的他,不过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普通老人。 还是她最爱的男人的父亲。 梁舒音不忍拒绝,终究走过去,点了点头,“好。” 陆延盛没有回去客厅,他就站在冬日刺骨的寒风中,连陈姨端出来的热茶也没碰。 “还记得当年你母亲生病,你和陆祁溟来探病的那晚吗?”他背着手,缓缓开口。 梁舒音走到花园的角落,那个属于自己的花架旁。 “记得。” 那个时候,因为不想被母亲发现自己的恋情,她整晚都小心翼翼注意着自己的言行。 但陆祁溟偏要逗她,她一边胆战心惊应付着,一面还要观察长辈们的面色,确保他们没有看穿自己的伪装。 “其实,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你和祁溟的事了。” “你说…什么?” 梁舒音浑身一僵,惊讶地张了张嘴。 “她之所以跟我吵架提离婚,就是因为知道了那件事,她想…成全你们。” 冷风冻人,没多久,陆延盛终于拿起热茶抿了口,然后微微摇头,像是在否定过去的自己。 “而我坚决不同意,所以才会在一气之下说出那句…混账的气话。” 梁舒音从短暂的震惊中回过神,掷地有声地问他。 “所以陆叔叔,那真的只是气话吗?” “小音,我不想为自己开脱,谈什么论迹不论心的道理。毕竟那话是从我嘴里说出的,这些后果,自然也该我自己担着。” 他叹口气,面色郑重地看向梁舒音,面前那团白雾,也不知道是他艰难开口时呼出的气息,还是那杯热茶残余的热气。 “但我可以用生命起誓,我绝对没有任何要蓄意加害你父亲,或是在背后设计他,让他主动退出婚姻的想法。”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决定了跟祁溟重新走在一起,就意味着有些罪,你打算自己背负了。” 他不赞同地摇摇头,“小音,你可以恨我,我不会有任何怨言,我只想你能放过你自己。” “你不快乐,你母亲也不会快乐。” “你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跟祁溟在一起,他也不会安心的。” 天寒地冻的时节,花架上她的那些盆栽依旧完好无损,只有少数凋零的黄叶,看得出是有人在精心养护着的。 听完陆延盛的这番话,梁舒音没再回应什么。 全世界都在让她放过自己,却不知道,如果连她都忘了父亲受过的委屈,这世上还有谁会记得? 她将那盆君子竹放回花架上,沉默稍许后,抬脚从花园里回了客厅。 走到客厅门口,她转过头,看向门口的陆延盛,温和的语气中少了刚才的敌对与冷淡。 “陆叔叔,谢谢你这些年对我妈的照顾。” 舒玥拿了件羊绒披肩出来,搭在她肩膀上时,外面正好传来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她什么也没问。 “去吃饭吧。” 梁舒音“嗯”了声,拢了拢披肩,走了两步后,脚下一顿。 “妈,等我忙完这阵子,就搬回来跟你一起住吧。” 舒玥愣了下,然后握住她的手,眼眶微微发红,“好啊。” 梁舒音是吃完午饭后回去的,舒玥让陈姨往她车上装了不少补品,都是给陆祁溟的。 “妈,你觉得他像是缺这些东西的人吗?”她盯着那些强身健体的补品,揉了揉太阳穴。 “我知道他自然不缺,但这些都是我的心意。” 舒玥指了指其中的一包补药,“尤其是这个,对腰伤好,你下午回去就立马给他熬上,我问过医生了,跟他现在吃的那些东西不犯冲。” 梁舒音瞥了眼那包装,想说他伤的是腹不是腰,但怕再多说什么,还指不定听见什么让她头皮发麻的话,于是点了头。 “好。” 这天是圣诞节,虽然陈医生提议可以带陆祁溟出去走走,但外面实在太冷,街上又都是人山人海的,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家里呆着。 她上车后,立马发信息问陈可可哪里有卖圣诞树的地方,最好能一个小时内闪送到家的那种。 结果陈可可自告奋勇,说工作室多买了一颗,可以给她送过来。 她怕耽误陈可可的时间,说了句“会不会太麻烦”,陈可可反手就是一句。 “梁舒音,你是怕我过来当电灯泡,影响你们小两口独处吗?” 梁舒音笑出声,“行,那你赶紧过来,我给你煮点热红酒。” 回去的路上,路过市中心的一座庙宇,梁舒音停下车,进去求了个平安符。 因为这点耽搁,她到家刚把热红酒煮好,陈可可便到了。 陈可可扛着个细长的纸箱子进门,气喘吁吁地将东西放下后,先瞥了眼二楼的方向。 “你们家那位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了。” 梁舒音将她拉进屋取暖,“这会正在楼上开会呢。” 陈可可穿得像颗圣诞树,绿色的大衣,脖子上套了个大红色粗针织围巾,丸子头,脸蛋被冻得红彤彤的,可爱得让人忍俊不禁。 梁舒音看着她这样,莫名觉得喜庆,她替她摘下围巾,又忍不住捏了捏她冻红的脸颊。 “那你呢,没被那个变态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吧?” 陈可可任由自己被她捏扁搓圆,慢吞吞地解着大衣的纽扣,语气含糊道。 “心理阴影没有。” 梁舒音接过她脱下的外套,搭在沙发上,笑着摇摇头,“不过这段时间跟着他吃营养餐,人倒是胖了不少。” “你俩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到底还是重新走到一起了。” 陈可可吸了吸鼻子,一把抱住梁舒音,“怎么办,我都感动得有点儿想哭了。” 梁舒音揉了揉她脑袋,嗓音平缓下来,“坦白说,我也觉得这像是一场梦。” “真怕梦醒了,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 结果换来陈可可在她胳膊上用力的一揪,“痛吗?” 她倒吸了口凉气,掀开袖子,看了眼被揪红的地方。 “看吧,这不是梦,是真的。音音,你怎么就不相信自己能得到幸福呢。” 陈可可揉了揉那个红印子,拉着她走到纸箱子面前,“别胡思乱想了,来吧先干活儿。” 两人一边拼着这颗近乎一人高的圣诞树,一边喝着梁舒音煮的热红酒,天南地北地聊着。 “对了,你工作室的生意还好吗?” 在她照顾陆祁溟的这段时间,陈可可的摄影工作室已经开业了。 “挺不错的,接了好几单生意了。” 陈可可想起什么,突然神秘兮兮地挑了挑眉,“最近接了个婚纱照的大单子,你猜猜是谁?” 看她这副表情,明显是自己熟识的人。 但梁舒音却实在想不出会是谁,林语棠还在国外读博,简兮也在英国做着编剧的工作。 见她实在没什么头绪,陈可可索性揭了秘,“是李诗诗啦。” 梁舒音愣了下,遥远的记忆随即一点点涌上心头。 “那她先生,还是那位喜欢苏东坡的历史系学长吗?”她问。 陈可可点头,“不过,听说中间分手过,后来又和好了。” 梁舒音沉默了几秒,将最后一根枝桠捋好,由衷地感叹道:“真好。” “那他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年后。” 她点点头,“那到时候,你替我转送个新婚礼物给她。” “行啊。” 拼好圣诞树后,两人又开始挂着装饰的小物件。 大概是李诗诗的事让人想起了学生时代,陈可可拎起一串松果,叹气道:“也不知道棠棠现在在干嘛。” 她将松果挂上树桠,“这家伙当年说好了交换生的课程结束后就回来,结果这都五年了,人影也没见着一个。” 当年林语棠毕业后,因为机缘巧合便就留在了国外,工作一年后,又回到学校读研,之后一路读到博士,如今就快要毕业了。 起初她跟她们联系得挺多的,事无巨细分享彼此的生活碎片,但时间长了,都忙了起来,群里的消息也就慢慢变少了。 到最后,只剩下逢年过节的问候。 骨刺[破镜重圆] 第160节 梁舒音笑了笑,安慰陈可可说:“她这会儿应该被导师逼疯了,正在修改论文。” “放心吧,棠棠说了博士毕业就会回来的。” “她最好说话算话。” 陈可可嘟嘟囔囔的,像是在安慰着自己。 人生海海,各自有各自的归处,她也只能在嘴上抱怨两下,真落到实处,她自然还是会支持林语棠的决定的。 在两人聊天的同时,楼上书房,陆祁溟也正在跟人视频。 “项目的进展一切顺利,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一件事。”leon面色沉下来。 “什么?”陆祁溟嗅到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这些年,我们翻遍全世界,都没有找到当年我车祸的幕后主使,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他不屑地笑了下,“那个人很有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你是在怀疑…”陆祁溟凝眸道:“你家里的人?” “是不是那个人,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leon说完便准备下线,“行了陆老板,去休息吧。超过半小时,你女朋友又该骂人了。” 陆祁溟知道梁舒音早就从她母亲家回来了,不仅她回来了,陈可可也来了,两人在楼下聊得正开心。 “喂。” 想到这里,他叫住了leon。 “怎么?”leon一脸疑惑。 他顿了下,“没事,下吧。” 关上电脑后,陆祁溟发怔地盯着面前的黑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才揉了揉眉骨,起身离开了书房。 几十个小挂件都悉数挂好了,两人也聊得差不多了,陈可可手机接连响起,店里有事需要她回去帮忙。 正准备起身,陆祁溟从楼上下来了。 “听音音说你开了个摄影工作室,生意还好吗?”陆祁溟抄手走到客厅里,问她。 “挺好的啊。” 陈可可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笑着从地上站起来。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陆祁溟盯着她,语气认真地道。 陈可可有些意外,不是因为这话,而是因为他说这话时,极其严肃的表情,不像是在跟她客套。 她下意识看向梁舒音,眼神中仿佛在说“你老公真上道啊,刚复合就知道关心女友的闺蜜”。 却没察觉到,梁舒音浅笑着,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放心吧,有你和音音这两个大靠山,我那工作室早晚会红红火火的。” 她玩笑话说完,便穿好外套,拿着围巾和包,急匆匆地离开了。 梁舒音正在整理着圣诞树上一个被挂歪的麋鹿,陆祁溟从身后抱住了她。 “怎么不找人帮忙弄?” “这又不是什么很难的活儿。” 她将东西摆正,握住他环在腰上的手,笑道:“而且自己拼,才有成就感啊。” 壁炉里摇曳的火焰,满室热红酒的香味,还有前面这颗花里胡哨的圣诞树,让他昔日空荡的房间顿时被暖意填满。 连同着他心里都淌着一股细细的暖流。 “嗯。” 他亲了亲她脖子,抱紧了她,“真好看。” “对了。”梁舒音挣脱他,从包里摸出个系着红绳的玉佩。 “这是?”陆祁溟皱眉看着这玩意儿。 她踮脚替他挂在脖子上,“庙里求的,消灾祛病,不许摘下来。” 陆祁溟低头看了眼垂挂在胸口的东西,“梁舒音,你什么时候又开始信命了?” “分情况吧。” 她淡淡地开口,“有时候,我的确希望自己能挣脱命运的摆布,但对于你…” 她顿了下,“我怕了,所以,也信了。” 陆祁溟盯着她,眸中涌动着滚烫的情绪,他胸腔微微起伏,走过去,将她缓缓揽进怀里。 “放心,我不会死的,就算是为了你,也会长命百岁的。” 末了,又笑道:“怎么办?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居家办公的这几日,他与世隔绝,似乎也与世俗的节庆失联,连今日是圣诞都给忘了。 “没关系。” 梁舒音仰头看他,“如果你愿意,倒是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啊。” 陆祁溟以为她又要开什么玩笑,不以为意地拍了拍她头顶,“想问什么?” “你那位叫leon的朋友,就是来永宁镇找你的那个,是不是…” 她暗自深吸口气,在陆祁溟突变的脸色中,继续问道:“是不是秦斯羽?” “或者说,是秦授?” 第80章 真相 头顶的光太过明亮,似乎要将人心里那点秘密照得无处遁形。 陆祁溟看着面前认真发问的女人,有那么几秒的时间,没开口。 “你是怎么知道leon的?” 过了会儿,他终于沉声问道。 印象中,他从没跟她提起过这个名字,即便她曾经两度对他身边这个人起疑,但终究也没追问过。 “你来探班的第一个晚上,我回酒店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她顿了下,“房间挨得近,不怎么隔音,我听到你叫他leon。” 陆祁溟面色闪过一丝疏漏的懊恼,“那你又为什么会觉得,leon是秦授?” “不是吗?”她反问。 如果说她对那位leon并不了解,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什么性格,只听见过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但她对陆祁溟却是再了解不过。 他刚刚对陈可可说话时,眼睛里复杂深浓的情绪,不仅仅有善意,有怜悯,还有深深的愧疚。 那瞬间,被她压下去的某个念头再度涌现。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避开了陈可可一无所知的目光。 陆祁溟暗叹口气,“梁舒音,你听我说——” 然而他刚开口,兜里的手机便震动起来,他摸出来看了眼,没理会。 “这件事——” 后门处有门铃声骤然响起,再次将他打断。 那声音,一阵接着一阵,越发急促,陆祁溟压了下眉头,似是有些不耐烦。 他将手机随手搁在茶几上,说了句“稍等”,便抬脚去开门了。 来人似乎是他公司的人,过来给他送文件,顺便汇报一些项目的情况。 梁舒音平复了下紧张的情绪,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正要找水喝,茶几上,他的手机突然再度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leon” 心脏漏跳一拍。 呼吸骤然迟滞。 她盯着屏幕上闪着蓝光的那个名字,握了握掌心,缓缓走过去,弯腰将手机拿起。 犹豫片刻后,她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屏住呼吸。 对方听见她的声音,明显愣了下,才迟疑道:“梁小姐?” 无比熟悉的声音贴耳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的冲击力都大,以至于梁舒音下意识叫出了记忆中的那个名字。 “秦…授?”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中文名?” 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心脏上。 脑子里闪过一团白光,迷雾在此刻解开,梁舒音却险些没站稳。 所以leon真的是秦授。 所以他真的还活着。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冲进了鼻腔,也涌进了眼眶。 她握着电话的指尖微微发抖,几乎是捂住了嘴巴,才让自己没有失声叫出。 陆祁溟跟下属交代完工作上的事,拿着用牛皮纸袋装好的文件进来,就瞧见梁舒音侧对着他,正在接电话。 骨刺[破镜重圆] 第161节 见她面色严肃,他起初以为是工作的电话,扫了眼后,正将视线挪开,却听她沉声开口。 “好的秦授,我会转告他的。” 他猛地抬头看向她。 而她也已经挂断了电话,缓缓转头看她,四目相对,她那双眼睛微微发红,甚至泛着晶莹的光。 他瞥了眼她掌心的手机,确定某个事实后,心口一滞。 而后胸腔下沉,像是彻底松了口气的样子,“你…知道了?” “嗯。” 梁舒音将手机还给他。 她知道陆祁溟不会无缘无故隐瞒这件事,她没质问,也没追责,只是嗓音发哽地问他。 “所以陆祁溟,你能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秦授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为什么变成了忘记前尘往事的leon? 而你,又为什么要瞒着我和陈可可这一切? 陆祁溟听懂她这句话里的所有疑问。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再继续隐瞒的必要,他接过自己那个出卖秘密的手机。 “这件事说来话长,至于为什么要隐瞒…” 他在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和打火机,眉间拧得很紧,“是因为,我答应过他母亲。” 当年秦授出事后,伤势过重,肋骨断裂,内脏受损严重,没人觉得他能活下来。 但他母亲聂荣筝偏不信邪,找了业内顶级的医生和最好的医疗团队,三天三夜的抢救,硬生生将他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后来经过调查,那场事故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想要他的命。 幕后主使没揪出来,聂荣筝怕他再出岔子,便对外宣布他的死亡。 她表面上替他操办了一场混淆视听的葬礼,私底下却偷偷将他送到国外养伤。 但谁也没料到,醒过来的秦授却失去了那一年的记忆。 偏偏是那一年,他们几个人相识的那一年。 医生说,这是车祸的后遗症,是暂时的还是永久性的,尚不确定。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那些被遗忘的记忆里,有他最不愿意记起的,关于秦氏家族最丑陋肮脏的部分。 听完整件事,梁舒音只觉浑身发冷,一股血腥味在她被咬破的唇间,弥漫着。 当年秦授离开得太突然,她总觉得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而此时此刻,她依旧觉得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也太戏剧化了。 若非她这些年也经历过各种离谱荒唐的事,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在编故事。 “那害他的人后来找到了吗?他还活着这件事,又有多少人知道?”她接连问道。 陆祁溟微微摇头,眸色凝重,“没找到。” 他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捏着那支烟吸了口,缓缓吐出烟圈。 “知道这件事的,除了聂姨那边的人,就只有我了。” “他父亲也不知道?”梁舒音疑惑道。 陆祁溟盯着燃了一半的烟,食指轻点,弹了下烟灰。 “聂荣筝跟秦授的父亲离婚十几年,恩怨纠葛太多,她不信任秦家那边的人,甚至怀疑这件事跟秦老爷子的现任老婆有关。” 梁舒音能理解陆祁溟隐瞒这件事的初衷,然而,想起陈可可那些年撕心裂肺的痛苦,她心里到底不舒服。 “你不信任我,瞒着我,这点我能理解,但你为什么连可可也瞒着?她当年多痛苦你不是没看见,你怎么能狠得下心…” “不是不信,也不是我心狠。” 陆祁溟将烟头往烟灰缸用力一杵,抬头看她,“在聂荣筝看来,彻底忘掉那段时间的痛苦,对他而言,才是更好的选择。” 梁舒音微微摇头,像是极不赞同他这话。 她想起了当年在医院,秦授自知时日不多,用尽最后的力气,跟陈可可袒露的那番像是遗言的告白。 如果死是他的选择,那陈可可便是他生的唯一牵绊。 “丢掉过去,或许能轻装前行,或许能变得更快乐一些。” 她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直愣愣看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但也会因此,失去生命中最珍贵的部分。” 陆祁溟看着这样伤感的她,心里也并不好受。 自从跟她重逢后,隐瞒这件事的愧疚,便一直盘踞在他心底。 尤其是听说陈可可这些年因为秦授的原因,一直不接受任何人,也因此吃了很多苦后,他内心的愧疚,更是到达了顶点。 只是有些事,并非他能主宰,他也只能尽力让她理解自己的选择。 “音音,你知道的,他当时原本可以避开那辆车,但却因为心灰意冷…” 陆祁溟的嗓音有些发干发涩,像是不敢再回忆当年的场景。 “如果让他想起那些事,让他再回到当时那样的心境,我怕他…” “可是陆祁溟。” 梁舒音将视线转回来,掷地有声地打断他,“从死亡中活下来的人,也许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脆弱。” “更何况,如果可可知道他还活着,她只会想尽办法对他好,去弥补过去的空白。这对秦授而言,也未必不是好事。” 陆祁溟知道她的意思,“你想告诉他们真相?” 梁舒音垂下眼眸,没看他,“抱歉,我实在没办法瞒着可可。” “好,这件事你先别冲动。” 陆祁溟没法答应,只能暂时后退一步,“让我先跟聂姨商量下…” 梁舒音打断他,语气莫名很冲,“那如果她不同意呢?” 陆祁溟盯着她,默不作声。 “那他自己呢?他想找回那段记忆吗?”她追问。 被她这样质问,陆祁溟心里烦闷到了极点,似乎人人都是好人,只有他是个故意拆散别人的大魔头。 他又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拇指拨开打火机的金属盖,滋拉一声,点燃了。 梁舒音走过去,将他唇间的烟抽走,吸了一口,在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他是想的,对吗?” 陆祁溟透过那点飘渺的烟雾,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她的口气咄咄逼人,垂眼瞧他时,眼底那股势在必行的倔强,好像他同不同意,她都下定了决心。 分明在跟他对着干,他却觉得这样较真的她,莫名有吸引力。 他伸手将她拽过来,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然后抽走她唇间那支他咬过的烟,就着上面的口红印,偏头吸了口。 “好了别抽了,你伤还没好。” 梁舒音也收了脾气,将他指尖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连带着没抽完的那盒,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事情也不让瞒着,烟也不让抽。” 陆祁溟揽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脖颈里,叹口气,“梁舒音,你说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 “这件事,给我几天时间认真想想好吗?”他最后妥协道。 她也让了步,“好。” 接下来的两天,俩人都没有再谈过这个话题。 梁舒音虽然着急,但答应了给他时间,也只能耐着性子安静等着。 还好双方工作都忙,他每天在书房办公,而她也接到了新的剧本,也就暂时没空去想这件事了。 新戏是双女主的女性题材电视剧,一个关于女性成长的故事,其中涉及到了创业,婚姻,亲情和友情。 周彦两个月前就给她推了这个本子,但那时只有大纲和前十集,她当时看了很感兴趣,便定了意向约。 这两天收到全部的剧本,她几乎是一口气读完了。整个故事让她热血沸腾,她被女主角不屈不饶的奋斗故事,以及倔强坚韧的性格所吸引,当即便拍板定下。 “行,那我去沟通后续的事。” 挂电话前,周彦想起什么,多嘴说了句,“不过另外个女主角还没着落,听制片人说找俩月了,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我倒是觉得,有个人还挺合适的。” 梁舒音盯着剧本上那句张牙舞爪,却又生机蓬勃的台词,脑中恰好有了个对应的形象。 “谁?” “程韵。” 周彦很意外,笑她:“梁舒音,你脑子进水了?竟然会推荐自己的宿敌。你忘了她之前是怎么给你使绊子的了?” “我只是觉得她很适合这个角色。” 她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语气平静淡然,“好的对手往往更能够激发演员的潜力,不是吗?” 周彦认真琢磨了下,“还别说,我也觉得她挺适合这角色的,风情万种,媚骨天成,骨子里还有种不服输的劲,虽然看起来不好惹,但其实是个纸老虎…” “这样吧,我去跟制片人推荐下,不过人家用不用她,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好。” 聊完工作的事,梁舒音去了楼上书房,刚敲了两下门,就听见一声“进”。 她推门进去,瞥了眼某人背后的挂钟,提醒道:“陆祁溟,十点了,该休息了。” “一个小时。” 陆祁溟从电脑前抬起头,言简意赅地跟她讨价还价。 “不行,早点休息有利于身体恢复。” 她反手关上房门,走到他旁边,边伸手替他按揉着肩膀,边耐心哄他。 骨刺[破镜重圆] 第162节 “而且赵赢说你这几年睡眠都不太好,正好趁着养伤这段时间调整下作息,好不好?” 她手上的力道不重,软绵绵的,身上的香味随着她的动作一阵阵袭来,萦绕在陆祁溟的鼻吸中。 这于他而言不像是按摩,更像是在撩拨,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再听到她这样温柔哄他的语气,他立刻缴械投降,将电脑一关,揽过她的腰,将脑袋贴在她小腹上。 “行,睡觉。” “对了,我让阿姨给你熬了药。” 她双手捧着他的脸,“睡前再喝一碗药好不好?” “什么药?” 一想到中药的苦味,他就忍不住皱眉。 “我妈让我给你拿回来的一些…补药,说是有利于强身健体。” “强身健体?” 他撩起眼皮看她,嗤笑,“梁舒音,你觉得我身体很虚?” “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垂眸看他,见他这副想证明什么的样子,忍不住逗他。 陆祁溟拿开她的手,指尖在她腕间摩挲着,“你不知道?” 梁舒音一脸认真,“你以前倒是不虚,不过现在虚不虚,我是真的不清楚呢。” “行啊。”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将她打横抱起,“那今晚试试不就知道了。” 被他抱起的瞬间,双腿没控制好平衡,晃动了下,梁舒音下意识抬手搂住他脖子。 “喂,你还喝不喝药了?” “不喝。” 进了卧室,陆祁溟将她放在床上,俯身亲了下来。 先是隔着薄薄的睡裙吻了吻她心口,然后撩起她衣摆,灼热的吻落在她细嫩皮肤上,一个个往上攀。 肚子上痒痒的,梁舒音抱着他脑袋,忍不住笑着往旁边打滚,“陆祁溟,你别这样。” 男人将她拽过来,将她双手束在头顶,低头含住她的唇,用力吮吸了下。 “哪样啊?” “你能不能再禁…欲几天。”她盯着他,一脸的诚恳。 那晚的放纵之后,她发现他伤口的愈合速度变慢,虽然那次他并未动用到腰腹的力量,但肌肉的收缩,大抵还是会影响到伤处的。 她不敢再冒险,便拒绝了他一切亲热的可能。 “不能。” 他又亲了下她耳下,沉声控诉道:“我都几天没碰你了。” “再过…两天吧。” 她偏头,任由那股濡湿的热气沿着脖颈往下,男人粗粝低哑的嗓音刮过耳膜,她忍不住声线发颤。 “梁舒音,你男朋友是个正常的,热血方刚的成年男性,你这要求会不会有点过分,嗯?” “那不然还是…嗯…分开睡…吧。” 身上的人恍若未闻,只是松开了禁锢她的手,埋首在她绵软的地方。 她正好趁机推开他,从床上起来。 怀里一空,陆祁溟闷笑一声,偏头看了眼想溜走的人,然后长手一伸,轻而易举就将她拦腰捞了回来。 他在她肩上那只蝴蝶的位置,重重咬了口,“行,两天就两天。” 床头柜上,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信息。 梁舒音瞥了眼leon这个名字,什么也没多问,收回了视线。 外面又降温飘雪了,窗户没关好,寒风吹进来,室内有了一丝凉意。 她起身去关好窗户,重新躺回床上时,问他:“陆祁溟,你膝盖最近还痛吗?” 他回完信息,将手机关机,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有你在,不痛了。” “说什么鬼话呢?” 她笑着去柜子里拿了护膝出来,绑在他膝盖上,这才安心睡下了。 这天晚上,陆祁溟睡得很好,反倒是她,做了很多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梦。 迷雾的森林,被怪物追赶的她,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还有坐着轮椅,在阳台上回头看她的爸爸。 惊醒的时候,外面天色还是漆黑一片。 她捂着狂乱的心跳,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梦见过爸爸了。 是这段时间跟陆祁溟在一起,过得太快乐太幸福,她负罪感增强,所以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呼吸平稳下来后,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摸到枕边的手机看了眼。 还差一刻到七点。 同时,她看见了两个未接来电,是陈可可的母亲程琳打来的,一个在凌晨两点,一个在两点五分。 这些年来,她一直和程琳保持着联系,逢年过节会问候对方,偶尔程琳找不到陈可可,也会打到她这里来。 不过,这都是特殊情况,平常程琳没事是不会找她的。 更何况,还是在深更半夜。 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 怕吵醒旁边的男人,梁舒音立刻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去浴室回电。 脚落在地上的时候,她连腿肚子都在发软。 第81章 分歧 陈可可病了,胸闷肩痛,外加高烧,正在医院里检查。 程琳说她昨晚没回家,电话也不接,她着急,就打到梁舒音这里来了。 谁知她这边也关机,程琳不放心,大半夜骑着电瓶车就去了陈可可的工作室。 没曾想灯火通明的工作室里,陈可可一个人在蜷缩在沙发上,捂着胸口,人都烧迷糊了。 她被吓得腿软,偏偏这心大的姑娘还手一摆,哑着嗓子说没什么要紧的,吃颗退烧药,再睡一觉就好了。 被她强行送去医院后,医生怀疑可可有心梗的征兆,当即就给她做了心电图,开了一系列抽血拍片的单子。 听出程琳的声音很紧张,梁舒音安抚了几句,说:“程姨你别着急,我马上过来。” 收线从卫生间出来,她看了眼床上正熟睡的男人,轻手轻脚收拾了自己,拿上外套,就开车去了医院。 市医院离陆祁溟的别墅区挺远的,抵达时,天色已亮。她循着程琳给的科室门号,找到了对应的床位。 “你怎么来了?” 陈可可动了动煞白的唇,下意识扫了眼周围的病床,生怕她被发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这是个三人间的病房,病床与病床间的确没什么隐私可言,但每个病人家属只关注自己的亲人,无暇顾及其他,而她又戴了口罩帽子,根本不担心被认出来。 “没事,没人会注意到我的。” 梁舒音轻描淡写地说完,又问她怎么会突然胸痛。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整宿整宿地熬夜加班,不睡觉。” 陈可可还没开口,程琳就在旁边数落起来,“我都说了让你别太拼命,你说为了赚点钱把身体都搞垮了多不划算,家里又不是需要你养…” 陈可可的工作室刚起步,人不多,除了负责接待的前台和化妆造型师外,就只有她一个摄影师。 她光是拍照已经忙得晕头转向,还要负责店里的打扫,财务之类的活儿,还有社交账号的运营推广,经常是忙到半夜才一个人锁门离开。 “妈,音音在这儿,你就别说了。” 陈可可嘟囔了一句,又按揉着心口处说:“而且,现在也没怎么疼了。” 程琳鼻腔一哼,看向梁舒音,“正好小音来了,你替我劝劝这家伙。” “你说现在家里就咱俩娘儿俩,要是她真出什么事了…”说到此处,程琳突然哽咽起来,“这让我怎么活下去。” 陈可可扯了扯她袖子,小声说:“好了妈,这检查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你别胡思乱想了。” “是啊,阿姨你先别紧张,说不定就是小毛病,你别自己吓自己。” “退一万步讲,要真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医疗技术这么发达,我们该做手术就马上做,你放心,可可的事我一定会管到底的。” 也许是梁舒音的笃定与从容,让程琳生出不少安全感,她点点头,终于放宽了心。 “行,那你们聊。” 她抹了下眼角,笑道:“我下楼去你俩买早饭。” 等程琳走了,陈可可动了动躺麻的腿,嘀咕说:“你看,我妈就信你,我说半天还不如你这一句话管用。” “你还说。” 梁舒音替她掖好被子,面色突然严肃起来,“以后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那个工作室就别做了。” 陈可可见她似是真生气了,心虚地瞥她一眼,抱住她胳膊,脸贴在上面,边蹭着边撒娇。 “好啦,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这样了,我一定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病立刻就医,不拖不延,长命百岁的。” 听见她有气无力的声音,梁舒音心一软,没再数落她。 “可可,你要不再招几个人吧。” 骨刺[破镜重圆] 第163节 她揉了揉怀里毛绒绒的小脑袋,“钱不够的话,我给你入股。” “真的假的?” 陈可可仰头,瞪圆了那双憔悴的杏眼。 梁舒音看着她这双哪怕生病了也依然干净的瞳仁,心底的某种歉疚越发浓郁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可可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丝虚弱但会心的笑,“那我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没多久,程琳就提着早饭上来。 一份馄饨,一份白粥,分别给了俩姑娘后,她剥着橘子,突然跟陈可可提起某个敏感的话题。 “要是检查结果出来,身体没毛病,下周末就去见见青姨的侄子。” 梁舒音下意识紧张地看向陈可可。 这些年,程琳提过无数次相亲的事,都被她一口回绝了,但这次她却意外地没有反驳,只淡淡地回了一个字。 “好。” 她话音刚落,梁舒音便脱口而出,“不行。” 两母女齐刷刷看向她,程琳是有些意外,陈可可却是一脸的茫然。 “我的意思是…” 梁舒音放下馄饨,“下周我有个很重要的事,想让可可陪着我去。” “这样啊。” 程琳不疑有他,琢磨了下,“那就过年吧,正好两家人一起吃个饭,也热闹。” 陈可可低着头,似是强颜欢笑地扯了扯唇角,但握着粥碗的手却微微加重了力道。 梁舒音的胸口顿时像被压了块石头,闷得慌。 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她暗叹口气,正盘算着什么,兜里的电话响起,是老房子那边的物业打来的。 楼上那户出了点意外,水管漏水,家都给淹了,怕殃及她家,让她最好回去看看。 但眼下陈可可这里她放心不下,不管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现在明显低落的情绪。 “你赶紧去吧,老房子里不是还有很多梁叔叔留下的东西,可别给弄坏了。” 陈可可像是看出她的犹豫,体贴地道:“我这边你别担心了,真没什么大问题,等检查结果出来,我立马给你电话。” 梁舒音怎么不知道,面前的姑娘是在故作镇定,她怕死也怕痛,只是不想让旁人忧心罢了。 “可可,不怕的。” 她握住她的手,笃定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 老房子的钥匙一直被她随身带着,放在包的夹层里,但她清晨出门太急,没拿包,揣着个手机就走了。 她立刻开车回了趟陆祁溟那里。 进门时,陆祁溟正站在院子里讲电话,一身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也不怕冷,开着院子和客厅之间的那扇落地窗,呼出的气在冷风中凝成团团白雾。 听见她的动静,男人回头看她一眼,三两句结束对话后,收了线,从院子里朝她走过来。 “陈可可没事吧?”他问。 “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希望没事。” 梁舒音面色凝重地将外套脱下,挂在玄关的衣架上,“刚刚跟你打电话的是秦授吗?” “是他母亲。”陆祁溟面色微沉。 察觉到他的情绪,出于逃避的心理,梁舒音没追问,然而却听他继续道:“恐怕,暂时不能告诉他从前的事了。” 仿佛当头棒喝,梁舒音偏头看他,克制着语气,“这就是你考虑两天的结果吗?” “你听我说。” 陆祁溟走到她面前,眸色复杂,“他这两天出了点状况,聂姨说暂时不能再受刺激…” 刚才他接到聂荣筝的电话,秦授这两天瞒着聂荣筝找了医生催眠,但记忆的碎片闪现时,他却头痛到几乎晕厥。 聂荣筝不忍见他这样折磨自己,对于陆祁溟的提议,几乎是态度强硬地全盘否定。 理是这么个理,但梁舒音根本没法冷静对待。 想起清晨看到那两通未接来电时的惶恐,想起陈可可在医院的强颜欢笑,她烦躁地打断了他。 “可是陆祁溟,秦授是独立的个体,他有自己的想法,不管是他母亲还是你,都无权替他做任何的决定。” “还有,可可虽然目前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如果昨晚程姨没去工作室找她,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强烈。 陆祁溟握紧她微微颤抖的双肩,放低了语气,轻声安抚道:“我没说不告诉秦授,我的意思是过段时间再说,好不好?” “没时间了,陆祁溟!” 她往后一退,挣脱他掌心的枷锁,像是已然做出了某个决定,语气清冷而毋庸置疑。 “这件事,我来跟他说。” “当然,如果你要阻止,我也不会妥协。” 她这副决绝的样子,像是将他划到了什么敌对的阵列,那种不信任的眼神,让陆祁溟很是受伤。 头痛阵阵袭来,陆祁溟甚至都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 “所以梁舒音,你现在是要为了一个外人跟我吵架吗?”他不觉提高音量,眉头下压的样子,看起来又冷又凶。 梁舒音呼吸一滞。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了,也许是被他捧在手心久了,她都忘了,他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她不是外人,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妹妹。” 她压下心里的一丝委屈,故作冷静地开口。 物业的电话又响起,她挂断后,转身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那我呢?” 陆祁溟跟过去,伸手去拽她胳膊,冷笑,“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为什么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 被他这么用力一拉,梁舒音惯性地扑进他怀里,额头被他胸口撞得发麻,手臂也被他掐得很疼。 但她只是蹙了下眉,倔强得没发出一丁点儿吃痛的声音。 言而无信的是他,倒打一耙的也是他。 梁舒音心底愤怒,然而仰头看他时,察觉到他眼底的那抹委屈,她顿时泄了气,语气也跟着缓和下来。 “陆祁溟你别这样,这是两码事。” 男人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梁舒音,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排在前面。” 她昨晚没睡好,偏头痛袭来,扯着神经,发出钻心的疼。 “我…” “你真的爱我吗,梁舒音?” 又是一句声色俱厉的质问。 她知道自己应该哄他,哪怕是解释两句也行。 但物业催促的电话不断响起,意味着楼上渗水的情况应该很严重,而家里的书房放着爸爸收藏了一辈子的书。 她可以不要屋子里的其他东西,但那些书却是一本也不能被损害的。 想到这里,她根本无暇顾及他这句质问,烦躁地抬手甩开了他。 “陆祁溟,你别胡闹了好不好。” 陆祁溟愣了下,突然冷笑,“胡闹?”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可笑到了极点,竟然已经卑微到了去问她这个愚蠢问题的地步。 “也对,你要是哪怕有一丁点儿考虑我的感受,当年也不会走得那样潇洒。” 他面色阴沉,眸中冷淡,“梁舒音,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不那么冷血?” 潇洒吗? 冷血吗? 梁舒音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她想起当年酒店里那些痛不欲生的时刻。 锋利的刀片,卫生间里淌了一地的血,被掏空的那颗心,还有大腿内侧隐隐作痛的伤。 但她不是一个会示弱或解释的人,哪怕被这样质疑真心,她也没为自己辩解半句。 像是精疲力竭到了极点,她只淡淡地说了句,“你认为怎样,就怎么样吧。” 物业的电话再度降临,她深吸口气,侧过身接了起来,“抱歉师傅,我马上回来。” 然后,她没再看他一眼,上楼拿了包,便急匆匆离开了。 陆祁溟定在原地,眸色阴冷地盯着大门的方向一动不动,直到她的气息彻底消散,他才带着一身寒意走到酒柜面前。 按理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喝酒,但除了酒精,没什么能够抑制住心头那点,也不知道怒气还是委屈的情绪。 半杯烈酒下肚,他心口烧起来,那点烦躁的情绪一点也没消解,反倒越燃越盛了。 他拿起酒瓶,准备再倒半杯时,手头动作突然一顿。 像是泄了气,他将瓶子重重砸回桌面,揉了揉眉骨,沉沉叹出一口气,然后上楼拿了钥匙和外套,摔门而出。 他去了陈可可所在的医院。 程琳这会儿不在,陈可可让工作室的伙伴送了电脑过来,她正对着电脑修图时,面前突然有阴影覆下。 骨刺[破镜重圆] 第164节 她抬头看清来人是谁,怔了下,又探头瞄了眼他身后,确定梁舒音没跟来后,惊诧道:“陆祁溟,你怎么来了?” “身体还好吗?”他问。 “血检结果正常,现在就等ct的结果了。” 陆祁溟点了点头。 “对了,音音不是回老房子那边了吗,你怎么没一起过去?” 陈可可琢磨着他这副沉默的表情,突然福至心灵,“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陆祁溟没回答,拿起床头柜上的橙子,问她:“要吃吗?我给你剥。” 陈可可讷讷地摇头。 陆祁溟这种突然而至的好意让她受宠若惊,又有些惶恐,“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在音音面前说好话?” 陆祁溟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听说你病了,顺路来看看。” 陈可可沉吟片刻,还是问了句:“你们为什么吵架啊?” 为什么? 因为你啊。 陆祁溟自然说不出口。 沉默半晌后,他盯着柜子上那瓶塑料假花,语气冷淡地道:“有时候,我也在怀疑,她愿意重新跟我在一起,到底是因为爱,还是感动…” 感动在永宁镇,他替她挡下的那一刀。 “亲情友情这些东西,都可以排在我前面,甚至…” 他眸色黯淡下来,“她可以随时为了这些东西,舍弃我。” 陈可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她将电脑“啪”一声关上,下意识脱口而出,“陆祁溟,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他低笑,“不然呢,我还能怎么想?” 在陈可可眼里,陆祁溟向来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他生来便在顶端,高高在上,冷淡倨傲,即便是闺蜜的男友,对她而言,也有着无法逾越的距离感。 然而现在,这个男人却敛去了一身的锋芒,连被爱的自信都没有了。看见这样颓丧的陆祁溟,连她这个外人都有些不忍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我很确定,你可以说她不善表达,但不可以怀疑她对你的真心。” 察觉到她话中有话,陆祁溟掀眼看向陈可可。 “陆祁溟,虽然有些事音音不让我告诉你,但…” 她抠着手指,神色微顿,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的。” 陆祁溟不觉握紧了掌心,凝眸道:“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音音的腿上有很多伤疤吗?” “嗯。” 之前洗澡时,他的确瞥见过,但她遮掩着不愿意给他看,说是拍戏留下的,他也就没在意。 “她是不是告诉你,那些都是拍戏受的伤?” “不是吗?”陆祁溟声线一沉。 陈可可摇头,“当然不是。” “那些伤,是在跟你分手后,她躲在酒店里,自己一刀一刀亲手划的,为的是用这种身体的痛,去缓解心里的难受。” “你说什么?” 陆祁溟呼吸一滞,脑袋被人狠狠闷了一棍,几乎不敢置信。 “还有一件事,你或许也不知道。” 陈可可继续道:“她天生就很怕痛,因为她的痛觉神经比常人敏感数十倍。” 她拿起床头柜上那把迷你的折叠式水果刀,将刀锋拔出,抵在食指上。 “哪怕只是这么轻轻一划,对我们而言不过是被蚂蚁咬了下,不过是几秒几分钟轻微的不适,但对她而言,却会痛到浑身发抖,呕吐,发烧,甚至是晕厥…” 在陆祁溟震惊的瞳孔中,她抿了抿唇,继续袒露当年他并不知晓的那些秘密。 “我记得当年她在身上纹下那只蝴蝶时,痛得衣服都湿透了,连纹身的师傅都不忍心下手了,她却咬着牙让继续,结果半夜高烧不退,折腾到天亮才松了口气。” “所以陆祁溟。” 陈可可看着面色煞白,满眼震惊的男人,叹口气道:“你现在还觉得她不够爱你吗?” 第82章 释怀 楼上渗水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严重。 卫生间情况稍微糟糕些,水顺着墙角淌下,墙皮浸湿,斑驳起泡,洗漱台和地面污水横流。 书房因为挨着卫生间,天花板局部被殃及,但幸运的是,恰好避开了书柜的位置。 听说是楼上卫生间的水管昨晚坏掉了,主人没察觉,水滴了一夜。老房子的防水做得又不够好,这才酿成事故。 不过对方人还不错,提出了如果情况严重,除了赔偿外,可以帮忙重新施工。 看见爸爸留下的东西完好无损,梁舒音松了一口气。 但出于隐私方面的考虑,她婉拒了对方的提议,跟物业的人交代说:“施工就不用了,我自己来解决就好了。” 物业小哥是新上岗的,刚来第一天就遇见这事儿,生怕业主间谈不拢条件,扯皮骂架,原本急得冒汗,听到如此通情达理的话,长长吁了口气。 “那就谢谢梁小姐的体谅了。” 他急忙打了通电话给楼上,对方听说梁舒音不追责后,反倒提出了双倍的赔偿。 梁舒音想了想,“正常赔偿就好,剩下的钱如果他执意要给,就麻烦你去买点猫粮,喂给楼下那些流浪猫吧。” “对了,这楼道的感应灯好像不怎么灵了,也麻烦换一下。” “好勒。” 物业小哥乐呵呵应下,让梁舒音签了调解单,接过东西时,突然觉得她口罩上方,那双漂亮的眼睛,有点像某个明星。 “怎么了?” 梁舒音察觉他的视线,问道。 “没事没事。” 他挠了挠脑门,尴尬笑道:“就是觉得您的眼睛,长得很像一个我喜欢的女演员。” 梁舒音笑笑,没多说什么。 那人心里嘀咕了句明星应该不会住在这种老小区,便带着工单步调轻松地离开了。 梁舒音先简单收拾了卫生间,拖地、清理洗漱台,拿吹风机将墙角最湿的地方吹了下,避免阴干发霉。 在她忙碌的时候,搁在外面的手机震动起来,两通未接来电后,电话便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忙完卫生间,她又去打理书房。 那一柜子的书虽然没被殃及,但书柜旁的角落,却是积了一滩水。 尤其是那个竹编的小箱子。 那是爸爸有一年去乡下做慈善,别人亲手编了送给他的,那里面装着她小时候的一些小玩意儿。 这么多年了,她从没打开过这东西。 箱子浸了水,里面的东西恐怕也遭殃了,她将它从墙角挪出来,搬到榻榻米上,然后坐在木地板上,一件件清理着里头的陈年旧物。 最面上是一个铁皮盒子,整整齐齐码着她儿时的杰作,有歪歪扭扭的涂鸦,给芭比娃娃做的衣服,还有父亲节母亲节的手工卡片… 每个小物件,都有父亲手写的标注—— “音音,于五岁时手绘。” “音音,于十岁时缝制。” “音音,于十二岁时创作。” 她盯着这些被爸爸悉心收藏的东西,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但此刻并不适合回忆往事,她将东西放在一边,继续埋头干活儿。 箱子的最底下,是她小时候的相册,沉甸甸的,整整五册。 印象中,小时候爸爸总喜欢拿着相机给她拍照,年纪小,还没长出自我意识,便任由父母捣鼓。 等上了初中,就不怎么配合了,躲镜头是家常便饭,以至于她留下的照片,几乎都是初中以前的。 她将最面上那本相册拿出来时,一个被压在底部的信封随之翻飞出来。 缓缓落在了她脚边。 明亮的日光下,她看见封面的那行潇洒俊逸的熟悉的钢笔字迹。 “留给宝贝女儿,梁舒音的一封信” 她怔怔地盯着那东西,连呼吸都凝固了。半晌,才伸出冰冷发抖的指尖,将那封泛黄的信封捡起。 然后握了握掌心,屏住呼吸,将信拆了开。 “音音: 这可能是爸爸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 转眼间,你已经十八岁了,我却还清晰记得你呱呱坠地的那天。 那天,初为人父的我,从医生手里接过浑身软软的你,紧张又小心地将你抱在怀里,你睁着懵懂的眼睛,猝不及防地对我笑了笑。 那瞬间,我好像找到了为人父的使命,以及奋斗的意义。 你从小就是个早熟的孩子,有主见,悟性高,别的小孩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你已经跟着我在书房看书了。 骨刺[破镜重圆] 第165节 有时候我也在想,你是不是过于成熟,是不是该带你出去疯一疯,但转头,你又会顽皮地爬上我的书桌,将我一桌的文件弄得七零八落,然后仰着小下巴,跟我撒娇讨零食吃。 我捏着你粉嫩的小脸蛋,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你面前。 不过眨眼间,我的小公主就长大了,也马上要迎来人生的第一个重要时刻了。 距离高考还有一周,爸爸本应陪在你身边,陪你渡过人生的这第一个槛。 但抱歉,身在医院的爸爸,不但不能帮到你,反而还要拖累你和妈妈。 好在,我知道我女儿是个坚强的孩子。 她从小就勇敢,独立,坚韧不屈,对自己、对未来都有足够清晰的认知和规划。 爸爸相信你能收获一个满意的结果。 不过,就算不如人意,你也不要灰心,人生是个漫长的旅程,这不过只是其中的一站。在这条路上,你的任何决定,爸爸都无条件地支持。 音音,从小爸爸就告诉你和舅舅,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也告诉你,人生失意常有,但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不悲不喜的平常心。 所谓得知淡然,失之坦然。爸爸教给了你这些道理,但现在,自己却做不到了。 很可笑吧,但爸爸还是奢望你能原谅我自私的选择。 音音,在爸爸走后,你不要难过。 因为这对爸爸而言,是解脱是自由,是再也不用遭受病痛之苦,不用忍受自尊心的折磨,更不用牵累旁人跟着受苦。 等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妈妈,她这几年为我受了很多委屈。 这些无妄之灾,本不该她承受的,但她却没有过一句怨言,反倒是我,脾气越来越古怪,让她受累了。 音音,死亡是每个人的终点,爸爸不过是提前抵达了。 爸爸会在另一个世界守护着你,看着你找到自己热爱的事业,找到挚爱的另一半,看着你结婚,生子。 音音,终有再见时。 永远爱你的父亲,梁蔚。” 最后一个字读完时,窗外云破日出,冬日寒霜被午后的艳阳消融。 烈烈日光落在梁舒音的背影上,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攥紧了那封迟遇的信,弓着背无声啜泣着,两行清泪顺着她脸颊,坠在了泛黄的信纸上。 从陈可可的病房出来后,陆祁溟整个人都是懵的。 医院人多了起来,看病的,探病的,脚步匆忙杂沓。他凝眉往前,没注意,被擦身而过的人撞了下。 那人道歉,他却只是讷讷地盯着别人的脸,直到那人走远了,他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般说了句没关系。 虞海的冬日,雨雪收势,头顶是难得的艳阳。 他站在医院门口,午后炙热的阳光落在身上,他掌心却是冰凉的冷汗。 陈可可的那些话反复在他脑中循环着。 她怕痛,却甘愿在身上一针针刺下那只蝴蝶。她怕痛,却用锋利的刀,用血淋淋的伤来止痛。 而这些,都是因为他。 他却还指责她,指责她在这段感情里的冷血。 想来自己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胸腔沉沉叹出一口气,陆祁溟握着陈可可给的钥匙,开车去了梁舒音家。 拧开房门,室内安静得没有一丁点儿响动,他找了好几间房,才在书房的榻榻米上看见了梁舒音。 她似乎是睡着了,双手紧紧抱着身体,偏头靠在懒人沙发上,垂落的黑发遮住了半张脸,另一半脸上有风干的泪痕。 掌心还攥着张像是信笺纸的东西。 他弯腰,将那张泛黄的纸从她指尖缓缓抽出。 大概是被泪浸湿又干透,那纸张并不平整,但看见上面的内容后,陆祁溟的面色从微微的震惊,到遗憾唏嘘。 最后,是无尽的怅惘与怜惜。 他在原地怔了很久,才将那封信叠好了,放在一旁,然后走到她身边,弯腰去抱她。 然而,刚将她拦腰抱起,睡着的人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梁舒音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怔了好一会,才哑着哭过后的嗓子开口。 “你怎么来了?” “我去医院看了陈可可。” 陆祁溟盯着她的眼睛,怕她还在生气,他神色依旧是小心翼翼的,“她给了我这里的钥匙。” 梁舒音却是什么也没说。 她偏头看了眼那封被叠好的信,将脑袋缓缓靠在他胸口。 “陆祁溟,今晚我想住在这里。” 看来是不跟他置气了,陆祁溟松了口气,“好,我陪你。” 他抱着她去了外面的客厅。 正要将她放在沙发上时,她突然伸手勾住他脖子,眼神黏糊糊地盯着他,一副很依赖的样子。 陆祁溟顿了下,索性直接抱着她坐在沙发上,让她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 “怎么了?”他抬手拨开她脸上的发丝,语气极度的温柔。 “我看见我爸留给我那封信了。原来…他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她嗓音淡淡的,将脑袋埋在他胸口,喉头有些发哽。 “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呢?” 她原本以为,是母亲的出轨彻底压垮了他,却没想到,他早就因为活得没尊严而打算放弃生命了。 她仍然记得,在她提出考完一起出去旅游时,他分明还笑着点头答应了。 原来,在她期盼着要带他重拾生的信心时,他却已经在计划着死的结局了。 她知道,这是文人的骄傲。 但仍觉残忍。 难道自由和解脱,就当真比和亲人在一起,比好好活着这件事更重要吗? 陆祁溟没有说话,他只是轻抚着她颤抖的后背。 他根本无法回她这个问题,只能尝试着,站在他父亲的角度来宽慰她。 “如果他愿意为了你活下来,只是为了你而活,并不是为了他自己。” “也因此,他活得并不开心,不能重新站上讲台,不能出门,甚至连基本的生活起居都要人帮忙,每天除了和病痛作斗争,便是和心里那个名为自尊的困兽较劲。” “你想看见他这样活着吗?” 梁舒音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双手攥紧了他的衣服。 “可是…” 她张了张嘴,眉头轻蹙,终究,又颓丧地低下了头。 “好了,别哭了。” 陆祁溟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轻声道:“眼睛都哭肿了。” 她抓住他的手,一边用目光描摹着经年后失而复得的他,一边任由眼泪无声地淌下。 半晌后,哽咽地开口,“对不起,陆祁溟。” 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这一刻,她也彻底放过了自己。 也许舒玥和陆延盛的事,的确加重了父亲的心灰意冷,但对于一个死意已决的人,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呢。 事到如今,很多事都谈不上原谅了。 那些裹挟着恨的爱,因爱纠缠的恨,在这一刻,也该释怀了。 陆祁溟什么也没说,只是沉沉叹了口气,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极轻的一句话落在她耳边。 “都过去了。” 这么多年了,一切都过去了。 这天晚上,他们留了下来。 陆祁溟让赵赢找了装修师傅过来,查看了卫生间和书房被浸水的部分,谈好了解决方案后,又让赵赢这两天帮忙盯着弄。 赵赢过来的时候,还顺便拎了一堆食材,于是这天晚上,陆祁溟亲自下厨做了饭。 温暖的老房子,一桌可口的家常菜,梁舒音很久没有过这种家的感觉了,心情一好,她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吃人嘴软,收拾餐桌时,她端着盘子,跟在男人身后进了厨房,想起白天的事,乖乖低了头。 “抱歉,早上…是我太冲动了。” 陆祁溟意外地看她一眼。 他将餐盘放进洗碗机里,弯唇笑道:“是我没了解清楚陈可可这边的情况。” “那也是怪我没讲清楚。” 她靠在料理台旁,一脸认真地检讨说:“原本可以跟你好好商量的,是我太着急,话赶话就成那样了。” “行了,咱俩都别抢着认错了,说点正事。” 陆祁溟收拾好台面,洗干净手,面色严肃地看着她,“秦授的事,按你的意思来。” “你说的对,我们的确不该再浪费时间了。” 刚刚在医院时,陈可可让程琳帮忙拿了梁舒音家的备用钥匙过来,他恰好听见了相亲的事,这才知道梁舒音口中的没时间,是什么意思。 梁舒音抬起眼睫,惊诧地看着突然转变态度的男人,又听他解释说:“要找回从前的记忆,痛苦是他的必经之路。”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也只能受着。” 骨刺[破镜重圆] 第166节 “那他母亲那边怎么办?”她担心道。 “我是答应过她不告诉秦授从前的事,但我的确没说啊。” 他将她拉进怀里,微挑眼尾,轻笑,“告诉他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梁舒音双手顺势环住他的腰,也跟着狡黠一笑,“可以啊陆祁溟,兵不厌诈。” 老房子只有一个卫生间,晚上梁舒音先洗完,就拿着吹风机回了卧室,将洗漱的空间让给他。 男人动作快,她头发才吹到半干,他就穿着浴袍,拿着擦头发的毛巾,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梁舒音正对着卧室的全身镜吹着发尾,陆祁溟走到了她的身后。几乎高出她一个头的男人,视线沉沉地盯着镜子里,把夏天的t恤当睡裙穿的她。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目光似乎在她腿上游走,但很快,他就收回视线,伸手接过了她的吹风机。 梁舒音松了手,索性闭着眼,享受着他的服务。 没多久,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睁眼时,他已经从身后贴靠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当年一个人躲在酒店里,给自己弄了这么多伤,但就是不愿意跟我多解释一句,是吗?” 他盯着镜子里愕然的女人,修长的手指在她腿侧,轻抚着,慢慢往上游移。 “梁舒音,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嘴硬的毛病?” 男人滚烫的手在她皮肤上缓慢移动,灼热感顺着他指尖,流淌到她的身体里。 随着他手上力度的加重,她的嗓音也跟着颤了颤。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回应她的,是他突然偏头落下来的吻。 第83章 渴欲 大概是在医院里,陈可可告诉他的吧。 梁舒音这样想着,偏头去承接他强势的吻,他的手在她伤疤处怜惜地轻抚着,唇舌也在跟她耐心交缠,追逐着。 没一会儿,男人骨节分明又粗粝的手指慢慢往上,身体在他掌中变得绵软,而她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像是一种危险的预警。 她喘着气别开脸,想提醒他适可而止,但瞥见镜子里面颊潮红的自己,脱口而出时,嗓音不觉抖了抖。 “不要…了。” “什么不要?” 陆祁溟装作没听懂,轻笑着又了缠上去,噙住她殷红的唇,那只撩拨的手也没闲着。 突然的刺激,让梁舒音呼吸急促地偏了头,他的吻就落在她修长的脖颈上。 “躲什么?” 他索性顺着往下亲,但终究收敛了些,停下手上的动作,搂住了她的腰。 脖子里热热痒痒的,梁舒音掌心轻推在他腹部,提醒道:“你的伤…还没好…” 陆祁溟恍若未闻,吻已经落到她锁骨处。 彼此的呼吸都太过炙热,梁舒音有些受不住,索性推开了他,逃到浴室去了。 男人下一秒就追了过来。 手上还拿着个蓝色小盒子。 摆明了今晚不会放过她。 “你什么时候买的?” 她靠在洗漱台上,盯着那东西,睫毛微微颤动。 “不是我。” 他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动作很快地拆开,眉目稍稍拧紧,像是在控制着身体里的欲望。 “是赵赢。” 末了,又盯着镜子里不知所措的人,眸色暗沉,“让他送点洗漱用品过来,他倒是想得周到。” 梁舒音的注意力还集中在他腹部刚换上的纱布上,他已经动作利落地搞定,靠了过来。 她整个人猝不及防被他翻过去,抵在洗漱台上,身体半弓着,手肘撑在台面上。 不适的生涩感让她闷哼出声,男人瞬间深吸了口气,双手扶着她,放慢了动作,小心翼翼试探着。 梁舒音因为担心而有些抗拒,但身体的本能,让她某部分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陆祁溟被刺激得仰头闷哼一声。 “还说不要?” 他从身后抱紧了她,含住她耳垂,喑哑低语,“梁舒音,你看,你的身体都比你诚实。” “你…给我…闭嘴。” 她反手想去扇他,结果身体失去平衡,晃动时,腰就被他稳稳扶住了。 大概是刚才的亲热已经足够充溢,过程并不艰难,甚至顺利到两个人都有些意外。 热气涌动,她只能边忍受着猛烈的刺激,边蹙眉口吻严肃地提醒他。 “你这样…不行…你…” 命令不起作用,她转而改成恳求,“陆祁溟,你悠着点…好不好。你这样真的…不行…” “不行?” 她毫无威慑力的娇嗔嗓音,换来他更加肆无忌惮的释放。 情到深处,陆祁溟面色冷峻地盯着镜子里满脸潮红的女人。 她拧着眉,紧咬着唇,湿漉漉的眼睛浸润着迷离的红,一身雪白的肌肤在灯光下,像滑腻诱人的奶酪。 她在急促呼吸的间隙中恳求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 这样的场景,让他根本无法控制,他俯身重重咬住她瘦削单薄的肩头,将一身滚烫的火,灌注在她身上。 在最后感官覆灭的那一刻,梁舒音猛地抬起头,明晃晃的灯光下,她这才看清在镜子里自己赤裸又狼狈的模样。 不知什么时候,身上那件t恤竟被他脱掉了,刚吹干的头发又变得湿哒哒了,发丝粘腻地贴在脸上,顺着垂落下去,若隐若现盖住身体。 但她皮肤太白,被黑遮住,白反倒越发明晰晃眼。 而那些被他齿间咬出的、拧出的红,密密匝匝点缀在白中,更是惹眼。 瞧着自己这副抗拒又沉沦的模样,她到底还是觉得羞耻。 然而,蹙眉抬起眼睫时,却又撞见镜中他落在自己身上的晦暗视线,周身血液瞬间往脑门冲去。 昏暗中的对视。 她立刻挪开了视线。 下一刻,男人松开握着她腰的手,饶过她肩膀,捏着她下巴,强迫她看着镜子的自己。 “如果不是陈可可告诉我这些事,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 梁舒音仰着被他牵制的下巴,下意识抿了抿干燥的唇,跟镜子里的他对视。 “说了又怎样呢?” 她呼吸不稳,吞咽下喉头,“不过是…是徒增牵连罢了。” 她口中的徒增牵连,的确是当时无奈纠结的心境,但落到陆祁溟耳中,终究有种被弃置的不适。 “徒增牵连?” 他嗤笑反问,松开了手。 他突然离开,让梁舒音身后有了空白,空气跟着凉下来,冷意钻进毛孔,冻得她浑身颤了颤。 就在她以为结束时,男人又拆开了一个袋子,双手握住她的腰,边贴过来亲她,边沉声放着狠话。 “梁舒音,我说过的,这辈子你都别想逃。” 再度被捞进温热的怀里,贴靠着汲取他的热量,梁舒音身体舒服了不少。 听见他这话,她没跟他抬杠,反而轻笑,反手摸着他的脸,学着他放狠话的模样。 “陆祁溟,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男人终于满意地笑了,顺势握住她的手,吻了下。 镜子里的两人,再次融为一体。 狭窄的空间里,沐浴后的湿热雾气还未散尽。 虚虚实实的白雾中,混合了欲望的汗与头顶的光,杂糅在一起,潮湿粘腻的体温在加速蒸腾着。 而这一次,陆祁溟全程用手卡住她下巴,不许她躲开视线。 在他的强势下,她被迫盯着镜子里亲密无间的两人。 而他也同样看着她。 沉浸其中的他,眉目微蹙,脖颈青筋凸起,坦坦荡荡的目光,毫无遮掩地将对她的渴欲,呈现得淋漓尽致。 梁舒音到底受不了这样赤裸裸的对视,她下意识低头,却在有限的活动空间里,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男人的食指被她咬在了口里。 也就是在那个瞬间,潮水再度覆灭过来,彻底将她的感官覆灭。 陆祁溟将手撤出,顺势捏着她下巴,将她口腔里的津液悉数吞进。 让梁舒音没想到的是,这次之后,他依旧没打算停下。 哪怕伤未痊愈,这男人的体力也依然好到令人发指,像是怎么也喂不饱似的。 她换着法子劝说,反倒换来他理直气壮的反驳,“我都忍好几年,你是不是该好好补偿下我?” 这话说得她哑口无言,只能闷声任由他折腾,直到盒子空掉,他才彻底放过了她。 骨刺[破镜重圆] 第167节 梁舒音浑身都是粘腻的汗,每个毛孔都透着疲惫,陆祁溟给她放了水泡澡,结果人又跟了进来。 她不放心他的伤口,特意拦住他,查看了下。 经过刚才那样剧烈的运动,竟然真的一点也没出问题。她震惊于男人的恢复能力时,陆祁溟已经越过她的阻碍,笑着踏进了浴缸。 浴缸小,两人抱在一起,再多一点的空间都没有。 她半躺在他怀里,在这样安静亲昵的时刻,跟他聊起了分开这些年的事。 陆祁溟听着梁舒音提起这些年,在演戏这条路上的坎坷与收获,即便她刻意掠过某些艰难的时刻,他仍然会敏锐捕捉到。 尤其是当她提起周彦当初从天而降,在雪夜将狼狈的她领回家的场景时,陆祁溟眉间往下一压。 “让你去陪酒的那个经纪人是谁?” “一个小公司的。” 她含糊带过,生怕他去找人家麻烦,偏头看他,语气风轻云淡的。 “都过去了,不重要了。” 陆祁溟没再多问什么,他伸手拨开她肩上弄湿的头发,亲了亲后,双臂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心里却是在后悔。 分开的那几年,他起初都让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后来拍到她跟男演员亲密互动的照片,即便知道是演戏,他也很不舒服。 自那以后,他便让手底下的人别再报备她的消息了。 不看不听,便能让发疯的嫉妒和无休止的思念,多少缓解一些。 却没想到,那次一时冲动的决定,竟让她差点受了欺负。 “你呢?” 怀里的人丝毫没察觉他此刻的懊恼,自顾自玩着他的手指,轻声开口。 “你这些年的事,也跟我说说呗。” 他收回走神的思绪,“好啊。” 两人在房间里缠绵,外面的世界同样声色流连。 楼下的那条巷子,消遣的小店还没歇业。 对面的复古零食店在放着港乐。不知是茶舍还是咖啡店,在循环播放着京剧,咿呀婉转的传统剧目,与靡靡之音混在一起,似真似幻。 在这样平常的深冬夜晚,两颗心终于没有任何阻碍地,贴在了一起。 这一聊,便到了深夜。 重新回到卧室时,陆祁溟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是秦授发来的。 他解锁查看,见梁舒音紧张地盯着自己,似是有话要问,他主动跟她解释起那边的情况。 “秦授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今天在医院里,他妈盯得紧,只有晚上才能跟外界联络。” 梁舒音理解地点了点头,随即问出心底最关心的那件事。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会在大寒那天。” “大寒?” 听到这两个字,梁舒音浑身被冷意包裹,忍不住轻颤了下。 “嗯。” 陆祁溟眉目拧紧,鼻腔哼出鄙夷不屑的笑,“也差不多该收网了。” 虽然陆祁溟没跟她说这其中的谋划,但她本能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能动得了秦家的长子,还在背后隐藏这么多年的人,绝对不是好打发的善茬,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谨慎了。 陆祁溟看出她的担忧,宽慰说:“放心,我们会考虑周到,不会出岔子的。” “我还等着,让他平平安安地跟陈可可见面呢。” “好。” 她点头,像是无条件信任他。 大寒似乎是在年前的一周左右,按照程琳的说法,她们会在除夕那天,跟陈可可的相亲对象吃团年饭。 应该来得及吧。 她无法预料两人见面后,秦授会因为受到刺激恢复记忆,还是会病情加重。 但她肯定的是,这次的见面势在必行。 她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想问问陈可可的检查结果,却发现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 充电器没带回来,但抽屉里还有个旧的,她没多想,伸手拉开了柜子。 里面除了充电器,还有个旧手机。 陆祁溟刚回完信息,抬头随意瞥了眼,视线忽然顿住。 他微眯着眼睛,看向记忆中熟悉的旧物,“那是…什么?” “没什么。” 梁舒音拿出充电器,准备关上抽屉。 在她得逞之前,陆祁溟眼疾手快地,将那个旧手机拿了出来。 是当年他从赛场下来后,送她的那只,没想到竟然还被她悉心保存着。 梁舒音伸手去抢,面色绯红,也不知是愠怒还是不好意思。 “陆祁溟,你还给我…给我…” 男人一手抱住她,另一只手将手机高高举起,“梁舒音,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然后,在她急促紧张的呼吸中,陆祁溟按下了开机键。 手机像是没怎么用过,界面干净,没有多余的软件。 鬼使神差地,陆祁溟点进了短信的发信箱。 果然,那里面存着五条没发出去的信息。 他动了动指尖,紧张地点开了第一条。 【陆祁溟,新年快乐】 信息保存的时间,是在他们分手后的第一个除夕夜。 他愣怔片刻,又迫不及待点开第二条。 依然是那七个字。 【陆祁溟,新年快乐】 这条是在分手后的第二个除夕夜写下的。 待他解锁完最后一条时,胸口隐隐作痛,眼底已经发红发烫了。 这五条没发出的信息,无一例外,都在跟他说新年快乐。 原来,她不仅在分手时,为他做过那些伤害自己的事。 甚至在分开的这几年,在每年阖家团圆的日子,她也在地球的这一端,思念着千里之外的他。 喉头涌出酸涩,陆祁溟心头百感交集,却又止不住有些后怕。 如果他不回国,不朝她走这九十九步,她是不是就打算将这些包裹着真心的秘密,永远埋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梁舒音。” 他沉沉叹了口气,垂眸凝视着怀里的人,语气深沉又温柔。 “这句话,以后每年都亲口跟我说,好不好?” 第84章 小别 梁舒音原本并不想让他知道这几条信息的存在。 她不是个矫情的人,有些事藏在心底就好,被这样赤裸裸地揭开,难免会觉得别扭。 更何况,她也不想借此,在他这里讨一份迟来的愧疚。 然而,当陆祁溟一条一条地,像念咒语一样读出那些短信时,一股热流从心脏流经四肢白骸,最后冲进了鼻腔。 一种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 在那几年,在万家灯火的团圆夜,她就站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敲下这些无人知晓,也永远无法送达的新年祝福。 她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他们终有一日会重逢。 那时的她,只是抱着此生再也不会相见的念头,去做一件无望的事,以此平息心底疯长的思念。 她很想他。 但他不必知晓。 然而,如同饮鸩止渴般,敲下的每个字,到最后都化作一把更加锋利的刀,搅得她心里血肉模糊。 以至于,每年的除夕夜,她只能在客厅,伴着春晚的背景声入睡。 那几年舒玥每年都去山上,她就在这老房子里一个人过年,所有人都有团聚的家人,她没有。 她连卧室都不敢回。 那种身旁空空荡荡的感觉,那些铺天盖地的念想,像是潮水,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想到这里,梁舒音心脏隐隐泛起酸涩的不适。 她没有立刻回答陆祁溟,只是默不作声地夺回手机,走到床头柜前,将东西重新放回去。 “亲口跟你说新年快乐?” 骨刺[破镜重圆] 第168节 她转头看他,那股无法消散的委屈,让她语气里有了丝赌气的意味。 “可是像我这种冷血的人,似乎不太适合当面跟人说这种祝福的话。” 陆祁溟掀眼看她,额角猛地抽搐了下。 他以为她早忘了白天吵架时,他脱口而出的那句气话,却没想到她不提,不代表忘了。 看来是没法蒙混过关了。 他走过去,拉她的手,“还在生气?” 梁舒音原本的确没将那句冷血的控诉当回事,但这一刻,所有情绪一涌而上,委屈叠加在一起,就有些绷不住了。 “没有。” 她轻轻推开他,走到床尾,打开赵赢给他拎来的行李袋,找到里面装着药的收纳袋。 她从收纳袋里拿出药和纱布,眼神提示他坐到床边,然后半蹲在他双膝之间,替他重新换药。 陆祁溟垂眸盯着她,弯了弯唇,嘴上冷冷的,倒是没忘记给他换药。 他抬手捏着她耳垂,在指尖把玩,“白天是我的问题,明知你是面冷心热的人,我还说了那些混账话…” 梁舒音指尖带着冬夜的冷意,触碰到他身体时,激得陆祁溟绷紧了腹部,手上的力道也不觉加重。 蹲着的人被捏得吃痛,偏开脑袋,抬眼谴责他。 陆祁溟瞥了眼自己的腹部,理直气壮道:“梁小姐,应激反应,不关我的事。” 梁舒音没跟他废话,继续回到换药的事上。 刚刚泡澡时,他贴了防水敷贴,虽然没有影响伤口,但纱布却是湿透了的,她认真拆下,替他换了药和纱布。 然而指甲太长,纱布绕圈时,不小心剜到他的腹肌,就听他“嘶”了声。 她终于有了点反应,刚想问他是不是被弄疼了,手腕就被他拽住了。 “往哪儿戳呢。” 陆祁溟握着她的手,顺势将她拉起来,坐在自己腿上,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上。 “虽然我并不是一个蠢笨的人,但生气时也会智商下线,说些混账话,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好吗?” 他说完,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拍,“不行的话,就扇两个巴掌解气。” 梁舒音将手一缩。 陆祁溟又将膝盖伸出去,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踢这儿也行。” 梁舒音瞥了眼他受过伤的膝盖,无奈地叹口气,“陆祁溟,你别这么幼稚好不好?” “你看吧,让你骂你也舍不得,让你打你也舍不得。” 他使坏地捏住她下巴,“那就只能原谅我了。” 被他这么一闹,梁舒音心头那点委屈早就消散了,她抬手去熨平他眉间的那点皱。 “我没生气。” “陆祁溟,新年快乐…” 她目光缓缓往下,跟他对视上,“以后每年,我都会亲口跟你讲这句话。” 陆祁溟满意地凑过去亲了她唇角,想起什么,又面色严肃地道:“不过呢,以后别再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了。” 他轻抚着她腿上受过伤的地方,眸色沉沉,“你疼,我也不会好过的。” 梁舒音看着他,浅浅弯了下唇角,“嗯,我知道了。” “对了,陈可可说你天生痛感是常人的数十倍,去医院看过吗?” 梁舒音从他腿上起来,将用过的纱布袋收好,语气淡淡的。 “看过,也开过药,但没什么用。” “什么原因?” 她微微摇头,“医生说,这个毛病要么是天生的,要么就是小时候留下的心理问题。” 在他疑惑的眼神中,她又补充了句,“不过,小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那刚才痛吗?”他突然问。 什么刚才? 梁舒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她呼吸一滞,局促地摇头,背对着他,将手头的药放回收纳袋中。 “那还要不要继续?”陆祁溟跟了过来。 听出他在逗她,梁舒音拿起床尾沙发上的抱枕,转身就往他怀里砸。 “你去次卧。” 陆祁溟接住抱枕,弯唇笑道:“分房睡,那多伤感情。” 梁舒音剜他一眼,径直绕过他,掀开被子上了床,离他远远的。 没几秒,身旁的床垫就微微陷了下去,陆祁溟从身后靠过来,抱住了她。 “不过,我还挺高兴的。” “高兴什么?” “说明你的身体会警惕一切外界的危险,但不会排斥我。” 梁舒音翻了个身,面对面地,往他怀里拱,一本正经的语气,“可能吧,但我也没试过其他人。” 陆祁溟虎口掐住她脸颊,“你还想试谁?” “不知道呢。” 她指尖在他胸肌上游移着,脸被他捏着,语气有些含糊不清。 “清纯男大,身材好的弟弟,纯情小奶狗…哦对了,听说现在挺流行姐弟恋的呢。” 陆祁溟沉眸盯着她,一言不发,下颌线紧绷的样子莫名很凶,像是要把她吃了。 梁舒音正琢磨着是不是玩过头了,他突然低头,狠狠咬在她肩上,痛得她浑身一颤。 “喂,你属狗的啊。” 她伸手掐他。 他恍若未闻,咬完又去挠她痒痒,威胁道:“还想试吗,嗯?” 梁舒音立刻缴械投降,边往旁边躲他,边咯咯笑道:“不试了不试了,这辈子有你一个就够了。” 一切声响和动静在这句话后悄然隐匿。 她被他捞进了怀里。 然后,在这夜深人静的漆黑卧室里,她听到他落在耳边的一句,低沉厚重的。 “梁舒音,我爱你。” 陈可可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还好只是胸膜炎,没什么大碍。 医生开了药,让她按时服下,又叮嘱她注意休息,别再熬夜,这次侥幸没出大问题,也只是因为发现得及时。 虽然虚惊一场,但体检查出了些其他的小毛病,程琳觉得这样也好,有了这个意外,陈可可也不敢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梁舒音允诺的入股,很快便落到实处。隔天,陆祁溟便让人拟了合同,又让陆海的人力资源部帮忙招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员工。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所有事宜通通搞定。 没日没夜熬了几个月后,陈可可终于迎来了久违的轻松,因祸得福后,她在电话里美滋滋地拍起马屁。 “看吧,我就说有你跟陆祁溟这两座大靠山,我发财还不是早晚的事。” 她转头看了眼工作室里忙碌的新人,感叹道:“陆祁溟可真靠谱,给我招了俩十余年工龄的能人,你说我这么个小小的工作室,何德何能啊,能请到这两尊大佛。” 梁舒音笑道:“来日方长,小小的工作室,终有一天会发光发亮。你呢,也一定会成为虞海最出名的摄影师的。” 陈可可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工作室门口,外面又开始飘雪了。 她伸手去接雪粒子,半开玩笑的语气,“音音,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对了,之前在医院,你说周末有个活动让我陪你去,具体什么时间啊?”陈可可问道。 “那个活动啊…” 梁舒音停下翻剧本的动作,瞥了眼书桌上的日历,下意识看了眼大寒的节气。 “那个活动好像是因为天气原因推迟到下周了,不过现在还没确定下来。” “这样啊…”陈可可似是有些踟蹰。 梁舒音忙补了句,“陶静请假了,周彦这边也派不出人手,你知道的,年底活动多,大家都很忙,所以只有你能陪我去了。” 陈可可不疑有他,将下周末去参加婚礼的行程,从本子上划掉了。 “行,那我把这两周的周末都空出来,留给你。” 转眼便是跨年夜。 也是陆臻的祭日。 陆祁溟提早去了崇洲,梁舒音有通告在身,没法陪他,知道他这两天心情不好,她一空下来,便去找他聊天。 跨年这晚,她参加了一个影视类的晚会,她的部分不多,只是在其中一个怀旧的节目里,跟其他几个演员一起,扮演影视剧里的经典角色,以此向前辈致敬。 十来分钟的节目,下场后,她回到后台,那身古装还没换下,就意外收到他的信息。 【还在忙吗?】 【刚忙完】 她立刻拍了仙气飘飘的装扮,发给他。 【好看吗?】 【嗯,很美】 【那你呢,在干嘛?】 陆祁溟也拍了崇洲家里的照片过来,让梁舒音惊讶的是,她竟在照片里看见了陆延盛。 骨刺[破镜重圆] 第169节 他正在和傅清辰下棋,而祁婉坐在傅清辰旁边,三个人看起来意外地和谐。 在她盯着照片唏嘘的这点时间里,陆祁溟的电话拨了过来。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就是有些意外。”她坦白道。 “是啊,不单是你,就连我也很意外。” 他感慨地叹口气,“没想到我妈今年会答应让我爸过来,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头一次。” 梁舒音突然就想起了舒玥。 想起了她因为孤独,将家里的空房间改造成舞蹈教室,因为怕家里空落落的,甚至把客厅的角落都塞满了家具摆件。 “人老了,会变得孤独,也会变得心软。” 她低喃道:“心软到想要原谅这世上的一切,原谅所有的人。” “或许吧。”陆祁溟的嗓音沉而淡。 梁舒音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有没有代我向臻臻问好?” “当然有。” 他沉声笑道:“她说,她很喜欢你这个嫂子呢。” 电视台的休息室,正对着外面的电视塔,双子塔在放着跨年的电子烟花秀。 倒计时的鼎沸人声中,梁舒音盯着跨年的夜幕下,那不断变幻形状的美轮美奂的光影,慢慢扬起了唇角。 “又是一年了,梁舒音。” 陆祁溟的呼吸随着电流传来,“等我回来。” 第85章 归来 距离农历新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梁舒音的新剧进入筹备期,研读剧本,开组会,再加上年底商务活动也多,跨年后她便忙了起来。 陆祁溟推迟了回虞海的时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没多说,梁舒音也没多问。 两个成年人谈恋爱,不必时刻腻在一起,忙碌时互不相扰,空闲时煲煲电话粥,对梁舒音而言已然很满足。 有条不紊的平静生活,在元旦的第三天被打破。 这天她有个广告拍摄,定了个很早的闹钟,然而醒来打开手机,却看见沸沸扬扬的头条新闻。 去年刚拿了影后的周怡然,发了退圈声明。因为退圈理由含糊其辞,网友们纷纷揣测,她这是在为嫁入豪门做准备。 底下的评论区骂声一片,骂她没有事业心,枉费了这么好的演技,演了这么多大女主的戏,却只想着回家当娇妻。 梁舒音跟周怡然只有几面之缘,但她记得去年在后台群访,被记者的八卦轰炸时,是周怡然替她解了围。 她看过不少周怡然的采访,深知她对演员这个职业的追求,并不相信那些恶意的揣测。 然而事实如何,她也并不知晓,看到这新闻,不免唏嘘遗憾。 曾几何时,周怡然手中的那座奖杯是她努力的目标,可是现在,这个假想敌竟也没了。 她早就习惯了网络恶评,但刷到几个穷凶极恶的评论后,到底还是怒气上涌,让陶静用小号去举报了。 吞了一肚子气,她起床洗漱后,连早饭都没吃,便去了摄影棚。 今天的广告,是之前和程韵合作的那个品牌。 之前双生花概念的效果不错,广告方决定延续这个主题,拍一组新春物料。 她提前过去,化好了妆,其他人还没到,她便窝在休息室里玩着手机上的解压游戏。 直到手机弹出一条信息。 是许久没音讯的顾言西发来的。 她随手点开信息,歪坐在沙发上的身体慢慢直起,颓丧的表情一扫而空。 陈熙怀孕了,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两人太忙,都没往那方面想,以至于现在才发现。 当年顾言西从国外交流学习回来,没多久,便又去了美国。 因为陈熙这几年暂时回不来,他又不想再分隔两地,便只能放弃这边的一切,过去从头开始。 起初单位不放人,他几乎是花光积蓄赔了违约金,这才得以脱身。 然而祸不单行,过去后,工作刚落实好,陈熙的父母便出了意外,父亲去世,母亲瘫痪在医院。 从那以后,顾言西便跟陈熙俩人,在单位和康复医院两头跑,逢年过节也没时间回国。 这一晃,便是五年。 这几年里,他们联系得很少。 顾言西不想让她知晓他在美国那边的麻烦事,而她,为了不让顾言西分心,也将娱乐圈摸爬滚打的遭遇独吞入腹。 两个人互相隐瞒,直到渡过难关后,某次视频聊天时喝多了,彼此才在微醺后袒露那些不愉快的伤疤。 如同当年李明德的那件事一样,他们总是为对方着想,却又在这样的相处中,慢慢失去对彼此的了解。 梁舒音时常开玩笑,说嫁出去的舅舅,泼出去的水。但每年春节,顾言西纠结是否回国时,她都会宽慰对方。 “你以前在国内的时候,逢年过节经常加班,我不也是一个人过的年?” “你别东想西想,嘻嘻姐现在更需要你,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团聚。” 没想到这句“来日方长”,竟等了五年。 此时此刻,当她对着b超照片里那颗像是小豆芽的生命发愣时,顾言西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今年过年,恐怕又没法回来了】 她立马敲字回复过去。 【没关系,嘻嘻姐的身体要紧。年后我来美国看你们,对了,陆祁溟应该也会一起来】 【行,顺便让我再考察下那位准外甥女婿】 在她跟顾言西聊天的时候,周彦推门进来,递给她一杯黑咖啡。陶静家里有事请了假,周彦便成了她的临时助理。 “你说这个周怡然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刚拿了奖,不趁胜追击,非要退圈跑去结婚。” 周彦刷着八卦新闻,骂骂咧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见她不说话,瞥了眼她手机上的b超照片,突然警铃大作。 “虽然我很看好你和陆先生,但你可千万别给我整这出啊。” 他严肃地提醒她,“再说了,结婚和事业又不冲突,谁说非要退圈的。” 梁舒音听见这话,收了手机,一脸正经地问他。 “那如果有一天,我也要想回归家庭了,彦哥你会放我走吗?” 周彦被问住了。 他收了刚才看八卦的心思,凝眸打量着眼前一派严肃的人,像是在琢磨她这话的真假。 半晌后,他提高音量,“当然得…” 话一出,却又在下一刻泄了气,“得放你走了,不然我还能将你锁起来,让你恨我怨我不成?” “我就知道,彦哥你对我最好了。” 梁舒音牵起唇角,伸手拍了拍周彦的肩,“不过彦哥,你放心,我呢,暂时还没有这种想法。” 周彦斜眼睨她,作势擦了擦汗,虚惊一场的模样。 “行了,你好好拍,我出去缓口气。” 没多久,程韵的团队便到了,她跟在造型师身后进门,梁舒音下意识从手机上抬起了视线。 同样的广告,同样的场景,两人在镜中对视,程韵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展现出攻击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谁都没有主动挑起话题,直到一切准备就绪,工作人员进门提醒拍摄进度,程韵才终于开了口。 “那个剧我去试镜了,听说是你推荐的,梁舒音,你这是在同情我吗?” 梁舒音阖上手头的杂志,转头看向程韵,“我为什么要同情你?” “因为…” 程韵顿了下,像是不愿提起这件憋屈的事,“因为你处处压我一头,这次好心推荐我,也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优越感罢了。” 梁舒音倒是没想到程韵会这样想,不过她也没生气。 自从那日在农贸市场见过她后,她对程韵的心态便有了种很微妙的变化,像是不管她再怎么嚣张,她都能看穿她纸老虎的一面,进而谅解她的一切言行。 “我有什么好优越的?” 梁舒音淡然轻笑,“坦白说,论演技论外形,你一点也不比我差,你只不过是缺了点运气罢了。” 程韵一怔,看着梁舒音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我没有做救世主的想法,也左右不了旁人的决定,我不过是随口提了下你的名字,你最终能被定下来,靠的还是你自己的演技。” “当然,这也是为了我自己考虑。毕竟,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才能激发演员的潜力。” 梁舒音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半分施舍的意味。而程韵,自然也听出她的诚恳和发自真心的认可。 她点点头,彻底放下心头的芥蒂,收起了最后那点虚张声势的棱角。 “行,你帮了我,那我也还你个人情。” 程韵拿出手机,点开了相册里的某张照片,递到梁舒音面前。 “这张照片里的人,你应该能认得出吧?” 顺着她的话,梁舒音狐疑地瞥了眼她手上的照片。 深夜的酒吧外,路灯下的一男一女,虽然只有两个侧影,但的确,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是陆祁溟和…周怡然? 但她没有太大的反应,抬眼,平静地问程韵:“这是?” 骨刺[破镜重圆] 第170节 程韵对她的淡然有些意外。 “这是我经纪人昨晚在崇洲拍到的,她本来想卖给媒体,被我拦了下来。” 崇洲? 所以陆祁溟这两天延期回来,跟周怡然有关?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程韵继续道,“但我觉得,应该是个误会,毕竟陆总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么可能背叛你。” 之前在永宁镇的那场意外,虽然对外封锁了消息,但业内知道内幕的人却不少。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程韵才彻底打消了对两人关系的怀疑,毕竟慈善晚宴上陆祁溟公开关系的那出戏,真真假假,没人能说清。 看见挡刀的视频,她心底震惊的同时,也为自己感到可悲。 曾几何时,她竟然想去攀附陆祁溟,想利用他来打压梁舒音,却不知,自己差点成了可笑又可怜的小丑。 梁舒音没想到,程韵会条分缕析说出这番理智的话。 她面无波澜地将手机还给对方,语气诚恳,“虽然我的确是无条件相信他的,但还是要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今天的头条除了怡然姐,我大概也跑不掉了。” 被她这样郑重地感谢,程韵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抬手挽了下耳发,微微牵起唇角,整个人都温和了不少。 “我知道,其实以陆总的能力,就算照片出去了,他也有办法拦下。只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吧?” 恰好到了拍摄时间,工作人员进来通知两位演员就位,梁舒音起身,朝程韵伸出手。 “那就,合作愉快。” 广告拍摄很顺利,也不知是这半年的合作磨出了两人的默契,还是刚才的坦诚,让真心迸发出温暖的底色。 就连导演都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坦白说,你俩以前怎么拍都像是在较劲,现在倒有种双生花并蒂连枝的情谊在了。” 梁舒音跟程韵相视一笑。 那笑中,仿佛藏着只有她们才懂的深意。 谈不上一笑泯恩仇,不过是两个从泥泞里走来的女演员,深知在这个圈子里,发自真心的善意,到底是珍贵的。 收工后,梁舒音回到休息室就收到了一条信息。 陆祁溟发来的,简单的两个字。 【下来】 他回来了? 这猝不及防的惊喜让她有些慌乱,都来不及换下拍摄的红色长裙,直接套上大衣,就拎着包匆忙下楼了。 华灯初上的夜幕下,她抬眼便看见对街那辆熟悉的黑色豪车,朝街两旁探了眼,确定无人跟着后,她一路小跑了过去。 驾驶位的车窗留了一条缝,她不经意瞥了眼,发现司机是张陌生面孔,而那人也正巧看她一眼,眼神莫名有些古怪。 还没来得及深究,后座的车门便从里面被推了开,男人温暖的大手将她拽了进去。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刚问出口,一双灼热的唇便覆下。 “想你了。” 陆祁溟扣住她后脑,将她压在椅背上,偏头过去吻她。 “车上还有人呢?” 她压低声音,双手推拒在他胸口。 “怕什么,又听不见。” 他的吻强势而野蛮,贪婪的咬吮啃噬,像是恨不得将她的呼吸悉数掠夺。 让她吃痛的同时,他还不罢休,手探进她外套,男人宽厚粗粝的掌心覆上,却没有预料中的阻碍。 陆祁溟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但掌心的柔软滑腻让他没控制住,也弄得梁舒音嘤咛出声。 “等很久了吧?饿了吗?” 她颤声出口,下一刻却被他一把抱起。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面对面地坐在他身上了。 外套被扯掉,红裙的两根肩带滑落,真丝裙毫无阻碍地坠到腰际。 “嗯,饿了。” 男人气息不稳地答完,双手握住她的细腰,牙齿轻咬,用某种侵略式的方式,撕掉她薄薄的胸贴。 她浑身轻颤,微眯着眼看向窗外时,正巧瞧见刚才那群工作人员收了工,从摄影楼里出来。 虽然外面看不见车内的情景,但她还是有种被窥视的感觉,于是用力将他推了开。 “陆祁溟,我们回家好不好?” 陆祁溟呼吸沉沉地将脑袋埋在她身上,没吭声。 半晌后,他终于抬起头,暗沉视线对上她那双同样不清明的眸子。 “好,回家。” 车一路狂飙回别墅,他一路无话,直到开了门,转身将她抵在门板上。 刚才那把火还没泻完,被她半路止住,他蓄了一路,反倒越燃越烈。 然而,吻刚落下,梁舒音就用掌心封住了他的唇。陆祁溟拿开她的手,双手撑在她脑袋两侧,俯身去咬她的耳垂。 “先别…” 梁舒音头一偏,将一身西装的男人往楼梯的方向推去,“你先上楼换衣服。” “干嘛?” 陆祁溟用拇指擦了下唇上的口红,狐疑又不满地睨着她。 “去嘛,到时候就知道了。” 架不住她用这张脸撒娇,陆祁溟只能再度将那团火压下,乖乖上了楼。 等他洗了澡换好衣服下来,餐桌上已经摆了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很清淡的一碗挂面,面上还搁了个煎蛋。 心中猜到什么,他猛地掀眼,看向正替他拉开凳子的梁舒音,沉静深邃的眸子里浮现一丝诧异的欣喜。 “陆祁溟,我知道你不太喜欢过生日,那就吃碗长寿面吧。” 梁舒音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眉目间尽是浅淡而温暖的笑。 “吃完这碗面,以后要健康长寿噢。” 第86章 出事 陆祁溟的确对过生日这件事,意兴阑珊。 几年前,他刚跟梁舒音在一起时,她亲手给他做过一个赛车形状的生日蛋糕,那是他这些年过的唯一一次生日。 自那之后,生日这两个字便与他绝缘。 而今年的生日,他没提,自然也没指望她还能记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陆祁溟不动容是假的,以至于他怔怔地杵在原地,眸色微沉地盯着面前这个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的姑娘,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梁舒音过来拽他,餐厅柔和的灯光,将她那张明艳的脸衬得娇俏了几分,连声音都带着丝丝入骨的温柔。 “还愣着干嘛,过来啊。” “你…还记得?” 陆祁溟定定地看着她,喉头哽了哽,嗓音有些涩然。 “当然记得。” 她压着他肩膀让他坐下,又将筷子塞到他手里,眼睛亮亮的,“快吃吧,面条坨了就不好吃了。” 陆祁溟接过筷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皮微微下压。 犹豫片刻后,他仰头看向身旁的人,神色严肃道:“梁舒音,有件事,我不想瞒你。” 室内有暖气,但穿着真丝裙到底是有些冷的。 梁舒音随手去沙发上抓了张毯子披在肩上,然后走回餐厅,边给自己倒水,边平静地开口。 “是周怡然的事吗?” 陆祁溟一怔,“你怎么知道?” 原本他觉得只是小事,不想节外生枝,但刚刚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 “是程韵告诉我的。” 梁舒音捧着杯子喝了口水,淡淡开口,“她助理拍到了你们,不过她已经把照片拦下了。” 陆祁溟沉默稍许,看向意料之外一脸平静的人,“如果我不提,你是不是就不打算问我这件事了?” “这有什么好问的。” 她理所当然地笑道:“我相信你,也相信这件事的背后是有缘由的。” 陆祁溟凝眸看着她。 她的语气不像是在生气,但这样的信任和理解却让他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失落。 他放下筷子,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大剌剌敞开的腿上,用力捏了捏她脸颊。 “真不吃醋?” 梁舒音一只手勾住他后颈,像是想起什么,眉眼的那点笑淡了几分。 “坦白说,吃过。”她垂下眸子。 骨刺[破镜重圆] 第171节 陆祁溟掀眼看她,反倒来了兴致,“吃…过?” “半年前拍广告的时候,在楼梯间遇见你,你拎着礼品袋,是去见周怡然的吧?” 她全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大度,想起曾经历历在目的细节,语气不由得有些发酸。 陆祁溟微眯起眼睛看向她,鼻腔哼出一丝愉悦的轻笑,原来那时候冷冰冰的人,心里竟是带着醋意的。 “那礼物的确是给周怡然的,不过不是我送的,我呢,充其量只是个快递员。” 梁舒音抬眼看他。 “周怡然的男朋友曾行锐,是陆海美国分公司的负责人,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过是被他差遣,替他送东西罢了。” 其实东西哪用他亲自送,他也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借着送东西的机会,去看当时对他避之不及的梁舒音罢了。 陆祁溟抓着她身上那件毛毯的边缘,用力拢了拢,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周怡然这次退圈,其实是因为曾行锐的母亲生了病,她答应接受医治的条件,就是两个人必须马上结婚、生小孩,否则拒不就医。” 结婚其实还好,不过是一纸证书的事。但要小孩,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梁舒音闻言有些诧异,她怎么也没想到周怡然退圈的背后,竟会有这样的隐情。 “那还真是难以抉择。”她喃喃出声。 “嗯,他们谈了有七八年了,分手对彼此而言都太痛苦,想继续便只能妥协。” 陆祁溟沉沉叹口气,“周怡然虽然做了这样的选择,但终究心有不甘,所以这次回崇洲老家,才会喝得烂醉。” “曾行锐知道我在那边,实在不放心,就让我帮忙盯着。” 原来如此。 梁舒音不由得想起网友骂她的那些污言秽语,也想起了周彦说她脑子进水时,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人生哪能事事都如自己所愿,可即便受了委屈,不得不离开挚爱的事业,她也只能把其中的酸涩艰难独吞入腹。 到头来,还要遭受一个骂名。 陆祁溟见她沉默,以为她联想到了自己,跟她保证说:“你放心,我妈绝不会这样逼你的,就算她会,我也不许。” 梁舒音回过神来,“啊?” 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 “虽然,我也很想尽快跟你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他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在指尖把玩,“但一切以你的意愿为主,你什么时候想停下了,我们再往下走。” 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是像周怡然和曾行锐那样,结婚生子吗? 梁舒音从没想过这些遥远的事,这些年,她满心满眼都是要如何把戏演好,如何在这个行业立足。 哪怕跟他重新走在一起,结婚这件事,依然没在她的短期规划里。 见他这样认真地讨论,她反倒是有些不自在。 她瞥了眼桌上那碗坨掉的面,收回搭在他后颈上的胳膊,从他腿上下去,伸手去端面碗。 “这面不能吃了,我重新去给你做一碗。” “不用了。” 陆祁溟长手一伸,将她拽住。 他分明看穿她的逃避,却还是压着眼皮,坏笑似的瞥她一眼,然后将她手里那只墨绿色陶瓷碗拿了回来。 “既然是长寿面,倒掉岂不是辜负了这寓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祁溟伤好得差不多,恢复了正常的上班状态,不再居家办公,也开始了频繁的出差。 而梁舒音也在周彦的安排下,去了一个小型创业公司体验职场生活,为接下来那部女性题材的创业剧做准备。 她想要实打实地,去了解这群年轻人的创业过程,了解他们内心的坚持与焦灼,而非只是走马观花看个表象。 为了融入进去,她甚至主动提出正儿八经地入职,真正加入到他们的团队中。 对方正在招聘新媒体的运营,知道她是中文系毕业的,在学校时也做过类似的兼职,便答应让她试试。 从此,她便开始了早九晚六的职场生活。 早上七点起床,匆忙洗漱吃早饭,然后开车汇入早高峰的行列。 到了公司,开选题会,写稿,拍摄,再汇总分析数据… 因为从没有过职场经验,刚开始那几天,她做得很吃力,几乎每天加班到半夜。 陆祁溟甚至陪着她一起,她做好数据分析,他就替她优化,告诉她推广的最佳策略。 她托腮看着这个在工作中魅力四散的男人,却被他拿着笔敲了脑袋,呵斥道:“认真点。” 但毕竟文字功底在,又有陆祁溟这个好帮手,她很快就上手了。 直属领导沈馨芮是周彦的朋友,起初周彦说要塞个女演员来体验生活,她不以为意,认为对方大概是来打酱油的,却没料到,这位女明星竟会如此较真。 免费替自己打工就算了,出品质量还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从此,沈馨芮几乎将她贴身带着,开会,吃饭,甚至线上会议,都会叫上她,梁舒音几乎参与了她工作的每时每刻。 转眼半个月过去,她对创业这两个字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它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的决定,而是要投入全部身家的,毫无退路的一次赌博。 有拿下项目那瞬间的热血,更有这背后无数个熬夜加班的枯燥时刻,无数次推翻重来的颓丧,以及看不见任何希望,也要用力去博的决心。 更重要的是,沈馨芮颠覆了她原本对女强人的看法,她不光做事干净利落,性格坚韧,更有柔和的一面。 如同上善若水,只有将自己变得像水一样包容,才能真正走得更远。 大半个月的忙碌,她收获了全新的体验,笔记本记满密密麻麻的心得,而她也对接下来这个复杂的女性角色,从最初的无从下手,到胜券在握。 随着虞海气温的一降再降,大半个月后,终于来到了大寒的前一天。 恰逢周六,不用去体验职场生活,她赖在暖暖的被子里,睁着半睡半醒的眼眸,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 当年刚跟陆祁溟在一起时,冬天从不下雪的城市,飘了第一场雪。 后来的这几年,虞海气候变得越来越极端,每一年新闻都说是史上最冷的大寒冬。 慢慢地,到如今,雪竟然已经大到可以堆雪人的地步了。 陆祁溟此刻正在阳台上接电话。 男人只穿着了身黑色睡袍,电话响起时,不到八点,他怕吵醒她,连外套也没来得及披,便拿着手机去了外面。 她盯着他挺拔的脊背看了会儿,将手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对着他背影比了个取景框。 天寒地冻的时节,陆祁溟盯着院外被雪覆盖的青松,眉目间的冷意跟这满天冰雪相融。 “证据都准备好了?”他问。 “嗯,物证齐全,就等着我回去再见个人了。” 那头的leon迟疑了下,“只不过…” “只不过,对你小叔下不去手?” 陆祁溟道出他欲言又止的后半句。 leon叹口气,“只是没想到。” “小时候,他陪我的时间比我爸还长,他教我下棋,教我打球,我有什么不会的不懂的,也都第一时间去问他。” “我没想到…没想到到头来,他会为了秦家的家产,对我下死手。” 起初,他跟他母亲聂荣筝一样,怀疑当年的事是后妈那边的人所为,但查了几年,却始终一无所获。 发现那件事跟小叔秦烨有关,源于一个月前的阴差阳错。 那日他手底下的人去酒吧喝酒,旁边一桌的混混喝醉了,开始比拼年轻时的“丰功伟绩”。 有个寸头男谈起他几年前,曾帮亲戚干过一票大的,把某声名显赫的豪门唯一继承人给弄死了。 其他人以为他胡诌,调侃他吹牛,结果那人被激,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骗你们做啥,就是虞海的秦家,不信自个儿去查,看看他们家儿子是不是几年前被车撞死了。” leon起初并不信,但聂荣筝的调查结果,证明了寸头男的话并不假。 甚至,在调查过程中,他们还发现秦烨曾经做过的诸多肮脏之事。 秦烨没有后代,而秦授他爸的身体早就被作践得不行,一旦他死了,秦氏便是秦烨的。 面对如山的铁证,秦授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正因为你没想到,他才能得手。” 陆祁溟提醒他切莫心软,又叮嘱他说:“既然你小叔都盘算到我头上了,说明他已经知道你还活着,并且在调查他。” “明天回来的路上,要当心了。”他压下嗓音。 “嗯,我知道。” leon在电话里咳嗽了几声,“你那边怎么样了?” 陆祁溟站在寒风中,呼出的气瞬间化为浓厚的白雾,飘散在冰天雪地里。 他将指尖的烟杵在烟灰缸里,用力一按,目色一沉,“鱼已经上钩了。” 他收了线,回到卧室,就瞧见梁舒音已经醒了,正定定地盯着他。 “吵醒你了?”他问。 “没有。” 梁舒音握住他冻得发红的手,将他往被窝里拽,“冻坏了吧?快进来。” 陆祁溟上了床,没躺下,而是半靠在床头,见她仰头盯着自己,笑问:“有什么想问我的?” 梁舒音迟疑了片刻,“你们在做什么不必告诉我,我只想知道,他回来的行程是否有变,以及…” 她蹙眉,担忧地看着陆祁溟,“你们正在做的这些事,是否安全。” “行程没变,明天落地虞海。” 骨刺[破镜重圆] 第172节 陆祁溟将被子往上拉,盖住她裸露的肩头,“至于安全,这点你放心,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们是不会冒险的。” 梁舒音那颗心落回胸膛,松了口气后,她懒散地将头靠在他身上。 陆祁溟顺手替她捋了捋压在他身上的长发,“今天周六,想去哪里放松下?” 她头靠在他身侧,说话有些费力,于是往他腿上蹭了蹭,想离他的声音更近些,却听见他喉头溢出一声闷响。 她瞬间不敢再乱动了。 “不想出门,哪里都没家里舒服。” 她掩饰性地玩着他睡袍的系带,“不然,你做饭给我吃好了。” 陆祁溟食指在她脑门上敲了敲,“行。想吃什么,我让人送食材过来,我给你做。” 梁舒音想说不用了,想亲自跟他去逛超市,但一想到周末人多,她身份不便,索性点了头。 “好啊。” 时间还早,陆祁溟让她再多睡会儿,自己倒是去书房处理了些事情。 天寒地冻的时节最适合睡觉,梁舒音这个回笼觉睡得安稳香甜,醒来已经快十点了。 她起床去卫生间洗漱,推开门,室内雾气氤氲,陆祁溟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穿衣服。 她下意识瞥了眼他赤裸的身体,脸上瞬间腾起一团滚烫的火。 想退出去,又太过欲盖弥彰,于是强迫自己淡定地别开视线,关上门,缓缓走到洗漱台边。 她低头去拿牙膏,没拿稳,掉在了盥洗池里,下一秒就听见了身后沉沉的笑声。 她下意识抬眼,看向面前的镜子。对上镜中男人那双洞穿一切的眸子,她佯装平静地移开,将牙膏捡了起来。 陆祁溟穿好衣服,走到她身后,双手撑在她身侧的台面上,对着她发红的耳朵轻笑。 “又不是没看过,害羞什么。” 她漱了口,吐掉嘴里的泡泡,偏头看他,眼神毫不退让,“谁说我害羞了?” 像是为了证明此话非假,她伸手去撩他衣摆。勇气一旦拿出来,脸皮自然就变厚了。 “做什么?” 陆祁溟饶有兴致地垂眸看她。 “想看看我的…” 她将他衣服边缘一点点往上卷,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丝毫没有刚才的别扭。 “嗯?” 陆祁溟咽了咽喉头。 她掌心贴上他紧绷的豆腐块,慢慢下移,狐狸眼氤氲着撩人的水汽。 “看看我可爱的小音符。” 陆祁溟弯唇,抓住她作乱的手,将她整个人压在洗漱池上,轻嘬了下她唇角。 她推他,偏头笑道:“牙膏好吃吗?” “味道不错。” 他用带着胡茬的下巴去蹭她脖颈,弄得她发痒,咯咯笑起来。 “好了,陆祁溟。” 梁舒音用力推开她,“外面雪好大,我们去堆雪人吧。” 梁舒音从没堆过雪人,倒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从没那个闲情逸致。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今天心情很好,亲手做了个小人,用黑豆点了双眼睛,围了红色围巾,戴了双绿色毛线手套,又在雪人旁画了只矮胖的小狗。 正拿着手机拍下自己的大作,陆祁溟在一旁抄着手嘲笑她,“看来这些年,你画画的手艺是一点也没长进啊。” 梁舒音瞥他一眼,也不还嘴,抓了两捧地上的雪,直接上手朝他后颈里塞去。 陆祁溟被冻得“嘶”了声,也不甘示弱,从身后抱住逃跑的人,将一双冰手伸进她脖子里取暖。 梁舒音抬脚往后踹他,两人一并摔在雪地里,跑累了,都不想起来了。 陆祁溟伸手将她搂过来,她靠在他身上,两人看着头顶晃眼的太阳,梁舒音抬手遮住冷烈的光线,就听身边的人开口。 “开心吗?” “嗯。”她笑道:“如果能永远这么开心就好了。” 不知名的飞鸟从被大雪覆盖的树间窜出,掠过他们的眼前,飞向更高远的天地。 “会的。”身旁的人沉声道。 翌日,大寒。 梁舒音跟陆祁溟约好了,下午一起去给秦授接机。 她从昨晚就开始琢磨着,要如何开口跟秦授讲从前的事,讲陈可可的存在,几乎是一夜没睡好。 原本应该是开心的时刻,但自打这天早上醒来,她就莫名开始心慌。 一个人在家呆不住,她索性去了陆海集团,准备找陆祁溟一起吃午饭。 陆祁溟没接电话,她打给了赵赢。 对方将她领到了办公室,“陆总在开会,梁小姐请稍等。” “好的,你忙你的,我在这儿等他就行。” 她摘下口罩和帽子,随手拿了本他桌上的财经杂志,百无聊赖地翻了起来。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小时。 赵赢急匆匆推门进来,“梁小姐,陆总好像不在公司,要不然您先回家?” 他刚刚被陆祁溟派出去送文件,回来恰逢预定的会议时间,他瞧见会议室大门紧闭,以为陆祁溟在跟客户开会,也没在意。 直到刚刚有事想找他签字,敲门进去,才发现会议室空空如也。 他问了行政部,这才知道,原本定下的那场会面,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被他临时取消了。 “不在?” 梁舒音闻言,拿出手机,拨了他的电话。 刚才是没接,现在却是关机。 “有可能是临时和客户约在外面,手机没电了。” 赵赢虽然也很疑惑,但为了让她宽心,便随口找了个理由。 梁舒音若有所思地点头,“好,那我回家等他。” 赵赢正将她送到门口,手中的电话便响起,是他妻子打来的。 “你忙去吧,不用送我了,我的司机就在楼下。” 赵赢感激地朝她笑道:“好的梁小姐,家里有急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梁舒音扫了眼外面的办公室,刚刚零星加班的几个人都离开了,公司空荡荡的。 她摘下帽子和口罩,慢悠悠朝电梯口走过去。 这里是陆海总部的顶层,三十三层,她看着红色数字一点点往上攀升,心头却莫名有些烦躁。 她走到窗边透气,摸出好久没抽过的那盒烟。点烟时,她随意瞥了眼身后的消防通道,视线忽然一顿。 消防通道的门口,有一块碎掉的玉佩。 她将烟放回包里,缓缓走过去,把那半枚残缺的玉佩捡起来。 玉佩的背后刻着几个楷体字,那些字因为被劈开,只剩下残缺不全的两个字。 “顺遂” 而完整的应该是—— “平安顺遂” 下意识念出这几个字后,她浑身骤然僵硬。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是圣诞节那天,她从寺庙里给陆祁溟求来的护身符。 他出事了。 第87章 雪停 狭窄昏暗的房间里。 头顶的灯闪着惨淡的光,室内没有窗,外面的天幕下雨夹雪簌簌飘落,这里却安静得诡异,只有风声时不时拍打着大门。 房间的南面,一身黑色大衣的陆祁溟靠坐在墙边,左腿往前伸着,右腿膝盖弯曲,厚重的马丁靴踩在地上。 他低垂着头,刘海遮住眼帘,呼吸微弱,鲜血顺着眼角的伤往下,隐匿在黑色大衣上。 奄奄一息的样子。 半晌后,他缓缓抬头,盯着面前对他下死手的周铁东,气若游丝。 “为什么…为什么秦烨连自己的亲侄子都不放过?” 周铁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紧不慢地摸出烟抽上,又拎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 “为什么?” 他弹了弹烟灰,见面前的陆家少爷的确没有反抗的力气了,秉着不妨让他死个明白的想法,自大又得意地开口。 “老子不干正事,儿子风流浪荡,秦家这些年早就被掏空了,要再让秦授管家,秦先生怕是下了黄泉,也没法跟祖宗交代。” 他口中的秦先生,正是秦授的小叔秦烨。 “交代?” 陆祁溟将脑袋懒散地靠在墙上,嘲讽似地扯了扯唇角。 骨刺[破镜重圆] 第173节 “秦家祖宗要是知道他这些年的心狠手辣,知道他连跟自己血脉相连的,秦氏唯一的孙辈都不放过,怕是要从棺材里爬出来。” “你懂个屁!” 周铁东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摁灭,“这些年要不是秦先生,秦氏早就完蛋了。” “是吗?” 陆祁溟微睁着眼,瞥了眼北面墙上的画框,动了动脑袋,试图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工厂的事灭了记者的口,南边那块地靠贿赂拿下,怕被员工揭发材料安全的不达标,制造了一场意外的车祸…” “怎么,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人,反倒还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 周铁东猛地抬眼,用恶狼般警惕的眼神盯着他,像是没料到他已经把秦烨做的事,摸得一清二楚。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陆祁溟咳咳两声,目光散漫。 周铁东“啪”一声阖上打火机,鼻腔哼笑。 在他眼里,陆祁溟今日必定走不出这间屋子,既然如此,知道便知道罢了。 只不过,他这人有一毛病,对秦烨尤其忠心,听不得任何忤逆秦烨的话。 “当初工厂排污出事,记者连夜硬闯,那消息要是放出去,秦氏下面的厂子肯定完蛋。” 他撩起带着刀疤的眼角,目露凶光,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下。 “没办法,只有死人才能真正闭嘴。” 他边说,边伸手从羽绒服的内衬口袋里,摸出一瓶巴掌大的白酒。 倒不是为了壮胆,做正事前喝酒,这是他向来的习惯。 像是溅血前的某种仪式。 “至于那块地…” 周铁东酒入肺腑,像是着了魔,越说越起劲,仿佛桩桩件件不是罪恶的事,而是秦烨的丰功伟绩。 这间房很小,是陆海写字楼顶层花园连廊的房间,供值班的保安午休,周末放假,保安自然不在。 房间里只放了张单人床和半人高的柜子,柜子上有个红色的时钟。 周铁东沸腾的烟嗓中,时钟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走着。 陆祁溟依旧维持着刚才孱弱无力的姿势,刘海下那双眼却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即将丧命的危机感。 甚至听到某处时,唇角还闪过讥讽的鄙笑。 “照你说,那被他找人撞死的员工,也是活该了?” 在周铁东停下时,他适时开口,像是在引导他继续。 “那件事,秦先生体谅他们孤儿寡母,赔了一大笔钱。” 周铁东毫无愧疚之色,“一条命换一笔他们这辈子也赚不到的钱,他们应该感谢秦先生才是。” 他嗤笑,又问:“你替他办了这么多脏事,就不怕被他灭口吗?” “怎么会?秦先生最信任的人便是我。” 周铁东灌了口酒,眼帘下垂,“就算有这么一天,我也不怕,证据我都让我老婆存着,大不了鱼死网破。” 意识到透露太多,周铁东闭了嘴。 往常酒下肚,也差不多到该动手的时候,今天却被这小子缠着,讲了这些不该讲的废话。 他将酒瓶放回衣服口袋里,“陆先生,我告诉你这些事,是为了让你做个明白鬼,黄泉路下也好——” 周铁东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拽住他的脚腕,还没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已经连带着椅子被掀翻在地。 这力道实在太大,他身体着地时,骨骼先发出咔擦声,紧接着,铁椅跟着砸在他身上。 额头被砸出血,他抬手摸了一把,不敢置信地看向刚刚还气息奄奄,此刻却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陆祁溟用拇指揩掉唇角干涸的血,微勾了唇,阴冷目光射向一脸惊愕的周铁东。 “如果我现在把你从这里扔下去,再赔你家里一栋房子,你猜猜,你家里人是会替你讨回公道,还是会对我歌功颂德?” 周铁东腰椎受伤,一时起不来,只能捂着摔疼的后腰,面色惊惧地将身体往后挪。 “你不是快要死了吗?你怎…怎么…” 陆祁溟拍了拍掌心的污垢,下巴朝北面的相框点了点,那里有个闪烁的红点,像是监控器。 “不装装样子,怎么能从你嘴巴里套出这些话。” “你跟你侄子一样,一个管不住嘴,一个太容易相信别人,还真是一脉相承的蠢。” 他抄手走到周铁东面前,靴底踩在他胸膛上,阴冷眼神像看着垃圾一般。 “不过也不能全怪你,到底还是秦烨太狂妄,但凡谨慎些,派个不知情的人过来,也不至于被我拿到这些证据。”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故意引我上钩?” 周铁东也算是个硬汉,事已至此,仍死死咬着牙,丝毫没有要求饶的意思。 “你以为呢?” 陆祁溟拉开一旁的柜子,想从里头找点什么东西出来,“就凭你那些不太光彩的履历,你以为你能进得来陆海?” 前阵子,跟了他多年的司机兼保镖因家里亲人去世,请了长假,赵赢便重新替他物色新人。 但这个职位看似简单,其实要求颇高,除了会开车,会拳脚功夫,做事干净利落,还得对他的脾气。 几番折腾,也没找到合适的。 就在这当口,周铁东的简历进了陆海hr的邮箱。 这人作为秦烨的心腹,应聘是假,别有企图是真。 按照秦烨的做事风格,任何对他不利的人,最终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秦授死而复生,能推心置腹信任的人不多。 陆祁溟便是其中一个。 秦烨要他的命。 他便将计就计。 也许能够从这个周铁东身上,找到他们残缺的某些关键性证据,还那些枉死的人一个真相。 起初他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直到刚才,他才确信自己赌对了。 陆祁溟从抽屉里找到一捆绳子,他刚打算将脚下的人拎起来捆住,一枚像是石子的东西,突然从周铁生的手里,射向头顶的灯。 砰—— 灯泡被打碎。 室内陷入黑暗。 陆祁溟浑身一僵。 他下意识松开踩在周铁生身上的脚,双手撑在旁边的柜子上,一股冷意从脊背蔓延到了天灵盖。 老毛病犯了。 还是大意了。 他怎么没想到,周铁生既然要动他,必定调查过他的弱点。 “陆少爷,我承认你有勇有谋。” 黑暗中,周铁生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他起身的窸窣声。 “不过呢,跟我斗,你到底还是嫩了点。” 那副常年被烟酒熏出的嗓音一点点靠近。 陆祁溟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酒气。 但浑身颤抖的身体,却让他连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异常困难。 “听说自打你妹妹陆臻去世后,你就害怕黑暗密闭的空间。” 周铁生似是从身上摸出了什么,恶狠狠地咬牙,“那今天我就送你下去,让你们陆氏兄妹团聚。” 刀锋的光,在黑暗中闪过。 陆祁溟用尽力气,侧身躲过了这一刀。 然而下一刻,刀锋回转,他身体却僵冷得失去了反应。 眼看着刀尖一点点靠近他。 “砰——” 身后的大门在这时被人猛地砸了开。 有什么东西从门外摔进来,重重砸在周铁生右眼上,鲜血顿时从他眼眶淌出。 他惊叫着,跌坐在地上。 天光涌进,陆祁溟霎时从窒息中解脱出来。 他缓缓抬头,朝门口看去。 竟然是她。 梁舒音没来得及理会陆祁溟惊诧的眼神,怕周铁生再反扑,她面色冷静地抄起那把歪倒的铁椅,猛地朝地上的男人砸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直到对方满脸是血,痛苦地将身体蜷缩起来,嘴中再也发不出任何求饶的声音。 直到陆祁溟拉用力拽住眼睛发红像是疯了的她。 “好了音音,别砸了。” 椅子从手上脱落,梁舒音深深地舒了口气,镇定两秒后,她抖着手将垂落到脸上的发丝挽到耳后。 “你没事吧?”她回头看陆祁溟。 骨刺[破镜重圆] 第174节 刚才若不是她及时赶到,这把刀恐怕已经捅进他身体里了。 她看似镇定,其实那张惨白的脸和发颤的嗓音,已然泄露了她心底的恐惧。 “我没事。” 陆祁溟心疼又自责,将她拉过去,抬手擦了擦她额头的冷汗,“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盯着他脖子上残缺的那半块玉佩,“是它。” 眼下并不适合详细解释这些,她将陆祁溟扶到床边坐下。 “我已经报了警,警察很快就到了。” 她瞥了眼靠在墙角痛苦呻吟的男人,从包里摸出一副手铐,走过去,将他双手反剪在身后铐住。 “哪来的?” 陆祁溟原本就被她刚才干净利落的动作惊住了,此刻看见手铐,更是有些不可思议。 “手铐是之前跟林晓慧老师对戏时,她留在家里的,仿真的,不过材质挺好的。” 她弄好手铐,又将地上的绳子捡起来,将周铁生五花大绑,捆在床尾的铁架上,最后还从柜子里找了块毛巾,塞进他嘴里。 “这两天心里不踏实,怕出事,就随身带上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陆祁溟心底却泛起了惊涛骇浪。 他自以为的周全,到底还是惊扰到了她,令她产生了如此强烈的不安全感。 他坐在床头,捂着刚舒缓下来的心脏,自责地看向她时,眼底却又不禁带了几分欣赏的意味。 一想到是这个身板瘦弱的女人,将他从周铁生手下救出,他便弯了下唇角。 他心爱的这个女人,从来都是这么勇敢。 几年前独自对付李明德,如今又只身上来救他,像是一点也不怕死。 然而他知道,她怎么可能不怕。 只不过,他的安危让她战胜了恐惧罢了。 梁舒音收拾完周铁生,捡起刚刚砸人时碎掉的手机,转头见陆祁溟挑眼笑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生气。 “陆祁溟,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一点就不能活着走出这扇门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陆祁溟其实也留了后手。 但他没有反驳梁舒音这话,因为她说得对,刚刚那千钧一发的瞬间,若不是她突然出现,他怕是已经去见阎王了。 “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轻敌了。” 陆祁溟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哄着,“别生气了好不好?” 梁舒音的确是很生气。 不单单是生气,这种夹杂着恐惧的滋味,让她在虚惊一场后,心里积压起一团无名火。 但她知道此刻不适合跟他秋后算账,于是将那口气咽下。 “走吧,下楼。” 话音落,一阵冷风吹进屋子里。 房门在两人眼前,被风关上了。 梁舒音上前拧了拧门把手,打不开,门锁似乎被人故意破坏了。 “陆——” 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去抓身边男人的手。 果不其然,黑暗中,陆祁溟掌心又冒出冷汗,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梁舒音怎么也没想到,解决了周铁生这个要命的麻烦,却被外面那场无关性命的风雪,锁在了这里。 生活似乎永远比戏剧,更戏剧化。 还好,她刚才将周铁绑得毫无挣脱的余地,没了这个威胁,倒也不用那么害怕。 她靠墙坐在大门旁,让男人躺在她怀里,借着门缝里渗出的那丝微弱的光,让他没那么难受。 两人的手机都摔碎了,只能等着警察找来了。 她抬手摸了摸他额头,冷汗涔涔的,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想替他擦,却被他握住了手。 “抱歉,连累你了。” “别说话,省点力气。” 梁舒音抽出手,继续替他擦汗,又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替发冷的他围上。 陆祁溟倒是听话,乖乖闭了嘴,养精蓄锐,好一阵都没出声。 到最后,竟然连呼吸都渐渐弱下去了。 察觉到不对劲,梁舒音紧张地伸手去探他鼻息,却听见一声低笑。 “没死。” 陆祁溟握住她的手,放在胸膛上。 很奇怪,这一次窒息的感觉似乎没那么强烈,除了浑身发冷无力,他并没有那种濒临死亡的混沌感。 “再坚持下,警察很快就到了。” 梁舒音将他上半身往怀里拢了拢,像是生怕他脱离她的安全范围,一个眨眼就出了事。 他“嗯”了声,又问她:“怕吗?” 梁舒音摇头,“怕就不会上来了。” 陆祁溟轻声笑了笑,“过年想不想出去度假?” 梁舒音微微一怔。 他这是在担心她害怕,故意出声跟她聊天吗? 她指尖贴在他鬓角,轻轻摩挲着,“想呢,想去滑雪。” “不过我不太会…”她尴尬地笑笑。 “没事,我教你。” 陆祁溟顿了下,又问:“还有呢?” “嗯…还想去跑温泉,平时都没什么时间。” 梁舒音忽而低头靠近他,“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那什么是重要的?” 黑暗中,软糯娇俏的嗓音落在耳边,陆祁溟用力睁开眼,似乎看到了她明亮的那双笑眼。 “跟你在一起啊。” 她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低声道:“想要整个假期都跟你在一起。” 陆祁溟何时见过她这样粘腻的样子,他那颗心泛起温柔的涟漪,抬手捏了捏她耳朵。 “梁舒音,你最好没骗我。” 话说多了氧气似乎有些不足,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冷空气入喉,又被呛得猛咳嗽起来。 梁舒音紧了紧他脖子上的围巾,“再坚持下,警察应该在楼下了。” 陆祁溟伸手握住她,微微抬头,目光在黑暗中寻找她的脸。 “如果我坚持住了,你是不是…也应该给点奖励。” 梁舒音没有开口。 安静的空间里,陆祁溟听见她的呼吸沉了沉。 几秒后,她紧紧回握住他,低头将脸贴在他面上,轻轻浅浅的嗓音落在他耳畔。 “陆祁溟,如果平安出去了,我们…结婚吧。” 外面的世界风雪大作。 而屋子里这一方狭小的天地,虽然并不太平,倒也暂时安稳。 看不见的黑暗中,陆祁溟的呼吸声渐渐由弱变强。 他抬手,扣住她低俯下来的后脑勺,“你说的,别反悔。” 第88章 故人 警察没多久便到了。 陆祁溟的办公室里,西区警局的萧宇沉眸盯着梁舒音。 “你报的案?” 梁舒音接过陆祁溟助理递来的药箱,从里头拿出药和棉签,准备给他脸上那两条口子上药。 “是我。” 她的语气不冷不淡,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警察就被唬住。 萧宇瞥了眼沙发上气定神闲的陆祁溟,食指在桌上重重敲了两下。 “不是让你别轻举妄动,等着我们过来吗?” 他冲着梁舒音开口,疾言厉色,一副教训人的口吻,“你这要是被劫持,出了事怎么办?” 梁舒音拿着棉签,往陆祁溟下巴上用力一按,“我不上去,那他出事了又怎么办?” “萧警官,你是想让他身上再多两个窟窿?还是想让他去见阎王爷?” 她手头力道不小,陆祁溟痛得“嘶”了声,剜了眼萧宇。 萧宇也被噎住了,没想到这姑娘这么伶牙俐齿。 骨刺[破镜重圆] 第175节 她会这么想,是人之常情,但两人能脱身有侥幸的成分。不过萧宇没再反驳梁舒音,而是将目光转向正盯着自己的陆祁溟。 “陆少爷可真有能耐啊,这么大的事擅自行动,支开了自己的保镖不说,连我这个警察都不放在眼里了。” 萧宇是陆祁溟的朋友,也暗中负责了秦授这个案子,但陆祁溟的这次行动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陆少爷,你这是不是也太过狂妄了?” “哪能啊,萧警官每天处理这么多重要的案子,劳心劳力,我不过是不想给你添麻烦罢了。” 陆祁溟朝身旁的助理点了点下巴,示意他去泡茶,转头继续跟萧宇打马虎眼。 “更何况,不是有小向吗?他是你培养出来的,他盯着,不就等同于你在盯着?” 他之所以会在早上支开身边的保镖,是察觉到周铁生会在今日行动,他怕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没告诉萧宇,是因为他很清楚,不管是以两人多年的交情,还是萧宇保守的办案风格,都绝不可能同意他这次的行动。 萧宇冷哼了声,转向自己的下属向晨,“陆少爷信任你,让你盯着监控,结果你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你…” 他恨铁不成钢,用力揪住向晨的耳朵,“如果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看陆家人会不会扒了你的皮。” 向晨原本在陆海大厦的监控室里盯着楼上的情况,见陆祁溟处于下风,当即便要冲上去,却没想到梁舒音快他一步,化险为夷。 见那姑娘毫不手软地将周铁生砸了个七窍流血,哪儿还用得着他担心,他便松了口气,甚至都替周铁声捏了把汗。 危机解除,他警惕性一降低,又遇见闹肚子,就掉了链子。 谁能想到眨眼之间,两人竟被那阵阴风锁在了屋子里。 不过,向晨被萧宇这话吓得不敢解释辩驳,只怯怯瞥了眼自己的上司。 “萧哥别生气了,是我考虑不周,我等会回去就立刻写检查。” 助理端了茶来,陆祁溟从沙发上起身,接过了,亲自递给萧宇。 “萧警官喝杯茶消消气,看把人家小伙儿吓成什么样了。” 见一屋子人都神色紧张地盯着自己,萧宇瞥了眼墙角已经被砸晕的周铁生,没再追究两人的鲁莽之举。 “说说这事儿吧。”他接过了茶。 陆祁溟将事情的经过道出,“对了,除了楼上那个监控外,他这些年替秦烨办事的证据,都在他老婆手里,那个东西可能需要你们仔细去找找。” 萧宇皱眉听完,若有所思地吹了口茶面漂浮的茶叶,问道:“秦授那小子呢,还没到?” 话音落,大门处传来熟悉的爽朗笑声。 “萧警官这是想我了?” 秦授从门口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魁梧的保镖,保镖中间还夹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那人穿着体面,只是面色有些惨白。 “没事吧?” 陆祁溟盯着他额头上那道擦伤,面色担忧。 秦授拢唇咳嗽两声,笑道:“死都不怕,还怕点小伤?” 他转头跟萧宇介绍保镖中间的那个男人,“这是我小叔秦烨手底下的人,孙谋,当年我被撞那件事,他答应替我作证。” 他刚才一下飞机就去见了孙谋。 孙谋跟了秦烨十几年,原本忠心不二,但自从秦烨知道秦授还活着,就变得疑神疑鬼,甚至想要对身边人下手。 为了自保,孙谋答应了跟秦授合作,如此一来,他不但能拿到巨大的利益,还能将妻儿送出国,摆脱秦烨的威胁。 跟孙谋会面的过程被人盯上,是秦授早就预料到的。他跟保镖一起,按原计划声东击西,虽然受了点伤,也算是顺利脱身了。 萧宇瞧见秦授这风尘仆仆的样子,猜到他刚才必定经历了一番凶险,指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你啊你!” 他转头又剜了陆祁溟一眼,“你俩可真是好兄弟…” 秦授比陆祁溟更会耍赖,径直揽过萧宇的肩,“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过,咱们三个要当一辈子的兄弟。” “怎么?这么快就想把我俩撇下了?” 萧宇觑他一眼,“行了,都别杵这儿了,先带着人跟我回警局。” 秦授冲他散漫一笑,“行。帮我把孙叔看好了,他的命现在可值钱了。” 等摆平了萧宇,他终于松了口气,朝陆祁溟道:“晚上的接风宴,就改天吧。” 转头,瞧见陆祁溟旁边紧盯着自己的姑娘,笑道:“这位是梁小姐吧?” 刚才人太多,他都没注意被警察挡住的梁舒音。 “秦…” 授字吐出半个音时,梁舒音改了口,“秦斯羽,你好。” 秦授凝眸看着她,总觉得梁舒音看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奇怪。 仿佛他们早就认识,是故人重逢,而非第一次见面。 也许是陆祁溟跟她讲过自己从前的事,才惹得她眼底多了丝怜悯。 他没深究,朝她笑道:“我名字是挺多的,秦授、秦斯羽、leon,不过是一个代号,你随意叫就好。” “听说刚刚是你救了这小子?” 他锤了陆祁溟一把,“唉陆少爷,你说怎么那么走运,连找女朋友都能找到这么全能的。” 陆祁溟伸手将梁舒音揽过来,承接住他的赞美,“谁说不是呢。” 又补充道:“你也不赖。” 秦授微眯起眼睛,盯着话中有话的男人。 他总觉得面前这一对都有点奇怪,但没时间多想了,他扭头瞥了眼等在门口的萧宇。 “那我就先跟萧哥去了。” 梁舒音紧张地看着即将离开的人,不知为何,原本准备的那番话,竟都卡在了喉咙里。 几年后再见到秦授,他依旧戴着那副金丝边框的眼镜,但瘦得几乎快认不出了。 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时不时拢唇咳嗽几声,像个易碎品。 她终于明白,陆祁溟之前为什么不同意她将往事透露。 记忆的刺激会令他头痛到晕厥,而这样一副孱弱的身板,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遭受这刺激。 身旁的男人握了握她肩膀,似乎在提醒着什么,她却一时下不定决心。 “你说,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这件事,本来就没有对错。” 陆祁溟看出她的顾虑,宽慰她,“你放心,他那副身体看着弱不禁风,其实挺能抗的。” 梁舒音没有应声。 她眼睁睁地看着秦授随着那群人,慢慢走出办公室,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内心的天秤还在摆动着。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了门外的走廊。 她猛地转头,拿起陆祁溟办公桌上的笔记本,撕下一页空白的纸,拿钢笔迅速写下一行字,然后冲了出去。 “秦授,等等。” 电梯口,她叫住了对方。 “梁小姐还有事?”秦授见她追出来,不免有些诧异。 “你之前在电话里问我,怎么会知道秦授这个名字。” 她缓缓走到他面前,在他疑惑的目光里,继续道:“其实,并不是陆祁溟告诉我的。” “我们原本就认识。在五年前,我们就已经是朋友了。” “我们认…识?” 秦授收起脸上那点笑,眼睛里透着不可置信的震惊。 梁舒音点点头,“还有一个人,她应该对你很重要。” 她将纸条塞进他手里,“如果你想找回从前的记忆,就去这个摄影工作室。” 回到办公室时,陆祁溟正在跟赵赢通话。 “没事,你不用来公司了,就在家里陪家人吧。” 梁舒音心事重重地关上门,陆祁溟转身看她一眼,掐断电话,抄手走到她面前。 “别操心了,这件事你尽力就好。” “嗯。” 她沉沉叹口气,视线落在他胸前那半块玉佩上。 察觉到她的目光,陆祁溟也低头看向刚才救他一命的东西。 “它果然保佑了我。” 那时他在等电梯,中途接了通电话,听见脚步声,转头就见周铁生拿着把刀朝他捅过来,是藏在衣服底下的这玉佩,替他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刀锋。 梁舒音将包里另外半块拿出来,跟他胸前的拼在一起。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当初买下这东西,不过是为了安心,却没想到,当真救了他一命。 陆祁溟将玉佩摘下,又接过她手头那半枚,“我找人看看,看能不能修复好。” “好。” 他摘玉佩时,梁舒音不经意瞥见他手背上的擦伤,刚舒展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你这手怎么了?” “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没。” 陆祁溟从她掌心抽出手,拧了拧酸痛的后颈,逃避似的在沙发上坐下。 信他的话才有鬼。 骨刺[破镜重圆] 第176节 梁舒音走到他面前,“把衣服脱了。” 陆祁溟双手握住她手腕,微微扬起唇角,“不用了吧。” “你自己动手脱,还是我来?”梁舒音不容置喙。 陆祁溟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但终究还是乖乖脱了大衣。 “里面这件也脱了。” “宝贝,你确定要我脱光吗?这里可是办公室…” 陆祁溟仰头,朝她露出暧昧不明的笑。 梁舒音才不上当,径直伸手去扯他羊绒衫下摆,陆祁溟无奈,只能继续脱掉。 只剩下一件背心时,梁舒音看见了他背上那些红痕,她伸手去触碰,男人便下意识“嘶”了声。 “还说没事。” 她生气地瞪他一眼,去拿了刚才用了还没来得及收好的药箱。 这男人不怎么怕冷,冬天也穿很薄,所以打斗时有东西砸下来,难免会受伤。 梁舒音盯着那些伤口,暗自倒吸了口凉气,也不看他,沉着张脸,开始给他擦药。 陆祁溟知道她生气了,哄道:“别气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好吗?” 梁舒音没应声,几秒后才不冷不淡地开口,“再有下次就分手吧。” 陆祁溟面色一沉,猛地抓住她上药的手,“什么?分手?” “可我分明记得,刚刚在楼上,你说如果能平安出去就结婚的?” “是吗?” 梁舒音偏开视线,准备去换根棉签,“我怎么不记得了?” 陆祁溟胸腔沉沉叹了口气,将她拽过来,捏着她下巴,用力亲了下。 “还真给我耍赖啊?” 他亲完,又猝不及防伸手去挠她痒痒,“那我就来帮你回忆回忆。” 原本还一脸严肃的梁舒音,很快被他弄得笑出了泪,在沙发上打滚求饶。 “好了,我记起了记起了…” 陆祁溟暂时收了手,双手撑在她脑袋两侧,俯身盯着身下的人。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梁舒音停住笑,缓缓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 “那得看你表现了。” 鹤沚兰汀摄影工作室,二楼。 “如果人生是一场梦,那便要在梦里尽情地去爱,爱家人,爱朋友,爱自己。来鹤沚兰汀,定格每一个与爱有关的时刻。” 陈可可对着电脑敲下最后一个字后,刚点击发送,财务室的张颖便敲门进来。 “可可,你那儿是不是还有个多余的暖气扇?财务室空调坏了,这天儿冷的,借我用用呗。” “有的,我给你找找。” 陈可可起身,去储物柜里翻了翻,找到从家里带来的那个暖气扇,递给了张颖。然后又跟着她一道去了财务室,想看看那空调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刚租下这里时,手头太紧,工作室的空调都是她从网上淘的二手货,用了小半年,还是头一回出问题。 “我看看。” 陈可可拎了张椅子,踩上去,对着空调机东拍拍,西敲敲,然后拿着遥控器开机试了试。 还真好了。 “唉你这是什么手法。”张颖惊奇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陈可可笑道,“这是别人教我的。” “别人?不会是男朋友吧。”张颖八卦道。 这一问,勾起了陈可可心头的某些陈年记忆。 五年前那个春节,她回姥姥家过年,除夕那天下午,天快黑的时候,秦授突然出现在了家门外。 他千里迢迢过来跟她表白,她却拒绝了,“秦授,我们俩真的不适合。” 她想要一个能陪她泡图书馆,陪她吃路边摊的男朋友,想要一段纯粹的感情。 但无论哪样,他都做不到。 雨天,天地间迷蒙一片,她却清晰察觉到秦授眼底的星光黯淡了下来。 “没事,拒绝就拒绝吧,来日方长。” 他笑着摸了摸她脑袋,“不过这天寒地冻的,你总不能就这样赶我回去吧。” 她并不想留他吃饭,他过惯了那种奢靡的生活,怎么会习惯乡下的简朴。 然而姥姥好客,看见他后,也不追问俩人的关系,便热情地留他一起过年。 吃完除夕的团圆饭,雨势越来越大,姥姥又做主让他留下过夜。 老家条件有限,只有一间房有空调,姥姥见他有些感冒,便给他找了药,领他去了唯一有空调的那个房间。 但秦授不肯,拽住了同样有些咳嗽的陈可可,“要么你留下陪我说说话,要么我就去住其他房间。” 陈可可无奈,只能留下。 那晚他们聊了很久,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他父亲那些不堪的事,心疼之余,好几次想伸手去抱抱他。 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中途空调出了问题,秦授便是用这种方法让它重新启动的。 后来她便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察觉到落在额头的吻,紧接着便是一声很轻的关门声。 翌日醒来,她才知道秦授昨夜便离开了。 自那以后,她再没见过他。 直到他出事,她才在医院里看见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他。 那便是她这辈子,见到秦授的最后一面。 说什么来日方长。 终究是天人永隔。 “可可?可可?”张颖的声音将她从记忆里唤醒。 “哦,不是啦。” 她将椅子放好,拍了拍手,冲张颖笑道:“就是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这空调就暂时用着吧,我明天去买个新的。” 修好空调后,陈可可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今天是周末,原本要陪梁舒音去参加活动的,但那个活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往后延迟了。 不过她没告诉程琳,如果母亲知道了,铁定要让她提前回去相亲。 还有一周就是除夕了,能拖就拖吧。 外面风大雪大,窗帘被风吹得簌簌响起,她走到窗边,将刚刚透气时翕了条缝的那扇窗户关上。 低头便瞧见楼下工作室的门口,有个小女孩摔倒了,正哭着鼻子,好半天也没大人来扶。 也许小孩在家长正在店里沟通拍摄事宜,没注意到罢。 她正要转身下楼,却看见一个身着灰色大衣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门口,他将小孩扶起来,边哄着,边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 那男人又高又瘦,戴着副黑色皮手套,但背对着她,看不见脸。 见事情解决了,她收回目光,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上的文件夹,继续干活儿。 秦授将跌倒的小女孩哄好,对方的家长就从店里头跑出来,跟他道了谢,牵着孩子进去了。 他握着梁舒音给的地址,抬头看了眼头顶古色古香的招牌。 鹤沚兰汀摄影工作室。 就是这里了。 他走进去,站在门口扫了眼室内,这工作室生意不错,人满为患,工作人员都忙得没注意到门口的他。 秦授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掠过这里的每一个人,却丝毫没想起任何从前的事。 “这位先生,您是过来拍照的吗?”两分钟后,终于有人过来招呼他。 “不是…” 话音落,兜里的手机响起,他跟那人示意了一下,走到门外去接起。 “现在?” 他抬头看着眼前飘落的雪花,眸色沉沉,“行,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秦授最后看了眼“鹤沚兰汀”四个字,转身离开了。 陈可可整理完文件夹,发现外面风雪又大了些,连门口的宣传桁架都被风刮倒了。 她起身下了楼。 那木架有些大,她从地上抬起时没抓稳,脚下一个踉跄,又连人带架子一起摔在了雪地里。 一粒雪花飘落在她眼睫上,挡住了视线。 她刚抬手抹了下,一双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伸到了她面前,遮住了头顶阴冷的天。 “需要帮忙吗?”一个熟悉的男声随即响起。 骨刺[破镜重圆] 第177节 第89章 团圆 落在耳边的声音太过熟悉,霎时间,陈可可呼吸凝固,心脏漏了一拍。 她缓缓抬头,视线顺着眼前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慢慢移向它的主人。 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她刚刚还在心里想起的那个男人。 陈可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胸腔里那颗心脏发出“咚咚咚”冲撞耳膜的声响。她用手背抹掉眼皮上不断覆下的雪粒子,试图让视线变得清晰一点,再清晰一点。 她丝毫不敢眨眼,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惊扰了这美梦。 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雪花在两人身边纷纷扬扬,盘旋而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对方开口打破了这凝固的寂静。 “这位小姐,雪地不凉吗?”男人语气中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 梦境被打破。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陈可可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直到冰凉冻僵的手,带着冷意刺痛面颊。 这不是梦。 可他不是已经去世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不是秦授,只是跟他长得很像的另一个人? 不对,如果只是面容相似,那声音呢?那这副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呢? 在她发愣时,男人索性直接将她从地上拎起,那瞬间,她下意识呢喃出一个名字。 “秦…秦授。” 男人神色微顿,惊诧地掀眼看她,“你认识我?” 真的是他! 陈可可眼眶发烫,浑身都在发抖,几乎快要哭出来。 然而,还来不及去追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抹掉眼角的泪,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是可可,陈可可啊。” 秦授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 她长得很可爱,像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 红色羽绒服,丸子头,被冻得发红的圆脸上嵌了双葡萄般的漆黑杏眼,那眼睛浸了泪,像宝石一样透亮。 他循着记忆的碎片,试图寻找跟这张脸有关的任何线索。 潮汐袭来又褪去,山峦碎片不断坠落,他脑子里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悄无声息的,跟时光有关的战役。 却始终没有想起。 然而,当她用那双流泪的眼睛,欣喜又充满期待地望着自己时,他的心脏却有些不受控制地隐隐作痛。 脑子太过用力地思考,头痛的毛病又犯了,像是有人拿着钉子往他太阳穴上敲凿着。 他猛地低下头,抬手按住了额角,脚下也跟着踉跄了半步。 “你怎么了?” 陈可可见状,忙伸手去扶他。 “没事。” 秦授深吸了口气,缓缓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歉意。 “抱歉,我几年前出过一次车祸,从那以后,有些事就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陈可可喃喃出声,灰暗的眸子忽而亮起一束光。 他不是忘了她,只是受了伤不记得了。 他还活着这件事,像是上天给予的恩赐。 相比之下,失忆便算不得什么了。 “没事的。” 陈可可喜极而泣,狠狠抹了把脸,“慢慢来,总会记起的。” 她擦泪时,手带起白色绒毛围巾的一角,那里别着个针织的草莓熊。 秦授盯着那只草莓熊,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氤氲着雾气的碎片式场景。 “秦授谢谢你的新年礼物,不过,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唉。” “没事,把你勾的那只熊送我就行。” “啊?不好吧,这东西不适合你。” “怎么不适合?你看它长得多像你。” “我可没这么丑。” “哪里丑了,分明就很可爱…” 记忆到这里结束。 在这段声线模糊的对话里,他似乎看见了一个女孩的背影,高高的丸子头,暗红色的裙子,却怎么也看不到她的脸。 唯一的线索,便是那只草莓熊。 他盯着陈可可围巾上的那只熊,呼吸急促地动了动喉结。 难道她就是梁舒音口中那个,对他很重要的人? “陈小姐,冒昧问一句…” 他紧张地看着陈可可,“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陈可可攥紧掌心,紧抿着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们究竟应该算什么关系呢? 是朋友,还是恋人? 似乎都不对。 “我们…” 她正要张嘴,突然听到一阵突突突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 连日的大雪,让地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白。园区人多,为了保障安全,负责打扫的工作人员时不时会推着小型扫雪机,清理园区的地面。 此刻,秦授身后那辆扫雪机似乎出了故障,正脱离主人的掌控,朝着他们这边冲撞过来。 “小心。” 陈可可本能地将他往旁边一推。 因为着急,她太过用力,察觉到他脚下踉跄时,她又忙不迭伸手去拽他,结果两人抱在一起,跌了下去。 一同摔滚到路边的雪地里。 一阵天旋地转,陈可可脑袋砸在男人的胸腔上,她同时听到了一声钝重的闷响。 是他脑袋磕在木架上的声音。 她脊背发凉,忙起身去查看。 男人呼吸粗重,眉头正痛苦地皱起,面色变得跟这满地的雪一样白。 “秦授你没事吧?” 她刚被风干的眼睛,霎时又红了,“是不是撞疼了?” 见他不吭声,她急忙将他脑袋下方的木架推开,边将他托在怀里,边伸手去摸他后脑勺。 指尖触碰到粘腻的东西时,她心脏猛地颤了颤。 盯着那抹红,陈可可牙齿不由得打了个颤,脑子里莫名浮现当年在医院,他浑身是血的样子。 老天爷这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她上一刻才知道他还活着,这一秒竟然又出事了。 被吓得浑身僵硬时,怀里的男人突然动了动,她终于回过神来,立马又抖着手去探他脑后。 还好,伤得不多,只有刚才那点血。 松了口气后,她这才反应过来得立刻带他去医院,刚刚关心则乱,她都蠢到忘了这最要紧的事了。 但秦授个子太高,她没法将他扶起,正准备转头朝着店里呼救,手突然被他用力握住了。 面前的男人在她低声的啜泣中,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 也许是天地间的白有些刺目,他微眯着眼,适应着光线慢慢撩开了眼皮。 陈可可伸手擦掉他脸上的雪,高兴得语无伦次。 “你醒了?头还痛不痛?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男人的视线一点点凝固在她脸上,他的面色不似刚才那样疏离淡然,看着她的眼神极为深沉。 紧接着,他抬手擦掉她脸颊滚落的泪,朝她露出了久违的熟悉的笑。 “陈可可,好久不见。” 除夕,蝴蝶海酒吧。 梁舒音站在门口,仰头看着头顶银光闪烁的招牌。 这间酒吧的名字,还是她当年费尽心思,排除了无数个名字后定下的,却没想到,整整五年后才有机会过来看看。 “走吧,进去。”一旁的陆祁溟牵着她的手说。 骨刺[破镜重圆] 第178节 “好。” 隔壁是间特色工艺品店,店里正循环播放着今日的热点新闻。 “秦氏集团副总裁秦烨,因涉嫌多起重大案件被正式逮捕,秦氏独子秦斯羽先生回归,重掌集团大权…” 梁舒音推开蝴蝶海的门,将身后的风雪和新闻声,抛掷在外面寒风料峭的世界。 “老板、梁小姐,你们来得正好,这会儿正好有乐队正在表演。” 尹航带着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恭恭敬敬等在门口。 看见熟悉的面孔,梁舒音露出惊喜的目光,“尹航?你怎么在这儿?” “如今,mata和这里归他管。”陆祁溟解释说。 尹航接过话头,“是这样的,梁小姐。” 见当初只有两面之缘的梁舒音还记得自己,他不免也有些感慨,“好久不见了,梁小姐。” “哦不,现在应该叫老板娘才对。” 梁舒音看着容光焕发的尹航,颇有些百感交集。 没想到时过境迁,人来人往,当初的旧人依然还在这里,这怎能不算是种难得的缘分。 她瞥了眼陆祁溟,冲尹航弯唇:“尹航大哥,你还是叫我梁舒音吧。” 尹航笑着点头,又问:“需要我为你介绍下目前酒吧的情况吗?” “不用了。” 陆祁溟打断他,“你去忙吧,我带她四处看看就行。” “好的老板。” 等两人离开后,尹航旁边的两个服务员终于憋不住开口了。 女生朝男生摊手:“愿赌服输,那瓶82年的酒拿来。” 男生无奈地摇摇头,不情不愿地将珍藏的佳酿送到女生手上。 “没想老板的女朋友,还真是那个女演员梁舒音,我还以为是同名呢。” “那可不是,这么漂亮的女人,也只有咱老板配得上了。” 女生盯着那双壁人的背影,兴奋道:“你看,这俩人站一起多养眼啊。” 男生附和点头,“这点倒是,没想到梁小姐竟然比镜头里还漂亮。” “听说老板等了她好几年唉…” 女生话没说完,前头的尹航就转过头来打断他们,“好了,别八卦老板的私生活,赶紧去干活儿。” 下午四点多,酒吧人不多,台上有乐队在浅吟低唱,零零散散的年轻人在吧台和卡座闲聊着。 陆祁溟带梁舒音参观了一楼的各个区域,的确跟当初的预想一样,蝴蝶海的风格轻奢时尚,跟雍容奢华的mata截然不同。 逛了一圈,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落座,这里光线昏暗,看不清梁舒音的脸,正好替她挡掉不必要的麻烦。 “想喝点什么?”陆祁溟替她拉开卡座的沙发。 “嗯…那就诱惑的心吧。” 梁舒音冲他眨了眨眼,“要陆老板亲手调的。” 陆祁溟暧昧不明看她一眼,突然凑过去,扣住她后脑,在旁人视线中,肆无忌惮地吻了她。 “诱惑是吧?”他指尖摩梭着她后颈细嫩的皮肤,“等我。” 几分钟后,陆祁溟拿着酒过来,“尝尝。” 这款酒酸甜适中,酒精度不高,梁舒音抿了两口,很喜欢。 见他盯着自己,又问:“你要不要也尝尝?” 杯口留了她的口红印,她递给他时,想避开那处,陆祁溟却速度极快地就着那口红印,轻轻抿了口。 “还不错。” 梁舒音瞥见他唇上那点若隐若现的红,总觉得这场景比接吻还暧昧,于是低头抿了抿唇,故意转移话题。 “哪有人这样自卖自夸的。” 陆祁溟看穿她的心思,挑眼笑了下,转头却发现不远处那桌,有男人频频朝他们这里望过来。 他原本为了替她遮挡视线,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此刻却突然起身,换到她这张双人沙发上。 “想听什么歌?” 他揽住她的腰,朝抬上瞥了眼,“我让他们唱给你听。” 说完这话,他再抬眸看去,刚才那个男人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视线,似是愣了下,然后彻底收回了视线,不敢再关注这里。 “没什么特别想听的。” 梁舒音放下杯子,“我们上楼吧,我想去看看楼顶那个花园。” “好啊。” 为了避免平日里风吹雨淋,陆祁溟将花园用玻璃封了起来,他伸手按下开关,头顶的彩灯乍然亮起,花园顿时流光溢彩。 花园四周是层叠的植物,颜色搭配很美,即便是冬天也很繁茂。 脚下蜿蜒的石子路将花园切割成不同的区域,中间有一方没蓄水的池塘。 “这里可以养鱼吗?” 她踩了踩池塘边缘的彩砖,转头问陆祁溟,“就是那种穿着漂亮裙子的斗鱼。” “可以。” 陆祁溟被她的形容逗笑了,“这个花园可以控制温度,所以不管春夏秋冬,都可以养花养鱼。” 梁舒音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池塘前面有一个藤架,藤曼有些枯萎了,但攀缠在白色拱架上,却有种恰到好处的美。 藤架旁有个一人高的小书柜,旁边是躺椅秋千,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这里一切都比她想象中更美,平凡朴实,没有奢华的堆砌,却又极尽用心,像颗种满植物的水晶球。 一个让人忘记烦恼的秘密花园。 她深吸了口气,走到外围那圈冬日里也极为挺拔的绿竹旁,伸手碰了碰叶片。 “爸爸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嗯,也不看看是谁设计的。” 陆祁溟鼻腔得意地哼了声,双手握住她肩膀,将她转向面朝东墙的位置。 “看看那幅画。” 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笔触简单,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并非出自名家之手,更像是外行随手而为。 梁舒音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她的手笔。 当年陆祁溟来虞大陪她上课,她趁他在课堂上打瞌睡时,拿着水笔在他胳膊上随手画的。 房子、河流、太阳… 她其实也不知道这些元素想要表达什么,他却说这是她潜意识里的东西。 没想到她捣乱时瞎画的东西,竟被他悉心保存下来,甚至还找人临摹成正经的水墨画。 “好看吗?”他问。 梁舒音故作姿态,“唉陆祁溟,你说你把我的大作挂在酒吧里,是不是得给点版权费啊?” 陆祁溟站在她身后,闻言,低头去亲了她的脸颊,“够吗?” 像是在比谁更不要脸。 “奸商啊。” 梁舒音偏头,抓住他衣领,也踮脚去亲了下,挑衅道:“这下够了。” 头顶的彩灯不断变幻着颜色,从温暖的橙到神秘的蓝,再到热烈的红。 两人并肩站在花园里,朝楼下望去。 对面是梁舒音曾经兼职的咖啡店,简兮这么多年没回国,但她的咖啡店却是照常经营,生意还越来越好。 临近打烊,服务员正收着外摆区的桌椅,是两个年轻女生,看起来像是兼职的学生。 梁舒音一瞬不眨地看着那两个姑娘干活儿,似乎从她们身上,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那个为了攒学费,为了存钱,一刻也不敢停下的,青涩鲁莽却又勇敢执拗的梁舒音。 店还是那个店,兼职的学生却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 时间的流逝,快得像是打了个盹,都等不及让人晃过神来,眨眼便是五年光阴。 这五年,她学会的最重要的事,便是珍惜。 珍惜所有的际遇,无论好坏,它们捶打她鞭笞她,也鼓舞她激励她,最终像养料一样,成就了今天的她。 还有,珍惜身边的人。 她这样想着,愣愣地转头看着身旁的陆祁溟。 男人没察觉她内心的暗涌,却是本能地担心她的身体,怕她着凉,陆祁溟脱下大衣,披在她肩上,然后跟她指了指园区东南方向的那条街。 梁舒音顺势抬眸望去。 陈可可的身影落入了她眼帘。 她站在鹤沚兰汀的门口,似乎是打算将外面的宣传架搬进去,秦授从屋子里出来,替她套好了围巾。 两人相视一笑后,他接过她手中的架子。 “真好。” 看着这样来之不易的温馨场景,她不觉喃喃出声。 身旁陆祁溟的电话响起,是舒玥打来的。 骨刺[破镜重圆] 第179节 梁舒音收回视线,偏头盯着接电话的人。舒玥现在都知道绕过她,直接把电话拨到他那里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她有点儿吃醋,但也觉得心头暖烘烘的。 她静静地听着陆祁溟跟舒玥讲话,突然凑过去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清新好闻的毛衣上。 陆祁溟抬手摸了摸她脑袋,三两句后掐了断电话,“该回家了,妈在催我们了。” 梁舒音仰头看他,“她是我妈,又不是你妈。” 陆祁溟捧着她脸,用掌心的温度替她驱寒,“早晚的事。” “是吗?” 梁舒音从他怀里出来,将衣服还给她,“我怎么不知道。” 陆祁溟穿好大衣,微眯着眼睛讨伐她,“唉梁舒音,之前是谁说的,只要我表现不错,就考虑结婚的事。” “怎么,难道我最近没让你满意?” 他揽过她的肩,意味深长地低声问她:“到底是哪方面没让大小姐满意,你不妨坦诚说说?” “什么啊!” 梁舒音拍掉他的手,转身朝楼梯间走去,走到门口,她又转过身来,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等我拿下最佳女主角再说吧。” 对于她的一再反悔,陆祁溟像是早就料到了。 他抄着手,不急不徐地走到她面前,“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最佳女主角了。” “油嘴滑舌。”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他们推开蝴蝶海的门,步入繁华的步行街。 除夕夜,园区灯火辉煌,人群熙熙攘攘,彩灯蜿蜒在道路两旁,街边有不少艺术家在表演。 冬夜风寒刺骨,离开前,陆祁溟顿下脚步,替梁舒音整理好围巾。 头顶的烟花在此时炸开,热烈璀璨,点亮了他们的笑脸。 “走吧,回家。”梁舒音伸手去牵他。 陆祁溟回握住她,“好,回家。” 身后,霓虹闪烁的夜幕下,蝴蝶海酒吧的招牌越来越远,也越来越亮。 他们牢牢牵着彼此的手,缓慢地行走在人世间的繁华热闹中,行走在烟火缠绵的除夕夜。 走向万家灯火中的一盏。 走向热腾腾的团圆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