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银山》 第1章 《金山银山》作者:大木头【cp完结】 简介: - 偏执拜金攻x温柔性受 路远天x楚秋山 - 分别后的第八年,楚秋山偶尔还是会想起当初那个揽着他肩膀比剪刀手拍照的少年。 如果回到初遇的那个雨天,楚秋山希望自己不要再同情心发作,捡回一条没有心的白眼狼。 被路远天抛弃的那个午后,所有的爱终于滋生成恨意扎进心底。 他恨路远天为了前途抛弃自己,恨路远天能不顾往日情谊说走就走,恨自己爱得太深,以至于花了八年时间还没能走出来。 但那时的楚秋山不知道—— 恨是比爱更长久的东西。 - 两个深爱彼此的人走尽了弯路最后又happyending的故事。 第1章 高楼的灯如银河璀璨,炫目的霓虹灯将半个城市照得透亮,一辆银色迈巴赫停泊在本市最大的娱乐场所——金山银山面前. 车门被侍应生恭敬拉开,一位身穿正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深黑色的法兰绒双排扣西装将男人饱满结实的胸肌勾勒得恰到好处,锋利的大戗驳领搭配银色闪钻的胸针将男人高调张扬的气质抛洒得淋漓尽致。 “路总,今晚还是老三样?” 路远天略微有些不耐烦地扯了扯缠绕在脖子上的花纹领带,“滚,我看你长得像老三样。” 满面油光的经丝毫不觉得尴尬,拖着臃肿的身躯替这位嚣张的年轻男人开路,在海市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你可以不知道哪家公司的写字楼最高最巍峨,却不能不知道淮河旁的“金山银山”,一个本市最为著名的销金窟。 “想当年路远天刚中标,在淮河边建了座叫金山银山的四方楼,谁见了不说一句名字土得掉渣,现在呢,不都得跟条狗一样夹着尾巴求他办事。” “呸,哪有你说得那么神,他再有钱,还不是个暴发户?开个娱乐会所有什么了不起的,听说是鹏市来的穷小子,从小没爹妈生养。” “你这消息不准,我可听说路总当年是靠一个男人养大的......” 底下突然噤了声,路远天斜靠在栏杆上,觑着下面的几个人,不等他多说,王经已经举起桌上还剩一半的香槟泼了出去。 “操,神经......” 满身污渍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望见不远处的路远天,上下嘴唇一开一抖,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来。 “路总,我去把他们解决了......” 路远天打了个手势,昏黄的灯光打在他头顶,那双茶色的眼睛微微一弯,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来:“让他们去说吧,难道多说两句天就塌下来了?” 他背着光,下面的人看不见他说了什么,只能察言观色,看他笑了,神色下意识一松,面上附着谄媚的笑,却在片刻后被人一脚踢倒在地,发出一声又一声惨叫。 酒水与血水混合在一块儿,路远天收敛笑意,有些嫌弃地看了下面一眼,踩着尖头皮鞋转身离开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谁又惹我们路老板了,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几个人被揍成猪头丢了出去。” 女人穿着淡青色的西装短裙走进来,黑色长发,淡妆,浑身裹挟着一股与此地格格不入的知性气质。 路远天轻轻看她一眼,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是吗我可没让他们动手。” 瞿英啼笑皆非,这是路远天的地盘,若不是他默许,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从旁边的白色大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一边翻阅一边问道:“是不是又有多嘴的编排你了?” 回忆像落入水中的石子,让路远天思绪走远,他倏然想起一个日光斑驳的午后,身穿蓝白花衬衫的男人站在二楼阳台边,懒洋洋地撑着下颌,如玉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触碰着墙头冒出的尖头玫瑰。 那双温柔的桃花眼微微上翘,轻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语气轻松的就像在问路远天今晚吃什么。 那时候的路远天还很青涩,一双不浓不淡的剑眉倒立着,嘴唇不满地抿起,透露出一份恼怒,“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 忘了日影从什么时候开始摇摇晃晃地坠了下去,穿堂冷风在对峙的两人之间来回触碰,过了很久,楚秋山极轻地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路远天见此,提着一个简易的黑色行李箱离开了家。 “你要的人,都在这了。” 瞿英打断思绪飘飞的路远天,她手里握着一叠厚厚的简历,路远天不语,沉默地接过来看,“雁大的毕业生?” 瞿英难得见他这副神思不属的模样,打趣道:“怎么,雁大有你的熟人?这个毕业生虽然年轻,但各方面条件都是这批新人里最好的,可以录来用用。” “算了,你看着来吧。”路远天将剩下的简历尽数归还给瞿英,揉了揉眉心摆出一副要休息的姿态,瞿英见了挑挑眉:“和那边谈得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过来验收一下成果?” 房间里陷入沉默,路远天双手搭在腿上,脑袋轻轻靠在真皮靠背上,眼睛阖着,不再回应。 瞿英见状,微微叹了口起身离开,“新助的事我自己看着办吧,但项目的合作还是要你过来走个流程,时间我告诉李叔了,他会提醒你。” 房间的门被人轻轻关上,路远天缓缓睁开眼,半晌,又轻轻阖上。 第2章 - 祁染微黄的及肩短发被风轻轻吹起,只见她撩了撩额角的碎发,一双被风霜浸染过的眼睛分外干净,她的手臂自然而然搭靠在楚秋山身上,嘴角含笑道:“今天有个帅哥,我带你见见。” 楚秋山感慨道:“怎么今天不带我相亲了?” 他今年三十六岁了,穿着一件黑色毛昵风衣,清减的身形看上去风一吹就会倒,周边人都说他太瘦了,但楚秋山会淡淡弯着眉打趣,自己没长出啤酒肚才算是谢天谢地。 楚秋山平日里没有保养的爱好,岁月是位优秀的雕刻师,拿着刻刀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笑起来时那双桃花眼会掀起一层褶皱,为他增添了几分年轻时候不曾有的儒雅气质。 说完这话祁染嘴唇一抿,楚秋山反应过来,眯着眼打量她:“你不会是给我介绍女朋友行不通,现在准备转变阵线,给我介绍男朋友了吧?” 楚秋山和祁染相识多年,早先两个人是一起纵横于雁市各大餐馆积极干饭的小伙伴,两个大龄未婚的人凑在一块儿,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直到她三年前和某个搞工程的男人突然闪了婚,楚秋山的苦日子就开始了。 “说多少遍了,我那个不叫介绍,你不要说的我像个媒婆一样行不行?”祁染掐了他一把,强调道:“我那是带你认识新朋友,虽然咱们马上要奔四了,但是也不能放弃积极社交。” “积极社交?我怕你老公连夜从鹏城杀回来取我俩的项上人头。”祁染的老公是个铁憨憨,从他离开雁市前提着大包小包拜托楚秋山照顾好他老婆这事就能看出来。 毕竟现在这个社会,老婆与异性朋友整粘在一起还不多疑的男人太少见了。 楚秋山悄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他和祁染之间的清白天地可鉴。 “不会,我跟他说了,我这是在帮你解决人生大事,他会解的。”说完,祁染不再给楚秋山机会,拖着他进了餐厅。 郑钊到了有一会儿,见到祁染身边的男人,眼睛一亮。 大概是因为没受过婚姻的折磨,在一干同龄人中,楚秋山有种特殊的气质,加之清隽的外貌和温柔沉稳的气质,同郑钊平日里接触的那些年轻情人不太一样。 “这位是小郑总,现在在孵化园租了一层写字楼当老板,做跨境电商的。”祁染介绍完了,但楚秋山没什么反应。 于是郑钊主动出击:“你就是楚哥吧?叫我小钊就行,听说你在ae生物任职,巧了不成,我父亲是光瑞的副总。” “是吗?那我与令尊应该会比较有共同话题。”楚秋山语出惊人,猝不及防给人一种我要给你当小妈的错觉,郑钊正在喝水,险些被呛住,堪堪咳嗽了两声停下来:“以后有机会或许还可以一起吃个饭。” 光瑞企业那名头算是响当当的,人家董事长至少算个省内良心企业家吧,时不时被邀请上个电视台采访啥的。 反观ae,顶多上上地方台采访,老板一心觊觎房地产事业,开了两个豪华酒店不说,最近拓展业务在搞什么桃花源地,听说包了两座山头,准备种满桃树,开展赏桃业务的同时顺便模仿人家农业基地搞原生态采摘。 换做其他人,听见光瑞的名头已经在脑子里盘算着怎么牵桥搭线光瑞高管的儿子走上人生巅峰了。 但楚秋山只是左右望了望,对着桌上的几盘餐前小菜说道:“小郑总不用这么客气,以后的事就留给以后吧,我们现在可以开始点菜了,菜单呢?” 郑钊愣了一下,这是他惯常使用的社交技巧。 这年头自主创业的年轻人太多了,吃上时代红利,租一层楼开个公司流水上千万的大有人在,他的履历放在外行人眼里很够看,落在投资沙龙会的大佬眼里却不够。 这时候搬出家父的名声往往比镶金边的名片要有用,毕竟光瑞算得上是雁市交税前一百的企业。 郑钊惊讶于楚秋山的从容不迫,而楚秋山此刻正望着菜单思考自己应该点蜜桃水还是柠檬水,感受到郑钊的目光,他抬头回以一笑,随即不再多言。 饭后,婉拒了郑钊想要开车送人的好意,祁染问楚秋山:“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可以,”祁染一喜,只听楚秋山说道:“牛排味道很鲜美,可惜不能做成全熟......” 话音未落,楚秋山察觉到不对劲,试探道:“他开的那辆路虎也还不错?” 夸人夸细节,这样听起来才让人觉得言之有物,楚秋山深以为然。 果不其然,祁染拉着他胳膊开心道:“郑钊是王工高中室友,今天这顿饭全是王工撮合来的,不然我上哪去给你介绍开路虎的男朋友?” 王工就是祁染那个在外地搞工程的老公,她笑道:“你努努力,加油钓到这个金龟婿,直接平步青云成为路虎副驾驶的主人。” 楚秋山扯了扯嘴角:“小姐,你偶像剧看多了吗?郑钊一看就对我这种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没有兴趣,还有,王工哪里来的这么大脑洞,怎么突然给我介绍起男朋友了?” “不知道啊,我跟他说你好像对女的没什么兴趣,他让我问问你是不是喜欢男的,说他有个高中室友正好是gay,刚好也在雁市,如果你对男的有兴趣可以约着见一面。” 楚秋山捕捉到这段话的重点:“他说让你问问,那你怎么没问我?” “啊,我把这事儿给忘了,”祁染摸了摸脑袋,略微有些不在意:“反正你也不喜欢女生,试试男生也可以?” 第3章 脾气好如楚秋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皱着眉坚决宣称:“第一:我不谈跨阶级恋爱,人家那辆路虎我得不吃不喝干上五六年还不一定买得起,阶级差距太大,我心里接受不了。” “第二:我不喜欢比我年龄小的。” “第三:我对男的没有兴趣。” 无懈可击的三条恋爱定律,祁染一听天塌了,“我的天,你还真是直男啊???” “可是你上次说你对女的也没有兴趣啊?” 楚秋山:“.......” 第2章 “路总,这是今晚的嘉宾名单,”路远天应了,对上瞿英探寻的目光,问道:“好奇我为什么会来?” 海市是个寸金寸土的城市,那里是富人的天堂,资本家站在百尺高楼上挥斥方遒,谈笑间决定哪个方向又将有一座高楼拔地而起,那里恍若一个弱肉强食的钢铁巨林,人们像最原始的野兽,为了欲望与金钱争得头破血流,一败涂地也大有人在。 路远天一个没什么背景的的年轻小子,却靠着自己的能力在那里占有了一席之地。 “有一点,雁市这块儿业务没什么重要性,我来走趟过场就行,你怎么......” “看那边,原来是个废弃的游乐园,”路远天突然伸出手指向窗外,冷暖交错的光影透过车窗落在他锋利的眉骨间,像是有些怀念,路远天轻声说道:“看见那栋写字楼没有,当初我离开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被围起来的荒草地。” “一晃就八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瞿英来路远天身边四年了,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以前的事,不由得问道:“你以前在雁市呆过一段时间?” “我是雁大的,”路远天看她神色惊讶,挑了挑眉:“很震惊吗?” 当然,据她所知,路远天是土生土长的鹏城人,雁市深居内陆,与鹏城相距一千公里不说,同海市更是跨越了近半个国家,“你毕业后怎么跑到海市去了?这么远。” 这句话一出,路远天顿了顿,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半晌感慨道,“大城市机会多呗。” 一句话将过去的八年概括得干干净净。 投资会上光影绰绰,迎来往去的人群里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业界精英,路远天站在瞿英身后,身穿烟灰色的休闲西装,淡金色的古巴领微微外翻,显出一股不羁的气质来。 “那位,坐在第一排的是正泰的合伙人刘女士......” 瞿英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代表新创同正泰碰个面,方便促进下一步的商务合作,顺带受邀参加了一下这个投资会议。 “正泰的人邀请我们会议结束后一起吃个饭,你去不?” 路远天摇了摇头,目光向后移动:“新创的事一向是你全权负责,你看着办就行,我去后边找点吃的。” “要我说,这年头还是得搞实业,比如发展发展咱们周边的农业养殖啦。”角落的位置有几道交谈声落进路远天耳朵里,他手里端着一盘薯条,倚在墙壁的夹角处好整以暇地看着。 说话的人是个年约五十的地中海,满面的红光表明他日子过的还算滋润,台上的发言人正谈着国际趋势,谈着现目前的科技创新,台下的角落里,这位地中海老板在畅谈他的农业生产兼旅游项目。 “老陈啊,你还是专心搞你的公司吧,现在在农场搞这么大投入,到时候那桃树三块钱一株都不一定卖得出去。”旁边有人忍不住劝道,但地中海明显不撞南墙不回头,坚持搞农业才是正道。 路远天忍不住笑出声,这突兀的笑声一下吸引了周边几人的注意,那位姓陈的地中海将路远天打量几眼,狐疑道:“小伙子,你对我的提案有看法?” “倒是有一点愚见,”路远天毫不留情地说道:“搞农业投资周期太长,回报又慢,农业旅游这一块概念听起来很美好,但实则很看重个人审美,您年龄大了......" 路远天上下打量他中规中矩的穿着,笑道,"估计您也搞不出什么新花样来,要不考虑考虑刚刚那位老板的建议?专心搞现在的主业?” 搞农业旅游也是看审美的,比如之前就有人号称要打造新一线农业旅游基地,结果搞成了不伦不类的中式农家乐,湖上搞两个亭子,中间搭个灯光四射的艳俗台子,基地内还养着几只孔雀和黑天鹅,看上去像个plus版的大型农业园区。 路远天不认为眼前这位地中海的老总能搞出什么绝美新概念出来吸引年轻人。 “你!” “年轻人说话就是比较直白,老陈你别放心上。” “咳咳.....他这是说的什么话,让开,我要好好和他说道说道......”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路远天这个罪魁祸首端着他那盘薯片,趁着无人在意,轻飘飘地溜走了。 “你知道,我很少来这么高级的酒店,”同事拍了拍楚秋山的肩膀,望着装潢奢华的会议厅感慨道。 楚秋山踩了踩地上柔软的红毯,回道:“托老板的福,今晚还能在这儿蹭一晚免费房间,你等会见着老板,记着先给他磕几个头。” 这话一出自然是被同事推搡了几下,楚秋山原本还乐呵呵的,下一秒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无他,路远天这时候正好从餐桌晃出来,他和楚秋山面对面迎上,俩人皆是一愣,楚秋山很快反应过来,敛了笑容,垂头同他擦肩而过。 第4章 “......”路远天伸出的手停在空中,他转身目送楚秋山远去,良久,才终于离开门口的位置。 是夜,狂风卷起无数落叶扫荡过境,头顶的苍穹豁开一条白色的口子,楚秋山依靠在园中走廊的柱上,修长指尖夹着的那抹猩红在风中忽明忽暗,他忽然被这个鬼天气勾起一场关于往事的畅想。 鹏市的夏季伴有台风与阵雨,楚秋山那时候刚刚大学毕业,在一栋老破小的二楼住着,隔壁是矮小的蓝色钢板房,每到雨季,豆大的雨滴落在屋顶上就绽放出劈里啪啦的响声,吵的人睡不着觉。 一个雨夜过去,他顶着凌乱的头发有些颓唐地靠在窗边,几滴雨水迸溅在楚秋山高挺的鼻梁上,惊得他一下回了神,手上的烟陡然落在窗缝积攒许久的灰尘上面。 楚秋山低头,旁边的腻子墙头有一朵朵小小的野生玫瑰,这支孤零零的花攀着墙壁在风中摇摇欲坠,细小的风雨拍打在红色花瓣上,透过那抹红色,他看见一个蹲在墙脚下躲雨的年轻男孩。 “进来坐会儿吧。” 那是他和十六岁的路远天说的第一句话。 “哥。” 一道低沉的男音出现在身后,楚秋山一顿,他望着路灯下飘零的落叶,头也不回,“路远天,好久不见。” 路远天还穿着白天那身做工昂贵的西装,但那份盛气凌人的气势却随着夜幕落下一同褪去,他盯着楚秋山的背影,回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楚秋山手指一抖,滚烫的烟灰落在指尖,他回过头,从头到脚将路远天打量了一遍,隔着黑夜,眼神是那样肆无忌惮,片刻后,楚秋山退后半步笑道:“我也没想到。” 路远天:“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楚秋山:“这几年没有你,我过得比以前轻松多了” 当年他领着一份薪水却要为两个人的生活筹谋,压力不可谓不大,路远天离开后手头反而宽裕了起来,日子比从前好过不少。 “是吗?”路远天望着他,烟晶一般的眸子倒映出楚秋山手上的火光。 一杆烟没抽几口,大半部分都喂给了室外的狂风,楚秋山不知道想到什么,低声道:“是啊,你走了以后我才发现,一个人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过。” 路远天以为他听到这话会感到轻松才对,可事实恰恰相反,嘴里说着违心的话:“看来我当初离开是正确的选择,没了我你一定过得很开心吧?” 楚秋山没忍住,转过身去强自压抑情绪:“没错。” 冷雨从头顶的旅人蕉上倾注而下,楚秋山冷得嘴唇发颤,他没敢回头,对着路远天匆匆说了一句:“雨下大了,我回去了。” 他一时间有些慌不择路,忘了走来时的连廊,竟急切地穿进了酒店露天的花园中。 一声痛呼突然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顾不得外边雨大,站在原地的路远天风一样冲了出去,只见楚秋山倒在积水的青石板上,按着脚踝倒吸一口冷气。 经过一番狼狈的折腾,楚秋山被路远天扶着,一瘸一拐到了主办方提前定好的酒店房间里,路远天浑身被雨水泡过,裤脚湿淋淋拖了一地水,特意梳过的发型此刻乱得像鸡窝,那身起步价五位数的西装像酸菜一样挂在身上,整个人显得分外邋遢。 楚秋山懒得再看,他那双桃花眼微微眯着,手指按在肿痛的脚腕,“谢谢,你可以离开了。” “.....”路远天无奈地靠在柜子边上,不顾自己湿哒哒的衣袖,对着楚秋山说到道:“我叫人联系了医生过来,给你看看伤得怎么样了。” “医生我自己会找,你先回去吧。 楚秋山拢起眉头,那双桃花眼冷冷睨着路远天,“不知道为什么,一遇见你我就倒霉,你还是快走吧。” 他三句话不离赶客,路远天看着他冷漠的模样,好脾气在一瞬间卸下,略微有几分恼怒道:“你就这么想赶我走?我是找你要钱了还是找你打分手炮了?” “砰”,一个手臂粗的花瓶砸在路远天身上,楚秋山没收力气,那玻璃瓶实打实的砸了上去,一骨碌滚落在实木地板上,发出瓷实的响声。 路远天被打得闷哼一声,退后两步,他看着楚秋山,沉默地捡起那个花瓶,嘲讽道:“这酒店花瓶质量还挺好,这样都不碎。” “路远天,你疯了说这种恶心人的话?”楚秋山看他这副任打任骂的模样更来气,撕下表面上的沉稳,对着路远天冷声道:“八年前我就说过,你去为了自己的前途离开雁市,我就当从来不认识你,现在也别来我面前碍眼,我看见你就恶心。” “你以前不会骂人的,”路远天扶正花瓶,将那件沉重的灰色外套丢在地上,露出里面的暗花衬衫,“不就是替你叫了个医生,至于气性这么大吗?怎么,觉得我多管闲事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楚秋山心烦意乱地闭上眼:“医生我自己会叫,路远天,我劝你滚出去,不然我报警了,别以为你......” “祖宗,你真就这么恨我,这么不想见到我啊?” “你说呢?” 路远天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被花瓶砸过的位置,“当初我离开的时候,问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的,我没想......”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脑子有问题,八年!八年还不够你长个新脑子吗?”楚秋山少有失态的时候,什么风度,什么好脾气,遇见路远天统统都用不上了。 第5章 额发残留的雨水从侧脸滑过,楚秋山看着吊儿郎当的路远天:“路远天,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你自己还记得吗?是不是在你心里,我的所有付出都是所应当的?” “我好久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了,”楚秋山以为路远天会恼羞成怒地离开,没想到这个多年未见的男人反倒笑了两声:“别说,被你骂两句还挺爽的。” 他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样,转而用嘲弄的语气说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承认我是为了前途离开了你,但我什么时候否认过你的付出?” “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这几年我每个月都往你账上打了一笔钱,这还不够说明我的感激吗?” “砰!”一个台灯砸了过来,噼里啪啦落在地板上,楚秋山红着眼:“谁在乎你那点钱!滚出去!” 路远天并不怕他骂人打人,但他真怕楚秋山被自己气出什么毛病,捡起地上的衣服,摸了摸被砸成一片红肿的脸,示弱道:“好好好,我滚出去,你别生气,气大伤身。” 说完出了门,站在酒店昏暗的长廊给医生打电话:“对,我不在,他在402,你敲门就行.......” 第3章 在酒店宴会厅遇见郑钊完全是个意外,但楚秋山想到自己那个搞农业基地的老板都能混到个旁听的名额,郑钊会来好像也不算什么奇事。 “楚哥?真巧,在这里也能遇见你。” 郑钊穿着深色正装,额前的头发高高抓起来,露出光滑的额头,整个人看上去成熟俊朗许多。 楚秋山看着他一丝不苟的穿着与发型,同这位小郑总礼貌地握了握手:“郑总,没想到你也在这。” 俩人靠近时,楚秋山闻到身旁传来的冷香,偷瞄了一眼郑钊黝黑发亮的鞋尖,暗自感叹:奇了怪了,这些年轻有为的gay有钱就算了,打扮得还这么精致。 “楚哥,别这么客气,你是王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叫我小钊就行。”郑钊笑了笑,玩笑地说道:“再和我这么讲究,等王工回来我可要好好告一状了哈。” “没有的事,我也不比你大多少,以后就叫你郑钊吧。”小钊这个称呼实在不适合只有两面之缘的两个人,楚秋山干脆擅作主张叫了他的全名。 郑钊丝毫不觉得自己太过于自来熟,他凑近了一点,打趣道:“知道王工怎么跟我介绍你的吗?” 楚秋山敛眉:“他怎么说?” “他说……”郑钊一句话没说完,忽然被几个人叫住,他看了一眼来人,对楚秋山轻声说道:“有熟人,我先过去跟他们说说话。” 楚秋山点了点头,郑钊这自来熟的一套流程走下来实在让人不习惯,他沿着墙面退后几步,却不想撞到一堵肉墙上面。 “脚上的伤好了?”路远天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直:“这是还想再摔一跤?” “有毛病。”楚秋山拉开俩人之间的距离,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郑钊。 路远天喉结轻轻滚动,眉头紧锁:“这么亲密,你的新男友?” 楚秋山看傻子似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是个同性恋?” “什么叫像我是个同性恋?难道你不是?”路远天看着他,好像是觉得楚秋山说的话很可笑。 “不是,我已经结婚了。”谎话随手一捻,楚秋山太了解路远天了,知道他幼稚又霸道,哪怕他们已经分开多年,他还是会把自己当成他的所有物。 “你结婚了?!”路远天猛地抓住他手腕,眉头紧缩,一脸冷色:“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什么不知道?!” “放开!”楚秋山腕骨疼得钻心,脸上染上一抹红晕,恶狠狠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做什么难道还需要事事向你报备吗?” 路远天和他僵持许久,终于松开了手,留下楚秋山手腕上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忽然,他反应过来什么,怒气平息下来,用反问的语气说道:“你骗我?” 路远天声音大,引得不少人将目光投了过来,楚秋山觉得丢人,皱眉低声道:“你小声点行不行?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小楚,你咋在这儿呆着?” 天杀的路远天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楚秋山原本还能强装镇定,却在转身对上老板审视的目光那刻彻底败下阵来,他耳根泛红,向领导问了个好:“陈总,我正找您呢。” 他面带微笑,赶紧站到了领导身边,一副恭候差遣的模样。 “?”路远天一看,这可不就是昨天那个被他怼得吹胡子瞪眼的小地中海吗? “怎么是你!”陈总看清路远天的长相后一下就炸了毛,撸起袖子像是随时准备干上一架。 “路总?”身穿白色职业装的瞿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路远天身后,为了突显气质,瞿英耳垂上缀着两个闪闪发亮的红宝石耳钉,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后面,整个人干脆又利落。 她身旁站着几位正泰高管,楚秋山一眼辨出这几位就是昨天坐在投资会第一排的几个精英人士。 碍于有旁人在场,路远天只得收回凝在楚秋山身上穷追不舍的眼神,瞥了一眼他身前的陈总。 这一眼让原本气势汹汹的陈总顿时熄火了。 “路总,久仰久仰,我常听领导夸您年轻有为,今日一看果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话这位是正泰的md,路远天没见过,但并不妨碍对方从瞿英的态度和称呼里猜出他的身份。 第6章 不了解路远天的人会以为他只是新创最大的投资人,但实际上,在海市这个不靠家世与背景寸步难行的地方,路远天手中掌握的资源与人脉才是他能够在海市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屹立不倒的的原因。 正泰总部在雁市,但是这几年雁市经济发展不景气,加之公司地址深居内陆,老总有迁址到海市的意思,这想法可捅了某些人的篓子,各方施压,闹得正泰最近业务压力巨大。 也正是如此,正泰搭上了新创的桥,路远天一句:“海市永远欢迎你们加入”,稳定了正泰的军心。 毕竟谁不知道路远天有个只手遮天的干爹,他的意思,就是他身后那位大佬的意思。 一圈人将路远天围起来,拍着恰到好处的马屁,楚秋山和陈总自然被隔绝在外,地中海喃喃自语:“这小子看上去年纪轻轻,没想到还有点资本......” 楚秋山眉心微动,看着远处的路远天,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他想,是路远天先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家。 早在他决定离开的那一刻,楚秋山便打好主意,他和路远天以后绝对做不了什么朋友。 陈总心里担心被路远天记仇算账,不敢在会场多呆,干脆摆手叫楚秋山收拾东西回家:“小楚,去通知司机,我们等下就走。” 八年的时间,曾经枕边人成了人人歆羡的“路总”,而他还是那个听候领导吩咐的“小楚”。 楚秋山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他与路远天之间,不仅仅是八年的时间差距,而是犹如天堑一般的身份之差。 - “秋山,你觉得郑钊这个人怎么样?” 黑球在楚秋山脚下被碾压来碾压去,他们管这个动作叫“热球”,官方一点来说,就是通过摩擦生热的方式排除球内惰性气体,使得球体保持弹性的一种方式。 球热得差不多了,两声清脆的“啪啪”声响起,球体击打在透明墙壁上又弹回,“好久没玩,生疏了。” 说完这句话,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王工的问话,回道:“郑钊挺好的,但是我对男的不感兴趣,算了。” 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了想又解释道:“没有歧视同性恋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两个男的在一起,始终不太稳定。” 话音落下,楚秋山正手挥拍,黑色小球飞了出去,他穿着一件纯白t恤,黑色五分裤,白皙匀称的小腿暴露在灯光下,挂上一层淡淡的光圈。 不过王工可注意不到这些,他迅速反应过来,在球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咻”的一声,反手将黑球打了出去。 两个人在略显拥挤的场地内互相为对方留出击球位置,王工还不忘在击球的间隙提郑钊:“这消息有误啊,我老婆跟我说你很满意他。” “?”黑球在空中抛出美丽的弧线,楚秋山手臂肌肉一绷,一个漂亮的截击球打了出去,王工打了一下岔,没接到这个球。 胜负已分。 祁染在外边拍手:“还是秋山厉害!” “老婆,你来之前不是说一定会支持我的吗?”王工苦笑道:“还有,秋山说他不喜欢男人,你怎么跟我说他对郑钊挺满意的?” “嗯?满意他的路虎,四舍五入就是满意他这个人了嘛。”祁染笑嘻嘻道。 王工扶额,叹气道:“你可害苦我了......” “王工!” 听见这道喊声,楚秋山回头望过去,只见身旁的王工掩面道:“现在惊喜变惊吓了,我本来想着帮你们撮合撮合的。” 祁染看热闹不嫌事大,对着王工说道:“老公,你早几年有这悟性,也不至于单身到三十岁才和我结婚。” “我早几年都没认识你,上哪儿找人培养悟性去?” 这两夫妻打情骂俏是常事,楚秋山习惯了,他走出球室,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合着我是你俩爱的延续,你俩年轻时没体验的爱情经历都得在我身上重演一遍呗?” “嫂子好,楚哥好,又见面了。”郑钊似乎也有些意外,他今天的打扮十分休闲,黑色发带,墨绿色运动背心,恰到好处的肌肉看上去很漂亮,看上去像个刚毕业的学生。 “上次走得急,忘记跟你打招呼了。”楚秋山说的是那次投资会的巧遇,祁染像嗅到骨头的狗,耳朵竖起来,啧了一声:“你俩什么时候背着我单独见过面?” 郑钊笑了笑:“前几天在投资会上碰巧遇见了,可惜没说上几句话我就遇见生意上的伙伴了。” 这次大概是有王工在场,郑钊说话时那点不明显的架子消失了,他看着楚秋山手里的壁球拍子问道:“我还以为是出来打网球的,壁球我不太会玩,怎么办?” 楚秋山挑眉:“要不然我们换......”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场馆外的玻璃窗旁边。 路远天是来这儿探望老熟人的,没想到会看见楚秋山,郑钊出现前他就已经在二楼的私人包房看了好一会儿了,原本打算离开,谁料偏头时一下和楚秋山视线对上。 路远天脚步顿住,歪了歪头,犹豫了一下:“嗨?” 他知道楚秋山不乐意看见自己,没关系,路远天也没想追着他不放。 但这碰巧遇上了,也不算自己死缠烂打,路远天将这归结为缘分。 于是他转了脚下的方向,主动迎了上去:“刚刚那球打得很漂亮。” 第7章 黑色的亚麻衬衫被肌肉撑得饱满,他大概是特意练过,背部宽厚结实,但又不显壮硕,一身黑站在那里,露出茶色的眼睛,帅得恰到好处。 这次他没有穿正装,抬起手时露出手腕上昂贵的陀飞轮手表,以及一串有些许褪色的廉价檀木珠。 楚秋山和郑钊眼神同时被他手腕上的饰品被吸引,不过,郑钊看的是那块名贵的手表,而楚秋山看的却是那串泛旧的檀木手串。 鹏城的人信佛,不过,作为一名被科学唯物主义熏陶过的新时代青年,楚秋山其实不太相信这个。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路远天高三那年跑到武华山顶的寺庙里给路远天求了串大师开过光的檀木手串,他还记得自己花了500块钱给路远天请了三盏花灯。 一求平安,二求智慧,三求富贵。 寺庙的鸽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楚秋山闭着眼站在灼人的灯架前面,一遍又一遍为路远天的前程许愿。 现在楚秋山又看见那串珠子,苦中作乐地想到,现在的路远天看起来什么都实现了,说不定这其中有他请灯祈福的功劳。 “秋山,这位帅哥是谁啊?不给我们介绍介绍?”祁染戳了戳发怔的楚秋山,一脸好奇地问道。 “嗯?”楚秋山回过神来,对上路远天炽热的视线,呵呵笑了两声:“他是我的一个远方表弟,叫路远天,现在在雁大的食堂当厨师。” “......”于是郑钊看向那块陀飞轮的手表有些存疑了。 路远天盯着楚秋山看了两秒,有些无奈地笑了,对着郑钊说道:“这表我在pxx上买的,五十块钱,花了我半天工资,怎么样,好看吧?” “挺好的,”郑钊恢复了他那副从容的气度,不经意露出自己手腕间闪烁着光芒的机械手表,挺了挺胸脯。 这些小动作落入路远天眼里,他没说什么,站到楚秋山对面拉住他手腕,从善如流道:“哥,你们在玩什么,能带我一起吗?” 祁染向来对帅哥没什么抵抗力,闻言还没等楚秋山发话,径直道:“当然可以了,你会玩壁球不,不会姐姐教你。” “咳咳,”王工咳嗽了两声,祁染迅速恢复清醒,作势拨打电话道:“其实我也玩得不怎么样,我叫个小姐妹来教你,她技术很好。” 说完了,又向楚秋山小声抱怨道:“这么帅的表弟,怎么从来没见你带出来过?我还有个好姐妹单身呢。” “好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有对象了,”路远天听到祁染的话,双手合成掌,一副求饶的模样说道:“只不过对方还在和我闹矛盾呢。” 闻言,楚秋山睫毛颤了一下,他看着手上的球拍,内心五味杂陈。 “楚哥,壁球我没玩过,要不你教我玩吧?”郑钊站在另一边,低声问道。 楚秋山啊了一声,摇头道:“其实我.......” 祁染打断他,推着他的背直说道:“人家小郑总虚心请教呢,快去教教人家。” 俩人进了透明的壁球室,路远天抱着臂在外边看着,楚秋山对外人一贯耐心温柔,此刻站在t字区为郑钊讲解握拍姿势。 “你哥脾气总是这么好,这么耐心。” “是啊,”路远天感慨道。 第4章 路远天上学时属于成绩很好那一挂学生,但偶尔,他也会为了吸引楚秋山注意力装出一副疑惑的模样问上几道数学题,这个时候的楚秋山总会果断放下手上的工作,细心地把每一道题都给他讲清楚再离开。 “就这样做,懂了吗?” 路远天埋头写过程,点头道:“懂了。” “哥,你说我要是考去外地了咋办?” 房间里安静了一小会儿,坐在小书桌上奋笔疾书的路远天突然发问,楚秋山好像早就打算好了,他说道:“什么咋办,你不去外地难道留在这里读野鸡大学吗?” 他手上的电脑异常滚烫,因为连续工作发出嗡嗡的声音,沉思半晌,楚秋山说道:“等你考上大学了,我每个月给你打一千五生活费,你就在那边好好呆着呗,又不要你养我。” “可是......”路远天突然无心做作业,他说道:“我听人家说大学一个月1000就够了,要不了那么多。” 他看上去有些不开心,楚秋山注意到了,放下手里的工作,好声好气地问道:“怎么,担心你哥养不活你?” 路远天摇摇头,“我去了外地读书,那咱俩不就分开了?” “没办法呀,我今年好不容易涨了点工资,留在这边会好一点。” 那时候的楚秋山不过是个刚出来工作两三年的年轻人,一个月几千的工资又要供俩人生活又要供路远天上学,生活已经非常捉襟见肘,因此路远天那时提出的这个问题,在楚秋山看来是无解的,毕竟他没有说不干就不干的资格,更没有跑到一个新城市换份工作的勇气。 “如果我以后挣很多钱,咱们是不是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路远天转着笔突然问道。 可惜楚秋山的电脑邮件声音响了起来,路远天问这话时他刚好低头分了神,那天晚上他到底回答了什么?楚秋山不记得了。 但路远天记得,他站在壁球室的玻璃外面,看着楚秋山教身旁的男人打球,仿佛回到十几年前,楚秋山手把手教他数学题的时候。 “表弟,你要不要也进去玩一玩?”祁染看他一直望着里边的楚秋山俩人,还以为是他想玩,但路远天只是摇了摇头:“算了,下次吧。” 第8章 他看了一眼表,不舍地看了楚秋山几眼,终于,在秒针转动两圈后退后半步:“好姐姐,我还有点事,先撤了。” 祁染惊讶道:“不再玩会儿?” 路远天摇摇头,挥手道:“忙着赶回食堂炒菜,争取多挣几个子儿给我对象花。” 祁染竖起大拇指:“好男人!去吧。” 人走了,祁染头靠在王工肩上,“老公,你说这么帅的男人,怎么就在食堂当厨子呢?” 脑袋被敲了一下,王工笑道:“你瞧不起厨子?” “没有的事,就是觉得这气质不太符合啊......” “楚哥,是这样吗?”郑钊连续接了好几个球,楚秋山点了点头,夸道:“对的,你比我当初学得快多了。” 楚秋山有些心不在焉,眼见终于教会郑钊发球,他装作不经意地回了头,却只见到祁染和王工俩人在外面,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对于楚秋山而言,路远天的出现更像投入湖面的一块碎石,泛起一层层涟漪后终归会寂静下来。 这天,楚秋山在公司见到了来视察工作的陈总,陈总面色红润,楚秋山坐在会议室靠前的位置,猜测陈总的农业基地有了新发展,果不其然,在副总汇报完公司最近的工作情况后,陈总提到了他的那个农业基地。 这时候楚秋山开始走神,他在思考自己本月的业绩是否能够达标,如果不能达标,到手的工资有多少? 大学时候的楚秋山曾经坚定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接触与销售有关的工作,直到进入社会他才发现,像他这样的没什么一技之长的大学毕业生,注定是要跻身销售行业的,毕竟,现在哪一行没点销售性质? 领导在台上讲得口沫横飞,楚秋山身边的同事靠过来小声嘀咕:“我说今天怎么只有市场部开会,原来是领导准备安排外派工作了。” 楚秋山凝神一听,原来是陈总的农业基地终于得到了投资,这会儿临时开工,缺少人手,问问这边的市场部有没有人愿意调个岗位过去干。 会议室安静地可怕,毕竟,谁愿意割下现在的客户资源与谈单经验去新的领域重新起家? “新产业需要新血液,我们公司还需要多些楚经这样优秀的员工......” 这一句话cue到楚秋山了,他象征性地点了点头,用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望着自己的地中海老板,用眼神表明自己对老板的拥护和支持。 “当然,我也知道让大家临时过去是一件很有挑战的事情,因此这个底薪和提成问题还能再提提,有想法的可以私下和人事部沟通。” 枯燥的会议终于结束,楚秋山长舒一口气,同事三三俩俩凑在一起:“楚哥,人事部小姐姐说那边双休,你考不考虑去?” 楚秋山摇摇头:“我年龄大了,经不起折腾,让他们年轻人去吧。” 刚毕业那会儿楚秋山对工作最大的要求就是双休,可惜这个社会太恶毒了,恨不得让打工人每天上24小时随时待命,双休?双休等到退休了慢慢休还差不多。 “我怎么觉得陈总刚刚像在暗示楚哥主动请缨?” “不应该吧,楚哥可是这边的业绩之王,他去了,咱们ae的市场部不得全垮了啊?” 楚秋山嘘了一声,哪有这么夸张,他想了想说道:“你们想太多了吧,我带的组今年已经掉出业绩前三了,再怎么也轮不上我去吧?” 在无人看得到的地方,楚秋山小声和交好的同事嘟囔:“也不知道哪个二百五和陈总臭味相投,陈总贵人运也是旺,还有人愿意投资他的农业基地......” “什么?他不愿意去?”远在千里之外的路远天接起电话,惊讶道:“你提涨工资的事了吗?” 陈总:“提了呀。” 路远天再问:“双休的事呢?” 陈总想了想:“我让人事部通知了一遍,可是小楚说他对这个不感兴趣。” “哦。”楚秋山把陈总电话挂断了,手机被丢在茶几上,发出“砰”的响声。 办公桌前的瞿英揉了揉额头:“路总,我听你的新助汇报,你今天六点约了合伙人吃饭,可是为什么你现在还在这里摔手机?” 瞿英觉得自家老板从雁市回来后就变得不太对劲,具体表现在每天和人打电话提什么双休不双休,他什么时候还有闲心管上公司休假制度了? “瞿英,问你个问题,”路远天翘着二郎腿,姿态悠闲地靠在真皮沙发上,神态认真地说道:“如果你的男朋友觉得你是个拜金女,你要怎么向他证明自己爱钱和爱他是一样多的?” 无数种猜测席卷了瞿英的脑子,她斟酌了一会儿:“首先,我不是拜金女。” “其次,难道你不应该向他证明你爱他比爱钱多吗?” 原谅瞿英吧,她只是个三十岁陶醉于扩张事业版图的新时代女性,实在不懂路远天的脑回路。 “看来你还是不懂我,”路远天捡起一旁的深色外套,潇洒地搭在肩膀上,黄金比例的身材被勾勒得恰到好处,他站起来用自责的语气说道:“我跟一个三十多岁还单身的事业脑谈什么感情呢,罪过。” “......” 路远天留下这句话就轻飘飘地离开了,瞿英望着他的背影,攥笔的骨节微微泛青。 - 楚秋山站在荒野间,略微有些许迷茫,陈总挺着个肚子,穿着白衬衫站在正前方,楚秋山试探性地问道:“陈总,这就是你选的位置?” 第9章 陈总点点头,指点江山道:“你看,那个位置我准备用来养小马,这里呢,就用来建别墅区,到时候人家一住进来,从半山腰往下一望,多气派。” 这个是......农业基地?这跟楚秋山所想的差别甚大。 “小楚,你放心,接下来两年你就在这边好好呆着,我给你在那里留了个私人办公室,你需要人手跟人事部经说一声就是。” 陈总像对待花瓶一样轻轻拍了拍楚秋山的肩膀,这搞得楚秋山有些许尴尬,其实他是被迫过来的,据说是因为陈总点名要他。 楚秋山心里很抵触,他们公司的销售和市场部向来分得不够细,刚入行时他顶着风吹日晒做一天市场调研,一个夏天下来脸和脖子上的颜色都是分层的,lab出身的经历也给到了楚秋山不少工作上的经验和优势。 再说了,做这行是个积累经验与客户的工作,楚秋山已经不年轻了,现在呆在原来的岗位上靠吃老本生活也还过得去。 这突然一下过来,一切都得从零开始。 楚秋山突然有点想辞职了。 - “来,尝尝我新到的茶,怎么样?”郑霆均坐在一把玉屏式样的椅子上,手上端着一个青色的鸟绘纹玉盖碗,那碗是去年春节路远天从纽约拍下来的,老头子喜欢得紧,逢人就夸他的好儿子孝敬。 “干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山猪吃不了细糠,哪里品得出什么滋味?”路远天装模做样地喝了,笑道:“不过这次这个比上回的甜。” 郑霆均是海市商会的总会长,名下的长盛是靠做海运起家的,海市现在能发展起来,郑霆均早年间起到的牵头作用至关重要,有人说现目前海市许多机关人员都曾受过他的恩惠。 也有人调侃郑霆均是海市的土皇帝,黑白两道的钱他都吃,说上一句话整个市得跟着抖三抖。 但也仅仅是传闻。 像路远天这样的穷小子,奋斗几十年估计连给郑霆均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偏偏人生如戏,路远天大四那年,郑霆均所在的海市不怎么太平,于是他把有心脏病的妻子送到了小凤台休养,为了避免走漏风声,老太太常用的佣人都留在老宅。 结果谁也没想到,小凤台的佣人粗心,老夫人晚间出来散步时不小心摔倒在地,躺在地上叫唤了半个多小时也没人发现。 时下天昏黑,徒步爬山的路远天路过,他听见若隐若现的哎哟声还以为是撞了鬼,好在他没急着跑,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救了老太太一命。 当时老夫人不慎撞到石头上,路远天发现她时浑身是血,事后医生说要是再晚几分钟发现人就没了。 被路远天救下后,老太太是又感激又喜欢,听说路远天还是个大四的学生,便让丈夫在海市提供了一个工作机会。 郑霆均是海市少有的好男人,和夫人相濡以沫几十年,从未听说过他传出什么风花雪月的绯闻,老夫人年轻时身体弱,怀了两次都没能留住,郑霆均也从未要求过什么,这么多年俩人一直没个孩子。 路远天到了海市后还是隔三岔五往郑家老宅跑,时不时陪老夫人说说话,带点新玩意逗她开心。 老夫人越看路远天越心喜,听丈夫说他家长早就没了长辈,动了恻隐之心,后来同丈夫一块儿收了路远天做干儿子。 这年头爱收干儿子干女儿的权贵多了去了,可郑家不一样,他们家不像别家,家家有个亲的,干儿子顶多拿来给亲儿子铺路。 郑家没有亲子,这路远天就成了最亲的子,除了没跟着郑霆均改姓,别的待遇跟亲子几乎没什么不同,听说郑霆均连遗嘱都单独给路远天立了一份。 “你小子,生在古时候就是当土匪的,”郑霆均笑骂道:“听说前段时间你亲自去了趟雁市?” 路远天点头,给他倒了盏茶:“是去了,不过都是瞿英在经手,没过我的明面。” “做得对,正泰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亲自出面让别人拿住话柄就不好了。”郑霆均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示意他茶满了。 路远天适时收回,他清了清嗓子:“您跟干妈说一声,我下个月要回雁市。” “怎么?”郑霆均挑眉。 路远天:“我要去找楚秋山。” 第5章 “楚秋山?”郑霆均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是谁,他年纪大了,一双眼睛却还炯炯有神,打量路远天上下许久道:“你就不怕人家早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了?” “又或者,人家现在已经有家庭了” 路远天这个人的履历十一目了然,年幼时被双亲抛下,靠各种接济活到十六岁,十六岁之前,除了些乏善可陈的悲惨故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楚秋山这个名字是最大的转折点。 在路远天被楚秋山带回家之前,他只不过是个饱受同龄人欺辱,走到哪都得被踹上一脚的孤儿。 遇见楚秋山之后,路远天正式摆脱了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那个墙皮脱落,一到雨雪天就洇水发霉的家他再也没回过。 “干爹,你又何必逗我,”路远天轻笑道:“如果他真的有家庭,我怎么会去找他。” 郑霆均耸耸肩,摊手道:“也不知道是谁,每年跑雁市呆上几天,还时不时给人家汇笔钱过去,惹得阿彪以前总觉得你鬼鬼祟祟,非得往我这儿汇报。” 第10章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路远天深呼吸一口气:“当初既然做了薄情寡义的陈世美,那钱和权总得占一样吧?” 旁人谁敢在郑霆均面前说这话,这话一说出来像在暗示什么,只有路远天混不吝惯了,郑霆均倒也吃他这一套,他转了转茶杯又道:“这两年找你牵桥搭线的人不算少,我看你连吃饭的机会都不给人家,不像是对钱权有执念的人。” “我要是你,反正当初已经为了前途放弃了旧人,那势必要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一步步拼命爬,不然都对不起自己这薄情寡义的名声。” “可您又不是。” 路远天顿了顿,郑霆均和老夫人感情甚笃,路远天曾经以为郑霆均会瞧不起自己这种为了前途不择手段的人,但没想到,郑霆均会将自己收做干儿子,这一路以来也算是尽心扶持。 听到这话,郑霆均笑了笑,没说话,他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到底没有开口,只是问道:“你打算怎么求人原谅?” 路远天摇摇头,摸了摸鼻子道:“不知道。” 从前的楚秋山再简单纯粹不过,耐心和温柔是最妥帖的形容词,那时候的他走在路远天前边,为他挡风遮雨撑起一把伞,他们共同生活了七年,有三年是明确恋爱的关系,但却没有红过几次脸。 现在的楚秋山看见路远天恨不得一脚踹死才好。 路远天挠了挠头,只觉毫无头绪。 “他若是心里还有你,你只要舍得花时间熬,总能熬出头的。” “但若是他心里对你只剩下恨了,你哪怕天天跪在他面前扇自己大嘴巴子,他也只会觉得畅快。” - 楚秋山住的绿地公园是一梯两户的结构,这房子是他前几年攒够钱后全款买下的,地位置有些偏,但这是楚秋山第一套自己的房子,他瞧着觉得这房子哪里都好。 只是对面的邻居有些奇怪,搬进来三年,楚秋山就没怎么和对方碰过面,印象中有一两次看见对面的门开着,出于好奇,楚秋山多看了两眼,每次都只看到穿着家政服装的阿姨在打扫卫生,不像是有人住的模样。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现在很多有钱人都喜欢多购置几套房产,空着不住,人傻钱多吧。 打开门,房间非常干净,每一个东西都放在该放的位置,地板是原木的,客厅与饭厅之间的界限并不分明,餐桌与茶几都是楚秋山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樱桃木家具,淘来时还是九成新的。 落地窗外的斑驳阳光大咧咧洒进来,细碎光影像雀跃的精灵,落在客厅与阳台之间的幸福树上,也点缀在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 “哗啦”一声,幸福树摆摆叶子,楚秋山伸手一模,脆的。 他穿着拖鞋站在温暖的阳光中,整个人被金色光芒牢牢笼罩住,显得眼角眉梢的线条柔和万分,不过,此刻他站在自己花了三百块钱买来的幸福树前思考,怎么这棵树看上去又要死了? 卖树的阿姨可是跟他保证,这棵树怎么都不会养死的。 沉思半晌,楚秋山拿来水壶从树梢到树根足足倒了半壶水在盆里。 这是楚秋山养的第八颗树,前面什么品种都有,最后都没逃过干枯成树干的命运。 卖树的老板娘曾信誓旦旦地告诉楚秋山这颗绝对不会再养死了,但他显然低估了楚秋山对绿植的敏感度。 阳台上放着个干净又空旷的一米六高猫爬架,浅色的剑麻绳与藤编手工地毯相得益彰,楚秋山站在那个空荡荡的凝神片刻,对着房间轻声喊道:“小咪?” 往日里早就应该在他开门时分等待的小猫此时不见猫影,楚秋山短暂忘记他即将干枯的树,在家里慌忙找起他的猫来。 “喵~” 小咪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关进了厨房的推拉门中,楚秋山一向不喜欢它进厨房,可是不知道在哪一天,小猫学会了用爪子扒开厨房的玻璃门,今天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关了进去。 他抱出小猫,小咪只会在与他分别又重逢的三分钟里保持乖顺,果不其然,三分钟热度一过,就张着嘴要开始咬楚秋山的手指。 楚秋山给它丢出去,他对教育小猫这件事已然心灰意冷,不抱希望,转身进了卧室换衣服。 家里的衣柜清一色全是衬衫,楚秋山选了一件淡蓝色衬衫,下身搭一条黑色休闲裤,他满意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感觉自己略微有几分老黄瓜涂漆——装嫩的嫌疑。 对于逛街与旅游,楚秋山没有太多的兴趣,但他很喜欢吃离家两公里远的一家东北烧烤,再近了点说,是很喜欢那家东北烧烤的小面包。 不像其他烧烤店的面包加糖加蜂蜜,这家东北烧烤的小面包又甜又软,非常受欢迎。 他和祁染已经约在今天五点一起去吃烧烤。 “王工什么时候到鹏市的?” 楚秋山问完祁染,又和热情的老板娘互相寒暄几句,大手一挥,下单三包烤面包:“如果吃不完,我就打包回去吃。” “今天下午两点就到了,马不停蹄就去工地当监工去了,这工作真是要命,”祁染有些无精打采。 楚秋山:“我早说了,恋爱不能异地,婚姻更不能。” “行了行了,您这番见解我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往常楚秋山说这话,祁染早就像被点燃的炮筒争执上来,今天真是怪事,竟让楚秋山安慰安慰她。 第11章 楚秋山愣了一下,犹豫道:“也不是不安慰你,恋爱不能异地,婚姻更不能,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真的?你还谈过恋爱?!” 难怪祁染能和楚秋山玩到一块儿,常人要听到楚秋山这么低情商的回答早炸开锅了,偏偏祁染在意的点和别人不一样,楚秋山很少提到自己的私人感情,祁染一听就来劲了,闹着要楚秋山说一说。 要是按照往常情况,楚秋山是不会说这些的,可他大概是因为最近又梦到几次路远天又喝了点酒的缘故,楚秋山竟然点头承认了。 他说道:“我不是鹏城人么?之所以来到雁市,就是为了我前任。” 其实那时候他在鹏城的工作还不错,薪资也还可观,原本想等着路远天读完四年大学回来的。 架不住路远天去读书的第一年春节,雁市遇上百年难遇的大雪灾,道路全部封闭,雁市的电网也受到损坏。 那年冬天雁市有十几辆列车因为暴雪卡在半路无法挪动,路远天所坐的就是其中一辆,他原计划是要回来陪楚秋山一起过春节的。 天知道那时候的楚秋山有多么心如刀绞,连续三天,他都提心吊胆地坐在电视机前关注雁市的雪灾报道,联系不上路远天那三天,楚秋山想过无数种可能。 三天犹如三年般难熬。 还好路远天后来解释只是手机被冻得没了电,那三天除了挨冻挨饿外没出什么大碍。 在楚秋山翻遍手机通讯录找不到一个雁市的熟人打听消息的时候,在楚秋山不停滑动手机上弹窗的新闻关注雪灾最新消息的时候。 他无比后悔自己没能陪伴在路远天身边,如果路远天真有个万一,他不敢深想。 所以后来当路远天试探性地问楚秋山要不要陪他一起到雁市安家时,楚秋山毅然决然地去了。 “你想啊,我来了雁市以后水土不服,半年发了六次烧就算了,吃不惯睡不好才是最大的难题,”楚秋山似乎又回忆起那段痛苦的日子了,扯了扯嘴角:“最后好不容易适应这座城市了,他又要去外地发展,我俩就分手了。” 祁染:“你这跟异地恋也没关系吧,明明是住在一起后才分开的。” 楚秋山:“要是一开始我俩就在一座城市,我就不会吃这么多苦头,也不会在心里计较为他付出了多少多少,后面他想去外地发展的时候,我也不会那么难受,感觉......就像被人背叛一样。” 年轻时候的他爱得轰轰烈烈,为一个人适应一座并不熟悉的城市,路远天毕竟是个学生,哪怕他对楚秋山再好在体贴,工作与个人习惯上的不容易都得楚秋山自己体会。 人是会自我感动的生物,那时候楚秋山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 因为纯粹的爱。 所以当路远天毕业时提出一起去海市发展时,楚秋山拒绝了。 那时候他在雁市的工作已经非常稳定,也终于习惯这边的重口味饮食。 当然,更重要的是,楚秋山希望路远天能为自己留下来,就像他当初为了路远天搬过来一样。 他没想到路远天会拒绝,所以两个人结束了这段让楚秋山快乐过也痛苦过的感情。 祁染望着楚秋山,他没有说太多细节,只是大概表明了自己和恋人分道扬镳的故事,一边说还一边喝着杯子里的酒,好像对这些往事早就不在乎了,一副风轻云淡的派头。 祁染看了他半晌,最后小声道:“秋山,你拿错杯子了,那是我的。” 第6章 楚秋山愣住,赶紧把杯子还过去:“不好意思,我好像有点喝多了。” 祁染:“没事,小面包上来了。” 到最后两个人也没吃多少,楚秋山差点忘记打包,还是祁染提醒了他,祁染看他有些不在状态,问道:“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哪用得着你一个女孩子送,”楚秋山拎着打包盒,挥挥手:“快上车吧,到家给我发讯息。” 回家的路上,天空突然下起大雨,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豆大的雨滴砸在车窗上,惊醒了后座有些迷糊的楚秋山,的士师傅把楚秋山送到小区门口,车上的价格表暂停计费。 付过钱下车,连天的雨幕扑面而来,楚秋山出了一会儿神,身上瞬间湿透了。 下一秒,倾泻而下的雨水被一把黑伞隔绝在外,路远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楚秋山身旁:“发什么傻呢?” 楚秋山看见他,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路远天似乎是觉得他这样子看上去很可爱,笑了一声。 楚秋山顿时反应过来了,他收起刚刚还略显迷茫的神情,一把推开路远天:“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块地被你承包了不成?”路远天仗着他人高马大,隔着一段距离把伞举在楚秋山头顶上,他自己有半边身子在外边淋着雨。 楚秋山:“走开,我不用你打伞。” 说完,楚秋山直接不管路远天,转身就朝小区单元楼走去。 路远天也不说话,保持着与他相距半米的距离替他举伞。 两个人就这么走到单元口,雨终于被建筑隔绝在外,楚秋山心情不太好:“你跟上来做什么?” 路远天斟酌了一下,开口说道:“我本来想站在路口假装淋雨装可怜,博取你同情来着。” 第12章 楚秋山的眼神变得非常诡异,他开始怀疑路远天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种话也可以直接说出来吗?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楚秋山又远离他两步,路远天见了,眸光一暗,也没有死皮赖脸地贴上去。 “我找人打听的,不然你以为我还能跟踪你?” “.......” “算了,你走吧。”楚秋山不想再跟他计较,转身便欲离开。 谁想路远天收了伞却不走人,他淡淡开口:“我在你对面买了套房子。” 楚秋山背影一僵,回头看向路远天,对方黑亮的头发因为雨水湿哒哒贴在线条硬朗的侧脸上,嘴唇被雨水泡得发白,看上去既狼狈又可怜。 可是楚秋山只是沉默,他静静地看着路远天,在路远天马上要出声打破沉默的前一秒开口道:“路远天,我认为我的态度很清晰。” “你选择离开,我们之间那些情分就当从来没有过,咱们一刀两断,”楚秋山声音凝滞,分开时他们相顾无言,没料到有一天重逢了还要恶语相向,“你走了,我就当所有的好心是喂了狗,这八年我只当你是死了,我才能劝自己不要每一天都恨你恨得要死。” 一滴亮光从楚秋山眼下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路远天早有准备,可听到这番话还是不免觉得喉间一阵腥甜,这些年他听过的冷言冷语何曾少过,说实话,楚秋山的话语还抵不上外人十分之一讥讽。 可这还是让路远天情绪裂开一条口子,他想了想,回道:“你恨我是应该的,但是......” 算了,路远天觉得楚秋山不会喜欢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看着楚秋山:“可是我从来没答应过你分手,我认为我们只是暂时分开生活而已。” “路远天.......我有时候怀疑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什么叫你没答应我分手?”楚秋山嘴唇发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质问道:“难不成在你眼中我们互不联系的八年只是在搞一场不分手的恋爱?” “都只是你单方面不联系我而已,从离开的那天起,我一直在和你联系,但是你拉黑了我的所有联系方式。” “傻逼。”楚秋山怒到极点,被气得满脸通红,他想问路远天这八年怎么没敢来找过自己一次,但是又觉得问这个没意义,现在说这些不过是反复炒冷饭,除了鞭笞两个人还留有余地的内心之外没有别的作用。 楚秋山走了。 路远天没有选择跟上去,他来雁市的目的不是为了气楚秋山。 顶着湿淋淋的衬衫回到家,小咪守在门口哇哇哇的叫着,楚秋山怕自己身上的水弄到它身上,拼命转身避让,小咪却以为楚秋山是在和他打闹,抱着楚秋山的脚玩得更欢了。 楚秋山无法,只得把这个逐渐有像卡车体型发展的黑色小猫抱起来,揉了揉它的脑袋:“不准咬人。” 小咪是一只中华田园猫,楚秋山是在公司遇见这只小猫的,那时候正值十二月底,小猫看上去不过三四个月大,一开始在公司停车场的位置喝地上的脏水,后来不知道怎么跑上了楼,在办公区域乱窜。 叫了保安把小猫赶出去,谁知道临近傍晚,小猫又钻了上来。 一开始楚秋山没想过养猫,架不住身边的同事一个劲儿地讲这小奶猫没人要肯定活不过这个冬天。 楚秋山还是犹豫了,又拎着猫把它赶下楼一趟。 结果忙到下午六点,小猫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缩成一团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进来的。 那段时间他们经常加班,于是楚秋山告诉自己,如果等到他下班,小猫还在办公室,那他就带这只小猫回家。 后来这只猫在他的办公室睡了一晚上。 抱着猫走在路上时楚秋山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他想,这只猫不知道有什么携带什么病毒,如果路上它非要挣扎出自己的怀抱,为了避免被抓伤,他会马上把这只猫放下,一个人回家。 从公司走到停车场大概有十分钟的距离,这十分钟里,精力旺盛的小黑猫一动不动,只是窝在楚秋山怀里左右看着外面的世界。 祁染得知他养猫后调侃他,大概这只猫和他有缘分,他注定要养这么一只小猫的。 楚秋山觉得自己的小猫有分离焦虑症,无论他出现在家中哪个角落,小猫都会寸步不离的跟在后边。 但是好在楚秋山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将小咪从瘦骨嶙峋的小可怜模样养成一辆油光发亮的小卡车,让这个家成为坚不可摧的安全港湾。 在这个不平常的雨夜,楚秋山抱着他的猫,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在一个雨天捡到路远天的时候。 如果再回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不会再心软,路远天哪怕饿死在路边都不关他的事。 楚秋山想。 — 陈总的农业基地已经升级为度假山庄了,这是楚秋山从新同事那里听来的,目前企划书不详,概念图没有,只有一块风景秀丽的青草地等着人去建设。 老部门坚持要给他办个欢送晚会,楚秋山没拒绝,知道大家这是好不容易熬过月底,找个名头一起放松放松。 “其实你这也是个好事,早知道那边钱多事少,我也去,可惜没了。” 同事有些沮丧的模样不似作假,他们还以为陈总的农业基地是一场过家家游戏,要不了几年就得以失败告终,“谁知道这投资真让陈总拉到了,听说投资商是个大款,不缺钱。” 第13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楚秋山如此回应。 “楚经,你喝酒不?”部门的新人热情相邀,楚秋山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谢谢,我不喝酒的。” 新来的小伙子真信了,转头替楚秋山倒了一杯橙汁:“这段时间多谢您带我了,我敬您一杯。” 年轻小伙子坦荡又直率,楚秋山不过是按流程带新人而已,他笑了笑,接过对方手里的饮料:“不用谢,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好好加油。” 说是欢送楚秋山离开部门,实际上大家平日里都还在一个老板麾下做事,也没什么离别情绪。 喝到情绪高涨,一群人玩起了酒桌小游戏,楚秋山被吵得脑瓜子疼,借口上厕所溜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果然畅快许多,楚秋山溜达了一圈,路过垃圾桶时忽然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哕声,大概是有人喝多了,楚秋山原本想绕开走,奈何这是回包厢的必经之路。 他体贴地站在树木遮挡处等候了一会儿,听着呕吐的声音差不多下去了才往外面走。 对方半跪在垃圾桶边,弓着腰,扶着垃圾框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然是痛苦且狼狈的。 手腕上的表在昏黄路灯下闪着蓝光,楚秋山觉得那手表有些眼熟,猝不及防和那人对上视线,“......郑钊?” 小郑总面色潮红,满身酒气,一副有些凄楚可怜的模样,到让人一时间忘记了他平时有些傲气的样子。 “楚哥?”郑钊见来人是楚秋山,挣扎着起身,谁料低头一看,衣领上沾了些秽物,郑钊面色一下有些难堪。 楚秋山看他面色一变,心下微微叹了口气,这小郑总每次和他见面连头发丝儿都没乱过,现在估计是又尴尬又窘迫呢。 “谈客户呢?我有点轻微夜盲症,要不是听见你声音有点像,还没认出来是你。”楚秋山目不斜视,假装没看到郑钊发皱的衣衫。 郑钊心知这是楚秋山给自己台阶下,嗯了一声:“今晚签了个单子,刚送走客户。”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才需要靠喝酒签单,没想到当老板了也是一样的,”楚秋山从兜里掏出一包用了一半的湿巾递给郑钊:“刚刚看你摸了垃圾桶,估计有点脏,擦擦手。” “喝酒是没办法的事,谢谢你,楚哥。”郑钊心下缓和,这下是真感谢楚秋山体贴。 楚秋山摆了摆手:“我上边还有同事等着呢,先走了,你等会儿怎么回去?需要我帮你叫车不?” “不用了,我同事也在外面等着呢,”郑钊将自己的脸和衣服都擦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朝楚秋山挥挥手:“楚哥,今天我一身酒气就不跟你多说了,过两天请你吃饭。” “好的,注意安全。” 楚秋山也就跟他客气客气,哪真用得着他请吃饭? 他和郑钊各自朝两个方向走去,却不知道郑钊走到大门口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第7章 日历上已经进入冬季,但外边的气温依旧高得可怕,太阳像一轮火球,迟迟不肯降一点温度下来。 适逢放假,楚秋山本来打算在家里当宅男,可惜没架住祁染的唠叨,迫不得已同意了跟他们一起去小凤台爬山,其间,祁染宣称要给楚秋山一个惊喜,要是楚秋山提前知道惊喜是什么,一定死活都不会出门。 只恨天底下没有早知道,小咪被提前交给热心同事代为照顾,分别前,楚秋山在航空箱前跟小咪保证:“过两天我就回来了,你要乖乖听话哈。” 不知道那小子听不听得进去,楚秋山略微有些不舍,但没办法,小咪社会化训练做得不好,虽然小时候做过一段时间流浪猫,但现在一听到汽车鸣笛声就会被吓得半死。 小凤台离雁市不远,其实就在雁市郊区,高铁半小时可达。 担心国庆人多堵车,这一次大家选择轻装上阵,背了几套衣服定好高铁票就出发了。 到他们这个年纪,没小孩的人是极少数,因此一组友人带了七岁大的孩子一起同行,楚秋山看着王工身上的包:“人家带小孩东西多可以解,你俩又没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塞包里?” “都是她的。”王工一脸苦涩,指着祁染证明自己清白。 “好吧,搞半天轻装上阵的只有我自己。”楚秋山说道。 “谁说的,还有我。” 一道好听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郑钊穿着一件polo衫,手腕上换了块楚秋山不知道牌子但看起来很贵的表,站在大包小包的人流面前像个马上要去拉斯维加斯度假的年轻厅长。 楚秋山愣了一下,看向祁染:“这不会就是你的惊喜吧?” 祁染没来得及说话,郑钊已经走了过来,他背着一个运动型的黑包,笑着同大家打了个招呼,笑眯眯地朝楚秋山说道:“听王工说他国庆要回来,本来想约顿饭来着,没想到他说要和你们一起去爬山,我就跟着一起来了,不介意吧?” 他这话是对大家说的,目光却落在楚秋山身上。 楚秋山此时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暗中发生了改变。 单程三十分钟的郊区高铁未开设商务座,一群人挤在还算清净的二等座上,郑钊像是有些不习惯,看着颜色老旧的椅布发愣,内心明显在做决斗,最终,当站在过道中第三次被路过的人冲撞时,楚秋山听见他说:“这椅子看上去太挤了,我估计坐不下,去后面站一会儿。” 第14章 见状,王工也不好让他一个人跑车门边站着,放下东西跟上去找他聊天去了。 “怎么样?我感觉你离金龟婿只有一步之遥了。” 祁染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坐在了路远天旁边那个本该属于郑钊的位置,她一脸兴味盎然:“我觉得郑钊是冲你来的。” “想太多了吧,”楚秋山对此兴致缺缺,他和郑钊就不是一路人。 “不过郑钊会来真不是我策划的,我和王工看你上次和他打半天球都没摩擦出什么粉红泡泡,还以为没机会了呢。”虽然王工和郑钊是关系很好的高中同学,可俩人现在毕竟不在一个城市工作,工作的内容也没有太多共通的地方,因此平时也就年节会一起出来吃饭聚聚。 他们也没想到郑钊会主动提出要过来,而且这一次还表现得很关注楚秋山的模样。 三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带小孩的朋友手上提着包,楚秋山帮他们抱着小孩上了楼梯,祁染在旁边逗弄小朋友,一边笑一边说道:“刚刚在车上忘了说,我这次还叫了个人,你看见他肯定很开心。” “是吗?”高铁站外阳光明媚,楚秋山一行人从位于地下的楼梯步行朝上走,微风卷着暖阳有分寸地落进来,不远处的垂榕树在微风中摇曳,路远天穿着一件黑色简约字母t,头发懒懒散散地抓了起来,露出那双茶色的眼睛,硬朗的轮廓被阳光勾勒得很到位,像个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hi.”路远天朝大家招招手,自我介绍道:“我是楚秋山表弟,路远天。” 说着路远天极其主动地上前替楚秋山身边那对提着大包小包的夫妻分担了一个行李箱,嘴上说道:“没事没事,我帮你们拿一点。 “真是感谢。” 楚秋山看向祁染,对方一俩不用感谢我的傲娇表情:“知道你肯定很想家,把你表弟约出来了,带着人家好好玩玩。” 什么表弟都是他瞎编的,楚秋山现在体会到挖坑给自己跳是什么滋味了。 郑钊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上来,他站在楚秋山左侧,同路远天一块儿把人夹在中间:“表弟怎么比我们先到?” “没买到和你们同一班的票,放假人太多了,”路远天回道,视线下意识落在楚秋山身上,怕他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滚。 被骂两句倒也没啥,就怕他真让自己滚了。 路远天看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郑钊,叹了口气,他这要是真走了,以后恐怕得坐楚秋山和这人婚礼主桌,脖子上还挂块牌子,上面写着“表弟”两个大字。 住宿是祁染订的,一栋双层楼的联排小楼,前面带个小院子。 带小孩的朋友住二楼最大的家庭房,祁染和王工挑了另一间临窗的主卧,还剩下三个房间,一个在二楼,另外两个在一楼。 祁染的眼神在楚秋山和郑钊之间打转,路远天刚好替人将行李箱提进房间,郑钊看了他一眼,出声道:“要不表弟就睡二楼吧,二楼安静点。” 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他和楚秋山委屈点没问题。 路远天看了一眼他,没给出太大的反应,只是朝楚秋山说道:“我看一楼有点潮湿,晚上估计会有蚊虫,你要不睡楼上这间?” “不用了,我和郑钊住楼下就行。” 楚秋山拒绝得毫不客气,路远天见此点了点头:“好吧。” 一行人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收拾完东西刚好去附近找地方吃饭,最后选中了一家位置有点偏僻的农家乐,餐桌无规则地坐落在庭院四处,花草林木相互掩映,青石板小道顺着清溪蜿蜒而上。 菜单上写的都是当地特色菜,大多以平时不怎么能吃到的农家土菜优先。 菜还没上齐,楚秋山已经被蚊子叮了好几口,他不动声色地拍了几下手臂,郑钊看见了,打趣道:“这里的蚊子怎么光咬你?” 是了,大家都没怎么被咬,楚秋山坐下这么一会儿手上就起了两个红色的小包。 “没办法,我一直有点招蚊子,”楚秋山习惯了,从小到大他在哪儿,蚊子就跟着往哪儿走。 菜上齐了,路远天突然道:“我去上个厕所。” 众人没当回事,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手上拿着瓶绿色驱蚊水,他把那瓶驱蚊水递给楚秋山:“问店家要的,你自己擦一下。” 这种地方蚊虫多是正常现象,大概来要过驱蚊水的客人不在少数,路远天在前台一开口就要到了。 “表弟真细心。” 祁染竖了个大拇指。 楚秋山腿上也起了几个大包,顾不得嫌弃路远天的东西,拿起驱蚊水就满胳膊擦了起来,白皙的胳膊暴露在灯光下,红色的咬痕和肿胀暴露无遗,祁染震惊道:“这是什么毒蚊子?” 虽然还没被咬几口,但桌上众人已经开始担心自己接下来会变成这样了,饭还没怎么吃,一瓶驱蚊水被分了个底朝天。 楚秋山接过郑钊递来的还剩下一小半的瓶子,扭头看见路远天脖子上的被蚊虫叮咬出的红色痕迹,他犹豫了一下,最后什么也没做,把驱蚊水放在了桌子上。 路远天好像也不在乎,什么也没说,似乎是没看见楚秋山的动作。 回去的路上,郑钊和楚秋山落在最后面小声说着什么,路远天仗着打扮清爽帅气,俘获了友人七岁小孩的心,小男孩非要他牵着走,路远天倒也顺着。 若是海市熟悉路远天的人看见这一幕怕是要被惊呆。 第15章 脾气阴晴不定的路老板,竟然也有这么温柔平和的时候。 可惜这里不是在海市,这里也不是光影缤纷的金山银山,郑钊捡着有趣的笑话说给楚秋山听,俩人有来有回地说着。 路远天拿纸巾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蚊子咬得太狠,他挠的时候没注意,脖颈上被指甲划出一道汩汩冒血的伤口来。 一行人回了小楼,楚秋山收拾到一半,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他打开门,路远天揣着一堆药盒站在外边。 “做什么?”楚秋山有些警惕。 路远天终于不再叫他表哥,“哥,这下面一到晚上会有很多蚊子,我给你买了些涂抹的药膏。” “不用。”楚秋山皱眉,说着就要关上房门,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扣在门框上,楚秋山反应不及,门板狠狠扣上的瞬间,路远天的手指被夹在中间。 疼痛几乎是钻心的,路远天的手指骨节迅速红肿起来,搁着单薄门板,楚秋山听到一声隐忍的痛哼。 “你发什么疯?!” 楚秋山立马把门打开,脸上一阵惊怒。 路远天固执得可怕,他绕开楚秋山,堂而皇之地走进他房间,怀里的药膏被他抖落在柜子上:“我给你送药。” “不用你管我,”楚秋山说道。 路远天忍气吞声了一天,此刻看着油盐不进的楚秋山,情绪已将至边缘,他抓着楚秋山的手:“那个郑钊是不是喜欢你?” 楚秋山:“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路远天冷哼一声:“你当我傻吗?他那个样子不是喜欢你是什么?”楚秋山手腕被路远天死死攥住,俩人手臂颤抖,一个人无声挣脱,另一个人在暗中收紧力气。 “你知道你和那小子走在一起时我在想什么吗?”路远天眼睛微红,一字一句道:“我恨不得弄死他,让他再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 路远天欺身而近,性格里的偏执和极端终于暴露无遗。 “神经病......”楚秋山忍不住把所有能够想到的词汇都加诸在路远天身上,“我和别人做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干涉,路远天?” 路远天似乎是顿了一下,他对着楚秋山放轻了声音:“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干涉你。” 这话是事实,今天一整天下来路远天都只是充当一个安静的旁观人,不指手画脚,不横加干涉,他只不过在楚秋山面前窝里横地吼了几句话。 除此之外,好像什么也没有做。 冷静下来,楚秋山闭上双眼,克制颤抖的声音:“把药放下,滚出去!” 这句话一出,路远天仿佛变了个人,他利落地松开抓住楚秋山的手,用关心的口吻说道:“药你自己看着用,早点休息。” 门被重新关上,如楚秋山所料,他收下药后路远天就会乖乖滚蛋。 他望着单薄的木门,好像刚刚路远天的存在只是一场错觉。 楚秋山和路远天分开已有八年,这八年时光将俩人雕刻得面目全非。 八年前的他俩,一个愿意承担善解人意的角色,另一个则会永远做忍气吞声的傻瓜。 楚秋山从没想过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好像不吵上几句嘴就无法收场。 第8章 第二天爬山是早就定好的行程,哪怕楚秋山不想见到路远天,两个人还是得面对面碰上。 毕竟是他先编造了路远天表弟的身份,祁染也是一时好心,楚秋山干不出来扫大家兴致的事。 不过这一次他刻意走在了祁染身边,没同郑钊靠得太近。 王工:“等会哪些人要坐索道,提前把票买了。” “好不容易来爬个山,坐索道上去有什么意思?”祁染笑道,指了指七岁大的小朋友:“小孩可以坐哦,不然到时候阿姨背不动你。” 友人笑了,呵呵道:“哪用得着你小染阿姨背,我们几个大男人一人背一段就上去了。” 小朋友妈妈拍了拍丈夫的手,嘴角微微扬起:“我们坐索道好了,她呆会儿爬不动了又要麻烦人。” “妈妈,我也要跟着哥哥爬山。” “傻孩子,叫叔叔。” 一群人捂着嘴笑,开始的时候众人还有力气说东说西,爬了几步路气氛就略微有些许安静了。 这其中以楚秋山的沉默最为明显,他额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抬起头看向前方的大门,呼吸略微有些急促:“怎么才刚到检票口?” “.......” 路远天偏头笑了笑,他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竹竿的另一头被小朋友牵着。 郑钊打趣道:“楚哥,你这体力怎么这么弱?” “老了,”楚秋山扶了扶腰:“二十几岁的时候我也来爬过小凤台,那时候没觉得有这么累啊。” 说完这句话,楚秋山一愣,无他,二十几岁时和他一起爬小凤台的人就站在身侧。 从前年轻的人今时今日还是那么年轻,看上去好像没变过,楚秋山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好像又回到多年前那个冬天,他牵着路远天的手,在冰天雪地的山地间,摔倒进路远天的怀里。 那时候,五块钱一双的铁钉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山路陡峭,楚秋山走在路远天前面,可以一往无前地向前冲,因为无论雪地再滑再陡,路远天会一直在后面接住自己。 上了几步台阶,周边的商铺有人在吆喝糖水和腊肠,楚秋山眼神一烫,不敢看路远天若有所思的目光。 第16章 冬日雾凇下,他们坐在一根陈旧腐烂的旧长凳上分吃一根冒着热气的腊肠的情景好像又历历在目。 “楚哥,你怎么突然走这么快,不累了吗?”郑钊买了水分给大家,楚秋山也得到一瓶,他摇摇头:“谢谢。” 祁染一行人有意给楚秋山和郑钊创造二人世界,她拉住闷头朝前走的路远天,使了个眼神,路远天不解:“怎么了?” “嘘,帮你哥解决终生大事呢。”祁染指了指不远处一前一后的楚郑二人,示意路远天走慢一点。 谁知路远天一脸疑惑,“啊?我哥的终生大事怎么解决?” 寂静山林回荡着路远天的话,楚秋山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众人已经落至身后,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郑钊,慢下步子来:“我们等等他们。” 祁染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她脸色木然,发出一声灵魂质问:“表弟,你到底是怎么找到对象的?” 路远天想说自己唯一的对象就是你的撮合目标,但最后还是没敢说,只是想了想,开口道:“大概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帅?” 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祁染认认真真地看了他几眼,最终长吁一口气:“好吧,我承认,你确实有这个优势。” 路远天不是那种很一眼惊艳的长相,他肤色不算白皙,但他是天生的高眉骨,脸部轮廓优越,第一眼看上去会让人觉得很有攻击性,有一种凌厉的帅气。 而且他穿上正装和休闲装完全是两个范儿,至少祁染不得不承认,路远天是个天生的衣架子,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能凹出独特的风格来。 “表弟,你这肌肉是颠勺颠出来的吗?” 路远天今天穿着一件黑色背心,手臂上鼓鼓囊囊的肌肉暴露在外,祁染眼馋地看着,一旁背着运动包的王工轻轻咳嗽两声,“老婆,收收你的口水。” “咳咳,不好意思表弟。” 听到颠勺两个字路远天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想起这是楚秋山给他的人设——食堂大厨。 长到这个岁数连开火都开不明白的路远天说起谎话来半点不脸红:“对,你知道的,学校铁锅很重的。” 他们逐渐接近了前面俩人,这段对话刚好落进楚秋山和郑钊耳朵里,对于路远天的工作,郑钊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大概是他身边从没有人拥有如此“低端”的工作,于是他随口插道:“表弟今年多大了,我感觉你才刚毕业啊?怎么想到去食堂当厨师了?” “是吗?”路远天心想自己还长得挺年轻,他随口胡诌:“呃......现在大学生不太好找工作。” “今年经济下滑得厉害,我们公司招聘门槛都提高了一个台阶,”郑钊想彰显一下自己的实力,好心道:“这样吧表弟,回头你简历发我一份,我托人帮你找份正经工作。” 楚秋山:“......不用麻烦了吧?” 路远天:“谢谢郑总!” 郑钊以为他至少会推脱一下,没想到路远天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莫名有些膈应,就好像被乡下的穷亲戚缠上了一样,他音量降低了一点:“对了表弟,你大学哪里的,什么专业?我先看看身边有没有适合你的。” 这话一出,明眼人都能看出郑钊的不爽快。 楚秋山也能感觉到问题,下意识扯了扯路远天,开口道:“不用这么麻烦,他现在的工作挺好的。” “是吗?”郑钊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他估计路远天学历大概不高,不然也不至于跑去大学食堂当厨师。 郑钊是名校毕业,身边大多数朋友硕士学历起步,对于低学历人群,他心中有股天然的抵触和排斥感。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以路远天的性格,这种时候是绝对不会放过逗弄郑钊的,可是楚秋山多了解他,在他开口前一个眼神瞪了过去,用嘴型说道:“闭嘴!” “.......好吧,”路远天手动闭麦,看了一眼郑钊,趁楚秋山不注意说道:“郑总,我最近想转行当酒保,你能不能给我介绍啊?” “路远天!”楚秋山声色肃穆。 这两个人,一个不是真心想给,一个不是真心想要,还好祁染同友人在不远处的山泉水处拍照留恋,不然场面恐怕会更尴尬。 郑钊似乎没想到路远天要求如此之低,愣了一下,挺起高傲的胸脯,发出一声漫不经心的哼声:“这个工作不好,表弟,我找时间帮你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看楚秋山脸色不对劲,路远天点了点头,不敢多说,只好回道:“好,谢谢郑总。” 郑钊随便应付了两句,反正他也没想着真要给路远天找工作。 楚秋山却莫名有些不开心,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怎么了,哥?”路远天刻意落在人群尾巴后面,这会儿上山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山里热热闹闹的,郑钊和王工突然来了劲头,两个人闹着要争队伍里的爬山第一人,兴致冲冲地朝山顶竞走去了。 这一声称呼好像又回到过去,楚秋山恼道:“人家瞧不上你,你一个劲缠着人家做什么?” 路远天要是再聪明点,就该知道楚秋山是在为他抱不平。 可惜他天生情商低,这会儿了还想着离间计,趁机说道:“看吧,我早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看不起我的工作。” “谁让你一直骗人家?你还有了?”楚秋山没想到这几年路远天睁眼说瞎话的本领越来越厉害,他给一个人设,对方还能顺着编造个符合角色的背景故事下去。 第17章 路远天:“你还为他说话?” 楚秋山:“活该!” 路远天抹了一把脸,冷着脸生闷气,搞不懂为什么楚秋山要护着郑钊,明明是他说大话在先又临时后悔,怎么还怪上他了? 两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吵了一架。 “我以前怎么没觉得小凤台这么难爬?”楚秋山已经和祁染沦落为难兄难妹,俩个人掉在队伍最后面,甚至没赶上七岁的小朋友。 祁染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发出一声嚎叫:“我的天,我们还要爬多久啊?” 楚秋山下意识看一眼不远处的路远天,小凤台是雁市方圆百米内最高的一座山,路远天读大学时经常参加户外徒步活动,小凤台他爬过好几次。 接收到视线,路远天估计了一下,出声道:“大概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加油。” “表弟,我双腿打颤了,咱们歇一会儿吧。” 一群人说好是来组队爬山,其实早已不知不觉分成三个队,王工和郑钊争着做登顶第一人,友人一家得照顾一个劲埋头乱冲的小豆丁,末尾就剩下他们仨。 因此祁染一说要休息,路远天便自发停下了脚步,站在一边等他俩把胸口那股气喘匀。 “表弟,你先上去,我们俩估计有得折腾,你让我俩在后面慢慢地来。”祁染挥了挥手,与他们两个气喘吁吁的模样相反,路远天这一路连滴汗水都没出,步伐稳健,如履平地。 路远天摇摇头,他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两包湿巾,“我跟着你们走就行,擦擦汗。” 说罢,又从包里拿出两瓶全新未开封的水和一小瓶驱蚊水递给他俩。 那模样像极了一位忠心耿耿的家仆。 祁染瞠目结舌道:“表弟,我错了,你这种人天生该有对象。” 路远天挑眉,看了一眼不吭声的楚秋山,那表情有些得意。 “这次怎么没把你对象带出来玩玩?” “下次吧。” 路远天心想,我对象就在你面前,只不过他不承认而已。 两旁青松高耸入云,楚秋山抬头一望,脚下是万丈深渊,咸湿的汗水一下进了眼睛,一个不注意,楚秋山脚下一滑,眼看要从崎岖不平的台阶滚落下去。 他心提到喉咙口,瞬间的失重感让他脑子一片空白。 头晕目眩只在一瞬间,路远天从后面扶住楚秋山的腰,温暖指腹与柔软腰部一触即分,他讨好地凑过去:“怎么样,还好有我在吧?” 是了,那一瞬间楚秋山确实庆幸,还好路远天在自己后面。 “你......”楚秋山嘴唇微动,半晌,他转过头,“谢谢。” 得到一句谢谢已经是意外之喜,路远天生怕自己多说一句话又惹他不开心,只是大着胆子又紧跟他两步:“没事,你慢慢往上面爬,我一直在下面。” 楚秋山眼睛一酸,湿润的水在眼底氤氲。 远方重岩叠嶂,山间清风落在脸上,自路远天走后,楚秋山在这座城市一个人过了八年。 这八年,没有哪个人哪句话再给过他如此的安全感。 不远处,金顶寺庙已经露出一个尖角,承载着痴男怨女爱恨袅袅的香火在天地间燃放。 祁染:“我听说小凤台的寺庙很灵验,你们等会儿去请两柱香不?” 路远天摇摇头,他扬了扬腕上那串旧得不能再旧的檀木手串:“不用了,求一个佛就够了,多了怕佛祖说我心不诚。” 他说这话时,炽热的视线一直落在楚秋山清瘦的背影上,那眼神好似一把滚烫的利剑,穿刺进楚秋山冰冷潮湿的心底。 但那显然不够,因为楚秋山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他朝着头顶的神佛拾级而上,白色衬衫勾勒出那瘦得突出的蝴蝶骨,他一直没有回头。 路远天知道,是他不愿意再回头了。 只有楚秋山明白,这八年的日日夜夜熬得有多艰辛,哪怕最爱的人就在身后,哪怕他低一低头就能回到梦寐以求的温暖与快乐当中。 可如果他原谅了路远天,那这八年来走的每一步路都不算数了,这八年日日纠缠的噩梦与痛苦就像是自怨自艾的一场笑话,像是做作又可笑的作茧自缚。 路远天倏地停下步子,仰望楚秋山一步步远去的身影。 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的光芒落在楚秋山身上,而路远天则被树林的荫蔽笼罩在内,一如他们早就被切割好的人生。 第9章 从小凤台回来后,生活平静了一段时间。 某日,楚秋山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巨响,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上的猫眼观望了一会儿。 路远天不知何时搬进对面,但他好像并没有常驻于此,因为楚秋山好几次晚上回家都能发现另一边的房间根本没有亮灯。 今儿个路远天又来了? 楚秋山寻思刚刚那一声巨响是否只是自己的幻听。 小咪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够在楚秋山脚边扒着门,那模样好像在说它也要看看外面有什么。 “还不睡觉呢?”楚秋山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踱步回沙发上拿手逗它玩。 “砰砰”两道敲门声响起,开门一看,路远天手臂全是血,脸上也划破了几道口子,一眼看上去很是吓人,楚秋山把门一推,眉心微蹙:“这是怎么了?” 门外的白色瓷砖上滴了一路血,他顾不得俩人之间那些嫌隙,打开门让路远天进来,攥着手机说道:“我帮你打个120?” 第18章 “阳台的玻璃门突然炸开了,”路远天摇摇头,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望着楚秋山:“哥。” 他耷拉着耳朵,眼皮上被玻璃渣划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手臂上血流如注,全部顺着手指滴答落在地上。 小咪被吓得躲在沙发递下,楚秋山本来想拒绝,可那一滴滴血仿佛落在他心上,泛起一圈涟漪。 他穿着一套居家的黑白条纹睡衣,拿起旁边柜子上的钥匙说道:“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临走前,楚秋山从家里拿了块白色毛巾递给路远天:“先止一下血。” 一辆黑色特斯拉在医院停下,路远天的伤口被医生清干净,“你这伤势面积还有点大,幸亏没伤到动脉。” 路远天这伤看上去吓人,实则受伤位置不算严重,医生替他清后上了药就算完事了。 “注意饮食忌口。” 楚秋山朝医生点点头,兴致不高地领着路远天上了车,车里没有开音乐,只有高架桥上的鸣笛声和沉闷的风声混合在一块儿,路远天整只手臂都被白色纱布包裹,忽然,他肚子叫了一声。 “饿了?”楚秋山微微回过神来。 从医院回来这一路上,楚秋山安静的可怕,路远天不敢说话,脸上还贴着几张创可贴,看上去甚是可怜。 车终于开到家里,楚秋山领着路远天上了楼,他打开自己门,示意路远天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包装好的快餐:“你家里有没有微波炉?” 路远天:“没有。” 楚秋山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于是路远天解释道:“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做饭。” “那你进来吧。” 白色的陶瓷花瓶上插着几支快要凋零的小苍兰,这是路远天第一次看见楚秋山房间的全貌,他站在原地四处打量,直到一只黑色小猫躺倒在他脚边。 “你养猫了?” 路远天很是惊讶,楚秋山是那种非常有责任心的人,他曾经想过和楚秋山养一只中型犬,但最后却被楚秋山拒绝了。 “小猫小狗的生命是有限的,我不想为自己埋下一颗悲伤的种子。” “那一定会很痛苦,小天。” 阳台上立着一个大大的绿色猫爬架,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雀跃又梦幻。 楚秋山端着热好的饭出来,转身替小咪开了一个猫罐头:“公司捡到的流浪猫,怕它被冻死就带回来了。” 房间里很安静,小猫呼噜噜吃东西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路远天也吃得很香,楚秋山坐在他旁边,拿出烟盒衔了一只烟在嘴边,黑色打火机轻轻一滑,蓝色烟火升起,那点猩红在空中燃烧。 楚秋山两指夹着烟,手背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白色光线混合着烟雾在空气中跳跃,露出楚秋山那双清澈的,温柔的眼睛。 “你在海市这几年发展得怎么样?”楚秋山突然发问,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路远天巴不得楚秋山能多了解了解自己的消息。 于是他回答道:“挺好的,郑霆均收了我做干儿子,他也是真心对我,事业上帮了我不少忙,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 路远天没说,刚到海市那两年跟孙子一样跑上跑下,睡十平米的地下室,厕所就在单人床旁边,好几次差点连地下室都没得睡。 一开始,郑霆均确实是给了路远天一个好机会,可那机会配不上路远天的野心,没有钱也没有背景的路远天在那里拼的头破血流,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想来想去,他觉得是自己内心对金钱的极端渴望让他走到了今天。 “那挺好的,”楚秋山听了,意犹未尽地抽完一杆烟,颇有些无趣地说道:“路远天,你回去吧。” 小猫躺倒在楚秋山脚边,楚秋山挠了挠它的下巴,它发出一声舒服的咕噜声,在这个安静的时刻,显得是那么突兀。 路远天没说话,他仔仔细细吃完楚秋山给的饭,放下筷子插科打诨道:“我回去,回哪儿去?这世上除了你这里,哪里还有我的家?” “人活在世上,不能因为一个人对你好,就肆无忌惮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楚秋山望着他,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这伤是你自己弄的吧?就为了让我同情你,或者是在我面前装可怜?” “哥,我不至于吧......” “你怎么不至于?”楚秋山看着他,一样一样数落道:“你高二住校的时候因为觉得我不关心你,为了请假回家大冬天淋了半个月冷水澡,硬生生把自己烧成肺炎的样子你忘了?” “大三那年我俩闹分手,你他妈差点干出跳楼的傻事你也忘了?” “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要不这样,玉林路228号三楼左转第一个办公室,我送你去看看脑子,让大夫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 玉林路228号,是雁市精神康复中心。 路远天坐在原地,好半晌才说道:“对,我确实是故意的。你一开始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戳穿我?” 他还不至于傻到真为了这个把自己命搭进去,毕竟他一死,楚秋山可就真的说改嫁就改嫁了,路远天心里跟明镜一样。 因此砸碎玻璃时路远天刻意将重点部位遮挡了起来,楚秋山一看他手腕那一圈干干净净的样子就知道多半是个圈套。 可是路远天狠也是真狠,那玻璃碎片将他手臂划得一片血肉模糊,连脆弱的上眼皮都没逃过,楚秋山看着他那副模样,又怎么忍心让他流着血一直在门口站着? 第19章 “路远天,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到这个岁数也挺不容易的,就算你不想要这条烂命,也别死在我眼前行不行?” 路远天手臂还圈着一层厚厚的纱布,他看着楚秋山,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后知后觉的,路远天突然有些愧疚道:“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可是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办法接近你了。” 疲惫犹如潮水一般将楚秋山牢牢覆盖,他们好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楚秋山不愿意原谅他,可路远天根本不在乎他原不原谅,他只是像一头发疯的凶兽在胡同里乱撞,势必要撞出一条路来才算满意。 “这样吧,你把我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我保证不会打扰你,就是偶尔给你发发消息,行吗?” 楚秋山一言不发,路远天继续说道:“我再也不干伤害自己的事了,哥,你给我三个月时间,这三个月你就把我当正常朋友对待行吗?” “三个月后如果我还没能改变你的心意,我以后再也不踏入雁市一步,好吗?”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终于拿正眼看着路远天,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缠片刻,楚秋山低下头,轻声回答道:“我只要你保证三个月后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就可以。” 这就是同意了,路远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脏像被一根线扯住一样疼。 其实楚秋山要的很简单,路远天不再出现在他面前就行。 说完这句话,楚秋山如释重负,他知道路远天这个人说话向来算数,不会干出三个月后还耍赖的事。 他想,就给路远天三个月时间好了,这三个月不过是漫漫人生路的沧海一粟,眼睛一眨就过去了,也算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第10章 年关将至,陈总那儿连个地基都没打好,新部门的同事全在楼下借用场地办公,只有楚秋山的工作岗位还在原来的位置,原来的老同事天天忙得跟打仗一样,只有楚秋山闲得像个无业游民。 “楚哥,不简单哦~” “楚哥,难怪你最近红光满面,原来是好事将近?” “......” 刚走进公司大门就惨遭一群人调侃的楚秋山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昨晚一不小心抽烟到凌晨,今早起来脸色白得像鬼,怎么一到公司就红光满面了? 走进办公室,平日里干净整洁的桌面多了一束热烈的红玫瑰,楚秋山长腿一收,倒退出去看了看门上的牌子,嗯,是他的办公室没错。 他对着外边的同事小声问道:“谁的花放错地方了?” 楚秋山亲自带过的新人小乐抱着文件路过,回答道:“楚哥,那好像是你的。” 脸色顿时一红,楚秋山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想,路远天该不会有这么无聊吧? 黑色纱布包裹住娇艳欲滴的厄瓜多尔玫瑰,在办公室悄悄释放着特有的芬芳味,楚秋山眉毛皱着,心中只觉得尴尬,难怪同事说他红光满面,原来这是个意象描写手法,而不是写实手法。 一张喷了香水的白色艺术卡片放在最下边。 “祝 天天开心。” ——simon 一串英文写得飘逸潇洒,楚秋山放下心来,他想,路远天应该做不出这么没有分寸的事,正当他思考这个simon是谁的英文名时,手机新进一条讯息。 郑钊:【圣诞节快乐,送你的花收到了吗?】 好家伙,感情郑钊把自己追小男生那一套原封不动用在了楚秋山身上,楚秋山顿感头疼,其实上次爬山他就隐约察觉到郑钊态度不太对劲,只是对方没捅开那层窗户纸,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这段时间郑钊隔三岔五约楚秋山吃过几次饭,出于礼貌,楚秋山去了一两次,大概是这一两顿饭给了郑钊错觉。 于是楚秋山认真措辞:【谢谢小郑总的花,朋友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下一秒手机弹出新消息,楚秋山看了一眼,是路远天发来的信息,自从上次楚秋山答应他三个月内当普通朋友相处后,俩人现在偶尔也会正常沟通几句话。 虽然聊天次数不多。 路远天:【今晚出来吃饭吗?】 楚秋山:【不吃。】 路远天发了自己的航班号过来:【我三个小时后到雁市,餐厅已经订好了,一起去吧?】 楚秋山把手机收起来,叫住路过的小乐:“小乐,这束花送错人了,你帮我处一下吧。” 小乐一愣:“啊?楚哥,我看骑手小哥报的确实是你的名字啊?” 楚秋山面不改色:“同名同姓吧。” 等到那束碍眼的花从办公室离开,楚秋山才觉得满意,他抽出手机看见郑钊的消息:【今晚有时间吗?一起出来吃个饭?】 楚秋山先回复了路远天:【我不过洋节,谢谢。】 转而又把这条回复复制给了郑钊。 好了,这下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打扰自己了,楚秋山心想。 手机突然响起来,楚秋山拿起来一看,是路远天的电话,他懒得接,直截了当点了挂断并赠送新一轮拉黑套餐。 “路总,这次去雁市呆多久?两天后能回来不,李叔说都有人把电话打到他那里去了?”瞿英迫不得已丢下工作出来找人,路远天刚好准备出门,他扬了扬被挂断好几次的手机,朝瞿英伸手。 “手机给我用一下。” 瞿英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把自己手机递了过去。 第20章 只见路远天熟练地输入一串号码,不到片刻,对方接了起来,瞿英耳尖微动,听见一道男声。 “喂,不准挂我电话,也不准拉黑这个号码。”路远天也不顾瞿英在场,用极快的语速说道:“我买了《奥涅金》的门票,今晚七点半,去不去看?” 楚秋山犹豫了,难怪路远天有恃无恐,原来是有杀手锏。 《奥涅金》是楚秋山很喜欢的一本书,最近话剧在国内上演,他已经陪跑三轮,可惜没有抢到票。 “还有一分钟考虑时间,你要是没兴趣我就把票转让给别人。”路远天说这话时是笑着的,好像楚秋山那副犹豫不决的表情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几乎可以想象楚秋山的内心活动。 “想好了,这是今年最后一场了哦?以后想看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楚秋山一狠心,出声道:“今晚六点半,我在大剧院门口等你。” 路远天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笑,他看着显示通话结束的页面,问道:“有自动录音功能吗?” 瞿英还没从老板这副疑似恋爱的语气中回过神来,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是在对自己说话,她点了点头:“有的,怎么了?” 她每天要接的工作电话太多,为了避免忘记来电内容,瞿英习惯一直有打开通讯自动录音的习惯。 “等下把这段录音发给我,对了,谢谢你帮我买的票,回来给你带礼物。” 路远天打扮得像个花孔雀,手里提着一个卡通袋子,头也不回地朝登机口走去。 “.......”瞿英认命地把刚刚那段录音发给他,背对着路远天做了个鄙视的手势,到底是何方神圣,让这位脑子里只有上班和睡觉的大爷每隔两天就非要跑回雁市一遍? 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吸引了不少目光,李叔看上去年龄不过四十上下,他穿着合身的正装,望着神色复杂的瞿英问道:“瞿总,这是怎么了?路老板又去雁市了?” 瞿英摇摇头,想说路老板请人看个话剧还惨遭对方拉黑,想来电话那头是个高超的钓系美人,不然何至于让老板沦陷至此。 不过.......打个不到一分钟的电话还要保存录音是什么舔狗习惯?瞿英真的不太懂。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编排老板似乎不太合适,干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职业微笑:“不管他了,我们先回去。” 大剧院同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圈在两个相反的方向,远离了霓虹灯光遍地分布的繁华地带。 楚秋山沿着道路两旁的罗马式建筑一步步走向前方,头顶飘落下几叶枯黄的枫叶,他捡起一片残破的枫叶举在头顶,映照出头顶清冷月光的轮廓。 今夜大多数人都涌向了市中心的钟楼围观那颗巨大的圣诞树,枫叶街的人反而寥寥无几,只有尽头的大剧院入口有几道人影在排着队等待进场。 路远天笔直地站在门口,一件丝质黑色高领衬衫搭配简约的白色西裤,手臂上搭着一件黑色加绒风衣,他早就看见了楚秋山,站在原地看了他不知多久。 楚秋山收起那片落叶,昏黄的灯光将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鞋子踏在地上绵软厚重的枫叶上,发出软塌塌的声响。 就这样,两道身影一点点靠近,楚秋山看见路远天,问道:“你不冷吗?” 腰杆刻意挺得板正的路远天一下子破了功,他扯了扯脖子上有些紧的领带,笑道:“想从你嘴里听见一句夸奖怎么这么难?” 楚秋山收紧了自己的夹克衣领,望着剧院入口道:“快走吧,别废话了。” “等等,给你带了礼物,”路远天拿出手里那个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卡通袋子:“诺,这双红袜子给你晚上睡觉穿的,这本原著是我淘来的珍藏版,还有这个,给小黑带的圣诞特别版猫罐头,最后还有一个苹果。” 很难想象他的手里那个纸袋子会装这么大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但都是楚秋山喜欢的,于是楚秋山没说拒绝也没说收下,他只是更正道:“它叫小咪,不叫小黑。” “行吧。” 路远天笑得一脸宠溺,楚秋山觉得再聊下去不太合适,催促着路远天进了场。 《奥涅金》这场话剧他已经在线上看过官摄,两个不同译本的书籍也都买来收藏过,因此这场话剧简直是楚秋山诱捕器,路远天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模样,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喜欢这本书。” 楚秋山没有回答,伴随着悠扬的前奏响起,故事拉开帷幕,像精灵一般灵动的少女在舞台上跳跃,三个小时的剧情,对于路远天这样的门外汉来说只浅浅看懂个大概。 少女站在舞台上,用俄语吟诵美妙的情诗。 “生命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为了指引我虔诚地与你相见——”、 路远天看见这句话,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沉浸在剧情中的楚秋山。 音乐不断奏向最激昂处,猛地,琴声落到最低处,漫天飞扬的雪花从舞台上落下,故事终于走到末尾。 俩人一起并肩行走数十步,奥涅金这场剧的故事再简单不过,一个乡下少女爱上了名为奥涅金的城里男人,怀着炽热的爱勇敢告白却被拒绝,多年后,少女已为人妻,再和当初的男人相见,男人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深爱着这位少女,但爱情早已如同晨星般流逝,他们之间注定只会是一场完美的错过。 第21章 路远天问道:“我不懂,为什么女主角会爱上奥涅金这样的渣男?” 楚秋山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寂寥街道的冷气扑面而来,他看了一眼路远天,沉声道:“爱是很奇妙的产物,有的人认为塔季扬娜的爱来得很突兀。” “我们总是为爱的产生寻找各种各样的由,但其实,爱情本身就毫无道而言。” 爱让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从此紧紧将生命缠绕在一起,爱让两片毫不相同的树叶建立起特殊的羁绊,在楚秋山看来,人们永远无法在爱情里研究逻辑与科学。 “这两个主角就像是在不同时空里漫步的旅人,永远无法在正确的时间点遇到对方,所以他们才会走到这个地步,”楚秋山忽然想到什么,对着路远天说道:“有的东西一旦错过就真的没有了,或许不强求才是最好的答案。” 路远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只知道懦弱和胆怯的人永远无法拥有从头来过的勇气,但我与这类人恰恰相反。” “我会一遍一遍试错,直到我能走到正确的道路上边,磕头认错也好,死在错误里也好,总要有从头来过的勇气,才不算窝囊过一辈子。” 裹着衣领的楚秋山背上突然一暖,路远天那件搭在手臂的黑色风衣不知何时披到自己身上,他想要挣脱开,但被一双大手按住,路远天收敛所有尖刺:“我送你到路口打车,你就当是今晚这张票的谢礼,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你走完这段路。” 楚秋山垂下眼,任凭那件温暖的风衣裹住自己,楚秋山的心绪并不平静,剧中人强烈的感染能力使得他心情沉重。 但路远天站在身边,会让他好受一些。 【作者有话说】 忙中偷闲,故作严肃地躲在办公室偷偷发文~ 第11章 大剧院一见后楚秋山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回复路远天信息,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普通朋友是需要天天联系约饭的。 工作终于走上正轨,先不说专业不专业,但至少是找到了一些事做,楚秋山安下心来,作为一名三十多岁的独身男性,工作绝对能算作是楚秋山的人生重心。 在这个熬完资历熬年龄的社会,楚秋山能晋升到这个岗位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好不容易混成行业前辈,结果因为领导一句话变成了新兵蛋子,虽然工资不降反涨,但是楚秋山总觉得人还是得靠真本事吃饭才算踏实。 农业基地摇身一变成了度假山庄,楚秋山在年底终于看到了新工程的概念图,新的工作部门组建到位,他的日常被各种短会培训挤压,什么路远天什么郑钊都被他排在脑后。 “楚经,不急着下班吧?你的工作汇报还要再改一下。” 楚秋山刚出会议室就被苏总监叫住,据说这位是老板花重金聘请的海归硕士。 据原单位的老同事所说,苏总监身上穿的那件白色衬衫是上季度打折的zegna,手腕上的表是价值五位数的绿水鬼,一个带点小资风情的精英人士。 “哦对了,你负责的那个方案颗粒度再细化一下。” “好的。” 楚秋山点了点头,按说这些任务是下面的组员做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新晋总监十分热衷于把这些事情交给楚秋山去做。 大概是因为他是这个部门里唯一一个“外人”。 长了眼睛的人能都看出苏颂对楚秋山的针对和刁难,楚秋山隐隐约约也能感觉到,对此他接受还算良好,要怪就怪陈总吧,嘴上说着缺人缺人,实际上转头就花高薪把人员招齐了。 现在好了吧,就他成了唯一一个另类。 公司的灯渐渐熄了下去,空荡荡的大楼只剩楚秋山办公室还亮着,苏颂一连又发了几个需要改的文件过来,楚秋山对这些内容不太熟练,需要查阅相关模板和资料,做的速度自然慢了些。 等到他发完最后一封邮件,公司上下几层的人已经走空了。 “滴滴”两声,手机新进两条讯息,路远天顶着一个枫叶头像:【哥,你今晚不回家吗?】 【我看你房间一直没开灯。】 楚秋山动动手指:【不要像个摄像头一样监视我的生活。】 路远天:【哦。】 路远天:【什么时候回家?需要我去接你吗?】 楚秋山本来不想他,但忽然想到家中还有一位嗷嗷待哺的猫大爷,于是拨了个电话给路远天:“你在家里?” 接到电话的路远天喜出望外:“对,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能来接你。” “不用,你帮我给猫开个罐头吧,家里喂食器没粮了。”楚秋山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出门时他还以为自己晚上七点能下班回家,没想到这一忙就是晚上十二点。 路远天有些不情愿:“你什么时候回.......” 嘟嘟两声,楚秋山已经挂断电话,并且利落拉黑路远天。 “......”路远天走到他家门前,看着那把密码锁陷入沉思,他甚至没给楚秋山发消息问密码是多少,只是怀揣着某种试探的想法按下一串数字,下一秒— —门开了。 楚秋山以前经常忘记带钥匙出门,好几次把自己那把钥匙锁在家中,需要等待路远天下课回家或是请开锁师傅上门。 那时候他就爱对着狭窄出租屋的褪色木门唠叨:“等我多挣点钱,非得去租个有智能锁的房子不成。” 第22章 记忆中,出租屋的木门泛着腐朽的气味,楚秋山是水泥楼房里唯一一抹亮色。 但一直到路远天高中毕业,楚秋山也只是把出租屋从潮湿的一楼换到了向阳的三楼,他总怕两个人后面会有用到钱的地方,攥着存款不舍得用。 后来路远天上大学,楚秋山临时更换了工作来到雁市,那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开销很大,他们一起住在火车站附近的老小区,从黄色的木门换成了黑色防盗门,楚秋山也终于改掉了出门忘带钥匙的坏习惯。 大学四年,路远天做了所有他能做的兼职,大四毕业前夕,他带着兼职攒的所有钱签下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那房子路远天去看过几次,简约的装修,厨房没有擦不干净的油污,也没有会从顺着下水管道往上爬的老鼠,去和中介签合同那天,楚秋山握着路远天的手,说要把大门密码改成“120802”。 路远天:“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楚秋山笑了笑:“这是下个月我们搬进来的日子,算是个重生日啦,从这天开始以后都会顺顺利利的。” 后来呢? 一声喵叫打断了路远天的回忆,他反应过来,循着楚秋山上次给小猫拿罐头的记忆,成功在沙发旁的立柜里找到了小咪的专属用品。 满满一柜子猫粮猫罐头,路远天随便拿了一个打开:“你好,你的饭碗在哪里?” 小咪坐在地上喵喵喵地看着他,路远天恍然大悟道:“忘了你不会说话了。” 兜里的手机震动两下,是楚秋山发来了信息: 楚秋山:【密码是120802。】 楚秋山:【罐头在阳台旁边的柜子里,可以倒在蓝色陶瓷碗里给它吃,碗在柜子边。】 大概是在开车,他的消息十分简洁。 小咪饿了一天,吭哧吭哧吃上了,路远天这才看见一门之隔的阳台上有一颗快要枯成脆脆饼干的幸福树。 阳台的落地窗擦得很干净,冷色调的天空下是万家灯火的光芒,路远天拿着浇水壶浇了一会儿水,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客厅的灯一下被人打开,楚秋山站在门口愕然道:“你还没走?” 路远天这才回过神来,一看时间,竟然不知不觉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他把手里的水壶放回原位:“哥,你这树都快枯死了。” “我有一个好办法。” 楚秋山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只听路远天悠悠道:“这样,你打电话给楼下的花店,告诉他们回收垃圾免费送个大花盆,说不定他们愿意上来帮你把它搬走。” “.......滚吧,”楚秋山揉了揉眉心:“还不回你自己家去?” 他站在门口,那意思是要赶人,路远天缓缓朝门口走去,走到玄关的时候突然停下道:“哥,密码怎么一直没改啊?” 楚秋山放包的动作一顿,心态已经平稳许多:“习惯了就没改。” 因为合同签好了,钱也交了,楚秋山独自在那套装修简约的小房子中住了一年,而路远天则在他们本应正式搬进去的那天,提着个行李箱去了海市。 那一天是他们的重生日吗? 其实也算,毕竟自那天以后,他们的人生像被一把利刃切割开来,从此一分为二。 路远天沉默良久,说道:“对不起,我那个时候真的太想往上走了,我不想继续靠你.......” 楚秋山打断他:“没事的,都过去了。” 两个人在门口擦肩而过,楚秋山微微偏了偏头,那是个下意识的逃避动作。 路远天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身形颓废地走出门,只听楚秋山突然叫住他:“路远天。” 路远天像是期待很久,毫不犹豫地回了头,眼里带着光。 “如果......我是说如果......再来一次,你还是会这样选择吗?” 这个问题他很早就想问了,从遇见路远天那一刻,看着他偏执又可怜的模样,看见他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走的时候,楚秋山无数次想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既然这么不舍得他,那当初为什么要走得这么坚决? 可能是今夜氛围正好,楼道的灯亮了下去,楚秋山借着玄关处模糊不清的光影问出困扰他多日的问题。 路远天站在原地,静默如流光一般在二人身周打转,他眼里那点光并未消失,一字一句缓缓道:“会的,哥。” “无论再来多少遍,只要我能得到那样的机会,我一定会抓住它,直到我成功为止。” 是的,路远天是这样的人,其实楚秋山早就知道,他是一个固执又自我的人,只要他选定一条路,就会埋着头朝终点一直走一直走。 楚秋山突然长吐一口气,说不出是如释重负还是一声叹息。 他想,恐怕路远天说哪种答案他都不会满意,这是一个无解的题目,走哪边都行不通。 路远天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还是为自己解释道:“哥,我知道我说再多遍你都不会解,但我就是想变成有钱人,我受不了因为钱被父母抛弃的日子,受不了因为钱在医院求助无门的日日子。” 在路远天看来,他人生中的不幸全部归结为金钱。 十二岁那年,父母因为赌博欠债分家跑路,只留下他一个人成了孤儿。 靠着低保和邻居接济苟活到十六岁,路远天本来打算读完初中就辍学打工,是楚秋山在他高一那年收留了他,并一直供他到大学。 第23章 “你还记得我高三那年你住院的事吗?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到那个时候了。” 路远天声音哽咽,他永远忘不了高三寒假那个冬天,楚秋山因为生病住院,起初检查出来是个小毛病,结果在医院一住就是一个月,楚秋山整夜痛到无法入眠,最后被医生告知小地方治不好,让路远天带着楚秋山换个地方去看看。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楚秋山得了什么绝症,劝楚秋山看开点,吃好喝好算了。 连楚秋山都认了。 是路远天看不开,他不接受,背着楚秋山到外地求医,从铁路医院转到著名一医。 他们不认识路,楚秋山行动不便,坐出租车都会被司机骂骂咧咧嫌弃动作太慢。 “我至今都忘不了,那次天快黑了,我带你去一医看病,医院人太多了,没有床位,晚上我举着药水瓶陪你坐在外面的长凳子上,你当时又冷又痛,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路远天声音颤抖。 他那个时候是真怕,前期治病已经花掉很多积蓄,一旦后续费用过于高昂,他们肯定是拿不出来的,那时候在路远天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有,去偷去抢他都想过,就怕没钱给楚秋山看病。 还好后来的治疗费用不算特别昂贵,他一直照顾楚秋山到健康出院。 “后来我一直想,如果我有钱的话,我就不用看着你坐在冷板凳上吃药打针,不用为了几万块钱愁得手足无措,不用眼睁睁看着你吃苦受累却无可奈何。” 楚秋山听了没说话,他一直以为当年那事对路远天影响不大,因为在楚秋山看来他很幸运,有刚刚好够治病的钱,刚刚好一医那样的大医院还能腾出一张椅子给他们坐,刚刚好遇到了能治好病的地方。 路远天眼眶微红,额角青筋微微绷紧:“哥,你不要觉得我狠心,我是真的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 “都过去了,”楚秋山站在门口劝慰出声,这一刻他突然感觉命运是如此冷酷,在他们都没有察觉时,命运早已悄悄书写好各自的结局。 从一开始,他们两个就没走在一条道上。 楚秋山乐观、包容、豁达,在他看来,生命所有的东西都是合适的馈赠,认真过好当下才是绝对真。 但路远天固执、狭隘、自我,他的眼里,金钱与爱情合该划上等号,只有把所有想要的牢牢掌握在手里,他才会觉得安心。 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金钱才是路远天奉行的圭臬。 “小天,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们从来没在一条路上,”这是楚秋山与路远天重逢以来说过最温柔的一句话,他暂时取下那些名为怨恨的面具,露出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我知道这些话你都听不进去,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路远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深知自己性格上某些不可逆转的缺陷,于是他站在楼道间回答道:“哥,如果我真的能做到你说的这些,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是过不去的,路远天认为。 第12章 “路总,这是项目企划书,您过目。” 陈总在办公室等候多时,路远天才穿着深色正装悠哉悠哉走进来,新招的助跟在他身后打量这位脑袋亮得有些发光的陈总。 “这些都是小事,我就是来问问你,这个项目的工期很赶吗?” 路远天像主人一样在办公室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状若随意地发问道。 陈总愣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语气,模棱两可地说道:“年底了,大家都比较忙,但是这个项目很多还没有落实下去,总体来说还算可以。” 一声冷哼响起,路远天那双眸子盯着陈总:“陈总,你看前两天某企业员工猝死在岗位上的新闻没有,咱们可不能做黑心资本家,该休息的时候要让底下员工好好休息。” 他板着脸说话时显得十分冷漠,自从路远天上次联系陈总说要投资他的项目,陈总就一直把这位祖宗当财神爷供着。 从初谈合作到全部资金到位,这位爷只提了一个要求:让楚秋山参与这个项目。 其余的可谓是半点废话没有,不知道今天是出了什么问题,竟然大老远摆驾他的办公室就为了说这个事情。 陈总哪里敢惹他生气,急忙点头称是:“对对对,咱们是大企业,员工该有的福利一样也不能少。” 可怜陈总还以为路远天是个良心资本家,百忙之中关心还不忘员工身心健康。 殊不知路远天只是受不了楚秋山连续多日加班,他忍耐多日,把陈总这个黑心资本家在心里骂了千百个来回,终于在昨晚又一次蹲守楚秋山失败后找上门来。 “楚经,今晚再加会儿班吧?” 苏颂递过来一套产品文件,楚秋山接过来一看,他已经不需要借助查阅资料就能熟练做完这些基本工作,只是他掂了掂手里厚重的文件,心想这大概又是一个不眠夜。 企业后台,领导通知大家准点下班注意休息的消息还热乎着。 楚秋山有些无奈,踱步到茶水间等待泡咖啡的间隙有同事拉着他小声叨叨:“楚哥,你知道部门前几天那个新晋的小组长alen不?” “怎么?” 他有点印象,一个美式咖啡从不离身的年轻男孩,头发精心捯饬过,人长得白白净净,就是脾气比较暴躁,楚秋山多次听见他在玻璃办公室里拍桌怒吼。 第24章 同事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原来那个新组长是苏总监亲戚,我说怎么升职这么迅速。” “哦.......”楚秋山笑了,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同事举出一堆证据实锤苏总和小组长之间的裙带关系,末了看楚秋山一眼,问道:“楚哥,你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 楚秋山摇摇头:“说不上感兴趣,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部门同事以一副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谁不知道苏总监不喜欢这位从另一个岗位调过来的部门经,所有大事小事都交给这位做,明目张胆给人穿小鞋。 楚秋山走后,几个同事在茶水间站成一排线,一边摸鱼一边道:“楚哥也是可怜,明明业务能力没问题,偏偏要因为专业问题被苏总监针对。” “他自己还不是照样搞裙带关系......”这时有人咳嗽两声,原来是那个长得白白净净的新晋小组长迈着步子过来了,一群人清了清嗓子,赶紧端着自己的杯子散开了。 楚秋山自然不知道他走后茶水间发生的一切,身后的月亮又悄然升起悬挂在空中。 他看了一眼时间,尽最大速度完成桌上的所有工作,赶在十点前出了办公室。 乘坐电梯到车库,楚秋山耳尖一动,听见一阵暧昧的声音,他脑子一下宕机,直直地和柱子后边拥吻的俩人对上。 “......” 白日里同事们八卦的两位主角面染红霞,分开时唇上还有一抹水光,楚秋山脑子里晃过一个念头,原来人家不是什么亲戚关系,而是情侣关系。 他晃了晃手上的车卡:“打扰了,我车在你们后边......” 苏颂和那位面向白净的男生分开,才发现有一辆黑色特斯拉竟然停在他们身后的角落处。 顶着两人恍若实质的目光,楚秋山硬着头皮上了自己的车,一路驰骋而去。 雁市的最后一场雨季似乎快要到来,微凉的风贴在脸上一闪而过,楚秋山出了电梯,看见一道修长身影环臂靠在自己家门前,路远天似乎有些不满:“你们公司怎么又加班到这个点?” 自上次俩人大吵一架后,关系已经缓和许多,至少现在的楚秋山不会动不动就骂路远天要他滚蛋。 但他心里始终有一杆秤,时刻衡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注意不要走得太近。 “你怎么又在我门口守着?” 楚秋山绕过他开门,路远天十分厚脸皮地跟上去,他把自己当主人,拿起阳台上的水壶开始给那颗性命堪忧的树浇水,对小咪反而不太感兴趣,不知道是不喜欢猫还是怎么样。 但小咪却对他十分感兴趣,追着他的裤脚扑过去玩耍。 楚秋山语气有些酸:“没事你就赶紧回去吧,我马上休息了。” “刚进来呢,这么快就想赶我走了?”路远天绕开躺在地上打滚的小黑猫,走到门口说道:“有好东西给你,别急着关门。” 闻言,楚秋山正欲关门的手顿住,收回,站在原地看路远天到底玩什么花样。 少顷,路远天抱着一个纸盒子走过来,楚秋山凑过去看他搞什么花样:“你在......” 声音一下顿住,无他,路远天从盒子里取出一堆真空包装的食物,他抬头看向楚秋山:“都是你爱吃的,我托人寄过来的,纯手工。” 箱子塞得满满当当,里边有铁丁条、绿豆糕、牛肉丸......都是楚秋山从小吃到大的东西,来了这边后就只剩想念了。 “我都快忘了这些东西了,很久没吃过了。” 楚秋山蹲下身子去看,一袋包装完好的鸡蛋卷放在最上边,用最朴实的塑料袋子装着,“这是李叔家的?” 话里有些不确定,又透露出一股欣喜的味道。 别看楚秋山现在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其实年轻的时候他和别的小年轻也没什么区别,平时爱吃零食又担心长胖,每天下班得去楼下李叔的蛋糕店里买一包鸡蛋卷揣在身上才算满足。 每次回去了就拿出来和路远天分着吃,两个人连袋子里的碎渣花落谁家都要争一争。 “是啊,李叔前几年中风了,现在是他儿子在做,尝尝味道有没有变?”路远天替他解开袋子,这玩意儿又脆,保质期就那么几天,光是运过来就花了大力气。 楚秋山接过来咬了一口,那股淡淡的香甜味弥漫在口腔,是很熟悉的味道,他蹲下身拿白净修长的手指拨弄袋子:“李叔那家店还在四民街吗?” 那是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路远天摇头:“都过去十来年了,四民街几年前就被拆了,不过李叔他们是老字号,打听打听还是能找到,他们现在搬到蓬蓬码头那边去做生意了,店也开得挺大。” “那就好,”楚秋山点点头,他垂着眼,手指在那些阔别已久的东西上面轻扫而过,唇线抿得很直。 好久没有回过鹏城了,他都快忘了自己是土生土长的鹏城人。 “哥,要不我今年带你......” 一道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路远天未说完的话,楚秋山接起电话,轻声道:“喂?” 电话那头的女声断断续续说着什么,楚秋山眉头越皱越紧,问道:“先别急,你到哪儿了?我来接你。” 路远天跟着一块儿站起来,不等楚秋山解释,下一秒,祁染踩着一双黑色小高跟推开大门,她身上那件外套明显是临时披上的,楚秋山招手让她进屋:“怎么回事?” 第25章 祁染原本揣着一肚子火气要同楚秋山倾诉,没成想在这里看见路远天,她怔了一下,好奇道:“表弟,你怎么在这儿?” “给我哥送点家乡特产过来,”路远天摊摊手,指手示意玄关处的箱子,祁染点了点头,还不忘夸赞道:“表弟真是有心了,秋山,你要对人家好一点。” 上次在小凤台祁染就隐隐发现这两兄弟关系没自己想象得那般好,无它,一向温和待人的楚秋山竟然全程对路远天都十分冷漠,她猜测自己应该是好心办了坏事,从小凤台回来后就没再主动联系路远天。 没想到这兄弟俩私底下又聚在一起,看上去不像关系不好的模样。 但祁染现在没心情琢磨他们俩的关系,她想起自己大老远跑过来的原因,不免又怒上心头:“真是气死我了,为什么连我妈也跟着催生?!” 楚秋山挠了挠头发,劝慰道:“他们催你不是年年都有的事吗?怎么今天突然发这么大火气?” “之前都还好,今天王工她妈竟然暗示我俩去检查一下身体,说是试管的钱他们可以帮我们出,”祁染声调略微拔高,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 路远天挑了挑眉,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是在拱火:“什么年代了,还非得生个太子传宗接代吗?”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们越说越离谱,再说下去就要牵扯到我俩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了。” 楚秋山替她倒了杯水,拍拍她的肩膀:“老人家那样说是他们不对,大概也是想知道你们到底怎么打算的?” 祁染捧着热水喝了小半口:“之前不是.....过一次吗?我还是希望顺其自然一点,能够有当然最好,没有就再等等呗。” 说起来是个伤心事,楚秋山下意识看了眼路远天,见这人完全没有回避的意识,不禁皱了皱眉。 “要不......我先离开?” 接收到楚秋山不悦的视线,路远天马上做出正确反应,倒是祁染很大度,她朝路远天一笑:“没事,表弟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在这儿呆着吧,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还以为路远天是和她一样大老远跑过来,殊不知对方现在就住在对面。 路楚二人视线在空中一碰,心照不宣地将路远天住在隔壁这事隐瞒下来。 楚秋山顿了顿,对路远天说道:“你去书房看会儿电视。” 说完他在沙发上坐下,摆出一副要同祁染促膝长谈的架势。 路远天进了那个摆着一架单人小床的书房,房间面积很小,大概只能容纳三个成年男人站下,书架上密密麻麻摆着许多书本和装饰品,他一一浏览而过,眼神在某一个角落柔软下来。 那里放着一排已经卷边的教材书,不知道是楚秋山忘了还是怎么样,路远天取下一本黑色笔记本,上面留着他高中时期的手写笔迹,还有一些可以看出是楚秋山笔迹的演算过程。 时间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那个蓝色的二手书桌,路远天在台灯下疲惫地趴着,楚秋山则拿着红笔一题一题给他讲解思路。 夏天的时候,家里蚊子很多,路远天就穿着一件干净的蓝白色校服坐在凳子上和楚秋山吹一架电吹风,楚秋山嘴上总爱说是陪着他打卡单词,其实每次都在旁边睡得满头大汗。 鹏城到雁市,整整一千公里距离。 这些论斤称重卖的书被楚秋山一路带到这里,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只有略微卷边的书页在向路远天无声倾诉,他在这些书本上边花了多少心思。 第13章 “路总,你什么时候回来?会所出了点事,估计得等你回来处,”瞿英语气有些焦急,她平日里只管新创的业务,路远天去雁市的消息传出去后,不少关于他在郑家失宠了的言论盛嚣尘上。 “前两天王家的小公子在这里闹事,有人报警了,查出些问题,恐怕需要你回来一趟。” 这年头各种事情还是得靠刷脸来解决才行,瞿英到底年轻,虽然个人能力优秀,但放在看人下菜碟的上流圈子里还是差了些火候。   。 路远天心知肚明,他眉心微蹙,距离和楚秋山约定好的三个月只剩下最后三十天,两个人的关系进展到一种很微妙的程度。 他能感觉到楚秋山不再像之前一样刻意地避开自己,但与此同时,也能察觉到两个人中间隔了一条明明白白的警戒线线,这条线横亘在正中间,将两颗跳动的心脏区分得明明白白。 竭尽一切避免俩人重归于好。 “你再拖一下,我找时间回来,”路远天心下叹息,如果他真回了海市,恐怕没有个十天半个月脱不了身。 他现在和楚秋山是见一面少一面的关系,其实当初说三个月是走投无路的办法,到底怎么才能让楚秋山回心转意?恐怕这个答案连楚秋山自己都无法作答。 瞿英在电话那头急得团团转,金山银山占了淮河这么好的地方,靠着上流圈子挣得盆满钵满,说没有人嫉妒是假的,但谁让路远天背靠郑家这颗大树,这么多年也算相安无事。 直到前些阵子他去雁市的风声走漏,有心人添油加醋,谣言越传越离谱,逐渐传成路远天惹怒郑霆均被打回雁市的模样,这和古代妃子被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 加上前些时间王家小公子在金山银山捅了个篓子,一向雷厉风行的路远天竟然从头到尾没露一面,这更惹得人们议论纷纷。 第26章 郑霆均是不会管这些东西的,在他看来,凡事是好是坏都是个人造化,金山银山是路远天的心血,要怎么管是他自己的事。 “表弟,怎么突然叹起气来了?”祁染端着一小碟洗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路远天下意识揿灭手头的烟,放下手中的电话道:“染姐,你听错了吧,我哪里来的气?” 路远天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放下手里的烟,单手轻推祁染肩膀:“你难得叫我来玩一趟,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叹气?” 祁染看他表情不似作假,放下心来:“好吧,我突然想起来,表弟你不是在做厨师吗?要不你进去给你王哥露一手?” 王工在里边端着两个铁锅奋斗得满头大汗,路远天方才想起自己的人设是食堂厨师,他动作一下僵住。 饭他是会做的,毕竟从前一个人生活了那么多年。 只是难吃得令人怀疑人生罢了。 楚秋山早期也尝试过把路远天调教成一位色香味俱全的大厨,可惜路远天天生对调料的分量不太敏感,每次做出来的饭都跟黑暗料没什么区别。 他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尝尝王哥的手艺,我可要珍惜这个机会,我哥应该快下班了吧,我去接一下他。” - “我不敢相信咱们部门还有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苏颂把文件丢在办公桌上,会议室一片低气压,项目组的预算因为某个流程成本预估错误出了问题。 说白了,就是该花钱的没了,不该花的钱洒水一样泼出去了。 楚秋山位于冷气正中心,他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某位小组长,不禁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楚经,这一块儿一直是你在负责,你给我个回答?” 苏颂那双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楚秋山,眼神冰冷不带一点多余的情感。 楚秋山接过文件再次确认,终于在苏颂即将发火时说道:“这份数据是alen给我的,他负责核对和计算工作,我不知道会为什么会有问题。” alen就是那个长相白净的新晋小组长,就是被楚秋山撞见和苏颂有私情那位年轻小伙子。 苏颂:“你的意思是,出现这么大的错误都是alen的问题?” 楚秋山皱眉:“我没有这意思,但是.....” “够了,出了问题推卸责任没有任何意义!”苏颂冷斥一声,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会议结束,苏颂单独叫住了楚秋山:“楚经,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原来的岗位或许更适合你一些。” 这话就差明说你不能胜任现在的岗位了。 楚秋山突然回过味来,虽然公司没有明确禁止办公室恋情,但两个男人谈恋爱还是能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苏颂因为这事想让自己主动走人? 他没把这个愚蠢的问题问出来,只是说道:“没有仔细审核数据是我的错,至于哪个岗位更适合我,您可以去跟陈总谈谈。” 计算数据和模型并非楚秋山擅长的领域,这方面一直交由专人在做,只不过这段时间苏颂给他塞了太多大大小小的文件,导致楚秋山怀疑哪天公司的保洁阿姨少算了一笔工资恐怕也能赖到他头上说是他的错。 苏颂冷眼看着楚秋山,“你知道么,从这个项目开始计划之初陈总就开始和我联系了,一开始根本没有项目经这个职位,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能力让领导给你搞特殊。” “但是在我的部门,从来不接受这种特殊存在。” 楚秋山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他想说也就你觉得这个位置是个香饽饽:“苏总监说话也真是有意思,你不允许特殊存在,alen难道是我男朋友不成?” 大多数时候楚秋山是沉默寡言的,以至于苏颂听见他这么一通话微微讶异,似乎是没想到楚秋山这样的好脾气也会有爆发的一天,眉心紧锁道“alen什么时候成我男朋友了,楚经,造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兜里的电话已经震动了两个回合,楚秋山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他也懒得花时间和苏颂争论,干脆冷下脸,嗓音低沉道:“苏总监,搞这一套没什么意思,我跟你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楚秋山!” 苏颂第一次遇见有人同他这样叫板,气得脸色通红。 丢下这句话,楚秋山头也不回出了会议室。 “哟,谁惹我们家帅哥生气了?”路远天开着一辆粉红色电驴停在楼下,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面沉如水的楚秋山,他吹了声口哨,被楚秋山不耐烦地瞪了一眼。 “你怎么来了?” 路远天头上戴着一个白色安全头盔,照了照镜子笑道:“染姐要我这个食堂大厨给大家伙露一手,我哪敢?” 这人设还是楚秋山编的,想到他的真实厨艺,楚秋山轻轻一笑,心情稍微缓和些许,后退两步:“小电驴你留着自己开吧,我车在下面,先走了。” “诶!”路远天伸出的手顿在空中,被楚秋山刻意忽视掉了,他看着那道清瘦身影离开视线,自言自语道:“真狠心啊,一点面子都不给......” 临近春节,市里越来越热闹,三环外的地界显得愈发冷清,没有一个外乡人不想在这个日子回家过年,能走的都走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一部分苦命的打工人还在寂寥的街上晃荡。 明天是休息日,不知道是谁先来了一套劝酒辞,楚秋山跟着喝了一点,渐渐的就越喝越多了。 第27章 路远天有些担心:“少喝一点吧。” 只恨他现如今地位低下,不然非得抢了楚秋山的酒杯叫一滴酒也不准碰才行。 祁染:“表弟不用担心,秋山是我们这里面酒量最好的。” 楚秋山眼尾因为酒精的缘故透露出一股微醺的粉红,他看向身边的路远天,下意识靠近了些,低声道:“我差点忘了你已经成年了,要不要一起喝一点?” 路远天摇头拒绝,用担忧的目光看着楚秋山,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桌上的人终于全部醉倒,路远天在祁染的叮嘱声中扶着步履还算稳健的楚秋山下楼,两道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路远天看着他:“哥,你酒量比以前好了很多。” 楚秋山眼睛一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可不是,锻炼好多年了。” 路远天本来只是随口一声感慨,谁想楚秋山像是被按了某个开关,倒豆子一般说道:“刚开始我还总是喝到一半跑去厕所吐,后来就不会了,因为他们都喝不过我。” 他讲到自己刚开始锻炼酒量那两年在厕所吐得多么惊天动地,讲自己喝过多少种酒,讲自己现在的酒量有多好。 楚秋山舍得跟他讲这么多话,按来说路远天该开心才对,可是他却突然觉得嗓子干涩得发不出声来,楚秋山说着说着没听到回应,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喝醉的人觉得自己脑子还很清醒,用那双湿润的,澄澈的,漂亮的眼睛看向路远天。 路远天将他扶上副驾驶,好半晌,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发红的眼尾:“不是不喜欢喝酒吗?” 他记得以前的楚秋山连果酒都不喜欢喝。 “做这一行要工作怎么能不喝酒?”楚秋山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唤回一点智,他撑着坐起身来,偏头看向路远天:“毕竟人都是会变的。” “是吗?” 引擎声启动,黑色特斯拉在空旷的道路上犹如一把迎风而来的利刃,化作一道残影疾驰而去。 楚秋山靠倒在车窗边上,窗外景物犹如幻灯片一般在眼前倒退。 他不知道,路远天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在往下滴着血,啪嗒啪嗒又一声。 要在酒桌上说多少场面话,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折磨,才能让他变成今天这副千杯不醉的模样? 楚秋山闭着眼朝后面靠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或许也没有完全睡着,因为他的脑子里开始浮现出一些经历过的片段。 路远天高三那年跟班里的男生学会了喝酒,几个男孩子周末放假坐在靠近电线杆角落的烧烤摊,一人拿着一瓶冰啤酒碰杯。 有一天,楚秋山深夜回家遇上了满脸通红的路远天,那段日子小男生和他好像有些隔阂,说话时眼神总是闪躲,楚秋山以为他是青春期到了,碍于对方学习紧张,平日里也未曾多问。 谁知道对方竟然敢跑去喝酒,还带着一身酒气回家,楚秋山微微皱眉:“你去哪里了?” 路远天在他面前大多数时候有问必答,那天却出人意料的敷衍,轻飘飘说了四个字:“班长生日。” “你知道自己还是未成年不?”楚秋山跟在他身后,面沉如水,他接受路远天青春期有自己的小秘密,但不希望对方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走上什么歪路。 于是他拦住了准备钻进卧室的路远天:“路远天,我在跟你说话!” 音量突然拔高,路远天终于顿住脚步,他回头看向楚秋山,眼神晦暗不明。 那天晚上是以路远天的道歉结尾的,他坦白自己遇见一些感情上的难题,希望楚秋山能原谅他不懂事的行为,并且承诺以后不会再这样做。 很久很久以后,楚秋山才知道路远天早在高三时就对自己滋生出了一些微妙的感情,原来个醉酒的晚上,路远天是在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喜欢感到迷茫和困扰。 “哥,我们能在一起吗?” ...... “哥,我们到了。” 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摇了摇楚秋山的肩膀,他从迷糊的意识中回过神来,三十岁的路远天和二十岁的路远天重合在一起,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恍惚,楚秋轻轻把住路远天手臂,不由自主喊道:“小天......” “我在。” 第14章 喝酒断片果然是影视剧里才有的环节,第二日下午醒来的楚秋山睁眼望向天花板,脑子里只剩下他抓着路远天手臂一遍又一遍喊小天的场景。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神色中尽是懊恼之意。 来不及多想,枕边的手机响起刺耳的闹钟声,他才想起来今天给小咪约了宠物店洗澡,好在路远天昨夜临走之前替楚秋山给手机充好了电,不然这事儿一定被会被忘得干干净净。 常去的宠物店在公司斜对面的位置,楚秋山下车时嘴里还叼着半块面包片,他提着航空箱把猫送了进去。 “小咪来了?” 老板是位热情的大小伙,楚秋山刚养猫时有很多注意事项都是从他那里知道的,俩人是洗猫可以打8.8折的关系。 可惜小咪性格脾气不好,至今还没学会怎么和宠物店老板做朋友。 果不其然,航空箱里的黑猫一看见老板就开始往里面躲,楚秋山习惯了,伸手将小咪抱出来:“今天又要辛苦你们了。” 老板熟练戴上手套和口罩,确保自己没有多余皮肤裸露在外:“来吧,我准备好了。” 第28章 楚秋山没眼看,预料到接下来又是一出人猫大战。 小咪洗完澡估计得等上一两个小时,左右闲着没事做,肚子空空的楚秋山晃到隔壁商场买了个汉堡套餐,正准备下口,肩膀忽然被人一拍:“楚哥,真是你?” 郑钊惊喜道:“我刚刚路过你们公司楼下还在想约你出来吃顿饭,但一想到你今天应该休假就没问,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真巧,”楚秋山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大口咬汉堡,只好讲汉堡收进纸袋子里,“你来玩吗?” “算吧,有朋友在楼上开了家新店,我来捧捧场。” 楚秋山哦了一声,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提了几个白色购物袋,可能是宿醉后的反应还没恢复,楚秋山和郑钊四目相对,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最后还是郑钊摸了摸后脑勺问道:“上次给你送花有点唐突,你还在生我气吗?” 什么生气?楚秋山反应慢半拍,这才回忆起那束被小乐处掉的红玫瑰,那天给郑钊回过信息后他便和路远天去看话剧了,对于这件事还真没怎么上心,“没有,我怎么会因为这件事生气。” 楚秋山连连摆手,但郑钊好像并不相信,自顾自解释道:“那次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祝你节日快乐而已。” “嗯,我知道。” 楚秋山露出一个客气又疏离的笑容,善解人意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的,你是王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语气强调了朋友二字,郑钊也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刻意,脸上的笑意一下僵住,但很快被掩饰住:“那就好,听说王工回雁市了,找时间一起吃顿饭?” “好啊,”楚秋山轻轻颔首,正想说上两句客套话,兜里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接起电话,眉毛轻轻靠拢在一块儿:“半小时内?行吧,我稍后就到。” “怎么了?”郑钊见他神色不虞,出声关心道。 楚秋山:“没事,公司临时有点事,让我回去一趟。” “那还好,我送送你,”郑钊走在前面带路,他看出楚秋山似乎是想拒绝,赶在他开口前道:“前段时间我跟着家父和你们陈总吃过饭,顺便上去向他问个好。” “好吧,不过今天是休息日,老板不一定在。” 郑钊:“没事,我就过去看看。” 转身的一刹那,楚秋山眼里有一丝疲惫和不耐。 到了公司,苏颂已经在办公室等候多时,见来人是楚秋山,他抬了抬手地说道:“有一份项目方案需要赶出来,楚经你做一下吧?” “行。” 楚秋山都不用看也知道那多半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方案,这段时间诸如此类的加班由已经让他免疫了。 只不过今天比较特殊,宠物店还有只小咪正在等着自己,楚秋山犹豫了一下说道:“苏总,我等下带回去做,今晚十二点之前发过来行不?” 苏颂淡淡看他一眼:“楚经,这份方案着急用,回家办公效率太低了吧?” 那意思是我这份方案本来就急着用,你还不上点心赶紧做完,还留着回家去做? 楚秋站在门口深呼吸一口气,他告诉自己这是工作,眼睛余光却看见苏颂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外面的大办公室空荡荡一片,楚秋山不明白苏颂将自己留在公司的用意是什么。 心中堵着一口气,楚秋山自顾自地拿了东西说道:“苏总,我确实有点事得离开,文案今晚十二点前一定发给你。” “楚经,这就是你对上司的态度?”也许是昨天俩人的不愉快让苏颂仍有余怒,他就像一个膨胀到极致被戳破的气球,突然拍桌大吼起来。 在外边等待的郑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苏颂不认识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对楚秋山说道:“楚经,我知道你曾经是楼上市场部的销冠,也许陈总是看中了你的能力把你调过来,但我们这里和楼上不一样,不是靠你说几句话卖几个笑容就能把工作做得出色的。” “如果在我明确告知你这份文案非常紧急后,你仍然拖拉着不完成,那我认为你可以主动跟陈总打个申请换部门,看看有哪个部门愿意接收你这样的员工?” 他一通话能够把白的说成黑的,楚秋山看着他:“苏总,我承认我业务不太熟练,为了弥补这个缺陷,刚开始一个月我每天自愿加班到十一点,这段时间我自问没给大家拖什么后腿。” “但你有多少次告诉我文件方案要得很紧急让我连夜做完,第二天却看都没看过?” 楚秋山心烦到极点,他本来就不想来这个部门上班,这两个月以来他天天加班,根本没睡过一场整觉,放眼整层部门来看,只有他一个人得到了“特殊”对待。 哪怕是兔子被惹急了也会跳墙,楚秋山现在便是如此。 郑钊听了个三言两语,他看了一眼楚秋山,出声圆场道:“秋山,有时候公司安排加班也是常有的事,你们苏总想必也是想多培养你,要不你给他道个歉,这个事就算过去了?” 而后他又小声耳语道:“和领导吵架对你没什么好处,咱们冷静一下尽量大事化小。” 楚秋山冷冷看他一眼,郑钊是典型的领导思维,但他懒得和对方解释,因为取得他的解实在是一件浪费口水的事。 于是他转身对郑钊道:“小郑总,这是我的私人事情,陈总办公室在楼上,你先去休息休息?” 第29章 郑钊脸色不太好看地走了,苏颂轻蔑地笑了一声:“楚经也听见你朋友怎么劝你的了,明眼人一看便知谁对谁错。” 和楚秋山有过接触的人会知道他是个脾气十分好的人,但现在,楚秋山的不耐烦终于到了临界点:“苏总,争论对错没什么意思,你不如直说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苏颂面色一沉,盯着楚秋山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留在公司,今晚十二点前把方案发我邮箱,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走!” ——“哟,好大的官威。” 一道男声响起,楚秋山眼睛微微瞪大,众人转头看去,来人穿着一身正装,额前碎发撩起,面容肃穆,讥讽地对着身旁人问道:“陈总,这就是你招的好员工?” 说话的赫然是打扮得人模人样的路远天。 陈总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打乱了阵脚,脑袋本就不多的几根头发微微立起,他看着苏颂:“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场面像是突然切到电影频道,路远天从天而降,楚秋山站在他身后,看着苏颂站在办公桌前被陈总骂得下不来台。 陈总:“苏总,楚经是我安排的人,你对他有意见也就是对我有意见?” 苏颂此刻面色苍白,一脸难堪:“不是的,陈总......” 陈总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知道这是谁吗?新创的投资人路总,还不赶紧道个歉认错.....” “陈总,好了,我也没兴趣看你批评下属,这件事你明天给我个合的解释就行,我先走了。” 路远天打断陈总的话,带着站在一旁不说话的楚秋山提前离开。 周边终于清净下来,楚秋山脑子有点乱,不知不觉和路远天走上天台,自顾自抽出一支烟点燃。 白色烟雾随风飘散,一圈又一圈消弭在城市上空,一支又一支,两道一前一后的身影在缄默中迎来金色落日。 “哥,你怎么了?” 路远天不太确定楚秋山在想什么,他知道此刻的楚秋山心情不太好,但不敢肯定他具体是为哪件事烦恼。 今天的楚秋山穿了一件黑色冲锋衣,路远天看着他的背影,在落日与黑夜的交接线中看见楚秋山瘦削脊背的轮廓,他想了想,还是决定阻止楚秋山继续点燃下一支烟:“你是怪我投资陈作平的项目吗?” 陈作平就是楚秋山那位地中海老板。 被烟草浸染过的嗓子微微沙哑,楚秋山看着他:“不,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永远学不会尊重别人?” 路远天嘴巴微张,想说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楚秋山并不在乎他的反应,继续说道:“你说要离开雁市,我就让你走。” “八年了,你突然说要回来,于是搞出各种花样手段要留在我身边,我拒绝了,但是没有用。” 楚秋山自嘲一笑:“也是我该,谁让我总是忘记你的不好,只记得你那些好的地方,所以一次又一次纵容你的要求。” 可能还有一个原因,楚秋山没说出口。 “路远天,你说要回来我不想管,可是你不该插手我的工作,妄图干涉我的人生。” 楚秋山声音很冷,同时饱含失望。 “我.....”路远天替自己辩解:“我投资了陈总的项目,原本只想让陈总用好的工作福利吸引你加入到这个项目里来,但我没让他逼你来。” 他不知道陈总私底下为了讨自己欢心半强迫地命令楚秋山换了岗。 “总之,搞成现在这副局面这不是我的初衷。” 这时天空竟然下起雨来,在太阳的余烬消失后的最后一秒雨滴跟着落下,楚秋山眼皮微微一跳,心里竟然感觉到一股不详的征兆。 接着,兜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 看见来电名称,楚秋山这才心想自己忙着生气,竟然忘了宠物店的小咪,他当着路远天的面接起电话:“喂,不好意思......” “你说什么?” 楚秋山大脑一片空白,电话那头声音很是焦急,紧接着天空响起一声闷雷,那样毫无预兆,那样突兀。 路远天察觉到不对劲,上前一步:“怎么了?” 电话已经挂断,楚秋山懵了,他看向路远天:“小咪跑了。” 第15章 小咪是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小猫,往常楚秋山送他去宠物店洗澡需要两个小时时间,而这两个小时是它的极限。 只要超过两个小时,小咪就会疯狂抓箱子的墙壁与门,直到它看见楚秋山为止。 也是这个原因,楚秋山才会在上面与苏颂争吵起来,他没想到会遇见路远天,俩人僵持的这么些时候,让小咪在宠物店找到了逃跑的机会,趁店员给他喂水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跑了出去。 楚秋山又和宠物店打了个电话,几个人分头行动,沿着街边地毯式搜索过去。 这个城市太大了,找猫的时候他脑子里冒出很多念头,他面色冷静,其实最糟糕的结果都已在脑海里浮现一遍。 “别着急,我帮你一起找。” 路远天小跑起来,连街边的垃圾桶也没放过。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如银丝一般落下的雨滴阻挡了视线,楚秋山带着路远天越走越远,不肯放过一个角落。 “小咪——” “小咪——” 楚秋山看见远方一个黑色身影在路上滚动,疾步走过去,原来是一个黑色塑料袋,“宝宝,你在哪里呢,快出来.....” 第30章 他声音颤抖,心知小咪胆子小,一声鸣笛声都可以把它吓得炸毛乱跑,随着时间流逝,楚秋山额角挂上水滴,他的头发已经湿透了,声音略微颤抖。 这时路远天握住他的手,一股暖意顺着他的手掌传递过来,路远天看着他:“我刚刚去问了那家店铺,对方说好像有看到一只黑猫往那边的小区去了。” 这个消息让楚秋山微微回神,他左右环视一圈,跟上路远天的脚步,俩人一路小跑,楚秋山嘴唇抿得很紧,脑袋里回忆起小咪到家后的生活。 小家伙第一夜是在厕所度过的,那时候只有楚秋山巴掌大,乖乖坐在比它大好几倍的猫砂盆里上厕所。 阳台上的盆栽会被它抓得到处都是,无论楚秋山走到家里哪个角落,它一定会在距离自己一米以内的位置找地方睡觉。 楚秋山不在的日子,它会蹲在门口边,竖着耳朵听门口的动静,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楚秋山还需要频繁出差,身在外地的他通过客厅的监控器看小咪是否有在捣乱,楼上的人不知是不是在装修,门口处一直传来嘈杂的响声。 小咪以为是他回家了,对着大门撕心裂肺地叫了整整一个小时。 从那以后楚秋山总是尽力缩短出差时间,减少出差的次数。 他总说小咪有分离焦虑症,其实不是,楚秋山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更不习惯分别的人其实是自己。 “哥,找到了!” 楚秋山从回忆中惊醒,他抬头一望,单元门前的空调外机上,一只吐着舌头微微喘气的黑猫紧紧看着他,楚秋山朝它伸出怀抱:“宝宝,快过来。” 伴随着一声委屈的“喵呜”,小咪跳了过来,楚秋山稳稳接住它。 一场惊心动魄的找猫之旅就这样结束,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楚秋山带它回家,破例喂了它两根猫条,趁它埋头苦吃时站起身对路远天道:“我们聊一聊。” 靠在墙边沉默不语的路远天知道,楚秋山要宣告他的去留了。 阳台上的幸福树好像因为路远天坚持不懈的浇水活过来了,楚秋山摸了摸叶子:“我总觉得你出现后我就会变得很倒霉。” “如果没有你,我还在原来的岗位上工作得好好的,不用担心被上司刁难,不用每晚加班,也不会出现像今天这样狼狈找猫的场景。” 路远天的神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没人说得出他脸上是什么表情,楚秋山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已经三十六岁了,一个对于爱情不抱指望的年龄,你可能还想和我谈恋爱,可是我不想。” “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虽然一成不变,但也算一帆风顺,说实话,这样的生活是我梦寐以求的,如今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我最希望的就是能够一直保持下去。” “你走吧,路远天,就当我求求你,别再来打扰我了。” 他用上了求和打扰这样的字眼,好像路远天是什么洪水猛兽,似乎是找猫时留下的恐惧还残存在心里,声音颤抖着,眼眶略微有些红。 路远天闭上眼睛,胸膛上下起伏,他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对不起,是我没有尊重你。” 他又把事情都搞砸了,路远天想。 “我知道要得到你的原谅很不容易,但没想到会这么难,可能是你以前对我太好了。” 楚秋山没有吭声。 路远天睁开眼,眼角划落一滴泪水,但很快被他遮掩着抹干净,他又看了一眼楚秋山,像是要把他的长相烙进内心深处。 “正好那边也在催我回去,我明早就走。” 这句话一出,俩人都松了一口气,好像终于有什么横亘在内心深处的死结被人解开了。 路远天慢慢挪动步子,在手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刻,楚秋山突然出声叫住他。 一抹亮光出现在路远天眼里,他几乎是瞬间回了头,满怀希冀地看向楚秋山。 “对面的房子......你应该也没有机会再住了,记得卖了再走。” 那双眼睛里所有的亮光如同星空陨灭一般瞬间黯淡下去,路远天犹如一滩死水,整个人像被抽干灵魂的肉体,干瘪瘪的毫无生气。 路远天艰涩地开口:“好,我会叫人处,再见。”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楚秋山上下嘴唇开合,无声地回了一句:“再见。” - 除夕当天,雁市久违下起小雪,楚秋山收拾家中清.洁时收出半箱子零食,是路远天从鹏城给他买来的,他不舍得一下吃完,零食就放在角落积了灰。 楚秋山打开一袋橘子味的糖果含在嘴里,小咪凑过来讨要,楚秋山摊开手心让它用鼻子嗅了一下,果不其然,黑色小猫闻到味道后翘着尾巴走开了,显出对人类食物并不感兴趣的模样。 “你怎么这么乖?” 小咪眼睛圆溜溜转着,跳上客厅的小茶几,用黑色肉垫将楚秋山的手表扫在地上,做出一点都不乖的行为。 房间里响起楚秋山愉悦的笑,他搬着那箱零食进了主卧,这个家里为数不多不曾被路远天造访的地方,奶油黄的亚麻四件套看上去很温暖,角落的矮柜被人打开,里边装了很多杂七杂八的物件。 楚秋山并不介意上面的灰尘,将易保存的零食放了进去。 这里面的每样东西他都记得来历,作为优秀学生家长代表上台演讲的手写稿子,路远天高考结束后他们站在学校门口,手臂贴着手臂,用准考证挡住头顶阳光的合照。 第31章 忘了是因为什么笑得那样开心,只记得拍照的人是路过的一个小同学,拍完后他们急匆匆回了家。 要发觉路远天的爱意不是什么难事,从他顶着纷飞的大雪滞留在半路上也非得回家与楚秋山过年就能够发觉端倪。 其实楚秋山也做过一番思想挣扎,他不明白俩人这样做是否正确,毕竟自己大他整整六岁,按来说应当负起长者的引导责任,指引路远天成为一名优秀且正经的大人。 也疏离过,冷淡过,最先受不了的人却是他自己。 没有人明确说过要在一起,但是借着醉酒的一个吻已经说明一切,两个人都没有断片的毛病,所以自然而然切换了身份,过日子的方式好像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肢体动作比以往更加亲密一些。 他们从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一路依偎着走过来,从小缺失家人关怀的楚秋山分外重视这份感情,所以路远天走后的前两年,楚秋山都需要通过触碰这些旧物来回忆往事,从而填补内心的缺漏。 他承认自己在感情上有些过度依赖路远天,所以对方走后心里才会空缺的那么厉害,只有靠着这些旧物能够确定过往一切不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妄想,每一次拉开抽屉都会让记忆深处的片段重新在脑海上映,回忆像一把钝刀,一遍又一遍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楚秋山本来已经想得十分明白,路远天走了就走了,反正自己会恨他一辈子。 但他不知道恨是比爱更长久的东西。 这些年他靠着对路远天的恨意将往事一遍遍割舍,渐渐忘记了一起扶持过的那些日子,将故事转变成农夫与蛇的剧情,他是给予路远天生活支持的农夫,而路远天是那条为了功名利禄利落离开的蛇。 只有这样,楚秋山才能淡化掉对路远天的那些感情,从往事中走出来。 可谁知道路远天又突然出现,他让楚秋山想起自己生病住院的那一年,那时候没有病床,自己只能坐在板凳上输液,路远天则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守着自己,连续一个月没睡过一个整觉。 那时候连父母都当他是烫手山芋,没人想管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的病秧子,只有路远天不离不弃,背着病痛难忍的他在火车站与各大医院之间辗转。 大学四年,路远天几乎没有过私人时间,他做过各种各样的兼职,大三暑假接的家教要从早上八点排到晚上十点,挣来的钱一部分给了楚秋山,另一部分则用来交了那套房子一年的房租。 如果说一开始是楚秋山在照顾路远天,后来的日子路远天更像是在燃烧自己,只为了给楚秋山多一些温暖。 这些往事让楚秋山心里的恨又开始变软,剩下不清不楚的酸涩,不知到底是什么感情。 窗外簌簌的雪飘落下来,楚秋山站在窗前,自己对自己说了一声新年快乐。 第16章 老板可能失恋了。 因为瞿英发现老板不再购买飞往雁市的机票,也不像之前一样抱着个手机发信息了。 新创的员工已经全部进入春节后的休息状态,但金山银山却不然,作为海市最大的销金窟,这个路远天一手创建的顶级娱乐会所,终于在春节迎来了它最热闹的时候。 昂贵的酒水像自来水一样被富人倒在除了嘴巴之外的一切地方,路远天站在顶层露台上,透过玻璃地板朝下看去,身穿统一制服的侍应生在人流中穿梭,有几个年轻的富家子弟年轻气盛,喝到疯癫时竟然站在桌上将红色钞票抛洒在地上。 他以为金山银山的客人和侍应生会像那些普通的娱乐场所一样哄抢起来,可事实上众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他丢在地上的不过是几张餐巾纸。 “路总,金山银山对客人的要求越来越低了?” 一位身穿黑色唐装的男人出现在他身旁,男人抬手,露出袖口缂丝面料上的金色秀莲,看上去像一位从画中走来的贵公子。 路远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何少爷,衣服可以乱穿,饭也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都能进来,难道你弟弟就不能了?” “哼,”何忱冷哼一声,“我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脚下,训练有素的保安将洒钱的那几个富家子弟带走,路远天噎死人不偿命道:“你爸的私生子怎么不算你弟弟?” 旁边的白色喷泉射出高高的水柱,何忱眼底阴翳,非常不爽地看向路远天:“你被人甩了?嘴巴这么毒?” 瞎说话的何忱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踩中路远天雷点,只见路远天收敛了虚伪的笑意,抱臂瞥着他,这让何忱犹如发现新大陆:“真被我猜中了?你也有今天,恭喜恭喜!” 路远天这人长了一张毒死人不偿命的嘴,何忱不知道被他刺过多少次,这会儿终于发现他也有倒霉时候,来不及八卦,先说上几句凉飕飕的话嘲讽才是首要任务。 “我也要恭喜你,听说你在沙滩上和小网红遛鸟晒太阳的照片已经被传抄到大家的私人邮箱,稍后我叫人把照片投放到舞厅大屏,让大家都来欣赏一下你俊美的身躯。” 何忱倒吸一口冷气,瞬间不说话了,他那个愚蠢的弟弟,不知道上哪被驴踢了脑子,竟然找人偷拍他的私密照发给圈内好友。 耻辱!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何忱深呼吸一口气,用尽所有智告诉自己冷静下来,“等到明年,我让他头上戴着内裤在你的金山银山给大家表演超人节目。” 第32章 路远天看他一眼:“拭目以待。” 两个各有心事的人站在露台上,好半晌没有说话,终于,何忱似乎是捡回一点良心,找侍应生开了两支酒:“虽然不知道何方神圣能把我们路总伤得这么深,但我坚信没有什么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路总,来一杯?” 路远天摇头:“你开的这两瓶酒够你再买一套房子,单子记得找侍应生签。” 说完,立马有侍应生递上账单请何忱签字,何忱满脸不爽地签了,随即吐槽道:“真是掉钱眼里了。” 路远天没有搭他,淮河上边有一艘载满游客的轮船驶过,在夜晚的湖面倒映出金色的画卷,婉拒了何忱的酒:“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很多人在经历过挫折或者创伤后喜欢用酒精麻痹痛苦,但路远天从来不需要这些,他要通过清醒的回忆一遍又一遍咀嚼楚秋山的话,把那些语言的偏旁和部首一一剖析,确保自己记住了他说的每一句话和提过的每一个要求。 这种行为就好像一把凌迟的刀,将路远天按进熔岩中一寸一寸灼烧融化。 “何忱,如果你爱上一个人......” 路远天难得伤感,何忱直接打断他:“爱?你疯了,你以为还是小时候学校组织的话剧活动,王子和公主因为爱情走到了一起?” 何忱眼神怪异,仿佛是在无声询问路远天: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只有傻子才会在乎爱情,爱情是想主义者的私有物,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可是无恶不作的资产阶级加现实主义者。” 路远天凝视着何忱,终于,在何忱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知道雁市有一个地方很适合你。” “你让司机照着地图开过去,就在玉林路228号左转第一个办公室,你可以去看看。” 路远天一直怀疑何忱脑子有毛病,他总觉得对方手上拿的是顶级豪门恩怨+黑白双吃商战剧本,总而言之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于是路远天再次提醒:“何少,现在是法治社会。” 在地图上搜索玉林路228号的何忱:“......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有毛病?” 路远天不说话,只是那表情明晃晃地在说:不然呢? 何忱喝得烂醉,被助扶上车时路远天在旁边看着,何忱回头时突然想到什么,大着舌头说道:“你不是让我帮你看着鹏城......今天有人告诉我......那对夫妇好像去医院了......”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路远天脸色一变,眼神像一把利刃,瞬间锁定住何忱:“怎么回事?” 何忱被他这副样子吓得清醒几分:“我也不太清楚,毕竟也不是天天派人看着,就是那个对面住的人家给我发了条信息,说男的好像是被拘留了.......” 路远天一脸恨铁不成钢:“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点说?” “我今晚来找你本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的,谁知道一看见我爸那个私生子就忘了。” 鹏城往南走与另一个省份衔接的狭长地带有一个地级市,那里是楚秋山的老家,也是他出生的地方。 路远天在雁市接上楚秋山,俩人连夜赶回鹏城,一路上楚秋山心情不佳,全程没有开口说半句话。 “这个房子是你帮他们找的?” 红色的防盗门上挂着褪色对联,楚秋山在叩响门铃前犹豫。 路远天:“是我叫人帮的忙。” 楚秋山看他一眼,终于上前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位画着淡妆,穿着年轻的女人,颜色夸张的红色口红不能掩盖她脸上的皱纹,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显得残酷又冷漠。 女人看见楚秋山的第一反应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秋山,你什么时候回来啦?” 语气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片刻后她看见外面的路远天,动作一僵:“他怎么还跟着你?” 装潢朴素的房间有些混乱,很明显,房子的主人并不爱好打扫卫生。 楚秋山站在门口:“爸被抓了,你知道吗?” 刚刚还满脸柔和的女人瞬间换上另一幅面孔:“我巴不得那个酒鬼死在外面才好,哪里会管他被不被抓?”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起狠话来声音尖锐刺耳,面色狰狞。 楚秋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女人缩了缩肩膀:“乖儿子,你在外面挣钱不容易,他要坐牢就让他去坐呗,这样你每个月还能多给我打几千块钱。” “我什么时候......”楚秋山意识到不对劲,他看了一眼身后的路远天,避而不答道:“他又在外面做什么了?” 王丽萍回答道:“能做什么,喝多了和别人打架,拿碎掉的酒瓶把人家肚子捅了个洞,现在人家还在医院抢救。” 楚秋山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从那间压抑的房子里走出来的,只见他脚步趔趄,回头看着路远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捅伤人的事情我昨晚才知道,”路远天从何忱嘴里知道这事儿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人把伤者转移到当地最好的医院治疗:“今天早上十点人刚抢救过来,保住了,你妈应该还不知道。” 这句话像一针强心剂,楚秋山松了一口气,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是杀人犯的儿子。 俩人走在路上,楚秋山问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给他们打钱的?” 楚秋山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他的母亲喜欢赌博,一开始只是趁着下班后的夜晚出去打麻将,后来则发展为放弃工作彻底沦陷在赌桌上面。 第33章 他的父亲是个暴力狂外加酒鬼,一旦喝酒就停不下来,喝醉了就回家连着老婆儿子一起打。 小学的时候,楚秋山被他爸妈混合双打,后来到了初中,就成了他护在妈妈身前,自己一个人酒鬼父亲的挨拳头。 王丽萍是个有些神经质的女人,但在楚秋山的记忆中,她会在冬天骑着自行车送自己上学,会在他因为生长发育疼痛时整夜给自己捶腿,也会在打完麻将后的深夜给自己煮上一碗热乎乎的米粉。 但她是个变脸极快的女人,会在上一秒扇了楚秋山巴掌后,下一秒又笑眯眯地问:“乖宝,还在生妈妈气啊?” 楚秋山一直知道这份感情不太对劲,可是他这一生仅有的温暖与爱都来自于这位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的母亲。 因此每一次父亲挥手打人,他都会像一匹护短的小狼死死守在母亲身前。 直到有一天,楚厚雄当着他的面与妻子撕破脸皮:“你知道你妈在外面有多少个男朋友吗?你去问问你们隔壁班的语文老师!” 隔壁班的语文老师是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秃头中年男人,平日里以开女同学恶俗玩笑为乐,笑起来时很猥琐。 最重要的是,这个语文老师有妻子,还有两个儿子。 楚秋山先是不敢置信,可王丽的萍沉默告诉他,父亲说的是真的。 其实他不反对母亲离婚再找,不论找个什么样的人,只要她喜欢就行,可是他不能接受母亲和有妇之夫搞婚外情。 一直以来那个圣洁的、光辉的母亲神像在他心中宛如地震来临一般崩塌了。 父母还是照样赌博吵架,楚秋山有时候会远远望着他们,两个人用尽此生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对方,嘴里不约而同地说着,如果离婚,这个儿子他们不会再要。 所以楚秋山早就知道,他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王丽萍偶尔会用一些温柔的假象让楚秋山感到迷惑,甚至楚雄也会在摆脱酒精的控制后短暂清醒过来,努力工作,为楚秋山制造出一副温情的假象。 可是一旦他有哪件事做得不好,抑或是有什么金钱上的难关,父母又会吞吐起来,或者干脆一起保持沉默,装作视而不见。 自从他从那个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走出来开始,楚秋山就跟这两个人断了经济上的联系,不知道路远天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着他的名义给这两个人送钱。 “你刚来雁市那会儿,火车站的房子是我去看的,签合同时给房东留的电话号码是我的。” 王丽萍和楚雄一直在坐吃山空,卡里那点为数不多的积蓄用完后就打上了楚秋山的主意,谁知找上儿子原先租住的位置却发现换了人,不知道他们怎么打听到楚秋山在雁市的住址,追到火车站旁边那栋出租屋去了。 那时候楚秋山已经和路远天分开,换了不知道几个房子,房东哪里知道楚秋山住哪里?她被这对夫妻烦得无计可施,最后在一堆旧合同里翻出路远天的电话。 路远天没见过王丽萍夫妻几面,但并不妨碍他清晰地认识到这两人是什么德性。 他初被楚秋山收留之时,这俩人便借着为楚秋山好的名义把这事告诉了身边所有认识的人,那段时间,夫妻俩天天带着人上门给楚秋山做思想工作,每次来都要吃个饭顺点东西再走人。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他们不过是怕多一个人来瓜分儿子的收入,尤其是楚雄,他恨不得楚秋山每个月省吃俭用,把钱都留给他来喝酒才好。 后来楚秋山因病住院,夫妻俩只是到床前匆匆看了一眼,留了一百块钱就闪人了事,甚至在楚秋山找他们借钱去看病时还被王丽萍批评他不懂事:“你爸妈年纪已经这么大了,你现在这个病又不一定能治好,要是钱都给你了,爸妈晚年怎么活?” 路远天忘不了那时候的楚秋山,他眼眶一红,转身时泪水落在地上。. 最后是路远天上门求了夫妻俩一个钟头,他们才掏了三千块钱给路远天,满脸嫌弃地让他快走开。 那三千块钱,是凑齐楚秋山医药费的最后一点零头。 这么多年,路远天从来没跟楚秋山仔细说过这件事,到现在对方都还以为那三千块是王丽萍他们大发善心的施舍,因此路远天含糊道:“你当初生病他们毕竟给了三千块钱,就当是还钱了。” 楚秋山没表明态度,只是说道:“你这些年给了他们多少钱......” 路远天问道:“还没你当初给我花的多,如果你是想代替他们还钱,那就不用问了。” 楚秋山沉吟半晌,最终接受了他的说辞,他长叹一口气,出声道:“走吧,去看看我爸。” 第17章 派出所里,因为路远天提前打过招呼的原因,楚秋山和楚雄单独见了一面,父子俩那双眼睛生得很像,只是楚雄因为长年浸染酒精,下眼睑红肿成泡,一双眼睛浑浊发白。 楚雄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被拷着的手伸出来想抓住楚秋山,却被楚秋山下意识退后躲开,只见他焦急地说道:“儿子,你帮帮爸爸,你帮爸爸赔点钱给他们,问问他们可不可以私了,好不好?” 一双大手捏住楚秋山的心脏,他只感觉到心脏一抽一抽的疼,随即而来是巨大的失望笼罩而来。 楚雄已经不是第一次酒后闹事,过往最严重的一次不过是打了人家几拳,闹到派出所调解完事赔点钱就过去了。 第34章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楚雄还是这样自以为是且无知莽撞,楚秋山面色冷淡地看着他:“我只能帮你赔偿病人家属一部分钱,其他的帮不了你。” 楚雄面色涨红,眼睛落下泪水,紧张地说道:“秋山,你是咱们家里唯一一个大学生,从小你就给爸爸长脸,爸爸知道你这几年在外面一定挣钱当老板了,你就当帮帮爸爸,爸爸不想坐牢啊!” 他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人竟然也会哭。 这是楚秋山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随即便是觉得可怜可悲,一个六十岁的男人,算得上老人了,在年轻的儿子面前哭得眼泪鼻涕到处都是,像什么样子? 说不动容是假的,楚秋山终究没有修炼出一颗比金刚石还硬的心肠,他看着楚雄,说道:“我没有钱,这几年来你们花的钱都是路远天给的,我帮不了你。” 他本以为说出这句话会断了楚雄异想天开的想法,谁知道楚雄眼中精光一闪,连哭都忘了,一脸惊喜地说道:“我就知道那小子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儿子,你养他那么多年,现在他有钱了帮帮爸妈也是所应当的事。” “他最听你的话了,你帮爸爸给他好好说说,他一定愿意替爸爸出钱找人摆平这件事!” 楚雄似乎忘了,当初是谁叫嚣着要他把路远天赶出家门。 楚秋山也不提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和路远天现在已经不怎么往来了,让他出钱是不可能的事。” 一道狐疑的目光锁定他,楚雄哪里能分辨楚秋山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现在就像一头闯入死胡同的倔驴,被自己想象出的牢狱生活吓了个半死,不顾一切地说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帮我!怎么不可能呢,那小子那么喜欢你,怎么不可能为你出钱!” 这句话一出,楚秋山脸色终于变了,愣愣地看着他。 楚雄:“爸爸早就知道他喜欢你了,乖儿子,你要是不喜欢他,怎么会跟着他跑到雁市去?连爸妈都不要了?” “爸妈又不是傻子,那小子要是对你没有心思,怎么会为了给你借钱治病在居民楼里挨家挨户下跪磕头,又怎么会为了你跑去卖血换钱?” 楚秋山猛地站起来,身形一晃,他扶住旁边的凳子,震惊地看向楚雄:“你说什么?!” 王雄突然闭嘴不说话了,毕竟当初他也是因为受不了路远天死缠烂打的模样才拿了三千块钱给楚秋山治病的,看样子楚秋山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不会如此惊讶。 他说道:“爸爸的乖儿子,你就当是报答爸爸养你这么多年,这次就帮帮爸爸吧。” 楚秋山艰难地找回一丝智,他将所有的心痛和窒息掩在身后,看着楚雄一字一句道:“我毕业后每个月都打两千块钱到你账上,可是我生病需要几万块的救命钱时你什么反应?你说你没有钱,说让我别在医院烧钱了,让我回去等死。” 新年刚过去不久,派出所外的街道十分冷清,楚秋山出来时一股冷风刮在他身上,内心那些潮湿的血水迅速凝结成冰,将心里那股巨大的悲痛封存。 路远天穿着黑色正装靠在车前,原本程亮的皮鞋在陪着他东奔西走时染上灰尘,冬日一抹阳光从光秃秃的梧桐枝桠漏下来,打在楚秋山苍白的脸上,连唇色看起来都十分惨白。 路远天疑心他是受到了楚雄一事的刺激,但是没敢问出口,下意识站直身体,远远地抬头看向他。 好半晌,楚秋山迈着灌了铅一般的步子费劲地走到路远天身旁,他沉默地上了车,闭上眼睛,看上去很是疲惫,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想回家。” 他没说是要回哪个家,但是明显不可能是雁市,于是路远天开了车,带他到了四民街。 离开了十几年,四民街早已改头换面,水泥高楼拔地而起,那些破旧的居民楼和乱糟糟的电线杆子不复存在,但从高楼背后的缝隙穿过,过去一起生活的那几栋老旧自建房竟然还在。 阳光被高楼吞噬,这个在过去就晒不到什么太阳的楼房愈发阴暗潮湿。 楼里的老住户早就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形色匆匆的新面孔,路远天带他打开一扇呜呜作响的大铁门,二楼过道那条常年被铁链捆着的那只恶犬已经不见踪影,他跟着路远天走到最里面的靠楼梯的房间,一墙之隔的臭水沟不知何时已经干涸了,那扇记忆里一脚就能被人踹开的黄色木门变成了黑色的防盗门。 上面是一把黑色智能锁。 楚秋山拽住路远天伸出来的手,自己走过去,一边按键一边呢喃到:“1......2.....0......8......0.....2.......” ——“滴” 锁开了。 两个人站在原地,楚秋山看着路远天,一时间百感交集,那一瞬间他无法说清楚自己内心到底是什么感受,只是突然觉得释然。 他恨了路远天整整八年,怪路远天为了金钱和前途抛弃自己,曾经的他一度认为自己付出的那些情感统统被人辜负了,可是直到今天,楚秋山突然发现,其实被困在过去的人,从来都不止是他自己。 房间应该是有人定期打扫过,开门时只有细细的一层灰尘扬起,楚秋山看见角落里被路远天用小刀刻出划痕的书桌,看见狭小客厅里自己经常窝在上面敲打键盘的沙发。 时间好像回到很多年前。 楚秋山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踏进去:“为了给我筹钱治病向人下跪磕头,是什么感觉呢?路远天。” 第35章 路远天有点惊讶,但也没有特别惊讶,这不是个秘密,他没有刻意隐藏,只是希望楚秋山不知道当然最好。 于是他回忆起那段日子,笑道:“太久了,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感觉了,可能当时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想多筹一点是一点,你能把病治好就行。” 楚秋山身体紧绷,手掌下意识抓住旁边的门把手,他方才知道原来悲恸到极点时人是说不出话来的。 过了很久很久,楚秋山才轻声道:“可能我说得太晚了,但是还是得向你说声谢谢。” 好半晌路远天才回道:“你供我读书,供我上大学,在我走投无路时愿意给我一个家,我也没跟你说过谢谢,我们之间没必要说这个。” 楚秋山点点头,他深呼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笑来:“不说这个,饿了没有,我给你做顿饭吧?” 如果是旁人看了这一幕,必定以为楚秋山是放下了那些芥蒂,要同路远天重修旧好。 只有身处其中的路远天明白,头上那把悬挂多年的铡刀终于要落下来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很开心地应道:“好。” 他们一起去了菜市场,两个人走在路上,路远天指着周边的建筑说:“这里原来不是有个夜市吗?现在搬到隔壁那条街去了,晚上会有很多人。” “还有这里,你原来最喜欢吃这家烧烤摊了,可惜老板说年年亏本,收拾东西回老家找工作去了。” 路远天叽叽喳喳了一路,好像又回到以前两个年轻人一起出门的样子,聊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就连楚秋山也跟着笑起来,说道:“很久不回这里,突然觉得好陌生。” “那我带你去一个熟悉的地方?” 俩人一路沿着小河边走到码头,蓬蓬码头不像十几年前那样脏乱差,不少网红美食拥挤地堆在道路两旁,跟着路远天左拐西拐,楚秋山看见一个名叫“李记糕点铺”的老字号,他看了一眼路远天:“这是李叔的店?” 路远天点点头:“跟我来。” 两个人并肩站在亮堂的店门口,正在忙着给橱窗上新的年轻小伙招呼道:“两位随便看看,我们可是老字号了......” 话音将落未落,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双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着一袋蛋卷:“给我们来一份这个吧。” 李熠抬头,突然愣住:“天哥,楚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秋山很是震惊,他比划了一下:“你怎么认出我的,我当初离开时你才这么大。” 李熠嘿嘿一笑:“这年头,很难再找到像你和天哥这么周正的人啦,再说了,虽然没见到你,但天哥我每年都见,毕竟他每年都要来给你买一次蛋卷。” “是吗?” 楚秋山若有所思地看向路远天,看李熠这样子,多半还以为他和路远天还和从前一样好,楚秋山也不戳破,只是笑道:“我看你这个店生意还不错,你爸爸怎么样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把年纪非要来做工,结果身体吃不消了,现在天天在家里下棋逗鸟,说话还有点大舌头。” 李熠替他装了好些吃的在袋子里,不顾楚秋山的推拒:“这次怎么回来了,呆多长时间啊?我爸有时候还念叨你呢。” 路远天和李熠差个几岁,都在一个学校读书,那时候楚秋山总是在给路远天送饭的时候顺便给李熠带几个零嘴,一来二去两家人就熟了。 离开鹏城之前楚秋山还请李叔吃了顿饭,那时候以为很快就会再见,谁知道一走就是十几年。 楚秋山只是笑,用看弟弟的眼神看着李熠:“回来处点事,马上就得走了,你帮我把这个带给你爸。” 路远天递过去几箱燕窝蜂蜜,拍了拍李熠的肩膀:“别推辞,都是你楚哥的心意,我们本来想去看望看望你爸,但时间不太合适,只能下次回来了。” “也行吧,”李熠一片赤诚,不把两位哥哥当外人,痛痛快快地收下东西,只是念念不舍道:“楚哥,明年一定回来啊,别又让天哥一个人来了。” 楚秋山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路远天对视一眼,还是路远天走上前揽住了李熠肩膀:“好了好了,有机会我们一定回来看你。” “好嘞!” 第18章 “谢谢师傅,来,这瓶水你拿着。” 路远天将送煤气罐的师傅送出门,回头看向楚秋山:“还得感谢这附近的小广告,不然今天买这一堆菜都开不了火。” 楚秋山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已是寒冬腊月,这栋收容外地人的出租屋显得空空荡荡,毫无生气,只有最里边这个小房间的灶上冒着热气,炖汤的香味跑出来,为这个冬天凭添一丝暖意。 玉米、土豆、胡萝卜,都是路远天喜欢的青菜。 鹏市最近两年发展势头迅猛,估计用不了二十年了,最多五年,这个承载着他们共同记忆的旧房子就会被推成沙砾废土,被摩天大楼取代。 “怎么会想到把这个房子租下来?” 如果不是这次阴差阳错,楚秋山有可能在一辈子都不会回到这个地方。 路远天:“不知道,一开始没想到,有次回来时顺路过来看了看,发现这栋楼还没拆,干脆就自己租了下来。” 一段共同的回忆,被两个执着的人不断咀嚼品味,多年后的现在,路远天才知道这种行为叫做思念。 第36章 楚秋山:“其实我好几次梦见回到这里,醒来后看见洁白的天花板,心里不知道是庆幸还是伤感。” 人的一生就像放大版的超难积木拼图,楚秋山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小房子里度过了人生最困难也最快乐的一段日子里,所以无论当时的生活多么困顿,他的内心总会为这个地方留下一块位置,只有关于这里的所有记忆完整保留下来,他的人生拼图才不会有空白处。 “或许有时候我自己都不明白,是在回忆这个地方,还是回忆这个地方住着的人。” 路远天何尝不是如此:“那我应该感到庆幸,你偶尔还会想想我。” 气氛好像滑入到一个全新的阶段,两个人第一次剖开自己的内心解读,路远天沉吟良久,最终还是说道:“有段日子我一直在思考,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去海市?” 楚秋山:“你不知道吗?因为你把我想得太完美了。” “在你的记忆里,我永远是一个成熟的长者,永远站在你身前为你做遮风挡雨的雕像,扮演着一个超级英雄一样的人物,但其实不是的,你看到的那些乐观和勇敢都是我装的。” 因为遇见路远天时他年龄还小,所以那时候的楚秋山认为自己有必要承担起一份责任,那份责任让他永远说着“没关系”“没事的”等等一系列宽慰的话。 其实只有他知道,离开生活了二十几年的鹏城那天,心情从晴天转到阴天,他的人生犹如台风过境,所有秩序被打乱重来,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重建立属于自己的椰树王国和阳光沙滩。 他不敢在路远天面前表现得过于忧虑,害怕给路远天造成心里负担。 “雁市是个没有春秋的城市,气温永远多变,刚到那一年我几乎每个月生病长达一周,下雨天打车会因为听不懂司机的话被对方不耐烦的甩在路边。” “因为不习惯当地的饮食环境,半个月我瘦了二十斤,但不敢给正在学校准备竞赛的你说。” 楚秋山那些掩藏许久的委屈与难过像一场迟来的大雨,终于在沉闷的半空中落下,他没有打好腹稿,因此只是想到哪里说哪里:“我很努力的在适应那个环境,抱着要和你在那里生活一辈子的决心。” “可是我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你又说要离开,路远天,不是人人都像你,你是个精力旺盛的乐天派,一天只睡五个小时也可以精力充沛的做好每一件事,而我每天不睡够十个小时就会精神衰弱。” “你总是对所有的陌生事物充满冒险精神,去过一次的地方很少再去第二遍。” “但我是个喜欢呆在舒适圈里静止不动的人,不喜欢尝试新事物,对陌生的一切抱有警惕之心。” 楚秋山语气轻松,吐出来的字却那么滚烫,灼伤了路远天的心:“凌晨五点的日出,狂风中的沙滩奔跑,整整五个小时的环城骑行,你以为我们是灵魂契合的天生一对,但其实不是,都只是因为我爱你而已,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做这些事,从头到尾也没有享受过,我只觉得痛苦。” 他第一次把真实的想法付诸于口。 在那一刻,楚秋山想起凌晨五点坐在山顶看朝阳升起时,路远天笑得很开心,他穿着黑色冲锋衣,手围成喇叭的形状放在嘴边,对着天空大声喊“楚秋山和路远天会永远在一起!” 想起秋风落叶的时节两个人在湿冷的沙滩上用断掉的树枝写下彼此的名字缩写,路远天总会在两个英文缩写的中间添上一个爱心,然后在海浪冲湿鞋子之前拉住他的手腕狂奔逃离。 想起路远天因为一时喜好,拖着楚秋山从市中心的环城跑道花费五个小时骑了半圈。 在年轻的时候尽情的挥洒汗水是路远天喜欢做的事,而楚秋山愿意这样,仅仅是因为他喜欢路远天而已。 “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路远天有些哑口无言,他一直以为楚秋山和自己在一起是快乐的,虽然从鹏城搬去雁市是个困难的决定,但至少,路远天以为他大多数时候是快乐的。 他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就是楚秋山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己带去的痛苦中经历阴雨天。 楚秋山摇摇头:“我那个时候太年轻了,因为喜欢所以不断迁就,因为喜欢所以故作勇敢,所以当你说要我放下雁市的一切跟你离开时,我发觉我根本做不到,当时的我多希望你能为了我留下来。” 那时候的楚秋山不懂,他明明为路远天做过那么多违心的选择,为什么路远天却不愿意在他提出要求时选择留下呢? 但是现在他懂了,楚秋山没忍住,颤抖着手掏出一根细长的香烟在蓝色灶火上点燃,尼古丁让他激动的心情微微镇定下来,于是他继续说道:“现在想来,其实爱情应该让人自由才对,那时候我们都用错方法了。” 路远天用自己的方式束缚了楚秋山,而楚秋山也因为胆小在无形之中牵扯住了路远天的脚步。 楚秋山:“有一种可能,就算那时候你没去海市,我们也迟早会分手。” 路远天摇头,一直在安静地充当一个聆听者的他斩钉截铁道:“不会的,只要我们还爱着,就不会分开......如果我没离开雁市的话。” “可能吧。”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句话楚秋山可能会嗤笑一声,但现在他也不得不被路远天的坚定折服,也许对方说的话没错,就楚秋山的性格来看,只要没分开,他会为了那份喜欢和爱迁就路远天一辈子也有可能。 第37章 路远天似乎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说道:“不是仗着你迁就我,而是这些我都可以改。” “哥,你搞错了,我不是因为喜欢做那些事才开心,我是因为有你才开心,无论是爬山还是骑行,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觉得有多开心。” 楚秋山抖出一口烟,脸上露出一个被安慰到的笑容:“谢谢,我还以为你会嫌我无聊。” 路远天突然不再说话,沉默席卷了俩人,楚秋山将锅里的排骨汤端出来,“先吃饭吧。” 他嘴里叼着一支烟,眉眼低垂,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是难过还是开心。 楚秋山穿着围裙,摘下手上的隔热手套对路远天说道:“小天,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这么多年了,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路远天张了张嘴,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楚秋山打断道:“八年太长了,我们的交友圈和生活圈早就彻底断了层,现在你不知道我的生活习惯,我也不了解你的,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 楚秋山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但路远天还是挣扎了一下:“我怎么不知道你的,你家对面那个房子我比你还先搬进去,一有空我就跑回雁市看望你,你现在喜欢打壁球,喜欢和祁染在雁市各大美食街探店吃饭,还喜欢买熊大熊二珍藏版周边。” “......”楚秋山眉毛微皱:“你确定这叫看望?” 路远天又不说话了。 接受路远天这一段话带来的信息量花了一些时间,终于,楚秋山没忍住问道:“你没在我的卧室装监控吧?” 路远天立即反驳:“怎么可能,你不知道家庭网络监控很容易被别人入侵吗?” “好吧......”楚秋山反省自己的无知,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我永远不可能为你去海市,你应该也不会为了我放下海市的一切回来,我们都放下彼此吧,还有几十年的人生路要走,如果一直纠缠就太累了。” 路远天不答,他埋头吃着楚秋山递过来的饭,吃着吃着突然说道:“你的汤好像放太多盐了。” 楚秋山叹息一声,拿纸巾擦了擦他的脸,柔声道:“别哭了,小天。” 路远天维持那个低头的动作沉默了很久,从他内扣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十分隐忍克制,避免眼泪进一步泛滥决堤,从而哽咽出声,但情绪上的痛苦终究很难控制,特别是楚秋山为自己擦拭泪水的动作是那样温柔。 于是他终于控制不住,一把揽住了楚秋山的肩膀,老旧的小木桌微微晃动,楚秋山被他抱得一个趔趄,肩膀撞在路远天额头上,传来一阵痛意。 谁都没有动,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楚秋山感到自己肩膀处的衣服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 路远天声音喑哑,咬着牙说道:“我不想分开,真的不想。” 楚秋山没吭声。 路远天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如果我说,我愿意为了你回雁市呢,反正钱已经挣得够多了,我们可以在雁市买套大点的房子,再给你的小黑买个护卫犬......” 楚秋山打断他:“我希望你不要冲动做决定,你为了这份事业在最年轻的时候和我分开,我们浪费了整整八年,这八年间你从未想过放下海市的一切回来找我,现在我说彻底分开你就慌了,但是那真的是你心甘情愿的决定吗?” 路远天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他不需要多说,楚秋山替他回答道:“我从来不质疑你的真心,但是我也知道你根本做不到为了我放下现在拥有的一切,路远天,我不怪你做出这个选择,就像我做不到为了你放下现在的一切去海市一样。” “我们不是不够相爱,我们只是......不太合适。” 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冲动情绪被这几句话劝慰住,路远天终于找回一丝清醒的念头,他把头埋在楚秋山肩头,久久无法言语。 过了很久,路远天像是下定决心,压低声音说道:“好,彻底分开也没关系,但要我忘记你是不可能的事,我只求你不要拉黑我的电话号码好不好?”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哪天一个人觉得累了或者孤独了,就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楚秋山该说拒绝的,因为他不愿意以后的两个人再有一丝一毫的牵扯,但是路远天靠在他的肩头,看上去是那样伤心。 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第一次听喝醉酒的路远天诉说少年心事,那时候他的个子还没有自己高,也是在这个简陋的出租屋里,眼圈红成一片,哭得喘不过气来。 楚秋山迁就了他很多很多次,所以这次他心想,最后再迁就他一次也没有关系。 “好,我答应你,不拉黑你的联系方式.......虽然我觉得我可能不会再联系你。” 路远天:“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等着。” 第19章 楚雄的判决书下来那天,一切终于尘埃落定,王丽萍站在门口挽留楚秋山:“秋山,你真的不留下来陪陪妈妈吗?” “不了,路远天这些年应该给了你不少钱,这房子也是他出的力,”楚秋山看着王丽萍那张浸染上风霜的脸,皱着眉头说道:“不赌博的话,他给的钱应该够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你好自为之吧。” 谁知道王丽萍的挽留到底是不是真的? 提着为数不多的行李,楚秋山独自回了雁市,十几年的时间过去,这个没有春秋台风的地方成为了自己唯一的归属。 第38章 路远天在那夜的长谈后就回了海市,这一次他十分主动,没有任何纠缠,只是在离开前解释道:“和你们老板的合作还会继续下去,不过我已经和助打好招呼,接下来会有人代替我对接这个项目。” 他顿了顿,苦笑道:“原本也不需要我亲自负责的。” 楚秋山看着他,没有说话。 路远天于是继续说道:“不知道陈总跟你说明白没有,那次确实是个误会,项目交接之初我曾明示他利用高薪或其它福利诱惑你转岗,没想到他为了讨我欢心竟然强硬地给你调了岗......" 这话陈总已经说过类似的,不过他省去了路远天明示这一个环节,极其讲义气的为了资方爸爸扣下所有黑锅。 楚秋山安慰道:“没事,我已经回到原来的岗位了。” 冬日的阳光暖洋洋落下来,楚秋山脸上终于显出一分红润,清早偏僻的老街没什么人,路远天看了一眼不远处停靠在路边等待的车,终于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楚秋山的脸颊。 他的手掌粗糙又温热,指腹粗浅地感受到对方脸上的凉意,一触即分的动作却让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僵住片刻。 他们曾是亲昵的情人,比这个动作亲昵百倍的事不知做过多少遍,楚秋山年过而立,却因为这么一个纯情克制的举动感觉心脏停拍,周身血液逆流而上,在路远天的眼皮子底下红了耳朵。 放在过去,路远天大概会笑他调侃他,可现在的路远天只是朝他笑了笑,又深呼吸一口气:“我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楚秋山看着他的穿过街道,司机从驾驶座一侧绕下来替他开门,保密性极好的车窗紧闭着,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带着一阵又一阵的冷风远去,黑色车影消失在眼前。 一转眼,榕树抽出了新芽,春日里万象俱新。 近日里陈总手下闹了个大新闻,就是十三楼的苏总监与alen的办公室恋情被新来的实习生公然撞破,不知道是谁把楼下的新闻传播上来,ae的诸位当即炸成一团,午休时间涌到楚秋山的玻璃办公室外边吃瓜。 起初楚秋山还觉得茫然,有同事解释道:“听说有实习生看见楼下那位海归苏总监和办公室一位叫alen的男同事在茶水间亲得不可开交。” 楚秋山重点一偏:“什么叫不可开交?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大家伙让他别转移重点:“楚哥,听说你在下面的时候和姓苏的风水犯冲,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严格来说,年前最后一次在办公室和苏颂的争吵只是一次内部矛盾,陈总是个精明圆滑的人,事后把楚秋山调回原岗,苏颂继续在部门呆着,两个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这事就算过去解决了。 也犯不着为此处罚谁。 如果不是同事提起,楚秋山早忘了苏颂这号人物,他挑眉:“想多了吧,我要是真知道什么小秘密还天天在下边挨批斗?” 同事一听也对,听说楚秋山在楼下天天被刁难,要真抓住了什么把柄,也不会过得这么惨。 一时间同事对楚秋山只剩怜爱之情:“我的楚哥,你受苦了.....” 还有神人插话道:“楚哥,你说那个姓苏的刁难你,不会是喜欢你吧......” 楚秋山微微一笑:“打住,快下班了,我请大家喝奶茶!” 果然,在周一这种颓废的时刻,只有下午茶能让大家的八卦之魂稍微熄火,楚秋山揉了揉额头,为同事的想象力感到无奈。 下班后他把这事说给祁染听,果不其然收到一阵嘲笑:“我说你长得像男人喜欢的那种类型吧,你还不承认?” 楚秋山避而不答:“今天找你出来是有事跟你说,下周我得出个差,帮我照顾一下小咪呗。” “又要出差,这次去多久?”祁染想了想:“我都有空,要不就把猫放你家里吧,我每天过去喂就行。” “每天过来会不会很麻烦?毕竟开车来回一个小时呢。” 祁染摇摇头,看着站在阳台上给幸福树浇水的楚秋山,祁染撑着下颌说道:“其实......今天来是有事想跟你说......” 楚秋山头也不抬:“说吧,我听着呢。” 他穿着浅蓝色衬衣,春日的柔光打在身上,像是罩着一圈温柔淡然的光,祁染轻声道:“你要当干爹了。” 浇水的喷壶一歪,壶中的水顺着壶嘴流淌在花盆中央,楚秋山好半天没缓过神来,终于,在小咪一声“喵”当中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傻啊,就字面上的意思呗,”祁染笑眼盈盈地看着他,那表情好像是在说楚秋山怎么这么呆。 场面像油画一般静默在原地,良久,楚秋山终于动了,把手里的水壶随意丢在一旁,跳上沙发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去医院确认过没有?” 明明是祁染怀孕,楚秋山却比她显得兴奋,他控制不住地看了两眼祁染的肚子:“王工知道了什么反应?” “肯定是去医院确认过了才跟你说啊,他手头上还有工程没弄完,下周的机票回来。”祁染努努嘴:“这么高兴,我跟王工说了,到时候宝宝出生你第一个去抱。” 楚秋山有些不解,就听祁染继续道:“我们老家有说法,宝宝的长相会跟他第一眼见到的人像一些,你长得最好看,你去。” “是吗?”楚秋山略微有些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今年三十多岁了,还能和好看沾上关系吗? 第39章 “但是......宝宝第一眼看见的难道不是主刀医生吗?” “.......” 祁染:“少煞风景,我已经跟王工说好了,到时候婆婆妈妈都不准先抱,就让你去抱。” 楚秋山受宠若惊:“我那天一定打扮得帅一点。” 两个人的话题从宝宝是男是女、以后在哪个幼儿园读书一路延伸到高中毕业后考哪个大学最好,终于,楚秋山把话题拉回现实,问道:“宝宝名字想好了吗?” “这会不会太早?他现在还是个胚胎呢。” 楚秋山领着人进了书房,嘴里说道:“可以先给宝宝想个小名。” 两个人取出笔墨,好半晌,楚秋山的钢笔没能在硬纸上落下一滴墨,俩人面面相觑,最终不得不承认——哪怕是取小名也很难啊。 祁染调侃道:“完了,我们两个绝望的文盲。” 她随手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直言道:“这样吧,翻到哪页是哪页,小名看缘分了。” 那本飞鸟集用透明书壳包着,楚秋山想了想:“靠翻书来取名字会不会太随意了?” 祁染不置可否,“好像是有点.....咦,这里面有张照片?” 楚秋山凑过去一看,照片有些褪色,但还是可以清晰的看见照片里坐在草地上穿着校服的几个男生,其中路远天笑得最开心,其他人都在看镜头,只有他眼神不够专注,在看镜头后面的人。 “哇,这个小帅哥是表弟吗?” 祁染惊讶道:“果然,谈恋爱还是得找小年轻,多有活力。” “咳咳.......”楚秋山被她的语出惊人吓得咳嗽两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抽出那张照片说道:“王工听到这话不得气死了?” “不会的,他都习惯了,”祁染想起什么,随口问道:“说起来,怎么最近没看到表弟了?” 楚秋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拿着路远天照片的手微顿,旋即不动声色道:“年轻人嘛,都有自己的生活。” “是吗?”祁染上下打量他几眼,手指不安分的在书架上拨弄,无意中翻到一本标有路远天署名的笔记本,再往下看去,一排排过时的教科书被整齐排在角落,每一本都写着路远天的名字。 祁染发出疑惑的声音,却被楚秋山抓住手腕,手中那本属于路远天的笔记本被人抽走:“好啦,别翻了,都是以前从鹏城顺手带过来的书,没什么好看的。” 俩人相识多年,祁染知道楚秋山是鹏城人,却没听他提过父母兄弟,春节基本没回过家,因此她曾隐隐猜测楚秋山的原生家庭可能存在什么矛盾。 路远天的出现更加坚定了祁染的想法,两个人一起相处时和普通兄弟不太一样,看上去熟悉又不熟悉,但只要路远天在场,祁染能够感觉到楚秋山的心情会上调八个度。 “好吧,”祁染非常听话地收了手,没有追问路远天的书怎么会被楚秋山“顺手”带过来。 两个人走出书房,楚秋山手里的笔记本忘了放下,被他随意地放在餐厅桌子边,祁染想了想:“说起来,郑钊上次又在问你,被我搪塞过去了。” 楚秋山点头,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祁染低头时看见楚秋山眼角浅浅的褶皱,这褶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祁染发现自己竟一无所知,一眨眼,两个人已经认识这么多年:“秋山,你明年是不是就三十七岁了?” “嗯,怎么了?” “没事,就是突然想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啊,一晃这么多年又过去了。” 初春的风掠起一阵波澜,楚秋山的衣摆轻轻飘动,他看着祁染,说道:“是吗?我还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呢。” 他蹲在地上摸小咪的脑袋,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祁染突然觉得有些动容:“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楚秋山看她神色严肃,还以为是什么大问题,谁知道祁染只是问道:“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会觉得孤独吗?” 他愣了一下,干脆盘坐在身后的地毯上,望着祁染:“等等,怎么在你嘴里我跟个山顶洞人一样,我什么时候一个人生活了?不一直都有你们陪着吗?” 小咪趁机跳到楚秋山腿上踩奶,他指了指腿上的小咪:“喏,还有这个小东西。” 祁染刚聚起来的感伤一下就烟消云散了,她跟着坐过去:“好吧,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祁染走后,楚秋山抱着小咪玩闹,不想茶几上的笔记本被风吹动了纸页,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楚秋山看过去,那笔记本是路远天高三时的错题本,有时候他无聊了也会在上面画上几个简笔画。 这几年夜深人静,楚秋山也曾翻着笔记本里的内容回忆往昔,对于里边的内容早已了如指掌,可正当他准备把那个本子收回书房时,风突然停了,白色的线格纸在某一处停下,露出一句用蓝色钢笔留下的话。 ——“那天你问我,再来一次还会不会选择和你分开,我说会。” “但其实在情感战胜智的2920个夜晚里,我都后悔自己做了这个选择。” 智推动着路远天日复一日地前进,可情感却将他困在八年前的傍晚,让他在无数个夜晚中辗转反侧,在凌迟般的痛苦中反复折磨自己。 楚秋山读懂了他的遗憾和痛苦,终于,在笔记本扉页合上的那一刻,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那两行字上,晕染出蓝色的墨迹。 第40章 第20章 路远天的世界像台风过境,所有的苦闷和快乐暂时被排除在外,从鹏城回到海市,他先是报复性在别墅睡了半个月的觉,躺到自己快变成植物人,才被何忱从床上拉出门,他们站在高空餐厅的阳台朝下望。 脚底下是浪潮涌动的海水,水面上有几艘货船亮着光来回游动,城市的高楼在这一刻任他们俯瞰,灯光和热闹离他们远去,被他们踩在脚下。 但路远天却觉得不习惯,他往后退了两步,脑袋里无端想到:若是楚秋山的小黑在这里,一定会调皮地从没有封窗的围栏纵身一跃。 于是在何忱摇着他手臂问他在想什么时,路远天说道:“我在想这么高的地方应该封一下窗才对。” 何忱:“......你脑子瓦特了?” 路远天没说话,拒绝了侍应生端过来的酒回到原位坐下,不过片刻,又翻出手机相册,对着里面的照片翻来覆去地看,突然,他反应过来喃喃自语道:“这世界真不公平,为什么楚秋山家里有那么多我们的共同回忆,而我只能拿着手机照片睹物思人?” “什么楚秋山?你在说什么?” 何大少爷尚且搞不清楚情况,路远天已经自己把自己搞生气。 其实他很想再见楚秋山一面,再多几面当然最好,如果能够像以前一样时不时去雁市看看他也行。 可是这半个月路远天总在回想楚秋山说的话,大概是他们是真的回不去了,再去雁市被楚秋山发现的话,除了凭增俩人痛苦之外并无好处。 路远天的生活又回到最初的模样,去雁市勇敢追爱的几个月好像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境,梦醒了,什么都结束了。 海市的天气总是多变,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暴雨倾盆,路远天和郑霆均坐在茶室欣赏他新养的茶宠,窗外大风呜呜作响,路远天下意识打开了天气,查询雁市的气温状况。 看见雁市还是晴天时下意识松一口气,郑霆均见了,说道:“怎么了,有事?” 郑老太太和姐妹聚在楼下打麻将,门没关,吵闹的声音传进来,路远天摇摇头:“没事,就是心里突然有点发慌。” 可能是楼下的棋牌碰撞声太大,路远天上前一步将外面的门合上,纷扰的人声被隔绝在外,手机被反扣在桌面上,他和郑霆均从海市官员调动一路聊到对方从前的创业经历。 回过神来已是傍晚,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的乌云聚集在一起,挡住半边天空的颜色。 “我该回去了,”路远天起身,适逢赢了牌的老太太上楼,她披着一条深绿色丝绸披肩,笑着挽留:“小天,留下陪妈妈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你回来陪我了。” 要放在过去路远天肯定同意了,可今天他心里不平静得厉害,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心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思虑再三,还是把着老太太的肩膀用玩笑般的语气婉拒了她的建议:“今天和人约了谈事,下周日我回来陪您打两圈麻将怎么样?” 老太太也知道他事多,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他肩膀说道:“批准,到时候不准为了哄我开心故意喂我牌。” 路远天连声称是,没一会儿就溜出了郑家大门,李叔早已等候多时,撑着一把黑色雨伞替他开了车门。 “李叔,去金山银山。” 黑色宾利在雨夜中划开一道尖锐的口子,雨水如银珠一般一滴滴落在挡风玻璃上,前方道路被尽数湮没其中。 “路总,今晚这雨太大了,要不我送你回南湖吧?” 南湖是路远天的别墅所在地,要是放在平常,李叔这样说路远天就应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晚他心里不平静得厉害,总感觉像要发生点什么。 车窗外雷声大作,兜里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眼皮微微一跳,路远天给手机插上电源,页面上那个红色的未接电话标志分外刺眼。 ——“3月5日下午五点,骊州市泊县突发山洪泥石流灾害,截至目前为止,灾害已造成十人失联,六人受伤,现目前已经展开救援.......” ——“据了解,此次事故一共造成两辆车坠落于桥下,造成四人受伤,其中一人仍处于失联中......” 冰冷的电子播报声音突然中断,瞿颖看不下去,按断了车内的新闻视频,出声道:“路总,这次的山洪不算严重,你不要过于担心,我们很快就能找到楚先生的。” 越野车在山脚下停下,路远天裤脚上满是泥点,一双鞋子被泥水包裹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却不在乎:“同车的其他人找到了吗?” 有人带路远天去临时搭建的医务室,雨还在下,瞿英也没没能幸免遇难,膝盖以下全是泥水,一行人走到蓝色帐篷外,里面放着几张简易的行军床,同楚秋山一路出差的三位同事正坐在角落里吃着志愿者送来的盒饭。 “这位是路先生,楚先生的家属。” 那三位同事先是一怔,而后其中一位缓缓说道:“我们原本是要去隔壁市出差,开车路过半腰的公路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坐在副驾驶的楚哥说下去看看,结果刚下车一阵泥水就冲下来了。” 他们开的是辆小型轿车,泥石流来时所有人都躲在车里,车子被一块大型落石撞翻,副驾驶被砸出一个凹坑,车上的其他人受了点轻伤。 “他们说楚哥下车了反而是件好事,因为那块落石几乎砸穿了副驾驶的位置,如果楚哥在里边,结局反而更糟糕.......” 第41章 潮湿的泥水被带进赈灾棚中,周围一片寂静声,路远天同消防人员进一步交涉:“下午六点左右他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没接到。” 说出这话的路远天几乎想杀了自己,楚秋山被冲下山的时间大概在五点半,也就是说,那之后的半小时他还活着,并且给路远天拨了一个求生电话过去。 不知道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打了自己的电话,最后听到对方已关机的电子女声时又该有多么失望。 路远天努力克制了一路的镇静终于在此刻露出破碎的痕迹,瞿英看出他脚步蹒跚,拉住他的肩膀站在前面接过了沟通事宜。 天色已经全黑,空中的雨水却像是同路远天作对一般连绵不绝,为避免二次山洪爆发,山脚下的大巴车正在连夜进行民众转移工作,身边的人忙忙碌碌,路远天却像失去灵魂的雕像,一言不发地站在角落。 脚下的雨水将各种灯光倒映出来,泊县的山脚被灾难一分为二,各种嘈杂声音掺杂其中,路远天望着远方漆黑一片的山峰,脑子里开始冒出很多过去的画面。 第一次遇见楚秋山,青春期时意识到自己喜欢他,被楚秋山发现时的无措,到后来不顾一切要在一起,最年少的时候和他走在一起,又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分开。 一切的一切好似一张张能把内存塞得爆炸的幻灯片,混合在路远天脑海里上演。 瞿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路远天身后,递给他一瓶热水:“失联的人有一大半已经找到了,只是依然没有楚先生的消息......." “预报说今夜十二点还有大雨,山体可能有二次滑坡的危险,我们得往后撤一段。” 她的目光里满是担忧,从接到楚秋山出事的消息开始,路远天就像一根绷紧的弦,虽然没见过这位楚先生,但她现在只期待他千万不要出事,不然她不敢想象路远天整根弦断掉的场景。 “帮我打个招呼,我跟着救援队一起去找。” 瞿英眉毛微皱:“路总,这会儿不是冲动的时候。” 路远天回头,额头青筋绷起,一双眼睛红得可怕,他没有同瞿英多说,自顾自收拾起东西来,那架势看上去五头牛都拉不住,瞿英站在他身后劝慰道:“路总,别到时候楚先生回来了,你又出事了。” “瞿英,楚秋山是我的家人。”路远天头也没回,一样一样清点包里的物品:“如果这时候被埋在山里的是你的父母,你能保证自己不会不顾生命危险亲自去找吗?” “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对于我而言已经是个莫大的惩罚了,如果再让我在这里坐以待毙,真等到他的尸体被抬到我面前,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瞿英退后半步,下意识抿唇,略微有些无措,只见路远天把包背在身上:“放心,我有丰富的野外求生经验,不会给救援队添乱的。” 自瞿英认识他起,路远天就是沉稳的,可靠的,仿佛只要他在,周围的一切都不会有意外。 新创成立之初,她跟着路远天远渡重洋同一群外国佬舌战群雄签下订单,被同行恶意投诉举报时遭到联合通报与检查,也是路远天不动声色应下一连串检查,花了半个月时间打点好上下游关系帮助新创顺利度过难关。 她一直知道路远天在海市有个靠山,人人都说他是借着背后的靠山走到今天。 只有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人知道,路远天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用自己的能力和毅力一点一点拼凑出来的。 也正是如此,瞿英一直坚信路远天是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的,直到她看见路远天此刻微微颤抖的手,她想起对方在来的路上反复拨打一个电话上千次,想起他下车时差点因为腿软跌倒在泥水中的狼狈模样。 “我让人帮你准备东西,路上记得有问题及时撤退。” 瞿英终于妥协,路远天声音喑哑地说了声谢谢。 【作者有话说】 一点碎碎念,其实这本文一开始的灵感应该是要把小天塑造成一个薄情陈世美的人设的,那时候应该真的想写本现实向的be美学,可是后来在写文的过程中,原本的大纲和人设逐渐偏斜,小天成了一个有血有肉又有真情的人,大概是写着写着我也开始为之动容,不想要真正爱过的两个人真的分开。 修文到20章,我也会被这些娇柔做作的文字所打动,在深夜为他们的故事流下泪来,好像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真的有这样的两个人在这样真挚的相爱着。 第21章 涌入意识的第一个词是冷,随即而来的是痛,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痛,视野里一片黑暗,楚秋山无法分辨湿淋淋的身上到底是血还是雨水,手指在地上胡乱摸了一通,终于摸到手机的轮廓。 胡乱按了一通键位,手上的机子已经没办法开机,楚秋山唯一的希望就此消失,心情沉重地拖着自己没有痛的没有知觉的腿往身后的石壁靠了靠。 好在泊县的山不是什么悬崖峭壁,楚秋山被泥石流带走时无意抓住了树枝滞留在山腰处的缓坡地带,落在半块凸起的大石头下面,头上的石块起到挡雨作用的同时也避免了他被泥水淹没致死。 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漆黑,楚秋山已经没有力气再做移动,只是山间的气温降得太厉害,他的手脚已经开始麻木,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痛的,楚秋山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第42章 他一直以为活着与死亡没有太大的区别,直到死亡的恐惧感终于侵袭而来,楚秋山不得不承认,是人都会怕死的,他将自己整个人裹得更紧,努力维持住少得可怜的一点体温。 不可避免地,脑子里开始冒出许多张熟悉的脸。 最先想起的人当然是路远天,在冰冷与疼痛之中,楚秋山突然回忆起很多年前一个在医院走廊的夜晚,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身周,他坐在一根长凳子上输液,路远天则坐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替他捂住冰冷肿胀的手。 那时候他们相依为命,哪怕气温趋近零下,也只觉得温暖无限。 想起路远天第一次吐露感情时,自己冲动之下扇了他一巴掌,他以为路远天会就此断掉这些不该存在的感情,没想到这一巴掌反而把路远天的死皮赖脸都给激了出来。 最后稀里糊涂从兄弟转变成了情人关系。 其实对于楚秋山而言,什么关系都无所谓,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就好,可惜路远天偏偏又选择了离他而去。 想到这里,楚秋山艰难地扯出一个苦笑,如果自己真的出了事,路远天应该会是最难受的人了吧?如果可以,他希望路远天能坚强一点,至少不要悲伤太久。 意识越来越迷糊,楚秋山想到祁染,想起等他回家的小咪,想起那颗离开前忘记浇水的幸福树....... 眼皮越来越沉重,楚秋山心知自己可能熬不过今夜,思绪又飘回童年时光,很多张早就被忘记的脸重新出现在脑海,旧日伙伴伸出手欢迎楚秋山同他们一起走,于是楚秋山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路远天一直跟着救援队伍在楚秋山失踪的位置搜寻,一行人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可惜天色实在太黑,外加哗啦啦的雨阻碍其中,两个小时过去,大家毫无所获。 于是众人决定换一个位置再找找,如果最后找不到,只能考虑先搜索其他地方。 路远天头上亮着电筒,跟在队伍末尾的位置一遍一遍找楚秋山的踪迹,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路远天心中的希望也如沙漏一般一粒粒消逝,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连悲伤的滋味都顾不上品尝。 落在脸上的雨滴越来越大颗,在大伙因为雨势过大准备转移位置时,路远天手上那串戴了很多年的檀香手串突然被一串树枝钩住,轻轻一个晃手,檀香手串的线断了,十几颗珠子悄无声息地落在泥地里,很快沿着斜坡滚落下去,消失不见。 路远天连忙捡起地上仅剩的几颗珠子,不顾上面沾染的泥水将珠子放进衣服内包中,他抹了抹脸上的水痕,头上的灯光一闪,缓坡下边的地势被他照了个一清二楚。 灯光停在下边的某块巨石上边,路远天突然顿住,心脏速度加快,有一种他自己都无法描述是什么的异样感觉攥住他周身血脉,救援队还在朝前走,路远天突然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 “找到了!” 一片混乱之中,楚秋闪感觉自己的腰被人搂住,救生绳被扣在自己身上,他虚弱地伸出手,却被一双紧实而有力的大手包裹住。那双手像一剂镇定剂,使得楚秋山在生与精神上的痛苦之中稍微挣脱出来,他努力睁开眼,在混乱的灯光中看见了路远天那张满是水渍的脸。 楚秋山想替他擦掉脸上的水渍,但奈何手臂已经被冻得失去知觉,无法挪动一分一毫。 然后便迅速陷入了更深层次的黑暗。 “医生说可能有点轻微脑震荡,右腿胫腓骨骨折,建议手术治疗,其他的除了一些皮外伤以外没什么大碍。” 瞿英将医生的话概括下来转述给路远天,略微有些不忍心道:“楚先生今天应该就能醒过来,你一天一夜没睡了,要不去休息一会儿吧?” 路远天摇了摇头,说道:“你去休息吧,不用跟着了,我累了就在旁边的小床上睡。” 旁边放着一架家属专用的小床,以路远天的体格要完全躺下可能有些不太方便,但瞿英猜他可能也不睡,因此只是继续说道:“不累的话,可以先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不然等楚先生醒来看见你这副样子该不好受了。” 路远天低头一看,满是污渍的外套脱下后,身上那件灰色衬衫皱巴得像是一团咸菜,膝盖往下的位置几乎全是干掉的泥巴,黏黏糊糊粘在裤子和鞋子上边。 对比起病床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楚秋山来说,自己看上去确实有些邋遢,思及此,路远天干脆跟着瞿英找了个地方换衣服。 等到再回来时,病房外站了几个医生护士,路远天隐隐能听到楚秋山的声音传来,他没急着进去,靠在病房外的走廊站着,等到医生一连串地退出来,同医生打了个招呼,路远天同他走至办公室聊了聊楚秋山的情况,得知对方并无大碍,心中终于长舒一口气。 “小天?” 楚秋山正在喝粥,抬头看见房间门口有道踌躇的身影,不太确定地喊出声。 影子的主人从外边走进来,果然是路远天,他换了身衬衫长裤,眼下有层淡淡的青影,楚秋山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吃了吗?” 嘴上虽然是在问,楚秋山手上已经给路远天拿了一个小碗盛起粥来,宽大病服袖子下露出一截青紫交加的瘦弱手臂,路远天眉心微锁:“我不饿。” 楚秋山没停下动作,自顾自给他添了小半碗粥问道:“我吃过的,介意吗?” 拒绝的话停在嘴边,路远天抿唇,吐出三个字:“不介意。” 第43章 两个人共用一张小桌子吃饭,期间没有谁说话,只有碗筷碰撞和吞咽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中响起,楚秋山胃口不大,吃了小半碗就停了,反观刚刚还说自己不饿的路远天,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的剩菜吃了个干净。 楚秋山支着下颌,温柔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轻声道:“你没有受伤吧?” 路远天摇头,唇角的肌肉扯了扯,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楚秋山。 昔日里充当气氛组的人突然变成了哑巴,楚秋山心下微叹:“我这不是没事吗?怎么,被吓傻了?” 楚秋山回忆起自己昨晚昏迷前看见的景象,心脏像被人紧紧攥了一下,疼痛如影随形。 路远天好像是瘦了,那双茶色的眼睛显得分外突兀,一双眼里满是红血丝,雨水从头发丝一路流到他瘦削的下巴尖上,黑夜中的灯光之下簇拥了很多张陌生的脸,却只有路远天的眼里是写不尽的彷徨与焦急,他遍寻自己不见的失措,失而复得的惊喜,楚秋山都看在眼里。 只有在生与死的界限,楚秋山才能清晰感知到那些属于路远天的爱。 好像过了十几年也没有丝毫改变。 “我没事,医生说你腿受伤最严重,你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路远天看不懂楚秋山的眼神,索性不再看,他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此刻只感觉浑身上下松了一口气,体力透支后的疲惫开始涌上心头。 两个人说话间,祁染和王工疾步冲进病房,灰色大衣下是一件加绒的睡衣,足以见得主人来时有多匆忙,见到手脚完整的楚秋山,祁染冲上去抱住他:“没缺胳膊少腿,还在呼吸呢,应该没啥大事吧?” 她这一抱把王工和楚秋山都吓了个半死,楚秋山按住她胳膊:“小心,你现在比我更应该注意安全。” 他还没忘记对方有身孕的事,反倒是这位新手妈妈半点不在意,还和平时一样大大咧咧。 “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祁染抱住他脖子,一时间有些克制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楚秋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王工,好在王工已经对这两人的“好闺蜜”相处方式习以为常,他看了一眼楚秋山的腿:“医生怎么说的?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三个人凑在一起亲如一家人,祁染已经规划到要暂停家中儿童房的施工,接楚秋山去同他们一起生活。 原本站在床尾的路远天反倒成了那个最不起眼的人,他默默退至角落,听着祁染说要把小咪和楚秋山一起接过去时眼神黯淡,驻足半晌,最终退了出去。 等到楚秋山从祁染过度紧张的关心中回过神来,房间内已经没有了青年的身影。 去哪儿了? 第22章 “你说他已经走了?” 楚秋山一怔,面前身穿职业装的干练女性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是的沈先生,路总他说海市还有些事,让我在这里照顾您直到出院。” 看着有些怔愣的楚秋山,瞿英心想她也很懵,人苏醒之前路远天在病床前跟块望夫石一样坐了一整夜,护士医生轮番上阵都劝不动,好不容易等到人醒了,话还没说上几句呢,拿着个手机急急忙忙就回海市了。 作为路远天最得力的下属,瞿英可没听谁说路远天在海市的企业版图出了什么问题。 瞿英放任自己的眼神落在这位面色有些苍白的楚先生身上,略长的鬓发乌黑如漆,可能是病房里空调温度有点高,楚秋山原本清淡的眉目被染成淡粉色,看人时眉毛微微上挑,让人生出一种绵软的错觉。 但下一秒,楚秋山关了空调,一双眼睛往下一弯,露出一个客气又礼貌的笑:“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不过我今晚大概就会转回雁市中心医院,您可以提前回去。” 他说话很慢,但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同时又非常绅士,瞿英也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意。 此时此刻,瞿英哪里还反应不过来,这位大概就是路远天求爱失败的对象,但俩人的关系似乎比自己想得还要复杂一点,因为楚秋山提起路远天的语气分外熟稔,不像是对待普通追求者的态度。 好在瞿英深知好奇害死猫的定律,面对老板私事的那点窥探欲点到即止,既然对方说了不需要自己,瞿英也不犹豫,只是面带一点难色说道:“没问题,不过我得跟路总确定一下,毕竟是他让我留下的。” 楚秋山想了想,对瞿英说道:“我来跟他说吧,不过我可能得借一下您电话......” 他的电话已经彻底被泥水冲毁,现在还装在防水袋中,看看回去能不那找个维修店修好。 瞿英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难得俏皮地勾了勾唇:“当然,您来说也好,我觉得路总接到您电话应该会开心一点。” 楚秋山轻轻一笑,也不反驳,两人互相交换了姓名,而后用瞿英的手机拨通了那串熟悉的号码,滴的一声响起,铃声响了大概十几秒钟那边才接起。 电话那头嗓音喑哑,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路远天还以为是楚秋山那边出了什么事,没等楚秋山开口便道:“喂,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吗?” 听筒里的声音有些出人意料,楚秋山缓缓道:“是我,就是跟你说一下,今晚我要转院回雁市中心医院,朋友会来照顾我,你可以让瞿英先行回家。” “好,我知道了,让她回来吧,”路远天答应下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清晰,近得像靠在楚秋山耳边说话:“你要注意休息,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好吗?” 第44章 楚秋山轻轻说了声好,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最后还是楚秋山先挂了电话,他把手机还给瞿英,看着这位美丽的女士:“我跟他说好了,这两天应该也给你们添麻烦了,快点回去休息吧。” 瞿英双手接过手机:“太客气了,那我就不在这儿打扰您休息了。” 瞿英走后,楚秋山往身侧一摸,突然摸到一颗冰凉的檀木珠子,上边磨损的痕迹说明着这颗珠子的岁月已经不短,楚秋山觉得眼熟,转着看了看,忽然意识到这颗珠子来源于他赠送给路远天的檀木手串。 手术治疗的过程不算愉快,至少楚秋山感觉自己像是死了一回,术后的疼痛让他连续几天都只能靠着止痛药睡觉,但药不能多用,因此仔细算来,自从麻药失去作用,楚秋山一共也就睡了几个小时。 出院那天是周日,病房里的鲜花与果篮围成一圈,同事和好友都来祝贺他渡过难关,祁染站在床尾,手里抱着一束绿色洋桔梗,充满消毒水味道的洁白病房终于扬起盎然的绿色,楚秋山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在一众姹紫嫣红的鲜花里,这束绿色洋桔梗橙瓜脱颖而出。 友人笑道:“还是染姐有眼光,送束花都这么别出心裁,这颜色真好看.......” 大家都在夸,目光落在那束被沐浴阳光的花朵上,只有祁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将那束花递给坐在轮椅上的楚秋山,一众好友簇拥着他走出医院大门,祁染跟着上了车才有机会解释道:“这花是表弟送过来的,他说你电话没打通。” 旧手机还没拿去修,但现代人的生活哪能隔绝手机,楚秋山摸出包里新买的手机看了一眼,确实是有个未接来电,哪怕只是一串冷冰冰的号码,楚秋山也烂熟于心。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联系路远天,只是抱紧了怀里的花束,没有说话。 “对了,上次我们去泊县的医院,表弟好像也在旁边吧?怎么这几天反而没看见他。” 当时实在是太混乱,以至于祁染全心都系在楚秋山伤势上边,这会儿都结束了,才想起那天在病房好像看见过路远天。 楚秋山摇头:“可能有事吧。” 祁染哦了一声,倒也不太在意,毕竟路远天和他们差着几岁年龄,祁染自动将他归为小辈,年轻人精力旺盛,生活自然也比他们丰富得多。 想起这个,祁染下意识摸摸自己肚子:“这几天在医院陪你这么久,以后我产检,你可得陪回来噢。” “感谢感谢,等我腿好了一定抬顶大轿陪你去做检查,”楚秋山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嘴上还开玩笑道:“等宝宝出生我站手术室门口守着,保管比王工还认真。” “去你的。” 回到家,小咪已经等候多时,焦急地围着楚秋山轮椅转来转去,一个猝不及防跳到楚秋山身上,拿脑袋在他胸口乱蹭。 “小咪想死你了,每次我来喂粮就在门口到处找,没看到你可失望了,”祁染拍了拍猫猫头,惹得小家伙在楚秋山身上嚎啕大叫,那模样活像在告状。 楚秋山一把捂住它嘴巴,小咪很快止住声音,脑袋被人摸了摸,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在家里热闹地吃过饭,随着最后一个朋友也提着垃圾袋离开家,屋里恢复到安静的状态,拐杖和轮椅都被祁染细心收到沙发旁边,茶几上摆了一堆洗好的水果和从书房里搬出来的书。 角落里的小咪正在大快朵颐,脑袋把小碗里的猫粮拱得到处都是。 翻了两页书,楚秋山目光落在手机页面那个始终没打开的未接电话上边,手指隔着空气在屏幕上方滑过,楚秋山第一次有些拿不定主意。 在医院的这段时间,只要一闭上眼,路远天的脸就会浮现在脑海里,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瞿英临走前留下的话语。 她说:“楚先生,有些话由我来说可能会很突兀,但我想了想,还是得让您知道才好。” “在你得救后的两个小时,发现你的山体发生了二次崩塌,也就是说如果再晚一点找到你,所有救援人员包括路总在内都可能发生意外。” “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路总是第一个发现你的人,说来惭愧,当时我还劝他跟着大家伙一起撤离,但是路总跟我说,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虽然不知道你和路总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不想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误会,所以把这些都告诉您,希望您不要觉得我冒昧。” 很多年前,楚秋山怀疑路远天爱金钱胜过爱自己,现在他终于释怀了,他尝试着去解路远天的难处,但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和路远天重修旧好。 其实不是不爱了,只是担心有朝一日这些故事还要重蹈覆辙,而楚秋山确定以及肯定他们谁也不会做出退步,所以在他看来,分开是两个人最好的选择。 他不想自己永远在怀疑中度日,也不想自己在这段感情中成为一个斤斤计较的人,虽然有诸多由,但路远天当初抛下他去海市是事实,这是一根倒插在楚秋山的刺。 在楚秋山最幸福也最爱他的那一年,路远天选择了提着不多的行李箱离开自己。 说不爱他当然是假的,只是在楚秋山看来,哪怕一个人偶尔会觉得孤独与想念,但和平分手,相忘于江湖当然是最完美的结果。 可是.......楚秋山想起自己站在公路上被泥水冲下悬崖的瞬间,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毫无由冒出路远天的脸,在肾上腺素飙升到极致的瞬间,自己的反应骗不了任何人。 第45章 当他蜷缩在冰冷泥水中等待死亡来临时,脑子里冒出前半生所有的人和记忆,路远天无疑是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身边的朋友都有自己的家庭,如果自己去世了,他们可能会难过一阵子,但总归会开启新的生活,慢慢淡化自己死亡带去的负面影响。 公司部门的同事一定会身穿正装出席自己的葬礼,还算有良心的陈总应该会发放一笔抚恤金,最好是给到他妈手里,前半生的养育之恩总算能还个干净。 小咪应该会被祁染收养,毕竟她知道自己把小猫当作自己孩子。 一项项清算过去,好像人生没有留下任何遗憾,只是想到记忆中那个穿校服的少年会突然顿住,记忆好像回到很多年前,他去接高考结束的路远天回家,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手机交给旁边的路人女生,比他高出半个头的路远天揽住他的肩,手上拿着一个透明笔袋,身后是鹏市一中的校牌,他们露出一个像是小说结尾的笑容,庆祝人生走向下一个阶段。 如果他去世了,路远天大概会是最绝望最崩溃的人。 楚秋山无比的相信,所以他从旧日伙伴的手中挣扎出来,在梦中拼命朝回跑,世界随着他奔跑的脚步崩塌,终于,一束光映进来,在漫天的雨水和嘈杂的人声中,楚秋山看见了路远天的脸。 那一瞬间,所有的质疑和隐秘的埋怨都如潮水般褪去。 第23章 今日海市天气晴朗,外边的花园被阿姨打扫干净,路远天让人把棋牌桌搬到外边的阳光房里,陪着老太太打起了麻将,打到不知道第几圈,路远天手上的筹码已经输了个干净。 何琼嘴上说着不要路远天给他让牌,可真看着自己身前堆成山的筹码又笑得合不拢嘴,一下午牌局结束,连带另外两位富太太桌前的筹码也是只多不少。 “小天,这是有心事?” 阿姨正在收拾桌子,何琼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路远天身后,路远天摇摇头:“干妈打趣我了,我能有什么心事?” 挽着何琼的胳膊,俩人走到花园中散步,路远天还记得第一次来这时的震惊,笑着说道:“还记得我第一次来这时,心想一个花园怎么建得这么大,那时候不是有人带着都不敢瞎走,生怕走丢了让人笑话。” “那时候你多大,有这种想法很正常,”何琼眉毛一弯,拍了拍他的胳膊,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你的事,我也听霆均说了一些,按来说我年纪大了不应当插手你们年轻人的事。” “但是我一听,又觉得自己可以说上几句话,不为别的,就为自己也经历过。” 都知道郑霆均是白手起家的穷小子,虽然人人都说他是吃尽了时代红利,生对了时候,但只有几个老人才知道郑霆均当年也是下过乡插过秧的,何琼和他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她和郑霆均不一样,她就是个十足的乡下丫头,认识郑霆均后和他在乡下结了婚,安安分分地过着日子。 可惜没过多久,郑霆均响应政策回了城市,而何琼因为户口问题不得不留在乡下,她回忆道:“其实那个时候队上说的是已婚的知青无法回城,那个时候为了前途,霆均什么也没带,留下一句话,撇下我就走了。” 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故事了,何琼心里已经不会再起波澜,只是叹了口气道:“那时候我也恨他,恨他自私自利,为了前途就这么抛弃了我。” 路远天第一次听说这段往事,心中一惊,何琼看他的反应,了然地笑笑:“很惊讶吧?外人都说我命好,靠上你干爹这颗大树荣华富贵,当然,更难听的话我也听过不少,男人一旦有钱有势,想接近他的女人就不计其数,你看你干爹这些年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吗?现在谁不晓得,郑霆均他一颗心都系在老婆身上。” 何琼不像那些珠光宝气的富太太,脖子上只有一条极素的珍珠项链,说话时语气十分平静:“为了你干爹那点面子着想,最后我怎么被他求着原谅他的故事就不讲给你听了,但是我琢磨了一辈子,就觉得啊,感情其实也没那么玄乎,有点裂痕,反而走得更长久也说不准。” 湖面上一阵风刮过,何琼又絮絮叨叨说了些有的没的,路远天从头到尾垂着头,看样子像是听进去了。 何琼的话点到即止,两个人站在石桥上吹了会风,终于,路远天挽住她的胳膊:“干妈,要起风了,我扶您进去。” 没过几天,瞿英连同几个常年跟在路远天手下做事的属下被叫到一起吃了个饭,本来以为是个正常的聚餐活动,谁知道一顿饭吃到最后,路远天突然说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他给自己斟满酒,说自己在雁市又买了套房子,这回是正儿八经买了套高级公寓,大平层带落地窗,希望有朝一日能摆脱独身一人的困扰。 当然,也不是不管海市的事了,现在交通很发达,从雁市到海市直飞只需要两个小时,他周一和周五肯定都在海市,至于周末,可能需要大家配合远程办公一下。 他这是准备开启两头跑的生活了,席上其他人不知道路远天怎么突然搞这出,瞿英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知情人,大概猜出他的用意,碰了碰路远天的杯子:“祝路总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在这边保证上班不摸鱼不偷懒不迟到。” 路远天露出一个笑容,云里雾里的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纷纷碰上路远天的杯子高声道:“那我们就跟着瞿总的脚步走,保证上班不摸鱼不偷懒不迟到,请路总放心!” 第46章 在场哪个不是人情世故的老手,瞿英一句话就够他们掌握到关键信息,一个比一个口号喊得漂亮,话也说得让人舒心。 酒过三巡,也有人深情地端起酒杯开始忆往昔,路远天哭笑不得地打断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一个个这么煽情做什么。” 末了自己仰头喝完杯里的酒:“好了各位,想说的话都在酒里了,大家趁早回去歇着吧。” 还好没人喝得烂醉,轮流坐上代驾的车扬长而去,最后剩瞿英站在旁边,她手揣在兜里,朝路远天抬了抬下巴:“陆总,速度够快呀,房子都买好了?” 路远天算得上今天喝得最多的一位,头发被撩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脸颊被酒精熏成红色:“什么速度不速度的,这套公寓楼早在我来海市的第二年,赚到第一桶金时就买好了。” 瞿英若有所思点点头:“那时候你就做好有一天回雁市的准备了?” 这话把路远天说得一愣,瞿英以为自己找到了真实答案,嘴里念念有词道:“难怪呢.......” 其实不是,路远天心想,他买这套房子是一时冲动,那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买房,看着卡里富裕的数字,满怀激动买下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只为了给自己留个在雁市的念想。 那时候他和楚秋山刚分开第二年,忙碌的工作让他几乎没有私人时间与生活,每天平均只睡四到五个小时,像个电动陀螺一样在海市扩张事业版图。 忙到没有一丝喘息的生活让他无暇顾及与楚秋山分离的思念与落寞。 直到某一天,路远天忽然梦到楚秋山,梦到他们分离时那个潮湿的雨季。 他从梦中惊醒过来,决定还是不要用拼命的工作来忘记楚秋山,与此同时,他也害怕时间一久,自己真的忘了楚秋山。 所以挣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雁市安家落户,用来时刻提醒自己这座城市还有个随时记挂的人。 路远天暗地里拍拍自己胸脯,有些后怕地想到:“真奇怪,我年轻的时候竟然怀疑过自己的感情会不会只是三分钟热度。” 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有这种感觉,但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路远天总会在爱到最深处时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世俗改变,三十岁的自己能不能经受住外界的诱惑?四十岁的自己还能不能像二十岁这样爱得热烈? 年轻的时候一遍遍怀疑自己,害怕几十年后的自己会失去爱人的能力。 好在这一切只是年少的多愁善感。 同瞿英告别后,路远天一个人回到家,在海市呆了整整八年,搬家时能带走的必要物品也不过两个箱子,冰冷的月光从巨大落地窗射进来,将冷冰冰的大石砖与玻璃茶几照得发亮。 开了几个冷色调的壁灯,空荡荡的家里看上去有股森冷的寒意。 提着黑色行李箱从两个人的家中离开那天,路远天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痛苦也很伤人的决定,也许楚秋山会恨自己一辈子,路远天统统知道,也全盘接受。 因为他想要摆脱被金钱和世俗摆弄的命运,就只能选择这条最快的捷径。 不想再为了金钱向人下跪磕头,不想再面对楚秋山的病重而束手无策。 就是这么简单的想法,支撑着他一路走到现在。 他闲来无事,将自己和楚秋山那些聊天记录翻来覆去地看,日期越翻越往前,九年前的聊天记录被他截成一张张图,那时顶着幼稚潇洒哥头像的路远天和风景头像的楚秋山聊得欢快。 图片在传输过程中已经压缩成高糊画质,明明这些聊天记录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但路远天还是看得入了迷。 以至于手机突然响起熟悉的来电铃声时,路远天双手一抖,手机险些磕在地上,抢救回来时却不小心按到挂断。 听到电话被挂断,楚秋山略微一怔,脸上又觉得火辣辣一片,路远天竟然挂他电话?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楚秋山多想,手机重新振动起来,来电显示陌生号码,但楚秋山明显已经对这几个数字烂熟于心,因此一眼就看出是路远天打了回来。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一曲铃声即将结束才接听了电话。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最终还是路远天发出不确定的一声“哥?” 楚秋山淡淡地应了,而后又是一阵沉默。 路远天觉得手机发烫,他分外珍惜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通话,但一联想到楚秋山的伤势,又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你脚上的伤势好点没有?” 楚秋山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从哪里开始回答?” 路远天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沉默半晌,试探性说道:“从第三个开始吧,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但楚秋山没有按照他所说的做,答非所问:“你有东西落我这儿了。” 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路远天略微有些失落,但楚秋山只作不知,转了转手里裹上体温的檀木珠子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拿?” 路远天本来想说管他什么东西丢了就丢了吧,话到嘴边突然回过神来,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过来来拿?” 在鹏城那天,楚秋山曾经说以后都不想再和自己见面,他说这话时语气并不狠,路远天知道他是不想再和自己有纠缠,所以一直保持着不在楚秋山面前出现的自觉。 第47章 谁知楚秋山言简意赅:“可以,你自己来我家拿。” 第24章 再次见到路远天是一周后,楚秋山在楼下的橘子树旁喂流浪猫,那是一只很漂亮的三花猫,据说楼上有一家住户曾经收养了她三次,但最后都被这只爱自由的三花猫以各种方式逃走了。 程亮的尖头皮鞋出现在视线里,弯身洒猫粮的楚秋山一顿,心里隐约有一种预感,抬头一看:“什么时候来的?” 路远天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略微有些别扭地蹲下,挠了挠小三花的背:“刚到不久,你拄着拐在楼下喂猫?” 旁边的假山放着一副拐杖,楚秋山看了一眼,点头道:“在家呆太久了,闲的无聊。” 路远天于是不再吭声,两个人之间被沉默笼罩,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像是两个陌生人。 最终还是楚秋山单脚站不住,够住旁边的拐杖放在腋下说道:“算了,别在外面站着了,回去吧。” 路远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犹豫要不要上前搀扶一把,心中纠结无限,突然看见楚秋山向前绊了一下,这才慌忙伸出手去扶住他胳膊,两个人一下贴得很近,电梯缓缓上升,楚秋山冷不丁道:“好了,可以松开了。” “扶你也有错了。” 路远天下意识将楚秋山胳膊握得更紧了一些,楚秋山呃了一声,没挣开。 他眼神往楚秋山脸上一扫顺着道:“我身上又没有病毒,干嘛一副很怕我的样子。” 楚秋山:“没有的事。 两个人之间那层嫌隙好像随着这么一两句话消失不见,一路回了房间,楚秋山从电视旁边的红木柜子中取出一个正方形的灰色绒盒,那盒子精致小巧,看着看着,路远天屏气凝神,一脸震惊。 他们还没复合呢,这步骤是不是太快?不等楚秋山开口,只见路远天接过那个盒子,忙不迭应道:“你要跟我求婚吗?我愿意!” 楚秋山眉头微皱,缩回自己的手,以一种正经的语气说道:“你是不是脑子真有问题?这是你上次弄丢的珠子。” 说罢他打开盒子,路远天脸色一垮,随后接过那个盒子瘪瘪地说道:“哦,手串上次在山上被树枝勾断了,丢了好几颗珠子,没想到还有一颗在你这......” 楚秋山看着他失落的表情,心里一软:“你......” 路远天将那个盒子小心翼翼收进包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准备搬回雁市来。” 自己想要说的话被打断,楚秋山轻轻一怔,脑子里像在放烟花,冒出许多摸不着头脑的想法,良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完全凭借下意识的反应问道:“你又把对面的房子买回来了?” 路远天十分惊讶,他以为对方听到自己这个决定会或多或少骂上几句或者说点什么阻止的话,非常意料之外的反应。 这让路远天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找到自己的音调:“对面的房子啊?没有,当时你让我把它处了,我就让助给挂二手市场卖出去了,再花高价买回来也不是不行.......” “就是会让我看起来像个钱多的没地方撒的冤大头。” 听见这话,楚秋山原本皱成一团的眉头一松,露出一个舒缓的笑,打趣一般说道:“你也知道。” 只是这样一来,路远天说他要搬回来,搬哪里去了?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路远天继续说道:“几年前我在二环买了套房子,一直没进去住。” 几年前,那时候俩人还在各过各的,也不像现在这样藕断丝连,他在雁市买房子做什么? 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楚秋山恍了恍神,眼眸微闪:“你搬回雁市,海市那边的工作不要了吗?”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路远天的本职工作是什么,只是通过他的穿着以及上次在投资论坛会议上路远天身边围着的人可以判断出,对方这几年大概是真的混得很好。 “公司又不是离开我就不能转了,”路远天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略一迟疑道:“你上次出事吓坏我了。” 其实路远天也很纠结,他怕自己说多了又要被楚秋闪不留情面地赶走,但就过往经验来看,路远天在楚秋山面前的谎话似乎从来没有成功过...... 还不如老实交代。 有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口中,楚秋山意识到路远天做出了一个看似很轻松,实际影响十分巨大的决定。 选择权又被交到楚秋山手中,他可以像过往数次一样继续说拒绝的话,将路远天扫地出门。 但是他没有,只是看着路远天,直到对方有些不自在地绷直了背,才缓缓道:“只要不影响工作,搬回来就搬回来吧。” 随即楚秋山转过身,掩饰住脸上的迷茫。 他没想到路远天会如此突然地说要回来,明明他早就对此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次你怎么不骂我了?” 路远天好奇地咦了一声,朝楚秋山身前轻轻一探,不经意在他脸上看见一个称得上是笑的表情,路远天所有动作停住,脸上神色一松,嘴角轻轻一勾,歪头问道:“哥,你很开心啊?” “你瞎说什么,”楚秋山收敛脸上那点细微的笑意,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抱着胳膊反驳道:“我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路远天站在他旁边,心脏像被人重新注入过一遍血液,咚咚咚,有力的心跳声仿佛就在耳边,将鼓膜砸得一通一通,在沉默中震耳欲聋。 第48章 “好吧,是我瞎说,”路远天悄悄地朝他靠进了一些,两个人的肩膀若有似无地挨在一块儿。 楚秋山有所察觉,身子一僵,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动,直到腿部传来一阵麻痒的感觉,楚秋山装作若无其事地扶住一旁的拐杖:“好了,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 这次路远天没再贫嘴说什么,临走前替他接好一杯热水,楚秋山看着他带上大门,坐在沙发山发呆,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按住肩膀,像是汲取路远天留下的体温。 估摸着时间,楚秋山按捺不住,走到卧室旁边的窗边停下,透过被纱网封住的半边窗户望下去,路远天刚从单元楼中走出来,步子很慢。 忽然,楼下的人似乎感觉到什么,猛地转身抬头,那楼层他已经看过上百遍,几乎不需要再数层数,便一眼锁定了窗边的楚秋山。 两人四目相对,楚秋山落在肩上的手指轻轻放下,静静地注视着他,好半晌,路远天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朝楚秋山挥了挥手,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他好久没露出那样高兴的笑容,楚秋山眼底露出一抹笑意,默默退后半步,灰色窗帘一合,将路远天的喜悦和得意隔绝在外。 做完这一切动作,楚秋山背靠在窗户上,嘴角情不自禁上扬。 他以前也看过别人骨折,那时候没觉得多麻烦,如今自己亲身体验了才知道有多不方便,好在很快有免费劳动力上门打消了他的烦恼。 这天,楚秋山单腿倚靠在门边看着来人,路远天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门一开便迫不及待地将保温袋举到楚秋山面前:“哥,还没吃饭吧,我带了饭来。” 楚秋山上下打量那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袋子,刚要问出口便听路远天自动回答道:“不是我做的,外面饭店买的,放心,绝对毒不死人。” 听了这话的楚秋山有些哭笑不得,叹了口气:“进来吧。” 路远天丝滑地溜进他家,不待楚秋山吩咐就已经自觉地将保温袋里的菜拿出来摆好来,等楚秋山一瘸一拐走过去一看:“麻油猪肝,鲫鱼豆腐汤.......这是什么?” 路远天看了一眼,回道:“这是五红汤,补气血的,这儿还有小米鸡蛋粥。” 保温袋效果不错,大概刚出锅不久,他提着店家打包送的砂锅烫得龇牙咧嘴,楚秋山震惊地看着他,感慨道:“挺清淡的。” 他喉结上下一滚,没说这和自己在某处看到的月子餐食谱一模一样。 一顿清淡到让人怀疑失去味觉的饭就这么吃完,楚秋山看着路远天忙前忙后收拾垃圾,眼睛轻轻一弯:“收拾好了把门带上就行,我要睡午觉了。” 路远天满脑子弯弯绕绕,听见这话自然不愿意老实离开:“哥,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刚吃过午饭谁有心情想晚饭,楚秋山晃晃手机,漫不经心地说道:“现代人吃饭都用外卖,谁还亲自去买?” 路远天:“外卖不健康。” 楚秋山无语:“你外面买的就健康?” 路远天:“我亲自盯着后厨做的,百分百保证健康,食材都是新鲜的。” 他这么一说倒还真挺健康,楚秋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路远天,催促他快滚回自己家去。 “哥,我明天还能过来吗” 路远天扒住门框不肯放手,语气中满是小心翼翼,楚秋山有些无语:“我说不可以,你就不来了吗?” “当然不会。” 路远天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有些不舍地摸了摸脚边的猫,无视楚秋山赶人的视线,对着小咪嘟囔道:“怎么,你小子也想赶我走?” “早八百年前我和你爸爸住一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午后阳光洒进客厅的原木地板上,露出斑驳的光点,楚秋山卧在沙发里侧,默默注视着一人一猫的互动,心里微微一动。 或许很多年前,他跟着路远天放下一切来到这个城市,所为的不过就是像现在这样平凡温暖的生活吧。 逗完小猫,路远天终于舍得起身离开,告别前一眼撞进楚秋山的视线中,半只脚踩进他温暖眼神的漩涡,后知后觉的,路远天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心里长年空缺着的某一块位置开始生长出血肉,有意识地填补上那处空白。 “我走了,拜拜。” 楚秋山轻轻颔首,没出声,但却在路远天背过身的那一刻在心里悄声道了一句拜拜。 - 靠着路远天坚持不懈地投喂,瘦得只剩骨头的楚秋山脸上终于长了点肉,连带着小咪也有逐渐向大型卡车发展的趋势。 这天,楚秋山腿上披着一层淡黄色毯子,坐在阳台的单人躺椅上看路远天给幸福树浇水,“难不成我是个绝命毒师,不然怎么养什么死什么?” 路远天将水壶收起,看向他:“瞎说,我和小咪不是被你养得好好的。” 一句话将记忆牵扯到过去,楚秋山几乎是瞬间想起一些关于过往的事,笑道:“你那时候发育不良,瘦得像个小学生一样,没想到一晃就这么长这么大高个了。” 提起过去,两个人都会暂时忘记分别那段时间的隔阂,时间好像又回到很多年前,路远天的身高只到楚秋山肩头的时候。 “那时候你还总喜欢从后面提我领子,后来我大了才改掉这个习惯。” 楚秋山:“没办法,我总觉得你像个小学生......” 第49章 想起以前,楚秋山心里面有些自得,一个矮小的少年,被他拉拉扯扯成长到这个地步,怎么不算是一种本领呢? 路远天替他将落在地上的毯子叠起来,淡黄毛毯上,楚秋山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舒展开来,在阳光下露出白皙皮肤之下的淡青色血管,几乎是习惯性的,路远天握住了他的手。 俩人俱是一愣,随即便见路远天放了手,轻咳两声道:“手太冷了,我去给你拿个热水袋。” 热水袋被放在毛毯上,楚秋山手心里的寒意终于被驱散,他望着路远天,像是想过很多遍一样,轻声道:“小天,我们慢慢来吧。” 世界仿佛被人按下暂停键,没人比他们更懂这句话的含意。 第25章 路远天脑子先是一片空白,窗外的鸟鸣与汽车声在一瞬间远去,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路远天觉得喉咙像一座年久失修的大型机器,因为生锈而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终于,他找到自己的声音,差一点咬到舌头:“好。” 楚秋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这是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他已经准备好为这个决定付出余生作为赌注。 “其实我还是很怕我们之间会出现问题,但我还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楚秋山明白,其实放不下的人从来不止路远天一个人,他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用了八年时间惩罚自己一个人生活。 自从和路远天重逢,楚秋山用了很多办法将他挡在门外,那些感情被他强行克制在内心深处,名为智的弦一遍一遍拉响警报声,告诉他同样的坑绝对不能再踩第二次。 可是泊县泥石流的那个夜晚,路远天满是雨水与泥泞的脸深深刻进了他心里。 过去的他总是怀疑路远天对自己爱得不够纯粹,分不清在他心里金钱和爱情到底哪一个更重要,可是当自己身陷险境之中时,他才明白追求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意义,因为在路远天心里,自己一定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这解开了蒙在楚秋山心中多年的迷题,经历过生死后的心也终于露出一丝缝隙,那些如野草一般顽强的爱迫不及待地从缝隙中钻出来,让楚秋山终于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哥,我真的.......”路远天高兴的无法言说,只能蹲在地上将小猫的毛都撸到炸毛来宣泄自己内心的痛快。 “喵呜~” 小咪终于忍无可忍—— “啊!” 伴随着路远天一声惨叫,小咪一路从沙发上跳过进了卧室,只留下一抹残影。 楚秋山扶额,看着路远天手上的伤口,只好远程指导路远天进自己的卧室取医药箱,“进房间后左转,旁边柜子第二格......” 说着说着楚秋山一顿,愣住,想要开口阻止,但路远天已经进入房间,柜子被拉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阳光从纱窗溢出几道光线,光线中的尘埃像蝴蝶一般翩翩起舞,路远天拉开柜子,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医药箱,而是一个装着他和楚秋山合照的盒子。 这照片他还记得来历,那是考完英语的下午,同学们在学校门口说了再见,有的人从那天开始已是最后一面,但青春的忧愁不能抵挡路远天的喜悦与期待,他小心翼翼地贴住了楚秋山的肩膀,同他在学校门口拍下他们人生中第一张亲密的照片。 高考时那两天总是阴雨连绵,最后一门结束时天空却开始放晴,路远天拿准考证遮在额上,掩饰那些暗潮涌动的爱慕与心动。 “哥!我们的照片你竟然还没扔!” 路远天兴奋地抱着盒子走出来,被小咪抓伤的部分还往外渗着血。 楚秋山:“......” 少顷,他坐在躺椅上,安静地看着路远天用碘酒擦拭伤口:“你再多擦几下伤口就愈合了。” 本来就是装模做样的路远天收手:“我开心。” 楚秋山冷哼一声,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他觉得路远天还是那么幼稚,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兴奋得什么事都做不进去,像得了小学生春游综合症。 手腕上的电子手环滴滴响了两声,楚秋山往下一看,屏幕上显示他心率过快。 他下意识看向路远天,对方正蹲在客厅与阳台分界的位置和小咪抗争,于是楚秋山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才发现自己心跳得确实很快。 - 伤筋动骨一百天,拖拖拉拉两个多月,楚秋山的腿终于能够恢复到正常行走的水平,医生说他的腿恢复速度很快,不知道是该感谢路远天每天准时送来的十全大补汤还是感谢祁染怀着宝宝替他去寺庙里求的平安福。 他也终于搞明白路远天所谓搬回雁市是什么意思。 当路远天又一次乘坐红眼航班回来,楚秋山看着他眼下的青黑说道:“要不你回海市吧?这样两头跑也不是个事。” 路远天一脸警惕,疑心对方要赶走自己。 楚秋山看他表情就知道对方想岔了,解释道:“我觉得祁染和王工那样其实也挺好的,距离产生美嘛。” 王工在鹏市做工程,有假就飞回雁市,工作时间就回鹏市,祁染自己的交际圈与事业十分稳定,对老公没什么依赖的情绪,两个人结婚这么几年,感情反倒越处越好。 楚秋山一开始以为他们长期异地不会长久,但后来发现不是,是他想的太窄了。 路远天也了解祁染夫妻的情况,听他这么一说就懂了大半,他皱着眉头看楚秋山点烟,突然伸出大拇指按住火机出火口,“咻”的一声,刚冒出来的火苗燎到他手指,楚秋山猛地松手,火机掉落在地上。 第50章 他脸色一冷:“你犯什么毛病?” 路远天:“我这是劝你少抽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楚秋山:“你没长嘴吗?劝人不会用嘴巴说话吗?” 路远天自知亏,他就是脑袋一时发热,想着与其动嘴不如先下手为强,没想到又被骂了,此刻只能一脸认真道:“我错了。” “.....” 楚秋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打火机被他放进兜里,手里的烟揉了又揉:“算了,懒得说你。” 那根被揉得皱巴巴的香烟被随意放在衬衫的口袋中,楚秋山盯了路远天半晌,见他不说话,用脚轻轻踢了踢他:“我刚刚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路远天垂着眼睛,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楚秋山也不出声,等着他自己想清楚,少顷,路远天闷声道:“我一想到可以光明正大来见你,去机场的路上都是开心的.....像现在这样,每周可以见两天不好吗?” 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在房间里响起,楚秋山说道:“我是怕你自己觉得累,既然你乐在其中,也不是不行。”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一晃眼,祁染肚子慢慢大了起来,楚秋山陪她从医院产检出来:“王工什么时候回来,医生说预产期就在下个月二十号。” “好像就这一周了,没事,他在不在都那样,”说完这句话,祁染拖着略微有些臃肿的身子拉住楚秋山的手:“王工来不来都没事,反正你必须得来,宝宝第一眼看见的必须是你。” 楚秋山抿住下唇,终于,他说出一句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我就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件事,你难道没听说孩子的长相是靠遗传吗?” “嘘,凡事心诚则灵。” 看来科学已经拯救不了祁女士对宝宝长相的焦虑,楚秋山张了张嘴,最后只得无奈承诺道:“好吧,我到时候一定准时在外面等着。” 如果这样能安慰一下待产的孕妈妈的话。 “好!我们不是走这边去打车吗?” 祁染拉住要朝停车场走的楚秋山,医院停车不太方便,俩人来时是叫的出租车,这会儿回去也该打车才对。 楚秋山这才想起来要说:“路远天说他顺路来接我们。” “路远天是谁来着?听起来有点耳熟,”祁染有些迷茫,她平日里都管路远天叫表弟,这时隔大半年没见,早就忘了别人大名叫什么。 楚秋山愣了一下,犹豫道:“就是我那个表弟。” 说起来路远天的身份还是他瞎编的,当时以为两人只是匆匆一面,随便找了个话头搪塞祁染夫妇,未曾想发展到现在,楚秋山犹豫该如何向祁染解释俩人的真实关系。 正想着,一辆白色飞驰亮了亮车灯,路远天靠在驾驶座的车门上朝他们打招呼:“染姐,好久不见。” 两人一起上了后座,路远天替祁染放下座椅中间的扶手:“储物箱里有水,你们要喝就拿。” 一番动作好不体贴,祁染尚且还愣着,楚秋山握住他的手腕:“好了,别在这瞎忙活了,赶紧去开车。” 医院距离祁染家大概十分钟的距离,祁染终于在车上道后回了神,她悄咪咪靠近楚秋山:“表弟这车上哪租的?” 楚秋山踌躇道:“应该不是租的吧。” 其实自从路远天回到雁市起,平日里有出行需求多半都是用的楚秋山那辆特斯拉,再不然就是开他自己那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电驴。 可惜电车毕竟是电车,以前楚秋山一个人用来通勤还没觉得有什么,换成两个人用后充电次数频繁增加,直到上个月的某天,临时起意要去兴隆湖看日出的俩人因为车辆忘记充电,被迫站在凌晨四点的大街等了二十分钟网约车后。 路远天终于忍无可忍,于是就有了现在这辆车。 “到底怎么回事?”祁染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凑近楚秋山身边催促道:“快说,难道咱们表弟副业是给大老板开车,今天顺路开着老板的车来接我们?” 楚秋山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抬头一看,路远天正趁着等红灯的间隙透过后视镜看他,眼里还有那么一丝期待。 第26章 “算了,下次有机会跟你细说吧,”最终还是没坦白二人的关系,无他,俩人现在属于等待复合的关系,楚秋山觉得解释起来太复杂,还不如等关系定下来再坦白。 一路将祁染护送到家门口,楚秋山带着路远天下楼:“今天才周三,怎么回来了?” “最近没我什么事,想回就回了。” 楚秋山又和他说了几句有的没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路远天今天有点安静,他思考了一会儿,嘴角轻轻一弯:“等会吃什么?” 小路总还沉浸在不被认可的悲伤中,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随便吧,我都可以。” 楚秋山缓缓停下步子,看着路远天:“感觉你不是很饿,正好我也不饿,那要不不吃了,我正好回公司加班,为了陪祁染产检我还请了一天假呢。” “哥,”路远天一愣,轻轻拉住了他的胳膊,叹了口气说道:“我瞎说的,刚刚下飞机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我们去喝点粥吧。” 看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楚秋山那点逗他的心思也消散了,他收回被路远天拉住的胳膊,抱臂看向他:“你不开心,因为我刚刚在车上没承认你的身份?” 第51章 路远天没应声,但那表情明显在说是的。 一时间楚秋山也不作声了,静静地看着路远天,他要说两句话还好,这一沉默反而给路远天整慌张了,他抬头看着楚秋山:“难道我要一直做你表弟吗?” “到时候时间一久,人家觉得我们乱......唔......” 嘴巴被人捂住,只见楚秋山眉毛一皱,不赞同地说道:“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改改?什么话都敢乱说?” 路远天并不觉得自己有哪句话是错的,但是楚秋山冷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的震慑性实在太强,导致他只能老实认错:“下次一定改。” “我什么时候能摆脱表弟这个身份?” 楚秋山看着他认真的眼睛,话刚到嘴边,又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是客户打来的电话,两个人一聊就是半个小时,等电话结束,路远天的车已经开到高架桥上,窗外的景色有些陌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因为你不同意我的转正申请,我现在正准备开车去江边跳河殉情。” 话音刚落,车内的音乐声响起,是一首古老的悲伤情歌,沧桑的男声在凄厉的音乐声中唱着:“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楚秋山关掉嘈杂的音乐,揉了揉额角:“说人话。” 好在路远天能屈能伸:“你不是一直说想吃椰子鸡吗?我订了仁同的江景包房,这会儿过去刚好合适。” 仁同的椰子鸡清甜可口,楚秋山对其,可惜这家餐厅过于火热,每月开放一次预约,而楚秋山实力有限,一年到头总共就预约上一次,不过...... 楚秋山问道:“我记得我好像没跟你提过我喜欢吃这家?” “你忘了?上次你和人家打电话,我在旁边听到的。” “......”楚秋山沉默良久,终于问出了道出心底已久的疑惑:“路远天,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我打个电话你也要一字不落偷听?” “嘘,”路远天打了个手势:“我坐你旁边光明正大听也有错?那下次你打电话我把耳朵捂上好了。” 楚秋山:“八年不见,身高没什么进步,嘴皮子倒是越练越厉害了。” 昔日路远天的梦想是长到一米八八,结果成年后身高定格在一米八七,离他的梦想身高还差一厘米,楚秋山舔了舔嘴唇,一脸无语。 车厢内突然就沉默了,聒噪的路某人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楚秋山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路远天的动静,好奇地偏头看向路远天,有些许试探地问道:“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 路远天缓了一会儿,沉声道:“没有,我就是开心。” 楚秋山疑心他是脑子傻了说胡话,却又听见路远天说道:“哥,你有没有发现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楚秋山:“人老了当然会不一样。” 路远天握方向盘的手一抖,爽朗地笑道:“你也就比我大六岁,什么老不老的,我的意思是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和我说话。” 怎么说呢,以前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就像那种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夫妻,路远天从来不敢生气,楚秋山则极尽所能扮演一个温柔善解人意的男友角色。 两个闷葫芦把所有不好的憋在心里,自以为是地替对方着想。 可是现在,路远天明显能够感觉到两个人之间那层朦胧的隔阂与架子消失了,两个人不再故作矜持包容,而是有话直说。 “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不好的你就直接说,不然我总害怕你是在迁就我。” 他说得那样直接,在等红灯的间隙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楚秋山耳根微烫,板正他的脸,想调侃的话堵在心中,最后默默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认真开车。” 吃完饭出来后天已经黑了,楚秋山和路远天并肩走在仁同前院的花园小路中,一位意料之外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郑钊似乎也愣了,自从上次在楚秋山公司多言后,他就一直没约上楚秋山,事后郑钊自己也反思了一下,虽然不觉得自己的观点有错,但想想不应该当着楚秋山的面说这些话,因此也一直想找机会当面给楚秋山道个歉。 虽然察觉到楚秋山好像对自己没有其他的意思,但郑钊反而觉得更有挑战性。 “秋山?表弟?你们怎么在这儿?” 郑钊看上去很是惊讶,见楚秋山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这家店很难约,你们是怎么约上的?” 楚秋山虽然对郑钊没有超出友谊好感,但毕竟是一起吃过几顿饭的情分,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到位,因此解释道:“路远天约的,运气好吧。” “原来是这样,看来表弟手速还挺快,”郑钊下意识打量了一眼路远天今天的穿着,中规中矩的灰色针织开衫,为了开车戴了一副黑色半框眼镜,与小凤台不同,身上那股青涩的学生气息褪去,宽背窄腰,看上去成熟又稳重,反倒显得他身边穿浅色毛衣的楚秋山年轻。 郑钊这才有了点对方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实感。 “前段时间听说你腿摔了,我本来想来看看你,没想到实在是太忙没抽出空来,现在腿好了吧?”郑钊用关心的口吻说到。 楚秋山点了点头,笑道:“谢谢关心,现在已经能正常走路了。” 花园里的路灯忽然一盏一盏挨个亮灯,连带着绿植上挂着的黄色小灯也亮了,郑钊觉得楚秋山的轮廓看上去柔和不少,像一块安静圆润的玉石。 第52章 他这才反应过来楚秋山好像是长了点肉,棱角不像之前一般瘦削,眼神不由自主停留在他身上:“这家店的经我认识,你下次要来可以找我,我让他们给你留个包间,不用去大厅里抢预约。” 仁同的包房不向大众开放预约,听说是会员制,有一定的消费门槛,郑钊大概以为对面两个人是在大厅用的餐,倒是主动释放了好意。 楚秋山弯了弯眉毛,没说今晚俩人就是在包房用的餐,只是非常认真地又说了一次谢谢,随即轻轻拉住路远天的手推辞道:“下次有需要我一定跟你联系。” 自从郑钊出现,路远天全程绷得很紧,像是蓄势待发的雄狮,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猎物。 直到楚秋山拉住了他的手,路远天整个人才松弛下来,手背淡淡的青筋显露,反手握紧了楚秋山的手,扣得严丝合缝。 郑钊被眼前这一幕惊掉下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俩人交握的手:“你们......” 楚秋山回以淡淡一笑:“之前在闹矛盾,为了避免王工他们多问,所以才谎称他是我表弟的。” 郑钊是个明白人,楚秋山这么一说就明白了,脸色由红转青:“所以你们就是故意让我充当你俩炮灰的?” 站在郑钊的角度,好像也确实有这个嫌疑,好在楚秋山从未向他释放过什么暧昧的信号,此刻倒也坦荡:“第一次见面是个意外,那次你应该也知道我意思,毕竟我们饭后连个联系方式都没加。” “小凤台回来后我也跟你说过,只把你当朋友,如果小郑总这也要误会,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楚秋山自然问心无愧,他不止一次向郑钊明示只把对方当朋友,再说他第一次和郑钊见面时是个意外不说,那时也确实没想到后来还会和路远天联系上。 郑钊当然知道,也是因为被楚秋山主动拒绝了好几次他才放弃展开追求的脚步。 只是心中仍旧有些怒气,像被人打了一巴掌,此刻说话也有些冲动:“搞不动你放着好的不要,去找一个比自己年龄小的厨子有什么意思,图他长得帅吗?” 路远天哈了一声,指着郑钊打断道:“图我长得帅有问题吗?难道你找对象不看人家外表?” 郑钊说这话,楚秋山倒也不觉得生气,认识这么一段时间,他对郑钊是有些了解的,说白了就是一个心气稍微有些高的小资而已。 心眼不算坏,就是有点喜欢给人分个三六九等。 有钱人不痛不痒的坏毛病。 反倒是路远天的反应有些好笑,楚秋山眼底盈着笑意:“不仅仅是帅,主要是适合,这点我很满意。” 实际上郑钊那句心里话一出就有些后悔了,他知道有些话只能在心里说说,比如嘲笑路远天是个厨子这件事,在心里想想就好,真说出口就不好了。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郑钊心里正尬着,楚秋山的笑容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见当事人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郑钊心上又是一堵,最后只能默默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只能尊重了,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路远天扶了扶眼镜,被郑钊自以为是的态度气得差点笑出声来:“他选择我是什么很见不得光的事吗?” 楚秋山咳了两声,郑钊看着路远天,心底那点不服气又上来了:“没有物质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你没听说过这句话吗?长得帅有什么用,长得帅能当饭吃?长得帅能买房买车?” “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去送两年外卖挣点钱,至少别让对象大冬天下班还要坐自己的粉色小电驴受冻。” 这话说得也不无道,好在路远天不是真的只有那一辆粉红色电驴,不然听了他这话就得因为想不开上天台吹风去。 楚秋山看他越说越离谱,打断道:“好了小郑总,我和路远天之间的事暂时轮不到你来发表感言,都是王工的朋友,再多说就没意思了。” 郑钊止住声,他看了一眼楚秋山,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话语里的楚河汉界分得可谓是一清二楚。 反正想说的话都说了,郑钊心里一下畅快许多:“行,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祝你俩幸福,希望你的选择不会出错。” 郑钊丢下这句话便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俩人面面相觑,路远天将俩人握手的姿势改成十指紧扣,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问道:“他什么态度,难道和我在一起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吗?” 楚秋山回答:“还好吧。” “什么叫还好.......吧?”路远天晃了晃俩人交握的手。 楚秋山想了想,说道:“选择你不丢人,但是很需要勇气,我也希望不要再错了。” 路远天和他肩并肩走出绿植比人还高的前院,来往有几个零星的人看向他们紧握着的手,俩人谁都没说松开,直到临上车必须松开,路远天才说道:“其实我一直有句话想跟你说。” 第27章 头顶一轮圆月升起,淡淡的月光笼罩在俩人身上,楚秋山看向路远天:“如果是煽情的话就算了,留着用行动证明吧。” 煽情的话自证上百遍也只是空话,但楚秋山觉得自己听过后就一定会放在心上,并且感动地落泪,其实他不需要路远天做出什么承诺,因为事到如今,感情的选择权从来都只在他手里。 第53章 只有他选择要还是不要,跟路远天没什么关系,跟他的承诺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路远天看懂了他心中所想,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说道:“不是,我是想说你头上还挂着我买给小黑的草莓发卡。” 楚秋山一怔,摸了摸自己脑袋,果不其然,顺下来一个小小的红色草莓发卡,想起今天自己戴着这玩意在外面跑了一天,楚秋山颇有些羞愤道:“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你不是和染姐在一起呆了大半天吗?我以为你知道,不然为什么她没有提醒你?” 祁染的性格谁不知道,她大概是看楚秋山头上这发卡新奇,哪怕心里的小人笑得七仰八叉也没有提醒他,就等着楚秋山自己发现。 而路远天更讨厌,楚秋山猜到他绝对是故意的,冷眼瞥了他一眼,这眼神并未震慑住路远天,反倒让他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挺可爱的。” 他觉得丢人,没有开口,路远天掏出他手心的发卡揣进自己兜里,突然无厘头地冒了一句:“哥,我们以后好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楚秋山没吱声。 路远天单手放在兜里,带茧的拇指摩挲着发卡上边刺手的纹路,“我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了。” 暮色四合,路远天的轮廓有些模糊,楚秋山心跳得很快,喉结上下一滚:“如果再让你做选择呢,一个亿和我,你选谁?” “应该没有人会拿出一个亿让我离开你吧?” 这句话一出,俩人脑海里同时浮现出八点档电视剧中富家男主的妈妈丢出一张支票让灰姑娘离开自己儿子的画面。 两个人不由得同时笑出声来,路远天伸出暖和的大手将楚秋山的手牵住:“十个亿,一百个亿也不换了,以后发生什么都不分开,好不好?” 画面回到很多年前那个夏天,在厚重笔电散热的嗡鸣声中,楚秋山盘腿坐在沙发上处工作,路远天看了他很久很久,问道:“如果我以后挣很多钱,咱们是不是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楚秋山沉迷于工作之中,听见路远天的话乐不可支:“对啊,你以后要是能挣很多钱,我就做土豪的腿部挂件,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好不好?” 其实那只是一句逗小孩的话,任谁听了都知道是在开玩笑。 偏偏路远天当了真,头破血流地走到今天。 “好啊,就当作是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楚秋山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还好路远天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会把大人的玩笑话当真的小孩了,这一次他紧紧拉住了楚秋山。 “那我算是表弟转正了?” “你说呢?要当一辈子表弟也不是不可以,反正.......” 趁着四下无人,一个嘴唇与嘴唇相贴的轻吻挡住了楚秋山接下来的话,两个人谁也没闭眼睛,直直的望向对方眼中,直到两片冰冷的唇变得温热,楚秋山才用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推开了路远天。 大概过了半分钟时间,楚秋山才从混乱的音调中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小学生吗?接吻还得睁眼睛。” 路远天想说哪怕是小学生早恋应该也是知道闭眼的,他替楚秋山捋了捋凌乱的发丝:“你不是也没闭眼睛吗?我心跳得好快啊。” 他手指轻移,指尖轻轻地拂了拂楚秋山白净的颈窝,带着无限的暧昧与温柔。 “好了,快去开车吧。” 楚秋山终于受不了,推着路远天上了驾驶座。 - 生活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像又没有,楚秋山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感觉飘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定在了某一处。 暂停了八年未被翻动的书页终于开始往后翻阅,常年阴雨伴行的雁市开始放晴,顺心顺意的事一件又一件,楚秋山感觉自己的世界重新转动起来,他也终于开始打量这个城市的全貌。 祁染的小布丁很顺利地出生了,楚秋山成为了家属中第一个看布丁的人,事后祁染非常满意,楚秋山没好意思说自己接过小小的一团布丁抱在怀里时,小宝宝根本没睁眼看他。 事后他和路远天讨论这事,姓路的竟然大言不惭早知道有这说法应该让他第一个去抱孩子。 “男孩子就是要长得像我,以后才不会被欺负。” 楚秋山拧了一把他的胳膊,啐道:“你装什么神经,人家小孩长什么样是靠基因决定的,要像也是像王工才对。” 小布丁的百日宴那天,楚秋山网购了一个很可爱的猪猪存钱罐,怀里揣着一个喜庆的大红包,红包里的钱是双份的,其中有一份是路远天掏的腰包。 “你是干爹,我不就是干妈,我包个红包不是很正常的事?” 楚秋山有些纠结:“太多了,我担心小染不会收。” 路远天扣住他的手:“难不成你要和我分开给红包?” 在他们那儿,逢年过节送红包是有说法的,一般来说,一家人只需要送一个红包就够了,如果分开送,则说明这是分了家,不吉利。 楚秋山自然也知道,只是抽回一叠钞票,拿马克笔在红包上工工整整写下两个名字——路远天/楚秋山。 写完看向路远天:“这样呢?” “行吧,”路远天挑了挑眉,勉强允许了楚秋山这种做法,随即趁楚秋山不注意亲了亲他的耳垂:“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啊。” 第54章 楚秋山被亲得手抖了一下,随即镇定自若地把红包收起来,摊手道:“等小布丁百日宴过了再说吧,我总不能在人家生小孩这么开心的时候跑去说你是我男朋友吧,太喧宾夺主了。” 路远天从背后搂住他的腰,手指不安分地游动,惹得楚秋山喉咙里溢出一声微弱的喘息:“路远天,走开,我要给小布丁包礼物。” “我的地位本来就比小咪低,现在还要多个布丁压我一头,”路远天手指安分了,嘴却不安分,嘴里念念有词道:“我离开这么久,你就一点都不想我?” 因为新创临时出了点事需要处,路远天一走就是大半个月,今天早上才刚到雁市。 楚秋山顿了顿,回答道:“当然想,可是我们不是天天都有视频吗?” “你还好意思说,一到打视频的点你就开始发困,怎么,我是什么人形催眠剂吗?”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路远天就来气,他和楚秋山每次视频的时间也不算很晚,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一打视频楚秋山就发困,经常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单纯打字聊天反而不存在这个问题。 楚秋山自知亏地摸了摸鼻子:“不是.....我感觉你声音有点催眠,一听就想睡觉。” 路远天靠近他,在他身后刻意压低音量:“那你现在怎么不困了,要不我们进卧室再睡个回笼觉?” “啪”一巴掌,楚秋山转身在路远天脸上轻轻扇了一下,随即又亲了亲扇他的位置:“收起你的气泡音,听了怪恶心人的。” 路远天被这样对待也不恼,他看着楚秋山细心的给小布丁包装百日礼物,好奇地问道:“哥,你会不会也想要一个自己的小孩?” 其实答案必然是否定的,但路远天突然觉得好奇,如果没有他,楚秋山是不是还在鹏城工作,或许这个年龄的他已经晋升为某个公司的中层管,他会走上正常人的道路,有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可爱调皮的孩子。 想到这里,路远天看着他认真包装礼物的安静侧脸,不由得内心轻轻一颤。 “还好吧,我觉得小孩子还是看别人带有意思,”楚秋山没把路远天的这个问题当回事,他沉浸在欣赏自己扎上蝴蝶结的粉红色礼盒中,思考自己要不要再增添一些可爱的装饰。 伸手将那个蝴蝶结拨正,楚秋山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我感觉养你一个人长大就够了,以后应该也不会想再养一个小孩。”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本来早就做好了要一个人生活到老的准备,可是路远天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让他有了想要携手走下去的期盼与勇气。 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幸福,楚秋山已经非常满意。 听了他的回答,路远天突然说道:“哥,今年春节你陪我回海市过吧?我带你见见我的朋友们。” 楚秋山拨弄粉色礼盒的手一顿,随后偏头朝路远天眨眨眼:“会不会太突然了点?” “应该不会,就看你想不想和我去海市了,”路远天怕他对海市心存芥蒂:“要是不去也没关系,我们就呆在雁市,或者回鹏城,看你选择吧。” 楚秋山真的思考了很久,路远天也一直耐心等待他思考,时间开始变得漫长,终于,楚秋山拍板道:“除夕和春节留在雁市家里过吧,年后我有七天假,我们先去海市拜访你的朋友,然后回鹏城看李叔他们。” “这个行程可能会有点累,你愿不愿意?” 路远天怎么会不愿意,他笑道:“好啊,反正在哪里过都没有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 听了这段话,楚秋山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 其实短暂的异地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可怕,而今漂泊无依的浮萍终于被某一株顽强生长的水草截停,只要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哪怕皆是无根之物,依旧能在这片波涛骇浪的海域中幸福生活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很短,没有太多精彩的剧情和华丽的内涵,是很久之前写过但没有结尾的文,前段时间被我翻其他源文件时又翻找了出来,一个人静静地看了一遍。 可能人这一生会为了遥远的未来放弃很多东西,如果当事人没有获得幸福,那么希望我们的小说主角会一直幸福下去。 有多余的情节我感觉放在番外更合适,会修改完后以番外形式发出来。 --------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