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雀我呀,钓到清冷狐仙啦》 第1章 《雀雀我呀,钓到清冷狐仙啦》作者:江上白【完结】 文案 身为妖界有名的浪荡子,孔衔枝早上拈花,晚上惹草,夜里还不忘出去逗人家兔子玩儿。 可以说是,万花丛中过,啥都要沾点。 坏心眼的孔雀捏着人家兔兔的尾巴,折扇一合,笑道:“小白兔,我助你化形,你给我做童养媳怎么样?” 孔衔枝口花花惯了,也不管人家兔兔答不答应,伸手就要将它抱走。 可惜,这回算是碰上了硬茬。 天知道为什么一只没化形的白兔,竟然有一个千年狐仙叔叔。 看着面前皎若天上月的大美狐,孔衔枝眉眼一弯,果断放下兔兔撇清关系,勾唇笑道:“我改变主意了,我助你化形,你把你叔叔介绍给我怎么样?” 白兔后脚猛地一蹬,在孔衔枝花花绿绿的衣袍上留下两个黝黑的脚印后,窝在大美狐的怀里瑟瑟发抖。 兔兔:叔叔就是他!他欺负我! 大美狐冷淡地扫了一眼骚包花孔雀,抱着白兔就要走,却被孔衔枝拦住了去路。 孔雀求偶,是要开屏的。 孔衔枝浑身金光灿灿,翠绿的羽毛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热情道:“别走嘛,我请你喝酒,顺便商量商量咱们侄子化形的问题。” 兔兔:呸!不要脸! 玉兰衡冷眼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孔雀,薄唇轻吐,字若珠玉。 “滚。” 被拒绝的孔衔枝也不恼,照样围着人家转圈,一叠声追问道:“不喝酒?那你想要干什么,我陪你呀。” 玉兰衡冷笑一声,挑眉道:“我想死,你也陪我?” 孔衔枝一愣,而后笑得像是一朵盛开的花一般,尾羽愈发耀眼夺目。 “好啊,黄泉路上有美人相伴,死也值了。” 伪清冷大美狐攻vs真风流浪孔雀受 ps:双洁,我们雀雀就是口花花哈哈哈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甜文 东方玄幻 萌宠 钓系 高岭之花 主角:孔衔枝,玉兰衡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貌美狐仙圈养花心小鸟 立意:努力就会成功 第1章 天上掉下个大美人 “客人,慢走啊。”红衣的妩媚女子半依在门上,手中松垮垮捏着一方帕子,懒洋洋的打哈气。余光扫到那客人回头看自己,当即挂上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一双眼睛愣是将那人勾得脚下发软。 目送那人离去,手中帕子又招呼了几人进来,女子一双美目扫过门口的人群,似乎在等人,却没见到想见之人。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炷香时间,她撇了撇嘴,无视门口迎来送往的姑娘公子们,转身扭着腰就要进门。半只脚刚踏入门内,却被一人叫住。 那声线带着一种富贵逼人的慵懒感,又像是耳鬓厮磨的情人温柔低语,叫人听着脸红。 “红娘,没看见我来不成?” 红娘显然和这人熟悉的很,扭着腰也不回头,脚下是半点不停,只挥了挥手中的帕子,随意道:“您是熟客,红娘就不招待了,劳驾自个儿上来吧。” 来人轻笑一声,绿色流光的衣摆跨过欢喜楼的门槛,缓步跟上那红娘。 欢喜楼是整座城最大的风月之所,布置摆设极尽奢华。但这人一踏入楼内,无论是再耀眼的陈设珠宝都暗淡了三分。或者说,整座楼的风光尽数收拢于他一人身上,让其他的人或物都折损了华光。 这样的人物,放在哪儿都是引人注目的。可偏偏这欢喜楼大堂的所有人皆低下了头,竟是半点都不敢看他。不过这不像是畏惧,反而更像是...自惭形秽。 这人一定深受女娲娘娘的偏爱,用尽了天地琼宝,才捏出这般华丽耀目的容颜。 直到这人跟着红娘去了她的房间后,寂静的欢喜楼在三息内恢复了喧闹。 有从其他地方来的客人不知道这人是谁,虽然跟着噤了声,能开口后立刻问身边的姑娘道:“这人是谁,怎么能进红老板的房间?” 那姑娘笑着为客人添了酒,说的半点不留痕迹,“有钱手松的贵客,整个天禧城谁不知道这位家底厚,我们欢喜楼开门做生意的,红娘姐姐就喜欢这样的客人。” 那客人闻言不满道:“钱?谁还差这几个钱了!我虽然第一天来,在你们欢喜楼也花了不少银子,怎么不见红娘亲自来迎我啊?” 这人说着,从怀中掏出大把大把的银子,随手甩在桌上,一派暴发户的做派。 “是青青不够好不吗?大人怎么只喜欢红娘姐姐呢?”青青柔笑着靠过去,衣摆中青光一闪,桌面上的银子就被她尽数收走。 依偎在那客人怀里,青青抬头看着那包厢,眼中划过一丝郁闷。 可惜,她打不过红娘姐姐,不然能和公子把酒言欢的就是自己了。 红娘进了门,并没有像青青想象的那般招待贵客,反而自顾自地坐在桌边,抄起桌上的一壶酒仰头便灌,颇为豪爽。 “难道我已经不是你欢喜楼的客人了吗?”绿色华服的男子斜靠在窗台上,手中孔雀扇轻摇,雀眼处如同种水最好的绿宝石,熠熠生辉。 “将客人忽略在一处,自顾自喝酒,你这欢喜楼的老板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孔公子此话怎讲。”红娘反手将桌上的另一壶酒丢给他,整个人没骨头一般的趴在桌上,“谁不知道孔公子是我们欢喜楼最尊贵的客人,一掷千金的主。” 第2章 孔衔枝接住那酒壶,放至鼻间轻嗅了嗅,眉头微蹙,无奈道:“好姐姐,你都这么有钱了,就不能在房间里备些好酒。” 他虽然嫌弃,却还是凑合着喝了两口。淡色的酒水顺着下颚流入衣领中,晕开浅浅酒香。 “想喝好酒啊?姐姐穷的很呢。”红娘伸手,“给钱,只要给钱,姐姐给你安排最好的酒。” 孔衔枝挑眉,手中羽扇翻转,无形的力量打落了红娘的手,“你这贪财的毛病我看是越来越严重了。” 红娘没收到钱,再次像是没骨头一般瘫了下去,看起来有些诡异,“没办法啊,你孔公子家大业大,姐姐我可是有一整个欢喜楼的姑娘要养。我们小门小户的,肯定得多节俭些。” 孔衔枝靠坐在窗台上,屈着一条腿朝外看,手中酒壶松垮垮地挂在小指上,那张风流的唇抿着,神色淡淡。 天上的月光照射进房间,张牙舞爪的影子在孔衔枝身后摇摆。他深吸一口气,闭眼无奈道:“红娘,我好歹还在这里,好歹还是你花了钱的客人。至少,你应该维持一个人样吧。” 月光透过孔衔枝洒在织花地毯上,屋内哪儿还有红娘的踪迹,只留下一条足有水桶粗的赤色斑斓大蟒,盘踞在房梁上,尾巴和头自然垂落。 听到动静,那大蟒摆弄了几下蛇头,吐着信子道:“你来我欢喜楼求的又不是春宵一刻,只是占着我的地盘喝酒发呆,我是人样还是蛇样,对你又有什么区别。我都把自己挂起来了,你总不能说我占地方。” 说罢,那大蟒的脑袋一垂,整条蛇像是死了一样挂在房梁上,“算了一晚上的账,还在门口等你半天,可累死老娘了。我先睡了,你记得走的时候把钱给了嗷。” 孔衔枝无语地扫了那条死蛇一眼,刚想将那酒壶拿起来喝两口,凑到了嘴边,却又闻着那酒香皱眉。 红娘贪便宜,这酒实在不是什么好酒,闻着醉人,却难以下咽。 手腕翻转,淡色的酒液化作一条细细的小河流淌下落。 孔衔枝一边倒酒,一边发呆。他记得,这红娘的房间下头种着一院子花,这酒水虽差,用来养花倒是不错。 忽然,一道冷冽的目光带着杀意与寒气死死钉在孔衔枝身上,让他打了个冷颤,险些显出原型。 下意识低头,一双清冽如月色的眼眸直直撞入孔衔枝的眼中。孔衔枝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眼睛,就算这双眼中满是厌恶的情绪,也让他那颗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视线轻移,孔衔枝看清了那张脸。 美如冠玉,姿容胜雪。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有几滴酒坠在那人的额前的碎发上,显然是避之不及滴落上去的,也是他怒意的来源。可美人含怒,只会叫人愈发沉醉其间。 “咣当——” 手指泄了力气,指尖勾着的酒壶脱落,正正好砸在那美人的脚边。虽然红娘吝啬,酒水并不好,但这酒壶倒是有些玄妙,其中所能储藏的酒并不只这酒壶所表现出来的数量。 这也就导致,当那酒壶砸落在地上时,溅起的酒水尽数洒在了那美人白如云的衣摆上,染上一层淡红色。这片酒溅地极其巧妙,融在那人的衣摆上,像是一团盛开的花朵。 这声响动唤醒了孔衔枝,他略带慌乱的直起身子,没有半点犹豫,单手撑着那窗沿就要往下跳。 不光是想要道歉,更多的,是想要认识这个人。 可惜,那本来面若冰霜的人眉头一皱,竟化作一团白烟,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唉!” 孔衔枝下意识想要去追,可那人实力极强,半点痕迹都无法追寻。唯有一缕异香留在原地。 这异香中,半是酒香,半是一种说不出的清雪冷香,闻之较酒更醉人。 脚下的酒壶被灵力带动,骨碌碌的打滚,孔衔枝的心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怎么了?” 红娘将蛇头探出窗外,朝下瞧,“你干什么?想逃单?” 孔衔枝叹了口气,心道一声无缘后,一挥手中折扇,那地上的酒壶如利剑般朝着那硕大的蛇头袭去。红娘躲闪不及,被那酒壶砸了满头。 “哎呦!” 在大蟒晕乎乎地打转时,孔衔枝一跃回到屋内,坐在窗沿上眺望那人离去的方向,“你的房间外面,不是一块小花园吗?怎么会成了街道。” “我早就搬了房间。”红娘化作人形,揉了揉被打红的额头,满是怨念地看着孔衔枝,“你多年没回天禧城,不知道这件事。” 孔衔枝手中羽扇半遮住面容,心说也是,他方才直接跟着红娘来的这里,倒是没有察觉到房间的变化。 “你刚刚到底看见什么了?”红娘见他神色不对,问道。 “没什么。”孔衔枝摇头轻笑,“只是酒壶掉了下去。” 顺便掉出个...清冷如月的大美人。 — 银白皂靴踩在烂泥地上,一层浅浅的灵力隔绝掉皂靴与泥地的接触,让那脏污的泥水半点沾染不到。 随着那脚步声接近,泥潭中钻出了一只小妖,看跟脚,似乎是只蟾蜍。 “大、大人,这是您要找的妖吗?” 这蟾蜍倒是有些道行,已然是能化形的百年妖怪。 玉兰衡在那蟾蜍探出脑袋的一瞬间就闭上了眼,“转过去。” “啊?”这蟾蜍精看上去并不聪明。 第3章 “我说,转过去。”玉兰衡眉头蹙起,语气不耐,“丑。” 蟾蜍精差点没哭出声来,咬着嘴里过长的舌头,委委屈屈的在泥潭里转了个身。 他在他们蟾蜍一族里,也算是翩翩公子了!不知道多少女妖想嫁给他呢! “大人,我转过去了。” 玉兰衡睁眼一看,这蟾蜍精倒是伶俐,他不光转过身去,还将整个人都埋进了泥潭里,只留下一个脑袋,和高举过头顶的双手以及那双手间颤抖的白色毛球。 冷淡的目光落在那蟾蜍精举起的双手上,只一眼,他便笃定道:“不是这只。” “啊?”蟾蜍精一愣,刚想转过身来,想到刚刚大人说的话,又克制住自己的动作,“那,这只怎么办?”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玉兰衡抬手,一道黄豆大小的光晕直直没入蟾蜍精的体内,“你的报酬,继续找。” 这黄豆大小的光晕,对于刚化形的蟾蜍精来说,足以顶上十年的修为,当即欢天喜地道:“大人放心,我定将它妥当的送回去。大人吩咐我找的妖,我也一定尽全力去找!我就是不睡觉,掘地三尺,也要把它给找出来!” 蟾蜍精絮叨了半天,没听见回声,小心扭头一看,身后已然空空如也。 他在泥潭里游了两下,游到玉兰衡方才所在之地后,蟾蜍精双腮猛地鼓起,一双眼睛也像是要凸出来一样,脸上满是陶醉之色。 “大人不愧是顶厉害的大妖,身上的酒香都这么醉妖!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有钱去尝尝这样好的酒。” 第2章 我看上你叔叔了 “走了。” 孔衔枝守在窗口直至天光破晓,都没能再见到那个身影。他随手抛下一锭银子,被一条粗壮的赤色蛇尾卷住。 “还来吗?” 花娘难得没有将心思放在那白花花的银子上,而是满眼复杂地看着孔衔枝。 “不一定。”孔衔枝笑了笑,眉眼上挑,一副吊儿郎当的风流模样,“活着,就来。若是来了,记得给我买好酒,别这么吝啬。” 目送着那道绿色身影离去,花娘长叹了一口气。蛇尾上扬,卷着的那锭银子就落到她手中。 “可惜了。”她咬了咬那沉甸甸的实在银子,“没了这么大方的客人,我得少赚多少钱。” “红娘姐姐。”青青敲了两下门后,推门便入。整间房间看了一圈儿,眼中的期待尽数消散。 “别找了,刚走。”红娘打了个哈气。 “哦。”青青撅了噘嘴,一屁股坐在她面前,“猴翁来了,这次的猴儿酒我看着不错,其中有一坛虽然贵了些,但品质绝佳,孔公子一定喜欢。姐姐,咱们买吗?” 红娘没说话,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 青青等了片刻,像是明白了什么,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那我去回了猴翁,那坛酒不要了。” 刚走到门口,一锭金子落在青青怀里。 “买了吧。” 万一,他能活下来呢。 — 出了欢喜楼,微亮的日光还到不了刺眼的程度。一股鲜香味勾着孔衔枝,他摇了摇手中羽扇,身形一闪,便落座在小巷里的一出小馄饨摊上。 “福伯,来碗馄饨。” 五枚铜钱摆在瞌睡的老人面前,老人随手揉了一把皱起的眼皮,慢吞吞地起身,拿开巨大铁锅上的盖子开始下馄饨。 “这么早,孔公子又是从欢喜楼出来的?” 孔衔枝显然和这老伯是熟客了,闻言笑道:“福伯,你怎么说得好像我只知道流连风月之所一样。” “这有什么。”福伯抓了一把虾干洒进锅里,鲜香味愈发浓烈,“至少,这说明了您还年轻。只要人年轻,什么都是好的。” 他装起一碗馄饨,分量和汤汁都给的很足,只对于年迈的福伯来讲,并不好端起来。 正思索着怎么将这碗馄饨送到客人桌上,就见这馄饨直接飘了起来,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孔衔枝的面前。 “人老了,记忆不行了。”福伯扶着架子又坐了回去,摇头道:“我老忘了,你们是妖。妖和我们人可不一样,不光有妖法,还能长生。” 孔衔枝吃了颗馄饨,睫毛上被熏染了热气,让那双绿色的宝石眼睛都模糊了一些。 “这就是你们人对妖的误解了。”孔衔枝声音很轻,也不知道是在和福伯说话,还是在和他自己说话,“妖,也会死。” 福伯虽然年纪大,耳朵却还不错,他听着孔衔枝说话,乐呵呵道:“至少,妖能活好久好久。我年轻的时候,你就是这副样子,现在我快死了,你还是这副样子。” 褶皱干巴的手从摊子上拂过,福伯的眼中有着不舍,“这些老伙计陪了我几十年,跟我一样,都不中用了。” 孔衔枝舀馄饨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福伯,眼中华光一闪。 他看见,一缕黑气附着在福伯的脸上,遮住了他的皮肤。 福伯快死了。 “我快死了,是不是。”福伯吸气,说话有些费劲,“你眼睛闪光,我看见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示意孔衔枝拿去,“这是我做馄饨的方子,你跟我要了几十年,现在我要死了,也没人能给你做馄饨吃。拿去吧,让你家厨子做。” 孔衔枝没接,发亮的双眼恢复成深沉的墨绿色,“都说人死了要去过奈何桥,你还是带着这方子,去孟婆旁支个摊子继续卖馄饨好了。这样,我死了也有馄饨吃。” 第4章 “你在说什么鬼话。”福伯嗤笑,“要等你死,我得等几个千百年。你这妖忒坏,还想拖着老头子我不让我投胎不成。” “拿去拿去。”他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将那方子强硬的塞给孔衔枝,“别来下头烦我,耽误我和孟婆相处。” 孔衔枝笑笑,倒是没拒绝了,只是在走的时候,留下一锭银子。 “五十两银子买我一个方子,还是妖怪大方。”福伯颠了颠银子,起身张罗着收摊子,“刚好,去买副上好的棺材。老头子我也买些纸扎的童男童女带下去伺候享福!” 离开了馄饨摊,孔衔枝倒是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了。路过欢喜楼,门倒是开着,不过刚刚才和红娘道了别,他想,若是现在进去,不知道要被红娘嘲笑成什么样。 还是算了。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一路有不少人冲着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应了,走不过半条街,怀中就捧了一堆的帕子香囊。 妖嘛,总是热情直率的。 不过太热情了,孔衔枝也受不了。索性,去城外转转。人少妖也少,适合发呆。 “别跑!” 刚入林子,一团灰扑扑的影子从他脚边窜过去,像只大灰耗子。 孔衔枝双眼一眯,抬手就抓住了那家伙的一双大耳朵,将它给拎了起来。 “灰...兔子?”他略思索了一瞬,羽扇朝着那张牙舞爪的兔子点了点,那兔子身上的灰尘尽数散开,露出一团雪白的毛绒球来。 “呦,原来是只白兔子。” 孔衔枝将那闹腾的兔子搂在怀里,摸着那团绒毛,脑子里却想到了昨夜见到的那个美人。 “难道,他也是兔妖?” 倒是挺像的,都白! “孔、孔公子。” 谄媚的声音打断了孔衔枝的回忆,他抬头一看,是三只野狗精。 “孔公子,这兔子吃了我们兄弟三人找到的开悟草,实在可恶。劳烦孔公子将它还给我兄弟三人,一泄心头之恨。” 野狗精三兄弟中的老大挡在弟弟们前头,硬着头皮和孔衔枝交谈。嘴上面上恭恭敬敬,心里已经在疯狂打颤了。 像他们这些小妖,遇上孔衔枝这般血脉尊贵、修为不俗,最重要的是家世卓越的妖怪,只有臣服的份儿。 “开悟草?”孔衔枝捏了把瑟瑟发抖的兔子尾巴,“说句话我听听。” 除却血脉尊贵或有大机缘的妖外,大部分妖怪修行至百年后会遇一场雷劫,渡劫后方能化形。而开悟草,就是帮助尚未化形的小妖开口说人话的。 那兔子在孔衔枝怀里转了个圈儿,一头将脑袋扎进他衣服里,只留个屁股在外面瑟瑟发抖。别说开口说话了,叫一声都没有。 “它骨龄已有九十九岁,只要一年就能化形,为什么会现在抢你们的开悟草吃。”孔衔枝看向那三只野狗精的目光很是凌厉,似是看穿了他们的灵魂。 那三只野狗精当即呜咽一声,纷纷化为三只皮毛棕黄的小土狗,匍匐在地上叫苦不迭。 “孔公子明鉴,我三兄弟囊中羞涩,买不起开悟草,只能来林子里碰碰运气。这草是为了给十岁的妹妹吃的,在林子里转了好多天,好不容易采到一株,却不想还没收起来呢,就被这兔妖吃了。” 野狗大哥越说越委屈,豆大的双眼生生哭了出来,边说边嚎,“我哪儿知道它一个九十九岁快化形的妖怪还要吃开悟草啊!” 孔衔枝没见过这么会嚎哭的狗妖,也看出这兄弟三人没有撒谎,无奈道:“你们就是杀了它也没用,那开悟草它已经吃下肚了。” “谁说我们要杀了它。”野狗大哥懵了,它用爪子擦了把眼睛,解释道:“我们是要将它捉回去,吃了我妹妹的草,就要给我妹妹当牛做马...” 他扒了扒爪子后,伸出五个爪子斩钉截铁道:“五年!” “这草我们兄弟三人找了五天,要叫它伺候我妹妹五年才行!” 这三只野狗精倒是憨实,孔衔枝从未见过这样一泄心头之恨的法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三只野狗,六只黑豆眼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瞧,孔衔枝有些头疼。低头看了看怀里白绒绒的兔子,心说若不是你的毛色和昨夜那美人的衣着分外相似,他何苦掺和这一手。 罢了,孔大公子别的没有,有的是钱! 一摇羽扇,三锭大银锭子落在那三只野狗精的面前,六只黑豆眼都看直了。 “这有三锭银子,每锭五十两,共一百五十两。城里开悟草的价格是一百两,剩下的那五十两,就当是送给你们妹妹的礼物。” 孔衔枝含笑看着三只尾巴摇得飞快的野狗精,慢悠悠道:“可够?” “够了够了!”野狗大哥化作人形,喜滋滋地将银子往怀里揣,口中还说着恭维的话。 他有些嫉妒地看了眼被孔衔枝抱在怀里的白兔,想了想道:“孔公子,我妹妹也是白色的!” 暗示十分明显。 孔衔枝哭笑不得,摆了摆羽扇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三只野狗精,孔衔枝将缩在自己怀里装死的白兔举起来。左看右看,可爱不足,唯有那身皮毛还有可取之处。 “我救了你,你该如何报答我?” 兔兔闭眼装死。 孔衔枝心头一动,很是坏心眼地捏住了兔兔的白尾巴。 第5章 “小白兔,我助你度过雷劫化形成人,你给我做童养媳怎么样?” 孔衔枝边说,边摇晃那白兔,却不想那白兔依旧装死。它装的惟妙惟肖,若不是还有气息,跟真死了没什么两样。 这小东西倒是挺有趣的。 既然它不应声,孔衔枝也懒得再说,索性抱回去算了。 人刚转身,冷冽如寒月霜雪的声音从天而降。 “混账,你这雀鸟,要带我侄子去何处。” 抬头,皎若天上月的大美人逆着初升的太阳,如同皓月当空,生生遮蔽了太阳的光彩。 九条巨大的白色狐尾在大美人的身后招摇,虎视眈眈的同时彰显着他尊贵的血脉和高深的修为。 原来这大美人不是什么白兔妖,而是一只九尾白狐。 “我改主意了。”孔衔枝一双眼皆落在那大美狐身上,只觉这无疑是上天赐予的缘分,能让他再次与其相见。 “我助你化形,你把你叔叔介绍给我怎么样?” 而回应他的,是白兔后脚猛地一蹬,在孔衔枝花花绿绿的衣袍上留下两个黝黑的脚印后,一个飞跃落在了大美狐的怀里,扯着嗓子开始嚎。 “叔叔就是他!死变态!他想拐卖我当他童养媳!!!” 第3章 雀雀永不言弃! 这白兔妖嚎的凄厉,像是谁卡着它嗓子了一样。 “闭嘴。”玉兰衡冷飕飕地撇了它一眼,颇为嫌弃地将它从自己怀里拎起来,看着自己已然黑了几个小脚印的白衣面沉如水,压抑着怒火斥道:“安明!” 安明别的不行,察言观色倒是一绝,当即像是被卡住喉咙一般,那尖叫叫到一半,后面半截高音愣是让它给咽了回去,打了个响嗝。 “你这白兔,可别红口白牙泼人脏水。”孔衔枝心说这可不能叫他的心上狐误会了自己,当即小幅度举起双手,一双漂亮的绿宝石眼睛可怜兮兮地朝上看人家,嘴角挂着一抹笑。 “我方才从三只野狗精手下救了你这大侄子,可花了我一百五十两银子呢。” 玉兰衡闻言,冷眼看着手中拎着的装死兔,“是不是这样。” 安明是想撒谎的,但玉兰衡却像是知道它的心思一般,将它拎高了些,和自己对视。白兔那豆豆眼一对上那满含威胁的狐狸眼时,整只兔子比死了还僵硬。 “是...”它不情不愿,细弱蚊咛。 小幅度蹬了蹬后退,安明两只长耳朵诡异的指向孔衔枝,开始告状,“可是他要抢我做童养媳也是真的!” 说着,那三瓣嘴蠕动,啐了孔衔枝一口,“呸,不要脸的花孔雀,人家还是个男孩子呢。” 孔衔枝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若是他早知道大美狐是这白兔的叔叔,还正好撞上了,打死他他也不会随口花花。 可说都说了,只能想着法圆回去。 “你听错了。”脑子灵活的雀雀满脸严肃,认真道:“我是说,我助你化形,你把你叔叔介绍给我。” 话音落,安明看着孔衔枝的眼神充满了震惊。 “你、你!”它咽了口口水,指着孔衔枝的一对长耳朵上毛全部炸了起来,“你色胆包天!你知道我叔叔是谁吗?你怎么敢觊觎他!!!” 孔衔枝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心说这家伙看着小小一个,声音倒是又尖又利。 “还给你,两不相欠。” 玉兰衡还记得是这人将酒水洒在了他的衣服上,对他没什么好脸色。随手一抛,一枚金灿灿的小金锭就落在了孔衔枝的怀里后,他拎着白兔,转身便要走。 “等等!”孔衔枝见他要走,立刻飞身上前,在距离那一狐一兔半米处,被一道无形的妖力抵住。 “两次相见,我也也算有缘。我不要这金子,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嘴上是这么说,孔衔枝手上动作是半点都不慢,将那枚还带有一丝凉意的金锭往怀里塞的同时,手中取了另一枚出来,递到大美狐面前。 好一招当着人面进行的偷梁换柱! “你是真的不要脸啊。”安明由衷感叹。 显然,不光它惊讶,玉兰衡也没想到孔衔枝还能这么操作,一时之间清冷如月的脸上也浮现一丝错愕。 孔衔枝倒是脸皮厚,嬉笑道:“都是金锭子,我可没有以次充好。只是方才那枚是你送我的第一件东西,我得好好留着。” “胡言乱语!”玉兰衡忍不住骂道,明明是赔偿的金锭,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了自己送出去的礼物,实在是荒唐。如果自己拿了他的金锭,岂不是又要被说成交换礼物? 一想到这里,玉兰衡便觉得心底发毛,顿时不再废话,拎着安明转身便走。 他是御空而行,速度极快,不过孔衔枝速度也不慢,紧紧跟在他后头。他提速,那大美狐提速一倍,二者像是比赛一般,一个不让一个。 玉兰衡是千年大妖,已经能被尊称一声狐仙了,可孔衔枝尚不足三百岁,铆足了劲,才好悬没被甩开。 “追上了,要追上了!”安明被死死扒在玉兰衡的肩头,大呼小叫,“叔!快加速!” “闭嘴。”玉兰衡被他吵的头疼,“再废话我就把你丢下去。” 清冷的狐仙侧眸看了眼紧跟着自己的孔雀,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哼,速度再度拔高,几乎连残影都无法留下。 见此,孔衔枝心中长叹,心说到底与这大美狐无缘了。正惋惜着呢,前面那人却突然停下转身,他一时不察,未能收住自己的速度,瞪圆了一双翠眸就这么水灵灵地撞进了人家狐仙的怀里。 第6章 霎时间,冷雪清香混着一丝醇浓酒香扑了孔衔枝满头满脸,他挺翘的鼻子也狠狠撞在了那坚实的胸膛上。 鼻头一酸,翠色双眸中便包了一汪泪水。 脑子还晕乎着呢,“投怀送抱”的雀雀便被人黑着脸拉开,还被斥了一声轻浮。 “你这人,好生奇怪。”孔衔枝揉着鼻子小声抱怨,“明明是你主动停下,我一时不察才冲进你怀里。明明是你的原因,却还要骂我一声轻浮。” 鼻头被他揉得更红,孔衔枝眉头一挑,漂亮的宝石眸子中划过一丝算计,“不过本公子大人有大量,只要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原谅你,怎么样?” “闭嘴。”玉兰衡斜了他一眼,蹙眉道:“这里是哪里。” “什么哪里?”孔衔枝摸不着头脑,“我是跟着你跑的呀。” 说着,他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片天地间除了二人一兔外,其余皆是无尽墨色。明明应该是太阳初升的时候,却像是天被蒙上一般。 “周围的环境,什么时候变化的。”孔衔枝方才一心只有大美狐的背影,丝毫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见此,满脸茫然的问道。 玉兰衡一顿,眼底飞快划过一丝尴尬。他方才注意力也大多落在孔衔枝身上,同样没有察觉。 “一瞬间,就一瞬间的事。”好在,安明被骂后就一直老实趴在玉兰衡肩头,它笃定道:“叔,在你发现的前一瞬,天变暗了。” “不对。”孔衔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向下降了许多,“不是天变暗了,是我们,突然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们之前的追逐场地是天禧城外的森林,二人御空飞行的并不算高,只在树梢上五米左右的位置。可现在,孔衔枝已经下降了十米,却依旧没有触碰到任何树枝,更没有落在实地上。围绕着他们周围的,唯有虚无。 “能将我们三个同时转移还不被察觉,什么阵法能做到这一点?”孔衔枝喃喃自语,实在想不明白。数息后,他忽然笑着抬头,看向那黑暗中唯一的光。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们的目的都是离开这鬼地方,算一根绳上的蚂蚱。” 玉兰衡闻言,银灰色的双眸从那珠光宝气的孔雀身上扫过,居高临下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作为一根绳上的蚂蚱,至少应该互通姓名吧。”孔衔枝眨眼,凌空上浮,落在玉兰衡面前,翠色双眸倒影着狐仙清冷出尘的身影,“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孔衔枝。” 玉兰衡定定地看着这孔雀,轻哼一声,“你说错了,不需要你,我也可以离开这里。我们从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语气冷淡,孔衔枝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更上前一步,冲着人飞了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既然你有办法,那就麻烦好哥哥带我离开这里啦。我只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雀鸟,好哥哥如果能带我离开这里,我愿以身相许,以报哥哥救命之恩。” 这一番话,让趴在玉兰衡肩头装死的安明差点吓的掉下来,得亏它爪子扒得牢固才稳住身形。豆豆眼落在装模作样的孔衔枝身上,安明由衷感慨,这孔雀还真是色胆包天。都这种时候了,还惦记着他叔叔的美色。 “别乱叫,休得胡言。”玉兰衡蹙眉,一连斥了两句。后退一步,与快要贴到自己怀里的孔雀拉开距离,口边的话在对上那双可怜的翠色双眸时,鬼使神差地改了意思。 “你不必如此,看在你救了安明的份上,我可以带你出去,只要你安分一点。” “你又不肯告诉我名字,那我只好喊你一声好哥哥了。”孔衔枝跟在玉兰衡身侧,整只雀雀看起来十分安分规矩。 还没走两步,束发的发带被扯了扯。余光一扫,安明那个贪财的白兔正两眼发直地盯着自己发带上镶嵌的美玉宝珠。 不动神色地抬手,将毛爪子再次伸出试图偷宝贝的白兔捞到自己怀里,顺手塞了一块金元宝给它,省得这家伙趴在大美狐身上碍眼。 突然的小动作引得玉兰衡侧目,孔衔枝立刻做好了表情,满眼无辜地冲他眨眼,“如果你不喜欢,那...” 他拉长了音,抑扬顿挫。 修行千年的狐仙有预感,如果让他说完,那一定是让妖难以接受的虎狼之词。 “玉兰衡。” 三个字如珠玉落冰泉,打断了孔衔枝后面的话,隐隐还带着一丝急切。 “别再乱叫。” 一白一绿,两道身影并肩行走于无边黑暗中,衣摆隐隐交叠。 “玉兰衡。”孔衔枝的声线雍容富贵,心情好时,说话都带着一丝笑意。他慢慢将玉兰衡的名字咬在口中,像是念什么咒语一般认真。 玉兰衡忽然觉得耳朵有些发痒,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用了千年的名字落在这雀鸟的口中,叫狐听着就变扭。像是有一把小刷子,轻轻从他的耳朵上扫过。 偏偏那雀鸟还没什么自觉,像是念上瘾一般,一连念了好几遍。在玉兰衡忍不住制止前,他终于住了口,但后面的话却更让妖烦躁。 “哥哥人长得美,名字也好听。” 无视玉兰衡带着寒气的眼神,孔衔枝眉眼弯弯,依旧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 雀雀才不是知错就改的鸟呢,叫名字哪儿有哥哥好。今天是好哥哥,明天就是情哥哥。 雀雀永不言弃! 第7章 第4章 鸟爪子要剁了! “看得见吗?”玉兰衡伸手,宽大修长的掌心上掌纹分外性感。 孔衔枝垂眸,盯着他掌心好半响,点头道:“看得见。” 玉兰衡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看见了什么?” 孔衔枝言语认真,感慨道:“看见你手真好看,我可以摸摸吗?” 额间青筋隐隐跳动,玉兰衡只觉得心跳多快了几分,是被气的。 他就知道,这孔雀不正经! “想摸就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玉兰衡冷笑,“不必客气。” 说罢,他甚至将手往孔衔枝面前又递了递,可谓是十分主动。 “真的假的。”孔衔枝惊讶抬头,“你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眼看着那只手就要收回去,孔衔枝速度飞快,一把扯住了那只大手。下一秒,漂亮的雀雀被烫的嗷嗷叫。 抱着手一瞧,掌心泛红,隐隐有火焰痕迹附着在其上。 可怜巴巴地抱着手吹,孔衔枝撇嘴道:“就知道你没这么大方,你这人长得美,心思忒坏!” “呵。”玉兰衡淡定收回手,瞥了一眼泫然欲泣的雀鸟,冷冷道:“若我当真心坏,这狐火就该直接将你的手烧成灰烬。” 狐火? 孔衔枝这才想起来,身为狐族,皆有本命狐火。依着玉兰衡的修为和血脉,别说将一只手烧成灰了,将他烧成烤小鸟都没问题。 这样一想,雀雀顿时眉眼弯弯。 “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不舍得让我受伤。” 虽然严格意义上,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但玉兰衡竟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孔衔枝的花言巧语,懒得跟他废话,只是淡淡道:“狐火有热度,却没有光。” “是啊。”提到这事,孔衔枝也正经了些,无意识摸着怀里白兔的毛,意有所指道:“什么东西,可以吞噬掉光,却还能保留热度呢?” 狐火是存在的,只是他们看不见光而已。 等等! 孔衔枝骤然抬头,翠眸死死盯着玉兰衡,神采飞扬,“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光消失了,而是我们看不见了。” 他眸中的神采过于绚烂,玉兰衡下意识避开眼,眉头微蹙道:“我可以看见你和...” “别动。”孔衔枝打断了他的话,一步步朝他逼近。 “你看着我。” 玉兰衡很不习惯二人之间过近的距离,但察觉到他的认真,还是强忍着不适与其对视。 银灰色的双眸与翠色瞳孔相对,分别倒映出二人的身影。 孔衔枝要比玉兰衡矮半个头,所以他需要抬起脑袋来。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面前之人暗淡了一些。不是说玉兰衡的容颜暗淡,而像是有人在他眼前披了一层黑纱,将整体色彩给调暗。 “我看不见了!” 怀中安明惊呼,四爪乱蹬,“叔!孔衔枝!你们还在吗?!” 就在此刻,玉兰衡从孔衔枝翠色的瞳孔中发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后一闪而过。 骤然出手,修长有力的手指在耳尖附近死死捏住一块灰色的“抹布”。 孔衔枝看不见那灰色抹布,但他能察觉到玉兰衡抓住了什么,便也跟着朝自己头上摩挲,只是好半天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这里。” 玉兰衡见他乱摸,索性抬手,擦过孔衔枝的耳根,拽下来又一块灰色抹布。 微凉的指尖从耳根上点过,一抹红晕迅速攀上耳根。孔衔枝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顺势遮住通红的耳根。 “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眼前已经恢复了亮光,数团银白狐火绕着二人悬浮,如梦如幻。 像大美狐的尾巴一样漂亮,孔衔枝不由得想。 “不知道。”玉兰衡只用两根手指捏着那两块抹布,眼中带有满是嫌弃,还没来得及丢开,只听那两块抹布尖啸一声,竟直接消散。 “咦,叔,我能看见了!”安明的声音又惊又喜,它脑袋上也有一块抹布,在孔衔枝二人的消散后也跟着消失。恢复视力的安明用后腿蹬了蹬孔衔枝,抱怨道:“你还能不能行,保护不了我就把我还给我叔。” 说着,安明就要朝着玉兰衡扑过去。 他一开口,玉兰衡心底升起一些尴尬。直到安明出声时,他才发觉自己方才只顾着帮孔衔枝挣脱,竟忘了这个便宜侄子。思及此,略有一丝心虚的狐仙故作冷漠的扫了一眼安明,“别过来,脏。” 安明呜咽,整只兔子颇为委屈。 噗嗤一声,孔衔枝忍不住笑弯了眉眼,他可是看出了玉兰衡冷漠的表情下,藏着的那一丝丝尴尬。 “不许笑我。”安明还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大耳朵像扇子一样噗噗地打人。 “我可没笑你,我是笑...”孔衔枝拉长了音,对上那双带着威胁的银眸时,话锋一转,“嗯,我什么都没笑。” 大美狐脸皮薄,可不能给狐逗发火了。 玉兰衡轻哼一声,扭头看向四周,面上嫌弃之色更甚。 无数狐火在空中点亮,目之所及,或是累累白骨,或是各种物件的残骸。这些东西在空中漫无目的的飘动,散发出阵阵恶臭。 “看来那鬼东西不光遮住了我们的眼睛,还封住了我们的味觉。”孔衔枝一手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这地方也太古怪了。” 滴答。 耳尖微动,玉兰衡面色一变,抬手便有白绸飞出,将孔衔枝向后击飞。而他自己也速度极快地后退。 第8章 二人刚分开后一秒,数滴腥臭液体滴落。 刚巧,一小堆白骨漂浮到二人方才悬浮的位置,正好撞上一滴液体。只一滴,便将那一堆白骨腐蚀成灰烬。 “这是什么东西!”孔衔枝汗毛倒竖,尾羽都差点显形炸开。 如果不是玉兰衡及时推开他,现在被腐蚀的就不是白骨,而是他了。 在他怀里,安明显然也吓蒙了,脑袋死死埋进孔衔枝怀里,只留毛屁股毛尾巴瑟瑟发抖。 “不知道。”玉兰衡隔着小堆白骨与孔衔枝对视,见他要从边上绕过来,忽然厉声呵道:“躲开!” 白绸骤然出手,将一堆白骨抽打至孔衔枝上空,有了这堆白骨的缓冲,直到孔衔枝躲开 后才有几滴腥臭液体落下。 见此,孔衔枝不由得感慨二人运气之佳。 这液体滴落的频率并不慢,方才他们被鬼遮眼的时候看不见这液体,却没有受伤,实在是幸运。 正想着,这液体的频率竟加快了许多,孔衔枝顾不得思索,只能不断闪避,颇有些狼狈。 “我叔叔呢?”安明缩在他怀里,一双豆豆眼环视四周,却没看见玉兰衡的身影。 它一说话,忙着躲避液体的孔衔枝这才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玉兰衡散了。周围除了不断滴落的诡异液体外,就是一望无际的白骨堆和器物残骸,分辨不清方向。 好不容易坚持了快一炷香的时间,那液体的频率终于慢了下来。孔衔枝看着自己光滑修长的小臂苦笑,“还好本公子反应快。” 方才有一滴液体落在他的手臂处,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及时割断了那一节衣袖,只怕现在这手已经废了。 稳了稳心神,孔衔枝一边运气调息,一边观察四周陌生的环境,“看来是刚才躲避的时候走散的,也不知道玉兰衡那儿怎么样了。” “你都能躲开,我叔叔一定没问题。”安明死死扒着孔衔枝的腰带,“咱们快些去找我叔叔吧,这里怪瘆得慌。” “我倒是想。”孔衔枝将它的爪子扯松了些,省得它将自己衣服拉开,“你有找到他的方法吗?” 安明还真有。 方才玉兰衡将他们击退的时候,一根白绸顺势系在了安明的耳朵上。 “这是我叔叔的法器分身,将妖力输入进去,我叔叔发现后就能给我们指路。” 安明摇了摇耳朵上的白绸,示意孔衔枝向其中输入妖力,“你快点,我妖力微弱,这地方叔叔不一定能接收到。” 孔衔枝依言将自己的灵力输入进去,一点翠色绿光化作几道细纹在素白的绸缎上蔓延,汇成几片小羽毛的形状。 数息后,玉兰衡清冷的声音从白绸中传来。 “跟着它,过来。” 那白绸从安明的耳朵上脱离,一头松松系在孔衔枝的手腕上,另一头绕转几圈,朝着某处一指,似在引路。 “真方便!”孔衔枝宝贝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白绸,触手温润,又软又舒服,让他不由得摸了又摸。 安明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欲言又止。 算了,它还得靠着孔衔枝找到自家叔叔呢,还是别多嘴了。 与此同时,清冷出尘的狐仙刚用狐火轰散了一座巨型白骨山,目光一凝,面上飞了一层薄红,不知道是怒是羞。 “拿开你的手!” 清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促,孔衔枝手中动作一顿,差异地左右张望。 大美狐这是...在跟他说话? 雀雀犹豫,雀雀胆子大,雀雀再摸两下。 “再摸手给你剁了。” 很好。 孔衔枝安分如鹌鹑般,将双手规规矩矩的在安明身上,不再调戏那系在手腕上的白绸。 玉兰衡察觉到那只不安分的手终于松开白绸,小幅度吐了口气。 对于妖来说,他们所用的法器多是自身皮毛羽角所化。 譬如孔衔枝的那柄翠色羽扇,便是由他脱落的尾羽炼制而成。 而玉兰衡的白绸,原料则是他那身狐毛。特别的是,这白绸可以将感受到的一切传递回玉兰衡身上。 也就是说,刚才孔衔枝摸白绸的动作,和摸在他身上没什么区别。 无端被鸟轻薄的狐仙用狐火轰碎一切拦路石,飞速前行。忽的,一团巨大的狐火炸在一小堆白骨上,直接将那堆白骨炸成了粉末。 玉兰衡面沉如水,双眸喷火,杀意并现,咬牙切齿。 “孔、衔、枝!” 鸟爪子真要剁了!!! 第5章 我就喜欢烈的 安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它抬头,豆豆眼看着面带微笑、全速疾驰的孔衔枝半响,没发现半点问题。 扭头,那引路白绸竖的笔直,活干的分外卖力。 “奇怪...”它甩了甩兔子耳朵,“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怎么了?”孔衔枝跟着白绸的指引,一路躲避障碍物,听见安明的喃喃自语便低头看了它一眼,愣是从它的毛脸上看出些凝重来。 说实话,毛毛脸上满是凝重,还挺搞笑。 “说不上来。”安明摇头,“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我们,你有这样的感觉吗?” 孔衔枝闻言,当即停下脚步,精心感受半响后摇头道:“没有。” 不过,虽然没有,但孔衔枝并没有忽略安明的感觉,而是更加小心地前进,且速度再度加快一筹。 第9章 “等一下!” 安明本来缩在他怀里左右张望呢,突然有一抹红色闯入了它的视线,定睛一看,是一截漂亮的红绳。 那红绳不算长,约半人长,款式古朴大气,慢悠悠地漂浮在空中。 眼看着这红绳就要撞上一堆垃圾山,安明急得直拍孔衔枝的胳膊,“快、快!我想要那个!” 孔衔枝一看,笑了,“你是小姑娘不成,还要扎红头绳?都不知道干不干净,本公子有的是钱,回头给你买十根八根金发绳都行。” 安明脑子一想,金的它想要,但是红的它也要! 这红绳刚好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孔衔枝见安明实在想要,且那红绳看着也不脏,便顺着它的意思过去,让它那毛爪子勾到了红绳。 “这下满意了?”孔衔枝漂亮的手指从兔毛中穿插,诱惑道:“我对你好吧,回头可得跟你叔叔那儿美言两句。” 一听这话,刚才还乐颠颠的安明顿时翻了个白眼儿,屁股一撅,“做梦!我叔叔就是那天边的明月、崖上的寒花、涧中的清泉!就你,还想得到我叔叔?想屁吃!” “没良心的小白眼儿狼。”孔衔枝抬手给了它一个脑瓜崩。 二人打闹着,孔衔枝一个没留神,没察觉一柄断剑残骸从他身侧擦过,刚好是他露出的那节小臂处。 “嘶!” 这断剑虽然破损,可锋利度半点不减,轻易便划出一道血痕来。 孔衔枝眉头轻皱,只见臂上一道手指长的血痕,稀稀拉拉地滴落殷红血液。 这血液中带了一点金黄,微乎其微。 安明鼻头抽动,惊诧道:“你这血,好香!” “怎么,弄点儿给你尝尝?”孔衔枝伸手从伤口处一抹,那点伤痕立刻恢复,肌肤光洁如玉。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方才滴落的几滴血中,有一滴落在一座白骨山上。圆滚的血珠颤颤巍巍,从光滑的白骨上滑落,没入白骨山中。下一瞬,这座白骨山中隐隐有华光一闪,却很微弱,被无数垃圾白骨遮挡,并没有让孔衔枝发现。 但,与此同时,黑暗中骤然响起如雷鸣般的“轰隆”声,而后有一根粗壮肉舌从黑暗中伸出,将剩下的几滴血尽数卷食后,带有雷霆之势般,冲着孔衔枝而去。 孔衔枝身形一扭,将将躲开那肉舌后,满脸惊讶,“这是什么东西?!” “不、不、不知道啊啊啊啊啊!”安明毛爪子指着黑暗大喊,“又来啦!” 翠芒闪烁,迸发出绿宝石般的光华。 “锵——” 翠色羽扇抵住那卷席而来的肉舌,舌上带着的余力震的孔衔枝后退一步,额间青筋绷起,手背与小臂上也皆是跳动筋脉。 “好大的力气!” 这样大的力气,不是孔衔枝一只手能抗住的。趁着那肉舌收回的瞬间,他飞快将安明放至自己肩头,“扒住。” 话落,又有肉舌从黑暗中射出,孔衔枝羽扇如风,带动周边数座骨山快速汇聚,成夹击之势将那肉舌狠狠夹住。 但,只一秒,那肉舌便击碎了骨山,直冲孔衔枝面门而去。 侧身躲闪。这肉舌不光力气大,速度还极快,几番躲闪之下,孔衔枝额头以渗出细密汗珠。 强风化作刃,在羽扇一击下狠狠冲着那肉舌扇下。孔衔枝这一击用了十成十的妖力,竟将那肉舌直接砍断,坠入无边黑暗。 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剩下的半截肉舌带着丑陋的横切面再度冲来。 孔衔枝体内妖力一时提不上,腰侧被那肉舌擦中,竟连着衣服挂下一层皮肉来。 “唔!” 猩红皮肉绽开,翠色双眸骤然扩大。淡金色血液逸散在空中,带着浅浅馨香。混乱中,一片翠色尾端如猫眼的雀羽缓缓在空中飘游。 孔衔枝身形一歪,眼看着就要朝着黑暗中坠去,那肉舌紧跟其后,想要将“战利品”带走。 在被卷到的前一刹那,孔衔枝眸光一凛,口中念出拗口术法,华光一闪后,那可怖肉舌便只卷到了一片暗淡的翠羽。而孔衔枝,已经出现在了方才雀羽的位置。 在肉舌的用力挤压下,那翠羽瞬间化作灰烬。 孔衔枝忍着腰侧疼痛,一手将差点要从肩头掉下去的安明捞回来,低声斥道:“不是叫你抓好吗?认真点,我们要逃命了。” 安明被吓得瞳孔放大,刚才掉下去的瞬间它差点没被吓死。在被孔衔枝那只手捞回他肩上后,安明下意识地将刚得到的红绳往他手上缠。 炸毛的兔子哆哆嗦嗦地想,这红绳虽然不长,但缠住孔衔枝后再缠住自己,它就可以把自己绑在孔衔枝身上,就不会掉下去了。 可刚将那古朴红绳在孔衔枝手腕上打了个结,还没来得及往自己身上缠呢,在安明惊恐的目光中,那红绳竟自动锁住了孔衔枝手腕上的白绸,化作一道细细的红丝,混在洁白的绸布中。 转眼,无论是孔衔枝手腕上的红绳还是缠上白绸的红绳,皆消失不见。 “你干什么呢?”孔衔枝余光一扫,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别玩儿了祖宗,逃命呢!” 可怜的安明已经快要崩溃了。它发出一声痛苦悲鸣,而后只能爪子死死扣住孔衔枝的肩膀。利爪刺破了衣服,浅浅刺入孔衔枝肉里。 “嘶——” 孔衔枝面色扭曲一瞬,咬牙切齿地骂了安明一句后,忍着身上多处疼痛,顺着白绸的指引飞速逃离。 第10章 这鬼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闻所未闻,他不过修行区区三百年,还是个小妖呢!跑路不丢人。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孔衔枝和安明根本不敢朝后看,只顾埋头跑路。但是从那如影随形的威胁来看,不用想,那诡异肉舌肯定还没放过他们。 好在,白绸的指引,到了。 孔衔枝隔了老远便看见那黑暗中发着光的大美狐。他身边悬浮的狐火绚烂夺目,轰在骨山上,像是炸开的烟花。 “好哥哥!”孔衔枝翠眸瞬间亮了起来,他扬声高喊,只见玉兰衡转身看向自己,那张本就仙人之姿的面容在这种情况下更添几分魅力。 “哥哥救我!” 雀雀振翅高呼,却见玉兰衡面沉如水,身后白绸舞动,形如他那巨大九尾一般。 在雀雀震惊的目光下,数道白绸如利剑般,直直冲着他而来。 不是吧! 孔衔枝花容失色,这大美狐不会是终于受够了他,准备毁尸灭迹吧! 眼看着那白绸已经近在眼前了,孔衔枝早就没了躲避的力气,浑身僵硬地停驻在空中。 “唰”的一下,半扇型尾羽水灵灵地浮现,根根翠羽竖起,其上猫眼宝石纹精神抖擞,像一只只小眼睛,甚至能感觉到其中的惊恐。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那白绸擦着孔衔枝整个人向他身后冲去。明明是感觉比利剑还锋利的白绸,从他脸上蹭过时竟软的不像话。 更有一截是从他腰侧伤口处划过的,冰冰凉凉,带来许多痒意。余光一扫,那腰间的伤口竟恢复如初,在破开的衣服下若隐若现。 古怪的嘶吼声在身后响起,那是野兽在哀嚎。 只一招,追逐了孔衔枝许久的妖兽便被击杀。 完成任务的白绸轰然散开,化作细小白毛,转眼便消失干净。 翠眸眨了眨,那清冷的狐仙踏空而来,一步步,带着皎月之辉般,踏入了孔衔枝眼中,也踏入了他那颗躁动的心里。 “呵。” 玉兰衡在孔衔枝面前站定,上下打量过后冷笑一声,挑眉道:“孔雀开屏?” 孔衔枝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被这凑近的美色震撼到头晕目眩,喃喃道:“啊?啊!我们孔雀开屏,一般是求偶...” 话音刚落,脑门一疼。 “嘶!”雀雀捂着泛红的脑袋,疼得眼角泛泪。 这大美狐哪儿都好,就是性子烈了点,脾气差了点。 面前那委屈巴巴的翠眸实在是难以忽视,玉兰衡掀了掀眼皮,指尖一弹,一点妖力团落入雀雀的眉心。 眉间的疼痛瞬间消失,反而有一点胀胀的热感,补充了孔衔枝已经快干枯的妖力。 “再胡言乱语,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就这么原谅了他,玉兰衡觉得太骄纵他了。虽然给了妖力,但,威胁必不可少。 “好的哥哥。”孔衔枝感受着体内陌生却温和的妖力,乖巧微笑,“哥哥最好了。” 虽然大美狐性子烈了点,脾气差了点。 但是没关系,他孔大公子就喜欢烈的! 第6章 红绳系缘 “不过是一只蟾蜍,就把你吓成这样。” 蟾蜍? 孔衔枝扭头一看,也是巧了,一座巨大的骨山托住了蟾蜍的尸体,无比粗壮的肉舌松松垮垮地垂下。定睛一瞧,孔衔枝乐了。 “三足蟾蜍?这家伙还是个残疾?” “是啊。”玉兰衡语气淡淡,“残疾的三脚蟾蜍,差点吞了你孔大公子。” 孔衔枝被他嫌弃,半点没有害臊的意思,反而笑眯眯道:“我要是什么都能干,还要哥哥你干嘛?” 说着,翠眸还俏生生地飞了个媚眼儿。 玉兰衡心头升起一丝恶寒,他浅浅吐出一口浊气,冲着孔衔枝伸出手,“给我。” 孔衔枝茫然眨眼,三息后,恍然大悟状。 “给你。” 粉白的指尖轻轻搭在宽厚的掌心上,显得更加修长漂亮。 这人的手怎么这么大。 孔衔枝有些分心,心中一动,粉白指尖微微屈起,轻轻挠了挠人的手掌心。 “啪!” 手背迅速泛红,玉兰衡用了些力气打落他的手,银灰色的双眸中闪烁着震惊与一丝羞愤。 “你干什么!” 狐仙大人迅速将双手背在身后,双手死死交握,只觉得掌心烫得吓人。 “不是你让我把手给你吗?”孔衔枝自己还委屈呢,结果一抬头,就看见玉兰衡那一副良家妇男被轻薄的样子,又差点没笑出声来。 “我是让你把白绸还我!”玉兰衡闭了闭眼,咬牙切齿。 “那你不早说,害得我误会。”孔衔枝闻言,依依不舍地将手腕递过去,“你不觉得这白绸系在我手腕上更好看吗?干脆送我得了。” 玉兰衡没说话,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满脸都写着“白日做梦”这四个大字。 指尖一点,那系在孔衔枝手腕上的白绸瞬间松开,慢慢悠悠晃悠到玉兰衡手中。 也就是在接触到玉兰衡的瞬间,异变突生。 一点红光残影般从白绸中冲出,迅速缠绕至玉兰衡手腕。在二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截红绳便紧紧连住二人,中间只余半臂长的距离。 “你又干了什么!”玉兰衡第一反应便是质问孔衔枝。 但这一次,雀雀大呼冤枉。 “真不是你?”银灰色的眼中满是狐疑和不信任。 第11章 孔衔枝并指发誓,“我发誓,真不是我,虽然将手搭在你手心和偷偷挠你手心都是我故意的,但是这次我真不知道这是什么。” 果然。 玉兰衡瞪他。 他刚刚果然是故意的。 并指为剑,妖力化作利刃,直直冲着那红绳割下。但奇怪的是,明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灵力波动,且古朴无华的红绳,竟生生抗住了玉兰衡的攻势。 不,确切的说,是那锋利攻击落在红绳上,却像是水一般温柔。 孔衔枝面上流露出一丝古怪,“你...不行?” “再多说一句,我拔了你的舌头。”玉兰衡冷笑,双眸落在那顽固红绳上,用足了十成十的妖力化为刀刃再度割下。 没有男人可以忍受被说不行,就算是清冷出尘的狐仙也一样。 妖力震荡而出的气流汹涌,搅动地二人衣袍翻卷。就连扒在孔衔枝肩头的安明,都被这气流吹得兔毛乱飞,三瓣嘴都咧了开来。 但,那红绳依旧不动如山,只轻轻摇摆,像是微风吹拂过一般。 “实在不行,算了吧。”孔衔枝半眯着眼,翠眸被这狂风吹得眼含泪光。 “呵。”玉兰衡怒极反笑,反手便是银白狐火炸开,狠狠拍在那红绳之上。 他就不信了,这一根破绳子还能扛得住狐火! 可,它就是抗住了。 随着一道耀目红芒,红绳骤然爆发,竟将方才收到的伤害尽数反弹。力道之大,让孔衔枝和玉兰衡二人朝着相反的方向飞了出去。 不过,只一瞬,那红绳被拉扯到绷直后迅速回弹,又将二人扯了回来。 “哎呦!” 安明大叫一声,爪子终于勾不住孔衔枝的衣服,张牙舞爪地就掉了下去。 一截白绸赶上并捆住安明,将它摇摇晃晃地坠在空中,安明险些吓破了胆,豆豆眼惊恐地朝上看,却见一绿一白两道身影相拥在一起。 我叔和孔衔枝抱在一起? 安明豆豆眼眨了眨。 我那个高冷洁癖的狐仙叔叔和那个臭流氓花孔雀抱在一起?! 在安明惊恐震惊的目光中,孔衔枝伸出手,那节断了的衣袖遮不住他白花花的小臂。那白的刺眼的手臂在安明的注视下,拉起玉兰衡的一只手,就这么水灵灵的搭在了那被翠色腰封包裹的细腰上! 就这么水灵灵地搭上了!!! 我一定是在做梦。 安明认为自己弱小的兔子心脏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白眼儿一翻,干脆晕了过去。 玉兰衡的一只手被人强行按住,掌下是那截劲瘦细腰,怀里是香得让狐迷糊的漂亮雀鸟。 从未与人贴的这般近的玉兰衡隐藏在发间的耳根已经红了一整片。自持矜贵的狐仙大人没掌握市井里那些虽然粗鄙但畅快的骂人话语,且就算他知道,也骂不出口。于是,眼尾红了一点的狐仙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放肆!” 实在是很没有杀伤力,至少对于脸皮厚的雀雀来说,和耳旁风没什么区别。 “这又不能怪我。”雀雀耸肩,“是这红绳在作祟。” “啊,我倒是想起来了。”孔衔枝淡定地被人从怀里推出去,拽着那节垂落的白绸,将晕过去的安明拉了上来,指着它道:“这红绳是它非要的。” 玉兰衡依言看向安明,周身气势之寒冷,让已经晕过去的安明生生打了个冷颤。 “这红绳虽然古怪,但并没有对我们造成伤害,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从这里出去的好。”孔衔枝伸手去扯玉兰衡衣袖,被人避开后并不尴尬,缩回手蜷在剩下的半截袖子里,长吁短叹道:“这鬼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像那三脚蟾蜍一样的家伙,万一有比你还能打的,咱们岂不是要死在这里。” 说着,孔衔枝打量了一圈四周,嫌弃撇嘴,“此地脏污腥臭,实在不是什么做墓冢的好地方。咱俩就算要殉情,也得找个山清水秀的福地呀。” 玉兰衡自动忽视了他后半句话。抬头,斜前方又落下了几滴液体,滴落在那三脚蟾蜍的尸体上,将尸体腐蚀,化作黑水缓缓流淌下落。 “很像。” “像什么?”孔衔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液体怎么又来了,阴魂不散呐!” “野兽吃了食物,食物便在它的胃里,会发生什么。”玉兰衡低声道。 “胃里会...会有一种酸性极强的液体,将食物腐蚀消化,供给本体吸收,获得养分。”孔衔枝摸着下巴喃喃自语,忽的翠眸一亮,扬声道:“这一番运作,岂不是和此情此景相同!” “嗯。”玉兰衡昂首,又道:“你方才躲避这家伙时,有没有听见过雷鸣声。” 见孔衔枝点头,玉兰衡眼中划过一丝嫌弃,倒不是对孔衔枝,而是对这片黑暗“天地”。 “那是这家伙的肚子叫了。我们,在一个巨兽的胃里。” 虽然心中已经猜到了答案,但真的得到这个结果时,孔衔枝忍不住有些恶寒,胃部也跟着泛酸。 “所以,这些液体是想要将我们消化掉。”孔衔枝翻了个白眼。 “嗯。”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孔衔枝苦着脸看玉兰衡,“我这般绝世无双的容颜可不能毁在这种地方。” 这雀鸟自夸起来,还真是不留余地。玉兰衡目光落在他那张昳丽的面容上,嘲讽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第12章 “炸开。” 对于玉兰衡来说,知道了处境,剩下的就好解决了。他刚要行动,余光扫到抱着安明,眼巴巴看向自己的雀鸟,忽觉有些头疼。 蹙眉,广袖一甩,白绸化作一个圈套住孔衔枝,而后妖力汇聚成一个“鸡蛋壳”,将孔衔枝和昏过去的安明笼罩在其中。 “别碍事。” 玉兰衡眉眼凌厉,双手十指作爪状,两团银白狐火带着不容忽视的光亮浮现在手中。 这两团狐火虽然体积不大,其中威力却不可小觑。 狂风猎猎,墨发白衣飘然若仙,又更像是人界竖起百丈金身的战神。 “破!” 一字,明光开。 黑色的“天”被撕裂了一个口子,狐火顺着那道口子燃烧,一寸寸吞吃。 野兽嘶吼声震耳欲聋,是痛苦的哀嚎。 剧烈的晃动让孔衔枝稳不住自身,他尝试再三,索性直接扑在了面前那狐仙的背上。 “好哥哥。”在被推开前,孔衔枝放软了声音,期期艾艾道:“你就让我靠一回吧,我实在稳不住了。” 玉兰衡没有说话,只是周身妖力更甚。其身后,有巨山般的九尾狐虚影仰天长啸,压下那野兽的嘶吼声。 无数白绸穿过狐影冲天而起,顺着那被狐火破开的口,将更多的天光接引进来。 “走。” 大手死死钳住孔衔枝的手腕,凸出的那一小节骨头膈在掌心,让玉兰衡下意识调整了一下手掌的位置。而调整的后果,就是双手交握。 事实证明,如果孔衔枝不蹬鼻子上脸,他就辜负了他孔大公子风流潇洒的名头。 指尖从指缝中钻出,只一个动作,便将双手交握变成了十指交握。 玉兰衡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眼下正与那巨兽处于焦灼之势,又心知肯定不能轻易甩掉那雀鸟,只能强忍心中不适。 在狐火与白绸的攻势下,那巨兽很快便失了性命。它外形如小山,活着的时候,它那胃部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不知道能容纳多少东西。而死了之后,无数残骸白骨从中涌出,又脏又臭。 好在玉兰衡身手敏捷,黑着脸躲开了喷涌而出的垃圾。 他没有注意到,在某一堆垃圾中,有一点微光闪烁,分外雀跃。 那垃圾足足喷涌了半炷香时间,最后堆集起来,反而有三五个巨兽那般高大。 玉兰衡扯着两个“拖油瓶”落在树梢,皂靴点在树叶上,那树梢却没半点晃动。 “松手。” 侧目,视线落在那十指交握的手上。刚巧,那红绳就缠在这两个手腕上,松松垂落,交错着挂在手指上。 红与白相交,更夺人眼球。 孔衔枝像是才发现那十指交握的手一般,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刚冲着玉兰衡扯出一个笑脸,却半句话没说得出来,直直冲着他怀里倒去。 玉兰衡本以为他又在故意靠近自己,侧身躲避,却见他竟一刻不停。腕间红绳绷紧,眼看着他就要掉下去了,玉兰衡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伸手将人捞住。 “孔衔枝。” 雀鸟漂亮的脸惨白如雪,一双会发光的翠眸闭着,就连红唇都不再有半点血色。 修长的手指搭在雀鸟那光洁的脖颈上,指腹下是微弱的跳动。 “妖力...被抽干了?” 第7章 罪妖录 孔衔枝头疼,几欲崩裂般疼痛。 但比起头疼,体内无尽的空虚与丹田的枯涩更加严重。 他双眸紧闭,眼珠在眼皮下快速转动,带动那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扑闪。 在疼痛达到极点前,平白出现了一股微凉的力量,自眉心汇入,顺着血液经脉流至全身。这力量很熟悉,带着令人安心的冷雪清气。 是玉兰衡的妖力。 孔衔枝眼睛没睁开,嘴角却微微勾起。 这狐狸,果然嘴硬心软。 “醒了还不睁眼。” 脸上笑容一顿,这不是玉兰衡的声音,更不是安明的声音。 唰的一下睁开眼,只见身处一片黑白之境,四周皆是水墨笔痕,如同在一副黑白山水画中。 而在他的面前,则悬浮着一本纯白书籍。 那声音,正是这书籍发出。 “你是什么东西?” 孔衔枝眯眼警惕,下意识想催动妖力,却发现自己别说妖力了,连法器都感觉不到一丝半点。 “呸,你才是东西呢!没大没小的后生!” 那书声音听着清亮,颇为灵动活泼,正骂骂咧咧的反驳。 孔衔枝平白无故被一通骂,就是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得挑眉冷笑,“哦,原来你不是东西。” 这书看上去智商不高的样子,竟没发现这话中的问题,反而颇为骄傲的哼了一声。 见此,孔衔枝颇为无语,觉得和这样没有智商的家伙斗嘴,简直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你是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的,快将我送回去。”孔衔枝摆了摆手,打断那书教训小辈的话。 “你都不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问问我是谁?”书还没见过孔衔枝这样的人,憋了又憋,语气不敢置信。 “问了你就放我出去?”孔衔枝反问。 闻言,书页哗啦啦翻过,停留在一页空白上,上书两个大字。 做、梦! 得。 孔衔枝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所以,你要怎样才肯让我离开这鬼地方,我真的很累。不然,等我回去休息好了再陪你玩?” 第13章 这书空白一片,又不是玉兰衡那种谪仙美人,他孔大公子可没时间陪它耗。 再说,即使有玉兰衡妖力的补充,但那种浑身妖力被榨干的感觉依旧难受的很。孔衔枝毫不怀疑,如果现在他的面前是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不、榻就够了,他一定会直接扑上去,睡他个三天三夜再说。 “小子,你听好了!”那书骤然抬高了声音,让孔衔枝不由得后退一步,皱眉捂着一侧耳朵。 “小声点。”孔衔枝打了个哈气,“能不能注意点别人。” “这里是我的书中乾坤,而我!可是堂堂人界至宝——罪妖录!”罪妖录急得跳脚,“你这家伙,能不能尊重我一点。” “人界至宝?罪妖录?”孔衔枝面上的表情渐渐凝重,那罪妖录刚要嘚瑟,却见他的表情又转为茫然,“没听过。” “你怎么可能没听过!”显然,从音量上来看,这罪妖录已是气急败坏了,“本大爷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但是现在的事实就是。”孔衔枝摊手,神情摆烂,“我没听过。” “咔嚓。” 耳朵灵敏的雀鸟动了动耳尖,“刚刚是你心碎的声音吗?” 那书趴在水墨勾勒的地上,埋头装死。 见此,孔衔枝长叹一声,抱着衣摆蹲下后,伸手戳了戳书脊,温声道:“不然,你再介绍一下你的事迹?说不定我能想起什么呢。” 书面扇了一下,挥开孔衔枝的手,罪妖录的语气低沉,竟带着许多哭腔。 “你这小子,一定是不学无术,一定是生长于荒山野岭,才不知道我的呜呜。” “是是是,对对对。”孔衔枝敷衍应付,“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干嘛的,怎么样才能放我出去。” 罪妖录抽泣了一会儿,书本翻了个身立起来。在一张空白的书页上,墨色飞速勾勒出一个人影。 “就算你不知道我,可是我的主人你一定认识。” 那人影身形高挑,气度出尘,满身浩然正气。 孔衔枝越看越眼熟,在罪妖录完全绘制完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柳青云!” “太平道人!” 一人一书同时出声,说的,也是同一个人。 太平道人柳青云。 “柳青云死了一万余年,你是他的法器,你如何能存活至今尚有灵?”孔衔枝诧异,人族炼制的法器与妖族不同,人族的法器是可以产生器灵的,但那器灵需要人修的灵力供养。一般来说,如果一个人修死了,而他的法器没有找到新的主人,那法器的器灵很快便会消散,怎么可能存活万年。 “你说什么?!” 却不想,罪妖录的反应比孔衔枝还大,嗓门大到吓人。 “一万余年?我沉睡了一万余年!难怪它们全跑啦!” 说罢,罪妖录嚎啕大哭,甚至有黑色墨水从书页中溢出,将纯白书页打湿染黑。 “全跑了是什么意思。”孔衔枝绞尽脑汁思索太平道人身边有什么法器,可毕竟隔了一万余年,再加上他年岁又小,实在是想不起来。 “还有是谁,那些罪妖啊!” 罪妖、罪妖录。 孔衔枝模糊的记忆一下子被打通,他终于想起来面前这如同三岁稚子般吵闹的书到底是什么了。 太平道人柳青云,在妖界中的名头可谓是如雷贯耳,可止小妖夜啼的存在。 试问,那只小妖没有被父母恐吓过,若是再不听话/睡觉/吃饭,太平道人就要来将你抓走,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万余年前,整个天下没有什么人界妖界之分,整个世界占据主导地位的,只有妖。人族,不过是妖族手下苟且偷生的蝼蚁罢了。他们与寻常走兽无异,是满足妖食欲的口粮。 是时,不吃人的妖,才是异类。 可偏偏,人族出了个柳青云。他仿佛天道的私生子一般,受尽了天道偏爱。三岁入道,七岁扬名,十岁便可杀百年妖族。到了而立之年,修行千年的妖族亦可杀。 他的成长速度太快,快到让整个妖族都没反应的过来。 在他百岁那年,他借天道之力,炼制法器罪妖录,扬言—— “杀尽天下罪妖。” 可,什么是罪妖? 对于人而言,吃人的、杀人的、辱人的、害人的,就是罪妖。 于是,天下皆是可杀之妖。 不过三千余年,天下妖族便千不存一,万年大妖更是直接死绝。而人族则借此机会快速发展,一点点在天下建立起帝国、城镇、宗门、学府。 正因为有他,才造成现如今人族占比九成,人妖混居的情况。说是还分人妖两界,实则之间的界限早就模糊不清了。 至此,妖族再没有能修行万年者。千年妖族,已可称妖仙。 “三千余年,他只三千余年便做到这种地步。”孔衔枝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似庆幸,又似惋惜。 “谁能想到,妖没杀了他,他却死在了人族自己的内斗中。” 柳青云为人族塑造了一个安全富足的环境。而稳定富裕,是会滋养欲望,带来灾祸的。 “是啊。”罪妖录哽咽,这一次哭泣,倒是真情实感,“主人死前说,人和妖其实,没什么区别。” 当吃人的妖消失了,人,就开始吃人了。 “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将我传承下去,而是找了个地方让我自行沉睡,直至今日。” 第14章 “说起来。”孔衔枝打断了它追思的行为,困惑道:“什么叫罪妖跑掉了?你作为柳青云的法器,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孔衔枝毕竟年轻,再加上罪妖录自柳青云死后就消失无痕。因此,他光知道这书是柳青云制作的法器,却不知道具体有什么用。 “对于有些罪妖来说,直接死亡,反而是解脱,太便宜他们了,于是我就诞生了。”罪妖录咽下抽泣,缓缓解释:“我的书中乾坤,就是罪妖的烈狱。被关入书中乾坤的罪妖,罪孽滔天者,日夜受千难万苦,直至被挫骨扬灰;罪孽轻者,则被监禁不同的年岁,若是还能活着,到时间后可被释放。不过这种能被放出来的妖不足百之一二,大部分都会在书中乾坤消散,化作养料维系这座监牢。我之所以沉睡万年还能存在,就是因为这些养料在供给我。” “但是你也看见了。”罪妖录语气绝望,空白书页激烈抖动,几乎要贴到孔衔枝脸上,“他们全跑啦!我甚至都不知道第一个跑出去的是谁,什么时候跑的。我只知道,那只将你们困住的饕餮是最后一个跑出去的,他跑出去后就将我吞入腹中。” 说着这里,罪妖录顿了顿,将后半句话又吞了回去。 说实话,要不是孔衔枝这个冤大头刚好将血滴在了罪妖录身上和它达成主仆契约后,体内全部妖力堪堪够供给罪妖录苏醒,它早就在沉睡中消失了。 孔衔枝眯了眯眼,总觉得这家伙好像还有什么瞒着自己。这样想着,翠眸便一错不错地落在书页上,愣是把罪妖录看得心虚到装模作样翻书页。 “好,最后一个问题。那些罪妖跑了,和你把我带到这里有什么关系。” 什么太平道人什么罪妖录,都是万年前的老黄历了,就算罪妖跑出去,那也有人修捉杀,跟他孔大公子有什么关系。 总不能,指望他一只妖捉妖吧! 思及此,孔衔枝心中骤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然有关系了!”罪妖录大呼小叫,“你和我签订了契约,你现在是我的新主人,你要担起维护人族的重任,捉妖啊!” 虽然柳青云是死在人族的内斗中,可罪妖录被炼制出来的本意就是为了降妖伏魔,所以直到这个时候,它还是选择坚持自己的职责。 “你在开什么玩笑?”孔衔枝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指了指自己,“我?捉妖?” “可我自己就是妖啊。” 第8章 先后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一定是在骗我!” “你身上人味儿那么重,怎么可能是妖!” 罪妖录放声尖叫,吵得孔衔枝头疼。 “闭嘴。”指尖揉了揉眉心,孔衔枝打断罪妖录的尖叫,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看。” 翠色尾羽呈扇形铺开,在黑白的书中乾坤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甚至将整片天地都染上一层翠色。 尾巴像扇子一样轻轻摇晃,孔衔枝炫耀道:“看,如假包换,全天下就没有比本公子更漂亮的孔雀。” 而回应他的,则是一声更加尖锐的爆鸣声。光从音量上来看,就能听得出罪妖录的绝望。 孔衔枝想试着再次打断它,可这次罪妖录显然崩溃极了,根本听不进任何话。没办法,只能随手从身边飘过的云上揪下两团塞入耳中,直接耳不听为净。 好半天,那罪妖录才渐渐冷静下来,绕着孔衔枝转了好几个圈儿,边转边抽泣。 “好了好了。”孔衔枝见它至少没有再尖叫,将耳中云团取下,安抚道:“事实如此,你再不能接受也只能接受。” “哼!”罪妖录语气幽怨,“是啊,我都和你绑定了,人家现在生是你的器灵,死是你的残骸了。” 孔衔枝嘴角抽了抽,心说这话说的,怎么跟他是个负心汉一样。他孔大公子虽然风流,可也不至于跨物种渣了一本书。 “你一个半人半妖,竟然两种血脉都纯净的很。”罪妖录再咂摸了一下,安慰自己道:“也行吧,有总比没有好。你就安心跟着我将那些逃脱的罪妖捉回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它语气骄傲,却不想孔衔枝干脆摇头。 “不干。” “不干?!”罪妖录抬高音量,“你疯啦!天大的机缘摆在你面前,你跟我说不干?” “我虽为半人半妖,可体内好歹流了一半妖族的血脉,你要我捉捕甚至灭杀罪妖,岂不是叫我残害同类?所以,不干。” 孔衔枝语气坚定,面上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看上去简直可以入选妖族年度感动妖物了。 但... “别胡说,你们妖族一向只认自己的同族为同类,什么时候如此大义博爱了。”罪妖录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谎话,毫不留情的揭穿。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会帮你捉妖的。”孔衔枝被揭穿半点也不尴尬,摇着手中羽扇慢悠悠的想,就这么点儿时间了,他干什么不好,就是去勾搭大美狐说不定还能把狐拐上床呢,怎么可能把时间浪费在件事上。 “这样吧,你等我死后,再去重新找一个人绑定,让他为你捉妖。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托人将你送到一个足够正直且实力强劲的人修手中。” 这样的安排,孔衔枝自认自己已经非常善良了。 “等你死后。”罪妖录语气委屈,“我得等六年!” 第15章 孔衔枝面上笑容一顿,急急上前几步,骨节分明的手捏在罪妖录的书脊上,指尖用力,压得过红。 “你说什么?六年?你为什么说得等六年?” 罪妖录被他那双翠眸盯得有些害怕,颤颤巍巍道:“就、就是六年啊。如果我没看错,你的身上被人下了诅咒,活不过三百岁。你现在已经二百九十九岁了,按来说,你会在三百岁的时候暴毙。” “不错。”孔衔枝双目一错不错的落在罪妖录身上,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他张开嘴,嗓子发紧,“所以,那多出来的五年,是哪儿来的。” “来自那只被你们杀死的饕餮。”罪妖录顿了顿,补充道:“确切的说,是被那只狐狸杀死的饕餮。” “我方才说,只要你肯为我捉妖,你会得到来自天道的报酬。每个人的报酬都不一样,对你来说,报酬就是寿命。” “我无法将你身上的诅咒解除,但是我可以在诅咒的基础上,为你续命。孔衔枝,妖之寿命何其漫长,你可以死在渡劫失败之下,也可以死在争斗之中。但,只活了区区三百年就要被莫名其妙的诅咒所杀,你真的甘心吗?” 孔衔枝一直知道他自己活不长,那诅咒之明显,但凡是个对咒术稍微了解的妖或人,都能轻松看出。 也不是没想过解开这咒术,可他爹找了无数精通咒术之人,也解不了这咒。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虽然他们解不了,但他们找到了解除的两种法子。 一,施咒之人主动解除;二,杀了施咒之人。 这两种方法,都建立在知道施咒之人是谁的基础上才能达成。换句话来讲,堪称无解。 孔衔枝用力闭了闭眼,忽的整个人卸了力气,将罪妖录松开,苦笑道:“可是,你也解不了。” “我不可以,但是天道可以。”罪妖录的话,让孔衔枝的双眼骤然亮了起来。 “我是柳青云借天道之力炼制而成的,当我处于全盛时期,我便能直接沟通天道。作为我的现任主人,我想天道一定会帮你的。” 孔衔枝蹙眉,明白这希望的渺茫,“你要如何才能沟通天道。” 罪妖录尬住,好半响才拖拖拉拉地道:“啊,可能、也许、估计...等我的书中乾坤收容了足够多的妖吧...” 孔衔枝闻言,顿时明白了罪妖录自己也不清楚。 算了。他长叹一声,能续命,也是有个盼头。 “对了,这饕餮并不是我杀的,但是我也可以增加寿命,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所有人杀的罪妖我都能增寿?”孔衔枝忽然想到这一点,连忙发问。 “怎么可能?你想得还挺美。”罪妖录吐槽,“你能在这次分得功绩,全靠那跟红绳的功劳。” 红绳? 孔衔枝听到这个词,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那根古朴大气的绳子,而是玉兰衡那比他大了一圈的手掌。 宽厚、有力,微凉但温暖。 “这红绳,到底是什么东西。” “月老的红绳啊。”罪妖录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孔衔枝分外震惊。 “哦,其实是一根在月老庙前供奉了数千年的红绳,蹭了月老许多香火,再加上这红绳本身的原料就不错,竟然真的有了传说中月老红绳的能力。” 孔衔枝想到系上后二人就无法分开的距离,迟疑道:“所以...月老的红绳就是让两个人无法分隔半臂远?” “那倒不是,我刚刚也说了,这只是普通红绳染上了一些念力而已,所以具体的功效比真正的红绳歪了许多。”罪妖录语气无奈,“额,这么说罢,它现在的能力完全是它自己臆想出来的。” 孔衔枝听完,只觉得无语,这听着也太不正规了吧。 “那除了控制距离,它还有什么别的能力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孔衔枝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当然有!”罪妖录语气笃定,“它最大的功能,就是让相连接的二人成为天道承认的道侣!彼此可以共享一切功绩或惩罚,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明明是那狐狸杀了的饕餮,你还能蹭到五年寿命啊。” 它越说,孔衔枝的翠眸渐渐瞪得越大,好半响没说出话来。 所以,他和那大美狐,就这么成了连天道都承认的道侣了? 合着拿的是先婚后爱的剧本啊! — 玉兰衡眉头紧皱,红绳在他手中缠了两圈,隔着红绳一点细微的距离,大掌贴在孔衔枝腹部丹田位置,源源不断地将妖力灌输进去。 此刻两人的位置很“独特”。 因为红绳的制约,二人无法分离多远,而玉兰衡又不想碰到孔衔枝,便将其靠坐在树上,自己则单膝跪在白绸上,尽量让二人之间留下一丝空隙。 妖力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反应,也就是玉兰衡修为高,不然哪儿能在大战后,还有这么多妖力供给给孔衔枝。 “你这雀鸟果然贪婪,到底要吞吃我多少妖力。”玉兰衡薄唇紧抿,冷声斥责。 他其实是可以不管孔衔枝的,但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是现在的姿势了。 冰冷的目光落在那朴实无华的红绳上,玉兰衡心中冷笑,定是这红绳作祟,影响了他的想法。 这般想着,玉兰衡扫了眼孔衔枝现在的状态,见他面色不再惨白,便打算收回手。 但下一秒,一只温热细腻的手死死将他拽住,惊诧抬眸,正正撞入那含笑带着一丝狡黠的翠眸中。 第16章 一股大力从相握手上传来,玉兰衡一时不察,竟真的被他拽的前扑。 不过,他到底是千年狐仙,只一瞬便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从一开始要扑到孔衔枝身上的趋势,改成一手撑树一手撑地,居高临下地将这胆大的雀鸟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孔、衔、枝!” 清冽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将孔衔枝这个名字从牙缝中挤出,冷如万年寒冰。 “在呢。”孔衔枝懒洋洋靠在树上,右手依旧保持着和玉兰衡交握的状态,那缠绕在玉兰衡掌上的红绳膈在二人掌心,不容忽视。 他冲着玉兰衡抛了个媚眼儿,让玉兰衡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另一只手便勾住了玉兰衡的脖子,雀鸟的声音风流暧昧。 “哥哥这么喜欢我呀,恨不得将我体内都塞满你的妖力~” 就在这时,一直晕倒现在的安明晃晃悠悠地爬起来,一双豆豆眼迷糊地看向前方。 嗯,叔叔在,那只孔雀也在,看来是安全了。 嗯?叔叔趴在那孔雀的身上,那孔雀的手还挂在他叔叔的脖子上?! 这般令兔遐想的姿势让安明瞪眼了豆豆眼,三息后,它抬起后腿用力一蹬,毫不留情地踹了自己脑袋一脚。 在昏过去前,可怜的安明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它一定是梦还没醒! 第9章 你好香呀 “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采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吾,乘之日行千里。” 翠色羽扇摇晃着露出半张风流恣意的俊脸,孔衔枝双腿盘起,端坐在一条斑斓“猛虎”身上,随着它的走动一摇一摆,整个人都晃晃悠悠的,看起来就很不正经。在那猛虎脖子处,一段白绸挂在上面,一端还系着一只昏死过去的白兔。 “这就是你榨干了我和玉兰衡送来的全部妖力才唤醒的小家伙?”孔衔枝将一只手插进驺吾身上的黑白皮毛里,这皮毛与它猛兽般的外形相反,不光不冷硬,反而柔软异常,比安明的毛要软上许多。 贪婪的雀鸟眯了眯眼,心说也不知道那大美狐的尾巴手感如何,什么时候能好好抱在怀里摸上一模才好。 “驺吾可不是小家伙!”罪妖录“躺”在驺吾头顶,替驺吾叫屈,“它可是当年太平道人的坐骑,多亏了它,道人才能免于将时间浪费在奔波之上。我们驺吾可能干了!” 在罪妖录因为和孔衔枝结契,抽取他的妖力从沉睡中苏醒后,本以为书内乾坤所有的妖兽都跑了,结果细细探查后,才惊喜的发现驺吾竟然还乖乖居住在一页书页中。 驺吾其实并不是罪妖,当年驺吾一族遭遇变故,只留下它一只被太平道人所救,便自愿做他代步的坐骑。在太平道人死前本欲将驺吾放生,但它不愿,执意留在书内乾坤,太平道人死后,它便跟着罪妖录一同沉睡。 说句不好听的,罪妖录早就以为它死了,毕竟没有能量补充的书中乾坤并不能支持生物存活。驺吾能活下来,全靠自己命大。 其实孔衔枝残留的妖力不足以唤醒驺吾,可刚巧,玉兰衡输了许多妖力过来,这才让罪妖录有了可操作的机会。 它说着,驺吾也没闲着,扬起脑袋,偏头用那毛耳朵蹭孔衔枝,同时口中发出如猫叫般的声响,明明是那么大一只兽,看着却颇娇。 “是是是,我们驺吾最乖、最能干了!”孔衔枝笑眯眯地伸手摸驺吾脑袋,以作安抚。 得到摸摸的驺吾顿时将头扬得更高了。身为罪妖录的现任主人,孔衔枝身上有一种让驺吾无法拒绝的吸引力和亲和力。 随着它的动作,孔衔枝搭在它脑袋上的手都被带着扬起了一点,那纤细的手腕上细细缠着一根红绳。红绳古朴简单,其上却荡漾着一丝玄妙的气息,那红绳并不只是简单的系在孔衔枝的手腕上,而是在手腕内侧打了个漂亮的结后,从衣摆蔓延出去,微微颤动。 “安分点。” 玉兰衡的声音中压抑着怒火,听起来又冷又烦躁。 红绳被用力一扯,孔衔枝顺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望出去,一路看向玉兰衡腕间那抹突兀的红色,眉眼弯弯,带上了一丝笑意。 “你这样悬浮着,累吗?” 二人之间的红绳本就不长,半臂的距离站着都分不了多远。眼下孔衔枝又将手摆在驺吾的头顶,更是缩短了不少距离。因此,能留给他们的空间便更少。 玉兰衡本一直悬空漂浮在孔衔枝的身侧,即便空间不足,还是时刻和他保持一掌的距离,整个人紧绷的厉害。但因为孔衔枝摸驺吾毛的动作,一股拉力从他那边传来,将玉兰衡扯得一歪。 这种无法控制自身的感觉很不好,如果眼神能杀人,只怕我们漂亮的雀雀已经被凌迟八百回了。 孔衔枝有些无奈,明明看着那么清冷的高岭之花,那眼神炽热的,像是要将自己手腕上那红绳烧掉一般。 当然,这炽热可不是什么爱侣间的欲望,是想要杀鸟的愤怒。 啊,刚才在树下是不是把人逗得有些狠了... 虽然这样想,但反思这种事情对于雀雀来说,是不存在的! “其实,驺吾并不小。”孔衔枝意有所指道:“玉兄不若与我同乘?” 玉兰衡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落在驺吾上,驺吾身上的毛色是白的,其上有许多黑色花纹。平心而论,这是一只顶漂亮的兽。 第17章 但,对于玉兰衡来说,就是它长的像天仙也不成。 “脏。” 玉兰衡一个眼刀飞过去,孔衔枝只觉得身下驺吾整只兽都僵硬了一瞬。可怜巴巴地呜咽起来。 “胡说,我们好宝宝可听不得这种话。”孔衔枝好笑的举起手,红绳从他手上垂落,连接着他二人,“可是这样的姿势,总让我觉得...” 他并没有将话说完,而是话锋一转,笑眯眯调侃道:“我幼时养过一只狸奴,长的很是娇小可人。叫一声,软软的嗓子听的人心都化了。可这狸奴有一点不乖,总是到处乱跑,找不着它。你猜,我后来用了什么法子?” 玉兰衡闭眼,随着驺吾的走动缓缓漂浮,一副不想和他说话的样子。 孔衔枝并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道:“我给它带了个颈圈,上面挂着金铃铛,用红绳牵着它。我看玉兄身上未免太素了些,我那儿有些精巧佩饰,赠与玉兄可好。” 玉兰衡一双冷眸盯住孔衔枝,忽的嘴角勾起,怒极反笑:“敢将我比作狸奴,好大胆的小妖!” 对于有着千年道行的玉兰衡来说,不足三百岁的孔衔枝确实是个小妖。 “狸奴于我,是心中所好。然玉兄于我,更胜狸奴。”孔衔枝半点不怕他周身的怒气与冷意,热情地冲人家眨眼,调情的话张口就来。 “错。” 玉兰衡身形一动,二人之间的距离被瞬间拉进。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住孔衔枝的下巴,轻易便留下一道红痕。 “我与狸奴不同,它不能杀你,我能。” 清雪般的气息扑撒在孔衔枝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他弯了弯眉眼,翠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打趣。 “好轻甜的酒香。”素白的指尖顺着红绳攀援而上,轻轻打在突出的手骨处,带着肌肤的热度,“那酒明明喝着不怎么样,味道却还不错。” 孔衔枝浑然不在意禁锢着自己下巴的手,反而凑上前猛嗅了一口,几乎贴到了人家的脸上去。 “不,不是酒香。”翠色的眼眸晶晶亮,整只雀都在闪闪发光一般,“是你,你好香啊。红娘那劣质的酒可配不上你。我那儿有好酒,我请你吃酒。” 玉兰衡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随着他的靠近,像是被震到一般,下意识后退,完全忘了二人之间还系着那根诡异的红绳。下一秒,红绳的拉扯力让二人反而贴在一起。不过只一瞬,便被震惊的狐仙大人靠着惊人的自制力强行拉开,隔了快两掌的距离。 冷硬浅香的怀抱一触即分,孔衔枝揉了揉泛红的下巴,故作委屈道:“玉兄好狠的心,费心费力的为我补充妖力,现在当真要杀了我不成。” “闭嘴。”玉兰衡深吸一口气,指尖摩挲几下,试图抹掉那肌肤的细腻触感。他现在就是分外后悔,后悔自己当时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这般巧舌如簧的雀鸟,他方才就不该为其浪费妖力。 孔衔枝抬起手,玉兰衡的手也跟着抬起一些,他摇了摇手上的红绳,看向玉兰衡的双眼亮晶晶的,双眸不含情,却又处处皆是情。 “你舍不得杀我。” 语气笃定,孔衔枝眉眼弯弯,“哥哥嘴硬心软的紧呢。” 花言巧语。 玉兰衡冷哼一声,心中又骂了一句不正经。 美人含怒,粉面桃红,姿容更胜。 此等美景,让孔衔枝心情大好,衣摆处坠着的翠石更加光彩夺目。 对于他们妖来说,身上的一衣一饰大多与本体息息相关。也就是说,如果孔衔枝现在化作原型,只怕尾羽已尽数铺开,炫耀起羽毛来了。 孔雀开屏,那是求偶。 玉兰衡退开一些,将二人之间的距离在红绳的限制内拉到极致。 冷眸扫过红绳,玉兰衡蹙眉道:“这鬼东西,你父亲真的可以解开?” “或许吧。”孔衔枝整个人伏趴在驺吾身上,又将玉兰衡扯得轻晃,对上狐仙要杀鸟一样的目光,孔衔枝脸皮厚的吓人,“其实解不开也无所谓,我倒是觉得这红绳不错,方便你我亲近。” “谁要同你这样的妖亲近。”玉兰衡冷笑一声,“废话这般多,等解了这红绳,我就毒哑你。” 这雀鸟一天到晚叽叽喳喳,还是做个哑巴比较好。 孔衔枝小小惊呼一声,做作万分,“原来玉郎的占有欲如此之强,竟然不愿意让我同其他人说话。” 这天下怎么会有脸皮这样厚的妖。 玉兰衡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实在不知道他怎么能将自己的话曲解成那个样子,还叫出了如此恶心的称呼。 见此,孔衔枝大笑两声。他向来喜欢逗弄老实或者冷淡的人,见到玉兰衡这副破功的模样,只觉有趣。 余光一扫,天禧城的城门已隐隐浮现。 “好哥哥,咱们加快些,可好?” 虽是询问,但从孔衔枝脸上的表情来看,让玉兰衡骤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 话还没说完,只见那孔雀一声令下,驺吾的速度便提高百倍,如风般刮过树林。 下意识的,玉兰衡也提高了自己的速度。数息后,他察觉到自己这样和被人放飞的风筝无异。 这个认知让他瞬间黑了脸。对上孔衔枝狡猾的目光,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如何想的,竟翻身骑上驺吾,坐在了孔衔枝背后。 驺吾虽如猛虎,但两个成年妖坐上去到底局促了些,胸膛与后背之间不留半点空隙,紧紧相贴。 第18章 说实话,玉兰衡坐上来那一瞬就后悔了,方才在树下,还能说是中了孔衔枝的计谋不得不与他那般贴近。但眼下,却是他自己主动与其同乘。 但,察觉到孔衔枝眼中那抹惊讶和身体一点僵硬后,憋了半天气的狐仙大人心中便生出一股子扳回一城的畅快来。 反正已经贴近过,也不差这一会。 “呵,原来是只纸老虎。” 神色清冷的狐仙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夺取漫天风华。 “不是要快吗?这点速度哪儿够。” 说罢,他双腿一夹,座下驺吾受令,速度再次拔高,已如流光。 孔衔枝被这速度一带,整个人顺着惯性向后仰,落入那狐仙微凉的怀中,那个清雪混着酒香的怀中。 他的酒量一定是下降了,孔衔枝想,不然,怎么会只闻着这酒香,便心颤如乱鼓。 第10章 处处留情孔公子 孔衔枝出城的时候,是天光初现,回到这天禧城时,却是月上中天了。 这个时候,正是欢喜楼生意最好的时候。 红娘懒洋洋的依靠在窗口,浑身上下没骨头一般,只有一双眼睛发着诡异的亮光。 窗台边的小桌上堆着今晚赚到的银钱,把红娘看得双眼发直,乐颠颠的数钱。 “可惜了。”她边打算盘边叹气,“少了孔公子那个出手大方的,我欢喜楼的业绩都要少一半!” 一想到这里,视财如命的红娘就觉得心如刀割。 “啊——” 她瘫倒在金子堆砌起来的窗台上,痛苦又幸福的用尾巴卷起金子来将自己淹掉,“我已经开始思念他了,我甚至能闻到他那股鸟味儿...” “嗯?” 红娘唰的一下睁开眼,红唇微张,一点蛇信吐出在空中探了探。下一秒,她整个人从窗台坠了下去,只留一截粗壮的蛇尾勾住窗台,像一条死蛇一样挂着。 “孔公子?!” 竖瞳中满是震惊,倒影出两个坐在斑斓巨虎上的人。而悬挂下来的红娘,正好挡在了他们前进的道路上。 “滚开。” 玉兰衡抬手一挥,一道妖力凌空打出,若不是红娘反应迅速,只怕整条蛇都要被一分为二。 “抱歉啦红娘。”孔衔枝张扬的笑声渐渐远去,一块沉甸甸的金砖落在惊魂未定的红娘怀里,“美人脾气不好。” 红娘下意识咬了一口那金砖,面目因为恐惧和后怕还有些狰狞。 “我说他怎么看不上我们楼里的姑娘。”欢喜楼老板娘痛心疾首,“原来他喜欢男人!早说啊,我们族中貌美男妖多的事!” 孔衔枝绝对不会想到,他这一个路过,直接让欢喜楼多了一批美男蛇。这批蛇妖被红娘精心调教,让她欢喜楼的生意再创新高。 “孔公子倒是大方。”玉兰衡目睹了他抛金砖的全过程,冷笑一声,“难怪处处留情。” 他说这话,本意并不是什么争风吃醋,而是讽刺,但架不住孔衔枝脸皮厚啊。眼珠子一转,抬头深情款款地看着人大美狐,情话张口就来,“那些都是过客,只有你是唯一。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一个也不搭。” 玉兰衡垂眸,正对上那双含情翠眸。不可否认,这孔雀的容颜确实举世无双,昳丽的很。凭借着他的相貌和口舌,没有妖会不喜欢他。玉兰衡相信,就算是人族也一样。 这样的距离,太近了,近到他浑身都不自在,二人接触的地方即使隔着衣服,也让他从心中生出细密的痒意。 玉兰衡有些后悔,自从遇上这只孔雀,他一天已经后悔了八百次。眉头微皱,不自在的伸手将怀里的人扯开了一些,“离我远点,脏。” “胡说!”一向爱干净的雀雀不乐意了,借着驺吾跑动的速度,光明正大的又靠回了人家怀里,还很小心眼的蹭了蹭,“天底下都找不到比我更干净漂亮的孔雀!而且,明明是你主动骑上了我的驺吾,却还要来嫌弃我,哪儿有这样的道!” 如果说一开始同乘时,孔衔枝还有些僵硬,那么现在他孔大公子早就适应并如鱼得水起来。反观玉兰衡,是越来越不自在。 “发什么颠。”玉兰衡再次扯开他,指尖轻点,白绸将作乱的孔雀束缚住,在腰间系了个结。 看着试图挣脱的孔雀,玉兰衡淡淡道:“如果挣出来,我就把你当风筝放。” 孔衔枝思索了一下,整个天禧城谁人不认识他孔大公子,现在就已经有很多人和妖盯着自己瞧了,如果被当成风筝放在天上,那也太丢妖了些。 孔大公子能屈能伸,想明白后规规矩矩地缩好,只是嫌弃的看了眼那个结,提议道:“能松开吗?有点丑丑的,我保证不乱动了。” “不能。”玉兰衡已经不想相信这个骗子,毫不留情的拒绝。 “哦。”孔衔枝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又盯着那结瞧,嘴里嘟嘟囔囔,“可是真的丑丑的。” 哪儿有孔雀不爱漂亮的。不,应该说哪儿有鸟类不爱漂亮的!孔衔枝实在拒绝有丑东西出现在他身上。 玉兰衡头疼,额间青筋隐隐跳动。他闭了闭眼,选择无视。 然而下一秒... “做什么。” 大手攥住光洁的手腕,孔衔枝虽然高挑,骨架却不大,玉兰衡一手便能将他的手腕全部圈住。 而那只被抓住的手,已经快要伸到了玉兰衡的腰带上,这让他瞬间提高警惕。 第19章 “手不要我给你剁了。” 大庭广众之下解男人腰带,玉兰衡心中暗骂,果然轻浮浪荡。 孔衔枝略有些茫然的眨眼,下意识想将手挣脱出来,却被攥的更紧。 “你能不能矜持一点!”玉兰衡以为他还要去脱自己腰带,整个妖都快炸毛了,一双冷瞳中满是不敢置信。 其实对于妖来说,他们一直不在乎什么礼义廉耻,那是人族搞出来的玩意儿。但毕竟和人族混居久了,慢慢的,绝大部分妖都收敛了许多。 甚至,还有一些妖完整的接受了人族的观念,廉耻心与礼节颇重。 玉兰衡就是这样的妖。 因此,面对大街上就想脱自己衣服的孔衔枝,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死死拽住他。 “哈哈哈哈哈——” 孔衔枝看着他警惕的样子,豁然省悟,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晶莹泪珠坠在眼角,更添一丝风情。 这样的笑声引得路边众妖纷纷侧目,而后陷入孔雀的昳丽之中。 “笑什么。”周围妖的目光让玉兰衡浑身不自在,他黑着脸,大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散出去,将所有试图窥探二人的小妖震慑。 “哥哥好霸道。”孔衔枝好不容易歇了笑,暧昧的冲他眨眼,“不过,我只是想重新打一个结而已。哥哥以为,我想干什么?” “你!”玉兰衡被他将了一军,还找不出半点反驳的话来。毕竟,确实是他一开始想差了。但也不能怪他,谁叫孔衔枝不正经的形象已经深入脑海。 冷哼一声,白绸飞速扭动,这一次,将孔衔枝的手也一齐捆住。 孔衔枝任由他动作,余光落在腰间那漂亮的白色蝴蝶结上,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呀,还是个面冷心软的大美狐呢~ 唔,好像他已经对哥哥这个称呼免疫了,下次要不要再进一步呢? 话本子里都说,把男人叫习惯了,水灵灵的男人就到手了。 就在孔衔枝胡思乱想的时候,白府到了。 “啊,到家了。”孔衔枝在白绸里挣扎两下,示意玉兰衡放开他。 “白府?” 玉兰衡抬眸,念了一遍府名,“你随母姓?” “不啊。”孔衔枝瞅了瞅紧闭的大门,颇为熟练地招呼玉兰衡朝僻静处走,准备翻墙。 “我没有母亲,我是我父亲和爹捡到的孩子,我爹姓白,所以这里叫白府。爹说我是孔雀,孔雀都要姓孔,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孔衔枝体内妖力不足,站在墙角下思索片刻后,朝着玉兰衡认真求助,“哥哥,帮个忙呗。” 玉兰衡斜了他一眼,“回自己家,还要偷偷摸摸?” “这么晚了,我爹肯定睡了,还是不打扰他老人家比较好。”孔衔枝面上划过一丝尴尬,尬笑两声,打着哈哈试图蒙混过关。 玉兰衡看穿了他的谎言,不欲与他废话,伸手将他拎起来,带着他越过院墙。 白府看着就有钱的很,一步一景。月上中天,院子里用来照明的都是装在金盏子里的夜明珠,每一颗都足有成人双拳大小。 “公子?” 姑娘的声音水灵,带着一丝惊讶。 “嘘!”孔衔枝冲她挑眉,微笑道:“这么晚了,小月还不休息?” “主子叫我送东西。”小月冲他福了福身,困惑道:“公子何不走门。” 孔衔枝发誓,他绝对听见了玉兰衡的嘲笑。 “咳,公子我乐意。”孔衔枝将之前福伯给的馄饨方子递给小月,顺便千叮咛万嘱咐她,别将自己回来的事告诉他爹。 送走小月,孔衔枝扭头对上玉兰衡似笑非笑的目光,摸着鼻子轻咳道:“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玉兰衡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只是看你孔公子风流,对个小丫鬟都笑得灿烂。” 闻言,孔衔枝冲他扬起笑脸,“我对你笑得更灿烂。走了走了,困死了,回去睡觉!” 说罢,他便直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被红绳牵制,玉兰衡不得不跟在他身后。后面驺吾背着安明和罪妖录,溜溜达达地跟在后头。 与此同时,小月将馄饨方子送到厨房后,转头就去回了主子。 “什么?这个臭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本来呈大字型趴在软枕上的白胖团子立刻支棱了起来,黑色的长尾巴一抖一抖,显然非常激动。 “快快快,去叫柳烟烟准备准备,今晚就争取将生米煮成熟饭!” 小月话还没说完,就被激动的白胖团子打断并推了出去。看着嘭的一声在自己面前关上的大门,小月俏丽的脸上浮现一丝茫然。 可、可公子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啊,还带了个漂亮的狐族“姑娘”,说不准就是公子的心上妖呢。 小月跟脚是蛮牛,修为不足,只看出玉兰衡妖力深厚,却看不出他有千年修为。甚至,因为玉兰衡方才半隐在孔衔枝身后,又容颜美绝,小月便将其错认成了姑娘。 这样想着,小月就要再度敲门,那手还没落在门上,房门便被拉开。 “你怎么还在这里?” 化为人形的白清神色激动,“算了,我自己去喊柳烟烟。” “我还就不信了!这死孩子非得给我留下一只小孔雀才行!” 目送着主子火急火燎的离去,眨眼便不见了身影,小月将没说完的话又吞了回去。 第20章 算了,公子那么厉害,肯定有办法处的。 第11章 同塌而眠 孔衔枝的院子很大,布置极尽奢华。他不喜欢有下人住在自己院子里,因此这院子除了主卧外,便只有一间书房和一间藏宝阁。 院子里有个很精致的小亭子,四周有重重淡蓝轻纱围着,随着夜风缓缓摇晃,是一尺千金鲛纱。 驺吾本来一直跟在孔衔枝身后,进了院子后,它脑袋上的罪妖录蹦了几下。也不知道这一兽一书是如何交流的,驺吾甩了甩脑袋,安静地走到亭子中,乖乖趴伏在地上。那挂在驺吾脖子上的安明陷在驺吾长长的毛发里,蹬腿伸爪,还砸吧了一下嘴,睡得颇香。 显然,今晚上它们三个就准备待在这里了。 “你想干什么?”玉兰衡跟着走了几步,眼看孔衔枝推开房门就要把自己往屋子里拉,立刻反手捏住他的手腕,眉头紧促。 “睡觉啊,还能干嘛?”孔衔枝打了个长长的哈气,轻轻扯了扯被玉兰衡握住的手腕,想将人带进去。 玉兰衡凝目,后退一步,“你是妖,无需睡眠。” 红绳限制着二人的行动,若是孔衔枝要睡觉,自己岂不是要躺在他身边?记事起就没有和任何人同床共枕过的玉兰衡眼底都是拒绝。 “走,去找你父亲,解开这红绳。若你实在要睡,解开后再睡。” “好哥哥,饶了我吧。”孔衔枝索性将全部的重量压在玉兰衡的手上,满脸疲惫,“我实在是不行了,就睡一会儿,明日、天一亮咱们就去好不好。” 因为妖力被榨干才这般虚弱的雀雀翻了个白眼,心里将罪妖录骂得狗血淋头。 玉兰衡本不想浪费时间,正要拒绝,胳膊被人带着摇了摇。一低头,对上那双翠色眼眸。 晶莹的水雾笼罩着双眸,孔衔枝本就长相昳丽,此刻较之前的风流反而多了一丝弱不禁风的感觉。 这样漂亮的雀鸟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只祈求一会儿安稳睡眠。 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最后只道:“废物。” “是是是。”孔衔枝实在累了,也懒得跟他调情,“我是小废物行了吧。好哥哥你行行好,饶了我吧。”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说的又轻又软,像一把小刷子一样从人心头扫过,酥酥麻麻。 “不行了就别说话,省的成了天下第一个因为说话累死的妖。”玉兰衡有些烦躁,却主动拽着他进了屋子。 孔衔枝的床很大,大到滚三五个人都没有任何问题。 他一进屋,便直直扑到床上。抬手打个响指,身上的衣袍便化作柔软的睡袍,浅浅的绿色,像是春天青草从上泛起的雾。 “啊,舒服。” 脸在软枕里埋动,孔衔枝想翻身,翻到一半,被右手手腕上的红绳扯住,一截光滑的手臂无力地悬在空中。 翠眸落在床边那长身玉立的狐仙身上,孔衔枝困惑道:“你干嘛?” 玉兰衡垂眸,居高临下地看他,目光从他敞开的衣领上扫过,很快掠开,落在床后雕着百鸟图的木饰上。 “闭嘴,睡你的。” “你这样,我怎么睡啊?”孔衔枝身体陷在柔软的锦被中,虽然十分想就这样睡过去,但一丝残存的精神突然开始作祟,一个念头从脑海中诞生。 我要把他拐上床。 “好哥哥,长夜漫漫,还是休息一会儿的好。”说干就干,孔衔枝热情邀请,“我的床很大,我愿意分你一半。” 玉兰衡见此,眉头一挑,作势就要将孔衔枝拉起来,“我看你精神的很,既然不想睡,就去找你父亲解开这红绳。” “唉唉!” 孔衔枝短促的叫了两声,空着的手抱着怀中锦被死活不松手,“要睡的,我要睡的。” “既然要睡,就快些睡。”玉兰衡也没真想把他拽起来,见他似乎老实些,便将手垂落,闭眼站在床边,闭目养神。 但,能老实就不是孔衔枝了。 修长的手指隔空从洁白衣摆上游走,缓缓搭上玉兰衡用来束腰的玉带,那指尖红润漂亮,点在莹白的玉带上交相辉映,让妖分外眼热。 玉兰衡骤然睁眼,下意识想要向后退避开孔衔枝的手,却在脚步挪动的一瞬想到了红绳。担心因为动作大导致红绳反弹,最后只能憋着一口气,愣是将腹部吸回去一些。 可以说是十分狼狈了。 “把手拿开。”玉兰衡沉声斥责,“不知羞耻。” 说着,他指尖一点妖力凝聚,就要弹出打落孔衔枝的手。 孔衔枝眼疾手快,手沿着玉带滑动,避开那妖力后,反而更进一寸,去进一步沾染玉兰衡的亲密距离。 “孔衔枝,你找死!”玉兰衡见他得寸进尺,怒从心起,没有被红绳束缚的大手便握住了雀鸟的纤细脖颈。 掌下指腹,是跳动的热度。玉兰衡心中骤然升起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他强行将这古怪的感觉甩开,恶狠狠道:“等这红绳一解开,我立刻杀了你。” 这红绳还是有些能力的,至少,它限制了相连者互相伤害。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孔衔枝顺从地抬起脖子,随着他的说话,喉结滚动,在玉兰衡掌心上下滑动,“红绳系缘,你要一直跟着我的。” “胡言乱语。”玉兰衡五指微缩,指腹在皮肤上留下几道红痕,“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第21章 “那我跟着你,一样的。”孔大公子大度地冲他抛了个媚眼,说得情真意切。 翠眸耀眼,落在玉兰衡的眼中却有些刺眼。搭在脖颈处的大手上移,遮住了那灵动挑逗的翠眸。 但,那双会说话的双眼被遮住后,一点红唇便格外显眼。而这点唇刚刚才吐出许多甜言蜜语。 玉兰衡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不是他疯了,一定是那红绳作祟。不然,他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放纵这该死的雀鸟。甚至!甚至觉得这雀鸟有些...诱狐。 舌头从尖尖的犬牙上舔过,玉兰衡喉咙有些发紧,“跟着我?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孔衔枝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我要是想死,你也跟着?” 虽然视线被遮挡,但没有了玉兰衡的阻止后,孔衔枝那红润的指尖终于勾住了那莹白的玉扣,“上穷碧落下黄泉,黄泉路上有美人相伴,死也值了。” 玉兰衡定定的看着他,清冷银霜的眼眸中倒映着被遮住双眼的孔衔枝。右手掌下是颤动的睫毛划过掌下,带来一丝痒意;左手掌中是纤细的手腕,红绳印在掌心,留下炽热烙印。 “花言巧语。” 指尖刚要用力扯开那玉扣,一股大力袭来,孔衔枝被锦被死死困住,只留下一只右手落在被子外面。 “睡觉。”臭着脸的狐仙居高临下,长发从耳边落下,几缕发尾蹭到了孔衔枝的脸上,带着清雪冷香,“不睡揍你。” 怎么睡? 孔衔枝茫然地眨了眨眼,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还在单方面跟狐仙调情,现在就成了“蚕宝宝”,从这捆的结实程度来看,除非自己震碎这锦被,不然只能在这床上蠕动了。 下一秒,像是被看破心思一般,白绸飞速穿过锦被,像是包装礼物的绸带,将“蚕宝宝”结结实实的捆好。 当然,正对着孔衔枝脑袋的,还有一个巨大的漂亮蝴蝶结。 很好。 孔衔枝心死闭眼。 现在真的只能蠕动了。 他倒是潇洒,不过三息,“蚕宝宝”孔衔枝便沉沉睡去。 玉兰衡屈膝坐在床沿,蹙眉看着酣睡的孔雀,缓缓抬起了右手。 他这一掌下去,能给这孔雀的脑袋拍碎。 大掌落下,掌风打落系床帘的绳索,宽大的拔步床随着床帘落下,彻底陷入黑暗。 可惜,他无法伤害这家伙。 玉兰衡的双眸在黑暗中隐隐反射出银光,他其实不知道,在红绳的影响下,现在到底是不能伤害这雀鸟,还是不愿。 半炷香后,这点银光消失了。 孔衔枝这一觉睡的很沉。他实在是耗尽了妖力,如果不是有驺吾,孔衔枝连御空飞行回府都做不到,估计只能被玉兰衡拎着走,将孔大公子的脸丢的满城都是。 意识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梦中的孔大公子双眼放光得看着榻上那大美狐,尾羽开的灿烂。 “来。”大美狐挑眉,冲着孔大公子勾手。 咽了咽口水,孔衔枝嘿嘿一笑,刚要扑到大美狐身上,却有一声震天般的响动,生生将他吵醒。 “怎么了?”孔衔枝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被子还缠绕在身上,满脸茫然,难言疲惫。 劲风划过,吹开了厚重的床帘,妖力点亮烛火。 “孔大公子果然风流。”玉兰衡眼神中带着一丝愤怒,“看来是我在这里,耽误了你春宵一度。” 孔衔枝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满脑门子问号。玉兰衡坐在床沿处,正好挡住了孔衔枝的视线,他费力挪动了两下,从人肩头朝外看,只见一衣着清凉的姑娘娇滴滴的伏趴在地上,脸上是梨花带雨,却发不出半点哭声。 定睛一看,一团妖力封住了她的声道。 “我不管你平日如何。”玉兰衡察觉到他的靠近,一挥手,妖力将孔衔枝挥倒在床上,“在没有解开红绳之前,安分一点,我没有观看他人欢好的爱好。” 孔衔枝仰躺在床上茫然眨眼,还有些钝涩的大脑飞速运转,可实在是想不通到底眼前这情况。 视线从哭唧唧的姑娘身上转到冷着脸的大美狐身上,孔大公子欲哭无泪。 他在梦中都要和大美狐洞房花烛了! 第12章 聘礼?嫁妆! 这一次,孔大公子确实冤枉。 这姑娘是他爹白清一早就备好了的,跟脚虽然只是普通云雀,体质却极好生养。孔衔枝这寿命简直危在旦夕,自从几年前依旧找不到解决方法时,白清就着手找到了这姑娘,想着让自家儿子留个后也好。 孔衔枝当然不肯,就是为了躲避这,这几年才离开了天禧城。他当年虽然跑的快,没有见过他爹给他找的那姑娘长什么样子,但孔大公子多聪明啊,一看此情此景,顿时明白了。 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孔衔枝苦笑道:“是我爹让你来的?” 说话间,余光扫了一眼盘膝端坐在床榻外侧的大美狐,只见他紧闭双眸,一幅眼不见为净的模样,整个妖冷的像是万年寒铁。 孔衔枝毫不怀疑,这狐一定连听觉都封闭了。想要解释的话又吞回口中,还解释呢,孔衔枝觉得自己多搭一句话那身上就要插八百枚眼刀子! 算了,反正玉兰衡对这些“琐事”一定也不感兴趣。 这般想着,翠眸从那高冷的狐仙身上移开。 第22章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移开后,玉兰衡的耳朵微动了动。这哪儿是不感兴趣啊,分明是偷偷听信! “公、公子英明,是主子让我来的。”姑娘匍匐在地上,被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落水的小麻雀,身上那轻薄纱衣下陷,正好展现出那妙曼的身材。 柳烟烟大半夜正睡着呢,被白清紧赶慢赶的敲醒,人都糊涂着,就被几个嬷嬷拉着更衣上妆,而后带着一脑袋琳琅满目的首饰被推进了孔衔枝的屋子。 孔衔枝睡的熟,连人进屋了都没发现。玉兰衡却没睡,只坐在床沿上闭目养神。他倒是察觉到了有人进屋,本来只是想着看看这人到底想做什么,结果这柳烟烟倒是耿直,给自己鼓了气后大咧咧就往床上摸,眼看着就要摸到玉兰衡了,被他一下子挥退在地上,造成了孔衔枝现在看见的情境。 “你先起来吧。”孔大公子一贯怜香惜玉,再加上柳烟烟这事儿都得怪他那不靠谱的爹,看给人姑娘都吓成什么样子了。这样想着,轻柔妖力便托起了还在地上趴着的柳烟烟。 “呵。” 一声冷笑,浅淡无痕。 孔衔枝狐疑得看了眼玉兰衡,见他依旧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薄唇也抿着,不像是开口说话的样子。 这是睡懵了,幻听?孔大公子不确定的想。 “这儿用不着你,回去吧。”这姑娘也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孔衔枝对着美人一向是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怜香惜玉的孔大公子语气温和,“我爹许了你什么,照样给你。”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冷嗤。孔衔枝发誓,就算这狐狸伪装地再云淡风轻、再冷漠,发出声响的也一定是他! 他孔大公子屋子里还有第四个人嘛! 柳烟烟听了这话,眼泪汪汪的站起来,也不管自己轻薄的衣衫,发觉能开口说话后立刻道:“主子说,怀了公子的孩子后,白府养我一辈子。公子,我吃了药,今晚上一定能怀上的。” 柳烟烟命苦,在外面哪儿有白府好吃好吃好穿的自在,她倒不是喜欢孔衔枝,更不是想嫁给他,她只想能在白府混吃等死一辈子,免得像那些没有靠山的小妖一样,命如草芥。 “呵。” 好嘛,终于不避着人了。 孔衔枝朝玉兰衡那儿凑了凑,换来他一个冷眼。 “咳,我可没想靠近你,我是要和姑娘说话。”孔衔枝逗他,“还是说,你希望我靠近你?” 玉兰衡没说话,只是那双眼中带着一丝威胁。 孔衔枝见好就收,顺口逗了两句大美狐后,又头疼起柳烟烟来。 “没关系。”他双手按揉眉心,“白府已经养了这么多人了,不差你这一个。你...” “是啊,养着等解了红绳,还能给孔大公子传宗接代。”玉兰衡的声音懒洋洋的,听着有些阴阳怪气。 得,叫他逗狐狸,现在好了,好好一个清冷狐仙,跟孔衔枝混了一天半,现在装都不想装一下了。 “明日你去给我爹敬茶,就说我认了你做妹妹,以后你就是我白府的大小姐。”孔衔枝语速飞快,没看那姑娘,而是盯着玉兰衡一字一句道:“等找到了心上人,白府备上嫁妆,风风光光给你嫁出去。” 对此,玉兰衡眼皮子都不抬,只是道:“说完了吗?若是说完了,还不滚快出去。” 孔衔枝是不可能滚的,被要求滚出去的只能是柳烟烟。 柳烟烟没想到只一个晚上她就成功混了个好前程,还不用受生育之苦。至于嫁人?她才不嫁人呢!在白府混吃等死不好吗? 当下听了赶客的话,清脆哎了声,裹紧衣服欢欢喜喜的就要出门。 临出门前,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多谢哥哥、哥夫。” 说完,溜的飞快,明明跟脚只是普通的山雀,跑起来却比兔子还快。 孔衔枝差点没被呛死,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咳嗽后,孔大公子怒了。 “她凭什么喊你哥夫而不是嫂子?” 凭什么!凭什么这刚认的大妹子就觉得他孔衔枝是下面的那个!他孔大公子看着就这么弱吗? 光看脸,玉兰衡这张美到天怒人怨的皮相才应该是下面那个!孔衔枝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想睡他,当然,是自己在上位的那种睡! “呵。” 玉兰衡活了一千年,虽然身边一直没有伴,但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他上下扫了孔衔枝几眼,狐眼中露着一丝丝嘲讽。 “自不量力。” 自不量力的雀雀刚要奋起辩论,眼珠子一转又歇了下来。 上下嘛。 孔衔枝很快就想明白了。 他小时候经常听见他爹到处和人说自己是上面那个,但事实证明,谁在上并不是靠嘴说说的。 想到这里,孔衔枝怜爱的看了眼玉兰衡,眼中满是柔情。 大美狐说自己在上就说呗,反正最后还是靠事实说话。 玉兰衡被他这眼神看得发毛,一摆手,白绸覆在了他的眼上,只露出高挺的鼻尖和殷红的唇。孔衔枝只当他害羞,想着自己做夫君的要大度一点,乖乖闭眼躺下,任由那白绸落在他身上。 他这么乖,反而让玉兰衡有些差异,这雀鸟竟然没有再说些虎狼之词,或者蹬鼻子上脸试图和自己肢体接触。 不过... 属于自己的白绸将漂亮的雀鸟束缚,让玉兰衡心中莫名升起一种诡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不知道如何解释,细细思索,有些像幼时在一众小狐狸之间抢夺到那最漂亮的玉桃般。 第23章 玉兰衡惊讶于自己的想法,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很出格的现象。明明他和这孔雀不过才第二次见面,明明二人认识满打满算不过一天半,甚至因为之前发生的事,他与这孔雀就算不是仇家,自己也至少应该对他心怀厌恶。 第一次见面就将酒液洒了自己满身,若不是他当时急着赶路,早就杀了犯事者了。就算不杀,也是要斩断一双手的... 总之,绝对不应该是这种心。一只顽劣轻浮的孔雀,如何能与他全力抢夺到手的玉桃相比。 思绪渐渐飘远,玉兰衡的目光却停在孔衔枝脸上没有挪开。 白绸很软,能看见双眼的轮廓。当那双翠眸睁开时,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坏主意。唯有现在这样,看着还乖一些。 两个妖心里各想各的,倒也相安无事,甚至屋内的氛围还难得有几分温馨。 正是深夜,他们一个体内妖力还没完全恢复,一个从小跟着叔父按着人族作息生活,竟然就这样双双睡了过去。 红绳勾连着手腕,半截隐藏在散落的白绸下,露出的部分悄悄晃出点点红光。这红光逐渐扩大,将二妖笼罩,却不惊醒他们,深藏功与名。 — 一大早,白清就让人收拾好了待客的厅堂,吩咐小月去将孔衔枝他们带来,自己正襟危坐地坐在上首。 昨夜柳烟烟来回禀,说孔衔枝床上有个男狐狸,他刚一大惊,结果小月又说,是只女狐狸。 被弄糊涂的白清又不好直接闯进儿子的卧房,看看那床上的狐狸到底是男是女,只能憋着劲,愣是在待客厅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等到了自家儿子和那“不明男女”的狐狸! 彼时,白清刚端了茶盏意图润喉,就直接一口水呛在喉咙里,憋得脸色通红才没喷出来。 要死!这死小子到底在搞什么?怎么把青丘的少族长给拐上床了! 白清见过玉兰衡,他名下经营着一家规模颇大的商行,清梧商行。这商行平日里和青丘颇有些生意往来,几百年前举行拍卖会时,白清见过玉兰衡一面。 他跟在他叔父,狐族现任族长玉临漳的身后,这对叔侄皆是天人之姿、世间绝色。一温和一冷硬,叔侄俩占尽了风头。 虽然只见了一面,但白清实在难以忘记,毕竟当时青丘可是几乎包圆了拍品,一个晚上就让清梧商行上了一个台阶,与青丘之间的联系也更加紧密。 惊疑不定的白清将目光从孔衔枝和玉兰衡二人之间来回扫过,最后落在二人手腕相连的那根红绳上,久久都挪不开。 身为清梧商行的东家,他自然认得这东西是什么。 所以...他得给自家儿子准备聘礼了?不不不,应该是嫁妆吧... 也不知道整个清梧商行都陪嫁过去够不够... 第13章 来,让我们签订契约吧! “爹,这是我...”孔衔枝拉长了音,在玉兰衡明晃晃的警告眼神下,话锋一转,笑眯眯道:“我新认的好哥哥,玉兰衡。” 还好哥哥呢。 白清僵硬地挤出一个笑脸,心说他不过修行八百余年,这玉兰衡是千年的狐仙,若是平日里他见着玉兰衡,称呼一声前辈也不为过。 “哥哥,这是我爹,白清。”孔衔枝压低了声音,悄咪咪揭自家爹的老弟,“我爹跟脚是一只长尾银喉山雀,毛绒绒一团,可可爱了。” 白清几乎一口老血梗在心口,恨不得把这臭小子狠狠揍上一顿才好。 忍住额头跳动的青筋,白清强笑道:“呵,玉...” 他顿了顿,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此时的玉兰衡。 玉兰衡看了他一眼,拱手施礼,“伯父。” 伯父! 白清心跳如鼓,他何德何能让青丘少族长,千年修为的狐仙唤自己一声伯父! 完了完了,儿子真的要嫁出去了。 白清强打着精神道:“贤侄不必多礼,坐。” 眼看着那二人坐下后依旧半点不分开,甚至因为座椅间空隙较大,孔衔枝还将摆在二人座椅中间的小案推开,将两张椅子搬在了一起。 更重要的是,那玉兰衡并没有半点制止的意思,反而抬了抬手,好让孔衔枝搬动桌椅。 白清微笑看着一切,心中已然是咆哮到了极点。 照这样看,这狐仙怎么肯让他儿子和别的姑娘留后!呜呜呜他的小孔雀彻底泡汤了呜呜呜。 不管白清心里是如何翻江倒海,孔衔枝倒是自然的很,扫视了一圈儿,问道:“我父亲呢?” “你父亲听说有位咒术师得天大机缘,可按咒寻人,他找人去了。”白清眼神恍惚,总是忍不住将目光落在那红绳之上,“你找你父亲何事?” 他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问道:“这红绳...” “哦,我找父亲,就是为了这红绳。”孔衔枝举手,带得玉兰衡的手也微微抬了起来,他将二人腕间的红绳仔仔细细地展示给白清看,“我想问问父亲,可有办法将这红绳给解开。” 孔衔枝的父亲名唤苍梧,是一名人修。苍梧本是一名刀修,自从和白清捡了孔衔枝并发现他身上带诅咒后,便沉心钻研咒术至今,现在在天下也有些名气。 这红绳虽然古怪,但归根究底,也能算得上是一种咒法。 挥退了伺候的下人,孔衔枝将这两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统统和白清说明,并着重点明了一点。 第24章 “当、当真?”白清双眼放光,看向罪妖录的眼神都带着一股炽热,让罪妖录浑身不自在,直接躲进了驺吾的毛毛里。 “当真。”孔衔枝含笑道:“多亏了兰衡,为我续了五年寿命。” 他冲着玉兰衡眨眼,“若是我一个人,如何能杀了这凶兽饕餮。” “原来是个短命鬼。”玉兰衡阴阳怪气,“让你父亲回来解开这红绳,那杀了饕餮的五年寿命,就当是报酬了。” 这红绳算起来到底是安明搞出来的事情,玉兰衡也不是迁怒的人,不会将事情怪在孔衔枝身上。 这样想着,他冷飕飕地斜了安明一眼,将那白兔吓得四脚打颤,呜咽一声躲在了驺吾身后。 “回不来!” 玉兰衡说完,孔衔枝还没应话呢,就被白清拔高的声音抢了话头。 二人齐齐朝白清看去,白清面色凝重,语调扬起,重复道:“你父亲他,回不来了!” 说罢,白清做出一副哀伤的表情来,掩面抽泣道:“我前些日子就失去了你父亲的消息,派出不少人手去找了,都没找到!” 孔衔枝目瞪口呆,他下意识站起身,上前几步焦急道:“可、可方才您提起父亲,并没有说起这事啊。” 因他走动,玉兰衡身形一歪,手臂也跟着抬起,朝着孔衔枝的方向。 冷眸一扫,从白清身上凌厉扫过,似乎要将他看穿一般。 “刚才是不想让你担心,这才没准备告诉你。可此刻,却是不得不说了。”白清掩面,被玉兰衡视线扫过时整个人僵硬了一瞬,但还是强撑着表演,“总之,你爹是回不来了!雀雀呀,以后可能就是我们孤儿寡父的过日子了呜呜呜。” 此时此刻,万里之外,四处拜访咒术师的苍梧狠狠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又细细看手中写着地址的羊皮卷,对着绵延大山叹气。 时间不多了,得快些找到那位咒术师,请他找到下咒之人,只要杀了下咒之人,就能拯救他和清儿的宝贝儿子了。 孔衔枝狐疑地盯着白清半响,不确定道:“爹...你哭了半天,怎么没有眼泪。” 他爹每次跟父亲闹矛盾,假哭起来,就是这样光打雷不下雨。 白清哭声一顿,他又不敢用妖力凝聚水珠,这会被发现。索性侧过身去,一狠心掐了自己大腿内侧的嫩肉一把,生生挤出两滴小泪珠来。 “呵。”玉兰衡总算看明白了这一切,冷笑一声,抬手用力一扯,将孔衔枝撤回了座位上,“坐好。” 说罢,他抬眸看先白清,淡淡道:“所以,伯父的意思是这红绳暂时解不了了?” “解不了。”白清挂着两滴泪,斩钉截铁道:“我夫君于咒术一法上也算是一流,我看这红绳能力古怪又强势,只怕世间能解开这绳的少之又少,若是贤侄不嫌弃,我愿意让清梧商行在全天下寻找能解开红绳之人。” 玉兰衡唇角微勾,意有所指道:“若是让伯父找人,只怕十年八年的,都找不到吧。” “修行咒术者本就稀少,一时找不到也是可能的。”白清笑容满面,哪儿还有半点伤心的样子,“不过贤侄放心,就算是百年千年,我们清梧商行也一定会找到。为了补偿贤侄,贤侄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为了留下这个打手,白清也是拼了。 按照罪妖录的说法,现在只有孔衔枝与玉兰衡二人击杀或捕捉的罪妖才能为孔衔枝续命。如若不然,白清早就派出人手去大肆抓捕罪妖,只要打到留下一口气,让孔衔枝一击杀死就行。哪儿用得着这样算计。 “不必。”玉兰衡冷笑,“我青丘能人典籍众多,有的是法子能解开这红绳。” 他起身,抬手一扯,将孔衔枝拉起来,“既然苍伯父不在,那就只有劳烦令郎和我回青丘了。” “唉!”白清急了,他毫不怀疑,青丘肯定有法子,“且慢!只要您愿意帮我儿捉罪妖百年、不、就算只有十年也好,您要什么,我们都悉数奉上!” 此刻,孔衔枝也明白白清之前说的苍梧失踪纯粹是胡言乱语了。 “爹。”他有些无奈,“您何必呢。” “你闭嘴!”白清瞪了他一眼,“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能捉拿几个罪妖。能被太平道人关押在罪妖录里,还能存活至今的,能有什么简单货色?爹还不是为了你?我可告诉你,如果贤侄不答应,你就得给爹留给后下来。如果不喜欢柳烟烟,爹给你找其他人。” “爹!”孔衔枝抬高音量,突然有些后悔回家了。他其实知道他爹是对他好,自从将他捡回来后,一直视如己出,要什么给什么。这几年变成这样,也是怕他死于咒术。 这样想着,孔衔枝忍不住伸手,用两根手指捏住玉兰衡的衣袖轻轻摇晃,一双翠眸满是期待与乖巧。 “做梦。”玉兰衡挥开他的手,冷淡极了,“我什么都不缺,也不需要什么。不必多言,立刻同我回青丘。” 话音刚落,视线扫过那立刻委屈起来的翠眸上,玉兰衡挥去心中突兀的烦躁,挪开视线淡淡道:“你安分些,在回青丘的路上若是遇到罪妖,我自会出手斩杀捉捕。” 这雀鸟委实太会撒娇了,狐仙大人不由得想,若是他安分守己,倒也不是不能一路多杀几个,就当是赏他的。 若是路上再乖一些,多杀几个也不过顺手的事。 第25章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罪妖录忽然道:“别折腾了,就算是青丘,也不会有解开红绳的法子的。整个天下知道如何解开的,只有我。” “你?”玉兰衡看向它,并不信任。 “怎么,不信啊。”罪妖录的声音吊儿郎当的,带着一丝得意,“我既是承天运所造,又随太平道人游历多年,我发誓,全天下没有比我更博学的了。区区红绳,我自有法子!” 罪妖录确实有解决的法子,它也想明白了,如果玉兰衡执意不愿意捉捕罪妖,凭着他的修为,完全可以将孔衔枝困在一处。等孔衔枝死后,玉兰衡便能自然脱困。 这红绳虽然能限制双方互相伤害,可没有什么同生共死的能力,要是让玉兰衡发现这一点,他们就完了。如果他足够心狠,甚至完全可以借别人的手杀了孔衔枝。 所以,不如趁着他还没研究明白这红绳的能力,做个交易。 “要解这红绳,其实不难。”罪妖录故意拉长了声音,吊足了胃口才道:“雷劫,雷劫可击碎这红绳。” “红绳属阴,最怕属阳之物。而雷劫,是天底下至阳之法。只要在渡劫时主动将红绳作为抵抗雷劫的法器,便能借助雷劫击碎红绳。” 罪妖录飘在孔衔枝肩头,书页翻开,顺着它的话,那空白的书页上跟着显示出描绘的场景。 玉兰衡不可否置,“妖族,千年以下者,每百年渡一次雷劫;千年以上者,五百年一次。我的千年雷劫刚过,你要我再等五百年?” “所以我说,我们做个交易嘛。”罪妖录嘿嘿一笑,“你的雷劫要等五百年,可他的下一场雷劫,就在一年后。” 孔衔枝隐隐明白了它的意思,顺势道:“只要我主动用红绳渡劫,就能击碎它。” “不错!”罪妖录抬高音量,书页哗啦啦的翻,最后停在一张空白页上。眨眼间,那空白页上边出现数行文字。 是一张契约书。 “我们签订契约,这一年时间,你跟着我们去捉拿罪妖。一年后,孔衔枝渡劫时便顺势击碎红绳。” 玉兰衡面色阴沉,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好一招空手套白狼。” “胡说,这明明是互利互惠的好事!”罪妖录反驳,“捉拿罪妖能给孔衔枝换得寿命,落在你身上,就是能得到修行上的助益,甚至雷劫都能轻松些。总而言之,对你不亏!怎么样,签不签?” 第14章 清香四溢小绿茶 签还是不签? 玉兰衡视线从那书页显示的契约上挪开,看过神色激动期盼的白清,最后落在孔衔枝身上。 在他的注视下,孔衔枝笑了笑,道:“算了。” 他低头,双手勾住那红绳,素白的手指轻轻打绕,“既然哥哥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若是我猜的不错,只要我们之中有人死了,这红绳同样会自然脱落。” “诚如哥哥所说,我是个短命鬼,有劳哥哥等个六年,只要六年时间一到,咱们这红绳自然会断开。” “若是...” “若是哥哥再狠心一些,找别人来杀了我。那这红绳,轻易便散了。” 这哪儿是什么短命鬼,分明是一盏清香四溢的小绿茶! 小绿茶雀雀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和他爹一样光打雷不下雨,可怜巴巴道:“反正我活了这些年,也够本了。若是哥哥以后记得我,想起来时肯为我点一炷香、烧几张纸,那我死而无憾。” “六年?”玉兰衡冷笑,“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凭什么忍你六年。” “至于杀了你...”抬手一扯,装模作样哭泣的雀雀便被扯得凑近了他一些,细细看去,那双翠眸果然半点不像是哭过的样子。 喉结滚动,狐仙的声音很冷,却又没那么冷。 “你离我太近了,杀了你,血会溅到我身上。” “脏。” 说罢,他将孔衔枝推开,抬手一招,妖力便将悬浮在空中的罪妖录招来。 妖力化利刃,划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便落在了那书页上,化作一个小小的狐形。 “签。” 他将书推至孔衔枝面前。 孔衔枝眨了眨眼,只觉得那书页上的小狐狸分外可爱,和它主人一般,嘴硬心软。眼看着玉兰衡等的有些不耐烦,孔衔枝抬手,眉眼弯弯地落了一滴自己的血在那书页上,眨眼便有一只翠色孔雀与那白狐相依在一起。 玄妙气息在书页上流转,此契约便被天道认定,若有违背,碎骨消魂。 “走吧。”玉兰衡扯了扯红绳,他觉得这红绳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拉扯孔衔枝时,可谓非常好用,“捉妖去。” “轻点儿。”孔衔枝小声抱怨,“我可是只小妖,可不像你有那千年的修为。” “签了契约,胆子便大了?”玉兰衡冷笑,“这红绳果然麻烦。” “嫌麻烦?”罪妖录美滋滋将那写着契约的书页藏好,闻言凑上前来,得意道:“我能把这距离的限制消除啊!” 话音刚落,孔衔枝幽怨地看了它一眼,羽扇轻摇遮住下半张脸,偏头凑近罪妖录小声骂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干嘛啦,这红绳限制的距离太短了确实不太方便。”罪妖录直气壮,“你们去捉些罪妖,我有了能量后最少能将这限制扩大到千米,并能将这红绳隐藏起来。” “唉。” 第26章 孔衔枝叹了口气,虽然他很想和大美狐捆在一起,但是罪妖录说的对,确实不方便。 “走吧走吧。”孔大公子悲痛万分,“捉妖去。下一个逃出来的罪妖在哪儿?” 他看向罪妖录,罪妖录空白的书页上绘制出茫然的表情,“我怎么知道。” “从你书中逃出去的妖,你不知道它们在哪里。”玉兰衡薄唇轻启,眼带鄙夷,“废物。” 得,现在一主一书在这狐仙的口中统统都是小废物了。 小废物一号孔衔枝赞同的点头,“不能感知方位,确实不好。” 小废物二号罪妖录哭唧唧,“那我现在就是不知道嘛。说实话,我根本不记得我体内有多少罪妖。若是我得到有关罪妖的线索,那我就能想起来,并且能追踪到它们。” 它越说声音越小,“但是我现在不是、不是不知道嘛。” 孔衔枝无奈扶额,只觉得这罪妖录实在是不靠谱。由此可见,当年它跟在太平道人身后是有多么混。 “一定要捉逃出去的罪妖吗?”一旁听了半天的白清忽然道:“为祸人间作恶多端的妖不行吗?” 罪妖录一愣,立刻兴奋起来,“可以的,捕捉或直接诛杀新的罪妖也可以的!” 闻言,白清微笑,“既然如此,那我这里到有一个人选,离得很近...” 白清口中说的这只恶妖名唤柳天霸,修行五百余年,跟脚秃鹫,于天禧城外五百里的永宁镇大肆杀戮,吃人肉吞人魂,修行邪功。 但因为永宁镇地处偏远,除了与天禧城相邻外,周围皆被千里沼泽包围。因此,并没有厉害的人修在那里。 “唯一的一名人族修士前几年被柳天霸所杀,至今,永宁镇便成了他柳天霸的屠宰场。” 白清叹了口气,“柳天霸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不容于世,但他运气好,之前得了个能布下迷阵的法盘。那法盘配合着永宁镇外的沼泽,让外人很难进入镇中。” “既然这样,我们岂不是也进不去这永宁镇,又如何诛杀柳天霸?”孔衔枝困惑。 白清顿了顿,让候在外头的小月将柳烟烟叫了进来。 “有她,你们就能进去。” 柳烟烟听完要求,顿时整个人都开始打摆子,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头滴落,大哭道:“爹、兄长,我、我不敢!” 她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刚好靠着驺吾。双手下意识胡乱摩挲,竟直接捞到了安明死死抱在怀中,瑟瑟发抖。 力道之大,压得安明在她怀里直翻白眼儿。 “当年若不是有那位道长舍生救我,我绝对逃不出来!”柳烟烟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花了妆容,“那柳天霸想强抢我为妻,我不答应,他就要将我扒皮抽筋,千刀万剐!” 她哭的实在伤心,孔衔枝心中不忍,刚想说话,却被人抢断。 “闭嘴。”玉兰衡被她哭得头疼,指尖一弹,妖力再次封住她的声道,“聒噪,不过是一个五百年修为的小妖,便将你吓成这样。” 三百年修为的孔衔枝和一百余年修为的柳烟烟同时陷入沉默。 “就他了。”在场实力最高的玉兰衡定了计划,“杀了他,够不够解除这红绳一米的限制。” 他这话问的是罪妖录。 罪妖录算了算,不确定道:“应该吧,直接杀了他可能不够,但是将他关起来应该就够了。” 关押罪妖让他们在书内乾坤服刑所产生的能量,远比直接杀了他们要来的多。 有了罪妖录的保证,一行人没有半点停留,当即出发。 一路上,柳烟烟还在委屈的流泪,孔衔枝心想这好歹也算是自己的便宜妹妹,便让她骑上驺吾,自己同玉兰衡御空而行。 “孔大公子当真怜香惜玉。” 来了来了,熟悉的冷若冰霜的阴阳怪气它又来了! 孔衔枝熟练地扭头绽放微笑,“哥哥说错了,这可是咱们的妹妹,自然要关心一些。” “谁同你咱们。一只普通云雀,如何配做我的妹妹。”玉兰衡斜了他一眼,冷声反驳。 柳烟烟死死抱着安明趴在驺吾身上,闻言将脸埋在安明的毛毛里,心中忍不住附议。 这哥夫半点没有兄长温柔,又那般嘴坏人凶,如何配得上她暖如太阳的好兄长! 自昨晚一事后,孔衔枝在柳烟烟心中的地位可谓是拔高到了天上。 说实话,她怕成这样最后也来引路,玉兰衡的威胁倒是其次,主要是觉得兄长需要她的帮助。 无论是孔衔枝二人还是驺吾,速度都很快。未到午时,一行人便到了永宁镇外五十里的地方。 “好邪恶的气息!”罪妖录化作一个小小的耳坠,挂在孔衔枝的左耳上,小声叭叭,“隔了五十里都能感觉到,只怕柳天霸这秃鹫妖杀的人可不止你爹说的那个数!” 孔衔枝摸了摸伪装成耳坠的罪妖录,附和道:“永宁镇人口约十五万,不知道如今还能剩下多少活口。” 从此处开始,面前便是一望无际的沼泽。将妖力凝聚在双眼上,能隐约看见永宁镇城墙上的牌匾,已被鲜血染到发黑发紫。 这些沼泽泛着恶臭,不时有一些鼓动破灭的气泡。气泡破灭,烂泥飞溅,落在零星的一点枯叶上,将枯叶腐蚀出一个又一个的洞。 玉兰衡早就闭了气,看着眼前景象便忍不住面沉如水。 第27章 “这沼泽的烂泥污水,都带着毒。” “是、是的。”即便不想搭他的话,但柳烟烟为了兄长,还是唯唯诺诺道:“其实一开始来永宁镇的并不只是柳天霸一人,还有一条蛇妖,本体有剧毒。但是那蛇妖被柳天霸杀了,他体内的毒素便被柳天霸利用,倒入这沼泽中。不光如此,永宁镇所有带毒的妖都被柳天霸所杀,毒液尽数落在这沼泽中。” 多年下来,这沼泽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毒池,实在可怖。 “看来这柳天霸也怕人来杀他,才费尽心思将永宁镇围起来,变成自己的快乐国。”孔衔枝眼中划过一丝厌恶,问道:“既如此,如何才能越过这沼泽。” 方才在路上的时候柳烟烟已经说了,围着永宁镇外五十里的沼泽都被纳入法盘,无法飞行。因此,如果他们想抵达永宁镇,只能“走”过沼泽。 “兄长你看。”柳烟烟指着沼泽面上散落的一些枯叶道:“这沼泽在法盘的影响下,任何落在沼泽上的东西都会被沼泽吞噬。但,还是有一条路隐藏在其中。” 孔衔枝循着她的指示细细观望,果然那些枯叶有的没入沼泽,有的则幽幽漂浮其上。 “若是柳天霸没有更改路线,我便记得。”柳烟烟笃定道:“从这些落叶来看,路线没变。” 当年正是因为柳烟烟设计偷看了法盘上的路线,这才能逃出来。 “既然这样。”孔衔枝扯了扯玉兰衡的袖子,见他一副万分嫌弃的模样只觉好笑,便温声道:“好哥哥,咱们走吧。” 第15章 沼泽与蟾蜍船 说是道路,其实要自己寻找踏脚石。且那道路宽度并不大,又零星分散,细细算来,竟只能容纳一人勉强站立。 体积颇大的驺吾自然是无法行走,便回到了书中乾坤。柳烟烟倒是想跟着孔衔枝,但他们二人现在可以说是“绑定”的状态,小小的玉砖两个大男人站着本来就费劲,更容不下她了。没法,她只得继续抱着安明,从它毛绒绒的手感上来获取一些力量。 垫脚石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似乎是柳天霸为了防着人,将附近的树木都砍光了,最近的树林,也得一百里开外,草地上连石头都没有。 但,孔大公子,财大气粗。 玉砖化作一块块垫脚石,落在污臭的泥潭里,按照柳烟烟的指示,铺出一条长长的道路。 “清梧商行不愧为天下首富,果然有钱。”玉兰衡半只脚踏在那玉砖上,垂眸看着跃跃欲试往自己这里跳的孔衔枝,难得好心伸手拉了他一把。 “我家的钱都在明面上,看着多而已,若真的算起来,哪儿比得上那些隐世大族?”孔衔枝悄咪咪的把双手往人家劲腰上搭,被毫不留情地拍开。 “那些凤族、龙族之流,多得是金山银山,我们小门小户的,哪儿能和人家比。”孔衔枝看柳烟烟继续向前,顺手拉着玉兰衡的腰带示意他跟上。 前面那块玉砖的距离有些远,超过了红绳半臂长的距离。孔衔枝率先跳跃,脚尖刚挨上那玉砖,右手手腕便传来一阵巨大的拉力,那拉力扯着他向后仰,眼看就要落入那沼泽中了,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腰,将他抱着转了半圈,生生又拉回了玉砖上。 “呼。”孔衔枝翠眸中划过一丝惊色。他双手下意识搭在了玉兰衡的胸口,然后,风流的孔大公子顺势捏了捏,“好硬!” 他倒是没想到玉兰衡竟然会这样拉住他,在他看来,拎自己的衣领就算是这狐仙心善了。 “孔衔枝!”玉兰衡双目几乎喷火,恨不得剁了轻薄自己的那双手。 孔衔枝这次倒是识相的很,不等他动手,就乖乖将手放了下来。当然,放下来之前,那双手还顺势拍了那坚硬的胸口两下,口中还说的直气壮,说是给人家蹭上了脏东西,他拍拍! 动作非常迅速的“拍”了两下后,孔衔枝话题转换的更加迅速。 “不过我听说,最有钱的还是青丘。其下狐族分支众多,是我们清梧商行的大客户呢。” 孔衔枝一边看着下一个落脚点,一边随口道:“我还小的时候,听说狐族族长还要给少族长选妃,若是选上了,狐族出的聘礼别说是百里、千里了,那得绵延万里去!” “不过我觉得,那狐族少族长一定没有你好看。”孔衔枝跳到相邻的一块玉砖上冲玉兰衡伸手,“我们家虽然不一定出得起万里聘礼,但大几千还是没问题的。” 狐族少族长本狐冷淡地扫了一眼孔衔枝那白嫩的掌心,抬脚轻跨,二人几乎贴在一块儿。 垂眸,挑眉重复道:“聘礼?” 孔衔枝眨眼,“嫁妆也成~” 他孔大公子不在乎这些虚名,具体如何,床上才是真的。 玉兰衡沉默,上下扫了他一眼,半响后,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微笑。 “你什么眼神!”孔大公子不乐意了,踮起脚来凑近他,义正严词道:“比你矮一些,不证明我不能干!” “是是是。”玉兰衡懒得跟他废话,因为他的凑近,二人的站姿都轻微调整,有些摇晃。 “你孔大公子最能干了。”大手掐在腰上,眼含警告,“安分点,在乱动我把你丢下去。” 孔衔枝被他掐的有些痒,背着人偷偷翻白眼儿。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伴随着柳烟烟的求救,“兄长救我!” 第28章 柳烟烟方才迈步到下一个玉砖上,那玉砖本来好好的漂浮着,但在她脚踏上去的一瞬间,竟立刻下沉,连带着柳烟烟和她怀中的安明一齐下落。 “唰”的一声,白绸从孔衔枝眼前飞过,将柳烟烟和安明一齐裹起,朝他们之前走过的玉砖上甩去。 孔衔枝速度也很快,手中羽扇一挥,便有一股劲风拖住柳烟烟,助她站得更稳当。 简单安抚几句惊魂未定的柳烟烟,孔衔枝蹙眉道:“出错了?” “没、没有出错。”柳烟烟面带惧意,颤声道:“就应该是这里,我绝对不会记错的。” 在柳烟烟的前方,零星散落着几块玉砖,而距离柳烟烟最近的那一个,已经沉入沼泽中。 玉兰衡思索片刻,手中便捏了几枚银珠子。妖力控制着珠子打出,击打在那些玉砖上,施加一个成人的重量。 无一例外,这些玉砖在被银珠子击打后,立刻坠入沼泽。数息后,面前便再没有落脚点了。 “只怕是你们逃出去后,柳天霸更改了法盘的设计。”孔衔枝推测道:“不、不止是更改,他还增加了陷阱与伪装。” 若是实力不足的人或妖来这里,就算知道路线,也会因为垫脚石猝不及防下落而丧命。 “前面的路断了,我们来时的路呢?” 孔衔枝偏头,只见身后走过的路上,那些玉砖只剩下零星一二。 “也沉下去了?” 正说着呢,突然,一枚玉砖飞速下沉,孔衔枝眯了眯眼,凑近玉兰衡耳边道:“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 距离太近,呼吸都打在耳廓上。玉兰衡侧身避开一些,应道:“有。” 那枚玉砖与其说是自己沉下去的,倒不如说是...是被人拽下去的! 这沼泽中,还有人或妖? 几人收敛气息,静静地看着身后那几枚玉砖被一一拖入沼泽。频率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小心翼翼。 越到跟前,孔衔枝越看清了那作乱之“人”。 每每都是玉砖下方搭上一双绿色的手,然后飞速将其拽下。 半炷香后,那双手拽到了孔衔枝二人脚下的玉砖。 第一下,没拽动! 当然拽不动了,孔衔枝与玉兰衡二人同时用妖力在拉扯这玉砖。 没拽动后,那手的主人也是个贪心的,竟然又朝上伸了伸,扣住那玉砖死死往下拉。 银白皂靴踩在那绿色的手背上,缓缓碾压,玉兰衡斥道:“什么东西装神弄鬼,还不滚出来!” “哎呦哎呦!” 哀嚎连连,一颗蟾蜍脑袋从沼泽里钻了出来,异常丑陋。 “谁!谁敢踩你爷爷我!” 蟾蜍精还没看清楚情况,张口就是一连串的骂声。 “呦,胆子不小。”孔衔枝弯腰,笑眯眯道:“你是谁人的爷爷。” 这蟾蜍精修为和柳烟烟差不多,别说玉兰衡了,孔衔枝一只手都能捏死。 蟾蜍精双手被踩着,面色表情龇牙咧嘴,听了脑袋上的声音,好不容易将意识从疼痛中抽离,脸上的表情立刻凝固,绿脸上黑一阵白一阵,看得更让人倒胃口。 玉兰衡面色很差,松开踩着他手的脚,阴沉沉的目光落在银白皂靴上,似乎是想直接丢了这鞋子一般。 “哎呦!” 施加在手上的力道突然松开,那蟾蜍精四仰八叉地倒在沼泽里,哼哧哼哧翻了个身游过来,丑脸上满是谄媚。 “原、原来是狐仙大人,大人息怒,小的昏了头了,这才冒犯了大人。” 玉兰衡斜了他一眼后,立刻挪开目光,下意识落在孔衔枝那张脸上,还能养养眼。 “你认识我?” “大人,我们前日才见过啊!” 蟾蜍精急了,双手伸出来比比划划,做了个托举的动作,“我!我啊!给您送兔子的那个,您还送了我十年的修为呢!” “多亏了您那十年的修为,我身上的毒才能更进一层,来到这沼泽里寻宝。” 闻言,孔衔枝笑了,“原来是熟人。” 这蟾蜍精能在满是毒液的沼泽里随意穿行,看起来并不受那法盘的限制,不正好是送上门的“船”吗? 思及此,孔衔枝蹲下身来,素白的手一翻,摊开的掌心中冒出了一座小金子山,金子成色上等,微微发着光,直接让那蟾蜍精看直了双眼,双手也下意识伸出来,想要去接那金子。 “既然是熟人,我这儿有件事要麻烦你,事成后,不光方才的玉砖送给你,我手上的黄金,我再给你一堆。” 说着,孔衔枝微微侧手,就要将小金山倒到蟾蜍精的手中。 “唉好、好!”蟾蜍精眼冒金光,手都在颤抖,“我蛤大一定听两位大人的安排!两位大人就是叫我去死,去上刀山下火海,我蛤大也绝无二话!” “别碰他。”玉兰衡抬手拎着孔衔枝的后领将人给拎起来,目光不善道:“脏。” 这雀鸟到底有没有一点自觉,平日里时不时就要摸自己,眼下竟然想让臭烘烘的蟾蜍精从他手中接过金子,岂不是要间接让自己触碰这蟾蜍精? 对于玉兰衡的嫌弃,蛤大没有半分不适。人家狐仙大人嫌弃自己不应该吗?很应该!很正常!只要有金子拿,谁在乎啊! 小心翼翼地将金子收好,蛤大殷勤道:“不知道二位大人要我做的是什么事。” 第29章 “放心。”孔衔枝摇了摇扇子,仗着玉砖范围小,直气壮地靠在玉兰衡身上,“用不着你上刀山下火海。” 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在蛤大惊艳的目光中,孔衔枝笑道:“只是要劳烦你,做个船来使使。” 第16章 洞天福地 一望无际的沼泽上,巨大的蟾蜍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后腿蹬动,在沼泽中游动。蟾蜍的脑袋上站着三个人一只兔子,是乘坐这条“蟾蜍船”的乘客。 “对了,蛤大。”孔衔枝环顾四周,问道:“你方才说,来这里寻宝?有何宝贝?” 蛤大一边游,一边解释,“这永宁镇是柳大王的地盘儿,那些冒犯柳大王的人或妖被杀后,许多尸体就直接丢到了这沼泽里。那些尸体身上或许还带着金银财宝,所以我就来碰碰运气了。” 闻言,孔衔枝和玉兰衡对视一眼,又问道:“这个消息,你是听谁说的?” “我族中前辈啊!”蛤大自豪极了,“我们蟾蜍一族天赋异禀者,身带剧毒且百毒不侵!此地是我族中前辈偶然发现,我之前能力不够,只能看着眼馋,现在终于能来发大财了!” 孔衔枝笑着用羽扇遮面,凑到玉兰衡面前,小声道:“这次还多亏了你,若不是你顺手做好事,我们还来不了这永宁镇。” 玉兰衡垂眸扫他一眼,淡定伸手推开他,“离我远点儿。” 蛤大的脑袋可比那玉砖大多了,不必再挤在一处。 又行了半炷香功夫,终于看见了实地。蛤大小心翼翼地将脚蹼扒在地面上,不肯上岸。 “二位大人到了,柳天霸杀戮成性,小的只是一只小蟾蜍,就、就不上去了吧。”蛤大谄媚的笑笑。 他在这沼泽里还能仗着毒来去自如,上了岸,不就是案板上的鱼肉?若是被柳天霸抓住,肯定要将自己剥皮抽筋,把身上的毒液全部挤到沼泽里的! 他远远远...远房的太爷爷,就是这么死的! 小妖胆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孔衔枝并没有难为蛤大,而是将一小堆金子倒给他,“这是承诺你的报酬。后面还要劳烦你,在这儿等我们一段时间。” “是、是!”蛤大大张着嘴,将倒下来的金子尽数吞入口中,两腮鼓囊囊地含糊道:“大人要多久?” 孔衔枝扭头看玉兰衡。 “一天。”玉兰衡扯了扯红绳,“速战速决。” 离得近了,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几乎冲的人头晕眼花。柳烟烟早早就受不了了,掏出面纱蒙住脸,整个人小心地缩在孔衔枝身后。 “我说小姐。”安明在她怀里,爪子扒在她的胳膊上挠了挠,“麻烦你松开我一些,我是只活生生的兔子,不是死的!” “抱、抱歉。”柳烟烟眼泪汪汪,“我只是太害怕了。” 说实话,能被白清挑中给儿子传宗接代,柳烟烟的相貌嗓子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这么一个大美人对着你哭得梨花带雨,安明可不像他叔叔一样冷淡,哪儿挡得住。 “算了算了。”兔子毛有些泛红,“你注意一点,轻点儿抱就行。” 永宁镇的牌匾是数百年前一名人族修士写的,此地并不繁华,一向人多妖少,在几名修士的看顾下,人妖一向相安无事。 而现在,这块牌匾上坠着血淋淋的烂肉,城墙上挂着已经风干成串的人类脑袋。个个面容狰狞,满脸痛苦。 “实在是,太过分了!”罪妖录气得发抖,挂在孔衔枝耳朵上摇来摇去,“人族修士都死绝了吗?他们的职责难道不应该是保护天下平民百姓吗!” “冷静一点。”孔衔枝摸了摸耳坠,平淡道:“现在的时代,早就不是太平道人的时代了。” 此时的天下,人族中帝国林立,足有数千国度,帝国中人多、修士多、妖极少,这样的国家,对于凡夫俗子而言起码是安全的。但更有无数像天禧城、永宁镇这样,人妖混居甚至妖占据多数的,不属于任何一国的独立城镇。 天禧城还好,清梧商行的总部就在此地,有白府镇着,无论是好杀戮的妖还是邪修都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但,像永宁镇这般,没有任何修行资源和财富的地方,就很难吸引大型妖族或人修聚集,也更容易沦为修罗场。 到了镇门口,有两个打瞌睡的小妖,孔衔枝粗略一看,皆是刚刚化形,跟脚也是最普通的麻雀。 看上去平平无奇,但! 翠眸微眯,那二妖嘴边挂着的红色血肉可骗不了人。甚至,这不是人的肉,而是妖的肉。 麻一麻二今日轮到他们当值守城门,中午大王刚杀了不开眼的小妖,他们两个都吃饱了肉,再加上这永宁镇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有妖来,更别说人了,索性遵循本性,晒着日头打瞌睡。 梦里,麻一正吃着硕大的烤羊腿,身边依偎着的貌美女妖正用口衔着葡萄,眼看就要喂到麻一口中。 被血染得通红的嘴张开,缕缕肉丝还塞在那焦黄的牙缝中,不用闻都能感觉到那股恶臭。 麻一的嘴撅着老高,口中还发出一阵阵奸笑。 下一秒,凉风贴着嘴唇划过,一阵刺痛钻心透骨。 “啊——” 麻一大喊,捂着嘴在地上打滚。在他身旁,麻二迷茫地滚起来,下意识将身旁的简陋木棍紧紧握在手中,一双眼瞪的溜圆。 “怎、怎么了?怎么了!” 第30章 “唔唔唔!(我的嘴!)”麻一捂住血淋淋的嘴,口齿含糊,说不出话来。 在他二人面前,锦衣华袍的孔雀逆光而立,手中羽扇反射出凌厉的光芒,刺痛二妖的双眼。 “叫柳天霸出来。”孔衔枝扬了扬下巴,“就说...有人来取他的狗命。” “你、你好大的胆子!”麻二哆嗦着将麻一扶起来,指着孔衔枝壮着胆子道:“你可知我们大王是什么身份!五百年的大妖!识相的快滚,不然等我们大王出来,将你挫骨扬灰!” 下一秒,这二人双眸齐齐瞪大,一团耀目银火将他们自下而上的点燃,眨眼便焚烧殆尽。 “费什么话。”玉兰衡从孔衔枝身后走出,摊开的右手掌心上是跳动的阴冷狐火。他扫了一眼余烬,皱了皱鼻子厌恶道:“污秽之地,一把火烧尽即可。” 孔衔枝挑眉,顺口就开始夸夸,“哥哥好厉害!” 玉兰衡目光落在他脸上,见他满脸纯良,冷笑道:“虚伪。” 忽的,本来伪装成耳坠的罪妖录脱离出来变大,化作正常书本大小落在孔衔枝的手上。 “罪妖麻一、麻二,已死,魂魄收入书内乾坤。” 罪妖录的声音不同以往,十分冷硬,不带半分情感。书页哗啦啦翻到一页崭新的空白书页处,墨色在书页上,寥寥几笔便勾勒出那两只妖,皆面带惊恐,匍匐在书页一角,身形佝偻。 “呼!” 在那二妖身影浮现后,罪妖录又恢复了活泼不着调的样子,快活催促道:“快快快,快进城!我终于感受到力量了哈哈哈哈哈!” 在它的催促下,一行人缓缓进城。 整座城破败不堪,唯有中心一座奢靡华丽的宫殿突兀地伫立其间。 沿路走来,人族无论男女老少,皆面色麻木,身形佝偻歪斜,衣衫褴褛身带恶臭。在他们行走的路上,沿途皆是腐尸枯骨,烂肉污血。但这些人却恍若未闻,麻木地从其上踏过,踉跄着行走,如同行尸走肉。 这一路,如同烈狱。 这些人看见孔衔枝等人进城,先是面色一亮,但在看到他们身上并未佩戴刀剑武器之流后,皆又恢复死寂。 永宁镇偏僻,在他们的认知中,唯有身带刀剑的才是修士,身怀异象的才是妖族。 “姐姐。” 浑身被黑泥覆盖的小姑娘身形瘦小,只有一双眼睛比起大人来,还闪烁着一点亮光。 她站在柳烟烟面前,双手捧着一滩烂泥朝上举了举,小声道:“姐姐,你用泥将脸遮起来吧,漂亮的姐姐会被妖怪大王抓走的。我姐姐就是被抓走了,娘说她再也回不来了。” 柳烟烟僵立在原地,一双俏眸已扑上雾色。 “阿竹!”盲眼的妇人摸索着扑在女孩儿身上,将她死死抱住后,按着她母女俩一齐用力磕头。力道很大,眨眼便磕破了额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阿竹是个傻子,她什么都不懂的!若是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宽恕。若是要处罚,就请处罚我吧!” “阿娘,他们不是那些大人。”阿竹声音小小的,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忍着痛道:“他们很好看,其中有个姐姐,比姐姐还要好看。阿竹只是想教她遮住脸。” 柳烟烟终于忍不住了,跪坐在地上抱住阿竹母女,崩溃大哭起来。 当年她的母亲也是这般保护着她,却死在了柳天霸的手下。若不是她母亲主动自裁,不知道要收到何种羞辱! 孔衔枝叹息,上前几步,伸手悬浮于阿竹母女的额头上。 淡淡的翠色妖力从掌心流出,落在伤口上,让伤口一点点愈合。 “何人来此!乱我洞天福地!” 奔雷之声贯穿,伴随一声长啸,柳天霸踏空而来。 其头戴混元巾、身着得罗衣,脚踩十方鞋。一手持拂尘,一手拖法盘。长眉美髯,端的是一派慈眉善目的道人模样。 阿竹母女的伤口已被治愈,孔衔枝收回手,召出驺吾将柳烟烟和那对瑟瑟发抖的母女护持在身后。 抬眸,翠眸中杀意并现。 “洞天福地?你也配。” 第17章 狐狐真好 “无量天尊。” 柳天霸反手收起法盘,一甩拂尘,左手捋胡须,笑呵呵道:“我这道国,国泰民安,如何不算是,洞天福地!” “国泰民安?”孔衔枝冷笑,羽扇一指路边枯骨腐肉、褴褛行人,“这就是你说的国泰民安?” “呵。”柳天霸神情悲悯,但眼底是化不开的薄情冷漠,“这些?蝼蚁罢了,如何配做我道国百姓。” “这句话倒是不错。”玉兰衡忽然插话,掌心狐火跃动,分外耀眼,“于我而言,你也是蝼蚁,识相点,就地投降。” 柳天霸满眼忌惮,他微微后退一步,忽而笑道:“狐仙大人何出此言,我道国虽然贫瘠,但也有许多可用之物。若是大人愿意,我愿将此国拱手相让。” “不必。”玉兰衡挥手,无数狐火虎视眈眈地冲着柳天霸而去,“你太啰嗦了。” “烦。” 柳天霸修行邪功,虽然修为远不如玉兰衡,但那法盘确实有点门道,竟生生抗住了那数道狐火。 但,被灼烧的伤痕遍布其全身,鲜血淋漓。 “我安安分分修行,大人可比苦苦相逼!”柳天霸咳出一滩血,狭长的眼眸扫过躲在二人身后的柳烟烟,便道:“大人...是为柳烟烟报仇?若是如此,我愿以全部身家,换取活命的机会。” 第31章 玉兰衡懒得说话,垂眸看着指尖掌心跳动的狐火,眉头微蹙,显然对方才狐火没有直接烧死这秃鹫感到怀疑自我。 孔衔枝一手捧罪妖录,一手持扇,懒洋洋道:“吃人肉吞人魂,永宁镇十数万人,现在存活的有多少?” 他顿了顿,摇头道:“怕是,不足三万。” 就这三万,估计还是柳天霸给自己留下的“余粮”。 “那又如何?”柳天霸冷笑,“人食五谷杂粮,生七情六欲。肉身和灵魂就是最好的补药。我们是妖,妖要吃人,天经地义!万万年来一向如此!” 确实是这样,若不是当年出了个太平道人引起人修兴盛,只怕现在的人依旧是妖的口粮。 “明明你们也是妖,你们就不想吃人?就算你们不想吃人,你们又凭什么管我!” 柳天霸像是知道了自己注定要死的命运一般,索性不再求饶,疯狂嘶吼。 “是你想杀我吧?”柳天霸目光落在孔衔枝手中的罪妖录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罪妖录?太平道人的东西,杀尽天下罪妖。” 孔衔枝大惊,完全没想到柳天霸竟然认识罪妖录。要知道,他在这永宁镇已经待了几十年,几十年前他不过四百余修行,如何能知道这久远的宝贝。 “不用如此惊讶。”柳天霸扯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我自有我的门路。” 虽然妖族中年轻的妖可能会太平道人不甚了解,但人族依旧将他当做大英雄。而柳天霸刚好在人族国度中待了许久,他拜入一道观门下,学了一身“正统道术”后,便杀光了同门,抢夺了观中至宝,也就是他手中的法盘。 “帮着罪妖录捉妖。呵!”柳天霸冷笑,“你便是整个妖族的叛徒!若是日后你的亲族也被认定为罪妖。我问你这孔雀,杀还是不杀!” 孔衔枝沉默,握着罪妖录书脊的手微微收紧。 红唇抿地很紧,翠眸中闪过一丝痛苦。 柳天霸说的不错,他也是妖。虽然现在的妖大多不再吃人,可他们也同样不会干涉其他吃人的妖族,更不会主动杀了他们。 自己身上,毕竟留着一半的妖血。 有力的大手捏住肩头,孔衔枝浑身一震,抬头看向那俊美如寒月的狐仙。 狐仙大人眉头微蹙,垂下落在自己身上的双眸中带着一丝不耐烦和无语。 “你怎么老是和他们废话,话这么多,早晚有一天毒哑你。” “滚到后头去!” 说罢,他手中用力,将错愕的孔衔枝甩到身后,跌坐在迎上来的驺吾身上。 而后一抬手,妖力拖拽着柳天霸狠狠摔在玉兰衡的脚边,脸被无形的妖力压进了地上堆积的烂肉里。 “你说的对,妖吃人,天经地义。”玉兰衡指尖一挑,狐火星星点点的落在柳天霸身上,引起哀嚎连天,“但还有一句。” “对于我们妖来说,弱肉强食也是天经地义。” “杀你就杀你了,还要由吗?” 柳天霸在银色的狐火里翻滚、惨叫,被灼烧出一阵阵肉香。 玉兰衡还是不满意,在他的预想里,这狐火应该是直接将柳天霸烧成灰烬的。 “唉唉!别杀了呀!”罪妖录急了,连声道:“让我收了他!” “那还不来。”玉兰衡大手一伸,扯着罪妖录甩出去,“快些。” “哎呦!” 罪妖录被甩的头晕眼花,小声抱怨了一句后,颠颠地飘到柳天霸上空,书页华光大盛,那燃烧着的柳天霸便被纳入书中乾坤。 朱红色与墨色交织,在书页上勾勒出一片火海。火海中,狠戾的秃鹫已经伤痕累累,在其中翻腾。 “罪妖柳天霸,杀十万六千七百三十八人,吃一万八百七十二人,罪孽滔天,现纳入火山地狱,刑期一万八百七十二年。” 罪妖录冷漠地说完这句话后,立刻恢复了活泼,笑嘻嘻道:“这一万多年,他日日要受到火山的炙烤。不过我觉得啊,最多两三年,他就死了。” “火山地狱?”玉兰衡嗤笑,“他自诩道士,此地狱确实适合他。” “你这书中刑罚一共十八种?” “不错。”罪妖录美滋滋地翻看着自己那填了罪妖的书页,应声道:“就是依托于十八层地狱产生的。唉玉兰衡,柳天霸他肯定有许多手下,帮个忙一并收了呗~” 罪妖录语气谄媚,飘到玉兰衡面前,主动道:“这样我肯定能帮你们解开红绳的一部分限制了!” 玉兰衡淡定地推开它,侧头一看,孔衔枝还呆坐在驺吾身上,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样。 白绸一震,化作绳索牵上驺吾,玉兰衡叹了口气,对罪妖录昂首道:“带路。” 跟着柳天霸作威作福的大概有数十小妖,被罪妖录尽数收入书中乾坤,和柳天霸一齐在火山烈狱中受刑。 解决完这些妖后,城中剩下的三万余人依旧面色麻木,但泪水皆不自觉地滑落,从一开始无声的哭泣,渐渐放声大哭。 他们在哭死去的亲朋,也在哭活下来的自己。 “我就待在这里吧。”柳烟烟将安明放在地上,她已经掀开了面纱,右手还牵着懵懂的阿竹,“我娘在这里将我养大,周围的街坊不但没有害怕我们是妖,反而对我们母女十分照顾。” 她看了看身后写着永宁镇的巨大牌匾,苦笑道:“我想,将永宁镇变回我儿时记忆里的模样。” 第32章 玉兰衡并不在意她的选择,只是随口道:“他们现在恐惧一切妖。” “不会的。”柳烟烟摇头,“妖,也有好妖。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和人之间并没有很大的差距。不过,我也会托爹邀请几位人族修士来,同我共同重建永宁镇。” “随你。”玉兰衡视线下移,安明还蹲在柳烟烟的脚边,“你呢?” “我、我...”安明抓耳挠腮,后腿直蹬。 “说。”玉兰衡斥道。 “我想留在这里!”安明的兔子毛红红的,豆豆眼对上玉兰衡嫌弃的目光,尴尬道:“那个,我那个化形渡劫快到了,我想找个地方安稳渡劫。我看着这里还挺好的...” “随便。”玉兰衡打断他的话,“化形后记得回家。” “唉!”安明连连应声,然后心安得地被柳烟烟再次抱起来。 “对了,这个给你们。”柳烟烟取出从柳天霸手中拿来的法盘,递给玉兰衡。她倒是想递给孔衔枝,但她哥现在还恍惚着,一看就不能顶事儿。 “现在永宁镇不需要这东西了,只要法盘离开此地,外面沼泽的限制就可以随着时间慢慢解开。现在的沼泽上已经可以御空而行了。”柳烟烟脸上带着喜色,“这法盘还是你们带着,能发挥更大的用处。至于镇中的凡人出行...” 柳烟烟捂嘴笑了笑,芊芊素手指着岸边趴着的巨大蟾蜍,“我们有蟾蜍船可以使,五枚铜板一次。” “简直压榨劳动力!”蛤大脚蹼猛拍地面,溅起许多泥渍,然后在玉兰衡冰冷的目光下渐渐僵硬,顺势滑入沼泽中,只将脑袋留在面上,小声道:“最少也要六枚铜板才行!” 人与妖渐渐散去,岸边便只剩下玉兰衡和坐在驺吾身上的孔衔枝。 手腕上的红绳被扯了扯,孔衔枝抬头,顺着那红绳的方向看去,狐仙大人臭着脸,表情十分不善。 “你还要悲伤怀秋到什么时候。”玉兰衡语气恶劣态度冷淡,“我只帮你一年的时间,若是你要将这一年都拿来悲伤,我是无所谓的。” 语气是冰冷的,但落在孔衔枝的耳朵里,却比什么安慰的话语都好。 “好哥哥。”孔衔枝眨了眨眼眼,伸手递给玉兰衡,“拉我一把呗。” “做梦。”玉兰衡瞪他,“不要得寸进尺。” “我起不来了。”雀雀委屈巴巴的眨眼,扯住玉兰衡的衣摆摇了摇,“帮帮忙嘛~” “哼。”玉兰衡冷哼一声抽回衣摆,但下一秒,有力的大手拉住孔衔枝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下不为例。” 孔衔枝笑弯了眼,掌心还残留着微凉的温度,很舒服。 与其将心思耗在没有答案的琐事上,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将这嘴硬心软的大美狐泡到手。 狐狐真好!雀雀喜欢! 第18章 沙漠与蝴蝶 孔衔枝二人从永宁镇离开后,并没有回天禧城,而是拿着白清传讯过来的消息,准备按着清梧商行查探到的情况一个个找上门去,捉拿有罪之妖。顺便沿途再找一找那些逃走的罪妖。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甚至没抵达名单上的第一个地方,就在沿途误入一个上古的阵法中。 那阵法倒是没有危险,却能将人传送至万里之外。 等他们回过神时,便身处漫漫黄沙中,入眼皆是金黄,不见半点绿意。循着一个方向奔走百里,才看见一间简陋至极的驿站。 没有姓名,院子里倒是栓了不少马。 “进去看看?”孔衔枝问。 玉兰衡昂首,“可。” 一进了驿站,入眼皆是凡人,这些人的长相满是异域风情,孔衔枝之前帮着白清打清梧商行的生意时,倒是见过类似长相的妖,那是只来自西域的蝎子精。 “二位客人里面请!”小二倒是黑发黑眸,他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小心道:“二位瞧着眼生,是想打尖儿还是住店?我们这儿虽然简陋,配不上二位贵客,但上房保证收拾地干干净净!” 孔衔枝微微一笑,道:“我二人迷路至此,腹中饥渴,将你们家的招牌都上一上。若有好酒,也上两坛。” 说着,他抛了一小块碎银子到小二怀中。 “好咧!”小二热情的很,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位这边请。” 这里的招牌菜多是烤肉之流,手法其实很粗糙。唯有一道烤驼峰还算肥美细腻,倒是值得尝尝。 孔衔枝闻了闻那酒,味道有些刺鼻,酒色也很浑浊,一看便是劣酒。 “还是喝我的吧。”孔衔枝无奈,他本来还想着当地或许有什么独特佳酿能尝尝,结果却大失所望。将两坛酒丢在一边,从袖中乾坤中取出一壶自己的珍藏来,给玉兰衡倒上。 当然,倒酒的杯子也没有用这驿站里的木碗,而是他惯用的一套酒杯。 “看起来,此地不光偏僻,条件也同样落后。”孔衔枝环顾四周,周围吃喝的人大多衣衫朴素,带有大片补丁,桌上也很少见肉菜。 唯有几桌上了大肉的,看客人的打扮,多是行商。 “更,无一妖,也无一修仙之人。” “人界这样的地方不少。”玉兰衡饮了一杯酒,微微蹙眉,将酒杯放下,不再动筷。 他目光落在歪歪斜斜的桌面上,略带思索道:“据我所知,现在的人界中,有许多偏远之地的百姓皆是凡人,甚至他们一生都未曾见过一个修士一只妖。渐渐的,妖和修士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传说了。” 第33章 孔衔枝跟他相比阅历还是少了点,闻言殷勤地给他添了一杯酒,翠眸中满是好奇,“可既然这样,若是有邪修或恶妖来此作恶,岂不是轻易便能将所有凡人尽数灭杀?” “就像是永宁镇那样?” 永宁镇还有几个修士呢,都无法逃脱一个柳天霸,更别说一名修士都没有的地方了。 “你没感觉到你的修为被压制了吗?”玉兰衡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孔衔枝一愣,静心沉气感受了半响,耿直摇头,“没有。” 玉兰衡抿唇思索片刻,恍然道:“也是,你不过修行三百年。就算是我被压制,实力也大概在五百年左右,你自然感觉不到。” 这话说的! 孔衔枝给了他一个幽怨的眼神。 “举个例子,若是一片地方或一个国家,长久以来只有凡人,那便会受到天道庇护。不光是踏入此地的妖和人修会被压制修为,若是滥杀无辜,更会直接引来雷罚。雷罚之威,不亚于千年雷劫。” 玉兰衡将第二杯酒饮尽,将酒杯倒扣在桌上,避免孔衔枝继续给他倒酒,“若是你打的是将我灌醉后为所欲为的想法,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虽不喜饮酒,但并不代表我不能喝。” 暗戳戳的小心思被直接戳穿,孔衔枝脸上没有一点尴尬,自斟自饮了一杯后,突然道:“若是这么说,永宁镇如果不是因为那数百名一直居住在那里的妖和人修,那柳天霸在永宁镇杀了人便会被雷劈死?” “时也命也。”玉兰衡提醒他,“不必多思。” 孔衔枝叹了口气,又道:“这种说法,为什么我从未听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万余年前。” 玉兰衡抬眸看向孔衔枝耳坠上的罪妖录,“也就是太平道人死后。所以人界一直有传说,太平道人死后化作天道,在继续庇护人族。” 孔衔枝轻笑,就着酒吃了一口烤驼峰,红唇上被油染得发亮,也引得玉兰衡的目光从那装死的罪妖录转移到那红唇之上。 银灰色双瞳暗了一丝,下一秒躲开,去看屋内神色疲倦的人们,只是脑海中残留着一点无法挥去的微光。 “若是这样倒好了,我继承了罪妖录,也算是继承了太平道人的衣钵。按照人界的说法,我都能喊他一声师尊。若是他真的化作天道,有这么一个大靠山,我捉起罪妖来,岂不是如鱼得水。” 孔衔枝说完,又摇摇头道:“算了,不能这么贪心。此地偏僻,再加上你之前说的,我估计也很难遇见作恶多端的妖。我看啊,还是让我师尊保佑咱们早些遇上能关押的罪妖好了。哪怕是一个也好,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之前永宁镇以柳天霸为首的那些恶妖虽然捉了不少,但能量全部拿来让罪妖录扩大红绳的范围和隐藏红绳了,并没有给孔衔枝增寿。 “你多喊两声师尊,再拜拜老天,说不定他看你可怜,为你送来一只罪妖。”玉兰衡催促道:“快些吃,既然知道此地难有罪妖,还不快些离开。” “急什么。”孔衔枝双手交叉,抻着下巴笑,“哥哥这么关心我呀~” 玉兰衡一僵,心说他急不急与自己何干,自己只是承诺要帮着他捉一年罪妖,又没有限定数额。 定是那红绳在作祟! 臭着脸的狐仙熟练地将锅甩在红绳身上。 恰好此时,隔壁桌的客人忽然拍桌而起,怒斥道:“你这疯子,说什么胡话!” 孔衔枝扭头一看,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衣衫褴褛的干瘦老头进了驿站,此时正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发抖,口中还念念有词。 “妖怪、有妖怪!妖怪要吃人心、喝人血!哈哈、哈哈哈,不要吃我,我臭,不要吃我!” “我看真是个疯子!”那客人啐了一口,怒斥道:“老子看你可怜,赏你一块胡饼吃,你却咒老子要死在这儿?他奶奶的,老子打死你!” 说罢,他抬脚就要朝那老头踹去。 但,那脚并没有落在老头身上,反而是那客人自己哎呦一声,凭空摔倒在地上。 “谁?谁背地里使阴招!”那客人气红了一张脸,怒目圆瞪。 孔衔枝手中羽扇轻摇,一团凡人肉眼看不见的青烟便扑在了那男人脸上。下一秒,男人像是被控制了一般,一把抄起桌上的行囊便冲出了驿站。 周围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嘘声,他们还想着能看个热闹呢,没想到这样没头没尾的。 “幻术?”玉兰衡道。 “雕虫小技,平时拿来都哄小孩儿的。”孔衔枝笑眯眯,“若说幻术,我倒是听说青丘狐族极擅幻术。” “懂得还挺多。”玉兰衡扫了他一眼,神色如常。 孔衔枝出手本想阻止那男人殴打老头,但转眼却发现,那老头竟悄无声息地没了气息。只有一双眼瞪的死大,似乎是...被吓死的。 也就在这时,孔衔枝才发现这哪儿是什么老头啊,分明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不过身形太过干瘦,导致脸上的皮肉脱了相,才如老人一般。 出乎意料的是,这店里的人和小二看见死人却淡定的很,还没有方才吵闹的时候来的积极。小二将尸体拖出驿站,回来的时候随意擦了擦手,就端着菜继续给客人上菜。 “小二,来。”孔衔枝招手,将一枚五两的银块放在桌上,推到两眼发直的小二面前。 第34章 “我有几个问题,若是你回答了我,这银子就是你的。” 小二眉开眼笑,殷切道:“您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你们方才看见那死人时,并不惊讶。” “害,这算什么啊。”小二淡定的很,“这种疯子,我们一个月能碰上两三个呢。其实也很正常,这片沙漠很大,又鲜有绿洲或驿站。旅人若是在期间迷了路,很容易便会发疯。” “那...他方才说的妖?”孔衔枝又道。 小二一摆手,陪笑道:“天底下哪儿有什么妖啊!” 他说的笃定,孔衔枝但笑不语。 “他们在沙漠里迷了路,将海市蜃楼当做是幻觉罢了。”小二挤眉弄眼,神神秘秘道:“有的人啊,还说自己在沙漠中找到了一个国家呢!我来这十来年了,从没有听过往的行商说过这沙漠里有什么国家!就算多年前真的有,这些年气候变热,沙漠里根本没有能支持供给一个国家需求的绿洲。所以啊,他们看见的一定是海市蜃楼!” 小二的话说完,孔衔枝忽然觉得自己耳垂一热。 银块抛给小二,将他打发走后,罪妖录便落在了孔衔枝手上。 书页自动打开,极浅淡的墨色在其上缓缓勾勒。 勾勒出... 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 第19章 帝王之气 烈日当空,黄沙炎炎。 风卷起砂砾吹拂,留下重重光影。 高大的斑斓猛虎脖子上套着彩绳所系的赤金铃铛,随着猛虎的步子摇晃发出清脆声响,灵动清脆。 黄沙里有蝴蝶翩翩飞舞,一只蝴蝶落在猛虎鼻尖,弄得它痒痒的,摇头晃脑打了个喷嚏。 修长的手指将落在猛虎鼻尖的蝴蝶捏住,翠眸中闪过一丝奇异。 “这沙漠中,竟会有蝴蝶?” 这蝴蝶体态娇小,全身蝶翼皆是粉色,其上隐隐有淡金螺纹交错,漂亮又神秘。 “我从未见过这种蝴蝶,玉衡,你见过吗?”孔衔枝偏头,笑着询问御空而行的玉兰衡。 “不曾。”玉兰衡与他隔了数米远,神色淡淡。 他周身狐火环绕,那些粉蝶根本不敢凑近。 “我说,你非要离我这么远吗?”孔衔枝放飞了那只蝴蝶,故作委屈道:“这样看来,还是有红绳系着,限制距离的时候好。” 闻言,玉兰衡赏了他一个眼神,冷笑,“想得美。” 在冷面大美狐那儿碰了壁,孔衔枝摸了摸鼻子,屈指一弹耳坠上的罪妖录,“喂,我们已经在这沙漠里走了两三天了,你说的那只妖,到底在哪里?” “再往前走嘛。”罪妖录跳离耳坠,落在驺吾的脑袋上哗啦啦翻开自己,停在一张空白书页上。不,这书页并不完全是空白,在沙漠炎炎烈日的照射下,隐隐能看见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身形。 “嘶,到底是哪一只蝶妖?”罪妖录苦恼的很,“我关过很多蝶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这沙漠里的蝴蝶可能也是因为这蝶妖才存在的。但是我印象里,没有本体这般粉嫩漂亮的蝶妖啊?” “要你有什么用。”孔衔枝指尖在书页上点了点,吐槽道:“你不是说,只要知道罪妖的一丝线索,就能知道它的身份吗?” “呵呵。”罪妖录尬笑两声,“这、这次给的提示不明显,蝴蝶那么多,就给我一个轮廓我哪儿分的出来。” 它倒是直气壮的很。 “唉。”孔衔枝长叹一声,“就知道你不靠谱!” “前几日是那伙计提到了这沙漠中,有人见过一座城。”孔衔枝捏着书页,翠眸在阳光下反射出华彩,“我记得,就是那时候,你的书页上才浮现出这蝴蝶。” “是啊。”罪妖录扭了扭身子,躲开孔衔枝的手,“可是那么大的一座城,怎么会一点踪迹都没有呢?” 在众人前行的途中,那些蝴蝶依旧铺天盖地地飞着,浅粉色的翅膀撒下淡淡的鳞粉。 玉兰衡伸手,一只蝴蝶停留在他的指尖,其上金色螺旋隐隐发光。 “这蝴蝶,从一天前开始,就一直绕着我们飞。” 他站定,转身朝后看去,入目皆是翻飞的蝴蝶。 孔衔枝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中划过一丝深思。 “你的意思是…” “罪妖录,你还记不记得,你关押的蝶妖中有擅幻术的。”玉兰衡道。 “擅幻术?”罪妖录抓耳挠腮,“擅长幻术还有能力能活到现在的蝶妖,让我想想,怕是只有蝶妖无幻子了吧。” “无幻子?好奇怪的名字。”孔衔枝吐槽。 罪妖录在驺吾脑袋上跳了跳,语气惆怅道:“无幻子天生极擅幻术,可谓登峰造极。他被关入书中乾坤的原因是因为他为了让自己的幻术更进一步,让一个拥有三万万百姓的国家集体陷入无尽恐惧中,当太平道人抓到他时,三万万人死的就剩几个眼盲心瞎的傻子。” “他被关的期限足有数百万年,如果是他的话,倒真有点可能。不过我记得他的本体不长这样啊?可丑了!” “既会幻术,伪装轻而易举。”玉兰衡闭眼,眉心一点银光闪烁,在睁开眼时,眸中亮地惊人,带着一种看破万物的气势。 “走!” 话落,白绸化作绳索系在驺吾脖子的项圈上,玉兰衡足下一点,人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左前方爆冲,在漫天的蝴蝶里冲出一条路来。 第35章 驺吾速度快,完全跟得上他,罪妖录一时不察,差点被这巨大的冲力给撞下去,好在孔衔枝一把抓住了它。 “回去待好。”随手将罪妖录抬至耳边,罪妖录立刻配合着缩小,又挂回耳坠上装死。 孔衔枝一手环抱驺吾的脖子,一手抓住驺吾脖上的项圈,将自己整个人趴伏在驺吾身上,以防被甩开。 这速度已经超过了他能行的极限。 半炷香后,玉兰衡停下了脚步,二人一兽身周的蝴蝶更盛,几乎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到处都是扑簌簌下落的鳞粉,浅粉与淡金交错缠绕,似梦似幻。 “到了。” 玉兰衡长身玉立,复手站于驺吾前方,一层薄薄的狐火笼罩着他,所有试图沾染到他的鳞粉尽数被灼烧。 “到了?” 孔衔枝将脸抬起来,略带凌乱,脸上被驺吾的毛毛压出一点印子。 他打了个响指,孔大公子又光鲜亮丽起来。 “到哪儿了?” 玉兰衡抬手,周身狐火骤然扩散,将绕着众人翻飞的蝴蝶尽数烧毁。 当蝴蝶消散后,漫天的黄沙里便隐隐露出一座宏伟城池的轮廓,隐在沙中,又像是海市蜃楼。 “到,那座隐藏在沙漠中的国度。” 孔衔枝眯眼,黄沙漫漫间,巨大宏伟的城池流露着古朴沧桑的气势,格外恢宏。 “就在这里面!”罪妖录尖声大喊,“我能感受到它!” “小声些。”孔衔枝皱眉捂着一侧耳朵。 他从驺吾身上下来,环抱着它的脖子摸了摸后,驺吾摇头晃脑一阵,便化作了一只高头骏马,如白云一般,只眉心有黑色毛发勾勒出的“三把火”。 “真好看!” 孔衔枝满意地拍拍驺吾,而后又朝玉兰衡勾手道:“走吧哥哥,咱们现在的身份是游商夫...” 在玉兰衡要杀鸟的目光中,孔衔枝颇为识相的改了话头,嬉笑道:“兄弟,游商兄弟!再改可没法了啊。” “主仆如何。”玉兰衡挑眉,“我主,你仆。” 孔衔枝笑容僵硬在脸上,摊开双臂转了个圈,将珠光宝气的自己尽数展现在玉兰衡面前。 “有穿这么好的仆人吗?”漂亮奢贵的雀雀骄傲的很,“谁信啊!” 他二人拌嘴,也没停止脚下的步伐,渐渐接近了那座城池。 离得近了,隐隐能听见一叠声的号子声,声音很大,却难掩疲惫。 并且,离得越近,越能看见滚滚黄沙被卷起,张牙舞爪地就要朝人脸上扑。 孔衔枝手中羽扇轻挥,风将冲着二人一马而来的黄沙尽数吹回。 “那是在干什么?”孔衔枝眯眼,隔着黄沙,他隐隐能看见无数黑点在缓慢移动,而在黑点的后头,还有相对而言无比巨大的黑影。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玉兰衡蹙眉想了想,手中化出两个面具。 他将银白色的镂空狐面面具戴在自己脸上,而后将另一个面具递给孔衔枝。 这是妖力所化,外观随心而变。 孔衔枝手上的,是一只黄金点翠的镂空面具,右上角镶嵌着一根小羽毛,翠翠的,很像他的尾羽。 “戴上,莫要引人耳目。” 孔衔枝犹豫了几息,无奈摇头,将面具遮在了脸上。 明明戴上后更显眼了好嘛! 城外数十里,干瘦黝黑的人赤着上身,腰间随意围了一块破布,汗水从他们身上如水流般滴落,落在厚重的黄沙中,不见半点踪影。 他们佝偻着背,双肩上拴着粗粝的麻绳,将他们像牲口一样拉住,拉着身后的巨石缓缓前行。 粗粝的麻绳磨破了他们的肩膀,鲜血一层层流出,又一层层被风干,最后在麻绳上裹挟了厚厚的一层血痂。 毫不怀疑,这些麻绳已经生长在了他们的血肉里。 这些人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只有麻木和呆滞,如同被抽了魂的提线木偶般,只知道将那巨石拖着前行。黄沙扑打在他们的脸上,混着血和汗,或许还有泪,这些液体被黄沙染成沙子的颜色,早就分不清了。 而循着他们行走的方向看去,在原本那座沧桑古朴的城池旁十数里处,一座崭新的殿宇正在被建造。那些人拉着的巨石,便是那殿宇绵延足有二三里远的地基。 “这样大的动静,若不是那些蝴蝶共同编织出遮掩的幻境,如何能瞒得住。”孔衔枝感慨,果然论起奢靡享受来,还是这些凡人会。那殿宇虽未完成,但光看那已经建成的部分,雕栏玉砌,金瓦银砖,就能窥见大功告成后的华贵。 “我们两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他们没看见不成?”孔衔枝眼睁睁地看着一行十六名男人在他面前约百米处,拉着巨石缓慢走过,直到巨石离开自己的面前,这十六名男子都没有分给他们二人一马半点眼神。 “此地,似有古怪。”玉兰衡蹙眉,那些人身上的血汗臭气即便相隔百米也能被狂风送来。 孔衔枝心说当然有古怪了,他们两个一个塞一个好看,就算不是姑娘,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退一万步来说,驺吾这般漂亮健壮的大白马在这沙漠里也格外显眼。 “管他有什么古怪,不过是一些凡人而已。”罪妖录催促道:“快些,我能保证,那无幻子一定在城里!” 它似是笃定了此次的罪妖便是极擅幻术的蝶妖无幻子。 第36章 孔衔枝二人牵着马,又朝着那些人走近,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孔衔枝骤然停步,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慌。他偏头看向身侧的玉兰衡,诧异道:“我的妖力!” 玉兰衡面色阴沉,对上他询问的目光微微点头,“妖力被封。” 不光是他们二人,就连化作白马的驺吾都无法变回原型。脸上妖力所化的精巧面具倒是还在,没有消散。 玉兰衡后退一步,摊开的掌心中升起一团狐火。孔衔枝跟着他后退,立刻便能感受到体内的妖力再度流转起来,可以被使用。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解,身旁的驺吾也变回斑斓猛虎的模样。 “三十米。”玉兰衡道:“一旦踏入这个范围,所有的妖力便会被封印,无法使出。” “而他们,也能看见我们了。” 孔衔枝顺着他的话望去,有几人似乎是方才看见了什么,面带惊恐地朝这里张望。但,从他们的神情来看,他们并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不然就凭着驺吾这一副老虎的模样,这些人早就吓跑了。 “是阵法吗?”孔衔枝阵法之术并不了解,“黄沙里的小国,如何能有这样精妙的阵法,竟连千年大妖的妖力都能全部封禁。还是说,是无幻子的手笔。” “不是阵法,也与无幻子无关。” 玉兰衡似乎想到了什么,妖力凝聚在指尖,化作银光点点。手指缓缓向前,突然似触碰到什么屏障般,漾开层层涟漪。 “是天道承认的,帝王之气。” 第20章 所谓抛妻弃子 所谓帝王之气,其实分外玄妙,算是天道赠与人界帝王的一种隐形权柄。这种帝王之气没有任何攻击能力,唯一的作用,便是压制住国境内妖和修士的能力。 国力越强,帝王之气越强,相对的,压制力也越强。若是那些只占了一座山头便拥兵自立的山大王,那就半点帝王之气都无。 “但,”玉兰衡眼中划过一丝狐疑,思索片刻道:“即便是人界最强盛的天启皇朝,也不能将妖力全部封禁。只有在沙漠中的一座城池,又不与外界相通,此国国君如何能拥有比天启帝还要强大的帝王之气。” 天启皇朝孔衔枝倒是知道,他家商行在人界最大的生意场就是那儿。早年他也曾去过天启皇朝的国都游玩,不过那是才化形没多久的时候,妖力本就微弱,自然感受不到什么限制。 “天道果真偏爱人族,帝王之气、雷罚天谴,可谓是用了万般手段来保护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孔衔枝轻笑,神情虔诚的朝天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若太平道人当真化作天道,我也算是您半个徒弟,也多眷顾眷顾我才好。” “你那位师尊还不眷顾你?”玉兰衡嗤道:“黄沙大漠里,那罪妖都能送到你脸上。” 孔衔枝闻言,眉开眼笑,“你说的对。” 他又拜了拜,感谢上天的馈赠。 玉兰衡只觉无语,索性不再管他,白绸化作缰绳,将再度变成白马的驺吾牵上,举步踏入了“屏障”之中。 “唉!等等我!”孔衔枝余光看见大美人牵着自己的马跑了,急急追上,“怎么还抛妻弃子呢!” “妻从何来,子又从何来。”玉兰衡瞥他,“休得胡言。” 孔衔枝指指自己,“妻。” 又指指罪妖录,“子。” 罪妖录也配合的紧,仗着已经签订过契约,玉兰衡这一年里是跑不了了,便挂在驺吾身上,冲着玉兰衡摊开书页,上书四个大字: 【抛!妻!弃!子!】 玉兰衡额间青筋隐隐跳动,拳头攥紧,痒的厉害,十分想将这“糟糠之妻”连同“不孝之子”一齐锤入脚下黄沙中。 不远处的人群中开始骚动,拉着巨石的人们频频扭头看向孔衔枝二人一马,神情各异。 有人因看二人,脚下一滑,摔倒在黄沙上,挣扎多次没能起来。 孔衔枝上前几步,将那面如枯槁的干瘦老人扶起。 “老伯,慢些。” 口中说着,孔衔枝眼中却划过一丝惊色。 从手中摸出的骨龄来看,这个“老人”骨龄不过二十余岁,竟苍老至此。 此种模样,倒是和前几日在驿站中死去的人很像。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那人被扶起后,立刻惶恐地避开,直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罪奴脏了大人的手,还请大人饶罪奴一命。” 不光他跪地求饶,入目所有拉着巨石的人皆跪倒在地,惊恐万分。 他们动作仓促,有的人因为麻绳和皮肉长在了一起,强行拉扯之下,竟生生撕开一层血肉。 但他们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大力的磕头谢罪,在能陷入半只脚的黄沙上,都能磕出额头硕大的创口。 孔衔枝现在无法直接将所有人扶起,只能伸手去扶面前的人,“快些起来,我不是什么大人。” 但那人却避如蛇蝎,诚惶诚恐。 在孔衔枝有些手足无措时,玉兰衡斥道:“起身!满地的血污,脏了眼。” 孔衔枝好言好语无法拉起来的人,在玉兰衡的冷声斥责下,一个个爬得飞快,似乎深怕自己起来慢了,便要被剥皮抽筋一般。 一个个起身后如同鹌鹑一般,一小簇一小簇的缩在一起,垂头缩手、佝偻着背站立,静静地等待着二位“大人”下一步的指示。 第37章 显然,比起温柔的关怀,他们更习惯冰冷凶狠的命令。 “你问。”震慑完众人,玉兰衡也懒得多言,后退一步,面色难看的狠。 没了妖力,他便无法封印五感,汗血的酸臭实在是不好闻。 孔衔枝深吸一口气,学着玉兰衡的样子板起脸来,一向含笑的翠眸也冷了下来,淡淡道:“此地何名。” 羽扇点了一人,“你来回答。” 被点到的人瑟缩着上前一小步,跪伏在孔衔枝面前,低声道:“回、回大人,这里是城门外开辟用来运送神石的道路,还、还未取名。” 这人太过害怕了,大脑一片混乱,显然没有领悟孔衔枝的意思。 孔衔枝正欲再问,却听一巨石后传来一人说话声。 “此地名为金沙城,是我金沙国的领地!” 官吏打扮的男人从巨石后走出,比起那些人干般的人,他倒是胖的很,嘴上还冒着油光,酒气浮现在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 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卒打扮的壮年男人,虽然比不上那官吏肥壮,但也富态的很。 跟这些拉巨石的人比起来,可以说是脑满肠肥。 “两个乱入我国的贼人,也敢冒充官吏!你们这些罪奴是眼瞎了吗!” 官吏抬脚将最近的一名罪奴踹倒在地,手中马鞭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只一击便将那人打的断了气。 “呸!废物东西!” 官吏啐了一口,浓痰吐在那尸体的脸上,带着身后小卒的连声恭维,挺着肚子走到孔衔枝二人面前,贪婪的目光从孔衔枝身上的佩饰扫过,最后落在驺吾化作的白马身上,眼冒精光。 这样好的马若是献给国君,不知道能换得多少嘉奖,便是加官进爵也轻而易举! 思及此,官吏眼中贪婪愈盛,他咳嗽两声,捧着大腹便便的肚子趾高气扬道:“好啊,我说我这宝马去了何处,原来被你们两个小贼所盗!大胆贼子不光假冒官吏,还敢偷盗本官的宝马财物,来人啊!给本官打!打死了丢到沙漠里喂狼!” 这官吏颠倒黑白的本领倒是强,嘴皮子一张一合,就将驺吾说成是他的一般。 “好大的脸。”孔衔枝笑眯眯地嘲讽道:“你这样的身形别说上马了,就是上榻都费劲。这样吧,你说这马是你的,那你过来,上马给我瞧瞧。” 官吏站直了身子,那脑袋也才到驺吾背部,叫他上马,只怕还没靠近就被驺吾踹飞出去了。 “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一群废物,给本官上啊!”被当众下了面子,官吏涨红着脸怒骂,马鞭抽在附近罪奴的身上,驱赶着他们像牲畜一般。 虽然孔衔枝与玉兰衡二人衣着华贵,看着便不是寻常人,但那些罪奴到底不认识他们,而这官吏却是实打实负责看管他们的。因此,即便对他们二人心怀畏惧,但在马鞭的驱使下,依旧一窝蜂的冲了过来。 失去妖力,孔衔枝与凡人无异。面对如潮水一般扑过来的人,孔大公子心头都有些发毛。 “你行吗?不行咱们先退出去再说。” 玉兰衡扫了他一眼,古怪地冷笑一声,“不行便往后站站,别碍事。” 广袖将孔衔枝扫至身后,玉兰衡即便没了妖力,越出去的身形依旧如鬼魅般快速。 “嘶!”孔衔枝懊恼地拍了拍脑门,“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 这大美狐,看着高岭之花,实则蔫坏! 不过大度的雀雀是不会和他计较的,袖子一卷,双手振臂高呼:“哥哥加油!” 他的声音很大,玉兰衡想忽略都难。 身形轻动避开朝着自己扑过来的罪奴,玉兰衡顺势瞪了那张扬的雀鸟一眼。 飞速后退的皂靴在沙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痕迹,玉兰衡一掌拍在厚重的巨石上,另一手抄起捆绑在巨石上的麻绳,用力一扯,那落在沙土中的麻绳便被绷直。 借力蹬足,皂靴在巨石上一点,白袍如花般盛开飞旋,在沙漠的烈阳下格外耀眼夺目。 绳影重重,不过数息,一小撮人便被麻绳困住,坐在地上怎么都起不来。 玉兰衡如法炮制,在场约百名罪奴很快便被麻绳尽数困住,无一幸免。 “区区百人。”玉兰衡慢条斯地落从巨石上越下,身形轻盈飘逸,落在沙地上没有半点声响,“不过如此。” “哥哥好厉害!”孔衔枝给面子的很,鼓掌鼓地分外卖力,频率像是雏鸟在拍打它的翅膀。 矫揉造作的很。 “你莫非还修炼了人族的武技?”孔衔枝凑上前,惊奇地打量玉兰衡。 妖族修行妖法,若是失去了妖力,便与凡人无疑,顶多还保留一些种族的特点,如蛮牛的力量和鸟类的轻盈。孔衔枝倒是听说过有些妖族会在修行妖法的同时,借助人族的武技来炼体。但对于妖来说,此路不光辛苦还没什么收获,堪称浪费时间,很少有妖愿意这么做。 “只有最懒散的妖,才只顾妖法修行,不在意肉身的锻炼。”玉兰衡语气中带着一丝隐隐的傲气,“我自化形起,便日日炼体。” 懒散的雀鸟闻言,放软了嗓子“娇滴滴”道:“既然这样,那哥哥你可要保护好我呀,我只是一只柔弱可怜、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雀雀~” “闭嘴吧你。”玉兰衡冷着脸捏着他的嘴,红唇微微凸起,像个小鸭子,“毒哑你。” 第38章 小鸭子眨眼睛,顺便抛个媚眼。 “你、你们!”那官吏见他二人自顾自聊天,丝毫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好大的胆子!还敢在那里打情骂俏!” 他冲着身旁几个手持杀威棒的小卒恶狠狠道:“本官养你们多日,还不快去给本官宰了他们!” 在他看来,那些罪奴那般羸弱,他随便一鞭子都能抽死一个,轻易被解决并不稀奇。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可以说是完全错估了玉兰衡的实力。不光是他,他身后那些小卒平日里跟着他嚣张惯了,眼下得了令,一个个手提杀威棒便鬼吼鬼叫地冲了上来。 “呜呜!”孔衔枝费劲巴力地将自己的嘴拯救出来,手中羽扇殷勤地给玉兰衡摇了摇,半点不吸取教训。 “哥哥,揍他们!” 玉兰衡攥了攥拳头,确实有些痒。 不过是想揍小鸟。 第21章 死而复生 “哎呦,哎呦!” 小鸟是没揍成的,那些张牙舞爪的小卒倒是被揍了个十成十。 依旧是麻绳,抽在那些人身上的力道可和对罪奴的没有半点可比性。个个被抽的嗷嗷叫,最后捆在一起成了个大粽子。 那官吏见状,脸上横肉直哆嗦,转身就跑。 “想跑?” 玉兰衡挑眉,抬脚挑起地上一根杀威棒,凌空一踢便将那铁铸的棒子朝着鬼鬼祟祟要跑路的官吏处踢去。 铁棒狠狠打在官吏的后脑勺上,力道之大,伴随着一阵清晰的“咚”声,那官吏直接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你把人打死了?”孔衔枝顺手将那些小卒的衣服塞到他们嘴里,省得他们继续乱吼乱叫。 玉兰衡蹙眉,迟疑摇头,“我没有用那么大的力气。” 回想方才那势如破竹一般的杀威棒,孔衔枝默默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可能对于大美狐而言,他确实没用什么力气吧... 那官吏确实直接被打死了,一点儿气没有。那些小卒看见自己的老大死了,吓得都尿了出来,浑身上下又骚又臭。 反倒是那些罪奴,或许是对生死早已麻木,哪怕是官吏死在他们眼前,也都没什么反应,目光呆滞的很。孔衔枝发现有的人似乎是累的很了,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要不,将他们先放开?”孔衔枝指了指那些罪奴。 “随便你。”玉兰衡只负责打架,懒得掺和凡人之间的恩恩怨怨,闻言从腰间玉带上抽出一柄银白匕首丢给他,“要放自己去。” 那匕首锋利的很,一半手腕粗的麻绳只一下便被割开。孔衔枝将人放完,顺势将匕首收到了自己的怀中,自然顺手的很。 修长的手摊开在他面前,抬头,大美狐瞪他,“还给我。” “哥哥这么厉害,不需要武器防身。”雀雀眨眼,从配带上扯下一根装饰用的孔雀羽放在他的掌心,“让让我,我拿羽毛和你换。” “嗤。”玉兰衡冷笑,“谁要你这破羽毛。” 他随手将那根翠羽插在了孔衔枝的头发上,冲他身后昂首道:“这就是你要放的人,以后少管闲事。” 那些罪奴被放开后,既没有继续朝着二人攻来,也没有接机逃跑,而是麻木且自觉的捡起落在黄沙上的麻绳,将麻绳搭在肩头,口中喊着号子,朝着目的地缓慢前进。 看到眼前这一幕,孔衔枝有些震撼,抿唇半响说不出话来。 这些罪奴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现在的他们,虽然还有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却也同傀儡无疑。 比起他们,那些小卒倒是有人气的多。 孔衔枝转身,唇角微微勾起,朝着那几人走了几步。 “我有些小问题,还请诸位为我解惑。” 对上孔衔枝的笑容,那几个小卒反而更加惶恐,哭丧着脸连连保证自己一定问什么答什么,只求绕他们一命。 从他们的口中,孔衔枝得知金沙国建国数百年,占据了这片沙漠中最繁茂的绿洲。这里曾经也是一个顶繁盛的国度,日日都有来往商人带来其他地方的奇珍特产,换取金沙国的黄金珠宝。 但这一切,在十年前被完全改变了。 “十年前,国君娶了当今王后,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都摘下来送给王后。国君为王后在金沙城外修建这天下最华美的新宫殿,用无数奇珍异宝装饰。” “渐渐的,国库空虚,不足以维持王后的需求,于是国君便下令,抢夺来往商人的财宝,供王后赏玩。一开始,那些商人只是被赶走,但是后来,国君担心商人走漏消息,让其他商人不敢来此,便直接将他们杀了。可即便这样,商人们依旧不来了。这十年来,只偶尔有一些迷途的旅人前来,在被掠夺干净钱财后,沦为和他们一样的罪奴,为王后修建殿宇。” 这番话,小卒说的很流畅,像是说了无数遍一般。可就是这样流畅,反而让孔衔枝二人起了疑心。 照着小卒的话看,金沙国与外界断了联系的时间尚不足十年。但之前驿站的小二却说从未听过行商提到过这地。 若是真的有商人在金沙国被抢夺所有财物后被驱赶,那么这些商人一定会将金沙国的恶行大肆传播。按照人族的惯例,金沙国会在这十年里变成一个传说一般的存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默默无闻,其中一定有古怪。 而且... 孔衔枝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说国君为了王后修建殿宇,殿宇呢?” 第39章 金沙城外,孔衔枝可没看见小卒口中华美奇异的殿宇,只看见一片巨石散落的地基。 十年的时间,照这奴隶的数量,就是再怎么缓慢,也不应该连地基都没有打造好。 “宫殿?不就是在城门外吗?就是这些罪奴劳作的地方啊。” 小卒的表情有些懵,几人相互看了看,目光逐渐坚定。 “对,那殿宇可漂亮精美了,黄金铸墙、宝石为瓦,国君还在不断扩建呢!” 扩建孔衔枝看见了,可那黄金墙和宝石瓦,在何处? 孔衔枝羽扇一指那片乱石地基,挑眉道:“这就是你们说的,黄金墙、宝石瓦?” 那几个小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上的表情渐渐呆滞,口中喃喃自语,神情逐渐疯狂。 “宫殿呢?那些罪奴在干什么?十年了!为什么十年才修建了这么点儿!那些该死的罪奴一定是偷懒了!” 这些小卒眼中逐渐充血,七窍中隐隐有血色浮现。 “国君,哈哈,伟大的国君!所有人都要效忠王上王后,他们是罪奴,是最下贱的罪奴!为王后修建宫殿,看呐,多漂亮的宫殿!黄金墙宝石瓦!哈哈哈…”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他们竟挣脱了麻绳的束缚,几人扑在一起,疯狂用指甲挖、用牙咬,撕扯着同僚的血肉,咬碎同僚的喉咙,带着诡异的的笑容死去。 “他们已经疯了。” 玉兰衡在他们突破束缚的瞬间,扯着孔衔枝的腰带将人朝后拉。 “这样看起来,似乎和罪妖录上记载的一样。当年无幻子的手法,便是用幻术让人疯狂。” 孔衔枝闭眼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这一切貌似都由那个王后引起,莫非那王后便是无幻子的化身?” “去看看就知道了。”玉兰衡看向那被黄沙腐蚀到快要模糊的牌匾,上面金沙城三个字皆是缺胳膊少腿,饱受时光与风沙的吞噬。 他收回目光,淡淡道:“若真是那王后,直接杀了便是,省得浪费时间。” 他们的妖力会被这帝王之气压制,那无幻子也同样逃不掉。 区区一只蝴蝶?狐仙大人冷笑,一根手指就能捏死。 — 一颗颗巨石碾压过地上的尸体,将它们压到黄沙里,化作黏腻的肉泥,白骨也成了粉末。 半个时辰后,这些血肉忽然开始涌动,它们不断的分裂又聚合,似乎是在找各自的归属。 这样的血肉一共有三滩,其中两滩是单独死在一边的那个罪奴和官吏,而最大的那一滩,则是那几个小卒混杂起来的。 渐渐的,白骨从血肉中生出,一层层血肉组成一具具完整的尸体。 官吏的尸体从一滩烂泥,变成一张薄薄是平面,然后一点点充盈起来,成了一具肥胖的尸体。 在他的后脑勺,那个被杀威棒打出的血窟窿停止了红白之物的流淌,飞速愈合。 不过半炷香时间,他又“完整”了。 “哎呦,我怎么躺在地上啊。” 官吏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茫然,但很快,硌人的黄沙让他叫苦不迭。揉了揉腰,对身边低眉顺眼的罪奴怒斥道:“你这蠢货,还不快将本官扶起来!” 那罪奴将官吏扶起,似乎有些困惑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但在官吏高高扬起的马鞭下,连滚带爬地跑到一处巨石前,将散落在地上的一根麻绳背在自己肩上,低着头机械干活。 “大人!” 几名小卒将地上的杀威棒捡起来挂在腰上后,殷勤地凑到官吏面前。 “嗯,你们死哪儿混去了。”官吏高昂着头,用鼻孔看人般扫了他们一眼。 他颇为嫌弃的看着这漫天的黄沙,用袖子捂住口鼻瓮声瓮气道:“臭气熏天的,你,在这儿看着他们,要是有人敢偷懒直接打死!” “其他人,随本官喝酒去!” 被指到的小卒愁眉苦脸,其他的人则是欢天喜地的,一边说着恭维的话,一边簇拥着那官吏朝城角下那小屋子而去。 “唉,什么又是我。”留下的小卒狠狠啐了一口,“不就是老子没钱贿赂你吗?我呸!什么东西!” 他舌尖从牙缝上舔过,一阵挤眉弄眼,嘶嘶半天。 “奇了怪了。”他扣了扣牙齿,喃喃道:“昨儿个吃的肉太老了不成,还有肉丝塞在牙缝里?” 小卒想不明白,黄沙吹到他脸上,痒得很。他一边抓挠一边骂骂咧咧地上前道:“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个没吃饭吗?就你们这劲,王后的宫殿什么时候能完成!” 在他的呵斥下,那些罪奴只能将头发咬在口中,如同老牛一般,咬牙前行。 第22章 国君选秀 金沙城实在是奇怪,城外那些所谓罪奴骨瘦如柴,人如同干尸一般。而城内的人却锦衣华服,满头珠翠。尤其是女子,皆恨不得将拥有的所有珠宝首饰都佩戴在身上,以彰显自己的财富。 也不知道这金沙国现如今流行什么妆容,无论男女皆簪花,面上的胭脂水粉一重又一重,随着他们夸张的笑闹扑簌簌地往下掉,十分可怖。 不过除此之外,他们看着倒不像那小卒一般疯狂,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那小卒一开始也正常的很,却突然疯狂。谁知道这些百姓是不是也被幻术所控,下一秒就发疯。 孔衔枝笑容僵硬在脸上,微微吐气,屏住呼吸,瓮声瓮气道:“我是没想到,这烈日炎炎的沙漠里还能看见这片白花花的飞雪。” 第40章 “呵。”玉兰衡敛眸,又低又短促的笑了一声。 将落下的粉白脂粉比作飞雪,倒还真是挺像。 不过... “你看那里。” 玉兰衡示意孔衔枝看向街角阴暗处,佝偻着身形的罪奴将一框框货物从巷中搬出。他们将这沉重的竹篓背在身上,行走在金碧辉煌下的阴影里,与这靓丽的街道行人格格不入。 “这些罪奴,从何而来?” 罪奴者,便是奴隶,这是只有人族中才有的一种特殊存在,多诞生于两国交战后,败国的百姓。也有一些犯了大错的罪人,同样会被充作奴隶。 金沙国至少与世隔绝了十多年,且除此之外,最近的国家在沙漠之外,还算是强盛,至少比起金沙国来,国力盛了十倍。 无论如何,这些罪奴都不可能来自于战败国。可若是犯了错的罪人,数量未免也太多了些。 “你有没有发现一点。”玉兰衡环伺一周,“金沙国只有这一座城池,说是国,其实就是一个稍大的城池。但即便如此,城中的百姓也太少了。” 闻言,孔衔枝立刻细细观察周围。这条道路是一条宽敞主道,沿街皆是店铺,但这些店铺中,不过开了三成,且这三成中,一成卖珠宝首饰、一成卖胭脂水粉、剩下那一成卖布匹华服。 除此之外,城池应有的客栈酒肆完全见不到,甚至就连那些卖吃食或杂货的店家都没有。就仿佛,仿佛这个国度的人不需吃喝,只需要装点自己即可。 而街上的行人,从孔衔枝二人进城到走完这条主街,所见到的人数不过一二百,反倒是那些行走在阴暗处的罪奴,孔衔枝粗略一数,都有五百多人。 思及此,孔衔枝拉着玉兰衡进了街边开着的一家铺子里,“走,找人问问这金沙城去。” 这铺子是卖脂粉的,一进门就满鼻子香气,各色香味混杂在一起,熏得人脑仁疼。 或许是为了彰显自家产品,那掌柜粉白满脸,厚厚一层扑在脸上,五官都要成了一个平面。若是光看脸,甚至都无法区分这人的性别,只能从发髻上看出,是名妇人。 刚巧,此刻店内没有客人,那掌柜坐在柜台后头打盹,孔衔枝想着她一定是经常坐在这个位置,手撑着的红木柜台上有一块都被落下的脂粉给涂白了。 驺吾乖巧,自觉站在门口,完美遮挡住本就不大的店门,包准没有其他人能进来打扰。 玉兰衡自从进了这屋子,就蹙眉闭目,站在屋子中央,离周边柜台上胭脂水粉尽力保持一个最远的距离,显然是嫌弃极了。 这种打交道探听消息的活孔衔枝本来就没指望他干,十分自然地上前,随手拿了柜台边上的一盒胭脂后,敲了敲柜台道:“掌柜的,这胭脂怎么卖?” “谁啊,大中午的打扰老娘睡觉。” 那掌柜声音又尖又利,像是猫爪在青石砖上挠过一半,刺耳的很。 “好姐姐,打扰了你是我不对,只是我这急着买胭脂,还请姐姐见谅。”孔衔枝嘴甜,对着掌柜这张恐怖的白脸儿也能一口一个好姐姐叫的亲切。 玉兰衡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心中升起一种微妙的怒意,整个人的气势都冷了三分。 “我的妈耶,哪儿来的丑鬼!”孔衔枝对掌柜笑得温柔,那掌柜却像是见了鬼一样,惊的眼睛瞪的溜圆,手掌直拍胸口,拍的一阵起伏。 “可得离我远些,这样的丑陋,可吓死奴家了!” 孔衔枝笑容僵在脸上,他孔大公子长这么大,容貌昳丽身姿风流,还从未有人说过他丑! 这人竟然说他丑!!! 耳后的那一声轻笑虽然极淡,但孔衔枝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是来自心上大美狐的嘲笑。 “啪叽”一声,雀雀的心碎掉了啦! “我说你也是,既然想到了用面具遮住脸,为什么不干脆全遮起来。这样丑陋的面容,倒是白瞎了这样好的一幅面具。”掌柜从柜台后走出来,上下打量着孔衔枝,口中啧啧称奇,“你这衣服用料不错,若是上面再镶嵌满珍珠翡翠才更配得上这料子。头上也素净了些,光发冠和翠羽哪儿够啊,虽是男子,可簪花宝珠也少不得。” 掌柜在孔衔枝面前站定,单手摩挲着下巴,刮下一簇簇粉末,“不过说句难听的,就算你穿戴上我说的样子,可这天生的丑陋却是无法遮掩的。” 说着,掌柜竟还怜悯地叹气摇头。正巧,余光扫到屋内的玉兰衡,语气更加惊讶,“呀,这丑人还扎堆呢?你穿的跟披麻戴孝似的,还不如他呢!” “噗!” 孔衔枝险些没笑出声来,腮帮子鼓地溜圆,好悬才憋住。感受到身后骤然爆发的杀意,孔衔枝忍着笑意,快步后退至玉兰衡身边,拉着人的袖子摇了摇,小声哄道: “哥哥莫恼,在我心里你是最最好看的,天底下谁都比不得你。” 雀雀一双翠眸亮晶晶的,这般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倒映,竟生生让玉兰街的怒气真消了三分。 “哼。”玉兰衡冷着脸抽出衣摆,“谁是你哥哥。” 这狐!变得忒快! 孔衔枝看着空落落的手心,翠眸眨了眨,心说这狐狸又恼了什么,怎么哥哥又不让叫了,明明这些日子都给他叫习惯了。 雀雀多聪明啊,脑子一转就想到了缘由,眼中笑意更胜。 第41章 这狐狸,醋劲还挺大,可谁叫鸟喜欢呢~ 孔衔枝又哄了两句,眼看着就要把狐哄好了,那掌柜的清了清嗓子,点火来了。 “唉我说,王八看绿豆,两个丑人倒还互相看对眼儿了。”掌柜扭着腰从货架上拿下十来个胭脂盒,施舍般地向前递了递,“哝,也算老娘心善,这些可是我店里的宝贝,你们买回去像我这样装扮,应该就能入眼了。” 也不知道玉兰衡是怎么做到的,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都能将空中漂浮的一些细小粉末冻住。 孔衔枝现在没了妖力,又离他这么近,竟感觉到一丝寒意,发间的翠羽都给冻的,立得笔直。 长叹一口气,孔衔枝搓了搓手心,赶在大美狐发火前将掌柜的拉远了些,靠着几枚金元宝才让那掌柜揭过这茬。 这掌柜虽然话多,可为人倒还算热情,再加上话多有利于收集信息,孔衔枝只好委屈玉兰衡一会儿了。 “原来你们是外来人啊。”掌柜托腮,眉头高高挑起,“我都好多年没见过外来人了。自从那些商人死后,就再没有外人来这里了。” 又是商人。 孔衔枝心中一动,故意问道:“我家中远房叔叔也是游商,当年说要来金沙国,却一直没有回去过。你说那些商人死了,可知是为何而死?” “嗯,大概是十年前吧...” 掌柜说的话和那小卒说的一般无二,不过她说的倒是更细致一些。 “当年王上杀了好多商人,甚至还下令,看见游商举报者,赏金十两!”掌柜伸出双手使劲晃,手上也是厚厚一层水粉,“十两黄金啊!为了钱,不知道枉死了多少人。” “那若是想要面见国君王后,不知可通过何种方法?”孔衔枝又问道。 “你想见王上和王后做什么。”掌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是想要为你叔叔报仇吧。” “自然不是。”孔衔枝笑笑,“只是我见此地环境优美,人杰地灵,想定居在此。刚巧,我带了一些宝贝,想要献给国君和王后,来换个一官半职。” 掌柜连连摆手,惊呼道:“可使不得,那些游商的下场还不够惨吗?你这宝物一上供,包准被杀。而且,我等平民哪儿有进宫的机会,还是别想了。” “若想留下来定居,不若开个铺子也能维持营生,我隔壁的铺子倒是还空着,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只准卖首饰衣衫,可不许跟我抢生意啊!” 这掌柜确实心肠不错,孔衔枝在她店里买了许多珍藏,品质上佳,准备日后送给柳烟烟和红娘。至于进宫的法子,估计只能去宫墙外看看,有没有溜进去的机会了。 刚要出门,正遇上一罪奴背着沉重的竹篓闷头往店里进,他没注意路,一头撞在驺吾身上,差点没摔在地上。 “要死啊你!”掌柜见此怒气冲冲,抄起长鞭就抽在了罪奴身上,尖声骂道:“这可全是我为了选秀准备的行头,要是摔坏了耽误我进宫选秀,我定要将你抽得皮开肉绽!” 选秀? 孔衔枝脚步一顿,忽然勾唇,计上心头。 这进宫的法子,不就来了吗。 第23章 “亲吻” 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孔衔枝十分顺手的将要跟在他身后出去的玉兰衡推了进去,故作疑惑道:“入宫选秀?” 那掌柜急着翻看自己的行头,一时没空回答孔衔枝的话。 “咳咳。”见此,孔衔枝轻咳一声,看着那竹篓里堆叠的华服,故意抬高了声音惋惜道:“可惜啊,可惜,可惜了这么好的布料和装饰,却是这么老土的式样。” “可惜什么?”提到这里,掌柜终于直起身,叉腰瞪眼道:“这可是我准备了整整三个月的行头!我敢发誓,全天下再没有比这个还新俏华丽的!” “论起华丽来,确实不错,但这也算是新俏?”孔衔枝拎着那衣服,啧啧道:“这种款式早就不时兴了,要我说,唯有金缕衣方能衬得出姐姐的貌美。” “老娘的美貌要你夸?有眼睛的都能瞧见。”掌柜的翻了个白眼儿,脸上的粉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剧烈掉落。不知道是不是脂粉颜色的缘故,孔衔枝甚至能从她的两颊上看出一片淡淡的黑色。 这是? 还未看清,就见那掌柜颇为自然地抄起柜台上一盒脂粉,棉团沾了脂粉就往脸上拍,用力的很,飞起来的浮粉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给遮住。 “什么金缕衣,听都没听过,你可莫要唬我。” 孔衔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反问道:“姐姐自诩整个金沙国流行款式的代表,怎么连风靡一时的金缕衣都没有听过?” “哦,我知道了。”他拉长了音,笃定道:“定是金沙国许久没有游商敢来,这才没有将流行的款式传到这里来。” 玉兰衡轻轻挑眉,看了孔衔枝一眼,没有说话。 “不错。”掌柜一想也有,点头道:“都十年没有商人来了,款式落后些也正常。可惜了,若是我能得到金缕衣的样式,一定能成功入选!” 孔衔枝上前一步,毛遂自荐,“我知道呀,我可以给姐姐画出来。” 他边说,那目光一直落在掌柜的脸颊上,却只看见铺天盖地的白色脂粉,方才所见的一抹黑色像是幻觉一般。 以金缕衣样式作交易,孔衔枝成功从掌柜口中套到了这次选秀的消息。 第42章 这次选秀,是举国大选。消息早在半年前就从宫里发布了,所有金沙国的貌美女子皆可参与选秀。当然,在送到国君面前之前,肯定还是要筛选掉一批的。 总之,按照那掌柜的话来说,好在孔衔枝二人不是女子,不用参加选秀,不然肯定连第一轮筛选都过不去。 对此,爱漂亮的孔大公子愤愤不平,心说明明是你们这里的眼光太离奇了! “对了。”在临出门前,孔衔枝忽然道:“你们这金沙城,客栈在何处。” “客栈?”掌柜手捧着墨迹未干的样式,笑容僵硬在脸上,神情突然有些扭曲,“客栈...” 她的眉头频繁跳动,嘴角不自觉地向下,却有被她刻意扬起,显得分外变扭。 玉兰衡蹙眉,拉着孔衔枝后退一步,低声道:“城外小卒。” 孔衔枝笑容停滞,他明白玉兰衡的意思,这掌柜的样子,和方才城外突然发疯的小卒很像。 这样想着,他果断挪动位置,直接躲在了玉兰衡的身后。 若是这掌柜也突然发疯,他不过是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雀雀,可没办法抵抗。 但那掌柜并没有像他们预想的那样,而是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再度扬起笑脸,生动许多,“哪儿还有什么客栈啊。这十年里根本就没外人来,咱们都有自己的房子,何必要住什么客栈。你们若是要找住的地方,随便找个没人的空屋子就是,只是要自己打扫打扫。” “去吧去吧。”说完,掌柜立刻开始赶人,“别杵这儿了,我得抓紧去订做新衣裳,三天后可就要选秀了!” 说着,掌柜连轰带赶的将二人赶出门去,瞧见外面的驺吾还惊呼了一声,“呦,好漂亮的马。若你们是女子,只要献上这宝马,一定能成功入选。” 掌柜眼馋地看着驺吾,将驺吾吓得后蹄子直甩。不过她并没有做什么讨要或抢夺的举动,而是自顾自地锁门。锁完门后,她便扭着腰朝街道外走去,孔衔枝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见她忽然停下了脚步,一块手帕掉落在地上。 “还有一件事。”掌柜蹲下身捡起手帕,她的动作很流畅,声音非常低,几乎不能听见,又像是自言自语,“要是能走,就赶紧走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说罢,她将帕子揣回怀里,大步离开。 就在这时,玉兰衡注意到周围的店铺一个接一个的关上了门,不一会儿功夫,整条街上便再没有店家了,包括那稀少的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了。 整条大街空荡荡的,如同一座死城。 不,也不能算是完全没人。 玉兰衡看向行走在阴影里,不知疲倦的罪奴们,心中怪异感更盛。 “绝对不是十年。”孔衔枝的声音很轻,轻到那一向轻佻张扬的慵懒感都减了许多,细听之下,还带着一丝颤意。 “金缕衣这样式,是花蛛一族在三十多年前创造出来的。当年我们清梧商行将其大肆推广,即便是偏远到只有几千人居住的小镇都听过金缕衣这名字。若是十年前的金沙国日日皆有无数游商行走,那绝对不会没有留下金缕衣的痕迹。” “刚刚你有没有注意到,她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玉兰衡道。 “你也看见了?”孔衔枝看向他,只觉得这座城处处透露着诡异,让他有些头皮发麻。向玉兰衡凑近了些,低声道:“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或是其他胭脂的颜色有些独特。” “不是胭脂。”玉兰衡语气十分肯定,“我想,或许他们用脂粉敷面,说不定是为了掩盖什么。” 孔衔枝点头,“有道,那咱们抓个人回来,逼他把脸洗干净?” “不可打草惊蛇。”玉兰衡驳回了他的意见,“我们还不知道金沙国到底有多少兵力。” “你打不过吗?”孔衔枝真诚发问。 玉兰衡银眸从他脸上扫过,如同看傻子般反问道:“你没了妖力,你能打几个?” 只能仗着力气和灵活勉强一挑十的“小废物”雀雀尬笑两声,牵着马就溜达到了前头,“哎呀,你说我们今天住哪儿好呢?” 在他身后,玉兰衡嗤笑一声,只觉可笑。 下一秒,他面色爆红,若是此刻变回原形,只怕整个狐的毛毛尖儿都是红的。 “孔衔枝!” 他大步上前,狠狠地将白绸所化的马绳从孔衔枝手上扯了回来,同时怒斥道:“不知羞耻!” 这雀鸟!这雀鸟! 玉兰衡攥着马绳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脸上的红色被他压制住,却都集中在了耳后,通红的吓人。 这雀鸟方才竟然亲吻这马绳! 说是马绳,可明明是他的白绸所化,而那白绸又是狐毛所变的。这样算来,这和孔衔枝直接亲在了自己身上有什么区别?! 孔衔枝眨了眨眼,茫然道:“怎么了?” 玉兰衡瞪了他一眼,抿着嘴没有说话。他快走几步,随便找了个没人的院子直接踹开了门,牵着驺吾就进了院门,而后毫不留情的,将那院门在孔衔枝面前狠狠关上。 孔衔枝猛地后仰,捂着自己的鼻子一阵后怕。 “还好还好,还好我反应快,不然可就要破相了!” 他将揣在袖子里的罪妖录抽出来真诚发问,“我又哪儿得罪他了?” 罪妖录自从进了被帝王之气笼罩的范围后,就无法再说话,只能通过书页上书写文字来沟通。 第43章 听到孔衔枝的发问,罪妖录沉思片刻,留下两个大字。 【发、颠!】 “别瞎说。”孔衔枝啪地一下打在了书页上,“美人有点脾气很正常,尤其是他那样的大美人。” 说是这么说,但雀雀还是困惑地挠了挠头,深深反思了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半响后,心中依旧满是疑惑。 难道现在自己吹吹灰都不行了吗? 吹灰这个动作是冒犯到大美狐了吗? 是的,方才玉兰衡以为孔衔枝亲吻马绳的动作,不过是他看见有些脂粉粘在了马绳上,想要吹掉而已。 而玉兰衡所感受到的“亲吻”,不过是呼吸吹拂间的一丝微风... “让他自己先冷静冷静,我还有事儿干呢。”孔衔枝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去哄他,而是拍了拍罪妖录问道:“你确定那罪妖就在宫里,是那王后?” 罪妖录书页上的文字扭来扭去,显然十分纠结。 【我感觉不出来,大概率是王后,但也可能是国君。】 “要你何用。”孔衔枝叹气,“你什么时候能靠谱一点儿?算了,反正这个宫是肯定要进一次,先准备着吧。” 他伸手摸袖子,整个人忽然定住,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这金子都在袖里乾坤中,方才仅剩的一点儿全给那掌柜了...” 对此,罪妖录表示: 【穷鬼。】 “穷鬼”雀雀挑眉,十分利索地从罪妖录上撕下两张纸来,又威胁它流了些墨出来,随手扯过地上的草,用草根为笔,书写十分潇洒。 “没事,先打个欠条,等解决了这罪妖我再还钱。” 哄大美狐的事儿先放放,留着后头一起哄算了。至于现在嘛...他得先去“买”些女子用的衣裳和首饰~ 第24章 狐狸的唇,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在孔衔枝疯狂“采购”的时候,玉兰衡也半点没闲着。 他当时甩开孔衔枝进了院门,却并没有直接进屋子,而是负手立在院中。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是等着某只雀鸟求饶告罪的声音。 但... 从进门到现在,已经足足半个时辰了,玉兰衡也生生站了半个时辰,脸色是越来越沉,整个小院的氛围也越来越冷。这半个时辰里,别说求饶告罪的声音了,就连敲门声都没有,黑夜里静悄悄的,沉寂的吓人。 “好啊。”玉兰衡忽的冷笑一声,“我倒是忘了,孔大公子还有爬墙的本领。” 说罢,他在驺吾的注视下,抬步绕着院墙转了一圈,就等着抓住某只想要爬墙的孔雀丢出门去。 他选的这座小院不算大,不过是个两进的院落,以玉兰衡的现在的脚力,十数息便能转完。甚至,在有些位置,更能将所有的院墙全部尽收眼底,保证要是有爬墙的鸟不管从什么方位都能被看见。 可一圈又一圈,就是这么小的地方足足转了三圈,转到驺吾的眼神都变了味,那黑漆漆的墙头上还是没有那道咋咋呼呼的影子。 玉兰衡的脚步顿住,银灰色的双眸中隐隐闪过一丝担忧。没了妖力,这雀鸟现在就是个小废物,哪怕拿着自己那柄匕首也无济于事。虽然他手上带着罪妖录,但那东西说难听点就是个监狱,能顶什么事? 倒也不为别的。 玉兰衡的目光落在驺吾身上,将它看得毛都炸了起来,略带烦躁地踢着后蹄子。 自己和那雀鸟之间还绑着红绳,有着为期一年的天道契约,谁知道他死了对自己未来的修行是否会有影响... 但!让他出门去找那雀鸟却是绝不可能的!那般轻浮的家伙,死了也活该。 “你想去找你的主人。” 语气冷淡却十分肯定。 驺吾能感受到孔衔枝的状态,因为知道他一点儿事没有,甚至可能还很兴奋,因此并没想着去寻他。闻言,茫然地眨了眨大眼睛,心说它可一声都没叫,安静的很。 “若你坚持如此,你便自己去将他带回来。”满脸冷淡的狐仙大人冲着伪装成白马的驺吾昂首,“自己打开门出去,你非要将他带回来,我也没有办法。” 驺吾:? 驺吾虽然无法化作人形,但又不代表孩子傻,相反,孩子精的很。 闻言,白马漂亮黝黑的大眼睛狠狠翻了个白眼儿。马蹄子甩了甩,十分悠闲地溜达到院中一个用来安置牲口的棚屋下。马头一甩,脖子上的缰绳正正好套住那钉在地上的木桩。 不过眨眼之间,这匹自我管意识良好的假白马就在这院中找到了“安家落户”的好地方,而后用水汪汪的、满是无辜的大眼睛看向玉兰衡。 对上玉兰衡沉下去的目光,驺吾还用力扯了扯脖子,引得缰绳一阵晃动。这意思很明显,就是为了告诉他自己被拴住了。 “装模作样!”玉兰衡冷笑一声,振袖愤愤道:“果然物似主人形!” 而回应他的,是驺吾安详闭眼。 玉兰衡眯眼,见它怎么都不肯出去,索性一甩手,大步朝着屋子走去。 “死在外面活该,正好我少了拖累,回我的青丘去!” 陈旧的大门刚被开了一条小缝,又被如玉般的大手猛地合上。 玉兰衡薄唇紧抿,面色差的像是要杀鸟一般。 “该死。” 他低骂一声,忍不住踹了一脚那门框,引得屋檐抖动了一瞬,好悬没撑住。 白袍随着转身划过一个弧度,像是飘扬的云,又像是流淌的水。 第44章 板着一张脸,玉兰衡步子却很快,不过三息便快步走至门前。 素白的指尖刚要搭上那门,却忽然顿住。玉兰衡眯了眯眼,冷笑一声后,颇为淡定的收回手。 也就在此时,一连串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像是做贼一样响起。很轻很缓,如同有一只小蜗牛在轻轻的用触角点着木门一般。 玉兰衡挑眉,双手环抱于胸前,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没能察觉的笑意。 “嘶,完了完了,他气性这么大,我这么长时间没来哄他,该不会走了吧。”孔衔枝做贼一样,怀里抱着一个大木盒,很没有形象地趴在门上,试图从那黑漆漆的门缝往里看。翠眸一闪一闪的,分外努力。 “啧,我这还没成亲呢就如此惧内,以后这个家里我还如何正夫纲?”孔衔枝想了想,安慰自己道:“算了,疼夫人的才是好男人,我们白家祖传疼伴侣!” 惧内? 他的自言自语门内的玉兰衡是听的清清楚楚。冷着脸,十分果断的将刚刚升起,想要放某只喜欢胡言乱语的雀鸟进来的念头掐掉,掐的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还有心思胡说八道,狐仙大人阴恻恻想,看来精力挺足,不必放进屋子里休息了。 “这天黑的也太恐怖了。”孔衔枝敲了快有半炷香的门,不光门没开,院子里就连动静都没有。抬头望天,抱紧了怀里的木盒子,撇嘴道:“明明应该是夜空风景最好的大漠,可天上别说点点星子,就是月亮都看不见。简直诡异。” 【你怕黑?】 罪妖录哗啦啦翻开,语气贱嗖嗖的。 【呦呦呦,还怕黑呐~】 “别胡说八道。”孔衔枝啪地一下将它合起来,狡辩道:“本公子怎么可能怕黑,只是此地诡异,你这个废物又不能打,咱俩加在一起要是遇上恶人就是送菜的份。” “嘶,他不会真走了吧?”孔衔枝越想越不对劲,翠眸一点点瞪大,“他不会把驺吾也一起牵走了吧!” 玉兰衡不回应自己,不给自己开门孔衔枝能解。但他们家驺吾那么乖巧,怎么会忍心让主人在门外吹风受冻呢! 想到这里,孔衔枝忽然觉得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沙漠里昼夜温差大,这也就是妖的身体素质不错,不然肯定要感染风寒。 而此刻,被孔衔枝念叨着的驺吾默默低下了脑袋,权当自己不存在。 驺吾:呜呜呜那只狐狸的眼神真的好可怕。他砍饕餮像切瓜,砍自己还不是顺手的事! 但即便如此,驺吾还是努力做了点儿什么。 罪妖录挣扎着从孔衔枝手上翻开自己,露出书页上驺吾努力传递出来的消息。 【院里有人】 “有人啊...”孔衔枝低低重复了一遍,眼珠子一转,开始可怜兮兮地讨饶,“好哥哥,快让我进去吧,可怜的雀雀要被冻死了。哥哥最心软了,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一定愿意原谅我的吧。” 事实证明,狐狸的心硬的很。 即便隔着一道门,玉兰衡都能想象得到孔衔枝那副神情。 翠眸像是两颗宝石点缀在昳丽的面容上,眸中流光闪烁,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他最会做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来,仗着一副好皮囊,肆意散发自己的魅力。柔顺的头发或许还有一小簇飘到了脸上,墨色的发与白皙的皮肤交相呼应,彼此衬托。 玉兰衡指尖微微挑动了一下,竟觉得指腹都染上了一层凝脂般的触感。 “咳。”他轻咳一声,银眸中浮现一丝尴尬,“这是我找的院子,你另寻他处去。” 孔衔枝见他回了自己,立刻来了精神,闻言放软了声音,故作委屈道:“这样危险的环境里,你还要同我分房睡?就连小儿子你都要带走!” 很好。 玉兰衡用力闭了闭眼,他真是多余开这个口,给了他打蛇随棍上的机会。果然,这雀鸟惯会蹬鼻子上脸。 “又是哪儿来的小儿子。” “驺吾啊!”孔衔枝靠在门上,眼中满是笑意。他将木盒子架在胳膊下,摆着手指数道:“你看啊,罪妖录比驺吾年长,且是先来的,所以是大儿子。那相应的,驺吾就是咱们的小儿子咯。” 合情合,有有据。 玉兰衡已经懒得和他辩驳了,这人总有许多狡辩的话,口齿伶俐的很。 “既如此,那便将你的小儿子一起带走。” 说到这儿,玉兰衡看了驺吾一眼,眉头轻挑,眼中意味不明。 驺吾果断的很,根本不跟他对视,也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架势。大脑袋一低,双目死死看着那“拴”住它的破烂木桩,整得这不像是一个烂木桩,而是什么定海神针一般,大眼睛都要将这烂木桩看出花儿来了。 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 死也不出去!!! 门外,罪妖录尽职尽责地将驺吾的想法反馈在书页上,孔衔枝看了忍不住冲着院内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他的小儿子,干得好! “呵。”玉兰衡嗤笑,“不愧是父子,果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孔衔枝靠在门上,闻言懒洋洋道:“玉衡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父母长期分居,没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庭氛围是很不利于小孩子成长的!我们驺吾还小呢,还能再长长,可不能让孩子感到害怕了。” 他言辞凿凿,声音还挺亮,说一句,驺吾跟着在院子里头点一下头。 第45章 全部说完后,还扬起脖子想要嘶鸣一声。 当然,在某只大狐狸冷淡的目光中只能憋屈地垂下了马脖子,小声呜咽。 可以说是非常的怂。 孔衔枝见他没回应,眼珠子一转,抬头扫了一眼那院墙。 嘶,不算高,就算没有妖力也能爬! 说干就干,手上的木盒有些碍事,细细想了想后,抽掉头上发带将木盒连同罪妖录和衣袍宽袖一齐绑起来负在身后。 做好了准备工作后,孔衔枝垫了垫脚尖,瞄准了那目标墙头跃起,双手成功扒在了那墙头上。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孔衔枝微微勾起嘴角,双臂用力,生生将自己拉了上去。一脚刚跨上墙头,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呢,就感觉一到利风直冲面门而来。 下意识向后,一枚石子以极快的速度从他面前飞过。 石子带动的风吹散了孔衔枝头上失去发带控制的紫金冠,随着孔衔枝动作不稳而摇晃的身形,紫金冠从柔顺的发间脱落,磕在院内青石砖上,磕碎了上面镶嵌的美玉宝珠。 “哎呦!” 孔衔枝一声惊呼,整个身子向前扑在院墙上,墨发散落,遮住大半张脸,只隐隐有莹白肌肤在发间若隐若现。 “滚出去。” 玉兰衡语气淡淡,手中还捏着一枚石子。 “我不!”孔衔枝扭头看他,目光从他身上挪到地上碎裂的发冠上,眼神颇有些幽怨,“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发冠,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送的。” 玉兰衡余光扫过紫金冠,眼神微变,指间石子向内微扣,靠近掌心。 “是...”他刚开口,却听孔衔枝语气惆怅,伤感道:“红颜知己所赠,现已损毁,我该如何和她交代。” 很好。 玉兰衡闭眼,双指发力,指间石子速度较上一枚更加迅疾。 “哎哎哎!怎么还急眼了呢!”孔衔枝慌乱躲避,翠眸中却满是笑意。 “怎么,你吃醋啊?” 而回答他的,是玉兰衡缓步走近他跨坐的那段墙头,一撩衣摆,作势要踹。 “等等!”孔衔枝大喊一声,“我逗你玩儿呢!其实这紫金冠是我父亲送的生辰礼物!” 说着,他双手大张,死死抱住院墙,快速道:“我可是给你带了礼物回来的,挑了好久呢,你不能这么对我!” 银白皂靴点在墙面上,玉兰衡面色不变,充耳不闻。 “你如果踹倒了墙,我就要扑到你怀里了!”孔衔枝见软化不行,索性直接低头冲下面的大美狐眨眼,“你要接住我哦。” 说罢,身子一歪,非常丝滑地从院墙上滑了下来,整个操作速度极快。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玉兰衡接住自己,但如果他不接... 孔衔枝余光一扫,看见本来安稳站在棚屋下的驺吾抬起蹄子一脚踹断了那烂木桩。而后拔足狂奔,直冲自己而来。 心机满满的雀雀勾唇,就算男人靠不住,儿子也是贴心的! 可以安心闭眼了呢! 马蹄子在地上极速暂停,胡乱划拉,划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驺吾鸣叫一声,马尾一甩扭头就走,果断回到了熟悉的棚屋下。 驺吾:用不到我啦~ 冷冷的清香将孔衔枝笼罩,当闭上眼时,其他的感官便格外突出了。 孔衔枝鼻尖微动,轻嗅着宛如鸟类诱捕器一般的清香,整个人都放松了些。 他还闭着眼,只是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乱转,格外活泼。 玉兰衡垂眸看他,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向前踏出这一步,会选择去接住这个满口谎话的骗子。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过于安静,安静到孔衔枝都渐渐僵硬起来。 这人什么意思?雀雀的眼珠子疯狂乱转,既不放开自己,又不干脆搂的更紧些,现在这个姿势也太累鸟了! 这样想着,他悄咪咪掀开了一些右眼眼皮,结果正对上玉兰衡那双幽深的双眼,那银色像是天边孤冷的月,蕴含着无边寂寥。 孔衔枝看得有些呆了,双眼也无意识睁开与其相对。月亮一般的双眸带着潮汐的力量,如同漩涡般摄人心魂。 这是孔衔枝第一次真切的认识到,他是一只狐狸。 整个妖族,论起诱惑力来,无人可与狐族一较高下。即便清冷如玉兰衡,也难掩其引诱的能力。 下意识的,双手顺着衣服缓缓上攀,直到攀上了肩膀,勾住了脖子。 孔衔枝喉结滚动,眼中颇有几分迷离。他双手用力,将自己一点点送上去,也将自己的唇一点点送上去。 而在这过程中,玉兰衡的不为所动便是最大的默许,甚至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漆黑的夜色里,驺吾抬起左前蹄捂在眼前,但那黑黝黝的大眼睛还是偷偷地从马蹄下方窥探,激动的心情已然将罪妖录属于它的那一页上画满了爱心,对罪妖录造成了眼中的骚扰。 温热的指尖带着难以忽视的热度在微凉的肌肤上轻点,孔衔枝凑得越来越近,呼吸间都带了彼此的气息,而后齐齐放缓,却难掩其中的一丝急促。 “都说薄唇的人,也薄情。”孔衔枝声音有些颤抖,翠眸的视线从那双眼中艰难挣脱,落在那薄薄的红唇上。 翠色带着暧昧的水光在眼中晃动,孔衔枝红唇微张,隐隐能看见其中灵动的舌一扫而光。 第46章 “你再不推开我的话...” “我便真的要吻你了。” 呼吸停滞又急促,因为暧昧而变得矛盾。 落在腰部支撑的手依旧很稳,没有半点抽离的意思,也像是没有收到一丝一毫的干扰音响。 而那张让他沉醉的脸上,也平静无波,淡然如水。 “明明是最擅风月的狐狸。”孔衔枝小小声抱怨,“怎么比人族中那些和尚还冷淡。” 说罢,他双手用力一勾,带着势要将神明拉入红尘的气势去染了那高高在上的狐仙... “哎呦!” 托住自己的双手骤然抽回,孔衔枝猝不及防摔了下来,若不是他双手还勾着人家的脖子,只怕这一下要彻底摔在地上。 “玉兰衡,你干什么!” 孔衔枝扑在他身上,圈着他靠近自己,咬牙气道:“要不是我反应快,我背上的宝贝肯定毁了!” 说罢,他挑眉,眼神中带着挑衅,“不就是要亲一下吗?明明你自己都没有拒绝我,现在害什么臊。” “休得胡言。”玉兰衡双手负在身后,是半点都不敢再碰那怀里的温香软玉。一张俊脸庄重的很,活像面前站着的不是孔衔枝,而是什么千年雷劫一般。 不过某种意义上,对于一向生活平淡的玉兰衡来说,如此活跃出格的孔衔枝确实算得上他狐生中的一场大劫。 “我胡说?也不知道接住我后抱了半天不撒手的是谁啊?我刚刚要亲的时候又是那只狐狸一动不动,一副任我为所欲为的样子?” 孔衔枝歪头,拉长了音矫揉造作道:“雀雀的腰好摸嘛,要再摸摸嘛~” 光说还不够,他还主动扯了玉兰衡负在身后的手往自己腰上放,大方的很,“随便摸,我只给你摸~” “孔衔枝!”玉兰衡瞳孔微微放大,触碰到那腰的手像是碰了什么炽热的火苗一样,迅速抽离。 “离我远点。”他拧眉,黑着脸道。 “我不。”孔衔枝盯着那说话的薄唇咂舌,“我今天非得尝尝,你这薄情的唇是个什么味道。” 说罢,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迅捷动作,搂着人脖子就亲。 玉兰衡俊美的脸上难得闪过慌乱,紧急之下,他急急偏过头去。 软软的红唇从嘴角一直划到脸颊,这条路便立刻烧了起来。 “呀,忘了告诉你了。”孔衔枝的唇贴在玉兰衡的脸上开合,语气中满是笑意,“那个院墙上灰还挺多的,没了妖力我没办法用清洁,所以那些灰...” 玉兰衡的大脑在那个吻落上了时便有些停止运转,闻言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服,只见雪白的衣袍上隐隐有一层灰色附着,不规则的分布着,很是丑陋。 耳后又红又热,玉兰衡的思维也在一点点回笼。 “真可惜,被你躲开了。” 孔衔枝主动放开他,眉眼弯弯,整个人生动的像是夜色中璀璨夺目的宝石。 “下次,下次一定不会让你躲开。” 玉兰衡看着他,脸上的触感在大脑中一遍遍浮现,一次次重复。 此刻,他忽然觉得十分平静。然而这平静下,像是有一根红绳悄悄系住了跳动的心脏。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是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在悄然生长。 于是渐渐的。 心跳如鼓。 — “孔衔枝。”玉兰衡额头青筋跳动,目光落在眼前这一盒子“宝贝”上,恨不得咬碎某只雀鸟的骨头。 什么悸动,什么心跳如鼓,全是错觉!这小坏鸟惯会得寸进尺! 不,是异想天开! “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孔衔枝满脸无辜,坐在玉兰衡对面双手托腮,语气真诚:“可是,想要名正言顺进宫探查,确实只有这一个法子呀。” “咱们现在没有妖力,肉体凡胎的如何打得过宫内的守卫?谁知道会有多少。想要不费力的潜伏进去,只能如此。” “但即便是这样,此举肯定有危险。我不过是只可怜的雀雀,爪无缚鸡之力,你一定不舍的我去吧~” 一爪能拍死一个人的雀雀无辜道。 “呵。”玉兰衡冷笑一声,眉头高高挑起,斥道:“荒唐!你所谓的好法子,就是让我扮做女子吗!” 话音落下,大掌同时拍在桌上,竟直接拍碎了那桌子。若不是孔衔枝手快,只怕那盒子连同里头的东西都没办法幸免。 “别这么激动呀!”孔衔枝小心将锦盒摆在一旁,羽扇捂住半张脸,笑眯眯道:“我可都是挑着最好的行头买的,价值连城。” “没有妖力无法使用袖中乾坤。”玉兰衡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讽刺道:“买?只怕是不问自取吧。” “哪儿有,我可是留下借条了,等解决了这罪妖,一定双倍补偿那些商家。”孔衔枝四指并起,信誓旦旦的保证。 玉兰衡深吸一口气,眉头拧地能夹死一只小雀,“我不管你如何补偿,总之这女子装扮,要穿你穿。” 说着,他狠狠瞪了一下那满眼无辜的雀鸟,冷淡的语气中带着懊恼,“方才就应该直接把你丢出去。” 一听这话,孔衔枝笑得更开心了,向前凑近了一些,几乎要凑到玉兰衡一掌之内,“谁让哥哥心疼我呢。” “而且...” “而且什么?”玉兰衡面对他的凑近并没有选择拉开距离,而是抬眸和他对视。 第47章 “而且我的初吻都给你了,你得对我负责。”孔衔枝竖起一根手指搭在唇上,唇角微扬,“堂堂千年修为的狐仙大人,不会赖账吧。” “孔大公子风流成性,此话半分可信都无。”玉兰衡敛眸,神色淡淡,“更何况,你我并未真正接吻。” “那现在补上。”孔衔枝噘嘴,摇身一变就成了火辣小雀。 ...然后就被人掐住了嘴巴。 “唔唔!”孔衔枝抛媚眼,试图用撒娇攻势救下自己可怜的嘴唇。 “想得美。”玉兰衡勾唇,屈指在那红唇上弹了一下,而后指尖一点在他眉心,将他推回座位上。 “穿嘛穿嘛,也没有很像女子装扮嘛~”孔衔枝将衣服撑起来,展示给他看,“你看,和你平时的衣服也没什么区别,刚好你自己的衣服脏了,穿在身上一定很难受,换个干净的有什么不好。” “求求你了,这是咱们唯一进皇宫的法子。”孔衔枝快速眨眼,双手冲玉兰衡拜了拜,“你答应要帮我捉拿罪妖的。” 其实非要找其他办法也有。但...但孔衔枝真的很想看他穿女装! “现在离开,换一只亦可。”玉兰衡余光扫过盒子,忽然看见了那盒子角落里,静静躺着的,已经碎裂了的紫金冠。 孔衔枝不知道什么时候捡了回来,将其收纳到了盒子里。 父亲的生辰礼... 玉兰衡父母走的早,自小便是跟着叔叔长大。玉临漳肩上背负着整个青丘狐族的兴衰荣辱,日日不知有多忙,很多时候根本没有心思特地为玉兰衡准备生辰礼。 虽然年年礼物都不缺,甚至一年比一年贵重繁多。但,父母死后便再没有一件如那紫金冠一般,是用了心血,带着爱意一点点打造的。 可即便如此,那些礼物也被玉兰衡好好地收纳在自己的居所,若是有妖随意翻动,最低也要打断一只手。 想到这里,玉兰衡再看孔衔枝时,心中便多了一丝愧疚。 “...好哥哥帮了我这一回嘛,后面无论什么事我都听你的...” “闭嘴。”玉兰衡打断了还在碎碎念的孔衔枝,有些头疼地闭眼,抬手捏了捏眉心,“只此一次。” 就当是赔礼吧。 他闭着眼,没有看见孔衔枝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狡黠。 果然!狡猾的雀雀手指从紫金冠上抚过,指腹下金器冰凉的触感倒是有些像玉兰衡的肌肤,让孔衔枝心情颇好。 他看上的大美狐果然很善良~ 打着试试衣服合不合身的名头,孔衔枝软磨硬泡,顶着一双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睛凝视玉兰衡,若是此刻能现出尾巴来,只怕已经开得热情,可能还得摇上一摇。 “孔衔枝。”玉兰衡起身,一手拎着那衣服,忽然冲着他勾唇一笑,而后成功得到了一双更亮的眼睛,都不知道这他是如何做到的。 “在呢在呢。”孔衔枝巴巴地凑上去,殷勤道:“女子衣服复杂许多,是不是要我帮忙?” 玉兰衡淡定地将他推开,挑剔的视线从他全身上下扫过后,带着几分嫌弃。 “小狗崽子。” 披着小狗皮的雀雀一愣,而后笑眯眯道:“狗和狐狸同属犬科,咱俩更门当户对了。” “呵。”玉兰衡挑眉,抬手掐了一把他腮边的软肉,手感果然如同想象的那般细腻温润,“可惜,你现在只是在我的食谱上。” “不可惜不可惜。”孔衔枝含糊道:“你想怎么吃我都行。” 他咬重了吃字,红舌从唇缝间隐隐扫过,带着无边的暧昧。 虽然大美狐拒绝了自己替他换衣服的请求,但当孔衔枝看见玉兰衡从里间出来的那一刻,啪叽一声打碎了手中的茶盏。 事实证明,孔衔枝的审美确实不错。他挑的这件衣服虽为女子装扮,却并不显得艳俗,反而清雅出尘,隐隐有一种贵气。连选择配套的首饰都是浅色的玉簪银钗,这幅装扮虽能看出是女装,但若男子非要穿,也并不会很突兀。而美如玉兰衡这般的人穿上,竟有几分像是传说中清冷无情的天神,已经超越了性别的局限。 浅白锦袍,身姿挺拔如修竹。银簪玉钗轻挽发丝,几缕乌发垂落肩头,剑眉星目中虽然依旧是冷淡的疏离,但那几缕乌发倒是软化了些,为他添上几分温柔。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孔衔枝的面前,周身散发着一种出尘的气质,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仿佛靠近便是一种亵渎。可却又让人疯狂想要靠近,想要去将这清冷的仙人拉入红尘,沾染上欲望的赤色。 “你...” 孔衔枝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目光几乎要黏在他身上。这样的眼神虽然痴迷,玉兰衡却并不讨厌,反而心中隐有得意。 “等等!”瞳孔微瞪,孔衔枝快步上前,一把扯住玉兰衡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眼中愤愤不平。 “又闹什么。”玉兰衡抬手按住他拽自己衣领的手,语气中带着无奈,“衣服依你穿了,又要如何。” “你你你!”孔衔枝咬牙切齿,“好啊你个大狐狸,还说我风流多情,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 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到底是比我多活了七百余年,确实是没白活哦。亏我还巴巴地将初吻送上去,只怕某人的初吻早八百年就送给了别人。” 玉兰衡听的头疼,实在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怎么突然跳到了这里。 第48章 “休得胡言,你到底想说什么。” “哼,我想说什么。”孔衔枝松开他的衣领,双手环抱斜眼看他,嘴巴撅地能挂油壶,“你这女子的发髻梳地真好,平时没少给红颜知己梳发髻吧。” 原来如此。 玉兰衡轻笑一声,声如冷泉般清冽。 “笑什么。”孔衔枝恨恨道:“日后跟了我,可不许沾花惹草,朝三暮四!” 天杀的,一想到这大美狐之前抱着别人亲、抱着别人摸甚至...雀雀直接原地开始七窍生烟。 想想他就来气!!! “你自幼被两位父亲养大,想来,是没有为母亲梳过头发。”玉兰衡敛眸,藏去眼中一丝哀伤,“此发髻,便是当年我为我母亲梳的。” 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更是唯一一个发髻。至此之后,也是唯一一个他会梳的女子发髻了。 孔衔枝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眼中浮现懊恼。他想了想,上前抬手就要去摸玉兰衡。 “又想干什么。” 玉兰衡已经被他那些突然的袭击弄得十分警惕,那手离他还有半臂长时便将其抓住。在这场交锋中,心底刚刚浮现的悲伤立刻被压了下去,满眼都是眼前随时要作妖的雀雀。 孔衔枝露出一个坏笑,义正严词道:“帮你呀!” 对上玉兰衡狐疑的目光,孔衔枝指了指他的喉结道:“哪儿有姑娘有这么大个喉结的?我帮你遮起来而已,你不会以为我要摸你吧?” 他故作惊讶地谴责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全天下都没有比我更加正直的雀了!” 一派胡言。 玉兰衡心中反驳,手却松了开来,昂首道:“你要如何。” 孔衔枝笑眯眯地抽出一条玉兰衡颇为眼熟的东西来,那是孔衔枝之前头上的发带,翠绿色的发带上有金线绣出流风游云,其上镶嵌着数颗透亮的红宝石。 他将发带对折了几次,而后便将其变成了一条颈圈,最大的那颗红宝石正正好点缀在中央。 “抬头。” 孔衔枝上前,手持颈圈环绕住玉兰衡的脖子,指尖从肌肤上划过,带出一片淡淡的红痕。 玉兰衡微抬着下巴,眼睛向下,正好看见孔衔枝颤动的睫毛。跟主人一样,十分不安分。 而再向下,便是那水润的红唇,一见到它,玉兰衡便觉得自己从嘴角到脸颊,都像是被羽毛滑过一般,痒得厉害。 喉结滚动,喉咙也开始发痒。 “别动。”孔衔枝现在倒是专心,这颈圈的原身毕竟是发带,没有那么宽,即使叠了几重后也很难控制。 “你喉结一滚,我刚刚找到的位置又白费了。” 玉兰衡感到一丝尴尬,他收回目光,将自己的视线放空,以此来平复自己古怪的心情和感觉。 折腾了好半响,孔衔枝才找到了这颈圈的最佳佩戴方式。四道窄圈束在修长的脖颈上,高低交叉,而那颗红宝石正正好地被固定在喉结上。 孔衔枝拆了紫金冠,将其上的一枚小金饰坠在红宝石下,那小金饰是片羽毛的形状,随着玉兰衡的走动或者说话,那金饰便跟着轻轻摇摆。 向后退几步,上下细细打量,过分鲜艳的颜色并没有和整体衣着不搭,反而为本来清冷的天神带来一丝可以被触碰的诱惑。 “这样才对嘛!” 孔衔枝自信满满,“若是你这样的都没办法进宫,那金沙国的国君一定是眼瞎了。” “我要提醒你一句。”玉兰衡泼冷水,“整个金沙国推崇的美,似乎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样。” 孔衔枝笑容僵硬在脸上,显然也想到了那些满面脂粉的人,和那脂粉店掌柜的话。 “那...”他迟疑地从袖中掏了掏,掏出几盒从掌柜那儿买来的胭脂,眼含期待地递给玉兰衡。 “想都别想。”玉兰衡肯答应换上这衣服都是因为那一丝愧疚作祟,再加上这衣服确实素净且并不特别女气。可这胭脂是万万不可能上脸的。 “好吧。” 孔衔枝眼中难掩失望,不过他本来也没指望玉兰衡能同意。 将胭脂随手丢在一旁,他摊手道:“简单,你还记得当时城门外那官吏说的话吗?若是给金沙国国君献上驺吾这样的好马,我想一个宫妃的位分他肯定不会吝啬。” “还有一个问题。”玉兰衡捡起一盘胭脂,那是一盒殷红的口脂。 他将食指指腹按在口脂上,淡淡道:“我进了宫,你怎么办。别忘了,你现在并不能离开我千米。” 红绳毕竟没有完全接触,只是扩大了距离而已。 孔衔枝确实没想到,他这么大一个大活人,如何能跟着混进去呢? “我倒是有个办法。” 玉兰衡抬眸,缓缓走近他,抬手按住他的唇,口脂粘在本就红润的唇上,被微凉的指腹缓缓揉开。 指腹越冷,唇却越热,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入宫的女子,身边应当都能带些伺候的人。”玉兰衡凑近他,微微低头凑在他耳边,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 “就是不知道,你是想做太监,还是想做侍女。” 指腹用力,将饱满的唇按了下去,指尖从唇肉上滑过,一不小心就探入了一些。 红唇像是熟透了的葡萄,在大坏狐狸的挤压下,可怜的葡萄几乎保不住那层薄薄的皮。 完了。 第49章 孔衔枝大脑一片空白,嘴唇轻动,下意识含住了一点指尖。红舌也跟着抵住那指尖,轻轻扫动了一下。 这狐狸怎么这么会?难道这就是种族天赋吗?! 第25章 我的大小姐~ “唉,要死啊挤什么挤!” 身着金缕衣的妇人腰部用力,将边上想要蹭到她身边的人一屁股挤走。厚厚的大手用力一拍,那想要偷偷拉扯衣服的手便被重重打落。她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气,那手上的脂粉在这击打下如同下雪般充斥了一小块空间。 手的主人怪叫一身,顾不得其他,掏出怀中随身携带的大脂粉盒子,直接将手埋了进去。像是做菜时,将肉在面粉里裹上几圈一样,重一块浅一块,好歹将若隐若现的黑色给遮住。 “郝掌柜,平白无故你发什么疯!”那人大声指责。 “我呸!”郝掌柜眉头倒竖,怒目圆瞪,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人鼻子骂,“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想什么心思。怎么?瞧老娘的衣裳好看,自觉比不过了?与其想搞什么邪门歪路子弄坏老娘的衣裳,不如早点收拾收拾滚回家去!” 郝掌柜上下大量了她一眼,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就你这幅姿容,前几日来我店里买东西的两个外乡人都比你好看!丑成这样也好意思来选秀?我要是你,早找棵歪脖子树吊死了!” 郝掌柜战斗力惊人,身边的人都被她骂了个遍,最后愣是在这么拥挤的情况下,她身边还能维持一个半径足有两米的空白地带。 就在别人对她避之不及的时候,有两个头戴斗笠的女子牵着白马而来。 一白衣一粉衫。 一冷一俏。 高的那个身姿挺拔,整个人像是一柄锋利的宝剑一般,又如高山寒冰,冷漠不可接近。矮的那个看着倒是娇俏些,身姿婀娜,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颇具风情。 说是一高一矮,实则这两人都比在场的所有女子都要高。郝掌柜自认已经是金沙国最高挑的美人了,可跟这两人比起来也成了矮子。 “干什么。” 郝掌柜身材壮硕,速来看不惯身形纤细苗条的女子,见那二人牵着马走到自己身边,酸溜溜道:“藏头遮脸的,看起来就贼眉鼠眼,也想来找骂不成。” 粉衫女子轻咳了一声,声音柔柔弱弱的,听着特别甜,“姐姐这身衣服真好看,定能一举入宫。我们姐妹二人身子弱,和那些人挤在一起闷得喘不过气来。再加上身边还带着我们家小白,如果姐姐不嫌弃,还请给我们留一个立身的位置。” 说着,她福了福身,整个人和她所说的一般,一副柔弱无骨、弱不禁风的模样。 离得近了,郝掌柜才发现这两个人身形并不像是远远望着那般纤细,甚至感觉有些“壮硕”。 和自己也没什么区别嘛。 膀大腰圆的郝掌柜心里稍稍放平,连带着看那二人都顺眼了一些。毕竟整个金沙国像郝掌柜这样健壮的女子也少。 再加上这粉衫女子说话倒是中听,嘴也够甜能招人喜欢...郝掌柜轻哼一声,摇着手中团扇没有答应也没有,只是道:“来选秀还带着一匹马,入了宫要什么宝马异兽没有。” 虽是这么说,却还是是默认了她们站在自己身边。 “我竟不知你还会这一手。”玉兰衡垂眸,那斗笠根本无法遮住他的目光,他可以隔着两层斗笠,清楚的看见孔衔枝的脸。 人面桃花,不施粉黛反而更添风情。按照两人之前说好的造型,他现在明面上是玉兰衡的丫鬟,头上不佩钗环,只用发带束了一下。可他长相过于出众,倒像是娇滴滴的“小媳妇”,也就是这金沙国审美独特,无论男女皆是白脂覆面,唯有靠衣服分辨性别。不然他俩这男扮女装完全骗不了人。 想到衣服,孔衔枝身上穿的那件粉衫也是同金沙国店家“买”的。这一身粉衫穿在他身上,颜色半点都不突兀,衬地小鸟嫩嫩的。唯有不足的,便是那料子到底差了些,再加上不是定做的,版型很不服帖,总有些外物上的缺陷。 玉兰衡的思绪逐渐飘远,越看那粗糙的粉衫越觉得不满。 仔细想想,之前叔父某年送来的生辰礼中,似乎有几匹浅粉色的鲛纱,前些年还有些海蓝、月白、宝石绿等,拿来做衣裳应该... 玉兰衡思绪一顿,眉头蹙起,忽的瞪了孔衔枝一眼,偏过头不去看他。 雀雀:??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孔衔枝朝他身边凑了凑,掐着嗓子娇滴滴道:“奴家又哪儿惹小姐不开心了?” “正常点说话。”玉兰衡只觉得那声音落在耳朵里,耳根子都跟着发软,热度逐渐攀升。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如何会这些。” 孔衔枝挑眉,得意洋洋道:“对于鸟类来说,有一把能随意改变声音的好嗓子是天赋技能!我唱歌也好听,以后唱给你听。” 这次参加选秀的所有女子都聚集在金沙城内的王宫门外,一片不大的小广场上站满了人。孔衔枝粗略扫了一眼,约五六百人。 “姐姐。”他悄悄从玉兰衡身边挪开,凑到郝掌柜面前甜甜道:“姐姐,咱们金沙国所有适龄女子都在这儿了吗?” “什么叫所有适龄女子。”郝掌柜虽然有些敌视所有和她竞争的人,却自傲于自己的美色和才得到的金缕衣,认为自己定能入选,因此并不吝啬这些消息,她斜了孔衔枝一眼,扬声道:“这可是王上十年来第一次选妃!别说所有适龄女子,全城没夫君的女人可都来了!这适不适龄的,说不准王上就喜欢我这样成熟的女子。” 第50章 “就你这样遮遮掩掩的。”郝掌柜一甩手中绢帕,故作惋惜道:“妹妹啊,姐姐劝你一句。这次你怕是没什么机会了,这样吧,你回头去城门主街那儿,去姐姐开的胭脂铺里买些新鲜货,下次好好装点装点自己后再来试试。” 孔衔枝顺着她的话恭维了两句,回到玉兰衡身边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这座城的人,果然很少。”玉兰衡忽的伸手拉了孔衔枝一把,“过来。” 他一手拉着孔衔枝,一手牵着驺吾。脚步灵活,几下便避开突然躁动向前冲的人群,落在了人群的最后头。 其中郝掌柜冲的最凶,一马当前面容狰狞地“杀”出一条脂粉路。 “如果全城的未婚女子只有五六百人,再算上已婚妇人、男人、老人和孩童,整座城有没有五千人都不好说。”孔衔枝唇不动,声音细弱蚊咛,快速道:“但光是城外的罪奴,就不下数万人。” 想到这里,孔衔枝忽然一愣,嘶了一声道:“等一下,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这金沙国除了罪奴之外,都用脂粉装扮自己。但是我们一开始在城门外见到的那个官吏和那些小卒,明明是正常人的模样。” “抬头。”玉兰衡道。 孔衔枝依言抬头向前看,斗笠倒是不影响视线,可前面那些女子个个发髻堆叠地像是造房子一样,几乎要堆到天上去。珠宝绢花大多大多地插在发髻上,愣是将孔衔枝的视野遮了个严严实实。 雀雀有些无奈,垫脚张望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就在他思考要不要索性骑上驺吾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落在腰间,微凉的触感在肌肤摩擦下却带来灼热。 双手用力,满脸茫然的雀雀下一秒便被举了起来,前方一切事物尽收眼底。 三息后,玉兰衡淡定的放下孔衔枝,拍了拍手道:“看见了吗?” “看见了。”雀雀眨眼。 “嗯。”玉兰衡昂首,“想到什么了。” “想到...”雀雀咽了口口水,喃喃道:“你真有劲!” “孔衔枝!”玉兰衡沉着脸斥了一声,“休得胡言。” 糟了。 孔衔枝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腰上拉回来,心说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好在雀雀一向脸皮厚,若无其事地回想了一下刚才看见的情境,很快便发现了端倪,“方才从王宫里出来的那个将军和他身后的侍卫,与城门外的官吏小卒一样,都是正常人的样子。” “不错。”玉兰衡没想到他还注意到了,补充道:“而且,他们在见到这些脂粉敷面的人时,没有半点异常。” “如果他们不觉得脂粉厚重是异常的话...”孔衔枝心中忽然有些不妙,“那我们这样的,会不会反而变成异常?” 方才他看见那几名侍卫可是仔细观察了那些女子的脸和身上那些没有被衣服遮挡住的地方。 看起来,倒很像是在检查她们身上的脂粉。只怕这就是入宫的第一道选拔,就是不知道没有涂抹脂粉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若只是像郝掌柜一样觉得他们丑陋也就罢了,怕就怕... 玉兰衡闻言面色同样一变,思索片刻后,带着孔衔枝再后退几步,“试试就知道了。” 目光一扫,数米外正巧有一行罪奴背着巨大水缸缓慢前进。 “你,过来。”玉兰衡冷声唤道。 这几日他们发现,对于罪奴而言,他们没有拒绝贵人的权利,贵人的所有要求他们必须得执行。而所谓贵人,便是除了罪奴之外的所有人。 眼下听见玉兰衡的声音,被指到的那名罪奴便背着水缸颤颤巍巍地过来。 当他过来时,孔衔枝注意到身旁那些满身胭脂的人皆下意识离远了些,显然是怕这水缸里的水溅到她们身上,洗掉那些胭脂水粉。 就在那罪奴快要走到的时候,玉兰衡随手扯下腰间追着的玉珏,手指施力,反手打了出去。那玉珏击打在罪奴的腿上,直接让本就走得歪歪扭扭的罪奴无法站稳,整个人超前扑去。与此同时,他背上的水缸也跟着超前,缸中的水整个扑了出来。 玉兰衡反手扣住孔衔枝的手腕,扯着他后退几步避开,那水缸里的水便冲着他们二人身后的一名女子浇去。 正巧,那女子就是之前和郝掌柜发生龃龉的人,是一间成衣铺的掌柜。 “啊啊啊啊——” 水尽数扑在那女子身上,打湿了厚重的衣裳。也是巧了,因为她和郝掌柜之间一向有矛盾,郝掌柜不乐意将自家的胭脂水粉售卖给她,而偏偏郝掌柜的手艺是整个金沙国最好的,也只有她做的胭脂水粉可以一定程度上防水。而这女子现在用的,则是无法防水的普通脂粉。 所以眼下,那女子身上的脂粉尽数被水冲刷干净,露出其下黝黑的肌肤。 她慌乱地遮住自己,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脂粉盒,直接倒在自己身上,试图遮住这黑色的肌肤。脂粉混着湿漉漉的水,东一块西一块地站在皮肤上。一大盒脂粉很快便撒完,却还没完全遮住。 “呦,李掌柜,这是怎么了?”郝掌柜力气大,方才抢在了最前头,眼下已经通过了第一轮考察,听到动静扭着腰又挤过人群,挤到李掌柜的面前啧啧道:“不涂脂抹粉,黑不溜秋的就出门了?我说老李啊,你这也太不像样的。” 李掌柜神色惶恐疯狂,一心遮挡住自己的皮肤,连郝掌柜的嘲讽都无心应对。 第51章 为首的将军跟在郝掌柜身后,孔衔枝注意到他在看见浑身漆黑的李掌柜时,眼中满是厌恶。 “将她拉起来。” 一声令下,有两个守卫强行将李掌柜拉了起来,举在将军面前。 “我问你。”将军搭在腰间佩剑上的手微微握紧,“这副模样,你觉得正常吗?” “不、不正常!这太丑陋了!”李掌柜疯狂尖叫,声嘶力竭,“脂粉呢?给我脂粉!我要脂粉!” 她黝黑的脸上五官近乎扭曲,整个人如同疯子一般嘶吼。 但这样疯狂的李掌柜,反而让将军松开了握着剑的手,淡淡道:“放下吧。你通过了。” 这句话,让疯狂的李掌柜一下子愣住了。 “我、我通过了?”她喃喃道。 “对。”将军不耐烦道:“在这儿等着。” “唉,看你也可怜。”郝掌柜面露不忍,叹了口气道:“同是女子,我也不为难你。这样吧,以后我家的脂粉卖给你,免得再弄成今天这个狼狈样子。” 李掌柜呆呆的看她,依旧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好了。”将军打断了郝掌柜的碎碎念,招手高呵道:“继续审查!” 说罢,他提了一脚趴在地上的罪奴,“还不滚,以后见了贵人躲远些。” 虽然是踢,但这力道和他刚刚想要杀了李掌柜的举动来说,甚至都可以称之为温柔了。 “奇怪。”将军目送着那罪奴踉跄跑开的背影,手指轻轻摩挲下巴困惑道:“方才这里,是不是有两个人和一匹马来着?” 将军边说,边慢慢向前走,在他的面前,是一条居民巷。而那居民巷最外的一间,则半掩着门。 将军的脚步声很重,踩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他渐渐走近那小巷,刻着水纹的石砖将居民巷和王宫外空地隔开。在左脚即将踩上那石砖时,将军拧眉冷哼一声,收回了脚,转身朝宫门走去。 即便是沙漠的烈日也无法将充足的阳光洒近狭小幽暗的居民巷。 第一间小院的院门后,身形高挑的白衣美人怀抱粉衫美人,左手捂住怀中人的口,右手落在怀中人腰间,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粉色外衫,点在那柄插在腰带上的银白匕首上。 在他二人身后,白马憋着气缩在角落,尾巴都不敢挥。 耳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孔衔枝小心翼翼地伸手,扒着捂住自己嘴的手,轻轻扯开。 “憋死我了。”他小声叨叨。 “现在怎么办?咱们也涂上胭脂水粉?”他脸色纠结,倒不是反感涂抹这些东西,薄薄一层他能接受,但若是像那些人一样厚厚一堆,就算是孔大公子再怎么能屈能伸,这也受不住啊! 玉兰衡松开他,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忽然厉声叱道:“谁!” 指尖挑动,银白匕首被抽出,眼看着他就要将匕首飞出去,孔衔枝急急将他的手抱在怀里。 “等等!” 烛火跳动,来人低着头,白色的孝帽遮住了脸,端着烛台的手虽然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脂粉,但依稀能看出是个年轻的女子。 “你们闯入我家,惊扰了我夫君安宁,现在还想杀了我不成?” 女子将烛台放在黑色棺椁上,孔衔枝目光一扫,这才发现院子里停着一具硕大的黑色棺材。棺材前的小案上摆着贡品香烛,黑色牌位立在贡品中央。 上书:先夫卞雅儒之灵位。 落款:妻云笙。 “卞夫人误会了。”孔衔枝掐着嗓子,软声道:“我家小姐脾气不好,您多担待。” “既是误会,就速速离去。”云笙头也不抬,扶着棺椁缓缓坐在凳子上,“莫要搅了我夫君清净。” 孔衔枝哪儿肯啊,这卞夫人看起来是个能沟通的,既然遇上了,那肯定得把握好机会好好问问。 “卞夫人,既然您夫君已死,为何不下葬,而是停灵家中?” 云笙古怪的笑了一声,“亏你们还是外面来的,不知道人死后,要在家中停灵七日。这样死者的魂魄才能在回魂夜找到归家之路吗。我若是下葬了,今夜子时夫君如何回家。” 孔衔枝连声道:“卞夫人节哀,不知卞老爷是因何...” “你的问题冒犯到我了,我没必要将我夫君的死因告诉两个闯入我家中的人。”云笙打断他的话,话锋一转道:“对了,你们二人是谁要选秀?是你?还是你这位凶巴巴的小姐?” 孔衔枝反问道:“卞夫人怎么知道我们是要去参加选秀。” “不参加选秀来这儿做什么,外面吵成那样。” 云笙低着头,尖尖的孝帽完全挡住了她的脸。孔衔枝悄悄用指尖挑了腰间坠着的玉坠,任由其落在地上,而后借着蹲下身捡东西的动作想看一看她的脸,是施了脂粉还是黑黝黝一片。 “别费力了。” 云笙拢了拢孝帽,淡淡道:“夫君今亡,我无心打扮。黑漆漆的脸有什么好看的。” 孔衔枝半点没有尴尬,拾起玉坠挂回腰上,笑着问道:“这金沙国的人,都是黑皮肤吗?” “是啊。”云笙声音幽幽,“上辈子作恶多端,冤孽成山,这辈子才遭了天谴,黑如阎罗。” 说罢,她忽然一笑,“开个玩笑。大漠日头大,人都晒黑了。世人皆以白为美,用些脂粉遮住自己,能漂亮的多。” “你们主仆二人皆容色倾城,在哪里不能嫁一个富贵人家,何苦落在这里,被太阳晒成这黑黢黢的模样。”云笙吹灭了蜡烛,整个小院更加昏暗。阴风阵阵,配合着那黑棺巨大的影子更加可怖。 第52章 “若是害怕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她顿了顿,声音越来越小,“走吧,黑夜会吞噬一切的。趁着还有机会,走吧,能出去的。” 说罢,她便开始赶人,“好了,我要为亡夫诵经了,你们离开吧。” 孔衔枝没有再多言,而是拉着玉兰衡和驺吾出了院子。 “这人有古怪。”玉兰衡摊开罪妖录,“是她吗?” 【不是。】 罪妖录果断的很。 【我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妖的气息,我认为妖一定在宫里。】 “可能只是个好心人吧。”孔衔枝苦着脸掏出一堆子胭脂水粉,撇嘴道:“我们不会真的要涂成那副鬼样子吧。” 太丑了!丑到一向非常爱美的雀雀强烈拒绝!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玉兰衡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涂吧。” “嗯?”孔衔枝敏锐察觉到他话里的漏洞,抬头瞪他,“你不涂吗?” “我不靠脸进宫。”玉兰衡指了指驺吾,“我靠献宝。” 孔衔枝心说他一个扮演丫鬟的,为什么要靠脸进宫啊! “呆子。” 玉兰衡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他们涂脂抹粉,是为了遮掩黑漆漆的皮肤。你要遮吗?只说是涂抹了最新款、还未在市面上流通的脂粉便是。” 孔衔枝捂着脑门一想有道啊!翠眸转了转,他凑到玉兰衡面前,笑嘻嘻地将他腰带上的银白匕首摸走。 “给了我的,怎么还拿回去呢。”雀雀表示强烈谴责。 玉兰衡扫了他一眼,没跟他争,只是道:“那你便用起来,别每次还得靠我。” “那可不行。”孔衔枝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故意掐着一把嗓子,娇滴滴道:“兰衡哥哥,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问题我没有发现,但我发现你要是再这样说话,我就毒哑你。”玉兰衡淡定伸手推开没骨头的小雀。 ...然后雀雀又倒了回来。 孔衔枝悄悄翻了个白眼儿,心说还毒哑呢,光说不做,已经没有威慑力了啦~ “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我的触碰越来越自然了。”孔衔枝清了清喉咙,眼中皆是笑意,“方才你明明可以直接捂住我的嘴,但你却选择抱住我后,再捂住我的嘴。” 他一手挡在嘴前,眉眼弯弯,故作惊讶道:“不不不,若是一开始的你,根本都不会用手来捂我的嘴。” “承认吧,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若你办事的效率和你废话的程度一样高。”玉兰衡偏头,目光落在地上,“这里的罪妖早就捉到了。” “什么效率,办什么事?”孔衔枝抛了个媚眼,“进展这么快吗?” “再废话宫门就关了。”玉兰衡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走不走。” “走走走!”孔衔枝主动牵起马,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吧,我的大小姐。” 第26章 这大狐狸,忒耍无赖! 入宫的难度远没有孔衔枝想象的那么高,反而出乎意料的简单。 “你们既然是来选秀的,刚才为什么躲起来。”将军扫了一眼二人一马,“二位姑娘都是想入宫为妃?” “我家小姐是,我是伺候小姐的丫鬟。”孔衔枝顺手塞了块之前镶在衣服上的宝石过去,笑道:“我家小姐身子弱,受不了风吹,这才戴了斗笠。” “金沙国没有丫鬟,伺候人的只有罪奴。”将军并不在意那块成色颇佳的宝石,塞入袖中后似笑非笑道:“进了宫,就都是王上的人。不论是你们还是这匹马,王上和王后都会喜欢的。” 整个小广场上算上孔衔枝他们一共五百三十六人,这么多人,没有一个被淘汰的,全部跟着将军后头进了宫门。 孔衔枝留心打量了这王宫,虽然奢靡,却有些老旧了,用来铺设装饰的金银玉石也十分暗淡。在阴影处,更有一层层暗色的痕迹。 鼻尖微动,斗笠遮住了孔衔枝的表情。 那些暗色的痕迹都是血迹,时间一定很长了,血腥味几不可闻。 更奇怪的是,在这个全靠罪奴伺候人的国都,王宫里却没有一个罪奴,行走在宫内的只有一身甲胃的士兵。 “这金沙国国君和王后不需要伺候的人吗?”孔衔枝凑到玉兰衡身边小声道。 “噤声。”玉兰衡声音很低,“别打草惊蛇。” 一行五百余人,走至一座富丽堂皇的花园时,将军忽然停了下来。 “三位。”他拦住孔衔枝,“你们跟着我走这边。” 他口中的三位,是孔衔枝二人与一名身形高挑,一根长银簪束发的英气女子。 这女子身上不施粉黛,肌肤却是白净的。身穿窄袖武装,腰间悬挂宝剑,手掌上也有一层薄薄的剑茧。 “这是何意!”那女子柳眉倒竖,冷声道:“这么多人,为何单单将我们三个分出来。莫非是我三人不符合金沙国君选秀的要求,要将我们赶出宫去不成?” “姑娘说笑了。”将军道:“三位姑娘都是外乡人,是贵客,住所自然同其他人不一样。且,三位不需要再选,已然通过了。” “哼,既然如此,便带路吧。”女子催促,“既然我们通过了选秀,那还请将军打点一二,今晚我就要见到你们国君。” 她说着请,语气却冷硬的厉害,反倒像是威胁。 将军笑了笑,“国君想见你时,自然会见你。” 第53章 将军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格外僻静的殿宇,周围看不见妃嫔和今日刚进宫的那几百人,反而是数支十人一组的卫队频繁巡逻。 孔衔枝粗略一算,他们巡逻的频率几乎没有空隙。 “呸!”眼看着将军离开殿宇,那女子狠狠啐了一口,“什么贵客,悄悄那些卫队,只怕是将我们当做犯人了!” 说罢,她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二人一马,撇嘴道:“还是你们聪明,带匹马进来,跑也好跑。” “跑?”孔衔枝反问,“为什么要跑?” “不会吧?!”那女子比他还惊讶,“你们不会真的准备留在这儿给这个金沙国的国君做妃子吧!” 孔衔枝心中一动,摘了斗笠俏生生地向她行了个礼,这礼还是之前看柳烟烟做的。 “姐姐此话何意?做王妃有什么不好,难道是这金沙国的国君有什么问题?” “别叫我姐姐,我最烦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叫虞十眠,你们叫我名字就行。”虞十眠摆手,将佩剑拍在桌上,坐下后自顾自倒了杯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难道是在沙漠中迷路了才到了金沙国来的?” 孔衔枝扯着玉兰衡也跟着坐下,应声道:“不错,我和小姐本来是来投奔亲戚的,可亲戚早早就没了,回程时在这沙漠中迷了路,正巧来到这金沙国。听闻国君选秀,若是小姐能选上妃子也是好的。” 虞十眠用力放下茶盏,冷笑一声道:“好?好个屁!” “你们真当这金沙国是什么好地方,能做上贵人吃香喝辣不成?”虞十眠眼中皆是恨意,“我与哥哥相依为命,他是个文弱画师,为了画这大漠风光来到这沙漠。可他当年入了这沙漠,便再也没有出来过!这几年我散尽家财,几乎让人翻遍了整个沙漠,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为了找我哥哥,一个月前我用最后的钱财买下了这沙漠中唯一的一间驿站,就是为了从那些过路人口中得到我哥哥的消息。” 她口中的驿站,正是孔衔枝他们之前经过的驿站。 “几天前,小二告诉我有人死在了店里,而他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这个。”虞十眠咬牙,颤抖着手举起一个造型简单的玉坠,“这是我哥哥的贴身之物!” 孔衔枝给她倒了一杯茶,试图让她冷静一些。 “谢谢。”虞十眠将茶水直接灌到嘴里,“小二说,那个人提到了沙漠中的神秘国度,也就是金沙国,我便来了。找了这么多天后,昨天才找到这里。我向店家打听的时候听说这里的国君会杀死所有来这里的商人,我就想着进宫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哥哥的消息。” 她攥紧了桌上的佩剑,坚定道:“若真是金沙国君杀了我哥哥,那我一定要杀了他替我哥哥偿命!” 凤眸带着凌厉的目光落在孔衔枝身上,虞十眠猛地抽出剑,剑锋落在孔衔枝脖颈边,“现在,你们知道了我的计划。我行走江湖多年却不是滥杀之人,只要你们不暴露我,我不会伤害你们。等我解决完我的事后,你们想留下也行。如果不想,我可以护送你们离开沙漠。” 冰冷的剑锋贴在脖子上,下一秒被两指死死捏住。 “放肆。”玉兰衡摘下斗笠,双指钳住那剑身,引得剑身频频震动。 虞十眠面色巨变,咬牙双手持剑,却抵不过玉兰衡两指的力量,剑身轻易便从孔衔枝的颈边移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厉声道。 孔衔枝揉了揉脖子,抬手按住玉兰衡的手,示意他松开。 “我和小姐只是两个漂泊无依的弱女子罢了。”他柔柔弱弱地笑了笑,“既然虞姑娘有自己的计划,那我们听从便是,何必如此吓人。” 弱女子? 虞十眠心中疯狂呐喊,就从那巨力来看,从小习武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弱女子吧! “哼,随便你们。”虞十眠收回剑,神色有些尴尬,“既如此,我先去休息了。” 虞十眠走后,孔衔枝二人也没有在外面多待,进了屋子,他立刻摊开罪妖录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罪妖的气息。” 【奇怪】 罪妖录显然十分纠结,书页上墨糊了一大片,不断变化组合,却难以组合成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进了宫后,气息反而淡了许多】 孔衔枝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睡了这么多年失灵了?” 玉兰衡摘下头上的发钗,抽了一根银色发带将墨发系起,整个人比起之前的仙气多了几分凌厉。 “你说气息淡了许多,那还是有的。”他环伺了一周,余光瞥见一根立着的衣架,将其上的分叉摘除,只留一根主干,“它在何处。” 罪妖录依言在书页上浮现出一幅弯弯绕绕的地图来,一点黑色大墨团晕染在地图的左上角。 【这里】 孔衔枝摸着下巴研究了一番,“看来我们得夜探王宫了。” “匕首给我。”白玉般的手在他眼前摊开。 “干嘛!”孔衔枝警惕地捂住腰间匕首,“给了我就是我的,怎么还老要回去呢。” 玉兰衡手持木棍,似是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夜探王宫,也需要武器。若是你能打,那便你来。” 话音刚落,银白的匕首便被孔衔枝拱手送上,附带着的还有雀雀谄媚的笑。 “哥哥你请。” 雀雀眨眼,“哥哥需要我做什么吗?” 第54章 玉兰衡垂眸,目光落在孔衔枝的脸上,他涂抹的一点胭脂晕开,连接两腮,衬得他肌肤更白皙的同时,还添了一丝风情。 “你要做的,就是将你脸上的胭脂洗干净。”玉兰衡接过匕首淡淡道:“丑。” “啊!”孔衔枝花容失色,捂着脸委屈巴巴道:“真的很丑吗?” 爱漂亮的孔雀可听不得这句话。 “嗯。”玉兰衡敛眸没有看他,抬手抽了孔衔枝束发的发带,将匕首绑在木棍的顶端,做了个简易的长枪。 “真的很丑。” 才怪。 玉兰衡指尖从锋利的匕首上抚过,这匕首无法刺破他的肌肤,却能让他感受到一丝疼痛。而这丝痛感,便足以稳住他平静的面色。 他在说谎。 玉兰衡心跳如鼓,脑中皆是那一抹暧昧的胭脂色。 这样的孔衔枝...很好看。 孔衔枝惊呼一声,裙摆翻飞,花蝴蝶一样地扑到水盆边,揉搓着自己的脸抱怨道:“哪儿有,明明还是很好看。” 水镜中倒映的“女子”肤如凝脂、面如桃花,一颦一笑犹如百花盛开,容色倾国。 自恋的雀雀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水中的倒影后,才将脸上的胭脂洗净。 “我觉得我女装也挺好看的。”孔衔枝脸上还挂着水珠,他闭着眼清洗,随口道:“就是这行头不够好,若是你想看,以后我换了新行头穿给你看。” 玉兰衡绑发带的手一顿,抬眸看了眼他,他身上的粉衫已经沾染了地上的尘土,衣摆上的颜色暗沉沉的,很不合适。 “女妖们最喜欢用鲛纱做裙子了,做出来的衣服飘逸轻盈,还很诱人呢。”孔衔枝笑嘻嘻道:“鲛纱难得,也不知道我家商行里还有没有库存。” “作女子装扮上瘾了?”玉兰衡淡淡道,语气似有嘲讽。 孔衔枝凑到他面前蹲下,双手交叠趴在他的膝盖上,抬眼看他。柔软的头发没了束缚随意披散,大半落在膝头。 “只要你想看,我便穿给你看。”孔衔枝眉眼弯弯,翠眸亮晶晶地,“因为我喜欢你,想对你好。” 玉兰衡修长的手指在木棍上打了个漂亮的结,他颠了颠这柄“长枪”后,将其放在桌上。 “喜欢我?” 指尖挑起下巴,大拇指指腹在下巴上轻轻划过。 玉兰衡银眸中渐渐升起一丝暗色,周身的气势愈发摄人,散发着上位者的高傲与矜贵。 即便没有妖力,但属于九尾狐的血脉依旧将孔衔枝完全笼罩,让他感到呼吸有些艰难。 这种纯血的大妖,就算孔衔枝那一半的孔雀血脉同样浓郁,可也远远抵不上。妖族崇尚武力,这种来自血脉力量的威慑,有着所有妖都无法拒绝的魅力。 他好诱鸟! 这是孔衔枝的第一个念头,而下一个是: 我一定要睡他!!! 喉结滚动,孔衔枝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缠绵亲密。 “喜欢,非常喜欢,特别喜欢。” 他微微用力,将玉兰衡的手拉至嘴边,轻轻盖上一吻。红唇微动,孔衔枝声音很低,带着无边的蛊惑,“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玉兰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拉去,任由他将那火热的唇印在自己的手背上。 一团火从手背烧起,烧透皮肤,顺着血液流至跳动的心脏。 “喜欢你?”玉兰衡勾唇,用力抽回手,“凭什么。” 他侧目,视线落在长枪上,“我库房里的还存着些鲛纱,无人使用只是堆着腐烂罢了。既然你眼热女妖们的鲛纱裙,日后同我去青丘,你拿去便是。” 孔衔枝歪着脑袋枕在他膝头,拉长了音懒洋洋道:“鲛纱珍贵,听你的口气,你库房里还有不少?玉兰衡,你在青丘到底是什么身份?千年大妖...怎么说也得是个长老吧。” “普通狐族罢了。”青丘少族长面不改色。 孔衔枝笑了笑,压根不信,却也没追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简陋长枪,幽怨道:“你将我的发带拿去绑匕首,我要如何束发?怎么不用你自己的。” “用这个。” 银簪子挽起墨发,玉兰衡的手很巧,学习能力更强。他给孔衔枝挽的发髻与虞十眠同款,很利索方便行动。 “既然你想作女子打扮,那便扮地完整些。” “那你可得多学些。”孔衔枝张嘴就来,掐着嗓子娇滴滴道:“奴家嫁给了你,日后这挽发描眉的任务可都是你的,夫君可得多学些款式来。” 玉兰衡定定看他,半响伸手捏住了他的嘴,“休得胡言。” “唔唔唔!” 孔衔枝鼓着腮帮子瞪他,说不过就手动禁言自己,这大狐狸,忒耍无赖! 第27章 金沙国国君 当夜亥时。 一颗脑袋从门边探出,双手扒着门框,翠眸在夜色中反射着诡异的光。 “做什么呢。” 玉兰衡抬手敲了他脑袋一下,“没有人,不必如此。” “哎呦!”孔衔枝捂住头,幽怨地看着玉兰衡,“就不能轻点儿,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揉了揉自己可怜的额头,孔衔枝狐疑道:“白日里看的时候,巡逻的守卫一队接着一队,中间没有半点空余的时间,怎么到了晚上反而都没影了?” “快些走。”玉兰衡拽着他的后领,拉着他快步出了殿门,在王宫内行走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第55章 “此刻应该巡逻的守卫被虞十眠引走了。”玉兰衡拎着孔衔枝的手突然用力,竟直接硬生生拽着他,脚下连踏几番,轻盈无声地上了一旁的树梢。 树下,先是一熟悉的人影手持佩剑快步跑过,在她身后,一队守卫边追边喊,“站住!别跑!” 孔衔枝捂住自己的嘴,直到守卫跑过后才敢小声道:“难怪你要推迟一炷香再出门,原来是想让虞姑娘替我们引开守卫。嗯,果然很不怜香惜玉。” 玉兰衡垂眸看他,淡淡道:“如果不是她引开,那就是你去引开。既然孔大公子这么怜香惜玉,他们还没跑远,不耽误你英雄救美。” “那还是算了。”孔衔枝乖巧缩在树上,心中默默替虞十眠祈祷,“实不相瞒,虞姑娘看着比现在的我还能打些。” 玉兰衡微微扬起嘴角,拎着他的后领从树上跃下。他摊开罪妖录确认方位,“往这儿走。” 天上没有月亮和星星,地上也没有烛台和篝火,整个王宫黑漆漆的,巨石枯木像是怪物一般伫立在夜色中。 “奇怪。”孔衔枝捏紧了手中羽扇,虽然没了妖力的加持,本命武器现在只是一把普通的羽扇。但玄铁的扇骨打在人身上也不是开玩笑的,用来当做武器完全没问题。 “这金沙国的人,都不点灯吗?就算夜深睡了,这路上也是要留灯,各宫的人也是要掌灯的。” “这边。”玉兰衡一手持长枪,一手扣着孔衔枝手腕,“金沙国的古怪与我们无关。当务之急,是找到罪妖。” 他二人行走速度极快,路途中倒是有听过一阵喧闹声,估计是虞十眠搞出来的动静。渐渐的,他们的位置与罪妖录标记出来的点越来越近。 【不对啊】 罪妖录上的地图突然开始变化,那地图上原本被着重点出来的墨点忽然分了一左一右两块,大小相仿,位置不远不近。 “怎么了?”孔衔枝问道:“怎么又出现了一个。” 【我不知道,我在这两处都感到了罪妖的气息。】 罪妖录纠结万分,最后道: 【我认为这两个地方都有罪妖】 两个罪妖?孔衔枝差异,这还买一送一的? 兵分两路是不可能了,不说红绳限制,实力上也不允许啊。 左右两个地方都有罪妖气息,便随便选了一处先去看看。 循着那墨点而去,沿途的守卫数量更多,也有零星几个铁盆中篝火燃烧,微微照亮了那座宫殿。 “金沙殿。”孔衔枝略有些无语,“我敢打赌,这一定是金沙国君的寝殿。” 这金沙国的人起名字也太草率了。 “低头。”玉兰衡将他窥探的脑袋按下去,二人藏在矮树后,躲开了一队守卫。 “这儿人也太多了点。”孔衔枝眯眼,有些苦恼,“这可怎么进去。” 握着长枪的手攥紧,玉兰衡眉头微蹙,这殿外的守卫近百人。打倒是能打,可一旦打起来,对面便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兵,更加棘手。 “我有办法了。”孔衔枝摇了摇羽扇,灵机一动。 他可以通过罪妖录联系上驺吾,这就是破局的办法。对着罪妖录小声说了一番后,孔衔枝得意洋洋的给了玉兰衡一个眼神,“等着吧,咱小儿子马上就来将他们引开了。” 玉兰衡懒得同他辩驳。 凭借驺吾的速度,即使变成普通白马,也不是凡夫俗子能追上的。 孔衔枝二人走到这里花了一炷香的时间,而驺吾到这里,四分之一炷香都不需要。 很快,马蹄声哒哒地击打在地面,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阵高昂的“嘶嘶”声,驺吾闷头冲过来,马尾一甩就开始疯狂捣乱。 左边一蹄子踹倒竖着的篝火架;右边一蹄子蹬碎了装饰用的巨大白玉壁...拆家的一把好手,破坏力极强。 “将军!” 守卫高呼,他们喊的将军正是带孔衔枝二人进宫的人。 “是那两个人的马。”将军面色凝重,一挥手,厉声道:“来得正好,先抓住它,免得那二人骑马闯出宫去。” “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驺吾便带着大半守卫满王宫溜达去了。 临走前,它马蹄子灵活的很,将所有点燃篝火的铁盆统统踹翻,其中有一个盆中的碳木飞了出去,落在枯草上,很快便燃起一片火焰。 “先灭火!” 火光的照映下,将军的脸色黑沉沉的,他口中说着灭火,人却后退数步,离那一小滩燃烧的火更远。 不光是他,那些守卫也像是惧怕火焰一般,纷纷躲远了些,最后还是在将军的催促下,有几人硬着头皮上前,将沙土扑在上面,熄灭那并不算多大的火焰。 而这一点,趁乱摸进金沙殿内的孔衔枝二人并没有看见。 金沙殿内倒是很明亮,光的来源并不是火光,而是一颗颗镶嵌在墙上的夜明珠。这些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将整座宫殿照得都带上几分诡异。 玉兰衡拉过孔衔枝的手,用手指轻轻写了几个字。 噤声,小心。 手心痒痒的,孔衔枝弯唇,用力点了点头。他将羽扇放在唇边,示意自己绝对不会发出声音。 进了殿内,才发现孔衔枝之前猜测有误。这金沙殿并不是金沙国君的寝殿,反而应该是他上朝时的大殿。 他们是从小门的位置摸进来的,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大殿的背后,绕过前面一面墙,那里就是上朝时群臣所站的地方。 第56章 孔衔枝发现那墙上绘有壁画,壁画颜色暗淡,不少地方风化剥落,更有一层黑漆漆的焦痕。 鼻尖嗅动,似有一丝浅浅的烟火气。 壁画上画着的东西倒是平平无奇,应该是当年金沙国的开国国君建国时的场景。虽然有些地方已经掉落,但依稀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从故事上看,这金沙国的开国国君竟是天启皇朝的一位王爷,惹得天启帝厌恶后被流放,便携家眷随从入了沙漠,建立了金沙国。 玉兰衡的目光落在那天启帝的服饰上,眉头蹙地更紧。他快步走至壁画前,视线从天启帝移开,向他的右后方移动。 在天启帝右后方的位置有一高台,高台上似有人影端坐。但刚巧,那一块壁画脱离,只能看见那人宽大的衣摆。 孔衔枝注意到他的目光,在他手心写道: 怎么了? 玉兰衡回神,冲着他微微摇头,薄唇微动做了个口型。 复杂,出去再说。 孔衔枝点头,拉着他朝墙壁外走了几步,指着地面示意他看。 在幽绿色的倒映下,一团团人影挤挤挨挨,凑得很近很密集。 这前面的大殿上,只怕人还不少,却如此安静,实在诡异。 玉兰衡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反手扣住孔衔枝的手,拉着他就要出去。 “何人藏头露尾。” 干涩沙哑的声音沉闷闷的,在大殿中不断回荡。 “还不出来!” 孔衔枝对上玉兰衡难看的面色,无奈摊手。 得,暴露了。 长枪翻转,负在身后,玉兰衡率先绕出墙壁。 “女子?” 王座上,健硕的中年人双眼如鹰一般锐利。他衣着奢华,胸口却大敞着,蜜色的肌肉鼓动,整个人有一种靡费之感。 而那大殿内站满的人,竟都是罪奴。骨瘦如柴的罪奴呆站着,神情呆滞麻木,如同干尸一般。他们凑得很近,几乎是人叠着人,像是纸片一样被重重叠起。在这样的密度下,孔衔枝粗略一扫,这前殿上竟有三四千罪奴,都比得上金沙国内百姓的数量。 “不,你是男人。” 中年人的目光扫过孔衔枝二人,笃定道:“你们二人皆为男子。作女子打扮...是想借助选秀混入王宫。” 孔衔枝惊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心说就算玉兰衡的伪装不到家,可他自认他的扮相还是很贴合的,却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被看穿。 “你就是金沙国国君?”玉兰衡道。 “不错,正是寡人。”国君昂首,高座王座之上,单手撑着脑袋,“你们二人夜闯寡人殿内,意欲何为。” “我问你,金沙国建国多少年。”玉兰衡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继续问道。 金沙国君沉默片刻,长叹一声道:“五百四十六年。” “五百四十六年。”玉兰衡低低重复了一遍,冷声道:“天启帝将金沙国开国国君流放时,是天启六百九十八年。从你殿内的壁画上看,同年金沙国正式立国。而现在,是天启一千五百四十四年。” “我问你,金沙国少了的三百年,去了哪里。” 少了三百年? 孔衔枝怔怔地看着玉兰衡,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是哪一步没有跟上,这大美狐怎么背着自己偷偷找了那么多线索? “呵,少了的三百年...”金沙国君冷笑一声。 他起身,指着下面站着的数千罪奴震声道:“这,就是少了的三百年!” 就在此刻,那些罪奴突然开始疯狂嘶吼哀嚎,像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一般。有的人皮肉开始充盈,有的人反而更加快速的消瘦下去。 已经骨瘦如柴的罪奴能如何消瘦?自然是彻底变成皮包骨头,而后成为真正的干尸。 但,那些充盈的罪奴也不见得就是好事。血肉飞速填充,在达到正常人那个临界点时,有人渐渐放缓了填充的速度,神色也不再痛苦,反而像是得到了什么极大的享受一般,有些痴迷,肤色皮肉也变得和那些将军士卒无异。 不过这样的罪奴只是零星十数人。更多的则是无法停止血肉充盈的速度,皮肉也开始泛红充血,整个人如同皮球一般鼓起。 “退后!” 玉兰衡直接扣住孔衔枝的腰,一把将其拉至怀中,右手一震,长枪如龙,匕首做的枪尖划过厚重垂帘,勾起帘布挡在二人面前。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血肉扑洒在帘布上,整个大殿内弥漫着无法言说的血腥恶臭。 孔衔枝刚刚就猜到了什么,在被玉兰衡拉去的瞬间便配合着将脸埋进他怀里,鼻间萦绕的都是狐仙身上的冷香。 帘布落下,整个大殿里还站着的十几名“罪奴”,包括王座上的金沙国国君皆已浑身浴血。 “三千余人,就成功了十几个。” 国君仰头闭目,深吸一口气,抬手随意抹去脸上溅到的血肉。 “是寡人无用。” 玉兰衡感受到腰部被人戳了戳,余光一扫,看见孔衔枝在他怀里悄悄摊开罪妖录给他瞧。 【他身上有罪妖的气息,但是他是人,不是罪妖!!!】 左手扣住怀中细腰,指尖轻点,示意自己知道了。 身体打了个颤,孔衔枝老脸一红,将罪妖录合起后从他怀里挣出来,十分熟练地缩在他身后。 “这些罪奴,到底是什么东西。”玉兰衡道。 第57章 “罪奴?”国君扯了扯嘴角,裂开一个嘲讽的笑,“这些人,都是我金沙国的将士臣民!” “二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寡人虽然不知道你们来是要做什么。但,你们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一个,埋葬了金沙国三百年的故事。” 第28章 “真相” 从踏入这个国度开始,孔衔枝二人便在不断的听故事。 城外的小卒、胭脂铺的郝掌柜、来为哥哥报仇的虞十眠...这三人的故事或许有细节上的不同,但总体都是一样的,那就是金沙国国君和王后为了一己私欲,杀了许多游商。 而现在,从金沙国国君的口中,孔衔枝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我金沙国没有土地,无法耕种,臣民们所吃的食物都来自那些游商。”国君长叹,神情悲戚,“对于这沙漠中的国家而言,游商便代表着食物,寡人又怎会随意杀害商人,断了臣民的后路呢?” “那些人是不是和你们说,这一切都是寡人宠爱王后,为了给王后修建殿宇才导致的?”国君摇头,搭着扶手坐在王座上,身上沾染的血肉让他看着有几分可怖与邪气。 “是王后,却也不是王后。准确的讲,是占了王后身体的妖。” “妖?”孔衔枝眸光一动,“什么妖。” 国君沉思片刻,缓缓道:“寡人虽未亲眼见过那妖的原型,但据王后所说,那是一只蝶妖。” “当年,王后嫁给寡人的当夜,那蝶妖占据了她的肉身。在蝶妖的蛊惑下,寡人才做出那些残暴不仁的事情。她将寡人的王国搅得一团糟,杀戮与死亡在王国中蔓延。她将所有的将士臣子以及大部分的百姓化作罪奴,而那些脂粉覆面的家伙,则是她的爪牙,替她折磨蹉跎罪奴,壮大她的能量!” “她在金沙国作恶足有十年之久,某一天,她突然从王后的体内离开了。与此同时,寡人也恢复了智,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做了那么多残暴的事情。寡人悔啊!” 国君看起来确实懊恼异常,大手捂住脸,整个人都在不断颤抖,似乎在哭泣。 “她为什么突然离开?”孔衔枝追问道。 “寡人不知,或许只是她腻了待在别人体内的日子。但她并没有放过金沙国,她带来的无边的沙尘暴笼罩住全国。她想要一举杀死金沙国所有的人。” “幸好,幸好寡人有这个。” 国君按了一下王座扶手上的金蝎。伴随着“咯嗒”一声,扶手被打开,露出一块小巧精致的印。 此印是金玉镶嵌而成,玉石做底,金子则雕刻了一只威风凛凛的蝎子,趴伏在玉地上。 “这是当年寡人的先祖受封时所得到的王印。有了这个,寡人便是承天运的王!”国君轻轻抚摸那小印,像是抚摸着爱人一般亲昵,“在它的帮助下,寡人借帝王之气与其相斗,试图保卫王国。但很可惜,寡人失败了。” “金沙国消失了,我们却永远无法逃脱,甚至无法死亡。那蝶妖依旧藏匿在金沙国内,控制着她的爪牙们折磨罪奴,至今,已三百年。”国君苦笑一声,“三百年里,也有不少如你们一般迷路的旅人来到这里。但都会被她的爪牙们所欺骗,而后变成罪奴,死在这片沙漠里。” “你的故事很精彩。”孔衔枝敷衍的鼓了两下掌,指着满地的血肉问道:“那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吗?” “寡人是在救他们。”国君手持金印,震声道:“这些罪奴是被妖法变成这样的。寡人借帝王之气为他们洗涤,帮助他们摆脱控制。可惜,时间太久了,大部分人已经彻底迷失,无法救回了。” 国君走下王座,指着其中一人道:“此人曾是我朝大卿,惊才艳艳,却被妖力所控落得那副模样,实在令人可惜。好在,他在寡人的帮助下恢复了。” “二位贵客有礼。”那人行礼,举止儒雅温和,半点不像方才麻木的罪奴模样。可惜,他身上穿的不是儒士大夫的宽袖文袍,而是一身混着血肉的粗布破烂,配上他温和的笑反而更加诡异。 “虽然看上去恶心了些,但寡人此举,却是在救人。”国君一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后,冲着孔衔枝二人笑道:“二位见此情境却不恐惧,可见都是有本事的人。若能助寡人斩杀那妖邪,寡人定当以举国之力重谢。” 孔衔枝挑眉,伸手戳了戳早就闭上眼懒得听的玉兰衡,“你觉得呢?” “一派胡言。”玉兰衡淡淡道:“同他费什么话,杀了就是。” 说罢,长枪出袖,枪尖如龙。 “退后,躲好。” “锵——” 枪尖点在国君胸口,却并没有刺穿血肉,迸发出的却是金石碰撞之声。 国君面色阴沉,一把抓住枪尖,玉兰衡手腕用力,枪抖如游蛇,抽出枪尖后连点三下。 喉间、心口、腹腔。 三枪皆无法再进一步,卡死在皮肉上。 “哼!” 国君一声闷哼,无形的气流掀起一层气波,将玉兰衡震得后退几步。 “哇,哥哥他比你还能打哎。”孔衔枝扶住他,小嘴叭叭地开始煽风点火。 玉兰衡斜了他一眼,“你行你上。” “你们,是怎么看出不对的。”国君抬手将那金印按进胸口,那金印便与他的血肉融合在一处,密不可分。 “没看出来。”玉兰衡挽了个枪花,脚下站定,“诈你的。” 第58章 “啧啧啧,没想到你这么沉不住气。”孔衔枝摇着扇子,说话欠揍极了,“你真的是金沙国国君吗?不像。” “嘴倒是挺硬。”国君冷笑一声,“等你们变成我体内的养分时,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说罢,国君大吼一声,地上的血肉中骤然升起无数血影,铺天盖地地冲着二人扑过去。 “你确定这是人不是妖?”孔衔枝向后退了一步,长枪从他眼前飞过,将一个冲着他而来的血影刺穿定在墙上。 “躲远些。”玉兰衡从他面前掠过,抽出长枪借力踏起,踹飞了一个血影。 孔衔枝耸肩,摊开罪妖录开始“严刑拷打”。 “说说吧,这人怎么回事。” 【我感觉我的专业能力受到了侮辱!】 罪妖录快要发疯了。 【这人身上有很浓的罪妖气息,浓的就像是、就像是他活吃了罪妖一样!】 “嗯...活吃了罪妖...”孔衔枝摸了摸下巴,抬眼看向那国君,只见他整个人开始变得格外发红,身上的邪乎气几乎要喷出来,带着浓郁的一团黑烟。 “也不是不可能。” 口中喃喃有词,脑袋一歪,手中羽扇翻转,看都不看手中的扇柄便刺穿了身后血影的喉咙。 对上玉兰衡略带担忧的目光,孔衔枝扬唇,“奴家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打。” “呵。”玉兰衡轻笑一声,不再看他。 那些血影虽然数量多,实力却很弱,被击穿了致命部位后便化作碎肉。而更奇怪的是,在一炷香后,地上的血肉逐渐分离汇聚,汇聚成一个个人的形状。但这一次,从血肉中生出的不再是那些血影,而是罪奴。 不错,正是之前爆体而亡的那些罪奴。 他们瑟缩着蹲在地上,眼带惊恐面色凄苦,几千人蹲着缩成一团,也不敢离开,一个个将头埋得很低,如同鹌鹑。 “好诡异的能力。”孔衔枝与玉兰衡背靠在一起,二人手上的武器皆向下滴血,“幻术能做到这一点吗?死而复生?” “不能。”玉兰衡笃定道:“假的就是假的,即便是最顶级的幻术,也无法改变真实。” “那这是?”孔衔枝指着那些罪奴。 玉兰衡蹙眉,“如果非要用幻术来解释,那唯有一种。我们从未离开过幻术之中,无论生死皆是假象。” 国君怒吼一声,打断了他们的沟通。 “你们倒有几分本事。”他冷笑,目光阴冷恶毒,“但,你们今晚得死在这里。” “可别说大话了。”孔衔枝嘲讽他,“就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能杀了谁啊。” 下一秒,巨大的钟声像是在耳边敲动一般,震耳欲聋。 钟声厚重,又像是悲鸣,迎接着子夜的到来。 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冲天的火光透过窗户,带着灼热的温度照射进大殿。 “该死,又一次。”国君的声音中满是憎恶与厌烦。他一甩衣袖,大步走上王座,端坐在其上后,缓缓闭眼。 玉兰衡面色一变,拉着孔衔枝直接推开前殿的大门,只见远方风卷咆哮如龙,带着旋转的火海,以摧枯拉朽之式席卷而来。 “这是什么东西!”孔衔枝瞪大了双眼,“有龙来这里了吗?它还在喷火?” “快走!”玉兰衡余光瞥见疾驰而来的驺吾,一把搂过孔衔枝的腰,带着他翻身上马。 马蹄狂奔,驺吾速度很快,可那火龙卷更快。 孔衔枝从玉兰衡怀里探头向后看,眼睁睁看着那火龙卷吞噬了金沙殿,殿内无论是国君还是那些罪奴,没有一个跑出来的。 不,他们不是没有跑出来,而是根本跑都没跑! 不光是他们,孔衔枝二人离开金沙殿时,外面的将士连阻拦他们的意思都没有,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任由他们骑马离开。 这些人,似乎对自己的死亡十分淡定。不过孔衔枝一想到那些死而复生的罪奴,忽然明白了什么。 既然罪奴可以死而复生,那这些人,是不是同样可以? 这样想着,那火龙卷离得更加近了,孔衔枝终于看清了那火龙卷的样子,冲天的火焰化作风卷形状,裹挟着沙土摧毁沿途的一起事物。 它很巨大,左右看不见边际,像是一条直直的线,将所经之处全部抹除。 热气扑在孔衔枝的脸上,熏得他半眯着眼,脸上一片红晕。 “坐好了。”玉兰衡将他扯回来摆正,一甩马绳道:“再快些。” “快不了了。”孔衔枝抓着驺吾的毛毛,无奈道:“没了妖力,驺吾也无法日行千里。” 哒哒哒。 左侧有一串马蹄声响起。 “这里跑!”虞十眠骑着马从边上冲出来,身上伤痕累累,头发乱的像疯子一般。 “从这里出宫,咱们离开这金沙城!我来的时候在金沙城外看见了几个海子。”虞十眠不知道从哪儿抢的马,在驺吾有意减速之下倒是能勉强跟上,她啐了一口吐出口中鲜血,咬牙道:“这风龙带火,诡异的很,咱们就算有马也跑不过风龙,只能躲到水底,希望能躲过一劫。” 金沙城不大,遇到虞十眠时就已经临近宫门,出了宫凭借马匹的速度再行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离开这金沙城。 这还是为了照顾虞十眠所骑的凡马,不然光凭驺吾,三分之一盏茶都用不着。 第59章 不过... 孔衔枝眯眼,黑压压的城墙越来越近。 出了城,哪儿还需要什么海子呢? 第29章 王后是妖? 整座城化为火海,城内无论是罪奴、粉面人还是官吏士卒,皆不躲不闪,像是完全没有看见这火龙卷一般自顾自做事,连逃跑的举动都没有,任由火焰将他们焚烧。 “他们疯了吗?”虞十眠眼中满是惊恐,忍不住又抽了一马鞭,催促马加速。 “怎么会有人眼睁睁看着那些火烧死自己!” 人自然不会,孔衔枝想,可惜他们早就不能算人了。 城门就在眼前,可火龙卷也越来越近。 “糟了!”虞十眠大喝一声,“城门是关着的!” 那城门紧闭,若是要下马开门,不说能不能开下来,光时间上就一定来不及。 “这城墙太高,马不可能跳过去。”虞十眠握着缰绳的手都在发抖,嘴唇咬得发白。 “放心。”孔衔枝扭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哥哥不会让我们死的。” “哥哥?”虞十眠瞪大双眼,“等等,还有你的声音!你不是女子吗?” “老实点。”玉兰衡左手将孔衔枝扭回来,右手抄起挂在驺吾身上的长枪,微微眯眼,手臂肌肉绷起,藏在衣服下的流畅线条虽然被遮掩了全,但紧靠在他身上的孔衔枝还是能清楚感受到肌肉的发力。 摸起来手感一定不错,孔衔枝发散思维地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摸到手。 风中暴鸣音响起,银白长枪如流光般,直直冲着那城门而去,贯穿出一个碗口大破洞的同时还冲开了城门。 “我的老天。”虞十眠险些没从马上摔下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不过,即便冲出城门,可虞十眠记忆中的那些海子却不知在何处。但,火龙卷已经要接近虞十眠的马了,过高的温度让空气都发出爆裂的声音,溅起的带着火星的黄沙落在马尾上,直接燃起一团火。 “嘶嘶嘶——” 马匹吃痛,前蹄高抬,直接人立起来,而骑在它身上的虞十眠差点就要掉下去。 “啊!” 无形的风化作有力的大手,拖出下坠的身体。银色的火焰点亮整片黑夜,化作屏障与赤色的火龙卷相撞,彼此消耗,赤色消退而银色愈盛,带着幽冷的气息,将黄沙烧成晶莹剔透的琉璃。 虞十眠瞳孔放大,而倒映在她眼里的,是墨发白袍的“仙人”凌空而立,玉面天姿。“仙人”敛眸,眼底是化不开的冷淡,如寒冰般刺骨,不带一丝情感。当那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只能让她从心底升起畏惧。无数白绸绕着他翻飞,化作束缚的绑带,将最后一些负隅顽抗的火龙卷包围、吞噬。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人。” 雍容富贵的男声从身后响起,虞十眠僵硬扭头,只见一威风凛凛的花白老虎姿态昂扬,在它的背上,坐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容颜昳丽,唇角含笑,翠眸中荡漾着温柔与缠绵之感。 “你、你、你!”虞十眠颤抖着伸手一一指过,最后抖动的指尖点向驺吾,花容失色道:“老虎!” 说罢,两眼一翻,竟直接晕了过去。 “哈?”孔衔枝下意识一挥羽扇,风力拖住她轻轻放在地上,和早就被驺吾吓晕的那匹马靠在一起。 “她不害怕我们是妖,反而害怕老虎?”孔衔枝安抚地挠了挠驺吾下巴,哄道:“是是是,我们驺吾可不是老虎,我们比老虎厉害多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玉兰衡一甩衣袖,狐火与白绸尽散,唯有无数细碎的璀璨琉璃从空中掉落在黄沙里,微风一吹便被埋了。 “她常年在外游历,自然是知道修士的存在,将我们认作修士并不奇怪。” 玉兰衡看向来时的路,金沙城依旧存在,却已经是一片火海。 “原来如此。”孔衔枝扇着羽扇上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金沙城,面色凝重,“这座城,没那么容易消失。” “好奇怪啊!”罪妖录拍着书页飞到孔衔枝身边打转,“我感受到了两个罪妖的气息,但其中一个明明是人,不然咱们下次去看看另一个?” “你想的还挺好。”孔衔枝已经彻底对罪妖录不抱什么希望了,闻言翻了个白眼,“谁知道这城什么时候恢复成原样?” “一般来说,轮回的幻境是有一个节点的。”玉兰衡身为青丘狐族,于幻术一事上还是颇有心得的,“但,此地绝不对单纯的幻术,虽然幻术可以做到不断轮回和死而复生,但那只限于灵魂。可金沙国的人,拥有肉身。” “如果说火龙卷是节点,那它什么时候开始下一次轮回呢?”孔衔枝真诚发问。 “不知。”玉兰衡摇头,“断则几息,长则百年。但从金沙国国君的话来看,不会这么长。” “啊...”孔衔枝扒着指头算了算,而后真诚道:“不然咱们算了吧,天下罪妖那么多,换一个也是一样的。” “你确定?”玉兰衡看他,淡淡道:“若是确定,就换。” 就在这时,一声高呼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仙人!!!” 孔衔枝被吓了一哆嗦,扭头一看,虞十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浑身脏兮兮的,跪在地上把头磕地哐哐响。 天知道她是怎么在沙漠里磕头磕出声响的,不过光从她破烂的额头来看,就知道她使的力气有多大。 第60章 孔衔枝挑眉,微微昂首,便有一股力量托住虞十眠,叫她无法磕下去。 “做什么做这么!我们只是普通修行之人,并非真正的仙人。” “就算不是仙人,你们也是有大本领的人。”虞十眠摸了一把脸,直接将脸上的血给抹匀了,血呼啦擦的看着就恐怖。 “求求二位仙人为我哥哥报仇,我愿意当牛做马来报答仙人!” 孔衔枝抬起羽扇捂住一侧耳朵,心说这孩子咋说话声音那么大。 这样想着,他求助地看向玉兰衡。 “别看我。”冷漠的大狐仙拒绝的十分果断,“你自己招来的桃花,自己解决。” “不不不!”虞十眠连声道:“二位仙人才是郎才郎貌、天生一对,我虞十眠何德何能配染指二位,若是二位不嫌弃,让我做个伺候的丫鬟就好。” 孔衔枝忍不住笑出声来,悄悄伸出指尖勾了勾玉兰衡垂落的手,羽扇遮脸小声道:“人家说咱们天生一对耶。怪上道的,帮不帮?” 玉兰衡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抽出手,薄唇吐出两个字。 “不帮。” 虞十眠唰的一下就哭了。 “好了好了,莫要再哭了。”孔衔枝一挥羽扇,治愈了虞十眠身上伤口的同时还给她使了个净尘诀。 “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帮你一次也不是不行。”对上虞十眠骤然亮起的眼睛,孔衔枝摆手,“但是先说好,我们只等三日,若是三日后金沙城还未恢复原状,我们便走了。不过可以将你送出沙漠。” 虞十眠咬牙,“三日就三日,多谢二位仙人!” “别叫仙人了。”孔衔枝指了指自己,“孔衔枝,这是我心上人,玉兰衡。” 可以说是连介绍都要夹带私货了。 “对了。”孔衔枝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昨夜你离开屋子后,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提到这,虞十眠的脸又唰一下白了,她狠狠咽了口口水,颤声道:“有。” “那金沙国的王后,一定是个妖怪!” — “该死,这些家伙怎么阴魂不散的。” 虞十眠趴在马厩的草料堆里,头上都插着无数草,像是顶了个草窝一样。 她啐了一口,屏住呼吸又等了一炷香时间,围着马厩的那些守卫才散去。 “嘘、嘘,小声些,别叫啊。” 有马来吃草,给她吓了一跳,抱着马头一边安抚,一边小心地直起身子,右手还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剑。 “呼,好马。”那马倒是很给面子,一直没有喊叫,虞十眠赞了两句后,便朝着马厩后门摸去。 出了马厩,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一堆子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吓得她直接就近上了附近的树。 “唉,你说王后这大半夜的叫我们去干什么?”郝掌柜扭着腰,扯着嗓子吆喝。 “小声点,王宫内院别显得这么没有教养。”李掌柜挥了挥手上的帕子,对上郝掌柜瞪圆的眼睛小声道:“我这是担心你被训斥,好心当作驴肝肺。” “还能干什么,无非就是大半夜拉咱们来训话呗。”有人嗤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咱们可都是有机会成为王上妃嫔的女人,如果努努力,未尝不能将她从王后之位上拉下来。她当然感到危机,要敲打敲打咱们。” 她这话一说,附和者众多,一时间更加吵闹。 “天呐。”树上的虞十眠小声抱怨,“这些人也太吵了,王后疯了不成,大半夜让这么多人来,也不怕吵翻天。” 几百人的队伍实在过于庞大,虞十眠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她们全都过去。轻松跳下树,本想换个方向,可转念一想,这王后宫里或许有什么线索,毕竟那些人说的历史里,都是有了这位王后之后,国君才开始变得暴戾的。 这样想着,虞十眠低眉顺眼地跟在最后一人身后,悄悄混入了王后的寝宫,而后身形一闪,躲在了一个巨大的落地灯盏后面。 王后的宫里灯光很暗,只有王后身边那两盏灯盏上点着烛火,照得她那张脸忽明忽灭,更添几分神秘。 虞十眠眯眼仔细看了半响,心说这王后确实美艳,难怪可以迷得那国君日渐昏聩。 但,下面发生的事情,让虞十眠渐渐瞪大双眼,无边的恐惧从心底涌起,几乎将她吞噬... 第30章 两个怪人 “...那王后真的不是人,第一眼看我就觉得她白得吓人,没想到是脸上有那些怪东西!”虞十眠咽了口口水,心有余悸道:“还有那些满脸胭脂水粉的人,竟然一个个黑得像是碳一样!” 在她的口中,那些人在王后寝殿里站定后,便有水如瀑布般,从屋顶倾倒下来,将那些人统统浇成了落汤鸡。 水里似乎加了什么东西,一沾到人的身上,那身上的脂粉便立刻剥离,流出一道道红白的痕迹来。 虞十眠使劲揉了揉眼睛,瞪大了眼睛确保自己没有看错,那些人被水洗干净后的肌肤全是黑漆漆的,和焦炭没什么区别。 而后,便是无休止的尖叫,几乎要将房顶掀翻。 “那王后脸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一样,皮肉下鼓鼓囊囊的,一层层白色的皮从她脸上飞出,覆盖在那些黑漆漆的人脸上。”虞十眠忍不住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说着觉得自己的脸上也痒的厉害,有一种脸皮翘起的错觉。 第61章 “脸皮落在那些人身上后,她们就开始像蛇一样扭动。十几息后,更可怕的场景出现了。”虞十眠压低了声音,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孔衔枝扶额,颇有些无语,心说这小姑娘若是去说书倒是一把好手。 “别废话。”玉兰衡懒得听她讲故事,飞了一计冷眼过去,示意她讲快些。 虞十眠被这眼神吓得一僵,再开口时就老实了很多,语言也精简了。 “零星几个人在披上那层人皮后,手臂等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开始变白,渐渐的,那人皮和她们融为一体。” “但,更多的人却没那么好命。她们无法控制自己去抓挠脸上的人皮,皮被抓得溃烂破损,可她们却没有停下,再抓的就是自己的皮肉了。而且不光如此,我当时甚至感觉自己闻到了一股焦糊味,还有一种油腻腻的香气,闻得人反胃。那味道从她们身上传来,还挺熟悉的。” 虞十眠抓耳挠腮地想,总是感觉差了点什么。 孔衔枝摇着扇子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头疼道:“这味道,是不是和刚刚咱们跑出来时,你沿路闻到的味道一样。” “对对对!”虞十眠瞬间被点通,刚兴奋地应了两声,而后声音逐渐变小,并带上了一丝痛苦,“所以,那是人被烧时的味道...” 孔衔枝略带同情地冲她点头。 虞十眠哭丧着脸继续道:“在那之后,那些人就没了气息,死的时候皮肤都皱裂开。现在想想,说不定她们早就是死人了,甚至当年可能就是被烧死的。” “你确定王后是妖?”全听完后,孔衔枝反问道。 “那样奇怪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人!”虞十眠斩钉截铁,“一定是妖。” “嗯...”孔衔枝挑眉,“那你看见她的妖形了吗?比如...一只蝴蝶?” 看着一脸茫然的虞十眠,孔衔枝叹了口气,扭头冲着玉兰衡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玉兰衡目光平淡,闻言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我总觉得,那王后也不是我们要找的罪妖。但金沙国的一切一定与罪妖有关,金沙国国君说的那些话也并不一定都是假的。或许,当年就是有一只罪妖来到了金沙国,将此地变成现在的样子。”孔衔枝拎着罪妖录甩甩,“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个小废物,指望它?算了吧。” 对此,玉兰衡昂首以示赞同。 罪妖录挣扎了两下,最后书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次确实是它没找到真正的罪妖,只能含泪默默忍受“小废物”的称号。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玉兰衡控制白绸编织成宽大的悬空座椅,斜靠着身子懒洋洋道:“那罪妖一定还在这金沙城中。实在不行...” 他摊开手,掌心跳动着漂亮的狐火。 “一把火将整座城烧了便是。” 金沙城早就没有活人了,就算玉兰衡一把火烧了整座城,也不会受到天道的惩治。 “咦?可是城中不是有帝王之气,无法运用妖力吗?”孔衔枝道。 “什么帝王之气。”玉兰衡嗤笑一声,眼带不屑,“金沙国早就尽了气数,没有子民的帝王算什么帝王,又哪儿来的帝王之气。” “所以是?”孔衔枝不明白。 “幻术而已。”玉兰衡昂首,神情虽然冷淡,却藏着一丝骄傲,“雕虫小技。” 孔衔枝靠坐在驺吾身上,单手撑着脑袋,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也不错。 他挥了挥扇子,一床厚实的被子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蜷缩着睡着的虞十眠身上。睡梦中的虞十眠摸了摸身上的被子,迷糊地分了一半给自己的马盖,一人一马挨着睡的很沉。 手心翻转,装着美酒的玉壶落在掌心。 晶莹的酒水带着浓郁的芳香流入口中,醇香四溢。 孔衔枝一错不错地盯着玉兰衡看,见他回望自己,便遥遥举杯相对。 此刻,有月、有星、有酒,更重要的是,有他心心念念的大美狐。 — “醒醒。” 玉兰衡捏住了孔衔枝的鼻子,见他张着嘴挣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而后淡定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被完全剥夺呼吸权利的孔衔枝幽怨地睁开双眼,就算是大美狐那张脸近在咫尺也无法抵消他心中的怨念。 这样想着,舌尖轻点,看着如触电般迅速收回手的玉兰衡,孔衔枝忍不住笑道:“这次可是你先动手的。” 玉兰衡眯眼,指腹碾过掌心,冷哼一声没和他争辩。 “天呐!沙漠里也会有蝴蝶?!” 虞十眠的惊呼打断了二人“调情”。 孔衔枝起身一看,只见金沙城的方向飞舞着无数的蝴蝶。那些蝴蝶和他们之前在沙漠中见到的一样,却还有细微的不同。 “翅膀。”玉兰衡提醒道:“翅膀不一样了。” 孔衔枝招手,一只蝴蝶便被妖力裹挟着落在他手上,他细细观察后道:“上面的图案变了。” 倒也不能说完全变了,严格意义上来讲,是翅膀上的那些淡金色的螺旋变得暗淡,甚至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黑气。 “你们快看!”虞十眠一直紧紧盯着那金沙城的方向,一有变化立刻高呼道:“城!城池又出现了!” 不错,金沙城又一次出现了,和孔衔枝二人第一次见到它时,一模一样。 第62章 “走。”孔衔枝索性不再变化驺吾,直接骑着“老虎”大摇大摆道:“进去看看。” 当走到之前的范围时,果然体内的妖力不再变化,可以正常使用。 “一二三,拉!一二三,拉!” 熟悉的号子闷沉沉地响着,无数瘦骨嶙峋的罪奴已经磨烂的肩头上背着粗壮的麻绳,一点一点地拉着那巨石朝一个方向前进。 孔衔枝顺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望去,那据说为了王后所造的新殿依旧是那样,只打好了一部分的地基,巨石散乱地堆在地上。 “这一幕我见过。”虞十眠喃喃道:“那座未完工的宫殿,也和我见到的一模一样...” “是啊。”孔衔枝眯眼,翠眸死死盯着朝他走来的几人喃喃道:“还真是一模一样。” “喂,你们干什么的!” 大腹便便的官吏手持马鞭,昂首挺胸地走过来。在他身后,跟着五六名小卒。 这些人都是孔衔枝熟悉的模样,只比第一次多了一个小卒。 而多的那一个,正是在金沙殿上,存活下来的其中一人。 “老、老虎!” 这一次的驺吾没有幻化成白马,状若老虎一样的形象吓得那些人直接瘫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要离开。 无视惊恐的官吏几人和麻木的罪奴,孔衔枝骑着驺吾,大摇大摆地进了金沙城。 “啊啊啊啊,有老虎啊!” 那些用脂粉遮掩自己的人跑得飞快,眨眼整条街上便只剩下机械行走的罪奴。 孔衔枝看了眼郝掌柜的胭脂铺,是关着门的,并没有打开。 “那就,直接杀进王宫?”孔衔枝笑眯眯道。 “走。”玉兰衡应声。 在他们二人身后,虞十眠忍不住道:“太厉害了!” 他们三人朝着王宫而去,在宫门外的那个小广场上,以将军为首的将士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躲后面点。”孔衔枝歪头,冲着虞十眠道:“省得打起来伤了你。” 虞十眠麻溜地缩进小巷,十分上道。 打发走了脆弱的凡人,孔衔枝羽扇轻摇,“你来还是我来?” “区区凡人,自己干。”玉兰衡闭眼,懒得掺和。 “好吧。”雀雀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然后冲着那些冲上来的将士微笑着举起翠羽扇。 “我的天,我这大腿算是抱对了。”虞十眠扬起脑袋,眼睁睁看着千百的将士被狂风席卷上天,而后一个个被丢出去,成了看不清的小黑点。 狂风呼啸,卷起的黄沙打在人身上可疼。虞十眠连连后退几步,退入小巷更深一点的地方,避免被误伤。 “哎呦!” 脚下一绊,幸好她常年习武,能稳住自己。扭头一瞧,一个佝偻的老妇人坐在地上。虽然年迈,却将自己收拾地干干净净,脸上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脂粉,甚至可以看出年轻时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婆婆。”虞十眠还以为是自己把老妇绊倒的,急急来扶她,“我来扶您婆婆。” “不必。”老妇的声音沙哑,她狠狠地推开虞十眠的手,斥道:“走远些!” 好凶的婆婆! 虞十眠也不是什么善心的人,见她不肯,索性抄着手站在一旁,心说等这老妇求自己的时候,自己再扶人。 就在这时,巷子里走出来一个温和儒雅的青年人,长的不算多俊,周身气势却很正。 “老婆婆,您怎么了。”那人见到老妇瘫坐在地上,立刻快步上前扶起,同时忍不住指责虞十眠道:“老者有难不相助,实非君子所为!” 虞十眠闻言翻了个白眼儿,“我是女子,可不是什么君子!再说了,你这老妇好生奇怪,方才我要扶你你不肯,他扶你就行。怎么,还重男轻女啊?” 话音刚落,虞十眠便被那老妇凌厉带着杀意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心脏直跳。 “原来如此。”那男人倒是个有礼的,知道自己错怪了她后连声告罪,“小生卞雅儒冒犯了,还请小姐见谅。” “哼,什么见不见量的。”虞十眠被那老妇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而且她总觉得,自己和这卞雅儒话说的越多,这老妇的眼神就越恐怖。 急急摆手道:“走吧走吧,别出了巷子,外面在打架。你们一老一弱的,别跟着掺和。” “多谢小姐告知。”卞雅儒应了一声,而后对着那老妇温声道:“老婆婆莫不是崴了脚,先去我家歇一歇吧。” 目送着那二人进入巷口第一座小院里,虞十眠撇了撇嘴,靠在一旁的马身上道: “真是两个怪人。小秃子,你说是不是。” 第31章 分食了一只妖 越来越多的人被吹卷到天边去,眨眼整个小广场就空荡荡的,不光是人,连一些巨大的石制摆件都被卷飞。不同的是,那些摆件没飞多远,统统砸进了王宫里,直接砸坏了许多殿宇。 “解决了。” 孔衔枝摇着扇子,由衷感慨道:“还是有妖力的感觉好啊。” “轰隆”一声,紧闭的宫门被炸开,一行人便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这次沿途中倒是多了些宫女打扮的人,见到他们炸开宫门进宫后,一个个尖叫着跑开。 余光扫到一个人跑过时,孔衔枝下意识多看了两眼,眉头微蹙。 “怎么,看上了?”玉兰衡侧身看他。 第63章 “别胡说。”孔衔枝摇头,叹了口气道:“是郝掌柜。” 现在的郝掌柜皮肤惨白,却不再是脂粉覆面导致的了,而是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 “对对对,这几个就是之前成功换上新皮的人。”虞十眠瞪大眼一个个看过去,笃定道。 “先去哪儿?”孔衔枝挑眉,“找国君还是王后?” “说不定他们二人在一处呢。”玉兰衡点了点趴在驺吾脑袋上的罪妖录,“看看他们在哪儿。” “我只能找到罪妖!人是找不到的!”罪妖录不爽地嘟囔了两句,翻开书页后无奈道:“还是老地方。” 它所说的老地方,是国君上朝的大殿,金沙殿。 临到了殿前,那殿门打开着,日光照射进去,倒是显得没有那么诡异了。 “我也要进去!”虞十眠生怕又不带自己,急急道:“我得问问我哥哥是不是他们杀的。” “行。”孔衔枝指驺吾,“你跟着它。” 虞十眠僵硬扭头,虽然知道驺吾不会伤害自己,但正面对上这么大的一只“老虎”还是十分让人害怕的... “你们又来了。” 国君端坐在王座上,而他的怀中,抱着一名肤若凝脂的美人。 “这就是王后。”虞十眠缩在驺吾身后小声提醒。 “呵呵。”王后捂唇媚笑,“呀,这不是从我宫里跑出去的小老鼠吗?” 孔衔枝道:“看来,你们并没有失去记忆。” “那些低级的东西,如何同寡人与王后相比。”国君冷哼一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玉兰衡抬眸,眼光凌厉,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有狐火将那二人团团围住。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二人并没有任何惧怕之色,反而满脸讥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就算你是三味真火也杀不了我们。”王后靠在国君的怀里,娇滴滴道:“死亡对于我们而言,不过是一次短眠罢了。” “短眠?有多短?”孔衔枝微微一笑,“试试。” 下一秒,狐火瞬间吞噬了那二人,不过一瞬,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下次自己上。”玉兰衡瞥了他一眼,“这种弱者不必由我出手。” 雀雀眨眼卖乖,“可是我只是一只柔弱可怜、只有区区三百岁的小雀呀。” “呵。”玉兰衡嗤笑,目光看向虞十眠问道:“你多大。” “二、二十三。”虞十眠缩了缩脖子,立刻回复。 听罢,玉兰衡冲着孔衔枝微微挑眉,一副你是怎么好意思的模样。 能当虞十眠祖宗的“柔弱”雀雀羽扇蹭了蹭鼻子,十分自然地转移视线。 在二人你一言我一句中,黑气团聚在一起,化作两道人形。 “我说了。”王后的声音已经失真,又尖又利,像是空气发出的鸣叫声,“你杀不了我们的!” “嗯...”孔衔枝摸着下巴深思,“所有这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是你们的本体吗?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气。”罪妖录见多识广,“他们早就失去了,灵魂也被他们自己藏了起来。无论是方才正常人的形象还是现在的样子,都是属于他们的气。” 孔衔枝拍它,“别说废话,直接说怎么解决。” “额...如果我记得没错,应该是找到他们的灵魂吧...”罪妖录不确定道。 “没想到,你这本怪书竟然能认得我们。”国君和王后的声音交杂在一起,那两团黑气也融合在一起,成了一个双头人影的样子,“不过可惜啊,你们永远都找不到我们的灵魂!” “离开吧,别再管金沙国的事,离开吧,离开吧,离开吧...” 黑气盘旋在半空中,不断地发出驱逐的话,吵得人头痛欲裂。 这声音似乎也是一种攻击,最先受不住的便是虞十眠,抱着脑袋冷汗甚至打湿了后背。 “啪嗒。” 透色的半圆形琉璃盒以无法抗拒的吸力将黑气吸入盒中,而后果断关上,也隔绝了那恼人的声音。 “嗯?”孔衔枝放下捂住耳朵的手,茫然看着玉兰衡手中的半圆琉璃盒,“这是什么?” 黑气扑在琉璃壳上,大张着口,似乎在呐喊些什么。 “一个小物件。”玉兰衡淡定道:“青丘中随处可见,可以关押并折磨气。” “为什么青丘有这种东西?!”孔衔枝震惊脸,“我听都没听过!” “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有属于自己的气。这种气平时是附着在宿主身上,随着宿主状态的变化而变化。但反过来,如果气受到折磨,宿主可能不会死,但一定生不如死。”玉兰衡看着默默后退两步的孔衔枝,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你知道,为什么青丘会研发出这种东西来吗?” 一无所知的雀雀茫然摇头,但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玉兰衡唇角微扬,认真道:“因为觊觎青丘狐族的人与妖太多了。如果把他们全都杀掉,会被天道盯上。于是,青丘便研发出了这能让他们生不如死的东西。” 说着,玉兰衡反手掏出了一个全新的半圆琉璃盒,“不知道你的气,是什么颜色。” “好哥哥。”孔衔枝一个健步冲上去,按着他的手直接顺手摸走了他手中的琉璃盒,翠眸中满是天真的神态,一双眼睛真挚又可怜,“雀雀可怕疼了,哥哥不会这么对我吧?” 第64章 玉兰衡淡定抽回手,反问道:“你说呢?” 孔衔枝眼神飘忽不定,指着装有黑气的琉璃盒就开始转移话题,“所以,要怎么折磨他们?” 玉兰衡看穿了他拙劣的把戏,却还是放了他一马。 “用咒。” 并指为笔,银白色的妖力在半圆上绘制出一个古怪的字来。 下一秒,那琉璃盒便开始发烫,火焰充斥着整个琉璃盒,将黑气包围在其中。这一次,黑气终于感受到了痛苦。 它化作人形,肩膀上的两颗头颅都开始哀嚎,表情扭曲狰狞,如同修罗厉鬼。 “说说吧。”玉兰衡指尖在琉璃盒上点了两下,“你们身上的妖气是怎么回事。” 黑气一开始还嘴硬的很,玉兰衡指尖划动,那半圆上的咒字便换了一个,那琉璃盒中的火海霎时间变成冰封。 冰将黑气冻结成可怖的冰雕,而后玉兰衡屈指敲了敲那琉璃盒,盒内的小天地便开始剧烈摇晃抖动,那黑气冻成的冰雕也开始片片碎裂。 在一块块碎裂的冰块间,还有黏腻的黑色丝线链接,这是被撕裂的黑气残留。 在这冰火两重天的攻势之下,王后竟还能坚持住,可国君却无法再忍受了。 眯眼看着国君脸上不断张合的嘴,孔衔枝试探道:“他是不是有话要说?我们能听见吗?” “可以。” 玉兰衡再次变更咒字,黑气的惨叫声立刻响彻整个大殿,甚至在空旷的大殿里不断回荡。 “我说!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早这样不就行了?”孔衔枝摇头。 围观到现在的虞十眠闻言用力点头,附和道:“一个字,贱!” 被凡人辱骂的国君王后敢怒不敢言,那冰火两重天的滋味他们实在是不想再品尝了。 “说吧,身上哪儿来的妖气。”孔衔枝雀假狐威地戳了戳那琉璃盒。 “我们...分食了半只妖。”国君踌躇片刻,缓缓道。 分食了半只妖? 孔衔枝满脑门子问号,“你们两个当时不过是两个凡人,如何能吃了妖。” 国君声音中带着些尴尬,悻悻道:“因为那只妖当时濒死,完全无法抵抗寡人的将士。” “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虞十眠举手,她实在想不明白,“好好的,你们为什么要吃妖?胡乱吃东西也不怕被药死了?” 王后啐了一口,尖声尖气道:“我呸,你才死了呢。我们吃了妖后,才能获得永生!” 对此,孔衔枝勾了勾玉兰衡的手指,而后大狐仙冷着脸配合地并指画咒,给琉璃盒中的一团黑影来了个“千刀万剐”。 “这样的永生吗?”孔衔枝笑眯眯的,故意道:“兰衡,你这琉璃盒能关他们多长时间?” 玉兰衡语气凉薄,“既然他们说自己可以永生,我倒是不介意他们一直住在这琉璃盒中。” 国君和王后哀嚎着求饶,“二位大人,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们一定说!只求二位大人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嗯,看心情吧。”孔衔枝摇着扇子眉眼弯弯,“说说吧,这金沙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只妖,又是哪儿来的。” 在被一轮又一轮的恐吓磋磨过后,国君和王后彻底歇了那些小心思,老实的很。 王后尖锐的嗓音低了许多,“那只妖,我们其实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金沙国的。那个蝶妖真的是实打实的蠢货,竟然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几乎散尽了妖力。她无力维持人形后,我和王上吃掉了她两只翅膀...” 第32章 逆生蝶 从王后口中,孔衔枝等人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新故事。 王后从未被什么妖附身过,无论是残害游商还是修建殿宇大肆敛财,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与国君所为。 他们也并没有说谎,他们一开始确实不知道金沙国内有妖。 “为了捉住那些乔装打扮想要逃出城的游商,王上便颁布了一则王令。凡举报游商者,赏一金。”王后的语气重满是无所谓,“其实我们都知道,一旦这王令颁布,一定会有无数冤死的人。但,那又如何?” “那些人死了,他们的财产全部要充入国库,壮大的是我们自己的财富,冤死些人又如何?而那蝶妖的男人,应该就是一个被冤枉的人。” “那男人死后,蝶妖发了狂,将冤枉他的人全部杀死。也就是在这时候,周围的人才发现她是妖,并上报给了官员。妖怪嘛,谁不害怕。王上都准备派人去天启寻求帮助了。可谁知道那妖怪自己作死。” 说到这里,王后哧哧笑了两声,“她为了救那男人,直接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蝴蝶。那蝴蝶真美啊,是我平生见过最美的蝴蝶。” 说到这里,王后的声音流露出一丝痴迷于惋惜,“可惜尝起来的味道却难吃的很,糊嗓子。” “你有病啊。”虞十眠忍不住道:“正常人也不会想到去吃一只蝴蝶吧,还是妖怪!” “小姑娘家家的,你懂什么。”王后不屑嗤笑,“如果你知道了那蝶妖的能力,你也会选择吃了她的。” “能力?”孔衔枝眯眼,“那蝶妖的能力不是幻术吗?” “幻术?什么幻术?”王后困惑道:“那种民间把戏吗?不不不,她的能力足以让全天下疯狂!” “那是,返老还童的力量。” 第65章 “返老还童!!!” 听到这个关键词,罪妖录立刻爆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冷静一点。”孔衔枝“啪”地一下合上书,瞪了它一眼道:“想到什么了。” “我终于知道那罪妖是谁了,根本不是无幻子,是她,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活着?”罪妖录喃喃自语,语气十分不敢相信。 孔衔枝小幅度翻了个白眼儿,屈指弹了一下罪妖录,问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别废话。” “她叫逆生。或者,可以叫她逆生蝶。”罪妖录语气逐渐严肃,“逆生蝶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就连妖力都很微弱。唯一特殊的点,是她的逆生长。” “逆生长?”孔衔枝问道。 “不错,逆生长。他们一族从化形之日起,就是垂髫老人的模样,一日为一年,年岁日日减少,最后定格在他们想要的年龄上。更重要的是,当他们身死后,只要还有一丝灵魂尚存,就能再次等待破茧成蝶的机会。”罪妖录解释道。 “不错,有人告诉王上与我,此妖可返老还童。谁不想青春永驻!若有这机会,别说是妖了,就是鬼我也照吃不误!”王后狠辣道。 “你现在这鬼样,永葆青春还有什么用?”虞十眠吐槽道。 孔衔枝羽扇点在下巴上,沉吟片刻后道:“可是听你这么说的话,这逆生蝶似乎没什么值得被收入罪妖录的地方啊?” “她是自愿入书中乾坤的。”罪妖录叹息,“确切的说,是为了她这一族恕罪。” 逆生蝶的能力独特,族中妖的数量却很少,其中有动了歪心思的妖,便用返老还童为饵,诱惑了人界帝王,闹得帝王为修邪术,大肆屠杀所谓拥有长生命的百姓,用他们的心脏来炼丹。 这一只逆生蝶是唯一没有参与进去的,也是在太平道人剿灭罪妖后存活下来的最后一只逆生蝶。她深知族人罪孽深重,为了给族人恕罪,便自愿进入书中乾坤里。 全族的罪算下来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得被关押三万六千余年。 这样漫长的岁月,她注定会在书中乾坤内待到灰飞烟灭。 “我还真没想到,竟然会是她。”罪妖录语气惋惜,“现在再想想,那些沙漠里的蝴蝶倒真和她的本体有几分相似。” “那吃了她,真的能永生吗?”虞十眠好奇道。 “怎么可能?”罪妖录诧异,“如果吃了逆生蝶就能永生、返老还童的话,逆生蝶这一种族早就被吃灭族了。” “那他们现在?”虞十眠指着琉璃盒中的黑影道。 “不过是,被困在幻境中的灵魂与气罢了。”玉兰衡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淡淡道:“没了,谈何永生。一旦灵魂被销毁,气也不复存在。他们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将自己的灵魂藏了起来。” “不、不可能!”王后无法接受这个说法,尖声咆哮,“你一定是在骗我,我就是永生,就是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愚昧。”玉兰衡懒得听她哀嚎,指尖一点,那琉璃盒便半点声音都传不出来了。 “可是逆生蝶根本不会幻术啊,如何构建如此之大的幻境?”罪妖录不解。 孔衔枝小幅度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问我们啊?我们又不了解她的种族,这种事情,等找到她就知道了,她肯定还在城里。” 是这么个,可要如何找这逆生蝶却是一个问题。 不过好在,在明确了这罪妖的身份后,罪妖录便又能追踪她了,这一次的追踪倒靠谱了些,墨痕跃出书页,化作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引着几人从王宫中离开。 墨点跳跃,游荡几圈后,引着几人进入了王宫外的那条狭小居民巷中,而后停在了一扇紧闭的院门前。 孔衔枝微微眯眼,这小院... “咦,这不是卞雅儒的家吗?”虞十眠惊呼出声,“卞雅儒是妖怪?!” 孔衔枝看她,“你如何知道这户主人的名字。” 虞十眠把之前在小巷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而后急切道:“如果他是妖,那那个老婆婆不就危险了?虽然她人坏了些,嘴凶了些,但也不至于落到妖手中。” “我想,你口中的那位老婆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孔衔枝头疼,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忘了,那罪妖是名女子。” 虞十眠回忆了一下,悻悻道:“之前光说蝶妖要救她男人,又没说那蝶妖的性别。两名男子亦可相爱啊。” 孔衔枝闻言,用手戳了戳玉兰衡,“听听,凡人都明白的道!” 玉兰衡瞥了他一眼,广袖一甩,那紧闭的院门便被妖力轰开,却在碎裂的瞬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拖住,本应被甩开的大门变成了轻轻敞开。 “随意破坏别人的家。”满脸皱纹的老妇双手扶住门框,眼神阴狠,“未免欺人太甚。” 悬空的墨点消散在空中,罪妖录的指引已经完成。 孔衔枝站直了身子,手中羽扇轻摇,微笑道:“没有打招呼就上门确实是我们不对。但,没有打招呼就从书中乾坤内逃离,就是你的不对了。” “云笙。” “或者我该叫你,逆生蝶。” 云笙的眼中瞳孔颤抖,她握着门框的手捏得很紧,紧到那门框在她的手中嘎吱作响。 “不过我觉得,你可以更喜欢另一个称呼。”孔衔枝叹息,缓缓道:“卞夫人。” 扣着门框的指尖已经发白,从苍老褶皱的手指开始,一点一点地恢复成光滑细腻的模样。 第66章 伴随着虞十眠的一声惊呼,不过一瞬,云笙便从老妇的模样恢复成孔衔枝二人见她时的样子。 “卞夫人...”云笙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我是喜欢这个称呼。不过,对于你们来说,还是唤我逆生蝶吧。” 她的目光落在悬浮于孔衔枝身侧的罪妖录上,眼中没有恐惧,反而多了些怀念甚至是歉意,“抱歉,我本应在书中乾坤为我的族人恕罪,却偷偷跑了。” “请进吧。”云笙侧过身,那门框甚至被她握得脱落,只见她挥了挥手,一切又恢复原样,“进来再说。” 跟着她进了院门,身穿围布、广袖卷起,一脸锅灰的卞雅儒灰头土脸地从灶房里出来。 “老婆婆,我家里的仆人不知都去哪儿了,您等一等,我去问问旁人如何生火。” 卞雅儒抬手擦去脸上的锅灰,抬头一看愣在原地。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我家?” 他四下张望一番,惊恐道:“老婆婆呢?是不是你们对她干了什么?” 说着,他还指着虞十眠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对此,虞十眠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儿,心说要不是因为云笙是妖,她早就骂回去了。 “夫君。”云笙眉眼温柔,身形一晃便出现在了卞雅儒面前。 面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卞雅儒一个文弱书生被狠狠吓了一跳,脚下一崴,整个人就要朝后倒去。 云笙挥手,淡粉色的蝴蝶编织成一张巨大的蝶网,拖住了向后坠倒的卞雅儒。 “睡吧。”云笙眼带柔情,鳞粉洒落,落在卞雅儒的脸上,在吸入鳞粉的瞬间,他便陷入沉睡。 “那个里面,装的是国君和王后那两个畜生吧。”安抚完卞雅儒,云笙看向玉兰衡手中的琉璃盒,声音带着滔天恨意,“他们是怎么说的?说我是妖,说我害了整个金沙国?” 云笙的状态不太对,眼尾发红发黑,身上的气息也波动不稳起来。 孔衔枝张了张口,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到底没说他们受不住折磨,半点不敢撒谎的话。 “在收了我之前,请看一看事情的真相吧。”不过云笙到底稳住了自己,苦笑连连,蝴蝶围成巨大的圆圈,在圆圈中,一幕幕往事渐渐浮现。 “即便我要...至少,也得有人知道一切的真相。我和夫君,凭什么背负这骂名和污蔑。” 第33章 云笙 逆生蝶是三百多年前从罪妖录中逃出来的,算是最后逃出来的一批妖。当她离开时,罪妖录中已经空无一妖了。 她不知道去哪里,但是既然逃了出来,私心里便不再想回去。 在书中乾坤里受到的折磨让她早就无法维持年轻的面容,只能是老婆婆的模样,不过她并不担心这一点,因为对她而言,不过是进行一次逆生罢了。 依靠着仅剩的妖力,逆生蝶想要回到当年的家乡,可近万年的时光过去,早就沧海桑田,家乡不再了。 之前百花盛开的地方,现在遍地都是黄沙,风裹挟着砂砾打在她脸上,让她本就佝偻的背更加弯曲了些。 “金沙城。”手持拐杖的逆生蝶被沙漠干燥的环境弄得喉咙发痒,她咳嗽了好几声,血丝在喉管中涌动。 “去讨杯茶喝吧...”这样想着,她拄着拐杖,拉紧了脸上的布,缓缓进城。 或许是连日的赶路让她的妖力被透支,她最终倒在了一处小巷里,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可当她醒来时,却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柔软的床榻上。 “老婆婆,您醒了?”五官平平却端正的男子,一身的书生气。他手中端着一碗甜茶,见逆生蝶醒来便轻柔地将她扶起,喂她喝茶。 “快些喝了这甜茶润润喉咙。”男子眉眼宽和,因为手无缚鸡之力,单是将逆生蝶扶起来的动作就让他面色涨红,显然是铆足了劲。 逆生蝶觉得有些好笑,她就这男子的手一口口喝光了茶水。 “小生卞雅儒,婆婆如何称呼。”卞雅儒制止住了想要下床的逆生蝶,热情道:“婆婆还是再歇歇吧,之前给您把脉的郎中说您身子虚,得好好补补。” 不过是一个凡人。 逆生蝶躺在床上想,热情的可笑。 没得到回应卞雅儒也不恼,反而体贴道:“婆婆若是不想说也不碍事,您是来金沙城投奔亲戚的吧。若是暂时没有地方去,大可待在我家。” 逆生蝶闻言,苍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卞雅儒笑了笑,“您的穿戴都与我金沙国人不一样。” 逆生蝶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他住下,或许是真的没有地方去;或许是需要找一个地方疗伤等待逆生;又或许...是太孤独了。 她讨厌孤独。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可日子越久,逆生蝶便越觉得这卞雅儒是个怪人。 他是个书生,毋庸置疑。但却从来不参加科举。 在逆生蝶寄居在他家的这段时间内,金沙国国君不止一次的开科考试,可卞雅儒从来不参加。 “谢谢,这是今日的菜钱。”卞雅儒取出一些铜板递给门口送菜的菜农,眉眼温和道:“多谢你了,这些日子还请多送些新鲜的菜来,家里婆婆喜欢吃。” “卞郎君只要一句话,我肯定送最新鲜的蔬菜来。”菜农眉开眼笑地接过铜板,放在手中颠了颠后,忍不住道:“卞郎君,我说您自己过的也不富裕,怎么还...” 第67章 菜农挤眉弄眼地看向院子里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逆生蝶,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平白给自己找个祖宗回来呢?为了这,您这个月的菜钱都翻了几番。” “莫要胡说。”卞雅儒笑道:“婆婆无依无靠,我能帮自然要帮的。” “行吧,您是个大善人。”菜农冲他竖了个大拇指,“我们这种混口饭吃的人不能明白。不过我今天来的时候,瞧见宫门口又张贴告示了,说是什么、什么开恩科!您是读书人,何不去试一试,若是真考上了,哪儿还用愁着菜钱!” 卞雅儒笑容敛去,眉眼低垂,半响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算了,我无心科举,抄书足够维持生计了。” 菜农还忙着给下一家送菜,打了个招呼后就挑起篮子走了。 “婆婆,今日的冬瓜不错,我给您煲个汤吧。”卞雅儒拎着用草绳捆住的冬瓜,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保证,今日一定不再烧糊了。” 在他朝着灶房走去时,晒太阳的逆生蝶忽然开口道:“为什么不去科考。” 她睁开眼,扭头看卞雅儒,“你日日苦读诗书,不就是为了科考做官吗?” 或许因为现在的逆生蝶就是一个老婆婆,有些话卞雅儒也愿意同她说,试图从长者那里寻求开解。 他叹了口气,将冬瓜放到厨房后抄了个小板凳在逆生蝶腿边坐下。 双手顺势给逆生蝶敲腿,卞雅儒了一下措辞道:“我是想做官,不过我做官,是想要为百姓谋福祉。” “那为何不做。”逆生蝶靠在躺椅上,对于他的敲腿接受良好,两人看起来倒真像是祖孙俩一般。 “这不是我能施展抱负的时候。”卞雅儒神情低落,无奈摇头,“现在想要做官,就得拿钱打点。没有钱,即便是再大的本事也无能为力。我不想做这样的官,所以我宁愿等。” 他冲着逆生蝶扬起笑脸,看着分外阳光,“我还年轻,可以继续学习,等到金沙国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可以为国为民做一番实事!” “婆婆,您既然没有地方去,就跟着我吧,我拿您当奶奶看,给您养老送终!” 逆生蝶瞅了他两眼,闭上眼不再看他。 真是个愣头青,区区凡人,还妄图给妖养老送终? 坐在躺椅上轻轻摇晃的逆生蝶想,看在这小子这么孝顺的份上,日后恢复了妖力她也不介意大发慈悲搞点手脚,满足他做官的愿望好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逆生蝶在卞雅儒家里的生活平淡却又充实。 白日里,卞雅儒会扶着她到院子里晒太阳,而后他便在一旁的书案上抄书换些银钱。 临近午时,卞雅儒会用今日菜农送来的菜烧饭,二人吃罢饭后,他会搀扶着逆生蝶回房休息,自己或出门去书行,或继续抄书。 下午,为了避免逆生蝶无聊,卞雅儒会抽时间来为她念书,不过后来逆生蝶嫌他念得慢,索性直接抢来自己看。 她看的书多是卞雅儒从书行取回来准备抄录的游记杂书,比如今日看的,便是一本杂记。 这本杂记由一个个小故事组成,每一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是一妖一人,故事也千篇一律的很。 不是凡人救了小蛇妖,蛇妖化形后以身相许报恩;就是凡人救了蚌精,蚌精化形后以身相许报恩... 总而言之,以身相许四个字贯穿了整本书。 逆生蝶随手丢开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简直是胡言乱语,妖若是要报恩,何苦嫁给那平平无奇的凡人?高官厚禄报答即可。 “婆婆,莫要将书给丢坏了。”卞雅儒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拾起被逆生蝶丢开的书,无奈道:“我得还给书行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婆婆,天暗了,我扶您回去歇息吧。” 在搀扶的过程中,卞雅儒忽然咦了一声,奇怪道:“我怎么觉得,您脸上的皱纹少了些?果然,之前郎中开的药还是有用的,您身体都好了不少。等我交完这批抄录的书,我再去请郎中来给您看看。” 皱纹少了? 逆生蝶不动声色,回到房间后揽镜自照,同时感受着体内流动的妖力。 妖力在慢慢充盈,这也意味着她的逆生,开始了。 一日便是一岁,初始几日还好说,变化还能遮掩,等十日后,十年的岁月实在是太明显了些。好在此时的逆生蝶已经可以用妖力遮掩自己的容貌,倒是没有被卞雅儒发现端倪。 不过...看着自己越来越年轻的容颜,逆生蝶眸光忽闪,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怎么离开,这是一个问题。逆生蝶本想直接趁着夜色溜走算了,但当她看见卞雅儒花了大半的身家买来一根人参并兴冲冲地为她煮参茶时,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喝着参茶,逆生蝶眯着眼想,要不,还是假死算了。 老婆子活了那么久,死一死好像也挺正常的? 假死的计划还没实施,家里先遭了贼。那贼人估摸着是卞雅儒买人参时盯上他的,晚上便偷偷摸到了卞雅儒的房间里。这贼人心狠手辣,一刀刺入卞雅儒腹部,想着先杀人再夺财。得亏逆生蝶妖力恢复大半,感受到了隔壁的情况后立刻赶了过去。 杀了那贼人后,她小心检查了卞雅儒的情况。他倒是命大,一刀下去还留了半口气,就是难为逆生蝶,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妖力又全送给他了。 这下倒是不用担心容貌的问题了,逆生蝶摸着又变老的皮肉心中暗骂自己一声多管闲事。 第68章 对于她而言,救了卞雅儒这一遭就算是报了他帮她近一年的恩情。逆生蝶索性接着这个机会直接假死,溜之大吉。 她离开了金沙国后,在外游历了两三年,得到一些机缘的同时也遇到了许多危险。渐渐的,这样的生活让她感到十分疲惫。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又回到了金沙国,并轻车熟路地进了那熟悉的院子。简朴的院子依旧被收拾地很干净,屋内没有人,逆生蝶算了算时间,那呆子这会儿怕是在书行呢。 她进了屋子,第一眼便看见了正屋里摆着的牌位,香炉供奉一样不少,也不知道卞雅儒把她当时用蝴蝶变化的尸体埋在了哪里。 “无名婆婆。”逆生蝶念着牌位上的名字嗤笑,“真是个呆子。” 恰在此时,卞雅儒回来了。 “姑娘?” 卞雅儒一进屋便看见了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当即吓得退出了屋子,呆愣愣地站在院子中。 逆生蝶转身看他,挑眉道:“郎君莫不是怕我吃了你?” “不、不是。”卞雅儒的脸腾一下就涨红了,双手乱摆,连连否认,“男女授受不亲,怎可独处一室。” 逆生蝶忍不住笑了,这家伙,面对姑娘和婆婆时,完全像是两个人一样。 看着面前女子的笑颜,卞雅儒险些呆住,他立刻低下头,结巴道:“姑娘是何人,为何进了、进了我家。” 逆生蝶出了屋子,她走一步,卞雅儒退一步。最后她坐在院中那熟悉的躺椅上,而卞雅儒去退到了院门口,几乎要贴在门上了。 此情此景,既好笑,又让她觉得无比心安。 “你屋子里供奉的牌位,可是这位婆婆?”逆生蝶将自己年迈的模样描述了一遍,那卞雅儒立刻激动起来。 “姑娘莫不是婆婆的亲戚?” “不错。”逆生蝶说谎脸不红气不喘,“我是婆婆的孙女,和婆婆走丢了,今日才循着消息找来。我自幼与婆婆相依为命,婆婆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好不容易找到婆婆,可得到的确实婆婆的死讯!” 整个逆生蝶一族就她一人,可不是唯一嘛。 她抬起衣袖轻轻擦拭眼角,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实则没有一滴泪。 “姑娘别哭!”卞雅儒慌乱地从袖中取出帕子递给她,脸红成一片,根本不敢看她。这平日里能言善辩的读书人咬了咬牙,冲动道:“若是姑娘愿意,我愿意照顾姑娘!” “好!” 逆生蝶就等着他这句话呢,眼都没眨就应了下来。 现在想想,那些话本子倒也不是完全瞎写。 挑剔地上下扫了眼卞雅儒,逆生蝶心想,虽然这呆子容貌平平、家世平平,人倒是个不错的,若是能伺候着她,倒也不是不能勉强凑合过几十年。 “啊?”卞雅儒完全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痛快,整个人呆在原地,好半响才红着脸道:“还不知姑娘姓名。” 姓名... 在进入罪妖录前的名字,逆生蝶已经不记得了,或者说,她不想记得了。而逆生蝶这个名字,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她也不想再想起。 她抬头,天空晴朗,白云幽幽。 “就叫...云笙吧。” 她想重获新生,想像云一样自由。 第34章 人和妖在一起,是没有好下场的 “后来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蝴蝶组成的镜子中,画面停留在二人拜天地的场景。云笙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但很快就收起。 “大部分都知道了,不过我很好奇,按说你被金沙国国君和王后分食了大半肉身后,至少要百年才能恢复,为什么还能做到这一步?” 孔衔枝抬眸,余光看到一个背着竹篓的罪奴从院门口走过,他指着那罪奴道:“这些人,都是你造成的吧?你是如何做到的?” 云笙脸上划过一丝嘲讽,“你以为这些,都是什么人?” 她伸出手,掰着手指一句句道:“尸位素餐的贪官、草菅人命的将士、贪婪嫉妒的邻人、冷漠麻木的百姓...” “这些人,就应该化作罪奴,永远被别人折磨!” “为什么你拥有了幻术的能力。”罪妖录人忍不住道:“当年你被关押的时候,可不会这些。” 云笙苦笑,她伸出手,示意他们看。 “这,就是我承受的代价。” 那双手上的雪白肌肤剥落,露出坑坑洼洼的灰色手掌,其上像是有无数古怪纹路交缠在一起,看着诡异又可怖。 “这是...无幻子!”罪妖录尖叫,“这是无幻子的幻手!” “不错。” 粉色蝴蝶落在那双丑陋的手上,蝴蝶融入肌肤,又化作肤如凝脂的模样。 “也是我命不该绝,在肉身被吞吃大半后,我遇到了无幻子。” “确切的说,是同样濒死的无幻子。” 当时的云笙一双翅膀全部被吃了干净,只剩下肉身苟延残喘,强行化茧。金沙国国君和王后以为她已经死了,这茧他们又死活破不开皮,便随意丢弃出城,任由其被黄沙掩埋。 “是无幻子挖出了我,他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云笙说到这里,可以明显感觉到她对无幻子的感激,“我知道,他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妖。但,他不光救了我,还给了我报仇的能力。” 据无幻子所说,有妖一直在追杀他,试图吞噬他的能力。无幻子本性猖狂高傲,绝不会容忍他人吞噬自己。但他确实到了强弩之末的程度,正好遇见了云笙,看在二妖同为蝶族的份上,索性将一身能力全部送给了她,总好过便宜的别人。 第69章 “妖杀人,会被天道惩戒,你是如何躲过这一点的。”玉兰衡道。 “妖杀人,却是会被天道惩戒。但,间接杀人,可不会。”云笙的神情似有些得意,“当年我的族群用的便是这法子,现在的我,不过是再用一次罢了。不过不同的是,这次我借助的是自然的力量。” “沙漠中经常会有沙尘暴,我不过是为它添了一把火,又加了些风力罢了。” 云笙冷笑,“火龙卷席卷了整个金沙国,一把火将那些肮脏的人全都烧了干净。这是天灾,算不到我身上。” “恐怕,你烧了一整个城的人,不止是为了复仇吧。”玉兰衡目光落在昏睡的卞雅儒身上,直白道:“你想复活他。” 云笙脸上的笑容顿住,她垂落温柔地抚摸过卞雅儒的脸,低声道:“是,我想复活他,可是我失败了。” “不,你成功了。”玉兰衡目光越来越冷,手中狐火燃起,白绸将整个小院笼罩,“无幻子的能力,让你得以欺瞒天道,将整个金沙国变成属于你的幻境。在幻境中,他便可死而复生。” 云笙眯眼,头发被无形的风吹乱,越来越多的蝴蝶汇聚在小院中。蝴蝶落在白绸上,化作火焰在白绸上点落一个个小洞。但更多的蝴蝶还没沾到白绸,便被幽冷狐火焚烧。 “怎、怎么了?”虞十眠抱着小秃子的马头缩在孔衔枝身后瑟瑟发抖,“是要打起来了吗?” 神仙打架,她这个凡人何德何能掺和进来啊! “不必担心。”孔衔枝手持羽扇冲她挥了一下,绿芒一闪,便将其庇护在屏障内,“若有事,骑着驺吾走。” “可惜这并不是真正的死而复生,只是幻境中的一次又一次轮回罢了。”玉兰衡淡淡道:“如果我没猜错,轮回的时间便是十年。从你第一次遇见卞雅儒开始,到他的头七,十年为一次轮回。” 他们也是来的巧了,正好撞见一次轮回。如果不是这样,要找到云笙还得多花上很多时间。 “而更重要的是,这片幻境,不止你一个主人。”孔衔枝笑着上前一步,接过玉兰衡的话道:“吞噬了你肉身的国君王后同样拥有了你的气息,他们,也是这个幻境的主人。” 在一开始的幻境中,应该没有那么多的区分,所有的人都是罪奴。这一方面是为了报复,而另一方面,则是云笙需要能量。 偌大的一个幻境要支撑卞雅儒不断重生,光靠云笙的妖力完全不够,即便她吞噬了无幻子,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而这个问题,在罪妖录中住了万余年的云笙倒是学习了书中乾坤的经验。她囚禁了金沙国所有人的灵魂,用折磨他们所产生的能量来供给这个幻境,维持卞雅儒的“生命”。 “在你的预算中,这满城的灵魂至少可以维持几千年。”孔衔枝粗略算了算,疑惑道:“那几千年后,你又该如何?” “我不知道,大概是,陪着他一起彻底长眠吧。”云笙眼底流露出一丝疲惫,“日复一日的生活,是会消磨掉情感的。” “或许千年后,我就放下他了。” “可惜,多了两个变故。”玉兰衡随手甩出琉璃盒,那琉璃盒悬空漂浮,盒中的黑影扭曲着,无声呐喊。 玉兰衡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或许是觉得说这么多话很累,他轻吐了一口气,瞥了孔衔枝一眼。 身为狐狐的贴心火热小雀,孔衔枝心领神会,冲人飞了个媚眼表示收到后,继续道:“这两个气,在抢夺维持幻境的灵魂。而那些用脂粉敷面的人,是他们初步抢夺的结果,便是恢复成被火烧死的模样。至于那些完全正常的人,则是彻底属于他们。” “或许一开始他们抢夺的能力不强,但在一次次的轮回中,属于他们的正常人越来越多。这个时候,你便被压制了。” “不错。”云笙点头,“他们一直想找到我,只要彻底吞噬了我,他们便能完整掌控这个幻境。只不过他们无法自行离开王宫,所以一直没办法抓住我。” “我有一个问题!” 一直安静听了半响的虞十眠忍住面对那些蝴蝶的恐惧,站出来愤怒道:“如果我没解错,现在的金沙国,是一个脱离现世的幻境,是不是!” “是。”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控制住这个幻境,为什么在沙漠中的人可以随意进入这里!”虞十眠声声泣血,悲鸣道:“那些误入此地的人做错了什么,我的哥哥又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要来为我画一幅画而已!” 云笙动了动唇,忽然深深叹了口气。她挥手,充盈满整个小院的蝴蝶忽然尽数消散。 “抱歉。” 她觉得自己是应该落泪的,但此刻的云笙,似乎已经失去了哭泣的能力,只能眨了眨干涩的双眼。 “我无法完整的控制这个幻境了,金沙国国君借助帝王之气欺骗了天道,让天道以为这还是一座正常的、拥有帝王的国家。有了天道的认可,即便我是幻境的主人,也无法阻止其在沙漠中显形。” “我能做到的,唯有努力减少它出现的时间,并用蝴蝶去遮掩它。” 孔衔枝了然,原来这就是那些蝴蝶绕着他们飞的原因,有那些蝴蝶在,至少可以阻止九成的人避免误入金沙国。 至于剩下的人,只能叹息一句时运不济了。 这个答案是虞十眠无法接受的,可她又不得不接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怪谁,也不知道自己该向谁复仇。无论是云笙还是那帝后二人,都不是她能应对的,只能默默流泪。 第70章 此情此景,孔衔枝忍不住小声抱怨,“这什么瞎眼天道,金沙国国君明晃晃一个有问题的东西,怎么还能承认他国君的地位呢。” “轰隆!” 话音刚落,天边一道紫电落雷,直直劈在地上。孔衔枝发誓,那一块沙地绝对被烧成了琉璃,亮的人眼都要瞎了。 “慎言。”玉兰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谁之前还说,能向天道称一句师尊来着?怎么,欺师灭祖?” “哪儿能啊。”小鸟吓得跳脚,凑到大狐狸身边委屈道:“我就那么一说,师尊也太小、唔唔!” “住口吧。”玉兰衡无奈捏住他的嘴,“下道雷若是劈在你身上,我绝不救你。” 嘴上说着不救,那捏着人家雀雀的手可是半点不松。 “唔唔唔!”孔衔枝瞪大双眼,对狠心的大狐狸表示强烈谴责。 怎么任由雀雀变成烤小鸟呢! 大坏狐狸! 雷声阵阵,似乎铆足了劲,只要等孔衔枝一开口就要劈下来一样。不过雀雀被手动闭嘴,那雷声等了片刻,似有遗憾的散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云笙神情惊疑不定,震惊地看着孔衔枝。 天道不知道多忙,平常的人或妖别说吐槽天道小气眼瞎了,就算是指着天道鼻子骂祂都懒得关注。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为他停留这么长的时间。 孔衔枝掰开玉兰衡的手,羽扇一摇挑眉指了指天上,神秘道:“我上头有人!” 对于他的嚣张,玉兰衡默默移开了目光,显然是不忍直视他这副模样。 云笙对此只得苦笑,摇头道:“难怪,难怪罪妖录会选择你做它的新任主人。” “该结束了。”孔衔枝正色看向她,摊开手中的罪妖录,那一页不是空白,而是一个个被火焰包围,烧得通红的铜柱,上面刻画着狰狞的修罗恶鬼。 “铜柱烈狱吗?”云笙摸了摸自己的唇,她轻轻张开口,指尖点在自己的舌头上,“我还以为,又是拔舌呢。” “罪妖云笙。” 罪妖录的声音又变为机械空灵的样子,缓缓说着对于云笙的审判。 “第一次,代族人受过,因族人欺骗凡间帝王造成生灵涂炭,入拔舌烈狱,押三万六千八十七年。于三百一十六年前逃出,刑期还余两万三千七百五十九年。” 云笙闻言,整个人身上流露出满满的疲惫感,“原来,还剩这么多年。” “第二次,因一己私欲纵火害命五万八千三百二十八人,罪孽滔天,现入铜柱烈狱,押五万八千三百二十八年。” “罪行叠加,刑期共八万两千八十七年。” “八万多年啊...”云笙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卞雅儒,声音很轻很轻,“这一次,我真的出不来了。” “果然,人界那些话本子说得对,妖和凡人恋爱,没有什么好下场。” 第35章 被忽略的“人” 因为云笙的不抵抗,她进入罪妖录时异常平静。 书页上华光一闪,那烧得通红的铜柱上便捆了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涌动的火焰舔舐着翅膀的边缘,烧得翅膀蜷缩,卷起边角。 “咦。”孔衔枝定睛一看,指着那铜柱上道:“你看,这儿是不是有两个人影。” 玉兰衡都不用看,指着那突然开始发抖升温的琉璃盒道:“是国君和王后。” 他语气嘲讽,冷哼一声道:“他们倒是聪明,觉得那逆生蝶化为的茧是最安全的地方,就将他们自己的灵魂塞了进去。” 孔衔枝微微瞪大眼睛,忍不住笑道:“也就是说,他们的灵魂一直藏在云笙体内,最后跟着她,一起进了这铜柱烈狱?” 那两道人影扭曲着着贴在铜柱上,看起来像是停滞了一般,但若是仔细观察,能发现那两道人影在以微弱的幅度扭动。 显然,他们同样会感受到痛苦。 “自作自受。”看着爆裂掉的琉璃盒,孔衔枝骂了一句。 说到底,如果不是金沙国国君和王后的暴戾,金沙国的悲剧根本不会发生。 黄沙卷起,吹得人睁不开眼。 孔衔枝轻摇羽扇,对流的风隔绝出一片屏障。 在众人的眼前,一切人或建筑都随着黄沙风化流逝,飘散在天地之间。 包括... 孔衔枝视线下移,落在面前的白骨上。又一阵风吹过,黄沙带着白骨粉末,卞雅儒彻底消失在了世上。 此刻的金沙国,才终于露出了原来的样子。 断壁残垣,一片死寂,那些仅存的建筑上还残留着被火焰焚烧过的痕迹。 “这,才是真正的金沙国。”孔衔枝有些咂舌。 “嗯。”玉兰衡冷静的很,他拎起罪妖录抖了抖,问道:“能换多少寿命。” “哎呦,哎呦!轻点儿!”罪妖录拼命扭动,从他手中挣脱后飞速跑到孔衔枝耳坠上,继续伪装一个小小的挂件。 “我算算嗷。因为逆生蝶吞噬了无幻子的缘故,所以无幻子也给你算了一点儿。”罪妖录清了清嗓子,惊喜道:“给你续了足足五年嘞!” 孔衔枝满脑门子黑线,五年也能用上足足? “为什么这次又只有五年?”孔衔枝揪住耳坠,眯眼阴恻恻道:“是不是你私吞了?” “我哪儿有啊!”罪妖录大呼冤枉,“这能换的寿命又不是看它杀了多少人,而是看它能对人界造成多大的危害。逆生蝶虽然杀了那么多人,但在天道的判定中,她后续并不会再造成多大的伤害,因此只能算四年寿命。那多的一年,还是无幻子给你补齐的。” 第71章 天呐! 柔弱无助的雀雀扶额,“娇弱”地旁边一靠,歪到在玉兰衡的身上,翠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可怜兮兮道:“如果我还剩下十一年寿命,你还会爱我吗?” 玉兰衡垂眸,敛去眸中笑意,冷淡道:“做梦。” “嘤!” 孔衔枝捂住胸口,做西子捧心状,哭唧唧道:“云笙说的不错,果然人和妖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果然日子久了,感情就越来越淡了。” 雀雀掩面而泣,演得非常投入,“我就知道,你嫌弃我是个半人半妖!” 玉兰衡闭眼,眉头青筋狠狠跳动了一下。 他伸手,一手掐住孔衔枝的下巴,一手拉开他捂着脸的手,大拇指指腹用历,从他眼尾擦过,带起一片红晕。 除了细腻的肌肤触感外,指上半点湿润都没有。 “哭?”玉兰衡将指腹怼到了装模作样的孔衔枝面前,挑眉道:“就这样?” 孔衔枝眨眼,垂落在身侧的手悄悄掐诀,几滴晶莹的水珠便点在了玉兰衡的指腹和他自己的眼角。 动作之快,真是让人半点看不出呢。 冷静地推开逐渐蹬鼻子上脸,试图环住自己腰的某只流氓小鸟,玉兰衡淡淡道:“一只罪妖五年,一年里只要捉百只,便能有五百年的寿数。” “好的。”孔衔枝乖巧应声,“都听你的。” 光靠他一个妖可没办法一年干过百只罪妖,打架还得靠大狐狸。 “走了。”玉兰衡小幅度勾了一下唇。 “唉!等等我!”孔衔枝一个翻身骑上驺吾,驺吾快走几步与玉兰衡平齐,漂亮的雀雀逆着日光,笑得明媚又张扬。 他冲着玉兰衡伸手,热情邀请道:“可要与我同乘?” 玉兰衡长身玉立,眯眼看向那似乎在发着光的雀鸟。风吹起他翠色的衣摆,衣摆上的宝石装饰都比不上那双翠眸明亮。 让妖...心动。 — “我们就将你送到这里了。”孔衔枝冲着虞十眠点了点头,看着她身后的驿站道:“你以后,就准备待在这里经营驿站吗?” “不。”虞十眠摇头,“我想在这儿守我兄长几年。然后,继续去游历江湖。” 她攥紧了腰间佩剑,目光坚定异常,“我想去找仙门,拜师学艺,等到学成后,行侠仗义,斩尽天下邪祟!” 一番相处下来,虞十眠也明白了孔衔枝二人并不是什么修仙者,而是妖。但她并没有因为逆生蝶的事对所有的妖有偏见,反而因为孔衔枝二人帮她为她哥哥报仇而心存感激。 “妖有好妖也有恶妖,人有好人更有恶人。弱者得不到庇护,只能如同蝼蚁一般苟活。这不应该。”虞十眠死死咬住唇,认真道:“我想让弱者得到庇护,想要罪恶得到惩治。” “好志向!” 伪装成耳坠的罪妖录赞道:“若你是修士,若我再早些时候遇见你,你倒也是个不错的宿主。” “怎么?”孔衔枝挑眉,阴阳怪气道:“后悔了?嫌弃我了?” “哪儿能啊!”罪妖录语气一变,殷勤异常,“您是我遇见最最最合适的人、额,妖!给我个神仙都不换!” “呵。”孔衔枝轻笑,眉眼弯弯,“小狗腿子。” “我看你擅使剑,这个给你。”孔衔枝将一枚小牌子丢给虞十眠,解释道:“这是剑宗的牌子。你虽然根骨尚可,但毕竟年龄大了些,超过了人界仙门的限制。有了这块牌子,你去剑宗,他们会给你试炼的机会。” “多谢!”虞十眠慎重将牌子贴着心口收好,“我一定会通过考核的。到时候,我再报答您。” 孔衔枝笑了笑,并没有在意她说的话。 告别了虞十眠,二人继续漫步在无边沙漠中,只不过孔衔枝手中多了一张虞十眠送来的人界地图。 “嗯...出了这沙漠就是天启皇朝,天启国力强盛,怕是没有什么罪妖敢在那里造次吧。”孔衔枝迟疑道。 “穿过天启皇朝,周围的便是零散小国了。”玉兰衡道:“总会遇上的。” 孔衔枝一想也是。 况且他们家清梧商行的产业在天启皇朝几乎算得上是遍地都是,到时候直接让商行找罪妖的线索也快的多。 定了方向,再前进的速度便快上许多了。 直到快出了这沙漠,孔衔枝忽然问道:“你记不记得,那金沙国国君和王后说的一句话?” 玉兰衡看他,“什么话?” “他们说,是有人告诉他们,吃了逆生蝶可以返老还童,长生不老。”孔衔枝羽扇抵在唇边,眉头微蹙道:“可是,逆生蝶一族早就灭族,唯有云笙一人被关押在罪妖录内。再加上修行万年以上的大妖当年早就被杀的差不多了,按说当今世上,知道逆生蝶的只有罪妖录。就连我们都是罪妖录说了之后才明白的。” “那么,又会是谁告诉他们这一点呢?” 玉兰衡脚步停住,面沉如水,“不,这世上存在万年前的妖。” 孔衔枝大脑轰地一下想通了,他喃喃自语道:“是啊,却是存在。” 还不少呢。 所有从罪妖录中跑出来的罪妖,不正是万年前的妖吗? “也就是说,告诉他们这一点的,同样是逃跑的罪妖。”孔衔枝不解道:“可是为什么呢?难道只是单纯的和云笙有仇?” 这样想着,孔衔枝心头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第72章 但是现在想要问金沙国国君二人已经不成了,那两个灵魂实在是太过废物,连一日都没撑得下来,已经在铜柱烈狱中灰飞烟灭了。 “还有一个人。”玉兰衡提醒道:“据无幻子所说,有妖在追杀他,想要他的能力。” “如果说,二者是同一妖呢。” 孔衔枝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总觉得浑身毛毛的,吓鸟的紧。 玉兰衡扫了他一眼,略带僵硬的宽慰道:“莫要多想。” 结果一转眼,刚刚还面带惊恐的孔衔枝一把薅下耳坠上的罪妖录,“逼问”道: “快说,你关押的最厉害的妖怪是什么!” 罪妖录唯唯诺诺地小声叭叭,“饕餮、穷奇、朱厌、混沌、梼杌...” 它每说一个,孔衔枝的脸就黑上一份。 “好了别在说了。”冷漠脸的雀雀一把合上罪妖录,两眼放空道:“我只是一只活了区区三百年的孔雀,何德何能去捉这些凶名远播的妖!” “不、不用太担心的!”罪妖录挣扎着从孔衔枝手下脱出,安慰道:“其实它们只是身上带着一丝血脉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凶兽。再说了,这些家伙在书中乾坤内被折磨那么多年,早就实力大减。你看,那饕餮你们不就已经杀了吗?” 罪妖录想了想,又道:“而且,它们不一定能活逃出罪妖录。越是凶恶的罪妖,每时每刻所受到的折磨就越狠。能撑到逃出来的,我想反而是小妖居多。” 孔衔枝翻了个白眼,显然并没有被安慰到。 “不过话说回来。”孔衔枝好奇道:“我还一直没有问过你,你的书中乾坤到底是怎么被打开的?按说维持的能量来源于那些被折磨的罪妖,不应该因为能量耗尽而打开监牢啊。” “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罪妖录也说不上来,“为了节省能量,我一直沉睡着。醒来的时候它们就全不见了。” 对此,雀雀默默吐槽:“偷工减料的产品!” 放跑了所有罪妖的罪妖录敢怒不敢言。 第36章 大坏狐狸!!! 夜半三分,烛火重重,人影匆匆。 “啊——”女人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寂静的夜,声音中带着无边的痛苦和绝望。 “快!热水!热水!”打扮精致的贴身丫鬟桃红挑开门帘,急切道:“你们都干什么吃的,快些送热水来呀!” “来了来了。”几名粗使丫鬟捧着热气腾腾的木盆,小心翼翼地从桃红挑开的门帘里钻进去。 一盏茶后,她们又捧了冷却掉的木盆出来。不同的是,出来时那木盆里血红一片,血腥气冲的吓人。 “桃红姐姐,这都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下来啊。”有个小丫鬟小翠贴到桃红身边,她年岁小,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对上这些血淋淋的血水被吓得面色发白。 “慌什么!”桃红呵斥了一声,她虽然只比小翠年长几岁,但到底是跟着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见识的多,眼下这府中能当家做主的一个都不在,她要是再慌了神,如何震得住这些小丫头。 她担忧地朝门内看了一眼,揪住身边的小翠道:“你去,带几个家丁再去看看,薄大夫来了没有。” 前脚刚送走那传信的小翠,后脚满手血腥的稳婆就从屋里冲了出来。 “这薄大夫来了没有啊?夫人这种情况,老婆子我也没辙啊!”稳婆伸着脖子让小丫头给她擦了擦脸上密密麻麻的汗,咬牙道:“实在不行,得有人拿个主意。” “拿什么主意!”桃红瞪了她一眼,怒冲冲道:“呸呸呸!” “这不是老婆子我说坏话,可夫人这胎像实在太差了,加上还是双胎。只能、只能保一个啊!”稳婆颤抖着唇,顶着桃红要吃人的目光一股脑将话说完。 “我呸!我们府上花那么大的价钱将你们请过来好吃好喝住了几个月,可不是让你现在告诉我,两个小主子只能保一个的!我告诉你,在薄大夫来之前,两个小主子你们都得保住!”桃红打断她的话,双手叉腰凶的很。 稳婆的唇抖了抖,到底没敢和桃红说,这保一个不是意味着只能保一个小主子,而是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方。若是要保小主子,那只能狠狠心,直接拿剪刀剪了产妇的皮肉,直接将两个小主子剖出来... “啊啊啊——” 屋内夫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小,隐隐还有其他稳婆和婢女的惊呼,“夫人!夫人!” “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快些进去呀。”桃红急了,她立刻将稳婆推了进去,而后自己拎起裙摆,急冲冲地朝院外冲去。 她实在是等不了了,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从小就跟着夫人,眼下夫人在里头受苦,叫她光在门口等着实在是做不到。 “桃红姐姐、桃红姐姐你去哪儿啊。” 一路上,有帮忙送热水的小丫鬟喊她,桃红皆充耳不闻,泪如流水般从眼中滑落,又被奔跑着所带起的风吹散。 就算、就算夫人撑不到薄大夫来。桃红哭着想,至少得将老爷找回来,见见夫人或小主子的最后一面。 凸起的地砖绊倒了桃红,她重重甩在地上,手臂和脸上都擦了一大片破皮,发髻也散乱了。 不行。 桃红将已经破皮的手掌用力撑在地上,试图将自己撑起来。 她不能倒在这里! “桃红姐姐,薄大夫来了!” 第73章 小翠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喜悦,她高声喊着。与此同时,修长有力的手落在桃红眼前,桃红顺着那手掌向上望去,白衣温润的男人一身药香,眉眼宽和慈悲。 “起来吧。” “薄大夫!”桃红根本顾不上自己,急急催促道:“快,小翠!快将薄大夫带去夫人那儿,不要管我,快呀!” “哦哦。”小翠闻言,也知道轻重,连忙引着薄大夫越过桃红朝着夫人的院子而去。 目送着他们离开,桃红用力抹去脸上冰凉的泪水,心中满是喜悦。 太好了,只要薄大夫一来,夫人就有救了! 她感到体内升起了无限的力量,这力量支撑着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来时的方向。 夫人醒来的时候,她得守在边上。 等桃红踉跄着来到院子里时,所有的稳婆和婢女皆被赶了出来,在离房门数米的地方窃窃私语。 小翠眼尖,看见桃红行动不便急忙上前去扶她。 “怎么了?”桃红瞥了小翠一眼,“薄大夫来了你怎么这幅死样子。” “桃红姐姐,我怎么感觉这薄大夫怪怪的。”小翠面色古怪,忍不住凑到桃红耳边小声咬耳朵,“而且他一个大男人,为夫人接生就算了,怎么还将婆子丫头都赶了出来。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可成何体统。” “你这呆子。”桃红指尖用力点在小翠额头上,“乡下来的小丫头,没听过薄大夫的本事。” 她扫了一眼一片平静,平静到仿佛屋内没有妇人正面临生育之苦一般的屋子,眼中满是敬畏。 “这薄大夫是皇都里最厉害的圣手,专擅帮难产的妇人接生,在这方面上,就是宫里的御医都比不得他。说是他接生,其实他全程闭着眼,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才是真正动手的人。” 这个女人小翠有印象,她脸色冷的吓人,提着药箱跟在薄大夫身后,小翠想帮她接过药箱还被狠狠瞪了一眼。平时跟着医师做药童的都是男孩子,小翠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女药童。 现在听桃红这么一说,小翠觉得女子跟着薄大夫做药童确实很有道。 “不过桃红姐姐,薄大夫不看,那他怎么知道那产妇是什么问题?” “你傻啊。”桃红翻了个白眼儿,“他不看,那女助手没有眼睛吗?复述给薄大夫就是了。” 小翠懵懂点头,又道:“既然如此,看病因的是那女助手,动手的也是那女助手,她为什么不离开薄大夫单干?” “小丫头片子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桃红被她问烦了,秀眉一扬刚准备训斥两句,余光瞥见主屋的门帘被掀开,又急急迎了上去。 “薄大夫!”她一双眼死死盯着薄大夫怀里的襁褓,伸着脖子朝那襁褓里看,“小主子和夫人...” “夫人无碍。”薄大夫温柔地笑了笑,将怀中的襁褓递给桃红,“是位小小姐。” “好、好。”桃红抱着襁褓看了又看,喜笑颜开,“小小姐长得真好看!” 小翠上前一步,害怕地瞥了那冷面女子一眼,伸手道:“劳烦您了,请将您怀里的小主子递给奴婢。” 那冷面女子后退一步,避开了小翠的手。 注意到这一点,桃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不住颤抖。 “抱歉。”薄大夫叹了口气,神情悲悯道:“我尽力了,若是能来得早些,或许能保下小少爷一命。” “小、小少爷。”桃红都快哭出来了,这可是小少爷啊!若是活着,夫人的地位便能稳如泰山,日后就是和老爷离了心也不怕。 “桃红。”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唉!夫人,奴婢来了。”桃红将小小姐轻轻放在奶娘的怀里,抹了把眼泪进了屋子,同屋内虚弱的夫人说了一会儿话。 半响后,她出来冲着薄大夫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薄大夫,我们夫人说了,多谢您救了他们母女的性命。至于小少爷...或许是时候未到,母子缘分尚浅,同薄大夫无关。” 说着,桃红看了一眼被那冷面女子抱在怀中的襁褓,而后立刻低眉顺眼道:“至于小少爷的尸身,我们府上知道规矩。就烦请薄大夫带回去,为小少爷祈福,加深夫人与他的缘分,让小少爷早日投胎转世,回到府上。” “有劳桃红姑娘转告夫人一声,薄某自当竭尽全力。”薄大夫点头道:“我会开一道方子,夫人按着方子抓药调养,不出三年,定能与小少爷再度重逢。” 桃红闻言,心中宽慰了许多。她粗略算了算,夫人现在不过二十又一,三年后也还年轻,完全可以继续生育。 想到这里,她态度更加恭敬,“多谢薄大夫。小翠,送薄大夫回去,账房已经支了银子候在门口了。” 小小姐被奶娘抱着去休息,桃红略梳洗了一番,便进屋陪在夫人身边。她将夫人床上的帐子放下,遮挡住从窗户外流入的日光。 天终于亮了。 桃红松了口气,这场生育之苦虽然坎坷,好在夫人总算度过了。 — “这皇都果然繁华,远不是金沙国可比的。”孔衔枝穿梭在街旁的小摊商铺间快乐购物,还不忘了替他牵马的玉兰衡。 上一秒塞了颗刚剥好热腾腾的栗子到人家嘴里,下一秒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便递到了人家嘴边。 第74章 玉兰衡额间青筋微跳,偏头避开几乎贴到自己唇上的糖葫芦,口中栗子的温热香气还充斥着整个鼻腔与口腔。 “我看你今年不是三百岁。”玉兰衡看着站定在糖画摊子前的指挥人家摊主绘画的孔衔枝,无语道:“安明都比你安分。” “那当然。”孔衔枝含了一颗糖葫芦在嘴里,眉眼弯弯道:“雀雀今年刚满六岁啦。” “呵。”玉兰衡冷笑一声,“六岁?三岁都嫌多。” 再度被砍了一半岁数的雀雀眨眼,扭头就指挥那画糖画的老伯将那九尾狐的九条尾巴画得再大些、再张扬些。 而后,拿到成品的孔衔枝当着玉兰衡的面,一口咬掉了一根大尾巴,翠眸中满是挑衅与得意。 玉兰衡眯眼,随手丢了一小块银子到那糖画摊上,将工具拿在自己手中,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只神气嚣张的开屏小孔雀。 薄唇微勾,对上孔衔枝震惊的目光,玉兰衡淡定咬碎了那小孔雀的脑袋。 雀雀:!!! 果然是大坏狐狸! 第37章 皇都里的大人 清晨,天启皇朝皇都的清梧商行中,掌柜正拨着算盘轻点本月收益时,有下人进来贴着他耳边小声说话。 “什么?”掌柜瞪大的眼,丢开手中的毛笔急急道:“还不快将少主请进来!” 说着,他直接站了起来道:“算了,我亲自去请。” 跟着殷勤的掌柜进到里屋,孔衔枝十分潇洒地坐在椅子上,招手道:“我爹之前让你们收集的消息呢?找到多少了?” “有、有。”掌柜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封恭敬递上,“这是近日我们查到,在皇都周边疑似罪妖的存在。” 清梧商行找罪妖,其实靠的是他们庞大的情报网。多数居住在人界的妖他们这里都有信息留存,即便没有,也能寻根溯源到那些妖的来源地,确认他们的经历。而相比起来,罪妖算是突然出现的。凭借这一点,清梧商行分辨起来就方便多了。 “皇都周边?”孔衔枝细细看完,疑惑道:“皇都内没有吗?” “皇都内很少有妖能在这里停留长时间,所有能长期待着的,我们都有他的信息。”掌柜笑了笑,解释道:“天启皇朝强盛,天启帝的帝王之气将皇都内的妖压得喘不过气来,就算是像我们这样因为任务要长期待在此地的,也是要每五日换一次班的。” “有吗?我怎么没感受到?”孔衔枝将书信递给玉兰衡,又问道:“你修行多少年。” “额...”掌柜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略算了算后道:“约莫有二百八十年了。” 孔衔枝一听,这人的修行比自己还少二十年,怎么会他被帝王之气压制得这么狠,自己却什么都没感受到。 似乎是察觉到孔衔枝的疑惑,掌柜又补充道:“此分行内修为最高者是两个五百六十余年的前辈,他们被压制的更狠,每三日便得换一次班。” 一听这话,孔衔枝立刻扭头看向玉兰衡,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上下打量,愣是将他看得有些心慌。 轻叹一声,玉兰衡无奈扶额道:“又想什么坏心思。” “修为越高的妖被压制得越狠。”孔衔枝凑近他,翠眸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一错不错,“你有千年修为,为什么看不出半点不适?” 玉兰衡挑眉,慢条斯道:“或许,是因为那红绳误导了那帝王之气,认为我是同你一样的小废物。” 他这番说辞孔衔枝才不信呢,轻哼一声做作道:“我可是什么都告诉你了,几乎可以说是剥光了站在你面前,你却还藏着掖着的,渣狐狸。” 玉兰衡扫了一眼将头死死埋在胸口,双手捂住耳朵,恨不得就地消失的掌柜,抬手弹了孔衔枝脑袋一下,“又胡言乱语。” “走吧。”他起身,掌心狐火将那信封烧成飞烟,“既然知道了他们的位置,就去捉了他们。” 孔衔枝捂着脑袋,颇为怨念地盯着玉兰衡的背影,心中腹诽道:惯会转移话题! — “罪妖黄斑虎,吃两万人,入油锅烈狱,刑期两万年。” 黄斑巨虎落于沸腾的油锅之中,唯有一只虎爪死死伸出油锅,但很快便被翻滚的浊油吞没。 “罪妖多角猪,为一己私欲吞吃三万顷良田产物,害一城六万余人饿死,入舂臼烈狱,刑期六万八千年。” 浑身脏污、长着数根大角的猪坠入巨大的臼内,在它的上空,坚硬的舂狠狠砸落,速度极快,将臼内的多角猪不断砸成肉泥。 “罪妖矮倭猴,化为人形入朝为官,贪墨钱财,害死洪涝灾区五万余人,入石磨烈狱,刑期五万七千年。” 矮小丑陋的猴子被死死粘在巨大的石磨上,两片巨石从它身上碾压,使其粉身碎骨。 ... “果然,靠你还不如靠我家商行呢。”孔衔枝看着又收了一只罪妖的罪妖录,吐槽道:“这短短半日的功夫,已经捉了六只罪妖了,若是靠你,只怕一只都捉不了。” 罪妖录爱惜地翻阅着自己逐渐充盈的书页,闻言义正严词道:“术业有专攻,这些轻易便能辨别出来的罪妖,如何需要我出手!” 孔衔枝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揭穿它,“是你做不到吧。” 这六只罪妖倒是不错,因为它们对人界的危害颇大,足足给孔衔枝换了五十年的寿命。 第75章 “那边。”玉兰衡指了指东南方,“那张纸上的,还有最后一个。” 在离开此地前,玉兰衡忽然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眉头微蹙。 纸上的最后一个罪妖是只分外胆小的寻宝鼠,见孔衔枝二人带着罪妖录而来,吓得口中大喊一声,“我宁愿死,也绝对不会再回到磔刑烈狱了!” 说罢,竟直直地撞上了路旁的巨石。力道之大,直接将那巨石撞得从撞击点开始四分五裂。 孔衔枝满脑门子黑线,上前一看,那寻宝鼠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你、你们这些臭修士!大人会为我们报仇的!” 临死前放了一句狠话后,这只寻宝鼠便成了第一只将自己撞死的罪妖。 孔衔枝是真的无语了,忍不住吐槽道:“这寻宝鼠弱成这样?连我和玉兰衡是妖都看不出来?” 罪妖录悻悻道:“这...论起实力来,这寻宝鼠连逆生蝶都打不过。” “那他是怎么被关入罪妖录的?”孔衔枝惊奇,总不能又是一个代族受过吧。 罪妖录想了想,也颇有些无语,“额,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好像只是柳青云随手捉的。当时柳青云在捉拿一只大妖的路上路过一片坟头,正好看见它在撅人的坟偷盗财宝,便顺手关入了磔刑烈狱。它的刑期本来只有一百余年,可偏偏在还有几年刑满释放的时候柳青云死了...” 孔衔枝听到这里,看着寻宝鼠尸体的目光难免带上了同情,“也就是说,他被白白关在书中乾坤近万年。” “是啊。”罪妖录声音飘忽,“柳青云死后,我这监狱便成了无法进出的地,即便它刑期到了,也没办法离开。说实话,他能活到逃出来,我还挺佩服他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罪妖录痛心疾首道:“我刚刚查了他的经历,在逃出来后他一直谨小慎微,就算是刨坟也只敢刨那些已经被盗墓贼光顾过的坟墓,蹭点他们遗漏的东西。现在的他,完全不是需要被关起来的罪妖啊!” 孔衔枝心中对寻宝鼠的同情更盛,他叹了口气,给寻宝鼠挖了个坟,又给他用玉璧立了个碑,就当是他的坟墓了。 “刚刚寻宝鼠说的大人,你得到线索了吗?”玉兰衡等孔衔枝埋了寻宝鼠后,才问罪妖录道。 “啊!”罪妖录短促地叫了一声,书页哗啦啦地翻,“对,我刚刚就想说来着,我给忘了。” 翻开的书页上,墨汁勾勒出一座城池的模样。 “咦,这是哪里?看着有点眼熟。”孔衔枝道。 玉兰衡眉头微蹙,沉声道:“就是天启皇都。” “嗯,也就是说,寻宝鼠口中的大人,现在在皇都里。”孔衔枝瞅了眼皇都的占地面积,无奈道:“如果线索就这么一点儿,那这难度可比金沙国找逆生蝶大多了。” 入了城,孔衔枝二人先去了清梧商行,让掌柜调动皇都的手下探查皇都中的奇闻轶事,试图从这方面来找到那罪妖的踪迹。 与此同时,他们二人也并没有闲着,看上去是在街上闲逛,实则是试图让罪妖录感知到更多的线索。 “嘶,兰衡,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跟着我们。”孔衔枝余光扫了一眼热闹的街道,脸上笑意不减,说话时唇半点不张。 “嗯。”玉兰衡随意应道:“从我们第一次踏入皇都开始,他就跟着了。” 这孔衔枝倒是没感觉到,他是刚刚才感觉到的。这街上人员繁杂,虽然因为他二人长相身形皆十分出挑,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不在少数。但大多只看了几眼便移开了,而那道目光,维持的时间太长了。 “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大人?”孔衔枝下意识道,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那目光给他的感觉怪怪的,可他又说不上来。 玉兰衡抬手攥住孔衔枝的手腕,“如果是,那正好。” “过来。” 身形一闪,街上的行人只觉一阵微风闪过,发丝和衣摆皆被风吹乱。玉兰衡用幻术遮掩了那些行人的视线,因此他们并没有察觉到面前突然少了两个人。 当他们二人消失在街道时,油伞铺子那堆展开的油伞后走出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男人面露无奈,掐指一算后快步朝着某处追去。 昏暗逼仄的小巷。 孔衔枝被玉兰衡挡在身后,乖巧地充当漂亮“花瓶”。显然,某只大狐仙完全忘了雀雀现在妖力充盈这一点。当然,坏心眼的雀雀也不会提醒他。 忽的,玉兰衡足下连踏几步,手中不知何时现出一柄银色长剑。 “锵——” 兵刃交错,迸出点点火星。 不过一瞬,玉兰衡便与追来的人过了十数来回。 这小巷实在是太小了,顶多一个人行走。他们二人打得有来有回,玉兰衡的背影直接遮挡了孔衔枝的视线,让他无法看见与其对战之人的容貌。 不过... 孔衔枝耳朵微动,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这兵刃相接的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手中羽扇一转,孔衔枝用扇柄挠了挠脑袋,而后双瞳逐渐放大。 “住手!” 在玉兰衡手中长剑即将刺入那人喉咙时,孔衔枝一声大喝。 “这是我父亲!” 第38章 谁家尾巴这么不矜持呀~ 父亲? 玉兰衡目光一震,手腕内翻,那即将刺入对方咽喉的长剑便立刻内敛,化作一团银光消散。 第76章 他微微侧开身子,身后立刻扑出一只花里胡哨的小孔雀,一下扑入了对面黑衣男子的怀抱。 ...是真的小孔雀。 足有半人高,两只爪子亲亲热热地抓住苍梧横过来的手臂,在手臂上站得稳稳当当。孔衔枝用冠去蹭苍梧的脸,尾巴开屏开的如同不要钱一般。苍梧一手稳住孔雀,另一只手甩出一道符箓贴在小巷巷口,这巷子中发生的事情便不会被人看见。 见到这一幕,玉兰衡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敛眸,心中冷哼一声,颇有些酸意。这雀鸟天天甜言蜜语哄着自己,却从未当着自己的面显露过真身。 对于妖来说,真身无疑是更为私密的存在。若是两妖之间能皆化为原型,坦然相对,那一定是分外亲密的关系。 “父亲!”孔衔枝语气亲昵,大尾巴从苍梧脸上扫过,糊了他爹一脸,“您怎么在这里。” “我收到你爹的传讯,听说了你们的事。此去找寻咒术师的行踪又失败了,我本欲回天禧城见了你爹再说,今日在皇都遇上你们实属意外。”苍梧揉了揉小孔雀的脑袋,冲着玉兰衡点了点头道:“犬子顽劣,多亏少族长照顾了。” “少族长?”孔衔枝翠眸一眯,孔雀头一扭,目光凌厉地看向玉兰衡,“什么少族长?” “你爹没告诉你吗?”苍梧语气平静,托着手臂上的小孔雀淡淡道:“这位,是青丘族长玉临漳的侄子,青丘少族长,狐族下一任继承人。” 孔衔枝翠眸眨了眨,一个化形从他爹手上跳下来,快走两步凑到玉兰衡面前,“好啊,你瞒着我!我可是什么都告诉你了!之前问你身份,你还说你只是普通狐族!” “你并未细问。”玉兰衡面不改色,“我也从未否认。” “你!”孔衔枝瞪他,“强词夺!” 说罢,他一扭头凑到苍梧身边,眼神上移不看他。 这副场景,让玉兰衡心中不爽更盛。 银白色的双眸微暗,他抬手,召道:“过来。” 见孔衔枝没有动静,他闭了闭眼,又道:“过来,那罪妖还未捉住。” 提到罪妖,孔衔枝一寻思也是,他可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和这大狐仙签了一年的契约,可不能浪费时间。 再说了,现在可是大狐狸主动“求”着自己过去呢!可见这些日子的调教十分成功。 想到这里,孔衔枝微微扬起下巴,矜持地轻咳了一声,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刚走两步,手腕被拽住。 “既然遇上了,那便一起吧。”苍梧虽然是对着孔衔枝说的,但却冲玉兰衡微微一笑,“若你爹知道我遇上了你,却没帮你的忙直接回家,定要将我赶出房门。” “好呀!”孔衔枝惊喜道:“父亲你擅咒术,找起那罪妖来一定更加方便!” 说着,欢天喜地的雀雀就拉着苍梧朝巷外走,“走走走,咱们莫要浪费时间,我爹还在家里等您回去呢。” 在他二人身后,玉兰衡长身玉立,眉间染上一层薄薄的阴郁。 这人... 恰在此时,苍梧侧头,笑着看了玉兰衡一眼,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明明是个打不过自己的普通人修,却让玉兰衡感到一阵后背发凉。 来者不善! — 直到入夜,一行三人都没有找到那罪妖的踪迹。 “皇都这么大,一日找不到也是正常的。”苍梧看了眼已经收摊的街边小贩道:“快到皇都宵禁的时候了,走吧,先回家休息。” “皇都还有宵禁吗?”孔衔枝疑惑道,他记得他百年前来的时候,可没有这说法。 “前几年皇都不算太平,妖多了许多。为了保护凡人,便多了宵禁的规则。”苍梧看着行走在街上的精致轿子道:“不过,这宵禁也只限制普通人,对于那些有钱的商人或是贵族,并不影响。” 说话间,几人路过一座香气四溢,纱帘翻卷的高楼。楼中伶人姑娘的笑声此起彼伏,酒香混着脂粉香,招揽着每一位路过的客人。 “要去看看吗?”察觉到孔衔枝扫了一眼那秦楼,苍梧笑道:“此地秦楼中无论姑娘男子,皆为凡人。比起红娘开的欢喜楼倒是别有风采。” 孔衔枝倒还真有些心动,倒不是为别的,就是去尝尝这楼中的酒。人族擅酿酒,比起灵猴的猴儿酒更有一番风味。若是味道好,不妨带几瓶回去,给红娘好好看看,让她也有点儿危机意识。 “带儿子逛秦楼楚馆。”玉兰衡冷笑一声,目光如冰,“不是父亲应该做的事吧。” “而且,苍伯父如此娴熟,可是平日没少光顾这些场所?这事儿,白伯父知道吗?” “对哦!”孔衔枝猛地被点醒,立刻警惕起来,手中悄悄攥了个录音石,十分没大没小地逼问他爹,“说!你是不是背着我爹干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苍梧:... 他瞥了一眼唇角微勾的玉兰衡,心说这小子果然是狐狸,这样狡诈,自家这傻孔雀可招架不住。 扭头一看,傻儿子还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呢。苍梧长长叹了一口气,忽然感到有些疲惫。 自家小孔雀明明之前还挺聪明的啊,怎么遇上这狐狸后就变得这么好骗了。啧,清儿说的没错,果然恋爱使人降智。 冷漠脸的苍梧这样想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当年他追求白清时那智商看着也不是很高。 第77章 “走吧。”苍梧声音中带着疲惫。 “唉!你还没回答我呢!”孔衔枝这时也顾不上什么秦楼楚馆的美酒了,拔腿就要去追他的“负心汉”父亲,给爹讨个公道。 “算了。” 修长的手指捏住孔衔枝的衣领,玉兰衡轻轻松松把人拽回来,难得放缓了声音,温声道:“长辈的事情,咱们掺和进去不太好。我觉得,不如早些让苍伯父回天禧城,亲自同白伯父说清楚的好。” 嗯,最好现在就走,别在这儿看着让狐碍眼。 “是吗?”孔衔枝没经历过这样的事,闻言狐疑道:“你确定?” “嗯。”玉兰衡面不改色,“我叔父当年遇见过类似的问题。” 与此同时,青丘。兢兢业业处族内事物的玉临漳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泛红的鼻头,看着面前堆成山一样的活长吁短叹。 “唉,也不知道小兰衡现在在哪儿快活。这族长的位置我还是得早点儿退位才好,忙活着这么多年,连个夫人都混不着,苦啊!” 清梧商行在皇都是有许多房产的,孔衔枝几人去的是一座三进的小院子,上书白府二字。 “我家里的房产都是我爹的名字。”孔衔枝一边招呼玉兰衡进门,一边警惕地看着苍梧,意有所指道:“若是和离,家财全是我爹的。” 这蠢儿子。 苍梧木着脸,已然不想再去管。 他本来还想着自家小笨鸟轻易被这狐狸骗走,若是被欺瞒辜负了可怎么好。现在想想,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我享福。 这样想着,苍梧直接回了屋子,大门关的非常迅速。 目送着苍梧回屋,孔衔枝忽然笑道:“怎么样,我演得好吧。我爹一定以为我是个笨蛋。” “不过...”他话锋一转,挑眉看向玉兰衡,“你今天很奇怪。” “哪里奇怪。”玉兰衡面色不变。 “你一直在试图让我爹离开。怎么,是看出我爹不愿意咱俩在一起,还是...”孔衔枝脚下微动,动作非常流利地就扑进了玉兰衡怀中,羽扇上扬,挑起那大狐狸凌厉的下颚,压低了声音道:“还是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玉兰衡在他撞入怀中的瞬间便屏住了呼吸,银白色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压了下去。 “谁要和你在一起。”玉兰衡钳住孔衔枝执扇柄的手,手腕用力,那羽扇轻柔柔地落在孔衔枝面上,顶部的毛毛在他眼尾划过,带起一片红痕。 “青丘少族长要公开选妃,这不是你说的吗?”玉兰衡挑眉。 “哦——” 孔衔枝拉长了音,双眼一弯可怜兮兮道:“那可怜的雀雀能混个选妃名额嘛~” 玉兰衡本意只是想逗弄孔衔枝一句,没想到他接的如此之快。对上雀雀亮晶晶的眼睛,一个好字差点就要从他口中说出来了。 抿唇,将想要说的话吞入口中,玉兰衡淡淡道:“想要名额?” 孔衔枝摇头,对上玉兰衡似带困惑的目光,他笑道:“不光想要名额。” 指尖点在男人的胸口,感受到手指下的胸膛微微发力,变得更加紧绷。孔衔枝眼中满是笑意,手指轻点,缓缓下移,而后指尖微挑,勾住了那玉腰带。 “还想,少族长偏偏心,内定一下我。” 雀雀歪头,软声道:“你觉得呢?” 他将脑袋凑近,几乎贴到玉兰衡脸边,吞吐的呼吸打在他的脖子上,迅速染上一层红晕。 “毕竟,你抱都抱了,总得给我一点儿好处吧。” 至此,二人之间再无缝隙。 简直是...一派胡言。 玉兰衡喉结滚动,大脑缓慢地想,他的手分明落在两侧,压根没有碰... “不是你的手哦。”孔衔枝像是能猜到他心里想什么一般,蛊惑道:“是你的,尾巴。” 尾巴? 玉兰衡循声低头,而后瞳孔瞬间放大。 他那九条毛绒绒的大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了出来,争先恐后地抢夺怀中雀鸟腰肢的位置。抢不到的也不闲着,从胸口到小腿,缠满了孔衔枝全身。 此情此景,如何还需要用手环抱? 第39章 百日宴 苍梧其实并不想走出房门,因为至少这样就不用看见两个“缠绵”在一起的糟心玩意儿。 尤其是自己家儿子,都被尾巴淹没的只能看见头顶用来装饰的翠羽了! 但是,苍梧不得不出门。 因为这两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家伙完全没有听见那一连串的敲门声。 苍梧木着脸,快步掠过抱在一起的二人,双手要拉开院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要抱回屋去抱。” 这门要是一打开,他们家的脸就丢光了。 “咦?”孔衔枝挣扎着从毛毛里歪出脑袋,“父亲?你干什么?” “有人敲门。”苍梧根本不想回头,“是凡人,尾巴收一收。” “听见没。”孔衔枝试图从毛毛怀抱里挣扎出来,却宣告失败。他拽了拽死死缠在自己腰上的大尾巴,“尾巴收起来。” 玉兰衡:... 冷着脸的大狐仙耳朵根都憋红了,好不容易将越来越嚣张奔赴的大尾巴收回去,努力克制继续用尾巴将小鸟捆起来的冲动。 玉兰衡若有所思地想,难怪那些蛇妖喜欢拿尾巴缠人,感觉确实不错。 第78章 就算是千年的狐仙,偶尔还是会觉得尾巴痒。这雀鸟看的还算顺眼,缠一缠就当是帮他捉妖的报酬了。 感知到那黏在一起的二人终于分开,苍梧这才打开了院门。 “苍真人。”门口管家打扮的人陪着笑脸,递上来一张精致请柬,“我家老爷喜得千金,三日后便是满月宴,还请苍真人赏脸。” “你家老爷?”苍梧接过请柬,只见落款写着罗天华。他微微蹙眉,有些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我家老爷是华云商行的主人,之前和清梧商行做过一些生意。”管家压低了声音,补充道:“去年家里闹了些脏东西,还是真人您帮忙解决的。” “哦,原来是他。”提到这,苍梧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我家老爷知道您现在在皇都,吩咐我一定要将您请过去。若是您愿意,还希望您给小小姐起个名字呢。”管家又说了些恭维的话,还送了许多礼物。 关上门,孔衔枝粗略扫了一眼那些礼物,竟都是些难寻的奇珍异宝,可见那罗天华的态度有多好。 “父亲,这罗天华是谁啊?” 苍梧思索几息,解释道:“去年我依着你爹的话我来皇都办些事情。当时罗天华收了个邪性的摆件,整个罗府死了不少人。我知道后,便去捉了那作乱的邪祟。” “原来如此。”孔衔枝了然,又道:“那这满月宴,你去吗?” “去吧。”苍梧点头,“说起来,那孩子与我也是有缘。若非我及时赶到,当时她娘便活不下来了,自然也不会有她。” 说到这里,苍梧忽然一顿,蹙眉道:“我怎么记得,那罗夫人当时怀的是双胎?可为什么这满月宴只办那女娃一人的?” 孔衔枝想了想道:“凡人女子生育本就不易,之前红娘楼里收留了一个夫君死后被亲族赶出来的寡妇,当时她身怀六甲,也是双胎。但最后因为逃亡期间没有足够的营养补给,其中一个孩子便将另一个孩子给吸收了。虽然罗府富贵,但生育一事一向艰难,许是出了什么意外也说不准。” 苍梧若有所思的点头,而后又扫了二人一眼,轻咳一声道:“你们同为男子,倒是少了生育的苦楚。” “不过...”苍梧突然面色变红,又咳了一声,小声道:“男子行事较为困难,还是要注意一些。若是、若是不懂...” 他轻吐一口气,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为长辈,要和儿子说这种东西。 “给你。” 一道流光从手中被掷出,那流光一开始似乎要飞到孔衔枝手上,他都伸出手要接住了,那流光却拐了个弯,飞向玉兰衡。 虽然很不想承认。 苍梧木着脸朝屋里走,但是自家那傻儿子一看就是承受方,还是让那狐狸多学学,免得伤了自家儿子。 关上房门,苍梧抬手贴了一张隔音符在门上。 孩子大了,还是要有些隐私的。 有些事情...他这个做父亲的总不好听儿子墙角。 院子里又剩下了孔衔枝和玉兰衡两个人,孔衔枝还伸着手,缓慢收回后茫然道:“我父亲给了你什么?” “没什么。”玉兰衡在拿到那团流光的瞬间便将其收入了袖中乾坤,此刻强撑着淡定道:“不早了,睡吧。” 说罢,他也不等孔衔枝,直接转身就走。 只是... 孔衔枝眯着眼,看着他走路的姿势摩挲下巴。 “奇怪。”雀雀不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看起来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 那场百日宴苍梧到底没有去成,他隔天收到了消息,白清说某个秘境中疑似出现了一样帮助到孔衔枝的宝物,他们二人准备一齐去看看。 他在走之前,倒是给罗家小小姐起了个名字,吩咐孔衔枝二人去一趟那百日宴,将名字和礼物带过去。 孔衔枝二人这两日也没找到那罪妖的踪迹,暂时倒是没什么事,去一趟也无妨。 “两位贵客,里面请!” 那天来送请柬的管家一直守在门口迎客,见到那张送给苍梧的请柬后立刻迎了上来。 他朝孔衔枝二人身后看了看,脸上笑容微僵,“不止苍真人?” “家中有事,父亲先回去了,托我带了罗小姐的名字和百岁礼来。”孔衔枝笑着介绍,”这是我的好友。” 管家眼睛瞬间一亮,连连恭维,“原来是清梧商行少主人,快快请进。” 罗府给苍梧安排的位置是正堂桌的上首,桌上坐的人很少,只有罗天华及其家眷。 说是家眷,但罗天华的父母皆在去年邪祟作乱中死去,现在只有罗夫人一人。她面色还有些惨白,虽然擦了脂粉,但还是难掩疲惫。 “呵呵,孔少主果然仪表堂堂,风度不凡。身边的朋友也是人中龙凤啊。”罗天华看着就像是个精明的商人,大腹便便,穿着富贵逼人。 孔衔枝和他你来我往的互相谦让两句,有丫鬟凑上前来,俯身冲着罗天华耳语了一些,那罗天华的面色便越来越僵硬。 他忽然恶狠狠地瞪了罗夫人一眼,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冲着孔衔枝拱了拱手道:“后宅有些事情,罗某还得和夫人去处一下。” “罗老爷请便。”孔衔枝昂首。 等到那对夫妇离开正堂,孔衔枝看了一眼玉兰衡,挑眉道:“你今日一进来就盯着那罗夫人瞧,看什么呢。” 第79章 “很奇怪。”玉兰衡收回目光,拧眉道:“这罗夫人,是早死之相。” 孔衔枝一愣,回想了一下罗夫人的样貌,不确定道:“这位罗夫人,看着也就双十左右?” “嗯,她面上带死气,但又有一股生气续上了她的命。”玉兰衡沉吟片刻,“那生气,似乎来源于她的后嗣。” “罗夫人的后嗣...罗小姐?”孔衔枝差异道:“你还会看相?” “数百年前学过一些。”玉兰衡点头,“从罗夫人的面相来看,她应有一子一女。”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齐齐噤声。 遮挡的屏风后,罗天华黑着脸走在前头,跟在他身后的罗夫人似乎哭过,眼尾还带着泪痕。 对上孔衔枝的视线,那罗天华才正了神色,强行挂上笑意道:“二位久等,也不是什么大事。夫人娘家仆人来报,说她弟弟纵马不剩摔断了胳膊,好在并无大碍,已经有医师救治了。” 听到他这么说,那罗夫人用丝绢擦了擦泪,也勉强扯了个微笑道:“是,我那弟弟顽劣,叫二位见笑了。” 他们在说谎。 孔衔枝压下心中的疑惑,温声道:“可要我去瞧瞧?我一向在外游历,倒是对这种跌打损伤颇有些心得。” “呵呵,小事一桩,如何要劳烦孔少主。”罗天华尬笑两声,招呼道:“奶娘,去将小姐抱出来,给孔少主见见。” 这个话题的转移不可谓不生硬。 很快,奶娘便抱了罗小姐出来,孔衔枝打眼一瞧,这罗小姐倒是会挑着长,全遗传了她娘的好容貌,她爹的特点半点没有接收。 “好一个美人胚子。”孔衔枝取出一块雕刻着八宝图的圆形小玉牌,轻轻挂在了罗小姐的脖子上,“这是我爹托我送来的礼物,希望罗小姐日后八宝吉祥,平安顺遂。” 那玉通体莹白温润,甚至隐隐散发着热意,角落里还刻着一些小小的符箓,一看就是能护身的好东西。 罗天华满脸喜色,大赞了数句后又道:“那这名字...” “我父亲说,便叫无忧。”孔衔枝笑着解释,“无忧,便是最好的一生。” “好、好!”罗天华高兴极了,“无忧,好名字,好名字!” “来!”他举杯冲着孔衔枝道:“孔少主,我敬你一杯。” 一杯饮尽,奶娘正准备将罗小姐抱下去,玉兰衡忽然道:“且慢。” 他看向罗天华,淡淡道:“我粗略通些相术,若是罗老爷不介意,可否让我给罗小姐看一看。” “这...”罗天华有些犹豫。 孔衔枝轻摇手中酒杯,随意道:“我这好友的能力,远在我父亲之上。” 苍梧修行的时间不过是五百年,确实比不上玉兰衡。 一听这话,罗天华不再犹豫,立刻让奶娘抱着罗小姐到玉兰衡面前。 玉兰衡垂眸,看着抓住脖上玉牌玩闹的罗小姐道:“若我没看错,罗小姐应当有一个双生哥哥。” 此话一出,孔衔枝立刻注意到罗天华和他夫人的脸色都变了。 罗夫人倒是能解,那份丧失爱子的悲伤几乎溢了出来。 但,罗天华的神情中,为什么带着一丝愤怒和...耻辱? 第40章 今晚月色很美 到底是能将生意做得那么大的商人,罗天华很快便遮掩好神色,长叹一声神情悲苦道:“不错,无忧她,确实应该有一个双生兄弟。可惜、可惜啊...” 他连连摇头,罗夫人也忍不住掩面抽泣,难以自拔。 “桃红。”罗天华招呼道:“将夫人带下去休息。” “是。”桃红扶起泪涟涟的罗夫人,冲着孔衔枝二人福了福身后退下。 “实不相瞒,那个孩子是个命苦的,硬生生憋死在腹中,连出世都不曾。”罗天华摇头道:“夫人念子心切,为了缓解夫人的痛苦,对外便只说诞下一名女婴。” “原来如此。”孔衔枝余光扫了一眼玉兰衡凝重的面色,话锋一转道:“既如此,那令郎的尸身可妥善安置了?若不介意,我可让父亲送些超度符文来。” “额,孔少主客气了。”罗天华的面色有些尴尬,他摆手道:“夫人信佛,已经送去佛寺,请了主持师父超度。” 说罢,他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敢问玉真人,可否能看出小女的未来?” 玉兰衡将目光从罗无忧身上移开,淡淡道:“有苍真人的八宝玉牌庇护,自然一生顺遂。” — 当夜,月上中天,孔衔枝推开房门,便看见一长身玉立的俊美“仙人”身披月光,眉目如画。 “呦。”他斜斜靠在门框上,笑盈盈道:“怎么,准备邀请我赏月吗?” 孔衔枝抬头一瞧,正值十五,月圆如玉盘。 “今夜月色很美,确实不应该辜负。” “别贫嘴了。”玉兰衡忽略他那些暧昧的话,直白道:“你想夜探罗府?” “哦,原来不是想和我看月亮啊。”孔衔枝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而后举起手中罪妖录,“是这个家伙,让我夜探罗府。” 罪妖录那绘制着皇都地图的那一页上,一道淡灰色的墨点狠狠点在一处。而那处,便是罗府的位置。 “你在罗府感受到了罪妖?”玉兰衡问。 “额,是又不是。”罪妖录语气不确定,“其实我一进罗府就感觉到了罪妖的气息,不过那道气息很淡,几乎无法感知到。非要说的话,就像是有一个罪妖在数月前来过一次一般。” 第80章 “但是,当那个小丫鬟出来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很浓重的罪妖气息。她一定很近距离地接触过罪妖!” “既然这样,走吧。”玉兰衡冲着孔衔枝勾了勾手指。 孔衔枝微微一笑,一个飞扑就挂在了人家的身上,双手十分流畅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笑眯眯道:“驺吾送我父亲回去了,现在我可没有坐骑使,还得劳您带我一程咯。” “腿断了?”玉兰衡冷声道。 “没有。”雀雀诚实摇头,“懒得走。” “而且。”他拉着玉兰衡垂落的右手放在自己腰上,“我不介意你搂着我的腰哦,尾巴搂也可以。但是大晚上白尾巴会不会有些显眼?” “想得美。”玉兰衡手中微微使劲,朝内扣住,挑眉道:“你太重了,若是变成孔雀的模样,我倒是可以带你一程。” 话音刚落,怀中眨着眼睛的人就成了眨着眼睛的小孔雀,速度快到玉兰衡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你会不会抱鸟。”这小孔雀还嫌弃地很,“怎么跟抱小鸡一样,你这手法也就我这么善良的孔雀愿意原谅你。” 好好指导了大狐狸如何正确抱鸟之后,雀雀用爪子踩了踩脚下站着的、分外僵硬的手臂,翅膀一挥,高呼道:“出发!” 罗府富贵,即便入夜也是一片灯火,将整个府上照得亮堂堂的。 变回人形的孔衔枝躲在树后,看着一行走过的婢女小声道:“先去找罗夫人?” 半响没得到回应,偏头一看,那大狐狸站在阴影里握着自己的手臂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干什么呢?”孔衔枝凑过去低头一看,抗议道:“我不过是一只小孔雀,总不至于把你的胳膊给踩断了吧!” “无事。”玉兰衡轻咳一声,将双手背在身后,昂首道:“走吧。” 罗天华这人风流,府内有不少的小妾姨娘,他本人和罗夫人并不居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孔衔枝二人摸过去的时候,罗夫人屋里的灯已经熄灭了,正不知如何推进时,有个丫鬟悄声从罗夫人的房中出来,她拢了拢遮挡身形的斗笠,怀中似乎紧紧抱着什么东西。 这东西显然十分珍贵,她不光牢牢抱着,还不断左右张望,似乎生怕有人在暗中窥探一般。 “这是...罗夫人的贴身丫鬟桃红吧。”孔衔枝躲在树上眯眼仔细瞧了瞧,不确定道。 “孔大公子好记性。”玉兰衡语气淡淡。 “那当然,她长得也是小家碧玉,我当然记得。”孔衔枝故意这么说,而后看着面色阴沉的大狐狸笑道:“哎呀呀,这种小醋都要吃呀?” 玉兰衡被他说的耳根一红,人影一闪便离开了树梢,跟上了那鬼鬼祟祟的桃红。 看着火速逃离现场的大狐狸,孔衔枝轻挑眉头,笑意盈盈。 那桃红的目的地是罗府的后门,守门的小厮似乎知道什么,见了桃红过来,连忙开了小门让她出去。 “你猜,她要去干什么?”孔衔枝目光落在桃红遮掩住的东西上,“总不能是偷了主子的东西拿出去变卖吧。” 桃红的速度并不快,也没有跑多远,甚至没有离开罗府后门所在的那条小巷。 “嘘,噤声。”忽的,玉兰衡将孔衔枝一拽,手指画半圆,二人便化作两只停留在树梢上的麻雀。 这两只麻雀一只腹部雪白,一只腹部翠绿。刚在树梢上站稳,一道窥探的目光便从树梢上扫过。 黑夜里,两只麻雀挤在一起亲亲热热地,它们将脑袋埋进翅膀里,似乎睡着了一般。 这棵树长得格外好,非常受鸟类喜欢,树上停歇休息的麻雀并不止它们两只。 很快,那道窥探的目光便从树梢上移开。 “刚刚窥探我们的,就是桃红在等的那个人吗?”孔衔枝将小鸟脑袋搁在玉兰衡的翅膀上,传音入耳道。 此刻,那桃红抱着怀中东西,正站在树下分外紧张地东张西望。 “不知。”玉兰衡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翅膀,到底没将孔衔枝的小鸟脑袋推开,“罪妖录怎么说。” 那罪妖录也缩小成了小小一个,藏在孔衔枝的爪子下,闻言翻开书页。 【有罪妖的气息,但那人绝对不是罪妖!】 又来了。 孔衔枝翻了个白眼儿,用爪子狠狠踩了踩罪妖录,心说这家伙能不能靠谱一回,直接把那罪妖给抓出来。 一道阴风刮过,将桃红的脸吹得煞白。忽然,一只惨白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吓得桃红极短促地惊叫一声,而后被另一只手给捂住了嘴。 “闭嘴。” 来人身形如鬼魅,玉兰衡眸光一冷,即便是他,都没有看清这个人是如何出现,又是如何来到桃红身后的。 此人一身白衣,身形瘦削。明明是个颇为清秀的姑娘,整个人却鬼气森森的,目光阴冷异常。 “白、白姑娘。”桃红看清了来人,边瑟瑟发抖边从怀中取出一方木盒。 “白姑娘,这是我家夫人准备的谢礼,今天白日让姑娘受了委屈,还请姑娘莫要怪罪。”她打开那木盒,霎时间一片华光溢彩。 夜明珠、琉璃盏、珊瑚树、琥珀杯...更有玛瑙如意、翡翠白菜、和田玉麒麟等。价值足有万金。 孔衔枝回想了一下罗夫人的情报,她娘家同皇室沾亲带故,靠着布匹生意营生,也是个富贵人家。但即便如此,只怕这木盒中的东西也是她陪嫁中最顶级的宝物了。 第81章 “看在我家夫人的诚意上,还请白姑娘莫要怪罪白日的事情。念在夫人思子心切的份上,请将小少爷的人偶交于奴婢带回去吧。” 桃红说着,便直接跪地,双手高举木盒向上,恭敬地递给白姑娘。 “不必如此。”白姑娘神色冷淡,将木盒推了回去,“你应该明白我们的规矩,钱财从来不是先生想要的。”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由白色木头雕刻的小木人递给桃红,“这是你们家小少爷的人偶。日日供奉,最迟三年,他必定会回来。” 说罢,她再次如鬼魅般消失。这一次,玉兰衡与孔衔枝二人依旧没有捕捉到她的踪迹。 跪地的桃红热泪盈眶,她仔细将那小木偶放在心口,而后草草收拾好装满珍宝的木盒,拉低了兜帽匆匆回府。 “那个白姑娘,很奇怪。”孔衔枝化作人形,斜坐在树上,双腿垂落轻轻摇摆,“她明明是人,身上却满是鬼气。” 有小麻雀蹭到他身边,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孔衔枝取出果片递给小麻雀,等玉兰衡回过神时,二人身边已经围了一群讨食的小麻雀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孔衔枝伸直了脚,用脚尖勾了勾玉兰衡,“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当那双缀着宝珠的皂靴尖尖从自己腿上划过时,玉兰衡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若是之前的他,定要剁了这只嚣张的脚。 但现在... 淡定地推开孔衔枝的脚,玉兰衡蹙眉道:“不光是她奇怪,那木偶中,有一丝灵魂。” 一丝灵魂? 孔衔枝疑惑歪头,“这叫个什么说法?” “简单来说,就是某个人的灵魂被撕了一角,而后塞进了这小木偶了。若是那罗夫人日日供奉,等到那灵魂长到人偶那般大时,便可投胎入腹。”玉兰衡解释道。 孔衔枝瞳孔微微放大,震惊道:“也就是说,那木偶中的一丝灵魂属于罗夫人那个没能出世的儿子?可是!” “可是胎死腹中的孩子只是空洞的躯壳,不可能有灵魂的存在。”玉兰衡眯眼,冷笑道:“看来,罗小少爷的死因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41章 胐胐 “先生。” 形如鬼魅的女子静静站在阴影中,看着屋中人的眼神不再冰冷,而是充满炽热和欲望。 “先生,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罗家小子的灵魂碎片送回去了。” “嗯,辛苦你了。”薄明目光落在面前滚动的汤锅上,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数息后,他轻叹一声,舀起了一碗汤闷头喝下。 “咳、咳咳!”他喝得有些急了,连连咳嗽。 “先生!”女子立刻上前,轻轻拍着薄明的后背,眼中满是担忧和爱慕,“先生,您受苦了。” 她看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汤锅,咬唇道:“先生,明日的药没了,我立刻就去看看明日哪里能得到药引子。” 说着,她风风火火地就想离开。 “咳,白月。”薄明反手拉住了白月的手,入手触感冰冷,如同死人一般。 白月浑身一震,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甚至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先、先生...” “为了我,辛苦你了。”薄明眼神中带着一些温柔,他怜惜地看着白月,而后从怀中取出一盒胭脂,“我昨日上街,看见这胭脂的颜色新颖漂亮,想着或许适合你。” 他将胭脂递给激动异常的白月,微笑道:“姑娘家,应当还是喜欢打扮的吧。” “多谢先生。”白月接过胭脂,她此刻应该是红了脸的,可面上却依旧是一片惨白,毫无生气。 目送着喜悦的白月离开屋子,薄明的笑容逐渐收敛,直至面无表情。 他偏头,看了那燃着的烛火一眼,烛火瞬间熄灭,整个房间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薄明身上发着微弱的光,他闭上眼,光芒在皮肤上缓慢游走,如同流水一般。 “蛊惑一个喜欢你的姑娘替你办事。”黑暗中有人轻笑,“好算计。就是委屈了好好一个漂亮的姑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半尸。” “不过是一个凡人。”薄明神色淡淡。 “不过是一个凡人?哈哈!”那人的笑声越来越大,满是嘲讽,“好一个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本座要的东西呢,拿来。” “你要的东西,在这里。”薄明摊开手,一个小小的玉瓶出现在掌心,他只显现了一瞬,手掌一翻又收了回去。 “你什么意思?”来人声音中带了些怒气。 “我还要问你什么意思!”薄明冷笑,“说好的一副药可以坚持一个月,为什么现在一副药只能坚持区区五日!” 黑暗中的人嗤笑一声,无所谓道:“那又如何,反正药引易得,别说五日一副药,便是一日一副那又如何?” “可笑!”薄明挥袖震飞面前药炉,怒道:“频率越快,被盯上的概率便越高。我现在根本不敢离开皇都!如何能去找月娘!” “这与本座何干,是你自己技不如人,被打得险些魂飞魄散,要不是看在你做事还算勤勉的份上,本座何必要救你一条狗命。现在五日一副药能维持住,已经算是你运气好了。薄明,本座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质问本座?” 黑影冷哼一声,庞大的压迫直接让薄明趴伏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薄明狠狠闭了闭眼,口中的腥甜充斥着口腔和鼻腔,让他得以认清现实。 第82章 “是、是我错了,还请大人原谅。” “能屈能伸,果然是个贱种。”黑影语气傲慢,“若不是本座手底下没人,就凭你这低劣的血脉,如何配为本座做事。” “是。”薄明忍下眼中的屈辱,咬牙道:“大人教训的是。” “好了,快将东西给我。至于你那个叫月娘的小情人...放心,在你恢复前,本座替你照顾。” 薄明大惊,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在感受到那更盛一层的压迫后不得不放弃。 什么照顾,他心中满是恨意,分明是充作人质! 小玉瓶从薄明手中飞出,飞入房间一角的黑暗中。 “属于天道眷顾者的灵魂,嗯,真香啊...” 伴随着呼吸声,那声音忽然一顿,“不对!不是这个!” 黑暗中,红影一闪,大掌死死扣住了薄明的喉咙,将他压在地上。 “好啊你,竟敢欺瞒本座!说,我要的灵魂在哪里!” “咳、就、就是这个。”薄明面色因为窒息而变得涨红发紫,不复温润的模样,他艰难道:“我全都是按大人说的去做。” “是吗?”红影冷笑,“可我得到的东西,却不是我想要的。”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薄明,我突然觉得,换一个下手也不错。” 大掌渐渐收紧,薄明能得到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张大口,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喘息。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大喊道: “是双生胎!” “嗯?”红影微微放松手中的力道,“什么双生胎。” “大人,您指的那户人家,生出来的孩子是双生胎。或许、或许您要的是另一个。”薄明飞快的讲话说完,终于感受到脖子上的手掌移开,他捂住已经被掐的青紫一片的喉咙,连连咳嗽。 “嗯,这样的话,倒是能说通了。”红影缓慢道。 “大人,若是遇上双胎,我一向是救一杀一。这次,怕是被那天道眷顾者误导了。”薄明低着头,声音沙哑道。 “你说的也是。想来,这就是天道的庇护。”红影身形一闪,再次退回到黑暗中,“给你三天时间,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法,为我带来天道眷顾者的灵魂。” “大人!”薄明忽然道:“大人,皇都似乎来了很有本事的人,城外的罪妖都没了踪迹。我感觉,是罪妖录。我怕他们会碍着大人的事。” “放心。”红影淡定道:“你只管将本座要的东西带来,至于其他的事,不用你管。” “对了,若是你能将功折罪,本座愿意放你一条生路,让你带着小情人远走高飞。药方已经给你了,随便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做一对快活鸳鸯。” 红影的声音逐渐在空中消散,徒留瘫坐在地上的薄明,眼中满是恨意与痛苦。 与此同时,在皇都搜寻了许久没有收获的孔衔枝二人正准备回府,突然感受到皇都外有一道磅礴的妖力冲天而起。 “是罪妖!”罪妖录大喊,“很厉害的罪妖!快去!” 二人对视一眼,并没有立刻行动。 “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太巧了?”孔衔枝挑眉。 玉兰衡昂首,“似乎有人想将我们引出城去。” 孔衔枝轻笑,手中羽扇摇晃,“那...去不去?” 正思索着呢,那妖力爆发如同瀑布一般,让人想忽视都难。且,看着那动静,似乎离皇都越来越近了。 “不能让它进入皇都!”罪妖录急迫道:“你现在是我的契约者,若是你们任由这只罪妖屠戮皇都,就算这罪妖会被天道镇杀,可祂同样会对你们降责的!” 孔衔枝闻言抬头冲天翻了个白眼,什么霸王条款,还逼着人不得不去。 出了城,疾行数十里,孔衔枝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影。 那白影见了二人却并不逃离,仿佛是在专门等着他们一般,老神在在地坐定,悠然舔舐爪子,瞧着毛绒绒的,倒是憨态可掬,分外可爱。 “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孔衔枝上下打量着那白影,不确定道:“这是胐胐?” 有驺吾的先例在前,即便是出现胐胐孔衔枝也并不惊讶。 “喵!”胐胐字正腔圆的瞄了一声,大尾巴甩得起劲。 “胐胐者,养之可解忧愁。”孔衔枝不解,“它能力只是如此,如何能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妖力?” 玉兰衡同样不解,目光在胐胐身上游走,忽的对上它那双圆瞳,忽然看见其中浮现出熟悉的纹路。 “不对!” 他动作极快,狐火瞬间点燃那端坐的胐胐,想要直接将其击杀。但,胐胐动作更快。不,或者说,它只要开口即可。 “喵!” 伴随着一声高昂的猫叫,孔衔枝与玉兰衡同时眼前一黑,相互依靠着跌坐在地上。 罪妖录被啪叽一下甩在地上,只得疯狂在识海中呼唤孔衔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眼看着那胐胐举起利爪越来越近,那张毛毛脸上一脸的坏笑,罪妖录都要拼着被天道责罚,强行放出书中乾坤的罪妖了。 细细翻了一下已经收纳的罪妖,好像也只有逆生蝶可以尝试,罪妖录慌乱的想,若是将她放出来,或许她愿意帮忙吧... — 清晨,守着罗府后门的小厮悄悄找到了桃红,小声道:“桃红姐姐,薄大夫和他身边那个吓人的姑娘又来了,他们说急事要告诉夫人。” 第83章 他再度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道:“说是,关于小少爷。” 这小厮同样是罗夫人的人,一心向着自家主子。 “当真!”桃红吓了一跳,立刻回禀了罗夫人,而后恭恭敬敬地带着他们进了院子。 得亏今日罗天华一早就去了商行,不然还无法如此轻易。 “薄大夫说的可是真的!”罗夫人紧紧攥着手中帕子,那帕子被她搅得已经皱巴巴的。 “若是、若是我用无忧的命,真的能换回我儿子?” 垂头站在罗夫人身侧的桃红心中一紧,忍不住小声道:“夫人。” 罗夫人却恍若未闻,只专注地盯着薄明,期待着她想要的答案。 “不错。”薄明神色悲悯,叹息道:“说起来,其实是小小姐抢了小少爷的命。” 罗夫人大惊,“什么意思?” “其实,当时应该活下来的,是小少爷才对。但...”薄明似乎不忍再说,又叹了口气道:“白月,你说吧。” “是。”白月神色冷淡,涂了胭脂后倒是不像个死人了,“我接生的时候,本应先将小少爷接生出来,但因为小小姐在您腹中的时候踹了兄长一脚,二人的位置便调换了。小少爷因为位置耽搁了时间,这才胎死腹中。” “怎么会这样!”罗夫人双眼通红,口中不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明明可以活的!” 这由实在是太荒唐了!桃红有些听不下去,她惊魂不定地看着神情癫狂的罗夫人,忽然觉得这个自己从小伺候到大的小姐变得有些陌生。 这样荒唐的由,如何能信呢? “所以,小小姐其实是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就算是强行留下,也无法长大成人。不如早登极乐,换回兄长的命。”薄明见罗夫人越来越意动,便加了把火道:“若是一切回到原来的轨道,不出三日,小少爷变会回到您的腹中。” 这句话彻底触动了罗夫人,她闭了闭眼,留着的精致长指尖已经深深陷入肉里,血染红了素白绢帕。 “桃红。”她的声音很冷,也很颤抖,“去将小姐抱来。” “夫人!”桃红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罗夫人,跪地求道:“夫人不可啊,小姐也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再等些日子,小姐便能开口唤您一声娘了!” 也正是因为桃红是罗夫人的陪嫁丫鬟,她才敢说这些话。 可此刻的罗夫人已神志癫狂,她恶狠狠地瞪了桃红一眼,怒道:“快去将小姐抱来!难道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她口中不停呢喃,“我需要一个儿子,只要有了儿子,我就不用再忍受罗天华那个畜生了。我需要一个儿子,桃红,我需要一个儿子。” 她不断重复,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说服桃红,还是为了说服她自己。 “是。”桃红眼角带泪,弓着腰退出屋子。在离开前,她朝屋内看了一眼,恍惚间,竟不知道这屋子里,还坐着几个人。 第42章 退婚?催婚! “大小姐,快醒醒。大小姐?” 焦急的女声不断呼唤,吵得孔衔枝颇有些头疼。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迎面便对上个泪涟涟的小丫头。 “哭什么?”下意识的,孔衔枝问道。 “大小姐,就算王爷要来退了您的婚,你也不能寻死啊!”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哭肿的眼睛死死盯着孔衔枝,似乎生怕他一头撞死一般。 “等等,什么王爷,什么小姐?”孔衔枝头疼的厉害,他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丫鬟的惊呼声中,他一把掀起被子将自己整个人笼罩在被子里,摸黑探了探。 嗯,小小雀还在。 头发散乱的孔衔枝木着脸被丫鬟七手八脚地从被窝里捞出来,大脑一片空白。 耳边一声声的小姐让他忍不住盯着丫鬟那双红眼睛瞧,“你...” “奴婢小青。”丫鬟怯怯道。 “小青啊。”孔衔枝语重心长,“若是得空,去看看眼睛吧。” 不然怎么能把自己这么一个大老爷们看成是姑娘。 “大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小青又要急哭了,“大小姐,莫非是王爷退婚的事对您打击太大,您已经神志恍惚了!” 神志恍惚的应该是你才对吧! 孔衔枝实在头疼,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这小青看着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潜意识里似乎有人在告诉他,这小青就是从小伺候自己的丫鬟。 而她口中的王爷,似乎是与自己有婚约的未婚夫。不过,貌似今日那未婚夫是要上门退婚?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道:“小青,还不将你们家大小姐带出来。衡王殿下都来退婚了,还做着王妃娘娘的美梦呢?” “你!”小青气急,怒气冲冲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怒道:“王爷的退婚庚帖还没公布,我家小姐就是衡王的未婚妻,岂是你们这些贱婢可以嘲讽的!” “呦,白日做梦还舍不得醒来了。”那人冷笑一声,得意洋洋道:“谁不知道衡王殿下真心喜欢的是我们二小姐,当年想要定亲的也是我们二小姐。如果不是大小姐使了下作手段蛊惑了王爷,王爷何至于被蒙骗,和大小姐定了三年的亲?好在啊,这麻雀就是变不了凤凰,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 “放肆!”小青气得脸色通红,抬手就要扇那仆妇巴掌,可那仆妇膘肥体壮,轻轻一握便锢住了小青,反手就要打回去。 第84章 “哎呦!” 电光火石间,那仆妇被一脚踹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哀嚎连连。 “敢打我的人,找死。”孔衔枝施施然收回脚,一撩衣摆,冷哼一声道:“退婚?什么狗屁王爷敢退我的婚,我先退了他去!” 说罢,头痛欲裂的孔衔枝阴沉着脸,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朝前厅走去。这幅样子不像是去退婚,倒像是要去杀人一般。 小青在原地愣了三息,而后火速冲进屋子里抄起一件斗篷,着急忙慌地朝着孔衔枝追去。 “大小姐,您不能穿着里衣去前厅,这不和礼数啊!” 可惜,她一个小丫头哪儿能追得上孔衔枝,只能眼睁睁看着发丝凌乱只着里衣的孔衔枝离开后宅朝前厅走去。 “完了完了。”小青满面愁容,“大小姐莫非真的疯了,这日后可如何嫁出去。” 小青的担忧孔衔枝是一点儿不知道,他冷着脸一路冲到前厅,竟然没有半个人阻拦他。 一进前厅,就看见一人身穿月白锦袍背对着自己,周身气势如雪山上凝结成冰的水一般,那一身缥缈的淡蓝不光没有添上几分温柔,反而更衬得他清冷出尘。 在他的身边,有一长相和孔衔枝有两分相似的女子正殷勤地说着些什么,一双眼中满是柔情,诉说着绵绵情意。 “就是你要退婚?”孔衔枝挑剔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心说这背影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也不知道长的是什么模样。 下一秒,那人便转过身来,银色的双眸中是一种淡淡的蔑视,这种蔑视不是单独针对某个人,而像是对整个世界的冷漠。剑眉星目,挺鼻薄唇。端的是一副能叫天下女子痴狂的相貌。 孔衔枝只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不由得心想,这大狐狸果然勾人。 嗯?他疑惑地歪头,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人像是狐狸。 只见衡王眉头一簇,快走几步行至孔衔枝面前,解下自己的外袍后披在了孔衔枝的身上,还仔细拢了拢,将他那凌乱的里衣全部遮住。 “衣冠不整。”玉兰衡瞪了他一眼,“像什么样子。” “这幅模样,如何做本王的王妃。” 孔衔枝满脑门子问号,反问道:“若我记得不错,王爷今日不是来退婚的吗?” “胡说八道。”玉兰衡慢条斯地将外袍上的腰带也给孔衔枝系好,“本王今日是来催婚的。婚约已定三年,算算日子,也该是成婚的时候了。” 正说着呢,孔衔枝从外袍袖子中摸出一方册子,清了清嗓子便念道:“退婚庚帖...” 刚把这四个字念完,那册子便被人抽走,抬眼一瞧,玉兰衡十分淡定地将册子收好,冷静道:“定是奴才拿错了。” 这话说的,孔衔枝无语,拿他当傻子耍是不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孔衔枝完全不记得自己和这衡王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只知道他一定很爱这位衡王,不然也不会愿意以女子的身份嫁给他。而真正看到玉兰衡这个人的时候,他确实心动异常,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假的,只有眼前之人是真实存在的。 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孔衔枝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一些记忆,但是此刻他敢肯定,他想嫁给玉兰衡的心情是真的。 ...不对。 孔衔枝琢磨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心底升起的那个念想不是嫁给玉兰衡,而是娶了他。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陷入沉思的孔衔枝没有注意到,他面前的玉兰衡忽然整个人怔了一下,而后那双银瞳中多种情绪飞速转变。 茫然,惊讶,明悟,懊恼,羞怒。 半响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孔衔枝的手握得更紧。 后面的事,真真是印上了时光飞逝这四个字。孔衔枝只觉得上一秒还在和玉兰衡掰扯是退婚还是催婚的事,下一秒就一身嫁衣坐上了花轿。 手捧红花,孔衔枝迷迷糊糊的被人牵下了轿子。 跨火盆。 孔衔枝从盖头下看着那橙红的火焰,恍惚间觉得自己看过一种更好看的火焰颜色,那是银白色的火焰。 “一拜天地——” 当拜下去的那一刻,孔衔枝下意识念叨了一句师尊保佑。 不对,这天地和师尊又有什么关系。还有,师尊是什么? “二拜高堂——” 台上坐着的是孔家父母和当今帝后,双方长辈与孔衔枝和玉兰衡的样貌都十分相似。但是孔衔枝总觉得有些违和,尤其是看见那孔母时,违和感更深,脑海中莫名出现了一只毛绒绒的白团子形象。 但下一秒,从红绸另一端传来的拉扯力让他收回发散的思维,余光看见握着另一半红绸的修长手指,只觉满心欢喜。 “夫妻对拜——” 二人相对交拜,孔衔枝隐隐看见手中红绸上有红芒一闪。那红芒十分纤细,不是来源于这红绸,倒更像是一根红绳。 就在此刻,孔衔枝的心口微微发热,同时伴随着的还有一阵轻微的刺痛。 有妖试图拿走那枚八宝玉牌! 这句话猛地在孔衔枝脑海中闪现,但很快又让他陷入疑惑。 八宝玉牌,那是什么? 自己心口的疼痛明明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心悸之症。 就在他的大脑越来越混乱时,有人高呼一声。 “送入洞房——” 微凉的大手握住孔衔枝的手,玉兰衡的声音化去了素日的冰冷,染上一丝温柔。 第85章 “不急,同我来。” — “啊!” 白月惨叫一声,手如触电般收回,她抬起手一看,只见手心已经被印下一个八宝玉牌的轮廓,灼烧了一整片皮肉。 “先生。”她忍着痛,退至薄明身后,俯身私语道:“那八宝玉牌有古怪,我没办法伤害罗小姐,也没办法拿下它。” 薄明面色不虞,他目光阴沉沉地盯着那微微发光的八宝玉牌看,眼中满是烦躁。 这玉牌,他也无法触碰。若他所料不错,这玉牌应当除了制作者之外,只有罗天华夫妇和罗无忧本人能摘下,其他人是摘不下来的。若是妖或像白月这样满身死气的人触碰,甚至会被灼伤。 好强大的手段! 眼中情绪千变万化,薄明略平复一番后,对着惊疑不定的罗夫人温声道:“此物玄妙,怕是只有身为罗小姐生母的您可以摘下。还请您摘下后,再将罗小姐交给我们,我定能保证罗小少爷三日变会回到您的腹中。” 反正罗小少爷的灵魂还在他手中,直接塞回去就是。 “这...”罗夫人犹豫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搭在那条系着玉牌的红绳上,几次都无法挑起那红绳。 罗无忧以为她在和自己玩,咯咯笑了两声,竟主动用双手捧着玉牌往罗夫人手中塞。 这满腔的赤子之心让罗夫人彻底崩溃。 她猛地抽回手,将罗无忧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之前她还能骗骗自己,可若是她亲手摘下女儿的护身玉牌,与她亲手杀了女儿有何区别! 这可是她十月怀胎,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孩子啊! “算了。”她哽咽道:“无忧也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孩子,就算她真的害死了她哥哥,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不换了!” 薄明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叫时刻注意他的桃红吓了一跳,愈发警惕。 “罗夫人。”他的声音很冷,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点威胁,“有一点我不曾告诉您。因为是罗小姐害了她哥哥的命,若是不以命抵命,那即便您日夜供奉,罗小少爷也不会再回来。” “你、你说什么!”罗夫人瞳孔放大,不敢置信道:“你不是说,只要三年,我儿便能回来吗?” “寻常枉死的孩子确实如此,夫人应该听说过我的事迹,那些妇人依着我的法子,都等来了子女的转世。”薄明似乎是懒得伪装了,不再维持着温和的神情,直白道:“但,您现在面临的情况可不是如此。” “罗夫人,这可是您唯一一个诞下男婴的机会了,您可要好好想想。” 罗夫人整个人都在不断颤抖,而怀里的罗无忧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恐惧,伸手轻轻从罗夫人脸上划过,葡萄般的眼中竟生出担忧来。 这样的女儿,让罗夫人内心的天平不断偏移。 与此同时,桃红一咬牙,俯身凑到罗夫人耳边低语道: “夫人,我愿意伺候老爷,为夫人诞下男婴。桃红不要名分,等生下孩子后,夫人想要发卖我也好,杀了我也好,桃红都心甘情愿。但是夫人,小姐是您的孩子,您万不可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啊!” 罗夫人瞳孔震动,她忍不住握住了桃红的手,眼含热泪道:“好桃红,你一心为我,我又如何会让你受苦。” 说罢,她闭了闭眼,冷静了神色,用绢帕拭去眼角泪水。 再睁眼时,便是一个端庄威严的当家主母了。 “这些时日,多谢薄大夫帮忙。”罗夫人轻轻拍着怀里的罗无忧,淡笑道:“今日也辛苦薄大夫特地上门,替小女检查身体。既然小女一切都好,日后也不必劳烦薄大夫时时挂念。至于其他...” 罗夫人摇头,“不,没有什么其他。” “桃红,去我的私库取厚礼来,送一送薄大夫。” “是,夫人。”桃红眼底是对薄明二人藏不住的警惕,她走至二人面前挡住他们看向罗无忧的视线,福了福身道:“还请二位随我来。” 薄明双手紧紧握住扶手,数息后,他起身,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想要冲上去抢夺孩子的白月,拱手温笑道:“不必了。” “我从来不在意身外之物,只想挽救世间婴孩性命。罗夫人一片慈母之心,罗小姐日后定当平安顺遂,富贵荣华。” “月儿,走了。” 从罗府后门离开,白月忍不住道:“先生,既然您想要那孩子,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抢来。” 薄明拉起白月的手,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上面,转眼间,那灼伤便消失。 他轻咳了两声,摇头道:“我不愿你受伤。” “先生!”白月声音缠绵黏腻,含着脉脉情意,“白月不怕,为了先生,即便是死也愿意。” “不必如此。”薄明笑着拍了拍白月的手,余光看向小巷口走过的,挂着罗府招牌的马车。 “我已经想到法子了。只是,要委屈你一番。” 第43章 洞房花烛与亲吻 双喜红烛,龙凤呈现。 孔衔枝被人牵着坐在床上,眼前一片红。 “都出去吧。”玉兰衡的声音中带着紧张,他挥退了下人,抿唇思索片刻,拾起了那挑盖头的喜秤。 玉制喜秤挑起那垂落的红盖头,手腕用力,盖头下便露出了一张昳丽非常的脸。 那双翠眸中带着茫然,但依旧亮晶晶的,看着人心乱了几分。 第86章 喉结滚动,玉兰衡觉得喉咙有些发痒,目光下意识从那双眼睛上移开,落在那被涂染了几分胭脂的唇上,恍惚间甚至都能感觉到那唇的柔软。 或许是他顿住的时间太长,孔衔枝不耐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这女子的装扮将他的腰勒地很细,有些喘不上气来。 “不喝交杯酒吗?”孔衔枝催促道:“快些喝了交杯酒,我好解开这衣裳。” 交杯酒... 玉兰衡视线偏移,两盏系着红绳的酒杯静静立在桌上,酒液散发着醉人的香气。这香味混着婚房内点燃的暖香,让人神志昏昏,即便是他,都有一种头晕目眩之感,更别说沉沦在这幻境中的孔衔枝了。 温热的突然扑进怀中,玉兰衡下意识扣住了怀中的细腰,只见那雀鸟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了交杯酒,眼神迷离地钻入他怀中,举着手就要将那酒杯往自己口边喂。 玉兰衡有足够的力气制止他,他甚至已经握住了孔衔枝的手,将他整个人控制在怀中。 只要一推,轻轻一推,便能将人从怀里赶出去。 但下一秒,他却接过了一杯酒。 双手环绕,醇香美酒交杯,一饮而尽。 玉兰衡喝得有些急了,温热的酒液又一些从嘴角滑落,在经过喉结时,忽然被一条灵活的舌舔去。 瞳孔瞬间收缩,玉兰衡扣着那腰的手更加使劲,勒地孔衔枝吃痛。 他孔大公子即便被幻境蛊惑,也不是什么肯吃亏的主。 当即红唇一张,白牙一咧,直接咬住了唇下滚动的喉结。 “唔!”玉兰衡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冲动在他体内游走,亮银色的双眸暗了许多。 孔衔枝实在是不老实,光咬住了那喉结还不够,他甚至将那喉结当做磨牙棒一般,开始轻轻磨牙。 玉兰衡轻吐出一口气,眼中满是无奈。 他握住孔衔枝的肩膀,将拿自己当骨头啃的小雀推开一些,板着脸道:“你这样子哪儿像小鸟,小狗还差不多。” 孔衔枝茫然歪头,“你才是小狗,我是人,货真价实的人!” 虽然同为犬科,但是被骂小狗很不爽的大狐狸狠狠捏了一下雀雀的鼻子,而后长叹一声,俯身贴近他温声道: “醒来吧。” 话音落下,薄唇便将一个吻印在了孔衔枝的额头。 下意识的,孔衔枝跟着他一起闭眼,二人垂落的双手交握,密不可分。 闭着眼的他们没有看见,缠绕在他们手腕上的红绳忽然显形,迸发出耀眼夺目的红光...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孔衔枝睁开眼时,整个人正躺在玉兰衡怀中,大狐狸柔软的尾巴或缠着他,或披在他身上,像是一张巨大的毛绒绒被子。 “醒了。”玉兰衡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微不可查的温柔,他伸手敲了孔衔枝额头一下,轻哼一声道:“那般粗糙的幻境都挣脱不出,还得我救你,废物。” 记忆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孔衔枝不甘示弱地反驳道:“你一早看出来是幻境,怎么不早点叫醒我,还非得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一直到亲了我一口后才唤醒我。” “我看啊,你分明就是乘机占我便宜!” 他说的直气壮,玉兰衡耳根子愣是红了一片,恼羞成怒道:“我那是为了唤醒你,才不是为了亲你!” “切。”孔衔枝眼带笑意,故意道:“谁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就非得亲这一口吗?” 玉兰衡亲他的目的,是为了将自己的一点灵光分给他、唤醒他。而输送灵光的法子,确实不止亲吻额头这一种,其实只要肌肤相贴即可。 被戳穿后,玉兰衡整个人都有些僵硬,那搭在孔衔枝身上狐尾毛都炸开了些,分外尴尬地试图从孔衔枝身上滑下去,然后被得意洋洋的雀雀一把抱住。 便撸狐狸尾巴,孔衔枝昂首挑眉道:“怎么样,好亲吗?要不要再亲一口?” 说着,他又往玉兰衡怀里钻了钻,十分热情地将自己的脸凑上去,蛊惑道:“其实我的嘴更好亲哦~” 就在二人“打情骂俏”的时候,忽然有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响起。 “哈哈,现在的年轻妖啊,还真是不得了。” 玉兰衡动作飞快,直接抱着孔衔枝足下一点,二人便跃上了枝头。白绸凌厉,混着银白狐火虎视眈眈地对着那树下之人。 这个人,隐匿之法实在诡异,在他出声前就连玉兰衡都没有察觉到一丝。 “呵呵。” 那是个长相正气凛然的中年人,周身气度圆融饱满,是人族中有大修为的修士。他怀中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胐胐,大手看似在轻轻抚摸胐胐背部的皮毛,实则是时时将它的命脉握在手中。 “你是什么人。”玉兰衡警惕道。 “哼,现在的小妖当真没礼貌,对待救命恩人就这态度?”中年人冷哼一声,捏住胐胐的肉垫,那双利爪立刻弹了出来。 利爪上泛着紫色幽光,一看就是被涂上了毒。 “若非我刚巧游历至此出手相助,你们二人如何还能有醒来的机会!” 听这人的口气,只怕他的年龄比千年的玉兰衡还要大上许多。 孔衔枝不动声色地扫了罪妖录一眼后,见它书页上写出了肯定的答案,便按住玉兰衡的手示意他收了白绸与狐火。 “原来是前辈救命,还请前辈宽恕我二人无知者无罪。”孔衔枝笑盈盈地落在地上,拱手道:“晚辈孔衔枝,这位是玉兰衡,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第87章 那中年人定定地看着孔衔枝,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和惆怅。 他看得时间太长了,玉兰衡冷着脸将孔衔枝拉至身后,看向他的眼神更加警惕。 “呵,不必如此小心,我可看不上这愣头青。”中年人摆手,“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像我一位故人罢了。” “你叫孔衔枝?谁给你起的名字。” 孔衔枝也摸不准这家伙到底是谁,谨慎回答道:“是我爹和我父亲一起取的。” “嗯?”中年人一愣,“爹和...父亲?” “不错。”孔衔枝嘴一张就开始胡咧咧,“我是我爹生的,我爹是妖,我父亲是名人修。” 中年人温和的表情隐隐有些龟裂,他细想了想,却又觉得男妖生子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是事。毕竟妖族种类繁多,能力不一。 “对了,您说的那位与我容貌相似者,是谁啊?”孔衔枝试探道。 “是我那早逝的爱人。”中年人叹息道:“若是我们有孩子...” 那中年人忽然一顿,身形一闪,人便闪至孔衔枝面前。 “说起来,我总觉得你轮廓和我也有些相似。” “对啊,我刚刚就想说了。”孔衔枝淡定道:“说来也巧,您的轮廓和我父亲非常像,我遗传了父亲,有些相似也是正常的。” 反正这人又不知道苍梧长什么样子,孔衔枝十分淡定的瞎扯。 “是吗?”中年人狐疑地看了他,半响后摇了摇头,长叹道:“我真是疯了,兰儿是不可能生下孩子的。” 他随手拨开胐胐的颈部的毛发,手指摩挲,微微用力,便从胐胐的颈部抽出一根黑漆漆的长钉,而后将哭嚎的胐胐递给孔衔枝道:“你与我爱人长相有几分相似,我便帮你们这一回。这胐胐是被人控制的,这是鬼骨钉,是由婴孩头骨所制,被刺入者,便会被幕后之人所控制。小子,你们惹上的人不简单呐。” 那胐胐一到孔衔枝怀里就扯着嗓子嚎,拼命往他怀里挤,半点没有初见时那杀气腾腾的样子,有怂又惨。 “多谢前辈告知。”孔衔枝余光看了眼玉兰衡,见他轻轻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中年人摆手,“若是下次有缘再见...” 他又细细凝望了孔衔枝的脸,低喃道:“看在这张脸的份上,我还会帮你一次。” 说罢,他便如来时一般,眨眼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个人,会不会是你的亲生父亲?”玉兰衡道。 “不会。”孔衔枝摇头,“我并没有感受到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我想,可能真的只是长相相似了一些。” 他冲着玉兰衡抛了个媚眼,“毕竟美人都是相似的。” 玉兰衡不想搭他,将瑟瑟发抖的胐胐从他怀里捞出来,那胐胐换了位置,抖得更厉害了。 刚巧一直装死的罪妖录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那胐胐看见罪妖录时眼睛亮的像是两颗小夜明珠,它嗷嗷叫着,四个爪子乱刨,硬生生从玉兰衡怀里挣脱,四爪并用冲进了罪妖录中。 孔衔枝定睛一看,书页上,小白“猫”蜷缩着团成一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朝外看。 “胐胐是这样的啦。”罪妖录淡定道:“胆子可小了,一开始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它表现得那么凶,原来是被控制了。” “你看这里。”玉兰衡指着胐胐的双眼,提示道:“像什么。” 孔衔枝细细观察,而后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无幻子的纹路?” “不错。”玉兰衡点头,“逆生蝶说,无幻子是被人觊觎幻术,而后才主动将一身本领都送给她的。” “但是从刚刚的幻境来看,胐胐本应只能让人无忧,现在却可以构建无忧的幻境使人沉沦。这样的能力,和逆生蝶在金沙国展现的很像。” 孔衔枝接话道:“也就是说,胐胐同样吞噬了无幻子的一部分能力。更重要的是,控制胐胐的人,可能就是当时追杀无幻子的人!” “甚至,还可能是蛊惑金沙国国君和王后的人。”玉兰衡补充道。 这些联想让孔衔枝感到头皮发麻,这幕后之人到底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天下又还有多少他准备的手笔,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实在是很不好受。 “对了!”孔衔枝忽然道:“方才在幻境中时,我心口一痛,是我父亲送给罗无忧的八宝玉牌被邪念触碰了!” 说来也巧,孔衔枝当时拿到玉牌时,想着他也没有单独准备礼物,索性借着苍梧的礼物来做文章。他在那玉牌上留下一道分神,只要有妖或邪祟想要摘下玉牌,他便会知道。到时候,即便他不在皇都,也可以传讯让清梧商行皇都分行的人去帮忙。 这分神只能用一次,孔衔枝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被触发。 “我们得快些回去。”他急切道。 “恐怕,有人不想我们那么快回去。”玉兰衡目光落在面前那静静伫立的古树上,眼中划过一丝冷意,“胐胐无法拦下我们,这么快又有新花招了。” 这颗树,三息前可不在这里。不光是这棵树,他们二人周围的环境也在悄悄改变。 “刚才是幻境,现在是迷阵。”孔衔枝蹙眉,显然也想到了什么,“有人想对罗无忧动手,所以将我们从皇都引开,并阻止我们回去就她。” 第88章 看着四面八方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景色,孔衔枝实在想不明白一点。 罗无忧不过是一个普通婴儿,到底有什么值得被觊觎的。这个罪妖,到底想干什么。好在,有八宝玉牌在,支撑到他们赶回皇都还是没问题的。 毕竟这天下,应当没有会夺走亲生骨肉护身符的父母。 第44章 师尊催了 “唉唉,听说了吗?那华云商行的罗老板又娶了一房小妾!”油饼摊上,做苦力的工人抱着海碗,对着罗府威严壮阔的大门呼哧呼哧地喝了半碗油茶,一抹嘴眯眼道:“听说啊这房小妾是个逃难来的孤女,长得那叫一个楚楚可怜,如花似玉!” “呵。”与他对坐的伙伴冷笑一声,啐了一口道:“你的消息早就过时了!没听罗府里的人说嘛,这新纳的姨娘肚子都大了!算算时间,只怕是那罗夫人生产那几天怀上的,一直养在外头没带回去。要是罗夫人生了个男孩儿还好,可眼下只生了个丫头片子。这不,前天才给罗小姐过了百日宴,今儿就迫不及待将人带回来了。” “我说你们两个,咸吃萝卜淡操心!”店家将新炸出来的油饼端上桌,随手撤下脖子上挂的抹布擦了擦桌子道:“咱们这些人,能养活一个婆娘几个娃就不错了,哪儿比得过他们大户人家!快吃,我后面还有客人等着位置呢。” 外面谈论的热闹,这罗府里头也不安分。 “我不管不管!”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快步绕着堂屋打转,在她身后,大腹便便的罗天华边擦头上一层层的汗,边急切的试图追上她,双手大张护着她的肚子。 “哎呦祖宗哎!”好不容易追到那女人,罗天华扶着人小心翼翼的坐在榻上,哄道:“这是苍真人送给无忧的,这、这我个做爹的,怎么好意思抢闺女的东西。卿卿乖,听话,大不了我豁出去这张老脸,等咱们的孩子出生了,我再和苍真人讨一个来。” “我不管嘛!”卿卿一把将他从榻上推下去,“我就要我就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姓苍的根本没有多少交情,人家肯给一个护身的宝贝已经是大方了,怎么肯再给一个。他们修仙之人都凉薄,你当是做善事施粥呢?还能一波一波的给?” “说什么等孩子出生了再讨一个,我看啊,你就是想先哄了我,然后随便让人去打一个差不多的凑活!”说罢,卿卿俯身趴在榻上嘤嘤嘤的哭,“我们娘俩的命怎么这么惨啊,没名没分的跟着你,为你生孩子,到头来小宝连个护身符都混不上。眼下这世道不太平,我还不如、还不如带着小宝跳井算了,省得孩子生下来受罪!” 说着,她抱着肚子蹭得一下站起来,做出一副要去跳井的模样。 “哎呦,卿卿!”罗天华大惊,一把抱住她,铆足了劲往回拖。中途还怕伤到她的肚子,还得小心护着,给他自己整得大汗淋漓,衣服全贴在了身上。 这份小心翼翼的模样,堪称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一般。 “给给给!我的姑奶奶,你要什么都给!”一急之下,罗天华深怕她真的做出什么伤害自己和孩子的举动,连连保证。 卿卿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怀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而后很快挂上笑脸,反问道:“真的给我?” “给!”罗天华咬牙,大不了他这就让人去打个一模一样的八宝玉牌,回头换了罗无忧的那个就是。反正姑娘家养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遇到什么危险。 “好啊,那你现在就去拿。”卿卿催促道:“现在就拿来给我嘛!” 罗天华哄道:“孩子还没生下来呢,急什么,也得给我准备替代品的时间不是。” “那可不行。”卿卿趁着他没有注意到,狠狠翻了个白眼儿,翻完后拉着罗天华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你摸摸看,你儿子可说了,他今天就要!” 罗天华摸着那冒尖的肚子,嘴角忍不住咧开了笑。他请大夫看了,大夫说卿卿肚子里的可是个儿子,是能继承他们罗家香火的! 罗天华现在也四五十岁了,虽然家里有许多妾室,但没有一个儿子。现在的罗夫人是他的续弦,本来指望着年轻的能生儿子,没想到也是个不中用的,只活了个丫头片子。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不过是一介凡人,清楚自己的能力寿数,就算能找到些奇珍异宝延年益寿,可这生育能力确实一年不如一年。 眼下这卿卿肚子里的儿子,只怕会是他唯一的后代了。这也是罗天华无比娇捧卿卿的缘故。 见他再度犹豫,卿卿眼珠子一转,加了把火阴阳怪气道:“唉,还是姐姐命好,有真人惦记着她,拐着弯儿给她送宝贝,我就没这个福气了,找了个男人还抠抠搜搜的。” 她这话明着是泛酸,实则是暗指苍梧和罗夫人之间有什么,见罗天华面色微微沉了下来,卿卿又道:“听说当年,就是苍真人从那邪祟手中救下的姐姐吧?救命之恩的情意,亲近些也是正常的。” “别胡说。”罗天华阴沉着脸,“苍真人同道侣极其恩爱,休得胡言。” 他确实不会猜忌苍梧和罗夫人之间有什么,但,有一根刺一直扎在他心里,久久无法拔除,直到现在被卿卿点了一下,那根刺就更明显了。 “卿卿,我问你。”他面色凝重,扶着卿卿坐下,严肃道:“若是你此次不幸难产,你可会找那姓薄的为你接生。” 第89章 卿卿俏眉倒竖,啐道:“呸呸呸,别胡说。” “说!”罗天华音量突然提高,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狠辣,“说,你会不会。” 卿卿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捂着肚子瑟瑟发抖道:“不、不会。” 罗天华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为什么。” 卿卿撇嘴,娇滴滴地歪到在一旁,懒洋洋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薄大夫就算是医术再高,那也是个男人,卿卿是你的人,怎么能让旁的男人进房,还是在生孩子那样的事上。” “好!说的好!”罗天华闻言,眉开眼笑,冷哼一声道:“那薄明说是全程蒙眼,全由那女助手实施,可那屋子里除了他们外就是孕妇,谁知道是真是假。” 沉浸在愤怒中的罗天华完全没有注意到卿卿的神色无比冰冷,更带着许多杀意。 “老爷是怀疑,罗小姐不是您的孩子?”卿卿语气冷淡。 罗天华摆手,摇头道:“那倒不至于,我已滴血验亲过,无忧确实是我的孩子。但要说她与那薄明真的没什么,我这心里还是不信。” 这个品行低劣的男人,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怀疑。不过既然他做过这样的事,卿卿倒是有了法子。 “不。”卿卿忽得伸手,勾住罗天华的下巴,让其与自己对视。 她声音很低,如同鬼魅一般。 “罗无忧,不是你的孩子。你已经滴血认亲过,血不相融,罗无忧是罗夫人和别人生的孩子。” 说话间,一缕缕鬼气从卿卿的五官中悠悠飘出,而后钻入罗天华的口鼻中。 那鬼气每钻入一丝,卿卿的脸变更白一丝。俏脸褪去血色,如同死人一般。 “无忧...不是我的孩子。”罗天华喃喃道。 “不错,她不是你的孩子。”卿卿道:“所以,她不配戴那八宝玉牌。现在,去将那玉牌从她身上取下来。” 当行动僵硬的罗天华从屋内离开时,卿卿一下子瘫软下来,整个人趴伏在踏上,毫无生机。 “月儿,你何必如此。” 一只手落在卿卿、不,白月的肩头,薄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内,摇头无奈道:“一丝鬼气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最迟明日罗天华定会去拿走玉牌,你又何必额外消耗大量鬼气强行控制他。之前为了改变他的认知,让他以为你是他养在外面已经怀孕的外室已经让你消耗不少鬼气了。” “先生。”白月此刻连呼吸都几乎没有,比起人来,更像是鬼了。 “潜移默化的影响,他还能保住一条狗命。但是,他竟然敢侮辱您!我要他死!” 薄明微笑,宽和道:“辛苦你了。走吧,我们去将那孩子带走。” — “这迷阵幕后之人倒是有些手段。”孔衔枝羽扇一挥,巨大的青色风刃横向飞出,砍断了前方千米内的巨树。但下一秒,那树又齐齐出现在原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这迷阵已经困了他们一天一夜的时间了,无论从哪个方向走,入眼的景色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变化。 玉兰衡蹙眉,语气有些懊恼,“我对阵法并不精通。幼时叔父倒是想过教我,但我对此并不感兴趣。” 孔衔枝长叹一声,哀嚎道:“若是我父亲在这儿,咱们早出去了!我父亲不光擅咒术,还很擅阵法。” 阵法这种奇门异术,其实无论是在妖界还是人界都并不流行,只有少数世家或妖族会传承阵法一门。 青丘传承众多,玉兰衡虽然没有仔细研究过阵法,但还是能粗略看出,这阵法的目的就是一个“困”字。 略掐算一番,玉兰衡不确定道:“这阵法维系时间并不长,最多五日,便会自动消散。” 闻言,孔衔枝刚想说什么,忽然面色一变。 “糟了!八宝玉牌被摘下来了!”他骂道:“罗天华和他夫人疯了不成?竟然将女儿的护身符摘下来!” 若是再等五日,黄花菜都凉了。 “轰隆!” 忽然间,天雷滚滚,狂风大作,一道粗壮紫电以雷霆之势直冲孔衔枝面门而来,将他吓得一下子跳到了玉兰衡背上。 “干嘛干嘛。”雀雀惊魂未定,“我现在又没骂你!” 玉兰衡自然托住他的双腿,目光落在地面上,拧眉道:“你看。” 只见那地上雷击的痕迹隐隐绘制成一个法盘的模样。 “我明白了。”玉兰衡猛地想到了什么,他从袖中乾坤中取出之前在永宁镇柳天霸手中得到的阵法盘,将其抛至空中后,一道细小的雷电落在法盘上,化作一点紫光,指着某处微微闪烁。 “这是在引路。”玉兰衡道。 “什么情况?”孔衔枝震惊,他环着玉兰衡的手又紧了些,茫然道:“我师尊催进度了?” 第45章 婴儿汤与长平郡府 事实证明,确实是天道催了。 那点紫光在法盘上跳动,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将孔衔枝二人引到某处,而后那紫光便从法盘上跃出,化作一道细小雷电,狠狠劈在空中,像是劈在了某个透明屏障上。很快,一道道细碎裂纹自空中蔓延,伴随着一阵碎裂声,孔衔枝终于看见了不一样的景象。 此时,已是深夜。 “快走!”孔衔枝一挥手中羽扇,凭风借力,无形的风托举二人,让他们赶回皇都的速度更快。 第90章 但,还是迟了。 一踏入罗府的范围,浓郁的血腥味冲的人头疼。入眼皆是尸体,小厮、丫鬟、姨娘...整个罗府几乎没有活人,堪称屠戮满门。 当来到罗夫人院中时,孔衔枝一眼便看见了扑倒在院门处,怀中还死死抱着一个襁褓的罗夫人。她浑身浴血,十指牢牢攥着空荡荡的襁褓,双目圆瞪,眼神中满是怨恨和恐惧,堪称死不瞑目。她的贴身丫鬟桃红死在离她很久的地方,是一个保护的姿势,像是临死前还在护着罗夫人离开一般。 而在罗夫人的对面,则是面目青白的罗天华。他的手也攥着那襁褓,脸上表情分外狰狞,像是在抢夺。 在他的衣服上,孔衔枝看见了那枚八宝玉牌。 “谁!” 玉兰衡偏头看向院中水缸,目光凌厉,“滚出来!” 并指化刃,妖力震碎水缸,露出里面的瑟瑟发抖的小丫鬟。 “你是谁。”孔衔枝没见过这人,问道:“怎么活下来的。” “奴、奴婢名叫小翠。”小翠发丝凌乱,瞳孔无意识扩散,显然是被吓到了极点。她目光游离,落在桃红尸体上时,便开始嚎啕大哭,“是桃红姐姐!桃红姐姐将我藏在了水缸里!老爷疯了,他们都疯了!有鬼,有鬼!哈哈哈,有鬼!” 这副疯癫的模样让孔衔枝蹙眉,羽扇在手中转了个圈,扇柄敲击在小翠的颈边,直接将她敲晕了过去。 “她现在这样也问不出什么来。”孔衔枝取出一颗通体透明的珠子,将那珠子塞入小翠口中,“我用清明珠先让她冷静下来再说。” 玉兰衡点头,向院外张望了一眼,“有人来了。” “谁?”孔衔枝抬手,无形的风托起昏迷的小翠。 “官府的人。”玉兰衡道:“走吧,先回去再说。” 当他们带着小翠离开后,几名官差打扮的人冲了进来。为首那人检查了一番罗天华夫妇的死相后,面色凝重道:“安排人,将整个罗府控制起来。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处的,去请国师来。” 对于凡人来说,清明珠的效果很是不错。孔衔枝刚将小翠放在院子中,她便醒了。 “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孔衔枝道。 此时的小翠虽然依旧恐惧,却能勉强冷静下来回答了,“是、是老爷。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将小姐身上的八宝玉牌取下来。夫人当然不肯,但院子里除了桃红姐姐外,再没有夫人的陪嫁了,那些人都听老爷的话,压着桃红姐姐和夫人,协助老爷摘下了小姐的玉牌。” 小翠哭丧着脸,哭哭啼啼道:“我想上去帮夫人的,但是我不敢...” “这些话不必多说。”玉兰衡冷漠地打断她,追问道:“摘下玉牌后,又发生了什么。” “鬼!真的有鬼!”提到这里,小翠的眼睛瞬间放大,惊恐万分,若不是清明珠的效果,只怕她现在又要变得疯疯癫癫。 “风很大,我什么都看不清!好像、好像姨娘来了,我这时候想去帮夫人,桃红姐姐却让我藏在水缸里等。我不知道她让我等什么,但是姐姐说,没有人发现我就一定不要出来。”小翠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也越来越慢。她似乎变得很糊涂,用力拽着自己的头发,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混乱记忆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孔衔枝与玉兰衡对视一眼,而后取出一个小册子,那小册子上是清梧商行调查的关于罗天华此人及其家眷的情况。上面包括他每一任姨娘和她们的身份家世。 “是哪一个姨娘。”孔衔枝将册子上的一一念过,一共八人,小翠却皆是摇头。 “不是,那些姨娘小翠认得。这个姨娘小翠不认得,好像、好像是老爷早上带回府的,说是之前一直养在外面,那姨娘还大着肚子呢。”小翠肯定道。 大着肚子? 孔衔枝看向玉兰衡,玉兰衡微微摇头。他在进入罗府时便将神识覆盖了整个罗府,所有的尸体中,并没有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 且... “从尸体上来看,只有八位姨娘。”他道。 罗天华所有的姨娘都住在一个巨大的院子里,玉兰衡可以清楚的看见那八个人皆死在自己房中。 也就是说,这所谓的怀着孕的姨娘,很有可能就是幕后的罪妖。 “对了!”小翠猛地想起了什么,急急从怀中扯出半截衣服碎片,上面用血写着什么,“这是桃红姐姐塞给我的,叫我给救下我的人。” 孔衔枝接过那半截碎片一看,上面只写了一个字。桃红是罗夫人的陪嫁,从小也跟着学了读书识字,但或许是因为太仓促的缘故,那字写的不光混乱,还缺胳膊少腿。 血糊成一齐,孔衔枝眯眼看了半天,迟疑道:“溥?” “桃红的意思是,那个姨娘姓溥?” “溥?”小翠一脸茫然,不过很快,她大叫一声道:“我知道了!不是溥,是...” 话音未落,一枚骨钉狠狠贯穿了她的喉咙,那骨钉速度如流光般,玉兰衡反应已经很快了,却依旧没有能拦下那枚骨钉,只能任由它洞穿了小翠的喉咙,直接震碎了她的魂魄。 “是、是...大...”小翠拼命捂住喉咙,努力试图将未尽的话说完,却终究只是徒劳。 “该死!”孔衔枝一把抓过罪妖录,“那罪妖都这般嚣张了,你都无法确定它的身份吗?” “我真的不知道啊!”罪妖录也快疯了,在那骨钉出现的时候,它甚至无法感受到任何罪妖的气息。 第91章 “她刚刚想说的是什么?大什么?”孔衔枝咬唇,眉眼中带着烦躁。 “不是大。”玉兰衡上前,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微微用力,妖力从掌心输送到孔衔枝体内,帮助他冷静下来,“她想说的,是大夫。” “大夫?”孔衔枝立刻出门,“我这就让商行的人去查!” 他快走几步,见玉兰衡没有跟上来,扭头道:“怎么了?” 玉兰衡拾起那地上的骨钉,之前钉在胐胐体内的骨钉已经毁了,这枚骨钉倒是保存完整。 “这是婴儿的头骨。”玉兰衡并指一点,妖力落入骨钉上,空中便凭空浮现一张水镜。 水镜缓缓波动,黑漆漆的,伴随着婴儿的哭声。 下一秒,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水镜上的场景也恢复的亮光。 一双手抱着失去呼吸的婴儿,将其从妇人的体内取出。 “这是...那天和桃红见面的女人。”虽然只有一双手,但孔衔枝也飞快地确定了她的身份。 无他,那双如同死人肤色的一般的手实在是有些显眼了。 “这是什么东西?”他诧异道。 “回溯。”玉兰衡面色有些惨白,他脚步踉跄了一下,孔衔枝眼疾手快,直接大张双手将其抱住。 玉兰衡轻瞪了他一眼,到底没推开他,低声解释道:“这是青丘秘法,可回溯一件东西或一片地方的时光。” 在那水镜中,有男人温和的声音宽慰着什么,在他的安慰下,妇人的哭声渐渐停止。 “他在说什么?”孔衔枝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听不清啊。” “我回溯的,是这孩子灵魂的记忆。他刚刚出生便失去了生命,没有识别语言的能力。”玉兰衡轻叹一声,表示无能为力。 一切声音渐渐停止,颤抖着手的老人似乎往婴儿的手上挂了什么东西,而后水镜中的场景便再度变化。 这个场景,让观看的孔衔枝二人皆怒火中烧,眼中升腾起杀意。 那是一锅沸腾的汤。 修长的、男人的手在婴儿尸体上拍了一下,视角便变化了,是一种从上而下的视角。 他的灵魂被抽了出来。 在灵魂的注视下,婴儿稚嫩的肉身被丢入沸腾的汤水中,翻腾上浮。 婴儿的灵魂开始哀嚎,迸发出凄厉的哭喊声。他看着自己的皮肉从骨上剥离,化作汤锅中的浮物。 “等一等!” 孔衔枝一把攥住玉兰衡的手,“在这里停一下。” 玉兰衡依言掐诀,那水镜上的画面便暂停下来。只见那婴儿尸体因为翻滚,右手伸出了汤水。 而在那右手上,坠着一块小小的玉牌。 上书:长平郡府。 “长平郡府?这是长平郡主的孩子,皇室的人。”孔衔枝道,“这下好了,线索有了。只要去问长平郡主便能确定这带走婴儿的人是谁。” “不过...”他有些苦恼道:“我们家商行和皇室之间虽然有些交情,但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有些皇室成员甚至还很排斥我们家商行,排斥妖。若是我没记错,这长平郡主就是其中之一。你说咱们直接闯进去逼问怎么样?” 正说着呢,天边又是一道落雷,虽然这一次不是劈向孔衔枝,但还是让他浑身一僵,“快些吧,我师尊催得急呢。算了,直接冲进长平郡府问郡主吧。” “不必如此麻烦。”玉兰衡淡定拉住想要夜闯郡主府的孔衔枝,他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情愿,“我有办法,跟我去见一个人。” 第46章 鬼胎 孔衔枝跟着玉兰衡在夜色中急行,越走越觉得这目的地分外眼熟。 “你又要回罗府干什么?” 玉兰衡单手掐诀,无奈道:“那人此刻就在罗府中。” 此时的罗府已经被重重包围,整个小巷都被封住了,可以说是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不过孔衔枝二人都不是凡人,身形一闪,那些守在外面的人只觉得一阵风刮过,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进了罗府。 在罗夫人的院子中,罗夫人、罗天华和桃红三人的尸首被转移了地方,平躺在院子的地上。而在这三具尸首前,端坐着一个满头鹤发、长眉长须的老头。老头一身白衣,其上绣着松鹤云龟,手持拂尘,一副风仙道骨的模样。 只是这衣服的款式... 孔衔枝看了那老头两眼,又转头看了玉兰衡两眼,心说这老头身上穿的衣服样式怎么和大美狐的这么相似? “何人来此,扰贫道清净啊。”这老头闭着眼,说话慢悠悠的,端的是一副仙人做派。 玉兰衡冷笑一声,直接骂道:“死王八,谁允许你私自模仿我的衣服。” 那老头唰的一下睁开眼,看见玉兰衡的瞬间脸笑得像是一朵灿烂的菊花。 “师尊!” “别瞎叫。”玉兰衡一挥袖甩了老头一个跟头,“我从未认下过你。” 老头哎呦哎呦地叫了两声,哪儿还有半点风仙道骨的模样,倒真有点像是个大乌龟一般,半天翻不过身来。 那场面,看着实在辣眼睛。 “这老头到底是谁?”孔衔枝扯了扯玉兰衡的袖子,小声道。 “天启皇朝的当朝国师,一个活了八百多年的老王八。”玉兰衡解释。 “还是师尊的徒弟!”老头终于翻了过来,梗着脖子道:“就算师尊不认我,我这条命也是您救的,能够化形也是靠你相助。就连这国师的位置,都是您传给我的!当着陛下的面,您当年可承认了我是您的徒弟!” 第92章 玉兰衡头疼拧眉,见孔衔枝看向自己的目光十分不对劲,忍不住解释道:“我当时不过是急着甩掉国师这个位置,随手指了一个人罢了。” 他顿了顿,又强调道:“即便我真要收徒,也不会收如此丑陋之人。” 闻言,那老头长胡子抖动,嘟囔道:“我们长寿龟一族化形便是老者模样,我有什么办法。” “你为什么会做过天启的国师?”孔衔枝倒不是关注那真真假假的徒弟,而是好奇玉兰衡这样的人,竟然也会主动进入人界,甚至在人界待那么多年。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当时那么快就发现金沙国的时间对不上,那个壁画上剥落的,站在天启帝身后的国师就是你呀!” “不错。”玉兰衡点头,“青丘狐族,化形后皆需入凡尘修行百年。” 虽然很好奇玉兰衡做国师是个什么样子,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孔衔枝看向那老国师道:“我们现在要见长平郡主,你身为国师,这可以做到吧。” “见长平郡主?”国师诧异道:“你们要见她干什么,那个女人已经疯了。” “疯了?”这倒是孔衔枝没想到的事情,“为什么疯了?” “去年,长平郡主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一个孩子,可惜啊,那孩子胎死腹中。”国师咂舌摇头,怜悯道:“长平郡主受不了这打击,就这么疯了。” “她疯了不要紧。只要有人知道当时是何人为她接生即可。”玉兰衡扫了国师一眼,“这件事,你立刻去查。” “害,这哪儿还用查啊师尊。”虽然不被承认,但这长寿龟脸皮实在是厚,一口一个师尊叫得顺溜极了,“我就知道啊。当时长平郡主就怕那孩子出什么问题,早早就把那妇科圣手请到了郡主府。可惜,就算是这样也没能保住孩子。我还为那可怜的孩子念了四十九日的祝祷呢。” “那个人是谁。” “他叫薄明,是个游医,十年前来到皇都的。专擅妇人产科,就连宫里的娘娘有的时候为保平安,都会请他出手。” “薄明...”孔衔枝取出那段写着血字的帕子,“溥...薄...” “看来,做鬼之人正是这薄明。”玉兰衡抬手一招,老国师就张牙舞爪地飘了起来,“带路,去薄明的住所。” 薄明在皇都有一间铺子,不卖药不看病,若有人需要接生,敲门即可,薄明从不推拒。这十年里也救了两三千难产的婴儿,在皇都的声望颇高。 当然,因为他是男子的缘故,即便他接生的方法并不是亲自动手,也从不睁眼,但还是有许多人家认为男女有别,宁愿一尸两命都不愿意破了所谓的“妇道”。 比如罗天华,就是决不允许请薄明接生的那一批人,当日也就是他正好不在,不然桃红根本没办法派人出去找薄明。 薄明的铺子好巧不巧,正在闹市之中,面上看着平平无奇,仿佛只是一家普通的门店罢了。 但... 玉兰衡抬手,一簇狐火化作流光冲向那店铺,却直接撞在一个透明屏障上。 很眼熟,和城外树林那个将他们困了一天一夜的十分相似。更重要的是,孔衔枝眼中翠色划过闪烁,他定神了三息,笃定道:“方才那道雷,就是劈向这里。” 若这是他那天道师尊在催进度,他们便没找错地方。 “好浓郁的妖气和鬼气!”国师一甩拂尘,老脸上不再嬉笑,而是正色道:“我这就传令下去,疏散周围百姓。” “动作快些。”玉兰衡催促,“时间久了恐生异变。” “放心,一炷香的时间我一定让人全部撤离。” 说干就干,国师朝天用力甩动拂尘,一道玄龟样式的烟火便在空中炸开。当那烟火炸开的瞬间,便有纵马踏过长街的声音连绵响起,在等待疏散百姓的过程中,孔衔枝二人也并没有闲着。 清梧商行也来了人,其中有一擅长阵法的蜘蛛妖,同玉兰衡一齐借着那法盘试图破开薄明药铺的阵法。那法盘被雷电淬炼过,品质隐隐上了一层,布阵破阵的能力也更多了。 孔衔枝本想跟着学学,余光却注意到一户正在收拾东西的人家,那家抱着孩子的妇人正垫着脚朝这里张望,眼中带有担忧。这份担忧是对着薄明的,看向孔衔枝等人则是隐隐带着敌意。 思及此,孔衔枝随手摘下一片落叶,指尖一弹,那落叶便附着在那妇人的双眼上。 一叶障目,现在孔衔枝在妇人眼中的形象便成了个眉眼憨厚温和的姑娘。 “这位姐姐,你可知这户人家是犯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官爷,还要将我们赶走。”孔衔枝的语气中刻意带了一些焦急与担忧,“我们家前两天还不容易在这儿安稳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那妇人被树叶蔽目,只当孔衔枝是个普通姑娘,也放松了警惕,熟练地哄着怀里试图哭闹的孩子,冲着那些官差狠狠啐了一口道:“我呸!薄大夫是个多好的善人啊!怎么可能会犯什么事情。要我说,定是哪个贵人揪着些莫须有的贞节牌坊,来找薄大夫的麻烦。” “这位薄大夫是位很好的大夫吗?我刚同家人来皇都,还不曾听过。”孔衔枝旁敲侧击道。 “当然好,你看我这闺女,就是多亏了薄大夫。不然我和我闺女早就不在这世上了。”妇人怀中的女儿周岁左右,逐渐被哄睡。 第93章 “薄大夫这么多年不知道救了多少难产的妇人。而且更重要的是,就算是孩子实在留不住,也能保全大人!”妇人受孔衔枝妖力影响,只觉得这人看着十分面善,让她忍不住将知道的全都告诉他。 她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一些小声道:“甚至,他还能让那些未能出生的死胎重新回到为娘的肚子里!” “这、这是什么神仙手段?”孔衔枝作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姐姐莫要骗我。” “好好的,我骗你做什么!”妇人跺脚道:“我那表姐,三年前难产孩子胎死腹中,依着薄大夫的规矩,将一个小木偶日日供养,不出一年便又怀上了,且当晚就做了个梦,是那孩子又找了回来。” 孔衔枝心说寻常妇人若是调养好了,一年后再度怀孕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那薄明的规矩和小木偶...这让他瞬间想到了桃红和那鬼气女子接触时,得到的那个拥有罗小少爷一丝灵魂的小木偶。 “好姐姐,劳烦您说说,这具体是个什么规矩。”孔衔枝笑道:“日后若是我家里要遇上事儿,也好提前准备着。” 妇人有些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方才你不是还不信?” 她清了清嗓子,倒豆子般道:“薄大夫虽然擅难产,但总有些孩子和娘缘分未到,胎死腹中。薄大夫学过些术法,他将那些孩子的尸体带走供奉,而后会将一个小木偶交给那孩子的家人。只要他们诚心供奉,日日同那木偶说话,为它点香供果。最迟三年,母子的缘分定会圆满,那孩子也一定会回来。” 她刚说完,家里人便催着她上马车,妇人抱着孩子匆匆上车,最后还留下一句,“对了,我那表姐同我说,自从供奉了那小木偶后,她就时常梦见那孩子。可怜见的,梦里面那孩子一个劲的让我表姐别放弃他。我那表姐心疼孩子,便在供奉上加了一种,日日用自己的血滴在木偶上,果然孩子回来的快多了。” 说完这句话后,那马车便急急离开,留下一脸凝重的孔衔枝站在原地。 “哪儿有这么神奇的法子。”玉兰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旁,冷笑一声道:“那些孩子根本就没有胎死腹中,他们已经产生了灵魂。强行撕裂一缕灵魂塞入木偶中,日日用血亲的思念甚至鲜血供奉。这样的孩子本就带着无法出世的怨气,又被如此供奉,同鬼胎有何区别。” 那些妇人根本不是怀孕,而是逐渐长大的灵魂投入腹中,借助母体的营养和血肉强行塑造肉身。但这依旧无法改变这些“死而复生”的孩子其实是鬼胎的真相。小的时候或许不甚明显,但随着鬼胎的逐渐长大,母体塑造的肉身无法稳定,只能继续吸收血亲的生气来加强肉身。 最后的结果,好的是家破人亡,鬼胎缺少生气的供给同血亲一齐死去。但若是有鬼胎在成长途中有机遇或被恶妖邪修利用,便会成长成一方邪祟,无限制的掠夺凡人生气。 孔衔枝瞳孔震动,直感觉后背有些发毛,“若是这样,偌大的皇都,不知道藏着多少鬼胎。” 第47章 蜉蝣 天启皇朝,国师拥有极高的权利。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整条大街便被清空了人,并全部封锁。那蜘蛛妖破阵也到了关键的时期,屏障已经摇摇欲坠,只差一丝,便可破除。 这样的动静,薄明屋内的人自然会感觉到。 “该死。”红衣人面色阴沉,他一手抓着包裹在襁褓中的罗无忧,空着的那只手一片焦黑,隐隐有糊味飘出,显然方才那道雷就是劈在了他的手上。 “天命眷顾者,本座倒要看看你这天道能保她几时!”红衣人声音狠戾,磅礴的妖力倾巢而出,尽数落在罗无忧的身上。 “哇——” 随着婴儿的啼哭声,一道紫光覆盖在她身上,紫光同妖力抗衡,虽然还能庇护住罗无忧,却在逐渐变淡。当紫光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就是罗无忧身死之时。 在红衣人试图掠夺灵魂时,薄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锅汤。 他脸上的皮肉涌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肌肤血脉中游走一般,让光滑的肌肤上起起伏伏,分外可怖。 白月舀了一碗汤递给他,他那接过汤碗的手已满是老态,犹如八十老翁。 薄明端着汤碗,那锅中还有白骨翻滚,他定定地看着二者,并没有饮汤,只是静静的出神。 “先生。”白月咬唇,看着逐渐老去的薄明心疼地红了眼,忍不住催促道:“您快喝了汤吧。” 薄明像是突然被唤醒一般,冲着白月笑了笑,“嗯。” 手中的汤被饮尽,薄明皮肉大幅度的鼓动了一番,便又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 “大人。”他对上那红衣人脸上可怖的面具,淡淡道:“您要的人我们送来了。外面那些人,您准备如何处。” “最多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要冲进来了。” “聒噪!”红衣人被这庇护着罗无忧的屏障弄得十分烦躁,他反手一挥,薄明面前沸腾的汤锅便被掀翻。 白月面色一变,飞身一扑扑在薄明身上,替他挡住了那滚烫的汤水。汤水溅在她的肌肤上,并没有任何活人被热汤溅到所产生的红肿。 婴儿的骸骨从汤锅中翻出,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头骨刚好滚到薄明身边,被他拿起。 “该死的柳青云,活着折磨我,死了也不让我痛快!”红衣人怒骂一声,阴狠道:“你们,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给我顶住一炷香时间。只要我吸收了这天命眷顾者的灵魂,天道又能奈我何!” 第94章 “外面的人,那只老王八不必烦忧,但那修行千年的狐妖,却不是我能挡住的。”薄明指尖嵌入婴儿头骨的眼眶,“即便我有心为大人分忧,也无能为力。” “哼,你放心,我既然叫你拦住他们,就定会为你谋划好。”红衣人抬手,白月便不受控制地朝他飞去。 大掌扣住白月的喉咙,她不断挣扎,却无力抵抗。而在她身后,薄明神色淡淡,显然并不在意她的死活。 “你这婢女身带鬼气,既如此,我就助她一臂之力。”红衣人诡笑一声,黑气从面具下涌出,灌入白月的五官。 白月的肌肤更加惨白,甚至隐隐泛黑发青,像是死了十多天的人一般。 瞳孔迅速收缩,而后又飞快放大,直至黑色的瞳孔占据整个眼眶,如鬼魅一般。 一声长啸,白月被红衣人随手甩开,她却并没有被砸在地上,而是轻飘飘飞在空中。 “现在的她加上你手底下那些骨头,足以抗住一炷香时间了。”红衣人呵道:“去!不然,我就杀了那个人。” 说罢,无数白骨堆叠,化作一个巨大的白骨茧将红衣人整个包裹了起来。白骨茧成的瞬间,他和罗无忧的气息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薄明面色骤然冷了下来,盯着白骨茧的眼中生起怨恨与杀意。但很快,他便敛眸,站起身来恭敬道:“是。” 此时的屋外,蜘蛛妖大喝一声,“少主退后三米,我这就破开这屏障!” 玉兰衡一把拎住孔衔枝的后领,带着人足尖轻点,连连后退五米远。 这样的速度和无比流畅自然的动作看得老国师一愣,心说他这师尊竟然也动了春心了?对象还是只花孔雀?嘶,若是这样,自己岂不是得叫他一声“师娘”? 虽然在胡思乱想,但他跑得比玉兰衡二人还要远,惜命的很。 “国师大人。”禁军首领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您方才让我们去查薄明的事情,影子们查到一些东西...” 老国师边捋胡子边听,眼中异彩连连,“哦,竟有此事?” 他看了眼已经进入薄明店中的孔衔枝二人,一甩拂尘道:“走,你带我去,咱们速去速回!” 老国师走得十分干脆,反正他没什么武力,里头神仙打架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探探那消息的虚实。 尘烟未散,孔衔枝还未看清屋中情境,便有一黑影直冲他面门而来。 脚下一转,侧身避开那飞扑过来的人影,而后手中羽扇挡在身前,整个动作在一瞬内完成。 “铛——” 灰白骨钉钉在羽扇上,随着扇上翠芒一闪,那骨钉便被震得粉碎。 白绸贴着孔衔枝的面前划过,挡下一排骨钉。 “小心些。”玉兰衡瞥了他一眼,抬手便有一根银白长枪落于掌中。 狐火在枪尖燃烧,手腕翻转,枪尖点出几朵“银火”,打在那黑影身上,迸发出几点爆裂声。 “啊——” 女人凄厉的叫声撕裂了黑夜,长枪在她的身上洞穿出几个血口,却没有鲜血流出。 “是那个女人。”孔衔枝认出了这人,惊讶道:“她身上的鬼气!” “她已经不算是活人了。”玉兰衡面色凝重,“若是那些鬼胎长成,与她也无甚区别。” 孔衔枝视线转动,终于看见了那温笑的薄明,感受着他身上的妖气道:“所以,你才是罪妖。” 耳坠上的罪妖录脱出,书页哗啦啦的翻动,声音颇为震惊,“竟然是它!” “蜉蝣?!” “此时尚未到子时,你不应该是老者的模样吗?” “朝生暮死的蜉蝣也可成妖?”孔衔枝比罪妖录还要震惊。 “从古至今,修炼成妖的蜉蝣也就只有他一个!”罪妖录解释道:“蜉蝣者,朝生暮死,这样短暂的寿命是不可能修炼成妖的。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当时太平道人遇到他时,他正大肆杀戮,屠戮了一个村庄三百六十七人,因为跟脚实在太过罕见,这才没有被直接杀死,而是纳入书中乾坤。” “妖族大多保留本体的特征,这些特征有的会化作神通,有的则会成为拖累。蜉蝣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反而因为朝生暮死的特点,即便化形也无法摆脱那短脚。” “每日子时便是俊朗公子模样,到了午时就是中年人模样,晚上酉时就成了垂垂老人。现在处于酉时和子时之间,他应该是老者模样啊。”罪妖录不能解。 孔衔枝的目光落在薄明的右手上。那只手眼熟无比,再加上手上的婴儿头骨和地上那打翻的汤锅,让他目光越来越冷。 “我想,他能维持容颜,靠得便是那些婴儿汤吧。” 他的话薄明听在耳中,微微一笑道:“说的不错。罪妖录,好久不见了。所以,你是罪妖录的新主人。” 孔衔枝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目光看向他身后,被白骨覆盖包裹的茧,“那里面,是什么。” “我凭什么告诉你。”薄明微笑,扫了一眼正打得激烈的玉兰衡和白月,无数白骨汇聚在他手中,化作一条长长的骨鞭,那婴儿头骨便是握柄之处。 “他们都打起来了,咱们也别闲聊了吧。”薄明扬起骨鞭,目光冷漠,“那监牢我是不会再待了,只要杀了你,无主的罪妖录是无法关押罪妖的。” “好大的口气。”孔衔枝轻摇手中羽扇,眯眼道:“我似乎,被小瞧了?” 第95章 翠色的纹路从颈部开始蔓延,攀上光洁的面部,绘制出漂亮的羽毛图案。青色的风低低打旋,吹起孔衔枝的衣摆。风刃藏在风中,无影无踪,不可捉摸。 在薄明的眼中,孔衔枝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风里。 风绕着薄明,将他的衣服划出一道道口子,皮肉上也裂开一条条血线。 薄明后退一步,手中骨鞭猛地抬起向前一抵,伴随着金石碰撞之声,骨鞭上便裂出细细的裂纹。 “你!”他面色大变,“你不过三百年修为,怎会有如此实力!” 孔衔枝的身影若隐若现,藏在风中无处捉摸。 他轻笑一声,声音绕着薄明的耳边,无法辨别方位。 “或许,是我天赋异禀呢。” 下一秒,羽扇划过薄明的喉咙,若不是他急急后退一步,只怕喉管都要被割开。可即便他退地很快,喉咙处也多了一条长长的血线,鲜血淋漓。 “先生!”白月察觉薄明的受伤,尖叫一声,顾不得还在于玉兰衡打斗,不管不顾地就要朝他扑去。 她的行为让玉兰衡瞬间抓住破绽,长枪如龙,直接从她的后脑勺洞穿,搅碎了她的脑袋。 狐火瞬间燃起,点燃了白月的全身,黑漆漆的鬼气被烧得扭曲。 但即便是这样,白月也没有死。早就不是活人的白月索性借此舍弃了肉身,直接化作一团鬼气。鬼气扑向孔衔枝,将其逼退两步,落入前来接他的玉兰衡怀中。白月并不恋战,裹挟住受伤的薄明就要逃走。 就在此时,一人高呼道: “薄明!你看这是谁来了!” 第48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来人正是不知道去了何处的老国师。不光是他,他还死死扣住一名凡人女子的手腕,将其扯至众人眼前。 那女子长相颇为小家碧玉,一身粗布衣衫倒是为其更添了一丝柔弱之感。她神色慌乱,怯怯道:“薄、薄大夫?” 她看见薄明时还有些惊喜,可视线微微偏移,就看见了那团包裹住薄明的鬼气,瞬间吓得她连连后退,再看向薄明的眼神也只剩下惊恐。 “这、这是什么东西!” 看见那女子惊恐的眼神,薄明立刻甩开了白月化作的鬼气,快走几步,试图和白月拉开距离。 “月娘,莫要怕我。”他言辞恳切,似乎生怕这名为月娘的女子害怕他一般。 老国师冷哼道:“凡人与罪妖勾结,当是死罪!薄明,你若是执意要走,我们确实拦不住你。但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是走了,替你偿命恕罪的便是月娘了!” 薄明猩红了一双眼,怒道:“老东西,月娘不过是一介凡人,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你快放了她!” “好啊。”老国师冷笑一声,直接松开了手,“我这就放了她,我让她自己选。关月娘,你好好看清楚,薄明并不是人,他是一只妖。这样的薄明,可还是你心中那个温柔的薄大夫?” 薄明见此,强行收敛了狠戾的神色,勉强维持着温和的模样,柔声招手道:“月娘来,来我这里,我带你离开。” 关月娘显然被这幅场景吓到,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躲在了国师身后,攥着国师的衣服瑟瑟发抖道:“国师大人救我!” 这样的举动狠狠刺伤了薄明的心,他后退两步,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脸色惨白不敢置信。 “月娘,你、你莫要怕我。”薄明喃喃道:“我爱你啊...” 陷入情爱的薄明没有察觉到,在他身后鬼气凝聚成白月的模样,并不凝实,更像是虚影。 白月木着脸,面无表情,双手却死死攥着,眼中情绪变化莫测。 “这是什么情况?”孔衔枝被这突然的一场戏弄懵了,左看右看,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在打生打死的,现在就成了情情爱爱。 “你看。”玉兰衡递了一本小册子给他,这是方才国师悄悄抛给他的,上面写了关月娘的身份。 孔衔枝接过册子飞快扫过,不由得咂舌道:“所以这薄明的真爱是这关月娘?喝婴儿汤维持清俊模样也是为了可以和关月娘相处而不吓着她。甚至为了保护她,都不忍心将她带入皇都,而是在城外安置。” “嘶...关月娘...白月...”孔衔枝看着白月的眼神中带了些怜悯,“所以,这是替身和正主的戏码?” 他的声音并不算小,在场所有人的听得清清楚楚,罪妖录不由得感慨道:“这蜉蝣玩儿的挺花啊,这不是坐拥齐人之福嘛!” 薄明并不在意他们的话,只专注地盯着关月娘,哪怕她已经躲在了国师的身后,也不断地哄着,“月娘,莫要怕我。你来,我带你走,我们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做一对神仙眷侣。” 关月娘都快哭出来了,崩溃道:“你是妖啊!你是妖!谁要和你走!” 关月娘其实没有那么喜欢薄明,薄明看她的眼神中虽然带着满满的爱意,但女人的心是敏感的,她总是觉得薄明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并且,薄明非常喜欢送给她一些很廉价的黄花,但是关月娘根本不喜欢。她穷怕了,她就想要精美的首饰华贵的衣服,根本不想要那些随处可见,不值一文的黄花! 但为了哄住薄明,她又只能表现出一副她应该很喜欢的模样。为了过得好一些,她乐意为了薄明伪装自己的喜好,也愿意伪装成很爱他的模样。 第96章 但只有关月娘自己知道,这些不过是伪装罢了。 “妖又如何!”薄明忍不住咆哮道:“是你让我成了妖,我是为你而生,因为你才存在的。你要爱我,你就应该爱我!” 关月娘这下是真的被吓哭了,边哭边道:“不关我的事啊,跟我没关系啊!我甚至都没嫁给你呢!” 她慌张扯了扯国师的衣袖,恳求道:“国师大人,您送我回去吧。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和妖怪掺和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 白月的笑声中带着嘲讽、绝望和无限的崩溃。 她哑声道:“她是月娘,我是月儿。” “薄明,我的好先生。您到底当我是什么?” 白月身上的鬼气翻涌,气势越来越高涨,她的面容也越来越可怖。 见此情景,关月娘尖叫一声,差点没晕过去,若不是国师眼疾手快掐了她后脖颈一下,她早就晕倒在地了。 “您说心疼我,我便甘愿为您吞吃鬼气,将自己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哦,不,我现在已经是鬼了。您瞧瞧我这幅样子,若是站在爹娘面前,他们定认不出我来。” 白月一步步的走近薄明,声声泣血,“您说怜我,我便主动做您的刀,为您杀了那么多婴儿。用那些婴儿熬汤,为您稳住容颜,即便我并不在意您是老是丑,我愿意接受您的一切。可您费尽心思稳住容颜,竟然只是怕吓到她。” 她终于走到了薄明的身边,悬浮在空中与之对视。 “我也曾经是好人家的姑娘啊!我将我的一颗心都给了您。曾几何时,我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现在呢?我手上沾满了鲜血,多少婴儿死在我的手下。我难道不怕吗?” “我怕极了,每个晚上我都梦到那些婴儿来向我索命!” “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爱你,我愿意为你了堕入阿鼻地狱!” 听及此,孔衔枝了然道:“难怪薄明杀了那么多婴儿,却从没有被天道惩戒,原来是由人族女子代劳。” 这和之前的逆生蝶一样是借势,不过逆生蝶借的是自然灾害的力量,而薄明借用的是凡人的力量。 那边,白月的控诉依旧没有停止,“所以,我只是一个笑话吗?你唤我月儿,可曾对我有一丝爱意?” 薄明淡淡地看她,冷漠道:“一切皆是你自愿,我并未直言,你又如何能同月娘相比。” “哈,从未直言?”血泪顺着白月的眼角滑落,崩溃道:“你用温柔的语言哄骗我,叫我落入你编织的情网中,却告诉我,我不配与她相比!” 白月指着关月娘,眼中满是怨毒,“她为你做了什么?她甚至惧怕你是妖!” 薄明却不再看她,而是又上前几步,用最温柔的姿态试图哄那惊恐的关月娘。 白月定定地看着他,这样的温柔她也曾见过,就是这样的温柔将她溺毙在虚幻的爱意中。不,还是有不同的,这种不同让她嫉妒地发狂。 利刃刺入皮肉,白月将手化作鬼刃,狠狠捅穿了薄明的心脏,她靠在薄明的背上,语气中满是爱意。 “我爱了您这么多年,我无法原谅您,也无法忘记您。我不喜欢您看那女人的眼神,只能劳烦您,永远活在我心里。” “唔!”薄明吐出一口鲜血,眼中发狠,掌中骤然浮现一颗跳动的红色心脏,而后被他狠狠捏碎。 这是白月的心脏。 白月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血泪落在薄明肩头,“我将我的一颗心送给了您,可您却捏碎了它。您要还我的。” 白月的身形逐渐消散,在彻底灰飞烟灭前,鬼刃在薄明胸膛狠狠搅动了一番,强行拽出一颗鲜红跳动的心脏。 “原来,您的心和我一样,都是红色的。”白月的脸一点点碎裂,她的笑容更像是哭泣,“既然一样,您为什么不能爱我。” 这样的变故让孔衔枝目瞪口呆,他忍不住感慨道:“果然,当爱变成恨时,比纯粹的恨要更加恐怖。” 气若游丝的薄明倒在地上,即便如此,他依旧在努力地朝着关月娘爬过去。 “月娘...”他的气息在逐渐变弱,“你不能、不能不爱我。” 说着,他的手化为利爪,狠狠刺入自己的头骨中。 一颗光洁的宝珠被他挖出,他将宝珠抛向空中,眼中满是希望。 “这又是什么意思?”孔衔枝低声问道。 “他在播放他的记忆。”玉兰衡道。 那宝珠投射出许多画面落在空中,薄明的记忆展现在众人眼前。 很多很多年前,薄明还是一只将死的蜉蝣。 蜉蝣的本体非常的小,小到肉眼无法差别。 他本应该像所有普通的蜉蝣一般,朝生暮死,不知晦朔。 但偏偏将死的他,落在了一朵花上。 那是一朵很普通的黄花,普通到只有穷人才会摘下,当做供奉在坟头的花朵。 一个姑娘摘下了花,她是要献给早死的未婚夫。 他们是青梅竹马,早早就定了婚约,约定好要一辈子在一起生儿育女,拥有足以填满一片湖泊的情意和回忆。 姑娘对未婚夫的思念化作泪水,滴落在花上,将蜉蝣浸泡。她今日来,是要兑现承诺的。 那个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承诺。 她用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抱着黄花跌坐在未婚夫的坟前,泪混着血浸泡着黄花,也浸泡着黄花上的蜉蝣。 第97章 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姑娘脸上带着笑,说着一句句思念,一声声爱意。她说着与未婚夫的故事,这是说给自己听,也说给未婚夫听,她不知道的是,一只将死的蜉蝣也在悄悄听着。 她的生命停止在那个黄昏,可她的回忆和情感却让一只蜉蝣产生的对春夏秋冬的向往,产生了对七情六欲的渴望。 就这样,天地间第一只修炼成妖的蜉蝣,出现了。 第49章 狐尾腰带 蜉蝣为自己起名为薄明,那是因为姑娘早逝的未婚夫就是叫这个名字。 他在薄明的坟头化形,拥有了人的外在样貌,却还没有人的完整情感。他的所有情感皆来自那姑娘的诉说,跟着她哭跟着她笑。于是,他就成了薄明了。 成了那个,和未婚妻拥有无数甜蜜回忆的薄明。 那位助他化形的姑娘,也就成了他的未婚妻,关月娘。 薄明将关月娘埋进了坟中,而后游历天下,去寻找她的转世。 刚化形的薄明什么都不会,就连妖力都十分稀薄,一路上跌跌撞撞找了数百年,情感越来越丰富,对关月娘的爱意和思念也就越来越深厚。 终于,他找到了她的第二次转世。 可惜的是,因为容颜会随着时间渐渐变老的特性,转世后的关月娘将他当做是妖怪,避之不及。 更致命的是,关月娘居住的村落是一个非常封建的人族村落,对所有的妖都十分仇恨。 他们发现了薄明的存在,也看见了他诡异的面容变化,知道了他是妖。他们认为是关月娘将妖怪引来的,认为她是不祥的化身。 这些愚民不敢去围剿妖,便将怒火发泄在弱者身上,他们对关月娘施加了火刑。 在那之后,薄明替她报仇,将整个村子的人都杀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被捉入罪妖录中。 “我、我好不容易从罪妖录里逃出来,并再次找到了你。”薄明用右手撑地,试图超前想着关月娘更近一些,“我知道,你害怕我改变的容颜,我可以借助秘法来稳住面容,稳定在你喜欢的样子。” 他朝着关月娘伸手,眼中满是期待,“月娘,跟我走,我们永远,在一起。” “不、不要!”关月娘疯狂摇头,她看着已经没了心脏却依旧苟延残喘的薄明,只能感觉到无比的恐惧,“你简直是个疯子!” 即便看了薄明的记忆,关月娘也没有半点心动之感,甚至有一种恶心的感觉。明明,明明她的上一世可以不用被火生生烧死,可就因为薄明的纠缠,让她被丢入火海之中。恍惚间,一种附着在灵魂上的疼痛让关月娘微微打颤,死死躲在国师身后。 “我根本不叫什么关月娘,这是你强加给我的名字。”她哭泣着,颤抖着道:“我有我自己的名字,我叫楚因!” 这句话是压到薄明的最后一根稻草。薄明那伸出去的手微微颤抖,最后无力地落下,连带着,那眼中的光彻底熄灭。 天地间唯一的一只蜉蝣妖,因一人而生,也因一人而死。 “该死。” 骨茧内,感知到一切的红衣人暗骂一声,“一群废物,满脑子情情爱爱的东西,果然成不了大事!” 他手中罗无忧的哭声越来越微弱,那紫色的屏障几不可见。 快了,快了! 红衣人面具下的脸上闪过一丝肉疼,咬牙道:“虽然现在用了实在浪费,但也只能这样了。” 他口中念念有词,低低地吟唱着什么,鬼气从他的面具中漏出,化作一片淡淡的灰色,一点点渗出骨茧。 与此同时,孔衔枝耳朵微动,警惕地四下张望。 “怎么了?”玉兰衡见他如此,停住了走向骨茧的脚步。 “风告诉我,有东西来了。” 风吹起孔衔枝的一缕发丝,带来远方的消息,孔衔枝面色骤然一变,厉声道:“是鬼胎!” 无数黑漆漆的鬼胎舍弃了好不容易维持的肉身,化作黑影呼啸着冲向距离骨茧三步之遥的玉兰衡。 电光火石间,孔衔枝高声道:“破茧!鬼胎的主人根本不是薄明,而是骨茧中人!” 在他喊出声的同时,漫天白绸遮掩行踪,玉兰衡手中长枪已经带着狐火化作流光狠狠刺入骨茧之中,却被收紧咬死的骨头死死卡住,不得寸进。 与此同时,鬼胎铺天盖地地讲玉兰衡和骨茧包裹在内。 “燃。” 银眸寒光一闪,白绸在空中碎裂,化作密密麻麻的火点。那些狐火落在黑漆漆的鬼胎身上,烧起幽蓝火焰。 “啊啊啊——” 鬼胎尖锐的啸声震碎了坚实的地砖,碎石屑四溅。围住薄明店铺的禁军痛苦的用双手捂住耳朵,血液从七窍中流出,神志陷入混沌。 穿梭的鬼胎尖啸着要扑入那些禁军的体内,试图掠夺肉身,却被一道金光挡住,哀嚎连连。 “哼!”国师一甩拂尘,斥道:“镇!” 霎时间,金光大盛,所有禁军如同穿上金甲一般,威风凛凛。 这长寿龟虽然实力并不强,但在天启做了七八百年的国师,已然隐隐和天启国运挂钩了,自然可以借助国运施展一些术法。 孔衔枝在玉兰衡的掩护下靠近了骨茧,凝神细细听了半响,从玉兰衡长枪扎出来的一点缝隙里听见了那微弱的婴儿哭声。 “罗无忧还没死!”他面带喜悦,可这喜悦刚维持了一瞬,便立刻化为担忧,“这骨茧,能破开吗?” 第98章 玉兰衡掌心用力,全力将长入骨茧,可枪头依旧被死死咬住,只进了半寸便再度卡住。 “一时半会破不开。”玉兰衡拧眉,盯着骨茧的面色十分不善。 孔衔枝偏头,反手一扇,狂风卷起狐火将扑过来的鬼胎卷入火海中。 他抬头看天,囔囔道:“我说师尊,您让我们救人,可也得帮帮忙啊。这骨茧比乌龟王八壳都要牢固,等我们自己破开人家孩子早就凉了。您老高抬贵手,帮帮忙呗。” 夜色平淡,孔衔枝叭叭了一长串话,一丝雷云都没有聚集。 见此,孔衔枝摸了摸鼻子,吐槽道:“正事叫不出来,难道非要我骂你才行?” 说干就干,他深吸一口气,眼看着就要骂出口来了,天边骤然响起一道滚雷声。 雷声阵阵,紫光闪烁。 玉兰衡挑眉一挑,反手抽出长枪向空中掷出,空着的手一把搂过没骂出口的孔衔枝,足尖轻点便向后跃出数十米。 长枪凌空垂直悬在骨茧上方,犹如指引一般,将天边一道雷引来。 那雷本来细小一根,在长枪的接引下,最后落在骨茧上时就是一道如成人手腕粗的雷电。其中,一丝小小的雷丝飞向孔衔枝,在他的注视下藏进了羽扇中。 “轰隆!” 尘烟滚滚,骨屑纷飞。 “待好!”玉兰衡低声吩咐,而后身形一闪,狐火化作崭新长枪,直直冲入那烟尘之中。 “锵——” 长枪与手臂相撞,狐火迅速顺着那手臂向上攀援,在行至手肘处时,被一只大手握灭。 玉兰衡抓住机会,长臂一探就要去勾那红衣人怀中的罗无忧。但那红衣人显然不是好对付的家伙,力量极大,握手为拳狠狠朝着玉兰衡面门而去。 狐火长枪消散,两团火焰聚集在双拳之上。宽大的外袍褪去,玉兰衡一身劲装,蜂腰被布革束带缠住。他身形一侧,一手扣住红衣人冲拳的手腕,另一只手握拳携狐火震至红衣人手肘处,直接震碎了那节骨头,让红衣人的手臂变得扭曲。 “有点本事。”红衣人借力将自己向后一甩,同玉兰衡拉开些距离。他将罗无忧夹在腋下,左手握住右臂手肘,用力一扭,将错位碎裂的骨头扭回原处。 “天资极佳,若是让你再修炼数千年,我定不是你的对手。可惜,你太年轻了。” 玉兰衡长身玉立,狐火长枪负在身后。他昂首,冷淡道:“我现在一样能杀你。” “呵。”红衣人冷笑,“就凭你?狂妄!” “还有我。” 清风微拂,孔衔枝的身影骤然闪现在红衣人身后,“...和我师尊。” 羽扇轻摇,藏在其中的雷电如游蛇般落在红衣人左肩。 下一秒,红衣人大叫一声,夹着罗无忧的胳膊不自觉放松,罗无忧便落在了已经等待多时的孔衔枝怀中。 “找死!”红衣人怒斥道,双拳通红,如火焰燃烧般朝着孔衔枝面门而去。 白绸缠住孔衔枝的腰,九条巨大的白色狐尾如九座小山般,大力朝着红衣人砸去。 孔衔枝怀抱罗无忧,完全卸了力气,将全身的力量交付给腰间白绸,任由白绸带着他落入微凉的怀抱中。 巨大的白狐虚影自玉兰衡身后浮现,他一手搂住孔衔枝的腰,空着的那只手抬起轻挥,白狐虚影便扑向那红衣人。 “九尾狐?”红衣人骂道:“柳青云这个狗,当年怎么没把你们九尾狐一族也全都灭族!” 他估算了一下,自己显然是无法再抢回罗无忧了,召唤来的鬼胎也死了七七八八,继续耗下去得不偿失,索性双拳蓄力,猛地砸在地上,裂缝顺着青石砖飞速扩散。 “轰!” 又是一拳,裂开的细碎砖石腾空、重组,化作一只巨大的拳头,迎面朝着那白狐虚影飞去。 拳头与白狐相撞,迸发出弧形气流,掀翻了百米内的屋瓦。 等一切尘埃落定时,那红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家伙是哪只罪妖。”孔衔枝摊开罪妖录问道。 罪妖录沉默片刻,语气凝重道:“我不知道。” 孔衔枝长叹一口气,无语道:“我感觉我已经习惯了你这么回答。” “不,这次不一样。”罪妖录从来没有这样严肃过,它很认真道:“我一定知道它,但是我却说不出它的身份,就像是有关他的全部信息被强行从我的记忆里抽出了一般。” “而且...他的力量让我感觉很熟悉。”罪妖录停顿片刻,低低道:“很像那股,破开书中乾坤的力量。” 孔衔枝诧异道:“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就是他打破了监牢,放出了所有罪妖?” “不错。”罪妖录话锋一转,又恢复了不着调的语气,急急催促道:“快快快,快让我去吞噬了蜉蝣,可不能浪费了他的能量。说不定,我还能提取一些有用的记忆呢!” 孔衔枝闻言,随手把罗无忧往玉兰衡怀里一塞就要抄起罪妖录去收尸。 结果刚走一步,他无奈转身,看着玉兰衡叹气道:“你的尾巴...” 雪白狐尾死死缠绕在孔衔枝腰上,试图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毛绒绒的大型腰带。 玉兰衡面色平静,如果忽略他用力试图拽回自己尾巴的手外,还真以为他这么淡定呢。 “算了算了。”孔衔枝眉眼弯弯,只觉得这样的玉兰衡瞧着分外可爱。 第99章 修长的手指搭在腰间狐尾上,指尖如梳子般埋入狐尾,孔衔枝用空余的手挽住玉兰衡的胳膊。 “走吧,就当你这狐尾是一开始的红绳好了,反正我是很乐意和你贴在一处的~” 第50章 啾~ “那个谁,让工部和户部的人过来算账。”国师招呼道,满脸的肉疼,看着满地断壁残垣直搓牙花子,“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这打起来的损耗,还得我天机堂掏!” 扭头瞧见贴在一处走来的孔衔枝二人,国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孔衔枝的腰看。 他刚刚怎么好像是瞅见,一条白绒绒的大狐狸尾巴缠在他腰上呢??! 好不容易控制住尾巴藏起来的玉兰衡冷眼扫过国师,“乱看什么。” 国师立刻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心说得,这师娘是妥妥的了。啧,回头得准备些礼物提前讨好讨好。 “师尊,您瞧瞧,自从您走后他们把我们天机堂都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国师皱着一张老脸告状,“户部老是不肯给我们出银子,说什么捉起妖邪来造成的损伤太大,叫我们天机堂自己出。我两袖清风,如何能出得起那么多银子。” 他言辞凿凿,说得孔衔枝差点儿都信了。 “长寿龟褪下的壳价值万金。”玉兰衡淡淡道:“别装。” 装穷失败的国师被噎了一下,悻悻地笑了两声,“师尊您忙,我先去救治那些受伤的将士。” 国师十分上道,在他的招呼下,很快场地中就只剩下孔衔枝二人和地上的那具尸体。 罪妖录书页大张,边吞噬蜉蝣的尸体边含糊道:“对了,这次的功德没办法给你续命了嗷。” “凭什么啊!”孔衔枝一听就炸了,拎起罪妖录大力摇晃,“虽然这蜉蝣不是我杀的,但好歹我也出了不少力吧。更何况,罗无忧都是我们救下来的!” “哎呦,哎呦!”罪妖录被他摇地干呕了几声,万分委屈道:“这不能怪我呀,明明是你自己向天道求助的。天道帮了你,所以就要用这次的功德抵消,天下哪儿有免费的午餐。” “我什么时候...”孔衔枝话一顿,咬牙切齿道:“这个吝啬鬼!” 雷云涌动,隐隐有紫色华光在云层中穿梭。 “要劈就劈,谁怕你啊!”愤怒的雀雀决定摆烂,“劈死我算了,劈死我找别人给你当苦力去!” 雷云滚了滚,半响后一道雷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在了玉兰衡身上。 孔衔枝:? 这击雷愣是将大狐狸好不容易藏起来的尾巴又劈了出来,九条大尾巴毛绒绒地炸开。再看玉兰衡的脸色,黑如锅底一般。 “这是几个意思?”雀雀迷茫,但不妨碍雀雀捞过毛尾巴揣怀里揉。 “我想...祂可能是在警告你,如果你再骂祂,祂就把你男人劈死吧...”罪妖录感到羞愧,“柳青云这个人是这样的,你别看外面把他说得有多伟大正义,其实他很不着调的,这事儿他干得出来。” 下一秒,又是一道雷电劈在罪妖录身上,这一击可比劈玉兰衡的狠多了,直接把罪妖录劈地书页边发焦。 书页开合,一缕黑烟幽幽冒出,在孔衔枝震惊的目光中,罪妖录十分流畅的转移话题。 “对了,我刚刚吞噬了蜉蝣后,倒是得到了一些消息。” 它话题转移之快,如果不是书页还焦着,冒着一股子糊味的话,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对此,孔衔枝叹为观止,然后反手变出一把小玉梳来给怀里的狐狸尾巴梳梳毛。 雀雀表示,他们只是两只弱小可怜的小妖怪,如何能和天道抗衡呢?被劈了也没办法,只能抱在一起偷偷哭啦。 “他当年一逃出来就去找关月娘的转世了。找到的时候因为害怕自己变化的容颜再度害了她,就一直藏在暗处悄悄照顾。后来是那红衣人找到了他,给了他一张药方,说是能稳住容颜。”罪妖录道。 孔衔枝梳毛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静静漂浮在空中,抱着八宝玉牌睡得正香的罗无忧道:“婴儿汤。” “不错。以婴儿为药引熬汤,一碗能管一个月。前段时间他在和人修的争斗中受了伤,便成了三五日就要喝一碗汤。而每熬一锅汤,就要枉死一个婴儿。”罪妖录的语气很不好。 “蜉蝣前段时间与人争斗受了伤,一份婴儿汤已经无法维持一个月的时间,最多只能支持三五日。但,因为妇人产子本就危险,皇都又是人口繁多的城池,就算经由薄明之手死去的婴儿增多了数倍,也不会有人察觉异样。”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我们正好遇上,这皇都里不知道要死多少婴儿。”孔衔枝忽然有些庆幸。对于他们妖来说,因为繁衍不易,对本族幼崽是极其爱护的,这样残害幼崽的行为,让他感到十分不适。 “不光如此。”玉兰衡十分自然地将尾巴从孔衔枝怀中抽出,用力将自己的尾巴甩到一边,并顺势将几根再度缠上孔衔枝腰肢的尾巴拽下来。 一行动作行云流水,面色淡定非常。 “每死一个婴儿,未来便可能多一个鬼胎。若是再给他百十年,皇都必乱。” 即便是刚刚狐火和国运焚烧了许多鬼胎,剩下的只怕也不在少数,不过这个就是国师需要操心的事情了,他需要统计薄明到底接生了多少人家,又有多少婴儿枉死,变成鬼胎。 第100章 “可惜,被那红衣人跑了。”孔衔枝边说边走,光明正大地将尾巴又抱回怀里,对上玉兰衡威胁的目光,雀雀眨眼直气壮道:“反正你一时半会儿又收不回去,抱抱怎么了?” 玉兰衡:... 大狐狸憋了又憋,耳根子都憋红了,不光尾巴没收回去,一对狐耳甚至都冒了出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小鸟的眼睛瞬间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后退一步,玉兰衡招手,悬浮在空中的罗无忧便飘至二人中间。 “她怎么办。” 柔软洁白的狐耳被襁褓遮挡,孔衔枝不爽地撇嘴,嘟囔道:“你什么时候能变回原形,让我整个抱在怀里才好呢。” 玉兰衡抬手,在孔衔枝眼馋热切的目光中轻轻按揉自己的耳朵,狐耳抖动几下后收起,连带着孔衔枝怀里满满当当的尾巴都消失不见,叫他抱了个空。 发丝遮住耳后的红,玉兰衡淡淡道:“想得美。” 他指着悠悠转醒,抓着八宝玉牌就要啃的罗无忧道:“她饿了,你救的,你负责。” 罗无忧嘴里叼着八宝玉牌,视线从玉兰衡和孔衔枝二人之间滴溜溜的转。数息后,她伸出两只短胖如藕般的手臂,朝着孔衔枝张开手。小牙一松,八宝玉牌掉在胸口,上面还沾着晶莹剔透的口水。 “凉!” 声音之洪亮,看起来半点没有因为这两天的变故吓到。 “凉?”孔衔枝一脸茫然地伸手替她掖被角,又反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不凉啊?” “呵。”玉兰衡眼中笑意难以遮掩,见孔衔枝望向自己,他微微侧目,提醒道:“我想,她应该是在喊你娘。” “娘!” 罗无忧耳朵灵,虽然还听不懂玉兰衡的话,但听到那个相似的读音后很快便学以致用。她冲着孔衔枝招手,眼神有些焦急。 “娘!娘!” “我不是你娘!”孔衔枝满脸黑线,他深吸一口气,黑着脸道:“人族小孩儿百日便可说话了吗?” “不可。”玉兰衡言简意赅,“她天赋异禀。” 似乎是见孔衔枝不愿意搭自己,罗无忧从善如流地在襁褓中转了个身,冲着玉兰衡伸出双手,迟疑了几息,在对上那双带有威胁的银色双眸时,尚不满一岁的罗无忧竟解了其中的意思,中气十足地喊道: “爹!” 声音之大,让一直偷偷注意这里的国师摔了个五体投地。 玉兰衡眉头跳了跳,面色不悦道:“果然说话太早了些。” 侧眸,看见孔衔枝一副思索的模样,玉兰衡眼皮跳得更快了些。 “你想干什么?” “嗯...”孔衔枝摩挲着下巴,慢慢道:“罪妖录是大儿子,驺吾是小儿子。这样看,好像是缺个贴心小棉袄。” 玉兰衡后退一边,麻木道:“要养你自己养。” “你怎么能这么薄情呢?!”孔衔枝瞪了他一眼,“拜了堂洞了房,眼下就要抛弃我们孤儿寡夫?” 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玉兰衡咬牙道:“没有洞房。” “那你说。”孔衔枝猛地凑上前,“有没有拜堂?” 这倒是有。 被他一提,玉兰衡那被刻意隐藏的记忆再度被翻出。 执手对拜,喜杆挑起的盖头下是面若桃花的容颜,鼻尖皆是来自某只小雀的香气... 等一下! 玉兰衡意识骤然回拢,蹙眉看着几乎贴到自己怀里的孔衔枝,侧眸强行淡定道:“幻境里,即便拜了堂又如何。” “如何?”孔衔枝盯着玉兰衡瞧,余光下移,看见他落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显然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 雀雀挑眉,翠眸一转,胆子就大了起来。 他勾了勾指尖,一小片丝帕落在罗无忧脸上,遮挡住她的视线。 少儿不宜的事情,还是别让小姑娘看了。 他上前一步,一手勾住玉兰衡的脖子下拉,动作并不是很快,玉兰衡却没有被避开。 “幻境拜堂也是拜堂。”孔衔枝眉眼弯弯,翠眸中满是笑意,“你掀了我的盖头,让我亲一口不过分吧。” 唇与唇相贴,再冷淡的狐狸,嘴唇也是柔软温热的。 玉兰衡双瞳瞬间放大,狐尾和狐耳完全无法控制。九条尾巴争先恐后地扑向孔衔枝,将胆大的雀鸟死死锁在怀中。 “啾。” 孔衔枝狠狠亲了他一口,声音很大,大到让某只狐狸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 “我贿赂你一下,收了咱闺女呗。” 大脑一片空白的玉兰衡完全没有发觉,他怀里胆大冷静的小雀其实也悄悄红了耳根。 第51章 吻技真烂! 带着小罗无忧上路是一件非常辛苦是事情。 虽然小无忧天赋异禀,不过百日便能简单地进行一些沟通。但她毕竟还是普通的人族小孩,饿了要吃奶,困了要睡觉。 最要命的是,大晚上看不见人她还要哭闹!就因为这,孔衔枝被吵到整个鸟都要麻木了。 “哇哇!娘!” 婴儿的啼哭声不算太大,但实在是难以忽略。 孔衔枝抱着被子憔悴起身,整个人如游魂一般,晃荡下了床,拖拖拉拉地朝罗无忧的小床走。 因为走得太麻木,半路没有注意踩到了掉在地上的玩偶,脚下一绊直接朝前面扑去。 第101章 “小心点。” 听到声音过来的玉兰衡及时勾出他,微微使劲,将他整个人捞了起来,而后无奈道:“像什么样子。” 说罢,他转身走入屏风后面,动作熟练地将装有温热羊奶的玉瓶塞入罗无忧怀中,而后冷眸一扫,警告地看了一眼趴在罗无忧小床上的胐胐。 胐胐浑身毛炸了一下,立刻乖乖贴着罗无忧柔然的小脸,尽职尽责地哄娃娃。 “我真的后悔了。”孔衔枝游魂一样跟在他身后,满脸沧桑,“我就不应该答应师尊,带上这个小拖油瓶。” 一个月前,孔衔枝和玉兰衡二人解决了皇都的罪妖蜉蝣,在确认了国师愿意收养罗无忧之后,二人便准备休息一日离开皇都。 结果当夜,孔衔枝便梦到天道入了他的梦里... 当孔衔枝入梦时,他还沉浸在没有将大美狐拐上床的悲伤中,刚叹了口气,脑袋便被人敲了一下。 “哎呦!”他揉着脑袋,一双翠眸瞪得溜圆,“谁!谁打我!” 一抬头,看不清面容的蓝衣青年端坐云端,周身云雾环绕,犹如神仙显灵一般。 “你可知,我是谁。” 蓝衣青年的声音虽然温和,却有一种宝相庄严之感,颇有威严。 孔衔枝眯眼瞅了半响,羽扇往掌心一敲,恍然大悟道:“无脸男!” 蓝衣青年:... 上一秒端庄淡然的声音此刻已经变得咬牙切齿,蓝衣青年覆面的雾气散去,露出的面容清俊,眉宇之间英气薄薄,正气凌然。 “再看!” 孔衔枝依言,上前两步看了个仔细,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 周身气势用四个字总结,就是正的发邪。 “你...”孔衔枝狐疑道:“你不会是我的哪个追求者吧,为了追我特地入梦来?放弃吧,我现在有心上狐了。” “死吧。” 蓝衣青年木着脸,一挥手中拂尘,无形的力就将孔衔枝倒着吊了起来。 “哎哎哎。”孔衔枝被倒吊着,两个手连连扑腾,“做什么做什么!求爱不成就恼羞成怒了是吧!” 眼看自己被吊得越来越高,孔衔枝也不敢再胡言乱语了,连连告饶,“师尊,饶了我吧师尊。” 这蓝衣青年,正是太平道人柳青云。 孔衔枝之前看过他的画像,虽然真人同画像还是有些区别,但还是可以一眼认出。 “哼。”柳青云冷哼一声将他放下,反驳道:“我可没有收你为徒。” 孔衔枝索性坐在地上,摇着扇子道:“不收我啊?那你入我梦做什么?” 他打着哈气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我不和不做我师尊、克扣我功德,还一天到晚要用雷劈我的人说话。” 说罢,他向后一靠躺在柔软的云中,羽扇遮在脸上,“睡觉咯。” 柳青云头疼,他朝前飘了飘,悬浮在孔衔枝身侧,用手中拂尘戳他,“起来。” “不起。”冷漠的雀雀用手推开拂尘,翻了个身直气壮道:“我的梦我做主,我现在要去梦我的心上狐。” 柳青云深吸一口气,无奈道:“起来听为师说话。” 孔衔枝挑眉,依旧不睁开眼睛。 “既然罪妖录选择了你,那便是认为你可以继承我的衣钵,你自然可唤我一声师尊。”柳青云耐心哄道。 见孔衔枝还是没动静,刚刚还和颜悦色的柳青云立刻冷着脸,威胁道:“孽徒,再不起来我就斩了你和那狐狸之间的红绳。” 话音刚落,孔衔枝蹭得一下坐了起来,正襟危坐道:“师尊有什么事,随便吩咐!” 柳青云斜眼看他,叱骂道:“你这雀鸟,心无大义,只知情爱。” 孔衔枝小声反驳,“您倒是知大义,却死在您所维持的大义之下。” 话刚说完,孔衔枝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转圜道:“对了师尊,您夜半入梦,是有什么事情吗?” 对于他的转移话题柳青云并没有表示什么,他微叹了口气,便恢复了宝相庄严的模样,淡淡道:“我要你带上罗无忧,收她为徒或是养女都可。” “为什么?”孔衔枝反问,“天启的国师会照顾她,日后未尝不可接替国师的位置。” “现在的她,不可依附于任何人族势力。”柳青云并没有解释完全,只是道:“她是承天运之人,可改变天下局势。” “可是,为什么要我来养?”孔衔枝算是听明白了,这姑娘是带着大任务来的,难怪当时那红衣人非要蜉蝣捉了她,要吞噬她的灵魂。 “她是人,我是妖,既然您说她是承天运之人,那定会影响人族发展,更不应该让妖来抚...” “正因如此,才需要让她由妖养大。”柳青云打断了他的话,意味深长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偏不倚,将天下变得更好。” 恍惚间,孔衔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在多言,只是叹气道:“这件事,我能告诉兰衡吗?” “随你。”柳青云挥动拂尘,“你们先带着罗无忧离开天启,收徒也好领养也罢,随你们意愿,会有你们的好处。也用不着你们一直将她养大,过段时间会有人来接手。” “啊?”孔衔枝茫然道:“你还收了别的徒弟?” 柳青云额头青筋跳了跳,一甩拂尘将他丢出梦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胐胐尽职尽责地将罗无忧哄睡,孔衔枝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抬头看玉兰衡道:“你说这接手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还不来?” 第102章 他们现在在一个小国的边境,居住的地方就是清梧商行名下的院子。出了边境再往外走,便是人妖混居的地方了。 这一个月沿途也捉了不少罪妖,自从带上罗无忧后,运气倒是好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柳青云在上头偷偷开后门。 “不知。”看着一副被摧残得不清的孔衔枝,玉兰衡提醒道:“这一个月里,明明是我在照顾她。” 孔衔枝带娃堪称灾难,不过短短半日,玉兰衡便从一开始的冷眼旁观变成全权接手了。在吃喝方面,罗无忧主要是喝羊奶,这倒是好解决,存在袖中乾坤即可。 但洗澡和更换尿布他们二人都无法进行,最后还是玉兰衡强行点化了胐胐,让胐胐负责。 这还得亏胐胐是个女孩子。 “你知道的。”孔衔枝朝他眨眼睛,“我们孔雀父亲是不会带孩子的。” “她喊你娘。”玉兰衡再度提醒。 “她还喊你爹呢!”孔衔枝直气壮,“按来说,你现在就应该和我一个被窝,然后...” 提到这,雀雀也不困了,眉眼弯弯道:“咱们的洞房花烛你还没补给我呢。” 他伸手去勾玉兰衡的腰带,声音像是带了小勾子一般。 “夫...君?” 玉兰衡垂眸看他,被他拉着朝前走了两步,投射下的阴影将孔衔枝完全笼罩在下。 一抹白光从他的衣摆下扫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躁动的尾巴被强行按回去,可跳动的心却无法阻止。 “春宵一刻值千金。”孔衔枝丢掉裹着的被子,宽大的里衣松松垮垮地勾在他身上,露出一小片光洁如玉的胸膛。 但更多,却隐藏在衣服的阴影之下。 “夫君莫要辜负良宵。” 明明是一只孔雀,却如同没骨头的蛇一般,顺着玉兰衡的身体攀上去,勾住了他的脖子。 声音贴在耳边,温热的气息吞吐。 “自从我亲了你一口后,你都躲我躲了一个月了。” 指尖点在胸口,孔衔枝的声音中颇有些怨念,“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咱俩拜了堂还有了孩子,别说亲一口了,就是日日欢好也是名正言顺的!” 玉兰衡握住他试图解开自己腰带的手,强装冷静道:“那只是幻境。” “是吗?”孔衔枝歪头,眉目含笑,“对我来说,是无知觉无记忆的幻境。可是对你来说,拉着我的手拜堂入洞房,可都是你主动的呀。” 这话是不错的。 玉兰衡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反驳。他攥着孔衔枝的手,空余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顺势搂上了落在自己怀里的腰。 “咦。”孔衔枝惊呼一声,抬手落在玉兰衡头顶,“好可爱的狐耳。” 五指在狐耳上揉捏,酥麻之感直接涌上玉兰衡心头。 下意识的,他搂着孔衔枝胳膊的手收紧,二者之间再没有任何缝隙。 “手拿开。” 喉结滚动,清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遮掩的隐忍。 指尖从最敏感的狐耳上扫过,孔衔枝坏笑道:“不。” 银色双眸从怀中人脸上扫过。 从那双带着笑意的翠眸,一直看到那喋喋不休的红唇。 “摸摸怎么啦,我不光要摸你的耳朵,我还要、唔!” 好吵。 顺从本心,玉兰衡低头,用最原始的方式堵上了那雀鸟叽叽喳喳的嘴。 唇齿相贴,与之前在天启皇都的亲吻不同,这是真正的吻。 唇舌交缠,这大狐狸实在是霸道,强行掠夺孔衔枝的呼吸。 技术真烂! 雀雀悄悄翻了个白眼儿,只觉得被吸得舌根发麻。 他双手搂住玉兰衡的脖子,反客为主得吻了过去,舌尖挑动,欲拒还迎,让二人之间的喘息越来越炽热... 第52章 缠绵 灵活的指尖在腰间挑动游走,悄悄顺着腰带的缝隙试图探入被紧紧包裹的衣服中。 在温热的指尖触碰到腹部坚硬的肌肉时,孔衔枝作祟的手被人死死按住。 玉兰衡微微侧开脑袋,双唇分离时还发出一声浅浅的声响,可见二人方才吻的激烈。 他深吸一口气,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做什么。” 声音很低,其中带着难以隐藏的欲望。 修长宽大的手将孔衔枝几乎要贴在自己腹部的手抽出,却并没有丢开,而是顺势与其十指交缠,扣在一处。 玉兰衡垂眸,看着怀中面带红晕的雀雀,心中一动,侧头就要再吻上去。 薄唇从温热的唇上擦过,由嘴角一路划向脸颊。 吻被躲开,玉兰衡愣了一下,而后从善如流地亲了亲他的面颊。 “怎么了。” “光亲啊?”孔衔枝用小拇指挠了挠玉兰衡的掌心,疯狂暗示。 对上大狐狸略带疑惑的目光,孔衔枝福灵心至,原来这狐狸还是个纯情的,根本不懂这里头的门道! 机会来了! 雀雀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大力亲了大狐狸一口,软声哄道:“我知道你不会,没关系,我会!你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说完,双手就要去拉扯人家衣服。 玉兰衡忽然觉得后背一凉,看着分外热情的小雀,总觉得他脑子里在想一些倒反天罡的东西。 虽然他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不知道如何操作,但最基础的一些还是知道的。 第103章 比如现在,这只胆大包天的雀鸟一定是想压了自己。 玉兰衡眯眼,腰部用力,便将兴奋的雀雀压在榻上。 “你想干什么。” 狐仙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如有实质般在雀雀身上游走,不再冰冷,反而带有隐忍的欲望。 孔衔枝奋力挣扎了两下...一点没动地起来。 甚至,双腿还被一股力量分开,有什么热腾腾的东西挤进了双腿之间。 孔衔枝大惊,连忙道:“你不是不会吗?” “不对,你吻技那么烂,那方面肯定更烂!好哥哥你听我的,让让我,让我来。” 听到他说自己吻技差,大狐狸瞬间黑了脸。 俯身在柔软水润的唇上用力咬了一口,生生留下了一个牙印。他咬完还不松口,就这么叼着孔衔枝的唇用尖尖的犬齿一点点磨,愣是把孔衔枝撩拨地浑身酥麻,叫苦不迭。 “孔大公子吻技那么好。” 玉兰衡泄去了几分力,单手撑在孔衔枝耳边,另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接吻,唇舌勾连间含糊道:“...是和谁练的。” 孔衔枝被控制着张开嘴,只觉得这大狐狸实在是天赋异禀。方才第一次接吻还像是要把自己嚼吧嚼吧吃了一样,现在只教了一次就会举一反三,甚至更胜一筹了。 “嗯...”孔衔枝不受控制地仰起头,喘息道:“你觉得,我是和谁练的。” 玉兰衡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埋首在他露出的颈部咬了一口,“谁知道你和谁练的。孔大公子留恋花丛多年,那么多红颜蓝颜,想来定是日日练习,才能如此轻车熟路。” 语气很差,还带着许多酸意。 孔衔枝受痛,嘶了一声后直接伸手揪出了玉兰衡冒出来的狐耳,挑眉道:“狐狸果然和狗很像,咬人都这么疼。” 说着,他用指尖轻轻掐了掐手下毛绒绒的狐耳。 狐耳本就敏感,如何受得了这么大的动作。 玉兰衡闷哼一声,二人之间贴合的更近,眉头一簇,脸上表情不像是刚接了吻,倒像是谁欠他八百金一般。 “莫要胡闹。” 孔衔枝刚要笑着说什么,忽然面色一变,这的东西怎么在动!!! “你!”孔衔枝喊了一声,却感觉有些不对。 “我?”玉兰衡不满地咬了咬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孔衔枝现在完全没心思管他什么问题,满脑子都是那不明身份的东西。 他的脑子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试探着将腿从衣服中伸出来,弓着脚背去触碰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小心翼翼地挪动腿,刚触碰到一点毛绒绒的触感,孔衔枝便感觉到自己的大腿被直接捆了起来。 ...得,破案了,是狐狸尾巴。 他松了口气,他就说嘛,就算这大狐狸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可能那样啊。 等等! 刚松了一口气的孔衔枝浑身一颤,而后脸上爆红,咬牙切齿道:“把你的尾巴拿走!” 往哪儿摸呢! 玉兰衡充耳不闻,淡定道:“我无法控制我的尾巴。” 骗傻鸟呢! 孔衔枝瞪他。 九条尾巴,起码有两条悄悄钻进了他的衣服里,还有七条也没闲着,拼命试图和孔衔枝贴贴。 被尾巴玩弄到麻木的雀雀勾着大狐狸接了个吻,哄道:“好哥哥,收了神通吧。” 玉兰衡眉眼中生起一丝笑意,低头用鼻子蹭了蹭他,“叫我什么。” 孔衔枝了然,心说这大狐狸果然忒坏。不光坏,还是个白切黑。瞧瞧现在,哪儿还有半点清冷狐仙的样子! 雀雀清了清嗓子,故意软绵绵娇滴滴道:“夫君~” 热情缠着雀雀的尾巴僵硬了一瞬,而后颇为萎靡地后缩,摆烂般瘫在床上,唯有那两根缠着大腿的尾巴还挣扎了一下,用尾巴尖挠了挠大腿根,让孔衔枝痒痒地直笑。 “好好说话。”玉兰衡无奈。 “切。”孔衔枝小幅度翻了个白眼儿,“好不了一点,除非...” 他猛地朝上扑,玉兰衡为了护住他只得顺着他的力气,两人顺势在床上翻了个身,交换位置。 双手扶住怀里雀鸟的腰,狐尾如同被子一般,覆盖在孔衔枝身上。 此刻,这只雀鸟算是完全在狐狸怀中了。 这样的认知让玉兰衡心中有些诡异的满足,他悄悄控制尾巴挂在孔衔枝身上,将小鸟团团包裹。 几番折腾下,孔衔枝本就不牢固的衣服更散乱了许多,缠着狐尾的修长大腿在白色的狐尾中若隐若现,如同美玉。 “除非你让我睡一睡,我就好好说话。”孔衔枝低头,眉眼带笑,长发落了一些在玉兰衡的脸上,弄得他有些痒。这份痒意随着孔衔枝游走的手一路行至心底。 玉兰衡握住了他游走的手,轻轻拉至唇边,在手背上印下一吻。整个过程中,那双银白眼眸一直同孔衔枝对视,明明是冷淡的眸色,却露出许多肉食动物的侵略性来。 “你同别人在床上,也是如此吗?” 孔衔枝被他这举动蛊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他大笑着趴在玉兰衡胸口,整个人都笑得轻颤。 “好大的酸味儿啊。”他抬头,双眼亮晶晶的,“没有别人呢,只有你。” “这个答案,夫君满意吗?” 第104章 玉兰衡无疑是满意的,虽然他面上不显,但那躁动的尾巴却将他暴露的明明白白。 轻咳一声,偏头不看怀中昳丽的雀鸟,玉兰衡淡淡道:“你惯会说谎,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孔衔枝闻言,眉头一挑,手又开始不老实地扯玉兰衡的腰带,“既然这样,夫君试试不就知道了?” 手指拨动衣服,孔衔枝向前,唇与唇的距离几乎贴合,却又没有完全贴合。 玉兰衡喉结滚动,下一秒,便有手指点在他的喉结上,轻轻按揉。 “试试...”孔衔枝压低了声音,“我除了你,到底有没有过旁人。” 这一次,玉兰衡没有阻止他的手。 他无疑是紧张的,九条尾巴和狐耳上的毛毛都炸开。 但是他又无法拒绝怀中的雀鸟。 轻叹一声,伸手扣住孔衔枝的妖,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头向下接吻。 “我会小心的。”含糊间,玉兰衡的声音很温柔。 孔衔枝被他亲得一懵,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沉溺于这热吻中无法自拔,意识也开始迷糊起来。 就在二人之间气氛越来越融洽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儿砸!我和你父亲救你命来啦!” 瞬间,玉兰衡招手扯下床帘将孔衔枝裹住。他自己的衣服虽然被孔衔枝剥开不少,好歹还算是完整。 八目相对,在孔衔枝茫然的目光中,白清像是被卡了喉咙一般,浑身僵硬地被苍梧拖走。 “打扰了。”苍梧冲玉兰衡点了点头,临出门还像是不放心一样,扭头道:“记得用我给你的东西,雀雀怕疼。” 等房门再度被关上。 孔衔枝冲着面沉如水的玉兰衡眨了眨眼,“刚刚...是不是我爹进来了?” 玉兰衡深吸一口气,无奈扶额,“是。” 雀雀歪着脑袋想了想,贴到大狐狸怀里蹭蹭,“还继续嘛?” 好不容易有能把大狐狸吃到嘴的机会,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玉兰衡低头,孔衔枝的唇上还带着一些水光,可见方才的激烈。 他迟疑片刻,在雀雀期待的目光中忍不住勾唇轻笑。 低头,交换了一个缠绵甜蜜的吻。 “不好意思。” 苍梧推开门,目不斜视。 “孙女忘带走了。” 他抱起罗无忧的摇篮,将罗无忧和胐胐一同抱走。 “算了吧。”这次孔衔枝长叹一声,主动推开玉兰衡,无奈道:“完全没有兴致了。” 玉兰衡额间青筋跳了跳,他忽然将头埋进孔衔枝的颈窝,声音很低,“二位伯父一定是故意的。” 孔衔枝失笑,他甚至从这话中听出了一丝委屈。 “那继续?” 玉兰衡抬头亲了他一口,“走吧,去看看二位伯父来是要干什么。” 说实话,此刻的玉兰衡心里甚至还有一些庆幸。 毕竟...后面要如何去做他确实不会。 现在想想,得抓紧时间研究一下当时苍梧给的东西了。 第53章 传送法盘 “呦,这么快?” 孔衔枝二人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白清惊奇地瞅了二人一眼,看着玉兰衡的眼神中还隐隐带着一丝嫌弃。 “爹。”孔衔枝无奈,一屁股坐在白清面前,弯腰就将头埋进白清怀里,拱来拱去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哄得大狐狸愿意更进一步,就这样被他爹给搅和了。 “坐好了,像什么样子。”白清眼带笑意,虽然口中说着训斥的话,实则忍不住把他大儿子抱在怀里拍拍,“怎么还瘦了点儿呢,出门在外也不把自己养好。” “嗯。”孔衔枝直气壮地斜了玉兰衡一眼,“他没养好我。” “别胡说。”白清拍他,抬眸看向玉兰衡时眼中多了些严肃,“就是不知道,少族长对我们雀雀是...” “已经拜过堂了。”玉兰衡点头,淡定道:“我会娶他。” “什么?!”白清急了,一把掐住孔衔枝的腮帮子朝外拉,“你这死孩子,什么时候拜堂的!我和你父亲不过下了个秘境,你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孔衔枝试图拯救自己的腮帮子,含含糊糊地喊道:“是幻境!幻境!” 这下轮到孔衔枝重复幻境这一点了。 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腮帮子从白清手中拯救出来,孔衔枝立刻缩到了玉兰衡怀里,一副打死都不肯出来的模样。 他爹总不好生生把他从玉兰衡怀里拉出来吧! 这样想着,孔衔枝顺势抬起头,好让玉兰衡可以给他揉揉脸颊。 见此,白清暗自磨牙,冷哼一声道:“都说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向着人家说话,小没良心的。” 说着,白清挑剔地上下打量玉兰衡,忽然觉得这青丘少族长是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了。 做爹的就是这么奇怪,儿子没和人家在一起的时候,想着这样的人做儿婿一定不错。长得好看又能打,家世血脉统统极佳,也算是良配。 可真的在一起了,又觉得他配不上自己儿子。 虽然青丘有钱底蕴深,可他清梧商行也不是小门小户,他和苍梧还能赚钱,以后除去给烟烟的嫁妆,全是他们雀雀的。 可若是玉兰衡没有接任青丘族长,资产底蕴还比不得他们雀雀呢! 第105章 “哼!”白清冷哼一声,眼不见为净。 多年的伴侣,苍梧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无奈地将怀中的罗无忧递给他,低声道:“孙女都有了。” 白清长叹一声,接过罗无忧晃了晃,将小孩儿逗得咯咯笑。 “这个孩子也是缘分,名字都是苍梧起的。既然这样,你们有没有想过给她改个姓。”白清顿了顿,眼神忽然有些凌厉,“是跟你姓孔,还是姓玉。” 这个问题孔衔枝还真没想过,不过不妨碍他看出白清是个什么意思,笑道:“何必非要跟着我们姓呢?” “孔是孔雀一族的姓式,玉为青丘狐族姓氏,我们都是妖,无忧却是人,何必非要跟着我们姓。” 说完,孔衔枝看着揪住胐胐尾巴就要往嘴里塞的罗无忧,忽然计上心来。 他憋着笑,眉眼弯弯道:“如果真的要改姓...就叫柳无忧吧,也挺好听的。” “柳无忧?”白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和烟烟姓,烟烟是云雀,也不是人族啊。” 还是同为人族的苍梧反应快,提醒道:“太平道人,也姓柳。” “不错!”孔衔枝一肚子坏水,反正这孩子是柳青云要求他收下的,算起来无忧还得称呼柳青云一声师祖呢!这样算下来,跟着柳青云姓没有半点问题。 竖起耳朵一听,天上也没有滚起雷声。 嗯,很好,师尊自己都没有反对。 就这样敲定了柳无忧的新名字后,孔衔枝终于想起正事来。 “对了爹,你们今天过来是干什么。” “两件事。”白清将柳无忧放到一个玉制的婴儿床中,把胐胐塞给她后满眼慈爱道:“第一,我们是来将她带走的。” “你们两个愣头青,知道怎么养小姑娘吗。回家有婢女乳娘伺候,可比你们两个大男人方便多了。” 这话一出,缩在大小姐怀里伪装玩偶的胐胐眼睛瞬间就亮了,疯狂点头。 胐胐:太好了呜呜呜,我终于可以不用天天带孩子了。 白清扫了一眼揪住胐胐尾巴啃的柳无忧,指着胐胐道:“这只小妖我们也带走,无忧看上去很喜欢它。” 此话一出,孔衔枝眼睁睁地看着胐胐眼中的光熄灭了,整只“猫”敲上去分外可怜。 忍住笑意,孔衔枝道:“你好好跟着无忧,你犯下的过错便可既往不咎。” 这胐胐之前跟着那红衣人,被逼着啃了无幻子一半的能力后,大半时间都在沉睡消化吸收无幻子的能力,直到前段时间才成功融合。 仔细算算,被派出来对付孔衔枝二人甚至是它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就这样被人给抓住。 因此罪妖录给它判的罪并不重,若是要提前放出也是可以的。 “放心,你跟着无忧,日后有的是好处。”孔衔枝伸手挠了挠胐胐的下巴哄道。 他这话说的确实不错,柳无忧既是承天命之人,现在算起来又是柳青云的徒孙,跟在她身边天道怎么着都会给个面子,十分有利于胐胐日后的修行。 显然,胐胐也想明白了这点,它眼含热泪地用脑袋蹭了蹭孔衔枝的手,而后叼着尾巴,委屈巴巴地将尾巴塞入柳无忧怀中,自己团成一团闭上眼,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是上头让你们来的。”孔衔枝用手指了指上面,他怎么也没想到,柳青云口中来接走无忧的就是他爹。 “不错,你父亲前几天梦中受命,叫我们来将她接走。”白清点头,他并未明说,却用眼神示意孔衔枝他们二人知道关于柳无忧的事。 有些话不必多言,只要心知肚明即可。 孔衔枝点头,又道:“那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这就和你有关了。”白清忽然正色,严肃的神情下还藏着一丝激动。 “你知道的,我和你父亲前段时间去了一个秘境,那秘境中有一块石碑,传说是谛听的尸骨所化,知晓天下事。” “我和你父亲好不容易打败了其他竞争者,换得了这次询问的机会。” 白清说着,取出一个小巧的法盘道:“就是这个。” 孔衔枝能感受到那法盘上有无穷玄妙的气息,这股气息甚至让周围夜明珠投射出来的光都变得扭曲。 “你们问了什么。”孔衔枝道。 “还能问什么,自然是问那给你下咒之人身在何处。”白清语气难掩激动,“只要杀了那人,你身上的咒便可解除。虽然你现在有了续命的法子,可谁知道明年那幕后之人如果察觉到你未死,会不会使什么其他龌龊招数!” “虽然那石碑并未直接回答我们,却给了我们这个法盘。这法盘是个一次性的传送阵,只要由你来操纵,便可将使用者传送到离那人百里之内。”白清眼带杀意,“只要确定了范围,我便立刻调动手下全部人马,就是将那百里的范围搜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找到那个畜生!” “不过有一点。”苍梧按住白清的手,示意他冷静一些,“这法盘只能传送两个人。你是一定要去的。还有一个人...” 他扫了一眼玉兰衡,转而道:“我和你爹在秘境中得到的并不止这一个法盘,还有一柄断刃。这断刃虽然不能斩断红绳,却能斩断它距离上的限制。” “等去除限制后,父亲同你去。” “不劳伯父费心了。”他话音刚落,玉兰衡便接过话道:“伯父刚从秘境回来,身上怕是还有些暗伤需要调养。” 第106章 “再加上...”玉兰衡的语气中带着傲气,“上次交手伯父就落于下风,未免出意外,还是由我跟着吧。” “也好。”苍梧回答的很快,他同白清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有些满意。 都已经是那样亲密的关系,若是这小子还直接拒绝,他们就要重新思考宝贝儿子和他的关系了。 玩玩可以,可不能让他们家宝贝儿子吃亏。 “这柄断刃也给你们。”苍梧将一柄朴实无华的断刃递到孔衔枝手中,“若是遇到不得不分离的情况,当断就得断。” 孔衔枝接过断刃,总觉得苍梧是不是话里有话,看他表情又看不出什么。 “等到了地方,万不可轻举妄动。”白清嘱咐道:“那人狠辣,你不过是个幼崽时便对你下手,若是再看见你,定会再起杀心,你们千万小心。” “等到了地方后,立刻传讯过来,我和你父亲会带着人手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白清说着,眼角便有晶莹泪滴滑落,哽咽道:“希望吾儿,此去顺利,能杀了那丧尽天良的畜生!” “爹...”孔衔枝忍不住从玉兰衡怀里挣出来,一下子扑进白清怀里,“爹莫哭,兰衡可厉害了,谁想害我都无用。再说了,我上头有人!师尊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掉的。” “好孩子。”白清摸了摸他的头,依旧泪汪汪。 “爹,今晚咱们一起睡吧。”孔衔枝蹭他,“明日一早我和兰衡就出发。” “好。”白清果断答应,怜爱地拍了拍怀中已经变成小孔雀的孔衔枝,“爹同你一起睡。” 下一秒,白清果断化为原型,肥嘟嘟的一个白团子还没有小孔雀一半大。 白团子费力地用翅膀摸了摸小孔雀的羽毛,冲着苍梧招呼道:“快点,把我和儿子送回房间睡觉!” 苍梧闻言,任劳任怨地起身。左手抱一只长尾银喉山雀,右手抱一只小绿孔雀,将这对小鸟父子送到榻上,连带着将柳无忧的婴儿床一齐推进屋。 等出来后,看了眼盯着房门瞧的玉兰衡,苍梧道:“会下棋吗?” 玉兰衡昂首,“会一点。” “好。”苍梧一摆衣摆坐下,反手桌上便出现了一副玉莹莹的围棋,“那便与我手谈几局。” 第54章 灵山与灵城 屋外的玉兰衡和苍梧下了一夜的棋,说棋却也不是说棋,其中暗潮涌动,言语之间的风波较平淡的棋局更加激烈。 屋内的小鸟父子也没有睡。 胖嘟嘟的白团子努力抱住比自己还大的小孔雀,父子俩说了一夜的话,说得枕头都被泪水打湿了。 ...倒不是孔衔枝在哭,是白清哭起来收不住,整个白团子边哭边抖,毛生生炸大了一圈儿。 最后,第二天从屋子里出来的只有孔衔枝一人。 他面带疲惫,游魂一样地靠在门框上,看着下棋下得精神高涨的二人,虚弱道:“父亲,你快些进去吧,爹他还在哭。” 苍梧取了两颗棋子放在棋盘上,点头道:“我输了。” “多谢伯父。”玉兰衡勾了勾嘴角。 “嗯。”苍梧起身,临走前又道:“照顾好他。” “放心。”玉兰衡跟着起身,正色道:“我会的。” 孔衔枝看着进屋的苍梧,疑惑地走到玉兰衡身边道:“你们说什么呢?” 他垂眸扫了一眼棋盘,上面苍梧执的黑子明明占尽了上风,就算是输也轮不到他。 “我父亲下棋很厉害,下不过他也是正常的。”孔衔枝安慰道。 “嗯。”玉兰衡看他的眼中带着温柔,“苍伯父是很厉害。” 那法盘上的传送阵法很是玄妙,孔衔枝左手牵着玉兰衡,右手持法盘,将一缕气息输入进去,同时心中默念一番,法盘便可凭其心意将其传送至想要找到之人的百里之内。 若是运气好,法盘甚至可直接将人传送至目标身侧。 随着法盘被激活,一道白光笼罩了孔衔枝二人。下一秒,他们便消失在了原地。 论上来讲,这法盘传送的时间不过瞬间。因此,当孔衔枝二人消失之后,白清立刻取出通讯石,准备联系孔衔枝。 那通讯石上青光闪烁,眨眼又熄灭。 “该死。”白清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们去的地方屏蔽的通讯石。” “冷静一点。”苍梧按了按他的肩膀,宽慰道:“有玉兰衡在雀雀身边,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的,我们先将无忧送回去让烟烟照顾,同时让下面的人沿着这个线索去找。” 这通讯石是数千年前一位人族修士所创,整个天下无论妖界还是人界,绝大多数地方通讯都十分流畅。被屏蔽的,也就是少数地方,只要人手足够,找起来也不算太难。 白清二人的打算孔衔枝暂且不知,但他看着手上那毫无动静的通讯石,便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得。”他收起通讯石无奈道:“看来暂时还是得靠我们自己了。” “走吧。”玉兰衡牵着他的手,环视四周,密林荒无人烟。朝东方望去,一座巍峨高山耸立,山脚山上皆有烟气环绕,定有城池。 “先出了这林子再说。” 孔衔枝召出驺吾,二人骑上驺吾朝着东方而去。孔衔枝看着飞速划过的景色,忽然想到了一点,“虽然这法盘将我们传送到了那人百里之内,可若是我们刚到,那人就离开了呢?岂不是白跑一趟?” 第107章 他担心的这点确实可能发生。 玉兰衡双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抱在怀里,闻言温声道:“所以,还是靠运势。不必多思,说不准你师尊会在背后帮帮忙。” “也对。”孔衔枝一听乐了,抬头看天,双手合十开始拜拜,“师尊啊师尊,徒儿也不求你帮我解除这身上的诅咒了,只要您老人家保佑我快些找到背后下咒之人,也算是咱俩师徒一场的情分。” 一般来说,越靠近人烟的地方,树木会稀疏矮小许多。但这里却恰恰相反,孔衔枝二人越靠近那山,沿途的树长得就越好。 感受到前方似有人族的气息,孔衔枝轻轻拍了拍驺吾的脑袋,驺吾便顺势化作白马,轻车熟路的很。 前方终于出现了人影,是一些腰缠麻绳,麻绳上还缀着陶罐的人。 男男女女都有,看上去从十来岁到三四十的都有。 他们依靠着麻绳将自己挂在树上,用小刀割开树皮,便有翠绿的汁液缓慢流出,散发着清香。 孔衔枝二人行马树下的时候,正好看见前方一颗大树上有个小子没稳得住身形,惊呼一声后直挺挺地从树上栽了下来。 “救命——” 他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还是个小孩子。 孔衔枝挑眉,手中羽扇一挥,风便将张牙舞爪的男孩托住,将其安全放至树下。 那小孩儿显然是被吓懵了,直到坐在地上都没缓过神来,睁圆了眼睛左看右看。 “吓傻了?”孔衔枝下了马,走到他身边用扇子在他面前挥了挥,一招手将滚落在一旁的陶罐塞到那小孩儿怀里,“爬得那么高,自己也不小心点。” “多、多谢二位仙人。”小男孩儿抱着陶罐,瑟瑟发抖地换了个姿势,连连给孔衔枝二人磕了好几个头。 “不必如此。”孔衔枝抬起羽扇,无形的力托住他,叫他无法再拜下去。 等小男儿再抬起头时,面前已经没有了二人踪迹。他起身,小心抱着怀中陶罐,随意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后,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今日差点摔死,可见是不适合继续爬树了。 这座环绕着山修建的城池很大,名唤灵城。其中修行者和妖众多,当然更多的是凡人。繁华程度比天禧城还要厉害。 “这城池,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孔衔枝疑惑。 “没听过正常。”玉兰衡道:“这灵城依附于灵山而建,又叫灵山小秘境。五百年开放一次。算算时间,距离上一次开放正好五百年。” 在玉兰衡的解释下,孔衔枝知道了这座城十分玄妙。此城约是三千年前建造,平时不与外界联系,像是一个独立于大陆的小秘境。此处每五百年开放一次,开放之年的一月与十二月可出入城池。 现在约是二月中旬,灵山小秘境处于封闭状态,难怪通讯石无法使用。也就是那传送法盘更加玄妙,才能强行将孔衔枝二人送进来。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可以保证那下咒之人同样无法离开以灵山为主的小秘境。 “原来如此。”孔衔枝了然,“上一次你来过?” “不曾。”玉兰衡摇头,“我叔父来过。灵山上盛产珍惜灵植,无论是对人修还是妖族都十分有用。我叔父来,是想和灵山谈一笔交易,不过并未成功。灵山,很独。” 孔衔枝缓缓点头,忽然惊道:“那岂不是咱们得等到十二月才能离开这小秘境?这还怎么捉罪妖?” 玉兰衡看着他的眼光有些无奈,“只要杀了那下咒之人,何须继续捉捕罪妖。” 孔衔枝一想也是,但感受到耳坠上的罪妖录奋力摇晃,又笑道:“我想,就算是解了咒,我还是得继续捉罪妖。不然...” 他用手指天,小幅度翻了个白眼儿,“不然我师尊肯定得把我劈成烤小鸟!” 不想被烤的雀雀往大狐狸身边凑了凑,可怜巴巴得看他,“等到十二月,咱俩之间的契约就结束了,你还会帮我捉拿罪妖吗?” 玉兰衡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淡定道:“再定一个契约即可。” 对上雀雀困惑的目光,玉兰衡勾唇,“道侣契约。” 孔衔枝眼神唰得一下就亮了,“可不许反悔!等出了这小秘境,我就叫我爹准备准备,带上聘礼去青丘提亲!” 对此,大狐狸并没有任何反驳。 不过虚名而已。 二人边说边走,预备着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来,结果一连问了许多客栈,别说上房小院儿了,就连下房都没有一间。 “这灵城这么热闹吗?”孔衔枝想了想,索性打听了牙行,直接拉着玉兰衡准备去买个院子先。 “从我叔父说的来看,上一次没有这么多人。”玉兰衡扫过沿街的行人。 修士和妖的占比有些太高了。 到了牙行一问,竟连寄售的院子都一间不剩。 “二位仙人对不住了。”牙人陪着笑,连连告罪,“上个月来了不少仙人,都是不差钱的主,我们这空余的屋子或卖或租,现在实在是没有了。” “灵城还有别的牙行吗?”孔衔枝问道。 “没有。整个灵城只有我们一家牙行。您也知道,灵城五百年才开一次,平日里居住在城内的人就那么多,家家都有屋子,顶多修缮翻新,不会新建。再加上这城墙从未扩大过,能建屋子的地就那么多,所以整座城有我们一家就够了。”牙人笑得热情,看上去十分高兴。 第108章 “不瞒您说,我们就指着今年一月和十二月的买卖过活呢!” 孔衔枝实在无奈,总不能叫他们去露宿街头吧。 “不过若是您二位实在找不到住的地方,倒是可以去巷子里敲门问问。”牙人有意同仙人卖个好,热情道:“我们是要收手续费的,所以有些人家出租售卖屋子并不会经过我们牙行。还有的人家家里人少地方大,会在这一年里将多余的屋子租出去。您二位只要去问问,总能找到住所。” “若是实在找不到,来我家也成。”牙人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瞒您说,我家里头就我和婆娘小子三个人,却有四五间房。若是二位仙人不嫌弃,我可匀两间房给二位。” 或许是怕孔衔枝二人嫌弃,牙人又道:“您二位放心,我婆娘是个勤快人,家里收拾的干净利索,妥妥当当。” 孔衔枝一想,住在这牙人家里倒也不错。既然这家牙行是灵城唯一一家,这牙人又是牙行的掌柜,一定对近来租卖房子的人有所了解甚至记录。和他多聊聊,说不准能打探到什么线索。 “既如此,那就叨扰了。”孔衔枝温笑,“不知这费用是收取灵石还是金银。” “金银即可,若是二位仙人愿意给几块灵石,您住一年的费用都够了!”牙人招呼道:“我这就关了店,带二位回家去。” 第55章 清漆 牙人名叫秦晓,他家虽然大,建造装饰却很普通,甚至有些破旧。 “让二位见笑了。”秦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边开门边道:“虽然我家祖祖辈辈就是做牙人的,但寻常时候实在是赚不到什么钱,都是靠放租为生,也就每五百年才能多赚一些,祖祖辈辈的传下来,若是祖辈能守住家产,后辈就能过得舒心些。若是祖辈不能守好家业,后辈就过得艰难些。” 秦晓将孔衔枝二人引进门,叹气道:“我祖上流连赌场,散尽家财,险些将牙行都输了出去。” “淑娘,淑娘?”秦晓朝着屋里喊道,不多时,屋里走出来一个衣着简朴的妇人。 “淑娘,家里那两间空屋子可打扫好了?二位仙人想在咱们家住些日子。” 淑娘虽然长得并不算秀美,人看着却老实本分的很。显然,她是不曾见过孔衔枝与玉兰衡这般神仙人物的,眼睛只瞟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双手无措得在围裙上擦了擦,低垂眉眼道:“都是干净的,二位仙人随便住。”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和孔衔枝二人待在同一处地方,便道:“夫君带仙人们去便是,我这就去准备饭食。” “好,你速速准备。”秦晓摆手,提醒道:“对了,再去买些熟食,好酒好菜的。” “唉!”淑娘应道。 孔衔枝见此,倒也没有阻止,若想打探消息,酒桌上的消息肯定更加真实详细。 这样想着,他递了十两银子给秦晓道:“有劳秦夫人了,今日的酒菜钱我出。” 秦晓推脱了两下,见孔衔枝坚持,便笑着将银子递给他婆娘,态度愈发殷勤。 “二位这边请。”他带着二人来到两座独立于正堂的屋子前道:“这两间屋子当年建出来就是为了待客,我婆娘勤快,定是干净的。若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您二位尽管说,我让我婆娘来收拾。” 这屋子中陈设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并一个衣柜,看着空荡荡的。 秦晓尬笑两声,十分不好意思,“祖上落魄时,这屋子里的东西就都卖了,隔壁屋子和这间是一样的摆设。等我婆娘回来,我让她给二位拿被褥来。” “不必如此麻烦了。”孔衔枝摇了摇手中羽扇,几片翠羽凭空出现,眨眼间,整个屋子便成了另一种模样。 玉床锦被,软塌琴案,连带着坑坑洼洼的墙面都变了一副样子。 “我二人同住一屋即可。” 秦晓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半响后喃喃道:“果然是仙人手段。” 他的神情中满是羡慕与向往。 淑娘果然手脚十分麻利,不到半个时辰,她便收拾出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虽然简单家常,却色香味俱全。 “儿子呢?”秦晓道。 淑娘将酒摆上桌,闻言道:“远儿今日受了惊,正睡着呢。” 秦晓闻言,当即骂道:“贵客临门他还睡着,男儿如何能被娇养成这样,快去带来给二位仙人请安。” 他骂完,还冲着孔衔枝赔笑道:“让仙人见笑了。” “无妨。”孔衔枝摆手,“是受了什么惊,若是不建议,我倒是可以帮帮忙。” “那就多谢仙人了。”秦晓一喜,对于他们这种无法修行的人来说,若是能和仙人攀上些联系,可谓是天大的喜事。 等那小孩儿被淑娘带出来,孔衔枝才发现原来是熟人。 “恩人!”小男孩看到孔衔枝的瞬间就瞪大的双眼,满脸喜悦道:“爹,娘,就是这位仙人救了我,如果不是仙人救命,我早就从树上掉下来摔死了!” 一听这话,淑娘忍不住擦了擦眼泪,“我这就去给二位仙人再炒几个菜。” 酒过三巡,孔衔枝实在是难以忽视秦远那亮晶晶的目光,转头看他道:“怎么了?” “仙人,您可不可以收我为徒啊。”秦远期待道。 “臭小子!”秦晓吓得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骂道:“怎么可以对仙人提这么无礼的要求!” 第109章 “不碍事。”孔衔枝笑着道:“你为什么想修仙。” 秦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道:“那样我就可以更好的割清漆了!” 他爹听了这话,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呛得连连咳嗽。 “仙人见笑。”秦晓拧着儿子耳朵,皮笑肉不笑道:“犬子是个没出息的。” “哎呦,爹疼!”秦远被拧得嗷嗷叫,“我又没说错,只要我割到更多的清漆,咱家就能过上好日子。别以为我还是小孩子了,家里米缸没米的那些天,娘日日偷偷哭。” 秦晓听完,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叹息道:“年前没有外人来灵城时,家里确实难过了些。不过现在爹有钱了,你老实一些,爹过些日子便送你去学堂。” “我不!”秦远大声道:“我不要读书,我要割清漆!王二子割到了佛漆上了灵山,他全家都跟着吃香喝辣,我也要割到佛漆!” “臭小子!”秦晓闻言手一抬又要打他,他却像泥鳅一样飞快溜出了屋子。 孔衔枝静静看着这父子沟通,见秦远离开才问道:“这清漆和佛漆,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晓道:“二位来时,应当看见了灵城外的那些树了吧。这所有的树,都是灵山上的僧人所栽,名唤佛树...” 佛树百年成材,成材后,割开树皮便有清漆流出,芳香四溢,饮之可清神明目,延年益寿。据说,每一颗佛树都拥有一颗佛心,若是与佛有缘之人,便能从树中割出佛漆。将佛漆献给灵山,便能拥有上山的机会。 “佛漆可上山,那清漆呢?”孔衔枝道:“我看城外割漆并没有限制,既如此,岂不是人人皆可割漆?” “呵呵,不错,佛陀慈悲为怀,大爱世人,所以人人皆可割漆。”秦晓说到佛陀时,双手合十恭敬地冲着空中拜了拜。 “清漆亦可上灵山,却有要求。” 从佛树中割出的清漆是最普通的清漆,将其放在玉器中沉淀三日,杂质变会沉底。去除杂质后的清漆,才能称为上品清漆。 但此等清漆凡人不可用,用之则爆体而亡。 “万斤上品清漆可换来登上灵山的机会,但唯有十六至三十岁之间的男女可借此上灵山。”秦晓指着摆放在屋角的几个大陶缸道:“实不相瞒,不光远儿割清漆,我在牙行没有生意时也会去割漆。我们的漆固定是何老爷家在收,何老爷也算得上是我们灵城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他家有四个女儿六个儿子,已经有两个儿子上了灵山。” “我可以看看那漆吗?”孔衔枝道。 “您随意。” 秦晓打开陶缸,舀了一勺清漆装至碗中。清漆通体淡绿色,闻着让人神清气爽,心中杂念顿消。 孔衔枝取出一个玉盒,将碗中清漆转移至玉盒内,在玉盒中,清漆中开始出现点点絮状物,缓缓沉入盒底。 “这就是杂质沉淀。”秦晓见此道:“等上三日,沉淀变会凝固,剩下的液体便是上品清漆。” 孔衔枝看向玉兰衡,见他微微摇头,便知他也没有发现这清漆有问题。 “既然都想着上灵山,那上灵山后,会发生什么事吗?”孔衔枝递给秦晓一些银子,而后收了一坛清漆。 “这我倒是不清楚。”秦晓摇头,“我祖上即便是富贵过,也不曾有人上过灵山。那些上了山的人家也从不会说出他们得到了什么。但无一例外的是,只要家中有人上过山,整个家族便会拼尽全力,尽可能多的送人上灵山。” 见孔衔枝似乎对灵山感兴趣,秦晓道:“二位可是想上山?二位是修道之人,虽不必借助清漆或佛漆便可直接上山,但只能在每五百年的一月与十二月。其他时候若想上山,得等有人攒够清漆或得到佛漆时,跟着他们一齐上山。”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矩。”孔衔枝不解。 秦晓摇头,“据说这是佛子定下的规矩。” “若是二位想要上山,可再等两日。何家又要攒够万斤上品清漆了。” — 在这之后的两天,孔衔枝二人几乎翻遍了整个灵城。 他们从秦晓那里得到了购房和租房的名单,去探查后发现,大部分院落中居住的一看便是随从,少部分院落空着,显然是屋主人已上了灵山。 不光是院落,那些客栈中的房间也多是如此。 除此之外,他们还发现了这些外来者中,妖占九成,几乎各族都来了人。而人修那边则散乱的多,多是散修,偶有宗门。 在探查的过程中,玉兰衡甚至遇见了族人。 “少族长,族长上月便到了,叫我等在山下候着。”留守的狐族长老道:“灵山有规矩,每族只能有五人上山。” “这灵山怎么这么多破规矩?”孔衔枝都要听烦了,他总感觉自从进了这灵城,就不断地听到各种关于灵山的规矩。 玉兰衡拍了拍他的手以作安抚,问道:“叔父来此,是为了什么。” 狐族长老目光从他二人交握的手上扫过,心中满是惊讶,“族长此次前来,是收到灵山的邀请。灵山给妖中大族皆发了请柬,说是有能改变族群命运的秘宝共赏。” 孔衔枝一听便觉得有鬼,若真有这等至宝,灵山怎么舍得拿出来?他们妖族可不是什么遵守规则的,对于大部分妖族来说,见到宝贝直接抢了就是。灵山此举,和将肉放在老虎面前有何区别。 第110章 不过从眼前的情况来看,这灵山是非上不可了。 这么多年来,苍梧不知道用了多少方法,虽未能解咒,却至少确认了下咒的是妖。既如此,那此妖只怕眼下就在灵山之上。 第56章 上山 何家上一次攒够万斤上品清漆,已经是三十多年前了。灵山有规矩,割清漆断不可伤害佛树的生命。若想保住树,一棵树一年顶多产出十斤清漆。再加上沉淀成上品清漆的损耗,一棵佛树一年能有五斤上品清漆都算是不错。 虽然灵城外方圆数百里内都是佛树,但越深入林子的地方越危险,哪怕只是寻常猛兽,都不是凡人可以应付的。 更何况,灵城中收购清漆的并不止何家一家,因此他们能在四十年内再攒够一批清漆已经十分不易了。 何家这次要送上山的,是何老爷最小的儿子何世明,今年不过十七岁,是何老爷七十多岁拼下来的小儿子。除他之外,其他的孩子已经超过了三十岁的年限。 何家之前送上灵山的是大儿子和五儿子,分别是五十多年前和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孔衔枝与玉兰衡二人伪装成人族散修,在头一天晚上便去了何府,用十枚灵石换取了跟着上山的机会。说是换机会,其实不过是何家借花献佛罢了。 除了他二人之外,还有三名人族散修准备借何家的机会上灵山,皆为男子。 【你瞧那何老爷。】 孔衔枝拂过面上戴着的翠色半面,贴近玉兰衡,薄唇带着笑意传声入耳。 【他今年应该有九十多岁了,可瞧上去顶多六七十。头发乌亮亮的,人看着也精神,拐杖都不需要。】 玉兰衡扫了那何老爷一眼。 【若这就是送子上灵山的回报之一,倒是足以让人疯狂。】 是啊,孔衔枝笑容收敛,对于坐拥无数财富的凡人来说,有什么比延年益寿更加诱人的?瞧瞧,站在何老爷后方的妩媚女子已然大了肚子,同何老爷举止亲密的很。 寻常凡人,如何能做到九十高龄还能让女子怀孕? 他们此刻是站在灵山脚下,隐隐能听见从山顶传来的阵阵佛音。从现在来看,灵山似乎并没有上山的路,他们现在站的这条路在山脚处突然就断掉,再往上看,便是郁郁葱葱的草地。 看上去如同割裂一般。 但孔衔枝知道,路断掉的地方,存在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屏障其实并没有多高明,只能用来防着凡人罢了。可一旦破坏这屏障,有外来者的信息便会传遍整座灵山。 他们并没有等多长时间,不过一炷香后,只见山上淡金色光芒闪烁,几个身穿袈裟的僧人便凭空出现。 “阿弥陀佛。”为首的僧人僧袍更为精致,他走至何老爷面前,冲着他施礼道:“何施主果然诚心,不过三十多年,我们便又见面了。” 此话一出,孔衔枝面具之下的眉头紧蹙,死死盯着那僧人看。 僧人看着不过三十余岁,更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三十多年前有没有出生都不好说。莫非,只是看着年轻了些? “圆智大师。”何老爷的眼中带着狂热,他冲着僧人恭敬回礼,语气谦卑道:“这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了。” 圆智微微一笑,将一个黄布包裹递给何老爷,又看了一眼何老爷身边打着肚子的女人道:“您待我佛如此恭顺,我佛保佑,您定会得偿所愿。” “多谢!多谢!”何老爷捧着那黄布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将一旁的中年男人拉了过来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四儿子,这次的功德,便算在他身上吧。我老了,日后再来送清漆的,便是我这个儿子了。” 圆智看了一眼他那四儿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何老爷的示意下,何府家丁如长龙般,抬着清漆到那僧人面前。 “一共万斤,您点点。”何老爷道。 “不必了。”圆智摇头。 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只金钵,他将金钵抛至空中,金钵倒悬,泛出阵阵金光。 如水般通透的上品清漆自一坛坛缸中流出,如龙吸水般,被那小小的金钵尽数收走。 整个山脚清香扑鼻,令人沉醉。 【屏息】 玉兰衡冷淡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孔衔枝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封住了口鼻乃至皮肤的呼吸。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只见那三名散修皆用银针封住呼吸,看着那清漆的神色十分奇怪。 像是渴望期待,又带着嫌恶。甚至,还藏着一丝畏惧。 【看来,他们知道的更多】 孔衔枝在心中道。 【嗯,静观其变】 玉兰衡伸手握住孔衔枝的手,银白面具遮住了大半容颜,露在外面的薄唇带着冷淡与凉薄。 在凡人敬畏的目光中,金钵将清漆全部收走后又落入圆智手中。 他收起金钵,笑道:“时候不早了,还请何小公子随贫僧上山。” 说罢,他对着孔衔枝五人的方向施了一礼道:“五位施主也请吧。” 跟着这几位僧侣,那笼罩着灵山的屏障就不再是阻碍。 一进山,眼前便是另一幅光景。 蝉鸣声声,整座山里带着勃勃生机。 孔衔枝有心和圆智攀谈几句,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可圆智步履飞快,只眨眼的功夫,便从几人面前消失。 “几位施主见谅,圆智师叔要将清漆供与佛陀,便走得快了些。”名为可清的僧人念了一声佛号,“便由我引诸位上山。” 第111章 甚至,似乎是为了打消几人攀谈的想法,可清又道:“我同几位师弟皆双耳失聪,无法回应几位施主,还请施主莫要怪罪。” 得。 孔衔枝从善如流的闭嘴。 人家都让几个聋子来引路了,这不明摆着不想透露半点消息。 一路沉默着上了山。 孔衔枝五人还好,那何世明显然是没有如此劳累过,早在半山腰处便瘫倒在地,累到爬不起来,还是几名僧侣换着将他背上去的。 在灵山顶上,有无数雄伟壮阔的佛堂建筑,大门上刻着灵山寺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寺内所有建筑的墙面上都刻着各种佛陀,皆是宝相庄严,一派肃穆。 行走在其中的僧侣有很多,见到可清时还会停下行礼,再去做自己的事。 “还请诸位自行进去。”可清将他们引至一座巍峨佛堂处,“等入夜,会有人来带诸位。” 说罢,这几个失聪的僧人便抬着已经昏睡过去的何世明离开,走得极快,只留下孔衔枝五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踏出这第一步。 其中长着一脸络腮胡子,身负大刀的男人冷哼一声,率先道:“诸位,请吧,莫非害怕这寺中有鬼,吃了诸位不成。” 说罢,他便一个大步要进入那佛堂之内。 然下一秒,一道蓝光闪过,书生打扮的白面男子折扇轻摇,眨眼的功夫便站在了佛堂门口,正好站在了那络腮胡子的面前,挡住了他进门的路。 “兄台说的不错。”对上络腮胡子愤怒的目光,白面书生假惺惺道:“既然兄台如此谦让,那我便先行一步。” 就在此时,佛堂内传来一连串的笑声。 “二位哥哥继续在门口僵持,小弟便在屋内为二位哥哥打气助威。” 白面书生和络腮胡子同时面色一变,看向屋内,只见那矮个子男人已经坐在了佛像面前的蒲团上,翘着二郎腿口中叼着草,挑衅意味十足。 见有人抢了先,白面书生和络腮胡子也歇了争斗的心思,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冷哼后一齐踏入屋内。 孔衔枝看着这场闹剧,眨了眨眼道:“他们在干什么?” “下马威。”玉兰衡淡定回复。 等他们二人进屋后,才发现之前进去的三个人一人一个蒲团,呈三角形的位置坐着。 在他们三人中间,只剩下了一个蒲团。 “哎呀呀。”白面书生摇着折扇故作惋惜道:“二争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看来,二位道友只能留下一个了。” 这三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目光中还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孔衔枝见此,淡定地拉着玉兰衡行至三人中间,直接拽了拽他,示意他坐在蒲团上。 “呦,怎么还是互相谦让的戏码。”矮个子男人吐出口中草根,摇头道:“没意思。” 对此,孔衔枝微微一笑,十分自然地坐在了玉兰衡怀里。 “看来,注定要让三位道友失望了。” 那三人见他们如此,顿时神色各异。 半响后,络腮胡子嗤笑一声,嘲讽道:“原来是一对鸳鸯。只是不知道等下了灵山,你们还能不能如此亲密了。” 这人话里有话,孔衔枝翠眸中闪过一丝深思,笑道:“道友此话怎讲?” “装什么!”矮个子男人啐了一口,“这种时候来灵山的,谁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唉,道友何必火气如此之大。”白面书生打圆场道:“说来,我等都是错过一月机会,选择借运上山的人。说起来也算是有缘。我可是打听了,今年唯有何家攒够了清漆。也就是说,从现在到十一月,就咱们五个能上这灵山。” “诸位想想,若不是有这机会,等到十二月上山时,还能给咱们剩下什么?” 络腮胡子一听这话,倒是点头道:“你这小白脸说的不错,爷爷我确实是道运好!” 被说是小白脸,白面书生脸上的笑容一僵,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冲着其他人拱手道:“小生判官笔白鹤。” 矮个子男人道:“风行者魏生。” 络腮胡子道:“震山刀李猛。” 三人说完,齐齐看向孔衔枝二人。 孔衔枝挑眉,心说这三个名头听上去倒是颇为威风,能有一个是真的就算不错了。 于是,他指了指玉兰衡道:“柳青。” 又指了指自己,“柳云。” 对上三人略带疑惑的目光,孔衔枝勾唇浅笑,淡定道:“我二人既是双生兄弟,又是道侣。” 第57章 拍卖 此话一出,如惊雷一般,直接炸得那三人闭口不言。过了好半响,那判官笔白鹤才笑着打圆场道:“几位道友何须惊慌,修行之人本就逆天而行,伦道德于我等,又何须在意。” 孔衔枝闻言,面具下的眉头高高挑起,心说这几个人果然有很大的问题。 他方才故意胡说他们二人的身份,就是想看看这三人的反应。虽然修行之人确实不甚在意凡人的那些繁文缛节。但修行之人同样是从凡人演变而来的,自小还是跟着人族三纲五常所长大。就算是能控制住自己,不对孔衔枝二人的身份点评什么或抱有什么厌恶,至少也不应该是这幅模样。 不光不厌恶,甚至... 孔衔枝眸光闪烁,只觉得从这三人的表情来看,甚至还有些赞同。 “白道友说的不错。”风行者魏生桀桀笑道:“咱们今日来,要做的本就是违背了伦道德的事。你们可别告诉我,等真得到了那宝贝,会对其细心栽培,精心培养!可别装了,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谁不是为了自己啊!” 第112章 “唉,魏道友此言差矣。”白鹤摆手,做出一副慈悲的模样来叹气道:“既然宝贝助我等修行,咱们便应该善待他。” 李猛嗤笑一声,瓮声瓮气道:“说得倒是好听,只怕宝贝到手第一个下手的就是你。老子最讨厌你这种假惺惺文绉绉的小白脸。” 白鹤笑容僵在脸上,他瞥了李猛一眼,冷笑一声,不想同这等粗人讲话,转而向孔衔枝道:“小柳道友,不知二位是背靠着宗门还是...” 孔衔枝摇头,叹气道:“我二人一直相依为命,有幸得到一点传承,这才踏上修行之路,如何有宗门可依。” “呵,宗门?”魏生啐了一口,骂道:“什么宗门,不过是一群伪君子,哄着你去当牛做马罢了!若是宝贝落在他们手中,完全就是暴殄天物,平白给大家伙增加烦恼。” “要我说,只有得到宝贝提升自己才是真。到时候管他什么宗门世家,天地之大,任老子逍遥!”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白鹤摇头晃脑,手中折扇跟着脑袋一齐摇晃,“宗门是有千般不好,但只一点,却是我们拍马都赶不及的。” 他竖起三个手指搓了搓,神秘兮兮道:“财。” “宗门的底蕴,岂是我们这些散修能比得过的?若是同宗门一齐竞争,能拍得一些下品宝贝,都算是咱们运气好了。抢不到上品甚至哪怕是中品,咱们这趟也算是白来。”白鹤冷笑。 “你什么意思。”李猛瞪大了眼,络腮胡几乎要炸开一般。 “没什么意思。”白鹤摇头,“只是感慨一番罢了。” “对了,我听说这次,那些妖也来了?”白鹤话锋一转道。 魏生点头,眼热道:“听说是那佛子又研究出了适合妖族的宝贝。该死,这得赚多少!” “那些妖与我等不在一处,也不会是我等的竞争。”李猛瞥了一眼魏生,阴阳怪气道:“与其眼热灵山能赚得的财物,不如守好自己的财物。省得一个不留神,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 他这话说的,与其说是为了提醒魏生,倒不如说是为了拉拢魏生,联合他一同提防白鹤。 显然,白鹤刚刚关于财的言论已经让他起了疑心。这五大三粗的刀客,远比他外表展现出来的细心。 对此,白鹤无奈耸肩,老神在在地闭眼,不再交谈。 一时之间,整个佛堂便安静了下来。 【看来这供给人族和妖族的宝贝还不一样】 孔衔枝缩在玉兰衡怀中,同他传音入耳。 【唉对了,你现在能在灵山上感知到你叔父吗?】 他的这个问题,玉兰衡在上山的那一刻便找寻过了。 【无法。这灵山寺定有玄妙,我猜,有多重空间】 若想找到给孔衔枝下咒之人,他们得先找到进入其他空间的法子,去妖族的空间。 从刚刚这三人口中得知,这“宝贝”对于人族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拍卖了。对于妖族来讲,却还是第一次。 五百年的时间就算是对于妖来说,都算是很长时间了。因此这灵山宝贝没有大幅度传开还是可以解的。 这样想着,孔衔枝下意识盯着那佛堂中宏伟慈悲的佛像出神。 【这佛像...】 孔衔枝拽了拽玉兰衡,示意他看。 【我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不知道这是什么佛】 玉兰衡依言望去,半响后无能为力道: 【我对此道并不擅长】 说起来,这也确实是一个漏洞。 孔衔枝用羽扇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心说他在山下的日子里,光听秦晓各种谈论灵山,却忘了问他这灵山上到底供的是什么佛。 不过非要他说哪里奇怪吧,他又说不上来。毕竟他对于此道也是一知半解,既然觉得眼神,那只怕是在外玩耍时,曾经见过类似的吧。 就这样直到天黑,佛像前骤然点起幽幽金火。 在金火摇曳中,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门口。 “阿弥陀佛。” 僧人一半陷入屋外的黑暗,另一半则被屋内这淡淡的烛火照着,整个人似乎都透着微光,肌肤如同琉璃一般。 “小僧可安,前来为诸位施主引路。” 在引着几人出门前,可安提醒道:“本次拍卖均为匿名拍卖,还请诸位贵客戴上面具。” 孔衔枝和玉兰衡本就戴着半面,闻言抬手拂过面具,面上的半面便自动化作全面。 那白鹤三人也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从储物器具中取出面具纷纷戴上,皆是平平无奇的样子。 可安并没有带着几人走多远,甚至周围的景色也不见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一座佛堂走过是另一座佛堂,黑灯瞎火的,根本不知道走在了何处。 显然,灵山寺的道路上还藏着许多阵法。 约莫走了一炷香时间,可安停在一颗巨大的古树前,“到了。” 随着他的话,那颗古树上幻化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来,洞中隐隐有声音传出。 “诸位施主请进。”可安并不进去,只是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孔衔枝二人对视一眼,双手交握,跟在白清三人后进了这树洞。 这树洞里果然别有洞天。 刚一进去,前面走着的白鹤三人便不见了踪影,若不是他们二人牵着手,只怕此刻也是要走散的。 他们现在站在凿出来的道路上,树洞里像是蜿蜒的山路一般,沿路放着许多座椅,其上已经坐了不少的人。孔衔枝粗略一扫,大约有两三百修士。他甚至在斜对面的上方看见了白鹤,而李猛则是在左下方。至于魏生,他的个子太小了些,一时倒是没有看见他。 第113章 显然,那洞口处被施加了阵法,会将人随便传送到树洞中的各处。 在他打量着参与者时,别人也在打量着他们。大部分人的视线都是一扫而过,只有正对面似乎有一道目光突出了些。 孔衔枝在那目光出现的瞬间便回望过去,看了半响却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之人。 在洞底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平台,耀眼的光从空中打在平台上,是整个树洞唯一的光源。 孔衔枝和玉兰衡二人随便找了处位置坐下,在他们周围的几个人似乎来自同一个宗门,从衣着和法器上来看,这几个人的宗门应当没什么钱。 孔衔枝留神听着那几人的动静,大约能听出这几人上个月便上了山,参加了几次拍卖会却并没有拍到想要的东西。 而今天这次拍卖,则是二月的第一场拍卖,也是唯一一场。 结合他们说的话,孔衔枝在面前的栏杆上找到了一卷竹简,上面写着灵山拍卖行的规则。 每五百年开启灵山秘境的那一年,一月和十二月中会举办五场拍卖会。而二月到十一月则会各举行一场。 据竹简上所写,每一场拍卖会,会有五个宝贝。 竹简上的内容很少,孔衔枝扫了两眼便看完了,恰在此时,那巨大的平台上有人走了上去。 孔衔枝定睛一看,是个陌生的僧人,不过长相却同圆智还有些相似。 “又是圆慧大师。”旁边那几个小宗门的弟子七嘴八舌道:“只要是圆慧大师拍卖,那宝贝的质量最次也是中品,甚至还有可能是上品,咱们今天一定要抢到一个!” “是啊掌门师兄,咱们大半的身家都在这里了,若这样都抢不到好的,便只能去拍那些次品。” 被唤为掌门的是一个有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他捋着胡须,咬牙道:“就算是次品,也值!” 孔衔枝耳朵里听着他们交谈,目光从来参加拍卖会的人修中扫过,忽然咦了一声,有些困惑。 “怎么了?”玉兰衡看他。 “你有没有发现...所有来此地的修士,都是男人。”孔衔枝眯眼,“虽然人类女子较之男子会受到更多拖累,更难踏上仙途。但也不至于这三百余修士中,一个女子都无。” “或许,那拍卖的宝贝并不适合女子。”玉兰衡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到了一点,蹙眉道:“妖族似乎,上山的也都是男子。” 他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一丝不解。 孔衔枝挑眉,他倒是对这宝贝越来越好奇了。 在二人交谈中,由圆慧大师主持的拍卖会已经开始。 “上品玄晶草,突破瓶颈的灵草。” “千年寒冰果,压制心魔的良药。” “离火玄藤,淬体方的主药。” ... 这场拍卖会看起来和寻常的拍卖会没有任何区别,非要找到不同的点,便是这拍卖会只卖各种药材,且主持者圆慧的声音冷淡,言简意赅,并不像寻常拍卖师一般调动氛围。 而周围的人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些拍品,孔衔枝算了算,大部分药材都是以高于市场价一成的价格被拍出。就算是顶稀奇珍贵的药材,也就多了两成。甚至,他还出手拍了不少珍惜药材,引得隔壁那几个小宗掌门和弟子频频投来艳羡的目光。 等到最后一件药材被拍完,圆慧轻轻拍了拍手,平台地面上便显出五个洞来。 有五件如棺材一般大小的东西从洞中出现,立在圆慧身后,其上皆盖了黑布。 这五件东西一出来,场内便有了些骚动,盯着台上的目光颇为热切。 “现在,拍卖五件宝贝。” 圆慧第一次微微勾唇,他高抬右手,又轻轻落下。随着他的动作,遮挡的黑布飘落,露出被遮挡的宝贝。 在看清宝贝的瞬间,孔衔枝那双翠眸中满是震惊。 第58章 激烈的竞拍 光投射在平台上,将台上那五座淡蓝色的透明棺椁照射得更加透亮。 而让孔衔枝震惊的,是这五座透明棺椁中都站立着一个人。 透明的液体十分粘稠,堆积满了整个棺椁,而那闭着眼的人,就被浸泡在这诡异的液体当中。 隐隐有一些清香从棺椁中溢出,孔衔枝只闻了一瞬,便下意识封住口鼻。 这清香,同那些上品清漆十分相似。带着这样的认知再去看那些粘稠的透明液体,只觉得和清漆一般无二,只是相对粘稠了一些。 周围的人开始变得狂热,那几个小宗门的人已经紧紧扒住了栏杆,目光贪婪地看着台上的五具棺材。 孔衔枝忍不住后退一步,直到身体靠着玉兰衡,才感觉得到了一些安全感。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将脸半侧在玉兰衡怀中,小声问道。 玉兰衡右手搂过他的腰,呈保护的姿态环抱着他,看着那棺椁的目光十分冷漠。 “你看中间那个。”玉兰衡道:“长得,和何世明很像。” 孔衔枝回忆了一下何世明是谁,而后顺着玉兰衡的话看去,果真发现这人和何世明的五官十分相似,但却并不是他。 最起码,从骨龄上看,约莫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他是...”孔衔枝喃喃道。 “何老爷的大儿子是二十九岁上山,五儿子则是二十三岁上山。”玉兰衡蹙眉道:“这是他的五儿子,何世明的哥哥。” 第114章 怎会如此! 孔衔枝瞪大了眼,心说若他真是何世明的五哥,那现在至少也应该五六十岁了,怎么还会保持在二十三岁的样子。若只是样子保持,那还有可以作用于凡人身上的天材地宝,可这骨龄却不会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时,自从来到这灵山上便一直沉寂的罪妖录忽然在孔衔枝耳坠上晃了晃。 孔衔枝心知它有话要说,借着玉兰衡的遮掩将其取下,化作一本巴掌大小的书托在手上。 【我能在这里感受到妖的气息】 罪妖录的话让孔衔枝二人不明所以。 见他们没懂,罪妖录想了想又解释道: 【之前我听这狐狸说,灵山寺上应该有多重空间。在刚刚棺椁出现的瞬间,我感受到了妖的气息。】 【但是很显然,这里除了你们两个之外并没有别的妖。也就是说,在另一重空间的这里,或许有妖在和你们做着同样的事。而当棺椁出现的时候,便有一丝气息泄露,让我可以察觉到】 罪妖录的话其实很好解,孔衔枝略想了想,蹙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不错】 墨痕在空白书页上书写出文字。 【这里就是一个空间重合的节点,只要找对方法,便可从此进入另一个空间】 这个消息对于孔衔枝二人来说确实很重要,相当于他们现在找到了前往另一个空间的大门,不过光有大门还远远不够,还得找到最关键的钥匙。 在两人和罪妖录交谈的过程中,圆慧已经单手将第一个棺椁拉至台前。 这尊棺椁中是一个面容恬静的女子,也是五具棺椁中唯一的一个女子。 “中品宝贝,起拍价三万灵石。”圆慧微笑道。 三万灵石? 孔衔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若是以“宝贝”来说,这个价格未免太便宜了些。 然后下一秒,他便明白了。 “五万!” “十万!” “十二万!” ... 不过短短几息,这“宝贝”的价格便从三万灵石翻了十倍,直到暴涨到三十万时,才慢慢减缓速度。 “我出五十万!”这时,有人高声道:“诸位道友,还请给谢某一个面子。” “谢某?”有人交头接耳,“可是那绝世毒王谢行止?” 谢行止似乎并不在意有人暴露他的身份,甚至,他索性直接摘掉了面具,大咧咧地冲着在场的人拱手道:“不错,正是在下。若是诸位愿意将这件宝贝让与我,我愿赠诸位一人一粒化毒丹!” 孔衔枝循着声音望去,见玉兰衡似乎没听过这个人,便低声解释道:“谢行止,近百年里新成名的散修。他得了一场机缘,浑身都是毒,就是最毒的五毒妖族都比不得他。再加上他研究出的化毒丹可化解天下九成九的毒,在人修中也算是颇为有名。” 像这种百年里新出名的人物,玉兰衡一直在青丘潜修不曾听过,但孔衔枝在外面浪了百年,倒是听了不少消息。 对于所有人来说,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中毒呢?再加上谢行止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对于化毒丹的给予十分吝啬,往往要重金才能求得一颗,寻常散修给不给的还得看他心情。 而眼下只要退出竞争便可得到一粒化毒丹,这个生意实在好做。再说了,这才只是第一个宝贝,后面还有四件,算下来倒是白得一颗化毒丹。 一时之间,不再有人同谢行止叫价。 谢行止见此,脸上的笑容愈发浓烈,一副已经得到宝贝的模样道:“多谢诸位道友给谢某这个面子,等拍卖会结束,谢某定一人送上一颗化毒丹!” 他这话一说,不少人还跟着恭维道:“谢道友好生慷慨。” 但,下一秒有人大笑。 “呵,区区化毒丹便将你们收买了?”那人看上去同样是个散修,体型五大三粗,如同小山一般。 他嗤笑一声,对着谢行止难看的脸色道:“这女人,老子也看上了!” “我说,不如先让让我如何?你们喜欢走后门,老子可没有睡男人的习惯!” 此话一出,孔衔枝瞬间猜到了一些什么。他震惊扭头,看着玉兰衡几乎说不出话来。 玉兰衡安抚地扣住他的腰,指尖在腰上点了点,示意他冷静一些。 “光说谁不会。”谢行止冷笑,“出价啊。” 说实在的,五十万灵石对于一个散修来说,已经算是极高的价钱了,不是所有散修都能攒够的。谢行止靠着售卖化毒丹赚了不少,已经算是在场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了。 “我出...”那大汉伸出一根手指,戏谑道:“五十万零一块灵石。” “你!”谢行止被他此举激怒,骂道:“哪儿来的傻大个,存心找死是不是!” 骂完,他还看向主持的圆慧道:“圆慧大师,这人明显是在瞎搅和!这样的人,也配拥有竞争的资格吗?” 圆慧冲着谢行止念了一声佛号,淡淡道:“谢施主,这位施主并没有违背竞价的规则。” 此言一出,谢行止气得眉毛都歪了些。 他冷哼一声道:“五十一万灵石。” 他可做不出一颗灵石一颗灵石加价的事儿。 “五十一万零一。”大汉掏了掏耳朵,将掏出来的污秽朝谢行止那儿吹。 “五十五万!”谢行止怒了,他就不相信这个不甚出名的散修由他绝世毒王有钱! 第115章 “五十五万零一。” 此后的一盏茶内,在场所有人就看着谢行止和那大汉你来我往,不管谢行止叫多少的价格,那大汉永远只加一枚灵石,愣是把价格给叫到了九十万。 “九十万零一枚。”大汉喊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谢行止一眼,“你是真的有钱啊。” “你!”谢行止先是一怒,而后想到了什么,冷笑道:“你叫得爽快,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足够的灵石支付。” 他看向圆慧,又道:“圆慧大师,若是此人支付不出叫的价格...” 一直平静直视前方的圆慧闻言,缓缓抬头,淡淡道:“谢施主放心,若是有人坏了灵山的规矩,灵山,不会坐视不。” 谢行止见此,挑眉看向那大汉道:“怎么样,要试试灵山的手段吗?” 那大汉丝毫没有被威胁的感觉,他又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怎么一直自说自话?你怎么知道我就掏不出灵石?实话告诉你,爷爷我有的是钱!” 他说得直气壮,让谢行止无从辨别真假。 “道友。”谢行止脸色青一阵黑一阵,最后强压怒火,挤出一抹微笑道:“后面还有四个宝贝,你又何必同我争抢。这样,只要你退出竞争,我再额外送你十枚化毒丹!” “谁稀罕你的破丹。”大汉不耐烦摆手,嚷嚷道:“老子不是说了吗,老子不爱走后门!老子就喜欢女人!” “倒是你,简直莫名其妙,你要是不和老子杠,老子五十万零一枚灵石就能将这女子买到手了!” 谢行止只觉得自己大脑被气得缺氧,眼前生生黑了一瞬。 他咬牙道:“因为我也喜欢女人!” 谢行止现在只觉得委屈。他妈的,这傻缺说的好像他就喜欢走后门一样! “没关系。”大汉并不在意他说什么,自顾自道:“让让哥哥,反正你看着就像个喜欢走后门的,去试试,说不定就喜欢了呢。” 说着,大汉举手示意圆慧,“还拍不拍了?他都多久没有叫价了,这女子应该是我的了吧?” 在谢行止震惊的目光中,圆慧点头道:“九十万零一枚灵石,这件宝贝是你的了。” “你诈我!”谢行止眼睁睁看着那大汉将一枚储物戒指交给圆慧,而后看着圆慧将棺椁收到一张方寸布中递给他,简直气到七窍生烟。 “唉,此言差矣。”大汉呵呵一笑,“哥哥这是帮你省钱了。” 圆慧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恩怨,只道了一句。 “在灵山,要守灵山的规矩。不守规矩者,永不可上山。” 他这么说,那谢行止也不敢再去找大汉麻烦,只能咬牙心说别让他在山下碰到这个家伙,若是碰到了,他定要将这人灌满毒药! 就从后门灌!!! 第59章 男人也能生孩子??! “第二件宝贝,中品,三万灵石起拍。” 圆慧将第二具棺椁拉出来,里面是个面容白净的男子。 或许是刚刚谢行止和那大汉的争夺太激烈,这第二件拍品拉出来后,竟一时之间没有人喊价,反而一个个都悄悄地看向谢行止。 “都看爷干什么!”谢行止感受到那些偷偷摸摸的目光,勃然大怒。 “这,谢道友...”有人壮着胆子道:“这件宝贝如果您要,我等愿意让给您。” 他这话一说完,周围齐刷刷一片点头声。反正如果纯拼财力,他们肯定拼不过谢行止,倒不如不抬价,借花献佛让给他,还能混得一颗化毒丹。 反正亏得是灵山又不是他们。 “给爷滚蛋!”谢行止气得眼前发晕,若不是这拍卖会不能中途离开,他早就走了,何至于还要在这里看着那大汉嘚瑟,听着这些蠢货气人。 对上那些人困惑的目光,谢行止额头青筋直跳,咬牙切齿道:“爷也只喜欢女人!” 该死,他为什么要说也。 他奶奶的,还剩十来场拍卖会,他就不信了,还能一个女人拍不到? 孔衔枝注意着谢行止的动静,忽然似有所感,低头去看那平台中央的圆慧。 【你看】 他扯了扯玉兰衡的衣袖,示意他看。 【圆慧...似乎在盯着谢行止】 那圆慧看的十分隐蔽,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因此玉兰衡并没有看见。 【什么样的眼神?】 他在心中问道。 孔衔枝回忆了一番,犹豫道: 【说不上来,有点像是在看猎物一般】 猎物? 谢行止有什么好被狩猎的地方吗? 若真要说,就是他那从内到外的一身毒了。 或许是因为谢行止的那一番话点醒了在场众人,这第二件“宝贝”竞拍的人并不多,价格也不算离谱。最后被孔衔枝二人附近那个小宗掌门以二十三万灵石的价格拍下。 “太好了!” 当那装有棺椁的方寸布被送到那小宗掌门手上时,他以及他门下的弟子个个都激动异常。 “太好了,我们宗门后继有望了!” 在一双双期待热切的目光中,小宗掌门将那方寸布交给了他身边一个高大英武的男子手中。 “徒儿,你是我宗天资最高者,此宝贝便由你使用,定要给我宗带来希望!” “大师兄!一定要生出一个绝世天骄来啊!”周围的小弟子道。 第116章 生? 孔衔枝面色古怪,从这几个小宗弟子的口中,他终于知道这“宝贝”的用途了。 只不过... 他看着台上剩下的三个棺椁,满脑门子问号。 男人也能生孩子??! 第三个“宝贝”就是何世明的五哥。 孔衔枝想了想,出手以二十七万灵石的价格将其拍下。 既然来了,那就肯定要拍一个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算起来这何世明的五哥也算是半个熟人,拍别人不如拍他。 剩下的两个“宝贝”,一个成交价二十五万,而最后一个,一百七十六万。 因为,最后一个是上品。 当圆慧说出上品二字时,整个会场瞬间沸腾,甚至连谢行止都差点忍不住出手拍下。 但好巧不巧,这最后一个“宝贝”在长相上有些欠缺,谢行止犹豫再三,到底没克服心里那道坎。 而最后拍下这件拍品的,是一个周身气势平平无奇的人。 孔衔枝瞧着他,却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来。 当最后一件宝贝被拍出后,圆慧道:“诸位,本月的拍卖会已经结束,下个月同一时间会举行下一场拍卖会。现在还请诸位顺着指引离开。” 圆慧话音落下,一直黑暗的墙壁上便有点点蓝光浮现,蜿蜒成长长的道路。 出了这树洞,所有的人倒是都在一处,有几个小和尚一直等在外面,其中就有将孔衔枝等人引过来的可安。 “诸位施主,请。” 在可安等一众小和尚的指引下,众人被带至一处院落。 但,却有一名小和尚上前,将其中几人引至别处。 这几人,正是拍得那五件宝贝之人。其中接引到孔衔枝二人时,那小和尚还愣了一下,后来还是将他们一齐带了过去。 “诸位请。”小和尚脸上带笑,同之前那些表情冷淡的和尚完全不一样,他笑呵呵道:“我们灵山的服务是很到位的,为诸位准备了使用宝物的地方。” “若是运气好...”小和尚冲着几人挤了挤眼睛,语气有些暧昧,“诸位在离开灵城前,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多谢小师父!” 最先回应的便是那小宗门的大师兄,他最怕的就是如果拍得想要的宝贝后,会被赶出灵山。只要下了山,他们手上的宝贝若是被抢夺灵山是不会管的。 现在灵山既然愿意帮助他们使用宝贝,他自然高兴。 小和尚将几人带着直接出了灵山寺,来到了灵山后山的位置。此处有一片密密麻麻的院落,只有十几座小院亮着灯。 “这里的小院都有结界,诸位持此符,可自行选择一处没人居住的院子。”小和尚将五枚玉符分发出去,解释道:“诸位现在都是我灵山的贵客,可在此居住至十二月月底。” 解释完后,小和尚笑着告辞。剩下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那大师兄率先选了一处院子,随着淡金色光芒闪过,很快那院子里便亮起了灯。 孔衔枝见此,便随便选了他隔壁的院子。 这大师兄虽然根骨还算是不错,但修为实在不够看,是在场众人中最低的,将他控制住打探消息要方便的多。 当他们二人进院子时,注意到那个拍下上品宝贝的人也选了他们隔壁的院子。察觉到孔衔枝看着自己的目光,那人还轻轻点了点头。 一入院门,孔衔枝便能感受到那一道无形的屏障。和笼罩着整个灵山的很像,但却有不同。 灵山的屏障并不能防住修士和妖,其目的只是在有人擅闯的时候通知整个灵山。 而小院的屏障便没了通知的功能,只是相对牢固了一些。 玉兰衡手持法盘,借助法盘的力量即便不使用门符,亦可轻松进入小院,并不会引起任何动静。 “怎么样?”孔衔枝见玉兰衡手持法盘从院外进来,问道:“可以用吗?” “可以。”玉兰衡点头,“你想去哪一家。” “就去那个什么大师兄那里吧。”孔衔枝笑了笑,“那大汉修为连你都无法看透,拍下上品的那个看着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剩下的两个人里,也就那个大师兄最弱,看着还好吓唬一点。” “嗯。”玉兰衡点头,伸手将他搂住,以便让法盘可以笼罩住他们两个人,“等研究明白这宝贝到底是什么意思后,便去找空间节点。” 虽然眼下并不算太明确,但也能知道这灵山必定诡异万分。这种情况下还是尽快和玉临漳汇合才好,人多也能打一些。再加上,那个给孔衔枝下咒之人也在另一个空间,他们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其实说起来也怪他们自己,如果他们不伪装成人修,只怕当时引路的可清便会带他们去妖的空间了。 有了法盘的帮助,他们轻易便进入了那大师兄的院子。 “给。” 孔衔枝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片叶子递给玉兰衡,玉兰衡偏头一看,他自己的眼皮上同样贴着一片叶子。 对上玉兰衡略带疑惑的目光,孔衔枝勾唇道:“一叶障目,和树妖学的小把戏。” 玉兰衡伸手摘去他眼皮上的叶片,有些无奈摇头。 “不必如此麻烦。” 他右手搂着孔衔枝,左手托法盘。 “被你师尊改造后的法盘很有用。” 妖力注入法盘内,法盘便顺势替二人隐匿了气息。 第117章 那大师兄在主屋里,孔衔枝往纸窗上戳了个洞,寻思着先看两眼,别直愣愣冲进去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虽然从这大师兄进屋到他们二人来此也没多长时间,他应该速度没这么快。 屋内红彤彤的一片。天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的,短时间内竟然将这屋子布置得像是洞房一般,甚至他自己都换了件红色的喜服。 屋内,大师兄将那棺椁从方寸布中放出。他明显有些紧张,搓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在孔衔枝寻思不然直接进去逼问的时候,他终于颤抖着开口了。 “我、我叫丁元平。”丁元平颤抖着手抚摸上那透色棺椁,隔着棺椁落在那人脸的位置。 “你放心,我不是那等凶恶之人,你为我生儿育女,为我破风宗诞下能够撑起宗门的绝世天骄,我定好好待你。”丁元平脸通红一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红色的环境映的,还是他过于害羞。 “即便你是男子,但我丁元平发誓,此生你便是我的妻子,我定对你不离不弃!” 说完,他便伸手试图去打开那棺椁。 “不行,不能让他开棺!” 眼见他就要开棺,玉兰衡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大喝一声,直接踹破了窗户翻窗而入,一脚飞踢踢在丁元平身上,直接将人踹倒在地。 下一秒,磅礴妖力如山般压向丁元平,让他犹如泰山压顶,半点动弹不得。 屋外,孔衔枝看着眼前破掉的窗户,眨了眨眼,脚步一转选择打开正门从正门进屋。 嘶... 羽扇点在下巴上,孔衔枝看着眼前还燃着龙凤烛的洞房,和一身新郎喜服被死死压在地上的丁元平,心说如果不是这房间里还摆着一尊诡异的棺材,“新娘”还在这棺材中,他俩倒像是闹洞房的恶人了。 第60章 母体 “你、你们要干什么!” 丁元平大惊,他还记得孔衔枝二人只拍了一件宝贝这件事,便瞬间白了脸,颤声道:“你们莫不是来抢我夫人的!” 得。 孔衔枝差点没被他这话吓死,这人进入角色还挺快。 “你们敢在灵山作乱,灵山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丁元平现在被压制得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强撑着道:“只、只要你们现在离开,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我是和我师尊同门一齐来的,若是明日我没有找他们,他们一定会告诉灵山。” “安分点。”孔衔枝拉了张椅子自己坐下,揉了揉眉心道:“我们没准备对你怎么样,也没准备对你的...” 他看了眼那棺椁中的男子,叹气道:“也没准备对你的夫人怎么样,我们只是想要问一些问题。” 说完,他给了玉兰衡一个眼神,示意他将人给拉起来。 玉兰衡站在孔衔枝身侧,轻轻抬手,那如山般的妖力便松了许多,至少让丁元平不必趴在地上,可以坐起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丁元平心知自己绝对打不过他们,只能道:“如果我回答了你们的问题,你们当真会离开?” “放心。”孔衔枝羽扇落在唇边,笑道:“我们说话算话。” 他轻摇羽扇,水晶棺椁便落在丁元平身边,“先把你夫人还给你。” 见此,丁元平终于冷静了一些,他扛着压力将右手搭在棺材上道:“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都告诉你。” “我的问题很简单。”孔衔枝指着那棺材,“这宝贝,到底有什么作用。” “你不知道?”丁元平愣住,狐疑道:“你不知道那你上什么灵山,拍什么宝贝。” 对上玉兰衡冷淡的目光,丁元平忍住疑惑,开始解释。 所谓宝贝,是灵山自一千五百年前开始提供的。而所有的宝贝,便是这一个个被封印在棺材中的人。 灵山称之为,母体。 所谓母体,便是孕育后嗣的载体,无论男女都可。但这后嗣与寻常后嗣不同,每一个母体只能孕育一个后嗣,而由母体孕育出来的后嗣,体质根骨悟性等最差也是普通天才。 若是母体等级为中品或上品,而与母体共同孕育的人资质也不差,那后嗣甚至可能达到绝世天骄的地步。 要知道,世间绝世天骄者,万年来除了柳青云外,也就只有十数人。这些人无论是走正道还是入魔,都为天地间留下了巨大的影响。 “不对啊。”孔衔枝打断了他的话,翠眸一凝道:“一年拍卖会最少出十名以上的中品和上品,也就是说这一千五百年里最少应该诞生三十名绝世天骄。可为什么,我只听说过两三个大宗出了绝世天骄?” 这样的概率虽然比之前略多了些,可也没有到恐怖的地步。 丁元平苦笑摇头,“因为,母体诞下的孩子,同样是最好的养分。” “血脉相连的孩子,在刚出生最纯净的时候被生父吃掉,生父便可提升资质。就算无法成为绝世天骄,也能成为绝佳的天才。” “这!”孔衔枝震惊地看着那棺椁中的男子,“怎会有如此奇怪的能力。” “更何况,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丁元平见他这般的反应,倒是对二人印象好了一些。 “不错,吞噬自己的孩子,与杀鸡取卵无异。可是这样做的人,占绝大多数。”丁元平眼含苦涩。 “我还有一个问题。”孔衔枝道:“既然这母体诞下的孩子如此有用,为什么没有人拍下大量母体,甚至抢夺灵山培育母体的法子呢?” 第118章 “灵山会限制一个人只能拍下一个母体,如果有宗门选择培养孩子的话,灵山便不会再卖给他们宗门的任何一个人。”或许是察觉到孔衔枝的疑惑,丁元平继续道:“灵山的力量,是你们无法想象的。” 说到这里,丁元平眼带敬畏,甚至还藏着一丝无法挥去的恐惧。 “因为灵山,真的有佛陀。” 从丁元平的院子里出来时,天上的乌云遮住了月亮,天空中没有半颗星星,整个灵山如死一般的沉寂。 而在远处,庞大灵山寺的阴影如巨兽般。 “你认为,丁元平说的是真话吗?”孔衔枝与玉兰衡并肩行走。 “你是说,灵山有佛陀。”玉兰衡蹙眉,“丁元平是修行之人,不应再畏惧鬼神。他既如此坚定,便只能说明灵山有意在塑造佛陀的形象。” 孔衔枝点头,翠眸中满是担忧。 “还有一个,按照丁元平的解释,我现在认为灵山提供给妖族的宝贝可能也是这些母体。妖族不看资质根骨,看血脉纯度。” 孔衔枝实在不敢相信,“灵山难道还有提高妖族血脉纯度的手段?那天下妖族之间会掀起多大的乱子!” 这些年来,妖族不同种族之间通婚,妖族与人族之间同样通婚。因此,血统纯度高的妖族越来越少。 有些大族还特地做了限制,确保有纯血的后代诞生,譬如玉兰衡,他便是血脉纯度极高的九尾白狐。而大部分小族无法约束,索性直接不管,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若是灵山能大批量拿出提高血脉纯度的法子,妖族必乱! “不止。” 趴在孔衔枝肩上的罪妖录打了个寒颤,语气有些恐惧。 “妖的野心会因为血脉纯度的提高而上升。同样,人的野心也会因为绝世天骄和绝佳天才的增多而提高。” “长久以往下去,只要灵山扩大提供的数量,不出三千年,天地必定再度陷入战乱。” 现在的人和妖能维持和平,其实大部分时候是靠天道压制着妖和邪修。 可一旦全面开战,那便不是天道能阻止的事情了,那是必然的走向。最后的结果,只会是一方彻底压制另一方。 除非,再出一个柳青云那样的人物,以一己之力平衡人妖两界的实力。可天下哪儿那么多柳青云? 这不是天道希望看见的,也不是这个世界能承受的。 正说着呢,罪妖录上紫光闪烁,它默默飘到孔衔枝二人面前摊开书页。 孔衔枝垂眸一看,得,师尊派任务了。 【有人跟着我们】 玉兰衡传音入耳,提醒道。 孔衔枝挑眉,不动声色地合上罪妖录。 【能知道是谁吗?】 【没有摘下面具,是那个拍下上品母体的人】 二人商量了两句,决定先当做没发现他,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灵山寺同样有屏障,这屏障和笼罩灵山的是一样的,一旦触碰便会发出预警,即便是法盘都无法避免。 正思索着应该如何进寺呢,天边打了几声闷雷,哗啦啦下了一场雨。 借着雷雨,一道小小的雷电落在法盘上。 孔衔枝见隐隐泛着紫光的法盘眉开眼笑,心说这便宜师尊还是有些用的,到底提供了一些帮助。 再度被强化后的法盘成功让二人在不触发屏障的前提下进入了灵山寺。 可刚走没两步,玉兰衡便道: 【那人还在身后】 这倒是奇怪了。 孔衔枝忍住回头看的想法,同玉兰衡吐槽道: 【既然他有不触动阵法进来的能力,为什么会让我们发现他在跟着呢?】 除非,他是故意的。 现在二人的目的是找到那个树洞的空间节点,但在路过修士居住的小院时,却被一件东西吸引了目光。 “这是?”孔衔枝余光扫到草丛里隐隐有东西反光,拾起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玉瓶。 打开玉瓶后,里面是一颗丹药。孔衔枝放置鼻下闻了闻,笃定道:“是化毒丹。” 谢行止的化毒丹。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呢?”孔衔枝不解。 “前面。”玉兰衡示意他看,只见前方三百米的草地上,躺着同样的玉瓶。 顺着玉瓶往前走,不出意外,又是三百米的地方依旧有一个玉瓶。 这看起来很像... “指路!” 孔衔枝猛地回想起当时拍卖时,那圆慧看向谢行止的眼神,“谢行止被灵山寺的和尚带走了,这是他在指路!” “不错。他确实被带走了。” 忽然一道雄浑男声从一侧的墙上响起。 孔衔枝二人立刻警惕,白绸长枪、羽扇流风皆虎视眈眈地对着那墙面。 只见一道人影渐渐从墙上钻出,浮现出一个壮汉的形象。 “你是?”孔衔枝见那人五官硬朗,身形壮硕,如同熊一般。 “那个拍下女子的人。”玉兰衡道。 “不错,就是我。”男人笑了笑,冲着二人拱手道:“重新认识一下,撑天盟盟主,太叔亓。” 撑天盟? 孔衔枝想起来了,那是一个绝对推崇柳青云的宗门,据说撑天盟的第一任盟主就是柳青云的忠实追随者。 万年来,撑天盟一直贯彻着柳青云的念,庇护众生,诛杀罪妖邪道。 第119章 “您,就是太平道人的传承者吧。”太叔亓看着孔衔枝的眼神十分热烈,甚至带有一丝狂热,“虽然您是半人半妖,但我们相信太平道人,只要您有需要,撑天盟永远会为您提供帮助。” 太叔亓上前快走两步,被玉兰衡拦下也并不恼,只是道:“如果您愿意,撑天盟盟主的位置应该是您的。” 对上这样的太叔亓,孔衔枝忍不住后退两步,躲在玉兰衡后面心说这撑天盟的人果然疯狂推崇柳青云。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太叔亓目光落在罪妖录上,“太平道人给我们撑天盟留下了一些法宝,其中有一件可以探查到罪妖录的情况。之前罪妖录气息越来越弱,我们也遇到了一些逃走的罪妖,知道罪妖录的监狱出了问题,可我们没有解决的法子。” “数月前,罪妖录的气息开始增强,我们便立刻探查,从皇都得到了关于您的消息。” 之前他们在皇都闹的动静还挺大,被发现也没什么奇怪的。 孔衔枝点了点头,问道:“先不说这个,你刚刚说谢行止被带走了,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带走他吗?还有,你来灵山寺并拍下那女子,莫非也是为了后嗣?” 第61章 欢喜极乐 据太叔亓所说,他之所以上灵山,就是在其他宗门里的探子探得了消息,各大宗门和一些出名的散修都收到了灵山的邀请。 按说,人界有一盟二门三宗四派五族,这十五家同皇室不同,可谓是人族修士的引路者。可这十五家中除了撑天盟,其他都收到了邀请。 “我隐藏了身份上灵山,就是因为我怀疑,灵山不给我们撑天盟发邀请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属于柳青云一脉。”太叔亓正色道。 孔衔枝瞬间领悟到了他的意思,“你怀疑,灵山背后捣鬼的,也是罪妖。” 他们三人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停下脚步。 谢行止的药瓶撒到半路就断了,也不知道是他失去了意识还是怎么样。不过好在太叔亓细心,他同样察觉到了圆慧对谢行止的眼神,便提前在他身上撒了一种特殊的香。这种香只有他随身携带的一种蛊虫能闻到。 这太叔亓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像个体修一般,其实是用蛊的一把好手。 “你拍下宝贝,应该也是想要研究。但为什么一定要和谢行止争夺呢?”孔衔枝将从丁元平那儿得来的关于母体和后嗣的信息告诉他后问道。 太叔亓笑得有些苦涩,他揉了揉眼睛,盯着掌心的蛊虫道:“其实这蛊是我妹妹养的。她死了,这才到了我手上。那个女子...长得和我妹妹有两分相似。” 他顿了顿,又道:“我妹妹,应该是死在妖的手上。” “应该?”孔衔枝道:“没有抓住凶手吗?” 太叔亓摇头,“当我找到我妹妹时,她的尸骨都被吭食得不像样子了。而她用心血养育的本命蛊也被人吸干,只留下浓郁的妖气。” 孔衔枝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太叔亓的肩膀,以作安慰。 蛊虫带着他们一路行至一座佛堂前,这是整个灵山寺最大的佛堂。更巧合的是,那棵作为空间节点的树正在那佛堂的院中。 佛堂黑漆漆的,一盏烛火都没有,更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在蛊虫的指引下,众人小心进入佛堂,孔衔枝抬头看着那佛,黑暗中的佛陀看着依旧慈眉善目,可孔衔枝总觉得祂眉眼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轻浮。 “太叔亓,你认得这是什么佛吗?”孔衔枝压低了声音道。 太叔亓尴尬挠头,“我对此道,也不太精通。” 蛊虫只能探查到那谢行止一定在这佛堂的底下,却找不到下去的路,正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玉兰衡眸光一凝,拉着孔衔枝后领足尖轻点,一跃便上了房梁。 法盘微微发光,笼罩住二人。 太叔亓动作也很快,一个呼吸间,便融入了墙中,消失不见。 数息后,脚步声走近。 灯火摇曳间,三个小和尚抬着一个担架进来了。 在踏入那门槛时候,有个小和尚脚下一个踉跄,那担架上遮挡的白布便落开了一些。 孔衔枝挑眉,又是个熟人。 那担架上躺着的,正是何老爷的小儿子何世明,他五哥的棺椁到现在还躺在孔衔枝手中的方寸布里呢。 那三个小和尚将担架放下来,纷纷跪在那佛陀面前,口中喃喃有词。 随着他们边磕头边念诵,摆在三人面前的烛火渐渐变得扭曲蜿蜒,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既像是某种虫子,又像是扭曲的线条。 与此同时,玉兰衡手中的法盘上,那一点细小的雷电也跟着扭曲了一瞬,蜿蜒成和那烛火阴影一样的形状。 【空间在变化】 玉兰衡捏了捏孔衔枝的手。 【法盘已经记下了这种变化】 有了这个,或许连那树洞里的空间节点也可以打破。 在众人的注视下,佛陀前的地面上突然多了个黑漆漆的大洞,隐隐能看见有顺延而下的阶梯。 “欢喜极乐!” 三个小和尚高呼一声,便准备起身抬起那担架。 下一秒,黑影闪过,三个小和尚便瘫倒在地。 太叔亓敲晕了三个小和尚,低头看了一眼,大掌拂过自己的脸,便化作了其中一个小和尚的模样。 “孔公子。”他抬头拱手,“你们下去看看吗?” 第120章 孔衔枝二人从房梁上落下,一个旋身,便化作另外两个小和尚的模样。 “走吧。”孔衔枝道:“去看看。” 太叔亓将那三个小和尚收入一个可以暂时藏人的法器中,而后三人顺着楼梯进入地底。 佛堂底下有一个巨大的空间,如同广场般。 在这广场上,有许多玉雕成的池子,许多小和尚手持金钵,将上品清漆倒入那玉池之中。 这池子粗略一数,约有三四十个,其中有十来个池子里躺着人,全是男子。这些躺着人的池子中,有些清漆还是一开始的样子,但是有的清漆变得愈发浓稠,和那棺椁中的越来越像。 在下楼的过程中,孔衔枝几人闻到了那清漆的味道,便立刻封住了嗅觉。 “这里。” 见到他们抬着担架下来,可安上前招呼道:“这个池子。” 孔衔枝三人抬着担架走到可安指的地方,发现隔壁池子里竟然就是谢行止。 他闭着眼,浸在满池的清漆中。 “将人丢进去。”可安道。 太叔亓抬起何世明,将人放入那玉池当中。 “嗯,注入清漆吧。”可安点点头,看着何世明道:“这人看着还不错,说不定能冲一冲上品。这些年清漆的质量越来越差了,再这样下去,中品都难出。” 注入清漆? 孔衔枝三人动作顿住,想来那三个小和尚的身上带着盛有清漆的金钵,可他们却没有搜出来。 见他们迟迟不动,可安蹙眉,“怎么了?” 眼看着可安越来越怀疑,孔衔枝都在暗中调动风了,旁边的玉池突然一阵喧闹。 “可安师叔!”小和尚惊呼,“这人太毒了,他将这一池清漆都污染了!” 小和尚说的正是谢行止,只见他的肌肤上泛出一层淡淡的青色,而后从他身体开始,墨色向外蔓延,将清澈透明的清漆染成乌紫色。 “该死!” 可安暗骂一声,一个翻身跃上玉池,手持金钵,池中被污染后的液体便被吸入金钵中。 “你们三个,先别管那个人了,将你们的清漆注入这个玉池中。” 随着被污染的清漆被吸走,谢行止突然开始剧烈咳嗽,吐出大团大团的污血。当血被咳出后,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喊道:“你们要对我干什么!” 说着,他翻身就要起来。 可安目光一冷,跃入玉池死死踩在谢行止身上,怒道:“快!注入清漆!” 他连喊两声,依旧没有清漆注入,而脚下的谢行止力气却越来越大,几乎要挣脱出来。 “你们!” 可安猛地转头,心中突然明悟,厉声道:“不对,你们有问题。拿下他们!” 周围的小和尚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但在可安的命令下还是一股脑的朝着三人冲去。 “带上谢行止,走!” 孔衔枝手持羽扇用力扇了一下,霎时间,整个地宫狂风大作。风将那些玉池中的清漆卷起,扑向那些小和尚。 倒也奇怪,只要被那清漆粘上,那些小和尚便无法动弹,被黏在地上挣扎。 玉兰衡随手抄起一旁用来搅动清漆的铁木棍,反手甩向可安。木棍凌厉,冲着可安的脑袋飞去,他刚想躲避,脚下的谢行止抓住机会用力一顶,那可安一个不稳,木棍刚好击中他的喉咙。 只听一声清脆的骨响,他那喉骨直接被击碎,整个人被力的惯性击落在玉池中。 太叔亓身形快,左手何世明右手谢行止,一个呼吸间便将两个人都拎在手上。 孔衔枝见他们离开玉池,再挥羽扇,一团清漆便砸入玉池中,将可安封在清漆里。 “何人在此闹事!” 声如震雷,被风卷起的清漆定格在空中。下一秒,所有清漆铺天盖地地朝着孔衔枝三人而去。 “走!” 孔衔枝三挥羽扇,庞大的风力与之相抗。 僵持几息后,圆慧冷哼一声,手中锡杖杵地,一道道无形音波呈环状层层叠加。 清漆浇在地上,圆慧无视被清漆粘住无法动弹的一众和尚,阴毒道:“找死。” 他手持锡杖,双足用力蹬地,整个人一跃便是数十米远,朝着地宫的出口而去。 “这树上的树洞呢?” 孔衔枝绕着树转了一圈,拿过法盘贴在树上威胁道:“快干点事儿,把树洞给我开下来。” 然,法盘没有半点动静。 “他来了。” 玉兰衡看着黑漆漆的佛陀殿道。 孔衔枝循声望去,佛堂中传来一些异响。 “咯嗒” “咯嗒” 大地开始微微震动,如同地龙翻身一般。 “啪” 大掌扒住门框,带笑佛面从大门中钻出,将整个佛堂大门占地满满当当。明明笑得慈悲,却处处透着诡异。 “这是什么鬼东西!”被太叔亓拎在手上的谢行止骂道:“他娘的这灵山一天到晚发什么疯!” 孔衔枝眯眼细看,“这是那佛堂中的佛陀像。” 那金色佛陀像足有三丈高,之前坐在佛堂里还好。眼下要冲出来的话,那屋门只够它钻出一个脑袋的。 伴随着砖石崩裂之声,碎石如流星般直冲孔衔枝等人而去。 众人四散避开,那树也颇有神异,承受了全部的攻击却不掉半片叶子。 “欢喜极乐。” 第121章 圆慧身披金袈裟,手持金锡杖,站立在三丈佛陀像前念了声佛号。 “诸位施主,何故要夜闯我灵山寺禁地?” “我呸!” 孔衔枝三人还没说话,谢行止先开骂了。 “爷那是夜闯吗?爷那是被你们绑过去了!” 谢行止狠狠啐了一口,“要不是爷本事大,还不知道你们这些狗东西要对爷干什么呢!” 他现在是趴在太叔亓背上,相当于贴着人家耳朵叫。 太叔亓拧眉,蒲扇般的手将他脑袋推远了些,“声音小点儿,吵死了。” “呵,诸位施主,已有取死之心。” 圆慧双手合十,看着如同慈悲为怀的高僧一般,口中却道: “佛主在上,请诛杀妖邪。” 第62章 慕容治 “锵——” 长枪点在那佛陀像的手腕处,玉兰衡一脚踹在佛像向他打来的另一只手上,手中长枪连点数下,以巧劲直接震碎了那一圈金石。 巨大的佛掌砸落在地上,砸碎了地上的青砖。 那手腕的断口处,还有一圈被焚烧的痕迹。 对上这种巨大的金石像,太叔亓的蛊术便没了用处。不过他也没闲着,趁着玉兰衡拉扯住了那佛像,偷偷控制了一只黑如曜石般的小蜘蛛,控制其去咬那闭眼念经的圆慧。 “等等。”见他要放那小蜘蛛出去,谢行止小声叫住他,费劲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玉瓶递给他,“给你的蛊虫喝下去,毒死那个死和尚!” 见太叔亓不接,谢行止急了,“干啥,还怕我毒死你这蛊虫不成?爷虽然脾气差了点,但又不是傻子!这灵山明摆着想把我改造成能生孩子的怪物,我难道还向着他们不成?” 太叔亓眉头一皱,反手打了他嘴巴一下,“嘴巴放干净一点。” 这边太叔亓操纵着淬了毒的小蜘蛛去咬圆慧,那边孔衔枝一手罪妖录一手法盘,同时威胁它们两个,试图让它们再努努力,找到被隐藏起来的树洞。 随着一阵巨响,孔衔枝抬头一看,只见玉兰衡被那佛像击中腹部倒飞了出去,嘴角都溢出一丝鲜血。 玉兰衡担心若是被圆慧发现自己是青丘狐族,灵山不同空间之间会传递消息,若是这样,对另一个空间的玉临漳和其他族人不利。因此,他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打起来颇为束手束脚。 孔衔枝见玉兰衡受伤,心中更加焦急。抬手拍了那法盘两下,嘟囔道:“给点力啊,师尊不是给你强化过了吗?快发挥你的作用啊!” 说完,他看见那佛像抬脚似乎要踩玉兰衡的样子,顿时急了,将法盘夹在罪妖录的书页中,匆匆道:“我去帮忙,你继续研究。” 说罢,孔衔枝连呼三声,“长长长!” 手中羽扇扇面寸寸扩大,扇柄也节节增高,拿在手中大小如同三叉戟一般。 孔衔枝抄起羽扇,一扇子托住那佛像的脚,借力挑动,连同一起使力的玉兰衡,愣是将佛像给掀翻了。 佛像砸在佛堂上,砸出一地废墟来。 “妖,孔雀?”圆慧掀开眼皮看着那翠色羽扇,冷笑道:“原来是大明孔雀一族。” “说起来,这大明孔雀一族速来与佛有缘,施主又何苦同贫僧为敌。” 孔衔枝本不想睬他的话,余光看见那快要爬到圆慧脚下的小蜘蛛,便配合着转移他注意力道:“哦?原来还有这种缘分在。那不如你让让我,让我们离开此地如何?” “抱歉。”圆慧摇头,念了声佛号道:“诸位施主闯入我灵山禁地,按照佛陀的旨意,诸位必须被变成母体。” 说着,圆慧意味深长地看了孔衔枝一眼,勾唇道:“这般纯净的孔雀血脉,那位大人一定喜欢。” 他这眼神中带着恶意,玉兰衡面沉如水,左手点了两下胸口穴道封住伤口,攥着长枪的右手越来越紧,周身气势节节拔高。 孔衔枝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按了按他的手心,示意他冷静。 圆慧看见二人的动作,目光落在玉兰衡身上,咦了一声道:“你的跟脚,是什么?” 看见那小蜘蛛终于辛辛苦苦爬到了地方,孔衔枝冷笑一声,用力挥动手中羽扇,霎时间狂风大作,将圆慧的袈裟掀得狂飞。 “是你祖宗!”孔衔枝大喝一声,与此同时那小蜘蛛狠狠一口咬在了圆慧的脚踝上。瞬间,乌紫化开,毒素从伤口顺着血脉流入心脉经络不过一刹。 同时圆慧白净的脸也成了一个巨大的紫番薯。 “毒死他!”谢行止大喜,骂骂咧咧道:“我那毒炼了足足四十九年,毒不死他我!” “闭嘴!”太叔亓用力捂住他的嘴,面色很不好看,“他没事。” 没事?! 谢行止一时顾不上自己被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看那圆慧。只见圆慧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瘫倒在地,而是依旧很淡定地站着。 “原来,是一只小蜘蛛。” 圆慧弯腰捏着那蜘蛛,勾唇一笑,在众人的注视下直接塞入口中咀嚼。 毒素在他的血脉和皮肤下游走,连带着皮肤都在不断鼓动,看着诡异又可怖。 但,在鼓动间,圆慧脸上的乌紫却越来越淡,直到皮肉都恢复白净,只泛着微微的青色。 “唔唔唔!”谢行止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这可是他身上最厉害的毒啊,这死和尚一定不是人。 第122章 “铛——” 厚重悠远的钟声敲响,钟声连敲十二下,越敲,圆慧的脸色就越难看。 “欢喜极乐。” 圆慧挥动金锡杖,其上坠着的金环在晃动间叮当作响。 “再请佛主,诛妖邪。” 这佛像的实力实在是可怖,若是玉兰衡不暴露身份,定然打不过它。孔衔枝左右看了看,接住朝自己飞来的罪妖录,见它书页上写着无法找到树洞入口时,咬牙道:“先走!” “想走?” 圆慧冷笑,“没那么容易。你们大闹我灵山寺,贫僧一定会将你们做成最好的母体。” 说话间,那佛像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发生变化,孔衔枝抬头一看,惊觉这佛像竟又生出了一颗脑袋。 这可脑袋面容秀美,更像女子。 在长出第二颗脑袋的瞬间,佛像的气势骤然拔高了一大截。 就在此刻,有人道:“来!” 孔衔枝偏头一看,只见那拍下上品母体的面具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树边,他的手贴在树上,那熟悉的树洞便骤然出现。 “走。”他冲着孔衔枝招手。 佛像已经爬了起来,圆慧见树洞出现,厉声道:“拦住他们!可杀!” 随着圆慧的命令,佛像大步朝着孔衔枝等人而去。 见此,孔衔枝咬牙,扯着玉兰衡反手朝面前扇了一扇子后,借着反向的力将二人推至树旁。 他看了一眼那戴着面具的男人,愈发觉得他有些熟悉。 男人道:“请吧。” 说完,他率先进了树洞。 孔衔枝低头看了一眼罪妖录,明确这树洞和之前的是同一个后,便道:“咱们也进去。” 他们速度极快,可那佛像速度更快,眼看着佛像的大手快要抓住众人,玉兰衡忽然转头看了那佛像一眼。 幽蓝的火焰自银眸中升起,无数白绸凭空浮现,化作禁锢的绳索死死缠住那巨大佛像。 白绸凭空而现,一路顺延至天上,愣是将佛像直接吊了起来。 有了这一出,孔衔枝等人终于全部进入树洞。那树洞在几人皆进去后,立刻关闭。 圆慧阴沉着脸,看着开始流淌清漆的树不敢触碰。 “轰隆。” 巨大的佛像失去了白绸的控制,狠狠砸在地上,愣是给地面砸了一个巨大的坑。 圆慧面色阴晴不定,转身朝着佛堂走去。 那佛像从坑中爬起,跟在他身后回了已经破破烂烂的佛堂,继续端坐在那高座之上。 两颗脑袋相依相偎,面上皆挂着慈悲微笑。 圆慧缓步走入底下,地宫此刻已是一片狼藉,清漆大团大团的涂在地上,一团团蠕动的黑影被包裹在清漆中,看不真切。 “一群废物。” 圆慧的脸被昏暗的烛火照着,在他那身精致宽大的袈裟下,似乎有风吹拂过一半,吹得那袈裟鼓鼓囊囊。 可是这密不透风的地宫里,无外力下,又如何来得风呢? — “哎呦!” 谢行止捂着腰嚷嚷,“你摔死我了!” 他连连呸了两口,又吐出一些清漆来。 “终于吐干净了,天呐,我感觉我被玷污了。”谢行止话实在是多,一群人就听他一个嚷嚷。 此刻的树洞里没有半点亮光,孔衔枝三人除去伪装,掏出夜明珠照明。 夜明珠幽幽的光照亮了黑暗的树洞,孔衔枝这才发现他的衣袖和手腕上也占了些清漆,想来是之前没注意,被浇到了一些。 掐了个净尘诀消去清漆,孔衔枝这才抬头看那戴着面具的男人。 “多谢先生相救,不知先生如何称呼。今日的恩情,我定会报答。” 那面具人听了,大笑两声,声音听着更加熟悉。 “若是这样,你可要报答我两回。” 说罢,他摘去面具,果然是个熟人。 “原来是您。”孔衔枝一愣,这人竟就是当日在天启皇都外,替他们拦住胐胐的人。 “我说过,看在这张脸的份上,我会再帮你一次。”中年人看着孔衔枝叹气,眼中满是怀念,“没想到,你竟真的身怀大明孔雀血脉...太巧了。” 孔衔枝自动忽略他后一句话,笑道:“多谢先生两次相救,不知现在先生可愿告诉我姓名,也好让我知道恩人叫什么。” “慕容治。” 太叔亓惊讶抬头,“可是慕容家主?” 慕容治冲他点头,微笑道:“没想到太叔盟主也在。” 这慕容家,便是那五族之一。 “行了行了,先别急着叙旧了。”谢行止打断了几人的交谈,有些不耐地扯开了一些衣领,只觉得莫名燥热,更有些口干舌燥。 他吞了口口水,催促道:“咱们现在怎么下山啊?我现在是一刻都不想在这灵山上待了,什么宝贝什么母体,爷都不要了!妈的,切身经历过只觉得恶心。” “嘴巴放干净一点。”太叔亓头都没回,反手又打了他嘴巴一下。 谢行止被他这一下都打蒙了,身子莫名其妙软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咬牙切齿地扑向太叔亓,“狗东西,你打上瘾了是不是!” 短短一个晚上,他堂堂绝世毒王被打了多少次嘴了! 第63章 叔父,准备聘礼吧 谢行止体内的毒虽然在帮他净化清漆的伤害,但同时也会让他变得虚弱。因此,现在的谢行止在太叔亓手下同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第123章 见他朝自己扑过来,太叔亓满脸不耐地将他按住,想了想,顺手啪啪给了他屁股两下。 “老实点!” 谢行止长得白净,年龄也比太叔亓小,太叔亓看他和看家里叔叔伯伯那些成天撩猫逗狗的纨绔儿子没什么区别。因此,教训起人来,便也像小时候教训弟弟一样,顺手就打人屁股。 可谢行止一个孤儿,却从来没有被人打过屁股。忽略身心骤然出现的怪异感,他眼一瞪嘴一张就要开始骂人。 但太叔亓预判了他的行为,蒲扇大掌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孔衔枝笑眯眯看着这二人互动,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谢道友,我们并不准备下山,若是要走,你自便便是。” “什么?!”一听这话,谢行止也管不上和太叔亓的冲突了,急道:“这鬼地方你们还不准备走,真等着变成能生孩子的怪...哎呀反正留下来肯定没什么好下场。现在咱们人多,拧起来也是一股力量,怎么也能冲下山去。” 谢行止本来顺口要说妖怪,余光看见太叔亓又高抬的手,愣是吞了回去。 他奶奶的,想他谢行止是谁?绝世毒王哎!谁见了他不给几分面子,就这个又老又丑的傻大个胆子大! 平心而论,太叔亓虽然体形壮硕,却并不老丑,整个人英气勃勃,是个硬朗的汉子。谢行止这评价完全是带有极大的偏见了。 “谢道友若是准备下山,最好趁着夜色走。”孔衔枝无视他的话,提议道。 谢行止目光从孔衔枝身上转到玉兰衡身上,这俩是一对儿,肯定一起走。他又看那慕容治,慕容治道:“若是你想走,我可以替你打开树洞。” 得。 谢行止翻了个白眼儿,那地上昏迷的何世明是个普通凡人,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哎,你走不走。”只要能下山,他谢大爷愿意以德报怨,忍着被打屁股的屈辱。 “不走。”太叔亓看都不看他,盯着孔衔枝道:“孔公子,我跟着你,好歹是个助力。” 孔衔枝冲他点头。 谢行止见此,咬咬牙道:“好!既然你们都不走,那我、我、我也不走了!” 他一个人这么虚弱,身上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怎么可能跑下山,还不如跟着这几个人。这太叔亓既然是撑天盟盟主,撑天盟一向行善事,总不可能丢下自己不管。 果然,听到他的话,太叔亓只是皱了皱眉,而后示意他站起来,“若要跟着,就老实点。” 谢行止揉着屁股瞪他,“放心,我一身的本事,跟着你们只会帮忙,绝不添乱。” 与此同时,孔衔枝顺着法盘的指引,带着众人走至树洞中央。那小小的雷电形状弯曲怪异,却是能够打开空间节点的钥匙。 “慕容家主,我们要去迎接妖族的空间,不知道您是有什么打算。”孔衔枝问道。 “叫我治叔便可。”慕容治摆手,他似乎有些犹豫,可看着孔衔枝那张脸,似乎下定了决心道:“虽然我不愿见到那些人,但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此次灵山之行,我会尽量保你性命。” 孔衔枝冲他笑了笑,心说这慕容治还真是个情种,只是几分相似便多次出手相助。 “钥匙”脱离了法盘,在空中跳动。数息后,空中隐隐撕裂开一道口子。 口子不断扩大,化作能容纳人通过的通道。 就在几人还略有些犹豫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扒住了口子的一端。 下一秒,清俊温润的男人从“门”里探出了头,环视一周,诧异道: “衡儿?” — 孔衔枝浑身僵硬,端坐在玉兰衡身侧,低眉顺眼的,孔大公子瞧着跟“小媳妇”似的。 玉兰衡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心中柔软一片,抬手牵住他的手,以作安抚。 在他二人对面,玉临漳视线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挑了挑眉,眼带惊讶。 说起来也巧,那空间节点刚好开在了灵山分给青丘狐族居住的院子里,甚至直接开到了玉临漳的屋子里。 眼下他这不算大的屋子里满满当当坐了一堆子人和妖。 “叔父,事情便是如此。”玉兰衡简单向玉临漳解释了他们今日的经历,以及关于灵山母体的事情。 与此同时,太叔亓唤醒了何世明。何世明跟着听了许久,当见到被封在棺椁中的五哥时不由得嚎啕大哭。 “爹、爹说,只要上了灵山,便能得道成仙。”何世明见着他五哥的样子是又惊又怕,哽咽道:“自从大哥上了灵山后,我们家的生意就越来越好。爹本来已经患病,却在服用了圆智和尚的药后康复了。五哥上山后,爹已经白了的头发逐渐变黑,身体也健康了许多。” 何世明攥着手,一想到自己险些也要变成他五哥这样就感到恐惧,他手下意识地落在肚子上,深怕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鼓了起来。 “爹同我说,这是大哥和五哥在灵山上有了道行,反馈给了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确定道:“我...我曾经偷听过爹和四哥交谈,好像只要送了三人上山,便能换得一个后嗣离开灵城。” 灵城的百姓是无法修行的,也无法离开灵城,只能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如同困兽一般。 “我有一个问题。”谢行止胸口的衣服已经被他自己给扯乱了,脸也红彤彤的。他大半个人趴在太叔亓身上,晕乎乎地问何世明,“你们为啥不多送些女子上山?” 第124章 何世明面色尴尬,他咬唇半响,才低声道:“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大家也怀疑送上灵山的人是不是会出什么意外。但...” “但抱着那重男轻女的思想,除非家中没有儿子或只剩下传宗接代的独子,不然绝不会让女儿上山,深怕女儿抢占了兄弟的机缘。”孔衔枝冷笑,“却没想到,这重男轻女的思想有朝一日还能救下许多女儿。” 若是灵山的人知道被送上山的孩子会变成生育天骄的母体,只怕那些玉池中,早就看不见一个男人了。 “原来如此。”谢行止含含糊糊地,他神智迷离,整个人已经完全扑在了太叔亓身上,喃喃道:“你身上好凉快。” 太叔亓饲养蛊虫,修行的功法就是偏阴冷的,身上的体温也凉一些。 此刻他已经黑了脸,扯着谢行止的腰往一旁拉,“你清醒点。” 谢行止已经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掰过太叔亓的脑袋就朝他嘴上咬了过去。 太叔亓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一时竟没有躲过。 当着在场这么多人和妖的面,谢行止连啃带咬,眼看着都要扒人家衣服了。 “他发什么疯?!” 太叔亓反手将乱动的谢行止按在腿上,一张脸涨得通红,满眼震惊。 慕容治瞧着努力控制住谢行止不让他乱碰乱咬的太叔亓,笑道:“那些清漆被灵山改造过,长期浸泡会将人改造成母体。而除此之外,清漆亦可催情。” 谢行止体内的毒素虽然帮他抵抗了清漆的入侵,让他可以不被改造身体。但相对来说,这清漆的催情功能对毒素而言根本算不上是威胁,毒素也懒得费劲去驱逐它,这才变成现在这样。 太叔亓脸上黑一阵红一阵,他活了一百多年,别说男人了,就是女子都没有亲近过。 用力按住想扯自己衣服的谢行止,太叔亓咬牙道:“慕容家主可知解除的法子。” 慕容治摇头,眼带同情,但这同情之下藏着的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无他法,这清漆性质特殊,就是找个女人给他也解不了他的毒。”慕容治笑眯眯道:“听闻撑天盟速来存善心行善事,不若太叔盟主委屈委屈自己,替谢道友解了这毒。算来,反正你不吃亏。” 就算是再好性的太叔亓,听到这话都忍不住要骂人了。 “反正憋不死。”他涨红了脸,冷硬道:“让他自己挨过去。” “非也非也。”慕容治摇头,真诚道:“这是真的会憋死的。” 半响,屋内一片寂静,整个屋子里只有谢行止被堵住嘴后哼哼唧唧的声音。 太叔亓脸上像是调色盘一样,百般变化后他长叹一声,单手将谢行止夹在腋下,带着就往外走。 “出门左拐那一排屋子都空着呢。”玉临漳温声补充。 玉临漳的话就是压倒太叔亓的最后一根稻草。身为修士,在走过门口那节小小的门框时,竟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太叔亓走后,慕容治起身冲着玉临漳拱了拱手道:“既如此,我也先去休息了。” 他顺便带走了坐在地上不知道想什么的何世明。 数息后,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玉兰衡叔侄和孔衔枝三人了。 这样的环境让孔衔枝悄悄坐直了身子,尤其是玉临漳那一双温柔中带着打趣的狐狸眼落在他身上,让他更加紧张僵硬起来。 “叔父。”玉兰衡叹了口气,无奈道:“叔父,等离开了这灵山,还请叔父替我准备聘礼。” “好说,好说!我同清梧商行的白行主素有生意往来,这事儿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玉临漳眉眼弯弯,恨不得把孔衔枝夸出花儿来,怎么看怎么满意。 玉兰衡冷淡了一千年,他这个做叔叔的不知道多少次明着暗着给他拉红线,生怕对不起他那早去的兄长和嫂嫂。 现在好了,可算是不用他操心了! 第64章 清漆,是催情的 塞了一堆子好东西给孔衔枝后,玉临漳眼珠子一转,撺掇道:“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衡儿啊,你这成婚后,这青丘族长的位置...” 见玉兰衡不接话,玉临漳一撇嘴,可怜兮兮道:“你知道的,叔父我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纨绔,被逼着管了这么多年青丘,已经耗尽了我的血气。要是再干下去,一定会没命的!” 玉临漳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当年他兄嫂,也就是玉兰衡的爹娘意外身死后,整个青丘血脉纯度最高的就是他们叔侄。其实玉临漳还要比玉兰衡差上一丝,但当时玉兰衡的年龄实在是太小,甚至还未化形,无法挑起青丘的担子。 想到这里,玉临漳举起袖子擦眼角,装模作样抽泣道:“叔父本来就是替你干活。之前想着你还未成家,需要时间去找道侣,叔父咬牙干了九百多年。眼下你找到道侣了,可叔父还是孤家寡人,若是还不退位,只怕到死连美人的手都拉不到!” 孔衔枝闻言,冲着玉兰衡飞了一个眼神。 你不是说你叔父很有经验吗? 玉兰衡淡定异常,丝毫没有背后给自己叔叔胡乱扣帽子的尴尬。 “还请叔父再干些年。”他直气壮的很。 “你、你!”玉临漳作西子捧心状,指着玉兰衡的手都在颤抖,“你这逆子!” 说着,他还朝孔衔枝道:“侄媳妇,你管管他!” 第125章 雀雀尴尬地笑了笑,表示无能为力,只能端着茶碗喝茶。 这茶水还冒着热气,孔衔枝喝了一口便蹙眉,只觉得热得慌。他掌心发力,妖力冷却茶水,眨眼睛这茶水中便结了一片片小冰花。 他一口气喝了大半,这才觉得心底的燥热舒缓了些。 玉兰衡余光注视着他的动静,便打断了玉临漳的话道:“叔父莫要再演了,速速说正事。” 玉临漳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正色道:“我怀疑,灵山为妖族准备的和与人族准备的不同。” 妖族与人族不同,为了避免如同孔衔枝一般的半人半妖,那母体就决不能是人。但灵城平时是无妖的,各妖族也没有族人被捉走的消息。 “都这么久了,灵山还没有给你们看那宝贝到底是什么?”玉兰衡蹙眉。 “没有。”玉临漳摇头,冷笑道:“上月说是月底公布,月底了又说是二月公布。现在二月已经过了几日,却依旧没有半点消息,这灵山分明是故意拿着姿态,为了给自己抬高身价。” 说着,玉临漳看向孔衔枝,挑眉道:“其中最着急的,当属大明孔雀一族。” 他青丘狐族除了玉临漳叔侄俩外,其他还有几个小辈血脉纯度不错。人家龙凤、麒麟白虎之类的就更不必说了,早早避世,虽然生育艰难,但要找些纯血还是轻轻松松的。 这一流妖族中,唯有大明孔雀一族这一代的纯血是最后一代了。大明孔雀一族后嗣的血脉纯度一直是最高的,后嗣能完美继承父母的血脉纯度甚至可以变得更高。但这也有限制,那便是后嗣中女子极少,且每一名女子都只能生下一个孩子。 长久以往下来,大明孔雀一族的纯血只会越来越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玉临漳摸着下巴,喃喃道:“大明孔雀一族最后一个女雀纯血,在三百年前就死了。好像叫什么,孔清兰。” 听到这个名字,没来由的,孔衔枝心中突然一阵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颤声道:“这孔、孔清兰,是怎么死的。” 玉临漳叹气道:“是被现任大明孔雀一族族长,孔清铖所杀。” 作为最后一个纯血女雀,孔清兰从小便同孔清铖定了婚约,但她长大后却爱上了一个人族修士,甚至偷偷生下了一个孩子。已经生下孩子的孔清兰便失去了为大明孔雀诞下纯血的机会,孔清铖盛怒之下,便杀了她。 “而你。”玉临漳意味深长道:“我曾见过孔清兰一眼,你同她,长得十分相似。” 孔衔枝大脑一片空白,在回神时,人已经被玉兰衡抱着了。眼角冰冰凉凉的,是泪水不自觉地流下。 “所以。” 他的声音哑得不像样子,“孔清兰可能就是我娘,而杀我娘的仇人,就在这里。” “不错。”玉临漳又道:“不光如此,还有你身上的诅咒。” 玉临漳修为足有三千多年,一眼便看出了孔衔枝身上那诅咒的玄妙。 “你这诅咒,同样是大明孔雀一族特有的禁咒。并且我听说,这禁咒只有族长和族长夫人可以学习。” 孔衔枝忽然笑了,只觉得讽刺。他将脸埋进玉兰衡怀中,声音中带着一丝怨恨。 “他是要将我们母子,赶尽杀绝。” 玉兰衡轻轻拍他,低声哄道:“你还有我和叔父,还有白伯父和苍伯父。” “对了,叔父可知,我的生身父亲是谁。”孔衔枝道。 玉临漳摇头。 孔衔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 他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摊着罪妖录。罪妖录激动的很,在床上一跳一跳的,像落到岸上的鱼一样。 “你等着,我这就去和柳青云告状!敢欺负我们家雀雀,一道雷劈死他!”罪妖录骂骂咧咧,一副随时要冲过去跟孔清铖互殴的模样。 “冷静一点。”孔衔枝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托腮道:“直接劈死他,我就没办法知道关于我娘的一切了。” 若说孔衔枝不想自己的亲娘,那是不可能的。白清和苍梧从未隐瞒过他是被抱养的事实,也一直鼓励他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在孔衔枝还小的时候,也曾有不长眼的小孩儿当着他的面骂他没有娘。当然,最后这小孩儿连带着小孩儿爹妈都被白清狠狠揍了一顿。白清和苍梧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们的儿子,可那从未见过的父母也一直是孔衔枝心里的一根刺。 孔衔枝很想知道,到底为什么要将他抛弃。可今天他得知的真相,却让他又怒又喜。 喜的,是他并不是被抛弃的孩子;怒的,是孔清铖对他们母子所做的事。 感受到他身上逐渐增多的愤怒,罪妖录悄悄噤了声。任由那越来越重的手指按在它自己身上,也一动不动地装死。 “莫要弄疼自己。” 玉兰衡抽出他手下的罪妖录,打开房门,十分果断的丢了出去。 罪妖录整本书都是懵的,它刚扑腾起来准备扑进门,却被一只手抓住。 “嘘。”玉临漳按着书,手上的力道极大,让罪妖录无法动弹。他眉眼弯弯,一根指头放在唇边笑道:“莫要打扰他们。” “走吧,今天我陪你睡。” 屋内,灯火摇曳。 孔衔枝丝毫没有在意手下的罪妖录被人抽走,顺势双手托腮,盯着面前那小桌上的幽幽烛火发呆。 第126章 “在想什么。” 隐隐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想,我爹是谁。”孔衔枝拖着腮的手觉得热热的,不知道是脸热还是手心在发热。 “还在想,那孔清铖为什么可以这么狠。” 据玉临漳所说,孔清兰比孔清铖小足足六七百岁,几乎是被孔清铖一手带大的。即便孔清兰爱上了别人,可这么多年的情意,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心狠手辣。 甚至孔衔枝都可以不恨孔清铖给他下咒,让他活不过三百岁。可他实在是无法接受,他杀了孔清兰。 “你母亲是孔清铖等了一千多年才等来的纯血女雀,也是最后一个纯血了。孔清铖一向注重血脉。”玉兰衡的声音很低。 孔衔枝冷笑一声,嘲讽道:“算我母亲嫁给他,也有极大的概率会生下男孩,他所心心念念的纯血,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说句不好听的,再过千万年,别说大明孔雀一族了,就是整个妖族只怕都找不出一个纯血。这明明是顺应时间的必然结果,何必非要苦苦强撑。 “你说的,他如何不知。对于他而言,只是不愿意让纯血后嗣断在他这一脉罢了。” 玉兰衡的话落在孔衔枝耳中,只让他觉得愈发可笑。 “不必忧心。” 温柔的声音中带着安抚,“捉住他,问清楚有关你亲生父母的一切后,杀了便是。” 灯火似乎被人吹灭了一盏,暗淡了点。 孔衔枝揉了揉眼睛,擦去蓄在眼中的泪水,“怎么突然熄了一盏灯。” 耳边似有轻笑响起,微弱烛火投射在墙上的阴影高大挺拔。 “算算,也快到时候了。” “其他的事先放一放,眼下,解决你的问题要紧。” 玉兰衡的话说得没头没尾,孔衔枝完全没听懂。 “你说什么呢?” 他扭头看去,而后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俊美清冷的狐仙此刻已是衣衫半解。 宽大的外袍要坠不坠,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腰上。 漂亮有力的胸膛在松散的衣服下若隐若现,长发披散,墨发几缕发尾点缀在胸前,刚刚好从饱满的胸肌上流过。 不止这些。 白而软的狐耳顶在发顶,在孔衔枝的注视下轻轻摇晃,蛊惑人心的厉害。 “你、你!” 孔衔枝瞠目结舌,只觉一阵口干舌燥,身上也燥热了许多。 “不喜欢吗?” 玉兰衡歪头,狐耳跟着摇晃,似乎是怕孔衔枝不喜欢一般,可怜兮兮地缩起来了一些,可看着却更加诱鸟。 俊美的狐仙缓步行来,几乎贴至了孔衔枝面上,甚至他的呼吸都扑打在那坚硬漂亮的腹肌上。 “你没感受到吗?” 大手钳住雀雀的下巴,让已经呆掉了的小雀茫然抬头,翠眸和银眸相对,几乎溺毙在这冰化水的温柔中。 “清漆,是催情的。” 第65章 真洞房花烛 清漆催情,这点从谢行止身上就能看得出来,可是这和自己又有什么... 等等! 孔衔枝瞳孔微微放大,脑海中的画面变化翻腾,最终定格在一只手和手旁的衣袖上。 那上面,沾着清漆。 孔衔枝下意识抬起手,此刻的手和衣袖上已经没有了清漆的痕迹,早就被孔衔枝擦掉了。 可很显然,就算擦去了手上的清漆,这清漆催情的效用也已经沾染上了孔衔枝。 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孔衔枝抬起的手,十指交握,抬起放至唇边轻吻。 “想明白了吗?” 俊美的狐仙眼尾上挑,带着从未见过的风情,将某个已经傻掉的小鸟蛊惑地更加呆滞。 “你、你...”孔衔枝咽了口口水,呼吸都停滞了一些,“你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才催促着玉临漳不要多言,急急地将自己推入房间。 “嗯。”玉兰衡眼中闪过一声笑意,“猜到了一些。” “谢行止全身被浸泡在清漆中,所以他的情况更严重,发作的也更快。你只是沾染了一些,我本以为你不会被影响,但从你方才的举动来看,你只是发作的迟了一些。” “我什么举动?”孔衔枝不解。 玉兰衡俯身低头,鼻尖若有若无地蹭着孔衔枝的鼻尖,气息交融间暧昧在升腾。 “你饮尽了一杯冰茶。” 话说到这个份上,孔衔枝又不是什么啥事都不懂的白纸小雀,那身体上涌现出燥热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 他现在就想把这大狐狸睡到手! “所以...”玉兰衡眉眼带笑,双手按住孔衔枝的双手,指尖轻轻在小雀滚烫的手上游走。 低低地笑了声,玉兰衡的唇与孔衔枝的唇之间,只有一层薄薄的空气相隔。 狐尾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往雀雀身上缠,其中有一根圈住了孔衔枝的脖子,雀雀那漂亮的下巴都陷在了毛绒绒的白色中。其他几根也没闲着,灵活地挑开孔衔枝的衣服,十分不客气地就往人家衣服里面钻。 “孔大公子,要我为你解这毒吗?” 狐尾躁动,扫过一个又一个让雀发抖战栗的地方。 孔衔枝挣扎着从毛绒绒的狐尾中探出脸,吐了一口热气颤声道:“我若是,拒绝呢?” 玉兰衡眉眼低落,清冷的狐仙做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来。 第127章 “你可以拒绝。” 怀恨在心的大狐狸一口咬住那红唇,犬齿叼着那软肉磨牙,含糊道: “我不听就是。” 被压在床上的雀雀翻了个白眼儿,心说这大狐狸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现在会了?”孔衔枝心知若想反攻,现在是无能为力了,“可别弄疼了我。” “放心。” 唇舌交缠间,得到允许的狐仙眼尾都带着笑意。 “我定伺候好你。” — 日上三竿,玉临漳已经喝到了第三壶茶水。 他为自己添了一杯茶,举起放至嘴边,想了想又放了下来。 无他,实在是喝不下了。 “我说。”他头疼地敲了敲眉心,“别哭了,大喜的日子,你们这样哭实在是有点儿晦气。” 在他对面,驺吾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在它身上,罪妖录哭得四处流墨。 “尤其是你,那本书,别哭了。”玉临漳一脸的不忍直视,无奈道:“你再流些墨汁出来,那好好的黑白小老虎就要被染成纯黑的了。” “我们驺吾才不是小老虎呢!”罪妖录抽泣着反驳,“哇哇哇,我好好的小孔雀,就这么被那臭狐狸叼走了呜呜呜呜。” 它这话一出,驺吾同它哭得更大声了。 玉临漳长叹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崩溃念叨,“衡儿啊,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可这一书一兽也太能哭了,叔父实在是受不住了!” 恰在此时,慕容治双手背在身后,溜溜达达地进来了。 一进门,瞅了眼地上瘫着的一兽一书,心中骤然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荒唐感。 “这是怎么了?” “慕容家主,请坐。”玉临漳木着脸挥手,驺吾直接被打入罪妖录中,而哭嚎的罪妖录也落入他手中,被啪地一下合上了书页,随手甩在了小案上的香炉旁。 “见笑了。” 慕容治坐下呵呵一笑,“无妨,无妨。” “对了,听说慕容家主跟着衔枝,是因为他长得颇似您那早逝的道侣?”玉临漳试探道:“之前我从未听说过慕容家主娶妻,想来我还短了你一样新婚贺礼。” 慕容治叹息道:“玉族长不知道是正常的。我同兰儿...我同兰儿成婚时,我还不是家主,甚至只是慕容家一个小小的子弟罢了。” “是吗?”玉临漳皮笑肉不笑,“难怪我不知道。” “对了,若是慕容家主不介意,可否告知尊夫人姓名。我们青丘有长老擅卜算,若是知道姓名和生辰八字,说不准可算算尊夫人的投胎转世。” 昨夜孔衔枝将慕容治对他说的那些话都告诉了玉临漳,他此刻便是要试探慕容治。 “这...”慕容治面露犹豫,叹气摆手道:“玉族长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早已请了卜算大师算过,我那苦命的爱人,没有轮回转世的机会了。” 或许是提到了这个话题,慕容治忍不住向玉临漳多说了一些。 “当日我就不该离家,再好的机缘再好的前程,如何能与兰儿相比!” 他说得激动,甚至直接站了起来,还要再说什么时,面色却一变。双拳紧握,强压着倾诉的欲望,慕容治冲着玉临漳拱手道:“治失态了,让玉族长见笑。” 玉临漳也跟着站起来,快走几步托住他的手,温声道:“慕容家主不必在意这些,事情憋在心里这么多年,难免会更难受些。若是倾诉可以让心情好些,临漳厚着脸,也愿意听一听。” 慕容治面色有些尴尬,他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那何世明也该醒了,我去看住他,莫要让他乱跑误了事。” 说罢,慕容治便匆匆离开。 见着慕容治的身影回了屋子,玉临漳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冷了下来。 “怎么样?我配合的好不好。”罪妖录一个挺身从桌上立了起来,得意洋洋道:“不过你这吐真香我看着也没多少效果啊,他也没说什么。” 玉临漳缓步行至小案旁,修长的手掀开香炉,随手取了一根小巧的铜杆子,碾灭了那香炉中燃烧着的褐色香块。 方才玉临漳借着合上罪妖录的动作,将一小块吐真香塞入了罪妖录的书页中,并传音了用法。 在二人交谈间,罪妖录偷偷借助逆生蝶的帮忙,将那一小颗吐真香塞入了香炉中,这才调动了慕容治的情绪。 “慕容治修行数百年,又是人族中一流的修士,这点子雕虫小技本就是锦上添花的作用。能得到消息自然是好,得不到,旁人也认不出这吐真香来。”玉临漳手掌挥过香炉上空,炉中便是空荡荡的。他重新取了一块清爽的香点起,不用片刻整间屋子便再没有吐真香的痕迹。 “而且,他吸取香的时间太短了。”玉临漳面色冷淡,眯眼道:“不过,他只以为是自己一时情急,并未多想。” 罪妖录跳了跳,跳到玉临漳手边,小声道:“所以,这慕容治到底是不是我们家雀雀的亲生爹?还有,我怎么感觉你对他的态度不太好呢。” “慕容治在人族中评价极高,更有甚者,甚至将他说成是世上第二个柳青云但是。”玉临漳蹙眉,指尖在小案上点了点,“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很假。” “至于你问他是不是衔枝的爹?从血脉气息上来看,二人血脉有些相似,但应当没有到亲生的程度。我更倾向于,衔枝的亲爹同慕容治有较紧密的血脉联系。” 第128章 一人一书正说着,院中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关门声。 不,是两声。 玉临漳抬头一看,一左一右,有两个人同时被赶出了屋子。细细一看,那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亲侄儿。 嗯... 青丘族长慢悠悠喝茶,有好戏看,这茶他还能再多喝两盏。 玉兰衡同同样被赶出来的太叔亓对视一眼,忽然眼中升起一丝得意,叫太叔亓看得莫名其妙。 太叔亓刚想叫住他说话,只见他上前两步,轻轻敲门后,贴着门缝小声说了些什么。 下一秒,门被开了一道缝,白净上带着点点红痕的胳膊从门缝中伸出,将玉兰衡拉了进去后,又嘭的一下关上了门。 还能这样?! 太叔亓震惊。 他轻咳一声,虽然不知道玉兰衡说了些什么,但还是选择复刻他的行为,上前轻轻敲门。 然下一秒... 门确实是开了,可太叔亓还没进去,迎面便撒了一大团毒雾。 若不是他躲避及时,至少也得染上好几种毒。 “太叔盟主。”玉临漳看热闹不嫌事大,招手笑道:“来喝茶。” 等到太叔亓坐下,玉临漳越看越满意。 这满意倒不是对着太叔亓,而是想着,果然还是他侄子厉害。这不,若不是两情相悦,如何能被赶出来后又被拉回去? 这般想的玉临漳完全不知道,他侄子能回屋,完全是靠着他那一身“皮相”。 确切的说,是那一身狐狸皮。 太叔亓脸上脖子上全是挠痕,玉临漳瞅了他两眼,忍着笑递了一盒膏药过去。 “这药治疗外伤最好。太叔盟主,还是先擦擦吧。” 不光如此,玉临漳还很贴心的递了面镜子过去。 太叔亓脸色爆红,憋着气道了声谢,接过膏药后对着镜子胡乱涂抹,越涂脸越红,也不知道是气地还是羞的。 半响后,他忍不住闷声道:“我明明是救了他!” 对此,玉临漳愣是笑弯了腰。 第66章 百丈佛塔 “好,还请小师父在外等候片刻。”玉临漳嘴角勾起一个固定的弧度,眼中笑意却不达眼底。 “欢喜极乐。”小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敛眉道:“还请玉施主尽快。” 玉临漳点头,和上门后,脸色便沉了下来。 “呵。”他斜斜地靠在门框上,嗤笑道:“这拍卖会早不开始晚不开始。你们昨夜刚来,他们今晚便开始了。” 孔衔枝怀抱一团毛绒绒的白色毛团,闻言道:“早些解决这些烂事也好。处的灵山,我才能腾出手来报仇。” 罪妖录在来到这个空间后,便明确感受到了罪妖的气息。这灵山的幕后“佛陀”,哪儿是什么现世佛,只怕是一个叛逃多年的罪妖! 玉兰衡坐在他身侧,拉至下颚的衣领下还若隐若现地藏着几道红痕。 “安心。”他握住孔衔枝的手,低声道:“我们一定会为娘报仇的。” 这就叫娘了? 玉临漳额头青筋跳了跳,咬牙道:“你们两个先冷静一点!尤其是你,别玩儿那团毛了,都快被你扯烂了!” 玉临漳看着实在是心疼啊。 孔衔枝手上揉捏把玩的毛团其实是玉兰衡小时候化形时换下的一身皮毛。那可是他这个做叔父的,一根根洗净梳顺,做好保养的啊! 孔衔枝被他骤然提高的声音吓得手一抖,手中的大毛毛差点掉下去。 好在,骨节分明的大手接住了毛团,将其塞回了孔衔枝怀中。 玉兰衡扫了一眼玉临漳,十分不客气道:“不必他,他的狐毛攒了几千年,没有人能给出去罢了。” 对于妖来说,大部分妖在确定伴侣后,会将自己本体的一部分赠予伴侣。譬如青丘狐族化形时的狐毛、龙族第一次换角后的龙角、凤凰一族破壳后的最后一片蛋壳等。 而孔衔枝的回礼,便是玉兰衡用来束发的那跟翠羽化作的丝带。 玉临漳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选择眼不见为净。 “嫁”出去的侄子泼出去的水。 孔衔枝用手肘怼了玉兰衡一下,温笑道:“叔父,我知道您的意思。” 仇确实要报,但还是得分清楚情况,若是贸然出手,将孔清铖逼得同灵山罪妖联手,就靠他们这么点人,够干什么。 现在满打满算,能用的战力有青丘五人,孔衔枝二人和太叔亓。至于慕容治和谢行止,这二人依旧无法确定敌友,并不能保证他们会帮忙。或者说,他们只要不添乱就是好的。 叩门声响起,玉临漳打开门后,慕容治站在门外,指着大开的院门笑道:“小师父催了。” 玉临漳看向那一脚踏入院内的和尚,眼中划过一丝冷意,转瞬即逝。 “这就来。”他笑了笑,“衡儿,走吧。” 在临出门前,面色惨白的谢行止斜靠在门框上,脸色很臭。 “你...”太叔亓见他跟上来,低声道:“你留在院内,情况不对就跑。” 谢行止冲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一瘸一拐地快走两步,走至孔衔枝身边。 “喂,我不知道你们是要干什么。但看在你们之前也算是救我一命的份上,这一次爷跟着你们干了。”他嘴唇不动,音若游丝,“但是你们离开的时候,必须带上我。” 孔衔枝闻言,轻声回道:“好。” 第129章 谢行止身上的毒可以抵抗清漆的侵蚀,光这一点,就十分有用了。 跟着小和尚,众人来到了一个巨大的佛堂。 据罪妖录所说,这佛堂其实才是和那棵树空间交叠的地方。他们之所以破开空间出现在玉临漳院子里,其实是柳青云在规则限制之内给他们开了个后门。 一进入佛堂,孔衔枝便明白了为什么柳青云要给他们开这个后门。 当进入佛堂后,门便消失了。 或者说,整个高百丈的佛堂如塔状,再也找不到出去的门。 入眼,皆是佛陀神像,神情千变万化,姿态也各异。但此处的佛陀和外面灵山寺的那些佛陀像不一样。这些佛陀纵然神情莫测,却拥有着同一张脸。 “世间,绝无此佛。”玉临漳笃定道。 活得久的其中一个好处,便是知识储备丰富。说来也巧,玉临漳当年入凡尘历练,同样是选择了成为一国国师。当时人族最大的帝国还不是天启,彼时的国师一职,还是一个老和尚担任的。玉临漳也是有傲气的,不愿意委屈自己随便找个小国,他便同那老和尚斗法,争夺这国师之位。 老和尚是个真真慈悲的大师,一来二去的,玉临漳成了国师,也和这老和尚成了朋友,翻遍了他寺内的经术,跟着老和尚认识了天下佛陀。 因此,他可以笃定,这佛堂内的千百佛陀绝对不是现世存在的任何一个。 “玉施主此言差矣。” 不知道什么时候,圆智缓步行至众人面前,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后道:“佛主的名号,天下皆知。” 说着,他那双眸子定定的落在孔衔枝和玉兰衡二人身上,似笑非笑道:“二位施主,我们之前,可曾见过。” 孔衔枝勾唇,直气壮的很,“不曾。” “我这两个侄儿一直跟着我,今日是第一次同圆智大师相见。大师,认错人了吧。”玉临漳脚步微动,挡在了二人身前,眉眼温和道:“大师方才说佛主的名号天下皆知,不知可否明示?” 圆智的眼神冷冷的,“欢喜无极。” “该知道的时候,诸位施主自然就知道了。拜佛,得讲诚心。大明孔雀一族一向亲近佛道,这位施主应该懂得。” 孔衔枝挑眉,冷笑一声道:“圆智大师还是抽空去看看眼睛吧,我不过是一普通雀族,担不起这大明孔雀的名头。若是能拥有这样好的出生,谁不承认呢。” 圆智一连被呛了两下,面色愈发黑沉。 “贫僧还要去迎接别的贵客,师弟,你带玉施主去坐处。” 他口中师弟又是个熟人。 圆慧看着孔衔枝等人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孔衔枝三人去大闹禁地时,是遮掩了面容的,但谢行止没有。当圆慧看到谢行止后,只要略一想想,就知道他周围的几人中定有大闹禁地的。再加上圆智的针锋相对,如何猜不出具体的人来。 “诸位。”圆慧冷着一张脸,伸手道:“请这边走。” 佛堂内已经来了不少妖族,但因为佛堂实在太大,人在里面如沧海一粟。 圆慧将他们带到一处佛像前,随着圆慧的鞠躬,巨大的佛陀似乎笑了笑,佛掌缓缓落下。 “这是佛主的恩赐。”圆慧恭恭敬敬地跪地磕头,而后褪去鞋袜,小心上了佛掌后,便立刻规矩跪好。 “各位施主。”他冷眼扫过众人,语气中似带威胁,“还请莫要失礼于佛主。” 对此,众人神色各异。 余光中,孔衔枝注意到并不只是他们要上这佛掌,左后三百米处,几个跟脚为灰狼的妖似乎有些踌躇。但或许是因为他们跟脚本就不算高贵,道行也不算高,便同那引路和尚一般,跪着上了那佛掌。只是神情上有那么一些不情愿,动作也敷衍的很。 再往右看,右边五百米处是通法灵猴一族,这一族更不必说,虽然血脉比灰狼要珍惜高贵,可他们本就亲近佛道,姿态甚至更加恭敬。 而他们上了那佛掌后,佛掌便缓缓升空,悬停在半空中。孔衔枝粗略一扫,灰狼比通法灵猴低了三十三米。而在地上的,则是跟脚更加大众普通的妖族,如野犬族、白兔族等。 看来,这座位高低,是按照血脉跟脚的高贵程度而分。 恰在此时,有人高声嗤笑。 “佛主?佛主算了什么东西,敢叫我等恭敬跪拜?也配!” 此声张扬放肆,带着无尽的猖狂之意,同时还伴随着隐隐虎啸。 “白凌风,你小点儿声,若是惊扰了佛主,佛主怪罪可如何是好。”温雅的青年虽然语气宽和,其中却暗含嘲讽之意。 当他出声后,地面一众小族皆低俯了身体,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有些修为低的,甚至都露了小半或全部原形来。 龙吟阵阵,这样的威严,是难以隐藏的。 “话多。” 女声冷傲,凤鸣声声,五只绚丽凤凰清啼,绕着佛堂盘旋飞舞,最后落在了这“塔”的最高处,位居南方。 “咳咳。”老者咳嗽两声,爽朗笑道:“凤丫头都上去了,你们若是还想斗嘴,老头子我可要先走一步了。” “乌厚老头,凤舞上去也就罢了,让一让姑娘家,你这老东西可别想偷跑!敖云,咱们走!”白凌风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呼啸,金盘化作蜿蜒向上的通道,五只白虎脚踏金盘,行至与凤凰平齐的位置,稳稳落于西方。 第130章 与此同时,青龙长吟,青云环绕,御空而行,直冲停于东方;玄武脚下连踩,水龙卷凭空而现,卷起玄武飘至北方。 至此,四方妖族皆归位,却无一人踏上那宽厚佛掌。 在尚未消散的青云水帘间,孔衔枝隐隐看见那些佛陀面容扭曲了一瞬,再看去时,却又恢复平常。 “我说,玉临漳!” 高空中,白凌风声如响雷般,“你难道还真想给这什劳子佛陀三跪九叩不成?这青丘狐族是衰落到这种地步了吗?若真是这样,你们将狐族圣女嫁给我呗,我给你们青丘当靠山!” “别听这死老虎的。”敖云温笑,“你情我愿的事,怎可被交易污染。我这就唤云助你们上来,对了,圣女今日没来吗?” 这一龙一老虎,一丘之貉! 第67章 佛主 头顶上,那一龙一老虎喊得起劲。底下,圆慧一张脸已经黑如锅底,孔衔枝甚至觉得自己能看见一缕缕黑气从这和尚脸上飘散。 不过,比圆慧脸色更差的,是玉临漳。 他冷笑一声,反手一甩,无数银针从袖中甩出。孔衔枝眯眼一瞧,只见那银针扎了敖云和白凌风满头满脸,愣是将好好两个俊美男子扎成了刺猬。 令人惊讶的是,这俩好歹也是顶级大妖族的族长,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扎针,却依旧眉开眼笑,丝毫没有怒意。 “这两人...”孔衔枝悄悄靠近玉兰衡,用手指了指脑袋,用行动询问这两妖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 玉兰衡眼中满是笑意,他没回话,只是拉过孔衔枝的手,悄悄写了几个字。 随着这几个字写完,孔衔枝下意识瞪圆了眼睛,忍不住抬头看了玉临漳一眼。 玉临漳此人,眉目温雅气质玉润。容貌上同玉兰衡有几分相似,皆是仙人之姿。然不同的是,相较于玉兰衡的冷硬,玉临漳温柔的眉眼为其更添一份魅力,叫人见之心中便起好感。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孔衔枝想着方才玉兰衡手写的几个字,心说这样的人扮起女子来,定是温柔似水,如玉莲清风,甚至他脑海中都能脑补出一些画面来。 ...这倒是很好脑补,毕竟侄子和叔叔长得像。 不错,敖云和白凌风心心念念的青丘圣女,正是女装的玉临漳。至于缘由,便是属于玉临漳的另一个故事了,暂且不提。 总之,现在的龙虎二妖认为这圣女是玉临漳的妹妹,面对大舅子,还是和心上人长得十分相似的大舅子,这两个家伙总是厚脸皮许多的。 “不劳二位费心。”玉临漳勾唇,隐隐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感,“我青丘虽有本领,但毕竟客随主便。既然主家愿意为我等提供坐骑,又何乐而不为。” 说罢,他便施施然提起衣摆,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那佛掌之上。 此言此举,同那嚣张的四方妖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甚至在圆慧心中,此举更加侮辱他心中至高无上的佛陀。 一行人跟着玉临漳走上佛掌,谢行止心中有气,还故意走至圆慧面前挑衅道:“爷骑过最平稳的坐骑,偏偏是凡人间最普通的小驴子。就是不知道这佛掌同驴子相比,哪个更平稳。” “放肆。”圆慧声音低沉,眼中像是淬了毒,“你怎敢如此侮辱佛主。” “我有吗?”谢行止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摊手无辜道:“我的意思是,堂堂佛主如此大张旗鼓,名声在外,总不能连一只最最普通的小驴子都比不过吧。” 看见圆慧一副要吃人的目光,谢行止收敛了无辜的表情,冷笑道:“圆慧师父如此神态,莫不是被我说中,这堂堂佛陀,当真不如一只小驴子。” 孔衔枝听得咂舌,心说这家伙还真是挑事的一把好手,正话反话都被他说了,不给旁人留半点余地。 不多时,托着众人的佛掌便上升至同那四族平行的位置,于东南方。 下一秒,孔衔枝察觉到一股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中带着震惊和打量,又有几分热切。 循着目光望去,是那位名叫凤舞的凤族族长。 “你...”凤舞足下轻点,身如飞羽,眨眼便落在佛掌之上。她疾步行至孔衔枝面前,颤声道:“你可是。” “凤族长。”玉临漳打断了她的话,温声道:“有些话,现在不宜说出口。” 问题虽未问出,可玉临漳的反应恰恰给了凤舞她想要的答案。 “好孩子。”凤舞立刻湿了眼眶,向上擦拭去眼泪,凤舞破涕为笑,一叠声道:“好孩子。” 对上孔衔枝困惑的目光,玉临漳目不斜视,唇瓣微动。 闺中密友。 虽只有四个字,但孔衔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凤舞和孔清兰当年是定要好的朋友,好到两人不分彼此,甚至一度让他人觉得这两个美人之间到底是友谊还是爱情的程度。因此,孔清兰死后,凤舞是最心痛也是最恨的。 孔清铖将孔清兰生子的消息密封的很好,但作为孔清兰最好的朋友,凤舞是知道的。可是她一直以为孔清兰的孩子被孔清铖一同杀死了。今时今日再度见到故人之子,她岂能不喜。 凤舞收敛了神色,余光看见慕容治,愣了一下后道:“慕容逸?不对,他早就死了,你同慕容逸什么关系。” 慕容治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他没有见过凤舞,不清楚凤舞和孔清兰之间的关系,只是谨慎着道:“慕容逸,是我同胞兄长。” 第131章 得到这个回答,凤舞面色有些怪异,但众人能明显的感觉到,她对慕容治方才的警惕消散。她随意点了点头,几乎满眼慈爱地看着孔衔枝。 就在此时,又一个巨大的佛掌升起,此佛掌上,圆智跪在最前端。在他身侧,是一个张扬浑身充满侵略性的男子。 只见到他一眼,孔衔枝便觉得心脏被人猛地揪住一般,他面染痛苦,无力站立,直接倒在了玉兰衡怀中。张大着嘴,却觉得像是呼吸不上来一般。 此等变故突然,玉临漳面色一变,立刻拉着身侧几人上前两步,挡在孔衔枝身前,遮掩住他的身形,连同抱着孔衔枝的玉兰衡和为孔衔枝把脉的凤舞一齐遮住。 凤舞捏住孔衔枝的脉搏,一缕妖力迅速顺着他的经脉游走。玉兰衡下意识想要阻止,被凤舞冷眼一扫,斥道:“我怎会害他。” 同时,谢行止像是要上前凑热闹一般,刚好站在孔衔枝身后,挤开慕容治的同时,还遮挡了他的视线。 白凌风嗤笑一声,嘲讽道:“孔清铖,我六族皆是妖族中顶尖的血脉,怎么偏生就你骨头软,跪了这佛主。” 孔清铖跪坐在佛掌指腹,淡淡道:“大明孔雀与佛道密不可分,此中种种,岂是你这莽夫可知。” 正说着,凤舞带着满脸的怒气,拨开挡在面前的玉临漳几人,手中火焰长刀直直地朝着孔清铖砍去。 “你!” 锵地一声,长刀砍在了佛掌上,竟生生砍断了孔清铖方才坐的那根指头。 佛掌受损,不光圆智圆慧两师兄弟变了脸色,墙壁上那些突出的佛陀像也失了笑容,怒目中隐隐带着一丝阴冷。 “你发什么疯!”孔清铖匆匆避开,衣摆都被火焰舔舐了一些。 凤舞是带着满腔怒气冲出来的,当她感受到孔衔枝身体内的诅咒时,她立刻便明白了一切,并且克制不住自己将孔清铖撕成碎片的想法。 “凤舞!” 玉临漳沉声呵斥,凤舞愤怒的大脑也渐渐冷却。她借力一挑,顺势将火焰长刀收起,骂道:“我干什么?我早就说了,见你一次就要打你一次!迟早有一天我要剁了你!” “你简直猖狂!”孔清铖面沉如水,咬牙道:“数百年来没有一点长进。” “呵?长进?”凤舞冷笑,“那我确实没办法变得像你一样冷血。” 虽然此番突然,但凤舞和孔清铖本就有无法调和的恩怨,再加上凤舞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乌厚笑呵呵的打圆场,这件事就这么被按了下去。 乌厚捋了捋长长的胡须,冲着圆智笑道:“凤丫头年纪轻,沉不住气,破坏了灵山的财物,老夫一定叫她赔。若是圆智师父不嫌弃,我同白小子,愿意一齐修复这佛陀的手掌。” 乌厚是整个妖族活得最久的老家伙,此时约八千余岁。他明着是在斥责凤舞的冲动,实则是在和稀泥。凤舞斩断佛掌的行为可以说是对佛主的侮辱,但在他口中,就变成了破坏财物。 “不必了。” 圆智冷冷地扫了凤舞一眼,双手合十,低声念道:“佛主在上,欢喜无极。” “佛主在上,欢喜无极。” 圆慧合着他的声音,二人的声音隐隐在佛塔中引起回响,那些佛像脸上似笑非笑,皆成了同一副表情。放眼望去,九百九十九座佛像层层叠叠,动作面容一般无二,唯有大小上有些许差距。 声音越来越大,不止是圆智圆慧,还有所有在佛塔中的和尚。 此刻孔衔枝已经好了许多,他靠在玉兰衡怀中,蹙眉道:“这佛号,越听越瘆得慌。” 就在这时,所有的和尚忽然噤了声,整个佛堂中明明有这么多人和妖,却安静的如同死地一般。 下一秒,他们爆发出猛烈的高呼。 “恭迎佛主!” “恭迎佛主!” “恭迎佛主!!!” 山呼三声,九百九十九座佛陀的笑容也愈发扩大。 “好大的排场。”玉临漳眯眼,看向那中心凭空而现的莲花坛。 清香四溢,金沙飞卷。 此金沙非沙,而是如风般轻柔灵动的薄纱,反射出熠熠光辉。 纱幔随风而动,在莲花坛上摇曳。朦胧间,宝相庄严的和尚端坐其间,灿金法冠衬得他如一尊金色佛陀。 他的面容被飘动的纱覆盖,暂不可分辨,只能隐隐看见一抹慈悲的笑。 柔软的纱落于一个个佛陀像怀中,佛陀的神情也变得温柔亲昵。金色手臂搂过纱幔,金色的纱便化作了一个个柔美的男人和女人。 他们依附在佛陀的怀中,或环抱、或贴紧心口,不着寸缕,细腰纤纤,无论男女皆是一副柔软无骨的模样。 他们仰着脸,用最濡慕崇拜的目光看着那些佛陀,容颜不同,却皆为绝色。 孔清铖脚下佛掌附近的一尊佛陀像不似其他佛陀般紧搂怀中人,而是怀抱大敞,怀中通体金色的人便握着佛陀伸出的手,轻飘飘落在那断裂的佛掌上。 笑容明媚,眼带妩媚。 脚尖轻轻点在那手指的断裂处,便凭空生出一根崭新的手指,补全了佛掌。 在做完这件事后,佛陀握着那人的手用力,金色的人便又落于佛陀怀中,紧紧相拥。 凭空而现的风渐渐停止,此刻的九百九十九座佛陀像中皆怀抱美人。 中央高悬的莲花坛上,被轻纱遮蔽面容的佛主将舞动的纱揽于怀中。他赤裸着胸膛,蜜色的肌肤在金色的薄纱下更添力量。 第132章 “欢喜无极。” 他口中低念佛号,声音醇厚低沉,如密封千万年的美酒。 抬眸,是和这满塔的佛陀像拥有同一张脸。 或者说,这所有的佛陀像便是依着他而建造。 “座下弟子怠慢了诸位贵客,还请见谅,莫要同孩子计较。”佛主面容慈悲,眉眼宽和,声音温柔,叫人如沐春风。 “我算是知道这灵山,推崇的是什么佛了。”玉临漳面色凝重,“倒也并不意外。” 何止是他这种精通佛道的人知道,就连孔衔枝这样对此道只知一二的,此刻都清清楚楚。 怀抱明妃。 是为...欢喜佛。 第68章 金蝉? 但灵山的欢喜佛还是同外界有许多区别的。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所有佛陀的面容都与那佛主一般无二,与其说灵山是推崇欢喜佛,倒不如说灵山是无比推崇佛主。 还有,正常的欢喜佛怀中所抱明妃皆为女子,灵山这倒是随意,若细细看,这九百九十九座佛陀像怀中,有五百为男子,比女子还要多一个。 乌厚憨厚笑着,却不动声色地给白凌风使了个眼色。他们这四族一向同气连枝,平时分工上也颇为明确。 乌厚年长,脑子又好使,是背后真正拿主意的人。敖云和凤舞平日也不太出头,唯有白凌风,仗着自己是几人中最年轻的,持着“年少不懂事”的由头冲在第一线。 此刻,接收到了乌厚的眼神后,白凌风当即便道:“排场倒是不少,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纸糊的花架子。” 有了白凌风开口,其他妖族也皆松了口气,目光期待地看着佛主。 “呵呵,白族长何必如此心急。”佛主掀眸,仁慈宽和的目光落在白凌风身上,愣是将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今日,我将各位邀请至灵山,为的,就是帮助各位将血脉给传承下去!” 佛主声音不大,却在整个佛塔中回荡,声音厚重十分有力。 “还请诸位想想,万年前,妖族各族拥有多少纯血。而现在,各族又剩下几个纯血?别说纯血了,只怕连血脉纯度高的后代都所剩无几。这,是为什么?” 高悬盯上的六大妖族不开口,底下其他妖族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碧头蟒一族的族长娇滴滴道:“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当年那柳青云杀妖如麻,光我们碧头蟒一族,就差点被杀绝种了!” 这位女族长越说,脸上的愤恨更深。碧头蟒一族当年也可以说得上是呼风唤雨的存在,自然,杀戮人类的事他们也没少做。也正因如此,此族被柳青云杀得别说纯血了,现在血脉浓度最高的族长也不过只有一半的纯度。 要知道,虽然妖族可以靠返祖提高血脉纯度,可返祖又哪儿是那么容易的?还是依靠父母双方传承来得靠谱。 此言一出,在场众妖皆沉默不语。当年柳青云给他们带来的心阴影实在太大,这些妖一听到他的名字,心里还有些发虚呢。 在孔衔枝怀中,早就缩进怀里的罪妖录又努力将自己变小了一点,是半点气息都不敢露出来。 如果被这些妖知道它的存在,它真的很怕自己被撕成碎屑耶。 沉默良久,仙鹤族族长叹气道:“柳青云用数百年断了我妖族万万年的根基。但在这之后,也是我们自己不争气。” 妖族重率性,柳青云死后,人与妖之间渐渐达成平衡。从这时起,便不知怎的,人界开始流传起描绘人妖相恋的话本子来。这些话本子传到了妖族中,新生的年轻小妖们便渐渐耽溺在与人的轮回情爱中。 人与妖混血的后代也越来越多。 不光如此,再加上妖族之间本就通婚,这么多年下来,各族之间的纯血自然越来越少。 有妖咬牙骂道:“这都是人族的阴谋!他们搞了那些让妖冲昏头脑的话本子,好叫我们失了祖宗血脉!” 此言一出,众妖纷纷附和。 眼见众妖的怒火和情绪被调动,佛主唇角微勾,温声道:“诸位莫急,我这不是来帮忙了吗。” 这时,敖云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非我族类者其心必异。佛主,你也是人类,你要我等如何相信你是真的为了我们,而不是试图继承柳青云的想法,将我们彻底杀死。” 提到柳青云,佛主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莫要同我提他。”佛主一挥手,怀中金纱被随意丢开。他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蜜色的肌肉鼓动,轻笑道:“谁说,我是人。” 下一秒,金色的蝉翼从其背后涌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我是,金蝉。” 灿金蝉翼同他蜜色的肌肤交相辉映,一缕缕闪着光的金线在他的肌肉上游走,勾勒出筋脉的纹路。金线在他的眉心汇聚,最后化作一个“卍”字。 “实不相瞒,我便是佛陀座下听道万万年的金蝉。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妖族陷入彻底湮灭的结局,便派我来相助。” 与此同时,重重梵音在佛塔中回荡,让人听着肃然起敬。该说不说,气势上倒确实是挺唬人的。 如果不是罪妖录偷偷揭露了他的本体,孔衔枝还真要信了他的鬼话。 【染得!!!这是他自己染的!!!】 罪妖录在孔衔枝脑子里大喊大叫,显然十分气愤。 【这家伙的跟脚明明是斑衣蜡蝉,淡褐色的,竟然还敢碰瓷金蝉!】 第133章 在罪妖录的解释下,孔衔枝知道了这斑衣蜡蝉被纳入罪妖录的原因。说起来,这斑衣蜡蝉确实有点机缘,它倒真的同佛道有缘,因为它成妖的契机便是偷吃了佛寺中供奉在佛前万年的香油。 这点香油助它化形成妖,却没有教会它礼义廉耻。 寻常的斑衣蜡蝉一生除了吃便是繁衍。它们吃的是树木的汁液,其口器为刺吸式,在取食期间刺入植物组织内很深,导致植物伤口流出液体使嫩梢萎缩。普通的未能成妖的斑衣蜡蝉喜群居,嚯嚯起树木来的本事已经很高了。 而成了妖后,只他一个,一日内便能吸干方圆百里的树木汁液。 若只是如此,柳青云倒也不至于抓他。毕竟天下之大,树木供给一个斑衣蜡蝉妖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俗话说饱餐思,这只妖也不例外。成了妖后,普通的斑衣蜡蝉便无法与其,因为承受不住他的力量。而天下除了他之外,又没有旁的成了妖的同族。彼时,他不过是个小妖,就算想找其他妖怪,人家也看不上他。于是,他便将注意打到了凡人女子身上。 当柳青云降服他时,他已经嚯嚯了数千名凡人女子,皆身怀六甲,即将临盆。 这些凡人女子都是被他或蛊惑或哄骗或威胁,柳青云降服他后,这些女子便清醒过来求着柳青云打掉肚子里的孽种。 【如果说整个书中乾坤里哪些罪妖最恨柳青云,他一定排在前三。因为柳青云不光关押了他,还一并去除了他的生育能力】 听完罪妖录的话,孔衔枝面色古怪,视线忍不住就看向佛主那处。 去除了生育能力... 佛主平白感到一阵恶寒,他忍不住再度捞过漂浮在空中的金纱披在身上,作袈裟状。 “所以,大家同为妖,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吧。” “放屁!” 骂出声的是谢行止。 他冷笑一声骂道:“你向人修兜售被改造成母体的宝贝,无论是培养母体诞下的天才还是吞噬骨肉壮大自身,都是强大人族的实力。你既一心为妖,为何还要为人族提供这许多‘宝贝’?”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有妖刚想骂此地为何会有人族在此,可看清谢行止的位置后又愣生生憋了回去,反倒把自己脸涨得通红。 “呵呵,这位小友虽是人族,话中道却不差。此言,老夫也有过耳闻。”乌厚捋着长长的花白胡须,老神在在道:“关于这点,佛主是否该给我等一个解释?如若不然,我等实在是不安心啊。” “解释?”佛主淡笑,“我想,诸位没有搞清楚一点。” 他缓缓起身,张开双臂,一道淡色金光从塔顶射下,打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反射着微微的金芒。 “我可以为诸位提供生下纯血的法子,也可以不提供。方法在我手上,信不信,试不试,诸位大可随意。若是觉得我心有旁念,离开灵山便是。” “不过在这之前,还请诸位看一看成果。” 随着他的话,地面上缓缓上升了一个玄铁铸造的笼子。在笼中,蜷缩着一个身体瘦弱的男孩。 这男孩一头灰色杂乱头发,脑袋上顶着一对硕大的鹿角,屁股后也缀着一个短短的鹿尾巴。他蜷缩在铁笼一角,身上不着寸缕,双手环抱双膝,眼带惊恐。 佛主脚下生莲,一步一莲地缓步走向那铁笼。他靠得越近,那笼中男孩便瑟缩地越厉害。 “铛——” 他敲了敲铁栏杆,男孩浑身一抖,便将脸埋进了双膝中,此举十分掩耳盗铃。 “九点银斑鹿,早在万年前便没了纯血。”佛主唇角微扬,怀中金纱飘入笼子,明明是柔软的轻纱,落在那男孩身上却成了最锋利的利刃般。 条条血痕落在他身上,一股异香自其身上散发出来。 佛主闭目轻闻,那副慈悲的神情上隐隐浮现出一丝贪婪。 “诸位,这便是我要给你们看的。” “纯血九点银斑鹿。” 男孩已经维持不住人形了,化作一头通体乌灰色的小鹿,身上那九点银斑都暗淡无光。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改变他是纯血的事实。 霎时间,整个佛堂中爆发出狂热的嘶吼。 百妖齐鸣,宣泄着心中的向往。 而唯有塔顶上的那一批妖族族长间,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皆是凝重。当然,除了孔清铖。 孔清铖上前一步,扬声道:“佛主大慈悲,还请佛主赐法,助我大明孔雀一族再度迎来纯血!” 有了他带头,下面的那些小妖族们便纷纷跟上,半点都不再怀疑佛主,一个个都争着抢着讨要这份机缘。 孔衔枝攥紧了拳头,眼中攀上血丝,好不容易克制下来的,对着孔清铖的杀意再度攀升,甚至愈来愈烈,难以克制。若不是慕容治抬手打出一道符遮掩了他的杀意,孔清铖定能感受到。 他对纯血的推崇,让孔衔枝仿佛看见了他残害孔清兰的场景。 微凉的手将他攥紧的拳头握住,修长的指尖挑开孔衔枝几乎已经嵌入肉中的指甲。 玉兰衡没有说话,只是同他并肩而立,通过交握的手给予他力量。 第69章 名为天的麒麟 在众妖的催促声中,佛主挥了挥手那地面便再度打开,关押九点银斑鹿的笼子降了下去,转而升起九个黑漆漆的棺椁来。 佛主再一挥手,那些棺椁的盖子便被打开,露出里面透明色的粘稠液体。 第134章 孔衔枝只一眼,便能肯定,这就是清漆。这和灵山寺另一个空间里,那些玉坛中的清漆略有些不同,香味也几乎没有,但本质定是没什么区别的。 谢行止一看见那棺椁里的玩意儿脸都绿了,如果不是太叔亓掐诀封住了他的嘴,只怕他能骂上几个时辰。 “我准备了近千年,也只做出这九个机缘。”佛主指着那九尊棺椁微笑,缓缓解释。 总的来说,便是要求本族血脉纯度最高之人将三滴心头血滴入这棺椁中,然后躺入棺椁中的妖便可被改造成能诞下纯血的母体,不必结合,只要躺在这棺椁中等待一年,便可生下纯血。同样,母体不分男女。 从操作上看,同改造人族母体的法子其实是类似的,不同的是,这个母体必须也是妖族本族的成员,体内血脉不能混杂其他血脉。当然,即便这个作为母体的妖血脉纯度低也没关系,只要不含杂质就行。 听他解释完,在场众妖神色各异。倒不是觉得这要求难以做到,反而是觉得,太简单了。 是的,实在是简单,虽说心头血珍贵,可失了三滴顶多少了百年修为,需要调养数十年罢了。就算那当做母体的妖要丧失性命,可族中血脉不掺杂质的妖还是有许多的。或自愿或强制,母体并不难得到。 只以这样的代价便能换得纯血,实在是太过轻易。 就在众妖心怀鬼胎之时,孔清铖给通法灵猴族长使了个眼色。下一秒,通法灵猴族长便高声道:“我等愿意相信佛主,还请佛主赐下机缘。” 孔清铖是愿意相信佛主,也急需纯血的降生。可他到底多疑,便准备让一向依附于他的通法灵猴一族做个实验。 “呵呵,不急。”佛主摆手,慈悲的面容上隐隐浮现出一丝算计,“我佛虽慈悲,却也不是完全做慈善的。我为诸位提供机缘,诸位能为我带来什么呢?” “实不相瞒,金银财宝甚至灵石宝物等修行所需,我皆是不缺的。”见有人试图开口喊价,佛主直白道:“就像方才那位人族小友说的,这些东西,人族已经给了我许多了。” 他这是直接承认了为人族提供母体的行为,实在猖狂,可底下众妖却听得认真,面上不敢有半点不悦或怒意。 其实这机缘只有九份,大多小族知道自己此次肯定挣不到一份。他们此刻,争的是在佛主面前的一份眼缘。 佛主能供给九份机缘,未来便能供给更多。他的地位日后会只高不低,若是跟他打好关系,日后总能混上些好处。 因此,此刻的佛堂中,氛围分外和谐。 “我的要求很简单。”佛主脸上的笑容扩大,眼中燃烧着明晃晃的欲望和野心,“受我机缘者,全族供我驱使百年!” 孔衔枝瞳孔微微放大,心说这家伙还真敢提要求啊! 全族供他驱使?别说诸如龙凤白虎玄武和九尾狐等,就是那些小族也不会轻易答应。 孔衔枝余光扫了面色阴沉的孔清铖一眼,果然,这样的要求即便是一心为纯血的孔清铖都无法答应。 这同为人奴隶有何区别。 在孔清铖的授意下,通法灵猴族长扬声道:“这要求,未免太苛刻了些。不如这样,换成族内出十名五百年修为以上的妖,一名千年修为以上的大妖,一同供佛主驱使百年如何?” 这个提议是孔清铖借通法灵猴族长的口说出的,说出来后,众妖纷纷点头。 “是啊佛主,若是您还不满意,便驱使两百年、三百年也是可以的。”碧头蟒娇着嗓子道:“具体咱们好谈嘛。” 佛主轻笑一声,摇头道:“不必多谈,我唯有这一个要求。” 说罢,他便再度端坐在莲花坛上,身后那九个棺椁中散发着隐隐的微光。 全场沉寂十数息后,孔清铖足下轻点,翩然落在佛主面前。在众妖的目光中,他抬手,一道屏障便笼罩二人。 这是要私谈了。 当孔清铖离开后,玉临漳藏在袖中的手掌心上出现了一块圆镜。孔衔枝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便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青草地上。 环视一周,除了玉兰衡叔侄俩和太叔亓外,便是乌厚、凤舞、敖云和白凌风四人。 “呵呵,临漳的天外幻境还是如此精妙。”乌厚捋着长长的胡须,憨厚笑道。 在众人的前方,是一块巨大的水镜。水镜上,则是佛塔中的情境。 所有带到此幻境中的人在佛堂中并无变化,看着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这便是玉临漳的手段了,借着天外幻境,构建出一个能够让几人交流且不被发现的空间来。 “衔枝,你将你们在另一方空间看见的消息告诉四位族长。”玉临漳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四位族长,皆是可信的。” 何止可信,那凤舞一双眼睛落在孔衔枝身上就没挪开过。虽然知道她在透过孔衔枝看孔清兰,但还是难免让玉兰衡感到一些醋意。 孔衔枝将他们这几日的遭遇一一说了,又斟酌着说了佛主并非金蝉,而是斑衣蜡蝉的事情。 “还有一点。”太叔亓在孔衔枝说完后,突然补充道:“诸位看看这个。” 他取出一块玉简,打入一道法诀后,玉简中的文字便凌空浮现,落在空中清楚明白。 这上面写的,是撑天盟的一些研究结果。研究的对象,是两个吞吃了亲生骨肉的散修和一个母体诞下的天才婴孩。 第135章 经过许多研究,撑天盟的一位擅药道的长老发现这三人丹田处均有一些古怪。解剖了其中一个散修后,撑天盟的人发现在这人的丹田内栖息着一个小巧的、深褐色的蝉。 丝丝缕缕的透明细线从蝉身上蔓延出去,陷入丹田壁上。随着蝉的呼吸,牵动着丹田一起微微震动。 “你方才说了斑衣蜡蝉的模样,我想,应该就是这样吧。”太叔亓又取出一个小巧的盒子,其中便是一个斑衣蜡蝉的尸体,“这就是从那散修丹田内取出的蝉尸。“ 孔衔枝一看,虽然颜色深了许多,但和罪妖录偷偷画给他的斑衣蜡蝉画像一般无二。 “这天下,从没有白吃的午餐。”乌厚冷笑,捋着花白胡子道:“我想,无论是为人族提供的宝贝,还是为妖族提供的机缘。最后得利的都是他佛主,只怕,若真用了他的法子,便要一生受控于他人。” “这不是巧了吗。”敖云露出一个有些冷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反射出点点寒芒,“刚好,我们本就不愿意让这能催生出纯血的鬼东西存在在这世上。” 孔衔枝闻言,有些愣神。他从小是被白清和苍梧养大,白清虽是妖,可更像是个人。他生长的环境中即便有许多妖,可这些妖也更像是特殊点的人。因此,他对于妖的种族概念其实并没有特别清晰。 就比如,在知道孔清铖为了追求纯血所做出来的疯狂举动后,他便认为大部分妖族都是看重纯血的。可没想到,敖云身为龙族族长却如此说。 凤舞一直注意着孔衔枝,见此温声道:“其实,妖族虽然推崇纯血,可如孔清铖一般的疯子却也只有他一个。对于大部分的妖来说,这是值得在意的东西。可值得在意的,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而且,纯血逐渐消失这本就是自然发展的结果,我们可以尝试小幅度干涉,比如禁止族人同外族通婚之流,却不能使用这般下作手段。” 凤舞眉眼温和,语气中带着一些俏皮,“说来,这佛主倒是为我等提供了一份机缘。” 她的话让孔衔枝更不明所以了,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听漏了什么般。下意识地,他求助地望向玉兰衡,却见玉兰衡虽然面色平淡,可眼中同样是困惑。 “有些事,只有族长才能知道。”玉临漳笑道:“本想着让位给兰衡时告诉他,现在提前说了也好。” 说罢,玉临漳看了眼太叔亓,带着一丝歉意道:“下面的事涉及妖族机密,还请太叔盟主于他处暂待一二。” 太叔亓点头,“无妨。” 玉临漳挥手,太叔亓便被送入了另一个空间。 “现在的天道,可以说是诸多意志的结合。”乌厚缓缓道:“你们认为,在这诸多意志之间,柳青云占几成?” 孔衔枝一愣,他倒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想着平时动不动就要劈自己的雷,不确定道:“...八成?” 互动性那么高,最少也得占这么多吧。 乌厚摇头,伸出四根手指,“四成。” 面对孔衔枝惊讶的目光,乌厚呵呵一笑,“不少啦,往来万万年的诸多意志集合才占两城,他一人便占了四成已经许多了。” “那,还有四成呢?”孔衔枝问道。 乌厚精亮的瞳孔中隐隐泛上一丝泪光。他长叹一声,抬头望着玉临漳虚构出来的天空,喃喃道:“那是,真正的神兽。” 随着他的话,玉临漳配合地改变环境中的天空。 云和风纠缠,勾勒、描绘、编织。 龙头、鹿角、狮眼、麋身、龙鳞、牛尾于一体,尾巴毛状像龙尾,有一角带肉。 云为墨风为笔,勾勒出一个威风凛凛的兽形。孔衔枝从未见过这只妖兽,可看着它,却又觉得自己打心底里冒出一种崇敬的感觉来。 “这是?”他瞳孔微微放大,不自觉地呢喃。 “这是天地间唯一的一只。”乌厚声音低沉,眼中也皆是尊敬。 “名为天的...麒麟。” 第70章 杀佛主,灭灵山 万年前,妖族是有一个无冕之王的,那便是唯一一只的神兽麒麟。这是真正的瑞兽,它强大、慈悲、对待众生一视同仁。 因此,它并没有从柳青云手下救下那些犯下罪孽的罪妖们。不过,它也在庇护着一些小妖,不让那些小妖被无端牵连。 若真要说起来,当年的麒麟天和柳青云之间反而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那,麒麟是怎么死的。”孔衔枝问道。柳青云是死后飞升,补全成天道意志,这麒麟明明那般强大,人或妖都无法杀死他,为什么却一样成了天道的一部分。 乌厚眼中满是尊敬,他缓缓摇头,“天,没有死。成为天道的一部分,是它自愿的。” “天说‘人族受到上天偏爱,在命运的未来上,人类注定成为世界的主宰。而在时间的史书上,妖族的血脉会越来越稀薄,偶有返祖者。我不愿看到妖族成为人族的玩物或奴隶,我便用我自己,为妖族谋一条出路。’”乌厚复述了天的话,叹息道:“天所说的出路,便是成为天道的一部分。只要他与柳青云所占据的意志分数可以抗衡,他便能长长久久的庇护着妖族。” “而当年,我等六族的族长皆与天交好,天便将这段话留给了我们,告诫我们万不可一味盲目追求纯血,更不可乱造杀孽,与人族交恶。最好的方式,便是在避世中顺应时代,保留妖族的有生力量。” 第136章 “六族?”孔衔枝环视一圈,沉默片刻道:“最后一个,不会是大明孔雀一族吧。” “不错。”乌厚点头,“不过现在看来,大明孔雀一族中似乎出了什么意外,但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 天下狐妖众多,狐族也众多,皆以请求狐族为首,因此青丘便是半避世的状态。而龙凤白虎玄武四族虽然避世,却也会在世间游历,紧密关注人族与妖族的变化。唯有大明孔雀一族,是彻彻底底的封闭,这封闭是数千年前开始的,这么多年来就跑出来一个孔清兰。 闻言,玉临漳道:“我倒是知道一些,数千年前,大明孔雀一族因为某些愿意发生了内斗,原定的族长暴毙,新接任的族长是孔清铖的父亲。据我所了解的消息,很有可能是孔清铖的父亲杀了他的兄长,抢夺了兄长的位置。事发突然,我想正因如此,天的告诫才没能传下来。” 孔衔枝听到现在,便道:“所以,你们从一开始的准备就是...” 孔衔枝也寻思明白了,这五族此番来到灵山,便是要探查这灵山催生纯血妖族的法子是否属实。眼下既然被证实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定要采取行动,这倒是有利于他捉拿那罪妖斑衣蜡蝉。 乌厚面色忽然变得凝重,苍老却清明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杀意。 “杀佛主,灭灵山。” — 佛塔中,众妖交谈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却都压制着音量,并不大。那一双双亮着的眼睛皆盯着那被屏障笼罩的莲花坛,等待着孔清铖与佛主谈论的最终结果。 “慕容家主,你同那孔清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恩怨啊。”谢行止拉着慕容治聊天,“我们散修不比你们世家,人多力量大的,平日里要是不警惕点,早死了八百回了。这日子长了,我对杀气的感知倒是强了些。我发现那孔清铖一出来,你的眼睛里,还藏着一丝杀意呢。” 谢行止越说,声音越小。 无法,只因此刻慕容治看着他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森然杀意。 谢行止心中暗骂一声,他其实也不想拉着慕容治东拉西扯。但或许是和太叔亓已经肌肤相亲过的缘故,所以即便玉临漳的伪装十分精巧,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太叔亓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因此,为了防止慕容治发现端倪,他只能硬着头皮和他聊天。 “谢道友,多思了。”慕容治冷冷道。 “呵、呵呵。”谢行止尬笑两声,实在头皮发麻,心里骂了千百句,僵硬地转移到其他话题上同慕容治交谈。 好在,或许是方才的话题让慕容治的心情很不好,因此慕容治索性闭上了眼,一副不愿意交谈的模样,倒是省得谢行止忧心孔衔枝等人的异样被发现了。 半炷香后,谢行止感受到太叔亓的气息恢复正常,便松了口气,悄悄从慕容治的身边挪开。 再不挪开他感觉他这脑袋难保! 也就在此时,那遮挡莲花坛的屏障也终于撤下,孔清铖虽然面色不太好看,但从二人的神态上,还是看得出他们达成了交易。 眼看着佛主抬手一挥,一尊棺椁便行至孔清铖面前,佛主笑道:“孔族长,会如愿以偿的。” “佛主哥哥。”碧头蟒族长碧娘子坐不住了,扬声娇滴滴道:“不知哥哥和孔族长达成了什么交易,也说给妹妹听听呗。这九份机缘,我们碧头蟒也想占得一份。只要哥哥答应,要什么妹妹都愿奉上。” 说着,她还风情万种得冲二人抛了个媚眼。 然,佛主但笑不语,孔清铖面色冷漠,抬手便要收了那棺椁。 可就在此时,一个高呼。 “且慢!” 声如洪钟,撼天动地,连带着整个佛塔都在微微摇晃。 与此同时,并有人齐齐出手。 锐金化作尖刺猛地出现在孔清铖手下,逼得他瞬间收回手,后退三步。刚站定身形,他像是猛地反应过来般,立刻便要快步上前,将那尊棺椁收起。 可,已经迟了。 粗壮藤蔓包裹住那棺椁,下一秒,炽热滚烫的金红火焰接着干枯的藤蔓燃烧,速度又快又急,火势凶猛。 不过瞬息,便将那尊棺椁连带着棺中的清漆一并焚烧干净,一丝残骸都不曾留下。 这变故实在太快,佛塔中人皆未反应过来。 等孔清铖冲出金属困阵时,他付出巨大代价换来的机缘早就烟消云散。 “乌厚!凤舞!敖云!白凌风!”他昂首,目光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声音中带着冲天的怒意。 他强忍着直接打上去的想法,怒斥道:“我不说与你等交好,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是、就算是我杀了孔清兰那个贱人,也顶多是我同凤舞之间的恩怨,与你们三家无关。眼下,你们四家莫不是要联起手来,与我大明孔雀一族斗一斗了!” 在孔清铖的观念里,他不知道麒麟天留下的旨意,只当他们是不愿意让自己一族再度诞生纯血。 这是在忌惮自己。 他言语冒犯,别说孔衔枝和凤舞对他充满杀意,就是慕容治都唰的一下睁开眼,眼带阴毒。 “住口。”乌厚目光镇定,他的声音在整个佛堂中回荡,“事关妖族禁秘,我只说一点。” “这等有违天和的东西绝不可出现在世间。”乌厚冷眼看着眉目冷静的佛主道:“包括,灵山。” “若想让妖族得以延续,便同我等一齐覆灭灵山。反抗者、维护灵山者,皆可杀。若是实在不知如何决断。” 第137章 乌厚一抬手,只见敖云身后的几位龙族族长不知何时催动了一块法盘,便在空中撕裂出一道空间缝隙来。透过缝隙,隐隐可看出对面人声鼎沸之景。 “不愿参与者,由此过,便可至万妖城。” 万妖城,是妖族最大最繁华的城池,绝大多数妖族在此城中都有据地。 全场寂静片刻,数息后,佛主轻笑一声,抬眸看向乌厚。 “诸位,要灭我灵山?” 乌厚并未睬他,只是道:“速速抉择,三十息后,不与我共同颠覆灵山者,一并斩杀。” 此言一出,虽然大多妖族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还是着急忙慌的选择起阵营来。 眼下的阵营其实很好分辨。 显然,顶端的六族除了大明孔雀外,皆是一体,选择覆灭灵山。而从孔清铖的姿态来看,他是站在灵山一方的。 龙凤白虎玄武四族一直有一个习惯,便是每百年他们各族皆会派出一名长老来开道场论道讲法,是有助于小妖修行的行为。这么多年下来,也开悟了不少小妖,各族或多或少都受了他们的恩惠。 因此,不少妖族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愿意相信乌厚的。再说了,他们大部分人本就得不到机缘,乌厚也没逼着他们一定得留下了卖命,大可通过空间裂缝离开此地。 这些思虑在众妖的脑子中不过转瞬。三息后,碧头蟒一族首当其冲,那美艳的碧娘子扭着蛇尾领着族人便冲向那空中的空间缝隙。 众妖:!!!你方才还在讨好佛主和孔清铖呢! 或许是察觉到不少妖在背后偷偷骂她,碧娘子狠狠啐了一口,骂道:“这是咱们能掺和的时候吗?现在不走,等死呢?老娘宁愿回去多生孩子多拜拜祖宗,说不准祖宗看老娘诚心,赏老娘一个纯血呢!” 碧娘子语速极快,又飞快道:“再说了,一个纯血就想让老娘为奴为婢,我呸!老娘的骨头还没那么贱!” 碧娘子的这一番话让已经同佛主达成交易的孔清铖脸色差到极点,也成功点醒了还没动身的众妖们。 一时间,除却依附于大明孔雀的妖族之外,其他妖族接二连三地冲向那空间缝隙。 他们的骨头也没那么贱,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留下来,也顶多为族中换来纯血,可这个纯血又不是他们自己。仔细想想,实在是没必要了哈。 大部分的妖族还是十分“自私”的。 “呵,想走?” 佛主终于动了,他双手合十,面露慈悲。 “佛说,不皈依者,皆为外道。” “可杀。” 第71章 活下去 “欢喜无极!” “欢喜无极!” “欢喜无极!!!” 九百九十九个欢喜佛怀中的明妃笑容诡异,齐齐开口。 随着佛主双手合十,一双巨大的佛掌凭空而现,佛掌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黏腻清漆,巨大佛掌随着佛主的动作一齐合十,狠狠按住了那撕开的空间缝隙。跑在最前面几乎要摸到那缝隙的碧娘子好在躲的快,不然只怕要一起被按成肉泥。 “开!” 能在灵山撕开一道空间裂缝的法盘绝不是凡品,即便如此,那缝隙依旧未碎。敖云低呵一声,便有粗壮藤蔓从空间裂缝中强行挤了出来,用力抗衡那巨大的佛掌。两方角力之下,空间裂缝开开合合,并有碎屑裂痕浮现。 敖云面色一凝,冷哼一声再度加大妖力,那藤蔓便又粗壮了几分,硬生生拉开一人可过的缝隙来。 “走!” 就在碧娘子咬牙准备钻入那空间缝隙时,孔衔枝忽然扬声道:“不可触碰那些清漆!” 在佛掌和藤蔓的僵持中,那佛掌上粘黏的清漆不知何时已经凝聚一块的形状,正正好挡在那空间缝隙之前。 在孔衔枝喊出那声后,清漆骤然爆炸,四溅飞射。 好在,有了孔衔枝的提醒,乌厚便提前有了防备,眼下见异变突生,他的动作极快,眨眼便施法掀起一层巨大的水幕。水幕不光阻挡了四溅的清漆,还反过来将它们稀释包裹起来。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没有顾及到的清漆。 “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散出去的清漆多是针眼那般大,可就算体积如此之小,效果却厉害的很。只一点,便如同腐蚀一般,自沾到皮肤上的那刻起便变黑,并迅速扩散。只眨眼间,那嚎叫的小妖双腿便腐烂成一滩污臭的脏水。 不止如此,又过一息,那小妖整个妖都成了污血。 被清漆溅到的小妖不论修为高低,皆眨眼间死去,只有一两个反应快的,及时砍断了那被溅到的手臂或腿,这才保住了性命。 佛主面色阴沉的看着孔衔枝,这效用特殊的清漆他一共就攒了这么些,若是没有他提前提醒,就算被挡下许多,也至少能杀了在场三分之一的妖。 孔衔枝面色微微发白,但依旧气势不减,直直地朝着佛主回望回去,呵道:“不过是个占了机缘巧合成妖的斑衣蜡蝉,怎敢伪装成金蝉,甚至自称佛陀!” 佛主闻言,蹙眉道:“你怎会...” 他的余光落在孔衔枝腰间伪装成挂坠的罪妖录上,霎时间便明白了一切,怒极反笑道:“好,好啊!看来今日,我终于能报仇雪恨了!” 说罢,他大笑道:“既然你们不愿意皈依我佛,那便都去死吧!” 第138章 说话间,明妃化作各式各样的武器,佛陀像皆破壁而出,眨眼间整个佛塔中便陷入一片混战。 “愿供奉本佛者,喝下这佛水,便可安然无恙。”在漫天佛陀像后,佛主双手合十,又恢复了慈悲的眉目。 而他口中的佛水,便是莲花坛前悬浮着的一团团清漆。 “你这臭虫秃毛鬼,老娘宁愿死也绝不沦为奴隶!”碧娘子大骂,抄起一双弯月刀便砍断了一尊佛陀像的胳膊。 “还有点儿骨气的,就宰了这些鬼东西,去把那臭虫秃毛鬼剁碎了喂狗!老娘倒要看看,谁的骨头那么贱,好好的妖不当要去给这臭虫当狗!” 她骂的是痛快,杀伤力也颇强,佛主对她的杀意也更盛。 在佛主的控制下,包围着碧娘子的佛陀像骤然增多,眨眼便杀了她的三名族人,眼看着一个巨大的铜头锤就要将她砸成肉泥,一道灰色的影子将她扑开。与此同时,羽扇挡住那铜头锤,化去了佛陀的力道,反手将其挑飞出去,落在空中时被一点寒芒贯穿脑袋。 银枪贯穿了佛头刺入墙壁,这墙壁似乎有些古怪,咬住那银枪半点不放,任由银枪震动引得一片墙面都在颤抖。就近一尊佛陀像抄起板斧便要砍断那银枪时,银枪轰然散作细密狐毛。 玉兰衡抬手,手中便再显一杆银白长枪。 碧娘子认得玉兰衡,却不认得孔衔枝,拱手道:“多谢少族长同这位小友相助。” “碧姐姐,还有我呀。” 抱着碧娘子躲开那铜头锤的是一名细犬妖,他甩了甩狗耳朵,苦笑道:“碧姐姐骂人骂得痛快,我们犬族却是受了无妄之灾。” 碧娘子抄起弯刀朝他抛了个媚眼,爽朗一笑道:“若是此番能活下来,姐姐带你开开荤!” 犬妖面色一红,手中铁棒险些没拿住,跟上碧娘子动作时口中还不忘嘟囔道:“这听着总感觉怪怪的。” 孔衔枝手持羽扇,璀璨翠羽反射出华光。他凌空而立,站在佛主旁一直闭目的孔清铖似有所感,抬头望去,那张同孔清兰十分相似的面容终于叫他看见。只一眼,便让他双目充血。 “你这野种,竟还没有死!”孔清铖掐指一算,冷笑道:“只剩下不到半年的命了,竟然还敢出来找死。那便算你倒霉,我提前送你去见你那下贱的娘!” 霎时间,狂风大作,孔衔枝那双翠色的瞳孔中隐隐有繁琐纹路蔓延浮现。 风刃藏在风中,只一瞬便将孔清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割开了大大小小的血痕。 其中最大的一道血口,便是割在了孔清铖的嘴上,直接将他的两个嘴角划至下颚。 孔衔枝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许侮辱我娘。” 猩红的舌舔舐掉嘴角的血,孔清铖目光阴冷,心中更加怨毒,“这般纯粹的血脉,却偏偏流着一半恶心的凡人血脉!” 再次见到孔衔枝,再次见到这半人半妖的血脉,让孔清铖深埋多年的记忆被渐渐翻出。 只有孔清铖自己知道,他其实一开始没想杀了孔清兰和孔衔枝。较真起来,孔清兰是他看着长大的,多年的情分总是有的。他对孔清兰也并不是男女之情,更多的反而是哥哥看妹妹一般。在孔清铖的预想中,他虽然不爱孔清兰,但会用一生去对她好,全力敬她爱她,共同养育大明孔雀一族下一任的族长。 他对于孔清兰的愤怒,也不是她爱上凡人,而是愤怒她为凡人怀上孩子。在抓回孔清兰时,孔清铖说,只要她和自己结合生下一个纯血,之后她爱和谁好就和谁好。不光如此,他甚至可以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 可偏偏,孔清兰说她已经怀孕了。 即便打掉这个孩子,孔清兰也再也无法诞下纯血。 孔清铖当然愤怒,他想着,他都愿意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妹妹也要为大明孔雀一脉诞下纯血,孔清兰怎么敢断了这血脉。 可就算这样,孔清铖还是没有直接杀了孔清兰。这么多年的相处,若孔清兰只是个普通族人,一定会是他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妹妹。 孔清铖将孔清兰关了起来,他陷入了深深的困境中,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两个人在打架。 一个,是他死去的父亲,他那父亲怒吼着、咆哮着,斥责他断了大明孔雀的传承,斥责他让纯血断在了自己这一代。 他让孔清铖,去杀了孔清兰泄愤。 而另一个,则是一个小小的孔雀,是尚未化形时的孔清兰,也是如同跟屁虫一般一直跟着自己,叫着自己哥哥的妹妹。 孔清铖无法做出抉择,这两个人在他的脑中打架,几乎要将他给逼疯了。他怕如果是父亲的命令占据上风时,他会忍不住杀了孔清兰,于是便将其关了起来,不许任何族人看望她。 在孔清兰怀胎的期间内,族内的一些长老不断劝说,终于压下了孔清铖脑海中咆哮的父亲。 于是,在得知孔清兰生下孩子后,他便决定将这对母子放出来。 这是他的妹妹和他的外甥。 可是,当看见孔衔枝的一刹那,他脑海中好不容易倾斜的天平彻底坍塌。 他再无法听见其他,只能听见他的父亲在大声斥责。 “你这个蠢货,你都做了什么!” 孔衔枝身上流淌的大明孔雀血脉是那么的纯净,纯净到,他和孔清兰两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就如先祖本身一般。 第139章 但相应的,那一半的人族血脉,更碍眼了。 当孔清铖回过神时,孔清兰已经死了,死在他自己手下。 而孔衔枝则被几名族中长老死死护住。 大长老斥道:“孔清铖,你何必如此?就算这孩子流淌着一半人的血,可是他血脉之纯净,是万万年来第一个!若是日后想方设法寻些秘法,也未尝不可剔除他体内的人族血脉!” “你怎能...怎能对他下死咒呢!” 孔清铖的咒术,是整个大明孔雀一族最好的,以大长老为首的五名长老皆无法解开。 “这样的孽种,不配活在世上。” 孔清铖听见自己这样说。 孔清兰的血还溅在他的脸上,带着温热和腥味。他木着脸,已经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人到底是自己,还是他脑海中的父亲。 还是说,他其实已经变成了那个对延续纯血万分偏执,甚至因为他不是女儿便不断斥责打骂自己的父亲。 那个直到死前,都要拉着自己的手,逼他对天地立誓,决不能让大明孔雀一族的纯血断在他这一代的父亲。 他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是来带着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回归族群的,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明明、明明他已经为外甥准备好了房间和玩具,甚至温习了一遍又一遍当年照顾小孔清兰时的要点。 “三日后,他注定要死去。”孔清铖那翠色的瞳孔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一层灰蒙蒙的覆盖,变得麻木无神。 “诸位长老若是可怜这贱种,便留下替他挖个坟吧。” 看着孔清铖离去的背影,大长老摇头叹息,“他和他父亲越来越像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大长老,这个孩子...” 大长老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孔雀面露不忍。 小孔雀刚出生,毛都还是湿的,破壳的水混着它母亲的血。 这个孩子,孔清兰怀胎十年,将蛋在腹中养了足足十年。 可它能活在这世上的时间,却只剩下三天。 小孔雀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嫩嫩的小嘴张开,似乎想要哭泣一般。 大长老眼中升起慈爱,他抱着小孔雀轻轻哄着,一缕缕光随着他哄孩子的歌声从他身上流入到小孔雀体内。 “大长老!”身边的人惊呼。 “这样纯净的血脉,我相信他是祖宗喜爱的孩子。”大长老打断了周围人要说的话,他逐渐变得衰老起来,本来乌黑的发也一点点变得苍白干枯。 “这样的孩子,不应该就这么死了。我无法解开清铖的咒术,但我可以为这个孩子续上三百年寿命。希望这得到祖宗偏爱的孩子,可以在这三百年中找到活下来的方法。” 大长老亮翠色的瞳孔变得暗淡浑浊,说话也越来越没力气,“就算、就算解不开这咒术,能看一看这世间风景也是好的。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也度不过下一次雷劫了,不如将寿命留给这小家伙吧。” 大长老身为大明孔雀一族的长老,他便要为族中考虑。因此,即便他明知道杀了孔清铖便可解咒,他也不能为了一个刚出生的、未来尚未可知的小孔雀杀了现任族长。 将三日的死咒延长至三百年,这也是他能为这个孩子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私心里,他希望这个可怜的孩子能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72章 妖丹 记忆逐渐回笼,此刻的孔清铖,又能听见耳边那来自父亲的,喋喋不休的唠叨。 血肉愈合,孔清铖的神色也越来越冷漠、麻木。 杀了他。 孔清铖抬手掐诀,催动着孔衔枝体内的咒术。 咒术暴动,孔衔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握住一般。大手在收紧,心脏也跳动的越来越快。 瞳孔微缩,孔衔枝发出一声闷哼,空着的手下意识按住胸口,冷汗淋漓。 “孔衔枝!” 玉兰衡目光一凝,手中长枪瞬间脱手而出,狠狠扎向那掐诀的孔清铖。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其他了,只要杀了他,便可解除孔衔枝的痛苦和死咒。 “等等。”孔衔枝从牙缝中挤出话来,他扇动羽扇挥开玉兰衡的长枪,而后按住赶来扶住自己的玉兰衡,看着孔清铖道:“我还有许多事情想要知道。” 闻言,玉兰衡眼中满是担忧和心疼。他虽然知道有罪妖录的帮助,孔衔枝不会死在孔清铖的咒术之下,但痛苦却是无法避免的。 这样想着,一直隐藏的红绳忽然在二人手腕间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下一秒,二人心头同时一震,孔衔枝所感受到的痛苦骤然锐减至三分之一。而玉兰衡微微蹙眉,那三分之二的痛感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此刻,二人心中同时明白,这红绳进一步升级,可以分担相连者受到的伤害,甚至是致命伤都能分担。 换句话而言,便隐隐有了同生共死的能力。 玉兰衡心念一动,孔衔枝受到的所有痛楚便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我没事。” 对上孔衔枝担忧的目光,玉兰衡制止了他想要分担伤势的行为。 他们这边开发出了红绳的新用法,那边孔清铖僵硬的脸上表情十分古怪。 “为什么,你没有死。”他看着孔衔枝,眼中满是困惑。 他已经催动了死咒,按来说,现在孔衔枝便应该心脏爆裂而忘。结果他只是刚刚面色惨白了一会儿,现在竟如常了。 第140章 孔清铖看向站在孔衔枝身侧的玉兰衡,见他面色微微有异,喃喃道:“替命之法?可怎么会...” “因为天道,在庇护着他。”佛主静静看着孔清铖催动完死咒,见并没能杀死孔衔枝才冷笑道:“你那死咒已经没用了,若想杀他,只能亲自动手。” 说着,佛主侧目微笑着看着孔清铖,缓缓道:“孔清铖,杀了他。” 孔清铖,杀了他。 佛主的声音和他脑海中父亲的声音重叠,孔清铖冷着脸,眼中满是狠辣。 “对,这样的孽种,早就该死了。” 他们的对话皆落在孔衔枝耳中,孔衔枝蹙眉,总觉得这孔清铖似乎有些古怪,却说不上来。不过,这并不是他要思考的事情。 “想杀我?”手中羽扇寸寸变大,孔衔枝双手持羽扇,挑眉道:“巧了,我也想杀了你们。” 罪妖录坠在他的耳朵上,尖叫着为他加油打气。 “冲冲冲!宰了这死虫子!” 孔清铖修行两千余年,远超孔衔枝。 因此,玉兰衡为主攻,孔衔枝在旁辅助,二人配合默契,一时之间同孔清铖打得不相上下。 佛主本欲趁着他们打斗,将孔衔枝身上的罪妖录抢夺来,可刚要出手,便有四道攻击直冲他而来。 “锵——” 淡金蝉翼自背后浮现,笼罩住佛主,挡住了四方而来的攻势。 佛主环视四周,只见乌厚、敖云、凤舞、白凌风四妖悬空而立,皆虎视眈眈。 “欢喜无极。”佛主唇带笑意,眼中确实冷漠一片。他轻轻扯下身上金纱,金纱拢住他身后剩下的八尊棺椁。 “四打一,实非君子所为。” 白凌风掏了掏耳朵,语气吊儿郎当,“凤舞是女子,乌厚是老头,我和敖云是小人,谁跟你君子。” 敖云笑容温润,接话道:“为天下除害,当一回小人又何妨。” “费什么话!”凤舞烈焰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她足下一踏,避开一尊佛陀像的同时还在佛陀像的脑袋上留下一个焦黑的足印。下一秒,足印爆炸,直接炸碎了那尊佛像。 “早点杀臭虫,我还有事呢!” 若不是看孔衔枝二人那边还能对付孔清铖,凤舞早就帮忙去了。 要知道,她想杀孔清铖很久了。 这九百九十九尊佛陀像虽然数量众多,威力也极大,但到底只是金石所塑造的像罢了。虽有常人两三倍的高度,但却没什么特殊的手段,多是依靠自身力量。 一开始是打了众妖一个措手不及,但在一些大妖的带领下,小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些佛像行动不便的特点。 知道了弱点,便好打许多了。这佛像体积大,那他们便化作原型,一个个也不比佛像小多少,行动还更为灵活。就算修为不足,有大妖在前头牵制着大部分佛像,后面的小妖三两配合起来,倒也不会像一开始一样容易被杀。 譬如此刻的碧娘子已经开发出,带着在场蛇族化为原型,用身体为绳索绊倒佛像,而后便有巨狼巨虎等扑上来,将那佛像击碎。 佛主见此,侧身避开烈焰长刀后,厉斥道:“来助!” 一声令下,方才还端坐在各处念诵佛经的和尚面上皆露出痛苦,巨大的黑褐色蝉翼从他们的肌肤中钻出,不过转眼,那一个个人便成了一只只蝉。 但,更可怖的是,这些蝉依旧拥有这人的脑袋。 这蝉约有六百多个,刚好现在剩下的佛像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只见这些蝉扑扇着蝉翼飞起,落在一个个佛像上后,在佛像的脑后挖出一个空洞来,身体钻了进去,只留下一颗脑袋叠在佛像的脑袋上,看着诡异极了。 而有了这些蝉的寄身,佛像的动作更加灵活。那些蝉的人头口中还不时吐出黑褐色的清漆,威力同之前炸开的清漆相似,具有极大的腐蚀性,但却只能腐蚀沾染到的部位,无法将整个人都变成污血。 这样的变故,无疑为众妖增加了不少的压力。 而另一边,孔衔枝二人也有些力不从心。 两柄羽扇相碰在一处,迸发出点点火星来,孔衔枝双膝一软,整个人便矮了许多,甚至开始微微发颤。 侧方一点寒芒袭来,枪尖之上,银白狐火跳跃燃烧,不似寻常火焰般炽热,而是冷若冰霜般,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玉兰衡手持银枪挑开孔清铖,一个旋身搂住了被击退的孔衔枝,化开落在他身上的力量,二人一齐后退十数米。 孔清铖手中羽扇扇动,扇灭那团落在自己身上的狐火,他看着孔衔枝,神情有些恍惚。 对于妖族来说,他们的妖法不同于人族那般学习各种法诀,而是更倾向于跟着血脉传承中的记忆使用。同族之间的区别,也就是各妖在武器上的不同喜好罢了。 眼下,孔衔枝和孔清铖二人的武器都是一柄羽扇。换句话来说,二人用的妖术攻势几乎一模一样。 “若你是纯血,只怕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孔清铖捏紧了手中的扇柄,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你太偏执了。”孔衔枝将口中腥甜咽了下去,冷冷地看着他,“我现在打不过你,和我是不是纯血无关,只是因为你比我多修行了一千多年。” 若是可以,孔衔枝很想亲手打败孔清铖,问一问这该死的纯血对于他、对于大明孔雀一族来说,到底有多么重要。 第141章 玉兰衡忽得抬手看向某处,玉临漳忙着打碎那些佛陀像时还不忘留心他们这里的动静。他冲着玉兰衡挑眉,将一段秘法传授给了他。 领悟完那秘法,玉兰衡先是一怔,而后俊美的面容有些发红。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抬眸看向孔清铖道:“衔枝说的不错,若是衔枝再多千年修为,你绝不如他。” 孔清铖冷笑,他看着孔衔枝和玉兰衡之间的亲密,自然知道他二人的关系。这让他心中愈发烦躁,这对母子,为什么都要选择爱上异族! “他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孔清铖道:“你也是。” 对此,玉兰衡微微扯了扯嘴角,尽显讽刺。他偏头,看着孔衔枝温声道:“有信心吗?” 说罢,还不等孔衔枝回答,他便红着耳朵低头,吻住了孔衔枝。 孔衔枝先是下意识张开嘴回应他,反应过来后满脑门子问号,这打的好好的,怎么还亲上了? 下一秒,一颗微凉的珠子落在他的口中。喉结滚动,他便下意识地咽了下去。霎时间,他周身的气势便不断攀升,直接多了千年的修为。 玉兰衡眼中满是温柔,他的身形逐渐缩小,最后只留下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攀着孔衔枝的衣服爬至他肩头。 小狐狸用毛绒绒的脑袋顶了顶孔衔枝的脖子,柔软的耳朵蹭在皮肤上触感极好。 【我的妖丹在你体内,我的修为现在也是你的,这一个时辰里。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青色的风绕着孔衔枝盘旋,吹乱了他的衣摆长发,就连趴在他肩头的小狐狸也被吹得毛发凌乱,银色的双瞳都眯成了一条缝。 孔衔枝伸手点在小狐狸身上,风便吹不着他了。 这千年的修为落在他身上,如同他自身本就拥有的一般,运转起来没有半点滞涩之感。手中羽扇随着修为的高深愈发耀眼夺目,甚至比孔清铖手中的更胜一筹。 “我会亲手杀了你。”孔衔枝抬手,狂风呼啸,周围触碰到的佛陀像被风刃割得七零八落。他站在风中,杀意并现。 “为我娘报仇。” 第73章 死咒,解 狂风凌厉,风刃风箭裹挟在狂风中,衣服的布料和点点血滴随着风一齐旋转、消散。 孔衔枝越战,对体内修为妖力的运转便越熟练精湛。三挥羽扇,狂风便卷成游龙猛虎,咆哮着朝孔清铖扑去。 孔清铖目光沉沉,同样三挥羽扇,一般无二的游龙和猛虎凭空而现。 两股风力相碰,化作一个巨大的风龙卷,波及开来的磅礴妖力直接震碎了十几尊离得近的佛陀像。 孔衔枝挑眉,心中忽生一计。 泄力收回羽扇,孔衔枝御风急退,眨眼间便与孔清铖拉开了三百米的距离。他退的位置刚好是碧娘子所在的位置。 碧娘子聪明的很,见孔清铖猩红着眼,带着咆哮疾风追着孔衔枝而来,立刻明白了孔衔枝是什么意思。 秀眉高高挑起,碧娘子娇喝一声,化作一条碧头褐身的巨蟒。她拉长了蛇身,化作强劲绳索,足有百米多长。 蛇身扭动,捆住一小片区域内的二三十个佛陀像用力收紧。蛇口大张,死死咬住自己的尾巴,碧娘子含糊道:“这里!” 孔衔枝接收到她的信号,边打边退,手中羽扇轰然散开,组成羽扇的翠羽如飞刃,密密麻麻地占了大半的空间。 而这些翠羽,不过是诱饵。 诱的,便是同它们一样的翠羽。 不知道是孔衔枝的想法还是孔清铖的意思,两个人在打斗中,皆是倾向于用相同的招数,似乎是要在这上面分个高低出来一般。 孔衔枝在察觉到他们溅射出的伤害击碎了许多佛陀后,便想着借助孔清铖的力量顺便清一批佛陀像,也算是削减佛主的势力,还能一定程度上恶心恶心佛主。毕竟,现在的孔清铖和佛主也算是联盟的关系。 翠羽利刃两两相碰,又四散飞溅,伤害范围极大。碧娘子咬着自己的尾巴,拖着一大堆佛陀像追着那些飞溅的羽刃风刃跑,不出十数息,那二十多个佛陀像皆碎裂失去威胁。 碧娘子如法炮制,和孔衔枝配合着愣是清出一小片空地来,细细一数,死在孔清铖和孔衔枝手下的佛陀像就足有一百多个。 要知道,现在可用的佛陀像一共也就剩下六百多,这一下子便去了六分之一。 这样的变故,佛主想不注意到都难。他余光看着那些断臂残骸几乎要吐血,在心里将孔清铖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知道这孔清铖脑子有些问题,没想到他疯到这个程度,根本分不清轻重缓急! 佛主心里骂人,同时分出一丝神识想要控制藏在孔清铖脑中的蝉。可只一分心,凤舞便立刻抓住了机会,手腕震刀,用力斜斜砍在佛主脖子上。 刀入脖颈三分,佛主脖子上的肌肉立刻咬紧,刀再不得寸进。 “锵——” 数枚金箭接连击打在凤舞长刀的刀背上,每打一枚,那刀锋便进一寸。与此同时,盘根错节的树枝缠绕住佛主的四肢,将他呈一个大字型拉开。 刀寸寸进,终于砍断了那颗脑袋,又一根藤蔓捆住了佛主掉落的脑袋。 但,即便如此,佛主依旧没有死。 与此同时,乌厚口中吟唱许久的法诀终于完毕,黑如墨的水包裹住佛主的躯体和头颅,缕缕妖气自水中抽离,这是在一点一点的榨干佛主。 第142章 孔衔枝再一次引着孔清铖斩碎十数佛像后,孔清铖忽然道:“够了吧。” 他收了术法,伸手化羽,尖锐的羽毛直接挖开后脑勺,从中生生扣出一只带血的蝉。 孔清铖厌恶地看了眼这蝉,指尖用力,将其掐碎。 这蝉是他与佛主私下交易时,一时不察被佛主扰乱了心境才被种下的。也正是这蝉,让他已经压制了数百年的恶念在见到孔衔枝时被激发甚至无限放大。 此刻或许是因为佛主的妖力被不断抽离的缘故,孔清铖终于清醒了一瞬,得以将这蝉取出。 此刻的他,心中的杀意其实已经减了许多,他抬眸,看着孔衔枝的目光中带着许多的复杂。 说起来,这是他的外甥。在他的设想中,他也想过和外甥打斗的场景,但那是舅舅对外甥的教导。 握着羽扇的手收紧,孔清铖双手持羽扇,右脚划了个半圆,摆好姿势淡淡道:“你借我的手击碎了这么多佛像,也差不多了。现在,堂堂正正的打一场。杀了我,或者,让我杀了你。” 孔衔枝目光冷冷,他抬手揉了揉肩上的小狐狸。还剩下半个时辰,足够了。 这一次的战斗,是真正的战斗,也是孔衔枝这么多年来第一个酣畅淋漓的战斗。 明明是从未见过的两个人,可打起来却如同照镜子一般。无论是思路还是术法,皆一般无二,比方才更盛一筹。 这样的打斗,无疑是极痛快的。 渐渐的,孔衔枝完全忘了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一心只有战胜对面的人。 与逐渐投入的孔衔枝不同,孔清铖的眼中浮现起一丝感慨,面上的表情也丰富了许多。 这样的天赋,若是自幼便由他教导,他们大明孔雀一族下一任的族长一定是近万年来最好的一代。 但那是不可能的。 已经被父亲逼疯的他,若是孔衔枝从小长在他身边,早就被他杀了千八百回了。 孔清铖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也露出了一些破绽。一时不察,腹部被割出一个长长的口子来。 “你在走神。”孔衔枝攻势愈发凌厉,“你在想什么。” 孔清铖忽然笑了,或许是物极必反的缘故,佛主的蝉挑出并扩大了被他压制的父亲意识,可随着蝉被拔除,似乎有一部分属于父亲的意识也跟着被拔除。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继续战斗的欲望。或者说,此刻的他,终于真正的压下了那属于父亲的意识。 现在,他只是孔清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哥哥和舅舅。 双手脱力,孔清铖彻底不设防备。他动作突然,孔衔枝还记得不能直接杀死他,急急收了大半的力道,但即便如此,翠羽化作的尖刺还是狠狠刺入了孔清铖的胸口,几乎贯穿。 孔衔枝将孔清铖定在墙上,怒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孔清铖咳嗽两声,即便是千年大妖,被击碎了心脏也是危及生命的重伤。尤其是,在他自己丧失了生存意志的情况下。 “咳、咳咳。”孔清铖咳出一口污血,他俊逸的面庞一片惨白,但他却是笑着的,“我在想,你能不能喊我一声舅舅。” 孔衔枝几乎想扒开这人脑子看一看,这疯子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你能喊我一声舅舅吗?”孔清铖看着孔衔枝的目光竟有些真诚。 孔衔枝实在忍不住了,骂道:“你脑子有病吧!” 闻言,孔清铖大笑,状若疯癫,“我的脑子,确实有病。很严重的病。” 他感到自己快要死了,可是他感觉很好,因为他从未如此清醒过。 这种彻底脱离了父亲掌控的感觉...太好了。 “杀了我吧。”他看着孔衔枝,似乎在透过孔衔枝看着那个可怜的妹妹,“杀了我,解开你的死咒,成为下一任大明孔雀一族的族长。” “你叫孔衔枝,是不是?很好听的名字。我会去告诉清兰,她的儿子很好。” 孔衔枝彻底想不通他想干什么了,他忍不住拔出了手中的武器,连连后退两步,离孔清铖远了点,以防他突然暴起。 毕竟孔清铖态度的突然改变并不能让他相信是因为其突然醒悟,只会让他觉得其中有诈。 孔清铖却并不在意,就连胸口的洞都懒得修复,垂落在衣摆中手上多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一枚刻着一片雀羽的扳指。而另一个,则是一枚珠花。 “这枚扳指,是族长的象征。现在,是你的了。而另一个,是你母亲的遗物,你...” 孔清铖话还没说完,忽的从远处飞来四枚玄铁刺,一枚刺烂了孔清铖的嘴,两枚刺瞎了他的双眼。最后一枚,是冲着孔清铖眉心而去,被反应过来的孔衔枝打偏了一些,穿过头骨。 孔衔枝顾不得去看那玄铁刺的来源,急急上前拎住孔清铖的衣领,妖力不要钱似得往他体内灌,想要为其续命。 “先别死!我要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一切!” 他双眼通红,拎着孔清铖衣领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然而,体内逐渐消失的死咒在告诉他,孔清铖的生机在消失。 孔清铖费劲地将扳指和珠花用力塞入孔衔枝手中,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嘴被刺烂,口型也很难辨别。 孔衔枝死死盯着他的嘴,勉强从中辨认出些许消息。 【这里,你想知道的】 【小心你父亲,慕容】 第143章 攥在手中的扳指和珠花上还带着温热的血,体内的死咒彻底被解除,他再也不会受到性命的挟制了。 可是孔衔枝却觉得不真实。 找了三百年的下咒之人,就这么死了,死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草率,是不明不白。他不能解孔清铖到底在想什么,也不能解他所做的一切。 时间到了,孔衔枝感到丹田一股温热,他下意识张口,银白如霜的妖丹从他口中飞出,落入他肩头小狐狸的口中。 玉兰衡吞下妖丹后便可化为人形,他扶住踉跄的孔衔枝,目光如箭般看向慕容治。 方才那四枚玄铁刺,正是来自于慕容治之手。 慕容治却无视了玉兰衡眼中的冷意,眼含热泪地朝二人冲来,握着孔衔枝的手哽咽道:“吾儿!” 下意识的,孔衔枝在他握住自己的前一瞬将手中扳指和珠花收入袖中乾坤。方才因为孔衔枝挡在孔清铖面前,慕容治并没有看见这扳指和珠花。 “慕容家主,自重。”玉兰衡打落慕容治的手,环抱着孔衔枝后退十数步,眼带警惕。 他也看见了方才孔清铖的口型,知道孔清铖让孔衔枝小心慕容家。虽然孔清铖不是什么好人,他的话不一定可信;虽然这个慕容也不一定就是指慕容治。但急着杀了孔清铖,且一直行为古怪的慕容治一定有鬼。 第74章 蝉山 慕容治眼含热泪,目光近乎贪婪的看着孔衔枝,口中不断喃喃道:“好、好!难怪我一见你便觉得亲切,没想到兰儿竟真的有了我的孩子。细细看来,你长得果然颇似我同兰儿!” 孔衔枝眉头微蹙,人与妖不同,妖是可以直观感受到自己的血脉亲缘的。孔衔枝第一次见到慕容治时,也惊讶于他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轮廓,却从未怀疑过慕容治会是自己的父亲。 血脉是不会骗人的。慕容治确实和他有些联系,但绝不是生父那般的联系。 但是很显然,慕容治身为人类,无法依靠血脉来直接感知。看他这幅激动的模样,明显是将自己当做了他的儿子。 可是,太奇怪了。 孔衔枝下意识想到了凤舞当时问慕容治身份的话语,她说:“慕容逸是你什么人。” 凤舞同孔清兰关系亲密,是无话不谈的密友。所以,凤舞一定知道孔清兰爱的人族是哪个。 结合慕容治此刻的模样,孔衔枝很怀疑,凤舞口中的慕容逸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若真是如此... 孔衔枝目光暗了暗,看着眼前无比激动的慕容治,心说若真是如此,这慕容治一定藏了许多秘密。 那边慕容治已然将自己当做了孔衔枝的父亲,看起半搂着自己“儿子”的玉兰衡来便是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他挑剔地打量着玉兰衡,再说出口的话便带上了一丝斥责的意思。 “吾儿,你怎能和男子相恋,还是个妖。” 孔衔枝扯了扯嘴角,无语道:“因为我也是妖。” 慕容治摇头,“你还有一半为父的血脉,是人。若是你愿意,为父可找寻法子,为你剔除体内的妖血。” 得。 孔衔枝心中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心说这慕容治一定有鬼,他觉得他娘不可能眼瞎到这种程度,看上这样的人。 跟他比起来,孔清铖都算稍微顺眼点。 见孔衔枝不吭声,慕容治似乎也察觉到了他说的话不太恰当,轻咳一声后找补道:“你自小便离开了爹,无人教导,爹怕你被人骗。” “你急着杀了孔清铖,也是怕我被他骗?”孔衔枝道。 慕容治眼底闪过一丝暗色,而后满脸慈爱道:“你经验不足,不知道自爆同归于尽的法子,这孔清铖突然示弱一定有异,只怕就等着你凑近,而后拉着你一起死呢。” “是吗?”孔衔枝懒得再同他废话,现在不是处这件事的时候。 他看向乌厚几人,一团黑漆漆的水在四人的包围圈中,佛主的妖力被不断剥离,焚烧。 从表面上来看,佛主的生机越来越弱了,这直观体现在那剩下的二百多尊佛陀像突然一动不动,如同真正的雕塑一般。 与佛像对战的妖族们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手持武器将所有的佛像打得粉碎,连带着那诡异的人头蝉都一并焚烧干净。 金石碎屑掉落满地,妖族的血肉化为原型,整个地面上满是厚厚一层血渍和肉泥。 佛陀压扁了不少的妖。 “这样子,能杀了佛主吗?”孔衔枝在玉兰衡的搀扶下来到乌厚等人身侧,眼露担忧。 “他的生机在减弱。”乌厚捋了一把胡须,缓缓道:“再等等看。” 孔衔枝刚要继续说什么,突然感觉怀中罪妖录在疯狂震动。 取出来一看,罪妖录上面的笔迹已经飞了起来。 只有两个字,孔衔枝看到的瞬间,便立刻大喊出声。 “防御!” 在场众妖的神经本就紧绷着,一听此话,顾不得其他,纷纷全力撑起屏障来庇护自己。 有些小妖妖力衰竭,本就只留下一口气了,根本无法再保护自己。眼中刚生起死意,便被一片阴影所覆盖。 以玉临漳为首的大妖们携手撑开屏障,将无力动弹的小妖庇护在内。 而在众人刚刚准备好防御时,那一团黑水骤然炸开。孔衔枝几人离得最近,被这冲击力直接掀飞了出去,好在防御及时,并没有受伤。 第144章 “就这么点本事,也想屠佛?” 如玉般润泽的声音带着笑意和嘲弄,而展露在众人眼前的,却是一个巨大的“怪物”。 这怪物是一个如山般巨大的蝉状,却没有脑袋,若是笼统的看,像是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的东西。全身上下金色和褐色交错,细细一看,那些金色还在不断脱落,露出下面的深褐色来。 一股诡异的香气自这座蝉山上散发出来,蝉山表面油光光的,还不断朝下滴着油腻腻的黏液。而香味,就是自那黏液而来。 发出声音的,是悬浮在蝉山旁的一颗脑袋。 佛主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模样,脸上也如蝉一般。拥有人的头颅,却安装着蝉的五官。 “管你是什么鬼东西,给我死!” 凤舞娇喝一声,凌空一跃便化作烈焰火凤,伴随着一声清冽的凤鸣,火焰如海般从凤凰口中吐出,眨眼便笼罩了整个蝉山。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众妖凝重的目光中,火海中的蝉山伫立地稳稳当当,而旁边悬浮着的头颅飘落在蝉山顶部。佛主扭了扭脖子,似乎在适应新的身体。 “嗯,温度还不错。不过,就这点本事?”佛主狞笑,“到我了。” 油腻腻的液体从火海中喷射而出,速度之快,在场众妖艰难看清。 那液体尽数落在那凤凰身上,黏性极强,直接将那凤凰黏在了墙壁上挣脱不出。 但,这黏液的功效不止于此。 凤舞不受控制地化为人形,脸上满是痛苦。更重要的是,她的肚子如同吹皮球一般,飞速变大,眨眼便如妇人要临盆时的大小一般。 人影一闪,谢行止趴在太叔亓背上,二人悬浮在凤舞面前。谢行止伸出胳膊割开一道血口子,将乌紫的血口递到凤舞口边,催促道:“快喝!” 妖拥有本能的直觉,凤舞知道这血液有助于她,不等谢行止再次催促,便奋力低头,狠狠地吸着那些含有巨量毒素的血液。 谢行止的脸色迅速惨白,几乎到了面如死灰的程度时,凤舞才挪开了嘴。 她嘴角还流着乌紫色的血,硕大的腹部滚动,下一秒,竟呕吐出一地的如同大号麦粒般形状的卵来。 有见多识广的妖指着那一地的卵惊恐道:“这是斑衣蜡蝉的卵!” 凤舞吐了许久,肚子终于消了下去,身上的黏液也似乎失去的效用,自然融化脱落。看着一地还在蠕动的卵,凤舞只觉得恶心反胃,一把火将其烧了个干净。 孔衔枝沉着脸,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御风从佛主身上卷了一点黏液来。取出从秦晓那里购置的一坛上品清漆,而后将黏液投入了清漆中。 不过数息,这一坛子清漆便同那些棺椁中的液体一般无二了。 看来,这种类似于香油和分泌物的结合黏液,就是佛主改造母体的秘法。 加了清漆的黏液会将人改造成母体,无论男女皆可生育。而纯粹的黏液只沾染一点便将凤舞一个大妖变成了那副样子,若没有谢行止及时用他体内的毒血以毒攻毒,只怕此刻凤舞就不是吐出卵这么简单了。 而这样的黏液... 孔衔枝看向那座“蝉山”,心更沉了些。 这样的黏液数量,足以将整个佛塔中的妖都改造。 “靠着毒血来抗衡我的恩赐。我倒要看看,你们就是榨干了谢行止,又能换得多少毒血,救多少人。”佛主大笑,猖狂至极,“来来来,为本佛诞下子嗣,也是你们的荣幸!” 说罢,蝉山迅速旋转,无数黏液被甩得到处都是。 有妖避之不及,被染上粘液后,刚想要求着谢行止救他,可他那肚子从大起来到被强行破开,不过一息。被这黏液污染的速度似乎与修为有关,之前也就是凤舞修为高深,这才撑到了谢行止救她。 斑衣蜡蝉的成虫从他的腹部钻出,迎风而长,眨眼便化作一个个面容清俊的小和尚。 原来,整个灵山寺的和尚都是这佛主的“子嗣”。 这些小和尚并没有朝着众妖而去,反而一股脑地涌向那蝉山。 他们钻入蝉山上突然浮现的一个个孔洞中,只留出一张笑容诡异的脸贴在蝉山上。 密密麻麻的脸交叠在一起,看着更加可怖诡异。 一开始,众妖还不知道佛主此意为何。但在大妖们一次又一次地全力攻击蝉山时,蝉山却不再添加任何伤口。 或者说,众妖对蝉山造成致命伤后,他身上依附的那些脸便会消失一些,而他的伤口也在转瞬间愈合。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些小和尚就是蝉山的补品。只要有这些脸在,佛主便永远不灭。而只要蝉山尚在,便能借着众妖的肚子源源不断地产生新的小和尚。 循环往复,在场所有的人都要死在这里。 孔衔枝挥动羽扇,不断得制造狂风,试图将蝉山旋转甩出的黏液吹回去。 在风中,玉兰衡白绸翻飞,化作束缚的绳索将试图接近蝉山的和尚捆住,狐火顺着白绸燃烧,他同其他大妖一齐,试图阻断佛主的续命之法。 可这样只是在不断消耗妖力罢了。 此地古怪,早在一个时辰前众妖便发现自己的妖力无法得到补充。经过这般长时间的战斗,就算是大妖,也顶多剩下三分之一的妖力了。 这似乎是此地有什么对妖族的限制,太叔亓等人族灵力吸收运转依旧正常。 第145章 可是,满打满算一共也就他们三个人修,并不能帮到太多。 就在近乎穷途末路的时候,天边忽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孔衔枝先是一愣,而是眼睛唰得一下就亮了。 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 这是他师尊催了! 第75章 与天诉罪 这样的情况下,他师尊能催什么呢? 孔衔枝循着声音,下意识抬头,只看见严严实实的屋顶,无法看见那代表着师尊的雷云。 ...屋顶? 福灵心至,孔衔枝立刻明白了这雷声的意思,大喝道:“破开屋顶,冲出此地!” 不说别的,只要破开了这屋子,至少众妖能躲避的空间就要大上许多。 孔衔枝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直接震醒了同佛主周旋的众妖。 对啊,在这古怪的佛堂中不说束手束脚,这佛堂还不知道暗藏多少玄机,他们竟一直下意识忽略了冲出这佛堂的念头。或者说,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佛主影响了许多。 一言清神,以玉临漳与乌厚五妖为首的大妖齐齐发力。虽然这佛堂的墙壁屋顶有许多古怪,但这么多大妖集结妖力一齐攻击,还是将屋顶破开一个大洞。 巨石碎裂下坠,大半砸在佛主身上,砸下一个个凹陷,又陷入到那黏腻肥厚的蝉山中。 “天真!” 蝉山鼓动,被包裹住的巨石碎屑被大力震出,飞溅四射,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墙壁冲击出一个个洞口来。 这佛堂本有压制妖族的作用,而当屋顶破裂的那一刻,此功能便失去了效果,众妖无法恢复的妖力也开始充盈。既然布置已经被打破,佛主也不再维持这佛堂的完整,索性主动炸开了这佛堂,试图借助砖石将一些来不及躲避的小妖压死。 此招虽简单,却也真的有用。就算玉临漳等人尽力救助小妖,也还是死了不少重伤无力逃脱的妖族。 孔衔枝被玉兰衡带着,速度极快,头一个便出了这佛堂。 天黑沉沉的,别说雷云了,看过去如同一片黑布一般。 孔衔枝轻轻拍了拍玉兰衡,玉兰衡受意,带着他直冲上天。 数息后,二人应当是飞入千米高空,可低头一看,与地面之间的距离却无任何变化,那吞噬了无数尸体变得更加壮大的蝉山不断蠕动,佛主的蝉面上满是阴冷的笑意。 “你以为,离开这佛堂,便能活下来?”佛主大笑,“做梦!” 数道人面如同游蛇一般从佛塔中钻出,这些人面脑后是褐色的蝉翼,如蛇一般的身子则是由那种诡异的黏液组成。 人面蝉蛇的速度极快,不过眨眼便冲至了孔衔枝二人面前。 玉兰衡冷哼一声,银白狐火化作一道“天河”阻隔在他们与这些人面蝉蛇之间。当人面蝉蛇不管不顾地继续前冲时,这宽广的天河便会将这些脏东西焚烧。 与此同时,玉临漳等人迅速缠上佛主,又是一番苦战。 此刻,就连慕容治都不再袖手旁观,而是凌空悬浮于孔衔枝身侧百米内,手中寒光湛湛,藏着无数玄铁刺。时不时地,有些冲出狐火天河的人面蝉蛇便被一根根玄铁刺狠狠钉在地上。 “你能听见这雷声吗?”若隐若现的雷声始终在孔衔枝耳边响着,可不管孔衔枝上升或下降,这雷声与他的距离像是固定了一半,没有丝毫变化。 “不能。”玉兰衡催动狐火的同时分出一丝心神落在孔衔枝身上,问道:“方才你说冲出佛堂,是因为听见了雷声。” “不错。”孔衔枝点头,手中摊开的罪妖录上书写文字,证明了他并没有听错,“这雷声不是巧合,同我师尊之前的那些雷是一样的。” “我明白了。”玉兰衡昂首,一手扣住孔衔枝的腰,空着的手上长枪画半圈,狐火如浪般一阵阵冲出去,“空间有异。” 是了! 孔衔枝眼睛一亮,又是空间的问题,这是灵山的惯用手段了。 “去找叔父。”玉兰衡击退一波人面蝉蛇,趁着空隙,带着孔衔枝一个闪身便离开了这片区域。这还没完,白绸漫天飞舞,遮蔽了佛主和人面蝉蛇视线的同时,还给慕容治留了个雷。 慕容治拨开白绸,面色一冷,侧身避过一滩黏液后,反手将手中玄铁刺贯穿了一个人面蛇的脸。 待站定,只见在白绸的干扰下,自己已经同一大批人面蝉蛇面面相觑。 那些人面蝉蛇才不管敌对的是谁,佛主的命令,是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和妖。因此,这些人面蝉蛇没有任何犹豫,攻击的目标便直接转移到慕容治身上。 或许是叔侄连心,当玉兰衡的白绸浮现并隐隐分割战场时,玉临漳便在乌厚等人的掩护下悄然从佛主面前退开。 白绸包作的茧中,玉临漳听完孔衔枝的话,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这空间的限制连那天道都无法打破?” “我觉得,不是无法打破,而是没有出手的由。”孔衔枝摇头,“论来说,佛主的所作所为只要露面,天道便能将他劈得灰飞烟灭。可眼下这天雷却只是打转不曾劈下,说明天道还没有找到正当的由。” 这听起来有些离谱,但玉临漳极擅空间之法,略感知一番后,了然道:“我明白了,若是这样,那这空间遮挡的便不是天道和我们,而是佛主的罪。” 换句话来说,此时的柳青云即便知道佛主是罪妖且罪孽深重。但“天道”不知,或者说,“天道”被蒙骗了。 第146章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要做的岂不就是将佛主的所作所为在天道面前过个明路?”孔衔枝心说这倒是简单,此情此景,随便用个留影石录一下即可。但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去天道面前告状? 玉临漳沉吟片刻,眸光微闪。 “若是此处联系不到天道,或许有一个地方可以。”玉临漳是知道罪妖录身份的,他的目光落在罪妖录上,将罪妖录看得愣是抖了几下。 “此物是柳青云亲手打造,或可用它来再次构建与天道的联系。”玉临漳提出一个建议。 孔衔枝一听,倒是有几分道,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如果我进入书中乾坤,或许可以避开此空间遮挡。” 进入书中乾坤倒是好说,之前也进过,可只能是魂体进入,肉身便会失去意识。 “我会护你。”玉兰衡握了握他的手,微凉的大手传递着无形的力量。 孔衔枝想了想,化作一只只有巴掌大的小孔雀。他用爪子扒拉开玉兰衡的衣领,十分不客气地钻进了人家怀里。 反正肉身要失去意识,巴掌大的小孔雀总比那么大的人形好带! 做好了准备,孔衔枝便在罪妖录的引导下,将意识投入到书中乾坤内。 依旧是水墨色的世界,罪妖录悬浮在孔衔枝身旁,它周身的情绪从兴奋期待,渐渐变得低落失望。 看着散发着幽幽怨气的罪妖录,孔衔枝问道:“怎么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柳青云了。”罪妖录声音闷闷的,“之前他入你的梦,都没有来找过我。” 孔衔枝眉眼柔和,他抬手轻轻揉了揉罪妖录的书页,温声安慰道:“今日,你就能看见他了。” “可是我没有感受到半点他的气息。”罪妖录不抱什么希望道:“你们的推测是不是错了,说不准,就算在书中乾坤也无法躲开空间遮蔽。也有可能,是我根本无法联系上柳青云。” 孔衔枝好笑道:“你之前还说要跟柳青云告状,给我做主的。” 罪妖录僵硬了一瞬,带着哭腔道:“我讲大话的啦!你好讨厌,干嘛戳穿我!” 孔衔枝无奈,打断了罪妖录的哭喊,“好了好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外面还等着我们呢。绘制出天空和雷云吧,柳青云会出现的。” 罪妖录抽泣两声,半信半疑道:“真的吗?” 它虽然不相信,但还是依言绘制出一片水墨天空和大多大多的雷云。 “会的。”看着渐渐改变的书中乾坤,孔衔枝微微勾唇,“我能感受到。” 当水墨色的雷云在天边浮动时,一道粗壮的雷电劈下,现出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来。 男人面容清俊,宝蓝色的长袍上跳动着雷电。 罪妖录大叫一声,又哭又喊地朝着男人冲了过去,“柳青云!!!” “哎,等等,他不是...”孔衔枝都没来得及阻拦它,就眼睁睁看着罪妖录被打飞了出去。 “他不是柳青云啊。”孔衔枝长叹一声,看着同柳青云面容一般无二的男人,或者说,和柳青云用着同一个身体的男人。二人对视,男人的眼中是带有神性的慈悲,这种慈悲不是温柔的,而是带着神性的傲慢和冷漠。 “他是天。” 那个天地间唯一的一只神兽麒麟。 “抱歉。” 看着飞回来后委屈巴巴躲在孔衔枝身后的罪妖录,天点了点头道:“虽然我不应该如此,但我还是不喜欢你。” 孔衔枝觉得好笑,这样的举动倒是让天身上的神性降低了许多。天虽然是慈悲的,是对待众生一视同仁的,但身为妖族的神兽,他还是无法做到对关押妖族的罪妖录好脸色。 “所以,您现在和柳青云共用一个身体?”孔衔枝问道。 天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想了想,道:“这是天道的身体,只是现在同柳青云长得一样而已。” 说完,他微微蹙眉,看着孔衔枝略带不满道:“唤师尊。” 孔衔枝张了张嘴,又闭上。 天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淡淡道:“我同柳青云,都是你的师尊。” 见孔衔枝还是不明白,天似乎很无奈的轻叹一声。 雷云滚动,雷电闪烁。 天道:“控制雷电,是我的能力。” 得。 孔衔枝明白了,合着操纵雷云劈自己的一直是这位主。 眼下不是纠结几个师尊的问题,天眸光淡漠,宝相庄严。 他的声音中隐隐有两重交叠。 一慈悲中带着冷漠,一严肃中带着温和。 “诉罪吧。” 第76章 我上头有人! 当孔衔枝进入到书中乾坤后,佛主便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或者说是他察觉到了那一股让其感到心慌的气息,而这股气息便是来自于天,也就是“天道”。 佛主自从书中乾坤中逃脱之后,他也曾打听过柳青云的消息,自然知道人界传说中柳青云成为天道的事情。 因此,当他感受到这股来自于天道的气息时,心底便不由自主涌生出一股恐惧。但细细感受之下,他又发现这股气息同柳青云有很大的区别,这让他心中稍安。 可即便如此,他对孔衔枝的杀意还是愈来愈甚。不说别的,单说一个罪妖录以及柳青云传人的身份,就足以让他对孔衔枝恨之入骨。 思及此,佛主突然想到那些散出去的人面蝉蛇已经很久没有反馈回孔衔枝的消息了,这样的发现让佛主稍安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第147章 孔衔枝手持罪妖录,即便他对自己的空间屏障十分自信,可他也无法保证这罪妖录到底能不能和已经成为天道的柳青云联系上。 如果孔衔枝真的能通过罪妖录联系上天道,那么便能将他所做的一切通通告知给天道,也就是说他所犯下的罪孽将不再被隐藏。而知道了他一切罪孽的天道便有了降下雷罚的由,等待着佛主的只剩下灰飞烟灭这一个结局。 佛主下意识的转动头颅,试图从四方寻找到孔衔枝的身影。但这漫天的白绸不光遮挡了他的视野,也让那些陷入白绸之间的人面蝉蛇开始混乱,彼此相撞。再加上有许多的大妖在其间干扰,以及太叔亓、慕容治等人的协助,这些人面蝉蛇死伤了许多。 不光如此,包围住他的乌厚四妖的攻击也从一开始的凌厉变成了以拖延为主的限制。佛主目光一凝,头颅猛地转向右侧。他体内的一条人面蝉蛇随心而动,便直扑了出去冲向那悬停在空中的玉临漳。 他发难的突然,乌厚等人来不及阻止,那人面蝉蛇便直直的穿过了玉临漳的身体,直接将人形化作虚影。 这根本不是玉临漳,只是一个幻象。 这一下佛主是彻底慌了,他知道玉临漳擅长空间之术,此刻他人不在明面上,那还能在哪?一定是在某处躲着想着法破除自己的空间屏障! 这样想着,佛主怒极反笑,口道一声欢喜无极后,整个蝉山便开始变化姿态。 如同山一般的形态开始收缩,逐渐变成三人高的大小。蝉山的形态虽强,但移动起来实在困难。 无数的人面化作薄的透亮的蝉翼,这种蝉翼速度极快,因为体型缩小的缘故,佛主的行动也变得更加灵活,他找准时机一个飞冲试图从乌厚四妖的包围圈中突破出去。 有空间屏障在玉临漳和孔衔枝等人绝对逃不出这片天地,他得抓紧时间找到他们,杀了他们。只要他的罪孽不暴露在天道面前,他便有信心将在场的所有妖杀个干净。 毕竟,他还有最后一张底牌!这底牌珍贵,如非必要,他实在不想浪费在这里。 但佛主的动作快,乌厚等人的动作同样不慢。 他们早就接收到了玉临漳的传音入耳,知道了孔衔枝的想法,也明白现在他们所要做的便是给他拖延时间。因此,四妖对视一眼,齐齐使出了看家本领。 乌厚的动作十分简单粗暴,他直接化作本体,一只如山一般高大的玄武。若是之前的蝉山与它相比,或许二者还能较一个高低。但,此刻缩小体型换取灵活的佛主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个可以随便碾压的大小。 巨大的玄武那如撑天石柱一般粗壮的四肢狠狠跺在地上,连带着大地都在震动。他并没有主动扑向那飞速逃离包围圈的佛主,只是静静的等在原地,因为他知道会有人将佛主带给他。 金与木交织化作一张巨大的天网,这张天网上蔓延的木便是最好的引燃物。下一秒,伴随着一声清冽的凤凰轻啼,火焰自天网上燃起。 这张灌注了凤舞敖云白凌风三人几乎全部妖力的大网是最好的“捕虫网”,就算佛主的动作再快也无法快过三名大妖的全力围捕。 火焰将附着在蝉翼蝉身上的人面不断的灼烧,化作一缕缕黑烟。这些人面的补充已经远远赶不上它消散的速度了,即便佛祖将那些散出去的人面蝉蛇通通召了回来,也抵不上他的消耗。 不过数息,方才还足有三人那般高大的蝉此刻便缩水到一半的大小。 佛主眼中肉痛更盛,但也让他下定了决心。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耗了,谁知道孔衔枝现在有没有联系上天道,此刻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杀了在场虽有妖族和人族。 就是可惜了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法身。 佛主怨毒道:“你们以为这样便能杀得了我,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说着,他口中念念有词,却不出声。 对此,天上飞舞的青龙一个神龙摆尾直接将被天网包裹成球形的佛祖抽入了乌厚的肚下。 “还是你动作快,如果你不抽他,我就要上去踹他了!”白凌风狠狠啐了一口骂道:“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死鸭子嘴硬。老头子把他关好了,等到空间屏障消除,我倒要看看他被雷劈的时候,嘴还有没有这么硬!嘶,话说回来,人界是不是有一种美食叫做烤蝉来着?还是什么?” 抽了一记神龙摆尾的敖云化作人形,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抓耳挠腮的白虎笑骂道:“你这蠢货,那是烤蚕蛹!那些蚕和这家伙根本都不是同一个物种。不过你若是真想吃,何须等到天雷劈了他?让凤舞给你烤一烤,你现在扑上去咬就是。” 白凌风闻言狠狠打了个哆嗦,巨大的老虎看着愁眉苦脸的。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我可真是要吐出来了。” 他二人贫嘴,那乌厚现在可忙得很。只见巨大的玄武直接一个矮身,便将那佛主压在了龟壳之下。 乌厚所修行的法诀同旁的龟类不同。别的龟都是腹部柔软,偏他腹部最为坚硬。那佛主被压在龟壳之下,如同被万座大山一起镇压一般。 乌厚屏息凝神,老神在在地将头和四肢皆缩到龟壳之中。 缓慢老态的声音从龟壳中悠悠传来,带着一丝笑意,乌厚乐呵呵的道:“都放心吧,不说别的,老夫我压他三四个时辰没有问题。” “说起来也是佛主他自己心急。若是他依旧维持着蝉山的形状,老夫我可‘吞’不下。难得他缩小体型,老夫我自然不能不顾他的好意。” 第148章 可乌厚的话音刚落,变故再一次突生。 阵阵梵音从乌厚的腹部响起,乌厚那玄黑色的龟壳上竟出现点点佛家箴言。不光如此,随着那金色的佛家箴言越来越多,龟壳上也跟着出现了片片裂纹。只不过这裂纹被藏在箴言之下,难以辨别。 而更要命的是,即便如此乌厚却依旧一动不动,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奇怪。”敖云盯着突然不做声的乌厚面露沉思。 他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在他看来,这些箴言定是佛主在负隅顽抗。可乌厚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任何动静。 “确实不对呀。”白凌风眯了眯眼,指着那龟背上的佛家箴言道:“你看那些字下面的龟背都开裂到这种地步了,乌厚这个老家伙没有任何反应吗?我记得对于他们玄武一族来说,这个龟甲便是最要命的东西,龟甲开裂…这对他的伤害可是不小的,这老东西别说跑了,他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敖云闻言也细细观察了那龟背上的异变,不解道:“难道说这个老头子是打算拿命来困住佛主?没必要吧。就算放出来我们几个人再拖延一阵,也能拖到那小孔雀搭上天道,何必送命。” “两个蠢货!”凤舞骂了一声,直接抄起火焰长刀便冲了出去。 “你们没发现乌厚已经动不了了吗?” 火焰长刀劈砍在巨大的龟壳上,但这并不是凤舞想要砍乌厚,而是在砍断他身上的捆绑束缚。那些金色的佛家箴言之间有细细密密的线连着,而这些线便是让乌厚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龟甲破裂的缘由。 随着长刀砍断这些经线,梵音也越来越大,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怎么了?!” 玉临漳终于察觉到了这里的变故,拨开白绸踏空而来。在他身后是怀抱着沉睡小孔雀的玉兰衡。 玉兰衡垂眸,抬袖遮住了小孔雀抽动的翅膀。 玉临漳扫视了一眼龟壳上的变化,听着空中响起的阵阵梵音,面色极差道:“我之前以为佛主假扮成佛,只是因为他想着当年受到香油点化,自认与佛道之间有着一份联系,而没想到他竟真的修成了伪佛之躯。” 所谓伪佛之躯,便是假佛。 是佛主借助无数凡人的信仰强行塑造的佛身。 但即便是假佛,也不是他们能轻易对付的。尤其是还在对方的主场,稍有不慎,即便是他们这样数千年的大妖也会死在这里。 空中缓缓凝聚出一个巨大的佛影。刚一出现,那种属于神佛的威压便将在场众妖压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即便是伪佛,也沾了一个佛字。 “你们很厉害,竟然将我逼得显出佛身,你们可知道我为了塑造这一尊佛身到底耗费了多少的心血!” 强大的力量撑起了那重如万山的玄武。在玄武的龟壳下,缓步走出一个满目慈悲宝象庄严的男人。 佛主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甚至更加神圣。 “我本来留着这道佛身还有大用。不过没关系,那些凡人真的很愚昧,只要我稍稍显露法身,他们便认为我是真佛,争着抢着要来拜我。” 佛主脚踏莲花,巨大的莲台于他身下浮现。他端坐于莲台之上,悬浮在那空中佛影之前。 双手合十,佛主眉眼温和,眼含笑意道:“不,不对。我就是真佛,他们合该拜我。这第一道佛身用来灭杀你们这些妖邪,也算没有浪费。等到杀了你们之后,我便会大开灵山之门,到时候灵城里会住满了来朝拜的凡人。只要有这些凡人在,何愁不能凝聚佛身?” “千年万年。不,我只需要百年!有了人族的信仰,只要百年我便不必畏惧这区区天道!” 佛主说着,手捏法印。他眼中的慈悲皆是假象,其中藏着是深不见底的阴冷。 他道:“请诸位…赴死。” 而就在此刻,一道大笑声打断了佛主下一步的动作。 漂亮的小孔雀缩在玉兰衡的怀中,他高高地仰着头,头上的羽冠中都带着满满的嚣张。 “喂,天上那个丑东西!” 在佛祖愤怒的眼神中,一道惊雷划破天空,直接劈碎了这浓厚的黑夜。 雷云滚滚,雷声阵阵。 孔衔枝高高仰着头,语气张扬,眼中满是看好戏的神色。 “忘了告诉你了,我上头有人,还是俩!” 第77章 佛主死 佛主抬头看着那不再被黑夜遮挡的天空,其上有一弯明月高悬,旁边是点点星子,散发着微光。 此情此景堪称是上佳的夜色,但在明月之下,星子身旁。滚滚雷云涌动,紫色电光穿梭在云间,轰隆作响。 有这雷云在,就是再美的景色落在佛主眼中,也只剩下了死到临头的威胁。 孔衔枝大笑道:“你确实很聪明,用了一些方法来躲避天道的惩戒,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佛主,你认为你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佛主已经无力去应付孔衔枝的挑衅,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雷云涌动的天空,双目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在雷电劈闪间浮现的一道修长的人影。 那人的容貌身形,佛主此生绝不会忘! “柳青云。”佛祖喃喃道,眼中满是惊恐。在看到柳青云的瞬间,他心中的斗志就散了九分。 此刻,他再度想起当年被柳七云捉拿,关押在罪妖录中的情景。 第149章 那最深的一层恐惧,却是因为柳青云剥夺了他生育繁衍的能力。对于一个被香油点化成妖的斑衣蜡蝉来说,天地间唯有他一只斑衣蜡蝉妖,这是何等的寂寞孤独。本来,他的那些后代子孙就要出生,他再也不会是唯一的斑衣蜡蝉妖了!可柳青云打破了他的美梦,甚至斩断了他生育的能力! 现在,即便他使用一些手段从自身分裂出许多小的斑衣蜡蝉,他们亦可化作人形,修行术法,可这并不是他所繁衍的后代。 他依旧是孤独的。 带着恐惧的孤独。 佛主心神的变动,连带着的空中巨大的佛像虚影也跟着变化。虚影闪烁仿佛是受到什么干扰般,几乎要维持不住。 “不!”佛祖忽然大喊,他看着那张脸,笃定道:“ 你绝不是柳青云,就算你和他长得一样,你也绝不是他。” 只要不是柳青云,自己又何必惧怕!就算是天道,他也要争一个活路来! 这般想着,那本要消散的佛身再度凝实。 此刻天上的当然不是柳青云,现在控制着这具身体的是天。天悬于空中,冷冷的扫了一眼佛主。眼中皆是冰凉,不带一丝情感。 他抬手一指,指尖所指之处雷电随心而动,粗壮的雷电狠狠劈打在那空中的巨大佛身上。 雷鸣阵阵,天罚之威只一下便将那佛身劈成虚幻泡影。 “罪妖斑衣蜡蝉。”天的声音中带着慈悲,可藏在慈悲之下的,却是化不开的冷漠。 “蛊惑凡人。” “乱造杀孽。” “冒充佛陀。” … 天每说一句,一道雷电便劈在佛主和那佛身之上。 九句罪行,九道紫雷。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佛祖,此刻早就维持不住人形。 地面上,一只丑陋的斑衣蜡蝉瑟缩着趴在地上,而他那高大法身也早就被彻底劈散。此刻的佛主别说人形了,体内就连一丝妖力都无。那些他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来自于凡人的信仰,也都被天道剥夺,不剩分毫。 天并没有准备让注意力收容斑衣蜡蝉,他只道一个字。 “诛。” 话音落,最后一道雷电便直直劈在了那只斑衣蜡蝉之上。雷电散去,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坑洞,而坑洞中就连一丝灰烬都不曾剩下。 佛主死了,死的堪称轻易,但本应如此。他费尽心思遮掩自己的罪行,躲避天道的审视,就是因为他知道,一旦天道知道他所犯下的罪孽,想要灭杀他,不过弹指之间。 肉身凡胎,如何与天相斗。 在他死后,维持灵山的幻境便跟着消失了。所有的空间再度交叠在一起,这般巨大的能量波动立刻惊醒了居住在另一个空间的人族修士们。 他们夺门而出,惊恐地发现所有的和尚全都化作了一只只死去的斑衣蜡蝉。而那些购买了母体的人则发现用来盛装母体的棺椁中,那些本来清香四溢的清漆此刻变成一滩污糟糟的液体。 恶臭粘稠,像是从沼泽深处打捞出来的烂泥一般。 不光如此,就连那些母体也跟着腐烂膨胀,眨眼便爆炸开来。这让已经同母体圆房的那些人皆呕吐不止。 更有甚者,如丁元平,他修为低行动不快,眼睁睁看着他刚洞房花烛的“夫人”在他怀中炸开。腐烂的血肉迸射满身满脸,这样的场景让他实在无法接受,竟直接拔剑自刎。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灵城之外,许多母体诞下的天才和那些吞吃了血肉的人,也都跟着爆体而亡,只在原地留下一只小小的斑衣蜡蝉。 有人壮着胆子用木棍轻戳,那蝉便碎成灰烬。 众妖所在之地刚刚经历了一场打斗,能量波动最大。眼看着就要有人族修士朝这里而来,天扫了孔衔枝一眼,向他微微摇头后,眨眼间便消失在天地间。 随着他的消失,那些雷云尽数散去。只有明月依旧,照射在一地的血肉骸骨上,更披上一层阴冷。 在玉临漳的示意下,龙族众妖再度打开传送的空间缝隙,所有的妖族速度极快,互相搀扶着,再带上那些行动不便的,一齐顺着这个空间缝隙离开。 虽然说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关系已经没有万年前那般紧张,但此时的妖族大多受伤。就算不是重伤,体内的妖力也不剩许多。此刻与人族会面,一旦有人产生歹念,于妖族而言又是一场无妄之灾,不如速速离开。 五息后,在场剩下的妖族便只剩下孔衔枝,玉兰衡叔侄以及凤舞四人。 凤舞一方面是不放心孔衔枝,另一方面则是想要好好看看这个故人之子,将关于他母亲的一切通通告诉他。 除此之外,在那些离开的妖族中,大明孔雀族还剩下一妖活着。 他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之前冲着孔衔枝恭敬行礼道:“族长,我等会在万妖城等您。” 孔衔枝还没有回答,慕容治便抢先道:“我儿绝不会做你们的族长,你们便死了这条心吧!” 当慕容治说话时,孔衔枝立刻看向凤舞,果然看见凤舞的神色中带着许多古怪。 而慕容治说完话,似乎也想到了凤舞在此,脸上神色一僵,眼中藏下一抹杀意。 不过此刻并不是研究这些事的时候,孔衔枝看向天边赶来的众多人族修士,冲太叔亓道:“太叔盟主,这些事就交给你了。” “放心。” 第150章 太叔亓神情并不算好。佛主死后那些母体爆炸,他拍下的那个长相有几分相似自己妹妹的母体同样逃不过去。 这让他感觉很不好,就像是妹妹又在他眼前死了一遍一般。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应付起那些赶来的人族修士。 “此处有太叔盟主,我们也走吧。”孔衔枝道。 他之所以不通过空间裂缝走,其实是因为在佛主死的瞬间,他感受到了属于白清和苍梧的气息。 显然,他们二人也通过一些手段找来了灵城,只是碍于之前的灵城秘境无法进入,才一直在灵城外等候。此刻秘境的限制一被打开,便立刻入了城。 “既然这样,就去我之前租下的院子吧。”玉临漳抬手召出一台云舟,示意众人上舟。 但,在孔衔枝踏上云舟前,慕容治忽然伸手来拉他。 “等等。” 慕容治伸出去的手拉了个空,玉兰衡比他动作更快,脚步轻移,便挡在了二人中间。 这让慕容治脸上的神色有些不佳,但还是对着孔衔枝扬起笑脸道:“你三百年不曾归家,不如同爹回去,祖父祖母若是知道你活着,一定很高兴。” 孔衔枝定定地看着慕容治,垂落在袖中的手上攥着那枚玉扳指和珠花。 “不了。”他笑了笑,拒绝道:“我两位爹爹来了,我得去找他们。若是慕容家主不介意,可以同行。” 此话一出,慕容治满脸皆是不赞同,“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除了我,你哪儿来的两位爹。” 或许是看孔衔枝听了这话后的脸色不太好,慕容治收了声,尬笑两声道:“也是,他们将你养的这么大,也实在辛苦。为父也应该随你去见见他们也好,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天边已经能看见人修的各色法器了,众人不再拖延,一齐上了云舟离开此地。 在玉临漳租下的小院处,一行人刚好同急匆匆的白清苍梧二人会面。 刚一见面,白清便红着眼睛朝孔衔枝扑了过来,将其一把抱在怀里,连连道:“活着就好,爹的雀雀活着就好!” 天知道他和苍梧这些日子有多担心,即便知道有实力强劲的玉兰衡跟着他,但这没有一点消息的,怎能让他们不害怕。 眼下看见孔衔枝一切都好好的,别说白清了,就连一向稳重些的苍梧都眼眶泛红,上前将这父子二人一齐抱入怀中。 看着眼前的一幕,玉临漳余光注意着面色不善的慕容治,挑眉状若无意地冲着玉兰衡道:“二位亲家对衔枝确实真心,比起我这个叔父对你来也不逞多让。” 叔侄俩,玉兰衡还能不知道他的意思?昂首淡淡道:“白伯父和苍伯父对雀雀的心,想来比你对我还多一点。” 对此,玉临漳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臭小子!有了夫人忘了叔父!” “怎么样?”白清将孔衔枝上下检查了一番,见他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问道。 孔衔枝冲他点头,笑着宽慰道:“日后,爹爹和父亲便不必再为我担忧了。” 此言一出,白清心口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不由得泪汪汪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这边父慈子孝其乐融融,慕容治却不是滋味的很。 他轻咳一声,咬重读音道:“吾儿,这二位便是你的两位养父?还不为为父介绍一番。” 第78章 真假父亲 剑拔弩张,一时间整个小院的气息都冷淡了下来。 白清眉头一挑,反手将孔衔枝塞到了苍梧身后,皮笑肉不笑地上前两步,对着慕容治道:“这位道友,方才你说什么?” 慕容治一眼便看出白清是妖,对他更没有什么好脸色,但看在孔衔枝的面子上还是扯了扯微笑恭维道:“实不相瞒,我正是衔枝的亲生父亲,衔枝能长这么大,还多亏了二位道友的精心养育。” “亲生父亲?”白清扭头看苍梧,“有这回事吗?” 他眉头微蹙,装作在思考的模样,“我怎么记得我们捡到雀雀的时候,他身上还有一封信?那信上说什么来着?” 苍梧右手按住孔衔枝,闻言淡淡道:“信上说,雀雀的生父生母早逝,亲人不愿供养便将其丢弃,有信为证,雀雀同他的亲族再无瓜葛。” 这信当然是没有这回事的。白清和苍梧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因为他们认为慕容治绝不可能是孔衔枝的亲生父亲。 这倒不是说他们知道什么内幕,而是父子连心,只看孔衔枝对待慕容治的态度便知孔衔枝也对其持怀疑的态度。 再说,若孔衔枝真的觉得慕容治是他的父亲,那么此刻就一定不会是慕容治自己介绍自己了。 闻言,慕容治好不容易维持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轻咳两声道:“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说起来我儿命苦,刚出生没多久便被歹人丢弃,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 说着,慕容治上前两步冲孔衔枝招了招手道:“对了,我儿还不为父亲介绍一下这二位道友。” 在慕容治同白清沟通的过程中,孔衔枝时刻注意着凤舞的脸色。而凤舞也没有让他失望,脸上满是茫然困惑,甚至在听到此句时忍不住开口道: “等一下,这孩子是清兰的儿子,可是清兰他的爱人名叫慕容逸。据我所知,在清兰死后不久,他也死了,死因不明。” 第151章 凤舞审视地看着慕容治,目光凌厉,眼神不善,“我见过慕容逸,他虽与你有几分相似,但绝不是你这副模样。再说你之前说过慕容逸是你哥哥,就算按照关系来讲,你也只是这孩子的叔叔,何来生父之说?” 慕容治在听到慕容逸这个名字时,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他冷哼一声,缓缓道:“之中,有些误会。” “好了,好了。”玉临漳看了半天,笑着上前两步打圆场道:“我们就不要站在院子里说了,有什么要说的,还请进屋吧。” 说着,他含笑瞥了玉兰衡一眼示意道:“衡儿,还不快将你的两位伯父引入屋中。” 玉兰衡昂首,态度尊敬道:“白伯父,苍伯父,先随我进屋吧。” 白清上下看了他一眼。他早就闻到了自家儿子身上那股浓重的狐狸味儿,自然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 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真的被这只狐狸拱了后,之前看着再好的儿婿,此刻也变得不顺眼起来。 不过到底白清还是很满意玉兰衡的,只是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面上神色也带上了几分慈爱,连声道好。 在玉临漳的邀请下,孔衔枝和玉兰衡带着白清与苍梧进入屋内,凤舞自然地跟在众人身后。在临进门前,她扭头看了定在原地的慕容治一眼,目光如炬像是要看透他的皮囊一般。 “你不进来吗?还是说你心虚?” 凤舞的话直白且带着一股子火药味儿,慕容治阴沉着脸站在原地,看向凤舞的眼中也染上了一丝杀意。 眼看着这杀意越来越深,凤舞身上也隐隐有火焰跳动,便听见孔衔枝在屋内招呼道:“慕容家主也请进来吧。” 此声一出,慕容治脸上冰冷的神色瞬间消散,他笑着回望凤舞,点头道:“这其中是有一些误会的。虽说你与兰儿是极好的姐妹,但情爱这种私密的事情,兰儿也不会事事同你讲过。” 凤舞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我与清兰亲密无间。莫说情爱,就是再私密的事,她也同我说过。我看你认亲是假,居心叵测才是真!” 凤舞的脾气本就不好,此刻被慕容治这么一说,态度顿时更差。眼看着就要发火,还是孔衔枝拦住了她,将她一同迎了进来。 大门被关上。这屋子内的座位分布的倒十分有趣。 玉临漳作为主家,坐在上首。右边孔衔枝和玉兰衡二人坐在白清与苍梧中间。等到凤舞进屋后,凤舞环视一周抬步便走至了玉临漳身旁坐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跟在他身后进屋的慕容治。 慕容治倒是也想坐在孔衔枝身侧,可右边一共四张桌子,此刻已经被他们四人占的满满当当,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坐在孔衔枝正对面的地方。 他身体放松,向后靠着躺椅,环视了一周屋内的众人,微微勾唇道:“我儿的身世乃家事,玉族长和凤族长在此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说这话的是白清,白清看着他,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雀雀和兰衡的关系吗?” “确实如此。”玉临漳接过话茬,冲着白清点头笑着便喊了一声亲家。 “衡儿同衔枝情投意合,衔枝的事情便是我们青丘的事情。今日在此,我也当做个见证。衔枝这孩子命苦,从小便离开了亲爹亲娘。但有我这做叔父的和二位亲家这做养父的在,也不会让孩子受了委屈。” “至于凤族长…”玉临漳看向凤舞,“凤族长同孔清兰一向交好,情同姐妹。说起来她也算是衔枝的姨娘。既然如此,这屋内哪儿有外人一说,慕容家主这样说岂不就是见外了?” 对此慕容志心中冷哼一声,心说不愧是狐狸,果然狡猾。玉临漳这些话说的好,说到最后他们全是一家子的人,反倒将自己撇成了那个外人。 他眼中神色变化,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攥紧了一些。 果然妖族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再让衔枝与妖混在一起,岂不是会带坏他慕容家的血脉?等此间事了他一定要将衔枝带走。 不,不能叫衔枝。这个名字也是妖起的,要改了才好。再说,怎么能姓孔呢?他的儿子,自然要随他一同姓慕容!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让孔衔枝明白,二人真的是亲生父子才行。 这样想着,慕容治的脸上染上一丝悲伤,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摇头道:“说起来衔枝从未见过母亲,你不知道你的母亲、我的兰儿是一个多么让人惊艳的女子。想当年我们…” 慕容治话还没说完便被孔衔枝打断。他单手撑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慕容志道:“慕容家主,关于我母亲的往事,我想先听听凤姨怎么说,毕竟凤姨可是和我的母亲相处了几百年,她一定更加了解我的母亲。” 说罢,孔衔枝不顾慕容治僵住的脸,扭头冲着凤舞道:“凤姨,我想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一切,还请凤姨告知。” 提到孔清兰,凤舞的眼中止不住的流露出悲伤。她向上抹去眼角滑落的泪珠,声音中都带着一丝颤抖。 “其实,你可以唤我一声干娘的。我同清兰约好,要做彼此孩子的干娘。” 凤舞缓缓道:“清兰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我同她在一起就像是火遇上的水一般…” 凤舞的年龄比孔庆兰要大上百岁,也就是说当孔清兰还是小孔雀的时候,凤舞刚刚化为人形。 第152章 说起来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巧。刚化形的凤舞极其慕强,又不太愿意在族内找未来伴侣。可天下妖族,她实在不喜欢走兽,更偏爱飞鸟。 想当年,孔清铖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俊朗公子。刚刚化形的凤舞看见孔清铖后便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配跟自己结为道侣。再加上大明孔雀一族也是鸟类,刚好合她的要求。 凤舞大胆,说干就干,当她单方面决定要同孔清铖结为道侣后,她便直接找上了门去。 彼时,孔清铖正抱着刚刚破壳的孔清兰哄着。 其实要真的较真起来,孔清兰不光是被孔清铖养大的,凤舞在其间也出了不少力。 面对凤舞的求婚,孔清铖拒绝的十分果断。他直截了当的告诉了凤舞,他怀中那个稚嫩的小孔雀便是他未来的夫人。 凤舞是什么妖?凤族内定的下一任王!在她的观念内就没有为男人争风吃醋、伤心流泪的说法。 被拒绝后,她也并不难过。尤其是当她知道孔清铖拒绝自己,是因为他必须要和孔清兰生下一个纯血的大明孔雀后,她只觉得这个妖有病。 不过虽然孔清铖有病,小小的孔清兰还是很可爱的。 在这之后,凤舞往大明孔雀一族跑得更加勤快了。不过她不是为了孔清铖,而是为了孔清兰。 两个人之间年龄相差的本来就不大,等到孔清兰化形之后,二人顺成章的成了极为要好的姐妹,什么事情都与彼此分享。 这自然包括孔清兰爱上了一个凡人。 那个人也并不是普通的凡人,他是一名人族修士,天资极高,少年英气。凤舞只是闭关了一年,等她出来后,便从孔清兰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 身为最好的姐妹,再加上凤舞本来就觉得大明孔雀的族规有些神经,她自然是支持自己的好姐妹。 凤舞一得知消息后便去见了那个人。不为其他,最重要的是确定这个男人是不是真心真意对孔清兰好。 “…虽然我认为那个人有些傻,不过他对你娘倒是真的好。” 凤舞取出一枚画像,摊开来递给众人看。 画像中央是一个笑颜如花的温柔女子,伫立在花丛间。周围繁花甚多,可与她相比却都黯然失色。 而在画卷的一角,有一长身玉立的男人。 这男人眉宇之间果然同慕容治有几分相似。不过比起慕容治偏阴柔一些的长相,这个男人的长相要更加阳光英气许多。 果真是翩翩公子,丰神俊朗。 “这个人才是你的生父,慕容逸。”凤舞指了指男人。 她将画卷送至孔衔枝手上,看着孔衔枝的眼神温和慈爱。 “你的轮廓与你父亲相似,眉眼间却同清兰近乎一般无二。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清兰和慕容逸的孩子。” 说到这里,凤舞的神色更加哀伤,她忍不住抬手拭泪,哽咽道:“你母亲一有身孕便知会了我,我同她一起想象着你的模样,是会像她多一点,还是会像慕容逸多一点。” 凤舞抽泣几声,强忍悲痛,凤眸扫向慕容治,冷声道:“你说你是慕容逸的弟弟,你说你同清兰两情相悦,可我从未听清兰提起过你。说,你到底是谁!” 第79章 自恋者 之前在灵山上情况危急,即便凤舞对慕容治这个人察觉到一丝不妥之处,也来不及深思。现在坐下来后凤舞越想越不对劲,她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扫过慕容治沉声道: “你是不是慕容逸弟弟这事我们姑且不提,清兰的爱人是我亲眼所见,正是画中的慕容逸,你凭什么说你才是和清兰两情相悦之人?” 面对凤舞的质问,慕容治苦笑摇头道:“其中的误会,实在太深...” “既然有误会,你便说一说。”凤舞打断他的话,“就算是有天大的误会,我们现在也有足够多的时间听你慢慢说。” “是啊。”孔衔枝应声,看向慕容治温声道:“慕容家主,我干娘刚刚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现在我想听一听,在你口中,我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慕容治长叹一声,神色哀伤,一副追忆往昔的模样。 “之前凤族长说从未听说过我,其实是因为我虽与兄长是同胞兄弟,可我却不像兄长那样是慕容家的天之骄子。我的资质极差,连兄长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因此一直被寄养在乡间。我不被允许出现,因为他们认为我的存在是对我兄长这位天之骄子的侮辱。” 慕容治摊开手,苦笑道:“你们现在看我的资质也能称得上是一句天才,可这其中的艰辛与痛苦又有多少人能够知道?” “有兄长珠玉在前,人人都嘲笑我。嘲笑我无能,嘲笑我怎么做都比不上兄长。但是兰儿不一样,兰儿是第一个温柔待我的人。” 慕容治眼中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说出口的话中都带着绵绵情意。 “其实当年先遇见兰儿的那个人,是我...” 当年孔清兰从大明孔雀一族中偷溜出来后,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那个慕容治被流放的小村落。 彼时的慕容治正因资质低下而被一些恶仆欺负,是孔清兰救了他。 不光如此,孔清兰还送了慕容治一枚灵果。正是这枚灵果让他的资质拔高了许多,能够有机会逆天改命。 “这是我与兰儿的第一次见面,而这枚灵果便是我与兰儿的定情之物。” 第153章 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慕容治眼神愈发温柔,手也不自觉抬起,像是接住了一枚果子一般。 “等一等。” 凤舞打断了他的回忆,神情有些古怪,“如果你说这件事的话,清兰同我说过。” 她想了想,不确定道,“我记得清兰说,她确实随手救了一个可怜人,还送了一枚灵果。那灵果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物,至少对于我们这种身份来说唾手可得。可是清兰说她送完灵果后便离开了那处地方,若是这样的话,她与你应该并没有什么更多的接触才对。” “不错。”慕容治不慌不忙点头道:“兰儿送了我那枚灵果后确实离开了。我知道,凭借当时我的身份配不上兰儿那般强大完美的女子。但是我也知道,兰儿既然愿意给我灵果,说明她在等着我,等着我脱胎换骨等着我改头换面,等我拥有足够的实力同她站在一起。” 他说的投入,可听他说话的人却神色各异。 白清忍不住凑到孔衔枝身边,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用眼神问他。 这慕容治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人家只是随手送了一枚对于她而言普普通通的灵果,怎么在慕容治的口中就成了定情信物了?还等他? 真是好大的一张脸! 不光白清无语,凤舞的面色更是扭曲。她忍不住低骂了一声,口中飞快嘟囔了一句什么。她的声音很低,只有离她最近的玉临漳听到了,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说,“我早就告诉过那个家伙,平时不要对别人太好,心太温柔。笑的多了,便宜的男人自然就贴上来了。” 凤舞的话慕容治并没有听见,他继续道:“等我靠着兰儿的灵果成功改变了一些根骨之后,我便四处寻找兰儿的踪迹。我相信我们有缘可以再见,而事实证明,我与兰儿确实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我并没有寻找太久。慕容家知道了我的资质变好,便派人来将我接了回去。而我在回去的第一天便看见了兰儿。” 凤舞抬头算了算时间道:“若是这么说的话,那个时间点清兰已经同慕容逸在一起了。” “不,那是假的!” 慕容治大声反驳,他的神色忽然变得扭曲、愤怒。 “兰儿真正爱的人是我,她与慕容逸在一起,完全是我那个哥哥逼迫的!” “兰儿是多单纯温柔善良的一个女孩子,他仗着兰儿刚刚来到人间,便诱骗她、哄骗她,甚至逼迫兰儿和他在一起。当我看到兰儿的第一眼,我就明白她在寻求我的帮助。她在向我诉苦,她那双眼睛里皆是对我的爱意!” 凤舞对此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张了又张,好半天才将自己想骂人的冲动给憋了回去。她倒要听听,这个人口中还能说出些什么离谱的话来。 “可惜,即便我的资质已经有了改善,却依旧不是兄长的对手。更不必说,兄长是被整个慕容家精心关注的天才。是我无用,我无法从兄长身边将兰儿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与兄长。” “对呀!”凤舞终于抓住机会,抬高音量道:“不管前面怎么说,清兰最后嫁的是慕容逸。衔枝呢,也是清兰和慕容逸的孩子,你撑死了算是他的叔叔。你若一心待衔枝,做个亲戚相处也是不错的。” “你又知道些什么!” 慕容治狠狠瞪了一眼凤舞,显然凤舞的话让他愤怒异常。 “衔枝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他的脸上骤然泛起一片红晕,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轻吐一口浊气,他满眼慈爱的看着孔衔枝温声道:“事到如今,有些事情即便再难说出口,为父也不好瞒你。” “兰儿确实是嫁给了我兄长,但当日与兰儿洞房花烛的人,是我。” 他在说什么鬼话? 凤舞已经彻底呆滞,她挠了挠耳朵转头看向玉临漳,“我没听错吧?” “凤族长没有听错。”此刻,玉临漳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不光是他。慕容治对面的四人脸色一个比一个的难看。 从刚刚凤舞和慕容治的描述来看,很显然,孔清兰真正爱的人就是慕容逸。而慕容治所说的那些,完全是他自己的臆想。 退一万步讲,如果孔清兰真的不喜欢慕容逸,慕容逸根本无法困住她。就算她自己修为不够,她想要联系上孔清铖和大明孔雀一族有一万种方法,怎么可能被彼时还不是大族的慕容家困住。 孔清兰既然愿意和慕容逸成亲,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们两人彼此相爱。 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此刻慕容治所说的洞房花烛之事就只能说明一点。 孔衔枝眼带杀意,手中羽扇泛着凌厉的冷光。 他咬着牙声音都在颤抖,“你敢欺辱我娘。” “我儿此话怎讲?”慕容治脸上满是不赞同,对待孔衔枝的语气中也隐隐带上了一丝训诫之意。 “我与你娘情投意合,她被逼无奈嫁给慕容逸,可是她的心却始终是爱我的。要不然,洞房花烛夜她怎么大开屋门邀我前往?算算时间,你正是那日所怀上的,如何不是我的儿子。” “我杀了你!” 孔衔枝再也忍不住了。霎时间整个屋子里狂风大作,所有被吹翻的家具尽数冲着慕容治而去。此刻,他的杀心已达到了巅峰。 “冷静。” 玉兰衡按住他的手,目光看着神情纠结茫然的凤舞低声道:“其中似乎有异。” 第154章 “放肆!” 慕容治沉着一张脸,反袖一挥,所有冲他而来的东西全被他掀走,他看着孔衔枝斥责道: “你真是跟妖混久了,连最基础的孝顺父亲都做不到!” “说什么呢你!” 白清哪儿忍得了这,他把宝贝儿子教养的多好啊,这人凭什么骂他儿子!当即拍桌而起,一指慕容治道: “苍梧他骂咱儿子,揍死他!” 眼看着此地就要变成一场混战,玉临漳单手揉了揉眉心感到十分头疼。 他大手一挥,无形的空间之力禁锢住在场众人。这力量并不会伤害他们,只是让他们固定在自己座位上的那一片空间里。 说起来这屋内的几人中,玉临漳是实力最强的一个。他又擅空间之力,他下的这道禁锢一时半会儿内还是无法被破开的。 慕容治脸色很难看,袖中隐隐有玄铁刺浮现,“玉族长这是何意?” 别以为他没发现,明明是禁锢五人的空间之力,落在他身上的力量对面四个加起来也比不上! 慕容治隐隐有些后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冲昏了头,竟主动进了人家的地盘。若是这些人联手,自己如何能活着离开。 一想到这,他顿时也顾不得什么儿子不儿子的了,当即悄悄运转体内灵力,预备着随时跑路。 “没有什么意思。”玉临漳皮笑肉不笑,“只是凤族长有话要说,诸位又太冲动,我帮助大家冷静一些罢了。” 说吧,他看向凤舞提醒道:“凤族长?” “哦,对对。”凤舞一拍脑袋,看着慕容治的眼神愈发古怪。 “我想起来了,你说是清兰大开屋门邀请你洞房花烛,你能够具体描述一下当时的场景吗?” 慕容治冷哼一声,“此等闺房秘事凭什么说与你等听?” “你不说我来说。” 凤舞也不惯着他,看向孔衔枝直白道:“衔枝莫忧,干娘可以确定你的生父就是慕容逸。并且,当日也没有发生慕容治所说,与你娘洞房花烛的人是他这种情况。” 她的话让孔衔枝稍微冷静了一点,“干娘为什么如此笃定?” “因为这件事儿吧,清兰也同我说过。” 凤舞的眼神实在有些无奈,“说起来这事儿,也是清兰同慕容逸之间开的一个小玩笑。” “清兰虽然性子温和,但还是有些调皮。她同我说过,她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故意使了妖术,足足在那个院子里变出了近百间婚房和幻象,目的就是要看看那慕容逸能不能找到她所在的那个真正婚房。” 孔衔枝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情景。他面容有几分呆滞,下意识道:“那我爹找到了吗?” “找到了呀。”凤舞撇嘴,“本来清兰还说了,若是你爹找不到她,她就要考虑这个婚要不要结。可惜呀,你爹确实很爱你娘。上百间婚房啊,他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真的。” “不过现在看起来…”凤舞扫了一眼已经僵住的慕容治,眼中满是嘲讽。 “有人被你娘这个玩笑狠狠耍了一通。” 第80章 捉贼拿赃 凤舞的话在慕容治脑海中不断打转,他攥紧了椅子两边的扶手,甚至直接将扶手捏碎。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低吼着,眼眶泛红,红血丝在眼白上蔓延。 “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你不愿意接受衔枝是我儿子这个事实,所以你在故意说谎骗我!” “我有什么好骗你的?”凤舞朝他翻了个白眼儿,冷冷道:“事实就是如此。你是人,你可能感觉不到。对于我们妖来说,我们是可以清楚知道别人是否同自己有血脉相连的关系。既然你说我骗你,那你不妨问问衔枝,你同他之间到底有没有父子血缘?” 慕容治瞬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将目光看向孔衔枝,他的唇都在颤抖,瞳孔也在震动。 “儿子!为父的好儿子,你快告诉爹,这个女人是在骗我,我和你娘才是真爱!” “我之前只听说过有人会幻想自己同别人相爱,却不曾想竟亲眼见到这样发癫的人。” 孔衔枝冷笑,看向慕容治的眼神十分不善,“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对我娘做些什么。清醒一点吧,你所想的一切都是你的幻觉、你的臆想!我娘与你之间根本毫无瓜葛。” “包括我也是。从那日在天启皇都外见到你,我就知道你绝对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们的血脉之间有相似的程度,但也仅仅是相似。这是因为你同我父亲是双胞胎兄弟的缘故。” “哦,也就是说在血缘上来看,你这个疯子确实是我们家雀雀的叔叔。”白清摸了摸下巴,颇为嫌弃的扫了一眼慕容治咂舌道:“就算是叔叔,我们家雀雀也不能有这么神经病的叔叔。” “不,这不是真的,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你就是我的儿子。你只是被他们带坏了,你竟然连你的亲生父亲都不认!” 慕容治喃喃自语,对他人说的话充耳不闻。在他的观念里,只有他想象的那些才是真实,而众人所说的真相对于他而言全是虚构的谎言。 看着近乎疯癫的慕容治,孔衔枝叹了口气,也并不想与他过多计较。虽然慕容治一直幻想同自己的母亲相爱,但到底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行为。再加上,不管怎么说,在天启皇都外慕容治确实救了他们。且论起血缘来,他也确实称得上是自己的叔叔。 第155章 这样想着,孔衔枝道:“慕容家主或许有些累了,不如先去休息休息,也好缓缓精神。” 显然慕容治已经活在自己的臆想中活了几百年,乍一下给他点破这个事实,他受不住也正常。 慕容治依旧呆呆地坐着,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得进孔衔枝说的话。 看着这样的慕容治,玉临漳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眸光微闪,试探着问道: “慕容家主,你说你哥哥是慕容家的天之骄子,修为极强。可据我所知,在三百年前他莫名其妙的暴毙了,死因外界众说纷纭,却没有真相。作为他的同胞弟弟,那时候你已经回了慕容家,可知慕容逸到底因何而死。既然已经知道衔枝的亲生父亲是慕容逸,我想作为他的儿子,衔枝有权利知道他父亲的真正死因。” 奇怪的是,本来还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慕容治在听见玉临漳的问题后,反而整个人清明了许多。他眼中神色变换。似有万千秘密藏匿其中。苍白的脸色上凝结出一些汗珠,这些汗珠滴落在眼睛里,让他感到有些刺痛。 慕容治用力闭了闭眼,低声道:“兄长突然暴毙,这件事我们家也感到很奇怪。当年我们慕容家找了很久兄长的死因,最后推测应该是孔清铖下的手。” “是吗?” 玉临漳挑眉眼中带着怀疑。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而还指尖微动,将想要说什么的凤舞给封了口。 无视瞪大眼睛瞪着自己的凤舞,玉临漳温声道:“慕容家主,现在可清醒一些了?” “多谢玉族长挂心,我已经清醒许多了。”慕容治摇头苦笑,自嘲道:“或许这一切都是幻梦一场,也是时候该醒了。” 说罢,他看向孔衔枝,眼中十分复杂,最后定格在一丝慈爱的神情上。 “抱歉衔枝,这一切或许都是叔叔想岔了。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亲生叔叔,慕容家也永远是你的家。” “叔叔客气了。”孔衔枝直视慕容治的眼睛,恍惚间,他从那满满的慈爱之下看出一些杀意。 他勾唇轻笑温声道:“叔叔这些日也累了,还是去休息休息吧。” “是啊。”玉临漳附和,“之前在灵山上,佛主的那些手段虽说不明显,但我想对我等的神识还是有些影响的。我青丘狐族在此道上一向有一些秘药,若是慕容家主不嫌弃,今日便休息一晚,我让下面的人送些疗伤药过去。” 慕容治听见玉临漳的话,下意识朝他看去。见他眼神真诚,脸上的表情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淡虚伪。 “虽然之前有些误会,但现在大家也都是一家人,还请慕容家主不要跟我客气。便多留几日,也好谈一谈衡儿和衔枝的婚事。” 玉临漳语气真挚,甚至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些幻术。慕容治本就实力弱于他,又在灵山上消耗极大,一时不察,便点头应了下来。 等反应过来后,他心中有些懊恼。在知道孔衔枝不是自己儿子后,他便对其没了半点心思,甚至还将对慕容逸的厌恶转移到了孔衔枝身上。 这样的情况下,他其实不应该再留在这里,毕竟万一被他们知道…落在别人的地盘上,双拳难敌四手。 不过看着玉临漳脸上的诚意和孔衔枝看亲人一般的神情,慕容治心下稍安。 不会的。那些事情他做的隐蔽,不会有人知道。再说,他确实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受损。青丘的秘药确实是好的,既如此便留下了休养一夜,明日再走也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慕容治起身冲着玉临漳拱手笑道:“既如此,就叨扰玉族长了。” 玉临漳含笑点头,叫了一个小狐族来将慕容治引了下去。 待到慕容治走后,玉临漳抬手,无形的屏障笼罩住屋内,众人所说的话便不会被传出去。 “他有问题。” “他对我有杀意。” 玉临漳和孔衔枝二人同时开口,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孔衔枝道:“刚才他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有一丝杀意,虽然藏的很好。” “这个人身上的秘密绝对不止于此。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慕容逸的死因对于他而言反而比孔清兰并不爱他对他的刺激更大。”玉临漳补充道。 “唔唔唔!”凤舞挣脱了玉临漳的封口,嚷嚷道:“慕容治说是孔清铖杀了慕容逸,可孔清铖在杀死孔清兰后便闭关了足足百年,他怎么可能杀了慕容逸?” 凤舞之所以知道的那么清楚,是因为在她得知孔清兰的死讯后,当即抄着把刀就杀上了大明孔雀一族。结果孔清铖在族中禁地闭关,即便凤舞实力再高,也进不去他族禁地。 她也是个倔强的性子,竟然直接提着刀在外等了足足百年。直到孔清城出关,二人打过一场后,凤舞甚至斩断了孔清铖的半截尾羽。 当然,凤舞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她的尾羽也断了大半。二人此番打斗过后又各自闭关疗伤了百十年。 “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吗?”白清嚷嚷道,“这家伙提起慕容逸的时候眼中满是嫉妒,再联想他的经历,明显是一个嫉妒兄长的人。再加上他觉得自己的爱人被慕容逸所抢,说他杀了慕容逸,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捉贼要拿赃,直白的问他就是严刑逼供也问不出什么。若想知道真相,还是得让他自己说出口。” 玉临漳指尖在桌上点了点,薄唇微勾,眼中便满是算计。 第156章 “怎么个自己说法?”孔衔枝道。 “自然是为他编织一场幻境。”玉临漳看向苍梧笑道:“我已经有一些设想了。听说苍道友在咒术上堪称翘楚,此事若想成,还得请苍道友协助。” “客气了,这是雀雀的事情,得是我们多谢您费心才是。”苍梧点头道。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玉临漳摆手,“解决了这件事情后,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去二位亲家府上坐坐?” 白清与苍梧对视一眼,白清笑道:“自然是欢迎的。” — 入夜,慕容治已经服了方才狐族小童送来的灵丹。他倒确实是警惕,在服用之前还设法测了测这药,明确果真是治疗神魂的好药后才服下。 打坐调息,灵气运转周天。慕容治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心说这青丘灵药果然名不虚传。此等好药,只怕在天下可称顶级。 想到这里,慕容治的眼中闪过一丝憎恶。 这些妖族,传承足有万万年之久,天底下什么好东西都被他们给占了。明明只是一些畜生,怎配拥有这些好东西。当年柳青云果然废物,竟没有将他们全部杀死。 还有那个孽种… 自从知道孔衔枝不是自己亲生儿子之后,慕容治对他的态度瞬间变差。 其一,孔衔枝身上还有一半妖族血统,而慕容治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占尽天时地利的妖族。就算是他最爱的孔清兰,他也无数次地嫌弃过其妖族的身份。 其二,当他知道孔衔枝是自己哥哥的儿子之后,越看他那张脸,越觉得是他那死去的兄长。 陷入沉思的慕容治没有注意到,缕缕青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缝中钻了进来。 这缕青烟绕着慕容治打转,可慕容治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 其实有一点他想的没错。 做了亏心事,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自己会怎么死都不知道。 第81章 我在 在慕容治看来,此刻的他将当年的事情掩盖的很好,众人不得知。但实际上,孔衔枝等人早就对他起了疑心,玉临漳送来的药确实是好药,可其中却添了一味药材。 这药材并不会直接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与其说是药材,倒不如说是被苍梧施加了咒术的一点佐料。 而此刻,从门外蔓延进来的青烟,便是诱发药性的引子。 慕容治忽然感到周身一股凉意,他从回忆中惊醒,余光看见右手边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开了个缝。 “谁!” 他骤然警惕,手中玄铁刺若隐若现,随时都能反射而出。 神识外放,并没有感受到窗外有任何人存在。他起身缓步行至窗边,从那打开的缝隙中隐隐见一月白衣摆飘荡。 那飘扬的布料上有青色丝线勾勒出一片轻盈灵动的羽毛。 似乎是一根雀羽。 慕容治瞳孔放大,眼中似有惊恐划过,握着玄铁刺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这布料这针线实在太过熟悉。 当年他兄长死在他手下的时候,身上穿着的就是这一件衣服。而这一片雀羽,也是孔清兰亲手绣的! “何人装神弄鬼!” 慕容治一声怒斥,反手一挥灵气外泄,震碎了那扇窗户。但奇怪的是,当窗户消失后门外却空无一人,就连刚刚从门缝中看见的衣摆都不见踪影。 “谁?出来!” 这世间确实有鬼修,可慕容逸是被他自己亲手挫骨扬灰的,就连神魂都撕碎焚烧殆尽,绝不可能化为鬼修。 因此,只能是有人搞鬼。 下意识的,慕容治想到了凤舞。若说在场众人中最有可能对他出手的也就是凤舞了,毕竟今日他对凤舞的杀意可是实打实的。 “凤族长。”慕容治低声道:“装神弄鬼,不是名门大族作为吧。” 风吹过树梢,树叶发出阵阵摩挲声。树的倒影迎着月光投射在地上、墙上。张牙舞爪,像是游动摇摆的蛇,又像是猛兽的爪牙。 夜,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与树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慕容治冷哼一声,斥道:“不管是何人装神弄鬼,若想用这种手段来吓唬我,只怕太小瞧了我!” 说罢,他抬手一枚玄铁刺飞出,直直穿透了庭院中一棵十人合抱的大树,留下一个贯穿大树的洞口。 “不管是谁,有胆子便出来同我打过一场,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 慕容治又叫嚣了两句,见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心中不屑,只觉得是那背后做鬼之人实在胆小,又不由得想是不是自己因为近日太过劳累,眼花看错。 这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想着,他转身,却正面对上一张七窍流血的惨白面孔。 慕容治下意识后退,可他身后便是那空荡荡的窗台。窗台比他的腰部要矮一些,一时不查,他竟直接从这窗台中翻了出去。 来不及多想,抬手一挥,数道玄铁刺凌空飞出,却并没有击打在血肉之上的声音,而是与金属砖墙的碰撞声。 从地上翻身而起,慕容治抬头望向屋内,哪儿还有什么七窍流血的白面人?他打出的玄铁刺一半钉在墙上,另一半将屋内的家具打的零零碎碎,屋内一片狼藉。 这绝不是幻想,也绝不是眼花。 慕容治心想,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他的额头向下滴落,他咽了口口水,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张七窍流血的脸。 第157章 那是慕容逸。 除了七窍流血之外,他那露在外面的舌头拉长,一片乌紫。不光如此,他的脸虽然惨白,可皮肤下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紫色血痕。 而这,正是慕容逸的死相。 慕容逸是被毒死的。其实以慕容治的本领来说,若真刀真枪他根本打不过慕容逸,就算当时的慕容逸因为到处寻找孔清兰的踪迹而失魂落魄,也绝不是慕容治可以抗衡的。 但身为慕容逸的同胞弟弟,慕容治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便是慕容逸对他并不设防。他伪装的一向很好,甚至因为幼时被寄养在乡间的缘故,慕容逸对他还有几分愧疚与亏欠。 因此,当慕容治为慕容逸端去那碗下了剧毒的汤药时,神志恍惚的慕容逸并没有犹豫怀疑,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而这碗汤药,便是他的催命符。 视线游走环顾四周,慕容逸下意识回想他当日杀掉兄长的场景。眼神转动间,忽然看见面前的窗台上,放着一盏玉碗。而那玉碗中轻轻晃动的褐色汤汁,便是那带着剧毒的汤药。 “何人在此作祟?还不快快现身!” 慕容治高声吼着,他的神经逐渐开始紧绷,甚至说他开始不断的向外挥洒玄铁刺,似乎这样就可以将那藏在暗处的敌人杀掉一般。 “弟弟。” 温柔的男声中带着难掩的疲惫。 慕容治猛的抬头,循声望去。只见那本来已经破烂的屋子,不知何时竟又恢复了原状,甚至还那般的眼熟。这不就是慕容逸同孔清兰的婚房吗?也是慕容逸的死地。 “弟弟你有心了,这碗汤药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慕容逸颓废的坐在桌边,他抬头,冲着慕容治扯出一个艰难的笑脸,却比哭还要难看。 随着慕容逸的话,慕容治忽然感觉到手上有些重。他低头,发现竟不知何时自己手上的玄铁刺尽数消失,而是端上了一碗冒着滚滚热气的汤药。 下意识的,慕容治伸手探了探袖口,竟当真从袖中摸出一个瓶子来。那瓶子中似乎装有液体,随着慕容治的摇晃而发出微微的水声。 他抬头看了眼慕容逸,此刻的慕容逸正沉浸于悲伤之中,视线并没有放在他的身上。 那小小的瓶子被取出,借着手指的遮掩,玉瓶中的液体尽数投入药汁中。 “兄长。” 慕容治不受控制的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嫂嫂失踪后,你已经很多日没有休息了。这是我问了医师,用许多珍稀药材所熬制的汤药,你喝了之后好好睡一觉吧。” 慕容治感觉自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一步一步的端着的药碗朝屋内走去。他想丢开这药碗,可双手却不听使唤。他心念微动,想要召出那些玄铁刺来,却发现自己与玄铁刺之间的联系一丝都无。 是了,当他将药碗放在慕容逸面前时,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些玄铁刺是他杀了慕容逸以后,慕容家族为了培养他,为他重新打造的武器,此刻自然是没有的。 “兄长。” 恍惚间,慕容治竟真的觉得时间回到了三百年前。他看向慕容逸,说出口的话也流畅许多。 “快先喝了药吧。嫂嫂的事,我会帮着想办法的。” “嗯。” 慕容逸端起药碗,褐色的药汤照不出人影来。在慕容治期待的眼神中,那药碗离口越来越近,却在离口边只剩下一分的距离时缓缓停下。 “兄长为什么不喝呀?凉了药效可就不好了。”慕容治有些急切的催促道,此刻的他已经彻底陷入这场为他而编织的幻境中。 “这药中,加了什么。” 慕容逸轻摇晃药碗,汤汁也随着摇晃而微微晃动。他抬眸看向慕容治,眼神变得冷淡。 “还能有什么?”慕容治尴尬的扯出一个笑容,他的潜意识里觉得这场景的演变似乎有些不对,但那颗想要杀了慕容逸的心却在不断的催促他。 快些,让慕容逸喝下这碗汤药! 慕容治念出一连串药才名来,又再三保证道:“这些都是缓神静心的好药,兄长莫不是连我都信不过?” 慕容逸忽然轻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 “只怕当年我的父亲正是信了你,才落得个身消道陨的下场。” 药碗被狠狠砸在地上,玉盏的破碎声终于唤醒了慕容治的神智。 他震惊的看着眼前之人,却见眼前之人的脸皮快速变化。 这哪里是死去的慕容逸,这分明是孔衔枝! 那慕容逸,早就死了! 但意识到这一点后已经迟了。 数道磅礴妖力齐齐加注于他身上,庞大的威压震得他跪倒在地,双膝之下的石砖都蔓延出蛛网般的碎裂。 慕容治试图挣扎,却动弹不得。 “你们,诈我!” 慕容治抬头,眼中满是不甘,他看向孔衔枝恨得咬牙切齿。 “你这孽种,果真跟你那该死的爹一样!当日我就不应该救你,都怪我自己心软。” “心软?”孔衔枝冷笑,“若你是心软之人,这世间怕再无铁石心肠者。” 俯身,孔衔枝扫过碎裂的汤碗,一字一顿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你毒死了我父亲,你也要尝一尝这同样的痛苦。” 说罢,孔衔枝伸手直接捏碎了慕容治的下颚,他将一枚乌黑的丹药塞入其口中,用力将他的下巴合上。这丹药入口即化,即便慕容治反应很快,想要将丹药吐出也无济于事。 第158章 这丹药是之前谢行止给的,堪称世间剧毒。以慕容治的修为,毒死他绰绰有余。 孔衔枝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杀害了自己父亲的人瘫倒在地。 毒素在他的血脉中流走,和当年慕容逸的死相很像。乌紫的血脉在越发惨白的皮肤下更加显眼,七窍开始流出浓稠的血来。这些血散发着臭味,滴落在地上时,也带着许多腐蚀性。 在痛苦的挣扎中,慕容治只撑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地上只剩下一具乌漆漆的尸体。 周围的幻境消散,慕容治所居住的屋子中除了他身下被压碎、腐蚀的石砖外,整个屋子完好无损。 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幻境而已。当他服下那枚疗伤的丹药后,这个针对他编织的幻境便开始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编织出能迷惑住他的幻境,一方面是因为慕容治本身就心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胐胐赶了过来。 有了胐胐的帮助,再配上苍梧的咒术和玉临漳的空间之力,这才能让真相大白。 孔衔枝静静的看着那尸体,谢行止的毒比当年慕容治找到的那个要厉害许多,最起码慕容治死前所受到的痛苦起码是他爹的千倍万倍。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有力的大手落在腰部,轻轻一拉,孔衔枝便落入一个微凉却让人无比安心的怀抱中。 “别看。” 另一只大手覆盖在孔衔枝的眼上,轻轻将他的眼睛合了起来。 下一秒,柔软且带着爱意的吻落在眼皮上。 长长的睫毛轻颤,泪水顺着睫毛滴落。 “我在。” 玉兰衡的声音很低,却很温暖,让人感到安心。 细密的吻吻去那点点泪珠,轻柔又怜爱。 “我们都在。” 第82章 见面与最后的礼物 入夜,布置简单的房屋内已经熄了灯,只有一点点荧光来自照明的玉石。 床榻外的重重纱幔已经放下,床榻上相拥而眠着两个人。孔衔枝睡在里侧,玉兰衡以一种包围的姿势环抱着他,这种姿势能够给他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但即便如此,孔衔枝的眉眼间还是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哀伤,让他眉头微蹙。整个人睡着也显得并不安分。 但很快,随着玉兰衡落在他背上的手,按一定的频率轻轻拍打,孔衔枝皱起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缓缓进入梦乡。 即便对于妖来说是不需要睡眠的,但之前灵山上的劳碌以及得知杀父真凶之后的痛苦,都让孔衔枝感到万分疲惫,现在的他急需一场睡眠来治愈自己。 玉兰衡轻轻拍着他的背,看着孔衔枝的眼神中满是温柔。见孔衔枝熟睡,他便将人又往怀中圈了圈。源源不断的体温交换,自二人相贴处传递,不知不觉间,本来还并不困倦的他竟也跟着闭上双眼,一同进入梦乡。 当屋内二妖都陷入沉睡后,两点微弱的荧光忽然开始闪烁。 这两道荧光一道来自于床头,另一道则被孔衔枝紧紧攥在手中。那来自于床头的荧光,源自孔清铖交给他的那枚扳指。而那道被孔衔枝握着的荧光,则是来自他手中的那支珠花。 两道荧光的闪烁从一开始的微弱变得明亮,照亮了这整个帷帐内的天地。 三息后,两团光点从扳指中脱离而出,晃晃悠悠的飘至孔衔枝头上。这两团光点都是青色的,扳指上的要更浓郁一些。 那更浓的青色光点想要靠近孔衔枝,却似乎有些害怕,又像是不敢,不敢靠得更近。 下一秒,那道淡一点的光点用力撞了一下它,将它撞了一个踉跄,直直投入孔衔枝的脑中。随后,自己也紧跟其后。 — 当孔衔枝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原因无他,他面前站着的那个人,昨日才死在他眼前。 是的,面前站着的人正是孔清铖。 “阴魂不散。”孔衔枝冷着脸骂了一声,“死了还要入梦搅我清静,你想做什么?” 孔清铖苦笑,眼中似有悔意。他长叹一声,摇头道:“我就说我不要进来,你偏要我来。” 说罢,他看向似有所感的孔衔枝,眼中是属于舅舅对外甥的温和。 “我知道你并不想见到我,但是这个人你一定想见到。” 他侧开身子,露出身后亭亭玉立的美人来。 美人同孔衔枝的长相十分相似,却比女装的孔衔枝要更加温柔端庄许多。 孔衔枝瞳孔震动,此刻的他即便清楚这是一个梦,甚至可能是有心之人故意设计的梦,也难掩自己的情感。 他颤抖着声音,哽咽道: “娘...” “娘的小乖乖,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孔清兰眉眼中满是慈爱,她越过孔清铖上前两步,抬手拭去孔衔枝眼角的泪痕。 “像我,我生的孩子果然像我!嗯,也有几分像你爹,不过还好像他的少,你爹可没有我好看!” 似乎是为了缓解孔衔枝的悲伤,孔清兰的话语中带着一些打趣和俏皮,她并没有选择诉说母子分离之情,而是试图用一些欢快的语言来让孔衔枝感到舒心。 这些话语让孔衔枝再也忍不住了,这种母亲和孩子之间的打趣让孔衔枝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份从未体验过的母爱。他双脚迈出想要扑入面前之人的怀中,却从孔清兰的身体内直直的穿了过去,扑了个空。 第159章 回头,一缕青烟凝聚成人形,孔清兰的眼中带着无奈与苦涩。 她强行撑起一抹笑来,故作欢乐道:“这么大的孩子了还往娘怀里扑。我记得你现在有道侣了吧?这可不好,得担起责任来,不能做娘的乖宝宝了。” 孔衔枝喉结上下滚动,他骤然反应过来,方才孔清兰并没有为他擦去那滴泪水,那滴泪水同样穿过了孔清兰的手滴落在地上。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依旧是颤抖的声音唤了一声娘。 “傻孩子。”孔清兰嘴上这么说,眼中的怜惜与心疼却半点做不得假。 “你是真的吗?是你入了我的梦。还是这又是一个陷阱。”孔衔枝直白的问道。他怕自己若是再搞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他便要彻底沉沦在这个梦境中。 “现在的我其实寄宿在那支珠钗上的一缕分神。”孔清兰缓缓道:“当年我死的时候,我的一缕分神便落在了这珠花上。不过我没有想到,他会将我的珠花一直带着,更没有想到我还能有见到你的那一天。” 孔清兰拉过孔清铖,指着局促的孔清铖道:“衔枝,你不用怪他,其实他承受的痛苦不比我们少,可能还要更多。” “你是我的孩子,按来说,也是要唤他一声舅舅吧。在为娘的心中,他一直是我最亲的兄长。” 孔衔枝的目光随着孔清兰的动作落在孔清铖身上,他无法控制的冷着脸,挑剔地打量孔清铖,轻哼一声道:“所以,他现在也是一缕分神?” “不,我是残魂。”孔清铖摇头,“我是带着数百年修为的一道残魂。” 孔衔枝挑眉,问道:“这样说,你还有复活的机会。” “没有了。只剩一缕残魂,能做的事情很有限。我寄居在这扳指中,其实只是为了将我所剩下的修为送给你。” 他看着孔衔枝,眼神中满是愧疚。 “我为我的外甥准备过许多礼物,但都没有机会送出去。现在这数百年的修为,是我能准备的最后一道礼物。我将它送给你,希望这一次,我这个做舅舅的心意,不会被毁掉。” 见孔衔枝还是对孔清铖十分警惕,且带着恨意。孔清兰上前两步挡在这对舅甥之间,将关于孔清铖的那些秘密一一诉给孔衔枝听。 她作为分神寄居在珠花之上,又被孔清铖日日贴身带着,自然也渐渐知道了孔清铖心中的心魔和脑中的痛苦。 在孔清兰的解释下,孔衔枝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厌恶,逐渐变得怀疑。最后虽然态度依旧不是很好,臭着一张脸,却还是愿意和孔清铖多说两句了。 “你说修为是你送给我的最后一件礼物。怎么?大明孔雀一族族长的位置不是礼物吗?”孔衔枝问道。 “不。这是责任。”孔清铖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还太年轻,还没有做好肩负起一个大族的准备。不过不必担心,这扳指中留有我这么多年所有的心得,族内也有几位长老帮你维持。我相信,你这个族长会做的比我更好。” 孔清铖说完,看了一眼身形变得越来越稀薄浅淡的孔清兰默默后退,将空间留给了这对三百年不曾见过的母子。 “孩子,我的时间不多了。”孔清兰即便无法触碰到孔衔枝,却依旧忍不住伸手牵住他的手。一实一虚两只手交握,明明并没有接触,却难舍难分。 孔清兰的声音很温柔,和孔衔枝幻想过的一模一样。 “我很高兴你为你父亲报了仇。我也很心疼你,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和阿逸都无法陪在你身边。” 身为分神的孔清兰是哭不出来的,她也并不想在自己儿子面前哭出来,给孔衔枝带来更多的悲伤。她努力维持着笑容,打起精神道: “不过近日看下来,我不再担心了。你的两位养父都是很好的人,玉衡这孩子也是一个很好的伴侣。你舅舅是做了一些错事,但好在,这些错事还有弥补的机会。我的儿子,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去翱翔,去拼搏。” 孔衔枝的哭泣再也止不住,泪水大滴大滴的下落。孔清兰无法帮她的儿子擦去泪水,只能强忍心痛笑着鼓励他道: “娘能看到这样的你,真的很高兴。你是爹娘最珍爱的至宝,也是我们的骄傲...” 在说话过程中,孔清兰的身影像一缕青烟,缓缓飘散。 孔衔枝用力的收紧怀抱,想要将这与轻烟抱住。仿佛抱住了轻烟,就像是抱住了自己的母亲一般。但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又怎能被怀抱留住。 他最后能抱住的,只有自己。 哭泣中有人靠近。抬头,泪眼朦胧间,孔清铖向他伸出了手。 “将修为送给你后,我真的要去找你母亲了。”孔清铖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我还是想说,你可以喊我一声舅舅吗?” 孔清铖看着他眼中带有期待,“一声就好。” 两人对视,孔衔枝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半响后,他道:“三百年前,我失去了母亲。今天,我彻底失去了她。” 闻言,孔清铖的心中便有了答案。他点点头,轻声道:“你依旧恨我,这是应该的,是我太过贪心了。” “我知道你可能并不想要我的修为,那就让我这个舅舅专制独裁一次。反正你对我的恨意已经很多了,再加一点也没关系。” 说罢,一团浓郁纯净的青色光点没入孔衔枝的心口。随着体内修为力量的充盈,面前的孔清铖也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第160章 构建梦境的两位主人公消失,孔衔枝自然就醒了过来。他猛地惊坐起,急急低头去看,怀中的珠花依旧攥的好好的,将手心都攥出印子来。 只是,这珠花永远失去了光泽,再没有了那一点灵性。 “梦见什么了?” 玉兰衡随着他起身,将他搂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以作安抚。 “不必怕,我在这里。” 孔衔枝用力回抱住他。力道之大,似乎想要将二人彻底融为一体一般。 “我见到我的娘了,她比我想的还要好看、温柔。” “嗯。” 玉兰衡低低地回应着,落在孔衔枝背上的手不曾停下。 “我娘说她见到我很开心,对你也很满意。” “我娘还说,好在我像她多一点,而不是像我爹多一点,这样我就生得更好看。” … 孔衔枝不断地说着,玉兰衡始终充当着一个安静的倾听者,用温暖的陪伴,让本来情绪焦躁的孔衔枝一点一点冷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孔衔枝忽然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我的修为增加了。” “修为浓厚,与你十分契合。”玉兰衡早就发现了他的变化,只是孔衔枝不说,他便不问。直到此刻,才缓缓道:“这同你自身修炼出来的也没什么分别。” 孔衔枝眉眼低垂,像是睡着了一般靠在玉兰衡肩头,将脸埋进了他的怀中。又过了好半响,玉兰衡的怀中才悠悠飘出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这是我舅舅送我的礼物。” 第83章 成亲 天禧城,欢喜楼。 月亮爬到了天的后半截,此刻,正应该是欢喜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但红娘却将楼内的客人全部赶了出去,收拾收拾当着他们的面便关上了欢喜楼的大门。 “红娘,这还是你第一次有钱不赚还主动赶客啊。”有老客打趣道:“怎么?莫不是赶着去成亲当新娘子去?” “我当新娘子?你娶我啊。”红娘靠着门框瞪了他一眼,眉眼如丝皆是风情。 “走吧走吧,我们欢喜楼不光今晚,明晚也不一定做生意。老娘我呀,要喝喜酒去,去大醉一场!” 红娘随手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腰之一扭,千娇百媚的招呼身旁的翠翠道:“让你带的礼物准备好了吗?再不出发就错过时辰了。” 翠翠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簪子,这是她精心打扮了数个时辰的行头。她凑到红娘身边,笑嘻嘻道:“还是红娘姐姐对我最好,这么多人里偏只带了我去。” 红娘闻言瞥了她一眼,笑骂道:“还不是你这妮子手段高,满楼的姐妹全都打不过你。你这名额啊,可是自己打出来的。”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运起妖力疾行,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到了目的地。 眼前的白府被布置的红彤彤的颇为喜庆,门口不断的有来宾赶来,负责待客的是柳烟烟。 柳烟烟见到红娘眼睛一亮,立刻迎了过来,拉着红娘的手笑道:“红娘姐姐终于来了,我还担心你们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呢?” “这说的什么话。”红娘拍了拍她的手,“大喜的日子我们怎么可能不来,为了这,我欢喜楼还歇业了两天呢!这笔账回头得叫孔大公子来给我补上。” 柳烟烟闻言用帕子捂着嘴,弯眼笑道:“这钱呢,兄长定是会出的。不过呀,我看兄长以后也去不了你的欢喜楼了。” “哦?”红娘挑眉,飞给柳烟烟一个八卦的眼神,压低的声音悄悄问道:“这孔大公子新娶的夫人还是个善妒的?” 柳烟烟回想了一下第一次看见那“嫂子”时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 “胡说!” 跟在柳烟烟身旁面容白净的娃娃脸青年瞪着眼睛反驳道:“我叔叔怎么可能是善妒之人!他孔衔枝不再去欢喜楼,那是他自己自觉!有了我叔叔还去那种地方,成何体统!” 安明话音刚落,整个人突然嗷了一声,一蹦三尺高。 “大喜的日子,别逼我扇你。”柳烟烟脸上带笑,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她的手落在安明的腰上,方才掐的力度可不小,定在安明腰上掐出一道青紫来 “去,那边有客人来了,待客去。” 安明红着眼眶又不敢真的哭出来,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后,十分窝囊的待客去了。 红娘好笑,打趣柳烟烟道:“看来过不了多久,我还能再混一顿喜酒吃。” 柳烟烟笑而不语。她自从被白清和苍梧收作干女儿之后,胆子倒是大了不少,整个人也大方干练了许多。毕竟,此时的她不光一把手负责白府内的大小事务,还帮衬着家里打点了一些商行的生意。 “我有件礼物想要当面送给孔公子,他现在是在?”红娘问道。 “兄长在房里呢,姐姐去吧。”柳烟烟给她指了路,告罪道:“我还得照顾客人,就不带姐姐去了。” 白府内的客人很多,但大多聚集在前厅,红娘顺着指引从小门进入后宅,很快便找到了孔衔枝的屋子。 孔衔枝此刻并不在屋内,而是坐在屋外的石桌旁,笑着冲对面的人说些什么。 红娘从未见过孔衔枝穿红色的衣装,更别说是红色的婚服了。这衣服一看就是用了心思做的,更衬得孔衔枝愈发玉质金相。 视线移动,落在孔衔枝对面站着的人身上。只一眼,红娘便觉得二人实在是般配。同样的红色婚服穿在孔衔枝身上便有一种金尊玉贵的奢靡之感,而此人身着红衣,却显得他霞姿月韵,翩然若仙。 第161章 二人一坐一立,在红娘眼中构成一幅极美的画卷般。 察觉到红娘进了院子,孔衔枝转头看她,笑着冲她招手。 “红娘,好久不见了。” “确实好久不见了。”红娘斜斜的靠在门框上,整个人没骨头一般。 她懒洋洋道:“数月前便听说孔大公子回了天禧城。我还想着呢,我这欢喜楼什么时候能再等到孔大公子的大驾光临。可是左等右等呀,一直等到今天我才见到你孔大公子这个大忙人。不过看着你的道侣我倒是明白了,孔大公子放着这么一个大美人在家里,又怎么会记得我们姐妹这些庸脂俗粉。” 红娘是故意打趣,果然,她的话说完孔衔枝便觉得周身的空气冷了许多。 他向后一靠,稳稳当当的靠进玉兰衡怀中。抬头,一双翠眸水亮亮的,漂亮的雀雀可怜巴巴地讨饶道:“好哥哥,你可莫要听她胡说,她这人坏的很,这是故意挑拨我们呢。” 兰衡神色淡淡,“你的客人,你自己招呼。” 话虽这么说,他却半步也不离开,反而伸出双手虚虚地拢住孔衔枝的肩头。再抬头看向那红娘时,属于大妖的气场铺展开来。 红娘打了个哆嗦,心说这大妖果然吓人。她立刻收了开玩笑的心思,招呼翠翠将贺礼取了出来。 这贺礼一出来,满院子便都是酒香。红娘将红坛子酒放在桌上,指着那酒坛道:“八千年的猴王酒,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吗?好大一笔!” “哟。”孔衔枝一看便知道红娘所言不虚。他屈指扣了扣那酒坛,有些惊讶道:“你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也舍得买这么贵的酒?” “从你身上赚了这么多钱,我红娘也不是个没良心的。反正你来我欢喜楼也只是喝酒,我可告诉你啊,这样的酒整个欢喜楼都只有这一坛。现在给了你了,日后啊,也不必来我楼中喝酒了。” “美酒美人皆在手中,何须上我欢喜楼。” 红娘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直到要走前,才终于忍不住道:“孔大公子,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们也算是朋友吧。说实在的,虽然这酒花了我不少钱,但能送出去我真的很高兴。” 她身边的翠翠虽然并不知道关于孔衔枝之前身患诅咒的事情,但被这突然严肃的气氛一扰,也跟着红了眼眶道:“这酒是当日你离开我们楼时,红娘姐姐便让我买下了。姐姐本来说这酒只怕要在我们欢喜楼千年万年的传下去了,他还让我日日打扫这只酒坛,生怕有一点灰尘粘了上去。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干这个活了!” “死丫头。”红娘伸手点了点翠翠,笑骂道:“等回去后我再多给你找些事儿做,也好堵住你这张嘴。” 孔衔枝眼中一片温和,“这么贵的酒你红娘都舍得送我,不是朋友莫非是仇家不成?” 送走了红娘和翠翠,孔衔枝这才转身哄一哄他那吃了干醋的大美狐狸。 “好哥哥,今晚咱们可真的要成亲了,你又吃的什么飞醋?” 孔衔枝扣住玉兰衡的腰带,将他拉向自己,双手环住玉兰衡劲瘦的腰身,放软了声音撒娇道: “说起来,当年若没有红娘我还见不到你呢。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你就站在红娘的窗户下。” 孔衔枝话刚说完,感受到那道幽幽的目光,头皮一麻,快速补充道:“刚刚红娘说了哦,我去欢喜楼可只是喝酒!去她房间喝也只是因为安静而已,我可什么都没干!” 玉兰衡垂眸看他,伸手掐住他的下巴,指腹在他的下唇上轻轻摩擦,低声道:“第一次见,你浇了我一身的酒。” “巧了,这儿有现成的猴儿酒,比第一次的酒要好上千万倍。”孔衔枝双眼亮晶晶的,带着满满的爱意与亲昵。 他一开口说话,落在他下唇上的手指便落入了他口中。 牙齿叼住手指轻咬,孔衔枝声音中带着诱惑。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今天晚上哥哥也浇我一身酒?” 玉兰衡眸光微动,银色双眸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就在二人之间的气息越来越暧昧时,焦急的柳烟烟打断了这暧昧的气氛。 柳烟烟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另一手捂着安明的眼睛急急道:“两位兄长,你们还等什么?前面的宾客都到齐了,再不去喜堂,爹可要发火了!” 柳烟烟说完,又捂着两人的眼睛等了数息,耳朵动了动,没听见动静才从手的缝隙中朝外看,确定他们已经去了前厅后,这才放下手。 “等一下。”安明拉住了要去往前厅的柳烟烟,脸涨得通红,“我叔叔如果和孔衔枝成了亲,你是孔衔枝的妹妹,所以你叫我叔叔是?” 柳烟烟懵了一下,不确定道:“就、就叫兄长吧。” “不行啊!”安明急了,“你若是叫他兄长,咱俩不就差辈儿了吗?” 柳烟烟现在急着去观看她兄长拜堂,哪儿还有什么心思跟安明在这扯什么差辈不差辈的事儿。当即一把扯过他的手,随口道:“别废话了,你若是想叫我姑姑我也没有意见。快点走,别耽误了我观礼!” 急急赶到前厅,好在赶上了这拜堂的仪式。 “有请二位新人——” 担任礼官的是太叔亓,他还有些紧张,说话的声音甚至能隐隐听出一丝发抖。 站在他身后的谢行止翻了个白眼,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腰,对他传音入耳。 第162章 【你这呆子,别人成亲你一个礼官这么紧张干什么?好好喊,喊砸了小心他们找你麻烦。】 或许是谢行止的威胁真的有了用,太叔亓再喊时便冷静了许多。 “一拜天地——” 孔衔枝和玉兰衡二人中并没有人戴上盖头,他们并肩而立,手中攥着的也并不是寻常喜绳,而是那一根显型的红绳。 二人朝着天拜了下去,今夜的天色很好,月明星稀。在拜下去的瞬间,天边隐隐有几道紫色雷电滚动。 闪电雷光出现在空中,天却并没有被乌云遮掩。这雷电交错,竟隐隐勾勒出一个囍字般。 “这次应该不是来劈我的了。”孔衔枝小声道:“这是咱们师尊给咱们撑场子呢。” 像是回应孔衔枝的话,雷光又闪烁了几下,散去时,在场众人皆闻道一股清香。 这清香十分奇妙,闻者皆感到自己体内的修为有所增长,有些修为触及瓶颈的人竟觉得自己的瓶颈松动许多。 “二拜高堂——” 随着太叔亓的第二道指令,他们二人转身拜下。 在二人的面前,是白清苍梧以及玉临漳。 而除此之外,白清和苍梧中间的小案上还摆着三样东西,分别是珠花、画卷和扳指。 当然,玉临漳的身边,也摆着两个牌位,那是玉兰衡的爹娘。 “夫夫对拜——” 太叔亓拉长了音,喊出最后的指示。 孔衔枝看着眼前之人,而眼前之人的眼中也全是自己。 他们二人双手交握,缓缓对拜。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成亲了。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成亲拥有所有亲朋的祝福,以及真正的两心相许。 “送入洞房!” 话音刚落,孔衔枝张开手往前一扑,双脚迅速缠在了玉兰衡的腰上。 他凑上前亲了玉兰衡一口,眉眼弯弯道:“夫君,入洞房了~” 玉兰衡在他扑过来的瞬间便十分熟练地抱住他,还顺手在他朝上托了托。 “好。” 他回应了一个亲吻。 “我们,入洞房。” 第84章 冥蛇 橙红色的酒液缓缓流入白色的玉杯中。霎时间,满屋皆是酒香。 八千年的猴儿酒已经脱离了凡酒的范围,堪称灵酒。这样的威力,即便是身为千年大妖的玉兰衡和吸收了孔清铖馈赠,眼下足有八九百年修为的孔衔枝都无法抵抗。 端起玉杯,孔衔枝冲着玉兰衡挑眉道:“上次已经喝了一杯交杯酒了,这一次还喝不喝?” 他此刻是坐在床榻上,单手撑着床边,另一只手轻轻摇晃手中的酒杯。玉兰衡站在他对面,慢条斯地解下腰间的坠饰。 闻言,他抬眸看了眼漂亮的雀雀,伸手端起桌上另一只玉杯。 “交杯酒已经喝过了。”玉兰衡的眼中带着侵略性。此刻的他,心境与之前在幻境中时大不相同。这一次的洞房花烛夜,他不会再有任何犹豫。 更不会,轻易放过眼前这嚣张的雀鸟。 玉兰衡勾唇,愣是看得孔衔枝头皮发麻。 “这一次,我们换一种喝法。” 说罢,杯中酒一饮而尽。没有半分犹豫和迟疑,玉兰衡俯身便吻上了那已经微微张开的红唇。 酒液在唇舌间交缠,吞入了一半,又流出了一半。滴落在衣衫上,更添几分酒香。 孔衔枝双眼亮晶晶的,他双手搂住玉兰痕的脖子,热情又贪婪的去掠夺他口中的猴儿酒。 玉杯中的酒不过一口的分量,在这样激烈的程度下,很快便被饮尽。 二人之间的距离微微分开了一些,孔衔枝有些气喘,如玉面孔上飞了一片红霞,却还是将自己杯中的酒吞入口中,冲着玉兰衡飞了个挑衅的眼神。 玉兰衡同他比起来,面上的神色还算冷静,只是那落在孔衔枝腰上的大手扣的愈发紧。 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生生喝掉了小半坛子酒。 当然,这小半坛子中顶多只有一半被喝到了两人的肚子里,剩下的一半全贡献给了这身衣裳。 此刻二人已经躺在了床榻上,到底是孔衔枝先受不住,喘着气推开身上的大狐狸,眉眼中带着一丝无奈。 “这样好的酒,大半喂了衣裳。若是被红娘知道了,肯定要说我败家。” 听他这么说,玉兰衡用了些力气,一口咬在孔衔枝唇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 孔衔枝吃痛,嘶了一声,委屈道:“你们狐狸果然和狗是亲戚,惯会咬人!” 对此,玉兰衡选择又咬了他两口。 虽然知道孔衔枝与红娘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以后也更不会有什么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当狐仙大人在自己的婚床上听见别的女人的名字时,不会不爽。 咬完小鸟的大狐狸冷着脸,妖力控制着酒坛,往玉杯中添了一杯酒。 他将酒杯叼在口中,身体下伏。孔衔枝还以为他是要来喂自己酒喝,刚想抬头去接,却被玉兰衡头一偏躲了过去。 与此同时,两条狐尾紧紧锁住孔衔枝的双手,将他禁锢地无法动弹。 白绒绒的柔软狐耳扫过孔衔枝的脸,有些痒痒的,引得他忍不住笑出声。 玉兰衡叼着酒杯轻轻下移,酒水在他的控制下一点一滴的落在孔衔枝的脖子、肩头、锁骨... 冰凉的酒液落在已经滚烫的身体上,刺激地孔衔枝微微发抖。 第163章 他瞪大了眼,脑袋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倒吸一口凉气,双手也下意识揪住了玉兰衡的衣裳。 “你这又玩的什么花样?” 这大狐狸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孔衔枝脑子里思维乱飞,忽然想到了之前玉临漳似乎给了玉兰衡许多东西。是了,他们青丘一向精于此道! 他清冷高傲的大狐仙果然学坏了! 孔衔枝的声音都在发颤,他努立躺平身体,不让身上的酒水流下来。但酒水并不受他的控制,依旧顺着他的肌肉线条缓缓流淌。 “不会浪费。” 玉兰衡取下口中酒杯,眼中的侵略性已经达到了顶峰。 他埋首在孔衔枝颈边,柔软的舌头卷过那滴酒液吞入腹中。 “洞房花烛夜,我们可以慢慢喝。” — 孔衔枝的洞房花烛夜是温暖甜蜜的。而此刻,离天禧城九百九十九万三千三百三十里的地方却是乌云密布。 那天上的明月被厚重的乌云遮掩,只隐隐留下一个昏暗的轮廓。 此地,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直直冲入天空,像是扎穿了天幕一般。在山峰的顶部有一巨石,上书“天外天”三字。 红袍划过枯败的土地,干枯长满红毛的手掀开头上的兜帽,此人长相如同一只猿猴一般。 “天外天!” 红袍人大笑,“我终于到了!” 他感受一番后上前两步,将手放在那块刻着天外天的石碑上四处摸索。不多时,他似乎找到了什么东西,五指成爪扯着那东西用力一拉,竟直接将其拉了出来。 然下一秒,他便将他手上的东西狠狠丢在地上,眼中满是恶心。 “怎么是个肮脏的泥鳅?”红袍人大骂,环视四周,扬声道:“冥蛇,我知道你在这里,快快出来见我!” 他一连喊了三声,天外天上却依旧是一片死寂。 红袍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又道:“别装死,我已经凑齐了你需要的东西,作为我们的约定,你要实现我的要求!” 当他说完后,天外天上空的云层终于有了波动。 红袍人抬头,只见长长的黑影在云间穿梭翻滚,将云打散又聚拢。 数息后,那黑影盘踞成圆盘状,从云层中缓缓现身。黑色的鳞片彼此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你真的很烦,朱厌。” 冥蛇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还在睡觉,你不知道我一天要睡十二个时辰吗?我还在长身体呢。” 冥蛇猛地向前一窜,巨大的蛇脑袋悬停在朱厌面前,比几十个他加起来还要大。 张开血盆大口,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朱厌吞下肚子一般。 “我讨厌你!” 朱厌显然并不惧怕冥蛇,他直接无视了冥蛇的话,抬手取出了三样东西来。 “我帮你逃出罪妖录,作为回报,你要助我扭转乾坤、改天换日。现在你需要的东西我已经备齐,是时候兑现你的承诺了。” 朱厌指着面前的三样东西一一道: “幻象。” 那是一双蝴蝶的翅膀,图案并不算好看,甚至还有些丑陋。 “朝暮。” 这是一颗心脏。这心脏显然是破碎又修补好的,其上满是裂纹与修补的痕迹。若是细细观察,还能发现一道人手的抓痕留在那破碎的心上。 “以及,最难搞到手的道。” 最后的东西,是一小堆斑衣蜡蝉的尸体,这些尸体并不完整,全是碎屑残骸,被香油泡在坛子里。 “咦,这道看上去好恶心哦,味道也难闻,你从哪儿搞来的?”冥蛇凑上前,冲着那坛子吐了吐蛇信,颇为嫌弃道:“还是我最讨厌的佛道。是那只喜欢装模作样的斑衣蜡蝉吧,怎么只有他分裂出来的蝉尸,没有他自己的尸体?” “这些不能用吗?”朱厌焦躁道:“道很难搞,那家伙这么多年才够格。若不是我去迟了,也不至于只能拿到这些。”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能用。虽然用这个可能会有些缺陷,但总体上没什么大问题。看你这么急,就凑合用咯。”冥蛇叹气,声音都丧丧的。 “真的好烦呀,帮了你,我就永远不能睡觉了。其实你当时可以不救我出来的,反正我也是睡觉,待在罪妖录里对我没有什么影响的。” 朱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提醒道:“我从罪妖录中救你出来,你也与我定下了协议,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怎么?你现在是要毁约?” “没有没有!”冥蛇的声音更加委屈,“我娘说我要做一个乖孩子的。乖孩子,是不能不讲信用的。” 说罢,即便它再不情不愿,也大嘴一张,朱厌面前的三样东西便被它尽数吞入腹中。 幻象为世界基石,编织天地世界。 朝暮为时间轮转,凝聚时间长河。 佛道为立世之道,凝聚天下信仰。 冥蛇在空中飞舞旋转,转了几圈后,它张开嘴咬住了自己的尾巴,整个蛇都围成了一个环状。 蛇环旋转,似乎永不停息。在蛇环之间,隐隐有一漩涡浮现。 随着蛇环越转越快,那旋涡上便出现了飞速更迭的图像。这图像变化古怪,所有出现在图像上的人或事皆是倒退着变化。 一年、十年、百年...直至,万年。 蛇环的速度已经到了极致,此刻已经看不出冥神的本体,只能看见一道黑色的圆环。 第164章 旋涡上的图案逐渐稳定,最后定格在一个男人的身影上。 若是孔衔枝在此,他定一眼便能认出这男人是谁。 “柳青云。”朱厌咬牙,对柳青云的恨意已然溢了出来。 图案再度变化。从万人围杀柳青云,到柳青云造罪妖录关押罪妖,再到柳青云第一次踏入修仙之路。最后,定格在一个襁褓婴儿的画面上。 “就是这里!” 朱厌眼中杀意并现,他大笑着,纵身跃入那漩涡之中。 眨眼睛,那襁褓婴儿的身边便多了一个红袍人的身影,正是朱厌。 朱厌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凝聚全力,直接一掌将婴儿拍成了烂泥。 于是柳青云便死在了他的襁褓时期。 天地撼动,霎时间华光大盛。一道红光自蛇环中射出,自天外天起,飞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吞噬。不过瞬息,无论是人界还是妖界,皆笼罩在这光华之下。 世间万物在此光下化为虚影,消散又重组。 但在这消散与重组之间,无数东西被悄悄改变,时间的长河中分散出数不尽的崭新分支。 待到天边一缕阳光穿透乌云,蛇环隐去,梵音阵阵。 岁月的史书,被彻底改写。 第85章 新的记忆与世界 孔衔枝又做了一个梦。 他下意识低头,还好,身上的衣服还穿的好好的,至少不是光着身子。 看着面前一左一右,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孔衔枝叹了口气道:“两位好师尊,洞房花烛夜把我喊到这里来,有点过分了吧。” 站在孔衔枝眼前的二人,正是柳青云和天。 这一次他们不再共用一个身体,而是同时出现,虽然都长着柳青云的脸。 孔衔枝见他们不说话,寻思了一下,自认为知道了原因,看着左侧的柳青云道:“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偷懒!这两个月我虽然没有去捉杀罪妖,但我那是在适应体内修为,还有筹备婚礼。现在成了亲,我与玉衡在家里休养两日,便出去度蜜月。这一路上一定不会忘了捉杀罪妖。” “没有时间了。” 柳青云并没有说话,开口的是天。 甚至,在孔衔枝震惊的目光下,柳青云的身形逐渐开始撕裂虚幻,像是受到什么干扰般,一闪一闪的。 他似乎开不了口,冲着孔衔枝苦笑。 孔衔枝微微瞪大双眼,指着柳青云道:“他这是什么情况?还有,什么叫没有时间了?” “冥蛇开始旋转,时间的长河流入了新的分枝。我与柳青云预想到的未来,出现了。” 天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然后直直的看着孔衔枝,严肃道:“柳青云生死,我亦不会存在,我们无法再给你帮助,唯一能做的便是此刻将你拉入梦境,借天机保住你的记忆。” “能否将混乱的时间收回,只能看你一个人的了。” 孔衔枝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柳青云生死,他不是早就死了吗?天道还能死? 他的疑问,天不再回答他,只是认真地看着孔衔枝,一字一句道:“这一次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记住,虚幻的时间不再是无尽的河流,而是水池。千万不要在其中迷失。” 天说罢,他身旁的柳青云身形彻底碎裂。随着柳青云的消失,天的身影也一点一点的湮灭。 “等一等!”孔衔枝试图阻止这一切,“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又要我做什么?” 可是没有人能回答他了。梦境世界开始崩塌,空间震动,孔衔枝看见无数流火从天而降,将整个世界击碎,化作一片火海。 而在这蔓延的火海中,他隐隐听见了梵音阵阵。 十分耳熟。 — “啊!” 孔衔枝大叫一声猛地惊醒。他坐直了身子,左看右看,只见眼前的场景陌生至极。 入眼不再是那装扮喜庆的婚房,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富丽堂皇倒是很像他平时的风格。 宽大的床榻上只有他一人,他下意识高声喊道:“兰衡?兰衡?!” 没有人回应他。也不能说没有人回应,当他出声的瞬间,他听见屋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来自两个人,走路都悄无声息,皆是修为极强之人。 孔衔枝下意识翻身而起,摆出一个防御的姿态来。他抬手习惯性的想要召出羽扇,却双手空空。 来不及思索,妖力召集群风于身边,凝聚无数风刃,蓄势待发。 然下一秒,一男一女推门而入,这二人的容颜让孔衔枝瞬间呆愣在原地,周身环绕着的风刃也尽数消散。 “乖乖,你终于醒了!” 女人快步上前,抬手就将孔衔枝搂入怀中,狠狠惯了一番后掐着他的脸左看右看。 “不错不错,果然像我多一点,若是像你爹那样,可长不出这么好看的脸!嗯,这眉眼像我,轮廓倒是像你爹一些。不管怎么说,我儿子真好看!” 孔衔枝目光呆滞,下意识低声唤道:“娘...” “哎,娘在呢。”这女子正是孔清兰,她似乎察觉到了孔衔枝的异样,快速检查了他全身,眼含担忧道:“乖乖,你怎么了?莫不是被那化形的雷劫劈傻了不成。” 站在床边的慕容逸也上前两步,大手落在孔衔枝的脑袋上揉了揉,眼中亦是担忧。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让爹看看。” 抱着自己的怀抱和脑袋上的大手都是温暖的,眼前的孔清兰和慕容逸是那样的鲜活,他们就是真实存在的。 第165章 在孔衔枝愣神中,又有人冲入房间。 孔清铖一把拨开站在床边的慕容逸,端详了一番孔衔枝的长相后满意道:“都说外甥像舅舅,果然如此。” 当看到孔清铖时,孔衔枝混乱的思绪终于凝聚了一些。下意识的,他抬手一拳揍在孔清铖脸上。 “哎哟!”孔清铖捂着脸,瞳孔震惊,脸上满是委屈。 “你、你打我!你竟然打你舅舅!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化了形就翻脸不认人,还记不记得是谁把你辛苦拉扯大的!” 随着孔清铖的话,孔衔枝的脑中突然多出了一大段记忆来。这股庞大的记忆直接冲入他的脑海,让他头痛欲裂。 他惨叫一声,双手抱住脑袋在床上止不住的翻滚。 这样突然的变故将在场三人都吓了一跳。孔清兰当即瞪了孔清铖一眼道:“你外甥打你一下怎么了,你就不能忍着点!凶什么凶,你看把我们家乖乖吓的。” 说完,孔清兰将孔衔枝搂在怀中,低声哄着,同时不断的为他灌输妖力。 “娘,我头疼。”孔衔枝紧紧揪着孔清兰的袖子,低声呢喃,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这副模样让孔清兰夫妇看着心疼万分,也让孔清铖急着团团转。 “好外甥,是舅舅不对,舅舅不应该凶你。”孔清铖连连告饶,冲出门道:“我这就去寻三长老来。” 当孔清铖带着族内擅医术的三长老回到房间时,孔衔枝已经睡着了。 他的眉头紧蹙,依旧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三长老检查了半天,也查不出什么原因来,摸着下巴迟疑道:“莫不是化形雷劫出了什么差错,落下了什么后遗症?” “这么大的事,你在这猜呢?”孔清铖怼道:“平时族里面什么好药材都往你那儿送,到了要用你的时候却一点用都没有。” 那花白胡子的三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臭小子!你再敢这么对我说话,日后受了伤别来我这里拿药!” 三长老骂完孔清铖,到底是心疼孔衔枝,又仔细查了查,眉头紧促道:“不行,我这就传讯给我那些老朋友们,叫他们过来一块看看。” “三爷爷,不必了。”孔衔枝费力地睁开眼睛,声音十分虚弱。 “我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之前雷劫还受了一些伤,没有调养好,我想先休息休息。” “好,那你先好好休息。”三长老亲昵地拍了拍他,“三爷爷去给你熬些滋补的药膳来,回头让你舅舅喂你。” 孔衔枝勉强扯出来的笑容一僵,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孔清铖,冲着孔清兰撒娇道:“娘,我想你做的芙蓉糕了。你做些芙蓉膏好不好?到时候和药膳一起喂我。” 孔清兰面对他的要求,哪有不答应的?应声后扯着两眼汪汪的孔清铖便出了屋子,直道:“乖乖好好休息,娘这就去做芙蓉糕。” 出了房门,孔清铖忍不住抱怨道:“这小没良心的,今天发了什么疯?他往日同我这个舅舅最亲了,怎么今天看我跟看仇人一样。” “谁知道呢。”孔清兰无所谓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是很正常的事情。说不准,是又想起了你以前得罪他的一些事儿,跟你发脾气呢。走了,别想了,跟我去做芙蓉糕去,你外甥点名要吃的。” 等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孔衔枝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收起。他躺在床上,望着漂亮精致的床顶,眼中情绪分外复杂。 方才他并不是睡着了,而是在消化那脑中突然多出的一百年记忆。 在这新记忆里,孔清兰和慕容逸都没有死。不光生下了他,他们一家三口还一直住在大明孔雀族内。 此刻大明孔雀一族的族长同样是孔清铖。这一个孔清铖并没有给孔衔枝下死咒,反而是一个非常疼爱外甥的舅舅。 而这一切的原因,都因为在这个世间妖族占统治地位,所有的人族都要靠依附妖族才能获得生存的机会。孔清兰和慕容逸能在一起,也是因为慕容家依附的是大明孔雀一族。一开始,慕容逸的身份只是孔清兰的男宠,只不过两人相爱,这才结为道侣。 至于为什么妖族与人族之间的关系会演变成现今这样,那是因为在万年前,人族并没有出现一个叫柳青云的人。 没有了柳青云,便没有人镇压罪妖,妖族的发展再没有人能抑制。柳青云是承天运者,即便这万年里人族中也出现了不少精彩艳艳的天才,可这些人跟柳青云比起来都差得远了。他们拼尽全力也不过是让妖族对待人族不再像对待食物牲畜一般,勉强为人族换来一丝平等的机会。 此刻这世间,妖族百花齐放,种族千万。而人族却偏居一隅,由无数小国组成。人族修士极少,所有人皆推崇佛道。不光如此,妖族中也大多推崇佛道,就好像整个天下三千大道中就只剩下了这一条路。 孔衔枝想到这里,忽然想到大明孔雀一族也是佛道的顶级追随者,在族内禁地同样供奉着一尊巨大的佛像。 孔衔枝回想到这佛像时,总觉得有些熟悉,却说不出来是哪一尊佛。之前还未化形,他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入禁地,只能偷偷溜进去。不过眼下他已满百岁化形成人,进出禁地倒是没什么阻碍了。 不过在他的记忆中,佛像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那统治天下妖族人族万年的妖。 第166章 名为朱厌的妖尊。 第86章 再见佛主 孔衔枝僵硬着坐着,嘴巴张开,一汤勺塞入他口中。 “乖。”孔清兰捏了一块儿芙蓉糕递到他嘴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就隐藏下去,眉眼弯弯道:“今日的药膳可是你舅舅亲手熬的,多喝两口。” 她说着,坐在孔衔枝对面的孔清铖立刻再送上一勺药羹,满眼期待地看着孔衔枝。 孔衔枝只觉头疼,他现在看着孔清铖还是觉得十分奇怪。就在他要再喂自己一口时,孔衔枝及时夺过那药羹,三两下全都吃了下去。 “多谢...”孔衔枝犹豫,抬眼看了眼孔清铖,心中微微一叹,“多谢舅舅。” 孔衔枝发誓,他眼睁睁看见孔清铖两眼汪汪,一副感动的要死的模样。 唇边是香甜软糯的芙蓉糕,身边是满眼慈爱的孔清兰和慕容逸。 这一刻,孔衔枝明白了那梦中天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未来,拥有父母的未来,确实很容易让人迷失。 孔衔枝眼中失神了片刻,到底还是清醒了。 他心中苦笑,心说若不是他从小也是在白清和苍梧的爱中长大的,只怕他真的会迷失在这条时间长河中。 算起来,他自那天清醒后,已经过了两日了。这两日他也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不少消息。 此时的他,依旧叫孔衔枝,除此之外,他还打听到现在青丘的族长依旧是玉临漳,也确实有一个名叫玉兰衡的侄子。但,这个侄子据说并没能顺利化形,死在了化形雷劫下。 不过,孔衔枝并不相信。 孔衔枝敛眸,藏在袖中的手上红光闪烁。 这红绳实在玄妙,连罪妖录都消失了,这红绳竟然还在。 顺着红绳,他隐隐能感受到属于玉兰衡的气息。玉兰衡不光没有死,貌似修为更加强大。但从天所说的来看,只怕此刻的玉兰衡并不认得他。 “娘给你做了身新衣服,来试试。”孔清兰取出一件新衣服,在孔衔枝身上比了比,笑道:“今日是佛主显性赐福的日子,你们这一批刚刚化形的小妖都要参加。” 孔衔枝顺着孔清兰的动作换衣服,试探着道:“娘,我可以不参加吗?我感觉有点儿不舒服。” 他这两天进了此禁地,那禁地中供奉的佛像孔衔枝只看一眼就恨不得把它给砸了。 这佛像正是当时灵山佛主的模样。 有了佛像这个前车之鉴,孔衔枝实在怀疑那佛主就是那个灵山的佛主,即便不是,也脱不了关联。 他现在名字长相丝毫未变,谁知道那佛主还记不记得自己。 “怎么了?”孔清兰一听他不舒服,顿时满眼担忧。 “若是不想去,可以不去。”孔清铖似乎看出了什么,直接道:“这赐福也不是必须的,在屋内休息好了。” 孔清兰三人都是惯孩子的,孔衔枝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躲开了那佛主的赐福典礼。 此次赐福就是在大明孔雀族内举行,孔清铖作为族长,孔清兰作为圣女,他们两个都是要参与的。 孔衔枝说自己想休息,慕容逸便也跟着孔清兰去了赐福典礼,留给孔衔枝空间。 典礼在禁地举行,即便孔衔枝居所离禁地不算近,可那阵阵梵音穿刺性极强,尽数钻入了孔衔枝的耳朵里。 孔衔枝蹙眉,听着这梵音总觉得心跳都快了几分,心里骤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心里不安的厉害。 他抬手,上手凝聚妖力捂住耳朵,拴在手腕上的红绳若隐若现,隐隐震动。 与此同时,相隔万里之外,闭目端坐的玉兰衡忽然睁眼,眼中划过一丝狐疑。他抬手,凝目看着那手腕上突然开始躁动的红绳,指尖轻挑,并不明白这自他出生那日起就一直拴在他手上,数百年来没有动静的红绳今日为何波动如此之大。 但,来不及细想,玉兰衡看了一眼沙漏,闭眸凝神,口中念念有词。银白妖力覆盖在他的身上,隐隐有暗金色和银白色相撞对抗。 玉兰衡的想法孔衔枝并不知道,他用妖力封住耳朵后,足足调了半炷香时间,心中的躁动稍缓了许多。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直觉告诉孔衔枝,他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离开此地,又能去哪儿? 正想着,屋门忽然被撞开,慕容逸满身鲜血,瞳孔都涣散了许多。 “快走。” 慕容逸没有半点停步,他一把抓住孔衔枝的手,直接燃烧生命,将速度拉到极致。 “爹?!”孔衔枝大惊,被慕容逸拉出了屋门后惊觉大明孔雀族内满是血腥味,沿路甚至能看见不少孔雀尸体。 大地撼动,梵音再度弥散开。孔衔枝回头,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佛主。 “孔衔枝。”佛主大笑,眼中满是怨怒,“我要把你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这佛主竟拥有记忆! “想杀我儿?便是佛陀我也杀得!”孔清兰怒斥,她与孔清铖配合默契,配合十数名族内长老,勉强牵制住了佛主的行动。 但此刻的佛主无疑比那个灵山上的佛主要厉害许多。毕竟在这个时间线上,三千大道唯尊佛道,佛主作为领道者享受了万年的信仰。整个世界内他的实力仅次于那个什么妖尊朱厌。 此刻虽然孔清铖等人能牵制住佛主,但也仅仅只是牵制而已,他们此刻身上的伤并不比慕容逸要少。 第167章 “怎么会这样?”孔衔枝喃喃道。 时间回到半炷香之前,佛主伴随着梵音与异香降临在大明孔雀族内禁地。 “恭迎佛主。” 以孔清铖与孔清兰为首的一众大明孔雀以及许多刚刚化形的小妖见到佛主,皆单膝跪地,恭敬异常。 佛主端坐莲台,淡淡道:“起来吧。” “谢佛主。” 孔清铖上前一步,指着佛主面前站成一排的小妖道:“众妖族今年化形的小妖都在这里了,还请佛主赐福。” 佛主扫过一众小妖,无视他们崇拜的目光,似笑非笑道:“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孔清铖冷静道:“除了没来得及赶来的外,都在这里了。” “哦,是吗?”佛主眼神冷淡,“他族的人赶不来,本佛可以解。怎么你大明孔雀一族,还有人不来呢?” 佛主并不给孔清铖说话的机会,他冷笑道:“你这蠢货,不管在哪个时候,都废物的很。你可知,为什么今年的赐福仪式要在大明孔雀族内。” “我已经忍了他一百年了,现在,交出那个叛佛者。” 孔清铖对佛主的侮辱充耳不闻,他早就习惯了,佛主一直看他不顺眼,动辄便是言语侮辱。他冲着佛主弯腰施礼,坚持道:“我族所有刚化形的小辈都在这里了。大明孔雀一族一向尊敬佛道,万不会有叛佛者。” “是吗。”佛主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杀意弥漫,那些刚化形的小妖妖力不稳,大多被吓回原型,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佛主骤然离开莲台,猛地凑到了孔清铖的面前,阴毒的眼神哪儿像是慈悲的佛陀。 “把孔衔枝交出来。” 孔清铖顶着庞大压力,恭敬回道:“原来佛主找的是我那侄儿。佛主怕是记错了时候,我那侄儿尚未到化形的日子,还有一年呢。” 下一秒,孔清铖瞳孔瞬间放大。 “咳、咳!” 鲜血混着内脏碎屑从口中吐出。孔清铖的腹部被贯穿了一个巨大的洞,而穿出这个洞的,便是佛主的拳头。 “兄长!” 孔清兰扶住向后倒的孔清铖,妖力喷涌而出,快速将他的伤口愈合。但即便伤口恢复如初,孔清铖的修为也在这一击下足足消散了数百年。 “我对你们其实没有那么大的杀意,不然也不会任由那么大明孔雀一族存活至今。” 佛主慢条斯地挥去手上的血肉,口念佛号面容慈悲,“我想杀的,只有孔衔枝。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为什么不死在化形雷劫之下。既然没有死在雷劫之下,那就只能享受我为他准备的死刑了。” 孔清铖与孔清兰二人相互扶持着站起来,兄妹俩眼中杀意并现。 “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儿子,即便你是佛陀。” “哇哦哇哦哇哦。”佛主勾唇,双手合十,“那就只好,请你们一家下地狱了。” — “别回头。”慕容逸双眼猩红,眼中满是悲痛,他紧紧攥住孔衔枝,名为捆妖索的法器将他捆住,不让他回头。 “你娘和舅舅,以及诸位长老撑不了多久,爹要将你送得越远越好。” “爹!”孔衔枝慌乱道:“你不能再燃烧生命了,在这样下去,你连半炷香时间都活不了!” 慕容逸充耳不闻,全力驱动灵力,试图逃离大明孔雀一族的领地。 但,孔清铖他们撑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还要短。 在大明孔雀族地的边界上,慕容逸一把将孔衔枝推了出去。下一秒,他单手掐诀,直接催动族地结界,将自己和已经朝这里追来的佛主一齐关住。 “你是我的儿子,但不是我从小养大的那个儿子。” 慕容逸的话让痛哭流涕的孔衔枝愣住。 “做父母的,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来到这里,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慕容逸的面容已经变得灰白了。这个结界是大明孔雀一族最后的底牌,孔清兰教过他开启的方法。 开启这结界有两个条件。一个,是百名以上的大明孔雀尸体;另一个,则是献祭一人为钥匙。 此刻,慕容逸就是这枚钥匙。 开启此结界,便意味着大明孔雀一族正面临着灭族之灾。 “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慕容逸转身,面对那袭来的佛主抽出法器,声音中满是慈爱。 “爹和娘,会拼尽一切来保护你。” 第87章 世界是假的,爱不是 讽刺的事,用了那么多性命开启的大阵并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 孔衔枝忍着悲痛,不敢浪费亲人为他争夺的时间。可不过逃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又感受到了身后那熟悉的气息。 佛主如同猫捉老鼠般,并不一下子抓住孔衔枝,而是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似乎想从精神上先将他击溃。 在逃跑过程中,孔衔枝一直注意着自己的表现。 他的语气中有父母亲朋死去的痛苦和愤怒,也有对佛主的恐惧。 当然,痛苦愤怒是真,恐惧是假。 孔衔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快要从口中跳出来一样,但越是这样,他反而越冷静。 绝对不能让佛主发现自己拥有记忆。他得想办法,将错乱的时间长河扭转回来! 孔衔枝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日升月落,脑中只剩下了逃跑。他并没有注意到,在逃跑的过程中,他以为自己是在漫无目的的跑,其实却是在红绳的影响下,离玉兰衡越来越近。 第168章 随着眼前隐隐能看见城镇时,佛主的耐心也越来越低。 他已经等不及要杀死孔衔枝了。 大手伸出,眼看着便要将孔衔枝握在手中,却忽然顿住。 佛主眯眼,冷声道:“这些该死的叛佛者。” 孔衔枝只觉眼前一花,周围便有缕缕烟雾弥漫。当那烟雾散开时,那萦绕在耳边的梵音也逐渐减弱,这让孔衔枝很是松了一口气。 佛主现在的梵音一定有古怪的很,绕在耳朵里面经久不衰,若不是清楚的知道这声音无法被阻隔,孔衔枝甚至都恨不得直接将耳朵捣聋。 这烟雾似乎是某种结界的开启,在这结界内,不光梵音消失,就连佛主周身的金光也渐渐淡去。甚至,他身上那件金灿灿的袈裟都开始变得破败枯黄。 佛主眯眼,眼睁睁看着孔衔枝的身影消失在烟雾中,纵容心有不甘,却只能向后急退,退出这片烟雾,在结界形成前离开。 当他离开烟雾的瞬间,梵音再度响起,无数对于佛道的信仰落在他一人身上,这让他又恢复了那副宝相庄严的模样。 莲台悬空,佛主冷着脸低头看去,只见那烟雾覆盖的区域直径不过十米。 可即便如此,佛主依旧不会冒险进入其中。他现在并不能算是妖了,他是依附于信仰所生的佛道化身。只要有信仰,他便不死不灭。 但,若是一旦信仰被隔绝,他便如同待宰的羔羊般束手无策。好不容易再次拥有生命,佛主绝不会让自己落于危险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一群人,佛主将他们称为叛佛者。这些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制造出这些烟雾结界来。这种结界一开始只是减弱信仰的联系,可是直到现在,这结界已经可以彻底隔绝信仰了。 那些该死的叛佛者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不光极擅长躲藏,甚至源源不断。这么多年下来不光没有杀光这些叛佛者,他们的数量反而愈来愈多了。 佛主指尖在莲台上敲了敲,耐着性子等待。 他多次遇见这群人,佛主对这烟雾结界也了解许多。这东西确实厉害,可维持时间却不长。 最多,也就一炷香时间。 而此刻,那些烟雾已经开始闪烁,渐渐变淡了。 佛主一直紧紧盯着那烟雾,确保孔衔枝并没有接着烟雾的遮掩离开。只要烟雾消散,他就能将这心心念念了万年的仇人...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然下一秒,一道声音从佛主心中响起。 “斑衣,回来。” 佛主心头颤动,眼底也浮现出一丝对那声音的恐惧。可他实在不甘心放弃杀了孔衔枝泄愤的机会,试探着道:“尊上,可否再给我一些...” “回来。”被唤做尊上的人正是朱厌,他语气不耐,“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是。” 佛主低眉顺眼,竟直接在天地间解体。 下一秒,万里之外的奢华宫殿里,端坐在高台之上的朱厌膝上突然出现一只小巧的金蝉。 “嗯,信仰供养了万年,尾巴还是这幅丑样子。”朱厌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那金蝉的尾巴,引得金蝉一阵发抖。 细细看,才发现这金蝉的尾巴是深褐色的。显然,这只“金蝉”并不纯。 “你又出去了。” 朱厌捏住金蝉的那对翅膀,脸上的表情十分平和,声音却藏着一丝冷意。 “我、我让人去肃清了周围,确保没有叛佛者出现。” 佛主的声音又尖又细,一直在发颤。 “可是,你还是遇见了他们。”朱厌捏起金蝉,指尖用力,捏得佛主发出一声痛苦的长鸣。 “本尊有没有说过,在那些叛佛者还没有全都死干净前,你不许离开妖尊殿半步。” 佛主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悲鸣,断断续续道:“可、可是都六千多年了,那些叛佛者依存在,甚至越来越多。这六千多年里,我只离开了两次!” “哦,越来越多啊。”朱厌挑眉,左手在空中虚虚勾勒两下,便塑造成一个纯金的笼子来。 他随手将金蝉丢入笼子里,将笼子举起,与自己双眼平齐。 “人多了,思想就多了。既然叛佛者越来越多,你就自觉一点,别再出去了。之后的赐福,我会让你的替身去做。虽然效果差了点,但多做两次一样的。”朱厌看着那金笼,似乎是嫌笼子素了些,指尖轻点,无数珠宝美玉装饰了那笼子。 “若不是你这废物当年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本尊的道何至残缺不全。”朱厌冷笑,眼中满是阴冷,“这样好的日子,莫说万年,就是万万年本尊也过不够,别想毁了本尊的世界。” 说罢,朱厌将金笼子摆在王座旁的小案上,起身朝外走。 “好好反省自己,知道错了,本尊会放你出来。只要不离开这妖尊殿,想玩儿什么随你便。” 随着朱厌的离开,大殿内跳动着的火焰一一熄灭,整个大殿陷入一片黑暗中。 在这黑暗里,灵魂哀嚎尖叫,黑漆漆的影子带着贪婪,试图去触碰那金笼子。 “滚开!”佛主怒斥,磅礴佛光笼罩笼子,将所有凑近他的黑影逼退。 对,仅仅只是逼退。 就算此刻的佛主能收到全部的信仰,但这些黑影源自朱厌,源自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即便是他,也只是朱厌手中的工具罢了。同这些黑影在一定程度上,没有任何区别。 第169章 因此,佛主能做的也只有用佛光笼罩笼子,不让那些鬼东西靠近。 想到这里,那只小小的金蝉眼中闪过厌恶与愤怒。 若不是为了更好的控制佛道,朱厌根本不会恢复佛主的意识。但这一点,也为佛主的不可控埋下祸根。 — 孔衔枝迷失在这茫茫的烟雾中,他不敢御风驱散这烟雾,因为即便他不知道这些烟雾是什么东西,至少它能帮助自己抵御佛主。 在雾中缓步行走,忽然一只手按住孔衔枝的胳膊,将他拉上了一艘云舟。 孔衔枝手中时刻凝聚的风刃在见到那张熟悉的脸时尽数消散,下意识地,他喊道:“爹?” “爹?”笑眯眯的娃娃脸青年大惊,一把攥住身旁沉默寡言的男人,再三保证,“我绝对没有背着你偷偷和别人生孩子!” 孔衔枝喊完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二人在这个时间线上根本没有领养自己,他们甚至都不认识自己。 很巧的是,将孔衔枝拉上云舟的正是白清。而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同样是苍梧。 苍梧淡定的很,他低头控制着手中一方小巧托盘,方才困住孔衔枝的烟雾一缕缕流入这托盘中心。 “虽然我和苍梧的年龄确实能生下一个你了,但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是男性,我们在一起是不能生孩子的。” 白清双手托着下巴看孔衔枝,眉眼弯弯道:“你叫什么名字,有爹娘吗?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和你特别有缘,你介意多两个爹吗?” 他的话让孔衔枝痛到麻木的心稍稍舒缓。他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咳了几声道:“我的爹娘,死了。” “可怜的孩子。”白清见他如此,没来由得便是一阵心疼。伸手将孔衔枝抱在怀里,白清安慰道:“那狗屎佛主不知道发的什么疯,屠戮了大明孔雀全族。你能逃出来,一定不容易。” “还是个刚化形的孩子呢。跟我回去吧,若是不介意,以后我和苍梧就是你爹。” 苍梧收起法盘,虽然不善言辞,却沉默着点头,显然并不拒绝白清的话。 见此,孔衔枝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他忍不住将脑袋往白清怀里埋得更深了一些,近乎贪婪的吸收着来自于白清的温暖。 无论是在哪个时间线上,他的两个爹爹都会坚定的选择自己。 其实对于之前的孔衔枝而言,他对于从未相处过的孔清兰和慕容逸二人的情意远不及白清和苍梧。因为一早就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死了,所以即便悲伤心痛,他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 脑子里多出来的记忆就是他的亲身经历,他与爹娘相处了整整百年,制造了百年的记忆。 而此刻,他们又一次死在了孔衔枝的眼前。 且,是因他而死,致死都在拼尽全力的保护他。 在此事上,孔衔枝早就分不清真假了,脑海中的记忆是那么的真实,如何能说这是假的! 此刻,在白清的怀中他终于有了安全感,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泪水打湿了白清的衣裳,白清眉眼中满是心疼,用手轻轻拍打着孔衔枝的。 下意识地,他道:“爹爹在呢,爹的雀雀莫怕。” 或许世界可以是假的,但爱,一定是真的。 第88章 叛佛者 云舟速度很快,足足行了一个时辰,最后在一个边陲小国外停下。 “下来吧。”白清拉着眼眶红红的孔衔枝,收起云舟道:“前面启国内的,全都是普通百姓,我们步行进城。” 孔衔枝并指自眼下划过,面色恢复如初。 他有些迟疑。现世的白清和苍梧无疑是爱他的,可这个世界... “怎么了?”察觉到孔衔枝的迟疑,白清扭头看他,眉眼温柔道:“累了吗?可以变成小孔雀爹爹抱你哦。” 明明相见不过一个多时辰,白清却叫得十分顺口。 孔衔枝轻轻吐出一口气,“确实有些累了。” 他主动上前两步,跟上白清道:“走吧。” 说是启国,其实占地只有一座城池,宫殿居中,周围环绕着民宅和商铺等等。 其间穿梭的百姓虽然衣着简朴,但气色神态看起来十分不错,很有精气神。 现在时间刚巧是天蒙蒙亮的时候,白清路过一家面摊时,顺便叫了三碗面。 钻入巷子中,推开院门,三人便进了一座小院子里。 “坐吧。”白清招呼孔衔枝坐下,“别看王记面摊连个店面都没有,味道却很好,稍等一会儿,他们会送来的。” 孔衔枝顺着他的招呼坐下,环伺一周,眉头微蹙。 在那院子的中间,赫然摆着一尊硕大的佛主佛像。 “假的。”白清见他如此,直接伸手摘下了那佛像的脑袋,只见中空的佛像中竟摆放着一杠子酸菜。 “这?!”孔衔枝震惊,“摆了酸菜,佛主就感知不到这佛像了吗?” “不错。”白清顺手捞了几颗酸菜出来,随便切了切后摆在苍梧默默递过来的碟子上,“这些东西不能沾半点五谷轮回之物,除了这些吃食外,将它丢到粪坑里作用也是一样的。” 将酸菜放在桌上,白清笑道:“尝尝,我这次腌得应该不错。” 恰在此时,王记面摊的摊主端着三碗面进了门,见到断了脑袋还被当做酸菜缸的佛像,他丝毫不在意。 第170章 不光如此,放下面汤后,他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佛像来,十分熟练地拧开佛像身子,朝两碗汤面中撒了些胡椒粉。 “这位小公子,要加点胡椒吗?家里自己磨的,外面买不到这么香的胡椒嘞。” 孔衔枝目光呆滞,他盯着佛像胡椒罐,喃喃道:“加、加一些吧。” “得嘞!”摊主撒完胡椒,顺手抄起身上的围裙擦了擦那佛像,将粘在上面的胡椒粉擦干净,一转眼又是一个精致完整的佛像。 目送着摊主离开,孔衔枝看向已经开始吃面的白清,十分想问什么。 “在这里可以放心交流。”白清吃了一口面,夹了一筷子酸菜到孔衔枝碗中,“整个启国,都是叛佛者。这里所有的佛像都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假象,那个鬼佛主不会感知到的。” 孔衔枝疑问,“叛佛者?” 白清点头,他吃得快,三两口吃光了面,“叛佛者,就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吃面吧,你边吃边听我讲。” 这个世界自万年前起,所有的信仰便只剩下一个佛道,所有其他的声音都被掩盖。 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这一片平静之下渐渐地也多了许多其他的声音。 “数千年前,有前辈忽然顿悟,隐隐察觉到有许多奇怪的地方。经过百年的探索,他们发现在万年前,似乎信仰是百花齐放的。这种猜想在一些秘境中得到了证实。并且,当他们发现不再念诵佛经后,他们的精神意志也越来越清醒。” “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可是其中突然消失的人也越来越多。但,这恰恰说明了这个世界藏着巨大的秘密。这么多年下来,我们拥有了一个统一的称呼——叛佛者。佛主给所有信仰者下达了指令,只要发现叛佛者,人人得而诛之。” 白清指着那又恢复原状的佛像,挑眉道:“不过,天下之大,总有能躲藏的地方。这些偏远小国很少有修士和妖前来,而普通人能辨别他人是否为叛佛者,只能依靠他家中或身上有无佛像。因此,为了避免麻烦,所有的叛佛者都会在身上带上佛像,借此来掩盖身份。” 说着,白清从袖中掏出一个小佛像,打开佛像的背部,里面塞了一枚小巧的果子。 “说来也巧,当年一位前辈发现只要将食物或排泄物塞入佛像内,就可以遮蔽佛主对此佛像的感知。若不是发现了这一点,我们的组织也不会越来越大,直至建立了一个国家。” 白清示意孔衔枝看向苍梧,“现任启国的国君便是他的爷爷。” “哝,这个给你。”白清塞了一个小佛像递给孔衔枝,里面同样装着食物。 孔衔枝接过佛像,反问道:“既然启国整个国家都是叛佛者,为什么在启国境内还要日日带着佛像。” 白清神秘一笑,“因为启国国内,还有那狗佛主的狗腿子。” 他遥指天边,示意道:“你看见那佛塔了吗?” 孔衔枝顺势望去,果然可以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佛塔。从方向上来看,那佛堂紧靠宫殿,装饰竟比宫殿还要奢华。 “那座佛塔里,有一位来自上国的主持,和一些跟随主持而来的小和尚。这些人,便是佛主的眼线。不过好在他们都是凡人,日日带着佛像作出一副虔诚的样子来,就能糊弄过去。”白清解释道。 “可是,怎么保证来的人一直都是普通凡人呢?”孔衔枝不解。 “人族中修行者本来就少,多数聚集在那几大国中,围绕妖族而居。启国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没人愿意来的。”白清摆手。 孔衔枝收起那小佛像,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对了,只要躲藏在那些烟雾中,佛主就找不到我们吗?” “不是找不到我们,是他根本不敢踏入烟雾。”白清冷笑,“在这烟雾中,佛主无法再吸收到信仰。只要他敢进来,我们就敢弑佛!” “这样厉害的东西,原料难得吗?”孔衔枝追问道。 提到这个,白清和苍梧二人的脸上皆流露出许多哀伤。 “...很难得。” 苍梧取出那方吸收烟雾的托盘,并指在盘上勾勒出一个咒文来。下一秒,一团烟雾冒出,在烟雾中,显露出一个菱形水晶柱。 “咒文并不算复杂,但烟雾的原料,用一个便少一个。” 白清双手捧住菱形水晶柱,递到孔衔枝面前,“你看。” 孔衔枝将妖力凝聚在双眼上,细细观察这水晶柱。待看清那柱中为何物时,瞬间解了白清和苍梧的悲伤。 “这、这!” 孔衔枝缠着手,指着那水晶柱道:“这是,灵魂。” 那水晶柱中,飘荡着十数条乳白的灵魂,其中有几条已经变得极淡,几乎到透明的程度。 “是的,灵魂。”白清声音很低,“那些自愿死去的前辈灵魂。” 不光如此,在白清的提示下,孔衔枝细细看了那承载灵魂的法盘,惊觉其原材料竟白骨。 以白骨作盘,清明灵魂为原料,密文咒术为催动。 这些叛佛者用了足足三千年,才做出了能限制佛主的宝物。 “所有的叛佛者,都做好了灵魂入盘,化作燃料的准备。但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白清严肃极了,他小心收好骨盘,认真道:“佛主不是傻子,他已经对我们的烟雾结界起了疑心,非必要,他绝不会踏入其中。而就算我们找到了哄骗他进来的法子,也只有一次机会。” 第171章 这一次机会不光是佛主不会再次上当,更重要的是,若是失败了,就很难再有这么多的叛佛者了。 孔衔枝隐隐觉得头皮发麻,他实在为这些人的精神感到震撼。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忍不住问道。 “为了自由。” 白清声音很轻,说出口的话却如万斤般重。 “信仰不应该是限制,而应该是自由的。我们的思想、意志,决不能变成佛主的傀儡。” “或许你不曾见过那些疯狂的信众。日日念诵经文已经击溃了他们的思维,他们不再是独立的灵魂,而是像那些丑陋的虫子一般。麻木又疯狂。”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觉得,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为了自由那一丁点的可能性,我们愿意付出生命。” ... 孔衔枝在院子中呆坐了很久,久到苍梧开始闭目养神,白清靠在苍梧怀中睡得头一点一点。 他们并没有打扰孔衔枝的静坐,此刻的孔衔枝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 从太阳初升到黑夜沉沉,孔衔枝终于收拢神识。 他眨了眨眼,翠眸中闪过一丝玄妙的光芒。 缓缓抬头,望向已经黑漆漆的夜空。这里的天上是没有月亮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形如蝉般的光源。 可即便如此,只要他抬头,他就仿佛看见了柳青云和天。 师尊。 孔衔枝在心中默默道。 你们说的对,虚幻的时间只是一潭死水,万不可沉溺其中。 但,也有一点不对。 即便是死水潭,也有努力想要挣脱枷锁的鱼。 这一刻,孔衔枝忽然想清楚了一点。 在这个虚假的时间线里,有三点不同。 除了没有柳青云这个人和妖族多了一个妖尊外,便是所有信仰只剩下一个佛道。 而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佛道也并非他所知的那个佛道。这里没有满天神佛,有的只是一个佛主。 那么,杀了佛主,是否可以捣毁这佛道? 此间唯一的道被摧毁,这潭死水,还能保持平静吗... 第89章 佛塔梵音 孔衔枝坐了很久,忽然感到手腕上隐隐有一点震动。 他低头一看,腕上的红绳显性,颤抖着,一条长长的红线深入夜色中。 而红绳另一头属于玉兰衡的气息越来越浓,孔衔枝蹭得一下站了起来,有些惊讶。 从红绳反馈来看,玉兰衡与他的距离并不远。 他站起身后,白清睡得熟没有反应,苍梧掀开眼皮看他。苍梧的目光落在那跟红绳上,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不过很快,他冲着孔衔枝微微点头,低声道:“去吧,小心点。”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淡金色令牌丢给孔衔枝。 孔衔枝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令牌有什么用处,但当他在宫门外被守军拦下来时,他下意识取出令牌,那些守军见到令牌立刻打开宫门,恭敬地将孔衔枝迎了进去。 孔衔枝这才想起来,之前白清提过一嘴,启国当今的国君是苍梧的爷爷。 进了宫,那红绳领着孔衔枝越行越深。在令牌的帮助下,他一路畅通无阻,倒是省得用什么术法了。 他越走,那座佛塔便越清晰,就在孔衔枝都开始怀疑玉兰衡是不是在这佛塔中时,红绳拐了个弯儿,拐进了一座古朴简单的殿宇中。 这座殿宇没有名称,离那佛塔只有一墙之隔。 而那红绳便通过缝隙,钻入那紧闭的殿门中。 红绳轻颤,孔衔枝步子走得也很慢。 他突然开始有些害怕,害怕见到玉兰衡。这种原因说不上来,去在心头无法消散。 他缓缓伸出手,在触碰到那殿门的瞬间,殿门被拉开。 银眸冷淡,薄唇无情。面前之人一身白衣,清冷出尘,唯有掌中一抹红绳鲜艳。 红绳连接二人,颤抖的幅度逐渐变大。 但,这并不是红绳在颤抖,而是孔衔枝。 这样冰冷淡漠的眼神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明明数日前还是洞房花烛,正应该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却又变成了陌生人。 心中骤然升起一抹酸楚,鼻头发酸的厉害,眼前也一片水雾蒙蒙。 “你...” 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玉兰衡忽然眉头紧蹙,偏头看了一眼那开始被一层层点亮的佛塔。手腕翻转,一拽掌心红绳,孔衔枝便被他拉入了殿中。 “进来。” 一挥衣袖,玉兰衡刚关上门,怀中便冲入了一个温热的身体。 他浑身一僵,下意识想将孔衔枝推出去,但此刻的门外已经有梵音响起。 顾不上怀中的雀雀,玉兰衡顺势盘膝而坐,闭眸凝神,银白妖力覆盖全身。这妖力在触碰到孔衔枝的时候先一迟疑,但这迟疑只维持了瞬息,便欢欢喜喜地包容了这只雀雀。 淡金色的梵音侵入殿内,在触碰到银白妖力时自动退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 半炷香后,梵音停滞,玉兰衡收起妖力缓缓睁眼。 他低头,冰冷的目光对上那双翠色的、水润润的眼睛,冷淡道:“你还要抱多久。” 孔衔枝方才那半炷香里一直盯着玉兰衡瞧,他刚刚宽慰了自己半天,此刻也稍微平静了一些。他家大美狐果然一点儿都没变! 第172章 好看、强大,雀雀喜欢! 这样想着,孔衔枝死死搂住玉兰衡的腰,“我终于找到你了!” 玉兰衡从未与人这般近过,他下意识想要出手挣开孔衔枝,却不知怎么,扬起的手迟迟无法落下。 忽略心中的古怪情愫,玉兰衡拧眉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道侣啊,我们可是拜堂成亲的关系,还整整拜了两次堂!”孔衔枝语气真挚。 “胡言乱语。”玉兰衡冷哼一声,余光看见那垂落在孔衔枝发上,和他的发丝交缠的红绳,忽然福灵心至,挑起那红绳斥责道:“你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用这红绳捆住我,便干扰我的神志!” 孔衔枝一瞧,玉兰衡手腕上同样系着红绳。 “你这红绳,是什么时候系上的?” 玉兰衡道:“自我出生那日起。” “嗯...那就对了。”孔衔枝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头。 “对什么。”玉兰衡终于下了决心,他一把将孔衔枝推开。当然,力道并不算大,更多地是巧劲。 身形一闪,在被孔衔枝再次缠上前,玉兰衡退至他数米外。 “因为这红绳就是我们前世成亲时系上的!”孔衔枝张口胡说。 玉兰衡瞳孔微缩,下意识反驳,“休得胡言!” “我可没有胡说。”孔衔枝指着自己,“你应该可以看出,我是刚刚化形的年龄。” 玉兰衡下意识点头。 “而你!”孔衔枝又指他,“你都八百岁了唉,我要怎么做,才能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将这红绳系在你的手上?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前世带来的。” 玉兰衡险些被他说服,想了许久,才道:“前世是前世,前世已了,今生何必再续。” 说罢,他伸手,“解开。” “解不开。”孔衔枝摆烂摊手,“我哪儿有这样大的本事。” 眼看着玉兰衡的脸色越来越差,孔衔枝及时转移话题道:“方才那些,是什么东西?” 玉兰衡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确切的说,是看着他应该方才动作幅度大,露出来的那枚小佛像。 抬手,佛像落入手中,玉兰衡摩挲一番,很快便打开佛像后面的开关,看见了塞在佛像背部的那枚果子。 合上佛像丢回给孔衔枝,他道:“你就是白清和苍梧救回来的那个人。” 孔衔枝一愣,“你认识他们?” 话问出口,孔衔枝才想到玉兰衡既然住在宫内,和白清苍梧之间必然是有关系的。 联想到白清说的话,孔衔枝了然,“你也是叛佛者。” “你故意伪装自己死在了化形的雷劫之下,你是知道了什么?” 孔衔枝不认为玉兰衡拥有之前时间线上的记忆,可若是他没有记忆,又为何要伪装自己身死? 佛主既然想杀了自己,那一定也是想杀了玉兰衡的,若说当时灵山上谁是佛主最恨的人,除了他们二人外也没别人了。 不对! 孔衔枝想到这里忽然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就算佛主最恨的是他们两个,可是乌厚他们连同玉临漳,同样是灭杀佛主的主力。依着佛主现在的能力,没由不杀了所有当时在灵山上的人泄愤。 除非... 孔衔枝来不及细想,一点寒芒直刺其喉间。 头皮一阵发麻,喉结滚动,几乎要碰到那尖锐的枪尖。 玉兰衡单手持长枪,看着他的眼神一片冷漠,其中甚至夹杂了一些杀意。 “你到底是什么人,都知道些什么。” 孔衔枝看着他,眼中似有一些受伤。这样的神色落在玉兰衡眼里,心中微微刺痛。 但即便如此,他手中的长枪依旧稳稳当当,直指孔衔枝命门。 他们要做的事情太难太危险了,不容有半点差错。即便、即便他面对这只雀鸟时心中莫名有许多怜惜,他也绝不会让这死了无数先辈的计划毁于一旦。 “你伪装化形失败被雷劫所杀,是为了躲避佛主。我同你一样,但不同的是,我没能躲开。虽然我活了下来,但大明孔雀一族...灭族。” 玉兰衡一怔,手中的力道渐松,长枪离那喉结也远了些。 “哎呦!快放下你的武器!” 白清推门而入,大喊一声,一个健步冲上前打落了玉兰衡手中长枪。他心疼地将孔衔枝翻来覆去的看,确保他没有受伤后才转身对玉兰衡怒目而视。 “要死啊你,我们雀雀还是个孩子呢!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他!” 孔衔枝捂着喉咙,温笑道:“没关系,兰衡并没有伤害我。” 玉兰衡沉默着收了长枪,薄唇微张,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孔衔枝冲他眨眼,没有说话,而是摇了摇手腕。 随着他的手腕摇晃,那根红绳也在轻轻摇摆,带动地玉兰衡的手都在晃动。 白清和苍梧并不能看见那红绳,因此也不知道此刻的玉兰衡大脑中已是一片混沌,开始疯狂翻找自己的记忆,试图从中找到关于“前世”的碎片。 “哼,若是他敢伤了你,我要他好看!”白清怜爱地拍着孔衔枝,“虽然我打不过他,可你苍爹爹还是能试试的。” 待众人在屋内坐下,孔衔枝看向白清道:“爹,你们不是睡了吗?” 他这声爹喊得顺溜,白清答应地更加流利。 第173章 “还不是那佛塔突然发癫,明明三日一诵经,他前日才诵过,按来说今夜并不应该点亮佛塔才是。”白清道。 “之前忘了告诉你了,佛塔诵经是会迷失人的意志的,听得多了,便会被梵音干扰蛊惑,成为佛主的信徒。对于凡人来说,梵音对他们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太过强烈的刺激会让他们瞬间陷入疯狂。因此,这种程度的影响只要随身携带被污染的佛像可以豁免。” “但不管是妖还是修士,受到梵音的影响都是普通凡人的千万倍。这个时候,需要用妖力或灵力覆盖全身,隔绝梵音方可避免。”白清说着,脸上闪过一声后怕,“之前想着三日一诵经,时间还早,便忘了告诉你了,好在你没事。” 孔衔枝看向玉兰衡道:“梵音响起的时候,我刚好来了这里,是兰衡救了我。” “哦,是吗?”白清狐疑地看了一眼玉兰衡,“他既然救你,为什么刚刚又要杀你。” 孔衔枝沉默片刻,看着虽然端坐在对面,但明显双眼放空陷入沉思的玉兰衡,心说还是得靠自己解释了。 他抽了抽嘴角,摸着鼻子道:“误会,都是误会。” 第90章 麒麟已死 经过一系列沟通,孔衔枝终于明白了此刻玉兰衡的身份以及他当年假借雷劫死遁的原因。 在这个时间线上,玉兰衡的父母也是早死的。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父母的死因是死于推演天机。 玉兰衡的父母本想简单为儿子预测一下未来,却发现玉兰衡未来的路一片死气。在用寿命精血为引进行推演后,他们发现玉兰衡会在化形之后死在佛主的手下。这样的结果让他们十分惊讶,最后以身死为代价,他们终于为与玉兰衡找到了一条生路。 那就是借雷劫死遁。 玉兰衡当年度过雷劫后,便到了启国,这是玉临漳安排的。 自玉兰衡父母死后,青丘狐族便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开始渐渐明白,或许佛道与妖尊并不是他们应该追随的对象。甚至,因为青丘狐族大多擅幻术的缘故,其中有些佼佼者隐隐有了一种感知。 这个世界,会不会也是一场大型幻境? 其中,玉临漳更是感知最强之人。 但,虽然怀疑,他们却找不到证据。 于是,在玉兰衡从出生到化形的百年内,玉临漳通过各种法子,终于联系上了启国了叛佛者,并达成了联盟,将死遁的玉兰衡送来启国。 “其实妖族中不光是青丘狐族,叔父这些年来也在潜移默化地寻找盟友。”玉兰衡道:“目前为止,龙凤、白虎、玄武四族已经选择和我们合作。除此之外,还有诸如碧头蟒、赤链蛇等小族。但这些小族中能靠自己抵抗佛主力量的并不多,因此只有族长和一些长老知道真相。” 孔衔枝蹙眉,问道:“那,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们大明孔雀一族?” “通知了。”白清叹气,“大明孔雀是第一个试探的,但当时的族长是佛主的死忠者。为了不引起佛主怀疑,只试探了一番便不再多言。现任族长是你的舅舅吧,他是二百多年前接替族长之位的。因为现在佛主对我们越来越怀疑,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中的信徒都在找叛佛者。我们不能保证大明孔雀一族中没有佛主的忠实信徒,本想观察数百年再说,可没想到...” 孔衔枝勉强扯了个苦笑,这个时间线上,大明孔雀一族上一任的族长也是孔清铖的父亲,是一个非常专制独裁且疯狂的信徒。 且,白清有一点说的不错,大明孔雀一族里是有佛主的狂信徒的,孔衔枝光翻阅记忆就能找出不少人。不过这些人,同样为了守护族人死在了佛主的手下。 “对了,你们的目地是弑佛,那骨盘和骨盘中的烟雾可以做到吗?”孔衔枝强行转移话题,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不再放在那些死去的族人身上。 现在没有悲伤的时间,他是这个天地间唯一拥有记忆的人,若是他无法拨乱反正,不光大明孔雀一族要灭族,他爱的所有人都要死去! “佛主一直以为,我们的烟雾只能短时间困住他,但其实,那些死去的先辈已经提供了足够的原料了。”白清正色道:“但,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佛主根本不会踏入这烟雾中半步。而且不光如此,佛主近数千年来一直在妖尊殿内寸步不出。这么多年来他只出来过两次,一次是去青丘杀玉兰衡,另一次,便是数日前。” “妖尊殿...朱厌。”孔衔枝翻找记忆,并没有在记忆中发现朱厌的长相。 “他到底是谁,又是如何成为妖尊的?” 白清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张画卷摊开,上面是一个红袍男子。 男人长得极高,满头红发如火焰一般。他相貌古怪,不似寻常人面,反而像是猿猴。露在红袍外的脚也是赤红色的,孔衔枝还以为他穿了一双红色的鞋子,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就是他的脚。 孔衔枝发誓,他绝对没有见过此人。 “据说朱厌的名字就是他的本体。但,从未有人见过。”白清指着画册中的朱厌道:“万年前,朱厌凭一己之力将当时妖族武力巅峰的十数人尽数打败,自封妖尊。他在成为妖尊的前千年里,大肆掀动战争。不管是人和妖、妖和妖、还是人和人。” “他虽不参与战争,却如同导火索一般,激化了无数矛盾。这千年里,无数妖族与人族死亡,整片大陆全是白骨血肉,海洋也被血液染红。” 第174章 “这种乱战足足持续了千年,而战火的余热则足足延续了四五千年。在战乱中,妖尊的地位也越来越稳固,同时他虽推崇的佛道也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整个天下无论是人还是妖,皆是妖尊和佛道的信徒。” 孔衔枝听得直皱眉,他忍不住道:“那,既然如此,天下人与妖到底信仰的是朱厌还是佛道。” 一直静静端坐的玉兰衡闻言看向他,淡淡道:“朱厌与佛道,并无区别。” 短短一句话,孔衔枝顿感醍醐灌顶。 “所以...佛主只是一个佛道的象征物...而真正掌控信仰力量的,是朱厌。” 孔衔枝双眼亮了起来,他有些兴奋道:“但是,朱厌失策了!” “不错。”玉兰衡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赞许,“你反应的很快。” 不管朱厌是因为什么原因推出佛主充当佛道的象征物,他都造成了一个结果。 那就是大家并不知道朱厌与佛道之间的关系,或许顶层的人和妖或多或少猜到一些,但占据大基数的人与妖是不明白这一点的。在他们眼中,他们所信仰的不是朱厌,而是佛道,是佛主! 孔衔枝想,或许是因为朱厌掀起千年战争大肆杀戮的缘故,他并不能成为崇尚慈悲的佛道象征,这才推了佛主出来。 “如果我们能当着世人的面杀了佛主,杀了他们眼中永生不死的佛,他们的信仰也会随之崩塌,那么朱厌就得不到信仰!” 信息汇聚,孔衔枝已经有成的把握,这朱厌就是窃取时间的妖!若是他能找到证据是朱厌杀了柳青云,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这样想着,孔衔枝震声道:“我们不光要杀了佛主,我们还要杀了朱厌。” 白清不解,“为何?若想杀朱厌根本没有由。就算他推崇佛道,但大多叛佛者叛的是佛,并不是妖尊。” 虽然朱厌喜好战争,在他的统治下时不时会有大大小小的战争爆发。但总得来说,他这个妖尊做得也并非是残暴嗜杀。那些发动战争的,大部分还是因为战争双方本身有许多冲突。 因此,他这个妖尊不光不受人憎恶惧怕,反而地位还颇高。对于绝大多数妖族来说,只要有妖尊存在,那他们妖族便会永远昌盛。而对于人族来说,人修本就稀少,有实力杀朱厌的根本没有。就是集结再多的修士,也只是送死罢了。 孔衔枝翠眸闪烁,他咬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总不好直接将时间线的事广而告之,不说别的,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说的话。就算白清和玉兰衡他们会相信他,其他人怎么可能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再说,一旦他将这件事说出去,无论是朱厌还是佛主,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直觉告诉孔衔枝,朱厌的天赋肯定古怪,但他又不知道朱厌具体是何天赋。若是罪妖录在这里就好了,可惜柳青云早就死了,根本没有创造罪妖录的机会... 等等! 孔衔枝眼神瞬间放亮。 柳青云是被杀了,可是天没有啊!虽然没有了柳青云天不会成为天道,但那名为天的麒麟,应当还存于世! 孔衔枝抓住白清,语气激动道:“麒麟,那只麒麟!” 白清双眼茫然,他同同样茫然的苍梧对视一眼,不解道:“什么麒麟,麒麟是什么?” 霎时间,玉兰衡面色骤变。 他突然出手,直接击晕了白清和苍梧二人,一双眼睛锐利地看向孔衔枝,似乎是要看穿他一般。 “麒麟已死,它的一切存在都被抹去,你又是如何知道它的。” “麒麟已死?”孔衔枝完全糊涂了,他绞尽脑汁,可记忆里根本没有提到和天相关的任何事情。 玉兰衡轻吐一口浊气,缓缓道:“我问你,你口中说的麒麟,叫什么名字。” 他举动神秘,孔衔枝虽不解,但还是试探着道:“天。” 玉兰衡静静地看着他,直到把孔衔枝看得头皮发麻,这才伸手。 他摊开手掌,只见掌心赫然出现一只小巧的玉麒麟雕塑来。 “麒麟已死,世间所有关于麒麟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唯有此枚玉麒麟。” 玉兰衡双眼落在孔衔枝的脸上,将他脸上的惊讶、不解以及所有的神情皆收入眼中。 “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我与你之间,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玉兰衡认真道:“不要说什么前世今生,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但你我之间,绝对可以信任彼此。” “因为,这也是我父母用性命推演出的生路。” 玉兰衡将玉麒麟放置孔衔枝手中,缓声道:“我顺着父母的线索,在青丘禁地中找到了这枚玉麒麟。其上残留的麒麟神识告诉了我一些事,其中便有它的名字。它说这世间只有两人知道它的名字,除我之外的另一人,是我的生机,也是天下唯一的机会。更,是我可以用性命去保护相信的人。” 他这句话说得孔衔枝鼻头一酸,眼眶忍不住红彤彤的。 “就算,我说得再离谱、再惊世骇俗,你也会信任我吗?” 双目对视,那水润的翠眸中带着一丝惊惧与疲惫,而那双银白眼眸虽然冷淡,却藏着力量极大的鼓励与令人心安的安全感。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任你。” 第91章 汪洋还是高山 朱厌的做法,其实简单点来说就是借助冥蛇穿越回万年前强行改变历史。 第175章 但实际上,冥蛇并不能真正做到这一点。冥蛇的方式更像是截取了那条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将时间之水引入它构建出的水潭中。 换句话而言,但朱厌杀了婴儿柳青云的那刻起,当世的所有人便被带入一个新的世界。 这种变化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察觉,除了天。 天作为天地间唯一的一只麒麟,天生地养。说得直白粗暴点,甚至可以说天道就是它的父母。 因此,当时间之水流入水潭时,天瞬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妥。它下意识想要去联系天道,却在得不到任何回应后立刻切断了联系。 因为它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在试图窥探它、找到它。 没有任何犹豫,天立刻舍弃大半生机,将自己化作一只小巧简单的玉麒麟,直接隐藏在了空气中。 不光如此,它散去的大半修为的生命也并非是凭空消散,而是抹去了所有妖族与人族的脑中关于麒麟的记忆。 也多亏天平时并不张扬,基本都是在沉睡,知道它存在的多是大族中的人或妖,像朱厌这种独行者根本没听过它,不然天的计划根本无法实施。 这么多年来,它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世界的变化,试图从中找到改变的真相。直到它被玉兰衡从青丘禁地中找出,当看到玉兰衡的瞬间,它的记忆与思想终于短暂地冲破了时间线的束缚,同时也知道了现在还拥有记忆的只有孔衔枝。但,那个时候它已经没有时间了,它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它的经历和它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玉兰衡,并让玉兰衡等待孔衔枝的出现。 玉兰衡说完这一切,看着孔衔枝道:“我之前并不知道麒麟说的有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完你刚刚说的,我大概明白了。” 他垂眸,视线落在那红绳上,缓缓道:“所以,我真的遗忘了很多记忆。” “不是遗忘。”孔衔枝叹了口气,上前两步,翠眸中满是温柔与爱意,“只是这个时间线上的你,并没有经历过。” 这种眼神让玉兰衡无力招架,他只看了一眼,又快速撇开头去。薄唇紧抿,半晌后才开口,嗓音有些干涩,“那...我们的关系...” “确实成亲了。”孔衔枝无奈,“没有骗你。” “...嗯。” 玉兰衡轻咳一声,面上有些发烫,被他用妖力遮掩了下去。 “杀佛主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诛杀朱厌和冥蛇。”玉兰衡转移话题转移的十分僵硬,“麒麟并没有发现冥蛇在哪儿,它躲得太好了,朱厌也将他藏得太好了。” 孔衔枝看着眼神飘忽,转移话题的玉兰衡,只觉得好笑,心里也柔软了许多。 他配合着道:“不错。但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将佛主引出来,并且引到骨阵中。” 在二人交谈间,被击晕的白清和苍梧醒了过来。 “我怎么睡着了?”白清茫然,揉了揉脖子嘶了一声道:“谁偷偷揍我了!” 玉兰衡瞬间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孔衔枝凑上前给白清按摩脖子,边转移白清的注意力边道:“爹,你刚刚说佛主一直在妖尊殿中,那朱厌呢?他也一直待在妖尊殿中吗?” “这倒不是。”白清眯眼享受孔衔枝的按摩,思索道:“朱厌很少待在妖尊殿,他更喜欢伪装成不同的人到处游历,去找机会挑起各种战争。” 见孔衔枝面带不解,白清指着玉兰衡笑笑道:“兰衡的叔父玉族长一直安插了眼线在妖尊殿。从最新消息来看,朱厌又离开妖尊殿了。” 孔衔枝点头,“这倒是个好机会,或许可以想办法将佛主引出来。” “恐怕短时间内是不行了。”白清摇头,“眼线传出消息来,佛主似乎被朱厌给关了起来。” “关起来了?”孔衔枝一愣,咂舌道:“看来,这朱厌真的很害怕佛主死了。” 既然知道佛主被关了起来,那暂时是无法对他下手了。虽然佛主被关起来也以为着他们可以直接冲进妖尊殿,将骨阵甩在佛主脸上他都无法躲开,但朱厌的妖尊殿又岂是那么好进的。 于是,此事暂且不提,孔衔枝四人商讨后决定兵分两路。白清同苍梧去找能掩盖骨阵烟雾的方法,孔衔枝与玉兰衡去找冥蛇的踪迹。 — 孔衔枝擦了擦脸上的汗,余光看着身边那群跪拜佛像的凡人,也跟着跪坐在蒲团上,装模作样地念叨了两句。 离开佛堂,孔衔枝走向站在树下的玉兰衡,见他神色平常,便叹气道:“又没有线索是吗?” 玉兰衡点头,他手中拿着一张羊皮卷,这是一张地图,上面用朱笔画了很多个叉。 孔衔枝接过羊皮卷,叹着气在上面又画了一笔。 他举起一片红的羊皮卷看,“这样看的话,比较著名的高山我们都已经走遍了,玉麒麟并没有表现出异常来。” 一个月前,孔衔枝从白清的库房中翻出了一枚黑色的鳞片。当拿到那枚鳞片的瞬间,玉麒麟发出幽幽的光芒。 鬼使神差的,孔衔枝将鳞片磨成了粉末,而后将粉末均匀地洒在了玉麒麟上。下一秒,玉麒麟的身体上便显性出一个字来。 山。 孔衔枝二人认为这便是玉麒麟的指引,那冥蛇或许藏在高山之上,于是他们二人这一个月里走遍了天下每一座高山,脚下这座,便是最后一座。 可这段时间来,无论是哪座山,玉麒麟都没有半点反应。包括他们自己,几乎将所有山都翻了个底朝天,也同样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第176章 “咚——” 僧人敲击佛钟,钟声在山巅上层层荡开。 “你也没有发现。”孔衔枝眯眼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他们皆神态虔诚,分外恭敬。更有甚者,选择一步一跪拜、一步一叩首地爬上这高高的山顶。 血痕凝聚在阶梯上,一层层叠加在一起,旧的还未干凝,新的又添了上去,源源不断。 孔衔枝冷笑,心说无论是在哪种时间线上,由佛主衍生出来的“佛道”都堪称邪魔歪道。 “所有的高山上,都建了一座宏伟的佛寺。” “嗯。”玉兰衡抬头,他快速眨眼,银白双瞳忽然发出微微亮光来。 这一下,他看见了无数信仰由这些这些信徒的体内飘出,化作一个个暗淡、若隐若现的小光点。这些小光点飘入广场上那尊巨大的佛像内,借助佛像汇聚成一条细长光河,流入天际。 这种银白长河,并不是玉兰衡第一次看见了。每一座高山佛寺上,都有这条长河。 玉兰衡盯着那光河看了许久,而后忽然拿过孔衔枝手中的地图,并指在图上飞速勾勒。 只见那些象征着高山的红色叉上绘制出一条条银白长线,这些长线在地图上交错汇聚,不管方向如何,最后凝聚皆凝聚在一处。 玉兰衡见此,薄唇微勾,他用力点在那汇聚去,将修改后的地图展现给孔衔枝看。 “找到了。” 孔衔枝低头一看,那所有信仰涌去的地方非但没有高山,反而是一片巨大的汪洋。他在记忆中搜寻,发现这片汪洋并没有名字,周围不光没有人烟,更没有妖族居住于此。 而更重要的是,在玉兰衡画出这个地方之前,孔衔枝无论看了这片汪洋多少次,都无法在脑中留下一个印象。 显然,是有人故意用了什么方法,将这片汪洋藏了起来。 “可是,我们要找的不是高山吗?”孔衔枝提出疑问。 玉兰衡单手在地图上一抓,妖力便凝聚出那片汪洋的虚影来。 “你看。”他指着墨色的汪洋道:“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这样的颜色,如何不能容纳下一座高山。” 孔衔枝豁然明悟,神情有些激动,“所以,冥蛇很有可能就在这里!” 得到了地址,孔衔枝二人一刻都不耽误,全速朝着那片汪洋而去。在接近汪洋百里内,便隐隐没了人烟与兽影。 进到五十里处,周围一片死寂,没有半点生命的气息。驻足远眺,隐隐可见一片黑色的水波。 而进到十里处,玉兰衡忽然伸手,拦住了孔衔枝。 “等等。” 他拧眉,并指在眼前一划,顺便提醒孔衔枝道:“凝聚妖力于眼上。” 孔衔枝依言照做,当妖力在双眼凝聚后,他便看见本来空无一物的眼前,骤然浮现一片赤色的火纹。而这火纹,同之前孔衔枝看见的朱厌画像上,他那衣服上的纹路一般无二。 毫无疑问,一旦有人踏入这火纹的范围内,朱厌立刻便会知道有人闯入了汪洋的范围。 得知这一点,孔衔枝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此地大概率便是冥蛇藏身之所。 而忧的,则是看朱厌对此地的紧张,若是他们真正踏入了火纹内,朱厌定会立刻赶来。 但,他们并没有把握能够在朱厌赶来前解决冥蛇。全盛时期的朱厌可不是他们两个可以抵抗的。 一时之间,二人陷入两难。 但很快,孔衔枝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对啊!”他扭头看向玉兰衡,对上他不解的目光兴奋道:“一旦有人踏入此地,朱厌一定会赶来。而此地离妖尊殿就算是朱厌全力急行也要小半个时辰。这小半个时辰或许不够找到冥蛇恢复时间长河。但可以借此机会潜入妖尊殿、或者引出佛主,诛杀佛主!” 此计确实可行,孔衔枝二人同白清二人汇合后,孔衔枝立刻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告诉给他们。 白清闻言,大喜道:“巧了,我们也找到了掩盖骨阵的法子!” 第92章 开始 黑暗如影随形,一只只黑色的手在黑暗中翻滚抓握,伴随着诡异的尖啸声与满是嘲讽的大笑声,它们源源不断地抓向那金色的笼子。 佛光梵文如水纹般荡开,但若是细细观察,便会发现那些金色的梵文逐渐被污染,金色剥落下,隐隐有黑褐色浮现。 笼中的金蝉此刻的状态也十分虚弱。他那单薄的蝉翼不断被黑褐色污染,又不断靠着吸收到的信仰之力修补如初。 可这一损一补,对于金蝉而言亦是一种折磨。有信仰傍身,它是不会死去,但那蚀骨之痛却是实实在在的。 “可、可以了吧。” 佛主终于忍不住了,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似乎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已经,快两个月了。” 那小小的金蝉眼中装着畏惧与恭敬,虽然在一片黑暗中,他看不见任何人,也好像没有任何人能看得见他,可他依旧谦卑异常,不敢有半点僭越。 除了黑影的尖啸,没有人回应他。 佛主并不气馁,他掩下心底的恨意,低声道:“我向您发誓,在叛佛者被消灭殆尽前,我绝不会私自离开妖尊殿。求求您,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说辞还并不够,佛主继续道:“您知道,我的命是您救回来的。若没有您,我早就灰飞烟灭。能活着,还能享受无上权力,我不想死,我一点儿都不想死!” 第177章 金蝉的那双眼中满是坚定,他的声音也渐渐抬高。 “我不能死,我可以在这个世界繁衍后代,让我的族群扩张,成为妖族中顶尖的族群!” 一声轻笑,黑影皆不情不愿地散去。 突然的光明让佛主十分不适应,直到笼子被拎起来,他还闭着眼睛。 “你能这样想,才好。”朱厌依旧坐在宝座上,他手中火焰跳动,融化了金笼子。 金蝉乖巧缩在他的掌中,应声道:“如果您愿意的话,可否赐予我一些繁衍后代的美人。” “当然。”朱厌打了个响指,便有十名容颜昳丽的男子和十名千娇百媚的女子鱼贯而入。 他随手将金蝉丢出,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道:“我记得,之前你繁衍生下来的都是普通的斑衣蜡蝉,一只能成妖的都没有?” “是的。”佛主化为人形,也就是那副宝相庄严的模样,“最近吸收信仰的速度变快,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那倒是因祸得福了。”朱厌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行了,你随便玩儿,死了就换一批。本尊也去找些乐子。” 他眯眼,脑子里想着该去何处掀起一波新的战争。嗯...这些年的战争实在是太小打小闹了,这才死多少人。 这般想着,朱厌步履轻快地朝外走。下一秒,他猛地停下,眼中杀意弥漫。 “找死!” 朱厌骂了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冲出宫殿,在离开前,他还丢下一句。 “给我好好待着,不许出去!” 大门被轰得撞开又合上,只留佛主和那二十名貌美男女。 其中,有一男一女二人对视一眼,齐齐上前一步,冲着佛主娇滴滴俯身道: “观月婢/观月奴,见过佛主。” 佛主收回看向大门的视线,目光落在那二人身上。 这二人正是玉临漳送进来的眼线,本体是赤狐,是在场二十人中容貌最佳者。 佛主喜好繁衍,自然也是爱好美色之人。他虽然不知道朱厌为什么突然发疯般冲出去,但他也不愿多想,索性冲着那二人招手。 观月婢与观月奴二人缓步行至佛主身边,一左一右依偎在他怀中。 屏退了其他人,佛主抬起怀中二人小巧精致的脸,勾唇道:“同族?” “婢妾是同月奴是同胞姐弟,修行的都是滋阴补阳之法。”观月婢娇声道。 他们二人长相足有六分相似,观月婢偏明艳妩媚,而观月奴则更有一丝清楚的诱惑。这姐弟俩皆是温香软玉,若在佛主眼中都是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看得他心头火热。 在那破笼子里关了两个月时间,日日比那些鬼东西骚扰,他也确实需要放松放松。 一左一右搂住怀中姐弟的细腰,佛主大笑,“既如此,本佛倒要好好试试这滋阴补阳有何效果!” 搂着两名美人倒在榻上的佛主并没有发现,这姐弟俩的眼中红芒闪烁,并有几分计谋得逞的意思。 在佛主坐享齐人之福时,朱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片汪洋前。 他御风凌空,猩红着眼扫视脚下整片汪洋,很快便找到了入侵此地的人。 “这里,这条船上还能上些人!” 黑壮的汉子大声招呼,他一脚踩在岸上,另一只脚牢牢踩着一条船。 “快些上人,趁着天黑前再多出一趟海,多打些海货,让家里婆娘小子也开开荤!” 黑壮汉子笑得灿烂,只有一口白牙亮闪闪的。 他眼前一花,只见贴面一张脸,红发猿脸,一双猩红的眼异常吓人。 “豁!” 黑壮汉子被吓了一跳,脚下不稳,弄得小船摇晃,竟直接栽下了海中。 朱厌抬手,黑壮大汉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喉咙从海水中拖上半空。 “唔、唔!” 黑壮大汉只是个普通的凡人,黑漆漆的脸因充血而涨红。他双手试图去拉拽喉咙上无形的大手,双脚乱蹬,双眼也隐隐突出了一些。 就在此时,海岸边和已经登上渔船的凡人皆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跪倒在地高呼道:“是妖尊、妖尊!妖尊显灵了,妖尊显灵了!” 他们的语气中不是恐惧,反而是激动和崇拜。 朱厌歪头,凡人对待他时都是畏惧害怕的,他还从未见过有这样激动热情的。 “太好了,求妖尊大人保佑我们可以捕捞到足够的海货卖出去,这样我们就能换到钱去买砍刀斧头,剁碎了隔壁村那群杂碎!” 朱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随手将手中的黑壮汉子甩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道:“你说,求本尊什么?” 几个凡人将黑壮汉子扶起来,汉子连连咳嗽,嗓子沙哑道:“妖尊在上,俺是附近村子的村长李大牛。俺们听说妖尊大人是专门管打仗的。今天见到妖尊大人,俺们就想求大人保佑俺们砍死隔壁村那些狗杂种!” 朱厌心中嗤笑,什么叫专门管打仗,他朱厌一旦出现就会激起人心中的杀戮欲望,导致各方势力互相攻伐。果然是乡野村夫,被这家伙说得平白掉了身价。 不过...朱厌打量这些汉子,瞧着虽然有些干瘦,但还算精壮。反正他本来就是准备出来挑起战争找乐子,这村与村之间的争斗虽然小了点,但当做是餐前甜点来尝尝倒是不错。 但即便如此,朱厌依旧没有放下警惕。毕竟他为了掩盖天外天和冥蛇的存在,提前将此地做了手脚,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此地。 第178章 “这附近,什么时候有了村子,你们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朱厌问道。 李大牛一愣,挠头憨厚道:“俺们是逃难的,上个月才定居到这附近。村子里都姓李,沾亲带故的都是同宗人。那狗日的赵家村跟狗皮膏药一样,跟着俺们跑到这里来,在俺们村子附近住下,还抢俺们的田!就那么几亩好田啊,俺们不吃不喝干了一天一夜才开垦出来,全被那群狗娘养的抢了!那田多好啊,那土、那水!要是种番薯俺们村的人明年肯定不用饿肚子,俺...” 李大牛实在有些啰嗦,朱厌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催促道:“说重点,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哦、哦。”李大牛一阵龇牙咧嘴,“其实俺们也不知道,俺们本想去镇子上,这带路的狗屎瞎带路,就给带到这里来了。” 李大牛说着,踹了一脚旁边扶着他的一个人,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也巧,俺们祖上就是在海上混吃的,就砍了这些木头扎成筏子准备出海碰碰运气。”李大牛拍了拍腰上锈迹斑斑、坑坑洼洼的长刀,不好意思道:“这是俺们村子里唯一一把刀,砍了好半天呢!” 他的语气中竟还隐隐有些骄傲。 朱厌环伺四周,那些准备出海的船确实不能称作是船,只是简单扎起来的筏子罢了,附近还能看见被砍断的树和被丢弃的木头。甚至,扎筏子的绳索也是藤蔓现搓的,十分粗糙。 不光如此,那已经坐上一张筏子的几个人手上还在不断地搓着藤蔓,试图用藤蔓编织成一张捕鱼的网。 直到此刻,朱厌心中的戒心才渐渐消掉。 这万年里,也不是没有误入此地的人。这几个估计也是误打误撞进来的,等他们离开后,便不会记得来这里的路了。 这样想着,朱厌高深莫测道:“既然你们这么尊重本尊,本尊也可以为你等提供一些帮助。这样吧,本尊会为你们每人提供一把砍刀,你们今晚便能摸黑去赵家村将他们全杀了。” “真的吗?!”李大牛大喜,但眨眼他又扭捏道:“那、那俺们现在还能捕鱼吗?这筏子和渔网都做好了。” 朱厌不解,“你们捕鱼是为了换钱买刀斧,本尊既然为你们提供了刀斧,为什么还要出海捕鱼。” 李大牛的脸黑红黑红的,他不好意思地搓着衣角,小声道:“俺们的婆娘揣崽了,俺们来都来了,想着再捉些鱼回去,给婆娘熬鱼汤下奶。崽子有奶吃才长得壮嘞!” 朱厌闻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些人怎么都想着繁衍,上到佛主下到李大牛这种人,似乎对繁衍后代都十分推崇。 这让一心战争无心繁衍的朱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也该去找个女人生俩娃娃? 甩掉脑子里的念头,朱厌想了想,到底还是答应了李大牛。反正有他看着,这几个凡人绝不会发现天外天和冥蛇。 而且细细一想,这些凡人的繁衍确实很重要,若是人都死光了,他哪儿还有战争看! 第93章 陷阱 就在朱厌耐着性子等那些凡人汉子划着他们简陋破烂的筏子入海捕鱼时,佛主已然在温柔乡里缠绵许久。 很显然,观月婢和观月奴二人十分擅长此道,至少佛主对他们二人十分满意,已经想着让他们长期伺候了。 特别的是,相比起身为女子的观月婢,他反而更偏爱身为男子的观月奴一些。 观月婢靠在佛主身上,而观月奴则被佛主搂在怀中,十分亲密。 “佛主,奴家同姐姐伺候着您,您可得给奴家一个名分。”观月奴软着嗓子撒娇,“奴家可不想再作那些下人一样伺候人的粗活,您瞧奴家这双手,若是做活粗糙了,可怎么伺候您。” 佛主此刻对观月奴的好感还不错,也乐意听刚宠幸过的小宠朝自己撒娇,闻言挑起怀中观月奴的下巴,语气暧昧道:“想要名分?拿什么来换?” “奴家伺候得您还不够舒服吗?”观月奴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却是娇嫩可人,更为其添了一份令人怜爱之感。 在佛主的注视下,观月奴咬唇,纤纤玉手下意识搭在自己的腹部,却很快又松开。 “若是姐姐怀了您的孩子,您可得给姐姐一个名分。至于奴家,能跟着姐姐多见见您都是好的。” 这般懂事的观月奴让佛主心情很好,被朱厌限制自由的苦闷也暂时忘却了。 “何必依靠你姐姐,本佛更喜欢你。”佛主指腹从观月奴唇上碾过,低声道:“本佛喜欢你,不会让你死。待你为本佛诞下后嗣,自会予你一个名分。” 观月奴闻言却并不惊喜,反而眉眼低垂,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不过眨眼,他那双多情妩媚的桃花眼中便多了几滴清泪。 “姐姐是女子,有为您生孩子的机会。奴家身为男子,佛主莫要同奴家说笑了。奴家高兴您喜欢奴家,我同姐姐同胞,姐姐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若佛主当真怜惜奴家,便在还没彻底厌弃奴家前,多多疼奴家一些。” 佛主大笑,拍了一把观月奴的翘臀道:“对于本佛而言,让你诞下本佛的后嗣又有何难。” 此刻,正志得意满的佛主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话说完,观月婢和观月奴二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暗芒。 “原来外界传的都是真的!佛主大人可以让男人也身怀有孕!”观月婢趴伏在佛主身上,惊喜道:“弟弟,你也可以为佛主大人怀上孩子了!” 第179章 观月奴也喜悦异常,双手搂住佛主的脖子,撑起自己便要去吻他,“多谢您,您的恩泽,让奴家可以为您孕育生命。” 但,这紧贴上来的温香软玉并没有让佛主再度陷入温柔乡中。 佛主面色一冷,甩开趴在身上的观月婢,直接将震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那摊血里甚至还夹杂着许多内脏碎屑,可见佛主用了多大的力道。 此刻的观月婢瞳孔失神,面色灰白。显然,她活不了多久了。 不光是她,佛主单手狠狠掐住观月奴的脖子,指节发出脆响,伴随着一阵阵喉骨碎裂的声音。 佛主并没有直接扭断观月奴的脖子,但这并不是因为他还记着方才的欢好甜蜜,只是单纯的,他需要一个人来回答他的问题。 “外界,在传什么。” 观月奴瞳孔放大,他的声音不复方才娇软,“您、您在说什么,奴家、不明白。” 佛主定定地看着他,直视他那双写满了恐惧与茫然的双眼。显然,这只小狐妖已经被吓傻了。 “你们刚刚说,外界在传我可以让男人生育...解释一下,你们是从哪儿听来的。” 虽然在这个时间线上,佛主也曾在数千年前捉了一批男女改造他们,为其繁衍后嗣。但,他绝对没有暴露在世人面前。 他可以笃定,这条时间线上知道此事的除了他自己外,只有朱厌。而朱厌,绝不是会将此事传出去的。 甚至,传到人尽皆知,连这两个小妖都知道。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他被关禁闭的两个月前,他从未听过这样的消息。也就是说,这是两个月内传出来的。 “外、外面都在这么传。”此刻的观月奴说话十分费力,因为他的喉骨已经碎了一半。 观月奴楚楚可怜地看着佛主,企图借此来唤醒他心中的一丝怜惜。 “您知道的,我们是赤狐一族送来的美人。本来族长是想送两位女妖来的,毕竟相较于无法孕育后嗣不能宠爱长久的男妖来说,可以孕育后嗣的女妖更容易讨得您的欢心。但就在族长送我们来之前,有人来到族内告诉了族长一个消息。他说您更喜欢男子,且不必担心子嗣的问题,因为您可以让男子有孕。” 观月奴好措辞缓缓道:“族长将那人奉为上宾,贡献了许多珍宝灵药,这才从那人口中得到了更加详细的消息。” “那人说,你手中有一种名叫清漆的宝物。只要用的清漆浸泡全身,无论男女皆可有孕。于是,一个月前我和姐姐便被送了进来,以讨您的欢心。” 观月奴断断续续地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佛主,而后求饶道:“我所知道的一切就只有这么多了,求求您,饶了我和我姐姐吧。” 佛主眉头轻挑,扣住观月奴喉咙的手缓缓敲打。每打一下,观月奴的喉骨都在咯吱作响。显然,哪怕是佛主这样并没有用力的动作,对于观月奴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喉骨而言,都是不小的伤害。 “那个告诉你们族长消息的人,你可知是谁?” “奴家不知道。”观月奴费劲摇头,恐惧道:“族长只告诉了我这些,其他的,我并不知道。对了,既然我们族是因为知道了消息才送来我和姐姐,那其他送来男子的妖族可能也是得到了那人的指点,您可以问问他们。” 观月奴哭得梨花带雨,就在佛主想要弄死他去审问其他被送来的美人时,已经奄奄一息的观月婢出声道: “是一名羽族。” 她对上佛主的目光,连连咳嗽,重复道:“那名大人,是一名羽族。但具体是哪一种,我并不清楚。” 观月婢眼带祈求地看着佛祖,“这是我们两姐弟所知道的一切了。我是活不成了,求求您饶了我弟弟吧。” 似乎是见佛祖并没有反应,观月婢一咬牙又道:“若是您愿意饶了我弟弟,我可以为您画一张画像。这张画像,一定是您想要的。” “哦?”佛主挑眉反问道:“我想要的?你倒是说说,我想要的是什么。” “那个将消息告诉给族长的人。”观月婢撑起身子,她取出一卷白纸和一支画笔道:“族长同那人交谈的时候,我就在门外。我见过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我可以画出来,只要您放了我弟弟。” 佛主冷笑,随手将观月奴甩在踏上大步走向观月婢,抬脚踩在了她的背上,俯身语气阴森道:“你在威胁我。” “不,我在恳求您。”观月婢不敢挣扎,浑身都在颤抖,“恳求您给我弟弟一条活路。您不是很喜欢我弟弟吗?他会好好伺候你的。” 佛主闻言,偏头看向那观月奴。只见观月奴哭得梨花带雨,一副被狠狠蹂躏过的模样,倒是更添一丝风情。 喉结滚动,佛主道:“好,你将那人画出来,我记你一功。作为奖赏,我会给你弟弟一个名分,让他跟在我身边好好伺候。” “有了您这句话,婢妾便心满意足了。” 观月婢撑着已经破损的身体,用最快的速度绘制出一幅人像来。她画的虽快却十分传神,佛主只看一眼,眼中的怒火便无法克制。 “孔衔枝!!!” 佛主怒极反笑。他知道,这个时间线上的孔衔枝是不可能知道有关清漆的事情。 能知道清漆的,只有冥蛇改世前的孔衔枝。也就是说,现在的孔衔枝他拥有完整的记忆。 这样的认知让佛主激动的整个人都在颤抖。没有什么能够亲手为自己报仇来的更加痛快,尤其是当你的仇人,清楚的记得他所做过的一切事。 第180章 佛主将脚从观月婢身上收回,大步朝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时,他突然顿住。转身看着趴伏在榻上的观月奴,思索着什么。 太巧了。 孔衔枝有什么由将关于清漆的一切到处传播呢?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他故意想要引出自己,想要将自己从妖尊殿中引出去。 想到这里佛主眯眼,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他想杀了我。 缓步行至榻边坐下,佛主大手搭在观月奴的喉咙上轻轻抚摸,信仰之力涌入观月奴体内修复好他破损了一半的喉骨。 “不,我何必亲自出去。我想杀了他,有的是人为我效劳。让那些人活捉了他,带到我面前来也是一样的。若是我出去了,就算那个家伙不可能杀得了我,可朱厌那里却不会轻易放过我。我何必如此。” 佛主的声音很低,他并不是在和任何人交流,而是在说服自己。 可是这样的想法在他再次看向那画像时,荡然无存。 画像上的人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这种笑容让他看着更加来气,心中的怒火止不住地往外翻。 不知怎的,他的双眼愈发猩红,血丝在瞳孔中弥漫。明明是一张普通的人物画像,却让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愤怒。 终于,他彻底忍不住了,猛地起身。此刻的佛主,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要出去,离开这妖尊殿找到孔衔枝。 然后...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第94章 以阵掩阵 朱厌是一个很自信的妖。或者说,当朱厌利用冥蛇杀了柳青云成为妖族后,这万年来的权力滋味已经让他自信到了自负的程度。 对于他而言,现在唯一重要的就是隐藏好冥蛇的踪迹,只要冥蛇还在运转,他的世界就能永存,他便永远都是拥有无上权力、高高在上的妖尊。 因此在除了冥蛇和天外天之外的很多方面,朱厌并不想浪费太多的精力。这样的结果就是万年下来,即便是妖尊殿内也并非铁桶一片。朱厌的忽略让来自各方的细作得以轻松潜入妖尊殿,即便他知道,也懒得去将那些对于他而言的蝼蚁揪出来。 而在另一方面,就算佛主已经偷跑了两次,朱厌在将他放出金笼子后也并没有再做什么限制佛主离开妖尊殿的行为。正如之前说的,他太自信了,完全不认为佛主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他。 但很显然,有的时候,那些因为他的自负而无视放纵的蝼蚁,会派上大用场。 观月奴趴伏在床上,直到佛主离开妖尊殿,他这才飞快下榻,扶起观月婢,姐弟俩紧紧挨在一起。 他们二人来不及说什么,微微张口,两枚妖丹便从口中飞出。两枚淡红色的妖丹融到一处,化作一只小巧的蝴蝶。白色的,并不起眼,无论是哪里都能看见一大堆。而唯一特别的,是那蝴蝶腹部有一团银蓝狐火的纹路。 这并不属于赤狐,而是属于九尾狐。 观月奴用力撑住他姐姐,冲着那蝴蝶小声道:“他去了。” 蝴蝶发出微微亮光,蝶翼扑闪,眨眼便从二人眼前消失。 观月奴吐出一口鲜血,用鲜血搅散了蝴蝶消失处的那一抹空间之力。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观月奴姣好的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但他的眼中却满是痛快与解恨。 “姐姐,大人一定能杀了佛主,他死了,我们的爹娘就不算白死!”他几乎是含着血在说话,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什么佛主,分明就是个重色重欲的畜生,若不是那些狂热于此道的人,咱们的爹娘如何会被那些畜生凌辱致死!!!” 这两姐弟是带着恨意和必死的决心主动向玉临漳请命来做细作的。这天下中有叛佛者,但更多的是佛主的狂热信众,这些人大肆推崇佛主的欢喜道已经到了疯癫的程度。甚至,有的信众分明是以此道为借口,来满足自己那些龌龊的欲望。 这种情况下,狐族的貌美,尤其对于实力不强的小狐妖来说,无疑是催命的咒语。 观月婢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她痛苦的咳嗽,颤声道:“弟弟,不必生气,咱们一家子先下去,等着那畜生!” — 竹林摇晃,风吹落大片的竹叶,那些竹叶从空中落下,于半空中枯黄腐蚀。 修长的手指抬起,一只小巧的蝴蝶翩然落于指尖,蝴蝶的翅膀以高频率抖动,数息后,化作一缕烟。 “佛主离开妖尊殿了。”玉兰衡凝视着蝴蝶消失的地方道。 玉临漳将一抹空间之力分别塞入了观月婢姐弟的妖丹中,因空间之力玄妙,他二人的妖丹合起来才能化作这只传话的蝴蝶。 但,操作起来复杂,换来的效果也是极佳的。 当这只蝴蝶脱离妖尊殿的瞬间,便能通过空间隧道来到玉兰衡的面前。因此,此刻的佛主才刚刚离开妖尊殿。 与此同时,孔衔枝似有所感地抬头,心中骤然多了一丝阴影,像是被什么邪念盯上一般。 “佛主定位到我的位置了。”孔衔枝闭眼细细感受片刻,蹙眉道:“他最多还有半个时辰便能找到这里,谢行止,你好了没有。” 白清他们所找到的遮掩骨阵的法子,就是在骨阵上构造一个假的阵法,用假的阵法来遮掩底下的骨阵。 这件事其实操作起来很简单,但是那个用来掩盖骨阵的阵法却很难找。白清和苍梧研究了半天,好不容易发现以毒素为主题的阵法遮掩能力更强。 第181章 再加上大部分的毒素阵法都会带上香气烟雾等,可以完美遮掩骨阵开启时的魂烟。 而巧合的是,被叫来布置毒阵的对于孔衔枝而言也是个熟人,正是绝世毒王谢行止。 看来不管是在哪个时间线上,他和毒都非常有缘。 “半个时辰用不到,可别小看爷!”谢行止嘴里叼着根草,脸色煞白,他双手手腕都被割开,乌紫色的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流入那地上被画好的阵法路径里。 随着他脸色越来越白,他猛地吐掉口中叼着的草。下一秒,白清将一根光彩四溢的灵草塞入他口中,谢行止咬住草根吮吸,面色也好了一些,本来已经淅淅沥沥的血口子又开始喷涌出大量的血来。 “说好了啊,帮你们这一次,回头就让太叔亓放了我。”谢行止嘴里叼着草含含糊糊道:“不就是想追他师妹嘛,要是他也喜欢我们公平竞争就是,怎么还喊打喊杀的!” 谢行止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血,“给你们做一个阵,我得多少年才能补回来。” “省省吧你,你那是追人家师妹吗?人家一共三十六个师妹,你也是个人才,同时追三十五个。剩下那一个还是因为人家师妹只喜欢女子狠狠揍了你一顿才放弃的。”白清拽下他口中的灵草,又塞了一根形如小人的人参到他口中,“再说了,我已经喂了你十七八根万年的灵植了,你知道你这一小会儿功夫烧了我多少钱吗。” 孔衔枝听了一耳朵白清和谢行止的对话,有些无奈,这谢行止果然是一点儿都没变,永远是这么不着调。 有道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孔衔枝循着视线望去,对上玉兰衡平静的双眸。 挑眉,垂落在衣袖中的手屈起,勾了勾那连接着二人的红绳。 玉兰衡的手随着摇动的红绳而轻动,他低头看了一眼若隐若现的红绳,抬步走至孔衔枝面前。 孔衔枝背靠着一株巨大的竹子,玉兰衡比他要高一些,肩也更宽,骨架比孔衔枝大了半圈。 他低头,抬手,在孔衔枝晃动的翠眸中,落在他的发上。 “有竹叶。”捏着竹叶的手落下,不知是不是故意,那手贴着柔软的耳朵擦过。冰凉与温热相蹭,刺激地孔衔枝浑身一抖。 下意识地,脑海中闪过一些二人肌肤相亲的画面。自从那夜洞房花烛后,二人已许久不曾亲近过了。 “竹林里,有竹叶很正常。”孔衔枝大脑有些空白,说了句废话。 玉兰衡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但等孔衔枝仔细观察时,那双银色的眼眸中又只剩下冷淡与平静。 “喊我过来干什么。”他道。 “我什么时候喊你过来了?”孔衔枝忍不住反驳,“明明是你一直在看我。” 玉兰衡选择性忽视他的后半句话,冲他抬起手,示意他看自己手上的红绳,“你用这个喊我。” 孔衔枝一阵脸热,硬着头皮道:“你这人,倒是越来越坏了。” 玉兰衡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伸手,钳制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无法避开自己的双眼。 银白与翠色对视,不知名的情绪自二人眼中升腾流转。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你看着的人不是我。”玉兰衡垂眸,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孔衔枝下意识想要伸手拥抱他,却在听见他的话时顿住。 “你在透过我,看着谁?那个和你成亲的玉兰衡吗?” “你觉得,我是他吗?或者,我跟他相比,你更喜欢谁。” 喉结滚动,孔衔枝忽然伸手勾住了玉兰衡的脖子将他猛地下拉。张口,牙齿狠狠撕咬在那张薄唇上。 明明这么柔软的一张嘴,怎么能说出让人这么生气的话! 这个吻是这两个多月来的第一个吻,也是带着血腥与凶狠的一个吻。 孔衔枝用了很大的力气,丝毫没有嘴下留情,直接咬破了玉兰衡的嘴唇。 而玉兰衡在短暂的愣神后,很快便反客为主。 舌尖不顾被咬的风险,挑开凶狠尖利的牙齿。玉兰衡眼光微暗,一手扣住孔衔枝的腰将人拉向自己,另一只手则撑开孔衔枝那攥紧的拳头,五指伸入指缝,反手交握。 可惜,此刻实在不是什么接吻诉情的好时候。 “别亲了!”谢行止吃灵植吃得肚子都鼓了一些,他白着一张脸,又被白清强行灌下一瓶丹药,恢复了他脸上的血色。 此刻的谢行止几乎流了十个他那般多的血,正满肚子怨气呢。扭头一瞧,那狐狸和鸟倒是会风花雪月,还抱在一起啃了起来。 简直是气煞他也! 谢行止嚷嚷道:“不是说半个时辰吗?又过了这么久了,你快感受感受,他到哪儿了!” 玉兰衡微微退了一寸,他的呼吸有些重,闭眼,心中默念了十数遍清心咒。 “不必感受了。”玉兰衡指腹随意抹过自己的嘴唇,他并没有修复好那被某只小狗雀咬出来的伤口,只是抹去了那上面的血迹。 抬头,看向金光逐渐扩散的天际,玉兰衡道:“他来了。” 孔衔枝吐出一口浊气,本来还带着一丝迷离的眼神瞬间冷静清醒了起来,不再耽溺于方才的缠绵中。 “各就各位。”孔衔枝看向手持骨阵满脸严肃的苍梧,认真道:“父亲,交给你了。” 苍梧珍重点头。 一缕风挂过,这片竹林中除了飘荡的竹叶,便只剩下孔衔枝、玉兰衡以及谢行止三人。 第182章 当然,还有天边那越来越近的佛光... 第95章 反派死于话多 “谢行止,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说的话?”孔衔枝语气中带着愤怒还有一丝无奈,像是恨不得撬开谢行止脑袋的样子。 当佛主来到这片竹林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番对峙的场景。 在场的都是熟人,除了说话的孔衔枝外,他身边跟着的就是那本应该死在化形雷劫之下的玉兰衡,而他二人对面的,则是那之前靠着一身的毒,破坏自己清漆功效的谢行止。 之前没遇见谢行止还好,一见到他,佛主也恨得牙痒痒。 很好,佛主心中冷笑。这三人倒是凑的齐全,正好一并杀了,为自己泄愤。 但佛主并没有立刻就冲入竹林中,莫名的,他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他止步,只远远悬在空中,用术法掩盖身形,窥探竹林内的场景。 佛主之所以直接冲出妖尊殿,一方面是因为对孔衔枝的巨大愤怒,而另一方面其实还是因为被观月奴与观月婢通过交欢潜移默化的影响了他的神智。这种影响并不算大,更确切的说只是激发了他心中的愤怒,让他变得冲动一点。 这点冲动足以让他离开妖尊殿,可一路行至此地,现在已经不剩什么了,此刻的佛主倒是冷静了些。 “我信你我才是傻子好吗?”谢行止掏了掏耳朵,嘴里吊儿郎当的叼着一根草,无语道:“你们两个莫名其妙跑过来跟我说世界是假的,这换谁谁能相信。” “还有你自己听听,你们俩说的那是人话吗?什么叫要我和你们一起,还要一起叛佛,我是活的不耐烦了吗?那可是佛主诶,你们想死能不能不要拉我下水。” 孔衔枝眸光微闪,他的心头一阵跳动,便知佛主已经来了此地。有了观众,他表演起来自然更加卖力。 他将当年佛主差点将谢行止变成母体这件事情添油加醋介绍了一遍,听的对面的谢行止直接愣住,差一点没有接上戏来。 好在孔衔枝并不指望谢行止能演的多好,他刚刚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向佛主证明他拥有记忆这一点便足够了。 现在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朱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现佛主离开妖尊殿,一旦朱厌过来,他们的所有计划都会失败。 于是孔衔枝冲着谢行止飞了个眼神,而后直接抄起手中绳索朝他扑了过去。 “我说的话你不信也得信,如果你不愿意帮我,那我就只能用一些强硬的手段了。” 孔衔枝说着,手中特质的绳索被他舞得呼呼作响。 “将你捆了取血也是一样的用法,既然当时你的血可以克制清漆,那么现在对于佛主应该也有用处。” 只这一句话,便将半空中偷听的佛主心中疑虑打消了九成。 本来佛主看见这三个人聚在一块儿,还在想着是不是做戏给他瞧,故意将他引过来。但听了孔衔枝这句话后他便明白,此时的孔衔枝找到谢行止只是单纯的为了他身上那身毒血。 想到这里,佛主忍不住有些发笑,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笑出声来。他看着孔衔枝的目光满是嘲讽,心说这人也不过如此,此刻的他与当时的他如何能相提并论,谢行止的毒现在又怎么会对他造成威胁。 心中正笑着,佛主忽见眼前竹林升腾起浓郁烟雾来,这将他吓了一跳,立刻拔高升起,远远的避开那些烟雾。 就在此时,烟雾中传出一声大喊来,是谢行止他的声音,愤怒异常。 “想将爷当做你们的血包,做你的春秋大梦!爷这毒阵练了百十年,今天就拿你们两个来祭阵!” 听到谢行止的话,佛主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些烟雾并不是那些会屏蔽他信仰的烟雾,单是颜色上便不一样。这些紫黑色的烟雾一看便带着满满的毒气,与谢行止口中所说的毒阵倒是相合。 不多时,烟雾中便传出了打斗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激烈。不时还有银白狐火与风刃从烟雾中飞出。 佛主避开眼前的狐火,这才想到数百年前他去青丘的时候,曾亲眼见到玉兰衡死在了化形雷劫中。但很显然,他骗了自己。 这个认知让佛主更加愤怒,一而再再而三的在相同的人身上栽了跟头,这样的感受佛主如何能受得了。 正想着呢,毒雾中传出一声闷哼与惨叫,听着像是那孔衔枝的声音,除此之外还能听见谢行止那畅快的笑声。 只可惜毒雾太浓,佛主什么都看不见。且这毒阵确实有几分玄妙,即便佛主将信仰之力凝结在眼前,都无法窥探。好在这毒阵并不隔绝声音,佛主只得竖起耳朵细听。 “蠢货,我这毒阵其实你们两个能够抵抗的。我告诉你们,此刻你们已经身中我毒阵的奇毒,就算逃出这阵也顶多只剩下一个时辰可活。”谢行止的语气得意极了,虽然他断句也有些破碎,听起来受伤也不清。但很显然,孔衔枝二人伤得更重。 听到这句话,佛主有些着急。 他是想孔衔枝与玉兰衡死,但他更想能亲手将这两个人碎尸万段。尤其是孔衔枝,他都已经想好死法了! 既然孔衔枝是柳青云的徒弟,罪妖录的下一任主人,那他便要将孔衔枝压缩折叠,做成一本书的模样来。然后,他要一页一页的撕开书本,用最钝的刀搅碎书页! 如果他们就这样死在了谢行止的手上,单单只是被毒死,也太便宜他们了。 第183章 可若想出手抢人,佛主便得亲身进入这毒阵当中,这让佛主有些迟疑。说句实在的,区区毒阵他并不惧怕,此刻他的佛体早已是百毒不侵。但怕就怕这毒阵还有什么别的玄妙,比如...隔绝信仰之类的。 佛主抬手,伸出食指指向那毒雾,半截食指便脱落下来,化作一只小小的金蝉。在他的控制下,那金蝉飞入毒雾之中。 这金蝉就是他的化身,同样百毒不侵。他将自己的神识从肉身转移到金蝉之上,便可通过金蝉的双眼去看,用金蝉化身去感受。 静心感受片刻,信仰之力在他有意的控制吸收下,源源不断地涌入金蝉体内。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毒阵。 神识再度回到佛主身上,断裂的手指眨眼间便伸出了一根新的。佛主低头看那毒阵,眼中满是迫不及待。方才他借助金蝉的眼,看见孔衔枝与玉兰衡二人已经瘫倒在地。 他们面色乌紫,嘴唇发青,显然已经身中剧毒,也确实命不久矣。 当然,谢行止也并没有讨得什么好处,狐火将他整个人烧得都有点儿焦。他的血液化作黑漆漆的浆,覆盖在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味。这是他体内的剧毒被焚烧后的味道,整个毒阵中到处都是。 时间不多了,佛主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亲身踏入那毒症之中。他得留下更多的时间去折磨孔衔枝三人,毕竟他得在朱厌之前赶回妖尊殿。若是被朱厌发现他又跑了出去,只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不要想离开那个恶心的金笼子了。 当佛主踏入毒阵中的瞬间,他并没有发现那黑紫色的烟雾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不,并不算是稀薄,而是在黑紫烟雾之上隐隐有一些灰色的烟雾浮现,并一点点的覆盖。 谢行止托腮,看着奄奄一息的孔衔枝张嘴就是一连串的骂。他烦躁的搓了搓身上的血痂,索性从储物戒指中抽出一把长刀来,拖着刀朝二人走去。 “爷可没有时间在这儿跟你们继续耗,爷那么好看的一副皮相被你们糟蹋成这个鬼样子,要是再耽搁下去,谁知道还能不能恢复过来。” 谢行止说着,走到二人旁边举起长刀邪笑道:“便宜你们了,本来你们应该被这毒再折磨一个时辰的,不过爷现在赶着去保养皮肤,还是请你们立刻去死吧。” 手起刀落电光火石间,一股大力直接将谢行止击飞了出去。那长刀反过来就要朝他脖子上砍去,若不是谢行止动作灵活躲避的快,此刻的他已经人头落地了。 “他们两个,只能我来杀。” 佛主口念佛号,道一声慈悲,可看着孔衔枝的眼神却是阴毒异常。 “装的还挺像。”佛主道:“两个多月前我竟没有看出你拥有记忆。” 孔衔枝费劲地掀了掀眼皮,冷笑道:“不过区区一只小虫子能有多大的脑子。我只是随便伪装了一番你就分辨不出真假,简直愚蠢。” 佛主并没有生气,依旧笑眯眯的,“嘴硬。好呀,你嘴越硬,我折磨起来就越痛快。” 说罢,他扭头看向玉兰衡,“还有你。我说呢,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死在化形雷劫之下。当年我心中也有疑惑,不过懒得同你计较。你既愿意做一只苟且偷生的蝼蚁,本佛倒也不是不能放你一条生路。但是我没想到你又来找死,那我就只能成全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玉兰衡神色冷淡,他挑眉看向佛主,忽然轻轻扬唇,眼中满是嘲讽。 “你说我们是蝼蚁,那你呢?给朱厌当狗,当的开不开心。” “放肆!”佛主恼羞成怒斥道:“本佛现在是全天下的佛,所有的人都要对我恭恭敬敬,我拥有无上的权利!你们这两个将死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他言语激动,可面前的二人神色却越发冷静,眼中的嘲弄也愈来愈盛,这样的眼神让佛主很不喜欢。 在他的记忆力,在那个夜晚的灵山上,他们这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妖,也是这么看着他的。 但现在不同了。 佛主看着中毒后虚弱到手指都动不了的孔衔枝二人笑道:“你们想拖延时间,被毒毒死,好落个清净。别做梦了,我会让你们死的,比中毒而亡要痛苦万倍。” 佛主的脸上露出一个让人胆颤的微笑来,“知道我为什么要等你们化形后才来找你们,才来杀你们吗?” 并没有人回答他,佛主也并不在意,自顾自道:“因为我想看着你们这两张让人恶心的脸上,爬满了恐惧与痛苦。哦,或许还有一些求饶和讨好,这会让我更开心。” “不管在哪个时间线上,自信这一点你倒是从来没有变过。”孔衔枝忽然笑了,他看着佛主,翠色的眼眸中是胜券在握。 “我之前听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 “永远不要对你的敌人说太多废话,因为你很可能会死于话多。” 那些灰色的烟雾终于完全替代了黑紫色,毒阵在谢行止的控制下悄悄瓦解,露出了被其掩盖的骨阵。 霎时间佛主的脑中耳中心中皆是一片空白,他再也无法感受到半点信仰之力了。 孔衔枝依旧不能动弹,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佛主露出一个笑脸。 “现在,你觉得会是谁死在这里。” 第96章 伐妖诛邪 佛主死了,又一次死了。 当信仰之力被隔绝,佛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妖。即便他此刻有万年修为,但总会被杀死。 第184章 当那颗头颅被砍下时,那双眼还死死瞪着,依旧满是怨毒。 “呼,结束了吧。”谢行止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可是出了不少的力,他的毒素确实对佛主有克制的效果,若是没有他,佛主也不会死得那么容易。 孔衔枝低头,看着那双目圆瞪的头颅,左手抬起按住自己的心脏。 那心脏的跳动上,还有些凝滞。那种让人不安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 “不,还没有结束。” 孔衔枝伸手,从玉兰衡手中接过长枪。 他攥着长枪上前,抬手,狠狠地贯穿了佛主的脑袋。血肉四溅,几滴鲜血飞溅在他苍白的脸上,那双翠眸却一眨不眨。 “这!”谢行止定睛一看,只见那长枪竟将一只小小的金蝉插在地上,那金蝉还要挣扎,却在长枪的碾压旋转下彻底碎成屑。 那金蝉正是佛主之前驱使进阵中窥探的,他并没有收回。虽然这金蝉并没有任何能力,和普通凡俗的蝉没什么区别,可若是孔衔枝没有注意到这个,待到骨阵接触,佛主便可借这金蝉吸收信仰之力,再度复生。 说实在的,若不是佛主先前强行定位孔衔枝,在他心里留下一个印记,孔衔枝也不会意识到佛主还有一丝分身尚存。 这一次,可以说是佛主自己害了自己。 与此同时,当金蝉碎裂的时候,天下所有佛像皆坍塌碎裂。无论是何种材质制作的佛像,都开始快速腐烂发黑,散出阵阵恶臭来。 无数拜佛的人上一秒还在对着宝相庄严的佛像叩拜,下一秒却像是见了修罗罗刹一般,惊呼连连,只觉这些碎裂恶臭的佛像哪儿还有之前光伟的模样,闻着叫人恶心,看着叫人害怕。 佛主身死,佛像异变。这让天下信徒的信仰也跟着动摇甚至崩塌, 而此刻,远在天外天汪洋的朱厌本托腮看着那几个凡人大鱼,忽然面色一变,震怒异常。 他的怒火让汪洋上燃烧起无边火海。 火在海上燃烧,海面上烟雾升腾,伴随着各种油腻腻的肉香。 “佛!主!”朱厌几乎双目喷火,他现在恨不得把已经灰飞烟灭的佛主拖出来一寸寸碾碎他的灵魂!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朱厌冷冷地瞥了一眼已经化作火海的海洋,确保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后,这才飞速赶回妖尊殿。 他现在也没什么去掀起战争的心思了。这个世界是需要一个道作基石的,现在佛主把自己玩儿死了,若是放任不管,一旦信仰全面崩塌,道亦会不存。到时候,他的世界会发生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总归不会是好的。 现在他得立刻回去想办法,想想该如何挽回佛主的造成的事故,顺便推出一个新的“佛陀”来。 想到这里,朱厌就恨得牙痒痒。他花了那么多年才让佛主的形象为世人所接受推崇,在这种情况下让他换人,简直是难如登天! 可惜,当年他自己实在太过张扬,四处挑起战争,这样的经历实在是无法成为佛道的象征,不然他何必要将大半身家依附在佛主这个蠢货身上。 当朱厌走后,汪洋上的火焰依旧在燃烧。但很快,从火焰中钻出几个黑漆漆的身影来。 这些黑影全身都被火焰覆盖,烧得焦糊一片,只能看见眼白和说话时露出的一口白牙。 “太叔大人,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为首那黑面壮汉一抹脸,被烧成碎片的假脸皮脱落,露出太叔亓一张刚毅的脸来。 那几个憨厚老实的凡人汉子竟是太叔亓领人伪装的,他们的任务,便是触动这片汪洋周围的限制,将朱厌从妖尊殿引走。 “回去。”太叔亓眯眼看着朱厌离去的方向,随手将怀中已经腐烂发臭的佛陀像丢入火海中,沉声道:“佛主已死,下一个该死的,便是他朱厌。” “大人,咱们真的要相信白大人说的话吗?”身后的下属人忍不住道:“我都活了五六百年了,突然告诉我世界是假的,这也太荒唐了。” “你没有感受到吗?”太叔亓抬头望天,天上的太阳发出刺眼的光晕,晃得人眼睛中现出许多重影来。他眨了眨眼,天在他的眼中也跟着扭曲、晃动。 “我相信他们说的,这个世界,是假的。” — 等到朱厌赶回妖尊殿后,只看见一地的尸体。定睛一看,其中完整的两具尸体属于两只赤狐妖,而那一地的零零碎碎则是属于佛主。 见此,朱厌忍不住心中狂骂。 这蠢货总不至于如此废物,死在温柔乡上! 但冷静下来,他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能杀死佛主的,只有那些叛佛者的“烟雾”。 而细细探查会发现,佛主那些细碎的尸体碎片上,满是空间之力的残留。显然,佛主并不是在这里死的,而是他的尸体被人借助空间之力送了回来。 至于那开启空间的引子... 朱厌实现轻移,落在那两个相依在一处的赤狐尸体上。在那两只狐狸交叠的爪子上,落了一枚一半赤色一半银蓝的妖丹。 赤色为底色,银蓝为火焰纹路。 “狐火...”朱厌蹙眉,忽得怒极反笑,“青丘狐族!” 据他所知,青丘此任族长可是极擅此道啊! 这般嚣张地用空间之力将佛主的碎尸送到他妖尊殿,岂非是赤裸裸的嘲讽与挑衅! 第185章 朱厌这万年来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当即震怒,大手一抬,如泰山般的力量便狠狠朝着那两只赤狐尸体压去。 他眼下抽不出时间去收拾青丘,唯有拿这狐族尸体撒气。 但,就在那如山之力压在尸体上的前一刹,那枚妖丹发出淡淡蓝光,竟直接包裹住那两具尸体,将它们带离。 朱厌怒目圆瞪,胸膛大幅度起伏,随着粗重的呼吸声,他身上开始冒出许多厚重的红白毛发。这些毛发密密麻麻地从他身上长出,布满整张脸,更扎破了身上的衣衫。 此刻的他,相较于人形,更像是一只猿猴。 短短一炷香时间内,玉临漳嘲讽了朱厌两回,这让他简直怒火滔天。若是此刻玉临漳就在这里,朱厌发誓,他一定会把这个嚣张的死狐狸撕碎! 喘着粗气,猿猴步子极重,每走一步都在震碎了脚下的砖石,留下一地的碎屑。 他走至妖尊殿的深处,面前是一面巨大的浮雕墙壁。 那墙壁上雕刻着的,是一只盘起来的巨大环蛇。蛇头并不在盘蛇中间,而是在最下方。黑曜石镶嵌的双眼中倒映着朱厌越来越近的身影。 朱厌伸手,手掌贴在那蛇口边。下一秒,蛇口张开,尖锐的蛇牙直接刺穿了朱厌的手掌。 火红的血液顺着环蛇流淌,当整条蛇都被血液灌注后,这条石蛇才缓缓游走开,像是饱餐了一顿般,从墙壁上游了下来,盘在地上。 当蛇牙离开的瞬间,朱厌掌心的血洞便愈合了。 他抬步走入石蛇让开的空间里,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伴随着鬼怪嘶吼哀嚎声。 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一连串的火焰灯便燃起。无视在空中穿梭游走的黑影,朱厌冷着脸,大步走向那密室中心的高台。 在高台之上,分布着九个石柱,每一个石柱旁都有许多黑影包围环绕。 “退下。” 朱厌一声令下,所有的黑影皆从石柱旁退散,被他们包围的东西终于露出的真面目。 那是九枚锦盒,而每一个锦盒的中央,都静静躺着一只小巧的金蝉。 这些是佛主万年来诞下的后代,其中资质最好的九枚被朱厌用秘法封存,留作后手。若是他不封存放任这些金蝉生长,它们早就死了。 朱厌又打了一个响指,那些封存金蝉的禁咒便被解除。 蝉翼轻动。 一只、两只... 这九只金蝉醒来的时间不一样,能动的速度也不一样。当第一只金蝉可以彻底飞起来后,它没有半点犹豫,立刻扑向离它最近的一只金蝉。 狠狠地压在它的“兄弟”身上,节肢凶狠地将那只还无法正常动弹的金蝉撕碎,而后大口大口地吞吃。 但下一刻,它的背部也被撕开,化作其他金蝉的养料。 不过数息,活着的金蝉便厮杀在了一起,互相杀戮吞噬。 朱厌见此并未阻止,只是冷笑道:“果然是贪婪的东西。” 它们很聪明,直到朱厌唤醒它们的目的。也知道,能成为下一任佛主的,只有一只。而只有成为了佛主,才能借助信仰之力达到永生的目的。不然,它们的寿命顶多百十年。 到底只是九只连妖都算不上的蝉,这场厮杀很快便结束了。 最后的获胜者两片蝉翼早就不知所踪,节肢也被扯下来许多,甚至肚子上都撕开一个口子。 但是,它赢了。 朱厌抬手一点,信仰之力便落在了它的身上。 腹部的伤口被修复,节肢复生,蝉翼再现。 伴随着阵阵梵音,这只金蝉化作人形。 它选择继承了佛主的模样。 这是朱厌要求的,他方才想了个主意,与其推出一个新的佛道形象来,倒不如将之前发生的一切推在叛佛者的身上,让这只金蝉继续延续佛主的身份。 这样,更有利于信仰的挽回。 “尊上。” 新的佛主冲着朱厌行礼。 朱厌打量着他,本来满意的眼神在看见他那只虫子一样的右手时骤然冷了下了。 这短短的时间里,信仰崩塌的速度太快,甚至都无法维持这“佛主”的形象了。 不能再等了,现在就要带着新的佛主去四处讲经,及时止损。 而就在此时,朱厌耳尖微动,隐隐听见妖尊殿外人声鼎沸。 他将妖力凝聚在双耳上,只一听,便气得瞋目欲裂。 妖尊殿外,无数道声音汇聚在一起。 他们说: “佛主已死,伐妖诛邪!” 第97章 蚍蜉撼树?众喣飘山! “这里,进来。” 一片雾蒙蒙的水汽中,高大的人影站在原地招手。在人影的面前,是一个一人高半人宽的洞。 这洞十分突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孔衔枝与玉兰衡二人钻过洞,便看见了全副武装的太叔亓。 “太叔道友。”孔衔枝冲他点头,“辛苦你了。” “无妨。”太叔亓摇头,“你们放心,只要是通过这里进来的,朱厌不会察觉到你们进了这片汪洋的范围。但是,我并不能保证如果你们下海,朱厌会不会察觉。” 孔衔枝闻言轻叹一声,冲着太叔亓作揖道:“那就有劳太叔道友和众位道友一齐,努力拖住朱厌了。” 太叔亓面色凝重,郑重道:“我们会尽力的。希望你,可以带我们回到真实的世界。” 第186章 说罢,太叔亓通过那圆洞离开。下一秒,那圆洞骤然分裂成两半,一左一右化作两个长相一般无二的兄弟俩。 这兄弟二人原是一对江洋大盗,就靠着这一手秘法到处偷盗。前两年偷到太叔亓府上,刚巧遇上同样翻墙进来准备夜会美人的谢行止,三个人打了起来,惊动了太叔亓,被一并抓了。 朱厌布置在天外天附近的触动阵法其实和寻常仙府人家的阵法差不多,本质都是一旦有人进入此地,布阵者便会立刻得知。这样的阵法刚好是那兄弟俩熟悉的,这才能让孔衔枝与玉兰衡二人在不被朱厌知道的情况下进入此地。 “保重。”太叔亓拱手,抄起法器头也不回地便离开。 孔衔枝与玉兰衡二人没有迟疑,不多时便来到了那片汪洋边。 海面上火焰渐熄,却依旧笼罩着茫茫水汽,什么都看不真切。 孔衔枝取出那枚玉麒麟看了一眼,思索片刻,蹲下身将玉麒麟浸入水中。 一息、两息、三息... 玉麒麟没有半点动静。 “先下去看看吧。”玉兰衡道。 孔衔枝点头,二人调动妖力包裹全身,沿着岸边悄无声息地入水,不掀起半点波澜。 不知道是不是朱厌烧的那把火的缘故,不光水面上雾蒙蒙看不见五指,水下也被这些雾沉沉压住,除了那一点燃烧的火光照射下来外,不见半点亮光。 玉兰衡扣住孔衔枝的手,单手破水,拉着人下潜。 这片海太大了,当他们在水下十米左右时,周围飘过的全是被烤熟的鱼类尸体。 继续下潜,五十米处,便时有鱼群划过身边,长相正常,都是外界常见的鱼类。 再往下,海水彻底失去光亮。也就在此时,那枚玉麒麟终于有了动静,它开始隐隐散发出微光。 孔衔枝先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扯了扯预备继续下潜的玉兰衡,举起玉麒麟示意他看。 那玉麒麟上的光芒似乎有些玄妙,细看之下,会发现这光并不均匀,有亮有暗。 玉兰衡接过麒麟,试探着朝某处疾行数百米,果然看见麒麟上光暗明亮的分布再度变化。 【我明白了!】 孔衔枝眼睛一亮,传音道: 【跟着光走,它在给我们指路】 虽然这路不知道到底是玉麒麟指的,还是之前那一片鳞片的功劳。但总的来说,眼下至少有了方向,不必再盲目前行。 跟着玉麒麟的指引,上下左右调整了许多次,足足花了小半炷香的时间才停下。 【应该就是这里】 玉兰衡举起玉麒麟,那麒麟此刻已经大放光芒,直接照亮了这片海域。 可眼前莫说山了,就连鱼都没有一条。 【为什么会没有呢?】 孔衔枝看那麒麟,这一次麒麟身上的光芒十分均匀。 看着看着,他的视线落在玉兰衡的手上。确切的说,是落在他那衣袖上。 这衣袖的垂落的弧度,竟不像是在水中... 眉头微蹙,孔衔枝越来疑惑地歪头,他伸手拽住玉兰衡的衣袖,忽然直接泄去了庇护身体四周的妖气。 “这...” 他张嘴,却无半点海水流入口中。周围已然是一片空旷干燥的环境。 可明明,他向前看时还能看见流淌的水纹。 伸出去的手,还能触碰到湿润的海水。 但在这方圆十米的范围内,却是一片真空地带。 脑中灵光一现,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霎时间,狂风大作,风吹乱了二人的衣衫头发,却无法将周围的水吹进来半滴。 “你在干什么?”玉兰衡跟着泄去护身妖力,问道。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想这么做。”孔衔枝摇头,“或许,有什么东西会被逼出来。” 玉兰衡点头,没有再问,而是配合着召出狐火。 风涨火势,不过转眼,这海的中心,海水包围的地方,便充斥着咆哮的银白狐火。 玉兰衡牵着孔衔枝的手,他二人便不会被彼此的妖术伤害。 在火焰翻滚中,孔衔枝隐隐看见周围的海水也开始翻腾。 这种翻腾很奇怪,海水中突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圈。而此刻,这圆圈正在快速的旋转翻滚,隐隐在海中搅出一个水龙卷来。 而这水龙卷的中心,便是玉兰衡点燃的狐火。 但现在,孔衔枝已经无心去观察周围的变化了。 他怔怔地看着前方,翠眸中倒映出一个巨大的蛇头来。 那蛇头足有十数人叠起来那样高大,一双黑金蛇瞳竖起,反射出幽幽冷光。 海中飞速旋转翻滚的哪儿是什么水圈,分明是那蛇的身体! 鳞片摩擦的声音落入孔衔枝耳中,引得一阵发毛。 原来他们寻找这许久,却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 — 朱厌双手捶胸,以吞天食地的架势咆哮。此刻的他如同巨人一般,左脚抬起,将十数人踩成肉泥。右手抓握,御剑飞行的修士便被他抓住,随手丢入口中咀嚼。 他的脚下,是一滩滩厚实黏腻的肉泥;他的口边是血肉残躯,牙缝里还塞着人与兽的毛发。 此刻的朱厌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类的模样,成了个如山一般高大的猿猴。 不过他本就是妖兽,倒并不在意这些。 随口吐出一连串故意留下来的人头,朱厌露出一个血淋淋的笑。 第187章 “就凭你们这些虫子,能杀了佛主那个蠢货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还想弑神?做梦!” 对于朱厌而言,这就是他创造主导的世界,他早就将自己比作创世神灵。 “佛都杀了,也不差一个神了。”玉临漳笑容优雅,衣摆脸颊上飞溅的血肉丝毫不影响他的风采。 “假的就是假的。朱厌,你做了这万年的妖尊,也该做够了。” 朱厌环视四周,眸光沉沉。 “你说什么。” “装什么!”白清扬声斥道:“在座的谁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是你扭转了时间,蒙骗了天道!今日我们杀了你,便是要还世间一个清明!” 早在之前,孔衔枝便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白清。而白清更是半点没有闲着,直接让人抄录了万万份,这几日到处传播。 若是之前这册子中所说的内容世人还有所不信,但在今日佛主身死,佛像异变之后,所有人都想起了这册子中的内容,顿时信了七八分。 这也是为什么佛道信仰会崩塌如此之快的原因。 完全是之前已经把火堆架了起来,而佛主是死亡,便是点燃的那把火。 “呵。”朱厌忽然冷笑,嘲讽道:“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一群蝼蚁。杀了你们,最多不过百年,这个世界又会恢复如初。” 此刻的朱厌口中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他是真的动了这个心思。 人族繁衍迭代的快,抓紧些,百年能更替五六代。到时候,这些新生的人族早就不会记得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他甚至都可以不用推出那个新的“佛主”,直接自己亲身上阵,将信仰之力也归拢于自己身上。 至于妖族,妖族繁衍艰难,迭代也慢得多。不过没关系,就算妖族死绝了于他又有何干?反正他朱厌天生地养,世间唯他一个,本就没有同族。 “你是杀不完的。”太叔亓御空而行,与朱厌平齐。他目光如炬,闪耀着夺目光华。 “传承与信念是杀不完的。传承不断,即便你此次逃过一劫,千年万年,总会有能杀了你的人。” 太叔亓的声音通过灵力传遍了整个战场,带着难以言说的力量,让整个战场陷入寂静。 这股力量让战斗中的修士妖族愈发强盛,抱着赴死的决心搏杀。 让从四面八方赶来,试图前往妖尊殿寻求明白的人逐渐醒悟,他们抄起武器,加入了这场流血送命的战争。 让依附于朱厌的人族妖族面露迟疑,握着武器的手渐渐松了力道。再攥紧时,这武器却对向了朱厌。 “传承不死,神佛亦可杀!”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在陷入寂静的战场上回荡,又湮灭。 然下一秒,又有数人振臂高呼。 “传承不死,神佛亦可杀!” “传承不死,神佛亦可杀!” ... 一人、十人、百人...万万人! 无数的声音汇聚在一处,在战场的上空回荡。这一次,这道声音不再湮灭,而是久久不息。 朱厌眼带怒火,他咆哮如风龙狂吼,掀飞了无数修士妖族。 但就像是他们喊的一样,无论是人还是妖,他们源源不断地扑了上来,为弑神屠佛添一分力量。 一人死,万人续。即便这些人对于朱厌而言一脚便能踏死、两指便能捏死。 一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可笑不自量。 但,若有蚍蜉千万、螳螂无数,亦可众喣飘山,聚蚊成雷! 第98章 松口 “唔唔唔,唔唔!” 孔衔枝蹙眉,他忍不住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硕大的蛇头。 这条名为冥蛇的蛇口中叼着自己的尾巴,咬得很紧,说出口的话都是含糊不清的。 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无法说话,冥蛇那双黑金色的蛇瞳中闪过一丝委屈。 它无法吐出口中的尾巴,索性调整了身体摩擦的幅度,通过蛇鳞摩擦发出的声音来说话。 一开始,蛇鳞的摩擦还是无规律的,并不能听明白它想表达什么。但很快,冥蛇便掌握了蛇鳞发声的秘诀。 “你们是什么人。” 孔衔枝见冥蛇可以沟通,心中警惕不减,谨慎道:“你认为,我们是什么人。” 冥蛇似乎见到他们很开心,它的尾巴尖虽然被叼在自己口中,但从那摇摆的幅度来看,如果嘴巴不咬住尾巴,只怕尾巴要甩成残影了。 “你们是朱厌送来陪我的吗?”冥蛇自顾自道:“我已经快无聊死了。朱厌那个坏东西,这万年让我不眠不休的干活也就罢了,我盘在山上,偶尔也有飞鸟走兽陪我说说话、玩一玩。结果他不知道发什么颠,将我的天外天藏在了海洋里,这海里面的鱼又笨又臭,它们只知道咬我的鳞片!” 冥蛇不断抱怨着,它庞大的身躯蠕动,玉兰衡立刻握住孔衔枝的手,将他拉得拔高数十米,警惕地看着冥蛇。 不过冥蛇似乎只是想将一截身体递到二人眼前,见他们突然升高,冥蛇那双蛇瞳中还闪过一丝茫然。 “你们干什么?”冥蛇惊恐地缩了缩脑袋,它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己身下,“下面有什么东西吗?” 孔衔枝单手按了按玉兰衡的手,示意他冷静,而后在玉兰衡不赞同的目光下缓缓上前。 “没什么。”孔衔枝道,他看着那一截被冥蛇抬起的蛇身,问道:“你要给我看什么。” 第188章 “哝,你看。”冥蛇似乎是太久没有人同它说话了,热情的很,“这里是不是少了一块鳞片,丑丑的。” 孔衔枝低头一看,眼前的蛇鳞反射出幽幽黑芒。这些蛇鳞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乍一下他实在看不出哪里少了一片。 “这里。”站在他身侧的玉兰衡指道:“很小一块。” 孔衔枝又仔细看了看,心说果然很小,缺失的一小点几乎看不见。不过从大小来看,那片鳞片应该就是被他们磨碎洒在玉麒麟上的那一片。 掩下心中的心虚,孔衔枝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在储物空间里翻找了一番,找出一枚暗金色的片状宝石来。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孔衔枝操纵风刃将宝石割成鳞片的形状,“我可以用这个替你补上。” 冥蛇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它猛地凑上前,两个硕大的蛇瞳又圆又亮,像是两盏灯泡一般。 “好呀好呀。”它激动道,分外主动地又将那一截身体朝孔衔枝面前送了送,几乎要递到人家的脸上去,“拜托你了!” 孔衔枝仔细地替它装好鳞片,这片宝石很贴合冥蛇的身体,冥蛇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妖。”冥蛇想了想,又补充道:“比朱厌那个狗东西好多了!我愿意和你交朋友,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可以尽管说!” 孔衔枝见此,面带微笑道:“朋友之间,互相送东西如何需要回报。” 此话一出,顿时将冥蛇感动地眼泪汪汪。它开心地在水里打着圈儿,搅动着周围的水波荡漾。 “不过我有些好奇。”孔衔枝故作疑惑地指着冥蛇叼在口中的尾巴道:“我从未见过有蛇妖会将自己的尾巴叼在口中,你这样子,不会感到累吗?” “我也不想啊。”冥蛇和孔衔枝对话时一直在高速旋转,提到这点,冥蛇口中的尾巴很是不耐地甩了甩,似乎很生气。 “朱厌的世界都建立在我的身体上,一旦我停止口尾相连的旋转,被偷取出来的时间就会流回时间长河,这个世界也会消失。” “是吗?”孔衔枝通过这些交谈已经明白,冥蛇并不是一个很有城府和心机的妖。甚至,它可以称得上一句单纯。 “你这样帮朱厌的忙,是因为他和你也是好朋友吗?”孔衔枝故意道。 冥蛇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巨大的蛇头连连摇摆,它惊恐道:“谁要和他那样的烂妖做朋友!” 明明是靠着鳞片摩擦发出来的声音,冥蛇愣是表达出委屈和不满的语气来。 “我同他只是交易关系罢了。他当年撕开罪妖录的口子,将我放了出来,按照约定,我需要帮他偷取时间,建立一个属于他的世界。” 原来这朱厌和冥蛇竟都是罪妖录中的罪妖,难怪朱厌会第一时间杀柳青云。孔衔枝心想,可惜罪妖录此刻不在手上,不然就能知道这朱厌和冥蛇的具体身份,已经被关押的原因了。 冥蛇忽然又凑近了一些,蛇脸已经贴在了孔衔枝脸上,冰冰凉凉的鳞片蹭得他有些发颤。 “你...你为什么可以跳出时间的牢笼?” 孔衔枝心中一惊,立刻明白冥蛇所说的,就是他拥有记忆这件事。 心中警惕刚刚升起,就见冥蛇随意扭了扭身子道:“随便吧,反正不关我事。” 冥蛇看向玉兰衡,歪着脑袋道:“需要我帮他也跳出时间牢笼吗?你们应该是一对吧。” 孔衔枝与玉兰衡对视一眼,孔衔枝道:“你一定要遵守着个交易吗?” “是的。”冥蛇忽然变得有些严肃,“母亲告诉我,做妖要讲诚信!我答应了朱厌,我就一定要做到。” “嗯...”孔衔枝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来,“可是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你似乎被朱厌给骗了。” “哎?”冥蛇愣住。 “你们的约定是,他帮你离开罪妖录,你则帮他建立一个属于他的世界。但是,他没有给你定下一个时间。” “什么意思?”冥蛇不解。 冥蛇确实很天真,因为它能力实在特殊,当年它的母亲生下它后一直将它藏着,直到去世前才主动找到柳青云,恳求柳青云将冥蛇纳入罪妖录中,能够保护它不被歹人利用。 换句话而言,冥蛇在罪妖录里的生活和驺吾差不多,它们不光不会受到责罚,反而过得十分舒心惬意。 而且,若是想走,它与驺吾是随时都可以走的,罪妖录并不会阻拦它们。 但很显然,冥蛇并不知道这一点。 孔衔枝虽然不知道冥蛇的经历,但这并不妨碍他忽悠这条单纯“小”蛇。 “你看,你已经为朱厌工作了一万多年了,但是因为你们并没有定下一个期限,所以你要永远为朱厌工作下去。一万年两万年...直到你死亡。”孔衔枝顿了顿,问道:“冥蛇一族,寿命一般有多久?你是自愿为朱厌工作到死的吗?” 冥蛇此刻已经是眼泪汪汪了,“我能活好几百个万年呢!不要啊,我不要一直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海里!呜呜呜,早知道我就不离开罪妖录了,而去根本不是我想出来的,我明明睡得好好的!他非说他救我出来了!” 这可怜的小蛇,当年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孔衔枝一听这话,便知道这家伙完全是被朱厌给骗了,不知道朱厌从哪儿知道了冥蛇的能力,这才处心积虑骗了这单纯的蛇。 第189章 “你看,你们的约定是建立在谎言与不真诚之上的,即便你不遵守约定也不算是违约,更不能算是不讲诚信。” 见冥蛇似乎隐隐有动摇之感,孔衔枝又加把劲道:“而且,你已经为朱厌工作万年了,按照道来讲,天大的恩情此刻也还完了,不是吗?” 冥蛇蛇瞳闪烁,叼着尾巴的嘴似乎也泄了一些力气... — “你们是杀不了我的!”朱厌随手一甩,断臂处变再生一根手臂来。五指抓握,新生的手臂十分有力量。 “我就是这个世间的神!” 他双手捶胸,向天长啸。 而在他面前,还能站立的妖与人已经不足百人了。 满地都是血肉尸骸,黑色鬼影怨气穿梭在尸骨堆中,尖啸着抢夺占据看中的身体。 “他们还没有找到办法吗?”谢行止脸色苍白,他身上满是血口子,口中补血灵药塞得满满当当。 “再坚持一下,我相信他们。”太叔亓单手撑地,他只剩下一条胳膊了,另一只手早就被朱厌吞吃。 “不管如何,今日唯有死战了。”玉临漳衣着破损,他身后的青丘长老已经死得只剩下二三人。 “如果不能杀了朱厌,我们唯有一死。”白清附和道。他靠着苍梧支撑住自己,他的战力不强,能活到现在全靠苍梧护着。 但此刻,苍梧也依旧是透支的状态了,体内的灵力早已被榨干,现在所使用的每一道咒术都是在继续压榨本就干枯破裂的丹田。 朱厌见此,冷笑道:“早就告诉你们了,你们是杀不了我的。现在收手,本尊念在你们勇气可嘉的份上,倒是可以留给你一个全尸。” 他神色嚣张,已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但,下一秒,天地震动,在朱厌震惊不敢置信的目光下,一座巍峨高山拔地而起,水流如瀑般从山上急速流下。 但,这并不是重点。 黑色环蛇盘旋,以极快的速度跃出高山,穿过云层从这里游来。 它的动作十分诡异,明明是一条长蛇,却叼着自己的尾巴将自己围成一个圆圈,像是被人丢出的飞盘一般飞来。 而在蛇头之上,有二人一坐一立。 朱厌眯眼,喃喃道:“原来是你们,早知道,在那天晚上我就应该杀了你们!” 孔衔枝听见朱厌此言,脑中那些点滴线索终于串联了起来。 朱厌口中的那晚,应当是天启皇都蜉蝣府上的那个夜晚。原来那个躲藏在骨茧中,试图吞噬柳无忧的就是他。这样一来孔衔枝就明白了,想来朱厌一开始看中的根本不是佛道,他是想通过吞噬柳无忧,靠着吞噬天命之人将自己化作这个新世界的天道。但因为计划被他们打乱,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佛主。 “原来是你啊。”孔衔枝挑眉,不过现在可不是什么认熟人的环节。他冲着朱厌勾唇一笑,这笑容明媚,却顿时让朱厌心生不安,面色骤变。 只见孔衔枝轻轻拍了拍座下巨大的蛇脑袋,笑道:“冥蛇,你可以松口了。” 第99章 闺房之乐 “冥蛇!” 眼看着冥蛇那口竟真的微微松开,朱厌顿时大喝一声试图制止。 “你忘了吗?我同我之间有过约定,如果你松口,你就违背了约定!”朱厌语气急促,他此刻心里已经慌到了极点。 他现在之所以能战而不死,纯粹是基于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只要世界还在,他就是不死的存在。 但,一旦冥蛇松口世界不复,他同寻常妖又有什么区别! 不,不说别的,当那些被盗走的时间之水回归长河,天道也将恢复原状。到时候,他定会被天雷劈碎! 想到这里,朱厌语气放软了些,对着冥蛇哄道:“当年,我拼着重伤,好不容易撕开罪妖录,将你从那暗无天日的地狱拯救出来。是你说你要报答我,你要完成我的愿望。冥蛇,你是个乖孩子,乖孩子是不可以不讲诚信违背诺言的。” “你胡说!” 一声大喝,孔衔枝的怀中跃出一本书页大开的书来。罪妖录语气激动,书中墨点横飞,像是喷出的口水一般。 不光如此,罪妖录甚至用墨凝聚出一只“手”来,冲着朱厌指指点点。 “明明是你骗了人家小蛇!冥蛇在我书中乾坤住的好好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它喜欢盘在山上睡觉我就给他打造最高最直的山;它喜欢躺在云里睡觉我就为它绘制万里云海...就算是它想要出去,也可以行动自如,又何须你来为它打开出去的门缝,你分明是个诱拐无知小蛇的骗子!蛇贩子!” 罪妖录语气激烈,显然生气异常。 “它怎么会在这里?”朱厌不敢置信地看着罪妖录,而后扭头,用凶狠的目光盯着冥蛇,“是你!” “就是我,怎么了!”冥蛇嘴里还叼着尾巴,靠着鳞片摩擦来发出声音,它愤愤道:“你一直在骗我,把我骗在暗无天日的海里面万年了!若不是这只雀雀告诉我真相,我要一直被你骗下去!” 对上朱厌愤怒的目光,孔衔枝满眼无辜,摊手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的那些事总会有人知道的。” 在一炷香前,孔衔枝还在试图蛊惑冥蛇吐出口中的尾巴,但冥蛇虽然天真,却倔的狠,死活不肯,非说这是自己和朱厌的约定,它要遵守约定。 若是强行动手,孔衔枝也没有把握,正僵持着,他忽然想到冥蛇可以给玉兰衡恢复记忆这件事。 第190章 他便以朋友的名义寻求冥蛇的帮助,让冥蛇将罪妖录送了过来。 罪妖录见到冥蛇的那一刻便想起了有关冥蛇的一切,在罪妖录的愤愤谴责下,冥蛇终于愿意跟着孔衔枝离开天外天,来找朱厌对峙。 “冥蛇,现在你应该相信了吧。”孔衔枝温柔地抚摸冥蛇的脑袋,怜爱道:“可怜的孩子,他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你。” “所以,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冥蛇那竖起的蛇瞳翻着黑金光芒,蛇瞳冷冷地看着慌乱的朱厌,蛇鳞摩擦发出最后的杀令。 “是的,我终于可以自由了。” 在朱厌恐惧的瞳孔下,那巨大的蛇口张开,蛇尾灵活地滑出蛇口,不断旋转的蛇身也终于停下。 “骗我这么久,去死吧你!” 冥蛇蛇尾用力,狠狠地抽向朱厌,直接将他抽上了天。 冥蛇的力量很大,即便朱厌如何试图调整自己的姿势,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朝天上飞去。 天如穹顶,细细密密的裂纹攀援而上。而飞入空中的朱厌就是那枚击碎琉璃的石头。 天,碎裂了。 朱厌再也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上雷云聚集,高挑修长的人立于电闪雷鸣之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柳、青、云!” 朱厌恨得牙痒,他讨厌柳青云这种看垃圾的眼神! 朱厌的口中发出连串的骂声,几乎将所有恶毒的语言都骂了出来,血液冲进他的大脑,脸色黑红一片。 那云上之人却并未会他的谩骂,只淡淡道: “罪妖朱厌,万雷湮灭。” 话落,万钧雷霆化作利箭,洞穿朱厌的每一寸和每一丝灵魂。 惨叫与谩骂交织,响彻整片天地。 孔衔枝听着忍不住发笑,心说这朱厌也算是个硬骨头,不求饶一句。 不过... 孔衔枝抬头,对上天上那人淡漠的双眸,心说朱厌恨了柳青云那么多年,临到死了,却没发现这人根本不是柳青云。 现在在天上降下雷罚的,是天。 万道雷击下,朱厌再不复存在,空中雷云消散,人影也不见,唯有零碎破裂的天穹坠落。 “冥蛇。” 天道声音冷淡。 “是。” 冥蛇缩小了许多,声音十分没有底气,害怕地瑟瑟发抖。它呜咽一声,身上的鳞片被一片片剥离。这些鳞片组成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铺天盖地地笼罩整片天地。 待到幕布形成,冥蛇身上便只剩下那片孔衔枝用宝石雕刻成的蛇鳞了。 冥蛇缩成腰带大小,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孔衔枝,而后主动游入罪妖录中。 这一次,它就不像之前那样可以随意进出了,而是真正以罪妖的身份被关押。 虽然它是被朱厌哄骗,但却依旧逃不脱这惩罚。 它扰乱了万年的时间,代价便是这一身的蛇鳞和万年自由。 幕布罩下,孔衔枝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与玉兰衡紧紧相拥。 — 天光大亮,温暖和煦的阳光穿过镂空窗户,钻过交叠在一起的帷帐缝隙,照射在熟睡的二人脸上。 孔衔枝蹙眉,忍不住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一片光滑细腻的触感之中,借此来遮挡扰人清梦的日光。 那“枕头”却不安分的很,不光挪动变了个姿势,还有轻轻柔柔的触感落在脸上,弄得孔衔枝有些痒痒的。 翠眸唰一下睁开,孔衔枝直直撞入一双温柔含笑的银眸中。 眨了眨眼,孔衔枝猛地伸出双手拍住玉兰衡的脸,“现在是什么时候。” 玉兰衡偏头,用脸颊蹭了蹭孔衔枝的手,温声道:“应该是我们成婚后的第二天。” 孔衔枝瞪大眼环视四周,入眼一片喜庆的红色,身上盖着的锦被上还绣着并蒂海棠。 时间,正常了。 “你...”他狐疑地看向玉兰衡,“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什么?”玉兰衡反问,倾身亲了亲他。 孔衔枝自然地搂过大美狐的脖子和他交换了一个吻后,一边摸着大美狐手感颇佳的胸膛,一边朝天翻了个白眼儿道:“合着我那么辛苦救世,到头来没一个人记得。” “他装的。” 平地一声惊雷,孔衔枝瞬间瞪大眼睛,一把扯过锦被罩住玉兰衡的身体。 “师尊!” 他看着站立在床边一模一样的二人,无奈道:“就算是师尊,也不能闯进别人的婚房里呀。” “我们进来的时候可以特意看了,是能进来的情况下我们才进来的哦。”柳青云笑眯眯道。 天指着玉兰衡,冷淡道:“他装的,他记得发生了什么。” 孔衔枝闻言,偏头看玉兰衡。 玉兰衡轻叹一声,摇头道:“师尊到底不擅此等闺房之乐。” 好呀! 孔衔枝瞪他,锦被下的手悄悄掐了那漂亮的腹肌一把。 “好了,别耽误事儿了,这个还给你。”柳青云将罪妖录抛到孔衔枝怀中,罪妖录一出现就哇哇大哭。对着柳青云哭、对着孔衔枝哭,明明是一本书却哭得十分热闹。 “它怎么了?”孔衔枝指着哭哭啼啼的罪妖录道。 “啊,一半是因为见了我激动的。另一半是因为它差点和那个假的世界一起湮灭。”柳青云随意道。 孔衔枝是借了那个时间线上自己的肉身去的,但罪妖录是被冥蛇用术法直接真身带来的。当假的世界消失,孔衔枝自然回了真实时间线上自己的身体,但罪妖录若不是柳青云及时出手,早就成了一缕烟了。 第191章 “罪妖录还给你了,作为它的现任主人,不要忘了自己的责任哦。”柳青云冲着孔衔枝眨眼,“会有你的好处的。” 说罢,他二人便像来时一般,眨眼便消失不见,只留下还在哇哇大哭的罪妖录。 废了好大劲才哄好罪妖录,孔衔枝刚准备下床,却被人搂着腰按回床上。 单手画圈,空间隧道打开,玉兰衡拿起罪妖录塞了进去。下一秒,一脸懵的罪妖录便落入了正在喝茶看书的玉临漳怀中。 “嗯?”玉临漳扫了一眼空中残留的空间之力,心中叹息,做叔父的,给侄子带孩子也是应该的。 玉临漳含笑捧起罪妖录,递了一杯茶过去,眉眼弯弯道:“要喝一杯吗?新沏的哦。” 打发走了罪妖录,玉兰衡俯身,目光沉沉地看着孔衔枝。 孔衔枝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玩味地看着他,挑眉道:“你在透过我,看着谁?” 玉兰衡耳尖泛红,狭长的眼尾也染上绯色。 “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那个和你成亲的、唔!” 孔衔枝话还没说完,便被强硬的吻尽数吞入口中。 一吻毕,二人的呼吸皆有些粗重。 “所以你装作什么都不记得,是对自己说的这些话不好意思了?”孔衔枝伸手,手指勾着玉兰衡的头发绕圈,笑嘻嘻道:“醋劲这么大,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 玉兰衡那张如玉的脸已经红了大半,煞是好看。 他埋首在孔衔枝颈边蹭了蹭,低声道:“不是吃自己的醋。是因为,无论我有没有记忆,都会不断爱上你。” 孔衔枝听了耳根子发热,这大狐狸的情话说的也忒动听了些。 他清了清嗓子,斜了玉兰衡一眼道:“不要以为你说些好话我就原谅你骗我这回事。” 玉兰衡眼中生出笑意,他手指勾动,妖力拢起拉开一些的帷帐。昏暗的帐子里只有零星几颗明珠散发微弱的光晕。 “所以。”俊美的狐仙耳朵轻摇,狐尾作乱,引得怀中雀鸟惊呼连连。 “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那个年轻些的。” 孔衔枝哪儿见过这样的架势,翠眸蒙上一层水雾,喘息道:“不、不都是你吗?” “不一样的。”玉兰衡敛眸,睫毛轻颤,故作柔弱道:“他比我年轻,比我更...” 后半句话,是玉兰衡贴着孔衔枝耳边说的。 热气扫过耳畔,柔软的唇在耳边落下一串细密的吻。 翠眸瞬间放大,孔衔枝在意识彻底陷入欲海前,在心里告罪了一声。 对不住了师尊,这捉拿罪妖的任务先姑且放一放。这样甜蜜的闺房之乐,实在不是他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雀雀可以抵抗的呀~ ————————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