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在强取豪夺文里重生后》 第1章 《渣攻在强取豪夺文里重生后》作者:不吃姜糖【完结】 文案 主攻单元文。无系统但重生。(第三单元be慎入) 1.崔帏之出生高贵,母亲是当朝皇后的亲妹妹,父亲是军功赫赫的忠勇侯。 忠勇侯老来得子,对唯一的嫡子崔帏之宝贝的如同眼珠子一般,称得上是含在口中都怕化了,如此一来,备受宠溺的崔帏之很快就长成了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他斗鸡走狗,狭玩娈童,不好诗书,平日里神采奕奕,但一说到读书就开始“体弱多病”,头昏眼花,导致他十六岁了依旧和文盲无异,做出的诗让幼童私塾的老师看到都不停叹气。 但就是这样一个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竟然看上了太子太傅家的嫡双,那享有京城第一美人之名的乔云裳。 为了得到乔云裳,崔帏之竟然还半夜爬太子太傅家的墙,被守夜奴仆当作采花贼人打了出去,好不狼狈。 此时传出后,整个京城都在看崔帏之的笑话,而一向守礼清白的乔云裳也遭到了议论。 流言纷纷,崔帏之知道后不仅不知道避嫌,反而反复在乔云裳面前出现,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扯下乔云裳的面纱,在他脸上香了一口,还大夸特夸乔云裳脚白如凝脂。 乔云裳又羞又气,名声一朝被毁,终于在皇帝的赐婚下,不情不愿地“下”嫁给了崔帏之。 后两人感情依旧不和,夫妻反目,宛如仇人,崔帏之得到后便不在珍惜,终日在外宿花眠柳,几年后乔云裳依旧无子嗣,不堪忍受流言,在家中自杀。 不久后,忠勇侯和其母亲都相继去世,崔帏之被人利用,被污蔑叛国通敌,皇帝大怒之下将其下狱,秋后斩立决。 一把行刑刀砍下,崔帏之人头落地,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岂料一睁眼,就再度回到了自己当街调戏乔云裳的时候,而乔云裳红着一双眼,朝他甩来一巴掌。 崔帏之吓的扑通一声跪下,不顾围观的众人,抱着乔云裳的小腿,哭的天昏地暗:“娘子救我!我不想死!” 乔云裳:“???” #没文化的纨绔子弟重生后抱着老婆大腿走上权臣之路的故事# 2. 江近缘仗着富二代的身份不学无术,作天作地,不顾旁人的意愿,强行包养了一名大学生,甚至把人逼出了抑郁症也不肯放手。 直到家里破产,他脑袋空空,无力回天,身无分文,冻死在街边的时候,朦胧间只见那名大学生开着劳斯莱斯从豪华小区里出来,在他面前停下,光洁的皮鞋踩在他面前的地面,垂眸看他时,那以身矜贵气派,和现在的他如同云泥之别。 这时候的他才知道,这名大学生是江城首富失落在外的儿子,而他家之所以会破产,就是因为他差点把首富之子玩死了,所以遭到了江城首富的疯狂报复。 再度睁眼醒来,他又回到了在酒吧调戏大学生的时候,但他不敢再把酒泼在对方脸上让对方难堪,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对方扶了起来,一边色心不死地摸大学生的手,一边怂唧唧道:“你的学费还差多少?我给你。” 他顿了顿,又道:“不要你卖身的。” 大学生:“?” #没文化的富二代破产后只能靠老婆养了# 1.攻重生前都渣,重生后老实程度100%,重生后是没文化想靠老婆养却不得不奋起的阳光快乐小狗。 2.双洁。 3.可能有生子。 4.文案已置换,之前的放太久了没灵感了。 5.尽量不狗血,写甜甜,但是我的手有自己的想法,可能会忍不住。 6.快穿练手之作,不一定会写很长,感谢大家的阅读和包容。 内容标签: 生子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重生 轻松 单元文 主角:崔帏之;梁凤卿,乔云裳;姜乞儿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是渣攻,已老实,求放过 立意:努力生活,活得意气风发 第一单元:纨绔子弟攻x大家闺秀受 第1章 重生 天佑三年,梁国,隆冬,大寒。 皑皑的白雪从天空中四散飘落下来,折断路边枯枝,沉重地堆溅在地面上时,已经带上了十足的凉意,森冷雪白,刺人肌骨,令人忍不住哆嗦打颤。 非必要行踪之外,百姓纷纷闭门不出,街上冷冷清清,家家户户门皆紧闭,除了大理寺昭狱的铁门。 “崔帏之,出来。” 寒字三号的狱门打开,木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被人用力推到一边,冷漠的声音像刀一样割过来,刺痛着崔帏之的耳膜。 被叫做崔帏之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他靠墙抱膝,坐在薄薄的稻草铺就的地上,旁边的被子脏的几乎被黄灰色的泥土包浆,还被蟑螂和老鼠啃出几个破洞,在冬日里只穿着单薄的囚衣,虽然脊背挺得笔直,但依旧狼狈不堪。 一双原本明媚鲜亮的瞳仁此时略微浑浊,几乎呈现出些许恍惚来,被凌乱打结的发丝遮住,他脸上全是泥灰,身上的金锁和玉佩也全部都被大理寺收走了,惟留下手臂全是鞭打出来的伤痕和冻疮,一眼望过去红的不像话,活像是得花柳病了。 狱卒见状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他身边,用鞭子狠狠抽了他一下,直接将那单薄的囚服上打出一条破痕,崔帏之肩膀上登时多了一道伤口,皮开肉绽,令他沙哑着嗓子,惨叫一声: 第2章 “疼.........” “起来了!”狱卒喝道: “等会就要砍头了还怕什么疼,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老实点!” 崔帏之已经饿的没有力气了,更不像之前一样有力气和他们顶嘴,最后在两名狱卒粗暴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从来只穿金丝绸缎靴、只着蜀锦绣衣的忠勇侯府世子如今光着脚,孑然一身,只有脚上还全是发炎的伤口,每走一下都钻心的疼,在地面上洇出淡淡的血来。 崔帏之已经被折磨的有些神志不清,摇摇晃晃,如同醉了,只觉从昭狱到刑场的路分外难熬。 刚走出昭狱,他眼前已经开始发黑,脚上和手上套着的枷锁是如此的沉重,像是石头一样,他只觉肩膀快要压裂了,最后没穿鞋的大脚趾不慎撞到路边的石头,指甲盖被掀飞了出去,血登时染红了雪,崔帏之疼的一头栽倒在地,差点昏倒。 但没多久,他就再度被狱卒鞭打,他不得不忍着疼,再度一瘸一拐地朝刑场走去。 即便天这么冷,但刑场还是聚集了一批看热闹的百姓。 崔帏之被人压跪在刑场上,勉强抬起眼看见三皇子坐在行刑官的主位上,而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则分坐在他身边,正盯着他看。 .......我面子还挺大,值得三皇子亲自盯着我行刑。 他扯了扯嘴角,已经冷的感受不到知觉了,甚至还觉得皮肤在发烫。 “崔文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三皇子粱儒卿坐在主位上,看他:“你究竟认不认罪?” “.......”崔帏之被枷锁压着头都快抬不起来了,但听见粱儒卿的话,还是提起力气,用沙哑的嗓子赫赫吐出艰难的字句: “我不认!” 他感觉说一句话,五脏肺腑就传来阵阵刺痛,如同被刀反复剌刺: “我没有叛国!” “事到如今,还死不悔改!”粱儒卿丢下牌子,喝道: “行刑!” 头被重重按在木板上,崔帏之右脸一凉,下一秒,就听见狱卒在刀面上喷酒的声音。 翻转的视线尽头,是老百姓冷漠的视线,而当日所结交的那些所谓好友,在他入狱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看他,如同躲瘟疫一样,避之不及。 .........他快要死了,竟然没有人来看他,也没有一个人会为他惋惜,为他流泪。 悔恨的眼泪从眼角淌下,冰的肌肤一颤,崔帏之狠狠闭上眼睛,心想我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正当崔帏之悲从中来时,已觉刀锋临近,割开空气,呼啸而来,听的他头皮发麻,连跪着的姿势都忍不住僵住了—— “刀下留人!” 正当崔帏之满心惶恐与害怕时,忽然听见一阵冷凝的声音传来: “刀下留人,粱儒卿。” ........谁?竟然敢直呼粱儒卿的大名? 崔帏之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青衣、穿着朴素的双儿正缓缓朝他走来,手臂间还挎着一个食盒。 .......是废太子妃姜乞儿。 太子太傅因为唯一嫡双的离世而病重,告老还乡,今年一月就病逝。 没了太子太傅和忠勇侯,皇后性子软,母家的门阀势力受到削弱,太子又过于仁善,在宫中很快遭到了皇帝的厌弃和罢黜。 如今太子幽居在府中,没了夫君的权势,也不知这废太子妃是怎么出来的。 ..........想是给看守的侍卫塞了不少银两。 “皇嫂,你怎么来了。”粱儒卿都没有起身,而是坐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废太子妃,笑道:“冬日寒冷,也该多添点衣物才是。” 姜乞儿没有理他,而是缓缓走到刑场上,把崔帏之扶了起来。 “我今日来,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云裳。” 姜乞儿将食盒打开,垂眸没有看崔帏之,声音冷淡的像冰: “他死之前,曾经告诉我,以你的性子,一旦你父母亲走之后,一定会被奸人利用,让我保一保你。如果实在保不住,日后你上了刑场,也要为你送最后一顿饭,别让你饿着肚子上路。” 听到熟悉的名字,崔帏之浑浊麻木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光,终于认真看向这个衣着朴素、未着钗饰的废太子妃,几近哽咽: “是我.......是我对不起云裳。” “你何止对不起他呢。”姜乞儿终于舍得抬眼看他,怜悯道: “你知道吗,云裳并不是怀不了孩子,受流言困扰才选择自尽的。” 他轻声道:“他怀过你的孩儿。而你当时却在外眠花宿柳,因为一个南风馆的清倌,和刑部侍郎家的公子争风吃醋,最后打瞎了刑部侍郎公子的一只眼睛,进了狱里。当时事情闹的很大,你爹在边疆赶不回来保你,你被刑部下令打一百大板,是云裳为了救你,大着肚子跪在刑部侍郎府前,跪到孩子没了,刑部侍郎才同意只打你五十大板的。” “而你回来后却不领他的情,还怪他多事跪在外面让你丢脸,依旧夜不归家,云裳绝望之下,才选择一走了之的。” 崔帏之浑身一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不.......不可能的.........” “随你信不信吧。”姜乞儿垂下眼睛,将饭菜端到崔帏之面前: “吃吧。” “........”崔帏之低头扫了一眼饭菜,发现那些菜都是他爱吃的。 “是云裳叮嘱让我做的菜式。”姜乞儿说: 第3章 “他临走时给我写信,说吃完这最后一顿,你和他的缘分也彻底尽了。” 崔帏之:“........” 他低下头,看着一眼逐渐凉掉的饭菜,最后在姜乞儿的催促下,颤抖着手腕端起饭碗,恶狠狠地吃了一口,直到狼吞虎咽时的饭菜堵在嗓子口,绵延开一片酸痛哽咽。 他越吃,心越痛,最后直接将脸埋进饭碗里,失声痛哭。 他恨自己的自大,恨自己对妻子的忽视和冷漠,更恨粱儒卿的污蔑和栽赃。 如果能再来一次......如果能再来一次....... 但是人生没有重来。 饭碗里的饭菜被吃的干干净净,姜乞儿看着泪流满面的崔帏之,片刻后低下头,将袖子里的帕子递给了崔帏之: “这是云裳未出阁前,在闺房中赠我的帕子,你若是还想念他,可以带着上路。” 崔帏之感激地点点头,正想伸手接过,一旁却忽然伸过来一双手,将帕子夺了过去。 崔帏之一怔,下意识抬头,只见粱儒卿正拿着帕子,仔细端详,随即放在了贴身的里衣里。 崔帏之登时愤怒,下意识就要站起来,力气大的甚至几个狱卒都按不住他: “粱儒卿,你干什么?!” “你这样的人,还不配拿着云裳的遗物。”粱儒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受了脸上惯常的假笑,冷冷道: “行了,别说这么多了,行刑吧。” 言罢,他转身朝主位走去。 而崔帏之则在自己撕心裂肺的吼声中被人重新按在板子上,视线翻转,无力道: “梁儒卿,你把云裳的帕子还给我!”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 被磨得锋利的刀恶狠狠地砍了下来,如此的近距离,崔帏之甚至还能看到狱卒因为过于用力而颤抖狰狞的肌肉。 咔嚓—— 血液喷溅,染了姜乞儿一身。 最后的最后,崔帏之只能不甘地睁大眼睛,头颅掉落在地,咕噜噜朝着粱儒卿远去的方向,死死地盯着。 姜乞儿闭了闭眼睛,片刻后抖着手,帮崔帏之闭上了眼睛。 “走吧。”崔帏之听见姜乞儿带着哭腔道: “云裳和孩子.....都在地府等着你团聚。” 云裳.......云裳........ 在一片黑暗中,崔帏之终于失去了意识。 他想,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对云裳好。 不冷落他,不责骂他,永远敬重他。 可是........他这样的人,还能有来生吗? 如果有来生,云裳还会原谅他吗? 在这样的念头里,崔帏之只觉自己不断往下坠,往下坠,直到在一片黑暗里,他忽然听见了恍惚的人声: “你别碰云裳!云裳,走,我们别理这个登徒子。” “哎,别走啊,姜大美人,我看你也姿色不错,不如留下来,我们一起喝一杯酒,交个朋友?” “崔帏之,你........你放肆!”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崔帏之只觉得这声音和对话分外耳熟,而原本离开的姜乞儿,甚至还在叫自己的名字? “乞儿,我们走。”微凉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淡淡的愠怒和极度的克制: “崔公子,请你自重。” 这个声音也好熟悉,好像是........云裳! 崔帏之像是听到了什么远方的铃声一样,被这清凌凌的声音激的精神一震,猛地睁开了眼! 刚一睁眼,崔帏之就被阳光刺得眼睛眯了起来,而等他反应过来周围有人聚集,已经在围观朝他这里投来视线的时候,他的“咸猪手”已经搭在了姜乞儿的肩膀上,轻佻风流地抚摸着,被姜乞儿身边的侍从眼疾手快地一把拍开。 而乔云裳则站在一旁冷漠且隐忍地看着他调戏良家双儿,被白色轻纱遮盖住的半张清丽面容明显透出些许不悦,眉毛微蹙,手中的团扇柄被指尖握紧,细长的指尖愈发白,显然是盛怒到了极致: “崔帏之,你怎么能.........” “啊!”他话还没说完,崔帏之自己就炸开了,像是被烫了的狗崽一样,原地乱转,随即扑通一声在乔云裳的面前跪下了,膝行几步抱着乔云裳的小腿,嚎啕大哭: “云裳,对不起!” 他哭的毫无形象,只惦记着刀砍下来时脖子真的很痛,本能地寻找庇护: “娘子,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甚至往乔云裳洁白的裙摆上使劲儿蹭,一边蹭还一边晃: “好娘子,我不想死,你救救我吧!” 乔云裳:“..........” 他浑身僵直,感受着男人有力的双臂搂着他的小腿,反应过来后登时想要发怒,却又听见崔帏之前言不搭后语的哭诉,只觉莫名其妙,好半晌,才冷笑道: “崔帏之,” 他冷冷讽刺道:“你是不是昨儿喝花酒,把脑子喝坏了?谁要你的命?还有,你且仔细看看,谁是你娘子?” 崔帏之闻言,茫然地抬起头,尚且还清澈的十六岁的狗狗眼里水汪汪的,在阳光下折射出灿金的色彩,任是乔云裳厌恶他的鄙薄无知,也不由得为这一双眼睛而微微止住呼吸: “你呀!” 隔着白色的面纱仰头看着十六岁鲜嫩青葱的乔云裳,崔帏之一时被晃了眼,色心不死,掌心沿着乔云裳的裙摆悄悄探了进去,在一群人震惊且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摸乔云裳的小腿,语气欢快地一口气道: 第4章 “你是我的娘子呀!我的好娘子美娘子漂亮娘子!” 乔云裳:“............” 第2章 缺心眼 少年坚实有力的手臂环着乔云裳的小腿,即便还未及冠长成真正的男人模样,力气已经足够大,大的让乔云裳几乎要动弹不得。 这个登徒子不仅跪在地上抱他,还叫他娘子........ 乔云裳作为尚未出阁的双儿,始终谨记父亲的教导,恪守礼节,不敢逾矩,和男子最过火的举动,不过是在彼此父母亲俱在场的情况下,隔着翠玉屏交流诗书,何曾在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男子拉拉扯扯过?! 思及此,乔云裳又羞又气,藏在面纱后的半张脸几乎通红,手中的团扇柄也差点被他用大力掰折。 他再也受不了崔帏之伸进他裙摆顺着脚腕往上小腿摸的“咸猪手”,一脚踹开崔帏之,忍无可忍道: “走开!” 崔帏之本来一遍害怕一遍摸的心神荡漾,注意力全部放在乔云裳的裙摆怎么这么香上面,没料到乔云裳会突然踢他,当即被踹了个当心窝,摔倒在地,整个人都像是走在路上莫名被踢了一脚的傻狗,当即愣住了,捂着心口愣愣发怔: “娘子........” 乔云裳见他往下倒,心中一惊,暗自恼自己是不是过于冲动下脚太重,忽又听见崔帏之叫他娘子,复又恼怒起来: “都叫你别叫了!谁是你娘子!” 崔帏之忽而委屈起来,眼尾下垂,听话地闭嘴不语,但眼神却直直地盯着乔云裳瞧,似乎是在暗暗控诉乔云裳的粗暴。 忽而听周围的人也议论起来,说这乔家嫡双怎么传闻中知书达理温柔贤淑,今日一看却不是如此,倒有些凶悍。 乔云裳又不可能告知众人他刚才被崔帏之摸了小腿,听见周遭人的议论纷纷,有苦说不出,只能僵着脖子站在原地,看似冷静,实则心中已经慌成一片了。 怎么办.......他的名声........ 就在乔云裳慌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刚才被他踹倒在地的崔帏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对着刚才议论的最大声的老头呲牙道: “我娘子才不凶悍呢!他是全天底下最温柔貌美的娘子!” 他走上前推搡了一下,蛮不讲理的,强行让周遭看人闹的人都散开: “你们都走开!都不许围着我娘子看!” 一旁的狐朋狗友见状,都围在一起取笑道: “崔文宴,你怕是真的吃醉酒了。” 崔帏之才不管他们,自顾自把周遭的人都赶走后,才挠了挠头,走到乔云裳和姜乞儿面前,摇摇晃晃地行礼,显然酒还没醒,行礼的动作异常不协调,但弯腰的幅度很大: “娘子,姜公子,今日是我冒犯了。” 他拱手弯腰,一边含糊道歉: “对不起。” 姜乞儿白他一眼,拉了拉乔云裳的手臂: “云裳,我们走,别理这个登徒子。” 乔云裳被带着顺势往前走了几步。 被崔帏之一打搅,他们没了逛街的兴致,去前头的成衣店添置了些许春装,又买了花钿和首饰,还有新的诗书拓本,便准备打道回府。 在准备登上马车的时候,乔云裳登车的凳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坏了,他一个踉跄,差点从车上摔下来,好悬不知道被哪伸出的一双手,扶住了他: “娘子小心。” 乔云裳猛地缩回手,转头看着崔帏之,克制不住心中的厌烦道: “怎么又是你。” “我来送送娘子。”崔帏之刚刑场半日游回来,现在还觉得脑袋在脖子上晃晃荡荡的,时不时确认头还在摸一下,惊魂未定,非得看着乔云裳才能冷静点,自然处处跟着他,像甩不掉的年糕: “娘子,需要我抱你上马车吗?” 乔云裳哪能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于是白了他一眼,说了句不用。 可是马车有些高,乔云裳对着马车犯了难,崔帏之见状,赶紧蹲下来,伸出掌心,忙不迭道: “娘子,你踩着我上去吧。” 乔云裳转过头,看了一眼崔帏之。 崔帏之仰头看着他,掌心摊开,殷殷切切地看着乔云裳。 他年少不犯浑的时候其实也还算是个清俊秀致的少年,只不过平日里饮酒过多不加节制,还经常熬夜进赌场,或者去青楼南风馆听曲儿,难免有些纵情恣性,以至于好端端的一张脸非被自己搞得猥琐淫邪,黑眼圈重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昨天干了什么。 在街上偷窥调戏美双儿的时候,也往常改不了油腻自大的习气,不是左脸歪嘴就是用指尖摸下巴,吊眉丧眼的,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来转去,隐晦地自上而下看着别人,像是抹了油似的死死黏在双儿裸\露的手臂和脖颈上,很是下流,令人多看一眼都嫌烦。 但他看乔云裳的时候自始至终都是仰视的,目光很平静,虽然小动作也多,但是好歹没那么油腻猥琐。 思及此,乔云裳气顺了些。 想了想,反正不踩白不踩。 思及此,乔云裳便放心大胆地把崔帏之的手当做脚蹬,踩了上去。 崔帏之的手很稳,把乔云裳托了起来,确认乔云裳双脚都踩上了马车,才放手,顺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掌心, “娘子.........” 乔云裳没理他,直接掀开帘子进去了。 第5章 崔帏之:“..........” 他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退开一步,让乔云裳的马车离开。 车轮很快就咕噜噜地转了起来,崔帏之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乔云裳的马车离开。 肚子忽然有些饿,崔帏之低头摸了摸肚子,正准备找个地方吃东西,岂料刚转身,忽然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崔帏之崔世子。” 崔帏之下意识转过头,只见乔云裳的侍从掀开马车一侧的车帘喊他: “我们公子叫你过来。” “嗷。”崔帏之不明所以,屁颠屁颠地走过去,仰头看乔云裳的侍从,视线却丝丝往马车里钻,想要窥视乔云裳的身影。 侍从见状,微微皱眉,上前一步挡住崔帏之的视线,将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 “我们公子让你擦擦手。” “啊.......”崔帏之微微一怔,想起刑场那个被抢走的帕子,忍不住微微皱眉,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梁儒卿。 “怎么了?你不想要?”乔云裳侍从小牧看着崔帏之皱眉,误会了,下意识缩回手,崔帏之反应过来急了,上前一步抓过帕子,但是手却不听话,拿过帕子之后还隐晦在小侍从的手腕上摸了一下,摸完之后崔帏之自己还愣了: “........多谢。” 侍从铁青着脸看着他。 崔帏之赶紧低下头,将帕子团吧团吧塞进袖子里,恨不得把自己的右手砍了。 “........走吧。”乔云裳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令人忍不住精神一震,崔帏之有心细听,但厚重的帘幕很快落了下来,连乔云裳落在车厢墙面上的影子也看不清了。 车刚往前走了不远,侍从小牧就告状: “公子,我刚刚递帕子的时候,那个崔帏之还摸我。” “........我看到了。”乔云裳握着团扇,轻轻晃了晃,上面绣着兰花: “狗改不了吃屎。” “就是就是。”小牧气:“公子,你可千万别嫁这样的人,这样的男子,嫁了也是个不回家的。” 一想到嫁人,乔云裳的脸上就飞出一抹红来。 他轻咳一声别过脸,耳坠上的铃兰花耳坠轻轻响动,一想到未来可能会嫁的郎君,他心思好像也被这响声轻轻撩动,心绪微乱,羞涩的同时又忍不住忧愁,只盼今日在大街上的事情被崔帏之抱着小腿的事情别传太广,否则他可真的不要做人了。 他乔云裳,日后必得嫁给一个德才兼备、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翩翩君子才是。 而在另一边,和以上三个形容词沾不上一点边的崔帏之在路面呼噜噜炫了一碗云吞外加一碗拌面和牛肉丸后,心满意足地用袖子一抹嘴,起身往家中去了。 回到家中的崔帏之本想好好补一补觉,却没想到,刚一回到家,就被自家娘亲提着耳朵揪了过来,一边揪一边怒斥: “好你个崔文宴,一晚上没回家,又到哪里野去了?!” 崔帏之还没开口说话,一旁就传来一阵沉冷的男声,不怒自威,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呵斥: “还能去哪,左不过又是去哪家青楼小馆吃酒听曲儿去了,一身酒味。” 崔夫人原本还不信,一闻崔帏之身上的酒味,当即就信了个大半,一拳锤向崔帏之,边锤边哭: “你个不成器的泼皮,胸无大志,书不读武不练,成日里就知道和那些狐朋狗友胡混,斗鸡走狗耍蛐蛐,要么就是赌钱喝花酒,倒也不怕哪一天得了花柳病没了.......你就气死你爹娘吧!” 崔明殊也负手站着,抖着花白的胡子,在一旁连连叹气。 他平生战功赫赫,钱、权都有了,人生一大憾事就是膝下子嗣单薄,唯有一个嫡子崔帏之。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命太硬还是杀人太多身上煞气重,一连克死了一个原配妻子一个侍妾,最后自己都快放弃了,皇帝见状,不忍心寒了功臣的心,左思右想,就把皇后的庶妹温澹嫁给了崔明殊。 这个温澹也是个不简单的,头婚并不是崔明殊,而是国公府的小公爷。她满心欢喜的嫁过去,结果进门第一天就发现婆母苛刻、丈夫病怏,仗着国公府余荫,将她娶过去,就是想图谋她的嫁妆。 而他那个病秧子丈夫也不是好东西,看起来病恹恹,其实色心不死,房里还有两房侍妾,其中一个甚至还有了身孕。 温澹这哪里能忍,当即大闹了一通。 她这一闹,直接把婆母气病了,丈夫也一怒之下撒手而去,她自请和离,头也不回地到了家中,惹得京城众人目瞪口呆。 但这温澹并不是毫无本事,她虽然并没有被人当做嫡女那样培养,才情不如现皇后,性格也不够娴雅,但却是京城有名的圣手女娘,织布酿酒烧窑样样都行,她酿造的酒甚至还能销往匈奴等外邦,获得一致好评。 但她的人也如同她酿出的酒一样,泼辣,直爽,对上比她大了十岁的崔明殊也丝毫不惧,新婚当天就把崔明殊的脸用指甲挠破了,惹得崔明殊第二天上朝被群臣嘲笑,此时传来后,至今还被人当做一项趣事传遍街头巷尾。 后来温澹怀孕,终于在崔明殊三十九岁那年,替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快四十岁才有后,崔明殊当然对这个嫡子极近溺爱,本以为对方会长成一个温文有礼的谦谦公子,结果崔帏之却在长成一棵歪脖子树上一路狂奔,掰都掰不回来了。 第6章 看着一身脂粉气和酒味,脸上还明显印着好几个红唇印、贼头贼脑的崔帏之,崔明殊气的快要心梗,就差一巴掌扇过去了: “还不快去把脸洗干净了!一天到晚就在青楼小馆堆里混,以后谁家好姑娘好双儿还敢跟你!” 崔帏之缩着脑袋,唯唯诺诺,更显猥琐,但几经犹豫,还是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想说的事: “爹,我想娶乔云裳。” 崔明殊一愣:“谁?” “乔云裳。”崔帏之伸长脖子,“太子太傅的嫡双,乔云裳。” “你想屁吃你!”崔明殊一巴掌就甩过来了,携带者万钧之力砸在崔帏之的头顶,痛的崔帏之抱头鼠窜: “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想惦记太子太傅家的嫡双!” “爹,爹!”崔帏之一边跑一边不服气道: “那我也是忠勇侯的世子,也是那个,仪表,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好不好!怎么就不配他了!” 他一边说,一边逐渐自信起来了,昂首阔步地被崔明殊追着揍: “他和我在一起,就是,就是.......” 他想了半天,极低的文化素养和空空的大脑让他突然卡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想说的,直到崔明殊凉凉地补了一句: “他和你在一起,就是鲜花配狗屎。” 崔帏之:“........” 他顿了顿,委婉道:“爹,人家还没嫁过来,你就说人家是狗屎,这不太合适吧。” 崔明殊:“..........你个缺心眼的,我说你是狗屎!” 崔帏之:“........” 他被自家爹追的慌不择路,大冬天地掉进池塘里,冻的瑟瑟发抖,喷嚏连天,才躲过崔明殊的辣手铁掌。 晚上温澹过来给他端姜汤,他裹着被子还不死心,拉着娘亲的手,期期艾艾、哭哭啼啼地说想把乔云裳接进府里当娘子,温澹用掌心按着他的脑袋,看起来像是在安慰,结果转头就传了郎中,说崔帏之发烧烧出癔症了,整个人都开始出现不切实际的幻想幻觉了。 崔帏之:“........” 他吸了吸鼻子,决定自力更生。 但是双儿不同男子和女子,每个月都信潮,大部分时候都是闭门不出的,乔云裳很少出门,这也是为什么崔帏之上辈子第一眼见到他,即便隔着一层薄面纱也惊为天人,分外急色地上前去调戏了。 崔帏之大脑空空,腹中也没几两墨水,在太子太傅府门前转了几天也没见到乔云裳,每天苦闷不已,连喝花酒都没心情叫琴娘了。 周围的狐朋狗友们见他终日郁郁不乐,心中都知道他对太子太傅家的嫡双、那个有京城第一美人的乔云裳一见钟情了。 但是他们不觉得乔云裳能看上崔帏之,毕竟崔帏之除了家世,当真没有一点能配得上乔云裳的。 不过他们拿崔帏之逗乐子逗惯了,岂能轻易放过这个找乐子的机会,于是就在催帏之几杯酒下肚,渐渐有些醉了的时候,怂恿他给太子太傅家里写拜帖,亲自登门去见乔云裳。 崔帏之脑子也不太清醒了,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便叫人拿来纸墨,醉醺醺地说要写拜帖。 纸笔很快就被拿了上来,崔帏之食指和中指夹着毛笔,像是刚学会写字的孩童,对着宣纸,愣了半天,都没能落下一个字。 一旁的朋友们兴致上来了,纷纷起哄让他写,崔帏之憋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落下一个字: “送呈........” 他脸颊涨红,最后一个呈字写的七扭八歪,最后在众人戏谑地注视里,猛地站了起来,将桌子上的一坛酒饮下,撒的衣领上哪里都是,豪气干云,掷下酒坛,伴随着破裂的响声响起的,还有他理直气壮的四个字: “我,我不会写!” 他话音刚落,周围看热闹的人登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连崔帏之自己的小厮都觉得丢脸,尴尬地用掌心覆面,小碎步往旁边走了几步,试图和酒囊饭袋崔帏之拉开距离。 震耳欲聋的笑声在崔帏之耳边响起,他听着耳边人的嘲笑,怔怔地站在椅子上,从二楼往下看,视线刚好对上拿着花灯从门外经过的乔云裳。 似乎是感受到崔帏之的眼神,乔云裳下意识转过头来,对上又在青楼喝花酒的崔帏之,脸色登时冷了下来,别过头去,快步想要离开。 “娘.......娘子!” 崔帏之痴痴地看着乔云裳被面纱遮住的脸颊,贪婪地想要风将那面纱吹起的幅度再吹高一点,好让他好看一看乔云裳的脸蛋,最后越想越心神荡漾,想也不想,就追了过去。 但是他喝了酒,整个人神志还不清醒,下楼的时候直接滚下楼梯,眼角和鼻子都摔破了,疼的呻吟出声,摇摇晃晃、连滚带爬地走出门外,扑到乔云裳的脚边,仰头,委屈地皱着鼻子: “娘子为何不理我。” 乔云裳由着崔帏之撒泼打滚,冷着脸道:“你出来喝花酒,有的是娇妾美娘作陪,何须我理你。” “要的,要娘子理我。”崔帏之酒劲儿彻底上来了,抓着乔云裳的衣摆,靠着他的小腿昏昏欲睡: “娘子......” 乔云裳闻着他身上冲天的酒味,用团扇遮住鼻子,正想把他踹开,忽然听见有人从门口走了出来,倚在门边朝他笑: “乔公子,我这兄弟可是念你念的紧,方才还想写拜帖,亲自登门拜访你呢。” 第7章 言罢,那狐朋狗友就将崔帏之刚才写的那张只有两个字的狗爬字拜帖丢了出来,一边丢到乔云裳脚边一边纵情取笑道: “你看看,他写的够有诚意没有。” 乔云裳:“.........” 他拾起地上的宣纸,看着上面只写了两个字的拜帖,沉默片刻,低头看着抱着他腿不放的崔帏之,确认般道:“这你写的拜帖?” “嗯........”崔帏之瞳孔涣散,本想承认,但看着乔云裳清冷的眼睛,忽然又羞耻起来了,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将脸埋进乔云裳的裙摆,逃避似的: “不是我,不是我!” 乔云裳:“........” 一旁的狐朋狗友看着崔帏之在心上人面前狼狈的模样,已然笑的捧腹,有些人甚至站都站不住了,直接坐在台阶上大笑,气都喘不上来。 崔帏之从来不因为自己没有文化而羞耻过,总觉得靠自己的家世可以在京城横着走,所以一直很自信,但重生之后,隐隐也察觉出些许无力,第一次因为没文化不会写拜帖,而忽然感受到一种名为自尊心的东西受到了伤害。 这种感觉不太好受,崔帏之胃里翻腾,忽然捂着肚子,在乔云裳面前吐了。 乔云裳:“.........” 一旁的人本就笑的厉害,见崔帏之不仅在乔云裳面前出了丑,甚至还当街酒醉呕吐,当即笑的更疯了。 他们看着崔帏之局促又尴尬、脸上通红的模样,嘲笑声几乎要把京城的天掀翻了。 崔帏之胃里很难受,胡乱用衣袖擦了擦嘴巴,借着乔云裳站起来,垂着头像极了拆家的小狗,脸色通红: “对不起,云裳。” 他期期艾艾:“我是不是.......是不是弄脏你的裙摆了?” 乔云裳沉默片刻,随即摇了摇头。 他将团扇交给一旁的小侍,掏出帕子,一点一点地擦掉崔帏之额头的汗,随即用冷淡的视线扫了一旁看热闹的纨绔子弟,淡淡道: “拿别人的弱项肆意取笑,也算不得什么君子,反而.......更讨人嫌。” 他这一句话说的不重,但有分量感,而且显然是站在崔帏之这边,周围的笑声没在他的反应上找到趣儿,反而碰壁,于是便缓缓弱了下来。 乔云裳不理他们,更不看他们变化的脸色,给崔帏之细细擦掉汗,随即道: “早些回去吧,深夜饮酒伤身。” 他将帕子交给崔帏之,不欲与他深交,说完这句话后就抬脚准备离开,崔帏之难得酒醒,抓住乔云裳的衣袖,小声道: “云裳.......” 乔云裳停下来,看着崔帏之,安静等他接下来的话。 但是崔帏之显然是个没有什么文化的人,喝完酒脑子更是一片空白,看着乔云裳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的一点代表双儿的红痣,还有手里滑溜溜的衣袖,因为紧张,额头的汗冒的更欢快了。许久,他忽然没头没脑地抓着乔云裳的衣袖,用力拢着深吸了一口气,一口气把白日里想说但是没说的话说了出来: “娘子,你好香。” 乔云裳:“..........” 他登时变了脸色,一巴掌甩了过去,因为手腕颤抖,掌心还甩偏了,扇在了崔帏之的脖子上,留下红印: “崔帏之,你这个混账!” 言罢,他提起裙摆气急败坏地走了,留下崔帏之傻站在原地,半晌,崔帏之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转过头对着乔云裳的背影大喊,试图补救道: “云裳,我错了,你其实身上一点都不香!万花楼的琴娘身上比你香多了!你真的一!点!也!不!香!” 而乔云裳最后回应崔帏之的,只有一个渐行渐远的冷漠后脑勺。 崔帏之:“.........” 第3章 草包 最后崔帏之是被两个家仆像扛猪一样扛回家的。 回家的路上崔帏之还不清醒,改不了骨子里的色鬼毛病,看到美丽的小娘子或者双儿,就迷迷瞪瞪,满脸猥琐地贴过去,色迷迷地摸完别人的脸还不满足,甚至还不管不顾地抱着别人就喊娘子。 遇到胆子小的双儿,对方用帕子蒙着脸就哭着躲,也算相安无事;但遇到那些并非性子柔弱的女子,丝毫不怵,话不多说,直接一个坚硬的铁拳就框框砸过来了,崔帏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左右喜提两个青紫的熊猫眼。 十分具有对称美。 崔帏之摸着下巴,拿着镜子左看右看,沉思片刻,最后不以为耻反而以为荣,觉得自己太有本事了—— 怎么那些小美娘子不打别人,偏偏就打自己呢? 还不是自己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了,她们过于害羞,才会如此。 一个人对着镜子沾沾自喜完,忽然又觉得两个熊猫眼太丑了,无言面对乔云裳,赶紧叫来郎中,给自己消肿。 但是脸上的肿哪里是这么好消的,郎中告诉崔帏之,起码要半个月,脸上的青紫才能完全消下去,直把崔帏之吓坏了,急急定制了一个面具,遮住上半张脸,甚至连睡觉也不知摘。 他亲爹亲娘知道之后,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先是一愣,后是一怒,紧接着两个人反应过来了,彼此对视一眼,站在堂下笑的直打跌。 崔明殊:“你儿子。” 温澹:“.......你儿子!” 站在一旁的崔帏之:“.........” 崔帏之......崔帏之迷惑,且完全不知道事情有什么好笑的。 第8章 他因为拜帖的事情,受了奇耻大辱,于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潜心学艺,决定一定要写出一片旷世奇作来惊艳皇城众人,让乔云裳对他一举改观,最后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他这一闭关,还真的一整天都没有从书房出来。 崔明殊和温澹忍不住震惊,以为崔帏之真的改好了,下意识欣慰,端着灵芝鸡汤敲响了书房的门,想让儿子好好补一补,结果推门进去就看见崔帏之靠在椅子上以一种极其诡异扭曲的姿势睡着了,手中捏的笔早就掉落在地,在地上洇出一片墨痕。 崔明殊:“........” 温澹:“.........” 夫妻俩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径直回房把鸡汤喝了,喝了因为太补了晚上都睡不着,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互相埋怨对方,怎么生出了崔帏之这样的儿子。 崔帏之美美一觉睡到第二天,睡完神清气爽,看着窗外透出的阳光,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吃早餐,结果刚迈步就被地面上的毛笔绊了狗吃屎,对着空气骂了一句后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昨天想写的拜帖还是没写出来。 “唉.......”崔帏之看着空白的宣纸,冥思苦想片刻,在奋起努力和偷懒之间果断选了第二种,决定去找个人帮自己写。 要是自己写,说不定熬到白首苍苍了,都写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乔云裳三胎四胎,到时候人乔云裳都显怀了,他估计还没释怀呢。 思及此,崔帏之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早饭都没吃,起身出去了。 崔帏之对穿和用很讲究,但是对吃的来者不拒,溜溜达达去街上要了一碗牛肉蛋兜汤和油条,一边啃,一边端着碗,跑到贡院去了。 贡院外有好几条街,有不少贡生蹲在外面卖自己的字画,还有帮人代写信、代笔写书的。 崔帏之三口两口将油条塞进嘴巴里,胡乱用手指往身上一抹,随即在整条街里相貌最清俊的贡生面前蹲下了,自下而上瞅那贡生: “会写拜帖不。” 那贡生生的一副好面相,唇红齿白,正气凛然,只不过衣着朴素,衣摆上面绣着三四块补丁。 他听见崔帏之说话,摆字画的手指一顿,抬起来看崔帏之,随即点头: “会。” “那你帮我写一个。”崔帏之从荷包里掏啊掏,掏出十文钱放在书生面前:“写给太子太傅。” 那书生手疾眼快地将十文钱收了起来,收完后才看着戴着半张面具的崔帏之,表情微微诡异,像是想笑又默默隐忍了: “........行。” 崔帏之呼噜呼噜地喝着牛肉汤,一边喝一边说:“你现在写,我看着你写。” 他顿了顿,又道:“我急用。” 书生点头,研磨提笔。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直到崔帏之喝完汤抹嘴了还没落笔,崔帏之无聊,就拿着他的字画看了又看,看完之后还点评: “画的没有我好。” 书生微微走神,略带兴趣道:“这位........” 他忍住了:“........大侠,敢问你的墨宝是?” 崔帏之蹲在地上铺了宣纸,随后利落地画了一个人,指着他沾沾自喜: “怎么样?” 书生看着纸上完全看不出人类五官的一坨狗屎,隐忍:“画的挺好.......所以这是?” 崔帏之闻言,瞬间自信起来了,背也挺得像利剑出鞘,左右欣赏自己的画卷,越画越觉得自己简直在画画上有远超常人的天分,简直是天才! “我也觉得我画的好,啧啧啧........但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觊觎他啊......” 他凑到那位书生面前,附耳小心翼翼道:“我画的.......其实是我娘子。” 以为崔帏之画的生物是山海经某一页的书生: “?哇塞。” 书生心想崔帏之的口味也是够独特的,取了如此丑陋的人做娘子,想是他娘子救过他的命吧,但他不敢说,只能赶紧低下头,写拜帖了。 崔帏之竟也没能察觉到异常,自动将那声“哇塞”过滤为是对自己绘画天赋的震惊和赞赏,依旧信心满满,自信欣赏。 书生构思很久,但是下笔很快,崔帏之从他手中接过拜帖之后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 但其实也看不出来写的咋样。 走之前他还带走了自己的“墨宝”,决定亲自交给乔云裳,来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 拿着拜帖,崔帏之等脸上的伤好后,大摇大摆地去了太子太傅府。 有了拜帖,不是擅闯,加上他忠勇侯世子的身份,太子太傅很快就让他进了门。 崔帏之进去后茶还没喝,就火急火燎道:“岳.......太傅,云裳呢?他今天在家吗?” 太子太傅叫乔满,闻言抬头诧异道:“云裳今日不在。” 他说:“他娘亲今日带他去城西茶庄查账了。” “啊.......”崔帏之闻言,也不好再问,硬着头皮坐了一会儿,赶紧告辞,火急火燎地往城西茶庄去了。 这座茶庄是乔云裳的娘河清郡主的嫁妆财产,日后大半也是给乔云裳的,因此河清郡主无事的时候总会带着乔云裳来茶庄查账,顺便品一品当季的茶叶。 崔帏之到茶庄的时候,乔云裳正和母亲在庄子内品茶。 茶庄一直是河清郡主的远方亲戚在管,那亲戚捧上当季的茶,还让自己的儿子何运来给乔云裳和河清郡主奉茶。 第9章 乔云裳低头喝茶查账的时候,那何运来就用眼神偷偷瞄乔云裳,等乔云裳感应到瞧过来的时候,他又赶紧收回视线,心中砰砰直跳,直想着这个世界上怎会有如此天仙般的人物,一举一动都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清冷,但眼波流转间又似带风情,即便隔着面纱也盖不住那惊人的容姿。 也不知道以后会是如何的浊世佳公子娶了他,更不知道这个冰美人在床上时,是否也如此刻这般清冷,还是如冰化水,缠绵缱绻,让男人恨不得死在他身上才好....... 一想到自己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何云来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要收回自己脱缰的意识,但又忍不住去瞄乔云裳,直到乔云裳伸出手,在账本上指出几处不合理的地方,他才勉强找回神智,一一应答。 正在彼此一来一回交谈的时候,忽然有下人来报,说是忠勇侯家的崔世子来了。 “那个纨绔子弟?”河清郡主对崔帏之没什么好感,但又不可能不见,想了想,挥了挥手让乔云裳退至屏风外。 “是,母亲。”乔云裳正好也不想见道崔帏之,放下账本,起身行礼,后便退下。 没一会儿,仆从就领着崔帏之进来了。 正值冬天,人人都穿着厚重的衣装,有些人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球才好,但崔帏之天生体热不怕寒,穿着一件黑色的外袍就醒来了,风尘仆仆,头顶的金冠落下一缕雪,打湿了高马尾下的红色发带,也打湿了他漆黑的眼睫,衬得他意外的眉清目秀,风神俊朗起来。 “河清郡主。”崔帏之大踏步掀开帘子,视线先在屋内转了一圈,没见到乔云裳,先是一愣,随即难掩失落,耷拉下眉眼。 “崔世子。”河清郡主心知肚明他为何失落,但依旧面容带笑,款款站起,即便她非常厌恶崔帏之,略带阴阳: “今日是什么风,能把您给吹到我的茶庄来了?” “什么风?”崔帏之一愣,挠挠头道:“那什么,今天好像没有刮风吧,郡主。” 河清郡主:“........” 乔云裳坐在屏风后面听的分明,被崔帏之的话逗笑,忍不住用团扇轻掩口鼻,忍住笑声。 河清郡主深吸几口气,才强笑道:“那崔世子今日来茶庄,所谓何事?” “我来找云裳。”崔帏之兴冲冲道:“我为云裳作了一幅画,希望他能收下。” “哦,崔公子还会作画?”河清郡主说的也正是乔云裳想问的。她做了个手势,请他坐下,不失礼节: “很不巧,云裳刚走,现下不在茶庄。” “啊.......”崔帏之冒雪赶来依旧不见人,难掩失落,但还是道: “好吧。” 他干脆道:“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他话音刚落,正欲转身,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很快,一个绣着兰花的团扇就掉出了屏风之外,被一双素手慌慌张张地捡起,霜雪般白皙的皓腕上的飘花玉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崔帏之:“..........” 他盯着那双出现了不到一分钟的手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想了想,复又坐下了,笑嘻嘻道: “我忽然又不想走了,郡主,我在你这边喝杯茶吧。” 河清郡主怎么可能赶他,于是点头,让人将茶推到他身边:“崔世子请喝。” 她说:“这是白牡丹,世子尝尝。” 一旁的何运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插了一嘴: “这茶汤顺滑轻柔,杏黄透亮,滋味也是甘甜醇厚的,细品也如冰糖般清甜,还掺杂着丝丝的蜜兰香,是云裳最爱喝的茶。” “?”崔帏之拿起茶,品了品,一旁的河清郡主也拿着杯盏,笑道: “是了。这茶鲜香爽气,而白牡丹也素有‘红装素裹’之意,养生育气,崔公子平日里也该多喝些茶,少饮酒。” 崔帏之没听出河清郡主语气里的嘲讽,闻言又品了一口,吧唧吧唧嘴品完,还皱眉,将两口喝掉的热茶放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响,豪气干云道:“再给爷来一杯。” 河清郡主:“?” 她反应慢了一拍,还没反应过来,崔帏之嫌下人磨叽,自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倒完以后继续吧唧嘴,品的很是投入的模样。 河清郡主见状,忍不住问:“世子,我这茶.......如何?” 说实话,崔帏之根本品不出来这茶的味道,脑袋空空的他自然也给不出任何点评,但又不愿意在丈母娘面前露怯,只能一边大口大口喝茶一边用力在桌子地下掐自己的大腿—— 死嘴,快尝啊! 很快,一壶茶就见了底,崔帏之还是憋不出任何的点评,反而喝多了茶,膀胱憋的快要爆炸。但是在河清郡主期待的眼神里,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想上厕所,半晌,只能硬着头皮道: “这茶,挺好喝的。” 他绞尽脑汁地试图用最完美的话去夸赞这泡茶的高级: “.......好喝的我都舍不得把它尿出去了。” 河清郡主:“.........” 何运来:“........” 一旁站着的仆役:“..........” 话音刚落,在一片近乎死寂的气氛里,崔帏之看着周围人忽然变的木然的表情,内心更显尴尬—— 且更想如厕了。 可他不知道茅厕在哪,急得双腿都在打战,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要憋不住的时候,忽然听见屏风后面传来一阵笑声。 第10章 这笑声很轻柔,丝丝缕缕钻进崔帏之的耳朵里,他登时身体酥麻了半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乔云裳拿着兰花团扇,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在河清郡主不赞同的眼神中,坐在了崔帏之的身边。 他坐下时,裙摆扫到了崔帏之掐自己大腿憋尿的手,崔帏之像是登时触发了什么开关,手自动就摸过去了,放在了乔云裳放在桌子下的手。 乔云裳将拿团扇的手往旁边挪了挪,避开崔帏之的咸猪手,咬着下唇笑道: “这茶虽好,但崔公子也不宜贪多,可别喝坏了身体才好。” 他看着崔帏之呆呆的表情,不着痕迹道: “不如买些回去慢慢品,慢慢饮,如何?” 崔帏之不爱喝茶爱喝酒,但乔云裳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点头: “对.......对。” “崔公子要买多少?”乔云裳问。 崔帏之急着想上厕所:“都,都行。” “那我就给崔公子称个三斤带回去吧。”乔云裳忍笑: “如何。” “.......可以吧。”崔帏之说。 “那就和我来取茶吧。” 乔云裳站起身,带着崔帏之往外走。 崔帏之赶紧走上前,跟在他后面,看着乔云裳被面纱遮住的侧脸,手又开始不老实,抓着乔云裳的衣摆不放。 他忽然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忍不住解释道: “云裳,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乔云裳卖了茶坑了傻子就翻脸不认人,冷冷淡淡道:“我一直在家,未曾见过你。” “啊........”崔帏之一听,登时急了。 他上前一步,径直把乔云裳抵在墙上,一只手掌就径直伸了过来,按在了乔云裳的额头,焦急道: “云裳,你是不是发烧了?!” 乔云裳用团扇扇开他的手,恼怒道:“作什么动手动脚的!” “我........我担心你啊!”崔帏之委屈地握着被扇红的手。 乔云裳横眉怒目:“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是不是发烧了!”崔帏之说:“你看你都病失忆了!昨天晚上我明明在青楼门口见到了你,还抱了你,我说你香你还不乐意,后来回去我问我爹,我爹说不能随便说一个未出阁的双儿香,因为这是想和他云雨的意——” 崔帏之刚想说我是来找你道歉的,乔云裳就急得上前一步,都顾不得男子和双儿之间的规矩,上前一步,用掌心捂住崔帏之的嘴巴,呵道: “崔帏之,你是不是疯了!” 他们此刻站在走廊,到处都是过往的仆役,崔帏之这个缺心眼地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昨天晚上的话水灵灵地说出来了,乔云裳气的半死: “闭嘴!” 崔帏之眨巴眨巴眼睛,听话地不再说话,但眼睛却落在了乔云裳抬手时裸\露出的手腕上,越看越觉得娘子的手也如此漂亮,可惜又说不出话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使劲儿盯着,多少显的有些猥琐了。 乔云裳很快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赶紧收回手,用团扇扇着脸,只觉按在崔帏之脸上的那只手的掌心像被火烧了一样热,连带着脸也热起来,转移话题: “喝了那么多茶,不想如厕吗?” 崔帏之这才想起来自己要上厕所这件事,一想起来就只觉一股尿意直冲下面,赶紧火急火燎道: “娘子,我想........” “跟我来。”乔云裳都懒得纠正他了,让小侍给崔帏之打包茶去了,自己带着崔帏之去上厕所。 但是崔帏之毕竟是世子,带他去仆役专用的茅厕多少显地有些怠慢,想了想,便带着崔帏之去了自己下榻茶庄时用的院子里,为了避嫌,则在院外走。 崔帏之进了小院,只觉此地环境清幽安静,很是精致漂亮。 他解决完三急,一时又迷路,不小心推门进了一处房屋,在屋内转了一圈,才迟钝地意识到这种布置,好像是双儿房间。 他有些好奇,于是四处看了看,意外地从床上翻出一件红色的粉色荷花绸缎肚兜。 肚兜很精致,肚兜四角上落下的红色细线缠着崔帏之的指尖,他视线往下看,上面还绣着一个“乔”字,肚兜握在掌心里滑溜溜的,还带着淡香。 香味很熟悉,像是乔云裳身上传来的味道。 很清甜,像是花香,但又带着淡淡的奶香,味道很上头,崔帏之忍不住将脸埋进去,用力吸了一口,试图判断出上面的味道到底是什么味。 但他还没咂摸出来,忽然听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袭雪白裙摆就落在了门槛上,崔帏之睁开眼,脸还没从肚兜上起来,就和拎着茶包走进来的乔云裳对上了视线。 乔云裳:“.........” 他站在院外,许久不见崔帏之,扛不住风寒,离母亲所在的茶室又远,于是便打算回自己临时会住的房间歇一歇,却没想到刚才还以为疑似掉进茅坑出不来的崔帏之正站在自己床边,脸埋在自己的肚兜上,闭着眼,闻的一脸猥琐。 乔云裳脸颊涨红,在崔帏之惊恐的眼神中,顾不上形象,大踏步走过来,直接将茶包丢在了崔帏之的脸上,愤怒道: “崔帏之,你个登徒子!” 茶包在崔帏之的脸上炸开,茶叶差点洒金崔帏之的眼睛里,崔帏之被乔云裳一路赶出茶庄,眼睁睁地看着茶庄大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 第11章 他呆滞地站在门前,往前走了几步,正向拍门道歉,忽然门又打开,一盆冰水猛地泼了出来,当头浇下,冷的他一个激灵。 “我们公子说他今日不想再见你了。”小侍拿着盆子,叉腰站在门前,挡住崔帏之往里走的步伐: “世子请回吧。” 言罢,他转身就想走。 “等一等!”崔帏之赶紧叫住他,随即宝贝一般从胸膛里掏出折好的画,递给那个小侍。 “今日的事是我不对,我不知道那个肚兜是你公子的.......不对,其实我也不是谁的肚兜都闻........” 在那小侍铁青的眼神里,崔帏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这是我为你家公子作的画,送给他,希望他能收下........顺便........原谅我。” 小诗看了他一眼,从崔帏之的手里夺过画,转身离去,找乔云裳去了。 崔帏之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祈祷乔云裳看了画之后能原谅他。 风吹过,一阵萧索,被冷水泼的发冷的崔帏之身体素质再好也经不住寒风加冷水的王炸组合,在风雪里凄苦无依地抱紧自己的双臂,和马兄弟一起瑟瑟发抖。 等了足足一炷香,那茶庄的门才打开。 崔帏之都快在外面冻僵了,赶紧上前去,问出来的小侍,满脸期待道: “怎么样.......画送过去了吗?云裳喜欢吗?” 小侍一脸木然地看着他:“我公子问你,他在你心目中,是不是就长这个样子?” “嗯嗯。”崔帏之觉得自己画的超好的:“怎么样,你公子他满意吗?他原谅我了吗?” 小侍闻言,一把把画按在了崔帏之的脸上,面目狰狞: “我公子说了,他以后要真是嫁给你这个胸无点墨的流氓草包,他就是天底下最蠢最蠢的蠢猪。” 言罢,门再度“砰——”的一声关上,留下崔帏之郁闷地蹲下身,拿起自己的“墨宝”,完全不知道乔云裳生气的点在哪,异常伤心地蹲坐在地,像极了被妻子嫌弃不行的隔壁老王。 崔帏之难过不已,心想面对一副惊天绝伦的画,以及一个横空出世的绘画天才,乔云裳竟也能视自己为草包,如此疾言厉色,可见自家的娘子,是真的很难哄啊! 第4章 羊肉泡馍 大概是因为主人的情绪不佳,所以导致崔帏之回府的路上,他那匹马也蔫头耷脑的,看上去要多丧气有多丧气。 崔帏之被冷水泼了,再遭冬日里风雪打了半个时辰,就算是铁人来了也会恍惚,以至于他回府的路上,差点错过了收拾字画回贡院的书生。 或许是崔帏之这张脸和身上的气质太过于罕见,所以书生对他印象深刻,想起几日前崔帏之走的时候兴致冲冲的,如今一看却行迹萎靡,活像被人抽了灵魂,犹豫几秒,虽然不欲多管闲事,但看着崔帏之木楞楞的模样实在太让人担心,于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大侠........” 崔帏之下意识转过头,看向那书生,也是一愣: “怎么是你?” “真是你啊,大侠。”书生见状长舒一口气,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他生怕自己认错了人,遭到毒打。 毕竟崔帏之那日戴着半张面具,要不是崔帏之身上穿的衣服和那日一样,以他谨慎的性子,他还不敢壮胆叫他: “你怎么了?看上去有心事。” “嗐,别提了。”崔帏之是自来熟的性子,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狐朋狗友。 他翻身下马,牵着马和那书生并肩走在一起,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侯府世子的身份足以让书生诚惶诚恐地给他下跪: “我把我画的那幅画给我娘子看了,他生了好大的气,还说......还说........”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不愿意往下说了,低着头,用力地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像失落的小狗。 书生见他睫毛上还沾着透明的冰晶,看上去莫名可怜,正打算安慰一番,那崔帏之忽然又揉了揉鼻子,打出一个惊天动地的绝世打喷嚏,震得那书生耳朵一麻,“其实”两个字脱口而出就卡住,下意识就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 崔帏之觉得有些头昏脑胀,打完喷嚏后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着书生: “你刚刚想说什么?” 书生揉了揉耳朵,干笑, “其实吧.........” 他小心地瞄了一眼崔帏之,谨慎道: “其实那幅画.......确实一般人欣赏不来。” 崔帏之:“?可我娘子不是一般人啊。” 书生服气了,脱口而出一句话:“这么丑的画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很难欣赏的了吧。” 崔帏之:“...........” 书生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清楚地听清了崔帏之道心破碎的声音,整个人就像抽干了灵魂一样,脸色煞白,嘴唇颤抖: “你说那幅画........你说它.......丑?!” “.........微丑。”书生赶紧找补道:“丑的部分不多。” 崔帏之大受打击,险些破防。 但就在书生以为他马上会暴跳如雷的时候,崔帏之忽然难受地皱眉: “那你为什么那天不告诉我啊。” 他伤心极了:“我娘子说他再也不理我了。” 他越说悲从中来,莫名想哭,最后眼圈都红了。 书生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想了想,赶紧道:“其实......也还好。” 第12章 他左顾右盼,强行转移话题,生怕崔帏之真在大街上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这样成何体统,肉痛道: “我请你吃羊肉泡馍,你别哭了。” 崔帏之刚溢出来的眼泪瞬间如同被拧紧的水龙头,一秒缩回去了, “好。” 书生:“........” 两人在一处小摊上坐了下来。 书生用袖子把桌子擦干净,给崔帏之摆好碗筷,自我介绍道: “我叫江锡安,你可以叫我的字,梦然。” “哦,猛男。” 崔帏之正伤心,有点耳背: “你家人给你取这个字,是希望你以后变的很猛吗?” 江锡安:“........梦然,是梦然!” “噢噢噢噢,”崔帏之捧着碗,一脸呕了好几下:“我叫崔帏之,字文宴。” 江锡安一愣:“你就是那个京城里有名的........” “有名的什么?”崔帏之吃羊肉泡馍,吃的嘴唇发红,眼睛亮的像西域进贡的葡萄,莫名有些少年的意气和鲜活: “我很有名?” 江锡安:“..........” 他没再说话。 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个因为一碗羊肉泡馍就能开心起来的少年会是众人口中那个流连花丛的色中饿鬼、纨绔子弟,今日一见,倒觉得有些带着稚气的洒脱和可爱,一时心情复杂。 崔帏之见状也不介意,吃饭很快,呼噜噜一下子喝完了,吃完照旧嘴巴一抹,连个帕子也没有,活像饿死鬼投胎。 他顺手扯下腰间悬挂的玉佩,拍在桌子上: “谢谢你请我吃饭。” 他说:“我知道你赚钱不容易,今日这羊肉泡馍还是我请吧。我家就住在朱雀街梧桐里三十六号,你要是有空可以来找我,拜拜。” 言罢,他就起身上马,转身离开了,留下江锡安坐在原地,眉目被热汤冒起的白烟灼的有些朦胧。 别看崔帏之走的时候豪气万丈,结果刚进家门就病倒了。 他很少生病,但生起病来却很要命,上次掉池子里还没好透,今天又浑身冷水在外面罚站吃羊肉泡馍,当天晚上就起了烧,颇有些神志不清的意思。 温澹赶紧又找来郎中,让人给崔帏之灌退烧药,但崔帏之嘴巴咬的紧紧的,根本喂不进去一点,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又上吐下泻,整个人虚弱的要命。 那郎中说崔帏之的体质偏热,但是前些天饮了大量的阴寒白茶,再加上在雪地里吹了风,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如果第四天还不退烧,就准备准备后事吧。 温澹和崔明殊就崔帏之一个儿子,闻言人都要吓昏过去了,赶紧求进皇宫里,让皇帝给崔家拨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过去,又四处寻药,上山拜菩萨,闹的是人仰马翻,整个京城都知道崔帏之快要不行了。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乔家。 乔云裳这几天已经冷静下来了,开始懊悔当日一怒之下指示小侍朝崔帏之头顶泼水的事情,再听说崔帏之高烧不停,心中更是慌张。 他在家中辗转难眠了许久,最后还是抵不住良心的谴责,在一个清晨,偷偷让小侍扮作他的模样躺在被子里,自己则穿着兜帽披风,带上伤好的治风寒的药材,敲响了崔家的大门。 崔明殊和温澹此时正围在神志不清的崔帏之面前焦心,听到有客人来访,自然没好气,只叫人出去,乔云裳只好亮出他母亲河清郡主的家族牌,崔明殊见了,才叫人通传。 “乔公子,你怎会来。”崔明殊诧异地看着浑身裹在雪白披风里,正摘下兜帽的乔云裳: “你可是双儿,若无家中长辈在侧,不方便出现在此,还是尽早离去吧。” “不瞒崔伯伯,温伯母,世子是在我的茶庄饮了凉茶,又被我泼了冷水,才会遭此一劫。”乔云裳省略了崔帏之为什么会被泼冷水这件事的具体来龙去脉,只将带来的药交给了崔家的管家:“这些药您一定要收下。” 崔明殊和温澹对视一眼,并没有责怪乔云裳,而是点头: “多谢你。” 乔云裳摇了摇头。 他裙摆轻晃,来到床边,崔帏之已经烧的有些懵了,原本一直闭着眼,听见乔云裳的话,却奇迹般地睁开眼睛,瞳孔散开: “娘........娘子.........” 乔云裳这回没骂他,而是大着胆子坐在了床边,用掌心抚摸着崔帏之烧红的脸颊。 崔帏之闻着熟悉的香味由远及近,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握住了乔云裳的手,轻轻地用脸蹭了蹭。 乔云裳见他本就不聪明,如今更是烧的呆傻,还是因为自己之故,不知为何,忽然心尖微微一痛,撇过头去,用帕子按了按眼睛。 崔明殊和温澹夫妇见状,默契地退了下去,让仆役都把手在外,并告知他们不许将乔云裳的行踪泄露出去,若是被发现有人蓄意毁坏乔云裳的名声,就割了他们的舌头。 仆役齐齐噤声。 而屋内,崔帏之已经悄然睁开了眼睛,看着乔云裳,傻傻笑道: “我是不是其实已经死了。” 他说:“怎么一睁眼又见到你了。” “什么死啊活啊的,”乔云裳训斥他:“不许再说这些话。” 崔帏之只好闭嘴,但是乌溜溜的狗狗眼直直盯着乔云裳看。 乔云裳自己坐着难受了会儿,想起自己带来的药,于是走到桌边想要取拿,却被崔帏之误认为要走,于是赶紧伸出手,抓住了乔云裳: 第13章 “娘子,别走。” “.........我不走。”乔云裳不得不站定:“你乖乖喝药,喝药才能好。” “........可是药好难喝。”崔帏之皱起眉:“娘子你忍心让我喝吗?” “忍心。”乔云裳扯开他,走到桌边,拿起他带来的那些药丸。 那些药丸每一颗都是皇帝御赐,他小时候发烧,咳了整整一周,父亲都没舍得给他用一颗,今日乔云裳全部偷来给崔帏之了: “你吃。” “.........”崔帏之虽然不愿意吃药,但是乔云裳递过来的东西,就算是毒药,他也得吃了。 他张开嘴,任由乔云裳伺候大爷似的,将药丸塞进他嘴里,吧唧吧唧,咂摸咂摸片刻,随即嫌弃: “又酸又苦。 乔云裳被他气笑:“你知足吧。” 他说:“这是圣上御赐,很多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比如他。 崔帏之于是不说话了。 他看着乔云裳,乔云裳也看着他,片刻后崔帏之缓缓开口了:“云裳,你还......还生我气吗?” 乔云裳沉默片刻,然后“嗯”了一声: “生你的气。” 他说:“我气你轻浮,不仅喝花酒,还调戏我的小侍;气你不真诚,想要见我,却偏偏托人写拜帖;更气你浅薄,胸无点墨,连一副普通丹青也画的不像样。” 崔帏之重点错:“那那个肚兜.........” 乔云裳强忍羞耻,斜他一眼:“你那么熟练,定然也不止闻我一个人的肚兜,既然别人都不在意,我又为何在意。” “不是啊。”崔帏之完全没想到乔云裳这是再给他台阶下,挠头道: “确实只闻过你一个人的,别人的我也不想闻。” 乔云裳:“........” 他当即红温了,感觉脸上的面纱都要被自己皮肤的温度烧起来了。 想要发火,但看着崔帏之一脸虚弱的模样,半晌再大的怒意也像被泼了水的柴火堆那般哑了: “算了。” 乔云裳无力道:“我和一个傻子置什么气。” 他说:“崔帏之,你要是再这样胡混下去,我与你之间是万万不可能的。” 崔帏之闻言紧张了:“那.......那我要怎么做?” “作为一个男人,自当去建功立业,怎能整日混在脂粉堆里,喝花酒,斗蛐蛐。”乔云裳说:“日后国家有难,百姓有难,你也能躲在你爹娘背后一辈子不出来么?”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我乔云裳要嫁,定然是要嫁这个世界上一等一的男子的。你没有目标,不知自己想要什么,终日浑浑噩噩,你要我怎么从打心眼里敬重你,爱惜你?” 言罢,他撩起眼皮,隐晦地看了一眼崔帏之。 他在等崔帏之向他表态。 崔帏之本想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不行,但想到上辈子他爹娘死后他确实也完蛋了,于是又沉默了。 乔云裳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崔帏之接下来的话,也不知为何,心中弥漫上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只能站起来,强装冷静: “你好好想想自己现在想要什么吧,我先回去了。” 言罢,他站起身就往外走,下一秒,就被崔帏之叫住: “等一下。” 崔帏之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乔云裳,半晌,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 “云裳,我想要........” 他此时的眼睛比刚才亮了好多,显然是乔云裳的药有些效果,他此时已经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正常交流,咽了咽口水,字句坚定道: “我想要吃羊肉泡馍。” 屏气凝神半天却等来这个回答的乔云裳: “.........” 他登时炸了,走到崔帏之的床边,用力用指头戳了一下崔帏之的额头,直把那一处皮肤戳出个红印: “崔文宴!” “我不想因为做不到的事情答应你。” 崔帏之忽然开口:“我不想答应了又让你失望。我就是个草包,榆木脑袋,扶不上墙的烂泥,我一辈子不会有出息,我自己知道。” 他揉了揉脑袋:“但是我还是喜欢你。” 乔云裳怔了怔,片刻后道:“所以你的喜欢就是不愿意为我做出任何改变吗?” 崔帏之说:“我做了,我也想读书识字,我也想练剑习武,可是那太苦也太难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 “那我的答案也不会变。”乔云裳说。 言罢,他似是失望了,转身朝门口走去,留下崔帏之一个人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发呆。 回去的路上乔云裳还是掉头去买了羊肉泡馍和热乎乎的烧饼,忍着烫揣在兜里,让崔家的仆役带给崔帏之。 进府的路上他十分小心,没让人发现,但进屋关上门后,又忍不住伤心。 他的小侍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担忧地看着他:“公子,你见到崔世子没有?” “见到了。”乔云裳接下披风,走到桌边,自己倒茶,一口饮尽,只觉从喉管到胃里都凉的让人打颤: “人好得很,还没死。” “可是公子你眼圈好红,”小侍担忧地走过来, “他又欺负你了吗?” “.......没。”乔云裳看着杯盏,有些失了魂,老神在在,片刻后忽然道: “你觉得........这个崔帏之对我,会是几分热度。” 第14章 “.......不知道。”小侍说:“不过他上次为了听万花楼的琴娘一曲,也是一连进出万花楼几个月,还砸了不少银子,很是情深的模样。” 乔云裳闻言,后槽牙忽然咬紧,有些恶狠狠: “我猜也是。” 他又喝了一口凉茶,完全不顾冬日饮凉茶伤身: “画了一副丑画来羞辱我,还说喜欢我,可见是个薄情浪荡的。” “哎呀,公子,你别想他了。”小侍说:“过几日就是诗宴,今早有人把请帖送过来了,我给您收起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他说:“听说那诗宴上连太子和三皇子都会来,太子和三皇子风度翩翩,以您的美貌,嫁入皇家当个正妃,怕也是绰绰有余。” 乔云裳却没认真听。 他低着头,兀自看了一眼杯盏里的茶水,片刻后忽然道: “崔文宴画的那幅画,还在吗?” “........在。”小侍说:“前儿离庄时发现它被丢到雪地里了,我见公子你多瞧了它几眼,于是便给你收起来了。” “挂在墙上吧。”乔云裳忽然说。 “这么丑的画!”小侍悚然一惊:“公子你看了也不怕半夜做噩梦!” “叫你挂你就挂,多嘴什么。”乔云裳心气不顺: “那崔帏之怄我,如今连你也来气我了,是不是!” 第5章 诗宴 相较于乔云裳的暗自怄气,崔帏之就要心大很多。 可能乔云裳带来的御药真的有用,也可能是崔帏之本来体质就不错,在吃下药一晚上之后,崔帏之的体温渐渐降了下去,第二天中午就能下床了。 就在崔明殊和温澹以为他大病一场,一定要休息好几天的时候,结果第三天的早上,崔帏之就不见人了。 问管家崔帏之去哪了,管家说世子殿下早上很早起来洗了脸,说要去城西吃鲜虾生煎和甜豆浆豆花,现在已经骑马出门了。 崔明殊&温澹:“..........” 像脱缰野狗一样疯跑的崔帏之病好后闪现小吃街,刚坐下,面前就坐下了个一个熟悉的人影,正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崔世子。” “江........江锡安?”崔帏之一脸惊讶地看着鼻青脸肿的他,差点被生煎里射出的汤汁烫的嘴角起泡: “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我听说世子你病了,带了点礼物上门拜访,结果被你家仆役打出来了。”江锡安顶着一双熊猫眼,幽幽道: “你的家仆说你没这么穷酸的朋友,让我要乞讨到别处去乞讨,别在你家门口挡路。” 崔帏之:“...........” “呃........”崔帏之挠了挠头,想到自己的朋友圈子确实都是一些背靠家族势力、纸醉金迷的富家纨绔公子,还真的没有江锡安这样两袖清风、衣服上还打补丁的穷鬼,也不怪他的仆役会误会: “对不住啊。” 崔帏之难得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但是还是一边吃一边往嘴巴里塞东西: “谢谢你上门看我,但我前几天病的有点神志不清了,我爹娘也没告诉我你来了,所以我不知道这件事。” 他一口气炫了三个鲜虾生煎,才腾出嘴巴继续说: “......你想吃生煎不?我请你,就当是我赔罪了。” 江锡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脸:“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我是那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就居于人下,出生微寒不是耻辱,我.......” “给你加一份豆浆?”崔帏之问。 江锡安又坐了下来:“但是话又说回来,能屈能伸方为丈夫.......我要牛肉馅生煎。” “行。”崔帏之点头。 两个大男人坐在路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早饭,吃完崔帏之一抹嘴,就准备去赌场玩一把。 但是回家之前他脑子一抽,多嘴问了一句: “江锡安,你等会去干嘛?” “回贡院,背书。” 江锡安说:“今儿的书还没背完呢。” “背书。”崔帏之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皮发麻: “我最讨厌读书了,不如赌博斗蛐蛐有意思。” “.......谁喜欢读书啊。”江锡安垂下眉眼,用勺子慢慢喝着豆浆,好像在崔帏之看来是极其普通且粗劣的饮食但在他看来是美味珍馐,舍不得一口喝完: “可是没办法........我爹我娘为了让我读书,把家里买谷种的钱都给我当上京的路费了........我走之前,村里的村长还塞了乡亲们给我捐的钱,如果这次我没有中举,我宁可饿死也不回村了。” 崔帏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那你.......攒了多少钱?” “爹娘把家里的积蓄全部都掏空给我了,一共三十两.......再加上乡亲们给的十五两,一路上当作盘缠已经花的差不多,目前我靠卖字画代写信,兜里攒了五两银子,还要熬到明年秋闱........”江锡安握着勺子的手上全是冻疮,颇有些郁闷: “但是宣纸和毛笔、墨都用完了,又得去添置......前段时间贡院茅房失火,把我的房间燎着了,里面的书都烧没了,我拼命抢救出几本,但是都残缺了,还在犹豫要不要再去书局买,可书局的书都好贵啊..........” 看着江锡安愁苦的模样,崔帏之有些震惊。 在他看来,只要他想读书,笔墨纸砚这些东西自然会摆到他面前,而且都是上好的,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去买,他若是想看书,家里的书房里到处都是,随便翻都是精装本,字迹崭新,不可能出现残缺。 第15章 他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在大冬天里为读书需要用的书和纸笔发愁。 “你好惨啊。”崔帏之由衷感叹: “我爹娘给我买了很多书,我都没读过。” 他看着江锡安愁眉苦脸的样子,大咧咧道:“你要是这么想读书,就来我家呗,我的书都可以借你,笔和纸也可以。” 江锡安错愕地瞪大眼看他: “世子........” “走吧走吧,”崔帏之心想家里的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有需要的人,于是站起身拉着江锡安就往家里走: “我先带你回家,再去赌场,走走走。” 崔帏之第一次见到江锡安这么惨的人,难免起了些许怜悯心,而且他只是爱调戏良家妇女双儿,但是却从来没有草菅人命,是个被家里保护的特别好的纨绔。 他把江锡安带回家,还像崔明殊和温澹隆重介绍了江锡安: “爹、娘,这是我的朋友,江锡安。” 他说:“是个贡生。” 崔明殊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盯着江锡安看:“........你什么时候交了个这么有文化的朋友?” 崔帏之没听出里面的门道和嘲讽: “嗯?我在街上吃牛肉汤的时候认识的。” 崔明殊:“.........” 温澹把崔明殊拉到一边,问:“孩他爹,这个贡生.........” “据说是今年考入贡院的第一名。” 崔明殊压低声音道:“据说很多权贵都想拉拢他,但是他性格孤僻齐傲,不愿意拜入任何人门下当门生,所以惹怒了不少人,一直被打压,也没有被选入国子监当监生,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愿意和我们家文宴耍朋友的。” “?哇塞。”温澹由衷道:“那我们儿子可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听说江锡安来家里是来借书和借纸币的,温澹于是很大方,直接把藏书阁的钥匙都给了江锡安,道: “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人爱看书,梦然你什么时候想来看就来看吧。” 江锡安:“?” 他有些莫名,但架不住崔明殊和温澹的好意,就这么半推半就在藏书阁呆了下来,这一看,就入了迷。 晚上崔帏之回来的时候,江锡安还在借着烛火看书,迷的甚至忘了吃饭的时间。 “你怎么还在看啊,”崔帏之一脸震惊:“我走的时候你就是这个姿势,现在我回来了,你还是这个姿势!” “.......不好意思,看的太入迷了。”江锡安站起身,跺了跺酸麻的腿,呲牙咧嘴: “今日多有叨扰,我就先告辞了。” “唉,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崔帏之拉住他:“留下来吃个饭吧。” 江锡安迟疑:“.......这,这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的,家里又不缺你这顿。” 崔帏之拽着江锡安去前厅吃饭了。 饭桌上崔明殊和温澹看江锡安的眼神比看崔帏之还更温柔,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他。 江锡安从始至终都不卑不亢,对于崔明殊的问题,也一一应答,在被问道为什么不接受拜入别人门下当门生受举荐的时候,江锡安戳了戳米饭,苦笑: “当时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少年傲气只觉得天地广阔,不屑于那些弯弯绕绕,只想靠自己。” 现在被社会毒打了近一年,已经老实了: “后来发现权贵如同风雪,更压肩脊,如今想要投机,也找不到门路了。” “我这里有一份诗宴的请帖,是由太子牵头,由国子监主办的,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去,可以让文宴带你去见见世面,顺便.......寻一寻伯乐。” 崔明殊见时机成熟,将请帖压在崔帏之扒饭的手边, “文宴,你明日带梦然一起去。” “啊?我吗?”崔帏之停下吃饭的动作,一脸茫然: “为什么我也要去?” “叫你去就去。”崔明殊不耐:“与其赌博喝花酒混日子,不如去陶冶心性,改一改你这偷懒不能吃苦的毛病。” 崔明殊早就看出来了,这江锡安并非池中物,若有一日能直上青云,为官作宰,那崔帏之日后与他入朝,他靠着江锡安也能勉强苟活,不站错队,死在政治的漩涡和斗争中。 崔帏之不懂崔明殊的良苦用心,闻言张了张嘴,没话说了,只能垂下头,垂头丧气地继续吃饭。 毕竟上辈子,连上了刑场,都不能影响他的食欲,何况现在。 第二天,崔帏之撇下约好的斗鸡会,没精打采地带着江锡安去赴诗宴了。 相比他的敷衍,江锡安显的要郑重很多,穿上了唯一一件不带补丁的布衣,但是站在崔帏之的小厮身边,还是很寒酸。 “喏,请帖。”崔帏之打了个哈切,郁郁寡欢地将请帖递给门童: “崔家。” “原来是崔帏之崔世子。”门童上下打量了一眼崔帏之,脸上挂着笑把崔帏之迎了进去,在江锡安准备跟着一起进去的时候,他迅速变脸,拦住了江锡安: “马夫不能进去。” 江锡安:“.......” “什么马夫,这是我朋友。”崔帏之瞪他,直接把江锡安拽进门里:“会不会说话啊你。” 门童不屑的眼神在江锡安的衣着上转了一圈,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朗笑: “崔文宴,怎么你也来诗宴了?” 第16章 崔帏之转身看过去,只见蒋国公之子蒋玉涵摇着扇子走了进来,披着狐裘,眯起一双桃花眼,展开扇面遮住嘴巴,但眼睛里却带着不加掩饰的嘲笑: “你会做诗吗就来?” “我不会作诗就不能来了?这国子监你家开的吗管这么宽,太子都给我家发请帖了,你不服?你不服去找太子殿下啊,找我发什么羊癫疯。”崔帏之骂人很俗: “门槛这么高还挡不住晦气人。” “你!”蒋玉涵正想发火,忽然又听一阵咕噜声,一辆造型精巧的马车在国子监门前停下,很快,厚实的帘幕被打开,乔云裳、姜乞儿和一个面容同样清绝的双儿从车上下来了。 崔帏之和蒋玉涵纷纷收了脸上的剑拔弩张,老老实实拱手行礼: “帝姬。” “嗯。诸位都来了。”粱玉卿鬓边金珠钗轻轻摇晃,笑着看着他们:“都进去吧。” 他转过头,看着乔云裳和姜乞儿,叫的很亲热: “云裳,乞儿,我们走吧。” 其实未出阁的双儿一般是不能参加诗会的,但是乔云裳和姜乞儿和身为皇帝第二个孩子的帝姬粱玉卿感情很好,于是破例收到了请柬。 在进门之前,乔云裳侧过头,看了一眼垂头的崔帏之,崔帏之感受到他的视线,也悄咪咪抬起头看了一眼乔云裳,但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乔云裳见状莫名更气了,趁人不注意,在崔帏之的脚上踩了一脚,随即进去了,留下崔帏之痛的五官狰狞,也不敢出声。 没一会儿,太子和三皇子也来了。 崔帏之现在一看到三皇子就打怵,所以一直低着头,直到太子说开宴,上了点心和酒,才松了一口气。 诗宴一开始就是太子讲话,表达对各才俊的欢迎,然后又拿上了最近京城中流传的新诗,挑着念了几首,让大家品读,并说说自己的感想。 崔帏之反正又听不懂,也没什么感想,完全就是被逼着来的,于是一个人坐在位置上不说话,狂吃点心。 偏偏今天上的点心是桃酥,吃起来脆脆的,崔帏之太子一边说话,全场都安静,只有崔帏之跟个老鼠一样坐在那边吃吃吃,发出窸窸簌簌的响声。 太子:“........” 三皇子:“.........” 全场的青年才俊:“..........” 乔云裳有点看不下去了。 但他不好意思直接提醒,于是他坐在粱玉卿身边,附耳过去。 粱玉卿听了他的话,眯着眼睛笑了一下,随即点头。 没一会儿,由仆役上来,把崔帏之面前剩的半盘桃酥撤下去了,患上了软糯的桂花糕和荔枝酒。 崔帏之这下才老实了。 诗宴的“危机”被乔云裳巧妙化解,还保住了崔帏之的面子,以至于能继续进行下去。 没多久,太子就端上一盆绿梅,让人都写一首诗交上来,他要亲自选出前三甲,并赐奖励。 这就触及到崔帏之知识的盲区了。 他........他不会写啊! 眼看着一炷香逐渐烧完,可崔帏之还是一个字也没写出来,他最后也急了,随便在宣纸上画了一个巨大的草的形状,就交上去了。 随便吧! 崔帏之祈祷太子会跳过自己,或者在看在自己炉火纯青的丹青绘画水平的份上,别觉得自己是真的草包。 仆役将一叠诗都交给了太子,太子接过纸,一张一张地认真翻看。 不仅是崔帏之,现场的所有人心里都在打鼓,但崔帏之是心虚,他们则是紧张。 两柱香时间过后,久到崔帏之后背的汗都要把里衣打湿了,太子殿下才从一堆诗稿里挑出三张纸,笑道: “谢谢大家的捧场,你们写的诗孤都收到了,写的各有千秋,但——”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在孤看来,有一个人的诗,却显的格外不同凡俗,为众人之首。” 他将其中的一张纸转过来,面对诗宴中的众人,忍不住夸赞道: “就是这个崔帏之崔世子的诗歌!他这篇读起来荡气回肠,感情充沛、发人肺腑,充满了忧国忧民的情怀,是孤今年以来,读到的最好的诗!” 言罢,他拍桌子说了一声“好!”,随即第一个带头鼓起掌来,连带着堂下的众人也发懵发傻了一样,呆呆地跟着太子殿下开始鼓掌,从稀疏到热烈,只有崔帏之一脸懵,像被定格了一样,傻傻地看着太子殿下。 “等会儿我将这篇诗誊抄起来,给大家品读。”太子粱凤卿看着崔帏之,招手让他上前来: “崔文宴,你来。” 崔帏之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隔着一张桌子坐在太子面前,由着太子和颜悦色地问他: “你想要什么?” “臣......臣........”崔帏之结巴了半天,说不出来:“臣都行。” 太子闻言一愣,随即笑道:“百闻不如一见,崔世子果然如同传闻一样有趣。” 他招手,让仆役上前来,随即将一把剑交给了崔帏之: “本宫本来准备的是一根毛笔和一支墨,但见到你,不知怎么的,还是觉得这把剑更配你。” 他说:“这把剑是我在外游历时,一个侠士临死前赠予我的,那侠士恰好也姓崔,我忽然觉得这把剑与你有缘,于是送给你,希望你能用这把剑立一番伟业,不负大梁不负百姓。” 第17章 “.........是。”崔帏之手腕发抖,觉得这把剑有千斤重。 他余光扫了一眼桌上的诗,发现这首诗根本不是他写的,更不是他的字迹,登时心情有些复杂。 诗会散后,众人都离去,帝姬粱玉卿舍不得马上回宫,就带着乔云裳和姜乞儿去一旁的茶楼喝茶听书。 崔帏之望着乔云裳的背影,痴痴地站在国子监门口,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来回踱步,最后还是直奔茶楼去了。 粱玉卿本来还在喝茶,听见崔帏之求见,有些诧异,于是放下茶盏,摇着团扇想了想,思考片刻后笑道: “那就让这位崔世子进来吧。” 他瞄了一眼乔云裳:“我也想仔细看看这位大才子是怎么样的人。” 没一会儿,崔帏之就被宫女引了进来。 他敢调戏乔云裳但是不敢调戏帝姬,怂的很,老老实实跪下,行礼: “参见帝姬。” 粱玉卿说:“起来吧,大才子。来人,赐座。” 他这么一说,崔帏之额头冒的汗更欢快了。 他屁股挨着凳子,用掌心擦汗,瞄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帝姬和一旁绷着脸的乔云裳,莫名心虚: “帝姬,我有一事禀报。” “你说。”粱玉卿端着茶盏,视线落在崔帏之身后低头站着的江锡安时,指尖为不可察地一顿,轻轻摩挲着杯壁: “........什么事?” “其实........其实,今天诗宴上的那首诗,根本就不是我写的。” 崔帏之很难受,他今天要是不把这件事的真相说出来,他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我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我当时只在纸上画了一个巨大的草,根本没写字......” 他看着帝姬逐渐变的阴沉的脸色,期期艾艾道: “你可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太子殿下,剑我也会还给他的........” “崔帏之!”粱玉卿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眉目锋利: “你既然不会写诗,为何要让人帮你代写,岂不是没把我和太子哥哥放在眼底,把我们皇家众人都当傻子耍不成!” 言罢,他一摔杯子,恼怒道: “来人啊!把这个崔帏之拖下去,打他个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几个侍卫就蜂拥涌了进来。 崔帏之闻言魂都要吓飞了,捂着自己即将遭受大难的屁股,惊恐地说不出话,直到乔云裳拉着他跪下: “殿下息怒。”乔云裳扯着崔帏之的袖子,示意他低头: “他的诗........其实是我替他写的。” “.......是吗?”粱玉卿一眯眼睛:“以你的才情拿第一名,倒也不奇怪。” “.......这件事的罪责都在草民一人身上,求殿下不要降罪于他。” 乔云裳俯身,盈盈下拜,头抵在粱玉卿的脚边,低声道: “殿下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草民.......绝无怨言。” “........”粱玉卿转过头,看着明显慌了神的崔帏之,冷静喝茶: “既然如此,那就将这乔云裳拖下去,打十五大板吧。” 崔帏之:“.........” 他眼睁睁地看着乔云裳被人架起来拖着往外走,冷汗直冒。 乔云裳身体这么弱,这十五大板打下去,还有命在吗? 就算能保住命,到时候定是被打的血肉模糊衣衫不整,这件事一传出去,乔云裳还怎么嫁人?! 思及此,崔帏之想也不想,直接站起来冲过去,一把推开拽着乔云裳的两个侍卫,将乔云裳搂进怀里: “不许你们打他!” 粱玉卿呵斥道:“崔帏之,你想造反?!” “我......我不想造反!”崔帏之扑通一声跪下,将头磕的砰砰响, “帝姬,虽然我很怕疼,也不想挨打........但是求你别打他!如果一定要打人才能让你消气的话,那你.......那你.......” 崔帏之一咬牙,转过头,背对着粱玉卿撅起q弹饱满的屁股,模样很是滑稽,但是表情却是壮烈的:“那你还是打我的屁股吧!我的屁股比他的结实!” 粱玉卿:“.........” 他呆怔半晌,盯着崔帏之撅起的两瓣圆润的屁股,随即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一边用帕子擦嘴一边咳嗽: “咳咳咳.......崔帏之......你......咳咳咳.......” 第6章 小狗生气 帝姬梁玉卿虽然仗着母妃受宠而骄纵不已,但到底也是皇家血脉,也是尽量遵循克己复礼的,平日里和非亲属关系的外男对视都不会超过三秒钟,哪里这么近距离地盯过外男的屁股—— 何况那屁股确实挺翘浑圆,翘起来时腰则往下塌,更显腰细而身段柔软,若是个双儿,定然是个会勾引人的。 可惜崔帏之是个眉心不长红痣的纯男人啊! 梁玉卿右手按左手,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忍住了往崔帏之屁股上来一巴掌的冲动—— 死手,忍住啊! 姜乞儿见状,一边贴心递过帕子给梁玉卿擦去嘴角的水液,一边替梁玉卿出口训斥道: “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鬼哭狼嚎,成何体统!快点起来!” 崔帏之慢慢从地上抬起头,依旧保持着撅屁股的姿势,像是个圆规一样原地爬转了半个圈,最后头面向梁玉卿,小心翼翼道: “那帝姬你还生气吗?” 帝姬.......帝姬他快呛死了。 第18章 他一边咳嗽,一边摆手,好久才平静下来, “你果真愿意替云裳挨板子?” 崔帏之犹豫了片刻,随即点头: “云裳他是未出阁的双儿,以后还要嫁人的,若挨了打,衣衫凌乱,传出去还能不能嫁人另说,更重要的是他身子弱,要是伤了身子和根本,就麻烦了。” 他蔫头耷脑:“帝姬你还是打我吧,我比较抗揍。” 被砍了头都还能复活,他是什么天选之子,不就是区区打个板子牺牲一下自己的屁股吗,他忍了! 梁玉卿瞅他:“你与云裳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帮你写诗?你又为什么要帮他挨板子?” 乔云裳方才站出来的时候还听能说的,这会子闻言,脸上却飞上一抹红,跪在地上垂眼不出声了,指尖揪着帕子,都快被他揉成一团了。 崔帏之闻言,却直接道:“当然是因为臣玉树临风风流不羁,云裳为我英俊的外貌所迷惑,所以为我犯下大错,而我身为男人,怎么能任由如此貌美的双儿陷入困顿之中......啊!” 崔帏之话还没说完,就被气红了脸的乔云裳踹了一脚,刚好踹在腰上,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梁玉卿笑到打跌,要不是有外人在,他估计得滚在地上笑了: “崔帏之啊崔帏之,我以为你只是个胸无点墨的纨绔,却没想到近日发现,倒觉得你是真的有趣。” 崔帏之委委屈屈地捂着腰,闻言抬头看梁玉卿,殷殷期待道: “帝姬,那那个板子.......” “板子嘛,可以不打,”梁玉卿眼珠一转,看向乔云裳: “但是你蒙骗我和太子哥哥,视皇家威严于无物,本帝姬还是要好好罚一罚你,免得你以后进入朝堂,犯下大错。” 崔帏之赶紧膝行几步,狗腿一般伸出拳头给梁玉卿从捶腿: “帝姬,只要不打我和云裳板子,你让我干啥都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几乎要喜极而泣—— 太好了,他的屁股,有救了!!! 它,竟然奇迹般地活下来了! 梁玉卿见不得崔帏之那副谄媚样,轻轻踢开他,一边喝茶一边慢悠悠道: “既然你这么说了。” 他转过头,看向崔帏之,鬓边的金珠流苏撞在一起,衬得他耳垂玉白: “那你明天,就收拾收拾东西,去国子监读书吧。” “好,没问题.......等等,国子监?!” 崔帏之当场傻眼了:“.......读书?!” 补药啊,他补药读书啊!!! 他的眼泪像是瀑布一样瞬间狂喷了出来,速度快的梁玉卿连收手的机会都没有,手背上就落下了暴雨一般的眼泪,让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屋顶漏水了: “帝姬,我不要读书啊!!!” 崔帏之抱着梁玉卿的大腿声嘶力竭: “帝姬,我还是挨板子吧!!!” “把他拖下去。” 梁玉卿脸上铁青:“来人啊,既然不想读书,就出去挨一百大板!” 崔帏之虚弱:“帝姬,不是说好二十大板吗?” 梁玉卿:“再抱着我的腿就两百大板了。” 崔帏之立刻松开手,从地上爬起来,老老实实地站着,脸上眼泪也即开即收,一边吸鼻子一边说: “那我还是读书吧。” 他悲伤:“救了屁股,却救不了我的脑子,或许这就是夫子说的,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吧。” 梁玉卿:“?” 这句名言是这么用的吗.......? 他一边用帕子掩住嘴角,一边想,饶是个冰山美人,站在崔帏之面前也会被逗笑,也难怪乔云裳会对这个人心软—— 崔帏之虽然好色又爱偷懒,但却是又别有一番天真单纯的蠢在,在众多世家子中,倒也是一股清流了。 思及此,梁玉卿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崔帏之见梁玉卿没再怪罪他了,视线扫了一眼,见坐着都是双儿,应该是他们双儿的聚会,也就老实准备告辞了: “帝姬,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哈。” 言罢,他伸手把跪着的乔云裳扶了起来,还顺手拍掉乔云裳身上的灰尘,因为膝盖有一块污渍过于顽固,他就使了点劲儿,把乔云裳拍的浑身骨头都疼了,忍不住怀疑崔帏之是在故意报复他打他。 “走吧走吧。”梁玉卿正想挥手让他滚,忽然又想到什么,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 崔帏之转头:“帝姬,您还有啥吩咐啊?” “你身后那个小厮.......”梁玉卿话音未落,江锡安就识相地走过来跪在他脚边: “草民叫江锡安,是一名贡生。” 梁玉卿满意他的上道,指尖抬起江锡安的脸,左右看了看,随即懒散道: “本宫瞧着你品貌不俗,不忍见你蒙尘.......你和崔帏之一起去国子监吧。” 进了国子监当监生,代表着接受了梁国最好的教育资源,进去的人若不是非富即贵,那就是出身寒微但才华横溢,且都是金榜题名的预备役,江锡安怎能不明白。 他浑身一震,花了好几秒才敛下眉眼中的欣喜,重重磕头,声音还在打颤:“草民多谢帝姬。” 梁玉卿没说话,抚摸过他下巴的右手垂在椅边,两只纯金镯滑下撞在一起,卡在手骨发出响声,他则转头,用了左手喝茶。 第19章 江锡安抬头时见状,眼珠一转便已明白,跪地膝行过去,小心翼翼地握住梁玉卿的手指,在上面亲了一下,瞄了一眼,见梁玉卿没反应,又闭眼在他的掌心吻了吻。 梁玉卿神情淡淡,没抽回手,喝完半杯茶后用掌心推了推江锡安的脸,示意他可以走了。 江锡安这才跟着崔帏之离开。 出门的时候,江锡安脸上是盖不住的兴奋和喜悦,而崔帏之则是死了爹妈一样的悲伤和绝望,整个人像是淋湿的狗狗,连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来了。 而在茶楼包厢内,梁玉卿亲自俯下身,把站在一边的乔云裳扶到座位上: “没吓着你吧。” “....没。”乔云裳和梁玉卿相识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梁玉卿真生气的模样是如何的,于是摇头: “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他去国子监。” “你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梁玉卿抚摸着右手的镯子,感受着江锡安松手时留下的淡淡体温: “你待他与旁人不同,我看得出来。” 他扫了一眼乔云裳:“你不必急着辩解,你与我多年好友,我怎么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但若要当你的夫婿,也不能一直是那副草包样子,不如比他丢到国子监磨一磨,若能磨成璞玉,我自然放心你嫁他,若自始至终都是顽石一块,那不如撮合你和儒卿成婚。反正儒卿惦记你也惦记很久了,你嫁过来,当三皇子妃也挺好的。” 乔云裳又是害羞又是生气:“玉卿......” “还是你其实想嫁给太子哥哥,当太子妃?”梁玉卿可惜道:“但是太子哥哥太文弱秀气,也不知道你嫁过去能不能受得了他。” 姜乞儿的脸色刹那间不自然了。 乔云裳见状赶紧道:“帝姬,茶凉了,让人再上一壶吧。等再过半柱香,我们就下楼听说书去。” “行。”梁玉卿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喝完茶,就和乔云裳、姜乞儿一起下楼听书去了。 回到家中之后,已经是傍晚了。 乔云裳回到家中,吃完饭沐过浴,一边任由小侍给他擦头发,一边回想着白日里的事情,想到崔帏之苦哈哈的模样,忍不住一边用香脂擦手,一边笑。 “公子,你笑什么呢。”小侍奇道: “这么开心?” “想到个傻子。”乔云裳说:“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令人发笑的人?” “公子,你在说崔世子吧。”小侍一猜就猜到了: “公子,我最近从你口中听到崔世子的次数越来越高了,你该不会是........” “只是觉得这人好玩罢了。”乔云裳打断他,“再乱说,撕烂你的嘴。” “嗷。”小侍老实闭嘴了。 没一会儿,管家送来几匹布,说让乔云裳先选,选好后再将其他的送到各房。 乔云裳不缺衣服穿,本来想拒绝,但片刻后想到了什么,还是忍着困意,打起精神,选了两匹,留了下来。 而在另一边,崔帏之回到家,抱着自家老爹崔明殊的腰,哭的声嘶力竭: “爹啊........我死定了!” 崔明殊一惊:“你在诗会上又得罪谁了!” “我得罪帝姬了!”崔帏之泪眼朦胧,简直哭到干呕,一边哭一边哕: “帝姬说要送我去国子监读书!这和杀了我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 崔明殊:“.........” 他双手颤抖,捧起崔帏之的脸,哽咽道: “儿啊........” “爹!”崔帏之见状,哭的更大声了:“救我!” 崔明殊老泪纵横: “那你还是放心去死吧。” 崔帏之:“........” 一家人正混乱间,没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原来是国子监的掌印已经上门拜访,还送来了校服。 “侯爷。”掌印虽然长的普通,但是气质很好,拱手行礼: “微臣奉帝姬之命,来给世子送校服,还有一些校训手册,希望世子仔细研读,莫要犯校规,以免受罚。” “多谢掌印。”崔明殊示意管家拿过校服和手册,迎着他到前厅喝了茶,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最后掌印离开前,他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早点把崔帏之送到国子监去。 崔帏之只觉前途一片完犊子,又开始装病。 但是这回其实装病也没用了。 毕竟是帝姬之命,如果崔帏之不想背信弃义,得罪皇家,只能乖乖去上学。 在装病装了七天之后,崔帏之发现还是躲不开去国子监的命运,只能老老实实地从床上爬起来,换上雪白色的校服,拆下金冠和玉珠发带,扎上最朴素的单高马尾。 “娘,我会想你的。”终于少了点猥琐气息、变的人模狗样的崔帏之拉着温澹的手,哭的像是即将要被卖掉的大龄失智儿童: “娘,你也会想我的,对不对。” “不想哈,走你的吧。”温澹一脚把崔帏之踹到马车边: “快滚,晚点我还要去铺子查账。” 崔帏之:“........” 他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扭到马车边,而江锡安也穿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校服,等在马边,笑起来阳光照在他洁白如玉的脸上,如同翩翩公子: “出发吗?” 崔帏之点头,正想上车,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马辙声。 崔帏之下意识转过头,只见一辆熟悉的马车从不远处驶来,最后在崔府门前停下了。 第20章 很快,一双素手撩开帘幕,乔云裳从车上被人扶了下来。 “娘子!”崔帏之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娘子,你怎么来了!” 他眼巴巴道:“是不是帝姬派你来收回成命的?” “.....没有。”乔云裳被那圆润润的狗狗眼看的心软软,但离职又不得不让他硬下心肠: “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啊......”崔帏之好失落的:“好的吧。” 乔云裳叹了叹气,从掌心里拿出一包点心,温言叮嘱: “路上吃.......我听说那国子监祭酒十分严厉,各学馆规矩严格,你日后怕是甚少能出来,要慢慢习惯。” 崔帏之迫不及待地拆开点心,一边吧唧嘴一边点头,含糊道:“知道了.......” “好好学习,好好读书。”乔云裳伸手,将崔帏之落在肩膀的马尾发拂到身后: “不求你能考取多高的功名,但总得读几本书,识几个字,别当个真的草包让人笑话,知道了吗?” “........我尽量吧。”崔帏之勉强。 乔云裳拿他没办法,又细细叮嘱了一会儿,随即将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袱交给了崔帏之: “这个东西,是我缝了很久的,你到了国子监再打开。” “是啥?”崔帏之很好奇,忍不住用手去摸: “软软的.......” 他眼睛一亮:“是娘子的肚兜吗?” 乔云裳踹了他一脚:“脑子里除了肚兜没别的.....快去上学。” 崔帏之:“........” 他只好在乔云裳略带恼怒却又无奈的眼神中,抱着包袱上了马车。 江锡安很快也掀开帘幕坐了进来,和崔帏之面对面。 崔帏之愁眉苦脸,抱着包袱耷拉着眼睛,脑子里飞速思考猜测着这个包袱里究竟装着什么,因此没有注意到江锡安逐渐不自然的神情。 江锡安看着崔帏之,许久,才忽然道: “世子。” “啊?”崔帏之抬头:“怎么了?” “你想不想知道,诗宴上那个拿了第一名的诗,是谁写的?”江锡安问。 说到这个让自己掉入国子监“魔窟”的罪魁祸首,崔帏之就来气,但又无可奈何: “是我娘子........” “不是。”江锡安摇头:“其实是我。” 崔帏之一愣,刷的一下抬头,惊愕地看着江锡安: “你?!” “嗯。”江锡安说:“我前一天就猜到太子会在诗会上让我们咏梅,于是提前写好藏在了袖子里,在仆役上来收你的诗的时候,我趁人不注意调换了。” “.......竟然是你!”崔帏之反应过来后悲愤交加,猛地扑上去,把江锡安扑倒在地,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道: “好你个江梦然,我把你当朋友,你,你竟然偷偷暗算我!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男人!!” 小狗伤心! 小狗生气了! 第7章 宝贝 崔帏之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得很,江锡安被猝不及防地按倒在马车上,后脑勺撞在坚实的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痛的他眉目狰狞,用力扯开崔帏之的手腕, “松手!” 崔帏之骑在他身上,指尖用力,发疯道:“小爷我和你拼了啊啊啊啊——” 江锡安才方十六,还不想这么年轻就死在崔帏之的手上,几近窒息即将濒死的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翻身将崔帏之按在身下,两个人你挥拳我脚踢,就这么酣畅淋漓地在马车里打了一阵,直到两个人都累瘫了,一个青着眼圈,一个嘴角擦伤,各躺在马车车厢的两边,生无可恋。 “嘶,下手真重。”江锡安摸了摸眼睛,疼的嘴角抽抽。 “谁叫你要替我写诗的!”崔帏之一说到这个就来气,一骨碌坐起来,指着江锡安愤怒大叫: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小狗气的汪汪直叫,耳朵一动一动的: “如果没有你,我本可以在家睡大觉斗蛐蛐,根本不需要这么早起来去国子监!” “我还不是希望你能在太子殿下和三皇子面前好好表现下?”江锡安顿了顿,又说: “昨天乔云裳也在,你难道想让那副巨大的草画出现在他面前,当着他的面丢脸吗?” 崔帏之一开始还是那副很不服气的模样,但当他听到“乔云裳”那三个字时,像是突然触发立刻了什么开关,立刻安静下来坐在位置上不动了。 江锡安借着车厢壁缓缓坐起来,用着商量的语气道: “不过这一次也是我不对,你就暂且原谅我一回,好不好?” 崔帏之:“.........” 他扭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江锡安,不理江锡安,也不和他说话,像是个气鼓鼓的小狗。 生闷气版。 江锡安没脾气了,只好低下头,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转向窗外,看车厢外的风景。 两人一路无话。 不管崔帏之有多不想上学,但半个时辰后,马车还是准时停在了国子监门前。 国子监是大梁最高学府,里面聚集着达官显贵的子女,还有不少出于微末但才华横溢的寒门子弟,但不管他们现在出身如何,在国子监都要穿统一的白色校服,根据学习的时间长短,而扎不同颜色的发带。 因为崔帏之和江锡安是刚进去的监生,所以统一扎白底黑云纹发带,腰挂刻有各自名字的木牌,凭腰牌入住宿舍,代表其正式成为国子监的弟子。 第21章 江锡安其实在刚入京,还是个土包子的时候,便暗暗倾慕过在国子监读书的年轻人,羡慕他们的装束和身上的意气风发,所以在接过木牌的时候,手腕都是抖的,整个人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他正在郑重思考把木牌挂在左腰还是右腰的时候,崔帏之已经明显不耐了。 他指尖勾着腰牌的带子,一边甩一边往前走,完全不顾旁人好奇的眼神,催促道: “快走吧,江梦然。” 他说:“累死了,待会儿你帮我铺床吧。” 江锡安:“..........” 入住国子监后是不能带书童或者小侍的,所以崔帏之和江锡安打完架,发现自己竟然不会铺床塞被套的时候,就彻底老实了,不着痕迹却又别别扭扭地给了江锡安一个台阶下。 江锡安也没办法,谁让面前这个是侯爷嫡子,是世子,他惹不起,只能老老实实地给江锡安铺床。 国子监是两人一间宿舍,但是宿舍分好几层楼,因为崔帏之的身份,所以掌印特地把其中最好的一个宿舍分出来给了崔帏之。 江锡安一进宿舍就愣住了。 原因无他,这个宿舍比他之前的那个好太多了。 他之前那个放了一张窄窄的甚至不能翻身的小床和一个书桌桌子就再也放不下其他,而这个双人宿舍不仅放了两张床,还有两个干净的红木书桌,两个衣柜,甚至还有单独的屏风隔开成一个独立的小空间,里面放着浴桶,专门用来沐浴。 江锡安之前在贡院的时候哪有这待遇,洗澡只能在公共澡堂,冬天全靠抢,去晚了要么没位置了,要么只能洗冷水。 而且此处的地板也不再是那种踩上去会咯吱咯吱响的地板,房间采光极好,打开窗对面就是国子监的荷塘和凉亭,冬暖夏凉,不再是恶臭的茅厕。 江锡安像是个土老帽似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刚想兴奋地和崔帏之分享自己的发现,扭头就看见崔帏之瘫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烦躁道: “什么破房间。” 他嘀咕:“还没我家柴房大。” 江锡安:“..........” 他瞬间哽住,分享的话也堵在嗓子里,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人比人,气死人,面前这位,可是从小穿金戴银住暖窝的真少爷啊。 思及此,江锡安没话说,只能爬上床,给崔帏之铺床。 崔帏之带的被子是金蚕丝被,柔软踏实,枕头是白玉瓷枕,白瓷枕里还塞了一个香包,安神用的。 江锡安转过头,再看看自己凄凉的破决明子枕和打着补丁的单薄被褥,半晌,又忍不住叹口气。 崔帏之躺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从椅子上跃起,爬到床上,捞过乔云裳与他分别前送他的包袱,兴奋地搓手: “江梦然,你觉得云裳会送我什么礼物啊?” 他好奇又扭捏道:“该不会是定情香囊吧?还是荷包?或者是鞋子?哎呀你说云裳也真是的,人来送了就好,还送什么礼物?” “..........” 江锡安隔着包袱摸了摸,随即摇头:“不像是香囊和荷包,没那么小。” 他说:“也不像鞋子.......感觉里面只有一个东西。” “........哎,算了,直接拆吧。”崔帏之是个憋不住屁的性子,见猜不出来,在江锡安面前也没有了装逼的资本,于是便火急火燎地拆开包袱,定睛一看,里面竟然是个—— “书包?!” 崔帏之猛地将那东西拉了出来,目瞪口呆地左看右看,最后确定了这玩意就是个书包。 崔帏之:“.........” 什么定情信物,原来是劝学手册。 崔帏之彻底没脾气了,只觉全世界都在劝他读书。 江锡安关注点却不同,伸手摸了摸那书包,只见上面针脚细密,包身柔软,显然是用了上好的绸缎做的,而且设计的也很细致贴身,包分为三层,可以放不同的东西,还能完整地放下几本书,最后在里侧缝了个扣子,可以用外侧的绳子勾住固定,防止东西飞出来。 斜挎包带和包的中间,乔云裳还缝了一个小狗崽玩偶上去,小狗崽还有短短的四肢,走起路来一蹦一蹦的,莫名有点像—— 崔帏之?! “乔公子手好巧啊。”江锡安忍不住赞叹:“若我能得一个,我死也值了。” “.........”崔帏之原本还在丧眉搭眼地闹脾气,闻言登时警惕地伸出手,抱住书包,盯着江锡安: “不许抢我娘子给我缝的书包。” 他充满占有欲道:“书包,我的;娘子,我的!” 江锡安逗他,但是语气也稍带认真:“你还没把人家娶回家呢,就不准我想想啊?这京城内多少人想娶乔家嫡双,提亲的冰人从城西排到城东,乔家的门槛每年都被踏破两个,又不光你一个人想娶他。你不准我惦记,那拦得了其他人惦记他吗?” “我不管,多少人想娶想惦记也没机会,他只能是我的。”崔帏之紧紧抱着书包,躺下了: “晚上我就抱着这个包睡觉,看谁敢抢!” 江锡安:“........” 懒得喷,这是真自信。 但崔帏之还真说到做到了。 虽然他第一眼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个包的特别喜爱,但却走哪都带到哪,除了上课吃饭,甚至上茅坑的时候也要带着, 第22章 出来的时候又要用熏香把书包薰一遍,那虔诚的模样,活像是在贡一个宝贝似的。 他这幅样子引起了很多的注意。 一开始大家以为崔帏之对一个书包这么宝贝是来国子监的路上脑子被车厢门挤了纯傻逼,后来才慢慢发现,崔帏之是在光明正大的纯炫耀。 而值得他炫耀几百遍的那个书包不是他娘亲给他做的,而是乔云裳一针一线给他缝的,甚至还亲自送到了他手上。 这就有点让人忍不住多想了。 虽然并不是绣的荷包或者香囊、鞋子这种需要贴身佩戴带有某种私定终身暗示的东西,而是送的书包,也可以算是同辈之间的惺惺相惜,但是一来崔帏之那个脑子很明显对不上乔云裳那个才情和美貌俱全的双儿的脑电波,不存在什么高山流水遇知音;二是就算是送书包,也不太可能一针一线地亲自绣缝,这需要花很大的时间和精力,如果两个人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乔云裳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崔帏之还没意识到喜欢乔云裳的人有多么多,自顾自地抱着他的宝贝书包傻乐,直到有一天武学的老师出去练射箭,他便将包放在了一旁的树枝上,直到他练完箭,满头大汗地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书包被人剪坏了。 原本完整的书包便剪成了一片又一片,和枯枝一起凌乱地散落在地面上,颇有死不瞑目的意味。而原本书包上挂着的会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一蹦一蹦的小狗崽玩偶,也被人开膛破肚,里面雪白饱满的棉花从剪刀口被人掏了出来,丢在地面上,狗崽的两只耳朵都被人剪了,连用扣子缝上去的眼睛都被人揪掉一颗,看上去又可怜又狼狈。 崔帏之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血液都陡然变凉,像是傻了一样,呆在原地。 另一边的江锡安举着水壶喝着水,一边扯掉头顶吸汗的黑色抹额,顺手搭在肩膀上,拍了拍崔帏之的背, “等会儿去哪里吃饭?” “........”崔帏之没有理他。 “.........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江锡安顿了顿,纳闷地问了一句,还以为崔帏之是故意不理他,直到崔帏之侧过身,让他看清了那地上的被肢解的书包“残尸”,他才反应过来,错愕地举着水壶,站在原地: “这是........你的书包?” 他不敢相信地上的碎片就是崔帏之前几天宝贝的不行的乔云裳牌书包,还在震惊,而崔帏之已经彻底阴下了脸,用力握紧拳头,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最后悲愤地吼声甚至惊飞了藏在树上的鸟雀,崔帏之比那天来国子监时哭的还要伤心: “谁.........到底是谁弄坏了小爷我的书包?!” 第8章 脑子被门夹了 以江锡安对崔帏之的了解,崔帏之是一个心很大且对很多事情都不甚在意的人,通俗来说就是脑子和肠胃连在一起的,书包被毁事件,最多让他难过几天,过几天吃了什么好吃的,难过随着食物顺着胃液和肠道消化,也就不难过了。 但让他大跌眼镜的是,自从书包被人剪坏之后,崔帏之就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崽,整个人如同失去阳光的向日葵,快速的蔫吧下去,连早上跑操的时候,一向能跑能跳的崔帏之,竟然意外地落在了后头,有气无力地跟着大队伍迈动着自己的双腿,皱着眉苦大仇深,活像南风馆服务了客人一夜的小倌一样憔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晚上偷偷出去赚外快了。 小狗这有心事了。 江锡安看在眼底,但也无可奈何。 他是男人,虽然在村里的时候也会上山割猪草下山晒稻谷,但是绣东西不在他的学习范围内,他真不会,拿起针帮崔帏之把毁掉崔帏之书包的“凶手”眼睛戳瞎倒是可以。 可是凶手是谁呢? 不光是江锡安一筹莫展,崔帏之本人也毫无办法。 崔帏之在班上人缘不是很好,除了江锡安没别的什么朋友。 一是他草包的盛名京城内外都知道,在国子监这个大梁最高学府,氛围都是都是唯成绩论的,很多人自然是看崔帏之不起,不屑与之深交;二是崔帏之是插班生,空降国子监,却没有真材实料,在国子监这个半封闭式管理的地方,很容易被抱团排挤,虽然碍于崔帏之世子的身份,没有人敢舞到他面前来,但很多心里不平衡的人还是会私下里搞点小动作针对他。 敌在暗崔帏之在明,崔帏之脑子又不好使,对于这些小动作也毫无办法,不知道毁包凶手是谁的他只能暗自生闷气,感觉看谁都有可能,看谁都可疑,越想越气,都快把自己气炸了,连带着几天晚上都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书包的“惨死”,他都快和书包一样“死不瞑目了”。 最后连教授算学的掌佐博士也注意到了崔帏之的不对劲。 “崔帏之,你在下面做什么?” 掌佐博士邱灵相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戒尺,一边走到了把书立起来躲在书下睡觉的崔帏之身边,凝眉道: “........睡着了?” 算学课的老师是最严厉的,很多人都尝过他戒尺的“神威”,所以很少人会在他的课上睡觉,连眯一会儿也不敢。 听到崔帏之睡着了,周围人都下意识转过头来看,课上的学生们纷纷都对视一眼,随即窃窃私语起来,中间还夹着细细密密的笑声,很是刺耳。 “安静!”邱灵相闻声,用戒尺狠狠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啪啪的响声瞬间让吵闹的教室安静下来,连崔帏之也从睡梦中惊醒了。 第23章 他在江锡安使劲儿掐大腿的疼痛中霍的一下站起来,甚至带倒了桌上的书和算盘: “博,博士!” “崔帏之,又累到睡着了?”邱灵相说: “听人说你晚上还会出去兼职搞副业,真的假的?” 崔帏之没听出邱灵相语气里的嘲讽,没精打采道: “没有,博士。” 他说:“我就是昨天晚上没睡着,然后又太早起来跑操了,就.......” “困了你就在我课堂上睡?”邱灵相啪啪用戒尺敲桌子,怒极: “崔帏之,你能不能为自己的未来想一想?想你这样不学无术的人,以后能干什么?大字不识几个,去码头上搬货还是当车夫拉马车?一二三四五你算的明白吗?以后赚钱说不定账都会算错!不好好读书,就找不到好的活计,找不到好的活计,你就娶不到娘子,你这辈子就完了!” 邱灵相的话让全班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对未来的忧虑和紧张,班上的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唯有崔帏之沉默片刻,随即小声道: “老师,我以后可以袭我爹的爵位啊。” 他理直气壮道: “我可以雇人帮我算账。” 邱灵相:“........” 他气得浑身发抖,抬起手就想揍崔帏之,还没落到崔帏之身上就想起祭酒曾经叮嘱过他就算崔帏之教不好也不能动手,毕竟要是动了手,他那武将爹找上门来,自己会凉的比皇帝赐死还快。 毕竟皇帝赐死很有可能是秋后问斩,但崔帏之的爹可能当场重拳出击,对他实行斩立决了。 思及此,邱灵相手中的戒尺重重落在桌面上,以一种诡异的弯曲角度巧妙避开崔帏之,随即一指门外: “出去站!” “哦........”崔帏之缩着脖子,打着哈欠出去门口占了,一副目无法纪的样子,和尊师重教挨不上一点边,继续垂着头打瞌睡。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没一会儿就下课了,崔帏之闭着眼睛,忽然感觉到有人在他的脚上踩了一下,还用脚跟轻轻碾了碾。 他豁然睁开眼,瞪着面前的人,但面前的人很显然也是被人流挤上来的,感受到崔帏之瞪他,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了?” 崔帏之:“.......” 他耷拉下眼皮:“.......没事。” 他虽然纨绔,但也知道不能冤枉别人。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小考,还是算学老师的,但邱灵相很明显已经对他失去信心了,连算盘少发了一个都不知道,最后还是江锡安看不下去,举手找监考助教帮崔帏之要了一个键盘,崔帏之才能考试。 那键盘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一拨全是灰尘和土,崔帏之一边拨一边呛的咳嗽,最后试还没考完,就被监考老师以扰乱考场纪律为由赶出了考场。 他本来基础就不好,前面找新键盘就浪费了时间,考到一半又被赶出去,卷子几乎是白的,美美考了零蛋,全系倒数。 邱灵相一看到卷子,大发雷霆,差点炸了,把崔帏之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说这辈子就没教过崔帏之悟性这么差的学生。 崔帏之谨记父母教诲,没对老师顶嘴,老老实实挨训,回来却没去食堂吃晚餐,直接往床上一躺,和袋发霉的死尸似的。 江锡安今天算学拿的是满分,但是没好意思在考了零蛋前面的崔帏之面前炫耀,走到崔帏之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挨训了?” 崔帏之脸埋在被子里,也不知道从哪里哼出一声沉闷的小狗唧唧叫: “——嗯。” 江锡安从胸前掏出俩馒头: “吃不吃馒头?特地从食堂给你带的。” 食堂去晚了就关门了,晚上有宵禁,又不能出去买吃的,江锡安怕崔帏之从圆润小狗变成消瘦小狗: “吃点。” “........不吃了,让我饿死吧。”崔帏之在床上蛄蛹蛄蛹爬着,随即缩进被子里把自己盖上,像是一个生无可恋的人合棺材把自己盖上了: “我是全世界最惨的人。” 江锡安:“..........” 他拍了拍拱起的被子,换来崔帏之隔着被子的蛄蛹。 江锡安忍不住笑,笑完后又长叹一口气。 他想了想,又道:“要不过几日休沐,我带你去街上买个新的书包好了,省的你终日这般魂不守舍,还得挨训。” “新书包又不是娘子缝的,我买来干嘛。”崔帏之一顿: “而且我本来就不爱读书来着。” 江锡安:“.........” 他看着苦闷的崔帏之,感觉小狗心下的嘤嘤哭叫都要把整个房间都哭潮了,白娘子水漫金山也没崔帏之猛男落泪来的冲击力大。 他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 “不如.........你出去找你娘子,叫他再给你缝一个?” “.........”被子蛄蛹蛄蛹片刻,随即崔帏之的脸就缓缓从被子里冒出: “门口有守卫的。” “翻墙。”江锡安说:“敢不敢。” 崔帏之犹豫片刻,随即爬了起来。 他临到门前又急急忙忙回来换了一身新衣服,这才跟着江锡安走到墙边。 江锡安蹲下身让崔帏之踩着他的肩膀爬上去,崔帏之还算利索,很快就骑到了墙上。 但他跳下去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几块砖瓦,不到半刻钟,隔着墙就听见守卫跑了过来,他一急,没顾得上江锡安会不会被抓,赶紧撒开腿跑了。 第24章 他一路跑到太子太傅府,凭着上辈子对老岳父家的熟悉,很快就找到乔云裳的小苑,用石头垫着,艰难地爬了进去。 他顺着靠墙的树悄鸟往下爬,避开小侍和丫鬟,偷感很重地狗狗祟祟来到了乔云裳的窗边。 乔云裳已经卸了妆饰和钗环,换上睡裙准备睡觉了,结果刚放下床帏,就听见窗户传来咚咚咚的响声。 他以为是虫子撞击,没打算管,但没想到这声音愈演愈烈,搞得他以为是有人在他窗边敲鼓,于是起身拉开床帏,下床打开了窗。 他刚打开窗就看见一个巨大的人影窜了过来,他吓了一大跳,往后紧急退了几步,正想喊人,下一秒就看见一双圆润润的狗狗眼出现在他面前,垂着眼角,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崔帏之.........?”乔云裳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一愣: “你不是在国子监吗?你怎么爬进来的?” “娘子.......”崔帏之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吸了吸鼻子,垂头丧气道: “我不想读书了。” 乔云裳没想到崔帏之刚入学半个月就打退堂鼓,顾不上崔帏之夜闯闺房,皱着眉,道:“怎么回事?” 崔帏之正想回答,忽然就打了一个喷嚏,声音惊动了值守的下人,登时有人跑了过来:“谁在那里?” 崔帏之一惊,吓的拔腿就想跑,被乔云裳隔着窗户拉住了手, “先进来再说。” 崔帏之点了点头,赶紧顺着窗往里爬,可惜他被吓得够呛,四肢还不够灵活,被乔云裳连拖带拽地往里带,脚还没站稳上半身就向前倾,头朝下咚的的一声,像个王八一样摔倒在地。 外间睡着的小侍小牧听到动静,被吵醒,睡意朦胧道: “公子?你没睡吗?” 言罢,他拉开床帏就想下床走过来,乔云裳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推着崔帏之进了他的衣柜,因为太紧张,关柜门时,还失手夹到了崔帏之的脑袋。 千钧一发间,小牧掀开珠帘走进来,看着乔云裳大半夜站在衣柜前不睡觉,一愣,疑惑道: “公子,你这是在?” 他一顿,又疑惑:“刚刚又是什么声音?” 乔云裳背靠着衣柜,脸上僵硬地笑: “你听错了吧?” “不可能。”小牧说:“我刚刚听的咚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可能是我刚刚不小心碰倒了东西。” 乔云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脑子一抽把非亲非故的外男藏进来,掌心汗湿: “你快去睡吧。” “......好吧。” 小牧疑惑:“公子你出了好多汗,要不要给你换件睡裙。” 言罢,他就准备走过来打开乔云裳的衣柜给乔云裳拿衣服,却被乔云裳紧急制止:“不用了,你快去睡吧。” “........好吧。”小牧道:“那公子你有事就叫我。” 随即,他满腹疑惑地转身出去了。 乔云裳见他走远,心下松了一口气,怕崔帏之在衣柜里憋死,赶紧打开衣柜。 崔帏之坐在里面,因为刚打开柜门还有些不适应,于是眯了眯眼睛。 他的眼睛是很罕见的琥珀灿金色,即便没有外域血统也长的五官轮廓深邃,鼻梁高挺,又因为尚且未满十八而难脱少年期,因而很是俊秀,乔云裳见状不由得心跳慢了一拍,好半晌才道: “.......出来吧。” 崔帏之从衣柜里钻出来。 他擦了擦鼻子,站在乔云裳身边,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娘子........” “去塌上坐着说。” 乔云裳拿了一件薄衫,披在身上,遮盖住光\裸的肩膀,但仍旧能看清薄纱下的嫩白肌肤,不知这样半遮半掩反而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为什么不想读书?” 崔帏之正想说话,忽然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响声。 他下意识捂住,一脸无措地看着乔云裳,脸颊发红。 乔云裳:“........”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崔帏之,说了一句等着,掀开珠帘走了出去,对着门外守着的丫鬟说了什么。 没一会儿,他拿着一碗汤面走了进来,放在小塌上,对崔帏之说道: “吃吧。” 崔帏之点头。 他拿着银筷,因为饿极了,所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太快所以被烫了,还是真的太委屈了,他吃到一半忽然哭了起来,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掉进碗里,一边吃一边打嗝。 乔云裳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片刻后拿起筷子,又往他碗里夹了几个小菜。 崔帏之吃到一半,片刻后又不吃了,放下汤勺和筷子。 乔云裳问他:“怎么不吃了?” 崔帏之眼圈红红的,一边打嗝一边不解: “娘子,为什么我感觉这个汤面的汤越喝越多了?” 他顿了顿,又小声道: “而且汤好像越来越咸了。” 乔云裳:“........”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崔帏之,随即拿出袖子里的帕子,轻轻擦了擦崔帏之的眼角: “那就眼泪擦干了再吃。” 他眉眼温柔,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素颜也格外素净清雅,皮肤白的像是可以透光,尤其是眉心一颗代表双儿的红痣也透着淡淡的神性,像是可以包容崔帏之的一切小情绪。 第25章 他给崔帏之擦眼泪,崔帏之则坐在小茶几对面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双目对视,二者眼波流转几乎能拉出丝来,竟然平添些许温暖和涌动的暧昧。 乔云裳忍不住走神,虽然这个崔帏之是个草包,但是也是个格外好看听话的草包,若是以后嫁与他也未为不可,好好调教就是......... 崔帏之不知道乔云裳的所思所想,看着难得对他和颜悦色的乔云裳,忍不住一呆,随即鼻子一痒,猝不及防地冒出个鼻涕泡来。 给他擦眼泪的乔云裳:“........” 他猛地缩回手,帕子掉在崔帏之盘起的大腿上,眼神瞬间冷漠了: “.......自己擦。” “哦。”崔帏之乖乖地应了一声,随即拿起乔云裳的香帕,捂住鼻子,用力擤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鼻涕,显然是哭的太忘情了,发狠了,不要命了。 乔云裳:“........好吃吗?” 崔帷之百忙之中抽空竖起大拇指,还顺带吸溜一下哭的通红的鼻子,大赞: “香毁了。” 乔云裳:“……” 他转过头,余光看着继续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崔帏之,糟心地想自己刚才怎么会觉得嫁给崔帏之也不错呢? 难道……刚刚衣柜门夹的不是崔帏之的脑袋,而是他的脑袋? 第9章 小人 眼看着乔云裳又冷着脸不理自己了,崔帏之吃面的动作一顿,随即偷偷抬起头,瞄了乔云裳一眼,看起来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吃下去。 乔云裳看他有气,又不想他挨饿,只能自己兀自怄气,用余光横了崔帏之一眼。 崔帏之不敢和他对视,赶紧低下头,不顾汤汁滚烫,三口两口把面扒完了。 他吃饭从不在意什么礼仪的,大概是忠勇侯和温澹都是豪爽之人,所以也未曾在细枝末节上拘着他,和一举一动都守礼知节沾不上边,和乔云裳大不相同。 乔云裳看着崔帏之吃碗面,只见对方不仅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还打了个嗝,更是无语, “你能不能有个吃相?” “嗯?吃相?”崔帏之一愣:“吃相又不能让我填饱肚子。” 他刚才光顾着饿了没仔细观察乔云裳,如今饱足思□□,视线落在穿着睡衣的乔云裳身上,只见灯下看美人,更有一番韵味,眼神不自觉直了, “..........” 乔云裳嗅到不对劲的气息,下意识用薄衫拢住肩膀,强作镇定: “你再这样看我,我喊人了啊。” 崔帏之虽然爱再街上调戏美人,但也知道自己此时冲动夜闯双儿闺阁是大罪。 乔云裳此言,便是表态,若将此时戳破,就算自己名节不保,但对于崔帏之来说,何尝不是一桩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毕竟乔云裳的父亲是天子近臣,乔云裳本人便是重臣贵双,要是被发现他对乔云裳意图不轨,到时候刑部尚书查下来,还不一定会怎么罚他呢。 思及此,崔帏之赶紧收回自己滴溜溜转的色迷迷的眼睛,垂下头,看着交叉转动的大拇指,不敢吭声。 “........行了。”看着自己一句话崔帏之便以知晓其中利害,乔云裳就知道崔帏之这半个月在国子监没有白呆,已不再是那个一时冲动就会闯下大祸的忠勇侯世子了: “你此次来寻我,是受什么委屈了?” 说到这个,崔帏之就来劲了。 他猛地抬起头,用圆润的狗狗眼委屈巴巴地看着乔云裳: “娘子,你给我缝的书包被人毁坏了!没有了!” 乔云裳受不了他看自己的眼神,于是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背对着崔帏之,闭了闭眼睛: “定是你在国子监中行事张扬,故而招来小人嫉恨,故做出此种毁包泄愤的举动罢了。” “张扬?我哪里张扬了?”崔帏之不解:“我平日都老老实实上课的呀。” “你呀,就是没心眼。” 乔云裳气的转过身,走到崔帏之身边,用指尖戳他的眉心: “定要我说的明白些,你才知道错处?” 崔帏之委屈地揉了揉被戳过的额角,瞄了一眼乔云裳生气的眉眼,不情不愿道: “还请娘子解释一二。” “我听我爹说,因为你的世子身份,你空降入住国子监后,一律吃穿用度都是上等的,与平常学生大不相同,甚至泾渭分明;你在课上忤逆先生博士,也从来不受罚,最多出去罚站,这让那些人怎么平衡,自然处心积虑排挤你。” 乔云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知道错哪里了吗?” “不知。”崔帏之说:“我是世子,那是我投胎好,他们没本事罢了。而且,吃穿用度也是家里带来的,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有本事就自己投个好胎呀。” 乔云裳静了一会儿,看着不服气的崔帏之,半晌,才深深叹出一口气: “你也知道你是世子。” 他说:“你是世子啊........你想进国子监,都得旁人求着你,你才肯上,却不知道这天底下究竟有多少英才为了进入国子监,皓首穷经,费尽了多少时光和气力,才能得到你轻轻松松就能得到的东西。” 崔帏之:“但那江锡安出身寒门,就不曾这样待我........” 乔云裳说:“傻子,你真当那江锡安真的未曾利用你?” 崔帏之一愣:“什么.........” 第26章 “你与他虽然是偶遇,但他因为年轻时恃才傲物得罪了多少高门显贵,如今也就你忠勇侯府有能力也有心力帮他,而你崔帏之世子的身份,是能最快速帮他达到目的的人。” 乔云裳说:“我早就打听清楚了,那日朱雀街,那日的羊肉泡馍,都是江锡安为了搭上你这条船,故意与你偶遇的。” 他说:“你也不想想,大冷天的,他为何要去街上卖画,然后‘偶遇’你?又何必要和你说那些话,与你这个只见了两面的人道出在贡院的窘况?文人墨客最在意的,不就是风骨吗?” “还有,你觉得一个只见了一面,就能让帝姬注意到他,并且亲口下令将他送进国子监的人,心机会浅到哪里去?” 这一连串的发问,让崔帏之彻底傻住了。 他回想往日的种种,只觉恍惚,额头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层冷汗。 他晃了晃脑袋,只觉脊背发凉,心中惶恐,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眼见崔帏之神色不对,乔云裳便走到他身边,看着茫然无措的小狗,心有不忍,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被崔帏之拦腰伸手抱住。 乔云裳:“........” 他反应过来后,指尖搭在崔帏之的肩膀上,正欲推开他,却见崔帏之身体发颤,显然是被吓到了。 单纯的小狗崽显然还没长大,竟这样便被吓住了。 乔云裳顿了顿,到底没舍得推开他,片刻后,悄悄环住崔帏之的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崔帏之一想到上辈子稀里糊涂就被人害了,还丢了脑袋,忍不住一阵心惊。 这辈子,他只想好好抱紧乔云裳这颗大树,不可再放弃了。 乔云裳不知他心中所想,抱着他温言安慰了一会儿,崔帏之才冷静下来。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坐在他身边的乔云裳,有些惊慌: “那,那我要怎么办?” “何必惊慌,那江锡安日后还要利用你,就不会害你。”乔云裳:“而且他既然上了你这艘贼船,日后自然还是要仰仗忠勇侯府的,你还是那个崔世子,不必害怕他。” 乔云裳摸了摸崔帏之的脑袋: “你现在呀,就是要好好读书,把脑子读的聪明些,听见没。” 崔帏之犹豫几秒,随即用力点了点头: “我都听娘子的。” 乔云裳满意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考察起崔帏之的功课来: “听说你们今日算学考试,你考了第几名?” 崔帏之蔫了:“倒数第二。” 他还以为乔云裳会发火,却没想到乔云裳很是诧异: “竟然不是倒数第一?” 崔帏之更蔫儿了,整个人都像是枯萎的花朵: “班上有个同学今日病了没有来考试,所以我才是倒数第二的。” 乔云裳:“..........” 他忍不住无语,但片刻后又想,若崔帏之不是倒数第一,那不就代表大梁最高学府国子监里还有比崔帏之更酒囊饭袋的人,他才要大吃一惊呢。 “不怕。” 乔云山忍笑,看着无助的小狗,“我教你。” 崔帏之好奇:“娘子还会算学?” “反正教你是够了。”乔云裳瞥他一眼。 崔帏之:“........”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把算盘,亲自出题,手把手教着崔帏之拨算盘。 崔帏之虽然不明白算学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又不敢忤逆娘子,只能硬着头皮学。 崔帏之只是不爱学习,但是不代表他是真的蠢,加上乔云裳教导有方,崔帏之很快就能自如地算题了。 乔云裳见他渐入佳境,也就不再打扰他,而是拿了白天未曾绣完的汗巾,一边绣一边指导崔帏之。 等到天将露鱼肚白,乔云裳的汗巾也绣好了,崔帏之的题也写完了。 “嗯,不错。”乔云裳用剪刀将线头间断,撇了一眼崔帏之: “起码不全是错了。” 崔帏之很少被夸,忍不住害羞挠头:“真的吗?” “嗯。现在天还未全亮,正是府中防卫交班薄弱之时,你赶紧从后门出去,明日巳时,若有难题,你依然可来寻我,三声猫叫为号,我开窗放你进来,继续教你。”乔云裳将绣好的汗巾给他,细细叮嘱: “此番不可再张扬行事,万事不怕事也不可惹事,明白?” “学生谨记娘子教诲。”崔帏之笑嘻嘻地接过汗巾,拱手做礼: “那我先走了。” “不正经........”乔云裳说:“快去。” 崔帏之翻墙出去了。 “读书不行,翻墙倒是利索.......”乔云裳看着他平安离开,才关上窗,走到内屋。 走到内屋,才发现崔帏之的随身木牌掉了,应该是昨晚摔的时候掉下来的。 乔云裳将木牌捡起,指尖抚摸着上面的字,恍然片刻,最后在小侍小牧的脚步声中回过神来,赶紧将木牌塞进枕头底下,装作若无其事,瞒过昨晚一事。 而崔帏之带着乔云裳给他新绣的一块汗巾悄悄回到国子监后,才发现江锡安昨夜因为帮他逃跑,已经被祭酒以触犯校规,关了禁闭。 而他刚回到房间,还未躺下补觉,房间就被人用脚踹开,紧接着那日在国子监门口与他斗嘴的蒋玉涵便冲了进来,身后跟着祭酒和掌佐博士邱灵相,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第27章 “夫子,我说的没错吧,这个崔帏之就是目无校规,昨天不仅无视宵禁,拉着江锡安出逃,甚至还整夜未归。” 蒋玉涵的爹和崔帏之的爹在朝堂上向来不对付,那日斗嘴输了,更是记恨,如今崔帏之被他抓到夜不归宿的把柄,怎能不狠狠闹一番,指着一晚没睡还在傻眼状态的崔帏之道: “夫子,这崔帏之自己胡闹也就罢了,还带坏其他监生,扰乱国子监秩序,实在是犯下大错,求夫子重处!” 平常崔帏之自己在课堂上胡来也就罢了,但此是事关其他监生,加上众人对没有真才实学却能强行进入国子监的崔帏之记恨已久,于是纷纷请求道: “求夫子重处!” 祭酒看着夜不归宿当场被抓尚且还在傻眼状态没来得及辩驳的崔帏之,有心再护也没办法,于是便无奈道: “既如此.......就打三十戒尺,关一日禁闭吧。” 言罢,他转身就想离开,却被蒋玉涵再度拦住:“夫子,我以为,一日太过不痛不痒,应该关三天三夜,不予水食,才能让他悔改。” 祭酒闻言转过头,对上邱灵相的眼睛。 邱灵相点了点头:“此子顽劣,确实不能太过溺爱。” 他大着胆子:“何况忠勇侯爷当日也说了,既入国子监,自然任由祭酒管教,祭酒何必畏首畏尾?如今人人都道国子监集贤纳才,人才济济,如今若是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不好的声明传出去,败坏了国子监的形象,祭酒要如何像圣上交代?” 提到皇帝,一直在犹豫的祭酒想了想,于是点了点头: “那就关三日禁闭。” 言罢,他便转身离开了,留下尚且还在懵的崔帏之被戒尺抽了三十下,随即被丢尽禁闭室。 禁闭室里,江锡安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无权无事,被整的更惨,昨天晚上已经被关在这里了,还在关进来的时候,被人不小心踩了脚踝,如今痛的额头冒汗,嘴唇苍白。 崔帏之跑过来,想要关心他,却又记挂着乔云裳,于是又收回手,盯着江锡安没说话。 江锡安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借着禁闭室极其微弱的烛火打量崔帏之,随即艰难地用嘴角撑起一抹笑: “你来了?” 崔帏之不答。 江锡安闻言,心中已猜到七八分:“你见到乔公子了?” “........嗯。”崔帏之说:“他说你利用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锡安不意外:“若我说是假的,全是乔云裳公子以己度人私下猜测,你会信我,还是信他。” 崔帏之:“........” 他迟疑了,没有回话。 “崔公子,你看,你不知道,因为你心中没有自己的判断。” 江锡安微微一笑:“当日入侯府,确实是我一腔谋算。” 崔帏之气急,猛地站起来:“你......!你为何要........” “因为我不想当一辈子被人看低的穷酸书生,我不想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践踏,我不想对不起江家的列祖列宗,我不想愧对小池村为我凑上京赶考路费的族人!” 江锡安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以为我想做那下贱的攀附权贵的小人吗?我试着走正道,可是那走不通,有些人手眼通天,一句话就能置我于死地,我没有办法,我更没有你那样的家世去抗衡,我只能这样做。” 崔帏之喃喃道:“我以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的........” “寒门之子,受惯了冷眼嘲笑和欺凌,又怎能不汲汲营营。”江锡安仰头,看向崔帏之的眼底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似有羡慕:“我不像世子,无论如何任性闯祸,也自有人为你兜底。” 崔帏之难得脑子好用,灵光一现:“所以那天在酒楼,你对帝姬.......” “我既知帝姬对我有意,怎能不好好利用。”江锡安缓缓站起身,用伤腿支着全身,随即微微一笑: “我借帝姬进入国子监只是第一步,我要慢慢往上爬,总有一天我会位及人臣,将那些轻视我的、磋磨我的,通通踩在脚下!” 崔帏之再也受不了,抓住江锡安的衣领,一拳砸在了江锡安的脸上。 但当江锡安倒下之后,他又再也挥不出第二拳。 “世子.......咳咳咳........”江锡安仰躺在地上,看着满脸怒容的崔帏之,嘴角挂着血,但是脸上却在笑: “我知乔公子今日定会和你说这话,亦知事情会败露,所以早早在这里等候你。” 他一字一句道:“世子,你听好。我既然选择攀附于你,就等于上了你的船,不管你愿不愿意.......在国子监,只有我们两个人是违规进入的,所有人都在排挤打量我们,今日你被毁了书包,却不知道我在私下里是如何被针对。” 他动了动自己的伤腿: “我无家世,不敢赌。要在京城活下去,就必须自立自强,公子,你也一样。” 他推开崔帏之,强行站起身,但一条好腿让他站立不住,踉踉跄跄: “公子,经由此事,我想让你早日看清一事不再整日浑噩。你如今的处境,就好似我这一条伤腿战立,不稳,会晃。” 他踩了踩脚下的稻草,跑出几只老鼠和蟑螂: “这底下藏着的东西,虽然不致命,却够你恶心几天。如今公子只是失了包便如此伤心,日后若是遇到更恶心腌臜的事情,也继续往乔公子房里跑吗?” 第28章 崔帏之沉默:“.........可我现在心里乱........不知道该不该信你了。” “公子,你现在信的人,不该是我,也不该是乔公子。”江锡安说:“你该相信的人,是你自己。” “若一辈子混混沌沌下去,对于旁人的话语,也不能做出自己判断,公子,恕我直言,就算你不被我江锡安骗,也迟早被李锡安,陈锡安骗。” “.......公子,你该长大了。” 崔帏之:“..........!” 是啊,上辈子,他失了云裳,就被张儒卿害的下了监狱,如今他身在国子监,屡屡遭人使计磋磨,难道遇到事情,也只能去找乔云裳吗? 思及此,崔帏之的脑袋终于聪明了一些。 他晃了晃脑袋,将心中那些杂念尽数压下。 他微微定神,看着江锡安,随即道:“好。” 他走到江锡安身边,道:“既然如论如何也躲不过,我也不受着窝囊气了。” “这个国子监,我本不想呆,但既然那些人这么看不惯我,我就偏要呆下去,还要呆的好好的,不让那些人看笑话........也不让娘子再为我操心劳神。” 江锡安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满脸都是孩子懂事了的欣慰:“世子.......” “所以我决定,出去之后,一定要为我死去的书包报仇!”崔帏之用力握拳,一脸凝重地宣誓: “那些杀包贼,就等着被我狠狠,狠狠地收拾吧!” 江锡安:“..........” 怎么莫名这口气,松的有些早了呢? 第10章 前途 禁闭室内空间密闭,连扇窗都没有,不辨白天和黑夜,冬日气氛寒冷难耐,饶是素质好如同崔帏之,很快也受不了了。 他在禁闭室里来回走动,抱着双臂,不让自己受冻。 一旁的江锡安要比他惨多了。 他被丢到禁闭室的时候,趁乱被人踩了脚踝,刚才还挨了崔帏之一拳,如今身体没有一处是舒服的,尤其是腿,疼痛难忍,他只能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墙边,强忍着不发出痛呼和呻\吟。 崔帏之没走一会儿就累了,禁闭室又没有桌椅,他只能走到江锡安对面坐下,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我好想我娘子啊。” 江锡安扯了扯嘴角:“世子,这是在国子监的禁闭室,乔公子可不能神通广大、手眼通天到能把你从这里捞出去。” “我知道。”崔帏之走到他身边,看着江锡安: “虽然我讨厌你利用我,但是昨日之事也确实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你。” 他脱下外袍,盖在江锡安身上,郑重其事说:“你放心,我肯定救你出去。” 江锡安看着崔帏之,正要感动,可还未说话,就忽然听见崔帏之一个人那边嘀咕: “我还约了我娘子明日巳时见面呢,我可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等死。” 江锡安:“........” 没了外袍,崔帏之自己也冷,犹豫了一阵,顾不得冷,把地面上的稻草都拨到一处,挪到江锡安身边: “没有被子,为了不被冻死,你且用这个盖一盖腿吧。” 江锡安偏头看他收拾稻草的举动:“世子的动作好生熟练。” 崔帏之哪里敢说自己上辈子在狱中呆了不少时日,故而才会如此熟练,含糊笑了笑,没说话。 随着崔帏之的动作,稻草下又不少蟑螂跑了出来,崔帏之收拾着收拾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对。” 江锡安:“......怎么了?” 崔帏之摸着地砖,慢声道:“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很奇怪,为何此处的禁闭室不设窗户.......就算是要惩罚学生,但如此设计,难道就不怕闹出人命吗?” 江锡安立刻听懂,猛地坐直:“而且如果此处真的完全密闭,又怎么会有硕鼠和蜚蠊?!” “所以.......如果我没猜错,这里一定有一处和外界相连的通道,自行解开才能逃出去。不然任由我们在这里不吃不喝地冻三天,出去我们都变成干尸了。” 崔帏之一边说,一边把稻草拨开,果然见稻草之下,刻着一道道算学题。 崔帏之:“..........” 他感叹道:“设计这个禁闭室的人,是真变态啊。” 江锡安看着地面上的题,摇了摇头,掌心按在墙上,试图站起来,却没想到,下一秒,墙体微微往下沉,很快,新的算学题就又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 四面墙体,全部密密麻麻地写着算学题,看的崔帏之错愕万分,目瞪口呆: “这是.......要我们全部解出来,才能离开的意思吗?” 江锡安点头:“........大概是吧。” 他犹豫了几秒,随即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两把算盘,递了一把给崔帏之:“这是我被带到禁闭室之前,慌乱间从桌上拿的,没想到派到用场了。” 崔帏之:“........其实你也挺变态的。” 江锡安:“.......” 没时间废话,崔帏之和江锡安为了能出去,只能争分夺秒地开始解题。 江锡安腿不好,只能趴在地上解地面上的题,剩下的几乎全是崔帏之的。 崔帏之恶补了一晚上,正是学以致用的时候,拨算盘拨的算盘珠子都要蹦出来了,一回头,却发现江锡安趴在地面上,疼的脸色苍白。 他一边冒冷汗,一边身残志坚地用石子往地面上划答案。 第29章 他的腿........ 如若不赶紧带他出去,他的腿废了,便不能入朝为官了。 大梁世代有规矩,残疾、相貌不合格者,皆不能入朝。 思及此,崔帏之赶紧转过头,狠下心,继续拨算盘。 后来江锡安实在疼的受不了,就趴在地上睡了一会儿,崔帏之盘腿坐在他前面,左腿放算盘,右腿拿着石子,指尖快速地拨弄着珠子。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间长到崔帏之感觉要过了三年,长到崔帏之的手都快要废了的时候,在最后一道题解完之后,禁闭室紧密相合的大门轰隆一声,自动打开了。 “门开了........!”崔帏之欣喜万分,猛地站起身,正向告知江锡安这个好消息,岂料一回头,却看见江锡安趴在地上,早已疼晕了过去。 “.......不好!”崔帏之一个箭步走到他面前,略显粗暴地拍了拍他的脸,江锡安的头无力地外倒在一边,并没有醒。 “........”崔帏之没办法,将江锡安架起来,设法背起,然后带着他往前走。 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他在里面被关了一天一夜,出来的时候,学生们方才起床,在争着打水洗漱。 在一片目瞪口呆之中,崔帏之背着江锡安,回到了宿舍。 他把江锡安放到宿舍,正想往外走,去请大夫,却被蒋玉涵堵在门口: “你怎么回来的!” 崔帏之只想救人不想浪费时间,不欲和他说话,抬手想要推开他,却被蒋玉涵以为崔帏之想要动手,下意识抬起手,先发制人在离开的崔帏之背后打了一拳。 这下崔帏之当场就炸了。 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差点摔下楼梯,在反应过来之后,猛地转过头,看向蒋玉涵。 蒋玉涵也看着他:“你想干——” 他话还没说完,强硬的拳风就从眼前袭来,很快他眼前一黑,后背就重重砸在了墙面上。 “崔帏之,你!”他话还没说完,一拳又落在了他的嘴角,打的他差点吐血。 就算崔帏之平时再不济,也是忠勇侯世子,从小耳濡目染,怎么不可能不懂武功,虽然原本沉溺酒色,耽误不少,但一连上了近一个月的武学课,怎么样也该想起来了。 他和蒋玉涵在三楼的走廊上打了起来,蒋玉涵乃文官之子,口舌厉害但武功不济,很快就被崔帏之一脚踹下走廊,直接摔到了一楼。 他差点摔残,两个人的动静也引起了夫子和掌教的注意,有不少人匆匆赶来,看见崔帏之和蒋玉涵缠斗在一起,又是震惊又是恼怒: “崔帏之,你住手!” 崔帏之未曾进来之前,国子监三年内未曾发生打架斗殴事件,如今崔帏之才来不到一个月,就一连破了两条校规,掌教怒极,一个教鞭就扫过来了: “好你个崔帏之,你竟然敢殴打同学!你是不是反了天了!” 崔帏之不打老师,硬生生抗下了两道教鞭,随即拱手行礼: “掌教,学生入学以来,确实有万般错,学生都认。但如今我同窗江锡安被小人踩断脚腕,若不及时救治,恐会落下残疾。我心急如焚,本想出去找大夫,可遭到蒋玉涵阻拦,一时冲动才会犯下大错。” 他跪下,重重叩首: “江锡安比学生聪慧好学,夫子们都看在眼底,请夫子惜才,容许学生去找郎中,以免江锡安落下残疾,日后不能入朝致仕,让大梁失去如此栋梁。” 掌教不知道崔帏之说的是真是假,尚且还在犹豫,没多久,邱灵相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登时道: “掌教,你有所不知。”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崔帏之,道:“此子是我的学生........虽然顽劣、不堪学业,但是性格单纯,从不撒谎,不如就让他出去找郎中,以免事情闹大,江锡安受伤之事传到帝姬那里,那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听到邱灵相的话,掌教登时点头: “行。” 他说:“崔帏之,你就去找郎中吧。” 崔帏之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 他带着郎中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宿舍门外围了一圈人,甚至还有侍卫。 崔帏之:“?” 他带着郎中挤进去,发现帝姬梁玉卿正坐在江锡安的床边,凝眉给他擦汗。 崔帏之行礼:“参见帝姬。” “崔帏之,你来了。”梁玉卿回过头:“郎中呢?!” 一旁的郎中赶紧上前,给江锡安看腿。 梁玉卿紧张道:“他可有事?会不会落下残疾?” 郎中擦了擦汗,道:“回禀帝姬,这伤本不是大伤,但是足足延宕了两日,若再拖几个时辰,便有残废的风险。” 梁玉卿登时变了变脸色。 一旁的祭酒不敢说话。 这件事说来也是他的责任。 他乃是国子监祭酒,有责任保障学生的安全,如今他下令让人将江锡安送去禁闭室,回来江锡安的腿就被人踩断了,若不是崔帏之郎中请的及时,一旦江锡安腿废了,这不是在打帝姬的脸吗?! 想到这里,祭酒背后的汗流的更欢快了。 料理完江锡安后,祭酒请梁玉卿到小园亭僻静处饮茶。 学生宿舍人多眼杂,梁玉卿确实不适合长久呆在这里,于是便同意了。 第30章 崔帏之还有错,于是便跪在小园外,听见祭酒对梁玉卿道: “帝姬,此事确实是下官的错,臣一定将伤了江锡安的人找出来——” 他话还没说完,梁玉卿的杯子就被砸在了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本宫将江锡安送到国子监时,他人还好端端的,如今不到一月,便差点残废,我看你国子监的治学之道也不过如此,养出一群居心险恶的玩意........明日我便上禀父王,废了你这国子监祭酒的位置!” 言罢,梁玉卿甩袖就想离开,被祭酒慌张拦住: “帝姬,你有所不知.........” 他一咬牙,直接道:“虽然微臣也有错,但臣之所以会关江锡安的禁闭,是因为他帮助崔帏之深夜翻墙出校园,违反校规。” 他说:“梦然是好学生,我知道,如不是听信崔帏之的言论,成为帮凶,我也不会罚他。” 他顿了顿,又说:“这崔帏之,性格实在顽劣,难以管束........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怕梦然在他身边呆太久,会.........您要不要考虑.........”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后面那些话,崔帏之都没有听清,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没多久,梁玉卿走出来了,身后跟着国子监祭酒。 崔帏之行礼:“帝姬。” “嗯。”梁玉卿居高临下看着他:“我本以为将你送进国子监是为了你好,但如今想想,这确实是一步烂棋。” 他轻描淡写道:“既然你这么不愿意呆在国子监,不如明日就归家去,如何?” 崔帏之沉默片刻,没有马上开口说话。 “那就这样决定吧。”梁玉卿说:“解下你的名字木牌,收回内库。从此之后,便将你从国子监除名,日后你想斗鸡走狗还是狭玩娈童,或者是夜不归宿,都没有人再管你。” 崔帏之还是没有说话。 梁玉卿走了。 祭酒余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崔帏之,也没有在说什么,心里只想着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松快不已,赶紧跟着梁玉卿走了。 等梁玉卿走之后,崔帏之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梁玉卿的方向,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身份木牌。 .......这一天过的兵荒马乱,连身份木牌丢了都不知道。 崔帏之揉了揉额头。 算了.......不交木牌,也应该没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一直想离开这里,但当听到自己被除名时,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的。 崔帏之顶着脸上的伤回到宿舍,开始收拾东西。 江锡安还没有醒。 他服了药,正是好睡的时候。 崔帏之没有叫醒他,但是把自己的被褥和枕头都留给他,随即简单地背着自己的东西走出了国子监。 他走的时候,蒋玉涵被摔断了腿,但还是身残志坚地拄拐从房间里来看他的热闹,崔帏之装作没看见,也不理他的冷嘲热讽,直接走出了大门,回到了侯府。 国子监里有不少官员之子,平日里那些学子都会和家重往来通信,很快,崔帏之屡屡违反校规,顶撞老师、最后被革除出国子监的事情,就传到了乔云裳的耳朵里。 “什么?!崔帏之被开除了?!” 要不是乔云裳昨天晚上没能等到崔帏之,所以叫人打听了一下,还不知道崔帏之被国子监开除了。 他又急又气,差点晕倒,被小侍扶住以后,也顾不上写拜帖,直接换了一身衣服,坐上马车,急匆匆地来到了侯府。 崔帏之原本还坐在池塘边喂鱼,听到乔云裳来找他,登时站起来,把鱼食丢给小厮,兴冲冲地来到前厅: “娘子!我刚才在喂鱼,一听到你来,我就——” 他话还没说完,一巴掌就扇在了他的脸上,他被打的偏过头去,耳边嗡嗡作响,但还能听到乔云裳的怒气冲冲的声音: “崔帏之!我不是告诉你要小心谨慎行事吗,你怎么还是被人抓住了把柄,被国子监开除了!你还喂鱼........你一个大男人,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上进心!” 崔帏之被扇的右脸发烫,转过头来,看着乔云裳通红的眼睛,沉默片刻,装作无所谓道: “我本来就不喜欢读书啊,去国子监,也是帝姬逼我去的。” 他故作轻松:“如今我不堪管束,被国子监开除,也正合我意。” “你......”乔云裳被气的头都疼了,想再打崔帏之第二下,又舍不得,半晌只能恨恨收回手,不欲在和他说话,甩袖而去。 崔帏之站在原地,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垂下眼睫,始终没有开口挽留。 云裳他........此时应该对自己失望至极吧。 出了侯府门,乔云裳进了马车,小侍问:“公子,回家吗?” “不回。”乔云裳说:“去帝姬府。” “........是。”小侍想要说什么,但又看出来乔云裳此刻心情实在算不得好,只能闭嘴。 到了帝姬府,大门紧闭。 乔云裳提裙下了马车,匆匆上楼梯,对门童道: “麻烦通传,就说太子太傅府乔云裳求见帝姬。” “帝姬今日不在,公子请回吧。”门童道。 乔云裳一怔。 这是他第一次在帝姬府吃闭门羹。 往常他要是来,梁玉卿要是不在,都会引他入门喝一杯茶,如今一开口就是让他走,想是得了梁玉卿的授意。 第31章 乔云裳登时失魂落魄。 他被小侍小牧带着往后走,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往前走了几步,随即在帝姬府的门前端正跪了下来。 门童见状急了,走过去扶他: “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就在这里等帝姬,直到他回来为止。”乔云裳一字一句道:“若帝姬不见我,我就在这里一直跪着。” “..........”门童一脸为难。 小牧跪在乔云裳身边,心疼地看着乔云裳: “公子,外边冷,你身体又弱,万一跪久了,膝盖跪伤了,日后还怎样跳舞?” “没关系。”乔云裳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第一次穿舞裙跳舞,便是跳给他看的,可惜他不记得了.......” 小牧没听清:“公子说什么?” “.........没什么。”乔云裳只觉冷气从膝盖处丝丝往里钻,他情不自禁咬紧牙根: “我说........膝盖伤了就伤了,但若能挽回这一切,我从此不能再跳舞又如何?” “——什么都没有他的前途重要。” 第11章 发誓 “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小牧陪着乔云裳跪在地上,想要拉他起来,但却拗不过乔云裳,只能愁苦着眉头,往旁边挪了挪,试图替乔云裳挡去穿堂的寒风。 乔云裳为着崔帏之的事情,出门的时候忘记穿了披风,如今就这样跪在门前,少不了受寒,一炷香之后便冻的面无血色,连口脂都快盖不住他逐渐发白的嘴唇,小牧看的急在心里,又一次开口劝道: “公.........”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戏谑的调笑声: “呦,这不是......我那个好弟弟乔云裳吗?” 乔云裳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下意识转过头,只见一个相貌邪恣的官宦公子正站在他身后,正披着白狐裘皮,腰佩黄玉佩,摇着一把青绿色扇子,优哉游哉却又满怀恶意好奇地上下打量他。 乔云裳没理他,转过头,继续跪着。 但乔云乐显然没有打算放过他,三两步迈过台阶,走到他身边,看着乔云裳被风吹的略显凌乱的青丝和憔悴疲惫的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想不到连你这般目中无人的双儿也会有跪着求人的那一天。” 乔云乐俯下身,凑到乔云裳身边,挑起眉,笑里带着嘲讽: “为兄都听说了,你是在为崔家那个纨绔着急奔忙........” 他压低声音:“想不到你面上装的清冷端方,背地里竟然是这样一个丝毫不端庄矜持的双儿......还未过门,就如此抛头露面,怎么,就这么恨嫁吗?” 双儿恨嫁可不是一个好词,对于乔云裳来说更是侮辱,若是今天的言论传出去,说不定会有不少人觉得乔云裳早就私下里和崔帏之暗通款曲私相授受,一旁的小牧闻言登时急了,张嘴便道:“大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公子——” “啪——”小牧话还没说完,乔云乐就猛地抬起头,眼底已然带上了些许阴冷,紧接着掌风传来,小牧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区区一个小侍,竟然也敢和我顶嘴么?” 小牧挨了一巴掌,脑袋登时清醒了,跪在地上,赶紧使劲儿对着乔云乐磕头,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乔云裳按着小牧的肩膀,不让他再磕头,而是不紧不慢道:“若是兄长想看我笑话,可以请回了。” 他声音淡淡:“我无意在帝姬门前与你争执,若有旁的事,大可回府再说,由父亲亲自审我。你在这里与我争吵,百姓少不得以为太子太傅府竟没有一个懂事的人,竟然在此处大吵大闹,无视皇家威严。” 乔云乐脸色一变,片刻后咬牙切齿道:“你是在说我行事分不清场合吗?” 乔云裳说:“兄长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你!”乔云乐正想说话,忽然不知道想到什么,直接把乔云裳拽了起来: “你在此处跪着,才是丢了太子太傅府的脸,且和我回家去,我必将今日之事禀告父亲!” 言罢,他直接拽着乔云裳往下走。 乔云裳本来膝盖就疼,双儿的力气也没有男人大,被拖着走路踉踉跄跄的,而乔云乐在下楼梯时,又故意松了手,乔云裳一时不查,竟然失去重心,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眉心的花钿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公子!” 小牧人都傻了。 他连滚带爬地跑向乔云裳,扶起乔云裳,看着乔云裳额头的伤,心疼的想哭,“公子,这要是留疤了,可如何是好啊?!你,你疼不疼?!” 乔云裳摔得头晕眼花,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被小牧扶起来之后,仰头看着假惺惺朝他走过来的乔云乐,只见对方脸上挂着抱歉的笑,伸手扶起他: “没事吧?” 乔云裳本想借力站起来,但乔云乐又故技重施,再度松手,乔云裳结结实实地又摔了一跤。 “哎呀.......”乔云乐眼底带着笑意,嘴上却说: “怎么这么不小心.......” “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小牧都快哭了,想要顶嘴,却又啪啪地被扇了两巴掌: “闭嘴!” 乔云乐眼神狠厉:“刁奴,谁让你顶撞主人的!” 小牧被打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乔云裳借着他的力站起,看着高他一个头的乔云乐,忽然抬起手,用力甩了乔云乐一巴掌。 第32章 乔云乐被打的偏过头去,摸着火辣辣的右脸,错愕地看着他:“你竟然敢打兄长!?” 乔云裳不说话,又扬起了手。 这回乔云乐有了防备,猛地抓住乔云裳的手,用力往后一推。 乔云裳没他力气大,身体猛地向后倒去,眼看就要再次摔倒在地,但在千钧一发间,忽然有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腰,将他扶正,揽进怀里。 乔云裳重心一晃,站稳后下意识抬起头,只见崔帏之站在他身边,手搭在他腰上,正朝着乔云乐怒目直视: “你做什么推他?” “呦,我倒是谁,这不是那个国子监建学几百年来,唯一不到一个月就被开除的监生崔帏之吗?” 乔云乐瞧清了来人是谁,脸上再度挂上那副散漫又不屑一顾的表情,摇着扇子讥讽道: “乔云裳,你可压错宝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出息,说不定你费尽心机嫁进去,不到半年便会独守空房,郁郁——” 他话还没说完,崔帏之就松开了乔云裳,猛地扑过去,扬起拳头,结结实实地在乔云乐的脸上砸了几拳。 这里不是国子监,崔帏之更没顾忌,直接和乔云乐扭打在一起。 周围的百姓知道他们身份尊贵,都没人敢上前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崔帏之一个翻身将乔云乐翻身压在身下,一拳下去,乔云乐鼻血便溅了崔帏之一身: “我告诉你,就算我崔帏之被国子监开除了,我也是皇帝下旨亲封的世子,日后我承袭爵位,继承兵符,掌管镇南、燕北两支大军,地位远远在你之上,你永远难望我项背。” 崔帏之掐着乔云乐的脖子,眼神发狠: “一个小小的给事中女儿生的庶子,竟然也敢骑到我头上,还满嘴喷粪,侮辱云裳。我今日告诉你,在京城,在朱雀街,只要我崔帏之还在一天,我就永远为尊,而你永远为卑,见到我,你该老老实实地称我一句——世子!” 乔云乐被掐的脖子都青了,因为窒息而眼球微凸,张了张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乔云裳咳嗽几声,走到崔帏之的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慢声道: “好了。” 他说:“别出人命了......他毕竟是我爹的长子,我姨娘要是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在后宅大闹一通,没的让我母亲头疼。” 崔帏之这才听话地起身,顺脚踢了乔云乐一下: “快滚!” 乔云乐的随从赶紧把被打的说不出话的乔云乐抬走,送到医馆去了。 乔云裳看着乔云乐背影离开,片刻后收回视线,又一瘸一拐地走到帝姬府门前,重新跪下。 崔帏之试图拉起他,小声道:“娘子........” “你回去。”乔云裳头也不回。 崔帏之动作一顿,随即陪他一同跪下,还解下披风,盖在了乔云裳身上,斟酌片刻,才道: “娘子,我知你还生我的气。” 他说:“我发誓,离了国子监,我日后也会请先生来我家教习,绝对不会落下功课的........” 他捉住乔云裳的衣袖,祈求道:“娘子,门外风大,你先回去好不好?” 乔云裳还是没有理他。 崔帏之拿他没办法,好话坏话又胡乱说了一通,可乔云裳还是不理他,继续跪着。 “那,那你就这么跪着吧!”崔帏之脾气也上来了,站起身,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顿住脚,放出狠话: “你这样,就算跪残了,也没有人在意!我,我也不在意!” 这话任谁来听都是气话,可乔云裳闻言还是不免心痛。 他闭了闭眼,声音沙哑: “........原本也没指望你会在意。” 他缓缓垂下眼睫,轻轻颤动:“本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为何又还要对你有所期待?” 崔帏之:“.......” 他愣神片刻,还未从这句话中消化过来,忽然听见小牧惊恐的叫喊: “公子......公子!” 崔帏之猛地转过身,只见乔云裳软软地倒伏在地,似乎是.......晕过去了?! 崔帏之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抓了一下,一时间竟然酸疼不已,意识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大踏步走过去,抱起了晕倒在地上的乔云裳。 他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挣扎几秒钟之后,余光看见乔云裳膝盖处已经被血染红的裙料,心中更是悔恨,不该对乔云裳说那些话。 他转过身,不顾男子和双儿有别,准备带乔云裳去医馆看看,却没想到还未往前走几步,身后的大门却忽然打开,梁玉卿身后的近侍缓步走了出来,叫住了崔帏之: “世子,帝姬传您进去觐见。” 他垂下眉目,避开了崔帏之紧张焦急的视线: “可是云裳他现在......!” “帝姬今儿身子不爽,故而传了太医来看,若崔世子真的担心乔公子,便进来吧。” 言罢,他侧过身,给崔帏之打开了半扇侧门。 崔帏之犹豫几秒,看了看乔云裳,片刻后像是下了决心,匆匆跨过门槛,进入了帝姬府。 在近侍的指引下,崔帏之将乔云裳放进一处客房内。 崔帏之坐在乔云裳身边,看着乔云裳,急的都想上手去拍他的脸把他拍醒了: “云裳?娘子!” “吵死了。”梁玉卿从门口走进来,身后跟着太医。 第33章 在他的一个眼神示意下,太医走上前去,看了看乔云裳,片刻后又想掀他的衣裙,看一看乔云裳的膝盖。 崔帏之没反应过来,立刻抓住太医的手腕,“你干什么?!你想趁他昏迷,轻薄于他?!” 太医:“.........” “别理他,”梁玉卿对着太医说完这句话,转身又对崔帏之道: “你若不想云裳这双腿废了,再也跳不了舞,你就大可以继续阻拦太医。” 崔帏之:“..........” 他咬了咬牙,片刻后还是松开了手。 但他显然还在吃味,所以一直没吭声,也没有对梁玉卿行礼,直到那太医诊断完毕,跪下回话,崔帏之才发现这个太医是个女人: “回帝姬,乔公子的伤处无碍,涂些伤药便罢。只是听说乔公子舞姿无双,年仅十二岁便一舞动京城,日后万不可再受如此磋磨,以免大梁从此失了如此美景。” “明白了。”梁玉卿颔首。 太医再度俯身,随即退下去配药了。 崔帏之扭头看向乔云裳,脸上的焦急都快溢出来了,梁玉卿细细打量着他,片刻后端起桌边的茶,垂眸品着,但瞳仁却深沉漆黑,显然是在沉思着什么。 没多久,乔云裳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见到熟悉的室内布置,理智不断回笼,晕倒前的一幕幕,皆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在小牧惊喜的叫声和搀扶下缓缓坐起,还未等梁玉卿说话,他就自家摔跪下床,稳住身形之后,才朝梁玉卿端正行了一礼: “殿下。” 他重重叩首,额头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度崩裂,冰冷的空气中漫着他颤抖的嗓音: “草民求你........收回成命,让崔帏之.......重新进入国子监。” 崔帏之急的想扶起他, “云裳!” “云裳,我与你相识十余载,竟然不知,你竟然对这个男人情深至此。” 梁玉卿坐在座位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为了这样一个不成器的纨绔,你竟然下跪求我。” “帝姬,草民和您发誓,他会改好的,他一定会改好的,求您再给他个机会。”乔云裳抓着梁玉卿的裙摆,用力攥紧: “求您.......” “发誓,你用什么发誓。”梁玉卿压下眉眼,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只能感受到他语速越来越快: “崔帏之顶撞老师,殴打同学,违反校规,甚至还连累江锡安,差点让江锡安断了腿.......云裳,这个世界上好男儿多的是,没必要为这样不堪管教、品行不正的人呕断肝肠。” 他抓住乔云裳的手腕,试图将乔云裳扶起来。 但乔云裳却避开了梁玉卿的手,后退几步,随即端端正正地伸出了手。 梁玉卿蹙眉,正想发怒,却见乔云裳再度抬起眼时,眼底已经带上了从未有过的认真。 他缓缓抬起手,转瞬间已经做出发誓的模样,一字一句道: “草民发誓。” 他声音不大,却字句清晰,像是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草民发誓,崔氏文宴,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若他做不到,就让我乔云裳永生永世嫁不得良人,即便侥幸嫁人,婚后必将公婆不爱丈夫不忠儿子不孝,死后堕入畜生道,永世不能为人!” 此话如同平地惊雷一般,落入了崔帏之的耳中。 他瞳仁情不自禁地放大,错愕地跪在地上,耳膜鼓噪,心脏不自觉地剧烈运动起来,快的几乎要撞出胸腔。 心疼、愧疚混着震惊一起涌了上来,如同急剧生长的藤蔓,密密麻麻地将血肉都缠绞,在某一刻,崔帏之几乎要呼吸不上来,只觉天旋地转,手腕颤抖着抬起又落下,片刻后,他看着乔云裳坚定的眉眼,终于蓄起力气猛地扑过去,用掌心用力捂住了乔云裳的唇。 崔帏之几乎不敢去看乔云裳的眼睛,只觉嗓音发紧,几乎用尽了全身了力气,才哑声吐出一句: “别说了......” 乔云裳推开他的手,再度重重叩首,反复几次,不顾额头鲜血淌出,染红冰凉砖面: “帝姬.......求您了!求您收回成命吧!” 崔帏之扶他起来,看着乔云裳额头的伤,眼圈不由发红,在乔云裳一声又一声的磕头祈求中,他终于忍不住嘶吼出声: “别说了!!!” 他一把揽住挣扎着想要继续磕头的乔云裳,用力制住他的腰,将乔云裳抱在怀里,不让乔云裳再伤害自己。 嗓音骤然发紧发疼,崔帏之抱着怀里冰凉发颤的纤弱身体,几乎是缓了好一会儿才说下去,但刚启唇便尝到了满嘴的咸腥味道: “我改.........” 他不让自己去看乔云裳额头的伤,但余光却不可避免的落在上头,听见自己抖着声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那几个字: “我日后尽都改了还不成吗........算我求求你,别再磕头了,好不好。” 乔云裳没说话,只是垂下脖颈,无力地将额头抵在崔帏之的胸膛,听着崔帏之急促慌乱的心跳,片刻后,扯了扯嘴角。 混蛋崔帏之。 许久,他用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道: “不好。” 乔云裳闭了闭眼:“........一点都不好。” 第12章 心跳 或许是看着乔云裳实在心诚,又或许是念着昔日好友之情,梁玉卿终究还是心软了。 第34章 他喝茶的动作一顿,将杯盏盖在茶杯上,一边将其放回桌面,一边将给身边的小侍递了一个眼神。 一旁的小侍立刻会意,走上前去,想要将乔云裳扶起来,岂料刚伸出手,就被崔帏之倏然抬起的沉冷眼神死死地定在原地,忘了动作。 小侍神情登时僵硬,手臂也悬在半空:“..........” 崔帏之见状,理智慢慢回笼,知道帝姬这是要和乔云裳好的意思,但仍旧不肯让人碰乔云裳,用警惕的眼神扫视着来人,一双手臂像是松鼠扒拉松果一样紧紧将乔云裳护在怀里,谁也不许碰。 占有欲十足。 梁玉卿看着被崔帏之护的死死的乔云裳,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 “崔帏之。” 他严肃道:“云裳尚且还未嫁人,你这样抱着他成何体统,快让人将他扶起来。” 崔帏之不服:“他虽未过门,却早已是我的人。我抱我的娘子,有何不可?” 他的意思本是在他心里乔云裳已经是他的娘子了,他合该护着他,却没想到梁玉卿误解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和云裳难道已经有.........?!” 他自己也尚未出阁,话说到一半也红了脸,赶紧撇过头去,没有继续往下说,顿了片刻,才啐了崔帏之一口: “崔帏之,你真下流!” 崔帏之:“..........啊?” 小狗懵头懵脑地坐在地上,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梁玉卿突然骂他,倒是乔云裳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从崔帏之的胸膛里挣扎探出头,低声道: “帝姬。” 他说:“没有。” 梁玉卿根本不信:“没有你这么护着他?本宫从未见你对一个男人如此上心。” 乔云裳:“........真的没有。” 崔帏之听不懂他们的哑谜,忍不住插嘴:“没有啥啊?” 梁玉卿:“........算了。” 他按了按额角:“云裳,不是我不帮你。” 他说:“就算我是帝姬,也不能朝令夕改的。谕令已下,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乔云裳垂下眼角:“.........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梁玉卿:“身份木牌已收回内库,就代表学籍革除,大梁建朝三百年,就没有国子监开除学生后再重新招收的道理。” 乔云裳:“............” 他肩膀一松,眼神虚焦,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失了往日的端庄和持重,失魂落魄的,好似被人抽了筋骨一般。 崔帏之见状,忽然不知道想到什么,缓缓地举手道: “帝姬,我的身份木牌......还没有收回内库。” 梁玉卿一愣:“........什么?!” “我那天去........我那天晚上私逃出校,回来的时候身份木牌就掉了,走的时候也没交回内库。” 崔帏之小声:“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还没有被国子监开除呢。” 梁玉卿:“...........” 身份木牌都能丢。 他无言地看着崔帏之,一时不知道该骂他人怎么能捅这么大的篓子,还是该说这人命怎么就这么好,好到他都快嫉妒了。 一旁的乔云裳听到崔帏之的话,眼睛登时亮了亮,抬起头,看着梁玉卿。 梁玉卿撇过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强作镇定:“既如此,那本宫就当做从未说过那句话。” 他说:“你过几日照常回国子监去.......若是国子监祭酒来找你索要木牌,你就说木牌在本宫这里保管,他就明白了。” 这是.......同意他复学的意思了? 崔帏之还在恍身,一旁的乔云裳就已经按着他的头往下磕了: “多谢帝姬。” 梁玉卿心情复杂地看着乔云裳,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说,赏了他一些上好的金疮药,就让他回家了。 乔云裳被小侍扶出门,因为伤了膝盖,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崔帏之看不下去,想要去扶乔云裳的手臂,却被乔云裳避开。 乔云裳看都不看崔帏之一眼,语气不冷不热: “岂敢劳烦世子。” 崔帏之:“.......” 他想要伸手又怕惹乔云裳生气,只能无助地绕着乔云裳转圈,像是个忙碌的小蜜蜂: “娘子,为何又不理我了?” 乔云裳转过头,被小侍扶上马车,一句话也不肯和崔帏之说。 崔帏之心中焦急,在马夫扬起马鞭,即将要离开的时候,他咬了咬牙,直接使了轻功,窜上马车,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小牧被崔帏之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世子!” “你先出去。”崔帏之一脸严肃地看着小牧。 小牧:“.........” 他转过头,看着乔云裳,乔云裳一脸漠然地看向前方,既不理崔帏之,也没有开口呵斥他让他出去。 小牧犹豫了一阵,看着乔云裳的脸色,慢慢挪了出去。 掀起车帘走出去之前,小牧还看见崔帏之伸手想要摸乔云裳的手,被乔云裳侧身避开了。 他不敢再看,赶紧出去了,放下帘子,被马车外的风吹的一激灵。 车厢内,崔帏之坐在乔云裳的身边,迷茫又无措地小声喊他: “娘子........” 乔云裳侧对着他,不和他说话,也不看他。 崔帏之绕到乔云裳对面坐着,乔云裳很快又侧过身,就是不和崔帏之正面对着对视。 第35章 崔帏之:“.........” 乔云裳心里记着崔帏之说的不在意他的话,故而有怨气,此刻不想搭理他,以为崔帏之被如此晾着,很快就会发怒。 果然,崔帏之静坐片刻,几秒钟后又站了起来,走到了乔云裳的身边。 乔云裳侧过身去,想要避开他的脸,却没想到,下一秒,崔帏之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娘子。” 崔帏之膝行几步,抓住乔云裳的手,轻轻晃了晃,圆润润的狗狗眼垂下,看上去可怜极了: “娘子,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乔云裳:“.........” 他强作镇定,想将手从崔帏之的掌心里抽出来却失败了,半晌只道: “松手。” “我不松。”崔帏之见乔云裳和他说话了,更加来劲儿了,直接将脸埋进乔云裳的腰,小声道: “娘子,你理理我呀。” 他说话时,话里的热气透过衣料,直往身上扑,乔云裳不由得身上泛起痒来,浑身不自在: “你......你起来。” “娘子你不生我气,我就起来。”崔帏之仰头看着乔云裳,像是急于确认一件事般问道: “娘子你还生我气吗?” 乔云裳:“........” 他没说话,任由崔帏之握着他的手,好半晌,才轻轻挣了挣: “不是说我跪残了你也不在意吗?” 他说:“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崔帏之愣了愣,没想到乔云裳是在介意这个,忙不迭道: “这是我乱说的。” 小狗急的汪汪叫:“我怎么可能不在意娘子呢!” 乔云裳冷笑一声:“那可不见得。” 他说:“总是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我........!”崔帏之“我”了好半晌,也没想出什么话为自己辩白,只能垂头丧气地跪着,不说话了。 乔云裳见状,拽了他几下,想将他拽起来,但崔帏之的膝盖像是黏在了地上似的,拽不动一点。 乔云裳只能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做什么总是跪我。” 崔帏之很沮丧:“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娘子消气了。” 乔云裳:“.........” 让没说话,又用了点力气,崔帏之只能顺势站起来,坐在乔云裳身边。 乔云裳看着他,他也看着乔云裳,最后还是乔云裳脸皮薄,率先移开视线: “行了。” 他说:“你今日回去后,好好反省,且不可再犯如此错误了。” “嗯嗯,我都听娘子的。” 崔帏之抓着乔云裳的手不放,掌心轻轻搓着,只觉娘子的手又软又滑,没摸几下又觉心猿意马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乔云裳的侧脸看。 乔云裳察觉到一阵极其强烈的视线,于是侧过头看他,看着崔帏之右脸上挂着的巴掌印,片刻后想起来是自己打的,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坐过去,和崔帏之靠的更近,随即从崔帏之的掌心里抽出左手,在那半张脸上轻轻摸了摸: “早上我打你,你疼吗?” 崔帏之愣了愣,片刻后反应过来乔云裳在说什么,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有点。” 他惯不会撒谎的,委屈了就会说。 乔云裳忍不住心疼,又抚了抚伤处,把崔帏之摸得有些痒,下意识颤抖着眼睫,乔云裳才收回手: “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我冲动了,不该打你。” 他说:“你若心中有气,也可以打我一次。” 崔帏之摇了摇头:“不打。” 乔云裳心尖一颤,表面却依旧不动声色:“为什么?” 崔帏之实话实说:“因为你的身子,挨不了我一掌。” 他老实巴交:“我一巴掌下去,你可能会死。” “........”乔云裳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气的当场破戒,在崔帏之的胸膛上锤了一下: “少言过其实了你!” 崔帏之被锤的皱眉,“娘子你说好再也不打我的。” “刚刚说的话都不作数了!”乔云裳气炸了,心想崔帏之就是天生来克他的,怎么做到每一句话他都不爱听的: “你下车!” “我不下去!”崔帏之急了,抓住乔云裳锤他的手腕, “你还没原谅我呢!” “我不原谅了!”乔云裳甩了几下没甩开他,气的瞪他: “松手!再不松手我喊人了!” 崔帏之目瞪口呆,没想到双儿翻脸竟然比翻书还快: “你.........” “你下不下车?”乔云裳踢他,见踢不动,提起裙摆就想走: “行,你不走,我走!” 言罢,他扶着车厢壁就想出去,却没想到,下一秒,一阵大力就从他腰间传来,紧接着,他失去重心,踉跄几步坐回原处,随即身上一重,男人温热的胸膛就靠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乔云裳: “因为我舍不得娘子受伤。” 崔帏之用力抱住乔云裳的后背,声音莫名低沉下来,听的乔云裳耳膜酥麻,腰身也软了: “若娘子能消气,再打我几下也没关系。” 乔云裳:“.........” 他脸颊不由得热起来,闭了闭眼睛,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将崔帏之推开,嗔道: “........和谁学的花言巧语。” 崔帏之小心地看了一眼乔云裳,见他眼睛里没有怒意只有羞意,才放下心来,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话本没白看, 第36章 “书上看的。” 乔云裳没多想,还以为崔帏之终于懂事了会读圣贤书了,心下欣慰,故而任由崔帏之摸他的手和腰,竟没有再反抗。 崔帏之把炸毛猫哄好了,终于想到办正事。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瓶,拔开瓶塞,闻了闻,又盖上: “娘子,我替你上药吧。” “不用。”乔云裳躲开: “我回去叫小牧帮我。” “不行。”崔帏之难得强硬:“你的伤是因我而起,也该由我给你上药,怎么能假手于人。” 乔云裳摇头:“没关系,我.......” 他话音刚落,脚尖就一凉,定睛一看,原来是崔帏之已经抓住他的脚腕,二话不说,直接脱去了他的鞋袜。 双儿未出嫁前是不能被外男看脚的,否则和失贞无异,乔云裳心中一慌,想要将右腿收回来,但脚腕却被崔帏之死死攥住,动弹不得半分,而他的裙摆早已被掀起,连同小腿一起,被崔帏之从上到下看了个光。 乔云裳登时惊惧,眼底迅速漫上水雾,哽了一下才道: “........崔帏之!” 崔帏之没有收回手。 他用另一只手,将乔云裳的裙摆撩了起来,直到玉白无暇的小腿全部露出,裙摆滑落,连膝盖也显了出来。 受伤的膝盖皮肉裂开,像是精致漂亮的瓷器裂开了几道伤口,看上去既刺目又丑陋。 乔云裳自己都嫌伤口难看,但更怕崔帏之觉得他丑,心下慌乱至极,豆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沾湿了他的脸颊,无助喊道: “崔帏之........” 崔帏之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是在回应。 他没有抬头看乔云裳,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乔云裳的伤口,像是要将这伤铭记于心似的,舍不得挪开视线。 乔云裳的指尖紧紧抓着裙摆,以防它继续往下滑露出腿心,而正当他慌乱地整理衣裙时,崔帏之却忽然动了。 只见崔帏之抬起乔云裳的小腿,身体微微前倾,随即偏头,在乔云裳膝盖下方的小腿处,珍而重之地落下了一吻。 乔云裳:“.............” 唇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乔云裳好似被烫了一般,整个人瑟缩起来,后背靠在车厢背上,身形僵硬,动弹不了分毫。 他本可以开口阻止,但此时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任由崔帏之抬起头,鲜红的唇一寸一寸地在他的皮肤上游移,眼神却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脸上,那灿金色的瞳仁里翻滚着汹涌的情绪,蕴含着许多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像愧疚,像怜惜,又像是—— 藏着深不见底的情和欲。 当最后一个吻落在大腿处时,乔云裳才不得不伸出手,抓住了崔帏之的头发,嗓音里已然带上了些许泣音: “别,别........往下了。” “为什么?”崔帏之听话地停下了动作,但眼神却没有移开。 “什么为什么?”乔云裳心跳如擂鼓:“崔帏之,你疯了,是不是?” “我没有。”崔帏之将乔云裳的腿架在自己肩膀上,用侧脸蹭乔云裳的腿,低笑道:“娘子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能继续碰,我就不停下。” 乔云裳闻言急了:“崔帏之!” “嘘,别出声。”崔帏之看着乔云裳,只见乔云裳紧紧抓着裙摆,一连紧张地看着他,忍不住弯起眼睛,道: “娘子,你的裙摆好香,像花一样.......” 乔云裳正想训斥他下流,却没想到下一秒,他就被崔帏之按在了车垫上,而他眼前一晃,面前就已经是崔帏之那张放大的俊脸。 乔云裳仰面躺着,只见崔帏之崔帏之脸上带着七分笑意和三分漫不经心,喉结滚动,吐出的声音沙哑低沉,丝丝往他心里钻,几乎要扎下根,令他头皮发麻: “让本世子来做你的裙下之臣.......如何?” 第13章 亲亲娘子 崔帏之这话着实孟浪,乔云裳被他这幅不着调的样子调戏的脸颊通红,又羞又气,没忍住伸出手掌,在崔帏之的脸颊上扇了一下。 他没有用力气,但崔帏之尚在少年,皮肤白,这一巴掌下去,随着清脆的响声,崔帏之的面容上很快浮现出淡淡的粉。 没有很疼,但却成功的让崔帏之一愣,停下了动作。 乔云裳自己动完手,看着崔帏之下意识摸自己的脸颊的动作,没忍住又心疼坏了。 他将自己的右腿从崔帏之的肩膀上放下来,忍着疼凑过去,一边看崔帏之的脸,一边气道: “谁叫你如此孟浪,现下挨打了吧。” 他抚摸着崔帏之的脸,像是在安抚: “疼不疼?” 崔帏之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有点痒。” 乔云裳的这点力道,比不了他娘揍他时的万分之一。 乔云裳闻言,伸出指尖,坏心眼地捏了捏崔帏之的伤处。 这下崔帏之是真的疼了,嚷嚷道: “娘子你轻点。” “让你不老实。”乔云裳捏着崔帏之的脸蛋,看着崔帏之愁眉苦脸又不敢还手的老实模样,莫名又想到对方把乔云乐按在地上揍时的凶狠张狂,两相对比,没忍住笑了。 “娘子笑什么。”崔帏之垂下眉眼,不解道。 “看你好笑。”乔云裳揉了揉崔帏之的脸: “再凶我一个看看。” 第37章 崔帏之想了想,下一秒就听话地对着乔云裳直起眼睛,灿金色的眼睛像是动物的瞳孔,喉咙里滚出叽里咕噜的发怒响声,还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 像是一只生气的小狮子。 乔云裳一眨不眨地看着崔帏之,竟没来由地觉得崔帏之这番模样实在可爱的紧,纵然是平日里纨绔,他也不得不在此时原谅他几秒。 等着崔帏之收了脸上的表情,乔云裳才将思绪收回,严肃道: “你调戏我也就罢了,要是改明儿被我撞见你如今日这般调戏别的双儿或者小娘子,背着我惹上了风流债,我定要你好看的。” 崔帏之忙不迭点头:“我都听娘子的。” 他想了想,又福至心灵地补充道:“我只对娘子这般的。” “.......”乔云裳心里诡异的舒服了。 但他不说,只是撩起裙摆,将大腿压到崔帏之的大腿上,示意崔帏之动手。 崔帏之见状,疑惑地挑起眉:“......” “反正你看也看了,我不让你上药,岂不是我亏了。” 乔云裳强作镇定,见崔帏之一直不动,脚尖在崔帏之身上胡乱踩着,催促道:“快点上药。” 慌乱间,他也不知道踩到哪里,引得崔帏之闷哼一声,直接抓住了他的脚腕: “别乱动。” 崔帏之的眼神一瞬间别的很危险:“别动!” 乔云裳:“........” 他被崔帏之这一眼看的果然不敢动了,乖乖地坐在软垫裳,任由崔帏之深呼吸平静下来,随即打开药瓶,指尖沾着药膏,小心翼翼地给他的伤处涂上药。 涂好药后,崔帏之又用干净的药布给乔云裳包扎好: “好了。” 他说:“回去沐浴记得尽量别沾到水。” 乔云裳见他手法娴熟,不由得好奇:“你一个侯府世子,怎么会处理伤口?” 还能怎么,上辈子在监狱里被人打的快要死掉了,自己学着包扎的。 但崔帏之没说,只是给乔云裳穿好鞋袜,等到马车到了乔府,便率先下马,扶着乔云裳下来。 乔云裳站定。 在车厢外被冷风一吹,不由得贪恋起崔帏之身上的温暖来,乔云裳莫名有些恋恋不舍,走之前还想要对崔帏之说些什么,但反观崔帏之,却只是俯下身来替他系好身上的披风,随即便催促他进去,好似迫不及待和他告别一般: “外面风大,你快进去吧。” 乔云裳:“........” 他一腔眷恋被泼了冷水,又不好意思发作,只能含蓄瞪了崔帏之一眼,没理崔帏之的叮嘱,直接转过头走了。 崔帏之:“..........???” 娘子又怎么了? 就在崔帏之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乔云裳已经回到了府中。 府内果然又闹将热闹起来。 乔云乐虽然只是庶子,但毕竟是男子,还是长子,是乔云裳这种双儿不能比的。 乔满宠爱连姨娘,一连与她产下一个长子和一个双儿,乔云裳的母亲虽然是正妻,但生下乔云裳这个双儿后便一直无所出,而双儿又不能入仕为官,一旦嫁出便无法继承乔家的一切。 连姨娘见状便心思活跃,总是将乔云乐当做继承人看待,想取乔云裳母亲而代之,一旦抓住把柄总要大闹一场。 乔满又偏宠连姨娘,虽然明面上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情,但因为他纵容连姨娘闹事,内宅大事小情众多,腌臜阴私不断,总令人头疼不已。 这不,乔云乐挨打之后,打听到此时和乔云裳有关,连姨娘便带着重伤的乔云乐跪在前厅,哭着来求乔满做主。 但河清郡主也不是好惹,不阴不阳一句话就怼了回去,连姨娘无法,便开始撒泼打滚起来,加上乔云乐时不时的哀嚎,整个前厅乱成一团,饶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太子太傅,也不由得头疼。 乔满于是便问乔云裳,今日的事是否全是崔帏之之过,而他完全不知情。 乔满这是在给乔云裳台阶下。 以乔云裳的聪明程度,怎会不懂。 可他舍不得把崔帏之完全摘除之外。 他怕哪一天乔满上朝,将此事捅到朝臣面前去,会在皇帝面前参崔明殊一个教子无方。 而若是乔满上奏了,崔明殊自然会知今日之事,那么崔帏之回家后,绝对逃不过一顿打。 思及此,乔云裳跪下,行礼道: “父亲,今日之事,是大哥与我口角在先,互相推搡。崔世子只是无意路过,见状不忍,帮了我一把,将大哥推开,却没料到大哥如此身弱,被推开后摔倒在地,竟然伤成如此模样。” 乔云乐闻言不可置信,指着脸上的伤: “乔云裳!你护男人也要有个限度!你是说我脸上这伤是崔帏之轻轻一下推出来的?!” 乔云裳瞥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那不然呢?” 他一口咬定:“崔世子只是路过,根本没有动手,都是大哥自己摔出来的。” 乔云乐登时脸色铁青:“乔云裳,你!” “好了好了!” 乔满见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忍不住拍桌止住二人斗嘴。 家宅不宁,传出去不好听,乔满知道乔云裳冤,但既然乔云裳铁心不把罪责推到崔帏之身上,便还是偏心乔云乐,罚了乔云裳半年的例银,顺带罚跪祠堂三晚,禁足七天。 第38章 连姨娘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河清郡主一句“打人的是忠勇侯府世子,姨娘你冤有头债有主,不如去忠勇侯府跪着要理儿去,瞧一瞧那忠勇侯府的温大娘子是不是个明事理的人,会不会给你做主。何必总是柿子挑软的捏,总是欺负我的裳儿。” 这句话把连姨娘气的脸色铁青。 世人谁人不知侯府的温大娘子虽然是庶女出身,但着实不是好惹的主儿,经商手段狠辣,人也泼辣,在她面前放肆无异于找死,就连当年的皇后,见了她这个妹妹,也都是笑意盈盈的。 连姨娘不敢惹温澹,总算消停了。 然而,这个处置不仅连姨娘不满意,连小侍小牧也不满意。 他自然是向着乔云裳,心疼乔云裳,于是给他带了极好的软垫,让乔云裳跪着。 乔云裳跪着也闲不住,让小牧去裁了几匹布过来,他一边跪,一边给崔帏之绣书包。 “公子,你都这样了,何必还念着他。” 小牧心疼乔云裳: “要不您歇会儿吧,我来绣。” “不,我自己来。”乔云裳轻轻拂开小侍的手: “我既答应他会给他绣一个新的书包,就不会食言,必须得我自己亲自来。” “可他不值得。” 小牧又急又气:“一个纨绔子弟,怎值得公子又是跪又是求的?!” “小牧。”乔云裳止住动作,扫了他一眼,加重语气,像是在警告: “别这么说他。” 小牧:“........公子!” “他会有出息的。”乔云裳拿起书包,继续缝线,自言自语道: “他日后一定会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子,都有出息。” 乔云裳坚定:“我相信他。” 小牧:“........” 公子实在是.......没救了。 在乔云裳的连夜赶工下,崔帏之的书包终于缝好了。 但在书包完工的那一刻,乔云裳也病倒了。 他本就体弱,在冷风中跪了几个时辰,又在祠堂里不眠不休地缝制书包,耗尽心血和精力,没多久就病倒。 他算了算日子,无法亲自过去给崔帏之送书包,于是便将书包交给小牧,让小牧给崔帏之送过去。 但小牧还是慢了一步。 等小牧来到侯府送书包的时候,得知崔帏之已经坐上马车,前往去国子监复学了。 他穿好校服,扎好发带,重新踏入国子监的时候,包括江锡安和蒋玉涵在内的所有同学都震惊了。 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崔帏之的神情是整齐划一的目瞪口呆,偌大一个国子监一时竟然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其中在崔帏之身上。 崔帏之一点也不打怵的,自信地露出八颗牙齿和一个灿烂的笑容,伸手打招呼: “嗨。” 他环视一周,微笑:“几天不见,大家都被我愈发俊朗帅气的面容所震撼了吗?” 蒋玉涵:“........” 其余监生:“.........” 江锡安又笑又哭,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锤了崔帏之一下:“你怎么回来了?!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收拾走吗?” “不。”崔帏之定定地看着江锡安:“我,是回来读书的。” 江锡安:“.......可是你不是被退学了吗?还读什么书?” “我的身份木牌没有交。”崔帏之冲着江锡安狡猾一笑:“我的木牌在帝姬那里保管着呢,没有收回内库。” 江锡安一愣,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看着崔帏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张开双臂,狠狠抱了抱崔帏之。 国子监祭酒很快就知道崔帏之回来了,匆匆赶到,一见崔帏之就忍不住掐人中心梗: “崔帏之,你又回来干什么?!” “我回来读书呀。”崔帏之理直气壮。 “还读什么书!”祭酒挥手赶他: “你已经被开除了!” “就是就是,”蒋玉涵差点断了一条腿才把崔帏之这个眼中钉弄走,当即也作势帮腔赶崔帏之:“快滚!” 周围有不少人都看不爽崔帏之和江锡安两个空降的关系户,他们中还有很多人和蒋玉涵关系也不错,还没等崔帏之开口解释,就忍不住都话赶话道:“快滚!” “支持!崔帏之和江锡安滚出国子监!” “崔帏之和江锡安滚出国子监!” 声音越来越大,大家也越说越上头,崔帏之和江锡安双拳难敌四手,被潮水一般的人流挤出国子监之外,崔帏之一边后退,一边差点被高门槛绊倒。 江锡安手疾眼快地把他扶住。 崔帏之面对人群,还想再说什么被江锡安手疾眼快地抓住手腕,示意般摇了摇头:“算了。” 他说:“现在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的。” 崔帏之抿了抿唇,有些不甘道:“可是我答应我娘子,要回国子监好好读书的。” “怕是难。”江锡安说:“你之前动手,理亏的就变成了我们,国子监确实有名义将我们开除。” 崔帏之:“那难道我就任由蒋玉涵拖延时间,眼睁睁的看你的腿废了?!” “所以我现在在陪你想办法。”江锡安陪着崔帏之退出国子监门外: “虽然你的木牌确实也没有收回内库,还是国子监的学生,但你引起众怒,怕是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国子监读书了。” 第39章 崔帏之的脸上一时间变的难看起来,半晌,他转头就往回走:“我去找帝姬。” “......别。”江锡安拦住他: “帝姬虽然是皇族血脉,有封地食祿,但作为未出阁的双儿,却不能过于沾染朝政,否则会遭到群臣非议。你此时去找他,除了逼他亲口让他承认他朝令夕改,折损皇家颜面之外,对他没有别的好处。即便你成功复学,日后也保不齐会得罪皇家,你爹尚且还在朝堂行走,此事对他来说,无异于利剑悬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样?!” 崔帏之大脑简单,是没有想这么多的,闻言便暴躁起来。 正当他和江锡安一路退到大街上,眼看着国子监的门就要关上之时,一辆轻巧的马车在清脆的马蹄声中,哒哒哒地出现在崔帏之的面前。 崔帏之下意识转过头,只觉那辆马车眼熟。 片刻后他似乎想到什么,眼前一亮,小跑到马车面前,俯身作揖: “云裳小娘子!” “.................”车内诡异沉默片刻。 崔帏之奇怪:“云裳,你怎么不说话?” 还害羞上了? 崔帏之腰弯的有些酸,闻言于是便直起来,大大咧咧地跨上马车,掀开车帘: “想见我了就直说,何必如此矜持,来,让我抱抱你亲亲你,香一口——啊啊啊!!!” 话音未落,江锡安就听崔帏之的声音由调笑变成了错愕,声调逐渐抬高,随后甚至变成了惊恐的惨叫。 “.........” 江锡安正奇怪,下一秒,就看见崔帏之从马车上屁滚尿流地爬下来,直接往他身上飞扑: “梦然救我啊啊啊啊——” 江锡安:“........” 他被这一扑,差点被扑倒在地,艰难地稳住身形,正想问问是什么让崔帏之如此震惊,下一刻,就看见一个黑着脸、蓄着胡须、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便从马车上大踏步走了下来。 那中年男人头发半白,眉宇间沟壑丛生,看人的眼神也自带威严和打量,正面色沉冷,一错不错地看着崔帏之。 片刻后,未来的老丈人、当今的太子太傅、且年过半百的乔满看着崔帏之,压低声音,带着沙哑: “世子,你想和本官.........抱一抱,亲一亲?” 崔帏之:“........” 我不想啊啊啊啊啊救救救命!!!! 马车,娘子,我的娘子呢!!! 谁把我年轻漂亮肤白貌美的亲亲娘子偷了!!! 第14章 眼泪 在乔满的死亡凝视之下,崔帏之双腿打颤,哆哆嗦嗦地从江锡安的肩膀上方露出一双猥琐窥探的双眼,但在对上乔满的视线后,很快又胆战心惊地缩了回去,丝毫不敢吭声。 乔满见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来气,老丈人看女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忍不住用余光扫了他一眼,随即甩袖道: “身为大梁忠勇侯的世子,自当有世子的气势,否则日后如何执掌兵符,统帅镇南、燕北两支军队?畏畏缩缩,不堪大用。” 崔帏之躲在江锡安身后,被骂的不敢出声,连脸都不敢露。 乔满不再理他,而是整了整衣袍,大踏步跨上国子监门前的楼梯。 他是太子太傅,便是太子的老师,曾经也是桃李满天下的,国子监有不少掌印和博士都曾经受过他的点播和引荐,自然要给他几分薄面,在随从的叩门之下,国子监的大门缓缓打开。 国子监祭酒符林忙迎出来,俯身行礼: “乔大人。” “行了。”乔满抬起右手扶了他一下:“我今日未着官服,也不为公事,你我依旧以师兄弟相称。” 符林思索半晌,于是点头:“师兄。” 他谨慎问:“师兄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先进去说吧。” 言罢,乔满转过头,看了一眼崔帏之。 崔帏之正贼头贼脑地隔着江锡安打量乔满,见乔满在看他,赶紧又缩回脑袋。 乔满看他看的糟心,叹了一口气,随即转头对符林道: “走吧。” 符林没懂乔满看崔帏之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只能循着乔满的视线也看了一眼崔帏之。 江锡安站在楼梯下,思索半晌,随即拉起崔帏之的手腕:“我们走。” 崔帏之:“?啊???” 他话还未说完,江锡安就已经拉着崔帏之门头往里走了。 他们紧紧跟在乔满身后,乔满回头看见,竟也默许了,以至于刚才还群情激愤的众监生在乔满久居上位的气势下,竟然无一敢出言放肆,阻拦崔帏之和江锡安,只能乖乖夹道列在两边,给乔满行礼。 崔帏之见状,背也逐渐直起来了,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看的人牙根痒,拳头也痒。 等到了议事的芳草堂内,符林让乔满先进,随即转身将崔帏之和江锡安挡在门外,准备关门。 “等一下。”乔满双手负在身后,转身道:“让他们也进来吧。” 符林:“.........” 他无话可说,只能微松了搭在门边上的手。 崔帏之怕待会他就进不去了,赶紧猫腰从他手臂下钻过去,江锡安则等符林让开了,才拱手道了谢,不紧不慢地撩起衣袍进去。 这么一来,就显得崔帏之格外猥琐,且格外没有礼仪。 第40章 乔满又叹了一声气。 没多久,有书童端着茶具上来了,符林准备亲自给师兄泡茶,江锡安却自告奋勇道: “我来吧,夫子。” 符林瞥他一眼:“你会?” 江锡安说:“只看别人泡过。” 符林闻言想说些什么,那乔满就又开了口:“让他试试。” 符林只能侧身让开位置,让江锡安泡茶,他则坐到了乔满身边。 江锡安等热水烧开,将茶放进茶盏,随即倒入热水。 茶香很快逸散了出来,江锡安虽然只是第一次泡茶,但动作行云流水,动作赏心悦目,泡出的茶水也甘香清甜,符林品了一口,原本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看向江锡安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些许赞许。 崔帏之接过江锡安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 乔满见他神色凝重,以为茶有什么不对: “世子,你品出什么来了?” 崔帏之放下茶杯,简短道: “这茶.......略烫。” 乔满:“.........” 他又想叹气了。 一旁的符林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真是.......” 他刚想骂人,又想到自家师兄还在身边,只能憋了回去,转头看向乔满: “师兄,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乔满吹了吹茶叶:“我是为了崔世子来的。” 崔帏之一脸诧异:“啊?我?” 江锡安泡茶的动作微微一顿,竖起了耳朵。 “崔世子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他那日虽然打人,但也算是事出有因,不算无故殴打同学。” 乔满放下茶杯,神情已然变的严肃:“符林,我认为,应当让崔世子复学。” “师兄。”符林急了:“可是他这样的一颗老鼠屎,长久呆在国子监,迟早坏了一锅汤!” “是老鼠屎还是璞玉,需要时间去验证,不能仅凭一个月的时间,就去给学生下定义。” 乔满说:“师弟,看来当年你走马上任国子监之前,老师教你的话,你全都忘在脑后了。” 想到老师,符林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片刻后,声音也低了下来:“可........” “崔帏之是忠勇侯唯一的嫡子,也是大梁建国三百余年来第一个未及冠就由圣上亲自赐字、特设亲封的世子,你该明白圣上对他是何期望。如今陛下久病,膝下子嗣稀薄,有不少在幼年便夭折,只有两位帝姬、四位皇子顺利成人。帝姬一位待字闺中,一位已然嫁人。而太子遵守礼教,心软仁善,屡屡与陛下政见不合;三皇子仗着贵妃专宠,结党弄权;五皇子游戏人间,耽于玩乐,前年便因醉酒摔下马摔伤了腿,落下残疾,而七皇子尚在襁褓,刚出生便患有心疾,未来还未可知,朝堂波诡云谲,内忧隐隐。” “而月国在北,虎视眈眈;河疆在西,时不时派军队骚扰别境,烧杀抢掠,在加上周边的小国各自吞并壮大,梁国如同群狼环伺的肉,一旦忠勇侯府倒下,又无一人从忠勇侯府手中接过帅旗,日后内忧外患,梁国是何下场,符林你应也知道。” 乔满看着杯中的茶一点一点凉透,直到江锡安换上新茶: “你以为帝姬让崔帏之进国子监是他一个人的意思吗?他待字闺中,甚少沾染朝事,为何突然参加诗宴,又将手伸到国子监.........你难道想不明白这其中关窍?” 符林背乔满一点,忽然后背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打湿了内衫。 他慌忙跪下,“多谢师兄提点。” “你想明白就好。”乔满将茶饮尽,倒扣在桌上,示意自己不喝了: “总之崔帏之进国子监之事,非行不可。” “至于其余监生的反对........” 乔满顿了顿:“倒也不能忽视。” 符林擦了擦汗:“师兄以为,该如何平息监生之怒。” 乔满想了想,于是道:“我记得两个月后,会有一场考试,专门用来检验国子监的教学成果,考试内容包含武学、算学、文学和经学四门。到时候会由帝姬主持,你且尽量将试卷考试调至如入学考试一般,让所有监生参考,如若有不合格者,直接革除身份木牌,劝离国子监。倘若合格......便是国子监的一员,任何人不许再生事端,随意提开除之事。” 符林仰头,谨慎地问:“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乔满站起身,理了理衣袍,看向崔帏之:“崔帏之,给你两个月的时间。” 他说:“若你实在不堪大用,到时候就拿着身份木牌滚蛋。” 他顿了顿,又若无其事道:“我刚刚是在传陛下口谕。” 崔帏之:“..........” 他俯身跪下,行礼:“学生谨记。” 乔满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他刚行到门口,准备上马车,忽然听到崔帏之在身后叫他:“大人。” 乔满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假笑道: “世子还有何事?” “云.......云裳今日有与你一同出来吗?”崔帏之探头探脑往马车车厢里看,看样子还抱着一丝希望。 “他前日病了,不便出来。”乔满说:“世子。” “啊?”崔帏之急了:“他怎么会病了?他现在还好吗?病的重不重?我可不可以去看他?” 乔满:“.........”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下去: 第41章 “世子.......云裳虽然不是我唯一的孩子,但是却也是我家唯一的嫡双,日后是要嫁个知心善意的好人家的。” 他含蓄道:“还请世子看在下官的薄面上,莫要纠缠于他,以免有损他的名声。” 崔帏之一愣:“........” 他盯着乔满没说话,乔满知道他是懂自己的意思,于是便道:“多谢世子。” “你不要谢我啊!”崔帏之登时大叫:“我没有同意!” 乔满闻言急了:“世子这是何意?!” “我不许云裳嫁给别的男子!”崔帏之嚷嚷:“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好的男子么?!没有了!云裳要嫁,定是要嫁给我的!” 乔满气的想打人,心想好不要脸一个人, “世子,你现在一无才学二无头脑,不过是仗着家族的荫蔽,才能有今日的地位。可创业难守业难,如若你未得朝廷重用,一朝落势,你让我家嫡双嫁与你后,陪你一起吃苦么?!” “我不会让云裳吃苦的!”崔帏之扑通一声跪下,动作很是熟练: “岳父!我是真心爱云裳的!我会对他好的!” 乔满一脚踢开崔帏之:“你还是先通过两个月后的考试,别被国子监开除再说吧!” 言罢,他便气急败坏地上了车,留下崔帏之一个人在原地,傻傻地跪着。 就在他垂头丧气,正迷茫间,乔满的马车车窗帘忽然被撩开,一个书包就被丢了出来,准确地砸进崔帏之的怀里: “给你。” 崔帏之手忙脚乱接住:“.......这是?” “这是我家双儿连日来为你缝制的东西,病重得知我要来,托我带给你的。” 乔满一脸冷漠地看着崔帏之:“日后我不会再许他出门见你,你也不要总是痴心妄想。等他十七岁生日一过,我便为他寻一处好人家嫁了。只要我在一天,就不允许他进你们崔家的门。” 崔帏之愤怒:“岳父,你怎么能棒打鸳鸯呢!” 乔满听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话就放在这里,日后不管你崔帏之取得何种功名,达到何种地位,我都绝不松口,不允云裳嫁你。回家之后,我会让他断了念想,你自然也一样。” 言罢,他便放下车帘,让马夫驾车离开。 崔帏之跪在地上傻眼了片刻,几秒钟后忽然站起来,追着马车跑了几步,一边跑一边道: “我不会放弃的岳父!我一定要娶到云裳!云裳是我的!我不许你把他嫁给别人!” 回答他的,是渐行渐远的马车。 崔帏之跑累了,缓缓停下来。 他用力喘了一口气,片刻后缓缓垂下头,看着怀中的书包。 他抖着手,将包挂在肩膀上,垂头丧气地走回国子监。 一路上烈日当空,太阳光灼烧着他的脸和大脑,仰头便是一片灿烂的白光,晒得他睁不开眼睛。 一想到乔满说的日后不论他取得何种地位,都不会将云裳嫁给他的话,崔帏之肩膀登时垮下来,只觉从来没有这么颓丧过。 他失魂落魄地跨过国子监的门槛,不理会周围人隐晦的打量视线,慢慢走回宿舍,一屁股坐在床上。 心脏绞痛,崔帏之在某一瞬间甚至有些想哭,鼻尖也酸酸的。 就在他准备翻身睡一觉冷静一下的时候,他身体不慎压到书包,包内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像是压到了什么东西。 崔帏之睁开眼,做起来,翻开书包,果然见里面藏着东西。 是一张信纸。 崔帏之打开信纸,只见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几行字,简单且无华丽的辞藻,忽然让崔帏之红了眼睛: “崔文宴,不论我父亲今日与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在意。” “你身肩重任,每一个人都在期待你能成长。可期望太高,你便难免煎熬,难免挫败,难免想要放弃,以至于甚至想要逃避,用酒色玩乐去掩盖你的恐惧。我之前不懂,但现在静下心来细想,却开始明白你。” “你不要怕,日后就算所有人都对你失望,我还是对你有信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无论你此时身处低谷或者是辉煌。” “我会一直等你,但也请你不要让我等太久......不要让父亲,把我许配给别人。” 落款的最后,是一片小小的云朵。 崔帏之用指腹摩挲着那片云朵,忽然感觉眼眶一烫,下一秒,有湿润的水液滴落在信纸上—— 是他自己的眼泪。 可崔帏之却不觉得难受与痛苦,更多的,是释然,和凭空生出的勇敢。 他擦掉眼泪,将信纸仔仔细细地折起来,放在枕下,随即跳下床,打开窗,看向不远处的天空。 天空很蓝,一望无际,但云卷云舒,变化万端,一如他的未来一般,变幻莫测。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害怕和逃避了。 他要娶云裳,也—— 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了。 第15章 自取其辱 “文宴,起床了文宴。” 一大早,天还未亮,鸡还未叫,崔帏之就被江锡安从床上晃醒。 崔帏之睡意正浓,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被江锡安左右开弓拍醒: “快点起床了,要做早操了。” 崔帏之:“........” 他揉了揉眼睛,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将自己从被窝里拔出来,慢吞吞地下床。 第42章 江锡安动作很快,已经穿好衣服,扎好了发带,拿起铁盆往外走,准备去洗脸。 冰凉的冷水泼到脸上,崔帏之总算清醒了不少。 他用巾帕擦掉脸上的水,跟着大部队来到空旷的场地上,开始跟着老师打五禽戏。 这玩意他老爹崔明殊已经教过他了,他在家也有练,闭着眼睛不用脑子去想也能打完一整套,他不免有些懒散,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在队伍后排摆着动作,看上去敷衍极了。 “崔文宴!” 掌教风临堤吼他:“你在那干啥,使点劲儿,你当伸懒腰呢!上来,我盯着你做!” 崔帏之:“.......” 周围登时响起哄笑声一片,崔帏之被骂了,脸上挂不住,灰溜溜地穿过人潮,上前来在众人面前站定。 “好好做!一个人做不好,做不到我满意,全部人留下,加练一炷香!” 风临堤嗓门很大:“开始!虎戏者,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侧脚仰天,即返距行,前、却各七过也.......” 在风临堤的警告下,崔帏之打起精神,开始做动作。 他其实会,就是懒。 崔明殊是武人,脾气不好,教东西通常只教不超过三遍,一旦教多了崔帏之还不能领悟,或者他不满意,就会忍不住大发雷霆。 他嗓门又大,这么一吼,就算崔帏之想学,也被吓的不敢动了。 好在现在崔明殊不在场,崔帏之又不像怕他老爹一样怕风临堤,也便不再战战兢兢像个鹌鹑似的,舒展开筋骨,按照风临堤的要求做动作。 他的动作其实非常规范,相较于风临堤,虽然优美不足,但力道深厚,每一个脚步落地,脚尖都能带起微风,不难想象是多少日子的勤学苦练,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风临堤拿着戒尺在他身边转着,没找到下手的地方,片刻后转过身来,对着众人道: “你们都跟着崔文宴做。” 他说:“日后各位无论是从文还是从武,都应该拥有一副强壮的体魄。若无健康的身体,就算再聪慧,也是无用。” 众人齐声应声:“是,掌教。” 五禽戏结束之后,崔帏之从台上下来,准备去洗个澡再去吃早饭。 他懒得回宿舍了,便去澡堂,洗澡的时候将书包挂在架子上,直接进去了。 没多久,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出现在崔帏之的澡堂边。 他左右见没人,便悄摸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崔帏之的书包。 但他的手刚抓到书包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一拧,他整个人就顺势从地上旋身飞起,挣脱开崔帏之的桎梏,迅速向后逃去。 “哪里跑!”崔帏之大吼:“梦然,关门!” 门迅速从外面关上,那人见逃不了,只能转过身来,和崔帏之硬刚。 崔帏之裤子都没来得及穿,一掌打向那人的胸口,那人被猛地拍向地面,重重摔下,嘴角溢出星星点点的血。 “你........”崔帏之定睛一看,不免一愣: “是你?”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相貌普通的男子。 他面容平整,无甚棱角,弧度圆润,眉毛细长入鬓,眼睛也狭小,只露出一点点的瞳孔和眼白,趴在地上像一坨肉摊开了: “咳咳咳.......” 崔帏之想了一会儿才想到这个人是谁,迟疑道:“你是.....吏部给事中的儿子,连何在?” 连何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面色沉冷地看着崔帏之: “是我。” “你有毛病吧!” 崔帏之骂他:“动我书包干嘛!上次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是又如何!”连何在像是受到了刺激:“要不是你中途插一脚进来,云裳本应该是我的!若不是你引诱他,他怎么可能亲自为你缝制书包!” “搞笑了,他怎么就是你的了,你也不看看你什么东西。”崔帏之冷笑: “他喜欢我,心悦我,才为我缝制书包,懂不懂?” “才不是!”连何在大叫道:“他哥哥乔云乐已经答应过我了,等云裳十七岁生日一过,就将其许配给我!”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云裳的表哥是吧,你爹和连姨娘是兄妹。”崔帏之哼哼: “我告诉你,别说是乔云乐这个不着调的货色说的话不算数,就算是乔满亲自把乔云裳许配给你,我也不答应!” 连何在气的直哆嗦:“这个世界上怎会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你第一天认识我?我本来就是纨绔啊。” 崔帏之蛮不屑道:“我告诉你,连何在,别把注意打到云裳身上,他是我的。” 连何在再也受不了,大吼一声,直接一拳砸了过来,崔帏之侧身躲过,随即一把抓住连何在的手腕,竟然凭着蛮劲儿,直接把连何在抡起来,砸在了门上。 把门砸坏之后,他忽然又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儿,赶紧也啪啪也扇了自己几巴掌,然后假装往地上一躺,大喊道: “连何在打人了!连何在打人了!” “你闭嘴!”连何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要揍崔帏之,崔帏之衣服都顾不上穿,就直接裸着身往门外跑,主打的就是一个自己毫不还手,而连何在穷追不舍的形象。 但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洗澡,身上还是光着的,从澡堂到前厅,几乎所有人都围观了他裸\身遛鸟的模样,众人皆目瞪口呆: 第43章 “..........” “前面什么动静?” 梁玉卿今日本来是来国子监视察的,听到有人叫喊,下意识抬起头看去,一抬头就看见崔帏之□□地跑过来,而身下二两肉还在晃荡着。 梁玉卿:“..........” 他错愕地傻站在地,片刻后失声尖叫起来,一把捂住眼睛。 他一叫,周围侍卫还以为有刺客,纷纷将其围住,还顺带把崔帏之一行人拿下了: “保护帝姬!保护帝姬!” 江锡安赶紧脱下衣服,给崔帏之系上腰,免得梁玉卿发怒,还顺带跪下行礼: “参见帝姬!” “你,你们在干什么!”梁玉卿捂着眼睛不敢放下:“崔帏之,大庭广众之下你竟然.......” 他说到一半就卡住了,羞耻的隔着面纱都能看见他发红的脸: “你竟然如此不知羞耻!” 崔帏之心想都是男人怕啥,而且当时情况太紧急他也来不及穿衣服,便道: “回帝姬,学生不知道你今日要来.........是在是情况紧急,我实在来不及穿衣服。” “什么紧急情况让你光着身子就跑出来了!”梁玉卿气急败坏地背过身去: “今日你要是不给本宫一个合理的理由,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回帝姬,是学生今日洗澡的时候,发现这个人要偷学生的书包,学生便在澡堂和他产生了争执。这人理亏,要打学生,学生谨记校规不敢动手,故而跑出来了。” 崔帏之说:“帝姬不信,可以让梦然给我作证。” 江锡安赶紧配合打辅助:“确实如此。” “都是小孩子吗,还偷书包!还打架!”梁玉卿气的偏头疼: “符林,你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学生的!” 符林赶紧上前,诚惶诚恐:“帝姬,全是下官的过失,下官.......” “行了行了,把这个偷包贼带下去,本宫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梁玉卿恼怒:“崔帏之,你回去穿件衣服吧你!” “是!学生这就去!” 崔帏之笑嘻嘻地站起来,看着连何在被几个闻讯赶来的掌教带走,知道他肯定会挨罚,于是幸灾乐祸地挑起眉毛。 连何在挨了打浑身疼,还没开口辩白就又被梁玉卿罚了,当下脸色铁青,但被堵住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就被人带下去了。 江锡安从地上起来,走到梁玉卿身边,躬身行礼: “帝姬,莫生气,气坏身体可怎么好。” 梁玉卿瞪他,耳边的金步摇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轻响,象征着他此刻的心情算不上好。 江锡安见状伸出手,掌心抚摸上梁玉卿的手背,在梁玉卿想要抽出手的时候,用力握紧。 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他就敢摸自己的手,梁玉卿有些急了,立刻抬起另一只手,甩了他一巴掌:“你放肆!” 江锡安顶着巴掌印,马上跪下:“帝姬,学生冒犯了。” 言罢,他竟直接松开了手。 梁玉卿背过身去,往前走,等了一会儿不见江锡安过来,又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站在江锡安面前: “江梦然。” 江锡安安静答复:“学生在。” 竟是垂头不看他了。 梁玉卿气红眼睛,原地跺了跺脚,无能狂怒片刻,片刻后还是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来,放在江锡安面前。 江锡安故意问:“帝姬这是何意?” 梁玉卿急得想踢他,委屈地撅嘴:“..........” 江锡安见状,这才笑了笑,伸出手,借着梁玉卿手的力道站起来,在宽大的袖袍下抓住了梁玉卿的手,轻轻扣紧。 梁玉卿这回没甩他巴掌,乖顺地站着,等江锡安站稳,才往前走。 江锡安顺势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崔帏之,对他眨了眨眼睛。 崔帏之站在他身后,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下午的课,江锡安没有来上,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崔帏之也没问,照例自己上课。 课后要默写诗文,江锡安不在,崔帏之都没法偷看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夫子摇头晃脑地念背,头都要晕了,猛掐自己大腿才清醒。 下课之后夫子留堂,一个人一个人地抽查默写情况,崔帏之急着回宿舍,于是赶紧背完,趁着还没忘,第一个默写完交了,随即火急火燎地回到了宿舍。 回到宿舍时,江锡安还没回来。 崔帏之没事干,只好坐在书桌前看书。 他不喜欢经文,但是对算学还算感兴趣,尤其是拨算盘的声音,能让他感受到些许平静。 夜渐渐深了。 烛火哔啵,崔帏之趴在桌上,右手用毛笔一笔一笔地写下公式,左手拨着算盘,解题解到一半,指尖抵在下巴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正当他算的入神,门忽然从门外被打开了。 江锡安携着一身寒气进来,随即关上门,风尘仆仆。 “你回来了。”崔帏之翘起二郎腿往后一靠,大大咧咧道: “去哪潇洒了?” “不告诉你。”江锡安走到小榻上,拿起水壶灌了一杯水,痛饮片刻后放放下,摸了摸脸,轻嘶一声: “真疼。” “谁让你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敢摸帝姬的手,我听说太子殿下最疼他这个双弟,要是被他知道你轻薄帝姬,你就死定了。” 第44章 崔帏之从书包里翻出今天的笔记: “喏,给你。死到临头之前把今天的功课温习一下。” “我这么做是为了谁。”江锡安从接过笔记,打开一看,被里面的字丑的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画的符吗?” “珍惜吧,这已经是我写过的最好看的字了。”崔帏之翻个白眼: “有就不错了。” 江锡安笑了笑:“既如此,我也给你个回礼。” 言罢,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腰牌,轻轻晃了晃: “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出入腰牌!”崔帏之定睛一看,登时激动起来: “你从哪里搞来的!” “你别管。”江锡安把腰牌丢给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我看你这几天都心神不宁,应该是记挂着乔公子尚在病重,想去探望。但是犯禁的事情不能再干了,我想了想,还是想办法给你要来了一个腰牌,日后你走动也方便,你也不至于因为乔公子的事情一直分神,耽误学业。” “哇哇哇,太好了!” 崔帏之简直开心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接过腰牌,像是抱着宝贝似的: “那我走了!” “快走快走。”江锡安说: “代我向乔公子问好。” “你问啥好啊,你俩又不熟。”崔帏之醋意上来了,坚决不肯带话,打开门就往外走。 他有了腰牌,腰板挺得更直,光明正大地国子监,然后又贼头贼脑地溜进了乔府。 他进入乔府的时候,夜还未深,他熟门熟路地翻墙进了乔云裳的小院,悄没声地落地,随即走到乔云裳的窗前,先是敲了敲窗户,随即压低声音道: “云裳,我来了。” 有影子听到动静,似乎往床边走来,但片刻后,那影子又倏尔退开了,紧接着屋内的烛火被熄灭,影子消失,屋内动静也小了下去。 崔帏之:“???” 什么意思这是? 他一脸懵,以为是乔云裳没有听见他的话,于是又敲了敲,提高音调: “云裳,是我。” “...........”没有人过来给他开窗,像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一般。 崔帏之:“.........” 他是不达目的就不罢休的人,见状作势推了推窗户,威胁道: “云裳,你要是不见我,我就直接砸窗进来了。” 他这一威胁果然有用,很快就有人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紧张道: “你别这样,爹爹会发现的。” “那你为何不见我?” 崔帏之隔着窗户看着乔云裳纤细的剪影,心里痒得很,恨不得立刻抱着乔云裳抱一抱亲一亲才好,毕竟乔云裳身上是这样香这样软,能够很好地抚慰他被知识痛殴过的受伤的心灵。 “.........” 被崔帏之这么一质问,乔云裳沉默片刻,随即答道: “爹爹不让我见你。” “那又怎样?”崔帏之说:“他说不见就不........”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乔云裳打断:“我也不想见你。” “........”想说的话卡在喉咙口,崔帏之错愕地瞪大眼睛,等反应过来乔云裳说什么后,不可置信道: “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不想见你。”乔云裳说:“崔帏之,你日后都不要来了,我不会开窗的。” “那怎么行!”崔帏之急了:“你不是说好了要等我的吗?为什么又不等我了?!” “.......你就当我那日是胡说八道吧。”乔云裳沉默许久,又道: “爹爹说,等我十七岁生日过了,就把我嫁给连何在。” “就他?他凭什么?!”崔帏之当场暴躁了,用力推窗: “你先把窗户打开!我要你当着我的面说!” 他力气大,窗户承受不住他这样用力,开始剧烈颤动起来。 乔云裳急得想哭:“崔文宴,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 崔帏之怒吼,一拳砸在窗户上: “那你说啊,为什么反悔!” “本来我也没有答应要嫁给你啊!”乔云裳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一直叫我娘子罢了!” 崔帏之说:“我一厢情愿?!我要是一厢情愿,当日你又何必为了我去求帝姬!你分明也是对我有情!” 被崔帏之如此戳破,乔云裳羞耻的整个人都要自燃了: “你滚!滚!” 崔帏之闻言,不禁怒意上头:“我今日要是走了,就绝对不再来了!你爱嫁给谁就嫁给谁,嫁给连何在徐何在都随便你!” 言罢,他竟然转身就走了。 乔云裳站在窗边,看着那笔直修长的身形消失在他眼前,几度控制不住,想要推窗去看一眼崔帏之,却还是忍住,只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窗棱,片刻后将额头抵在窗边,小声啜泣落泪。 “公子.........” 屋内的烛火缓缓亮了起来,小牧站在桌边,一脸担心地看着乔云裳: “你真的不见一见崔世子吗?” “.........”乔云裳闻言,摇了摇头,用指尖擦掉脸颊上的眼泪,低声道: “不见。” 他说:“他平生酷爱美人,当日调戏我,也不过是为了我这张脸.......” 乔云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低声道:“若是他见到我这副样子,定会转身就走的。” 第45章 他苦笑:“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第16章 心疼 崔帏之气哼哼回到国子监时,已经是深夜了。 江锡安还以为他清晨才会出现,却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回来了,不由得放下书,诧异道: “你怎么回来了?” “别提了。”崔帏之屁股往床上一坐,抱臂恼火道: “他不见我!” “怎么会这样?”江锡安疑惑。 “不知道。”崔帏之烦都烦死了,踹掉鞋子,就往被子里一躺: “睡觉!” 江锡安:“........” 他只好拿起书,继续看,却没想到崔帏之背对着他在被子里蛄蛹了一会儿,随即又从被子里探出乱七八糟的脑袋: “能不能把烛火熄了,太亮了我睡不着!” 江锡安:“.........” 他只好吹灭灯火,爬上床,阖上被子,准备睡觉。 可他刚躺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刚酝酿点睡意,崔帏之又忽然开了口: “江锡安,你睡了没。” 江锡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没。” 崔帏之:“那你一般睡不着的时候,干什么?” 江锡安:“........读书。” 崔帏之点评:“你好无趣。” 江锡安:“......你还睡不睡了?” “我睡不着!”崔帏之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自己不睡也不让别人睡: “江锡安,你陪我说说话吧。” 江锡安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想要把他打死的冲动,慢慢坐起来。 崔帏之从床上下来,点亮桌上的烛火,和同样坐起来的江锡安对视,片刻后毫无愧意地挠了挠头: “嘿嘿。” 江锡安:“..........” 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世子想和我聊些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云裳忽然不理我了?”崔帏之叹气:“我今天去见他,他都不给我开窗。” 江锡安强打精神:“许是你做了什么,惹他生气了。” “没有呀。”崔帏之眨巴眨巴大眼睛:“我在国子监这几天一直很老实呀,也没有违反校规。” 他忽然担忧起来:“你说,会不会是云裳病中发烧烧坏脑子了,失忆了,这才不理我了?” 江锡安:“........可能性不大。” “那你说他为什么不理我了?”崔帏之抓了抓脑袋,感觉自己要是想不明白,今天晚上都要睡不着了:“我实在想不通啊!” “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他每时每刻在想什么。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改天托帝姬约他出来,我们再过去,直接和他当面问清楚便算了。” 江锡安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崔帏之眼睛一亮:“还是你聪明!” “那世子,我现在可以睡觉了吗?”江锡安困得不行,假笑道:“我想睡了。” “不行,我不困。”崔帏之精力过剩,闹腾的很,睡不着,钻进江锡安被窝里,蹭他的被子: “好无聊,你讲睡前故事给我听。” “你是三岁小孩吗?”江锡安坐在床上,垂头看他: “快点睡了,明天还有律法课。” “梦然,其实我是真的不喜欢读书。”说到上课,崔帏之又忍不住叹气: “虽然我答应了云裳要好好读书,可是我真的不懂读书有什么用。” 言罢,他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问江锡安:“梦然,你为什么要读书?” 江锡安说:“我想当官呗。” 崔帏之趴在床上,捧着脸道: “其实你不读书,我也可以让我爹在朝中给你找个差事做。” “我知道啊。”江锡安说:“可是我还是要读书。” “为什么呀。”崔帏之皱起眉头,不解:“我就不喜欢读书,每天只想睡了吃,吃了玩,玩累了再睡。” 江锡安闻言笑了笑:“睡了吃,吃了玩,玩了再睡之后呢。” “之后?”崔帏之闻言一愣:“什么之后?” “世子,你所描述的生活,看似安乐,实则危机四伏。” 江锡安说:“前几日乔大人来了,就说了,你是世子,日后是要执掌兵符帅印之人。但若你有一天,不堪大用,一旦你爹不在了,忠勇侯府便会迅速败落下去,到时候,你不仅不能吃了睡,睡了吃,还可能会有杀身之祸。” 崔帏之一想到上辈子被三皇子设计所杀,就忍不住脖子一凉,下意识用被子捂住了脑袋,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所以,你要读书,要变的有价值。”江锡安说。 “那我有一个问题,”崔帏之举手:“如果我不是世子,交出兵权,变成一个普通人,是不是可以不用死了?” 江锡安微笑:“那你死的就更快了。” 崔帏之:“.........” 他抖了抖:“此话怎讲?” 江锡安说:“没有价值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他说:“你不会种地,又不会经商,什么都不会,怎么养活自己?” 崔帏之:“.......好像是哦。” 他摊在床上,像是个无助的扁柿子饼: “左也是死,右也是死,人生好难。” “世子,你的人生已经够顺利了。”江锡安无奈地笑: “你觉得人生难,是因为你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第46章 崔帏之:“此话何解?” “脑袋空空,自然听风就是雨,一旦他人之言在现实里行不通,便开始束手无措,手足无措,甚至焦虑到想逃避,时间长了便会寻求刺激,斗鸡走狗,狭玩娈童,甚至赌博,无所不做。” 江锡安:“你的爹娘什么都给你了,你爹甚至将毕生所学的武功都教你,但你体魄强健,灵魂虚弱,无法独立,无法思考,如同稚子一般。” 崔帏之张了张嘴,半晌竟然没有想出一句话来反驳:“.........” 他顿了顿片刻,才道:“那只要我读书,这些就会改变么?” 江锡安点了点头:“自然。” “我不懂。”崔帏之摇头说:“只是书而已,又不像武功,可以保护自己,一旦大难当前,几本破书有什么用?” 江锡安说:“世子,我不否认武功好,确实能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很多人,但是凭你一个人,就算武功再好,也双拳难敌四手,你可以单枪匹马一次性杀一百个人,但是不能一次性杀一万个人。” 崔帏之:“难道读书就可以做到?” “当然。”江锡安说:“世子,你知道书里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吗?” 崔帏之摇头:“不知道。” “是思想。” 江锡安说:“大约十几年前,大梁北边境内有邪教白莲教,教主自创经书,广收信徒,蛊惑百姓无视律法,自相残杀,甚至带领手下信徒一连攻下几城,杀了几个将领,自立为王。” 崔帏之一惊:“还有这事?” “对。”江锡安平静道:“我爷爷就是被其中一名教众所杀。起因只是因为那个教主来我们村传教时,我爷爷不肯接受那个教主的教规,就被当场砍下头颅,血溅在了我脸上,然后那些教众一拥而上,将我爷爷分尸,放在火上烤,然后分食。” 崔帏之:“...........” 他瞪圆眼睛,看着江锡安,瑟瑟发抖,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我想要读书,想要进入国子监,接受最正统的思想教育。” 江锡安点了点自己的眉心:“白莲教余孽人在,而我不要麻木,不要听风就是雨,我要有我自己的思想,不要让别人的思想变成伤害我自己、伤害别人的一把利剑。” 江锡安说:“世子,不要轻看文字的力量。它的传播像是挡不住的洪流,思想进入每一个人的心里,然后操控指导你做出相应的行为。一旦你无法独立分辨别人说的话是对是错,随便相信别人,对于任何言论都全盘加以接受,那便如同站在深渊绳索之上,稍有不慎就会摔落悬崖。” 崔帏之思考片刻,随即点了点头,郑重道: “我知道了。” 他说:“谢谢你,梦然。” 江锡安摆了摆手,看着天边即将露出的白色,打了个哈欠,“我睡了,要早操了再叫醒我。” 崔帏之点头。 他看着江锡安睡着,又盯着他枕头下压着的律法书,片刻后将其抽出,打开第一页,随即深吸一口气,读了起来。 做完早操,他趁着排队洗澡的机会,坐在澡堂的台阶外,不顾晨霜凉露,就这么读了起来。 蒋玉涵一瘸一拐地从他身边经过,见状,嘲讽地勾起唇: “学聪明了,竟然会装样子了?” 崔帏之抬起头看他:“你要不要一起?” 蒋玉涵:“.........” 他见时间还早,犹豫片刻,便也在崔帏之面前坐了下来,两个人共读一本书。 读到一半,崔帏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笔,在上面圈起来,然后打了一个问号。 蒋玉涵:“你干嘛?” “这个地方我不明白,待会儿去问夫子。”崔帏之把书包和书都丢给他,“帮我看一下,我先洗澡。” 蒋玉涵:“???” 转性了这是? 上午律法课,崔帏之果然将所想的问题问了夫子。 他以为夫子会骂他,却没想到夫子却将这个问题作为了全班讨论的重点,讨论完后,又让各自回去写一篇策论,三天后交给他。 崔帏之抓耳挠腮写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他又探头去看江锡安的,发现江锡安的早就写完了。 崔帏之不客气地抽出江锡安作业,全部看完,看完后皱着眉,不说话。 “怎么了?”江锡安问。 “我觉得你这个地方写的不对。”崔帏之指了指某处,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阵惊呼声。 他们对视一眼,打开窗,冲着下面喊: “怎么了?” “今早祭酒说,要给我们放两天假,去萃桃山踏青呢!” 路过的监生兴致勃勃:“明天一早就出发!” “踏青?”崔帏之和江锡安对视一眼,“那不就是可以出去了?” 出去的话,是不是能找机会见到云裳? 思及此,崔帏之心思登时活泛起来。 他看了一眼江锡安,娇羞地扭过去,左右扭胯,贴着江锡安,用极其恶心的语气亲昵喊道: “梦然~~~” “我警告你啊,我喜欢双儿的,我对你这样的大男人没兴趣。”江锡安往后仰: “你再过来我报官了。” “那你帮我约云裳!”崔帏之一秒正经,双手合十: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第47章 他说:“我快想我娘子想疯了!我做梦都想亲亲他!!抱抱他!!!看不到他,我崔帏之的人生,就完全失去了意义,开始变的无比灰暗!!!无比凄惨!!!” 崔帏之威胁:“你要是不帮我见我娘子,我今天晚上就抱着你睡了!” “你快去死吧。”江锡安忍不了一点:“再说这么恶心的话,我现在就吐给你看。” “那你快帮我约,快帮我约!”崔帏之就差没撒泼打滚了: “快点快点!我要云裳!我要见我娘子!” 江锡安没办法,只好道:“你快把今天的策论写完,我晚点去找帝姬。” “好嘞,多谢你,兄弟!”崔帏之迅速变正常,将出入腰牌恭敬地交到江锡安手里: “请。” 江锡安接过腰牌,崔帏之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江锡安哼了一声,抬脚出去了。 等他一走,崔帏之立刻在房间里打起一套五禽戏,甚至还幻想自己见到乔云裳后把对方按在墙上狠狠亲一顿的场景。 哼哼,让你不理我! 等我见到你,一定狠狠抱你,狠狠亲你,然后再霸道地告诉你,绝对不许你嫁给别人! 崔帏之一想到那个场景就美的冒泡,完全没想过几天前自己还放过狠话,说绝对不管乔云裳的死活来着。 他打开衣柜,一边哼着歌,一边想着自己过几天要见乔云裳要穿的衣服,像是个花枝招展的孔雀要开屏,吸引配偶。 没一会儿,蒋玉涵从门口进来了,见崔帏之一个人在那美着,无语道: “你傻笑啥呢一个人在?” 崔帏之哼哼唧唧:“就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但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蒋玉涵往桌边一靠,抱臂道:“连何在这两天请了假,你猜他干嘛去了?” “我管他干嘛去。” 崔帏之很不屑,只专心试衣服:“关我屁事。” “那要是我说,他是请假去乔家提亲了呢?” 蒋玉涵道:“这样你也无所谓?” 崔帏之猛地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只剩阴冷:“你说真的?” “骗你我爹今年连贬三次。” 蒋玉涵毫无负罪感地发誓。 崔帏之手中的衣服滑落在地。 他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扭头往门外走去。 蒋玉涵跟在他身后,准备看他热闹,本以为崔帏之冲动之下会却再一次破校规,没想到崔帏之竟然直接走到邱灵相面前,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右手凹脱臼了,随即又面无表情道: “夫子,我手脱臼了,要出去找郎中治伤,请给我批假条。” 邱灵相瞪圆眼睛:“......你不疼??!!” 崔帏之:“夫子你不懂,我这叫为爱脱臼。而且我虽然手疼,但那不重要,因为我现在心更疼。” 邱灵相:“.........” 他抽了抽嘴角,从衣袖里掏出一张假条,又拿出笔,当场给崔帏之批了两天: “去吧。”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也别光看手,顺便也去看看脑子。” 崔帏之用完好的手接过,点了点头,严肃且礼貌地谢过老师,随即飞奔离开了国子监,很快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蒋玉涵当场傻眼—— 不是,这也行???? 第17章 喜不喜欢我 崔帏之一边往乔府走,一边为自己正好骨。 最后他嫌走路太慢,最后直接使用内力,足尖轻点,飞升飞上屋檐,踩着瓦片往前飞跑。 他其实很久没有用轻功了。 印象里,七岁那年他刚学会轻功,野得很,一不留神就跑到别人家里去了。 他那时还小,颇有些无法无天,也不管这是谁的家,直接翻过墙,然后发现那家人在院内种了满园的桃树,有些树上桃花谢了大半,结了星星点点的果。 桃子刚长成,还有些小,崔帏之却馋得很,胆大包天地爬到树枝上,一边摘一边吃,结果被酸了个倒仰,呸呸呸直吐桃核。 他一个人酸的痛苦面具,却没想到,此时的树下,还坐着一个小双儿。 那双儿原本捧着脸颊坐在树下出神,结果被他吐出的桃核砸中额头,惊得捂着脑门喊出声: “谁!” 有人在下面! 崔帏之被树枝和花挡住了,没注意到地下还坐着一个小双儿,只能硬着头皮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小双儿穿着一袭淡粉色的莲花百褶衣裙和白色银月外衫,正仰着头,和他对上视线。 小双儿苏绣衣裙轻摆,如同莲花盛开,脖子上挂着金色的璎珞项圈,白玉耳垂上挂着红色耳坠,脑后用素白玉兰花珠钗挽着双髻,长长的粉色宽发带流苏垂下来,随着手上叠戴的素圈金手镯和风一起轻扬飘散,发出细碎悦耳的轻响,差点晃了崔帏之的神。 “你是谁!” 那双儿皱着黛青色的眉毛,额头上的刘海扫过他眉心的红痣,显得他越发稚气可爱: “为什么会来我家!” “呃.......我叫崔帏之,我迷路了,”崔帏之坐在树上,方便等下被仆役发现了好逃跑, “我看你这里桃花开的正盛,就情不自禁进来看看。” 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小双儿,比桃花还漂亮。 “哦,”小双儿答: “那你快走吧,别被我娘亲发现了。” 第48章 “没事,反正我在家也无聊,就在这里逛逛。”崔帏之脸皮比城墙还厚,丝毫没有擅闯民宅被发现的惶恐和赶紧离开的自觉,忍不住和这个双儿搭话: “我看你方才愁眉苦脸,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双儿皱着眉,见崔帏之没有伤害他的意图,而且似乎和他差不多大,片刻后才缓缓松了紧绷的身体,叹了一口气: “明日是曾祖母大寿,我娘让我在家宴上舞一曲祝寿,可是我从未在这么多外人面前跳过舞,有些害怕。” “怕啥,”崔帏之说: “跳不好又不会怎么样,你娘还能杀了你不成。” “........你说的倒轻巧,搞砸了,丢脸的人又不是你。” 双儿不开心地鼓起脸。 “..........那这样,我再帮你排练一次,你有什么问题,早点发现早点解决。” 崔帏之说:“如何?” 双儿犹豫片刻,随即点了点头:“也行。那我去换舞裙,你等我。” “..........”崔帏之略显犹豫。 在这里等太久,他怕被发现。 “你不愿意。”小双儿垂下眼睛:“我就知道我肯定跳的很糟糕,你连看都不想看。” “........没有,你去吧。”崔帏之只好道: “我在这里等你。” “太好了!”小双儿眼睛亮了亮,随即提起裙摆,飞跑进入里屋,一边跑一边道: “那你等我!” “你小心别摔了!”崔帏之见状,急的差点大喊。 那小双儿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崔帏之爬在树上,提心吊胆地观察四周,很怕被人发现打一顿赶出去。 但好在,没一会儿,那小双儿就回来了。 他没有换发髻,而是换了一袭粉白色的衣裙,比之前那件更加精致,腰上还挂着一圈珍珠链,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轻轻压着绽开的裙摆。 崔帏之艰难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左右看了看,摘下两片叶子,擦干净放在唇边,吹起了简单的音调。 那双儿随着音乐起舞,他虽然年纪小,但身量高挑,脖颈笔直纤细,白皙如同天鹅仰颈,身姿也轻盈,下腰转圈毫不费力,崔帏之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身上,直到那双儿开始转圈,腰间的珍珠链轻轻绽开,雪白莹润的珍珠配着旋转绽放的裙摆,像是一朵徐徐张开的灿烂桃花,美的不像话。 崔帏之简直看呆了。 他手中的叶子在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面上,那双儿没有了音乐伴舞,不由得停下来,忐忑不安地看着发怔的崔帏之: “........我跳的很差吗?” “........不。”崔帏之反应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你跳的特别好。” 他想了想,但是想不到形容词,不由得急的抓耳挠腮: “就是,就是特别好,知道吧。” 他说:“我从来没看见过那一个双儿跳的比你还.........” 他顿了顿,方道:“没见过那个双儿跳的比你还美。” 小双儿闻言一怔,片刻后眯起清澈干净的杏眼,笑了: “谢谢你。” “不客气。” 崔帏之还想问问他的名字,余光却看见一个人影朝这里走来了,他害怕被发现,赶紧往外爬: “好像是你家里人过来了,我就先走了,下次见。” 言罢,他也顾不得些许,直接跳上瓦面,仓皇离开了。 后来崔明殊知道崔帏之偷爬别人家的墙,还吃了人家的桃,逾矩偷看别家小双儿,一怒之下用竹条把崔帏之抽了个半死,把崔帏之打的哭爹喊娘,差点留下心理阴影,日后非必要,坚决不使用轻功,因为一使用,就感觉崔帏之的竹条沾着盐水就抽过来了,筋骨忍不住隐隐作痛。 思绪收回,此刻的崔帏之顾不上太多,直接窜上屋檐,三下两下蹦进了乔府。 连何在的聘礼已经摆在院内了。 连父在朝中任给事中,虽然官没有崔帏之的爹一品军侯大,但也有些家底,红色的聘礼箱满满当当摆了一院子,一打开便是满箱的白银,晃人眼睛。 连何在也收拾了一番,稀疏的头发用发油抹的油光发亮,像是镜子一样隔着大老远都反光闪了崔帏之的眼睛,猪尾巴一样卷起,用红色的宽发带扎在脑后,显得发际线更高脸更圆更胖。 他还特意穿着喜庆的浅红色的衣服,肚子被腰带勒的微微鼓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怀孕要嫁人了。 连姨娘一脸喜色,一边看着嫁妆,一边瞄自家哥哥,兴高采烈道: “今儿何在也精神了些许,倒与云裳很是相配。” 连何在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隔着前厅里摆着的翠玉屏风,偷偷看里面坐着的乔云裳。 乔云裳听到连姨娘的话,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挫败地垂下头。 小牧站在他身边,一脸气愤道: “这连姨娘也太过分了,趁着大娘子外出前往临县为老夫人侍疾的当口,怂恿连家敢登堂入室,让连何在来提亲!” 乔云裳不语。 他听着连姨娘和连何在一家人在外面的喧嚷,忍不住又想到崔帏之。 崔帏之虽然纨绔不拘,但是随他爹娘,模样清俊秀致,身姿更是挺拔,大部分时候看人都是直视的,笑起来像是个阳光的小狮子,绝对不会像连何在一样模样普通且老实有余,总唯唯诺诺地低着头,用余光偷偷瞄他,但很快又扯开视线,惹得他厌烦不已。 第49章 崔帏之....... 正当乔云裳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我呸,家里没有镜子也撒泡尿照照自己,长那个鸟样也好意思说和云裳相配,这偌大一个乔府,竟然没一个人长眼睛吗?” 乔云裳:“.......” 他没听错,这口气,是崔帏之! 他猛地站起来,想要出去,但又怕失了礼节,只能靠在屏风,屏气凝神听着崔帏之和连姨娘对话。 “我当是谁,原来是忠勇侯府的崔世子。” 连姨娘之子乔云乐刚挨崔帏之打不过一月,正是怒气难消的时候,如今在乔家的主场,她不免胆子大起来: “看来崔家家风不严,竟然会教出你这样一个爬墙擅闯的登徒子!” “我看连家家风也不怎样,让嫡女嫁人为妾,那妾身为外室不懂收敛,竟还蹬鼻子上脸,趁当家大娘子不在,让人来提亲。” 崔帏之站在墙上,破口大骂: “一个外室,竟然越过大夫人随意决定嫡双的亲事,你算什么东西,你配吗!放眼整个京城,有你乔家这样由外室决定嫡双亲事的先例吗!” “你!” 连姨娘差点被气晕,片刻后又哭了起来,推搡着周围的侍女: “你快去叫主君来!” “是!”那侍女匆匆下去。 崔帏之站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乔满匆匆赶到: “原来是世子大驾光临。” 乔满说:“为何不走正门进来,要偷偷摸摸地爬墙?” “哦,原来可以走正门。”崔帏之说: “我还以为你们乔家有偷偷摸摸的惯例,所以爬墙进来,不然为什么一个姨娘,可以趁大娘子不在,随意让外男进来对乔家嫡双提亲?” “........何在和云裳的亲事是我决定的。” 乔满脸上挂不住:“世子你快下来,别让人看了笑话。” “百姓看的不是我的笑话,是你们乔家的笑话!” 崔帏之叉着腰,一口气说完,一个磕巴也不打: “乔满!我之前尊你敬你,是因为你是云裳的爹爹,而不是怕你是太子太傅!现在你瞎了眼,竟然要把云裳许配给连何在这个狗都不要的东西,我也不和你客气了,要么今天你当着我的面回绝这门亲事,要么我现在就把云裳带走!从此以后,乔云裳就是我崔家的当家主母大娘子,是我的世子妃,死之后墓碑上也冠我崔家的姓,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乔云裳听见崔帏之竟然就这么和乔满对吵,还说要让他当世子妃,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连站都快站不稳了,要不是小牧扶了他一把,他都快坐在地上了。 “崔帏之!”乔满被骂的无地自容,气的胡子都不停颤抖: “连何在虽然家世不如你显赫,但为人人品清正,老实诚恳,从来不出去逛青楼赌博,不喝花酒,不沾染不良习气。在国子监内读书时,也曾被众多夫子夸赞奖赏,日后进入朝堂定然仕途广阔,大有可为,平步青云,来日绝对不居于你之下。”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何在答应我,娶了云裳之后,绝对不纳妾不娶平妻不三心二意,只对云裳好!试问这天下有几个男人能做到!” “少放屁了,你我都是男人,你我心知肚明,男人的话有几个能信!” 崔帏之不顾墙下逐渐聚集看热闹的百姓,当场破口大骂: “想当年你娶河清郡主的时候,难道没有发誓不纳妾?可你后来还不是把连姨娘抬成妾了!甚至还和他生下了庶长子!我告诉你,这天地下的男人要是有能力,恨不得把全天下好看的女子双儿都娶回家,婚前说的什么一生只娶一个只爱一个全他奶奶的都是狗屎,最后还不是婚后一个接着一个地娶,他连何在就算把□□那二两肉都割了也不会老实,除非以后挂在墙上!” 乔满被崔帏之骂的面红耳赤,忍不住道: “既然如此,你又凭什么跳出来说要娶云裳,难道你不是男人吗?” “我和连何在虽然同为男人,但也有不同!”崔帏之说: “云裳心里有我没他!他心里有我,就应该嫁给我,而不是嫁给连何在!” “你胡说八道!”连何在像是被刺激到了,脸颊通红,像是个被太阳晒久了的猪头肉,呼哧呼哧地喘气,额头上全是汗: “我与云裳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那你们去问啊,去问乔云裳心里到底有谁!他的婚事,自然是由他自己做主的!” 崔帏之提高声调,像是一个气势汹汹的小狮子, “乔云裳!” 他说:“我现在就站在这里,问你一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到底喜不喜欢我!” 他当着整个京城百姓的面,当着乔家众人的面,大声道: “如果你说你心里有我,如果你说也喜欢我,那就算是现在天上下刀子,我也要把你娶回家!” 众人视线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乔云裳的身影藏在屏风后,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小牧赶紧推了推乔云裳,急道: “公子,快点说话呀。” 他说:“我平日虽然不喜崔公子,但是他好歹比那个连何在俊美不少吧!公子你还在犹豫什么!” 乔云裳用力摇了摇头,手中的帕子都快被绞烂了,心中纠结不已: 第50章 “可是,我的脸.......” 他捂着额头,心中犹豫,迟迟不敢吭声。 一旁的连何在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乔云裳说话,心中一喜,像是有了底气一般,挺起微凸的油肚子,昂首挺胸道: “你看,云裳不喜欢你!他都不说话!” 崔帏之沉默片刻,随即倏然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着屏风后的乔云裳。 乔满见状,也开了口,沉声道: “崔公子,你请回吧。” 他说:“今日是我乔家嫡双的大喜日子,我不希望有外人在。” 崔帏之冷笑一声,片刻后直接从屋檐上落下。 他当着乔满的面,一点一点拆掉金色发冠,漫不经心地丢到地上,然后把头发随意扎好成马尾,随即拾起地上的几颗石子,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当口,足尖轻点,朝乔云裳飞去。 一旁的乔满和连姨娘登时大喊: “管家!家丁,来人!都拦住他!” 崔帏之扫腿将冲上来的人都绊倒在地,随即从指尖飞出几颗石子,正好身后人的眉心,周围人应声倒下一片,哀嚎呻吟声不止。 崔帏之清理干净挡路的,看着满地打滚的家丁,勾唇嗤笑一声,随即转身,抬脚猛地一踹,直接将那翠玉屏风踹开。 屏风应声炸裂,扬起阵阵白烟灰尘,乔云裳猝不及防,只能闭眼,还未反应过来,腰间就被崔帏之揽住,紧接着重心一失,他眼前天旋地转,最后视线内所有东西都倒了过来,他只能看见乔满和连姨娘震惊的神情。 “今日这场提亲,我不同意,相信大娘子回来后,也不会同意。” 崔帏之扛着乔云裳,飞身而上站在墙上,然后脱下外衫,将乔云裳整张脸罩住,不让外人看,朗声道: “既如此,为了云裳的终生幸福着想,我便先将他带走,再会,岳父!” 言罢,他单臂拖着乔云裳的臀,让乔云裳趴在他肩膀上,随即再度用轻功飞檐走壁,很快就消失在了乔满的视线范围内。 乔满站在院子里,看着周围哀嚎散落的家丁和凌乱的前厅,以及围在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一向好面子的他年过半百还被一个少年骂的体无完肤狗血淋头,不由得气的脸色煞白,胡子乱颤,片刻后捂着心脏,在连姨娘的惊叫声中,白眼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 第18章 定情 “崔帏之,你快放我下来!” 眼看着崔帏之抱着他,使一身轻功在别人家的屋檐上飞檐走壁,乔云裳趴在他肩膀上,被颠的胆战心惊,又格外想吐,片刻后忍不住伸出拳头,用力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恼怒道: “崔文宴,放我下来!” 听着乔云裳的话带着颤音,显然是害怕了,崔帏之动作一顿,片刻后看了乔云裳一眼,将他放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松开乔云裳,而是改扛抱,抄起乔云裳的腿弯就将他抱起来,飞身跳下屋檐。 崔帏之随便挑了一匹系在路边的马,直接将乔云裳抱上去,随即飞身上马,马镫一跨,马绳一牵,直接将乔云裳圈在自己的胸前,随即对察觉到不对追出来的马主人勾唇笑了笑,将足够买十匹马的银钱掷向空中,被那马主人手忙脚乱地接住: “兄弟,借你马一用!多谢!” 马主人错愕过后低头,捧着沉沉的银两,欣喜不已,正想答应,却没想到刚抬起眼,就已不见刚才那灿金眸少年的影子。 马主人:“.........” 走那么急,赶着去娶媳妇吗? “赶着去娶媳妇”的崔帏之此刻正带着蒙着面的乔云裳一路往城外疾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远离人群喧嚣,来到一处上坡上,他才拉了拉马绳,停了下来。 他看着被他圈在胸前、整颗头都被自己的外衫罩着、一声不吭的乔云裳,犹豫片刻,随即率先下马,将马栓在树边。 “娘子,下马吧。”崔帏之掌心包住乔云裳的指尖,想扶他下巴,却被乔云裳直接抽出来。 崔帏之:“.......” 他顿了顿,随即道:“娘子还在生我的气?” 乔云裳坐在马上,还是没理他。 罢了罢了,自家娘子自小生的貌美骄矜,有些小性子,需要他多哄一哄也正常。 思及此,崔帏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那晚之事,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些话来惹娘子伤心哭泣,娘子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一回,如何?可别因为我,气坏了身子。” 乔云裳转过头来,没说话。 崔帏之见状,又伸出手去,轻轻抓住了乔云裳的指尖。 这回乔云裳没再挣扎。 崔帏之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下马,等乔云裳站稳了,才伸出手去,想要揭开乔云裳头上的外衫。 刚才事出有因,他急着把乔云裳带走,又怕太多人看到乔云裳的脸,于是便将自己的外衫盖在了乔云裳头上: “娘子憋坏了吧?我把它掀开.......” 乔云裳慌了,苍白的指尖死死抓着他的外衫,不让他掀开,但他力气哪里有崔帏之大,崔帏之几乎不费什么力气,轻而易举地就把衣服一下掀开了。 浅红色的外衫被风吹开,在青草地的微风中舒展飞起,像极了新婚夜的盖头一般,擦过乔云裳脸颊的面纱,在空中盘旋几秒,又悄然落下,堆在两人身前的空地上。 第51章 乔云裳慌了神,大脑一片空白之下,竟然伸出手,一把将崔帏之的脸扇了过去: “不许看!” 他原本只想把崔帏之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却没想到用力过大,竟然在崔帏之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清脆的巴掌印。 崔帏之的头登时偏过去,完全没想到乔云裳会动手的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浑身僵硬,傻在原地。 “我.......”乔云裳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站在原地没动、像是错愕到了极致的崔帏之,片刻后又急有气,慌乱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本能逃避,下意识转过身,提起裙摆往前走。 “娘子别走!” 崔帏之很快就反应过来,乔云裳还没往前走几步,腰间就一重,他整个人的后背都被圈住,少年温热的鼻息打在他的侧脸,沉沉的,还有些急促: “娘子此时回去,是要答应连家的提亲吗?” “当然不是!”乔云裳急了,用力挣脱崔帏之的桎梏, “你别抱着我,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娘子的小腿我都亲过了,抱一抱怎么了,嗯?” 崔帏之的唇就抵在乔云裳的脖颈上,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不断往上游移,最后崔帏之舌尖一卷,将乔云裳玉白的耳垂和晃动的耳垂一齐含进口中。 湿热的触感从最敏感的地方传来,乔云裳猝不及防地瞳孔一散,嗓音里滚出含混压抑的闷哼,伴随着的就是双腿一软,站立不稳,最后差点化在崔帏之的怀里。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崔帏之包住了,崔帏之的双臂像是最坚实的铜墙铁壁,箍的他不能动弹分毫,只能被动地仰头哭泣,期盼着身后的男人能对他起些许的怜惜,好让他得以喘息几秒: “崔帏之......别这样.......” “那娘子别再躲我,好不好?”崔帏之指尖从乔云裳的胸前的襦裙抚摸而过,最后掐住他的脖子, “告诉我,那日为何不给我开窗?” 乔云裳紧咬牙关,片刻后道: “.......你松开我,我就说。” 崔帏之顿了顿,随即缓缓松开了乔云裳。 乔云裳登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用力喘息几秒,随即蹬蹬蹬后退几步。 他捂着自己的额头,抬手又扇了崔帏之一巴掌,这次比上次响亮多了: “崔帏之,你个混蛋!” 他气红了眼睛:“你做事总是这么冲动,从来不考虑后果。你就这样把我从乔府带出来,所有人都看见了,万一他们以为我是在和你私奔,那我日后还如何在京城立足,我爹娘又怎么在旁人面前抬起头来!” 崔帏之指尖抚摸过被乔云裳指尖刮破的嘴角,见指腹带了点血,眼神闪动片刻,随即缓慢抬起头来,一步又一步的,朝乔云裳走去。 乔云裳被他这幅面无表情的模样吓的心里没底,怀疑自己下手重了,想要避开崔帏之,于是便也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脚后跟不慎踩到盘根错节的树根,差点摔倒,歪下去的身形被崔帏之捞在怀里,后背很快就重重地摔在了树体上: “乔云裳。” 崔帏之将乔云裳按在树上,面色沉沉: “事不过三,我不会让你再打我第三下。” 乔云裳怒而瞪他:“你放开我!” 崔帏之冷笑一声:“乔云裳,我虽然傻,但是不是笨蛋。” 他俯下身,灿金色的眼睛变的很危险,像是某种猫科动物要进攻前的预兆: “前几日还写那样的情书给我,转头又拒绝和我见面,忽冷忽热,你是在耍我崔帏之玩吗?现在看我舔着脸又来找你了,你是不是就满意了开心了?” “........什么情书!” 乔云裳剧烈地挣扎起来, “我没写过!” “信我放在我房间的枕头下了,我认得出你的字迹,别想抵赖!”崔帏之愤怒道: “你别想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那你想怎么样!你想娶我吗!”乔云裳眼眶通红。 “为什么不行!”崔帏之一拳砸在乔云裳身后的树上,簌簌的树叶落下,树缝摇晃,落在崔帏之脸上的光影错落变换,阴影将他的眸子染得有些黑沉: “我都说了,你是我娘子,我要娶你当我的世子妃!” “可我不愿意!”乔云裳崩溃:“你喜欢我,不过是因为那日在街上见我一次,见色起意罢了!这份情有多真?你自己也说了,男人的话能信几分!倘若有朝一日,我容颜不再,你必定会向对待那些被你抛弃在脑后的万花楼琴娘、南风馆清倌一样对我,喜欢的时候便豪掷千金穷追不舍,不想要的时候就弃之如敝屣——唔——” 他话还没说完,崔帏之忽然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扯下他的面纱,随即一声不吭地俯下身来,强势地将他压在树上,重重地堵住了他的唇。 “...........” 乔云裳愣了愣,片刻后像是疯了一样,用力踢打挣扎起来。 他掌心推拒着崔帏之的身体,但男人的身体岿然不动,压着他像是山那样重,他根本推不动,只能被动地任由崔帏之的舌头伸进来,卷着他的舌尖,将他从里到外地轻薄一遍。 “崔帏.........之.......崔文宴........” 乔云裳快要呼吸不上来了,从脖子到脸颊都染上一阵绯红,他嗓子里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却连呼吸都要跟着崔帏之的节奏: 第52章 “你放唔——” 他被崔帏之按在树边,亲的整个人的血液都快要沸腾蒸发,崔帏之的吻技纯熟的他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只有被动偏头躲开的份。 “崔帏之.......” 乔云裳伸出手,想要推开崔帏之的脸,却被崔帏之误以为想要动手。 下一秒,乔云裳的手腕就都被死死按住,崔帏之将他的两只手臂都压在树上,凑过来一点一点地啄吻乔云裳的嘴角,哑声道: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再打我第三次。” 他一把将乔云裳甩到地上,趁乔云裳摔懵了功夫,将其推到草地坡上,俯下身来,像是在发泄怒意一样,用力啃咬着乔云裳的唇,直到看着乔云裳皱眉,从嗓子里发出细碎小声的痛呼,才慢慢缓下来,含着乔云裳的唇,一点一点地舔吻。 乔云裳........乔云裳被他亲哭了。 晶莹的眼泪从他嘴角滑落,他最后也不再挣扎,只能仰面躺在草地上,一脸麻木地任由崔帏之动作。 崔帏之察觉到他停下来了,便也缓缓止住动作,从他身上起身。 乔云裳仰躺在地,胸膛微微起伏,衣裙已经完全乱了,耳环在挣扎间也丢了一个,梳好的云鬓微散,甚至还出了汗,几缕青丝从脖子后落下来,黏连在雪白细腻的脖颈上,脆弱无助又自带风情。 他的珠钗步摇也掉在了地上,头顶的紫色流苏额饰微微歪向一边,摇摇欲坠。 崔帏之本想将他扶起来,眼神忽然一凝, “你........你额头怎么了?” 乔云裳登时慌了,下意识捂住额头,想要往后退,却被崔帏之一把捞进怀里,不让他逃。 崔帏之顺势坐下来,将乔云裳抱到自己大腿上坐下,大手一包就攥住了乔云裳的手腕,严肃道: “你额头怎么了?” 乔云裳看着崔帏之,豆大的眼泪从他眼眶里滚滚落下来。 被他发现了......... 他一定会嫌弃自己丑,然后再也不喜欢自己了.......... 乔云裳忽然就觉得好难过,虽然预想到了一百次被崔帏之发现时的场景,但当崔帏之真的知道后,他还是忍不住崩溃,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当即就流了满脸: “崔......崔帏之........” 他哭:“你不要看.........我不想你看到.......” “没事啊,让我看看,你怎么了?”崔帏之拨开乔云裳额头的紫流苏额饰,被底下藏着的伤口惊了一下: “你的额头怎么伤成这样了?” 乔云裳白净的额头上竟然落了一条长近半个小食指的疤痕,他本来脸就小,这条疤痕在他脸上,是如此的突兀又明显,像是精美的瓷器裂开了一道缝,让人不由得惋惜。 乔云裳用掌心捂住额头,用力低下头: “都叫你不要看了........” “我总得知道是怎么回事呀。”崔帏之想了想:“是不是那天你在帝姬府磕头,把额头磕伤了?” 乔云裳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 他知道再藏也没用,反正崔帏之也看到了,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前几日我回到家中,娘亲为我找了郎中,说是能治我脸上的伤。我按照医嘱服药,伤口也开始痊愈,我本以为很快就能好,但后来,我病倒了.........” 乔云裳顿了顿,“我娘刚好去临县侍疾,府中的一切都由姨娘操持。姨娘便为我请了另一个郎中,我吃了那药,就觉得额头痒痒的不是很舒服,第二天醒来一看,虽然病好了不少,额头上却出现了这条疤痕。” “姨娘知道后,便告诉我爹,说我毁容了,日后定然会被夫家嫌弃,不如嫁给连何在,起码两家知根知底,亲上加亲,我日后嫁到连家,一定不会受欺负。” 崔帏之:“.........” 他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乔云裳,乔云裳本就忐忑,被他的沉默搞得心中更是凉了半截,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会想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一定嫌我丑了........” 崔帏之伸手,掌心一把扣住乔云裳的纤腰,逼着他重新坐回自己的大腿上: “我不是嫌弃你。” 他手臂圈过乔云裳的肩膀,掌心抚摸着他的肩头,轻轻将他揽进怀里,低声道: “我怎会嫌弃你丑。” 他在乔云裳的额头上吻了吻,换来乔云裳身姿微颤,轻声叹道: “我娘子身上有比容貌更让我欢心的东西。” 乔云裳:“..........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或许一开始是因为脸,但现在绝对不仅仅是了。” 崔帏之抱着乔云裳,轻轻晃着,像是在哄小孩: “可能你不会相信.......我之前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可混蛋了,所有人都讨厌我,对我很失望,但娘子你不会。” 他说:“我把你娶到手,却又不珍惜,你还是为我怀了孩子.........可惜我惹事,你为了替我求情,在寒冬腊月大着肚子跪在地上......最后我们的孩子也没有了,你也离开我了.......忠勇侯府,也败落了。” 崔帏之将下巴抵在乔云裳的头顶,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中: “我当时想,你肯定特别痛恨我,特别不愿意再见到我........所以梦醒后,我便发誓,我要是再一次遇到你,一定要对你好。” 乔云裳渐渐止住哭声。 第53章 他安静地听完崔帏之的话,片刻后,哑声道: “我才不恨你。” 崔帏之动作一顿,低下头没听清:“........什么?” “我说,我不恨你。”乔云裳说: “如果我那时候会离开你,一定是因为,我痛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你的孩子,才会走的。” 崔帏之:“.........” 他盯着怀中的乔云裳,片刻后俯下身去,鼻尖碰了碰乔云裳的鼻尖,片刻后又轻轻退开一点距离,垂头看乔云裳的唇。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的很近,呼吸交缠融合在一起,炽热滚烫,暧昧的气温节节攀升,双眼对视的一瞬间,都看清了彼此专注的瞳仁里只有对方的模样,周围的空气都快燃起火来,烧的乔云裳脸颊发红,腰间发软。 最后乔云裳实在受不了,伸出双臂,透白轻薄的衣料从手腕上落下,露出双环金镯叮铃作响,他主动勾住崔帏之的脖颈,仰起头吻了上去。 首饰碰撞和衣料窸窣作响的声音将亲吻时急促的呼吸和水声都掩盖下去,微风轻轻吹起,荡开乔云裳散落至后背的青丝,而有一双手从他的后背抚摸至腰间,凌乱又毫无章法,像极了这个吻一样。 一吻毕,崔帏之和乔云裳缓缓退开些许距离,平息着呼吸声。 崔帏之看着脸颊绯红的乔云裳,片刻后,伸出手,用指腹擦了擦乔云裳晶亮红肿的双唇,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杰作”,眼眸更深了些: “疤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 他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待我之心,和我待你之心,是否相同。” 乔云裳故意问:“那你想说,你对我是何心思?” 崔帏之紧盯着他:“你说呢?” “我不知道。”乔云裳:“你又没说喜欢我,还觉得我喜欢你......你们男人真的很爱自作多情。” 他说:“明明是你先喜欢我的吧?” 崔帏之:“胡说八道。不是你先喜欢我的吗?那天在万花楼门外,你还给我擦汗,还送我手帕。” “我.......我是看你可怜才送你!”乔云裳说:“换个人我也这样!” “换个人你也敢这样?”崔帏之掐着他的腰,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换个人我也这样!崔帏之你就是自作多......” 乔云裳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帏之按在草地上,作乱的指尖痒的乔云裳浑身颤抖,使不上力气,连笑都带着气音: “崔帏之,你放开我!” “不放。”崔帏之掌心撑在他耳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亲口说出,是你先对我动心的。” “绝对.......绝对不会有那一天。”乔云裳食指抵在唇上, “分明是那日朱雀街上,你对我见色起意在先。” 崔帏之没再反驳,只是低下头,隔着手指,亲了亲乔云裳: “那我们就走着瞧。” 他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说出,你心悦我。” 乔云裳说:“你的算盘怕是要落空。”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崔帏之说:“我当众把你从乔府抢出来,你失踪这几个时辰,京城里有关我们的谣言已经满天飞,说不定已经快进到你清白尽失,委身于我了。” 乔云裳说:“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嫁给你了。” 崔帏之挑眉,毫不示弱:“那我也只好极不情愿地娶你了。” 乔云裳带着气音笑了一声,仰躺在地面,伸出手,指尖出神地摸着崔帏之的喉结: “我爹不会同意的.......他肯定还会在上朝的时候,参你爹一本,到时候你爹怪罪下来.......” “大不了我挨打,反正我从小到大又不是第一次挨打了,当务之急是治好你额头的伤。” 他随口道:“而且你爹要是不同意,我就在外面买一处宅子,你先住进去,等到时机成熟,我再把你接回崔府,然后........” 他话还未说完,乔云裳就豁然坐起来,一巴掌盖了过来,被已经练出肌肉反应的崔帏之瞬间反应过来,侧头躲开,伸手截停在空气中,胆战心惊: “娘子,你怎么又想打我!?” “崔帏之,你个混蛋!” 乔云裳气的浑身发抖,眼圈发红: “买一处宅院让我住进去,你什么意思.......你还真把我当你的外室了?!” 崔帏之:“........” 崔文宴啊崔文宴,你要是有一天死了,绝对是活活嘴贱死的!!! 第19章 婚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崔帏之百口莫辩,伸手搭在转过头去不理他的乔云裳的肩膀上,轻轻晃了晃: “我的意思是........” 他话还未说完,动作就倏然一顿。 掌心下的躯体轻轻颤动着,像是在哭,也像是在—— 笑。 崔帏之:“..........” 他一把把乔云裳转过来,看着对方脸上压制不住的笑意,胸膛迅速起伏,最后怒极反笑: “好啊你,故意耍我是吧!” 害得他刚刚吓的要命,大脑一秒钟都快想了十个下跪求饶的姿势了! 乔云裳用帕子遮住脸,笑的停不下来,手上的双环金镯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荡着: “看你吓的.........” 崔帏之冷着脸看他,乔云裳自己笑完,见崔帏之实在生气了,又凑过去,藕白色的双臂圈着崔帏之的脖颈,低笑道: 第54章 “真生气啦?” 崔帏之不动,继续冷脸。 乔云裳的视线从他的下巴一路往上,最后落在崔帏之灿金色的双眸上,片刻后依偎过去,亲了亲崔帏之:“别生气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 “夫君。” 崔帏之:“.........” 他脖子一僵,随即动作很大地垂下头,紧紧盯着乔云裳,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 “没什么呀。”乔云裳一脸无辜:“我叫你崔文宴。” “可你刚刚明明......”崔帏之急了,掐着乔云裳的腰就想逼着乔云裳再说一句,可乔云裳打死也不肯说了,趴在他肩头,被挠痒痒挠的浑身直颤,也咬紧牙关不愿意松口。 崔帏之最后没办法了,只能用力抱紧乔云裳,将他融入自己怀里,恶狠狠道: “等你嫁给我了,我非得叫你天天这么喊我不成。” 乔云裳背对着他,将脸埋进崔帏之的肩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个人靠在一起安静地抱了一会儿,片刻后,崔帏之将乔云裳抱起来,放到马上。 崔帏之也跨上马,从后面圈住乔云裳,重新给他戴好面纱,随即拽了拽马绳。 他没有了来时的慌张,而是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等回去了,我先去想办法,把你的脸治好,然后,我再去求爹爹,向你家提亲。” 乔云裳点头,片刻后又犹豫道: “可是我此刻回去,爹爹会不会.......” “要不,你去帝姬府住一阵子?” 崔帏之侧过头,隔着面纱亲了亲他的脸, “别怕,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迟早也得嫁给我,你爹就算再生气,到底也无可奈何的。” 乔云裳心中到底还有些不安,但对着自信的崔帏之,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点头。 崔帏之调转马头,一路疾驰,将乔云裳送到了帝姬府。 下马的时候,乔云裳从马上扑到他身上,崔帏之准确地接住他,把他抱下马: “在帝姬府,想我了就给我写信。” 乔云裳仰头看他,皱眉:“.......我才不想你。” “那你别像之前那样半夜偷偷哭。” 崔帏之说。 乔云裳反应很大: “我哪有偷偷哭!” “别装了,那天晚上我根本没走,就在你家窗下听着。” 崔帏之揶揄道:“都哭成那样了,还说不想我。” 乔云裳:“.......” 他气的捶了他一下,提起裙摆,就往帝姬府走。 台阶上到一半,乔云裳忽然又有些舍不得。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台阶下等着他进门后才离开的崔帏之,忽然咬了咬唇,紧接着飞奔下来,伸出双臂,扑进了崔帏之的怀里。 “崔帏之........”乔云裳死死抱着他的腰,将脸埋进崔帏之的怀里,像是怕崔帏之不要他了,低声道: “你回去之后,可一定要向我爹爹提亲啊。” “一定的。” 崔帏之抚摸着他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失魂落魄的猫咪: “别怕,相信我,我都会解决的。你只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做我的新娘就行了。” 乔云裳点了点头,扬起脖颈,隔着面纱亲了亲崔帏之的下巴,片刻后才松开他,提裙往帝姬府走。 帝姬府的门童给他开了门,乔云裳抬脚迈进去,转过身时还能看见崔帏之在冲他挥手笑。 看着乔云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后,崔帏之才落下笑容,变的面无表情。 他跨上马,花了点银子,查清楚了那天进乔府给乔云裳看诊的郎中是谁之后,便直奔药堂而去,一脚踹开门: “郎乘风!” 他这一脚差点把门踹飞了,被叫到名字的郎中慌慌张张地从里面出来,看见崔帏之,胆战心惊道: “崔世子,你这是.........” “说,你给云裳吃了什么药?!”崔帏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道:“他脸上的疤是不是你干的!” 一提到这个,郎乘风的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了。 崔帏之登时会意,抓着他的脖颈,一把拉开药堂的药柜,将郎乘风的脸塞了进去,用力碾着: “我就知道是你干的!” “世子......世子饶命!”郎乘风一把年纪了,哪里顶得住这样的折磨和痛苦: “这,这完全是连小娘逼我的呀!” “我没兴趣了解你和她之间的隐情和交易,我只问你,能不能把云裳的脸治好。” 崔帏之抬起他的脸,用力往柜子里一砸,发出“砰”的一声: “如果治不好,我就把你扭送见官!” 他冷笑一声: “按我大梁律法,下药毁人容貌者,可按投毒罪论处,最低也得判处一年刑期,且其子孙三代永世不得入朝为官,郎乘风,你可想好了!” 郎乘风当即吓得屁滚尿流,跪下来,砰砰磕头: “世子!是我见财起意,被鬼迷了心窍!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我一定治好乔公子!” 言罢,他膝行几步,抓住崔帏之的衣摆,哭的一张老脸全是泪痕: “崔世子,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 崔帏之瞧他这幅模样就心烦,用力踢了他一脚: 第55章 “给你半天时间,配好药送到帝姬府去,如果一个月内我看不到云裳的脸有好转的痕迹,你就等着铁窗泪吧!” 言罢,他一脚将郎乘风踹开,掀起帘子,离开了药堂。 他对郎乘风并不是十分信任,回到国子监后,又一头扎进了藏书阁里,试图阅读典籍,从中找出祛除疤痕的办法。 终于,他在一片骈文中找到了方法。 那骈文本是讲一个末朝公主荒淫无度、最后惨遭杀害的故事,作者借由这个虚构出来的公主,来表示自己对王朝更迭的无奈,以及对百姓受苦的同情和叹息。 但这篇骈文里还记载了这个公主为了祛身上的疤,研究出了一位春日散,据说用了这个膏药不仅能够祛疤,还能使面容娇艳,如同春日桃李那般青春欲滴。 崔帏之很怀疑这个东西到底有没有用,但试试又没坏处,于是便托母亲找好原料制成,然后又在自己的身上折腾出一道疤痕,每日涂抹试验。 江锡安看着每日晚上都往自己脸上涂抹春日散,顶着雪白的一张脸看书的崔帏之,心情复杂: “要不是看在你是世子的份上,我真的不想每天晚上对着这样一张脸。” “特殊情况,你再忍忍。”崔帏之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脸对一个双儿来说,有多重要。” 言罢,他看了一眼插在香炉里的香,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走到水盆前,将春日散洗掉,再把脸擦干净。 “怎么样,我脸上的疤淡了些许没有。” 崔帏之转过头,走到江锡安身边,指了指自己的下巴。 “好像真的好了些。” 江锡安不确定道。 “我感觉有点效果.........诶,你是不是变白了?” 崔帏之说:“是吧,其实我觉得这春日散即使没有疤也可以使用,如果能美白的话,那些双儿和女娘一定会买。” 他毕竟是温澹的亲生儿子,忍不住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这个春日散的成本为十五文,如果我卖五十文,那我每一盒都可以挣三十五文.......” “打住。”江锡安疑惑:“你到底是想挣钱,还是想给乔云裳治好脸上的疤?” “又不冲突。”崔帏之说:“等我赚多点钱,就可以攒多一些的彩礼,到时候别说是几箱白银,就算是几箱黄金,我也拿得出来。” 江锡安竖起大拇指:“大款。” “娶媳妇就是要下血本,不然人家为什么要嫁你呢?” 崔帏之很有自觉:“我要准备多多的彩礼,这样云裳才能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江锡安道:“可我听说,你几日前在乔府的那一闹,可把乔大人都气病了,他连日告假,几日没有上朝。” 一提到这个,崔帏之就忍不住心虚:“.......果真吗?” “真的啊。” 江锡安说:“你就没有想过,你要是去提亲,乔大人有可能会不同意?” 崔帏之:“.......可是云裳喜欢我啊!” “他喜欢你是一回事,乔大人不同意又是另一回事。” 江锡安压低声音:“而且我总觉得乔大人其实也并不是真心想把乔公子嫁给连家的.........你瞧后来连家人又数次催促要提亲,都被乔大人称病回绝了。” 崔帏之微微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江锡安顿了顿,措了许久的辞,才道: “有没有可能,乔大人既不想把乔公子许配给连家,也不想把乔公子许配给崔家,而是想让乔公子嫁给——” “太子!”崔帏之猛地站起来,电光火石间脑海中猝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他想让云裳嫁给太子!” “对。”江锡安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细细分析:“你想啊,当初的诗宴,因为有太子在,所以云裳也收到了请柬.......虽然帝姬也能决定人选,但请柬还是从东宫发出来的,如果太子这边不同意,云裳不也来不了吗?” “而太子一向听他的老师的话,而他的老师,不就是太子太傅乔满乔大人吗?那这个给请柬的建议,是谁提的呢?” “你的意思是,乔满想把云裳嫁到东宫当太子妃?” 崔帏之皱眉:“乔满不仅想当太子的老师,还想当太子的老丈人?” “很有这个可能。” 江锡安说:“太子可是日后要继承大统的人,太子妃也是未来的国母,一旦太子荣登大宝,云裳若为太子妃,自然也会成未来的皇后,乔满便是国丈。” “不行!”崔帏之脱口而出:“云裳怎么能当太子妃!” “其实他确实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江锡安看了一眼崔帏之。 “是吧。”崔帏之一边喝茶掩饰心慌,一边附和:“云裳根本就不适合。” “其实,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是你。”江锡安道。 “..........”崔帏之一口冷茶差点喷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江锡安:“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如果你是个双儿的话。”江锡安及时把后一句补上了: “你日后可是要掌管镇南和燕北两支军队的,娶你才是效益最大化的结果。” “别这么恶心。”崔帏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搓了搓手臂,一阵恶寒: “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男人,当什么太子妃。” “所以现在,各方势力都想拉拢你,而你的亲事,必然不会像你想的那样轻易。” 第56章 江锡安说:“陛下与太子屡屡政见不和,如今皇后势弱,后宫大权由三皇子的母妃执掌,朝中风向不定,都说陛下起了废长立幼的心思。” 江锡安道:“你若娶了乔云裳,陛下会怀疑太子那方的势力早已暗中与忠勇侯府有来往,私下结党,觊觎皇位,必将与太子离心。而乔满这一病,自然能化解陛下心中的疑心,一旦你此时提出要结亲,又会起风波。” 崔帏之:“..........” 难怪上一辈子,他和云裳成亲几年之后,太子太傅就被罢黜,而太子被废,他也锒铛入狱。 一切,都来自于三皇子的推波助澜,以及帝王的疑心罢了。 “那要怎么办!”崔帏之暴躁道:“我没想太多!我只是喜欢云裳、想娶他而已!” “那你就向陛下表明,你只想做一个纯臣,并没有任何结党营私的心思。” 江锡安缓声: “毕竟,现在能最终决定你婚事的,其实不是你,也不是你父亲,更不是乔满,而是——当今陛下。” 第20章 君子之约 这四个字一出,崔帏之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他虽然没有见过梁帝,但从父亲崔明殊的描述里,这位体弱多病的帝王年少时便展露了过于惊人的天赋,登基过后更是将自身的雄才大略发挥到极致,知人善用,但因为身体原因,常常头疼晕厥,所以脾气暴躁,性格阴晴不定,年老之后更是容易疑神疑鬼,总怀疑底下的皇子会趁机篡位,甚至与太子都爆发了不少明面上的冲突,不难想象,这会是一个多难以搞定的帝王。 看着崔帏之凝重的神色,江锡安故意问: “害怕了?” “怎么可能!”崔帏之就受不了激将法,反应很大地抬起头: “莫说是皇帝老儿,就算是玉皇大帝要拦我娶云裳,我也不怕他们!” 江锡安一把捂住崔帏之的唇,胆战心惊,压低声音道:“你不要你脖子上这颗脑袋了?!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崔帏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可怜兮兮地垂下眼角,摇了摇头。 江锡安这才松开他,顺手在炸毛小狮子的脑袋上抹了一把: “好好读书吧。” 他顿了顿,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切还未成定局,你和乔公子的未来,得靠你自己去争取。” 崔帏之点了点头,缓声道:“我明白的。” 他说:“不论前路如何艰险崎岖,我都会一直护着云裳,不会再让他为我伤心难过了。” 江锡安道:“你知道就好。” 崔帏之不知道想到什么,忽而又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江锡安:“......你笑什么?” “我在想这春日散一旦广制,就可以赚一大笔钱,到时候,我就可以给云裳买全京城最好的凤冠霞帔了。” 崔帏之傻笑:“他生的那么美貌,穿上一定会是全京城最美的双儿。” 他用书捂着呲着的大牙,咧嘴笑: “一想到这么美的双儿是我的娘子,而别的男人只有看着羡慕的份,我做梦都会笑醒。” 江锡安:“.........”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崔帏之,片刻后转身离开了宿舍,只丢下一句: “.........多读点书吧你,真受不了你。” 崔帏之:“.........” 他蹭的一下追出来,朝着江锡安的背影大喊: “江梦然!你记得明天帮我约一下帝姬,我有东西要托他转交给云裳!” 江锡安头都没有回,大踏步向前走着,像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 崔帏之靠在门边,抱臂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什么都没说,哼笑一声,扭头回了宿舍。 冷脸洗内裤的江锡安虽然面上表现的很硬气,但第二天下午,还是按照崔帏之的要求,将帝姬约了出来。 崔帏之和帝姬约在城外的沐雨亭见面,崔帏之到的时候,帝姬已经站在凉亭外,背对着他。 梁玉卿穿着金黄色的襦裙,摇曳拖地,裙摆用金丝线绣着昂首啼叫的凤凰,左手戴着透冰蓝玉镯,右手戴着蛇形金镯,镯型做的惟妙惟肖,尤其是上面点缀的两颗红宝石,像极了蛇的眼睛,崔帏之这几天熬夜读书,视线都模糊了,乍一看还被吓了一大跳。 江锡安站在梁玉卿的身边,攥着他的手似乎在说什么,片刻后他牵起梁玉卿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梁玉卿矜持了片刻,最后伸出手,抱住了江锡安的腰。 崔帏之见状,忍不住轻咳一声。 梁玉卿吓了一大跳,猛地推开江锡安,差点把江锡安推撞到柱子上: “谁!” “........我。” 崔帏之硬着头皮举手,“帝姬,我来了。” 梁玉卿:“........” 他一张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绿,好不精彩,看的崔帏之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帝姬,你........你没事吧?” “.......没事。” 梁玉卿攥紧拳头,忍住要打崔帏之的冲动:“你有什么要托我转交的?” “哦哦哦,在这。”崔帏之吃瓜吃的都快要忘了,赶紧从衣袖里拿出两个布包:“这个红色的布包里装的是春日散,麻烦帝姬让娘子每日涂抹,想是不到三个月,他额头上的疤痕就会全部淡消。” 说完,他又将另一个紫色的布包放在梁玉卿掌心,郑重道:“这是我下课及午休的时候做的,希望娘子收下,不要嫌弃。” 第57章 梁玉卿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做的额饰啦。”崔帏之挠头: “虽然我觉得娘子有没没疤都好看,但他身为双儿,肯定会介意自己的容貌,加上流言纷纷........哎呀,为了避免他伤心,我就为娘子亲手做了一个额饰遮挡疤痕,希望他喜欢。” 梁玉卿闻言,结果布包,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江锡安,江锡安登时扭过头,看天看地看绿草,就是不看梁玉卿。 梁玉卿:“..........” 他气的踢了一下江锡安。 “东西送到,我不便再叨扰帝姬,我想起国子监中还有功课未曾完成,就先告辞了。” 崔帏之逐渐学会看懂脸色:“那我就先走了哈。” 梁玉卿点了点头,正想出声,忽然听见不远处一阵马蹄响,紧接着,门童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 “帝姬,不好了帝姬!” 那门童一勒马绳,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摔下马,跪倒梁玉卿身边,还没等梁玉卿开口说话,他便道: “今日一早,太子太傅便领了几个人来帝姬府,将云裳公子叫了出来。本是说谈一谈,却没想到云裳公子出了大门后,太子太傅却忽然翻脸,想将云裳公子强行带回乔府,二者已经在府门前开始推搡起来了!” “........什么!” 梁玉卿一惊,和崔帏之对视了一眼。 崔帏之攥紧拳头,随即看了一眼门童的马,径直飞身而上,拱手行李: “帝姬,事态紧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请帝姬原谅。” “........没事。” 梁玉卿被江锡安扶了一把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快回去吧。” 崔帏之点了点头,赶紧调转马头,朝帝姬府策马飞奔而去。 “你个不孝子,离家出走几日不回,如今为父叫你回家,你竟然还敢违抗!” 乔满见拉不动乔云裳,气急败坏,一巴掌甩了过去,正正好甩在乔云裳的脸上,差点把乔云裳脸上的面纱甩下来: “逆子!” 乔云裳被这一巴掌甩到地上,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强忍眼泪: “儿不回去。” 他跪在地上,哽声道: “一旦回到乔府,父亲又不知道要把我嫁给谁,我不要这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见过京城内哪一个好人家的双儿是不听父母命令,私自离家,甚至几日不回的!” 乔满气的脸上胡子直颤,抬起宽大的手又要扇下一巴掌:“崔帏之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让你如此叛逆,连父母的话都不听了!” 眼看着这一把掌裹挟着劲风,就要落在乔云裳的脸上,乔云裳吓的瞳孔微震,片刻后猛地闭上眼睛,浑身发颤,僵硬在地,不敢动作。 本以为下一秒就能听到巴掌的声响,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下一秒,乔云裳的肩膀就落下一阵温热,似乎是有什么人搂住了他,将他扶了起来。 乔云裳缓缓睁开眼,只见一只手逆光挡住了乔满的巴掌,随即它的主人便出声了:“太傅何必如此动怒。” 崔帏之皱眉:“云裳与帝姬交好,故而陪侍在侧。帝姬毕竟是皇子,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如今云裳受诏来帝姬府暂住,太傅如此做此行径,莫不是不服帝姬诏谕,故而要强行将云裳带走?” “云裳是我的孩子,当然应该住在乔府。”乔满对着崔帏之怒目而视:“崔帏之!你屡屡阻挡我管教云裳,究竟是何用意?莫不是对我乔某人有意见?!” “我对太傅并无意见。”崔帏之解下披风,将乔云裳纤细的身体裹起来,随即仔细系好带子: “只是管教应该止于棍棒,云裳毕竟是双儿,日后还要嫁人,太傅在如此大庭广众下就让下人推搡拉扯云裳,想要将他带走,若是衣衫不整被人瞧了去,云裳日后还如何议亲?” “崔帏之,你少在云裳面前做好人,”乔满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冷声道: “若不是你,云裳本可议一家好人,但你几天前强行将他从乔府带走,整个京城都传云裳贞洁已失,日后还有谁敢娶云裳?” 乔云裳闻言,脸色微微发白,不安地看向崔帏之,眼睫轻轻颤抖:“.........” “云裳是这天底下最干净、最单纯的双儿,我不许任何人侮辱他,若有一天我听见再有人造谣,我便拔了那人的舌头。” 崔帏之说:“而且谁说这京城没有人愿意娶他?” 他一字一句道:“我娶。” “你?”乔满一甩袖:“让你娶云裳,我嫌丢人!” “太傅,”崔帏之定定地看着乔满,片刻后掀起衣摆,当着众人的面跪下了: “我知道我往日行径恶劣,不堪管教,辜负了您和众夫子的信任。”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我遇到云裳之后,是真心想爱护他,对他好的。” “真心?”乔满说:“你的真心能值多少钱?”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太苍白,但我不会放弃,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让云裳能够开开心心地嫁给我。” 崔帏之垂头,压低嗓子,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太傅,我知道你待云裳之心,乃是拳拳慈父之心,一心只想要他好。但你想让他坐的那个位置,他未必想坐,也未必坐上那个位置,他今生今世就永远高枕无忧。皇城内波诡云谲,宫墙方正高耸,困住的不止是一人,两人。若想要护好云裳,若想让他一生自由安稳,喜乐无忧,你想让他去的那个地方,并不是上佳选择。” 第58章 乔满听懂了,脸色微变,许久才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这不是谁告诉我的,我自己猜的。”崔帏之仰头道: “太傅,若你相信我,请给我三年的时间。” 他字句坚定:“三年,我绝对不再虚度光阴,一定洗心革面,挣一个大好前程,在朝中有所立足,让云裳体体面面地嫁入崔家。” 崔帏之言罢,拱手行礼,随即重重磕头: “我崔帏之如今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发誓,我崔帏之今后,非乔云裳不娶。将他娶进门后,不纳侍妾,不娶偏房,更不设外室,今生今世唯爱乔云裳一人。若有二心,就让我天打雷劈,人头落地,不得好死!” 话音一落,满场寂静。 乔满垂头,看着跪在他脚下的崔帏之,片刻后,他紧皱的眉心微微松开,怒意熄灭,变成了无可奈何:“三年?” “对,三年。”崔帏之说。 “好,我就与你立下这三年君子之约。”乔满说: “若三年之后,你无法在京城中混出个人样来,依旧靠着祖上的荫蔽浑噩度日,不问前程,我便将云裳嫁给旁人,你不得阻拦!” “好。”崔帏之按住躁动的乔云裳,点头:“我答应。” 乔满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崔帏之和乔云裳,随即甩袖,大踏步地离开了。 围观众人间没有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乔云裳将崔帏之扶起来,一边落泪,一边哽咽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出事,就来了。”崔帏之顺势站起来,看着乔云裳通红的眼睛,心疼地伸手抚去: “别哭了,对眼睛不好。” 乔云裳吸了吸鼻子,最后将脸埋进崔帏之的胸膛。 崔帏之顺势搂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对不起。” 他顿了顿:“.......让你受委屈了。” 乔云裳摇了摇头。 奇怪,不知为什么,原本还不觉得委屈,崔帏之一开口哄他,他便委屈了。 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沾湿了崔帏之的掌心,都被崔帏之耐心地用手帕擦去: “不哭了,啊,不哭了。” 他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以后不会了。” 乔云裳哽了一下,隔着朦胧的泪眼,看着崔帏之,哑声道:“那个三年之约.......” “嗯,缓兵之计。”崔帏之说:“先哄好你爹再说。” 乔云裳听到是缓兵之计,登时急了:“那三年之后........” “三年之后,我会混出个人样来的。”崔帏之捧起乔云裳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面纱,看着面纱下的红肿,心疼的直皱眉: “你爹下手也太重了。” “那你可不能食言。”乔云裳看着崔帏之不紧不慢的模样,有些着急,顾不得脸上的伤,握住崔帏之的手腕: “你说好的,要挣个好前程来娶我的,不能说话不算话,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爹爹把我嫁给别人.........” “会说话算话,也一定会娶你。”崔帏之笑,随即又落下嘴角,给乔云裳戴好面纱,自言自语道: “早知可以见你,我就把那春日散带来了。” “.......春日散?”乔云裳不解。 “嗯,一种敷脸的药,我自己试过了,可以淡疤美颜。”崔帏之隔着额饰,指尖抚摸着乔云裳的额头,随即低下头,在他眉心亲了亲: “放心吧,相信我,伤疤一定会好的。” 他停了片刻,看着乔云裳因为含着泪水而晶亮的眼睛,不由得放缓了声音,像是怕吓到他一般,一边将他搂进怀里,一边在他耳边轻声安抚道: “前途........也总会有的。” 第21章 期中考试 被崔帏之轻声细语地哄着,乔云裳冷静下来后,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好意思。 他将自己从崔帏之的胸膛里拔出来,伸手想要去揉眼睛,却又被崔帏之捉住手,低声道: “不要揉眼睛。” 乔云裳不好意思道:“有点痒。” 崔帏之用帕子细心按掉乔云裳眼睫上沾着的泪水,一边清理一边道: “下次我不在,就不要哭了。” “为什么?”乔云裳不解:“你好霸道。” “因为我怕我不在场,没办法给你擦眼泪。”崔帏之笑着揉了揉乔云裳的脑袋: “好啦,这么漂亮的眼睛,别哭坏了,嗯?” 乔云裳被崔帏之夸的脸红,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他将脸埋进崔帏之的怀里,两个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崔帏之想到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一直抱着不好,于是松开乔云裳,温声催促他: “先进屋吧。” 他说:“外面风大,你又刚哭过,别吹伤了脸。” 乔云裳有些依依不舍,但犹豫几秒过后,又觉得崔帏之的话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崔帏之牵着他,顺手撩起他的裙摆,待他跨过门槛,才松开了手: “进去吧。” 乔云裳转过头,欲言又止:“........” “去吧。” 崔帏之假装没看懂乔云裳眼底的不舍,摆了摆手: “快进屋呆着。” 乔云裳只好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眼看着帝姬府的大门关上,乔云裳的身影消失不见,崔帏之才落下了嘴角的笑容。 第59章 他转过身,缓步走下台阶,随即跨上马,最后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帝姬府,才策马回到国子监。 江锡安很晚才回来。 他刚关上门,一个重物就砸中了他的脑袋。 江锡安轻“嘶”一声,转过头,看着坐在书桌前,一边啃苹果,一边看书的崔帏之,没了脾气: “你砸我干嘛。” “有了帝姬撑腰就这么晚回来。”崔帏之咔嚓咔嚓啃着苹果,视线依旧落在书上没有移开: “也不怕夫子骂你。” “没事,刚才是帝姬送我回来的,他不敢冲我发火。” 江锡安捡起地上的苹果,顺手用衣袖擦干净,一点也不嫌弃地拿来就啃。 “.......我说真的,你自己要想好。”崔帏之终于将书从骈文上移开,皱眉: “帝姬尚未出阁,又是太子双弟,婚事必然备受关注,你自己不要被抓到把柄,免得太子怪罪下来,你自己仕途不保。” “........我知道,我心里有分寸。”江锡安一顿,片刻后又悄然转移话题: “半个月后就是试考,你准备好没有?有没有把握?” “完全没把握。” 崔帏之翻过一页书,耸肩: “我的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荒废多年时光,纵使这两个月再怎么勤学苦练,也达不到像你这样的程度,只能勉强记起小时候读的一些东西,零零散散,星星点点,再深刻的也没有了。” “那怎么办。”江锡安皱眉: “若是过不了期中考试,你就会被逐出国子监了。” “怕啥。”崔帏之说:“不怕,车到山前必有路,边走边看吧,这不是还没考呢吗。” 江锡安看着不紧不慢的崔帏之,一时不知道崔帏之到底算是成竹在胸扮猪吃老虎,还是纯心大,压根不在意自己的未来和前途。 但别人的人生,江锡安也不好插手。 他没再多言,掀起帘子进了内屋,随即拿起衣服,绕过屏风洗澡。 半个月后。 试考考算经文武四科,戏份为礼、乐、射、御、书和数六门,共考两天,所以这几天里都要打起精神来应付。 因为记挂着要考试的事情,所以江锡安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辗转难眠许久,天一亮就起来了。 他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穿好鞋穿好衣服,正想下床洗漱,岂料刚一抬眼,就看见崔帏之坐在书桌前,对着燃尽的烛火看书。 江锡安:“.......” 他揉了揉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怀疑自己没睡醒看错了: “你.......你没睡?!” “.......没。”崔帏之反应了一会儿才回到:“已经天亮了?” “........”江锡安心情复杂:“你不困吗?” “还好。”崔帏之说:“以前在赌坊的时候三天三夜不睡觉都没事。” 江锡安:“........这么强?!” “——后来输得裤衩子都没了,被我爹抓回家打了一顿,腿差点残废了。”崔帏之补充道。 江锡安:“........” 他无言地看着崔帏之,崔帏之也看了他一眼,片刻后他缓缓直起身,伸了个懒腰,灿金色的眸子被晨光照的一览无余,透出琥珀色的光泽来: “走吧,去考试了。” 第一天上午考的礼学和算数学。 礼学基本上算是送分,崔帏之毕竟是高门大户子弟,那些该学的礼节还是都学了的,就算再差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勉勉强强蒙混过关了。 崔帏之继承了他娘亲的经商天赋,小时候也常常趴在娘亲的腿上看着温澹用算盘算账,所以面对算数学还不算太吃力,很快就算完了,甚至还提前交卷了,一边打着哈切退出考场,一边回屋补觉。 他一觉睡到晚上,睁眼的时候,江锡安正坐在他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他,把他吓的一个激灵:“你干嘛?!” “担心你。”江锡安叹了一口气: “明天的乐和书两门考试,你打算怎么应付?” “乐其实还好,我小时候也学过的,还可以用树叶吹曲儿,之前在万花楼也听了不少。”崔帏之满满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就是文........要写策论,我有点没把握,要及格有点难。” “也不求你写的多深刻,至少不要通篇大白话,有点自己的思考就好。”江锡安犹豫道: “实在不行,要不要我去求一求帝姬,找到明天要考的题,我先帮你写一份,你到时候直接写名字交上去........” 崔帏之:“又来........你认真的?” 江锡安说:“明天是帝姬监考........说实话要提前找他拿到题,不难。” 他试探着道:“要不........先过了这关再说吧。” 崔帏之沉默片刻,还未来得及说话,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花瓶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沉闷的架子随之倒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谁!”江锡安刚转过头,刚才坐在位置上的崔帏之一个闪身已经出现在窗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窗户,向窗外望去。 “.........” 窗外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可能是邱掌教养的狸奴又跑出来了。”江锡安没多想,走到窗边,阖上窗:“你动作真快,我都没看清你是怎么走过去的。” 崔帏之皱眉不语,半晌,他才道:“........可能是吧。” 第60章 第二天正式上考场之前,江锡安拿到了考题,事先写好,塞进了崔帏之的袖口里。 崔帏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江锡安也不敢久呆,给他塞完小抄,就离开了,赶紧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没多久,考生全部到齐,试卷下发,江锡安拿到考卷,赶紧扫了一眼卷面,发现那些题和昨天晚上梁玉卿给他的题一模一样。 他心中一喜。 为了不让人发现崔帏之在作弊,江锡安特意重新写了一篇新的策论。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坏事,以他的能力,围绕同一个题目写三四篇策论都是信手拈来的。 五炷香时间过后,打铃收卷。 江锡安站起身,拿起笔墨纸砚准备离开,忽然察觉到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他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不远处坐在监考官座位的梁玉卿站了起来,半蹲行礼,而周围则呼啦啦跪了一大片,山呼海啸一般道: “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梁帝........太子?! 他们怎么来了?! 江锡安没想到一场普通的其中试考竟然会惊动当朝的皇帝和太子,忍不住一惊,后背登时出了一层冷汗,顺着人潮也跪下了,口中高呼万岁。 梁帝被梁玉卿扶着坐好,一边咳嗽着,一边笑道: “朕今日本想来看看,结果起晚了,这些监生是否都考完试了?” “回陛下,不晚。”符林很懂眼色道: “刚刚收卷,陛下想看看他们的卷子么?” 梁帝用手帕遮住淡紫色的唇,重重咳嗽了几声,随即点了点头。 符林于是将卷子放到梁帝身边,任由梁帝批阅。 梁帝一目十行地看了看,随即将江锡安的策论放出来: “这个写的不错,是谁写的?” “江锡安,江梦然。”符林见状笑道:“是帝姬引荐进入国子监的一名寒门子弟,江林人士,年十六。” 梁帝看了一眼梁玉卿,梁玉卿不太自在地别过脸,没有说话。 梁帝又转过头,继续往下翻。 忽然间,他像是看到了一个让他很吃惊的东西,伸出手,将崔帏之的试卷翻了出来,仔细看了看,随即严肃地问道: “这篇策论,是谁写的?” 符林将卷子翻过来,随即道: “回陛下,是崔帏之,崔世子写的。” 符林说。 “.........叫崔帏之上前来。”梁帝于是道。 “是。”一旁的太监小碎步走下台阶,在众监生面前站定,才抬高声音道: “传崔帏之,崔世子觐见。” 崔帏之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在周围人的催促下,慢吞吞地走到梁帝前面,躬身行礼,随即撩起衣袍跪下: “臣崔帏之,参见陛下。” 言罢,重重叩首。 “你就是崔帏之。”梁帝细细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意味深长道: “你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崔帏之一时分不清梁帝是在讽刺他还是在夸奖他,只能尬笑: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臣上次与陛下相见已经是好几年前了,陛下应该刮好几目看臣了。” 梁帝:“...........” 他一愣,片刻后也不知道被崔帏之的那一句话戳中了笑筋,片刻后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笑: “你,咳咳咳.........” 一向淡然的梁凤卿,闻言也忍不住勾了勾唇。 崔帏之看着咳嗽的梁帝,吓的脸色一白:“陛下保重身体!” “咳咳咳,没事.........”梁帝笑着挥了挥手, “你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梁帝看着崔帏之若有所思: “我听玉卿说你和普通的世家子不大相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崔帏之谦虚:“帝姬说我和其他世家子比起来格外英俊潇洒惹人喜爱么?那真是谬赞了,臣也就是一般——” “当然不是。”梁帝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 “他说你和其他世家子比起来,蠢得格外好笑。” 崔帏之:“.........” 他自夸的话一顿,脸上青青白白的好不难看,偏生对着梁帝又不敢发火,只能憋着,半晌,干笑几声掩饰尴尬: “哈哈.....是么........帝姬看人真准.........” 梁帝看着崔帏之尴尬又努力打圆场的神情,幻视一只原本昂首挺胸的小狮子此刻肚皮贴地、唯唯诺诺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逗你的。” 梁帝咳了几声,方道: “言归正传,你这篇策论,写的不错。” 他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崔帏之一愣,正想开口,可还没等他出声,忽然间,旁边突然扔出一句话,如同惊雷,打断了他的思绪: “陛下,学生有话要说!” 崔帏之和梁帝闻言,下意识朝说话的人那头看去,只见连所在脸颊涨红,盯着所有人的视线,扑通一声跪下了: “学生要告发崔帏之考场作弊,所做策论,乃其舍友江锡安代为所做!” 崔帏之:“........” 江锡安:“........” 江锡安的后背登时出了一身冷汗,猛然跪下,心中叫苦连天。 他以为今天是梁玉卿监考,所以敢放肆,根本就不知道皇帝会来,如果他知道皇帝要来,打死他也不敢帮崔帏之作弊! 第61章 这下死定了! 一想到崔帏之交上去的策论全是自己的笔迹,两相对比,一下子就能看出来,江锡安心就凉了半截,知道自己这下肯定死定了。 他还未抬眼,就听见梁帝勃然大怒的声音: “什么,作弊?!” 他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 “崔帏之,可有此事?!” “回陛下,臣没有作弊。”崔帏之冷静道:“不信陛下可以对比一下臣和江锡安的卷子。” 梁帝闻言,低下头,将两张卷子上下对比,片刻后,眼神直了: “这两张卷子........” “字迹一点都不像,对吧。”崔帏之骄傲说: “这个世界上,能写出像臣一样潇洒草书的人,也没有几个了。” 梁帝:“........” 他面无表情地捻起崔帏之的卷子,往下一丢: “刚才朕第一眼看到,就想着到底是谁的字如此丑陋.........你还把这种丑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字,叫天下独一无二的潇洒草书?!” 崔帏之:“人贵在自我欣赏。” “倒也不能欣赏过头。” 梁帝一眯眼睛,又转头看向慌里慌张的连何在: “你说崔帏之的卷子是江锡安代为所做,可上面笔迹完全不同,你该作何解释?” “是啊,”梁玉卿看不下去连何在牵扯上江锡安,脸也冷了下来: “诬陷其余监生作弊,情节严重者,可以算做是诬告!” “回陛下,学生昨晚亲耳听见江锡安说要找帝姬要今日的策论题,还说要替崔帏之提前写好策论,塞进衣袖,让崔帏之今日在考场上誊抄作弊,瞒过夫子和帝姬,学生所言,句句属实啊陛下!” 连何在的头磕的砰砰响, “陛下若不信臣,可以搜一下崔帏之的身,他的袖子里,一定藏着江锡安替他写的策论!” 梁帝:“..........” 他眯起眼睛,一双瞳仁忽然变的锐利起来,如同利箭一般射向崔帏之: “崔帏之.........你可有话要说。” “臣无话可说。”崔帏之跪在地上,磕头。 江锡安登时瘫倒在地,头抵在地上,不敢去看台上梁玉卿的眼神,心想全完了。 “哼!作弊都作到朕的眼皮子底下了!”梁帝怒极反笑,一挥袖, “符林,你去搜他的身,务必从他身上搜出那篇作弊策论!” “是!”符林领命而去,走到崔帏之的身边。 崔帏之跪在地上,任由符林在他身上搜索,片刻后,符林果然从他袖口里搜出一张折好的纸来。 确认崔帏之身上没有别的纸后,符林赶紧将那张纸送到梁帝的身边, “陛下,只从他身上搜出来这个。” 梁帝用帕子捂着唇,咳了一声,闻言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了崔帏之一眼。 崔帏之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垂着头,没有说话,一副认命的模样。 梁帝的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起来。 他将帕子重重地甩在了梁玉卿的掌心里,随即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纸张。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那张纸,片刻后,神情逐渐微妙起来。 一旁的梁玉卿担心郎君,忍不住凑过去,想要一睹纸上风采,梁帝却一把将纸张合起来,再一次看向连何在。 “连何在。”梁帝的脸上看不清息怒: “朕再问你一次,你确认崔帏之袖子里的那张纸,就是江锡安替崔帏之做的策论么?” “学生确定。”连何在肯定道:“学生亲眼所见。” “好。”梁帝点头,片刻后提高了声音,沉声道: “监生连何在诬告同窗作弊,心术不正,行迹恶劣,着驱逐出国子监,永世不得再录用!” 崔帏之立刻反应过来,高声叩首谢恩: “多谢陛下明查!” 差点吓尿裤子,以为自己前途不保的江锡安:“........!!!” 信心满满,以为终于可以将崔帏之赶出国子监的连何在: “.........???” 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 第22章 魅力太大 “不可能!这不可能........!” 连何在微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瞳孔猛地放大到极致,漆黑到可怕的程度,倒映出梁帝冰冷的神情,情不自禁失声道: “怎么会这样!” “来人,把他带下去!诬告同窗,国子监怎么会养出这样的东西!” 梁帝用帕子捂住唇,有些厌烦道: “还不动手!” “是!” 一旁的侍卫登时抱拳领命而去,大踏步跑下台阶,架起连何在的手臂就要将他拖下去,连何在身体不得不向后仰,一边用脚后跟蹬着地面保持平衡,一边大喊道: “陛下!陛下!学生冤枉啊!学生冤枉啊!” “有什么好冤枉的。” 梁帝将那手中的纸丢在地上,勃然大怒道: “这里面哪里是什么策论,分别是双儿写给情郎的情书!连何在,你当朕的眼睛是瞎的吗?还是你觉得朕年老昏聩,双眼老花到字都不认识了!” 连何在被梁帝这一吼,当即噤声,恍恍惚惚间抬眼,看向崔帏之,只见崔帏之跪在地上,恭敬地低头,但余光却是看向他这边,微垂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嘲讽,嘴角甚至—— 第62章 还挂着笑意?! 难道说,他早就知道自己知道了他“作弊”这件事,而且料定自己会告发他,所以干脆将错就错?! 连何在后背登时出了一层冷汗。 ——等等,他是怎么知道的?! 还没等连何在想个明白,他就已经被拖下楼梯,很快就消失在了梁帝的视线里。 “父皇,别生气了,为了这样一个人,不值得。” 一旁的梁玉卿也反应过来了,悄悄为自己的郎君松口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梁帝的后背,扶他重新坐下。 梁帝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顺势坐下了。 他盯着跪在地上的崔帏之看了许久,才问: “崔帏之,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陛下是想知道这封情书的来历吗? 崔帏之仰头,见梁帝没有否认,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其实这封情书,是臣的心上人写给臣的。臣想着,见信如见他,一看到信书,就仿佛与他朝夕相处、日日相见一般,故而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 “哦?”梁帝很感兴趣:“这个信,是谁写给你的?” “一个双儿.......或者一个女子。”崔帏之道。 “.......废话。”梁帝翻个白眼:“难不成还是个男子。” “嘿嘿。”崔帏之挠了挠头,很难为情道: “陛下,臣的心上人脸皮薄,容易害羞......要是知道他今日写的情书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陛下看到了,我回去之后,定是要和我闹的,说不定以后都愿意见我了。” 崔帏之皱起眉,苦哈哈道: “臣......臣好不容易和心上人心意相通,还请陛下允许臣保密一二,等臣三茶六礼将他娶回家之后,定带着爱妻进宫觐见陛下,到时,陛下就能知道臣心心念想要娶的人,究竟是谁了。” “哦?”梁帝意味深长道:“看来这双儿实在凶悍,娶回家,怕是要后宅不宁啊。” “臣在他和他父亲面前发过誓,今生只娶他一个人,后宅也唯有他一个妻子,不会纳妾,故而不会有后宅不宁之烦扰。” 崔帏之恭敬道。 梁帝:“.........” 他哼了一声,喝了一口茶,意味不明道: “这皇城中人人都说你崔帏之不通笔墨,胸无沟壑,但朕却觉得你油嘴滑舌,能言善辩,日后必定是一个........”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垂下眼眸,看着手中透碧的热茶,片刻后一饮而尽,随即将茶杯放在了桌上,站起了身。 梁玉卿和梁凤卿也站了起来,跟着梁帝走下台阶,来到崔帏之面前。 崔帏之跪在梁帝脚边,仰头看着梁帝,和梁帝对视。 梁帝看了他一眼,片刻后伸出手,大掌微微压在崔帏之的头上,迫使其垂下脖颈。 感受到头顶上传来的力度,崔帏之不得不垂下头,盯着皇帝的龙靴,只见上面的龙张牙舞爪,龙睛凶恶: “明日武考,朕还会再来。” 梁帝又用了点力,崔帏之的头就顺势磕到了地上,微微的疼痛从额心传来,皇帝沉冷的声音从崔帏之头顶传来,带着淡淡的威严: “好好表现.........不要再搞什么小动作。” “.........是。多谢陛下。”崔帏之闭了闭眼,悄然应是。 等到脚步声远去,崔帏之才缓缓站起。 一旁的江锡安吓的脸色都白了,强撑着走到崔帏之身边,看着崔帏之,没有说话。 崔帏之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 江锡安左右环视四周,片刻后点了点头。 收拾好笔墨纸砚后,江锡安和崔帏之并肩走回宿舍。 回宿舍的路上,有不少人看见崔帏之,破天荒地驻足了片刻,随即犹豫地冲崔帏之点头打招呼: “......世子。” “嗯。”崔帏之没说太多。 回到宿舍后,江锡安关好门,转身靠在门边,看着走到桌边自顾自到了一碗凉茶的崔帏之,双腿一软,差点滑坐在地,半晌才白着唇哆嗦着道: “........吓死我了。” “.......”崔帏之看他一眼,没说话。 “你怎么知道连何在会告发我们?” 江锡安问:“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晚上,我们谈论的时候。”崔帏之说,“我开窗的时候看到他的背影了,虽然只有一瞬,但我还是看清了。” 江锡安瞪圆眼睛:“.......我怎么没看到?!” “你反应慢呗,还能为啥。”崔帏之道。 江锡安:“.........” 好吧,他承认自己武功确实不如崔帏之,等到他醒悟过来昨天晚上连何在在窗户门口偷听的时候,自己说不定已经凉透了。 “不过我给你的那篇策论,你藏到哪里了?”江锡安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怎么又变成乔公子给你的情书了?!” “我吃了啊。”崔帏之说:“藏在哪里都会搜出来,我看都没看,就直接揉成团吞进去了。” 江锡安:“........” 崔帏之误将江锡安的震惊误解为他还想要那篇策论,倒茶的动作一顿,犹豫道: “你还想要?要不我现在拉出来给——” “停!停停停!”江锡安:“我不要!!!我不想要!!!!” 崔帏之握着茶杯,抵在唇边,扑哧一声笑出声, 第63章 “哈哈哈........” 江锡安脸色铁青,走到崔帏之身边,踹了他一脚。 崔帏之没理他,又从兜里掏出那篇乔云裳写给他的情书,兀自欣赏了片刻,又珍而重之地在乔云裳落款的小云朵上亲了一下: “好娘子,真是我的好娘子。” 他喃喃道:“你这封信,帮了我两次了。” “明天就是武学,乔公子可帮不了你了。” 江锡安大难不死,人也冷静下来了,还和崔帏之拌嘴: “明天武学,陛下亲口说要再来,估摸着是要来看你了,你可别再陛下面前丢脸。” “嘘。”崔帏之忽然伸出手,抵在江锡安的唇上,凑过去,眼睛看着他,用沙哑带着磁性的音调,全神贯注地盯着江锡安道: “明天过后,可千万别迷上本世子的飒爽英姿,可别爱上我。虽然小爷我人见人爱,但我也不好龙阳——” “去死吧!”江锡安脸一把绿了,豁然起身拿起茶壶,猛地朝崔帏之砸去: “我看你才是断袖呢!” 崔帏之站起来,一个闪身撤开,茶壶掉落在地面,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他一边躲,一边笑, “何必如此恼羞成怒,难不成江梦然你真的喜欢上我了.........” “哕——” 阵阵干呕声从马车车厢里传来,梁玉卿坐了一路的马车,颠簸的想吐,对着车窗干呕片刻,才白着脸放下车帘。 乔云裳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看,随即道: “殿下,快到了。” “嗯.......真想不明白这武学的考场为何如此之远,都快要到琳琅山皇家围场了。” 梁玉卿用团扇扇了扇脸,试图用清凉的风缓解胃中的翻江倒海,但效果甚微,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快到了,快到了。”姜乞儿又看了一眼车帘外边儿,下一秒,果然听见车夫“吁——”的一声,颠簸的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乔云裳和姜乞儿率先掀开帘子走了下去,随即在梁玉卿侍从的搀扶下,顺手扶了一把梁玉卿。 “好大的考场。”梁玉卿还未站定,就下意识抬眼,往周遭看了一眼,感叹道: “往年都在信河武学场,今儿怎么改在这里了?” “这儿风景更好,视野宽阔,而且有独特的景桥花和百色雀可供赏玩,父皇身子不爽好几月,如今好不容易好些,自然要寻一处好地,供他好好放松片刻。” 说话间,太子梁凤卿已经笑着走了过来。 他较为文弱,骑马射御非他所长,因此只执了一把青玉扇,缓步走来。 他虽然戴紫檀冠,着了一身尊贵的杏黄色对羊孔雀纹锦袍,但气质却是温润和雅的,彬彬有礼。 “.........”姜乞儿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想要拨弄一下鬓边的头发,免得在梁凤卿面前失了体面,但怕如此动作会显得勾栏做派,犹豫片刻,还是同乔云裳微微蹲身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太子笑了笑,只是用余光温和地扫了他们一眼,虚虚扶了一下,但并没有伸手碰到他们: “走吧,父皇在等着了。” 梁玉卿点了点头,慢了半步走在梁凤卿的身边,姜乞儿和乔云裳跟在两人身后,听着二人对话: “人都到齐了吗?” “都到齐了。”梁凤卿看着梁玉卿,没有移开视线,顿了顿,才道: “等会儿考御车.......” 他犹豫片刻,道:“父皇指明说,要坐崔帏之御的车。” 乔云裳:“.........” 他心里骤然咯噔一下。 梁帝要坐崔帏之的车?! 据他所知,这皇室中人都患有不同程度的晕车之症,梁帝又上了年纪,加上大病初愈,正是身子不爽的时候,要是以崔帏之那个鲁莽的性格,没有驯好马,御好车,让梁帝身体不舒服了,那他不是死定了?! 这完全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御好了车,不一定有赏,但没伺候好梁帝,一定会挨罚! 思及此,乔云裳不由得忧心忡忡,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寻崔帏之的身影。 崔帏之生的本就不凡,不当二流子的时候也看得过去,他又喜穿一身炽热的红,用曜黑色的腰带一系,再用红色发带扎起瀑布般的高马尾,甩在脑后,更显的整个人挺拔疏阔,清俊秀致。 他本来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地咬着狗尾巴草,准备考试,忽然看见乔云裳跟在梁玉卿后面走了过来,登时眼前一亮,正想举手喊娘子,但话到嘴边,又勉强克制住了: “嗨!太子!嗨!帝姬!嗨!姜美人!” 他和所有人打完招呼,才欲盖弥彰、小声地叫了一声乔云裳: “嗨喽.......乔公子。” 乔云裳:“..........” 傻狗一个。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崔帏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随即又收回了视线,陪着梁玉卿坐在了皇后和成贵妃的身后。 崔帏之对着乔云裳那个眼神沉思片刻,随即恍然大悟,猛地转过头,看向江锡安: “你看见了吗!刚才云裳在对我抛媚眼儿!” 他很愁苦:“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可克制一些.......嗨,还是我魅力太大,他爱我爱到不可自拔,他竟然敢当众勾引我!” 江锡安:“........你是不是癫了?” 第64章 “我!”崔帏之还没说话,皇帝的仪仗已经到了他面前,崔帏之赶紧下马车,跪下行礼: “陛下。” “朕今儿就坐你的马车,你可要好好表现。”梁帝走到他面前,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御的好,赏你;若是御的不好.........”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崔帏之,没再说下去。 “放心吧陛下,臣不会让您失望的,”崔帏之像是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威胁,拍了拍胸脯,自信道: “你就好好坐着,臣今日一定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梁帝:“..........” 皇后&成贵妃:“..........” 梁凤卿&梁玉卿:“..........” 听着崔帏之略带歧义的话,再配上崔帏之大义凛然的神情,几个人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精彩的神情,但当着梁帝的面,梁玉卿偏偏又忍着不敢笑,只能用帕子遮住唇,偏过头去,轻咳几声,掩住笑意。 “........行了,就你多嘴。” 梁帝白了崔帏之一眼,在太监的搀扶下,坐上马车。 符林见状,退至一边,随即甩了三下鞭。 鞭声一落下,崔帏之的马车瞬间窜了出去。 无数的监生驾着车马紧随其后,梁玉卿追着江锡安的背影,看了好久才收回视线,在小侍的催促下,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 梁凤卿一直在看他,见状冷不丁道:“玉卿,你似乎对那个叫江锡安的考生,十分在意?” “.......皇兄多想了。”梁玉卿收回视线:“我只是在看崔帏之。” “是吗?”太子微笑:“看来这个崔帏之还挺受欢迎的,你和乔公子竟然都在看他,孤竟不知,一个京中著名的纨绔,他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魅力,竟引得你们两个双儿对他竞相欣赏?” “.........”听着这话不对,梁玉卿转过头看向始终温和笑着的太子,心中琢磨了一阵,不确定道: “皇兄,你.......” 他想说皇兄莫不是他和三皇子一样对乔云裳有意,此刻正在吃乔云裳的醋,但是这话不好问,就在他兀自琢磨措辞时,忽然听见一阵惊恐的叫喊和马嘶声。 他察觉到不对,猛地转过头,抬眼看见,只见江锡安的马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受了惊,正完全失控,偏离路线,朝崔帏之的车马狂奔而去,眼看就要撞上! 不好! 梁玉卿脸色一变,快速往前走了几步, “救驾!快点救驾!” “怎么回事?!” 崔帏之听见马蹄哒哒的响声,下意识回过头,看着屁股后朝他狂奔而来的江锡安的车马,怒吼道: “江梦然!马怎么会突然失控!” “不知道啊!”江锡安也很懵:“我按照规定的路线走的,不知道它怎么就疯了!” 崔帏之:“.........” 他扭头看了一眼车厢里扶住车壁,因为颠簸脸色煞白铁青的梁帝,犹豫片刻,随即用力拉了拉马缰,迫使马车停下。 “崔帏之!马车要撞上了!”江锡安惊慌失措,声音险些被风声撕碎: “快点让开啊啊啊啊——” 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不远处的乔云裳的心更是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咬紧下唇,指尖用力扯着帕子,用力到几乎发白,他急得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却被姜乞儿拦下,摇了摇头。 他只能忍住焦躁的心,抬起眼,视线紧紧落在崔帏之身上,在心里祈祷崔帏之能逢凶化吉。 只见不远处的崔帏之停下马车后,毫不犹豫地站起身,用轻功三两步踩上车厢顶,随即旋身落在了江锡安的马上。 他用力一拉缰绳,马登时嘶鸣一声,前蹄离地,高高撅起,身体几乎要和地面垂直的它差点要将崔帏之和江锡安摔下去。 乔云裳见状,脸色已经完全白了,要不是姜乞儿及时扶了他一把,他估计要坐到地上去。 但崔帏之紧紧拉着马缰绳没有松手,等稳住马之后,又快速疾驰至梁帝的马车边,侧过身,抓住了缰绳。 江锡安立刻会意,用力甩了一下马鞭,迫使梁帝的车马动起来: “驾!”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在崔帏之一个人的驾驶下,转了一个漂亮的弯,随即重新回到正轨。 “好!” 一旁的淑婕妤见状激动的不行,忍不住说了一声好,差点想要拍手,但看着脸色难看的皇后和成贵妃,又意识到不对,悄咪咪地缩回了脑袋,没再说话了。 等到崔帏之驾驶马车重新回到起点的时候,武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吓的胆战心惊,没有人敢说话,太子的脸色更是难看,等到崔帏之停稳车马,他才缓步上前,躬身道: “父皇。” 帘子里探出一张颤颤巍巍的手,被崔帏之及时握住。 崔帏之狗腿子一般,将梁帝扶下马,梁帝刚一落地,皇后和成贵妃就立刻围了过去: “陛下,龙体可有恙?” 梁帝还未说话,一旁的成贵妃忽然动了怒,一指崔帏之: “大胆崔帏之,竟然敢一人操控两辆马车,将陛下置于危难之间,你该当何罪?!” “啊?怪我吗?”崔帏之一愣,在乔云裳的眼神示意下,慢半拍地跪下, “不是,臣——” “崔帏之,你好大的胆子!谁叫你一个人驾两辆马车的!” 第65章 一旁的三皇子也适时开口,皱眉一副恼怒极了模样: “你知不知道刚才真的很危险?!万一伤了父皇龙体,你死不足惜!” 崔帏之:“???” 大哥,你差不多得了,要不是我,你那个老爹当场就被马车撞鼠了好不好? 他这话不敢明着说出口,在心里暗暗腹诽,本想换个委婉的话说出口,一旁的梁帝握着成贵妃的手,忍着胃中翻江倒海想要作呕的冲动,白着脸,沉沉地来了一句: “崔帏之,你........可知罪?!” 第23章 西北望 听着皇帝分不清喜怒的话,崔帏之跪在地上,一脸茫然地看着梁帝。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见状,乔云裳心里着急,撩起裙摆就要跪下,被梁玉卿伸手拦住,轻轻摇了摇头,浅唇微动,正要说些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吐出一个字,忽听另一个人开了口,嗓音惶恐中带着些许紧张,又不得不强作镇定,因此声线发颤,说到一半断了半秒,才勉强说下去, “陛下,此时错在草民.........和崔世子无关。” 梁玉卿猛地回过头,头顶的金步摇流苏卷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连带着耳边的白玉耳坠也极大幅度地晃起,他整个人大踏步上前,用力踹了一脚江锡安: “贱民,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他皱紧眉头: “来人!把这个贱民给本宫带下去!” 江锡安:“可......” 他话还未说完,就有两个侍卫听令上前,拉住他的两只胳膊,就要将他拖走。 “等等。”一旁站着一直未曾开口的太子忽然开了口: “父皇,这件事错不在崔世子。” 他一展折扇,慢条斯理, “父皇你在马车里有所不知.......是江锡安的马受了惊,冲向崔世子的车马,崔世子危急之下,才会冒险一人驾驶两辆车马的。” 崔帏之眼神微动,仰头看着太子,没有说话,也没有急着为自己辩白。 “可江锡安的马也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地受惊,肯定是有隐情。” 眼看着太子话锋一转,让遭殃的人从崔帏之变成了江锡安,梁玉卿登时急了,跪在梁帝脚边道: “父皇,故意惊马之人无视父皇的安危,其心可诛。儿臣请求清查武场,将惊马之人找出来。毕竟冤有头债有主,总不好牵连无关之人。” 梁帝目光沉沉地看着闭嘴不语的崔帏之,片刻后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晕车之症比梁玉卿严重多了,当下脸色煞白,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看起来多说一句话就要呕吐,皇后和成贵妃连忙扶着他,到阴凉处坐下,给他端上凉茶。 因为梁帝没有开口让崔帏之和江锡安起来,所以崔帏之和江锡安一直跪着,没有起来。 武场地面石子和沙子多,摩擦着皮肤,跪一炷香,膝盖就开始痛了。 崔帏之常年被崔明殊罚跪,已经练出来了,倒也不觉得怎么样,还能坚持,但江锡安就有点受不住,脸色难看的很,垂着头,忍着头顶太阳的暴晒。 乔云裳坐在梁玉卿的身后,看着被晒得有些蔫儿的崔帏之,半晌有些坐不住,不顾姜乞儿的阻拦,上前几步,跪在梁帝身边,俯身行礼: “陛下。” 他说:“中午太阳毒辣,在未能确定惊马行凶之人是谁之前,可否让草民为崔世子和江公子撑伞?这样一来,既能让崔家对陛下心存感激,更能彰显陛下心胸宽广,以仁德明理治天下。” 梁玉卿忙道:“云裳说的有道理.......父皇,你就允了吧。” 梁帝闭着眼睛,任由成贵妃给他按摩着太阳穴,闻言眼皮都没抬起,沉默了许久,久到乔云裳都跪的腰酸背痛的时候,他才轻轻挥了挥手,表示默许。 乔云裳见状,赶紧起身,从侍从的手中接过伞,抱着匆匆跑下凉台。 他小跑着来到崔帏之面前,用力喘息几下,才站稳。 崔帏之被太阳晒得眼睛都要睁不开,蔫了吧唧地锤了锤腿,感受到一阵清凉之意逼近他,紧接着,淡淡的阴影就投到了他的身上。 他动作一顿,疑惑地抬起头,灿金色的圆润瞳仁里倒映出乔云裳脸上被风吹起的面纱,情不自禁一怔: “娘子,你怎么来了?” “给你打伞,”乔云裳也顾不得双儿和男子有别,顾不得凉台上还那么多人看着,从袖口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崔帏之的额头,随即撑开伞,举到他的头顶,为崔帏之落下一处清凉: “我陪你。” “这里太热了,风沙又大,娘子你回去吧。” 崔帏之忍不住劝: “娘子,你体弱,受不住的.......回去吧。” 乔云裳没理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崔帏之面前,替他挡去迎面而来直射眼睛的阳光,随即用力举起伞,让伞的阴影落在崔帏之和江锡安的身上。 武场上风沙大,将乔云裳的伞吹的左摇右摆,几乎要将其掀翻,乔云裳用力抓住伞柄,咬紧牙关站着,不肯移动分毫。 他束腰的浅红色腰带随着风沙扬起,扑到崔帏之的脸上,崔帏之下意识眯起眼,仰头看着乔云裳,片刻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碰了碰吹到他面前的腰带,用指尖轻轻地攥住。 “报——陛下!臣方才在江锡安所驾的马蹄里发现了一枚钉子。” 第66章 一个御前侍卫掌心捧着一个小小的铁钉,放到梁帝的面前: “陛下请看。应该就是这匹马不小心踩到了钉子,才会受惊,失控之下冲向陛下的马车。” “好好的武场,怎么会有钉子!”梁帝勃然大怒: “朕一早就说过朕回来,还敢有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放一些脏东西进来!好,很好!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根本就没把朕放在眼里!” 天子一怒,所有人都纷纷跪下,诚惶诚恐道: “陛下息怒!” 梁帝将手中的辣阳绿翡翠珠串丢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胸膛急剧地起伏着,鼻子里喷出艰难的喘息声,一下重过一下。 过了几秒钟,跪着的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低语: “父皇,你说,会不会是这个崔帏之明知你要来,所以故意在武场放了一枚铁钉,让江锡安的马车受惊,他好趁机在陛下面前表现一番,得到父皇的赏赐?” 梁帝的眼睛眯了起来,没有说话。 三皇子不愧是最近最受宠的皇子,方才所言,几乎要说到了梁帝的心坎上。 梁帝生性多疑,一方面是怀疑有人要故意害他,一方面又怀疑害他的人是刚才表现很好的崔帏之。 可现在武场人多眼杂,谁都有可能在江锡安驾车的路线上放铁钉,不一定就是崔帏之.......但也有可能是崔帏之。 三皇子看着梁帝明显有些相信的神情,眼珠一转,膝行上前几步,来到梁帝面前,低声道: “父皇.......不如将那崔帏之抓来严刑拷打一番,若他招了,就说明惊马的幕后真凶是他,若他不招,就说明他没有做这件事,也恰好证明了他的清白。” “不可!”姜乞儿闻言急了: “陛下,崔帏之可是您特设亲封的世子,身份尊贵,如何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意用私刑拷打?” “姜公子的意思是,崔帏之的命比父皇的命要更重要?!” 三皇子眼一横,看了一眼姜乞儿: “是也不是?!” “我.......”姜乞儿正想辩解,就被梁帝沉声打断: “行了......让崔帏之和江锡安过来。” “.........是。” 三皇子没有达到目的,瞪了姜乞儿一眼,随即转过头,不耐烦地对着手下人挥了挥手。 手下人领命而去,快步来到武场中央,叫崔帏之和江锡安前去觐见。 梁帝看见崔帏之起来的时候,还差点绊了一跤,要不是乔云裳及时扶了他一下,他当即就能摔个狗吃屎。 不对...... 梁帝倏然眯了眯眼。 只见这崔帏之绊了一跤后,就借着倒下的动作搂住乔云裳的细腰,不着痕迹地将乔云裳揽进怀里,埋头在乔云裳的脖颈上用力吸了一口气。 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后,崔帏之才装作无辜的模样抬起头来,在乔云裳关心的眼神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乔云裳看他的时候,他便疼的呲牙咧嘴,乔云裳转过头去为他打伞的时候,他就顺势伸手搂住乔云裳的肩膀,半幅身体靠在乔云裳身上,活像离了乔云裳就不会走路了一样。 梁帝:“...........” 他看着崔帏之搂着一无所知的乔云裳,来到他面前,老老实实跪下: “陛下。” “嗯。”梁帝说:“跪的舒服吗?” “跪着怎么能舒服,陛下你来试试。”崔帏之大逆不道地说完这句话后,又及时话锋一转,在梁帝发火之前,老实巴交地问: “陛下你还生气不?还生气我继续去太阳底下跪着。” 梁帝都不是生气,是无语了: “你把朕当成不讲道理的泼妇了吗?” “陛下,当今不少女妇也能读书明理,陛下何必一时生气而说这话,好似天下男子就各个是好的,没有不讲道理的人似的。” 崔帏之重点错:“陛下若是生气我没有驾好车,打我一顿就是了。” “朕这是生气吗?!”梁帝一拍桌子,惹得崔帏之脑袋一缩: “朕还不是以为你......” 他看着崔帏之懵懵的模样,一时间不确定崔帏之到底是装的还是就是真傻,沉着脸色看了崔帏之许久,也没有开口。 一旁的梁玉卿看着陪跪在侧的江锡安脸色苍白的模样,心中焦急,指尖掐入掌心,片刻后才装作愤怒道:“崔帏之,你别装傻!你说,江锡安驾车路线上的铁钉是不是你放的?” “啊?啥铁钉?”崔帏之一愣: “我没事往他驾车路线上放铁钉干啥?” “自然为了惊马之后,能好好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梁玉卿心里祈祷着崔帏之最好想到解释的办法,不然江锡安少不得陪他挨罚,崔帏之皮糙肉厚挨打没事,江锡安的手还是要写文章的,要是伤了可怎么好: “是也不是?” “啊......”崔帏之被骂的一愣一愣的: “你这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哦。” 梁玉卿:“........” 傻子,快点反驳我啊! 他恶狠狠地瞪着崔帏之,就在焦心之间,一旁的乔云裳忽然说话了: “陛下,草民觉得,崔世子不会在江锡安的行车路线上放铁钉。” “哦?这是为何?”梁帝转头,看向乔云裳。 “回陛下,国子监内门禁森严,平日里监生出入,都需要登记。而铁钉稀少,需要到特定的铺子去购买,陛下可以去查一查进出大门的登记表,昨日到今日之间,崔帏之到底有没有出门购买铁钉。也可以去京城各大铁铺去问一问那里的掌柜,有没有见过崔帏之。”乔云裳说。 第67章 “万一他是早就买了的呢?”三皇子问。 “陛下,您是昨日才说要来武场的,崔帏之在昨日之前,怎么可能未卜先知,事先买好铁钉?” 乔云裳顿了顿,片刻后又道: “而且崔帏之要是真的能聪明到大费周章想出这个复杂的计谋来欺骗陛下,讨要赏赐,他也早就会料想到自己也许会引起怀疑,应该会事先就编好一套说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傻愣愣地跪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甚至还觉得帝姬的话有道理,给自己再增添一层嫌疑。” 言下之意就是,崔帏之的智商,还远没有到梁帝能想到的那个程度。 梁帝:“..........” 他默了默,又转过头,看着眼神清澈还透着隐隐的愚蠢的崔帏之,心中的疑心,一点又一点地被乔云裳打消下去。 他大拇指轻轻摸索着珠串,片刻后偏头去看崔帏之:“崔帏之,你有什么话说?” “呃......”崔帏之小心地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梁帝,挠了挠头: “陛下,虽然我现在还是不懂你为啥生气.......但是你生气肯定有你的道理吧,我爹说了,君对臣,罚也是赏,我作为臣子不该多嘴,所以陛下想赏我还是想罚我,臣都没意见的。” 他顿了顿,又重重磕头道:“不过江锡安身体不好,受不得罚,他日后还要提笔,陛下可不可以不体罚他,让他去扫扫地刷刷马桶就好了。” 梁帝无语:“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话都给你说完了是吧?” 崔帏之嘿嘿一笑,小傻狗似的: “当然您是皇帝啦,我怎么可能当皇帝,我这么笨。” 梁帝瞟他一眼,随即抬起了手。 崔帏之膝行过去,低下了头。 梁帝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这次就饶过你一回。” 崔帏之“哦”了一声:“那江锡安.......” “他在烈日下跪了几个时辰,也够了。” 梁帝叹气说: “凤卿,你晚些派人去查一查,究竟是谁在武场内放的铁钉。”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相信崔帏之是清白的了。 乔云裳紧抓帕子的手微松,绷紧的后背也微微塌下,紧张的情绪散去,理智回归,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湿了。 他看了一眼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还傻呵呵地吃梁帝递给他的桃花酥的崔帏之,心想这傻狗怎么什么都吃,也不怕桃花酥里有毒。 ........说不定他小时候就是吃了有毒的桃花酥,把脑子吃坏了。 乔云裳想。 得想办法提醒他一下,让他别太张扬,免得被人盯上。 下午考射箭。 崔帏之下午换了一件黑色洒银纹的短打,在黄昏下仿佛有银河流淌在他身上,曜黑的腰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和挺拔笔直的身材,他低着头调试弓,脑后用蓝色绣合欢长缎带扎起的泼墨般的高马尾随风飘散,洒落几缕在肩膀上,衬得脸皮愈发白净隽秀。 乔云裳悄然走到他身后,伸出指尖,将他落在肩膀上的发带放到脑后。 崔帏之没料到他会出现,吓的一抖,瞪圆眼睛回过头,见是乔云裳,才收了瞳孔里的警惕,朝乔云裳殷切地抖着耳朵摇尾巴,就差没绕着他转了: “娘子,你怎么来了?” “来提醒你一件事。” 乔云裳皱眉:“惊马之事,表明你已经被人盯上了,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你也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哦........”崔帏之说:“娘子是想让我低调些行事吗?” “对。”乔云裳说:“你射个中规中矩便罢,别太突出了。” “哦.......”崔帏之说:“知道啦。” 他拍了拍胸脯:“你瞧好吧!” 乔云裳:“.......” 怎么他这样,他反而更不放心了呢? 乔云裳心中还是忐忑,又叮嘱了几句,直到考试快要开始了,他才离开。 “预备——” 掌教站在箭靶不远处,视野尽头全是一字排开的监生,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直到目光里那那红色的小旗子从掌教的手中重重落下: “射——” 崔帏之拔出剑篓里的箭,对准箭靶。 这点距离,崔帏之闭着眼睛都能射中红心,但他刚想动手,又想到乔云裳的叮嘱,拉弓的手情不自禁地一顿。 咳......要怎么才叫低调呢? 崔帏之瞄准红心,犹豫半天,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而一旁的监生已经射出去好几支了,好多人不是射的九环就是十环,凉台上的梁帝一行人看着崔帏之久久不动手,甚至还放下了箭弓,低头看地面,心下不由得泛起嘀咕来。 “这崔帏之........该不是不会射箭吧。”三皇子幸灾乐祸,侧过身看着乔云裳,意有所指道: “这人平日里斗鸡走狗,不务正业,如今在考场上原形毕露,真是丢脸。” “.........”乔云裳没有理他,只是将视线投向崔帏之,全神贯注地看着远处那个挺拔少年的背影。 许久,就在那些监生最后几支箭都快要射完的时候,崔帏之才重新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的箭靶。 云裳说的不要太惹眼,应该就是随便射的意思吧,可以不用在意成绩的。 思及此,崔帏之重新从箭篓里拿出弓箭,对准了箭靶。 第68章 “嗖——” 他射箭的速度特别快,几乎是刚射出一支另一支就跟上了,眨眼之间,原本落后于众人的他背后的箭篓很快就空了。 在他最后一支箭射出的时候,两柱香刚好烧完,掌教见状,喊了一声“考试时间到——”,言罢,便有人上前,将箭靶抬到梁帝所坐的凉台前面,开始报环数。 崔帏之一脸无所谓地跟在众监生后面等着报成绩。 “曹程,七十九环——” “江锡之,八十六环——” “崔帏之——崔帏之——” 梁帝前面听的好好的,听到后面念到崔帏之的成绩的时候卡住了,不由得疑惑: “崔帏之几环。” “回陛下,这——”掌教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地看了一脸梁帝,道: “崔世子只射了五十六环。” “这么差?”梁帝脸色微变。 “是,但——” 掌教犹豫地看了一眼百无聊赖的崔帏之,想了想,随即侧过头挥袖,让人把崔帏之射的箭靶抬到梁帝面前: “——您还是先看看他射的是什么吧。” 梁帝闻言,身子一顿,忍不住好奇。 他换了一个姿势,眯起眼睛,探身往前看去,定睛一看,只见那箭靶凌乱地射着十支箭,看起来杂乱无章,但仔细看,这个形状却是—— 一个非常标准的爱心。 梁帝:“..........” 他被这个爱心雷了一道,下意识抬头看崔帏之,只见崔帏之也正抬头看向凉台,但是却没看他,而是在看乔云裳。 他原本站没站样,二流子似的眼睛乱飘,但一见乔云裳也在看他,就立刻站直,随即抬起双手,举过肩膀,手臂努力圈出爱心的形状,放在头顶,对着乔云裳傻笑。 乔云裳:“..........” 在除三皇子外众人揶揄的视线中,他羞耻且颤抖着伸出手,随即一把用掌心捂住了脸。 ——疑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梁帝:“.........” 他气笑了:“崔帏之!” “臣在!”小傻狗还以为自己隐藏实力隐藏着很好,蹦蹦哒哒地上前: “陛下!叫臣干嘛!” “你射的是什么玩意,重来!”梁帝怒: “重射!” “啊........”崔帏之傻眼:“要重射?” 梁帝按了按太阳穴,闭着眼睛,“汪福来。” “奴婢在。”一旁的太监躬身道。 “去找三枚铜板。”梁帝倏然睁开眼,看着崔帏之: “要是射不中,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崔帏之:“.........” 他肩膀一耸,蔫头耷脑地往武场中间走去。 不远处的太监寻来铜板,小碎步地往前跑了几步,随即伸出手,用力将那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铜板扔到空中。 所有人的心都下意识提了起来。 崔帏之他.........能射中吗? 就在乔云裳胆战心惊间,崔帏之已经拉开弓箭,对准空中散乱的铜板,随即镇定自若地松开了手。 一支穿云箭割裂空气,如同苏醒的狮子一般,张狂着朝空中扑去,在那一瞬间,乔云裳似乎还听到了嘶吼声,下一秒,那支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箭身利落地穿过三个铜板,箭头随即牢牢地钉在了不远处的箭靶红心上。 箭羽微微颤动,好像还能听见铜板碰撞在一起的响声。 乔云裳恍惚一阵,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已经骤然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饶是平日里与崔帏之再不对付,那些监生见到如此激动人心的一幕,也不由得纷纷鼓掌叫好起来。 崔帏之手指擦了擦鼻子,不是很好意思,用余光看了乔云裳一眼,随即骄傲地挺起背。 在旁人眼底,活像是求偶的公孔雀,浑身开屏。 “好!”梁帝也不由得舒眉,不住点头: “这才是我大梁男儿该有的模样。” “是.......”乔云裳后背已经在替崔帏之汗流浃背了: “陛下,今日天色已晚,黄昏武场风大,要不今日就到这里........”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能就这么回去。”梁帝已经到了兴头上,手中的珠串一晃,示意王福来上前: “用黑布蒙住崔帏之的眼睛,让他再射。” 乔云裳:“.........!” 崔帏之的眼睛被拇指宽的布条蒙住,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薄唇,显得他唇红齿白,下颌线棱角愈发分明。 他一个人站孤零零地在武场上,手中拉着箭弓,不明所以。 天色已暮,傍晚的风吹了起来,草木摩擦,发出窸簌的响声。 江福来不知从何处寻来三片巴掌大的绿叶,冲着崔帏之道: “崔世子,陛下有令。” 他离崔帏之离的有些远,声音被风声扯紧,故而不得不大声说话,以免崔帏之听不到: “陛下说,今日你若是三箭射中这三片绿叶,便许你一个愿望;若是射不中,就准备挨板子,治你一个惊马之罪!” 言罢,他还没等崔帏之回答,就松开了手。 手中的绿叶轻如蝉片,随风飘扬,呼的一声,便打着旋儿,冲上了云天。 崔帏之侧过头,努力分辨着风声,脑后的发带被风吹起,猎猎作响。 片刻后,崔帏之抿了抿唇,随即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指尖勾住箭篓里的一支箭,缓缓搭在弓上,肩膀微微打开,后背挺直,手背绷紧,突出了淡青色的筋脉。 第69章 拉弓,对准 ——射。 他的动作毫不犹豫,几乎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在箭离弦的那一刻,在场包括值守维护皇帝安全的御林军,都短暂地走了一会儿神,和众人一起,将视线紧紧落在了崔帏之脱弓的箭靶上。 那箭如同流星一般,白色的箭羽微微颤动,在粉紫的暮色中擦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片刻后,嗖的一声—— 精准地命中了逃离的第一片绿叶。 第24章 加官 “好!” 在一片屏气凝神的寂静之中,崔帏之的箭嗖的一声撕裂缥缈虚无的风,精准地穿过了那片巴掌大的绿叶,箭身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随即直直地命中了不远处的箭靶红心。 箭羽在风中轻颤,微微舒展开来,像是展翅高飞的鸟。 一向稳重的御林军统领见到这幅情景,忍不住失声叫好,而梁帝更是倾身越过小几,将戴着绿扳指的手搭在凉台的栏杆上,伸出头去看崔帏之射出的那支箭,微微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崔帏之还没等那支箭射中绿叶,指尖就已经勾住了剩余的两支箭,一同搭在了箭弓上,随即将箭头对准了天空,箭头在昏黄的光线中闪着淡淡的微光,随即如同夜幕的星子,划过天幕,伴随着最后一线光线落入地平线,他指尖一松,手中的箭羽便立即飞出,齐齐旋转射中两篇缥缈的树叶,随即不远处飞行的百色雀也应声而落,与绿叶一起,被射到了箭靶之上。 武场上登时鸦雀无声。 一阵晚夜的凉风吹过,带起树叶簌簌的响声,寂静到一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唯有虫鸣阵阵。 崔帏之许久没听到人说话的动静,还以为梁帝他们都走了,忍不住自己掀开蒙眼的布条,眯着眼睛环视周围,见人都在,便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从箭靶上拔出那三支箭,连带着不幸中招的百色雀,小跑几步来到梁帝面前,兴高采烈道: “陛下,我射中啦!” 梁帝:“.......” 他脸上的震惊还未散去,听到崔帏之的话,神情一晃,低头见崔帏之完全不带一点谦虚的高兴,忍不住无语道: “看见了,朕没瞎。” 他像长辈数落不懂事的晚辈:“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怎么还如此不知稳重。” “啊,我只想赶紧把这个东西给陛下看嘛。” 崔帏之用袖子擦干净百色雀身上的血迹,把尚且还在活蹦乱跳只是被伤了一只翅膀的百色雀递给江公公: “我今天听别人说陛下来这里其实是想来看百色雀,这百色雀性子机敏,白日人多是绝对不会出来的,只有黄昏结束、夜晚初现的时候才会出来觅食,臣就想着不能让陛下白跑一趟,就顺便把这个鸟儿给陛下射出来了。” 崔帏之虽然心意是好的,但这话怎么听怎么都不中听,梁帝心想什么叫这个鸟儿是你给我射出来的,讲起来这么猥琐。 他定了定神,看着江福来双手捧着呈上来的百色雀,只看了一眼就让他拿走,随即再度看向崔帏之: “你既然射下三片绿叶,还为朕射.....咳,射下了百色雀,朕便遵守诺言,答应你一个愿望。” “真的吗!”崔帏之登时眼前一亮,当即迫不及待道: “我想陛下你能赐hu........”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就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 崔帏之仰头去看,只见乔云裳别过脸,用帕子捂着脸,一边咳嗽,一边小幅度地晃了晃头。 崔帏之:“........” 他皱眉,顿了顿,复又不甘心道:“我想请陛下赐——” “咳咳咳.......”这回乔云裳咳得更大声了,甚至顾不得露馅,转过头,瞪了崔帏之一眼。 崔帏之:“.......” 他就算再傻也该明白乔云裳的意思了,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梁帝见状,明知故问道: “你想让我赐你什么?” 崔帏之想让梁帝给他赐婚,但是乔云裳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好随口道: “陛下,臣想要.......” 他顿了顿,决定要一个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臣想要贵妃娘娘头上的金钗。” 贵妃没想到崔帏之想要这个,闻言一愣,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那支钗子。 这支钗子其实叫做凤凰衔珠钗,拥有十二金尾、展翅欲飞红金凤凰衔一只南阳红珠垂坠而下,红珠轻轻晃动间,便是一副矜贵高雅之像。 此钗原本是皇后才能戴的款式,不过成贵妃在宫中受宠,位同副后,掌管凤印,因此能够佩戴此钗。 这钗是成贵妃身份的象征,也是她和皇后博弈制衡的有力“武器”,但崔帏之身为男子,加上文化程度不高,因此不太识货,本以为随口要的钗子不算什么贵重物品,只是觉得乔云裳戴上应该会比成贵妃更好看,就腆着脸要了。 反正皇帝说了,能满足他一个愿望,他又什么都有,唯一想要的只有乔云裳,如果不行,那就随便要点什么算了,完全不知道这一举,轻而易举地就把成贵妃得罪了。 成贵妃脸色微变,忍不住道: “崔帏之,你身为男子,要这些女儿之物作甚?”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这钗又不是臣自己戴,是臣留着以后给心上人,未来的世子妃戴的。” 第70章 崔帏之撇嘴,“贵妃娘娘不想给就算了,臣也没说一定要。” “你!”成贵妃气的脸色铁青。 崔帏之这话贱嗖嗖的,说的好像成贵妃很小气不想给似的。 梁帝闻言也忍不住了,说了一句: “书铮,不过是一个钗子而已。” 言下之意,就是让成贵妃给的意思了。 成贵妃心中极其不爽,但又不能再梁帝面前,只能重重垂下眼角,不等侍女上前来替她拔出,她就自己一把拔出那支凤钗,拍在了桌上。 看着成贵妃难的吃瘪,皇后忍不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以此来掩住嘴角的笑意,顺带用眼角余光和身边的侍女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明眼人都看出成贵妃不高兴了,偏偏崔帏之是个不太看得懂脸色的,兴高采烈地接过金钗,打量了一下,觉得真好看,就小心翼翼地收回袖子里,还不忘行礼: “多谢陛下!” “......一个珠钗,也值得高兴成这样,没出息的东西。” 皇帝无奈:“这么好的机会,朕以为你会要点别的什么。” “陛下给崔家的恩典已经够多了。”崔帏之也不知道是真的这么想的还是说的漂亮话: “臣的父亲在朝中为一品军侯,臣的娘亲又是一品诰命夫人,我还是特设亲封的世子,家族荣耀之盛,此全仰仗陛下宠爱,臣感激涕零,因此不敢要求太多。” 梁帝坐回去,微风吹起凉台上的帷幕,烛火明灭不定,衬的他脸上光阴明灭: “你果真是如此想的。” “自然。” 崔帏之道:“崔家是陛下的崔家,臣也始终是陛下的臣子。臣只想陛下喜乐无忧,再多的赏赐,对臣都没有什么意义。”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真诚,圆圆的灿金狗狗眼看起来也很无辜,让人忍不住相信他这番看起来虚伪的说辞。 皇帝沉默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 梁帝笑完,又道:“朕今日来武场,也算收获颇丰。” 他慢声道:“一是为我大梁发现了两个奇才,二是得到了百色雀,也算没有白来了。” 他缓缓站起,走到崔帏之的身边,看着跪在地上的崔帏之,凝视着他的脸,似乎是在透过崔帏之看一个人的影子: “你长的很像你爹爹。” 他说:“你爹爹是朕的陪读,朕与他自小一块儿长大,也是他,一直扶持着朕,让朕一直走到今天。” 崔帏之应了:“爹爹在家中,也常常说起他和陛下的那段日子。” 梁帝好奇:“他都说朕什么?” 崔帏之道:“他说陛下小时便是一个值得追随的明主,直到现在也不例外。他还说他老了,让我要好好修文习武,将来长大有机会进入朝堂,一定要尽心尽力辅佐陛下,不让外族进犯边陲,给陛下添麻烦。” 梁帝:“.......他真是这么说的?” “对。”崔帏之说。 梁帝沉默片刻,随即伸出手,拍了拍崔帏之的脑袋。 他叹了一口气,气息消散在夜间的晚风里,只剩下淡淡的白雾, “既如此,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有此才能.........朕今日便特封你为左金吾卫中郎将,统掌京城翊卫,督京城六街铺巡警,不日便入朝,升殿受状。” 崔帏之惊呆了,一时愣在那里,没有说话: “.........” 按道理,他已经是世子,虽然不是什么职位,在朝中也无势力,但他只消等四年正式及冠之后,继承父亲的侯爵之位,就可以入朝。 但梁帝提前给他封了官职,这是什么意思? 见崔帏之迟迟不跪下谢恩,反道愣在那里,梁帝微微皱起眉,有些不满地问: “崔帏之,还不谢恩?” “..........”一旁的乔云裳见状,赶紧上前几步,跪在崔帏之的身侧,掌心按着崔帏之的脑袋,让他磕头: “谢陛下隆恩。” 崔帏之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磕头: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梁帝见状,这才舒了舒眉,摆驾回宫了。 走之前,崔帏之抬起头,看见三皇子瞪了他一眼,随即甩袖离开。 .......有病。 崔帏之不理他,等人都快要走光之后,他才拍了拍大腿,站起了身。 “娘子快起来,地上冷。” 崔帏之自己站起来后就赶紧把乔云裳扶起来了。 乔云裳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周围的监生也三三两两地往外武场外走,考了两天的试,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累了,便商量着今晚要去那间酒楼吃点东西,放松一下。 崔帏之和乔云裳坠在后头,慢慢走着,崔帏之趁人不注意,想要悄悄伸手去牵乔云裳,被乔云裳一把拍开。 崔帏之并不气馁,一连三次过后,他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直接将乔云裳拉进了小树林里。 小树林里只有月色,安静地扑洒在地面上,漾开淡淡的清冷月色,寂静的青色树叶摇摆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朝地面树根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乔云裳的后背抵在树上,被崔帏之整个人圈进怀里,崔帏之身上的热气直往他身上扑,属于少年的气息蒸腾而起,如同火缓缓将他包围,乔云裳有些受不了崔帏之身上的热意,下意识推了推他,崔帏之却径直撕扯掉他脸上面纱,不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低头重重吻住他的唇。 第71章 水声和喘息声很快就在无人的小树林里响了起来,乔云裳想要推开崔帏之,却被崔帏之死死扣着腰禁锢在怀里,他根本逃脱反抗不了,只能被动地抬起头,双臂抵在崔帏之的胸前,用几近于无用处的挣扎表示他的反抗。 但是没有用。 崔帏之本就是少年,容易冲动,几天没见乔云裳,本来就想他想的不行,如今黑夜的深与静更是放大了他的欲\望,崔帏之搂住乔云裳的后背,掌心摸过乔云裳纤细的后腰,甚至一路往下,偏过头,唇紧紧地封住乔云裳所有的喘\息和含混的说辞,只发了疯似的亲乔云裳,连咬带含,舔吮力道大的水声都响了起来,听的乔云裳脸红。 等到崔帏之冷静下来的时候,乔云裳被亲的身段都软了,像水一样,要不是崔帏之的右臂揽着他的腰,他非得坐到地上去不可。 “够了.........” 乔云裳受不了,伸手推了推崔帏之:“你身上好热。” 崔帏之无辜:“哪里热。” “哪里都热。”乔云裳说完这句话,又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脸更红了: “你不许说荤话。” “我哪里说荤话,明明是娘子你先提的。” 崔帏之笑了笑,凑过去,亲昵地亲了亲乔云裳的鼻尖: “娘子你长的好漂亮........” 乔云裳闭了闭眼睛,等崔帏之亲完,才睁眼和他算账道: “今日要不是我阻止你,你是不是就要和陛下说提亲的事情了?” 崔帏之闻言,亲他脸的动作一顿,心虚地直起身, “我.......” “早就跟你讲了,陛下疑心很重,本就和太子不和,朝中一直有传言,陛下想要废长立幼,我父亲又是太子太傅,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和陛下说要娶我,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往陛下的疑心上添了一把火吗?”乔云裳皱眉: “万一陛下怀疑太子想要结党营私,结交武将逼宫,你怎么办?” “.......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崔帏之有些焦躁:“可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候?我只是想娶你,为什么,要考虑这么多?” “伴君如伴虎,既然享受了世子的尊荣,就自然要背负君主的疑心。” 乔云裳叹气:“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一等,等到一个更好更合适的时机和借口,你再提。” 乔云裳:“我不怕等。” 崔帏之盯着乔云裳白净清丽的面庞,片刻后慢慢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用力抱住了乔云裳。 乔云裳知道他心里委屈,顿了顿,没有选择推开他,而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今日惊马之事,虽然陛下没有怪罪你,但是也给你提了个醒——你,或者是江锡安,已经被人盯上了。” 乔云裳说: “你已经是世子兼中郎将,虽然中郎将只是正四品下的官,和你爹、我爹这种正一品上的比起来差远了.......但你可以掌管京中翊卫,势力不可小觑。加上日后不仅镇南和燕北两支军队归你掌管,你肩膀上的责任只会越重。越往上走,就越要谨慎,需知登高跌重,现在可能烈火烹油繁花似锦,日后也可能人走茶凉黄粱一梦。所以,为求自保,你不能一个人在朝堂孤立无援。你必须得快速得宠,并提携江锡安,将他培养成你的亲信或者盟友,日后两两帮扶,才能走远。”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在乾坤未定之前,不要轻易投靠太子和三皇子中的任何一个。” 乔云裳皱眉:“我总觉得今日惊马之事,有可能是太子和三皇子其中一个人做的。” “会不会是三皇子。”崔帏之嚷嚷:“我老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儿,他说不定就是嫉妒我,然后想害我、故意针对我!” “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不要随便下判断。” 乔云裳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在安抚一只生气的小狮子: “好啦,别想了,来日入阁升殿受状,你就正式入朝当官儿了,日后不许这么冲动,这些话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不许说出去,知道没?” “嗯嗯,知道啦,我都听娘子的。” 崔帏之牵着乔云裳的手,耍赖道: “娘子再给我亲一亲,我想死你了。” 乔云裳被他这幅撒娇样子逗笑,没有拒绝,崔帏之于是放心又大胆地抱住他,抱住他的腰啵啵亲了几下,像是亲不够似的。 等到夜色已晚,崔帏之才把乔云裳送回家。 越靠近乔府,崔帏之就越蔫儿,坐在马车上不声不响,双眼发直,闷闷不乐。 乔云裳见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主动坐过去,捧起崔帏之的脸,让他转过头,低声道: “别不开心,嗯?” “........嗯。”崔帏之说:“只是想怎么样才能娶到你。” “快了。”乔云裳说:“等你完全得到陛下信任的那一天,就是我们在一起的一天。” 崔帏之点了点头。 他虽然被哄着,但还是舍不得乔云裳,盯着乔云裳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又伸出指尖,拨开乔云裳脸上的面纱,侧头亲了上去。 夜晚风大,吹起车帘,乔云裳本来垂着眼睛任由崔帏之亲他,没有动作,但车帘被吹起的那一刻,他的眼角余光看见乔满正站在马车外头,正阴着脸看着他。 “!”乔云裳一惊,登时推开崔帏之。 第72章 崔帏之被推开的那一刻还有些愣,反应过来后以为乔云裳是害羞了,不满地凑过去,蛮横地将乔云裳的手腕按在车厢上,强行垂头继续亲他。 乔云裳使劲儿偏头躲过,在崔帏之顺势埋头亲他脖颈的时候,不得不开口提醒,闷声道: “我爹.......他在外面看着呢。” 崔帏之:“..........” 他身形一僵,攥着乔云裳手腕的掌心一松,整个人愣坐在车厢座位上,不敢动了。 乔云裳在乔满的死亡凝视下,赶紧从崔帏之怀里钻出来,慌慌张张地撩起裙摆下马,下马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被小侍扶住。 乔云裳惴惴不安地看着乔满,几度张嘴想要解释,半晌,只吐出苍白的两个字: “父亲.......” “你和他欢好过没有?” 乔满冷不丁道: “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吗?” 乔云裳一愣,片刻后脸颊爆红: “爹,你说什么呢?” “云裳,我虽然和崔帏之定下三年的君子之约,但我必须申明一点,这三年内,你必须每一刻都保持处子之身。” 乔满警告他:“云琅只比你小一月,还未出嫁,你可不能婚前乱来,毁了他的名声......爹再问你一句,你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不在?!” “爹,你喝多了,糊涂了!”乔云裳脸红的都快要自燃了,提起裙摆,直接往里走,像是躲避瘟疫似的:“我不和你说了,我回院里去了!” 言罢,他逃似的离开了,留下崔帏之鬼鬼祟祟地从车帘里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看着乔满铁青的脸色,心中害怕,但还是强作镇定地伸出手,和乔满打招呼: “嗨,乔大人!晚上好!” 乔满瞥他:“我今天晚上挺不好的。” 他磨了磨牙,握紧拳头:“真的很想打人。” 崔帏之:“乔大人,你好暴力哦。” 乔满忍了许久,却因为这句话瞬间破防,猛地往前迈了几步,指骨捏的嘎吱作响:“崔帏之,你给我下来!” 他狞笑道:“当着老夫的面轻薄我儿,要是我再晚一点,云裳是不是明天就该大肚子了!” 崔帏之:“那你不就当外公了,多好。” 乔满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崔帏之!你别欺人太甚了!” “乔大人,年纪大了就好好修养,别轻易动怒。”崔帏之认真道:“云裳若嫁给我,生十个八个个都算是少的,您就少操点心吧。” “你!”乔满脸一白,捂着心脏,差点被崔帏之气死:“你.......你还想让云裳给你生十个八个孩子?!” 你当是生小狗崽呢一生生一窝的! “对啊,”崔帏之不解: “我看上去像是什么很虚很不行的人吗?” 乔满:“..........” 你行........你可真是太行了!!! 第25章 太子妃 看着乔满铁青的神情,崔帏之怕自己再说下去,乔满就要被自己活活气死了。 他赶紧放下车帘,遮住自己半张脸,小幅度挥了挥自己的手,说了一句“岳父再见”,言罢,便赶紧催马夫策马,不顾乔满在身后的怒吼,赶紧掉头回国子监了。 他虽然被封为了中郎将,但是晚上还是要继续回国子监读书,白天就早起去上朝。 他还差四岁才满二十,未曾及冠,尚在少年时期就被封为从四品下官,这在大梁是前所未有的,因此宫内官服都没有他合适能穿的,只能连夜照他的尺寸赶制,尚衣局的绣娘们差不多赶了十五天的工期,才勉强做出一套来。 别说,崔帏之穿上时还挺人模狗样的,直把崔明殊看的欣慰不已、老泪纵横,连连说他们崔家祖坟冒青烟了。 崔帏之不太习惯穿这种宽宽大大的衣服,垂眼弄着衣摆,弄完以后转头看见崔明殊眼眶湿润的模样,一愣,片刻后凑过去,老实狗腿地给他爹捶肩,认真道: “爹爹,虽然我今日只是四品下官,但总有一天,我也会当上一品官的!到时候,我一定给咱们老崔家长脸!” “还是算了吧。”崔明殊看他: “你能保住现在这个位置不犯事进监狱连累全家,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指望你能当大官儿。” 温澹也点头表示认同: “依你这个脑子,要是能当一品官,那我们大梁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崔帏之:“.........” 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爹娘吗! 但不管崔明殊和温澹是如何想,拿到官服之后,崔帏之还是老老实实入阁受状,升殿上朝了。 他官职不大,年纪又小,没有经验,啥也不懂,就像个守卫似的,藏在武将队伍的后排站着猫着。 武将本来话就不多,所以每日上朝几乎都是文官在说,什么国库钱财紧缺,北边有游牧民族闹事,京城内又有什么冤假错案,邪教白莲教隐隐有复辟之势,诸如此类的。 崔帏之一开始听还有点兴趣,最后也觉得没啥意思,每天就双眼发直地站在后头,看文官吵架,思绪飘散。 一连上了几个月的朝,崔帏之发现太子梁凤卿和梁帝政见不合,真的不是说说的。 梁帝年少时其实不受宠,被先帝忽视,随其母在冷宫居住时被人投毒,导致体弱。 后来其母复位贵妃,其余皇子不久后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梁帝顺利在夺嫡争斗中活下来,登上帝位后为人便多疑阴狠,杀伐果决,因此每次遇到事情,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经常一杀就杀一批,尤其是是对贪官,不仅是要抄家,罚没全数财产,连带着贪官家里的亲眷家属三代都要一起拉去砍头,杀人和切菜似的。 第73章 而太子仁善,经常奉劝陛下仁孝治国,以德服人,对于那些罪人,也常常劝梁帝网开一面,不要牵连无辜,劝的次数多了,梁帝也对他分外不满起来。 有一次太子惹怒了梁帝,梁帝不见他,太子就在螽斯门前长跪了几个时辰,直到大雨倾盆而下,将他淋的湿透,梁帝才松了口,让他回去。 然而,等太子刚回到东宫,梁帝的旨意就下到礼部来了。 圣旨上写太子及冠多年,一直未纳太子妃,着在大梁境内搜寻品貌及才学上佳的女子或者双儿,将其姓名和容貌编画制成名册,送入宫中供皇后挑选,再最为出挑者,召入宫中觐见,待经历层层考验之后,再拔擢最优秀的人为太子妃,辅佐太子,免得太子行迹太过乖张。 这事本来和崔帏之没关系,所以崔帏之一直老老实实地读书上朝,直到有一天,他因公到礼部喝茶的时候,竟然在选妃名册上看到了乔云裳的名字。 他当即就惊了,最后怒了,一拍桌子,直接气势汹汹地去找乔满去了。 他以为是乔满把名字报上去的,故而和乔满大吵一架,差点没打起来,把乔府搅得鸡飞狗跳,后来才知到礼部其实早就知道乔满家里有两个双儿,一嫡一庶,而乔云琅是庶双没有选正妃的资格,他们就直接把乔云裳的名字写上去了。 这把崔帏之气的跳脚,但他又没有什么办法。 选妃的旨意是梁帝下的,谁都不敢抗旨,就算崔帏之胆子再大,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究竟几斤几两,何况他背后有还有双亲,他还不敢当众违抗梁帝,免得惹怒他,导致自己一家人都被罚。 在这种情况下,崔帏之整日里神思恍惚,连带着办公巡查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把闹事的人塞进监牢的时候,还差点让人跑了。 他的同僚赶紧冲上前去逮住他,那犯人也慌张,无头苍蝇似的,随便乱闯,崔帏之和同僚不得不合力将挣扎逃跑的他制住,用力将他按在地上。 好不容易制服犯人,崔帏之已经惊出了一身汗。 他给犯人戴上手铐,正准备将他押回牢房,但下意识抬头时,只见一双阴冷的眼睛正透过监牢门,死死地盯着他看。 那盯着他看的犯人左不过十七八岁左右,和崔帏之差不多大,长长的头发未经梳洗,凌乱地铺在脸上,双臂垂在空空荡荡的脏污袖口中,露出伤疤遍布、皮肉外翻的手背,脸颊瘦的棱角分明,更衬得脸上的神情更加阴沉和狠厉,活像是一匹饿极了的瘦狼,只要将他放出笼子,他就能像闻到肉腥一样,猛地扑上前来,恶狠狠地将人的脖子咬断,直到血液喷溅而出,他才会心满意足地停下。 崔帏之见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但他的同僚却像是见怪不怪了,将犯人直接拖走,崔帏之反应过来之后,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他一边走,一边还是忍不住好奇,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被关在监牢里的犯人,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后,赶紧转过头,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自己的同僚: “哎,那个被关在最里面的人是谁啊。” “哦,那个啊。”同僚随口道:“是前几年白莲教教主的亲儿子。” “白莲教........就是那个邪教组织?” 崔帏之想起来江锡安似乎和他说过这个。 “对。”同僚道:“十几年前陛下派出军队前去镇压,杀了大部分的白莲教孽党,但独独没有抓到白莲教教主,只抓到了他的儿子。他儿子被抓的时候才是个四岁的小儿,如今被关在这里十四年了,都快要被关疯了。” “哦........”崔帏之想起那一眼,忍不住胆寒,心有余悸。 被关了十四年........要是他,也差不多要疯了。 虽然那个人犯的眼神过于吓人,但崔帏之心大,过了几天之后,就差不多要忘了。 现在最让他着急上火的事情,主要是太子梁凤卿选妃的事。 不管他怎么不想乔云裳参选,但因着乔云裳的品貌和才学,在京城的双儿中都算得上是极上等的,所以他还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从海选顺利进入了终选。 同他一起入选的,还有定国公之嫡双姜乞儿。 一想到三天后就是乔云裳要进宫参选的日子,崔帏之心里就难受的很,刚一散值,崔帏之就一个人跑到街上去喝闷酒了。 他喝的醉醺醺的,路都要走不稳,拿着酒壶一边喝一边回家,回家的路上,还差点冲撞了太子的车马。 “吁——”在马头即将要将崔帏之撞翻的那一刻,马夫及时拉住疾驰的马,调转马头,避过了喝的神志不清的崔帏之。 “找死啊你!”车夫忍不住对着崔帏之破口大骂: “太子殿下的车马也不避让!” 车厢内坐着的太子被这么一晃,差点撞到车厢壁,稳住身体反应过来后,才掀开车帘,低声问: “怎么了?” “回太子殿下,路中间有个醉鬼,看见您的车马也不让,就这么冲过来了,我急着避让,车厢才会晃动.......并非是我故意。”马夫回神禀告道。 “没事,人没伤到就好。”梁凤卿摇头: “事出有因,孤不怪你。” 他顺着马夫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崔帏之站在路中间,右手拿着酒壶,双眼发直地看着他,不由得诧异道: “崔帏之?” 第74章 “嗝,太子殿下。”崔帏之脸颊酡红,打了个酒嗝,想要跪下行礼,却因为喝多了,脑子被酒精麻痹,导致身体不协调,行礼的时候没有保持住平衡,直接面朝下摔倒在地,摔了个大马趴。 梁凤卿:“.........” 他愣了愣,看着趴在地上不动了的崔帏之,无奈地笑了笑。 他掀开车帘,被人扶着下马,随即蹲下身,推了推崔帏之:“崔帏之........崔帏之?” 崔帏之:“.......zzzz........” 他头朝下,在梁凤卿的呼唤下依旧没有抬起头,像是醉晕了,也像是摔晕了。 梁凤卿:“........” 夜色已深,崔帏之躺的还是路中间,要是被眼神不好的车夫忽略,让马蹄和车轮从他身上碾过,崔帏之不死也得残废了。 思及此,梁凤卿只能唤来自己的侍卫,将崔帏之左右架起来,将他拉上自己的马车,准备把崔帏之运回侯府。 崔帏之喝醉了,身体像是烂泥一样,额头靠在车厢壁保持平衡,但很快就被颠簸的马车颠出一额头的包。 他疼的皱眉,片刻后往后一倒,倒在了太子梁凤卿的肩膀上。 梁凤卿被他这个动作惊的一阵恶寒,伸出手把崔帏之推开,但崔帏之明显把尊贵的太子殿下当作软垫了,锲而不舍地靠过去,誓要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睡觉。 梁凤卿忍不住了,拿出扇子,恶狠狠地在崔帏之的头上敲了一下: “崔帏之!醒醒!” 青玉扇子又冷又硬,崔帏之被敲的差点蹦起来,疼的捂住脑袋,短暂清醒了片刻,坐直身体,迷迷瞪瞪地看着梁凤卿: “梁凤卿........” “你醒了?”梁凤卿一展折扇,假笑道: “醒了就回家。” “不,我不要回家。”崔帏之摇了摇头:“我要去找太子。” 梁凤卿:“.......孤就是。” “不,你不是,你是梁凤卿。”崔帏之固执道:“我要找的人是太子。” 梁凤卿:“.......崔帏之,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找太子做什么?” “我想求他,求他不要选云裳当他的太子妃。” 崔帏之认真道:“上辈子梁凤卿的太子妃就不是他。” 梁凤卿听着醉鬼发言,忍不住好笑:“什么上辈子?你还知道上辈子的事情?” “对啊,我知道啊。”崔帏之又忽然清醒了: “我还知道你以后会被废呢。” 梁凤卿:“..........” 他收了脸上一如既往的淡笑,连手中的折扇都被他下意识握紧了,突出苍白的指骨。 他紧紧盯着崔帏之,似乎是在判断崔帏之说的话到底是借着酒劲儿嘲讽他,还是别的什么。 但是崔帏之脸上的表情太过正常,仿佛太子被废在他心里不过是和吃饭睡觉同等级的事情,根本没必要藏着掖着一样,以至于梁凤卿不好判断崔帏之究竟是喝醉了胡说的,还是别有目的。 他没有立刻生气,而是谨慎地思考了一会儿,才问道: “那我上辈子的太子妃,是谁?” “姜乞儿啊,定国公的嫡双。”崔帏之想也不想就开了口,随即一把抓住太子的肩膀,使劲儿晃了晃,不管不顾道: “我告诉你啊,你三天后可千万不能选乔云裳当你的太子妃,一定要选姜乞儿,要不然我就和你拼了。” ........姜乞儿? 梁凤卿在大脑里搜寻了一番,最后终于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了一个隔着面纱看不清容貌的双儿。 那双儿应该从小就是被当作高门主母培养长大的,性格谨慎小心,几乎就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穿着和举动也是比照大家闺秀来穿的,不出彩也不寒酸,中规中矩,一眼看过去几乎要记不住,但隔着朦胧的面纱,还是能判断出他品貌不俗。 可惜梁凤卿不喜欢。 他被崔帏之晃得想吐,忍着恶心推开他: “你喝醉了,说胡话。” 他说:“今日的话孤不和你计较,也不放在心上,下次不可再犯。” 崔帏之喝多了,什么话在他耳朵里都像是自动加密了,听不清晰,他被崔府的侍从扶下马车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颠来倒去就是那几句话,不让梁凤卿选乔云裳做太子妃。 梁凤卿本来对乔云裳也没什么意思,被崔帏之这么一说,反倒对乔云裳起了些许好奇心。 他回东宫之后,特意去翻了一下乔云裳和姜乞儿的画像。 借着烛火,对比了一下,梁凤卿觉得虽然两个人家世都差不多,但乔云裳明显要更漂亮些。 而且定国公府这几年都没有出什么人才,一直在吃座山空,逐渐没落下去,定国公府靠着在宫中当妃子的淑婕妤,才勉强维持下去。 娶姜乞儿,对他日后登基用处不大,从实用性上来讲,姜乞儿的用处远不如乔云裳大。 想到这里,梁凤卿慢慢将画卷卷轴卷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沉思的神色。 书房里除了他再无他人陪侍,窗外的夜风挂进来,吹拂着墙上挂着的画卷。 那些画卷上画着一个人,但只有背影没有正脸,风吹起时,那人身上金色的裙摆也随之摇摆,像是随时要乘风而去似的。 梁凤卿双手背在身后,踱步走到画卷面前,伸出手,借着流淌月光,指尖轻轻抚了抚那画像,眼神静静的,没有说话。 第75章 许久之后,书房内才传来他轻轻的叹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在门外打瞌睡的小侍被门打开的声音惊醒,他忙站直身体,只见一向温和的太子殿下正满脸严肃地站在自己面前,交给他一张信纸: “你连夜进宫去,将这张纸交给皇后娘娘,就说上面写着的人是孤选中的太子妃人选,让她早做准备。” “是。” 那小侍心中一惊,知道事情要紧,赶紧接过信封,将其塞进袖口。 他几乎是小跑出来,解开拴在马厩的马绳,将其牵出,随即跨上马,带着那封信,朝皇宫方向飞奔,留下了阵阵空旷激烈的哒哒马蹄声,一路疾驰而去。 梁凤卿站在门口,看着那小侍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小到不见,他才面无表情地转身,重新回到了书房里。 第26章 混世魔王 疾驰的马蹄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本该是一往无前,但夜色黑沉,不知从何处悄然伸出一根绳子,恰好拦在马前,那马躲闪不及,前蹄被绊倒,在小侍惊恐的叫声之中,骏马庞大的身体轰然落地,甚至将一旁空掉的摊铺砸了个粉碎,发出砰的一声响。 小侍在危机中没能稳住身形,猝不及防地跌下马,头磕在地面上,还未来得及呼救,就彻底晕了过去。 风声静静,带着春夜的微凉,吹过深夜宵禁后无人的街道,无意间卷起藏在阴影处一人的衣袍。 那人穿着一身深紫外袍,外罩黑色披风,等待那小侍变的悄无声息之后,才从阴影中出现,随即缓步走到那小侍面前。 脸被兜帽隐下一半,那张脸的主人蹲下身,腰上的玉佩长穗扫落在地,衬得他衣袖中悄然伸出的指尖愈发颀长秀白。 在昏倒的小侍身上摸索了片刻,那人终于从小侍的袖子里找出随身携带的信封。 那人眉毛微挑,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看了那小侍一眼,随即缓缓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素净,笔墨字迹勾画虬劲有力,铁画银钩,用落霜纸写着简单的一行字: “乔氏嫡双乔云裳品貌双全,家世上乘,宜擢封为太子妃,望母后早做打算,助儿臣一臂之力。” “.........”那人看着信纸上的字迹,突兀地冷笑了一声,捏着信纸的力道逐步加大,连纸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最后,那人似是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将信纸重新塞回信封里。 但他偷窥完梁凤卿的信后,并没有将信纸塞回小侍的衣袖,而是将信纸交给了身边的侍卫,随即附耳过去说了些什么,那侍卫登时会意,接过梁凤卿的亲笔,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那人又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封信,同样是用落霜纸制成的信纸,从外表和字迹上一模一样,只不过里面的太子妃人选,已经被他掉包,换了个人。 那人将假信塞进小侍的衣袖里,又拿出薄荷瓶,放在小侍的鼻梁下,等到小侍吸了吸鼻子,闻到味道即将清醒的时候,才悄然离开。 那小侍清醒之后,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检查了一番自己衣袖里的信纸还在不在,见信纸还在,才赶紧爬起来,牵着马匹,一瘸一拐地朝皇宫跑去。 而对于今晚发生的一切,崔帏之全然不知。 他喝多了,一觉睡到天明,好在今天是休沐日,他不需要当值,于是也就没有人喊他。 等他舒舒服服地睡醒时,已经快要日上三竿了,阳光从窗棱的缝隙中照进来,他眉毛发烫,忍不住在过于灼热刺眼的光线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嘶——” 他昨天喝多了酒,睡到现在,人不仅昏沉,头还很痛。他缓缓坐起身,大脑一片空白,迷迷瞪瞪地看向前方,直到小侍推门进来,拿着水盆和巾帕进来:“公子可要梳洗?” “嗯.........”崔帏之被扶着站起身,双腿还有些软,走了几步差点跪在地上。 “公子昨天也喝太多酒了。”小侍见状,手疾眼快地扶起他,随即叹气: “要不是太子殿下将您送回来,您昨儿估计要睡在大街上了。” “太子殿下........?”崔帏之头脑空白,全无印象了: “我和他怎么会见面?” “不知道,但昨天确实是太子殿下送您回来的。”小侍懵懂,等崔帏之用牙粉漱口过后,才递上湿的巾帕给崔帏之洗脸,道: “你一边往家里走,一边还喊着说梁凤卿你不许娶乔云裳否则我不会放过你这类的话,太子殿下就在马车上看着你呢,我都被吓的够呛。” 崔帏之:“..........” 他将帕子盖在脸上,一个激灵,登时清醒了。 帕子用力搓了搓脸,崔帏之越听越心虚,于是放下帕子,不免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我昨天晚上,真是这样说的?” “是啊。”小侍想了想,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崔帏之的房间门再度被打开,一个门童走了进来, “公子,你醒了。” “嗯。”崔帏之说:“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哦,昨天寅时来了一个客人,蒙着脸,神神秘秘地说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还说一定要亲自交到你手上。” “送啥信搞这么神秘,还蒙面。”崔帏之疑惑,伸出手接过门童送过来的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他的神情原本是漫不经心的,但当脑子反应过来信上写了些什么的时候,他整个人脸色骤变,表情也变的极其难看起来。 第76章 身后站着的小侍察觉到对,好奇心驱使他探过头,想要看清信纸上写的字,但崔帏之却一把将信纸揉了起来,塞进袖子里。 他想了想,快步走到书桌前,自己倒水磨墨,随即拿起毛笔,沾墨快速在信纸上写了几行字,写完后丢开笔,折起来,用信封塞进去,交给小侍,表情凝重道: “将这封信交给乔家嫡双,记住,务必要亲自交到他手里。” 言罢,崔帏之解下腰间刻着“崔”的身份木牌,连同信纸一齐放到小侍掌心: “去吧,见此令牌如见我,如果有谁敢拦你,尽管亮出令牌就是。” “是!”小侍知道事情紧急,赶紧将令牌和信纸收好,急匆匆往门外走去。 崔帏之随便吃过早饭,收拾好自己,便也一言不发地出了门,连温澹喊他,他都没听到。 他一路策马来到一家温泉山庄,开好一间隐秘的上房,随即就安静地呆在里面坐着。 没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几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外。 崔帏之屏气凝神等着,直到房门被引路的小厮从外面推开,乔云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外。 崔帏之下意识站起身来,站在原地,握紧拳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乔云裳。 他难得安静,这副样子引得乔云裳心中疑心更甚。 他思考了一会儿,随即对身边的小侍道: “小牧,你在门外等候。” “可..........”小牧闻言急了,想说些什么,但乔云裳不等他说完,就直接抬起脚,走了进去。 小牧眼睁睁地看着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从门缝里,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崔帏之走过来,拉住乔云裳的手腕,将乔云裳抱进自己的怀里。 “........怎么了?”感受着身上男人温热的身躯,似乎还在发颤,乔云裳下意识伸出手,拍了拍崔帏之的后背,软言温声安慰: “今儿爹爹受邀出去讲学了,不在家,我才能这么快顺利出来........嗯?怎么哭了?谁又给你委屈受了?这么急着要见我?” “........太子!”崔帏之猛地站起身,看着迷惑的乔云裳,又是焦躁又是委屈道: “太子想纳你当太子妃!” “..........”乔云裳愣了片刻,随即很快冷静下来。 他伸出手,指尖捧着崔帏之的脸,沉声问: “谁和你说的?” “今早有人给我传了一封信,那封信是太子写给皇后的亲笔,他亲口说要娶你当太子妃!” 崔帏之眼圈红红: “我不要你嫁给太子当太子妃!我要你当我的世子妃!” “好好好,我不嫁太子,你不急啊,别急。”乔云裳抚摸着崔帏之的后颈,像是在安抚一只暴躁嘶吼的小狮子, “别急啊,让我想想。” 乔云裳:“既然是太子给皇后的亲笔,为什么又会落在你手上?谁给你的?他给你这封信究竟是处于什么目的?” 崔帏之:“............” 他被乔云裳问的一愣,想说的话也卡住了,站在原地没有出声。 乔云裳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拉着崔帏之的手,将他带到小几边坐下,随即低声道: “我们现在还不能判断这封信究竟是不是太子的亲笔,也不知道是谁拦下了这封信交给你的,又是处于什么目的,所以我们不能马上相信信上所言,知道吗?” “可万一......万一梁凤卿是真的要娶你呢!”崔帏之急得团团转,暴躁道: “万一两日后的选妃仪式上,梁凤卿和皇后果真选了你,那你岂不是真的要入东宫当太子妃了!” 乔云裳闻言沉默:“.........” “你看,你自己都不敢百分百确定梁凤卿不会选你!” 崔帏之要被气哭了,最后一边说一边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显然是委屈到了极致: “早知道我上次就去求陛下赐婚,让你当我的世子妃,何必拖到现在,不上不下的!” 乔云裳被崔帏之哭的心软软,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想要替崔帏之擦去脸上的眼泪,但崔帏之却忽然站了起来,一抹眼泪,恶狠狠道: “我现在就去求陛下,让他把你赐给我!” 言罢,他转身就想往门外走去,乔云裳一惊,赶紧起身跟了上去: “崔帏之,别冲动。” 他说:“你现在让陛下赐婚,岂不是要和梁凤卿对着干!我已经在选妃名册上了,现在你去求赐婚,和当场打梁凤卿的脸有什么两样!你想得罪太子吗!” “得罪就得罪!”崔帏之猛地转过头,怒吼道: “哪个男人能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嫁给别人,给别人生儿育女的!再说你本来就是我的,我要回我自己的人,有什么不对!难道就因为他是太子,所以我就要把你让给他吗?!” 乔云裳清楚地知道崔帏之现在去求赐婚大概率不会被同意,还会被罚一顿,甚至还会得罪太子,于崔帏之一点益处都没有,只能赶紧上前拦住崔帏之,拉住他的手: “不要冲动.......说不定给你寄信的人就是想让你去惹怒太子,然后再.........” 乔云裳这边还在冷静分析,但崔帏之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沉下脸,看着乔云裳,冷不丁道: “乔云裳,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了,才一直拦我。” 乔云裳闻言一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第77章 “你胡说什么呢!” “你肯定是这样想的!”崔帏之眼圈发红,已经完全无法冷静思考了,忍不住对着乔云裳恶语相向: “你也对太子妃之位动心了是不是!只要当上太子妃,未来就是皇后,大梁国母,你思来想去,两相权衡之下,应该是根本不屑于嫁给我当世子妃了!” 乔云裳一呆,片刻后忍不住勃然大怒: “崔帏之,你在胡说什么呢!” “我没有胡说!你一定就是这样想的,不然为什么屡屡阻拦我!”崔帏之一边哭一边大喊: “你肯定就是这样想的!你就是想当太子妃!你就是对我始乱终弃,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你!”乔云裳差点要被傻头傻脑的崔帏之气晕了,伸出手锤了崔帏之一下: “混账!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他这一下对于崔帏之来说基本等于没用力,崔帏之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随即推开乔云裳,往门外走去。 乔云裳心中一急,从后面抱住他, “别去!” 然而乔云裳越拦他,崔帏之就越恼火。 他用力扯开乔云裳的指尖,就想往外走,乔云裳看着崔帏之这副冥顽不灵的模样,不由得光火道: “崔帏之,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 他一字一句道: “今天你要是真的敢走出这道门,去求陛下赐婚,我就真的再也不要你了!” 崔帏之往外走的脚步猛地一刹,身形僵硬,站在原地没有动,但却悄然握紧了拳头: “..........” “回来!”乔云裳骂他: “又没有真的到选妃那日,一切都还有转机,你急什么?!傻乎乎地上了钩,被人当枪使,连被谁利用了都不知道,还想着去求梁帝,你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乔云裳越想越气:“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人蠢成你这个样子!” “............”这句话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了崔帏之,崔帏之猛地转过头来,目光阴沉地看着乔云裳,随即大踏步地朝乔云裳走来。 乔云裳察觉到不对,往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 他话还未说完,就猛地被崔帏之扛起来,一把丢到了床榻上。 “崔帏之,你........啊.........” 后背砸在被褥上,隐隐发疼,乔云裳摔的眼冒金星,还未反应过来崔帏之想干什么,面纱就已经被崔帏之解开,随即腰带也被扯下,散开里头的衣饰。 感受到坚实有力的大掌在自己的腿上游移,乔云裳登时一惊,随即又是一慌,伸出手踢了崔帏之一下,声音打颤道: “崔帏之,你疯了是不是!” “对,我是疯了!知道梁凤卿要娶你的时候我就疯了!” 崔帏之一把撕扯开乔云裳的衣服,丢到地上,崩溃嘶吼: “去求梁帝赐婚又不行,又不能阻止梁凤卿娶你,不如我现在就要了你的身子,到时候就算是乔满怪罪下来,我也——” “崔帏之!”乔云裳双手手腕都被崔帏之一只手掌压着按在头顶,整个人动弹不得,双腿用力挣扎起来,都快急哭了,打断他的话: “你要我现在和你无媒苟合吗!” “我会娶你的,我真的会娶你的,你不要嫁给梁凤卿,我求求你了..........” 崔帏之俯下身来,胡乱亲着乔云裳的脸: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娘子........我不许你嫁给别人,我不许你上别的男人的床,我不许你给别人生孩子........” 听着崔帏之的胡言乱语,乔云裳急得用力踢他,可崔帏之的身体像是大山一样压下来,他根本动弹不得,最后只能绝望道: “你要是敢这样,我就——” 他还没想好就什么,伏在他身上的男人便动作一顿,随即他颈窝一烫,有湿润的液体滚落下来,流淌在他的皮肤上。 乔云裳:“.........” 他一怔,当下竟然哑声,失了言语。 身上方才还强势不已的男人伏在他身上,用力搂着他,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哭的像是个失去了心爱糖果的孩子,简直伤心欲绝: “我不要.......我不要你嫁给别人.......” 乔云裳:“..........” 他心情登时复杂起来。 唉,算了........... 和他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本就知道他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子.......还逼他想这么多........ 乔云裳缓缓伸出手,拍了拍崔帏之的后背: “好了好了,别哭了........” 第一次在床上安慰自己的男人,听着崔帏之哭到打嗝哽咽还有吸溜鼻涕的动静,乔云裳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崔帏之:“可是我就是想哭,怎么办?” 他嘟嘟囔囔,嘀嘀咕咕,还是不想放弃: “.......真的不能现在去找梁帝吗?真的不能现在去求赐婚吗?” 乔云裳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撑起双臂,罩在他身上的崔帏之,片刻后道: “只要你答应我今明两天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别进宫,今天你对我做什么都行。” 崔帏之闻言,登时眼前一亮:“..........?” 乔云裳怕他又撕扯自己的裙子,等会儿他就出不去了,于是强忍着羞耻,主动直起身,用赤\裸白皙的双臂圈住崔帏之的脖颈,闭了闭眼,低声在他耳边道: 第78章 “.......还不快来.......还要我亲自服侍你吗?” “........” 床帏悄然落下,粉红色的绿叶白莲花肚兜飘落在地,衣料摩挲,很快就将里面的动静掩盖下去。 乔云裳疼的满头是汗,淌下来滴落进眼睫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心想崔帏之看起来是少年模样,明明不壮但怎么那东西像是要杀人一样,细白的指尖揪着被单,半晌忍不住道: “算了,算了........” 他感觉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崔帏之不上不下,进不去又出不来,闻言登时激动起来: “什么算了?不能算了!” “你别激动啊........”他一激动,乔云裳就感觉到不对,更疼了, “你缓着来.........” 迷迷糊糊,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在剧烈摇晃,乔云裳疼的眼前发黑,看着卖力的崔帏之,不由地心想自己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惹上这个混世魔王小混账,才能把自己搞到今天这副境地? 压在被单上的手臂莹润闪着微光,像是有汗沾在上面,白皙的皮肤忽然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猛地绷紧,紧接着手臂内侧一点红色的守宫砂缓慢消失,终于流淌化作皱起的被单上的一缕落红显现,刺目,而又分外鲜明。 第27章 姜乞儿 云雨过后,云散雾收。 乔云裳仰面躺在床上,肩膀处的薄纱内衫已经被汗打湿,洇出皮肤的颜色,他偏过头,眯着眼睛,已经累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原本梳的整齐的如云鬓发已经完全散乱,兰花珠玉钗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任由满头青丝铺散在枕巾上,衬得他脖颈的皮肤莹润玉白,脸颊浮出的淡粉如同桃花一般姝妍娇艳。 水润的唇也似上了口脂一般鲜红,面颊愈发精致,乔云裳睁眼时瞳仁含着泪,似是无尽秋水隐隐,口中呼出淡淡的喘息,漆黑的眼睫轻颤,娇柔无力,像是含苞的花在一瞬间尽数开放,微风吹过,连花叶叶片的颤动都透出淡淡的风情来。 崔帏之也累的够呛,从兴奋小狮子变成了一只懒洋洋的小狮子,压趴在乔云裳的胸膛上,时不时蹭一蹭乔云裳的脖颈,像是粘人的小狗崽,黏糊糊的。 “起来,重的很。” 乔云裳歇的差不多了,伸出手推了推崔帏之: “别压着我。” “我不。”崔帏之今日得偿所愿,更食髓知味了,恨不得和乔云裳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凑过来又亲了亲乔云裳额头上的红痣,很是喜爱般道: “娘子,你额头上的疤是不是快好了。” “嗯........”乔云裳皱眉,伸脚踢了踢他: “还不离我远点。” “不要,娘子身上好香。” 崔帏之抱着乔云裳,意犹未尽道: “我都.......” 他还没形容完,就被乔云裳用力推了一下。 漂亮清丽的双儿始承恩泽雨露,正是最为舒妍娇艳的时候,似春天的桃花在雨水的滋养下尽数开放,他眼尾一片粉红,连嗔怒也像是小猫崽用爪垫挠人,软绵绵轻飘飘的,崔帏之不仅不觉得不好意思,心都快飞起来了: “再说荤话,我就揍你了。” 崔帏之捉住乔云裳的指尖,低下头在乔云裳的指尖上亲了一下,一路亲到手腕往上,随即在那守宫砂原本存在的地方又吻了又吻,珍而重之: “娘子,今儿我要了你,定会对你负责,娶你为妻的。” “........嗯。”乔云裳起身,随意披了一件外衫坐起,只觉腰酸疼的很,快要坐不直了。 崔帏之见他脸色不对,赶紧拿了一块软枕垫在他腰后,然后让乔云裳靠在他的胸膛上,用右臂圈住乔云上的肩膀,随即用掌心探过去,轻轻地给乔云裳揉了揉腰。 在崔帏之细心的服侍下,乔云裳总算觉得舒服了些。 腹腔下面涨涨的,乔云裳下意识夹紧双腿,随即靠在崔帏之胸膛上闭目养神。 虽然他实在是太累了,但他还不能睡,毕竟崔帏之没有脑子,他少不得替他多打算。 崔帏之见乔云裳闭上了眼睛,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乔云裳眉心的莲花花钿。 他越看越觉得他的娘子生的是极漂亮的,像是神妃仙子一样,他都找不到形容词去形容他。 皮肤这么好,脸这么白,唇这么红,脖子也长,身段又软,声音还这么好听........ 崔帏之一边用眼神描绘着乔云裳的脸,一边庆幸好在乔云裳日常出行都是戴薄面纱,不然寻上乔家提亲的人才是真的日日要踏破门槛。 可那些男人都没有机会了,现在他的娘子的第一次是属于他的了,以后也会属于他。 思及此,崔帏之又开心了,紧紧抱着乔云裳,止不住地低头去亲乔云裳,像是亲不够似的。 乔云裳本来还在他怀里闭目养神,感觉脸上痒痒的,被他亲烦了,忍不住皱眉,伸出手挡住他的脸: “自己一个人又在那美什么呢。” “嘿嘿,一想到娘子的身子是我的了,我就开心。” 崔帏之搂着乔云裳不松,央求道: “娘子,你快想办法,你不要嫁给太子,我会受不了的。” 乔云裳不耐:“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你安静会儿。” 崔帏之憋了憋,安静没几秒又道: “..........那我可以亲你吗?我真的好想亲你。” 第79章 乔云裳:“..........” 几炷香后,床帏被人从里面掀开,乔云裳铁青着脸下床,捞起地上的肚兜。 崔帏之装作没看见他难看的神情,很是积极道: “我帮娘子穿衣服。” 乔云裳转过头,瞪了他一眼。 细长红的绳子从腰侧穿过,在后腰处打了个结,崔帏之给乔云裳穿好衣服,又从后腰抱住他,在他脖颈上亲了亲。 “裙子被撕烂了,穿不了了。”乔云裳叹气:“去叫人给我买一件。” 他想了想,又叮嘱道:“找个嘴巴严实点的去。” “好嘞。”崔帏之舍不得乔云裳,但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赶紧去叫自己的心腹去成衣店买了一件合乔云裳尺寸的衣服,还急急买了脂粉,供乔云裳梳洗整理。 乔云裳对镜梳头发、上妆的时候,崔帏之就捧着脸在旁边痴痴地看着,冷不丁道: “娘子,你其实不上脂粉也好看的。” 他挠头:“我就看不出你上妆和不上妆有什么区别。” “..........” 乔云裳简直无语,白他一眼,不说话。 他用玉簪花棒将紫茉莉种脂粉倒在掌心,摊面,随即指尖用簪子挑了一点玫瑰雨露胭脂膏子,点在指尖上染唇,直到确认妆容完成,才站起身。 崔帏之给他整理好裙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娘子,你选妃那日可不能打扮成这样去勾引太子,我跟你说男人都是见色起意的动物,你要是这样去肯定会被选上的........” 他这边还在苦口婆心地劝,乔云裳就已经受不了了, “什么叫我去勾引太子?我长成这样出门就是勾引男人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崔帏之被骂了,灰溜溜道:“.......是我说错话了,娘子别生气。” 乔云裳气的想揪他,半晌看着崔帏之垂头丧气的模样,只能推他一下,没好气道: “一天天就知道讨巧卖乖。” “嘿嘿。”崔帏之挠头:“娘子别生我气就好。” “行了,瞧你没出息的样子。”乔云裳无奈: “选妃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不会被选上,你放心好了。” 他叮嘱:“千万别去找梁帝,明白没有?” “嗯嗯,我自然是相信娘子的。” 崔帏之这下算得上是百依百顺了,丝毫没有方才戾气横生的张狂模样,乖的像是会绕着主人的裤脚摇尾巴的小狗: “反正娘子已经是我的人了,嘿嘿。” “...........”乔云裳看不惯他这副得意样子,没忍住,伸出指尖,用力掐了一把崔帏之的脸颊,把小狗掐的汪汪直叫,却偏生还不敢对主人呲牙,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他一路送乔云裳回到了乔府,甚至见乔云裳进去之后都没有离开,在乔府对面找了一处茶摊,一边喝茶一边回味方才,最后笑的像是吃菌子中了毒,惹得周围的茶客频频回头看他,怀疑崔帏之是不是傻了。 乔云裳回到府中之后,乔满还没有回来。 乔云裳心中疑惑,但没多想,还以为乔满依旧在外讲学未归,便直接去找了河清郡主。 “母亲。”乔云裳知道自己不是处子了,从里到外都被崔帏之浇了个透,所以一看到河清郡主就心虚,强作镇定道: “儿给母亲请安。” “嗯,怎么忽然来找我了。”河清郡主道。 “晨昏定省,都是儿应该做的。” 乔云裳坐到河清郡主身边,顿了顿,还是选择了直入主题: “母亲.......我听说你年轻时,和宫中的太医院院首是好友?” “你说莫慈啊。”河清郡主想了想:“是关系不错。当日她之所以能以女子之身当上太医院首,也是我向陛下极力举荐的。” “那娘亲对莫院首便有知遇之恩了。”乔云裳道: “我听说两日后选妃之时,会有太医提前给候选者把脉,以此来判断候选者是不是处子,还会将候选者的身体情况如实报给皇帝和皇后。” “对。”河清郡主道:“怎么了?” “没什么。”乔云裳笑:“只是想提前和这位莫院首见一见面,让她替我在陛下和皇后面前美言几句罢了。” “原来如此。”河清郡主笑:“我儿肯为自己的前途思虑,这是极好的。我现在就下请帖,明日一早约她在茶楼见面,到时候,我便将你引荐给她。” 言罢,她站起身就想离开。 “.......母亲,我想自己一个人见她。”顶着河清郡主疑惑的视线,乔云裳硬着头皮道: “儿.......儿也长大了,日后若要入宫嫁人,也少不得笼络人心。儿想自己一个人试试,面见这位院首,不愿完全依靠母亲,若过于依赖,日后,便无法独自在深宫或者深宅内生存。” “我儿说的是。”河清郡主想了一会儿,也觉得有道理,便点头道: “那我先给你写请帖,明日你就自己去赴约。” “多谢母亲。”乔云裳躬身行礼。 河清郡主摸了摸他的头,随即便离开了。 等到河清郡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乔云裳才站直身体。 他已经冷汗涔涔。 他甚少说谎,如今为了崔帏之,也不得不耍点小心机,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能利用。 思及此,乔云裳闭了闭眼睛,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抱歉。 第80章 他转过身,想要回到自己的小院,却没想到刚转过头,就看见姜乞儿站在廊下,看着他。 一向温柔的双儿此刻正穿着淡绿色的抹胸衣裙和褙子,双手交垂藏在袖子前,放在腹部,后背挺直,正站在廊下,双目出神,不言不语,唯有脑后的鹅黄色发带被风吹起,清雅飘渺。 “乞儿?”乔云裳一惊,快步走过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叫门童通报?” “..........”姜乞儿缓缓撩起眼皮,看着乔云裳,片刻后忽然道: “我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乔云裳心中一惊,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扯开话题:“先回我的房间,我长兄今日也在家.......” “温泉山庄,崔帏之。”姜乞儿七个字就让乔云裳的心仿佛要跌进谷底,吓出一身的冷汗: “我都看到了。” “........先进屋再说。”乔云裳拉着姜乞儿的手臂,拉着他,一路到了自己的院子。 小侍都在外头候着,乔云裳禁闭门窗,拉着姜乞儿坐下。 姜乞儿坐在椅子上,垂手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即便是生气,姜乞儿也始终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轻轻蹙着眉,没有大吼大叫。 “乞儿,今天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乔云裳坐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其实我和他之间........” “我就在你的房间隔壁,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姜乞儿道:“他还出去买了一身衣裙........你进去的时候穿的一身淡粉色齐胸襦裙,出来的时候却身穿蓝色哆罗呢对襟褂子,我不是傻子,难道猜不出来你和崔帏之在里面干什么?” 乔云裳想要狡辩也没有了理由,像是哑巴了一样坐在原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乞儿摘下面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随即饮了一口,肯定道: “你已经不是处子.......你是崔帏之的人了。” “.......是。”乔云裳只好承认: “求你帮我瞒着这件事,我.......” “瞒,我为什么要瞒?”姜乞儿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乔云裳,头一次对他横眉怒目,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自己不自爱,还未成亲,就随便将自己的身子交了出去。如今木已成舟,你难道还想瞒过太医,嫁入东宫当太子妃吗?” “我没有这样想。”乔云裳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听我解释........” “你一边和崔帏之暗中苟且,一边又想嫁入皇家当太子妃,脚踏两条船,私德有亏,像你这样的人,不能嫁给太子殿下。” 言罢,姜乞儿就站起身,往外走, “我今日这番话,只是为了警告你,希望你以后能立行立改。当然,出去之后我也会上报太子,说你和崔帏之有染,将你剔除出选妃的人选。” 乔云裳倒是想被剔除出选妃的人选,但绝对不能是这样的理由,否则他爹乔满绝对会被梁帝迁怒,到时候于仕途受阻,崔帏之也因此失宠于阶前,那岂不是全是他的过失: “别!乞儿!”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姜乞儿的手,却被姜乞儿一把甩开,摔倒在地。 姜乞儿听到他摔倒的动静,往外走的脚步一顿,随即微微偏过头。 他看着摔倒在地上的乔云裳,眼神微闪,片刻后没有上前扶乔云裳起来,而是冷淡地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言罢,便打开门,径直甩袖离开了。 乔云裳:“........”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可惜本就腰酸的他维持基本的体态便已很艰难,没走几步,就扶着墙,捂着摔伤的膝盖,有气无力地垂下头。 片刻后,他的指尖猛地抓住了裙摆,力气大到手腕都开始发起抖来。 .......可恶! 怎么千防万防,还是防漏了一个人,早知道乞儿爱慕太子,他就应该小心点行事....... 不行,不能让姜乞儿把事情说出去,他自己名声倒毁了不要紧,要是父亲和崔帏之因此受到梁帝的迁怒,仕途受阻,那才是真的要完蛋了.......... 想到这里,乔云裳闭了闭眼,想要再追出去拦住姜乞儿—— 但当他再一抬眼时,不远处,却已经彻底没有了姜乞儿的身影。 第28章 阴差阳错 等乔云裳一瘸一拐地追出乔府门前去时,早就看不到姜乞儿的背影了。 乔云裳急得额头汗都出来了,掌心按着门,指尖用力到发抖,指骨都是白的。 他刚刚摔了一跤,现下膝盖正伤着,腰又被崔帏之折腾的酸疼不已,此刻眼前阵阵发黑,垂着头缓了好了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但是.......绝对不能让姜乞儿把这件事捅到梁帝和太子面前去! 太子妃候选人在入宫前一天被人破了处子之身,这都不是在狠狠打皇室的脸,而是把皇家的脸面放在地上用力踩了。 梁帝要是知道了,别说崔帏之不会好过,乔满估计也得受牵连。 思及此,乔云裳勉力抬起头来。 裙摆跨过门槛,乔云裳正向往前走几步,却没想到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他身体失去支撑,差点扑倒在地。 千钧一发间,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只手,将他的腰揽进怀里,随即用掌心扶着乔云裳站稳: “没事吧?” 第81章 乔云裳蓄起力气,抬起沉重的头,闻言朝扶住他的人看去,只见崔帏之正皱着眉,逆光看着他: “脸色好差。” 崔帏之站直身体作支撑,让乔云裳靠在他怀里歇着,随即掌心在身上摸索着,找了半天的帕子找不到,看着乔云裳因为疲惫和疼痛微眯的眼睛和微微摇晃的身形,有些尴尬地用袖口代替帕巾,给乔云裳擦了擦汗: “........忘记带帕子了。” “.......没事。”乔云裳摇了摇头,勉励将混沌从自己的脑子里甩开,用沙哑的嗓子开了口: “姜乞儿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了........绝对不能让他把事情传出去。” “啥,他知道了?”崔帏之一愣,随即疑惑道: “他怎么知道的?” “你管他怎么知道的,你以为全京城的人都像你一样是个傻子!”乔云裳气的推他: “还不快想办法。” “啊啊,哦哦,在想在想了。”崔帏之冥思苦想几秒,灵光一现: “我刚刚在门口喝茶的时候看见他往太子的东宫去了,我还奇怪呢他没事往东宫去干嘛........哦不对偏题了,要不我现在去把他拦下来?” “快去!”乔云裳也顾不上这是个土办法了,反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姜乞儿拦下来,解释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去,当务之急就是别让他去找太子!” “行行行,我现在就去,包在我身上的。”崔帏之拍了拍胸脯,随即视线的余光扫视一圈,见没有人往这里看,赶紧低头在乔云裳的眉心红痣上啵啵亲了几口,在乔云裳要发飙的前一秒,赶紧往前走了几步,用轻功上了房梁,一路朝太子府而去。 姜乞儿是定国公的嫡双,这名头听起来响亮尊贵,但明眼人都是知道,定国公袭爵几代,到姜乞儿父亲这一代时,家世已然没落下去,只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 除了顶着一个世袭的空爵位外,朝中的男丁各个平庸,好不容易出了个嫡长子姜棋眉算是有才华,可得病年纪轻轻又死了,留下一群不成器只图享乐的弟弟。 家中的产业败得差不多了,拼尽力气走关系当了个官吧,在皇帝面前又都不太得脸得宠,领着不多的俸禄,又要打肿脸充胖子住高宅聘仆役走关系,所以难免吃力,姜乞儿看不下去,所以便从自己开始节俭起来,除非重大场合不能失了体面,私下里都甚少穿金戴玉,连出门也不怎么用马车,带小侍,低调的不像王公贵族之后。 他沿着朱雀街慢慢走着,神情还有些恍惚。 虽然他不忿乔云裳的举动,但乔云裳毕竟是他多年的好友,他清楚地知道要是这件事捅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刚才一时冲动说了狠话,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可现在话都已经说出去,人也都出来了,掉头回去和乔云裳道歉这种事他不太做得出来。 而且乔云裳已经不是处子,没有资格嫁入皇家,他不忍心太子受欺骗........ 何况要是在新婚当夜被太子发现乔云裳已非处子,乔云裳一定会死的比现在还惨。 因此,为了他好,他还是不得不这样做。 在心里给自己找好了正当的借口,姜乞儿假装没有去想自己的私心。 去往东宫的路上还要经过几条街,姜乞儿为了省事省时间,打算直接从小巷子里穿行而过。 可他刚走到寂静无人的巷子中间,忽然听到头顶一阵响动。 姜乞儿指尖不由自主地捏紧帕子,停住脚步,警觉地抬起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崔帏之蹲在墙上方,正悠哉游哉地甩着令牌穗子看着他,一和他对上视线,就登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下午好啊,姜美人。” 姜乞儿:“..........” 他往前看了看,发现走出巷子的路和离开巷子的路都差不多长,要跑出去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明白崔帏之就是特地等到他走到巷子中间才现身的。 想到这里,姜乞儿忍不住皱眉。 他有些懊恼自己不该贪图省事走这条小巷。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崔帏之见状,果然停下了甩令牌的动作。 他站起身,伸了个拦腰,随即像猫落地一样,悄然无声地从墙上跳下来,挡在他面前。 “不要往前走了。”崔帏之认真道:“我娘子说了,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去见太子。” “他让你做什么你就作什么,你是他的狗吗?”姜乞儿冷下眉眼,不由得讥讽道。 崔帏之闻言一愣,思索半晌,随即又扬起笑道: “你要非要这没想的话,我也可以是娘子的小狗。” 他说:“外面多少人想做娘子的小狗,还做不到呢。” 姜乞儿:“..........” 他简直无语,往前走了几步,“让开。” 崔帏之不让。 姜乞儿忽然伸出手,让崔帏之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声道: “你要是不让我走,我现在就喊非礼了。” 崔帏之:“.........” 他还没反应过来,姜乞儿就张开口,猛地抬高声音: “非——” 崔帏之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喊得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伸出手,用空出的那只掌在姜乞儿的脖颈上劈了一下。 他惊吓过度忘记收力,没想过姜乞儿是双儿,体力甚至还不如女子,被他劈了一下,当即两眼一黑,栽倒下去,登时就没了声息。 第82章 .........不会死了吧。 崔帏之吓出一声冷汗,赶紧蹲下身去,指尖颤抖着去探了一下姜乞儿的鼻息。 .........还好,还好,还有气。 崔帏之后背的冷汗湿了又干,他蹲在昏倒的姜乞儿身边冥思苦想片刻,萎缩许久的大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先把姜乞儿带到个地方藏起来再说,等乔云裳来了再想办法。 想到这里,崔帏之把昏迷不醒的姜乞儿扛起来,跃上墙沿,一路用轻功,带他来到万花楼。 他喝花酒喝了这么多年,和万花楼的掌柜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虽然去国子监读书之后就从没来了,但还是靠着之前的关系,成功开到了一间上房。 掌柜嘴很严,看着崔帏之扛着一个昏迷的双儿来了,也没想着要盘问清楚崔帏之此举是不是在诱\奸双儿,更没有偷偷报官,反而是替他遮掩,甚至还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让他成功把姜乞儿藏起来了。 崔帏之把姜乞儿丢到床上以后就出去了,晚一点又把乔云裳接了过来。 掌柜的看着崔帏之又带了一个双儿来,先是一愣,然后是钦佩,揶揄道: “崔公子啊,你也得注意一下身体,一晚上御两个双儿,你还未及冠,身体受得了吗?” 崔帏之:“.......你少管。” 言罢,他又急急地转过头,看着乔云裳,手忙脚乱地解释: “娘子,我在万花楼都只是听曲喝酒的,从来没有招,招那个的,我很清白的,你要相信我。” 乔云裳白他一眼,“行了,先去找乞儿吧。” 言罢,他提起裙摆,又往楼梯上去了。 崔帏之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掌柜一眼,随即又垂头丧气地跟上乔云裳的步伐,活像是个妻管严。 掌柜站在楼梯边看着崔帏之指尖扶着乔云裳上楼梯,还时不时替乔云裳整理裙摆和披帛的模样,狗腿的一副夫纲不振的模样,忍不住叹息。 多风流恣意的一个小公子,原来有一天也会被人收拾的服服帖帖,老老实实。 思及此,掌柜的眼珠一转,不知道想到什么,招收让小厮过来,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那小厮登时会意,点头后朝库房去了。 而在另一边,在小厮的指引下,崔帏之和乔云裳来到了一间较为寂静的上房。 崔帏之让小厮下去,随即自己亲自给乔云裳打开门, “娘子。” 乔云裳提起裙摆踏进门槛,还未转过身,一个花瓶就砸了过来,差点砸中他的脸,惊的他后退几步。 “......娘子小心!”崔帏之反应很快,挡在乔云裳的面前,伸手挡去砸过来的花瓶。 花瓶掉落在地面,发出碎裂的声响,崔帏之牢牢护着乔云裳,没让他受一点伤: “娘子没事吧?” “......没事。”乔云裳惊魂未定,下意识抬起头,只见姜乞儿站在不远处,正死死地盯着他看。 “乞儿。”乔云裳往前走了几步,还未走到姜乞儿身边,就被崔帏之拉了回来。 崔帏之看着他,满脸写着担忧。 “.......没事。”乔云裳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崔帏之放开他,随即在崔帏之紧张的视线里,走到了姜乞儿的身边。 “放我出去。”姜乞儿瞪着乔云裳: “你不要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不会被发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日就算我不说,也会有人知晓的,你别想满混过关,当上太子妃。” “我知道,”乔云裳无奈:“我知晓你被太子殿下救过,所以对他心存爱慕,也一直想要嫁给他,因此我从来没有想和你抢过太子妃之位。” 乔云裳伸出手,对天发誓,一字一句道: “我今生只会嫁给崔帏之一个人,若为此誓,我乔云裳这辈子天打雷劈,不——” 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崔帏之就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唇,把他接下来的言语堵在了喉咙口。 乔云裳仰起头,看着崔帏之不赞同的神情,弯了弯眉眼,用眼神示意崔帏之放开他。 崔帏之犹豫几秒,还是翻开了他,但视线一直盯着他,很是紧张,像怕乔云裳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反正我的决心如此,我不会嫁给太子,”乔云裳说: “我会想办法退出选妃,你尽管放心。” “........是吗?”姜乞儿依旧不太相信,狐疑地看着他: “那你找太医是为什么?” “我有我的理由。”乔云裳顿了顿:“但是在事情还没完全办成之前,我不能和你打包票。我明日晚上就在万花楼对面的金桂酒店和莫慈见面,一旦我成功打点好人手,就立刻将消息传回来,让你好好吃下一颗定心丸,安安心心参加后日的选妃,如何?” 姜乞儿犹豫片刻,谨慎地没有马上回话。 屋内的气氛短暂的陷入了凝滞,没有人开口说话,片刻后屋门吱呀一声,有小厮推门进来,放了一壶茶在桌面上。 崔帏之正想让他出去,那小厮就转过头来对崔帏之道: “崔公子,你好久没来了,这是我们掌柜特地交代送给你的好茶,请慢用。” 言罢,他朝崔帏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崔帏之是这里的常客了,就算再傻也知道那茶里绝对是加了点东西的,但他没好意思在乔云裳和姜乞儿两个双儿面前说,何况现在的气氛也不适合提这个,于是含糊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就让那小厮下去了。 第83章 经过那小厮一打岔,屋内的气氛也缓和了一些。 姜乞儿坐在床沿,片刻后开了口: “好。” 他点头说:“云裳,看在多年好友的份上,我就相信你一次........”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就在这里等你消息.......我倒是想看看,你能用什么办法退出选妃。” 乔云裳见姜乞儿总算松了口,忍不住舒了舒眉: “那就一言为定。在我打点好人手回来之前,你绝对不能去找太子和陛下。” “一言为定。”姜乞儿: “你要是怕我会出去,我答应你,会一直呆在这里不离开。但你一定要遵守承诺,在后日选妃之前之前找到办法退选或者落选,我就不会把你和崔帏之的事情捅出去......但要是你骗了我,这里离东宫这么近,我会立刻去求见太子,顷刻间你和崔帏之的丑事就会传遍京城。” “好。”乔云裳点头:“那你就在这里等我消息吧。” 他和崔帏之离开之前,还给姜乞儿关上了门。 “他真的不会在我们离开之后偷偷去找太子吗?”崔帏之还是有些担忧,看向乔云裳。 “他爱慕太子,肯定希望我退出,自然迫切想要待在这里等我消息,不会离开的。但这里毕竟鱼龙混杂,我不放心,你找一个心腹守在门前,保证他的安全。”乔云裳道: “顺便和掌柜的说一声,别让闲杂人等靠近这个房间。” “行。” 崔帏之心情复杂,扶着乔云裳下楼梯: “他真的.......很喜欢太子?” “是啊。”乔云裳说:“他小时候和我一起在坡上放风筝,我和他不小心摔下去了,滚到了山下。当时仆役急得团团转,但众人都没有找到我们,只能回去先去找大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救回来的。但据乞儿说是太子殿下把我们带回来的,从此之后,乞儿就对太子殿下念念不忘了。” “........啊?”崔帏之思考:“什么时候?” “宣和三年春末,大概四月份底吧,我那时候差不多十二岁。” 乔云裳也快想不起来了:“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了,对于怎么被救回来的完全没印象了。” “........咳,”崔帏之问:“你那时候是不是穿了件藕粉色抹胸裙子还有紫云纹褙子,戴的攒金八宝璎珞和四蝶银步摇?” 乔云裳转过头看向他:“........好像是?你怎么知道?” 崔帏之挠头: “我那阵子正好在那片坡上骑马射箭........打眼看见你俩掉下去了,就赶紧爬下去捡人。当时姜乞儿摔下去撞到头了,看起来比你伤的重,我就先把他背上来了,但是我又不放心你,刚好梁凤卿经过,我就让他骑我的马把姜乞儿带去医馆,我再把你背回你家的。” 乔云裳:“.........” 他紧紧盯着崔帏之,似乎是在判断崔帏之是不是在说谎,但崔帏之的神情很真诚,而且还能准确复述出当天他穿了什么,难不成........ 乔云裳忽然心中一惊,上前一步,用手抵住崔帏之的唇,低声道: “你这话在我面前说了也就罢了,千万不可再乞儿面前提。” “好哇好哇,你今日不提我也是快要忘了的。” 崔帏之忙不迭应了。 乔云裳看着他这副傻样,忍不住心累,忍不住嘀咕道: “怎么会这么巧,我在那里放风筝,你就在那里骑马?” “那当然是为了看你啊。” 崔帏之嘿然一笑:“那时候你都十二岁了,再过两年都可以议亲了,我都不好意思像七岁之前那样爬去你家墙偷看你跳舞,怕坏了你的名声,打听到你会出来放风筝,我就赶紧央求爹爹,借了一匹马出来骑。” 乔云裳猛地仰头,不可置信道: “你还记得你当初偷爬我家墙头的事情?!” “我一直记得啊。”崔帏之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觑他,几经犹豫还是决定坦白。 他扶着他跨过万花楼的门槛,夜幕降临,周遭一片热闹的吆喝声,将他的话音压了下去,却仍旧清楚地传进了乔云裳的耳朵里: “我回去后便暗自懊恼,怕你觉得我轻浮,所以一直不敢再去爬墙.........只敢趁你出街的时候,偷偷看你来着。” 乔云裳心中一动:“为什么要偷看,不光明正大地和我结识?” 崔帏之叹气:“爹爹直到我爬墙之后,一直说我肖想你纯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我少去招惹你,不然就揍死我,我被他打疼了,就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但是有些欲望越压抑,便越沸腾,直到崔帏之十四岁那年在一场春梦中梦到乔云裳,醒来就发现自己梦遗之后,他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终于在一起喝多了酒之后,开始调戏乔云裳,这才有了两个人十六岁后面对面的再相逢。 他在暗处打量他,他又何尝不是在无人处暗自肖想他。 想到这里,乔云裳忍不住又气又好笑,伸出手指戳了戳崔帏之的太阳穴: “.........傻透了。” 崔帏之嘿嘿一笑, “我还以为娘子会因为之前的事情生气从而讨厌我呢,所以一直不敢提,只做忘了。” “当然生气,七岁就敢爬双儿墙头,日后孩子要是随你那还得了。”乔云裳骂他: “还不都改了。” “改了改了,都改了。”崔帏之忙不迭道: 第84章 “我都听娘子的。” 乔云裳拿他没办法,又戳了戳他的脑袋。 崔帏之被戳了脑袋也不生气,上赶着用右臂搂着乔云裳的肩膀,替他挡去夜里的寒凉和摩肩接踵的人潮,两人的身形隐在拥挤的人群里,倒像是一对恩爱的新婚小夫妻一般,形影不离。 第二天,乔云裳特意梳洗一番,等到暮色四合,才按照请帖约定的时间,出门。 走的时候他还特地去见了河清郡主: “母亲,儿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好,”河清郡主没多想:“我知道了。” “对了,这几日怎么没见父亲。” 乔云裳感觉乔满已经好几个晚上没回家了,将要走的时候又转头回来看河清郡主,心中有些疑惑,外加直觉的不安: “他往日讲学好像从未这么久没回家过.......他派人送信给母亲报平安了吗?” “许是路上有事绊住了吧。”河清郡主默了默,也不太清楚: “他也没给我写信........可能让人送平安信给连姨娘了。” 乔云裳:“.......” 他看着河清郡主冷淡且有不太在乎的眉眼,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说的就是他的父母吧。 他不好评,转过身,提起裙摆出门了。 马车早早地等在门口,乔云裳被小牧扶上马,刚掀起车帘,就看见崔帏之大马金刀地坐在里面,傻笑着等他。 乔云裳:“.........” 乔云裳一顿,转过头对着小牧说了一句:“不用跟来”,随即不顾小牧傻眼的神情,俯身进了车厢。 他刚进车厢就被崔帏之抱到大腿上坐下。 小狗迫不及待地揽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乔云裳的脖颈上又是亲又是拱,闹腾的不行: “娘子身上好香好滑,让我亲亲。” 言罢,他就仰起头,隔着面纱在乔云裳的下巴上亲了一口。 “和小狗似的。”乔云裳被他亲的浑身痒,忍不住笑,用手臂圈住他的脖颈防止自己掉下去: “别太过火,待会儿我可是要去拜见长辈的。你别乱来。” “知道了,我有数的。” 崔帏之说到做到,很是克制,只是隔着面纱在乔云裳的脸上轻啄,没有留下痕迹。 等到了和莫慈约定的金桂酒楼,崔帏之扶着乔云裳下马,揽着他的肩膀进门。 金桂酒楼里很热闹,乔云裳见状,随口问了一句: “今儿怎么这么多人?” “哦,我今日散朝时听说今日是中书侍郎今日过五十大寿,他在这间酒楼里包了场,摆了几桌庆生。” 崔帏之说:“不过我是世子,特意让掌柜的给我留了一间包厢谈事。” 乔云裳横他一眼:“还挺得意。” 崔帏之大方道:“那当然啦,我为娘子马首是瞻的好不好,能替娘子办事是我的荣幸。” “看来不能让你多读书,读多了就满嘴浑话。”乔云裳笑骂他,脸上却没有多少怒意: “不过中书侍郎的嫡双也在选妃之列,他这次借着寿宴摆席面,说不定也是存了拉拢太子之意......你等等看,太子说不定等会儿就来了。” “管他呢,”崔帏之没把乔云裳的分析挂在心上,他的脑子也想不了太多: “娘子,我们快进去吧。” 两人的身份不方便会见宾客,进去后便分开,混在人群里,随即前后脚进了约定的包厢。 莫慈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崔帏之大部分时候很是尊敬长辈,何况这个大梁建国以来第一个女院首,他自然是钦佩的,于是拱手行礼: “莫院首。” “原来是世子。”莫慈见他很是诧异:“今日约我的人,不是........” “是我。”乔云裳从崔帏之身后走了进来,福身行礼: “晚辈见过院首。” “不必多礼。你娘与我是交好,你按道理还可以叫我一声姑姑。” 莫慈心中虽然诧异崔帏之和乔云裳怎么会一起出现,但她在宫中锤炼多年,知道不该问的别多问,于是只是客气地笑了笑。 崔帏之转头看了乔云裳一眼,乔云裳对他点了点头,崔帏之于是后退一步,倚在窗边守着,目送乔云裳和莫慈转过屏风,坐下谈话。 崔帏之无聊,靠在窗边往外看,视线无意间看见太子梁凤卿的车马在金桂酒楼里停了下来,随即,梁凤卿被人扶下了马,进了酒楼。 妈呀.......娘子说的真没错,太子还真来了! 他登时警觉起来,直起身,走到包厢门前关好门,靠在墙边守着,不让人随便闯进来。 而屏风内,乔云裳已经和莫慈开始谈话了,桌上摆着的菜已经微凉了,只有茶还是热的: “莫院首,我最近觉得身子不爽,能否烦请您帮我把把脉?” “当然可以。”莫慈还以为乔云裳是担心明天选妃体检过不了,特意把自己叫来提前调理打点的,于是便伸出手,给乔云裳把了一脉。 她的神情原本还是认真的,但半炷香后,逐渐变的凝重,最后甚至胆战心惊起来,看向乔云裳之时,不免心惊肉跳: “公子,您.........” “院首医术精湛,什么都瞒不过您。”乔云裳很是镇定,眉头都没有抖一下: “我于昨日已经丧失选妃资格,也无意太子妃之位,只想院首看在当日我母亲的提携之恩上,明日帮我一把,以免连累我父母。” 第85章 “公子,您怎么.......”莫慈察觉到乔云裳已经不是处子了,额头上冒出一滴豆大的汗,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她压低声音,道: “你怎么能这么冲动呢!” “我已经立誓,此生非心上之人不嫁。何况我并不恋慕太子殿下,也无意嫁入深宫高墙之内,与众多女子双儿争抢一位夫君,与他们争风吃醋,甚至稍有不慎,就会惨死在宫斗之中。” “何况我的好友一心爱慕太子,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自不愿意与他竞争,夺他想要的太子妃之位。” 乔云裳反正都和崔帏之初尝禁果,已经把头伸向铡刀之下了,索性也就不怕,把话摊开来说: “所以,我想请院首帮忙,在明日选妃仪式上,您替我把脉之后,和皇后娘娘及皇后说我脉象虚浮,体质虚弱,不宜受孕,不好生养,甚至还有绝嗣之相,皇家看重树枝脉绵延,思量之下,绝对不会让我当太子妃的。” “这.......”莫慈皱眉:“这话实在不好听,若是传出去,您日后的婚事怕是........” “剩下的事情就不劳院首操心了,我自有办法。”乔云裳起身,盈盈下拜: “只求院首看在我母亲当日的提携之恩上,帮我这一回。” 莫慈:“.........” 她看着久久未曾起身的乔云裳,思来想去片刻,方叹息道: “公子,你这是逼我犯下欺君之罪啊。” “院首要是不愿意这么提,大不了我晚间自己灌下一碗红花,绝了生育,让假的变成真的。” 乔云裳对自己狠的不行: “倒也不求您了。” “哎,别!”莫慈一惊,看着乔云裳决绝的模样,到底是心软了。 她走上前,将乔云裳扶了起来,为难许久,还是叹息道: “罢了罢了,我便帮你一次。” 她道:“只是我好奇,公子心悦之人,是否真的是人中龙凤,值得你为他如此做?” 乔云裳闻言,下意识偏过头,看了一眼门边抱臂倚着、替他守门的崔帏之。 崔帏之不知道他们聊到哪里了,见乔云裳看过来,下意识朝他露出一个笑。 他还是少年模样,扎着高马尾,笑时露出两个对称的小虎牙,很是可爱,乔云裳被他笑的心软软,捏紧帕子,转过头,看着莫慈,坚定道: “值得。” 他字句认真:“没有人比他更值得我这么做。” 莫慈看了看乔云裳,又看了看不远处守着他的崔帏之,半晌,点了点头: “臣知道了。” 她应下:“公子,你明日........会心想事成的。” 乔云裳闻言大喜,再一次福身下拜: “多谢院首。” “叫我姑姑就好,想当年,我与你母亲关系可好了。” 莫慈拉着乔云裳,坐下,抚摸着他的手,眼睛弯起,像是在看喜爱的晚辈: “深宫确实寂寞,皇帝又少不了三宫六院,你若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人,当高门主母,夫君又不纳妾,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乔云裳脸红,垂下头点了点。 为了感谢莫慈,乔云裳便主动给她倒茶添菜,崔帏之吃过了,就没有过去凑热闹。 但他实在无聊,站了一会儿有点想如厕,于是便让小侍在这里守着,他自己下去如厕了。 经过寿宴的时候,崔帏之不经意往外瞄了一眼,发现梁凤卿被人围在中间,频频灌酒,脸上发红,已经有醉意了。 中书侍郎还在劝,但梁凤卿很快就有些神志不清,倒在了桌面上。 没多久,来了几个人,将喝的昏头的梁凤卿扶起来,说是要带太子殿下去休息,于是直接将其带进了金贵酒楼对面的万花楼里。 没多久,崔帏之看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双儿也紧跟着走了进去,看样子是..........中书侍郎的嫡双? 崔帏之缓慢挑起了眉。 虽然太子喝醉了给太子找间房休息是没啥问题,但崔帏之还是觉得怪怪的。 但是他小脑萎缩太久了,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联,于是干脆不想了,上完厕所以后就回了包厢。 而在另一边,被人强行带进万花楼的梁凤卿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可算是清醒了不少。 他喝多了酒,也想要如厕,于是推开扶着他的人,起身进了茅厕。 夜色黑沉,他上完厕所,昏昏沉沉间,竟然避开了守在门口的人,自己上了楼。 掌柜的发现了,想让人拦住他不让他往崔帏之订好的房间走,但小厮发现来人是太子之后,竟然不敢动手去拦,犹豫地站在原地,结果一转眼间,梁凤卿就不见了。 等到中书侍郎派出的人发现梁凤卿不见了的时候,当即急疯了,四处搜寻,而梁凤卿已经自己扶着楼梯上了楼,走到一间房,想要推门进去,被门口的小厮拦住: “你不能进去,这里已经有人住了。” 梁凤卿喝多了很不舒服,正是想休息的时候,当即有些恼火。 他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喝多了哪有这么好的脾气,当即一脚踹过去,把没有防备的小侍踹了个当心窝,蹬蹬蹬摔倒在地,后脑勺撞到地面: “放肆!孤可是太子!” 他力气不小,小侍被踹的两眼发黑,差点吐血,倒在地上呻吟。 梁凤卿没有再理他,径直推开门进去,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第86章 屋内黑漆漆的,没有点烛火,姜乞儿早就脱衣睡下了,还睡的很沉。 梁凤卿喝酒喝的神志不清,踉跄几步走进去,借着桌子站稳,随即抖着手腕,摸索着拿起茶壶,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全数饮下。 本想用凉茶解酒,可这茶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凉凤卿喝了一杯反而更加口干舌燥,疑惑间又饮了一杯。 这两杯下去,让本就喝酒燥热的他像是被火点燃的柴火堆,一股热意当即往下\腹窜去。 他双腿像是烂泥一样,有些站不住,踉踉跄跄地往床边走去,掀起了床帏,也没看清床上还睡着一个人,直接脱掉鞋子,爬了上去。 姜乞儿本来睡的正沉,忽然间身上一沉,他在睡梦中挣扎着醒过来,打眼发现身上趴着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登时吓的魂飞魄散。 他又不敢喊人,怕来人后撞见这个场面清白尽毁,只能压住恐惧和害怕,使尽全身的力气踹了一脚梁凤卿,像是想要把他踹开。 梁凤卿本来想睡觉,结果活生生被他这一脚踹醒了。 他喝了加了料的茶,本来火气就大,被踹了一脚,当即恼火,直起身捂住姜乞儿的唇,用喝了酒沙哑的声音道: “一个小倌妓子,还敢打恩客,你们万花楼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姜乞儿呜呜地摇头,使劲儿去推梁凤卿,又咬又踢,慌乱间甚至还踹到了梁凤卿的下\身。 梁凤卿不由得闷哼一声,忍不住松开了被咬疼的手。 他疼的头皮发麻,可就算是再文弱,喝了壮阳酒也该行了。 姜乞儿慌乱间从床上下来,连滚带爬,都顾不上穿好外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淡紫色襦裙就往门外跑。 可他还没走几步,就被梁凤卿拉着手腕拽回来。 梁凤卿按着他的脸,将他翻过来,将其压在桌面上不让姜乞儿动弹,片刻后拿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对着姜乞儿的脸就是浇。 姜乞儿挣扎不了一点,只能使劲儿闭着眼睛和唇,不让茶水倒进他的眼睛和嘴巴。 他的脸颊和脖颈顷刻间都被浇的湿透,莹莹的月光从他润白赤\裸的锁骨一路往下,深入了抹胸的襦裙,透出里面的肚兜样式。 梁凤卿于是更加口干舌燥了。 他心里一直有一个能爱但不能得的人,故而及冠多年以来未纳侍妾和正妃,甚至连通房丫头也没有,一心克己禁欲,可他到底是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两杯掺了料,再不行的人也该行了,何况姜乞儿又不丑,方才还对他又踢又打,男人的征服欲上来,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将姜乞儿翻过来,从后面压抱住他,不顾姜乞儿的挣扎,垂头亲他的脖颈,哑声道: “好好服侍爷,会给你好处的。” 姜乞儿受不了这个侮辱,拔下钗子想要刺梁凤卿,却被梁凤卿一把攥住手腕。 梁凤卿一点一点掰开他手中的簪子,随即将姜乞儿抱起来,丢到床上。 黑暗中,男人炽热的体温和体力的强势都被放大到极致,姜乞儿崩溃地踢他: “你到底是谁!放开我!我是定国公的嫡双,我是要参选太子妃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太子妃?”梁凤卿死死压着姜乞儿的手腕,闻言低低笑开: “你既然心心念念想要嫁给我,那你今晚,你就先对孤履行一下太子妃的义务吧。” 言罢,他直接撕开姜乞儿的裙子,随即俯下身,堵住了姜乞儿的唇,将那绝望的求饶和痛哭尽数吞咽入喉。 隐隐有惨叫和哭腔从耳边传来,乔云裳出了金桂酒楼,目送莫慈乘坐车马离开之后,忽然有些心慌,皱着眉用掌心捂住了胸口。 “怎么了娘子?”崔帏之见状,赶紧展开披风,围住了乔云裳单薄的身体,揽住他替他挡住夜风: “身体不舒服吗?” “.........嗯。”乔云裳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安。” “怎么了嘛?事情都办成了。”崔帏之倒没乔云裳想的多: “我们现在要去万花楼找姜乞儿吗?顺便把他送回家。” “好啊。”乔云裳想到姜乞儿,忍不住舒了舒眉,嘴角也微微勾起: “他知道事情办成之后,一定会高兴的。” “有啥好高兴的,就算你退出选妃,也还有别人啊,又不一定选他。” 崔帏之随口道:“我刚刚还看见中书侍郎家的嫡双跟着太子进了万花楼,他明日不是也要参加选妃吗,没事不在家好好呆着选明日参选要穿的衣服,跑出来干什么?” “中书侍郎家的嫡双跟着太子进了万花楼.......?”乔云裳一怔,片刻后又是一惊: “你看清楚了?他跟着太子进去了?” “是啊。”崔帏之说:“咋了?” “还咋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呀!”乔云裳要被崔帏之蠢死了,脸色铁青: “走,去万花楼!” “怎么了怎么了啊?!”崔帏之还没反应过来: “娘子,你急什么呀?” “哎呀,你这个傻子!”乔云裳最后都要跑起来了: “我就说为何中书侍郎不在自己家宴请,非要跑到这金桂酒楼.......他就是想趁人多眼杂,把太子灌醉之后,再自己的嫡双送到太子床上,等生米煮成熟饭,就能让自家嫡双顺利当上太子妃!” 乔云裳气喘吁吁:“他要是选上了,那乞儿可不就是落选了!乞儿肯定会伤心的,得赶紧去阻止他!” 第87章 “........啊?”崔帏之一惊:“竟然会这样!” 乔云裳懒得管他后知后觉,赶紧穿过街,跑进万花楼。 万花楼内,中书侍郎的侍卫还在四处搜寻梁凤卿,那中书侍郎的嫡双在房间内等了半天没等到太子,气的跑出来,破口大骂: “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 乔云裳打眼瞧见那嫡双还能站在楼梯口中气十足的骂人,就知道他没能成事,在心里暗暗为姜乞儿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他提起裙摆,起身上了楼梯。 那嫡双站在楼梯口,见乔云裳上来,知道他是他明天选妃的有力竞争对手,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呦,这不是我们一向冰清玉洁的乔公子吗,今日怎么不和那崔帏之不清不楚拉拉扯扯,反而到这一向瞧不上眼的万花楼来了?” 乔云裳冷笑一声,矮了他一个台阶也不输了气势: “你也知这万花楼腌臜,还一心这里跑,甚至还灌醉了太子........” 他眼神一厉: “你心里想干什么你自己知道!使如此下贱的手段,真真是辱没了是世家的门楣!” 那嫡双被乔云裳看穿一切,登时心慌,匆匆丢下一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言罢,便赶紧提裙下楼跑了。 崔帏之从乔云裳身后探出一个头,贼头贼脑: “哇,娘子好厉害呀。” “.........” 乔云裳白他一眼,提裙往前走。 他走到姜乞儿的门前,见门内静悄悄的,而小侍则晕倒在地上,不知昏过去多久了。 “怎么回事?!”乔云裳察觉到不对,叫来人把小侍带下去治伤,随即赶紧和崔帏之一起破门进去, “乞儿!乞儿你没事吧!” 窗外的风呼呼灌了进来,随着崔帏之擦亮的烛火,床帏被悄然吹起,床下散落一地的凌乱外衫和破碎的裙子都暗示出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乔云裳脸色一变,双腿一软,当即没了力气,惊恐到直接坐到了地上。 崔帏之把他抱起来放到椅子上坐着,余光扫视了一眼地面上被打破的茶杯和茶壶,还有被茶水浸湿的地毯,随即又抬起头,缓步朝床边走去。 他走的很慢,小心地绕过地上散落的衣饰品,假装没看到掉出的白色合欢花丝绸肚兜,靠近床边,做了一会儿的心理建设,才缓缓伸出手,掀开了床帏。 只往里瞧了一眼,崔帏之就立刻把眼睛闭上了,不敢多看,重新把床帏紧紧阖上,随即转过身,背对着床,和乔云裳对上视线。 “.......是谁?”乔云裳第一反应是把门关上,随即转过身,抖着毫无血色的唇问崔帏之: “谁?” 崔帏之沉默片刻,随即缓声道: “太子........梁凤卿。” “........怎么会?!” 乔云裳一愣:“太子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床帏内就传来了人苏醒的动静。 崔帏之怕醒的是姜乞儿,赶紧往前走了几步,绕过屏风避嫌。 乔云裳紧紧盯着床帏,果然见姜乞儿白着脸,从床上爬了下来。 他手臂、脖颈、腰和手腕上全是红色的掐痕,知道的是他刚刚服侍完太子,不知道还以为他被人打了。 梁凤卿真误把他当小倌妓子了,对他一点也没有留情,折腾的太狠。 乔云裳赶紧冲过去,脱下自己刚才由崔帏之披上的披风,紧紧地将姜乞儿包裹起来。 姜乞儿看着乔云裳,片刻后闭了闭眼,有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淌下来。 他坐在地上,缩在披风里,整个身体都在打颤,像是秋风中的无助摇晃的残叶。 乔云裳抱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他才拍了拍姜乞儿的身体,低声道: “别怕......别怕........床上的人是太子.......你放心,我会帮你当上太子妃的。” 姜乞儿低头,没有说话,片刻后,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乔云裳的手背上,烫的乔云裳也随之一抖。 “我不想当太子妃了........”姜乞儿蜷缩起来,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用力将头埋进膝盖,断断续续地抽泣道: “云裳,我想嫁的人不是这样的........他不该是这样的.......我想离开这......” 乔云裳用力抱紧他: “好.........我带你走。” 他连夜撒钱打点好人手,趁着夜色黑沉,用披风把姜乞儿浑身上下裹了个严实,塞进了马车。 他不敢带姜乞儿回国公府,当然也不敢把姜乞儿带回自己家,更不敢找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让姜乞儿待着,只能先去找帝姬。 而崔帏之则一直在万花楼等着太子苏醒。 梁凤卿醒来的时候头还疼的要命,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刚掀开床帏,就看见俺崔帏之坐在椅子上喝茶,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在这等你醒啊。” 崔帏之转了转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慢慢道: “太子殿下,昨天晚上你干了什么事儿,你还记得不?” “........记得一点。”梁凤卿挑眉道: “怎么了,孤喝了酒兴致上来,临幸了一个小倌,这也要和你报备吗?” 崔帏之闻言笑了:“当然不用。” 他又喝了一口茶,随即才不紧不慢道: 第88章 “可你临幸的根本不是什么小倌,而是今日的太子妃人选之一,定国公的嫡双——姜乞儿。” 崔帏之成功地看着梁凤卿脸色一变,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又道: “看太子殿下这神情,应该是不记得这号人..........但是没关系,做了就是做了,太子殿下的龙孙精还在他体内,是万般抵赖不得的。” “太子殿下克己复礼,禁欲多年,在大臣中颇有贤名,连带着陛下也跟着忌惮........却在选妃不顾礼仪,逾矩前一晚临幸了大臣之子,破了清白双儿的身,想必传出去,一定........” 他话还未说完,梁凤卿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过来,看着崔帏之,咬牙切齿: “你粗俗.........你还敢威胁孤?!” “臣不是在威胁太子,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崔帏之缓缓站起身,和太子面对面对视: “太子殿下,夺嫡可不能光靠好名声,还需要笼络臣心,让臣下心甘情愿为你卖命才行。我知道你一开始心仪的太子妃人选是谁,但我一开始也明确告诉过你,那个人你不能要,甚至想也不要去想.........因为他是我的,永远,永远都是我的。” 崔帏之伸出手,替脸色铁青的梁凤卿理了理衣领,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你想要登上皇位,与其来笼络乔满,不如来笼络笼络我,毕竟,乔满的手上.......可没有镇南和燕北两支军队啊。” 梁凤卿冷笑一声:“你以为你真的能执掌兵权吗?实话告诉你,父皇其实早就疑心忌惮你们,封你为官,只不过是想麻痹崔家,到时候好寻机收回兵权罢了。这两支军队日后是否会由你继承,还未可知呢。” 他斜了崔帏之一眼:“孤何必和一个守不住基业的蠢货联手。” 崔帏之闻言,心中一惊。 原来如此.......难怪上辈子他爹一死,梁帝就以他不堪用为由,迫不及待地把兵符收了回去,还以通敌的名义把他下了狱,砍了他的头。 梁帝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他。 也是,一个连自己儿子都不信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几句话轻而易举地信一个外姓之子。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崔帏之不由得有些慌。 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这一世和上一世已经有所不同,他现在有他娘子,他娘子足智多谋,一定不会让他和上辈子一样凄凉地死翘翘的。 想到这里,崔帏之心稍定,又仰起头,看着梁凤卿: “今日之我已非彼时之我,我今日和你说这些也不是我的投诚状,我只希望你能认清现实,现在是我抓着你的把柄,而不是你捏着我的短处。你如果不想让你费心经营多年的贤良守礼人设崩塌,就该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崔帏之靠近梁凤卿,两个人离得极近,彼此之间火药味十足, “说实话我根本不在意你到底怎么想,只要你不选乔云裳当太子妃,我管你选谁,爱选谁选谁。” 梁凤卿堂堂一个太子,却被一个之前完全看不上眼的世子威胁,气的浑身发抖。 在崔帏之转身离去之时,他猛地将桌上的茶壶和茶杯扫落在地,随即跌坐在椅子上,头疼的要命。 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谁把他拟定的太子妃人选漏出去的......... 正当梁凤卿按着太阳穴,冥思苦想地时候,忽然有一个太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见梁凤卿,就立刻跪下行礼: “参见殿下。” 他俯身道:“咱家传皇后娘娘口谕,皇后娘娘有旨,让您赶紧做好准备进宫,可别误了时辰。” 太监顿了顿,又用阴柔的嗓音继续道: “今儿参选的太子妃人选.......都已全数进宫了。” 第29章 提亲 梁凤卿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他站起身,习惯性地想要说更衣,但片刻后又像是想到什么,猛地抬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眼神已然恢复了些许清明,甚至带上了些许凌厉: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倏然往前快走了几步,逆光时身形的阴影全数打在小太监的身上,竟然隐隐透出些许压迫感来,连声音也是狠的: “谁告诉你孤在这的?!” “太子殿下恕罪!”那小太监不知道梁凤卿的神情为何会变的如此骇人,被陡然吓了一大跳,随即慌忙将头抵在地面上,原本跪着的身形俯下去,显得更加纤弱来,瑟瑟发抖, “是........是崔世子派人专门在宫门口等着奴,告诉奴.......说您在这里的!” 崔帏之....... 又是这个崔帏之! 梁凤卿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 看来这个崔帏之是铁了心要和他作对,此举无非是在告诉他,自己已经抓到了他的把柄,如果他不按照他所说的做,他就会把自己昨日在万花楼所做的事情捅出去....... 堂堂一国太子,竟然逼\奸清白双儿,而这双儿还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双儿,而是定国公的嫡双,定国公府就算再没落,也是王公贵族之后,如果不给一个交代,根本不能随便摆平。 想到这里,梁凤卿头更疼了。 他想不承认也不行,毕竟他昨天来这里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之前门口守着的小侍也是人证,加上他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他的黄龙翡翠玉佩以及腰带也被带走了,一旦对峙,这也完全可以算做是铁证如山的物证,他万般抵赖不得的。 第89章 思及此,梁凤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先进宫再说。 他紧赶慢赶,回到东宫梳洗,换了一身衣服,再进宫的时候,御花园里已经挤了满满当当一堆人,连皇帝都来了。 崔帏之中郎将,有护卫职责,也便随侍在皇帝身边,和梁凤卿对上视线,又很快移开。 梁凤卿快速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随即走到梁帝面前,行礼,假装没看见崔帏之: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梁帝喝了一口茶,看了他一眼,语气颇有些不满: “今儿是你选妃的日子,这也能迟到,以后还能指望你干什么?” 皇后忙道:“正因为今日是选妃的大日子,凤卿许过于激动,所以辗转难眠,醒来才会误了时辰吧。” 梁凤卿沉默几秒,没有否认,这让皇帝看他愈发不顺眼: “一个选妃也能让你一晚上睡不着.......也太不稳重了些。” 梁凤卿:“..........” 左右都是挨骂,他索性闭了嘴,坐在位置上喝茶。 皇后得了梁凤卿的密信,于是笑了笑,对着姜乞儿道: “好孩子,你别跪着,你过来。” 梁凤卿:“?” 姜乞儿:“..........” 他顿了顿,随即站起,走到皇后的身边。 皇后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姜乞儿坐下时,黄绿色的披帛扫过梁凤卿的鞋面,引得垂头喝茶的梁凤卿动作一顿,随即下意识抬头看姜乞儿。 姜乞儿昨晚被他折腾的厉害,即便上了妆眼睛也肿的和桃子似的,衬的他皮肤愈白,像是被雪水洗过似的清灵白净,连带着眉心一点牡丹花钿都娇艳欲滴,只是声音略带写沙哑苍白,打破了这份美感: “皇后娘娘。” “长的真漂亮,是个好孩子。”皇后抚摸着他的鬓发,夸他: “稳重端庄,知礼守节,不错,不错。” 言罢,她又暗暗给梁凤卿递了一个视线。 梁凤卿愈发:“.........???” 她这话很明显是在把姜乞儿往太子妃的位置上推,不仅是梁凤卿懵了,连梁帝也有些傻眼。 梁帝懵完之后又有些疑心,心想皇后此般肯定是得了太子授意,可这太子为何不选太子太傅之子乔云裳,而要选一个没落贵族之后?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姜乞儿对夺嫡毫无帮助,难不成太子和皇后之间在选太子妃之前,没有互相通过气吗? 看着梁帝不明所以的神情,崔帏之有些好笑。 如果没有他横插一脚的话,原本的太子妃确实不会是姜乞儿........ 他老神在在地想着,抱着剑站在皇帝身后,看着太子拿起一把玉如意,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明显闪过一丝犹豫。 他先是走到乔云裳面前,垂头看了一眼乔云裳,显然是想把玉如意给他,但是又察觉到后背传来的视线,登时如芒在背一般,许久没有动作。 乔云裳垂着头跪在地上,看着梁凤卿的鞋衣角,心里也有点紧张。 他指尖紧紧捏着帕子,强作镇定,可脑子已经在飞速运转,若是待会儿梁凤卿把玉如意给他,他要如何顺势拒绝了。 莫院首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完全不用担心,等会儿只需要顺势提出体检事宜,就....... 他还未想完,面前的梁凤卿就已经走开,来到了姜乞儿身边,将玉如意放在他面前,皱眉道: “给你。” 他怀疑姜乞儿和崔帏之就是一伙的,沉浸在被下了套的愤怒里的他完全没有想过昨天晚上是他自己主动,还趁着醉酒强行要了这个原本还对他心怀爱慕的双儿的身子。 他以为姜乞儿另有所图,却忘了昨天是他自己强行按着姜乞儿的手腕不让他走的。 看着梁凤卿厌恶的神情,姜乞儿心中酸楚,几欲想要哭。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清白已失,一旦被家中人发现,不是被狠狠打死,就是被彻底赶出家门,丢到乡下和猪羊同吃共睡,生不如死。 这个社会对一个双儿的贞洁看的太过苛刻,姜乞儿已经别无他路可走。 他忍了忍,可在伸出手的那一瞬间,眼中的眼泪已经滚出眼眶,晶莹剔透,蔓延进入面纱之下: “臣妾........谢太子殿下恩典。” 他盈盈跪下,身姿优美,可嗓子都还是颤的,梁凤卿只烦躁地看了他一眼,对着梁帝匆匆说了一句还有要事,就行礼离开了。 见选妃之事已成定局,梁帝对于梁凤卿的选择也没有什么别的话好说,左右是梁凤卿自己的选择,他也懒得管。 姜乞儿就姜乞儿吧,好歹也是国公的嫡双,看起来也是秀致,倒也不会太差,只要能在太子身边当个合格的妻子,专心辅佐太子,令其不至于太过于骄狂,便够了。 “姜乞儿,”梁帝被太监扶着站起身,走到姜乞儿身边,声音低沉威严,一时间让人抬不起头来: “既已为太子妃,那便早日诞下皇长孙,为皇家开枝散叶,方不负皇后对你的期望。” “.........是。”姜乞儿跪着,垂头看不清他的神情,指知他指尖用力抓紧玉如意,手腕发抖: “儿妃谨记父皇教诲。” 梁帝没再多说,转身离去了。 崔帏之跟着梁帝一起走了,临走之前他还转过身,对着乔云裳眨了眨眼,随即才扭过头去,脑后的马尾甩来甩去,像是小狮子兴奋时晃动的尾巴。 第90章 乔云裳从地上站起来,看见他对自己笑,也忍不住抿了抿唇,用帕子遮住嘴角的弧度。 他走到姜乞儿身边,想要握住姜乞儿的手,却被姜乞儿反射性地躲开了。 乔云裳脸上一僵:“乞儿.........” “......对不起,我.......”姜乞儿现在对别人的触碰都产生了强烈的抗拒,不止是针对乔云裳,脸上浮现了抱歉的神情: “对不起,云裳,我.......” “没事,我不碰你。”乔云裳很是善解人意,没有再强行触碰他,只是温言道: “我们走吧,出宫去。” “........”姜乞儿垂下头,视线落在掌心的玉如意上面,片刻后又慢慢移开视线,恍惚地点了点头。 姜乞儿和乔云裳走出宫门时,崔帏之已经坐在马车前,等着乔云裳了。 崔帏之原本咬着狗尾巴草百无聊赖,见乔云裳出来,赶紧拔出狗尾巴草丢到一旁,从车上跳下来,一边往前走一边招手: “娘子!这里!” 姜乞儿见乔云裳弯起眸子,似乎是在笑,随即将他丢在原地,不顾形象地往前大踏步走了几步,最后竟然跑了起来,直接扑进了崔帏之的怀里。 崔帏之一把拥住乔云裳,开心地抱着他转了几个圈,像是个孩子似的反复道: “嘿嘿,娘子娘子娘子!” 乔云裳的兰绿色的裙摆被转的飞起,旋开时像是一个自由的青鸟一样,看的姜乞儿微微一怔: “.........” “放我下来呀,有人在呢。” 乔云裳抱着崔帏之的脖颈,脸红道。 “噢噢,昂,好的。”崔帏之像是在呵护一个易碎的心爱瓷器品,小心翼翼地乔云裳放在地上,随即垂头看着乔云裳,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姜乞儿,眯眼笑道: “过几日,等你爹讲学回来,我就上门提亲,让你爹将你许给我。” “好。”虽然乔云裳还是觉得现在不是提亲的好时机,但两个人已经成了事实夫妻,再拖下去,迟早被发现。 与其那时候惹下麻烦,不如现在早日成亲。 思及此,乔云裳也松了口,用帕子擦了擦崔帏之跑过来时额头渗出的细汗,点了点头: “我等你。” “那走吧,好不容易落选,不得吃些什么东西庆祝一下?” 崔帏之揽住乔云裳的肩膀,大大咧咧道: “我在金桂酒楼订了座,不如娘子赏脸,与我同去?” 乔云裳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子,正想答应,片刻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过头来,一脸犹豫地看着姜乞儿: “乞儿,那我........” “..........你们去吃吧,我没关系的。”姜乞儿反应了一会儿才勉强开了口,识趣地没有跟去, “我没什么胃口。” “你.......” 乔云裳担忧地皱起眉,正想说些什么,一旁的崔帏之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直接把乔云裳打横抱了起来,在乔云裳的惊叫声中,三下两下窜上了马车,落下车帘。 他把乔云裳放在位置上坐下,片刻后才掀开车帘,从车帘里露出一张灿烂的脸,一双灿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虎牙露出,看上去莫名复又少年气: “那姜美人......哦,不是,现在是太子妃了,您早日回家.......臣告退了!拜拜!” 言罢,他就转过身,再度钻进了马车里,迫不及待地要去和乔云裳亲热了。 他转身时,背影完全出现在姜乞儿面前,姜乞儿眼前一闪,忽然神思恍惚,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背影莫名熟悉。 好像那日他摔下坡时,就是这样一个背影,将他从地面上背起来,随即再艰难地爬上了坡。 他记得那人背对着他,背着他上坡时,手背都被绳子摩擦出血来,可即便再疼再危险,那人也没有选择抛下他,而是将他安安稳稳地带离了危险的坡底。 他的肩膀上虽然并不似成年男子那般的宽阔厚重,可却是那样的安全和温暖,好像足够坚韧和可靠,足以替他挡去这一生中所有的凄风和苦雨。 他以为救他的那个人是太子,将他奉作自己人生中可以追逐的依靠,回头之后猛然发现,这一生最大的痛楚,竟然就是太子带给自己的。 联想到乔云裳在崔帏之怀里是笑的是那样的开怀,而自己如今却落的如此田地,姜乞儿忍不住绞紧了帕子,缓缓垂下了眼。 罢了罢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万般都是命。 几日后,早朝。 皇帝坐在龙椅上,扫视了一圈脚底下的大臣,片刻后皱眉道: “太子太傅今日又告假了?” “回陛下,太子太傅七日前外出开坛讲学,至今未归。” 吏部侍郎上前一步,拱手道: “他只请了四日假,不知为何十日过去了,还未回来。” “.........”皇帝闻言,登时眉头紧锁。 朝上众官也纷纷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出了茫然。 谁也不知道乔满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崔帏之也有点急。 他早就攒好老婆本了,就一直在等乔满回来,他好上门提亲,却没想到乔满这个死老头一离家十天也不回来,搞得他急的要命,又无可奈何。 虽然少了一个大臣,但朝会还是要继续开的,皇帝本想让礼部侍郎和钦天监一起,早日定下好日子,筹措太子大婚的事宜,却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忽然就有一个人门外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第91章 他头发凌乱,额头沾了血,身上也一副脏污模样,看上去瘦的有些不成人形,还没走几步,就跪倒在皇帝面前,掌心在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鲜血: “陛下!” 周围的人都被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文官惊恐地往后退,聚集在皇帝的玉阶前,而武将则纷纷拔剑上前一步,大喊护驾。 那人似乎是没有伤害皇帝的意思,拼尽最后一口气,一边说着一边肌肉神经质地颤抖扭曲起来,口中吐出白色的沫,混着血滴落下来,像是个丧尸般嚎叫,嗓子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 “陛下!乔满乔大人,被白莲教的人.......被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眼睛、鼻子和耳朵里都喷出血来,他嗓子里登时涌出叽里咕噜的非人类叫声,紧接着大块大块的血从嘴巴里溢出来,下一秒,他眼睛竟然疯狂鼓起,最后黑色的瞳仁慢慢消失,缩成了小小的一点,只剩下白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皇帝,渗人的要命,把周围的文官都吓得面如土色。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力气,一边踌躇,一边缓缓倒了下去,躺在地上,手脚抽搐。 崔帏之是这个殿里年纪最小的人,胆子也最大,拿着剑,慢慢地靠近那个丧尸,随即用剑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手臂,见他没反应,又用剑尖挑开那人被头发盖着看不清神情的脸。 ——是乔满的侍从。 崔帏之和乔满打了那么多次照面,闹过这么多次不愉快,都这么熟了,不可能不知道乔满的侍从长什么样子。 他愣了愣,片刻后地板上那人看见崔帏之,忽然回光返照,像是看到了什么救世主一般,猛地直起身,用沾满血的掌心抓着崔帏之的脚腕,发了狠一般,一字一句道: “乔大人被白莲教人抓了.......救他.......救他!” 崔帏之傻眼了:“不不不........不是大哥,你让我怎么救啊?!” “白莲教教主的儿子还关在牢内........”那人一边说还一边吐血,血液溅在崔帏之的脚边,他最后身形一晃,直接脸朝下,跪在了崔帏之的脚边,字句虚弱: “白莲教的长老说.......想要让他们放了乔大人,就咳咳咳.......先把他们的少主还........还回去.......” 言罢,他便砰的一声倒了下去,很快,他的脸部下放就流出了一滩血,彻底没有了生息。 崔帏之:“..........” 第30章 许配 当朝的太子太傅、朝廷重臣落入了白莲教余孽的手中,白莲教甚至还放出了侍从闯进宫来“通风报信”,这简直是无视皇威,肆无忌惮到把皇帝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在侍从死之后,梁帝大怒。 他传令下去,层层追责,誓要揪出今日究竟是何人在宫门口玩忽职守,后却发现那侍从竟然是从宫中的一条地道里逃出来的。 那条地道建在冷宫,很窄很小,仅容一个人趴着爬过,直通宫外,通道口长满了杂草,看起来应该是建成十多年了,也不知道那白莲教余孽究竟是从何得知这条地道,以至于能顺利地让侍从回来,向梁帝提出用白莲教少主来交换乔满的要求。 梁帝知道后,表面不显,其实心里后怕的很。 好在这个地道够小,若是这地道再建的大一些,能容许三四个人并排走过,那如果有一天,有人想从宫外进来,发动兵变篡权夺位,他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那么,这个地道到底是谁建的呢? 梁帝派人追查下去,但其实众人皆知,这条通道看起来已经有十多年的年头,想要追查十多年前的事情太难了,当务之急是要将乔满救出来。 可.......真的要将牢里的那个白莲教少主放出来吗? 因为这事,梁帝心情不悦了好几天,一连几天上朝脸色都阴沉不已。 大臣的意见也都不一致。 有些人主张要用白莲教少主换回乔满,因为一来,不能让一个知道朝廷许多机密的老臣落在白莲教手里,否则,其他人难免兔死狐悲,还会寒了包括乔满在内的其他老臣的心;二来乔满确实是国之栋梁,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这对大梁来说,绝对是巨大的损失,说严重一点,如果乔满也被白莲教洗脑,甚至为了白莲教倒戈,也会导致国家机密泄露,日后要彻底剿灭白莲教就更难了。 但也有些人说不能换的。 因为白莲教时隔十二年突然要换回少主,说明老教主确实是不太行了,如果不趁此机会打压,反而把少主送回白莲教,这无异于如虎添翼,让一个本该灭绝的邪教死灰复燃。 这是梁帝不愿意看到的。 他当初费了大力气才搓了白莲教的锐气,还活捉了白莲教的小少主,根本不想把他送回去,但如果把乔满丢在白莲教不管,危害也不小。 交换不行,不交换也不行,左右为难之下,梁帝心情极差,早朝骂了几个大臣之后,又顶着一脸的阴云密布,把几个内阁首辅大臣以及成年皇子们都带去御书房商量此事了。 崔帏之是四品下官,没有资格参与内阁大事的商讨,下朝之后,老老实实地去当值,等到散值之后,又赶回国子监上晚课。 上完晚课后,晚风微凉,走在寂静无人的青石板路上,还莫名品出一些萧瑟。 崔帏之背着乔云裳给他做的新书包,一边走,一边想着今日朝上大臣们关于要不要用白莲教少主交换乔满的争吵,余光瞥向书包上的挂件小狗。 第92章 看着玩偶小狗因为他走路时大腿抬起的幅度而跟着一蹦一蹦的模样,脑海中又莫名想起乔云裳深夜坐在灯下,顶着病重的不适给他连夜缝制书包的样子。 ......有点想娘子了。 不知道乔满失踪这几天里,他身为乔满家的双儿,他会不会为了父亲而担惊受怕,伤心难过。 思及此,崔帏之眼神微暗,指尖不自觉摸了摸小狗的耳朵和尾巴。 片刻后,他抬起头,神不知鬼不觉地跳上屋檐,用轻功悄无声息地飞跃过几座府邸上方,随即轻手轻脚地落进了太子太傅府的后院。 后院熄了灯,静悄悄的,看起来都已经就寝了,连值守的仆役也都抱着灯笼靠在墙边,打着瞌睡。 崔帏之熟门熟路地来到乔云裳的闺房门口,随即用石子砸了一下墙面,然后发出喵喵的两声。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片刻后,果然见原本漆黑的房屋里亮起了一盏小小的昏黄烛火。 那盏烛火摇曳着,很快就靠近了床边,只听吱呀一声,窗户被人打开了。 穿着淡蓝色抹胸睡裙的乔云裳右手捧着一盏烛台,泼墨般浓郁的青丝只用一根素白玉云钗粗粗挽着,被夜风吹拂几缕划过脸颊,他的双眼无神地看向前方,毫无装饰的面容透出淡淡的疲惫来,连眼圈也微红肿着。 崔帏之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进窗里,乔云裳顺手关上窗。 崔帏之借着烛火看着乔云裳,片刻后方低声道: “怎得几日不见,便如此憔悴?”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乔云裳的委屈就像是找到了出口。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像是晶莹剔透的星河水往下滴,沾湿了素白的脸庞。 “崔帏之........”乔云裳轻蹙着眉,垂下眼尾,像是难过极了,一边哭,一边双唇轻颤: “怎么办.........” 崔帏之哪见过他如此脆弱无助的模样,心间一紧,那一刹那大脑一片空白,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猛地上前一步,伸出双臂,将身形纤弱的双儿抱进自己的怀里,用里搂住,随即用掌心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抚摸过那薄纱下遮盖的温热皮肤: “别怕,别怕。” 崔帏之也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解决,但是他不想看到乔云裳如此伤心,于是只能苍白又急促地安慰道: “总会有办法的,我保证。” 他第一次抱着乔云裳,却未曾起丁点邪念,只是偏过头,一点一点,怜惜又担忧地轻吻着乔云裳的耳垂,低声在他耳边道: “你需要我怎么做,我会帮你。” 他顿了顿:“只要你需要我,无论多难,我都会替你办到。” 乔云裳埋在他怀里哭泣的动作没有停下,肩膀微微颤抖,片刻后,他才从崔帏之的怀里探出头来,满脸泪痕,红着眼圈道: “不要。” 他低声道:“我不想你以身犯险。” 崔帏之好奇地问道:“你有办法?” 乔云裳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 他没再往下说,只是哭,崔帏之只好坐在榻上,把他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又是亲又是哄的安慰了好久,才勉强让乔云裳止住了哭泣。 “睡吧,肯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崔帏之把乔云裳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随即俯下身,在他眉心的红痣上亲了一下: “好好休息,办法总会有的。” 他的指尖怜惜地抚过乔云裳散落鬓边的青丝: “要照顾好自己。” 乔云裳盯着他,随即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握住了崔帏之的手腕,轻声道: “崔帏之。” “嗯?”崔帏之顺势坐在他身边,反握住了乔云裳的指尖,轻轻抚弄,随即放到自己的唇边亲了一下: “怎么了?” “几日后,若是陛下召你进宫,无论他让你办什么事情,你都一定要拒绝。” 乔云裳看着满脸写着单纯无知的崔帏之,低声道:“你态度强硬一些,装病也好找各种理由也好,反正对于梁帝应下来的差事,你千万不要答应。” “呃.......好。”崔帏之虽然不懂乔云裳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还是答应了。 乔云裳见他一副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急得不行,逼着他发誓,直把崔帏之逼的差点说如果他违反了今日答应乔云裳的话,就永远见不到乔云裳的话都差点说出来了。 好在乔云裳及时捂住了他的唇,这才堵住了崔帏之的下半截话,没让他胡说八道。 把乔云裳哄睡之后,崔帏之又带着重重疑虑,回到了侯府。 他简单洗漱后便草草睡下,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直到天方鸡鸣响起,才烦躁地睡下。 但他甚至没有睡足两个时辰,就被人叫起来上朝。 他困的要命,游魂一样跟在崔明殊的身后,上了马车,进了宫门。 今早上朝时的议题又是老生常谈,崔帏之已经不关心最后会吵出什么样的结果了,估计又是持有不同观点的官员双方各执己见,谁也不肯认同谁。 只要熬完早朝就能回去补觉,这个念头支撑着崔帏之上完了早朝。 就在皇帝说完“退朝”的那一刻,崔帏之的脚步就已经往门外走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还未走出殿外,梁帝身边的心腹江公公就拿着拂尘,小跑几步追上他,行礼道: 第93章 “小崔大人。” “嗯?”崔帏之眯着眼睛,显然是还困着,嗓子含含糊糊道: “怎么了?” “陛下让您今日一起去御书房议事。”江公公一甩拂尘,弯腰伸出右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请吧。” 崔帏之:“........” 我,去御书房议事? 崔帏之反应了几秒之后,登时清醒了。 他缓缓地瞪大眼睛,张大嘴,指了指自己,“我吗?” “是的。”江公公见状,忍不住笑了: “陛下亲口谕旨,让您散朝后一同与内阁众位大臣一起入御书房议事。” 崔帏之:“..........” 他有些傻眼,不明白自己一个四品下的小官有什么资格和那些内阁大臣一起议事,但他又不敢反抗梁帝的亲口谕旨,只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跟着江公公一起往御书房走。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御书房。 御书房和他想象的一样大,周围的书架上放满了书,连空气中都飘着一股淡淡的墨味。 崔帏之用余光扫视一圈,发现皇帝坐在不远处的书桌正中,而众位内阁大臣分列下座,太子和三皇子一左一右坐在大臣们的最前面,彼此对视时颇有些泾渭分明,势均力敌的意思。 崔帏之不知道梁帝来找自己是想干嘛,但还是听话地跟着走到梁帝面前,跪下行礼: “微臣崔帏之参见陛下。” “起来吧。” 梁帝让他起来,随即看着崔帏之,沉声道: “知道朕今日来,是想让你做什么吗?” “回陛下,臣愚笨,不知道。”崔帏之老实巴交地答道。 梁帝:“..........” 他闭了闭眼,放在书桌上的指尖微微握紧,片刻后,他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许久睁眼: “如今乔满落在白莲教余孽手中,关于解救之法,你可有头绪?” 崔帏之想也不想,继续摇头。 “........朕和众大臣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梁帝缓缓凝眉,看着崔帏之: “一个既能救出乔满,又能不放出放虎归山的办法。” 崔帏之:“啥呀?” “这个办法......需要一个关键的人去实施。”梁帝并没有马上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继续道: “朕.........想将这件差事交给你。” “而且这件事的主办人也......非你不可。” “啊?”崔帏之一愣。 看着梁帝和周围众大臣凝重的表情,崔帏之不知为何,却忽然想起他昨日离开乔府时,乔云裳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这几天千万不能应下梁帝交给他的任何差事。 可究竟是什么差事,需要他一个四品下的小官来做,甚至还非他做不可呢? 崔帏之并没有马上应下,同样也没有马上拒绝,而是思索片刻,随即谨慎地问道: “那么陛下.......需要臣去做什么呢?” “朕想让你代替白莲教少主,去将乔满换回来。”梁帝的一句话便将崔帏之说的定在原地: “若此事办成,你能成功把乔满救回来,朕就亲自下旨赐婚,把乔家嫡双许配给你..........如何?” 第31章 恩典 崔帏之跪在地上,听见梁帝的话,缓缓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他灿金色的瞳孔完全瞪圆了,像是个疑惑的小狮子,仿佛梁帝的话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难理解且很困惑的事情一般。 崔明殊坐在太子身边,见崔帏之傻成这样,都快急死了,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整个人坐不住,身体微微往前偏移些许,欲言又止地看着崔帏之。 梁帝看着沉默不语的崔帏之,等了等,见崔帏之还不说话,有些无语,但又有些无奈地问: “崔帏之,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的?” “呃,回陛下,臣确实有话想说。”崔帏之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梁帝,满脸不解道: “为什么是我......臣去?” “因为白莲教少主与你年纪相仿,让你去假扮他不容易露馅儿,何况你武功又高强,进去后更容易逃出来,综上所述,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旁的三皇子斜他一眼: “难不成你不愿意去.....你想抗旨?” 还没回答就被扣了一顶抗旨帽子的崔帏之心想你可拉倒吧,根本就不是我去更容易露馅儿,而是我刚进来对朝廷的机要秘密知道的少,就算露馅儿被抓了也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机密.......可况他爹崔明殊还在朝中,只要他崔帏之敢顶不住洗脑反叛,梁帝就立刻可以找到光明正大的借口收拾崔家,到时候想办法收回兵权也有了理由。 毒,可真毒啊。 崔帏之感叹了一番给他设局之人的阴险狡诈,片刻后只能打起精神来应付: “可光靠臣一个人的力量,要从白莲教教众中逃出,很难。” “着你就不用担心了。”梁帝说:“等到交换人质那日,朕会派人拦截白莲教的马车,到时候你趁乱逃出便可。” 崔帏之:“.........” 看着梁帝自信的神情,崔帏之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有点怕。 他偷偷用余光瞄了一眼自家爹,见崔明殊也是眉头紧锁,就知道他其实并不赞成这个方法。 但如果不答应的话....... 梁帝现在本来就心情不好,好不容易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如果就这样拒绝,小心眼的梁帝以后少不得给他找麻烦。 第94章 而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思来想去,似乎也没有回绝的余地。 早知道刚才就装病了。 唉。 崔帏之一边想着,一边在心中叹气。 他顿了顿,片刻后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吧,于是俯身,重重叩首,回道: “陛下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臣,臣怎可推辞.......” 他顿了顿,没有抬起头来: “只是这一去凶险无比,臣请求在臣离去之时,向陛下求一道恩典。” “........”梁帝闻言,微微挑起了一道眉: “朕将乔云裳许配给你,你还不知足,竟然还想要讨要一个恩典?” “陛下,白莲教教众众多,中途若是出了意外,臣别说是娶乔云裳,连命保不保得住都不知道。” 盯着崔明殊把“胆战心惊”写在脸上的神情,崔帏之想着马上就要赴鸿门宴,有些话,就算不能说,此时也要说一说,不然就没机会了,于是大逆不道道: “臣二老身体康健,臣不孝,没有什么好为他们他求的......只是云裳尚且年少,突逢如此变故,定然伤心.......臣请求陛下下旨,封乔云裳为郡主,一来可以抚慰乔家上下,二来,也可让臣更加安心地去做交换。” 言罢,他整个身体伏在地面上,重重叩首: “求陛下开恩。” 梁帝:“.......” 他沉吟几秒,并没有马上回答,一旁的三皇子见状,思索片刻,随即站起身,走到梁帝面前,拱手行礼道: “父皇,封乔云裳为郡主,确实可以安抚乔家上下之心......崔帏之虽然行事轻狂,但这个建议确实有几分道理。” “........好吧。”梁帝见三皇子也出来说话了,闻言便松口道: “可以。” 他说:“朕明日便下一道旨意,封乔云裳为郡主......崔帏之,你现下满意了?” 崔帏之直起身,行礼,故作狂喜道: “多谢陛下!” “行了,退下吧。”梁帝按了按额角,看起来头痛得很。 崔帏之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转过身背对梁帝时,已经收了脸上的笑,跟在众大臣的后面,不紧不慢地往后走。 出了御书房的门,崔明殊站在廊柱下等他,等崔帏之跟上来,他才先崔帏之半步,和他并肩走着: “今日的事..........” “父亲,今日的事,怕是个圈套。” 崔帏之等到周围没有多少人的时候,才压低声音道: “儿此一去,怕是有去无回.........” 在崔明殊脸色微变的同时,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老人家和母亲我是不担心的,你俩跳起来扇我能把我从大梁扇到匈奴去........我走了之后,唯独担心云裳,若以后他有求于你们,麻烦你一定要照顾好他,等我回来娶他。” 崔明殊闻言,胡子微抖,似乎是想要骂崔帏之,片刻后又舍不得这个马上就要赴龙潭虎穴的儿子,于是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自然的。” “那就这样吧。” 崔帏之面上没有多少表情:“我先回去,看看那个白莲教少主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免露馅。” 崔明殊闻言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叹气道: “........你且去吧。” 崔帏之行礼,随即离开。 崔明殊站在崔帏之身后,看着崔帏之的背影,恍惚见仿佛看见那个从小到大被他揍得哭爹喊娘的少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在快速成长了,开始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并且在为身边的人绸缪计算。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脸上的笑,已经不在出于真心了。 封郡主的旨意一到乔家,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乔云裳就已经知道,崔帏之以身饲虎,答应前去交换人质了。 他强忍着情绪,跪在地上接过太监递过来的圣旨后,甚至顾不上打赏一干人等,直接冲出府门,一路朝侯府而去。 他既来不及等马车,也顾不上双儿的矜持端庄和体面,几乎是一路提着裙摆,奔跑在大街上,穿过人群,在众人惊讶的眼神里,甚至没有心力去扶鬓边微歪的发髻,而是用力趴在门上,敲响了侯府的大门,带着哭腔道: “崔帏之!崔帏之,你给我出来!” 他哭着锤门:“你个混账......出来见我啊!” “..........”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里,就在乔云裳的嗓子都快要哭哑的时候,侯府的大门,才缓缓打开。 乔云裳的身体顺着向内打开的门朝里倒去,很快,纤细的腰身被一个人搂在怀里,乔云裳想也不想,就用力抓紧那个人的衣领,仰起头哭道: “为什么要答应!” 他哭的眼圈发红,声嘶力竭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答应不要答应,无论他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都不要答应吗?” 崔帏之:“..........” 他站得笔直,用身体支撑着乔云裳软倒下来的身躯,将乔云裳缓缓揽进自己的怀中,双臂圈着双儿纤瘦的肩膀,用力搂住乔云裳,没有说话。 乔云裳抓着他的后背衣衫的手腕发着抖,气的想要打他,片刻后到底还是舍不得,用力将脸埋在崔帏之的怀里,任由泪水肆虐,声音发着颤: “求你.........不要去.........” 第95章 他放声大哭,声音绝望中带着浓浓的沙哑: “别去,求你了.........” 他一边哭,一边身体在发抖,整个人无助的就像是风中的枯叶,脆弱到极致: “求求你了,崔帏之.........” “..........”崔帏之用力抱住他,眼神微闪。 他没有松开乔云裳,而是将他紧紧拥入怀中,随即伸出掌心,缓慢地抚摸着乔云裳的后脑勺: “别怕,别怕,云裳。” 他一字一句道: “我会平安回来的。” “我不要听你说这些.........”乔云裳根本就不想听这种话,他用力用指尖抓着崔帏之后背的衣料,力气大的指骨泛白: “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你不是总希望我成材吗?”崔帏之缓缓捧起乔云裳的脸颊,替他摘下脸上的面纱,随即从袖子里掏出帕子,一点一点地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半开玩笑又半是认真道: “此去若我能顺利回来,一定能得到陛下的宠爱,到时候说不定能在官场上平步青云.......还能让陛下赐婚,光明正大地迎娶你。” 乔云裳闻言,心里悔的连肠子都青了。 他想让崔帏之成材,但没有想让崔帏之以身犯险,更没想让崔帏之用这种方式来获取圣宠。 交换人质,说的是会有人护送拦截,但一旦跟丢,或者事情暴露爆发冲突,那么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就是崔帏之。 就算崔帏之能顺利骗过白莲教的教众混入白莲教,不引起混乱,但之后要从邪教里顺利逃出,也没有那么容易。 谁知道那些邪教里究竟会有什么样的邪恶阴毒手段让人屈服于那些诡异恐怖的规则教条之下,崔帏之还未及冠,年纪还这样小,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乔云裳越想越觉得难过,再一想到崔帏之多半是为了救他父亲,从而能顺理成章光明正大地迎娶他,心脏更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一样,几乎要痛的无法呼吸。 “.......没事的,没事的啊。”崔帏之抱住乔云裳,不顾众多下人的面,垂下头,一点一点地亲乔云裳的脸颊,在他的皮肤上烙下温热的吻: “相信我,我会平安回来,然后风风光光地迎娶你的。” “........”乔云裳用力闭眼,成串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落了下来。 他知道崔帏之去意已决,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无用了。 他松开抱着崔帏之的手,随即抖着手,拔下了头顶的珠钗,慢慢放进了崔帏之的掌心: “我出来的匆忙.......没有什么可以交给你的。” 他仰头,看着崔帏之: “只求交换人质之时,你一定要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为先。此钗留给你做纪念,愿如此钗朝夕相见,盼你能记得还有人在挂念你,早日归来........” 他顿了顿,用含满泪水的眼珠看着崔帏之,阳光下他的皮肤是如此的透白,更显得眼尾红的如同涂了丹砂,连眼圈发红的模样也让人又爱又怜: “我等你。” 崔帏之看着乔云裳强忍哭腔的模样,心中微动。 他抬起手,捏着乔云裳的下巴,迫使乔云裳倾身过来,随即在他的唇上再度落下一吻。 辗转含吮,缓慢温柔,这不是一个带着情欲的吻,而带着极尽耐心的安抚。 乔云裳的情绪微微冷静下来,但依旧止不住眼泪。 他怕崔帏之遇到危险,更怕他一去不回。 “会回来的,我保证。”崔帏之将乔云裳给他的珠钗放在贴身的里衣中,随即从袖子里拿出那支凤凰衔珠钗,轻轻插进了乔云裳茂密如云的鬓发里。 他后退几步,端详了一眼,随即笑道: “好看。” 他轻声道:“成亲那天,我就要你戴着这支凤钗嫁给我。” 乔云裳被他说的脸红,一边哭,一边道: “哭成这样,妆都花了,哪里好看了。” “娘子在我心中,永远是全京城、全大梁最好看的双儿。”崔帏之抱着乔云裳,眼睛微眯,看着前方,像是在想着什么: “娘子,此番若能平安回来,我一定娶你。” 他他一字一句道:“我要你戴上皇后贵妃才能戴的凤钗,穿上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璀璨的霞帔,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嫁给我。总有一天,我会做这个京城中万人敬仰的人上人,而你也一定会成为整个京城世家中最尊贵、无人敢看轻的当家大娘子。” “.......嗯。”乔云裳点了点头,将脸埋进崔帏之的怀里,低声道: “我一直相信你的。” “快别哭了,眼睛都快哭坏了,我会心疼。”崔帏之用指尖轻轻拂过乔云裳的眼皮,看向乔云裳的眼神逐渐变的温柔起来: “我的云裳,生的如此年轻貌美........等成亲那天,也一定会是全京城最漂亮、最漂亮的新娘子。” “——我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现在就把你迎娶回家了。” 第32章 暗杀 乔云裳的郡主册封仪式举行日期和崔帏之离开京城的时间,是同一天。 那天,崔帏之只远远地去瞧了一眼。 郡主是可以拥有独立的宅院府邸的,还可以穿特制的淡金黄色的衣服,以示尊贵。 但那日,乔云裳只穿了一件稍华贵的淡红色的衣服,戴着崔帏之送给他的十二尾凤钗簪,右鬓上方的单侧金步摇流苏垂至肩膀,顺着他回头的动作,轻轻摇晃着。 第96章 崔帏之骑在马上,跟着护送的侍卫往外走。 他此时的身份已经是白莲教少主,已经不能像当忠勇侯府世子一般随意行事,路过纯瑛郡主府时,只是神色淡淡地用余光看了一眼乔云裳。 乔云裳站在府门前,见崔帏之的护送队过来了,于是便缓慢往前走了几步。 他看着崔帏之,随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盖头,等崔帏之的马车路过他身边时,他便将盖头盖在了自己的头上,隔着红色的薄纱,看着崔帏之。 盖头之下,似乎还能看见他双眼间闪动的泪光。 崔帏之侧过身,缓慢地俯下身,用指尖挑起了乔云裳的盖头。 他并没有马上将盖头掀起来,而是弯腰吻了吻乔云裳的盖头边缘,随即看了一眼乔云裳盖头下露出的沾着眼泪的半张脸庞,顿了顿,沉默着将盖头放下。 乔云裳忍着内心翻涌的绝望情绪,胡乱地伸出手,想要再握一握崔帏之的手,但掌心握到崔帏之的指尖时,崔帏之就早已收回了手。 指尖从纤细的手掌中滑落,带起淡淡的温热,乔云裳下意识用力攥紧指尖,似乎是想要留住这一缕温暖,但终究却只能眼睁睁地温热如同沙石逝于掌心,眼睁睁地看着崔帏之的背影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他的心上人要为了他而离开他,而他却自始至终,都无能为力。 姜乞儿站在乔云裳身边,看着乔云裳悲痛的模样,半晌,眼神微微闪动,指尖用力攥紧了帕子,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在另一边,崔帏之跟着护送的侍卫,一路出了皇城。 交换人质的地方在一处极其偏僻的郊外,越往里走,人声便越少,齐人高的草木越来越多,几乎要将人埋没,虫鸣和蛇嘶若隐若现,崔帏之骑在马上,环顾四周,已经隐隐有些不安。 这样的不安在看到满头白发的乔满被绑在柱子上的时候,更是达到了顶峰。 乔满虽然年过五十,但却绝对不瘦弱,但短短一个月,他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头发全白了,凌乱地铺在脸上和肩膀上,身体也急速地衰瘦下去。 他被粗麻绳绑在柱子上,半死不活地歪倒着,眼睛似乎是抵挡不了强光的照射,微微眯起,使得额头及其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皱起,看起来更显疲惫,几乎要比被绑架之前老了十岁。 而白莲教的教众则围在乔满身边,各个穿着白色绣着莲花银纹的衣服,神情冷漠严肃。 崔帏之:“.......” 他不动声色地跟着护送的人走到白莲教教众的面前。 他并没有下马,就这样坐在马上,和最前面的白莲教教徒对视,互相打量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说先说话谁就输了气势。 崔帏之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白莲教少主,身份比在场的任何一个教徒都要高,于是就这样坐在马上,同样也是一脸冷漠地垂头看人。 两队人马隔着一块空地不远不近地对峙,谁也不敢轻易地靠近。 一阵风吹过,吹起崔帏之脑后的青丝,肩膀上的头发被垂落,清晰地露出了他脖子上的一枚红色胎记。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见状,眼神微闪。 片刻后,他先动了。 他缓步往前走,在一众侍卫警惕的眼神里,来到了崔帏之的面前,随即单膝下跪,行了一个扶额礼: “参见少主。” 崔帏之见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冷淡地伸出了手。 那男人于是站起身,恭敬地侧立在马边,随即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崔帏之下马。 崔帏之下了马,先是看了一眼乔满,随即又看了一眼护送队的队长。 护送队的队长于是适时开口,看着那男人道: “既已将少主送到,可否放了乔大人。” 那男人用漆黑的眼珠看着那护送队队长,随即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看守乔满的人,那人登时会意,从身后拔出刀,割断了乔满手腕上绑着的绳子。 乔满此时已经有些半生不死了,身上的绳子一松,他便脱力往下倒,被那人粗暴地抓着手臂拽起,随即一路拖着,丢到了崔帏之的脚下。 乔满趴在地上,头发如同枯草一样随风摇动,仿佛无人看护照拂的老人一样可怜。 堂堂的太子太傅竟然会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崔帏之不禁心有戚戚。 也不知道云裳看见他父亲变成如此模样,又会如何伤心一阵。 思及此,崔帏之收回思绪,冷淡地开了口: “放他走。” 扶他下马的男人犹豫了片刻,但随即还是点了点头。 他拔出腰间的剑,护着崔帏之后退了几步,随即朝不远处的人递了一个眼神。 周遭的白莲教众人登时会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催泪烟雾弹,同时砸在地上引爆,原地登时腾起阵阵白烟,崔帏之的眼前登时一白,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正想开口,下一秒,就有左右两个人拉住了他的手臂,趁他不注意,直接使了轻功,将他带离了远处。 “咳咳咳......” 崔帏之不慎吸入了大量的白色烟雾,呛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咳嗽,一边被人塞进了马车里。 周遭传来此起彼伏的策马声,崔帏之还未坐稳,马车便已经动了起来,他差点从位置上摔滑到地上去,扑腾几下,才勉强伸手,扶住了车厢壁,维持了身体的平衡。 第97章 “少主,我们现在带您离开这里。” 车厢外有人声传来,混着颠簸的马蹄声: “周围全是大梁官府的伏兵,我们必须得加快速度,您千万别出来。” 崔帏之:“.......” 他没有说话,咳嗽几声,擦掉眼角留下来的眼泪,随即掀开车帘,在周围教众震惊的眼神中,环视了一圈四周。 他们此时已经行至一处山谷之中,要离开京城,最快的方式就是从此处山谷中经过。 但此处山谷的上方已经埋伏了大量大梁的官兵,只要从这里一过,就会被当即射杀。 其实严格来说,梁帝应该在白莲教教众逃窜的各条重要路线都埋伏了官兵,他被邪教教徒威胁,此时已然气昏了头,于是下了大力气去整治,誓要挫一挫这个邪教的锐气。 崔帏之仰起头,果然见余光处已经有密密麻麻的箭头伸出,悄然对准了带着他疾驰的白莲教教众。 带他离开的白莲教教众只有六七十个人,而埋伏的官兵起码有一百人以上,加上敌在明我在暗,想要收拾这些邪教教徒,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崔帏之刚这么想着,耳边就敏感地听见了箭离弦的铮鸣声。 下一秒,万箭齐发。 雨点一般的箭从山谷上方飞来,崔帏之下意识一惊,赶紧钻进了车厢里。 伴随着一阵兵荒马乱,“保护少主”的声音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无数的箭矢透过马车的车厢扎进来,崔帏之左躲右闪,余光里全是不断从外面钻进来的闪着寒光的箭头,登时抱着脑袋蹲在车厢里痛苦不已,心想你们要杀就杀白莲教教主,老射我的马车干嘛! 但很快,箭矢扎进血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混着车马的嘶鸣和人声的痛苦呻吟,有不少白莲教教徒被人射下马,然后又被受惊的马踩破了肚皮,倒在地上吐血。 很快,马车的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那人脸和肩膀都已经受了伤,滴滴答答的血液从他衣服往下渗透,几乎染湿了大片胸膛,入目便是一片血红: “少主,周围的伏兵太多了,我先带你离开!” 崔帏之还没说话,视线前方又射进来一支箭,直直地穿过他的脖颈,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呼救,就瞪大眼睛,脱力倒在了马车车厢里。 崔帏之吓了一跳,赶紧侧身避开,随即咬了咬牙,钻出马车车厢。 他环视了一圈,发现原本六七十人的白莲教教徒如今只剩下十几个了,而山谷上头,三皇子正穿着青黑色的衣服,周围全是官兵,而他拉弓引弦,用箭头对准了崔帏之。 崔帏之:“........” 他没看错,三皇子用箭头对准了他! 原来三皇子阳奉阴违,虽然奉命要将他解救回去,但实际上却根本没有想让崔帏之能活着回去! 他只想借着这次的机会,直接将崔帏之射杀在山谷中,到时候回去复命时,便可以说崔帏之身份暴露,是在一片混乱中被白莲教教徒射杀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毒,太阴毒了。 崔帏之站在马车前头,甚至能看清那支箭被射出时,三皇子梁儒卿的嘴角上挂着的淡笑,而他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崔帏之,似乎是再说—— “去、死、吧。” 下一秒,冰凉的箭头破开空气,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嗖的一声,直直地朝崔帏之射去。 “保护少主!保护少主!” 仅剩的十几人如同人墙一般,将崔帏之紧紧地围了起来,他们以身作护,拼死护着崔帏之逃出了山谷。 但逃出山谷之后,原本的十几个人也只剩下了两人。 “来不及了,他们追过来了!” 其中一个人看着追过来的官兵,咬了咬牙,停下了骑马的动作: “长老,你带着少主先走,我殿后!” 那名被换做长老的男人点了点头,随即策马,带着崔帏之离开。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胡乱闯进的道路竟然也有埋伏的官兵,他只能调转车头,最后在慌不择路之下,竟然被官兵逼上了悬崖之上。 崔帏之站在车厢前面,看着那些“官兵”穿着的服制,在脑海中努力搜寻了一圈,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个服制,究竟是出自哪里。 不像是御林军的服制........ 难不成,是三皇子自己培养的私兵?! 电光火石之间,崔帏之猛地抬起头,视线落在前方,但与此同时,前方不知从何处,又直直地射来一枚冷箭,正好射中崔帏之的马。 那马被射中大腿,登时嘶鸣一声,随即脱力跪倒下去。 崔帏之还未反应过来,便身形一晃,紧接着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马车在一阵惊恐声中翻下悬崖。 崔帏之赶紧舍弃马车,伸手抓住悬崖边缘垂挂的藤蔓和枝条,身体急速的下落,掌心摩擦着树枝藤条,皮肤表面藤蔓的汁液也被浸透,和被扎破的血水混在一起,一点一点地顺着崔帏之的手腕往下躺。 到最后,崔帏之双手死死地抓着藤蔓,身形挂在边缘,随着悬崖底下的风被吹的左摇右晃。 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借着疼痛,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准备借着藤蔓的支撑,慢慢往崖顶往上爬。 但没想到,那三皇子梁儒卿亲眼见他掉下悬崖,犹嫌不够,竟然让人在崖边对着崖底放箭。 崔帏之一边要防着藤蔓不断,一边还要担心箭会射中他,左右躲闪不及,冷不丁便被一只箭射中了肩膀。 第98章 淬了毒的箭头深深地扎进了皮肉,崔帏之登时疼的两眼一黑,双手直接脱力,掌心松开了藤蔓。 他的身形像是缥缈的纸一般,直直地坠入了崖底,很快,他的一截衣角也被崖底汹涌且深不见底的黑雾所重重淹没,消失在原地。 周遭夜风呼啸吹过,寂静无声,原地只剩下了一声冷笑,一双绣着金线的锦靴踩过杂草丛生的地面,逐渐远去,原地只剩下一匹死马滴滴答答流下的刺目暗红的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安静的仿佛从未在此处发生过一场暗杀,仿佛—— 从未有人来过。 第33章 发狂 “公子.......公子?” 小侍从外推开门时,入目只见身着白衣的乔云裳虔诚跪在佛像面前,素白的手掌和手腕上缠坠着长长的佛珠串,铺散在身后的衣角被风吹起阵阵的涟漪,而摇曳的烛火在他的侧脸打下淡淡的阴影,眉心在昏黄的烛火下仿佛微微蹙起,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小牧右手捧着一盏灯,缓步走到乔云裳面前,顺势跪在蒲团之上,用灯火给乔云裳驱寒: “公子,您在这里跪了一天了,该歇息了。” “.........不用。”乔云裳缓缓睁开眼,仰起头,黯淡的瞳仁里倒映出佛像似喜似悲的模样: “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小牧看着乔云裳一副人在此地但心却跟着崔帏之一起去了的模样,不免担心道: “公子,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出城去了......就算快马加鞭,往返也得三日,万一中间又出点什么意外.......” 他话还没有说完,刚才看起来还算平静的乔云裳忽然变了神色,猛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小牧: “意外,什么意外?!” 他忽然变的神经质起来,抓着小牧的肩膀,力气大到小牧差点就要失声痛呼起来: “他不会出意外,他不可能出意外的,他武功那么高......他不会出事,你知不知道?!” “.......是我失言了,求公子恕罪!” 小牧疼的要哭,手中的灯盏也脱力失手打翻在地,琉璃灯里的蜡烛咕噜噜滚了出去,火星四溅,但很快又被门外的夜风吹灭,烛心飘出淡淡的青白灰烟,顺着风往外飘,原本明亮的佛堂内很快又再度暗下来,显得乔云裳此刻的神情愈发阴冷发寒。 他看着疼的眼泪都快出来的小侍,微微晃了一下神,片刻后,才缓缓收了脸上的狰狞。 他慢慢松开指尖,再度转过头去,看着面前无悲无喜的佛像,片刻后双手合十,又再度俯身跪下去,重重磕头: “求菩萨.......保佑他能平安归来.......” 他的声音发颤,带着浓浓的哭腔:“求求您.......只要您能让他平安回来,我吃什么样的苦都行........” 小牧捂着发痛的肩膀,陪着乔云裳跪在地上,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心疼乔云裳心疼哭了: “......公子,夜里冷,早些回去休息吧。” 乔云裳跪在地上,头抵着,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来。 崔帏之这一去,就走了五日。 这五日里乔云裳茶饭不思,甚至都不睡觉,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等姜乞儿再度见到他时,乔云裳已经整整瘦了一大圈了。 姜乞儿:“........” 他喝茶的动作一顿,看了乔云裳一眼,随机吩咐左右侍女道: “让小厨房做一碟人参枣泥山药糕上来,再上一盏碧螺春。” “是。”侍女听令下去。 “怎么几天不见,瘦成这样了。” 姜乞儿皱着眉,不赞同地看着乔云裳: “也不好好照顾自己。” 乔云裳被小侍扶着坐下,没有开口说话。 温热的人参枣泥山药糕被端了上来,姜乞儿亲自端着那碟子人参枣泥山药糕,走到乔云裳面前放下,顺势坐下: “吃一点。” 乔云裳摇了摇头:“不饿.....吃不下。” “瘦成什么样了还说不饿。” 这里没有外男,姜乞儿便自作主张,伸手摘下乔云裳脸上的面纱,随即用银筷子夹了一只人参枣糕,递到乔云裳嘴边: “吃一口,不然等崔帏之回来看见你这样,是要心疼你的。” 乔云裳闻言迟疑片刻,架不住姜乞儿的半逼半诱,还是凑过去,咬了半口枣糕。 见乔云裳终于愿意进食了,姜乞儿微微松了一口气,缓缓放下心来。 他盯着乔云裳一连吃了三个枣糕,又喝了半盏茶,才低下头,指尖拿起茶盏,手腕换上的白月光玉镯和金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虽然还未曾出嫁,但已经梳起了已婚发髻,头顶正中戴着九尾凤凰衔珠钗,双侧黄金流苏金步摇晃动垂肩,额心环过正红色的红宝石额饰,而他身着淡金黄色的宫服,显然已经是一副准太子妃的做派了。 “我听说,你下个月就要大婚了。” 乔云裳见状,打起精神道: “大婚的婚服选好了吗?” “我哪有什么话语权,左不过是皇后挑选,然后送到姜府来罢了。”姜乞儿抬起头,对着乔云裳笑,只不过这笑容里透着淡淡的苦涩: “我那些个庶兄们都高兴疯了,以为我嫁进东宫,他们日后在官场上就能平步青云了.........若大一个姜府,谁真的在意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第99章 乔云裳看了一眼姜乞儿,片刻后方道: “太子.......不好吗?” 姜乞儿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窗外,金色的阳光在他侧脸上打下淡淡的颜色,一瞬间,连他洁白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许久,姜乞儿才低声道: “好啊........当太子妃,是多少双儿的梦想。曾几何时,我也曾经畅想过,若能嫁给尊贵的太子殿下,是多风光、多扬眉吐气的事情。” “可现在........我却不那么想了。”姜乞儿垂下头,饮了一口茶,垂眸看着茶盏里沉浮的茶叶,就像是他的命运一样,向来不受自己控制: “我突然觉得,即便夫君一时郁郁不得志,但若是夫妻一体,两心相同,互相扶持,那么总有一天,能过上好日子,细细想来,那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他喝下一口茶,随即看向乔云裳,笑道: “只可惜........我是没有这样子的福气了。” 乔云裳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片刻,也低下头,饮了一杯茶。 两人正默然对饮之时,忽然听见下人来禀,说是帝姬来了。 乔云裳和姜乞儿闻言同时抬起头来,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双双起身,走到门外,迎接梁玉卿。 梁玉卿尚且还不能体会两位双儿心中的苦楚,兴冲冲地提裙走了进来,一见姜乞儿,就握住了他的手,高高兴兴道: “皇嫂,我又来找你玩了!” 他对好朋友变成自己皇嫂这件事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反而还挺开心的,接受良好,转头看见乔云裳,又道: “纯瑛,你也在啊!” 乔云裳被封为了纯瑛郡主,而梁玉卿平日里又重礼节,于是只呼他纯瑛,以示尊重: “今日阳光不错,御花园内花开的正盛,不如我们一起进宫赏花好了。” 要是换做往日,姜乞儿和乔云裳是没有随意进宫的资格的,但现在他们一个是准太子妃,一个是纯瑛郡主,可以自由出入宫内。 乔云裳本来不想去,但架不住梁玉卿的热情,到底还是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宫墙很高,红砖绿瓦,再一次进入皇宫内,又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乔云裳掀开车帘,往外看,迎面就见梁凤卿和梁儒卿迎面走来,下意识想要打招呼,片刻后又想到什么,转过头来,看着姜乞儿。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放下车帘,坐回了原处,如实禀告道: “帝姬,太子和三皇子在外面。” “啊,太子哥哥和三皇兄都在啊。”梁玉卿闻言诧异地抬头,嘀咕道: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能在一起走了?” 乔云裳:“.........” 他识趣地没有说话,而另一边,梁玉卿已经掀开车帘,下了马,迎面行礼道: “太子哥哥.......三皇兄。” “玉卿?”梁凤卿看着梁玉卿,原本冷凝的神情一瞬间放松下来,眼神也开始变的柔和: “你不好好呆在帝姬府,进宫来做什么?想母后了?” “不是,带着皇嫂和纯瑛进来看看花儿。” 梁玉卿好奇地看着急匆匆的梁凤卿: “太子哥哥这是.......刚从哪里出来?怎的神情如此焦急?” “刚见过父皇,从御书房出来,”梁凤卿闻言,不着痕迹地往正在下马车的姜乞儿和乔云裳,很快又收回视线,眼神重新变的冰冷起来: “有一点事情,需要去解决。” “什么事?”梁玉卿还想再问,而另一边,姜乞儿和乔云裳已经走过来,福身行礼: “太子殿下,三皇子。” “皇嫂来了。”三皇子见乔云裳,便忍不住笑,嘴上却道: “还未恭喜皇兄得此美人,等到大婚当天,臣弟一定备上一副厚礼,恭贺皇兄新婚。” “.........” 太子闻言,脸色忽然变的更差起来。 他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姜乞儿,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被这个不声不响但心机颇深的姜乞儿算计了,于是看着姜乞儿的神情愈发不爽起来,许久,只沉沉冷冷地说了一句: “还未嫁进东宫就做已婚髻,还穿的这样夺目耀眼的,成什么样子,一点都没有太子妃该有的端庄。” 姜乞儿:“.......” 他想要解释这是皇后娘娘吩咐他这样穿戴的,但话还没说完,梁凤卿就像是厌极了他,直接将头转了过去,看向梁玉卿,说话的声音是对他截然不同的温和: “皇兄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自己去玩,累了就去找母后坐一坐,别玩起来就不知白天黑夜,白白糟蹋了身子。” “知道啦,皇兄。”梁玉卿点头: “那我带着皇嫂和纯瑛去御花园了。” 姜乞儿:“..........”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恍惚片刻,就被梁玉卿拉走了。 临走之前,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梁凤卿,见梁凤卿一直将眼神落在梁玉卿的背影上,丝毫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眼神微闪,黯然垂下头去。 晚间又逗留了一阵,被皇后留在宫中用了晚餐,坐了坐,等到差不多夜幕降临,三人才起身告辞。 夜晚的皇宫也十分安静,三人为了消食,慢慢地往外走,梁玉卿仰头看着头顶的星子,低声感慨道: “其实有时候我还是觉得宫外好,自由,宫内规矩太多了,一举一动都仿佛被人盯着一样。” 第100章 乔云裳道: “宫外有宫外的好处,宫内也有宫内的好处,其实真的生活起来,都没有什么区别,关键是在于心境罢了。” 梁玉卿转过头来,正想说话,但当三人转过墙角之时,一个黑影却忽然窜了出来,差点要将梁玉卿撞到。 周围的侍从纷纷上前护卫,乔云裳反应过来后,也上前一步,挡在了梁玉卿的面前,一边的姜乞儿也呵斥道: “何人敢在宫内疾行,冲撞帝姬!”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被姜乞儿呵斥的人吓的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磕头道: “奴婢只是方才在太医院附近看到了一个会发出怪叫的黑影,只觉吓人,所以一路跑来,慌不择路,以至于冲撞了帝姬,绝对不是有意冒犯的!” “黑影?”梁玉卿皱眉:“是黑影但又不是鬼,何至于吓成这样?” 那人抖着双腿跪地,嘴里只不断说着“殿下饶命”,梁玉卿耳朵里听的烦躁,于是便挥手让侍从把人带下去,别扰了他们一行人的清净。 不过他却对这人口中的黑影起了些许好奇心,誓要弄清是何人敢在宫墙内装神弄鬼。 “皇嫂,纯瑛,你们先回去吧,我去太医院周围看看,看看那个奴婢口中所说的会怪叫的黑影是什么。” “这.......”乔云裳和姜乞儿对视片刻,都从彼此的心底看出了不放心: “我们陪你一起吧。” “哎呀,没事的。”梁玉卿知道两位好友都担心自己: “有那么多侍从在呢。” “你冒冒失失的,我怕那么多侍从都看不住你。”姜乞儿道: “我和云裳随你一同前去吧。” “.....好吧,多谢皇嫂,多谢纯瑛。”梁玉卿亲亲热热地左右挽起两位好友的手,随即朝太医院走去。 往常若是宫内无人传召,太医院内向来是安安静静的,但今日不知是为何,周围却围了一大堆御林军,各个如临大敌,四处搜寻着什么。 梁玉卿见状,缓步上前,对着为首的御林军统领道: “你们在找什么?” “呃,参见帝姬。”那御林军统领拱手行礼,正要回话,余光却看见乔云裳站在他身后,想说的话一时间卡住, “呃,臣,臣在.......” 见状,梁玉卿轻轻蹙起了眉,不满道: “本宫问你话呢,怎的吞吞吐吐的?小心本宫告到父皇那儿去,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帝姬,臣.......”御林军统领心中叫苦不迭,还没想好怎么回话,一旁忽然一道声音强势地横插进来,惊呼道: “大统领,找到人了!找到人了!” 御林军统领闻言,猛地转过头去,只见两个御林军抓着乔满,连拖带拽地走上前来: “找到乔大人了!” 御林军统领:“..........” 梁玉卿:“........” 姜乞儿:“...........” 乔云裳:“........” 看着那个被两个御林军抓着的白发苍苍、佝偻着腰的白发老人,谁也不敢相信这就是之前年过半百依旧意气风发的太子太傅,尤其是乔云裳,当场傻眼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脸上几乎血色尽退,颤抖着苍白的唇,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嗓子里一点一点地挤出一个字: “........爹?” 他话音刚落,方才还垂着头的乔满忽然抬起了头来。 他原本漆黑的瞳仁缩小,此时只有寻常人的一半大,显的眼白尤其多,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扭曲且阴森可怖起来。 看着乔满此刻头发披散的憔悴模样,乔云裳顾不得问乔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猛地上前几步,想要顺势扶他,但才刚靠近乔满,原本还安静着的乔满却忽然浑身颤抖起来。 “不好,他又要发狂了!郡主你小心,别被他——!” 御林军统领还未喊出剩下那半截话,乔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开两个御林军,随即猛地扑上前,脸上的皱纹颤抖狰狞,颇有些穷凶极恶的模样,直直地朝乔云裳扑去。 乔云裳见状愣在原地,乔满顺势将他按倒在地,随即用干枯的双手恶狠狠地掐着乔云裳的脖子,乔云裳当即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后脑勺撞在坚硬的地面,当即摔得两眼发黑。 如同铁钳一般的双手在乔云裳的脖子上不断收紧,几乎带着明显的狠意,不断地抽干着乔云裳肺部的空气,乔云裳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呼吸不上来。 头像是要被人活活敲裂一般作疼,腹部也顺势绞痛起来,乔云裳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死死地皱起眉,牙齿咬着唇,几乎要尝到自己的血腥味,浓重又带着咸腥。 等到几个御林军蜂拥而上,将乔满制住,乔云裳才终于从濒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被姜乞儿扶起,抱在怀里。 “咳咳咳........” 看着乔云裳散乱的鬓发,姜乞儿心疼的抚摸着他凌乱的青丝,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乔云裳的背: “没事吧?没事吧云裳?” “...........”乔云裳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蜷缩起来,掌心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直愣愣地看着方才那个似乎要将他活活掐死的人,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才白着脸,看着双眼发冷、满脸写着凶狠的乔满,许久许久,才似失了神一般,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第101章 “爹爹........为什么?” 他肩膀颤抖,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您.......是不认得我了吗?” 第34章 下落 许是太医院这边聚集了太多的人,闹出的动静太大,很快就惊动了太子和三皇子。 太子赶到之时,乔云裳已经被姜乞儿扶起来了。 姜乞儿给乔云裳披上了披风,尽力将他脖颈处的伤痕遮挡起来,免得他在人前显地狼狈。 余光里见太子走过来,正想喊他,可话还未完全说出口,太子已经和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到梁玉卿身边,脸上带着明显的焦急: “玉卿,你没事吧?!” 姜乞儿:“......” “.......没事,太子哥哥,我好得很。”梁玉卿一脸莫名地看着梁凤卿: “皇兄,我身边这么多侍卫,当然是没有事的.......你为何不先问问皇嫂有没有事,明明是他离乔大人最近。” 梁凤卿:“.........” 他被梁玉卿一提醒,身形微微僵直,片刻后才想起来转头看姜乞儿。 姜乞儿已经垂下了头,还未等梁凤卿问,他便主动道:“回殿下,妾无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行。”梁凤卿一看见姜乞儿就浑身不自在,敷衍道。 姜乞儿:“..........” 他没有说话,而被他扶着的乔云裳却在恍然间开了口:“太子殿下.........” 乔云裳顾不上整理自己凌乱的鬓发,只是紧紧盯着梁凤卿,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试图从他的神情离看出他父亲乔满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原因和真相,抖着嗓音道: “我父亲既然早就回到了京城........为什么不派人将消息传回乔府?他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有........崔帏之在哪里?他回来了吗?!” “..........”太子看着一声急过一声、脸色惨白的乔云裳,欲言又止,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环视了四周,意有所指道: “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说:“待我去回禀父皇,明日一早,再和你说清楚吧。” 乔云裳想现在就知道真相,但看着太子这副隐晦的模样,只能强忍眼泪和心中的情绪,点了点头,强打精神道: “那我明日一早便来东宫拜访您,烦请您将真相全都告知于我。” 太子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真的答应了,还是急于想要应付乔云裳。 他转过身,令人把乔满重新带入太医院。 乔云裳站在原地,眼看着几个御林军把乔满都带走,心中愈发惴惴不安,几欲要站立不住,要不是姜乞儿站在他身边扶着他,他几乎要瘫倒在地。 父亲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回来了........那崔帏之呢?他从白莲教里逃出来了吗?他现在.......究竟如何了? 乔云裳腹中有一肚子话想要问,但看着梁凤卿离去的背影,又惨然将想要问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手腕都不受控制地发抖。 “先回去吧。”姜乞儿见状开了口,轻轻将掌心放在了乔云裳的手背上,安抚性地捏了捏: “没事的,我陪着你。” “..........”乔云裳转头看着姜乞儿,片刻后白着脸点了点头。 深夜。 梁玉卿已经回了帝姬府,姜乞儿给家中送了信,夜晚在纯瑛郡主府歇下。 房内,两人一同换下衣裙,卸了妆饰,上床歇息。 纵然身边有姜乞儿陪着,但乔云裳仍旧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始终惴惴不安,一会儿担心乔满,一会儿又想着崔帏之。 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又做了噩梦,梦里崔帏之坠下了悬崖,摔了个血肉模糊,不仅四肢断裂,甚至连人脸都看不清了。 乔云裳从梦中猛地惊醒,心脏急促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破胸膛,一时只觉浑身发烫,血液一股脑涌向头顶,他坐起时,竟然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他起身的动静惊醒了一旁的姜乞儿。 自从和太子的那晚之后,姜乞儿便开始接连不断地做噩梦,睡眠也很浅,很容易就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里时乔云裳抱着膝盖的侧影,眼皮轻轻颤了颤。 “..........”他慢慢坐了起来,借着月色,看着乔云裳,随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乔云裳的肩膀。 乔云裳转过身,看着姜乞儿,片刻后,将脸埋进了姜乞儿的脖颈。 “乞儿.......”滚烫的眼泪很快就沾湿了姜乞儿的衣领,他微微一怔,只听乔云裳的哭腔在黑夜里被压抑的及近于无: “我好想他.......我好怕他出事........” 姜乞儿:“........” 他顿了顿,听着乔云裳隐忍的哽咽,片刻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不会出事的,他........” 他正想说崔帏之武功这么高,应该会没事,但话还未说出口,却忽然觉得一阵恶心。 他顾不上安慰乔云裳,扑到床边,掀开床帏,开始剧烈呕吐起来,直到胸膛剧烈起伏,连嗓子也因为剧烈的收缩开始变的干涩起来,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却只觉一阵酸水在喉咙口堵着,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难受的不行。 “........你怎么了?”乔云裳红着眼圈,让小侍点起灯,借着烛火看着姜乞儿: 第102章 “怎么会突然想吐?” “........许是吃错东西了吧。”姜乞儿也不太清楚,鬓边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乔云裳正想说话,忽然也觉得一阵恶心,忍不住也下了床,趴在盂内吐了一阵,被人扶着躺下时,还觉得腹中隐隐作痛: “肚子疼。” 乔云裳捂着腹部,脸色奇差: “可能是真的吃错东西了。” 姜乞儿也有点不适,但还没到肚子疼的地步,只觉月末是宫内的饮食相比于姜府过于油腻了,他和乔云裳都吃不惯,于是便也点头: “约莫是吧。” 两人身体都不太舒服,便没有了夜谈的心情,草草睡下。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又是先后各吐了一回,面色煞白。 “要不传郎中来看看吧。” 小牧端着盆盂,看着不断干呕的乔云裳: “公子看起来脸色好差。” “......没事,”乔云裳用帕子擦了擦唇,声音细若游丝: “回来再说吧。” 他现在没有心情管自己的身体,只急着要去东宫,替乔满和崔帏之要一个说法。 于是,还未等用过早饭,他便和姜乞儿一道,急匆匆地来到了东宫。 那太子也不知道是没有想好说辞还是别的什么,足足在殿内呆了一个时辰还未出来,乔云裳和姜乞儿等到日上三竿,太子才姗姗来迟。 “.........殿下。”乔云裳见状,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起身行礼。 “免礼,坐吧。”梁凤卿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即坐到主位上,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 “殿下.........”乔云裳欲言又止:“我父亲他........” “乔大人被白莲教众人喂了无心蛊毒,虽然解救及时,中毒不深,尚未致死,但此刻已然神志不清了。” 梁凤卿一句话就让乔云裳彻底定坐在原地,没了声息:“如今他不仅认不出你,甚至也认不出陛下了。” 乔云裳:“.......” 他只觉嗓子里像是堵了些什么,心也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许久,才涩声开了口,眼泪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白莲教本就是邪教,如果无法使用精神洗脑控制,就会强制给人喂无心蛊,让人失去神智,最后中蛊毒之人,只听从母蛊拥有者之命。” 梁凤卿叹息道:“进入白莲教的白姓基本都会被强行围下无心蛊,得不到母蛊安抚变会发狂失去记忆和神智,甚至杀害家人对抗朝廷官员,这就是白莲教极难剿灭的原因。” “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开蛊毒吗?”乔云裳颤声道:“难道就让父亲一辈子这样.........” “太医院众人还在想办法。”梁凤卿凝眉道: “可是这蛊虫被种在了心上,如果强行拔除,恐伤心脉,危及生命。” 乔云裳瞬间哑了。 如果不救治乔满,只是将他看管起来,乔满最多是神志不清,但不致命;但如果强行拔出蛊毒,乔满十有八九会死。 乔云裳:“........” 他垂下眼睛,默默流泪,片刻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缓缓抬起眼睛,含着泪水的瞳仁水汪汪的,就算是不重色欲的梁凤卿,也不免心软: “那......那崔帏之呢?他回来了吗?” “这........”听见乔云裳问崔帏之的下落,梁凤卿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虽然他确实是不喜欢崔帏之,但对乔云裳并无恶意,也知道乔云裳虽然未曾婚配,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他是崔帏之的未婚妻,所以他问这个问题,也不算太唐突。 可........ 在太子犹豫的功夫,乔云裳已经有些急了。 他顾不上形象,直接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随即跪下,重重磕头,嗓音里已经带上了浓重沙哑的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痛苦失声: “殿下.......求您告诉我关于崔帏之的下落!”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梁凤卿见状,俯身下去将他扶起来。 看着乔云裳通红的眼圈,梁凤卿心有不忍,但几经思量,还是低声道: “........据三皇弟说,因为崔帏之的身份暴露,加上白莲教和护卫队的人起了冲突,所以在混乱之中,崔帏之已经掉下悬崖,目前失去踪迹,生死不知了。” 乔云裳:“........” 他在那一瞬间,只觉耳边一鸣,仿佛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猝然绷断,嗡嗡作响。 掉下悬崖....... 生死不知....... 这几个字仿佛死神的低语,令乔云裳浑身僵硬,在刹那间便手脚冰凉,嗓子发紧。 这怎么可能...... 心脏骤缩,如同被利剑刺入,用力旋转捅进,眼前痛地阵阵发黑,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清,乔云裳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嗓子遽然涌起一阵腥甜,大口大口的血液涌出唇角,最后他再也支撑不住恍惚的神智,摇晃地向后倒去。 理智沉入了万丈深渊,黑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乔云裳紧紧包围,连呼吸都仿佛被堵住,只剩心跳的本能震颤着耳膜,但最终也敌不过剧烈的心痛,以至于不甘地沉沉闭上眼睛,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35章 殉情 冷,彻骨的寒冷。 身体像是被泡在一汪冰泉里,冷的每一处的皮肤和骨髓都散发着凉意,腹部坠坠的疼,不到片刻便如同生吞了刀片那般切割着五脏六腑,腰腹的肌肉开始剧烈地绞痛起来,乔云裳如同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在昏沉忍不住用力抱紧自己的双臂,似婴儿般双腿缩起,使劲儿蜷缩自己的身体,像是要保护什么一般。 第103章 恍然间,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的腿心往下,落在地上时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乔云裳在迷蒙中似乎是感受到什么,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即是一片荒凉的丛林,冰凉的夜风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吹拂起他的裙摆。 四周寂寥无人,只有点点的白色烟雾从不远处飘散开来,如同女鬼的衣摆,诡异地飘荡进神不可见的森林深处,融入风中时发出刺耳的呼呼的声响,几乎要迷了乔云裳的眼睛。 他赤脚站在原地,正抽搐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时,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在叫他: “娘子。” “!” 这两个字如同一剂清心药,乔云裳登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猛地转过头。 入目即是日思夜想的少年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笑起来时灿金色的温暖眼珠微微眯起,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墨色的高马尾发被风吹落几缕散在肩膀上,还是旧时春日下的飒飒模样,如同一棵挺拔的白杨。 “娘子。”崔帏之看着乔云裳,轻声道:“我好想你。” “崔.........”乔云裳想要叫他的名字,可话刚出口,他便不自觉哽住,视线内很快就被温热的泪水浸染,周围的一切景色都变的模糊起来。 他踉踉跄跄地往前小跑几步,还被裙摆绊了一下,但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后,仍旧不管不顾地伸出手,迫切地揽住了崔帏之的腰,将脸埋在熟悉的胸膛上,抽泣道: “崔帏之.........” 他刚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可话还未说出口,忽然间怀中一空,他失去支撑,差点摔倒在地。 稳住身形之后,他环顾四周,周围已经没有了崔帏之的身影。 他急得拨开将要齐人高的杂草追了出去,一边追一边喊:“崔帏之........崔帏之!” 周围安安静静空空荡荡,唯有夜风呜咽,乔云裳像是个无头苍蝇一般,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粗粝的石子滚过他的脚掌,脚尖被磨破,鲜血染脏了洁白的裙摆。 就在乔云裳四处搜寻,却怎么也找不见崔帏之的身影,即将要绝望的时候,不远处的崖边,视线的尽头,却再度出现了那个挺拔熟悉的背影。 夜风席卷过崔帏之的衣摆,他一点一点地靠近悬崖边缘,脚下滚过碎石几颗,咕噜噜滚进下方无尽的深渊,他暗色的衣服几乎要融入悬崖之下的黑雾里,仿佛眨眼之间就会掉下去,彻底消失不见。 “崔帏之........!”乔云裳见状,心都快要提起来,几乎是想也不想,提起裙摆就跑了过去: “不要——!” 他话音还未落,崔帏之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悬崖边,等乔云裳跑到悬崖边的时候,只能看见崔帏之往下坠的模样。 “崔........” 乔云裳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 冰凉的风顺着手腕疯狂地灌进袖口里,这一刻,心比身体还要冷,身上的血液几乎都要凝结冰冻,乔云裳大脑一片空白,等到反应过来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跟着崔帏之跳了下去。 身体很快就被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黑雾包围,心脏在急速的坠落中疯狂收缩鼓动,连耳膜处也因为风的灌入而发疼,失重的感觉逐渐传来,乔云裳只觉头晕目眩,有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崔帏之.......崔帏之........” 在绝望间,乔云裳伸出手,想要抓住崔帏之的衣摆,却只摸到了一阵不可捉摸的风。 心脏疼的好像被一把冰凉的钢刀插入,刺激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在剧烈的心痛中,乔云裳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蜷缩起身体,视线内模糊片刻,很快就出现了合欢花的床帏式样。 这是........郡主府。 他额头冷汗涔涔,做了噩梦的他身体虚软,头晕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吐出来,挣扎着坐起想要下床的时候,差点因为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他伸出手,艰难地扶稳床边缘,强撑着坐了起来。 身上的衣服都被换过了,夜色四合,窗外漆黑一片,不远处的烛火摇晃,姜乞儿趴在桌上,神情疲惫,似乎是睡着了,周围安安静静的,小侍们也都睡着了。 乔云裳如同被夺了精气神,一张清丽的脸颊惨白不已,游魂一般,恍恍惚惚走到外间,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房梁。 崔帏之掉下悬崖,算起来已经失踪了七日,多半凶多吉少,再无回来的可能。 联想到那天自己逼他发誓,崔帏之还说,如果他违背誓言,就让他从今往后再也看不见自己,本以为只是让他安心的信口胡说,没有想到一语成谶,两人自此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想到这里,心痛的感觉又再度传来,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甚,痛到乔云裳几乎要无法呼吸,每呼吸一次,就感觉肺部被刀片反复切割,连呼出的空气都带着血腥的味道。 他缓步走到衣柜边,慢慢打开,随即从衣服底下,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白绫。 视线落在衣柜里,脑海中又不由得记起崔帏之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因为怕被人发现,慌忙间还躲进了衣柜里。 想起自己当初失手夹了他一下,对方不仅没有生气,还乖乖地蹲在衣柜里傻笑的模样,乔云裳又是想笑,片刻后又忍不住垂头哭起来。 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汇聚到下巴处滴落,一点一点地沾湿了白绫,在上面印下深色的水痕。 第104章 脚步掉转,缓慢地来到房梁底下,白色的绫带飘飞,穿过房梁,乔云裳站在了椅子上,仰头看着白绫垂下,随即伸出手,用力将白绫打成结,随即闭上眼,用力踢开了凳子。 哐当—— 呼—— 窗户没有关紧,外面灌进一阵夜风进来,冰凉如水,淌过姜乞儿的周身,姜乞儿在睡梦中忽然察觉到一阵寒冷,身体忍不住瑟缩片刻,随即缓缓睁开了眼。 他直起身,揉了揉眼睛,还未朝床上看去,余光却见空着的床和打开的衣柜,登时身体一僵。 尚且还在迷蒙的大脑像是被强行灌了清心剂,他猛地清醒过来,不顾自己怀有身孕,踉跄着冲向床边,看着空掉的床铺,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片刻后失声大喊: “云翠、灵珠!” “公子,怎么了?” 外间睡着的小侍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公子有什么吩咐?” “快,快起来找找小乔!”姜乞儿慌的手腕都在抖,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睡着,就差打自己一巴掌保持清醒了:“快去!” 言罢,他不顾形象地跑出内间,还未出门,眼前就出现了一双晃荡的双腿,吓的他心脏差点要蹦出胸膛,双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 他的惊叫声引来了门外的小侍,门外登时有人破门而入, “公子,你怎么了!” 姜乞儿身体抖如筛糠,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着悬挂于房梁之上的乔云裳,强行掩下心中的恐惧,指着乔云裳道:“快......快找人把纯瑛救下来!” 众人闻言,赶紧七手八脚地把悬梁自尽的乔云裳救了下来。 姜乞儿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住乔云裳,抖着手解开他脖颈处的白绫,指尖用力掐他的人中,慌的眼泪直流,转头直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快去找郎中!” “是!” 众人赶紧听令前去,姜乞儿掐了掐面色惨白的乔云裳的人中,随即慌张地拍了拍他的脸,哭道: “小乔.......纯瑛!” “.........” 乔云裳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面色白的像纸,安静的像是已经没有了呼吸。 姜乞儿见状登时崩溃不已,脱力坐在地上,垂头抱着乔云裳的脖颈,失声痛哭。 “咳咳咳.........” 忽然间,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从他耳边传了过来,紧接着,怀中的躯体也微微颤抖,带着些许温热。 姜乞儿浑身一颤,猛地从乔云裳的脖颈中抬起头,泪眼朦胧间,见昏迷的乔云裳缓缓睁开了眼睛,白着脸轻轻咳嗽着: “咳咳咳.......” “小乔!”姜乞儿脸上还挂着泪,但眼睛里却是惊喜的,又哭又笑道: “你没事!” “.......”乔云裳半躺在他怀里,用力咳嗽几下,闻言缓缓转动着眼珠,很快就有晶莹的眼泪从他眼角落了下来。 他漠然看着姜乞儿,片刻后闭了闭眼,气若游丝: “为什么要救我........” “.......什么?”姜乞儿一愣。 “为什么要救我.......”乔云裳缓缓坐起来,用力攥紧拳头,推开扶着他的姜乞儿,一边咳嗽着一边站了起来,踉跄着扶着墙,摇着头往后退:“为什么要救我.........” “小乔,你听我说,你不能死。” 姜乞儿扑上前,抓住乔云裳的手,急切道: “你不能死........” “我已和崔帏之有了夫妻之实,他既然掉下悬崖去了,那我就是他的未亡人,必是要跟着他一起走的。” 乔云裳看着姜乞儿,垂眸道: “乞儿,你知道吗,我梦见他了.......他肯定是想我陪着他走的,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独自上黄泉路.......” 言罢,他含泪推开姜乞儿,转头毫不犹豫地向墙边撞去。 姜乞儿急了,用力从后面抱住乔云裳的腰,死命拉住挣扎的乔云裳。 但乔云裳死意已决,用力挣开姜乞儿,头正要撞上墙面,惊的姜乞儿脱口而出一句: “小乔,你要是死了,是想让崔帏之绝后吗!” “.........”乔云裳闻言动作一顿,身后的云翠和灵珠登时会意,扑过去,拽着乔云裳的两只手,往后退。 乔云裳被拽的失了力气,顺势跌坐在地上,白着脸,仰头看着姜乞儿: “........你什么意思?” 姜乞儿用力喘了一口气,随即屏退众人,等到门从外面被关上,姜乞儿才缓步走到乔云裳身边,在他面前蹲下。 他看着乔云裳含泪的眼圈,颤抖着伸出手,替乔云裳拂去他眼角的泪水,低声道: “小乔,” 他顿了顿,随即将嗓音压到最低,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 “你有孕了。” “.......”这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在乔云裳的脑海里闪过,他登时大脑一空,什么也想不到了,只能傻坐在地上,视线尽头只有姜乞儿张张合合的唇: “.......已经有一个月了。” “..........”乔云裳呆呆地看着姜乞儿,片刻后,才勉力张了张嘴,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甚至完全是哑的: “........一个月了?” “嗯。”姜乞儿问: “你告诉我,孩子......到底是不是崔帏之的?” “当然!当然是他的!”乔云裳登时激动起来,一手抓着姜乞儿的手,一手抚摸上自己的腹部,又是哭又是笑: 第105章 “怎么会.......怎么会一次就.........” “既然孩子是崔帏之的,你就不要想着寻死。”姜乞儿扶着他站起来,到榻上坐下,拉着他的手道: “他掉下悬崖,十有八九是遭遇不测........若你没有孩子,你想殉情,我不拦着你,但是你肚子里还有崔帏之的孩子,是崔家唯一的血脉和后人,日后若是个男孩,是要继承忠勇侯爵位和兵符之人,所以你千万不能寻死,知道吗?” 他说:“你要是死了,崔家可就真的绝后了。” “.........”乔云裳闻言,缓缓垂下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孩子才一月份,并不显怀,但一想到自己的肚子里正在孕育一个属于崔帏之的孩子,孕育着一个属于他和崔帏之两个人共同的血脉结晶,乔云裳的心中就情不自禁地涌起无限的柔情和无尽的勇气来。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腹部,许久,才哑着声开了口,但这一次,声音比之前都要坚定,也让姜乞儿瞬间放下心来:“好.......我不寻死。” 他抬起头,看向姜乞儿,眼神里闪动着光: “这是崔帏之留给我的孩子,是崔家最后的血脉.........所以,就算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就算我的命也搭进去,我也要护好这个孩子,也要把他生下来。”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抓住了姜乞儿的手,急切道: “乞儿.......你要帮我.........” 他哽咽道:“那些人施计设局杀了崔帏之,就是想夺取兵权,但他们绝对料想不到崔帏之还有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崔家唯一嫡系的血脉,是日后侯爵之位和兵符的继承人,一旦被人发现,绝对逃不过必死的命运........但我必须把他生下来,所以你一定要帮我!” 乔云裳乞求地看着姜乞儿: “你帮.......帮帮我好不好,乞儿?” 姜乞儿:“...........” 第36章 暴露 要.......帮他吗? 姜乞儿就算再笨,也知道崔帏之一失踪,此刻的崔家便宛若群狼环伺,而一旦和崔家扯上关系,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 这个认知,不免让姜乞儿有些犹豫了。 见姜乞儿垂着眸不说话,乔云裳不免有些急了。 他现在不确定有多少人知道他怀孕的事情......所以就算姜乞儿不能帮他的忙,也绝对不能让姜乞儿与他为敌,不然不仅腹中的孩儿保不住,连他自己也会折进去。 崔帏之是被大梁皇室害死的,是被那高高在上的无情的帝王害死的,这一点乔云裳永生永世不会忘。 但是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想要替夫复仇实在太难了,所以他一定要把还孩子健康地生下来,等到时机成熟地时候再让孩子回崔家,认祖归宗。 梁帝活不了几年了,他能等,就算报不了仇,只是熬,他也要把梁帝熬死,直至亲眼看着这个杀夫仇人死去。 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乔云裳不能对姜乞儿说,尤其姜乞儿现在的身份还是准太子妃。 他必须隐忍,必须蛰伏,也必须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把孩子培养成才,最好能让孩子顺利继承他亲生父亲的世子之位,最后用两支军队推翻梁皇室.......然后亲手杀了梁帝。 崔明殊是忠臣,能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死去而无动于衷,可他乔云裳不是忠臣。 他的父亲疯了,丈夫死了,他真的好恨,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梁帝剥皮饮血聃肉,恨不得让王朝覆灭,让全部皇室中人都给崔帏之陪葬。 他现在.......必须借助姜乞儿的力量,凭他一个人,是难以瞒天过海生下孩子的。 思及此,乔云裳缓缓垂下眼,敛下双瞳里的杀意,随即缓缓跪在犹豫的姜乞儿面前,俯身下拜,做足了卑微的身段: “求太子妃.......赐我腹中孩儿一条生路!” 姜乞儿见状,不由得慌了。 乔云裳是他多年的好友,就算当时因为争风吃醋一时意气冲动,但冷静下来后,他也当然希望他能过得好。 想到这里,姜乞儿忍不住咬了咬牙,俯下身将乔云裳扶起来,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看着乔云裳狼狈的模样,姜乞儿终是不忍,叹了一口气,缓缓低声道: “.......好。” 乔云裳眼睛一亮:“你愿意?” “........是。”姜乞儿将他扶起来,随即轻轻抓着乔云裳的手,将其放在了自己的腹部,微微弯起了眼睛: “我也有啦。” 乔云裳一愣:“你.........” “我与你一样,得知自己有孕后,先是震惊,后是欣喜,再然后,是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保护这个孩子一生一世。” 姜乞儿道:“你的心情,我懂。” 乔云裳抿了抿唇。 还没等他开口,姜乞儿就继续道: “好了,别傻站着了,很晚了,快些休息吧。” 他提醒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乔云裳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忽然想起来: “我怀孕的事情......” “放心吧,就我、你,还有诊断的那个郎中知道。” 姜乞儿轻描淡写道:“我已将派人贴身看护那个郎中的娘子,一旦你怀孕的事情泄露出去........” 乔云裳:“........” 他犹豫了一阵,片刻后也只能狠下心,点了点头: 第106章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给乔云裳诊断身子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郎中,叫涂鱼,年纪轻,容貌俊,像是为了躲避什么从外进京的,非本地人,不像京城中那些有资历的老郎中一样根基深,不好拿捏。 他给乔云裳诊断身子的时候,他的娘子被扣在姜乞儿在外的一间小宅院里。 他娘子也是一个双儿,也怀孕了,和乔云裳月份差不多,乔云裳偶尔会来小宅院里看诊,就看见他娘子坐在秋千上开开心心荡秋千,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看押起来了,而涂鱼则在他身后,目光温柔地给他推秋千。 等到乔云裳来了,涂家双儿才慌慌张张地站起,小声道: “郡主。” “嗯。”因为自己的缘故,害他只能拘在这间小宅院里,乔云裳是对他有愧的:“在这住的如何?” “可好了,这里可比我们村里的房子好多啦,瓦片不漏雨,窗户可以关的严严实实的,不会半夜漏风,床也好舒服,睡起来不腰疼。” 涂家双儿一开口就是外地口音,软软的,乖乖的: “谢谢郡主。” “.........”乔云裳一愣,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面容白净清秀的小双儿,没有说话。 “郡主里面请吧,我给郡主看诊。”涂鱼笑着拍了拍自家娘子的腰,示意他安静些: “您请。” 乔云裳点了点头,往里屋去了。 涂鱼跪在乔云裳脚边给他诊完脉,沉吟片刻,许久没说话。 乔云裳见状有些急了,忍不住问: “我这胎,是不是不太好?” “.......回郡主,胎儿很好,不过郡主近日似乎有些心浮气躁,睡眠不足?”涂鱼提醒道: “郡主怀着孩子,要保持心情平顺,不可大起大落。” “我知道.......”乔云裳垂下眼: “可是我最近总是忍不住烦躁,总因为一点小事大发雷霆,根本控制不住.........” “郡主家中突遇惊变,心情不好能够理解,加上孕期如果孩子的父亲不在身边陪着的话,是容易焦虑烦躁的。”涂鱼道:“我可以给郡主开调养的平心静气的药方,但郡主体质本就稍弱,这些药还是不要吃的太频繁为好,对胎儿不好。” “好。”乔云裳道: “还有一事.......为了不被旁人发现,我往日总是甚少出门,连母亲也常常不见.......可明日就是乞儿大婚,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我必须要出席见人........春夏之交衣裳轻薄,我如今已经近孕三月,虽然不明显,但总担心被有心人看出来........” “郡主可以佩戴束腰,只不过这个会挤压腹部,对孩子不太好。” 涂鱼说:“不过婚礼只有一日,应该问题不大。” 乔云裳闻言,想了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道: “那也只能这么办了。” 回到家中之后,乔云裳让人去买了束腰带,缠在腹部,又特意穿了一件宽松的衣裙,力求不被看出来。 大婚当日。 在白日繁冗的礼节过后,迎亲的车马终于从定国公府到了东宫,接下来,便是晚宴。 晚宴一向是社交场所之一,尤其是皇太子大婚,排场自然不会小,京城中有名的商贾官员都来了,送上大礼,恭贺太子殿下大婚。 河清郡主和乔裳自然也来了。 他们身份显贵,有资格来参加这样的场合,只不过自从乔满疯癫以后,乔家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往日总是被簇拥着捧在中心的河清郡主,此刻也显地形单影只,无人问津起来。 温澹和崔明殊都没有来。 自从崔帏之失踪之后,崔明殊就连日来告假,连温澹也鲜少出现在这些场合。 等到送入洞房的环节时,乔云裳和河清郡主站在一旁,看着姜乞儿和太子各执牵红的一端,在众人的恭贺声中,缓缓往门外走去。 等到太子和姜乞儿走远,众人落座,乔云裳安静地等着宴席开始,忽然听见后方传来一阵不太合时宜的嘀咕声: “太子殿下这样尊贵的人物,怎么会娶一个落魄国公的嫡双做太子妃?这姜乞儿给太子殿下灌什么迷魂汤药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讨论的声音更低,低到乔云裳几乎要听不见, “听说这个姜乞儿品行不端,一心想要攀龙附凤,所以用心计爬上了太子的床,还在婚前怀上了太子殿下的孩子,太子殿下没了办法,只能娶他.......你瞧今日,那姜乞儿紧紧地用袖子遮住腹部,不就是怀了吗?啧啧啧,真是下贱,不知检点.......” 乔云裳原本正要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听见后面的嘀咕声低,但说的话越来越放肆,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着身后讨论的两个双儿横眉怒目: “太子妃性格舒雅娴静,端庄大方,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你们又是什么东西,敢议论他?!” 乔云裳气的浑身发颤: “何况为心爱之人孕育子嗣,是多么求之不得的事情,怎得落在你们口中,又变成不知检点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视线齐刷刷地转了过来,聚焦在乔云裳和那两个双儿身上。 被他吼了一声的两个双儿吓了一跳,仰头见所有人都在看他们,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强撑道:“你听错了吧,我们没有在说太子妃啊.......” “我刚刚明明就听见了。”乔云裳怀了孕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本来就有些心浮气躁,听到这话更是火气冲天: 第107章 “敢说不敢当,我看你们才下贱!” 这话就有些难听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乔云裳现在已经没有了父亲依仗,不过就是个空头郡主,那两个双儿的母亲见状,立刻站了起来,夹枪带棒道: “我倒是谁,原来是我们的纯瑛郡主。” 她们阴阳怪气道: “你自己的郡主名头是如何来的你自己心里知道,不过是和一个纨绔纠缠,那纨绔临死前替你求来的罢了,还真把自己当郡主........啊!” 她们不说话还好,一说一个“死”字,当即把本来就烦躁的乔云裳彻底激怒了。 “死?什么死?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全家都死光了,崔帏之也不会死!”乔云裳猛地扑上前,撕扯着那些人的头发: “再让我听见你们说他是纨绔,我撕烂你们的嘴!” 他怀了孕也依然勇猛,几乎要把那两个双儿按倒在地,一旁的河清郡主见事态逐渐失控,赶紧把他拉起来。 她不明白原本温柔安静的乔云裳怎么会突然变的这般暴躁,将乔云裳拉起来后,随着被拉起的袖子,视线无意间扫过他光洁的手臂上方,却惊讶地发现原本的守宫砂所在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而属于乔云裳的那颗鲜红的守宫砂,不知在何时,已经不翼而飞了。 “.........” 河清郡主登时如遭雷击。 联想到这两个月乔云裳总是缩在郡主府不出门,甚至连他也不见,今日一见身姿看起来又不似往日轻盈,腰间也圆润了些许,原本以为乔云裳是胖了,但今日一见一听,这太子妃婚前有孕,而乔云裳如此激动地维护他,难不成乔云裳也同这太子妃一样婚前失身,甚至—— 有孕了?! 第37章 万劫不复 刹那间,河清郡主两眼一抹黑,差点栽倒下去。 好在她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就稳住身形,还手疾眼快地将乔云裳被拉上去的袖子落了下去,随即上前挡住,不让他的手臂被人瞧见。 “别闹了。”河清郡主眉眼一横: “都是有身份的人,在东宫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难不成真的想在这个大喜日子里,闹到太子殿下的面前去么?” 听到这话,周围才勉强安静下来,但仍旧有人不服,依旧在嘀嘀咕咕骂骂咧咧,乔云裳冷着脸,脸色难看的很。 “和我走。”河清郡主怕乔云裳又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抓着他的手腕不肯松, “走。” 言罢,她没心情再等宴会结束,拉着乔云裳便往外走。 上了马车后,她并没有让马夫回纯瑛郡主府,而是掉头把乔云裳带回了乔府。 乔云裳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马车在乔府门前停下,他因为怒火而冲昏的头脑被夜风一吹,适才勉强冷静下来: “母亲,我要回郡主府。” “我们母子许久不见,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河清郡主的力气大得很,抓着乔云裳的手腕不肯松,连拖带拽地将乔云裳拉进了乔府。 眼看着面前的大门被紧紧关上,乔云裳终于迟来地察觉到了些许害怕。 他用力挣开拉着他的侍从,提起裙摆就像往门外跑,却被河清郡主重新抓了回来: “站住!” 河清郡主足足用了三个人才把逃跑的乔云裳制住,看着奋力挣扎的乔云裳,脸色终于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她缓步走到乔云裳身边,盯着乔云裳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忽然伸出手,一巴掌扇在了乔云裳的脸上: “下贱的东西!” 她几乎要咬牙切齿: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要脸、自甘堕落的东西!” “母亲,我.........!”乔云裳差点被这一巴掌扇倒在地上,眼前登时眼冒金星,许久,才勉励抬起头: “母亲,孩儿做错什么了?!是他们先侮辱乞儿的!” 河清郡主不欲在这里和乔云裳争辩,黑着脸让人把乔云裳丢进了祠堂反省,不给水米。 乔云裳在祠堂呆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下午,河清郡主才推开祠堂门,走到了奄奄一息的乔云裳的身边。 “抬起头来,看着我。”河清郡主站在面色苍白的乔云裳身边,脸色冷凝, “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关在祠堂里反省吗?” “.........回母亲,孩儿不知。” 乔云裳唇色发白,蜷缩在角落里,仰头看着河清郡主,身上落了阴影: “请母亲明示。” “明示?还要我怎么明示?!” 河清郡主简直要被毫无悔意的乔云裳气死了。 她一把把乔云裳拉起来,乔云裳踉跄几步,差点往后栽倒: “你看看你自己的手!” 她屏退左右的侍从,随即气急败坏地一把拉开乔云裳的薄袖,露出光洁的手臂,上面的皮肤细腻瓷白,却再也不见那颗鲜红的守宫砂: “你告诉我,你的守宫砂呢?!” 乔云裳没料到自己藏了这么久的秘密会暴露,慌忙松下袖子,遮住自己的手臂: “母亲,我........” “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河清郡主看着神情慌张的乔云裳,深吸一口气,但终究难掩那滔天的怒火: “告诉我,到底是哪个男人在婚前要了你的身子?!” 乔云裳紧紧抿着唇,偏过头去,迟迟不肯吭声,看样子是打算拒不交代。 第108章 “好.......好.........”河清郡主见状怒气更甚,几乎要气消了,鬓边用来约束言行的步摇大幅度摇晃着,显得她此刻分外暴躁起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是那个崔帏之是不是?是不是他要了你?!” 提到崔帏之的名字,乔云裳心脏不可遏制地一痛,脸色也微变。 见状,心中的七分怀疑也变成了十分,河清郡主气的想把乔云裳打死:“........我就知道是他!我就知道你是为了他放弃选太子妃的!不然以你的资质,怎么可能会输给姜乞儿!?” 她的心又痛又难受:“你可是我费心培养出来的孩子啊!你怎么能做出这样有辱门楣的事情呢?!” 她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喃喃道:“还是说,是他强迫你的?!” “不.......母亲,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乔云裳见瞒不过河清郡主,不想听到崔帏之死了还被冤枉,于是直接撩起裙摆跪下了,哭求道: “母亲,我真的爱他.......是我自愿给他的,他没有强迫我.......” “你!”河清郡主两眼一黑,手扶着头,差点要被气晕过去: “你这是暗通款曲,你知道吗?!” 她气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没了守宫砂,还有哪个男人敢娶你!” “母亲,我已经发过誓,此生非他不嫁,如果不是他,我宁可一辈子独身,为他守贞!” 乔云裳砰砰磕头: “母亲,求你成全我吧!” “.........”河清郡主没有想到乔云裳已经傻成这样了,难以置信地踉跄后退几步: “你.......你竟然想为一个死人一辈子守贞不嫁?!你是真的疯了吗乔云裳?!我看你是为了这个男人,鬼迷心窍了!” 乔云裳跪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从眼眶里落下,汇聚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小水洼,哽咽道: “母亲,我愿意的.........我真的爱他........我愿意为他一辈子守贞不嫁......” 河清郡主:“.........” 她踉跄的后退几步,胸膛急速起伏,深吸了好几口气,都没能保持平静。 她仰天,喃喃道: “疯了........真的是疯了.........我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不堪的东西.........” 乔云裳跪在地上,正想说话,忽然又觉得一阵恶心。 他捂着唇,干呕了几下,片刻后还是顶不住,跑到庭院里去吐了。 河清郡主恍恍惚惚地看着乔云裳呕吐的模样,加上他不复纤瘦轻盈的腰腹,她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她.........又不是没有生养过。 守宫砂已失,情绪变的暴躁易怒,加上呕吐,身材改变,这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一件事—— 乔云裳大抵是真的怀孕了。 怀的还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的孩子。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乔云裳的后背,片刻后用力攥紧了指尖。 不行,这个孩子........不能留。 没有孩子,她还能力挽狂澜,可孩子一旦生下来,是万万不可能塞回去的,到时候带着这样一个拖油瓶,乔云裳的一生都会被毁掉,那可就真的要.......... 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第38章 求救 “看好公子,别让他出去。” 河清郡主上马之前,还有些不放心,进去之后又掀开车帘子,叮嘱管家道: “多派几个人守在门前窗边,不许让他出门,知道了没有?” “好的,大娘子。”管家道:“我知晓的。” 河清郡主看了一眼管家,片刻后又重重地放下车帘,沉声道: “走,去药堂。” 她在京城中扎根多年,自有熟识信任的郎中,如今乔云裳疑似有孕,她必须得叫人来亲自看看—— 一旦确认乔云裳真的有孕了,他腹中的孩子就一定不能留。 她这厢心中纷繁复杂,只恨当初没有把乔云裳看紧一些,让他闯下今日祸事,这边乔云裳被锁在祠堂内,心中都快急疯了。 知子莫若母,可乔云裳并非不了解他母亲,见河清郡主今日气成那样,就知道他母亲定然已起了疑心了。 如今他被禁足锁在此处,无法出去,一旦等母亲回来,那就........ 思及此,乔云裳轻轻抿了抿唇。 他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摸索着捧起下小牧送过来的饭食,随即用力摔碎碗,用碗片哆嗦着划破掌心,随即指尖沾血,在帕子上写了一行字,然后折叠起来,藏在袖子之中。 等下一次小牧再来送饭的时候,乔云裳避开管家的视线,悄无声息地将写了血字的帕子塞进小牧的掌心,低声道: “想办法.......去找太子妃。” 小牧错愕地看着面色惨败的乔云裳,愣怔几秒后又迅速收回自己的神情,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跟着送饭的其他人走了出去。 门重新锁上之前,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乔云裳,咬了咬牙,复又转过头去。 ........得想办法救救公子才行。 可以他的身份,要怎么样,才能见到太子妃呢? 不多时,小牧领了一件买东西的差事,悄无声息地溜到了街上。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见到太子妃,怀中揣着的帕子像是烫手山芋似的,烫的他在街上来来回回走动,装作不经意地贼头贼脑地往东宫的方向溜达,视线来回在街上巡视,无意间看见乔府的马车停在了一间药堂面前,情不自禁一愣。 第109章 这不是......夫人的马车吗?! 小牧吓了一大跳,为了不发现,赶紧往前跑,岂料闷头往前走时没有看清路,直接撞到了一个人。 “哎——” 那人差点没有站稳,被他撞到在地,正想开口骂一句,岂料小牧一抬头,那人便愣了,迟疑道: “你是.......乔公子身边的小侍小牧?” “......您是........”小牧看那人,只觉眼熟,正在思考这个人是谁,那人就笑着开了口: “我叫江锡安,是崔世子的同窗。” “原来是江监生!”小牧眼睛一亮,像是看见了救命药草,上前一步拽住江锡安的手不松: “江监生......我家公子被夫人锁在祠堂了,他写了一封信想要让我给太子妃.......您能不能让我进东宫见到太子妃,让我把信转交给他!” “你........想去东宫见太子妃?”江锡安上下打量了一眼一身下人装扮的小牧,思考了片刻: “这有点难。” 小牧闻言,失望地垂下眼角:“........” “但是我可以找人帮你转交这封信。”江锡安说: “你跟我来吧。” “!”小牧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心情都写在脸上,登时又兴高采烈起来: “多谢监生!” “没事。”江锡安说: “你家公子是我好兄弟的心上人,我兄弟他走之前交代过我,如果他没有回来,一定要帮他照顾好你家公子,如今你家公子既然需要我的帮助,我自然会帮你的。” 小牧:“..........” 他听着江锡安的话,脑海中又浮现出记忆里那个混不吝的纨绔少年模样。 明明看起来是那样不可靠的人,却愿意为了娶他家公子去赴那刀山火海,又担心自己回不来,在私下里为他打点好一切人脉和资源。 眼眶忽然一湿,小侍垂下眼,用粗麻布衣袖擦了擦眼睛。 江锡安走在前面,见那小侍没有跟上来,奇怪地转过头看向他: “怎么了?” “没事。”小侍破涕为笑:“我是在为我家公子高兴。” 庆幸他没有所托非人而已。 “........”江锡安理解不了独属于属于双儿的多愁善感,耸了耸肩。 他带着小牧走到帝姬府,还没开口,门童就给他开了门,一边开口一边抱怨道: “江监生,你可算来了,这几天你不来找帝姬,他心气不顺,昨晚又发了好大的脾气呢,把平日里最喜欢的那套白玉兰瓷瓶都摔了。” “我这不是在准备殿试吗?忙的没有时间。”江锡安笑: “今日我好不容易和夫子请到一天假,来街上买了他喜欢的胭脂,快让我进去。” “好。”门童打开门,准备放江锡安进去,看见他身后跟着的小牧,疑惑道: “你是........小牧?” 门童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道:“你家公子呢?” “他有事没能来成。”江锡安开了口,“好了,小牧,和我走吧。” 言罢,他就转身往里走去,小牧赶紧跟上。 转过蜿蜒的走廊,还有葱郁的花园,小牧走的脚都要酸了,才堪堪走到帝姬休息的小苑。 隔着老远,小牧就听到劈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他有些胆战心惊,躲在江锡安的身后不敢抬头看,但江锡安却好像是习惯了那般,轻车熟路地往前走,随即推开了房门: “玉儿,我来........” 他话音还未落在地上,一个砚台就砸了过来,要不是江锡安躲得快,说不定会被砸一脸:“你还知道来!” 梁玉卿红着眼睛站在书桌前,怒气冲冲地看着江锡安,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你都快半个月没有来了!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你个负心汉!我再不要理你了!” 藏在江锡安身后的小牧:“........” 原来恋爱中的双儿都是一样的不讲道理啊........ 江锡安无奈地笑了一下,随即走上前,不顾梁玉卿的挣扎,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将梁玉卿用力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低声道: “我这不是在准备殿试吗......如果不能考第一名,我还有什么资格和陛下求娶你?” 梁玉卿原本还在用力捶打他,听见江锡安的话,这才缓慢停下动作。 他眨了眨眼睛,忍下泪水,仰头看着江锡安,凑过去要亲他,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小猫,哽咽小声道: “.......真的吗?” “真的。”江锡安伸出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低声道: “玉儿,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自然是信你的。”梁玉卿很快就被哄好了,委屈地钻进江锡安的怀里,哭: “可我就是好想你,每天都想见你,所以控制不住,你能不能不要嫌弃我刚才对你发脾气。” 江锡安闻言,一边叹气一边笑,拍了拍他的背:“好了,不委屈了,我不嫌弃你。”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 他很忙,只能长话短说,几句话就把事情清楚地表达完了: “我刚刚在街上的时候,遇到乔公子的小侍,他说他家公子被关进祠堂了,向太子妃写了书信求救,但是以他的身份进不去东宫,所以我在想,能不能让你带他过去?” “.........”梁玉卿眨了眨眼睛,反映了一会儿,才惊道: 第110章 “小乔出事了?!” “对。”江锡安抚摸着梁玉卿的头发,低声道: “玉儿.......崔世子走之前,交代我要替他照顾好乔公子,他对我有恩,我不能放任这件事不管。” “那是自然的,小乔也是我的好朋友。”梁玉卿忙点头: “那我现在就带那个小侍去找皇嫂。” “去吧。”江锡安说:“早去早回,我在这里等你。” “那你一定要等我啊。”梁玉卿提裙往前走了几步,又恋恋不舍地走回来,也不顾还有外人在,仰头: “江梦然,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江锡安垂眸,解开他脸上的面纱,随即俯身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去吧。” 梁玉卿高兴了,弯起眼眸,点了点头。 他叫人备马去东宫,小牧和他一起进了马车车厢,前往东宫。 去东宫的路上,需要再度经过那家药堂,小牧心中直打鼓,偷偷掀起帘子的一条缝,正巧看见河清郡主出了门,身后的侍女手中还提着一提药。 小牧不敢去想那袋药究竟是用作什么的,赶紧放下车帘子,在心中祈祷马车能跑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公子......你可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第39章 活要见人 “走吧,回府。” 河清郡主让药堂的大夫开了药,准备打道回府,岂料刚上了马车,就有人拦住了她。 马夫赶紧拉住马缰绳,防止马失控冲出去,惊疑不定道: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我家主子请河清郡主来碧玉酒楼一叙。”拦住马车的人拿出腰牌,上面写着一个硕大的“恭”字: “恭王殿下有请。” “.......三皇子?”马车内的河清郡主闻言,缓缓睁开了眼: “他找我做什么?” “回郡主,主子请您来碧玉酒楼一叙。”那人还是那句话,固执地站在马车前,似乎河清郡主不跟他走,那他就不让开一般: “请。” 河清郡主思索片刻,心里也有些忐忑,不晓得这三皇子粱儒卿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但到底还是给了面子,点了点头: “那便走吧。” “请——” 河清郡主照着粱儒卿的意思,来到了碧玉酒楼。 她在侍从的指示下缓缓上了楼,最后拐进一家安静的包厢之中。 梁儒卿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他坐在椅子上自饮自斟,看见河清郡主走进来,放下酒杯,起身笑道: “郡主。” “恭王殿下。”河清郡主行礼,随即道: “您找我来,可有什么要事?” 梁儒卿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随即亲自给河清郡主倒茶,不紧不慢道: “郡主如此聪慧,就算本王不说,您应该也能猜到。” 河清郡主闻言心中一跳,指尖不自觉抓紧了帕子,勉强道: “您且说说看。” 粱儒卿缓缓挑起狭长的凤眼眼尾,眼珠紧紧地盯着河清郡主,那模样有些像狡猾的狐狸,引得河清郡主心脏快速跳动起来, “本王........其实自年少始,一直恋慕纯瑛。” 梁儒卿说到乔云裳,连语气都不免变的轻柔起来,原本冰冷的眼神也带上了些许温度,低声道: “十四岁那年看见他在寿宴上献舞,从此以后他的音容笑貌便日日入本王梦中来,经年未曾忘怀,几欲成为心魔。” 他看着河清郡主,苦笑道: “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他一心只有那崔帏之........” 一提到崔帏之,河清郡主又想起乔云裳肚子里还怀着崔帏之的孩子,脸色情不自禁变了变,几欲要坐不住,起身离开。 可下一秒,梁儒卿的一句话就让她彻底定在了原地: “可如今,崔帏之已死,纯瑛尚且还年少,不该再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男人蹉跎岁月,所以.........” 梁儒卿说到这里,顿了顿,随即起身走到河清郡主面前,手持折扇,俯身,恭敬地行礼: “所以本王愿向乔家下聘,求娶纯瑛,盼望郡主允许。” 梁儒卿道:“本王会一生一世对小乔好,婚后爱他、护他、宠他、敬他,不让他受苦,也绝对不偏宠妾室,以至于宠妻灭妾。” 这一句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河清郡主,她转过头,耳饰品微摇,眼神闪动,看着梁儒卿,许久方道: “你对我儿.......果真是真心的?绝对不宠妻灭妾?” “真的不能再真。”梁儒卿道:“我是真心爱小乔的,为了等他,我这么多年也未曾有正妻,只有几个妾室.......所以尽管小乔现在心里装着别的男人,本王也......” 他顿了顿,几秒后才道: “也绝对不在意。” 河清郡主闻言,盯着梁儒卿看了片刻,心中纷乱不已。 如今太子已经娶了正妻,乔云裳再想当太子妃已经不能够了,京中适龄男儿中未纳正妻的虽然也不少,要论身份显贵配得上小乔的,除了崔帏之,就只剩下三皇子梁儒卿了。 这粱儒卿早已经及冠,却一直未纳妻,只有妾,想必是真的爱小乔,不如把小乔嫁过去,保他一生富贵平安,下半生有夫君可以倚靠。 思来想去,河清郡主不免有些心动。 看着河清郡主的表情已有变化,不像刚来时那般警惕,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梁儒卿就知道河清郡主已经被说动了。 第111章 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又给身边人递了一个眼神,给河清郡主递上一个礼盒: “我知郡主爱饮茶,便特意托人带来今年新制的白芽奇兰,希望郡主喜欢收下。” “这怎么好意思呢。”河清郡主面上推辞了几下,到底还是抵不住梁儒卿的坚持,于是便收下,随即又想起乔云裳腹中的胎儿,更觉不能留,于是赶紧起身告辞: “我府中还有一些事情........” “郡主请便。”粱儒卿忙道: “我送您。” 河清郡主推辞了一下,但粱儒卿坚持将她送上马车,目送她离开,才转身,踱步重新回到了包厢内。 包厢内的茶已经凉了,粱儒卿让人又上了一壶,靠在窗边悠然饮着,一想到不过几月他就可以迎娶乔云裳,了却平生所愿,心中不由得愈发畅快,连嘴角都带上了些许的笑意。 茶杯中的茶被饮完,他刚让人给他重新倒上,门外忽然有人走了进来,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地跪在梁儒卿身边,低声道: “殿下.......人,还是没有找到。” “........”梁儒卿闻言,嘴角的笑意一僵,随即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变,勃然大怒起来: “找一个人找了快要两个月还没有找到,本王要你们何用!” 手中的杯子被掷在了那名死士身上,那人被滚烫的茶水泼了满脸,但依旧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身姿跪的笔直,声音平板: “殿下恕罪。” 梁儒卿气的胃疼,连茶都喝不下去了,站起身在包厢内来回踱步走了几圈,半晌还是气不过,走到那人身边,用力踹了他一脚: “还傻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找!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那死士得了命令,拱手行礼,退下了。 他推开门,走到门前,对左右吩咐道: “殿下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大哥,那悬崖那么深,那么陡,究竟要怎么找?”手下道。 “不管用什么办法,找就是了。”那死士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下午就出发。” “可.......”手底下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拉住,止住了言语。 他看了看身边的人,只见身边人对他摇了摇头,他才勉强将所说的话咽下,拱手道: “........是。” 那个被叫做大哥的人伸出手,缓慢擦去脸上的热水,瞳仁冰冷一片,像是被训练出来的无情的杀戮机器,冷漠道: “若是找到人,还活着,就直接杀了,带回来给主子。” “.......是。” 深夜,黑雾崖底。 约莫十个人身着黑衣,潜行在崖底,四处搜寻。 他们从白天寻找到黑夜,依旧一无所获,要不是死士的体力极佳,早就顶不住了。 “奇怪了,那崔帏之究竟到哪里去了?” 有个人性子最急躁,泡在崖底找了快要两个月还没找到人,已经快要急死了, “会不会还没死,早就跑了?!” “死了还好说,如果让他跑了那就麻烦了。”有人搭了话: “老九,如果给那崔帏之跑了,咱们回去估计也得挨罚了。” 老九气急败坏,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人一句话止住了言语: “别说话。” 老大一句话让他闭了嘴: “前面有动静。” “..........”一行人迅速安静下来,循着老大的眼神往前看去,果然见一人高的草木中传来窸窸簌簌的动静。 一行人迅速拔了匕首,缓步走上前,老大定了定神,警惕地用手拨开了那一人高的茂盛草木。 下一秒,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就从草木里斜刺出来,差点削断了他的头。 为首的死士猛地向后仰,下腰躲开那把寒剑,沉声道: “这里有人!” 他本意是提醒,可话音还未落,身后便传来一阵熟悉的惨叫声,温热的血液登时喷溅到了他的脸上。 ——老九! 他瞳仁情不自禁地瞪大,想要伸手去摸脸上的液体,但还未抬手,心间就陡然一凉,凉意比痛意先传来,下一秒,那把寒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随即猛地拔出,他还未喊出声,就彻底脱力倒了下去。 仰躺在地上,堪堪要失去神智之时,模糊旋转的视线尽头出现了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 那人穿着鲜红的衣服,腰间围着曜黑色的腰带,泼墨般的头发被蓝色的发带扎起,他半张脸被黑色的面具遮住,只露出一双冰冷狠厉的眼睛,手持一把滴血的利剑,缓步朝他走来,漫不经心地用剑尖拨了拨他腰间的腰牌。 “恭.......又是三皇子派来的人?” 死士听见男人沉声开了口,声音沙哑,带着哼笑,沉沉冷冷: “他为了杀我,真的是不择手段。” 死士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间觉得脖子一凉,下一刻,便首身分离,他还未开口,就彻底没了声息。 第40章 疤 “啧啧啧。” 崔帏之刚刚回到小木屋,就听到一阵轻佻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 “又是一阵血腥味。” 崔帏之闻言,走路的动作一顿,随即未加理睬那说话的人,快步走进了屋内。 慕语衫见状,动作一顿,竟然也不怪罪,径直从他身后跟了进去。 第112章 “出去。”崔帏之解开衣带,听到那人进门的动静,头也没有回,身上还带着刚杀完人的血腥气和煞气,昔日温暖的灿金色瞳仁里蔓延着血丝,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阴冷的气息: “我要换衣服。” “这是我的房间,你叫我出去?”慕语衫抱臂靠在门边,看着崔帏之解衣衫的动作,好笑道。 “.........”崔帏之闻言,动作一顿,片刻后径直从衣柜里拿出衣服,略过慕语衫,抬脚往外走。 “去哪?”慕语衫问。 “换衣服。”崔帏之简短道。 慕语衫:“.......” 他无语地看着手臂上搭着衣服,打开门往外走的崔帏之,叹气道: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崔帏之闻言动作一顿,终于舍得抬起头,正眼看向慕语衫: “我不傻。” 他说:“双儿男子授受不亲。” “得了吧,我救你的时候你全身上下哪里没被我看过。” 慕语衫冷笑一声:“在医者眼底,无论男女老幼,都只是一坨肉而已。” “有区别的。”崔帏之想也不想:“你不在意,我在意。” 慕语衫:“.......我是双儿,我都不在意你在我屋里换衣服,你一个大男人你在意个什么劲儿?!” “我有妻了。”崔帏之简短的一句话就让慕语衫短暂地闭了嘴: “他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慕语衫:“........” 他张了张嘴 ,片刻后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终于败下阵来: “罢了。” 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我出去,你留下。” 崔帏之:“.........” 等到慕语衫算好时间,再度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崔帏之已经换好衣服了。 他坐在椅子上,反复用手帕擦拭着那把沾血的剑,纵然那剑上此刻光洁如新,一点血点都没有,但崔帏之还是固执地将它擦得干干净净,直至上面亮到可以反射出他的眉眼。 慕语衫见状,忍不住道: “别擦了。” 他顿了顿,道:“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你杀人的事实。” 崔帏之闻言一顿:“........” 片刻后,他垂下头,短暂地“嗯”了一声: “我知道。” 坠崖之后,他依靠着崖边的树木,侥幸摔坠入一道水潭里,又因为识水性,顽强地顺水漂流爬到了岸边。 虽然没能死成,但从高处坠入深潭,身体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他在崖底足足调养了一个月,才能勉强爬起来。 在坠崖的两个月里,有许多人派出了死士来追查他的下落,他能躲则躲,躲不过的就都杀了,但追杀他的人始终源源不断,崔帏之已经从一开始杀人的惊恐,逐渐变成了冷漠。 “今晚又杀了几个?”慕语衫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八九个吧,没数。”崔帏之说。 “谁派来的人?”慕语衫又问。 崔帏之顿了顿,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慕语衫,随即道: “不知道。” “恭王吧。”慕语衫却说:“来的杀手基本都是他的人......他是铁了心想要弄死你啊。” 崔帏之:“......你知道还问我。” “想知道你会不会和我说实话。” 慕语衫撩起眼皮,看了崔帏之一眼:“看来你还是不够信任我。” “........”崔帏之没开口说话。 历经生死一劫、又身受重伤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之后,他身上的气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比重伤后躺在床上、吃喝都不自主、毫无尊严的生活更让人难以忍受,所以伤好之后的崔帏之的心情极其暴躁,面对来追杀的杀手,他也并不手软。 “算起来,零零总总也杀了三四批的人了。”慕语衫看着窗外: “这么多人有去无回,恭王迟早会意识到你没死。” 崔帏之一脸冷漠地看着慕语衫: “所以呢?” “所以你不打算回去复仇吗?”慕语衫问: “这你都能忍?” “当然不。”崔帏之说完,顿了顿,又道: “可现在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慕语衫问: “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还说不是时候?” “难道你要让我现在回去?”崔帏之问。 “为什么不行?”慕语衫道:“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 慕语衫话音刚落,崔帏之就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他往前踏了一步,用力扯下脸上的黑色面具。 面具哐当一声被他摔落在地,冰冷的瞳仁底下,赫然是一张伤痕累累,疤痕遍布的狰狞脸庞,最长的一道伤痕从下巴蜿蜒至眼角,疤痕处透着新鲜的肉色,和周围的皮肤格格不入,多看一眼都只觉惊悚吓人,再配上他低沉沙哑的声音,简直可以止小儿夜啼: “你要让我顶着这样一张脸,回去见我娘子?!” 慕语衫:“........” 在崖底的两个月以来,崔帏之自从清醒后便一直心境低落,只有在提到他口中的娘子时,情绪才会起波动,甚至......还会格外激动。 “.......罢了。”慕语衫不敢惹他,只好道: 第113章 “那你想怎么办?” “三日后,我的内伤会好全,到时候我会离开崖底,去白莲教的老巢,青州。” 崔帏之逐渐开始冷静下来: “我现在不能回去,一是我这个样子根本无法见人,顶着这张脸,谁也无法相信我是崔帏之;二是我根基尚弱,虽然日后会继承两支军队,但也正因如此,才会屡遭杀害.......何况我知道梁儒卿有私兵的事情,他一定会反咬一口先陷害我,回去也是必死的局面,不如不回去。” 崔帏之缓慢擦着剑: “既然他们要我以白莲教少主的身份离开,那我就顺水推舟,继承白莲教,到时候站稳脚跟,再回京城。” “可以。”慕语衫思索片刻: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求助你爹?你爹不是有两支军队吗?你都被害成这样了,他还能忍?!” “我爹自小便是梁帝伴读,忠君爱国,让他做出谋反的事情,他做不到。”崔帏之说: “何况我只想复仇,只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杀了梁儒卿,并不想颠覆皇权。” “那你就错了。”慕语衫皱眉道: “你以为杀害你的事情,没有梁帝的授意?就算他没有明说,但对梁儒卿杀害你的事情,他心里也门儿清,不过他只做不知,想要借刀杀人,除掉你这个忠勇侯府继承者罢了。” 崔帏之:“........” “你不说话,是因为你自己心里也知道,想要复仇,必须颠覆皇权。因为你杀了三皇子,梁帝焉能放过你?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把梁帝和三皇子都杀了。”慕语衫见他不阻止,便继续往下说: “说实话我真的不明白,你家有两支军队,连皇帝都要怕你爹三分,你爹到底为何从始至终看起来都无动于衷,任由梁帝打压,以至于让你身陷险境,而他毫无还手之力?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慕语衫越说,越忍不住蹙起眉头,看着崔帏之面无表情的脸,到最后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一句道: “崔帏之.........你到底是不是你爹亲生的?” 第41章 堕胎 慕语衫话音刚落,崔帏之便豁然站起,力道之大甚至带到了身后的椅子,椅子背砸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你在胡说什么?!” 他呆在崖底这几天,性子逐渐变的阴冷,慕语衫又在各种事情上反复刺激他,崔帏之闻言登时不由得有些恼怒起来,用力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鼓胀,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怕: “我爹爹忠君侍主,不愿意反叛,怎么在你口中就成了我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他不在乎我了?!你这是从哪里得出来的歪理!” 慕语衫:“.......” 他自知理亏,自毁失言,于是赶紧住了嘴,没在继续往下说,但又拉不下面子来道歉,只能别过脸去,看向窗外。 崔帏之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也没有再和他说话,径直走出门去。 他一路往外。漫无目的地走了很远,直到气力已尽,才脱力在水潭边缘坐下来,呆愣地看着水面上面目狰狞的自己,随即缓缓低下头,摸索着拿出衣袖里藏着的一支珠钗。 白玉珠钗垂下几缕珍珠流苏,被崖底夜风微微吹起些许弧度,珍珠莹润,玉色透肤,轻灵飘逸,美的不可方物........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崔帏之恍然间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乔云裳的时候,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这么美的小双儿,连满院的桃花树都不及他眉目间的三分秾艳,在知道乔云裳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欣喜若狂,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翻来覆去一晚上睡不着觉。 可为什么....... 可为什么这一世他娘子不讨厌他了,不恨他了,甚至还愿意嫁给他,与他同床共枕,他却不得不与他娘子分离....... 到底是为什么! 忽而一阵悲凉化为无穷的怒意,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崔帏之悲愤之下,指尖成拳砸碎水面,水花四溅,像极了泪水滴落,纷纷扬扬。 一滴,两滴...... 落在地上,渐渐模糊了双眼,视线内的一切都开始变的扭曲闪动起来。 烛火微微跳动。 乔云裳眼眶滚烫一片,披头散发地跪在地面上,仰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河清郡主,低声泣道: “母亲......” “我的儿,你不要怪我心狠。” 河清郡主手持一碗红花,俯下身,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指掐着乔云裳的下巴,低声道: “我已答应三皇子,将你许配给他.......等你将腹中孩子打掉,母亲会帮你伪造守宫砂,到时候你还是能风风光光地嫁进恭王府,当三皇子正妃.......” “不,母亲,我不要.......” 乔云裳想要摇头,却被河清郡主死死制住,苍白的皮肤上甚至被掐出了鲜明的指印,泪水涟涟,打湿了河清郡主的指尖: “母亲,我不要嫁给三皇子.......” 他浑身颤抖,掌心用力捂住自己的腹部,像是在保护着什么一般: “我的身体给了他,心也一并给了.......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不会背叛他,更不会嫁给三皇子的!” “看来那崔帏之果真对你灌了迷魂汤药,让你如此的执迷不悟!”河清郡主闻言,登时,勃然大怒起来,抬手甩了乔云裳一巴掌,乔云裳登时跪立不稳,上半身歪倒在一边,脸色虚弱苍白,勉力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脱力,而重新跪坐下去。 第114章 “你腹中这孽障,你是想留,也不能留,今日必须落胎!” 河清郡主蹲在他身边,用力掐着他的下巴,看着乔云裳惊恐的神情,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最终,她还是缓下了语气: “儿啊......那崔帏之已经死了,不在了,你就不要惦记着他了......” 她靠近乔云裳,手中的落胎药已经从滚烫到温凉,甚至随着她的动作溅出来几缕,沾湿了乔云裳的衣襟: “母亲已经给你寻好了一门亲事.....日后你嫁进三皇子府当了皇子妃,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可你要是不落胎,让这个孩子生下来,不仅会遭人唾弃,日后也再无男人愿意娶你,无人可以倚靠.......” 她一边说着,一边忽然狠下心,指尖抵住乔云裳的牙齿,不容置疑地撬开,随即动作如同闪电般将碗递到乔云裳的嘴边,手腕倾斜,竟是毫不犹豫地径直将那烈性落胎药直直倒入了乔云裳的口中! 第42章 保胎 不行!不可以! 看着河清郡主给自己灌药时居高临下的狰狞面容,乔云裳浑身发颤,跪坐在地上抖如筛糠,好似一只被天罗地网牢牢捕捉、无从逃跑的白兔,转瞬间便被覆盖在无尽的灰暗阴影里。 乔云裳仰着头仿佛不认识面前这个给他强行灌药的妇人是自己的母亲了一般,眼中的泪水如同泉一般涌出,滴落下无尽的恐惧、惊慌,用力咬紧牙关,不让药汁灌入自己的口中。 发苦发涩发腥的药汁从他的唇淌至下巴,最后滴落到衣襟上,河清郡主气急败坏间又恶狠狠地甩了乔云裳几巴掌,强迫他张开嘴,随即又叫人拿药往他嘴里灌。 乔云裳见状再也无法忍受,用掌心挡住滚烫的药,挣脱开河清郡主的束缚,踉踉跄跄地就往祠堂外面跑,急得河清郡主朝身边的侍从大喊: “快把他抓住!” 乔云裳此刻彻底丢掉了所有的高门双儿的矜贵矜持,鬓发散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门外走,但还未爬出祠堂的门槛,两双有力的双臂就从旁边伸出,用力将他拽了回来。 乔云裳被人摁着跪倒在地,泪水涟涟,珍珠般的眼泪从眼眶里滴落在地上,形成了星星点点的小水洼。 他看着面色阴沉、拿着堕胎药步步朝他走来的河清郡主,心中绝望不已,最后崩溃失声道: “母亲.......这是他留给的我的孩子,他走了,我就只有这个孩子了.....求求你让我留下他吧......我求求你了.......” “你这是执迷不悟!”河清郡主呵斥道: “你留着这个孩子,日后还怎样嫁人?难道真的要让你自己,还有整个乔府,陪你一起,沦为这个京城的笑柄吗?” 惊惧、害怕和绝望一起涌上心头,无数的情绪层层叠叠,如同万蚁啃噬心口,乔云裳嗓子发疼发堵,哭的几近失声沙哑,想要辩解,最后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失声到说不出话来了。 见他不说话,河清郡主便自动认为乔云裳已经羞愧到无话可说,俯下身,再度掐着浑身瘫软无力的乔云裳的下巴,狠了狠心,往里头灌药。 乔云裳拼命挣扎,就在千钧一发之间,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愤怒的爆呵: “你们在干什么!” 河清郡主没料到有人会说话,手腕一抖,指尖抬着的药没有拿稳,洒落在地。 乔云裳见状仿佛抓住了机会,用力推开河清郡主,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几乎时满身狼狈地摔进了匆匆赶来的姜乞儿的怀里。 姜乞儿扶住他,看着乔云裳苍白的脸上泪痕遍布,向来打理的整整齐齐的青丝也因为冷汗而散乱黏在脸侧,一股说不出的脆弱和狼狈,忍不住蹙眉,下意识搂紧了他: “没事啊,没事的小乔,我来了.......” “不知太子妃、帝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河清郡主只慌了一刻就迅速反映过来,上前行礼道: “不知太子妃和帝姬来我乔府,究竟有何要事?” “我与小乔多年好友,听说他身体不适,当然要来看望。”姜乞儿冷冰冰地看着河清郡主: “可谁料却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大戏。” 河清郡主努力保持面上的冷静: “郡主有所不知,我儿......确实身染重病,病入膏肓,如若不吃药,怕是要.......” “就算真的身染重病,也不该如此野蛮灌药。”姜乞儿点她: “纯瑛现在是陛下亲封开府的郡主,就算要喂药,也不该被人按在地上如此折辱.......不知河清郡主究竟是看不起小乔,还是看不起陛下封的纯瑛?” 虽然小乔和纯瑛都是一个人,但一个是普通的小名,一个是封号,理论上来说,折辱郡主,闹大了便也是在打梁帝的脸。 河清郡主哪里有想这么多,当下就白了脸色: “臣妇绝无此意.......” “既然绝无此意,就不该行此勾当。” 梁玉卿也在一旁说话了: “既然小乔身染重病,本宫便做主让他来帝姬府修养,到时候本宫自会请太医来给纯瑛调养身体。” 河清郡主怕乔云裳怀有身孕的事情暴露,当即慌了: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天塌下来有本宫顶着。” 梁玉卿眉眼一横: “本宫倒是要看看,本宫要带走的人,谁敢拦?!” 第115章 “........” 话音刚落,满室寂静,唯有烛火摇曳,灯烛流淌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立在原地,不敢动作,连河清郡主也不例外。 毕竟站在她面前的是太子妃和帝姬,都是皇家嫡系亲眷,大梁除了皇后之外最尊贵的双儿,她哪里敢多嘴几句? 见河清郡主不敢动作了,梁玉卿冷哼一声。 他脱下披风,围住乔云裳,软声安抚了片刻,随即轻轻搀扶着乔云裳的手臂,往外走。 看着乔云裳渐行渐远的背影,河清郡主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的双儿忽然离自己远了起来,或许经此一遭离家之后,他就再也不会回来。 不由得心头一慌一痛,河清郡主张了张嘴,下意识道: “小乔.......” 乔云裳闻言,向前走的步伐一顿。 但他也仅仅只是一顿,却没有再回过头来看河清郡主,只是撩起裙摆,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 夜色黑沉,但他身着白衣,河清郡主很明显地看见有一滩血从他的身下滴落下来,从他走过的地上逐渐显露,最后越来越明显。 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厚,站在乔云裳身边的姜乞儿迟来的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他猛地低下头,看着身边面色恍惚,脸色白的几乎透明、脚步踉跄地往前走的乔云裳,在乔云裳将要昏倒的那一刻,手疾眼快地接住了他。 他和梁玉卿都吓了一大跳,赶紧将乔云裳扶上马车,又连夜传唤了涂鱼。 涂鱼提着药箱匆忙走来,一见下身出血、昏迷不醒的乔云裳,便瞬间眉头紧锁。 他赶紧熬好安神补胎止血的药物,给昏迷的乔云裳喂下,又紧锣密鼓地点燃了艾叶草熏香保胎,烧的满室烟熏火燎,呛得姜乞儿和梁玉卿都要落下眼泪来。 夜半即将破晓时,乔云裳总算止住了血,但面色煞白,在晨光的映照下如同纸一般薄。 姜乞儿和梁玉卿陪着他熬了半晚,眼圈通红,看着涂鱼问: “孩子保住了吗?大人什么时候能醒?” “.......保住了。”涂鱼说这话时,脸上却并无喜色: “可郡主孕初便受惊过甚,胎动频繁,屡屡见红,即便如今勉强保住,日后也会有滑胎的可能。” “什么!”姜乞儿见状,指尖握紧了椅把,脸色难看: “怎么会这样。” 涂鱼跪下磕头:“草民无能。” “要不要找太医院的太医来看看。”梁玉卿一脸担心地问: “总不能真的让小乔腹中的胎儿就这么没了.....” “.......不能请太医。”姜乞儿挣扎了一番,眉头依旧未曾解开,反而越皱越深: “崔家手握重兵本就树大招风,如今崔帏之失踪,梁帝忌惮崔家,欲借此机会收回兵权,倘若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这个孩子就算生下来也绝对会想他父亲一样被人设局杀害,到时候,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梁玉卿闻言一惊,心中莫名起了些许寒意,不再说话,只怔怔地看着姜乞儿。 姜乞儿意识到自己在梁玉卿面前说错了话,赶紧转过头找补道: “我刚刚是胡说瞎猜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梁玉卿捏紧帕子,没有接话。 两两对视尴尬之间,姜乞儿只能强作镇定,转过头不再看梁玉卿,而是看向涂鱼,故意扯开话题: “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倒有一种,只不过比较难,而且也不一定有效,只不过比坐以待毙稍有希望,可以一试。” 涂鱼迟疑道。 姜乞儿大喜过望:“你且说来看看。” “我少时从老师学医,从他倾注一生攥写的药谱中读到一物,叫做千层红草。” 涂鱼道:“此草只在夏日结果,结的果子只有指甲盖大小,鲜红如女子纤纤玉指上涂抹的蔻丹,但果子却有安胎保命的奇效。” 姜乞儿猛地坐起来:“我叫人去找。” “太子妃莫急,我还未说完。”涂鱼道:“这千层红草只长在黑雾崖底的沼泽边,沼泽瘴气弥漫,人若闯入容易致死,千层红草的汁液又极易吸引栖息的毒蛇,所以千层红草周围瘴气毒蛇环绕,极难采摘,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有去无回,这也就是为何这千层红草难以在市面上流通,一旦出现就价值千金的原因。” 姜乞儿脸色一点一点地阴沉下来: “我可以花重金采买这个药材。” “若要保胎,必得是三日之内采下的新鲜的千层红草才行。”涂鱼摇头叹气。 难买,不一定买得到,买到了,也不一定有效。 姜乞儿此刻也是毫无办法了,跌坐在座位上,一时也觉得头痛欲裂,腹中绞痛起来,引得左右侍从面如土色: “太子妃!” “......我无事。”姜乞儿揉了揉太阳穴: “罢了罢了。” 他睁开眼,决定做最后的挣扎: “出去张贴皇榜,就说本妃身子不适,需要千层红草安胎,谁采摘到千层红草,便赏金千两!” “......是!” 第43章 求见 “哎,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听说那东宫太子殿下新娶的太子妃刚进门不到两个月,就怀孕近三月了......这还不是最怪的,怪的是那太子妃前儿刚在城西皇城脚下张贴了皇榜,说自己胎像不稳,重金求千层红草保胎呢!” 第116章 “啊.......” 再往后,窃窃私语愈发低了下去,就算慕语衫武功再高,但离那些人几丈远,再怎么努力,也听不见了。 他背着背篓,不动声色地从药堂出来,随即又按照那些人话语里透露出的信息,去了城西皇城脚下,看那张贴的皇榜。 “胎像不稳......保胎.......黄金千两.....” 慕语衫看着皇榜上的几个字,片刻后若有所思。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揭下皇榜,而是转身离去。 他从仅有几人知道的小路,一路轻功回到了黑雾崖底,回来的时候崔帏之并不在,他便转身去了寒潭边上。 寒潭边终日寒冷,冷气四溢,黑夜降临则黑色大雾弥漫,那雾气有毒,崔帏之掉下寒潭之后,费力爬到岸边时便陷入了昏迷,脸上被崖边树枝、刺藤和尖石块划伤的数条伤口浸染了毒气,才会溃烂,以至于形成经久不愈的疤痕,状如恶鬼。 按道理他应该时最厌恶这寒潭才是,但他却没事老往寒潭边跑,有时候练剑,有时就盯着水边自己的脸发呆,一发呆就是好几个时辰。 “喂,崔帏之,就知道你在这。”慕语衫一开始看见崔帏之来寒潭,还担心他接受不了自己容貌尽毁的事实会跳水自尽,惴惴不安地叫住他后,问崔帏之是不是想不开,但崔帏之只一句话便让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生命诚可贵。” 崔帏之说:“所以我不会轻易寻死的........何况我的娘子还在等我回去。” 得,又是他的娘子。 崔帏之总是三句话不离他娘子,好像没了他娘子就活不成了似的,真想知道他口中的娘子到底是何风流俊秀人物,以至于让他都这样了始终念念不忘。 脑海中又浮现出崔帏之坚定地说自己不会寻死的模样,慕语衫撩起裙摆,在崔帏之的身边坐下,戳了戳他的肩膀: “我刚刚去城里卖药草,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消息?” 崔帏之身体微微往旁边倾,躲开慕语衫的触碰,语气平静道: “你听到什么消息了?粱儒卿昨晚暴毙了?” “.......”慕语衫道:“不是。” 他顿了顿,又道:“听说太子妃姜乞儿胎像不稳,正在求千层红草保胎。” “太子妃姜乞儿?”因为姜乞儿是乔云裳是好朋友,上辈子也来送过自己一程,算是对自己有点恩情,崔帏之面无表情的脸上起了些许波动:“他怀孕了?胎像已经不稳到要用千层红草了?” 在崖底修养、躲避追杀这些日子,崔帏之闲来无聊,也会翻几本医术。 往常酷爱斗鸡走狗,不爱读书的他,在崖底这般清净无聊无人之地,也不得不看点书,来想方设法打法时间。 “对啊,神奇吧?”慕语衫吃瓜:“听说他嫁个太子两个月就怀孕三个月了,感觉太子头上绿油油的......不过皇家就是有钱哈,找到千层红草的赏黄金千两,我要卖多少草药才能赚到一千两黄金......” 崔帏之没理会他后半段的自言自语,兀自沉思着,片刻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 “我知道了!” 慕语衫被他吓了一大跳:“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要找什么借口回去见我娘子了,”崔帏之握紧拳头:“千层红草就在黑雾崖底,待我去采来给姜乞儿,借他之故,见到我娘子。” “.....你疯了!?”慕语衫反应过来后登时立起来,瞪着崔帏之:“千层红草生长处毒蛇环绕、瘴气丛生,你不要命了?!” “只要能见到我娘子,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崔帏之毫不犹豫道: “我现在就去。” “哎,你这个人!” 慕语衫三步两步追上他,想要拉住,片刻后又放弃,只能道: “我这里有三颗化毒丸,如果你不慎被蛇咬,就服下。不过这化毒丸不可能解所有蛇毒,你还是自己小心点。” 崔帏之点了点头,拿过化毒丸就要往外走,慕语衫还不放心,又在他身后叮嘱他: “记得拿上蒙面巾.......” “知道了。”崔帏之道:“你好啰嗦。” 慕语衫:“........” 就在他气的要爆炸的前一秒,崔帏之一个轻功闪现,便消失在了他的眼前,纵然他有滔天的怒火,也硬生生被强行压下,无法发作。 他忍下那口气,回了小木屋。 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恍恍惚惚入梦间,忽然又梦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知道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挣扎着想要醒来却不能,硬生生把自己逼得哭出来,才恍然间留下热泪,才在一片心伤中睁开了眼睛。 他刚睁眼,入目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黑影,他吓的差点叫出声,直到那人冷不丁地开了口,伴随着声音响起来的,还有摇曳的烛火:“是我。” 崔帏之面容有些狼狈,马尾发都散了,毛毛躁躁松松垮垮地披在肩膀,黑衣上还全是泥点和血迹,右臂的衣袖被他撕开,缠上了白巾止血,脸上的面具也不翼而飞,露出那张伤疤丛生、略显狰狞的脸,唯有一双灿金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如同两只明珠霎时点亮万丈红尘: “拿到了。” 慕语衫闻言定了定神,但没来得及擦眼泪:“这么快。” “嗯。”崔帏之道:“我去沐浴,明日一早就去找姜乞儿。这千层红草自摘下起药效就不断流失,我们得尽快。” 第117章 言罢,他却没有马上抬脚离开,而是迟疑地看了一眼方才在睡梦中哭出声的慕语衫,半晌才道: “你做噩梦了?” “.........没。”慕语衫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擦眼泪,眼珠微转,正想找帕子,却没想到刚有这个念头,面前就送过来一个手帕: “喏。” 崔帏之拿着手帕给他,“擦擦。” 慕语衫:“.......你一个大男人,还随身带手帕?” “那咋了?”崔帏之说:“我娘子送我的。” 慕语衫:“.........” 他犹豫片刻,到底还是伸出手,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 崔帏之看着他,片刻后道:“其实我听见你刚刚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在慕语衫豁然抬起头看他时,崔帏之下意识停顿了几秒,才继续道:“只不过没听清.......他是谁啊?” “.........一个死人。”慕语衫道:“你别问了。” 崔帏之“呃”了一声:“你双簪盘发,又不戴面纱,洗药草时手上也没有守宫砂.......那个人是你丈夫?” 慕语衫盯着他:“再问我自杀了。” 崔帏之:“.........行吧,那我去沐浴了。” 言罢,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双层红草,拿着衣服去小院沐浴了,留慕语衫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片刻后躺下,用被子遮住了脸。 第二天一早,慕语衫还没醒,崔帏之就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去见姜乞儿。 “你想好什么说辞去送药了吗?”慕语衫问: “你要向他们表露身份吗?” “当然不。”崔帏之戴上新的面具,用帏帽遮住脸颊,毫不犹豫道: “我过几日便要去青州,唯一放不下的人,只有我娘子。此去只是想去见一见他,确认他安好后,便即刻启程前往青州,广布人脉,培植根基,等三年后,我重回京城之际,便是那粱儒卿的死期。” 慕语衫想了片刻:“你这样出去,太显眼了。” 他说:“我常常去京城的药堂卖药,那里的大夫都认识我,由我领你去送,倒也合情合理。” 崔帏之想了想:“也好。” 他说:“出发吧。” 慕语衫:“等等,我还没梳妆。” 崔帏之:“........快点!” 慕语衫急急往床下走: “双儿出门理当梳妆,你忽然这么凶作什么?难不成你娘子梳妆的时候,你也是这般凶残地吼他?” 崔帏之......崔帏之这下不吭声了。 他只能忍下焦躁的心情,站在门口等,等慕语衫描眉敷面抿口脂选衣服一整套下来,已经快过去半个时辰了。 崔帏之有点受不了,一上黑雾崖,就飞一般往皇城走,慕语衫武功虽高,但竟然赶不上他,不得不喊住他,让他慢点。 后慕语衫经熟识的京城老郎中引荐,终于见到了姜乞儿。 姜乞儿坐在厅前的金丝楠木交椅上,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有些白,但说话的力气却还不至于虚弱: “你就是何郎中引荐的会兰夫人?” 姜乞儿看着不卑不亢站着的慕语衫,疑惑道:“你这个姓,倒是.......” “本姓慕,现从夫姓罢了。”慕语衫道:“年少时曾嫁来大梁经商的胡人,后夫丧,寡至今,以卖草药为生。” “哦,原来如此。”虽然目前大梁和各国胡人的关系不算太融洽,总有摩擦,但几国总有贸易相交,嫁给胡人倒也不奇怪。 见姜乞儿打消了疑虑,慕语衫便给身后的崔帏之递了一个眼神。 崔帏之登时会意,缓步走上前,双手向上,捧上了新鲜的千层红草。 姜乞儿没认出崔帏之,看着戴着面具的他,复又道: “这个人........” “这个人,是我新找的奴仆。”慕语衫急急道: “太子妃知道的,有些草药处于峻险之地,我一个双儿,凭我一人之力无法采摘,故找了一个人帮我,你面前这个千层红草,也是他亲入瘴气毒蛇环绕之地采摘的。” “哦,这样。”在涂鱼检查药草是不是千层红草的时候,姜乞儿一直在打量崔帏之。 他觉得崔帏之眼熟,但隔着面具,又不太确定这个人是谁,兀自沉吟片刻,直到涂鱼冲着姜乞儿道: “太子妃,这是千层红草。” 姜乞儿回神:“没有认错?” “不会认错的。”涂鱼道:“是这个。” “好。”姜乞儿爽快点头,挥手准备兑现承诺, “让人把黄金拿上来......”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崔帏之就忽然跪下了,朝他磕了一个头: “太子妃。” 他头垂在地上,故意粗声,不让人听出他的本音: “草民不想要黄金千两。” “........”姜乞儿第一次听说有人竟然不想要黄金的,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 “那你想要什么?珠宝玉器?还是想要本妃去求太子给你个官当一当?” “草民........草民不求黄金千里,也不求当官飞黄腾达。” 崔帏之跪在地上,掌心汗湿,鼓足勇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草民恋慕郡主已久,冒着生命危险采摘来千层红草,只想,想........想私下单独见一见纯瑛郡主,求太子妃引见成全!” 姜乞儿闻言,忽然脸色铁青,砰的一下拍着红木桌站了起来,大怒道: 第118章 “纯瑛郡主乃是本妃好友,又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更是崔小世子原本未过门的妻子,未出阁又身份尊贵,其实你这样容貌鄙薄的贱民可以随意私下单独见的!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姜乞儿看着崔帏之即便是面具也掩盖不住的丑陋面容,越看越恶心,不由得厌烦道: “来人,速速把这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贱民给本妃赶出去!现在就动手!” 第44章 抬头双飞忠贞雁 眼看着就要被东宫的侍卫拉出去,崔帏之不免惊出一身冷汗,想要反击又怕暴露,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之后,复又砰砰磕头: “回太子妃,草民不是这个意思。” 他急中生智,开始胡乱瞎扯: “草民自幼失怙失恃,流离失所,一日寒冬腊月,险些饿死街边,幸得郡主所救,免于饥寒,得以存活至今。不敢忘却郡主恩情,但身无长物,只能当面道谢,求太子妃全我心意,也不枉我深入毒蛇瘴气丛生之地,取这千层红草!” 言罢,他再度俯下身,重重给姜乞儿磕了一个头。 他这一番话,既说明了要单独见乔云裳的理由,表明自己并无非分之想,只想道谢,又指出了自己为了替姜乞儿取这千层红草的艰辛和恩情,果然让姜乞儿迟疑了片刻。 他盯着崔帏之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方挥手让人下去,缓缓道: “既然要道谢,何必单独见面?” 崔帏之瞎扯:“有些话,实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不过太子妃之忧虑也并无道理,可让乔公子身边的小侍在场,门外守侍卫,如此,既能保全郡主的清白名声,也能让太子妃放心。” 姜乞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此话有理。” 他顿了顿,很快又遗憾道:“可惜纯瑛染疾,服药后至今仍然昏睡不醒,你就算想要单独和他见面说话,他估计也听不到了。” 染疾.........怎么会这样?! 崔帏之心中咯噔一下,脑海中登时浮现处无数的想法,但却不敢暴露出来,只能强行忍下心中的纷繁杂乱,勉强道: “无妨。” 他说:“草民只需要见到郡主,当面道谢便好,即便.......他听不到。” “......行吧。”姜乞儿为人不算固执,反而有些单纯的心善,见崔帏之不要黄金,只想单独和乔云裳见面道谢,也便心软了。 他让涂鱼将崔帏之带到了郡主府。 崔帏之进门的时候,小牧正陪侍一旁,乔云裳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至今未曾清醒。 崔帏之一见便急了,猛地上前几步,想要去碰一碰乔云裳的脸,却被忠心护主的小牧伸手挡开: “你是谁啊?” 小牧厉声道:“哪里来的外男?!竟然敢......”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涂鱼伸手拉开。 涂鱼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小牧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些许疑惑、不解和迟疑。 他没有马上说话,片刻后才迟疑道: “我跟了公子这么久了,怎么不知道他曾经救过这样一个乞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涂鱼很是谨慎:“那他方才对太子妃说的,全是假话?” 崔帏之走到他面前,看了小牧一眼,片刻后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手帕,递给了小牧。 小牧一见那帕子便失了神色,紧紧盯着崔帏之看了片刻,险些脱口而出一句: “世.......” 这个帕子是当初崔帏之用手扶乔云裳上轿的时候,乔云裳让小牧转送给崔帏之擦手的,帕子角落还绣着一个“乔”字,小牧作为乔云裳的贴身小侍,不可能认不出这个帕子是乔云裳送出去给崔帏之的。 他紧紧地盯着崔帏之,似乎是想从崔帏之的脸上看出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小世子的痕迹,但很遗憾,面具如同一层面纱,挡住了崔帏之的脸,同样也挡住了他心中所有的想法,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是?”涂鱼没反应过来:“你想说什么?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被郡主救过?” “是,是救过。”小牧堪堪话锋一转,这回轮到他急急地拉着涂鱼往外走了:“我们先出去吧,别打扰郡主休息。” 言罢,他就拉着涂鱼走了,临走之前还替崔帏之和乔云裳关上了房门。 房间内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了崔帏之和乔云裳。 崔帏之站在原地,背对着乔云裳站了很久,片刻后,才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缓缓握紧了拳头,转过身。 乔云裳依然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呼吸着,似乎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崔帏之也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庆幸,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随即缓步走到了乔云裳床边,撩起衣摆坐了下来。 两月不见,不仅崔帏之容貌变了,乔云裳也变得憔悴瘦弱不少,连昏迷中也紧紧蹙着一双秀眉,一副十分不安的模样。 崔帏之见状,心仿若揪了起来,一抽一抽的疼。 他捂了捂胸口,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思念之情,摸索着伸出手,握住了乔云裳的手。 乔云裳的手依然温软细腻,崔帏之轻抚着,心中却无甚旖旎调戏念头,唯有深深的心疼。 自己才离开两个月,娘子就病了,这让他怎么放心去青州...... 他用另一只手细细地拨开乔云裳散落眉间的青丝,抚平他额心皱起的痕迹,顿了顿,才哑声道: 第119章 “娘子,我可能,要去青州了。” 他说:“我对不起你.......原本说好了,回来就娶你,但我现在这个样子,不仅配不上你,还......还怕吓着你,更怕你因为我的缘故,被拖累。” 崔帏之低下头,想要像之前一样习惯性地亲一亲乔云裳的手背,却发现自己隔着面具,并不能亲到,只能无限遗憾地将乔云扇的手背贴向自己的脖颈, “梁儒卿害我至此,我定要复仇。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且容貌已毁,不敢拖累你和崔家,只能自谋前程。青州苦寒,这一去前途不可预测,或有千难万险,谁也说不准,我不敢带你去冒险,只能让你留在京城......好在我有拜托江梦然和爹娘,让他们照顾你,我也更放心些.......”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好似自己也成了自己曾说过的啰嗦的双儿,只是临了临了要分别,总忍不住多说几句,毕竟这一去,可真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 他也不管乔云裳能不能听到,一口气将想说的话都说了一遍,说到口干舌燥,说无可说,才缓缓低下头,看着乔云裳。 他想低头吻一吻他的心上人,但却害怕摘下面具吓着他的娘子—— 哪怕乔云裳现在昏迷,什么也看不见。 他这样狰狞丑陋的样子,是一点也配不上他的娘子了。 他只能反复抚摸着乔云裳的手背,直到乔云裳的手和他的眼眶一样,逐渐变的滚烫起来,崔帏之才慌忙松开手。 眼前模糊一片,崔帏之不敢再呆久,怕自己会哭,下意识站起身,急急想朝门口走去,却没料到刚刚转过身,手腕处却一重,他身体一僵,愣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拉住了。 “........” 他不敢甩开拉住他的人的手,更不敢转身,怕撞见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里去,只能僵硬着身体站在原地,内心飞速思考自己是什么把乔云裳弄醒的,乔云裳听到了什么,如果没听到,他又该以什么样身份和借口理由离开........ 然而再多的想法,也被乔云裳的一句话彻底粉碎。 握着自己手腕的指尖力气渐大,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握住他手的人说话却是气若游丝的,差点让崔帏之忍了许久的泪彻底落下来: “崔帏之.......” 乔云裳道:“是你吗?” 崔帏之像是被烫了一样,猛地将自己的手腕从乔云裳的怀里抽出,狠了狠心,没有转过头,而是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 可他还没有往前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人摔倒在地的声音,还有乔云裳护痛的低吟,崔帏之登时心中一紧,终究抵不住忧虑,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去,只一眼就吓的他差点魂飞魄散—— 乔云裳见他要走,竟然不顾身体的不适,强行拖着病体下床追过来,却没想到支撑不住身形,竟然跌下了床,趴在地上,面色苍白冷汗层层,动弹不得。 崔帏之飞一样往回走,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伸出手将他扶起来: “娘子!” 只这一句话,刚脱口而出,崔帏之就顿感糟糕,果然见被他扶起来的乔云裳眼眶中闪烁着泪花,就这样在他的搀扶下顺势坐起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崔帏之慌忙低下头,闭嘴不再说话,只是顾忌地上凉,小心翼翼地将乔云裳扶抱到床上。 乔云裳从始至终都攥紧他的衣袖不放,不让他离开,仰头看着崔帏之,伸出手想要去揭开他的面具,却被崔帏之伸手挡住: “别。” 崔帏之看着乔云裳一瞬间变的失落的脸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低下头,不说话。 乔云裳偏了偏头,看着崔帏之,片刻后,道: “告诉我,是不是你,崔帏之?” 崔帏之:“...........” 他沉默。 他知道以乔云裳的聪明程度,估计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可他就是不想承认.........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知道是你。” 乔云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是为什么既然来了,却不让我看看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崔帏之:“..........” 他听到乔云裳真的哭了,猛地抬起头,看着乔云裳被泪痕布满的脸庞,手腕情不自禁地发颤发抖,许久,才慌忙想起来要掏帕子替乔云裳擦眼泪,却尴尬地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在证明自己身份的时候,已经被小牧带走了。 他只能像之前那样,用自己的袖子给乔云裳擦眼泪,动作小心翼翼,怕自己的衣服太过于粗糙,碰伤乔云裳的脸。 乔云裳的眼泪没有止住,就这样看着崔帏之给他擦眼泪,片刻后又再度伸出手,锲而不舍地想要摘下崔帏之的面具。 崔帏之偏过头躲过,许久,才终于开了口: “别看。” 他说:“娘子,我........我现在这样,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 乔云裳细腻葱白的指尖落在他漆黑的面具上,黑白分明,冰冷和温热交织,仅仅隔着一层面具而已,却像是彼此之间隔了深不见底的天堑,无论怎么努力尝试,也跨越不过的天堑: “让我见一见你,好吗?” 乔云裳忍者眼泪:“让我确定........你是他,确定你还活着。” 崔帏之的声音也颤抖起来,细细听去时还带着些许沙哑: “我......我怕我现在这个样子,会吓着你。” 第120章 乔云裳没有说话,只是凑近崔帏之,随即摸索着伸出手,指尖放在崔帏之的后脑勺,解开了面具的绳子。 崔帏之浑身僵硬,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看着面具一点一点地向下滑落,乔云裳的脸没了面具的阻隔,一寸一寸变的清晰起来。 而他隔得这样近,他同样的看清了乔云裳清澈干净的瞳仁里那属于自己的丑陋狰狞的脸庞。 左右两张脸带着新鲜的伤疤,从下巴横贯至眼角,新长出的皮肤平滑,如同数条可怕的肉虫生长在他的脸上,扭曲细长,衬得他的容貌是如此恶心难看。 崔帏之忽然觉得难堪起来,猛地撇过脸,但下一秒,乔云裳的指尖就落在了他的脸上,同时响起来的,还有乔云裳沙哑的声音: “.......疼不疼啊,崔帏之?” 他问:“疼不疼?” 崔帏之忍了许久的泪忽然间落了下来,浑身的戾气如同潮水般褪去,一瞬间他几乎什么都忘了,只慌忙急得要低头,但纷纷的泪水还是从他的眼眶里落了下来,沾湿了衣角。 他想要伸出手去擦眼泪,免得丢人,但他的手却被人按住,下一秒,乔云裳温软的手臂就圈了过来。 乔云上跪在床上,伸手,费劲地将崔帏之的头抱住,让崔帏之的脸埋在他的胸膛里: “别害怕,崔帏之......” 他用力抱住崔帏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抖,单薄纤细的身体却好似要替崔帏之挡去门外所有的阴影,小小的一方床内,只有两个人相拥的身影: “只要你活着就好.........我永远都陪着你.......” 崔帏之放在身侧的指尖用力握紧,片刻后又缓缓松开,慢慢抬起,终于,他将手臂放在了乔云裳的腰上,用力圈紧,哽声道: “娘子.........” “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我不逼你留下来陪我,但是我想告诉你,崔帏之,我会一直等你。” 乔云裳抱紧崔帏之的头,低声道: “不管是三个月,还是三年,三十年,只要你能回来,我就能一直等。” 崔帏之再也承受不住,放声大哭, “娘子.......我觉得我自己好没用,我对不起你........我说好了要让你过好日子的,要让你一辈子开心快乐,幸福高兴........可是我总是食言.....对不起........我是个没出息的人.........” 乔云裳拍了拍他的背,先是哭,片刻后听着崔帏之孩子气那般的话,又笑起来,含泪道: “傻瓜,没关系.......” 他低下头,看着崔帏之满是伤疤的脸,眼底并不见嫌弃,反而带着些许怜爱,半晌他缓缓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吻崔帏之的脸,随即慢声细语道: “没关系的.......你只要活着,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第45章 产子 听着怀中小狗的嘤嘤呜呜,乔云裳就知道在自己不在他身边的这些日子里,崔帏之绝对受委屈了。 他免不了又是一阵心疼,更加用力地贴近崔帏之,双手环抱住崔帏之的脖颈,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崔帏之在被追杀的时候没有哭,在崖底治伤时痛的出冷汗的时候没哭,甚至在为了取千层红草时被十几条毒蛇围在中间的时候没哭,此时却再也忍不住,在乔云裳怀里哭的像是个孩子,哭到后面甚至还打起了嗝,惹得乔云裳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用帕子一点一点地擦干净他脸上的眼泪。 乔云裳捧起崔帏之的脸,温言细语道: “这么大人了还哭,像什么样子。” 崔帏之一边哭,闻言,还哽了一下: “我就是,就是想哭嘛......” 毁容之后,在救命恩人慕语衫面前,他都不敢哭,唯有见到了乔云裳,他才敢放肆地大哭,因为他知道无论怎么样,乔云裳都不会嫌弃他,更不会觉得他软弱。 他娘子,是全世界对他最好的人。 “好啦好啦,别哭了。”乔云裳闻言笑了笑,并不见怪,而是拉起崔帏之的手,让他的掌心平放在自己的腹部,轻声软语道: “你好意思在孩子面前哭么?” 崔帏之:“.......” 他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没有反应过来,吸了吸鼻子,睁着狗狗眼看着乔云裳,懵然道: “孩子.......什么孩子?” 他环视一圈,哭的声音哑哑的:“哪里来的孩子?” 乔云裳:“........” 他气的想要揪崔帏之的耳朵,手都抬起来了,半晌也只是叹气,伸出手在崔帏之的耳朵上揉了揉: “傻子。” 他不再暗示,而是直接道:“我有身孕了。你马上要当父亲了。” 崔帏之:“.........” 他瞬间瞪圆眼睛,错愕地看着乔云裳,像是被人点了定身穴一般,雕塑般呆坐在床边,傻愣愣地看着乔云裳,半晌,整个人似装了弹簧一般弹了起来,差点撞到床顶: “什么!!!你有身孕了!!!” 他开始结结巴巴起来,盯着乔云裳的肚子,又看了看乔云裳的脸,疑心乔云裳在耍他,又不相信他娘子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视线在乔云裳的肚子和脸来回犹疑,满脸错愕,半晌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信?”乔云裳歪头:“你觉得我会拿这件事来骗你,和你开玩笑么?” “当然没有!我只是在想双儿难有孕,我和你也不过那一晚,怎么一次就........”说到后面崔帏之自己都恍然了: 第121章 “原来我这么厉害呀!” 乔云裳:“........” 他终于没有忍住,伸出指尖捏了捏崔帏之的脸颊, “日后等孩子出生,我定要让他不要学你这番厚脸皮。” “嘿嘿,那日后孩子出生,定要像娘子这般聪敏的,不能像我。”崔帏之自己又开始搁那儿美着了,明明在崖底的时候还是戾气丛生的模样,在乔云裳面前倒像是个摇尾巴讨好的小狗。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乔云裳的腹部,虽然也摸不出什么来,毕竟三个月也不是很显怀,但一想到心上人正在用身体为他孕育他的后代血脉,他就忍不住血液沸腾,心情激动,脸都忍不住红起来。 乔云裳瞧他傻笑的那副样子,忍不住叹气,片刻后问道: “你既然要前往青州,定是赶不及孩子出生了。但孩子不能没有名字,你且为他取好名字。” 说到这个,崔帏之的神情忍不住黯然。 但他也知道青州一行非去不可,这一次没有皇命,是他要为自己搏一搏。 可他的心上人还在为他孕育子嗣,他实在狠不下心来就这么一走了之....... 看着崔帏之逐渐恍惚的模样,乔云裳见状面色也变的严肃了下来,低声道: “崔帏之,你看着我。” 他手捧起崔帏之的脸颊,让他转过来,定了定神: “不管我有没有孩子,你都必须去青州。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必须立一番事业,我身为双儿,困于宅院,虽然向往广阔天地,但既然决心嫁给你,必当尽力为你绵延子嗣,打点内宅,扶你青云志。如今局势,梁朝皇室步步紧逼,兵权收回势在必行,可梁儒卿手段狠辣,实在欺人太甚,我们不能一再忍让。虽然崔家有两支军队,但驻守边疆,不宜调回京师,一旦镇南、雁北两支军队撤走,那匈奴、女真及大金国必将伺机攻入,到时候挥师南下,别说报仇,整个梁国都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崔帏之定了定神:“我明白的。” “所以我们要等,等一个时机,”乔云裳说:“你的方法是对的,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很重要,到时候里应外合,既能防止外国来袭,又能报仇。” 崔帏之“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会去的,只是担心你.......” “我不用你担心,”乔云裳道:“反倒是你......青州临近女真,那女真如今的力量不容小觑,如果真的联合大金国和匈奴打进来,梁国........必亡。” 崔帏之不太清楚,闻言被吓了一大跳: “真的吗?” “对。”乔云裳点头: “女真各部落原本国力弱,十九年前甚至还进献了一个胡姬给陛下,用以和亲。那胡姬貌美,据说双眼很会蛊惑人,陛下专宠她三年,胡姬便生下了一对双生子。双生子是不详之相,一个据说是生下就没气了,没多少人见过就丢到了乱葬岗,另一个就是原本的六皇子,体弱多病,养到八个月就忽然感染了天花,也很快没了。胡姬伤心欲绝,一年后病逝。得益于胡姬的原因,梁帝在很多年后都没有对女真开战,任由女真部落内战,本以为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原本可近日却听说突然被统一,出了一个新的都勃极烈,叫会兰怀恩。他是那胡姬的弟弟,手段狠辣,心思深沉,不仅统一了女真各部,成了大首领,建立了女真国,甚至还收拢了周围的一些小国,通过战争不断扩大女真国的版图,其野心可见一斑。” 乔云裳忧心忡忡:“青州临近女真,马匹众多,又物产丰饶,一旦会兰怀恩起了心思,挥兵而下,青州兵力薄弱,必定首遭沦陷,成为会兰怀恩进犯梁国的后备资源地。” 崔帏之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后,方道:“无妨。” 他说:“一旦他挥师南下,再调动临州的燕北军抵挡便可。” 乔云裳摇头:“就怕左支右绌,终究漏洞百出。” 两人谈了一会儿,终究无解,除了且行且看之外,也毫无办法。 聊到后面,终究也是不舍,但彼此都知道,终有分别。 最后崔帏之定下了乔云裳腹中孩儿的名字,叫崔降真,男孩女孩或者是双儿都能用。 名字取自《本草纲目》,书中记载有一种香料叫降真香,辛温无毒,小儿带之辟邪恶气,疗折伤,止血定痛,崔帏之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孩子能够平安健康地长大,辟邪除祟,喜乐无忧。 三日后,崔帏之离开了京城,前往青州。 乔云裳服下了千层红草,稳住了胎儿。 在崔帏之的孩子即将出生之前,江锡安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金榜题名,殿试上点为状元,官拜翰林院修撰,官六品,兼军事推官,掌助理军政。 知道江锡安当了翰林院修撰之后,梁玉卿比自己当了官还要高兴,迫不及待地就想让皇帝下旨把自己嫁给江锡安,可惜梁凤卿当即表示强烈反对,认为梁玉卿不应当下嫁,梁帝又无可无不可,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这事也就慢慢搁置了下来。 姜乞儿有孕期间,皇后担心姜乞儿服侍不周,又塞了两个侍妾给梁凤卿。 梁凤卿因为之前之事,本就不喜欢姜乞儿,婚后就未曾宿过姜乞儿的房,有时候睡书房,有时候就去两个侍妾那里歇着,竟不知不觉冷落了姜乞儿。 宫内之人又惯会看脸色拜高踩低的,见姜乞儿不受宠,娘家背景又不强硬,服侍起来并不尽心,姜乞儿很快就受尽了冷落欺凌,就算被侍妾踩到头上了,梁凤卿也当作没看见,并没有帮他做主,姜乞儿心灰意冷之下,便借着安胎之名,和乔云裳一起住到了远离京城的三清观内。 第122章 梁凤卿竟然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姜乞儿心中郁郁,终日难展笑颜,只是梁凤卿不来,倒是无人打扰,方便了乔云裳安心养胎。 一日姜乞儿和乔云裳两人共坐饮茶,正说话间,忽然同时腹痛不止,忙唤来涂鱼和接生的人,分别送入不同的产房。 在两人艰难产子的时候,原本平静的三清观天空上方,突然出现了一大团青色的云气,好像帝王车驾的华盖,很快原本久旱不逢雨的京城忽然将起甘霖,淅淅沥沥,绵绵不绝,深山中似乎还传来清脆的鸟啼,如同凤凰清声。 这样的异象很快就被周围的百姓所察觉,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一开始还不信,最后直到不少大臣的亲眷都亲眼看到了,才勉强相信。 他怀疑这是什么诅咒,招来钦天监测算,那钦天监算过之后,禀告皇帝,说这是大吉之象,卦象所指,三清观内很快就会出现一个具有帝王之像的人,将来会成为这天下的共主。 皇帝闻言大吃一惊,赶紧派人去查,后来才知道太子妃此刻正在三清观内产子。 梁帝闻言,稍稍放下了心,但很快又不由得振奋起来。 他膝下孩子少,他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也和他一样,也都子嗣微薄,竟然一直无所出,如果姜乞儿这胎得男,便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孙,是他日后的继承人。 思及此,梁帝赶紧派了太医过去接生,而他们丝毫不知,在太子妃的产房不远处,乔云裳也正因为产子而命悬一线。 “公子,用力啊!” 小牧看着面色苍白,满头是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乔云裳,整个人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又不敢声张,怕被人发现,只能寄希望于涂鱼: “涂大夫,我家公子什么时候才能把孩子生下来啊!” “早着呢,头都还没露出来。”涂鱼也急得满头大汗: “郡主,你别睡,深呼吸!” 乔云裳生了几个时辰都没生下来,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没什么力气,双眼发直地躺在床上,感觉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公子!”小牧扑到乔云裳身边,哭的鼻涕眼泪一把: “公子,你别睡,求求你了.......” 他说:“你要是生不下来,那崔公子可就没有孩子了!他还指望着你们母子平安,日后回来,带你们过上好日子呢!” 听到崔帏之的名字,乔云裳总算恢复了些许清醒和力气。 他眼珠微微移动,看着哭着的小牧,片刻后缓缓咬紧了牙关。 他浸满汗水的指尖用力抓紧床单,指骨苍白,最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哑着声嘶喊道: “崔帏之——” 哇的一声,婴孩清脆的啼哭声响了起来。 梁凤卿站在产房前踱步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回过头,看向产房的门。 没一会儿,莫慈怀中抱着一个陷在襁褓中的孩子走了出来,一脸喜色: “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生了!孩子很健康!” “生的男孩还是女孩?”梁凤卿立刻迫不及待地凑过去瞧,心想如果是个男孩或者女孩,自己的皇位差不多就稳了。 他心中算盘打得响,却没想到,莫慈的一句话就让他脸上的笑意彻底僵硬在脸上: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生下的是个双儿。” ——双儿?!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梁凤卿彻底怔在原地。 他伸手去抱孩子的动作一顿,脸色铁青,看孩子的欲望瞬间消失,初为人父的喜悦也荡然无存。 双儿........双儿有什么用! 梁凤卿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孩子眉心的一点红痣,心想那钦天监口中真是一派胡言,双儿不能继承皇位,这个襁褓中的孩子哪有什么天命之子,天下共主,全都是假的! 想到这里,被欺骗的感觉再度浮现,梁凤卿几乎是带着守卫,愤怒地一言不发甩袖而去,留下蒙圈的众人站在庭院中,不知所措。 产房内一片浓郁的血腥味,姜乞儿生完孩子,浑身汗津津的,产后极度虚弱,但还是强行撑着睡意,气若游丝地问道: “太......太子殿下来了吗?” 身边的心腹小侍是他从国公府带出来的,从小和他一块儿长大,不忍告诉他真相,但还是不想瞒着主子,老实说了: “太子殿下来了......又走了。” 姜乞儿一怔,声音打颤: “是.......是孩子有残疾,不健康吗?” “不........孩子很健康,但却.......却是个双儿。” “双儿?”姜乞儿愣了愣,片刻后没说话,只是脸上浮现处些许苦笑: “没事的,双儿也好,双儿也好。” 他重复了两遍方轻声道:“快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还在啼哭的婴孩很快就被放在了姜乞儿的身边,姜乞儿虽然在生他的时候差点难产,但最后看着小小一只、尚且还柔软无力的孩儿,心中却依然涌起了无限的柔情,决心日后不论发生什么样的困境,都要护好他不受欺负。 原来为人母的感觉是这样神奇。 姜乞儿实在是累极,吻了吻孩子的额,确认孩子安好之后,一直提着的气松懈,他就再也承受不住,垂下沉重的眼皮,逐渐陷入了昏睡。 在完全陷入梦境之前,他忽然又想起了同样正在产子的乔云裳。 第123章 不知云裳他.......此刻怎么样了? 他生下崔帏之的孩儿了吗? ——孩子,是男孩、女孩,还是双儿呢? 第46章 重遇 三年后。 梁国京城。 “母妃,今日我们还是去找纯瑛郡主玩儿吗?” 清晨,东宫大门外,有一个时年三岁的小双儿头顶系着春绿的浅色发带,穿着鹅黄色的轻薄衣裙,眉间一点红痣,正牵着姜乞儿的手,蹦蹦跳跳地跨过门槛,正准备出门。 姜乞儿见自家双儿如此活泼,忍不住笑,正想俯下身对他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 “太子妃娘娘今日又要出门呀?” 姜乞儿下意识回头,只见视线尽头的屏风背后,转过一个小腹微隆的双儿来。 那双儿名叫沉音,明明只是侍妾,却穿的一身正红色,可发髻也不正经梳起,梳了个松散的偏髻,用一把浅红色海棠花珍珠流苏钗斜斜挽着,随着他行走的举动微微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鬓边几缕飞扬的发丝拂过他的侧脸,衬得他人比花娇,软弱无力,惹人怜爱: “不知可否顺路为妾去城西买一匹布回来,给我腹中的孩儿做一身衣裳?” 姜乞儿一听这话,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一个妾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然让正妻帮他买布,这简直是没有把他姜乞儿放在眼底。 可姜乞儿自然又知道这个侍妾为何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左不过是姜乞儿不受宠,自从生下梁雪草之后,就再也未曾得到梁凤卿宠幸,一直未曾有孕,而这侍妾又仗着他腹中有着孩子,而且大概率是个男胎,故而敢如此放肆罢了。 纵然可气,可他姜乞儿自己肚子又不争气,一直未曾生下嫡长孙,到底是........ “音娘娘若是自己需要布,尽管托侍女买就是了,何须劳动我母妃。” 姜乞儿正暗自神伤之间,一旁脆生生的童音忽然插了进来,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还是说音娘娘御下不严,竟然连自己的手下都叫不动,以至于买不了一匹布?如此,不如让我去禀告爹爹,让爹爹再给你多配几个侍女才好。” 沉音登时脸色难看: “.......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音娘娘就自行派人去买布吧。” 梁雪草站在姜乞儿身边,咧开嘴笑道: “我与母妃还有要事要办,就无需劳烦音娘娘你再送了。您大着肚子,当好生休养在偏殿,可别到处走动,到时候自己不小心磕着碰着,身体不适还赖到我母妃头上,闹得整个东宫鸡犬不宁。” “你!”沉音本想羞辱姜乞儿,却被一个三岁小儿羞辱了,气的头疼,可那梁雪草才不理他,转过头,晃了晃姜乞儿的手指,软声道: “我们走吧,母妃。” “........好。”姜乞儿定了定神,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梁雪草的头顶,随即用余光看了一眼又开始装身体不舒服的沉音一眼,没再管他,直接走了。 梁雪草虽然是梁帝第一个皇孙,但到底是个双儿,并不金贵,不仅是梁凤卿,梁帝也同样大失所望,以至于梁雪草出生足足有七天,都没有人给他取名字,更没有主动派人把姜乞儿从三清观里接回来。 最后还是梁玉卿看不过去,七天后,亲自去三清观把姜乞儿接了回来,还连夜上书,让梁帝给梁雪草取名。 梁帝当时正在看一本地方志,刚好看到有一处生产雪仙草,便随口取了一个梁雪草的名字。 草,粗劣,卑贱也。 不得不说姜乞儿和梁雪草这一对母子,当真一样命苦。 当时姜乞儿刚出生的时候,母亲被定国公的侍妾用巫蛊所害,生下孩子后便发了疯,把整个定国公搅得鸡犬不宁,后来还是一个跛足的癞头和尚云游而来,不仅破解了巫蛊之术,还告知定国公说姜乞儿命中两生两世皆遇人不淑,若强行婚配,定然会误他终生,不仅下场凄惨,还无法寿终正寝,不如让他将姜乞儿带走,让姜乞儿学习佛法,斩断红尘,遁入空门,无情无欲,以保一生平安。 可姜老太太舍不得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被一个浑身破烂的癞头和尚带走吃苦,死活不肯把姜乞儿给出去,那癞头和尚见状叹息一声,对老太太怀中的姜乞儿留下一句取其贱名为“乞儿”,保他前半生荣华,随后便一言未发,眨眼间翩然离去。 乞儿这个名字虽然不好听,但因着癞头和尚之故,老定国公半信半疑之下,还是留用了,却没成想自己的孙子有一天竟然也会用上“草”这样的名字,可叹命运造化弄人,终究无可逃脱也。 姜乞儿和梁雪草一路来到纯瑛郡主府,来时时辰尚早,乔云裳刚刚用过早饭,正在院内看花。 他有自己府邸,宅内仆役又不多,加上崔家人时不时的接济,平日生活吃穿不愁,只不过三年前他生下崔将真之后,便让涂鱼秘密将其带到了乡下抚养,为了不暴露崔将真的身份,他竟然生生忍着,三年未曾去看自己的亲生儿子,故而虽然平日生活优渥,但丈夫和儿子皆不在身边,自己独居孤宅,难免郁郁寡欢。 “我来啦!” 梁雪草很喜欢乔云裳这个又漂亮又温柔的双儿,每次去纯瑛郡主府都很开心,刚进了门就挣脱开姜乞儿的手,小跑过去,抱住乔云裳的小腿,撒娇道: 第124章 “要抱抱。” “小草来啦。”乔云裳定睛一看,见是梁雪草,因为忧愁而微微蹙起的秀眉展开,俯下身,将梁雪草抱起来,腾出一只手,捏了捏梁雪草的脸颊: “我们小草又重了,长的真快。” “日日缠着我要吃那城西老陶家的桃花糕,能不重吗?”姜乞儿被小侍从门口扶了进来,笑道: “我让他别吃了,他还和我闹。” 乔云裳闻言,笑着没说话,只是捏了捏梁雪草的小爪子。 崔帏之三年未曾回京城,乔云裳和河清郡主形同决裂,深居郡主府,而一入宫门深似海,姜乞儿也甚少回家,丈夫有和没有差不多,乔云裳和姜乞儿平日里都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有空都会出来逛一逛,免得太无聊。 今日天气好,街上热闹,姜乞儿和乔云裳左右牵着梁雪草步行在人群中,梁雪草活泼,闹着要买一些小玩意,只要不是太过分,姜乞儿和乔云裳都会同意。 “今儿街上怎得如此热闹。”乔云裳今日不知道是被第几个踩到了鞋子,被人道歉后倒也不恼,只是奇道: “往日都不见这么多人。” “你这些年为了躲避粱儒卿的求亲,装病不常出来,消息传不进郡主府,对于京城中的事情倒不大了解了。” 姜乞儿说: “不久前,白狼国和衣宓、珈蓝合起伙来进犯滨州,原本只是小国打闹骚扰,不足为惧,可当时他们破城时,滨州刺史正在饮酒宿醉,未曾察觉,半个城在一夜之间便被烧杀抢掠,消息传回京城后梁帝大怒,梁凤卿也愁的不行,最后勉强调动庆州、豫州的兵力予以抵挡,本以为能速战速决,谁知道这场仗打了足足三个月,才艰难地打退盟军。” 乔云裳愣了愣,半晌才道: “......竟会如此。” “是啊,”姜乞儿不免也叹息: “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大臣也互相结党站队,在其位竟然不思为民,反而在一场场阴谋诡计中不断内耗国力,朝中武将又青黄不接,可堪大任扛帅旗的竟然还是崔老侯爷........如今被几个小国蹬鼻子上脸踩到头上,真是又可气又丢人。” 他说:“这不,打了胜仗之后,父皇便寻了一个理由,让白狼国、珈蓝和衣宓等几国来朝,表面上说是求和结盟,实际上是想让他们来看看梁国的国力,免得其他国再生心思和事端。” “如今京城内胡人众多,如此热闹,便也不奇怪了。” “原来如此。”乔云裳琢磨了一番,也不免为梁国的未来开始忧心忡忡起来。 几人正准备离去,往成衣店去买几身衣服,忽然听到前方有声音和骚动传来,梁雪草是个爱看热闹的,登时趁人不注意,挣脱开姜乞儿的手,小跑进围成一圈的人群里。 “哎,小草儿,别乱跑!”姜乞儿急了,赶紧拉着乔云裳也跟过去,几人艰难地钻进人群的包围圈里,见中心是几个纨绔子弟在斗鸡,两方人斗得面红耳赤,好不热闹。 乔云裳是看不惯纨绔子弟的,但看着这些斗鸡的少年人,又不禁想起当初崔帏之,还有自己三年不见的儿子,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微微落了下去,独自黯然神伤起来。 如果当初他没有硬逼着崔帏之上进,崔帏之应该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喜欢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而不必像现在这样,骨肉分离,一身伤痕地远走他乡,欲回而不能回。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斗鸡赛已经到了尾声,其中一个纨绔子弟赢了,当即爆发出激动的吼声,周围也配合地叫起好来,乔云裳和姜乞儿觉得又吵又没意思,准备拉着梁雪草离开,却没想到刚转过身,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清凌凌的男声: “好,走吧。” 这声音如此熟悉,令乔云裳瞬间怔仲在原地,浑身血液在瞬间直涌向大脑,令他整个人都开始头晕目眩起来,几乎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姜乞儿察觉到不对,下意识掺了他一把,担忧地问: “怎么了?” 乔云裳捂着额头,摇了摇,一寸一寸地转过头往身后看去。 只见人群中站着一个身形笔直清俊的黑衣青年,腰间用佩着白玉的曜黑色腰带环着,衬得他腰愈发劲瘦有力,而他头戴着黑色帏帽,泼墨般的头发被蓝色的发带挽起扎成马尾,而面容被黑纱遮得若隐若现,双手抱臂站在不远处,身边站着一个双儿,正在低声和他说话: “你若不喜热闹,便回客栈去吧。” 那双儿点了点头,亲热地挽着他的手臂,正准备转身离开,乔云裳见状急了,当即脱口而出一句: “等等!” 那黑衣人明显没听到他说话,转身准备离去,乔云裳也顾不上姜乞儿和梁雪草,当即提裙追过去,再度挤进人群里,可惜那黑衣人和同行的双儿行动很快,眨眼便不见人影。 乔云裳站在人群里,被太阳晒得眼前发黑,面前的一切景物都在疯狂晃动旋转,开始疑心自己方才看见的不过是幻影,是自己思念崔帏之过深过切而产生的严重幻觉,但又实在不肯放弃,没听到姜乞儿和梁雪草在身后的呼唤,凭感觉找了一条路,跌跌撞撞地追了过去。 很快,那黑衣人和双儿的背影就消失在了某个小巷子里,乔云裳顾不上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抬脚便踉踉跄跄地追了过去。 第125章 可惜追进巷子之后,那黑衣人和双儿又消失了,乔云裳茫然地站在原地,只觉天底都在疯狂旋转,他看着晃动的几角天空,几欲作呕,摔倒在地。 就在他觉得有些恶心的时候,忽然脖颈一凉,一把剑就抵在了他的身侧,伴随着冰凉的剑身抵上他的皮肤,一阵阴沉的男声就响了起来,带着警惕: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们?谁派你来的?” 乔云裳浑身一僵,踉跄着被剑抵在了墙上,握紧指尖不敢动作,只能随着那人说话的动作,缓缓撩起眼皮,用颤抖的目光看向用剑抵着威胁他的人。 那人的面容被帏帽的轻纱罩着,看不太清楚脸,可声音分明又是如此熟悉,乔云裳肩膀微微颤抖着,看向那人,张了张嘴,许久,才蓄起力气道: “能.......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那人闻言,下手重了些,剑在乔云裳的脖颈上划出淡淡的血线,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威胁: “你到底是谁?!” “别和他废话。”忽然一声双儿的声音又插了进来,冰冷如寒风: “既然被他发现了,不如将他杀了,反正巷内无人,杀了他,也没有人知道。” 那黑衣人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松开手,正当两厢僵持的时候,乔云裳忽然猛地伸出手,猝不及防地一掌打翻了那男人遮住容貌的帏帽。 他躲闪不及,竟然任由乔云裳动了手,黑色的帏帽被掀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随即掉在地上,发出细小的声音,而用剑抵着乔云裳脖颈的男人,也终于露出了他的脸。 一双漂亮的灿金色双眸,五官清俊,下巴线条棱角分明,衬得他愈发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比三年前多了几分成熟,少了几分青涩。 那男人没料到乔云裳竟然如此不怕死,错愕地瞪圆了眼睛,乔云裳一见他那张脸,眼泪便一股脑地留下,瞬间打湿了脸庞。 “哎,你........”那男人话还没说完,乔云裳便不顾他手中还拿着剑,倾身扑了过去,想要抱住他,却没想到刚往前走了几步,那男人便后退几步,一个闪身避开,站到了随行双儿的身后。 那双儿抱臂站在乔云裳和那男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乔云裳,不爽道: “你谁啊?” 乔云裳张了张嘴,看向那双儿身后的人,道: “他........他是我三年未见的夫君。” “?”那双儿一愣,转过头,看向身后人,疑惑道: “他说的可是真的?” “必然不是。”那人仔细看了一眼乔云裳,随即肯定道:“我根本不认识他啊。” 乔云裳:“..........” 他愣在原地,看着对面那个自己心心念念许久但看向他的眼睛里却全然陌生没有一点温度的人,良久,任由眼泪汹涌而至模糊视线,都再没能说出一句话。 第47章 “崔帏之,我好想你。” “哎,你........” 那男子看着乔云裳当场落泪,也傻了眼。 他单手持剑,站在那双儿身后,呆滞地看着乔云裳,手足无措,半晌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双儿迟疑了几秒,看着乔云裳手无寸铁、不像是要害人的柔弱模样,半晌摆了摆手,道: “算了。” 他说:“一个没有武功的双儿,就算看见了你的容貌也无大碍,我们走吧。” 言罢,他转身就想走,那男人下意识便跟了上去,乔云裳冲上去抱住他的腰,被他反应很大地推开。 “你找死吗!” 那男人终于变了脸,将乔云裳猛地推到墙上,用剑尖隔开两个人的距离,抵在乔云裳的脖颈上,冷着脸道: “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乔云裳:“.........” 他跌坐在地,双眸泪涟涟地看着那男人,直把那男人看的心软,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收了剑,只是语气依旧冷硬: “别再过来了。” 他说:“你再过来,我真的会杀了你。” 乔云裳.......乔云裳想要过来,也没有办法了。 他后背撞到坚实的墙,骨头碰的生疼,跌坐在地时还扭伤了脚腕,无法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崔帏之和那双儿并肩走远。 他呆坐在原地,哭了一会儿,直到哭的空白的大脑缓缓回归理智,才逐渐想要站起来。 他掌心扶着墙,一寸一寸地挪动,慢慢站稳,眼睛哭的发酸发肿,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没看清,方才看见的人其实不是真的崔帏之,只是一个路人,或者是刚才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是他自己思念崔帏之思念出了幻觉。 可脖子和脚腕上的疼痛却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刚才确实有两个人出现在他身边,甚至还想.......杀了他。 乔云裳不觉一阵胆寒,半晌垂头默然无语,只能像是失了魂魄一般,踉踉跄跄走出了小巷。 他早已和自己小侍还有姜乞儿母子走失,半晌承受不住脚腕的剧痛,茫然地跌坐在大街上,双腿隐隐作痛,掌心沾泥,发髻散乱,形容狼狈。 面对他人的眼神,他心中好似被人挖了一块一般汩汩流血,不仅痛还空,半晌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间,忽然一只有力的双臂将他扶了一把。 乔云裳心中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梁儒卿正站在他身边,伸手揽着他的肩膀,垂头问他: 第126章 “云裳,你今日怎么出来了?病好些了吗?” 乔云裳:“.......” 他一瞬间不知道该说自己心中是该失落还是该庆幸,借着梁儒卿的力气站稳,随即冷淡地将自己的手臂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忍着疼后退几步,哑声道: “久病不愈,心中不快,出来走走。” 梁儒卿隔着面纱看着乔云裳的脸色,一时间不知道他是真的病了还是没病,只能确认的是乔云裳方才痛哭过: “久病卧床却是心绪不佳,改日我送几只鹦鹉到你府邸,陪你解闷。” “不用。”乔云裳心中厌烦,转身往自己的府中走,可那梁儒卿却像是各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来,跟在乔云裳脚边: “云裳,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念着那崔帏之.......可崔帏之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三年未归京城,估计也另娶他人,你何必在他一根歪脖子树上吊死。” 梁儒卿小心翼翼地看着乔云裳冷淡中透露着些许麻木的神情: “你娘亲早已将你许配给了我,你说你身体不适,不宜成亲,我便也一直在等你病好........你应该知道我心意的。” 乔云裳此刻只觉得累,并不觉得感动: “恭王殿下,这世间双儿如此之多,何必选我。我久病不愈,形容憔悴,早不见当日容貌,您趁早另择贤妻,方不误韶华。” “不,云裳,你就是最好的。”恭王早日见乔云裳,只觉这个双儿青涩中带着纯稚,清灵可爱,可大概三年前起,乔云裳便缓慢蜕变,像是灼灼桃花结成蜜果,开始逐渐熟透,一举一动更是带上无端的风情,变的温柔又带着易碎的脆弱,好似玲珑的水晶花瓶,眉心微蹙的模样更让人恨不得将他抱在怀里好好揉一揉,哄一哄。 乔云裳不知梁儒卿爱而不得、就快变态,满心满眼只有崔帏之和方才那个双儿,敷衍地又应了几句,最后又推说身体不适,进了府中,闭门不出。 他伤了腿,但更像是失了魂,一连几日都呆坐在房间里不言不语,连小牧都不知道他怎么了,只知道乔云裳三日前忽然追着谁离开了,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像是被人夺走了神智一般。 他想问又不敢问,只能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乔云裳。 在房间内不言不语呆了几日后,乔云裳总算缓过来了。 他忽然想到那日忽然离开还未给姜乞儿打招呼,于是便打算写一封信笺,给他传信解释原委,于是便从房间离开,准备去往书房。 夜晚寂静,灯火昏暗,走廊幽深,唯有层层叠叠的竹影投射下来,折上花窗。 乔云裳在想事情,冷不丁前方一个黑影冲出来,差点把他撞倒。 小牧提着灯在前面走着,反应很快,当即上前一步护住乔云裳,呵斥道: “是谁!” 那人闻言,吓的慌慌张张跪下,小牧借灯一看,原来是花园里修剪草木的老张: “老张?你怎么在这?” 乔云裳忽然一皱眉:“好浓重的酒味.....你喝酒了?!” “回郡主,小人确实是喝了酒了!但.......但是.......” 风归是一个近五十岁的老实男人,闻言吓的黝黑的脸都泛上些许白来,吓的酒也醒了: “但是小人不是故意的!求郡主不要赶我出去!” 言罢,他砰砰磕头,一副慌极了的模样。 他知道乔云裳不喜欢他们当值期间去喝酒,一旦发现就会被赶出去,但,但是........ “今天白日,我在花园里时就见你心不在焉,只不过太子妃和郡主在,我不好说什么。”乔云裳索性在回廊边坐下了,手臂放在护栏边,手中团扇轻摇,只觉心中一团火气: “你到底是怎么了?先是敷衍了事,后是夜半饮酒......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干了?!” “不是,不是的郡主!”老张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只是我家老婆子前段时间刚过世,我,我实在想念她.....所以.......所以就........” “所以喝酒?”乔云裳道:“你要是早告诉我,我便给你放几天假,让你回家好生歇着,以尽哀思。” “我知道郡主心善,可人死不能复生........”老张狠狠心:“我喝酒,是因为我听说城西那棵老菩提树下有一个新起的教会,叫什么.......叫什么我忘了,反正那里交十两纹银可以入会,入会后只要心诚,教主就会命人送来弥勒佛下凡亲自开过光忘忧酒,喝了一口,就能见到想见的人,所以我.......” 乔云裳:“..........” “所以你就喝了?”面对如此拙劣的哄骗之语,乔云裳满脸写着不赞同道: “大梁的各种教会活动都受朝廷制约和管理,这个教你未曾听说,甚至名字都说不出来,就说明多半未曾登记在册,很有可能是蛊惑人心、骗取钱财的邪教,你知不知道?还有你喝的东西,里面估计掺了致幻的药粉,所以才能看到死去的人,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你懂不懂?” 老张是个没读书的老实人,一辈子和花花草草打交道,闻言吓的面如土色,瘫倒在地,出了一声冷汗,喃喃道:“怎会如此.......” “......看在你思念亡妻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乔云裳说:“下次不可再犯。下去吧,放你两天假,不扣你工钱,你再去账房领十两纹银,当作你亡妻的丧葬费。你好生休息,别胡思乱想,再生事端。” 第127章 “多谢郡主!”老张大喜过望,忙退了下去。 “公子可真是个好人,不仅没有把他赶出去,还给了他这么多钱。”小牧忍不住嘀咕,发牢骚。 “行了,他也不容易。”乔云裳摇着团扇,斜他一眼: “你最近是不是和江尚书家新收的门生走的挺近的?......叫什么来着?他年仅十八就提任巡防营右参将,倒是前途无量……前儿我还看见他巡街时还站在门口往府里望,一见我又跑.......罢了,给你也放一天假,你明日找他玩去。” 一提到这个,小牧果然红了脸,低下头去,闭嘴不语了。 双儿大了不中留,乔云裳也懒得管,去书房给姜乞儿写了信,命人一早送去,旋即便回房睡下。 梦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踏实,辗转反侧到天明,等到天边亮起鱼肚白,乔云裳才勉强起身,懒懒倦倦的让人进来梳头。 梳洗打扮一番过后,回头瞧见原本服侍身侧半步不离的小牧早就跑的不见人影,知道他定是迫不及待去找那个右参将了,心中不免好笑,但好笑之后,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府中仆役稀少,又少了能说知心话的小牧,乔云裳不免有些无聊,一个人在府中静呆了片刻,最后还是忍受不住寂寞,起身出了门。 身边服侍的人想要跟上去,却被他摇头拒绝。 “别跟着。”乔云裳说:“我一个人走走,散散心。” 底下人只好停住脚步,目送乔云裳远走。 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好像哪里都不是目的地,乔云裳随意乱走,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他已经走到城西那棵老菩提树下。 脚走的有些酸,乔云裳停下,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一下脚腕,抬头见不远处何是已经建起了一个教观,檀香悠远,还有不少人进去,没过多久,就像是捧着什么救命药草一样,走了出来,满脸激动。 乔云裳:“.........” 脑海中不自觉想起昨天晚上老张说的那些话,就算明知这个教观里面一定是邪教组织,但乔云裳还是如同受了蛊惑一般,缓缓走了进去。 教观里面意外的很安静,并不阴森,绕开层层叠叠的白色帷帐,不远处有一个弥勒佛端坐台上,正笑着看向乔云裳,而周围贡品摆的满满当当,香烛一应俱全,上面跳跃着黄色的烛火,散着袅袅的白烟。 乔云裳腿很酸,一瘸一拐地走到蒲团之前,撩起裙摆跪下,随即闭眼,似乎是在许愿。 没过多久,弥勒佛后面绕出一个人。 他身着白衣,上面绣着白色的莲花,正捧着香火箱,面无表情地看着乔云裳。 乔云裳看着他,没过多久,解开腰间的钱袋,倒出五十两纹银,放进了香火箱里。 那人面无表情的脸上起了些许波动,看了乔云裳一眼,随即低声道:“跟我来。” 乔云裳起身跟了进去。 两面是高大的柱子,周围两边的墙上镶嵌着乔云裳看不懂的佛和神相,有些面容和蔼,有些怒发冲冠,有些面带忧愁,巨大的脸狰狞扑面而来,看的人忍不住害怕,乔云裳低下头,跟着那人,缓步走了进去。 “你交的入会费多,可以选择另一款酒,叫独笑酒。” 乔云裳看着那白衣人打开一处房间,跟着走了进去,问: “独笑酒和忘忧酒,有什么区别吗?” 他看着那白衣人从满满当当的架子下取下另一款高二十厘米左右的酒瓶,和一个彩色琉璃杯,一起放到他手心里,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当然是效果更好了。” 白衣人说:“喝酒之前,心中默念想要见到的人的名字,你便能见到他。但是你交的钱少,最多只能持续五个时辰,明日天一亮,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要是再交二十两纹银,我可以让你在此处歇一晚。” 乔云裳:“.........” 他无言地看着那白衣人,又看着黑透的天空,最后还是伸出手,将钱袋里仅剩的钱都交给了他。 那白衣人很高兴,先是数了数钱,随即上下打量了乔云裳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待宰的羔羊,面上很快就出现了盘算的神情。 “你跟我来吧。”那白衣人道。 言罢,他又往教观深处走了进去。 越走离大门越远,乔云裳也就更清楚地看清了里面的构造。 来求酒的人还挺多的,来来往往,有些甚至豪掷千金,钱多的人,甚至还可以得到教会长老的接见和点化。 但乔云裳交的钱不够多,没这个待遇,乔云裳左右张望,还没来得及看更多,就到了暂时歇脚的地方。 转过身跟着白衣人进去时,他身后走过一个身着黑衣的人。黑衣人本想出去,但似乎是察觉到了乔云裳的存在,下意识顿住脚步回往他一眼,但乔云裳此时已经进了房间,因此没有注意到那黑衣人的存在。 白衣人安排乔云裳住的地方也很普通,随意放了一个床和一桌一椅在角落,就再也没有其它了。 乔云裳坐上去时,还能清楚地感受到床晃动的声音。 那白衣人将门关上,只留下一个乔云裳时,乔云裳忍不住屏气凝神,四周的空气都安静下来,他能听到一墙之隔穿来哭泣的声音,那哭声凄厉绝望,听的人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 乔云裳如坐针毡,想走,但没有了引路人,他一个人不熟悉内部构造和地形,大半夜估计是转不出去的。 第128章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头脑一热走进来,强行镇定下来后,放下酒和琉璃盏,走到桌边,将桌子推过去,抵住门,又将椅子放在桌上,增加安全感。 做完这些后,他才重新走到床边,盯着床上的酒和琉璃盏,半晌不动。 没多久,隔壁的哭声开始变成婉转的喘\叫呻\吟,断断续续又传来了有人娇声软语喊相公的动静,极尽婉转欢愉,还有男人喘息说话的声音,听的人腰骨发酥,双腿发软。 乔云裳听的浑身发热,开始怀疑面前这个酒到底是个什么作用。 如果是致幻,可隔壁那动静未免又太过于真实,光靠一个人,估计难以做到。 难不成真的是弥勒佛开过光,喝了这酒,真的能见到想见的人? 乔云裳也不知道是真的太想崔帏之了,还是完全是侥幸心作祟,片刻后拿起那酒瓶,拔掉瓶塞,犹豫了很久,才咬牙,将那酒倒进琉璃盏中。 清凌凌的酒液如同山泉一般倒进琉璃盏里,很快就满屋酒香。 乔云裳试探着伸舌头舔了一口,没有尝出这个酒和别的酒有什么不同。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崔帏之出现,迟疑了几秒,觉得大概率是自己喝的不够多,便干脆丢掉琉璃盏,直接对着瓶口喝。 一瓶酒下肚,他刚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但很快,脸颊就开始发起烫来,血液像是被火烧煮开了,沸腾着一股脑冲向大脑。 手中的酒瓶脱离掉在地上,碎成无数碎片,乔云裳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忍不住脱掉外衫,解开衣带,缓解燥热,然后钻进薄薄的被子里,忍着酒劲。 他感觉头顶的墙都在旋转晃动,他有些想吐,又吐不出来,只能眯着眼睛平躺在地上,浑身发热,很快就觉得自己大脑宛若被搅成浆糊,浑身病重般聚不齐一丝力气,只能被动地躺着,抱着仅存的一丝希望,在心里反复默念崔帏之的名字。 但让他失望的是,即便他在心中将崔帏之的名字默念了几十遍上百遍,崔帏之也没有出现。 就在他怀疑自己多半被人骗了喝了假酒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且越来越清淅,最后直接停在了乔云裳的面前。 乔云裳想站起来看看是谁来了,但又实在没力气起来,只能微微将视线落在门上。 那门果真如纸一般薄,被门和椅子抵着也没有什么用,很快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门和椅子摔在墙上,很快就散架,掉落在地,滚出无数的烟尘。 这房间小的很,乔云裳吸入了灰尘,很快就咳嗽起来,双目也被迷了,忍不住滚下热泪。 就在泪眼朦胧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果然走了进来。 那人身着黑衣,曜黑的腰带上佩着白玉,头发被蓝色发带扎成马尾,正提着剑朝他走来。 一双标志性的灿金色双眸,如同琥珀盈盈流动,唇红齿白,风姿特秀,皮肤与雪同色,长身玉立,飒飒如冬日白杨,宛若秋水为神玉为骨,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崔帏之,又是谁。 乔云裳想要坐起来却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看了他一眼,随即将剑放在一边,俯下身,将乔云裳抱了起来,让他靠着墙。 “怎么来这里了?”崔帏之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乔云裳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滚下滚滚热泪,半晌,才低泣道: “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崔帏之伸出手,带上了些许薄茧的指腹轻轻擦去乔云裳眼角的泪水, “别乱想。” “就是这样的。”乔云裳:“你外面有别的人了。” “怎么可能。”崔帏之说:“我心里只有你。” 乔云裳不信,又开始哭,哭到一半,崔帏之忽然倾身向前,拥住了他,低声道: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会心疼。” 他不说还好,一说,乔云裳心中愈发委屈,几乎到了放声大哭的程度,一边哭,一边发抖: “崔帏之,我好想你........好想你........” 崔帏之沉默了好一阵,才低低“嗯”了一声,掌心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我知道。” “那你,那你能不能不要和那个双儿在一起。”乔云裳哭的都不受控了,整个人都在抖,满脸泪痕,崔帏之的肩膀都要被他哭湿: “你说好,说好这辈子只有我一个人的,不能......不能变心,不能找别人。” “?”崔帏之看了乔云裳一眼,思考了一阵,片刻后想要转过身去关门,不让人看到乔云裳这副样子,但他转身的动作却让乔云裳误以为崔帏之又要走,哭着从崔帏之的身后抱住了他,甚至还摔下了床。 崔帏之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赶紧转过身去,想要扶起乔云裳,但下一秒,喝多了的乔云裳就缠了下来。 他趁着酒劲,双臂死死抱住了崔帏之的脖颈,几乎要扯不开,用被酒蒸的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崔帏之看了一眼,随即动作幅度极小地凑过去,粘人的小猫似的,偏过头,闭眼,轻轻吻住了崔帏之的唇。 一墙之隔的喘\叫声已经停了,但乔云裳的床却开始晃动了起来,在狭小的室内,发出鲜明又有节奏的声响。 第48章 破戒 一夜荒唐。 等乔云裳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睁眼那一刹那,身侧空空的,只能感受到被子里还残留着男人昨晚抱着他的余温,似有若无。 第129章 他的衣裳全部凌乱地掉落在地上,钗环配饰也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乔云裳呆滞地躺了片刻,才缓慢恢复神志,掌心撑着床摸索着坐起来,视线寻了一圈,随即将垂落在床沿的衣裳披在自己的身上,抖着手,给自己系上腰带。 他手抖的和生了病似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系好,也顾不上寻回自己的所有钗饰,只随意捡起几根簪子,凭着感觉挽好头发,随即披上面纱,打开了门。 他本以为四周无人,却没想到,刚打开门,昨天那个白衣人却候在了他的门前,冷不丁把他吓了一大跳。 那白衣人见他醒了,一改昨日的见钱眼开,谄媚地迎上来,笑道: “公子醒了?” 他掏啊掏,就在乔云裳以为他是在掏什么宝贝要卖给他的时候,那白衣人一把袖子里的钱,双手捧着递到乔云裳的面前: “这是公子昨日给的银钱,我一点也没有藏私,公子拿回去吧。” 乔云裳:“......” 他愣了愣,片刻后疑惑道:“为何要将钱还我?” 他此刻一夜迷乱,正是心乱如麻的时候,但也依旧能勉强分出神志去思考: “难不成我要白吃白住你的不成?” 那白衣人脸上的笑意微僵,眼皮轻轻颤了几下,视线随之从乔云裳的脸上转移到自己的掌心,显然也十分肉痛: “是......少主让我还的。” 他顿了顿,又道:“少主还让我转告你,日后不许你再来这里。” “.......少主?!”这两个字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了乔云裳的神经,他根本没有听到那白衣人之后的话语,猛地抬起头来,像是疯了一样扑上前去抓住那白衣人的衣领,激动的眼尾发红: “昨天晚上是他来了我的房间是不是?!是他吗?!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那白衣人被乔云裳的动作猝不及防地吓了一大跳,看着面前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面目狰狞的人,下意识推了一把乔云裳,手中的银钱也顺势掉落在地,慌的头也不回地跑了。 乔云裳:“.......” 他想要追上去问个清楚,可昨日婉转承欢的身体实在不适合激烈运动,他走了没几步就开始觉得疼了,只能放弃,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衣人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再难寻找,只能暂且放弃,拖着满身的疲惫回到家中。 一回到家中他就叫了热水沐浴,并且没有让任何人进来服侍。 他一边洗澡,一边回想着自己昨日晚上遭遇的一切。 昨晚和自己欢好的人,究竟是真的崔帏之,还是自己喝醉酒后,错把旁人当成了崔帏之? 如果那人是崔帏之,那崔帏之回来之后,为什么不告诉他? 如果那个人不是崔帏之,全是他喝了下了药的酒后认错了,还与那人发生了关系,那他岂不是背叛了崔帏之...... 乔云裳越想越害怕,使劲儿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洗了一遍,试图把昨日欢好的痕迹洗掉,但身上的红痕如此鲜明,任他如何搓洗,也于事无补。 拖着酸痛的身体,乔云裳缓缓爬上了床。 他像死了一样躺了两天,直到姜乞儿接到信后觉得有些不对,便亲自来看他,进门一看乔云裳便大吃一惊: “你前日和男子欢好了?” 乔云裳缓缓移动眼珠:“........你怎么知道?” “你看你脖子上的痕迹。”姜乞儿为人妻为人母,哪里会看不出来,奇道: “你终于舍得放下崔帏之了?那个与你欢好的男子是谁?” 乔云裳闻言摇了摇头。 他缓缓从床上爬起来,纠结了几秒钟,还是对着自己的好友全盘托出: “我昨日去了城西老菩提树下的一处教观,捐了香火钱,里面的人便给了我一瓶酒,说,喝了就能看见想见的人。” 姜乞儿:“.........” 他听着如此拙劣的蛊惑人心的话语,先是嗤笑,后是鄙夷,等反应过来乔云裳多半已经中计了的时候,登时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乔云裳: “你喝了?!” “.......喝了。”乔云裳说:“我好像看见崔帏之了。” “你疯了!”姜乞儿错愕过后,登时大怒道:“那些个妖言惑众的邪教,向来为了敛财什么事情都能做出,他们说的话你怎么能信!你喝了他们给的酒,谁知道那酒里放了什么东西!你还敢喝了酒在里面和人欢好,你定是中计了!崔帏之掉下悬崖早已身亡,昨晚和你交欢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崔帏之,一定是........” 他失控时说话向来不过脑,眼睁睁地看着乔云裳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白,几乎到了灰败的程度,像是唯一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之中,抱着膝盖反射性地打起颤来。 “.......不可能的,一定是他的。”乔云裳快要绝望了,他无法接受自己认错了人还与那人欢好的事实,喃喃崩溃道: “一定就是他的......” “你.......唉.......”看着乔云裳这个样子,姜乞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上前几步,坐在乔云裳的床边,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次就算了。” 他顿了顿,又道:“下次不许去了。那地方不好的,不是你该去的。” 乔云裳把脸埋进膝盖里,没有说话,只是肩膀一抽一抽的,并不应声。 第130章 姜乞儿又低声劝慰了几句,把乔云裳哄睡了,才离开。 他以为乔云裳吃过一次亏应该就不会再去那个地方了,却没想到乔云裳休息好了,过了几天,又瞒着所有的人再度来到了教观里。 这一次他准备好了充足的银钱,随即再度被人引进一个房间里。 他没有动放在桌上的酒,而是坐在房间里,很耐心地等着。 没多久,门果然再度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乔云裳听到动静,手中的帕子瞬间捏紧。 他垂着头,竟然不敢抬头看来人是谁,只能僵硬着身体,眼睁睁地破门而入的人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随即在他面前停住。 乔云裳盯着他的鞋子,良久没有抬头,直到那人先开了口, “娘子。” 乔云裳:“..........” 听着这粗狂沙哑的声音,他登时觉得血液都凉了,刹那间头晕目眩,呼吸不畅。 几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他才得以一寸一寸地抬起头,视线刚一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就差点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面前这个凤眼上挑,容貌邪恣,甚至身形瘦弱如同书生的男人,哪里是几日前和他欢好的崔帏之! 这分明就是个陌生人! 乔云裳这下什么都明白了。 他是真的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如同踩在云端之上,双腿发软,恍惚间三魂七魄都要离体,竟不知此刻置身何地,乔云裳坐在床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想法,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人冲着他笑,嘴唇一张一合: “想我了吗?” 熟悉的话语,此刻听来却是如此的刺耳难听,甚至还有些恶心。 乔云裳忽然一阵反胃,腹中一片翻江倒海,猛地推开他,扑到角落里,大吐特吐了起来。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只吐出一些酸水,脸颊苍白,胃部绞痛。 他捂着肚子,缓缓站起,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浑身冷汗地朝门口挪去。 那男人见他要走,伸手想要攀住他的肩膀,却被乔玉裳反射性地躲开,嘶吼道: “别碰我!” 他表情很凶,可嗓音里却带着沙哑的哭声腔调,眼尾发红,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那人被他吼的一愣,原本想要拉住他的手也悬在半空中,迟疑着没有落下。 乔云裳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已经掉下了眼泪,闭了闭眼,强忍着悲伤和疯狂想要洗澡沐浴的冲动,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房间。 那凤眼男子白挨了一阵吼,一脸莫名其妙地目送他离开,片刻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看了一眼桌上未开封的酒瓶,愣了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 他一路往教观伸出走去,最后走进自己的房间,走到机关处,旋转打开墙上的暗室。 门轰隆隆打开,凤眼男子沿着楼梯,一路往暗室下走去,直到视线内出现一盏微小的烛火,而一个挺拔清俊的男子身影正打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养神。 “少主。”凤眼男子恭敬道: “我回来了。” 崔帏之豁然睁开眼。 他活动了一下关节,没有抬起眼皮,只是淡淡道: “让你打听的事情,你都打听清楚了吗?” “当然。”凤眼男子道:“昨日晚间来乞酒的那女子,正是梁儒卿心腹的娘子。而梁儒卿的心腹是那些私兵的统领,已经很久没有归家了。那小娘子被丈夫冷落后来到此地,我从她口中打探了不少消息,大概可以猜测到梁儒卿正在趁着外邦进京之时,正抓紧训练私兵,以至于多日未归。” “那么多的私兵在郊外,梁儒卿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进京城?”崔帏之思索: “养了这么多精锐,一旦进京,御林军和巡防营加起来都根本抵挡不住半天,他是真的想造反啊。” “陛下虽然偏宠成贵妃,一直想要废长立幼,但多年也未下定决心有所动作,加上太子的侍妾又有了身孕,约莫还是个男胎......三皇子急也是人之常情。” 凤眼男子道:“就是不知道梁儒卿什么时候动手了.......如果他一直不动手,真的耐心到硬生生拖到梁帝下令废太子,名正言顺地即位,那我们之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 “不急,总有机会的,我........”崔帏之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觉得心脏一阵绞痛,忍不住面色一变,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少主!”凤眼男子吓的魂飞魄散,扑到他面前,胆战心惊地看着崔帏之: “你没事吧?!” “咳咳咳........没事,没事。”崔帏之摆了摆手: “昨夜破了戒,才致心绪难平,被那老不死的趁虚而入,又试图用蛊虫操控我。” “要怎么办?我要去求教主给解药吗?”凤眼男子担忧道:“少主为了成就大业禁欲多年,怎会突然破戒?” “.......不必。”崔帏之没有回答后面一句话,漫不经心地用指腹擦掉嘴角的血迹,灿金色的瞳仁里闪烁着罕见的光泽,旋即冷笑道: “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了,让他再得意几天。” 他吩咐道:“按照原计划,抓紧布置妥当。三日后,听我号令行动。在此期间,无论谁想通风报信,一经发现,就地格杀。听明白了吗?” “是!”凤眼男子听令应了一声,抱拳行礼,随即想要离开,崔帏之片刻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第131章 “那人进京来了吗?” “这.......”凤眼男子迟疑:“属下不知。” “.......算了,他神出鬼没,不知去哪了,此事倒也用不着他帮忙。” 崔帏之说:“你且按我说的办。那人一日不死,我便一日受制,发起狂来六亲不认,甚至会伤人性命,实在麻烦,须得速战速决,这样才能早日归家,见我那苦命的妻儿。” 凤眼男子下跪抱拳:“是,属下明白!” 第49章 崔降真 乔云裳神志恍惚,踉跄几步跌进门里,差点摔倒。 门口的小牧早就在等着乔云裳了,见状,手疾眼快地扶了他一把。 他今早起床就发现乔云裳不见踪影,还以为他有事出去了,岂料左等右等,也不见乔云裳回来,焦急的在门口来回踱步,没走几步又忍不住回身抻长脖子远眺,就差没出去报官了,直到看见乔云裳的身影出现在街角那头,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心放早了。 此刻的乔云裳面色煞白煞白的,瞳孔也微微涣散,整个人都好像被抽去了魂魄,表情极度恍惚,被他扶起来时还没站稳,没走几步就差点踩空,跌下楼梯。 小牧不得不让乔云裳全身的重量都半倚在他身上,一遍扶着乔云裳一边往里走,低声问乔云裳这是怎么了,可乔云裳什么也不肯说。 小牧将乔云裳扶回房间,见他状态不对,便给乔云裳宽衣,让他躺下休息。 在整个过程中,乔云裳也只是呆呆愣愣的,无论小牧对他做什么,都无动于衷。 小牧给他脱去外衫,这才发现乔云裳内衫背后都湿透了,一摸全是冷汗。 小牧:“........” 他想知道他家公子出去后遇到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如此恍然,但看着乔云裳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好再开口,只能扶着乔云裳睡下,放下床帏,随即点上了安神香。 本以为乔云裳能睡会儿,却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乔云裳就起来了,低声叫人准备热水,他要沐浴。 “........沐浴?”小牧看着头顶正午的太阳,疑惑道:“公子,还未到晚间呢。” 乔云裳坐在床边,头发披散下来,只用一根素钗半绾发于脑后,半身都隐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他声音沙哑,小牧的话视若无睹,只再重复了一遍,道: “........叫水。” 小牧:“.......” 他迟疑片刻,还是转过身,吩咐下人叫了热水来。 扶着乔云裳进了浴桶之中,替他宽下衣,将衣服挂在屏风之上,转身却见乔云裳后背和手臂上都染着星星点点的红痕,小牧一开始还不明白那是什么,直到从乔云裳的肩膀上发现牙印的时候,才突然察觉到不对了。 他手中的帕巾僵悬在空中,好久都没落下去,结结巴巴道: “公子,你.........” 乔云裳直直地看向前方,片刻后闭了闭眼:“.......你下去吧。” 他老神神在在道:“去给我温一壶酒来。” 小牧:“.......?” 公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又是晌午洗澡,又是要喝酒....... 公子平日里不是最讨厌喝酒了吗,连闻到酒味都会皱眉....... 小牧又看了一眼,见乔云裳没有改主意,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嘀咕着走出去了。 等他叫人温好酒,端进乔云裳房间的时候,乔云裳已经洗完澡,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裙装,坐在桌边等他。 小牧把酒放下,随即问: “公子,单喝酒太寂寞,需不需要我再端一些吃食上来?” “.......不用。”乔云裳反应了一会儿,才答道:“就这样吧。” 他说:“你下去。” 小牧愣了愣,“公子,不需要我陪侍在侧吗?” “不用。”乔云裳说:“你下去吧。” 小牧:“........” 公子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他行踪嘀咕,却不敢违抗乔云裳的命令,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跨出了门槛,走出了乔云裳的房间。 “把门关上。”乔云裳冷不丁又在他背后开了口。 小牧:“..........” 他想说话,但回身看见乔云裳冷凝的表情,最后还是将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不情不愿地关上门。 等小牧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乔云裳才缓缓掏出袖中一直藏着的砒霜。 他在回来的路上就买好了。 他已失身,违背了对崔帏之的誓言,再也无言面对崔帏之,也无法承受住内心的屈辱和绝望,决定早一步先入黄泉,只愿来世,能以干干净净的肉身,再与崔帏之做夫妻。 砒霜被一点一点地倒入清澈的酒液里,直到那酒液开始变的浑浊。 乔云裳盯着砒霜完全化在酒里,才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崔帏之,若有来世........ 他眼中不由得流下的热泪,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汹涌的绝望和悲伤,闭眼失声痛哭。 小牧站在门外,听见门内的乔云裳隐隐约约的哭声,心中的疑惑变成了焦虑,指尖搭在门上,想要推门出去,但又迟迟未有动作。 乔云裳哭的嗓子发酸发痛,面前也模糊一片,手中的毒药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竟带着微微的灼痛。 看着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入酒里,自己的眉眼被漾起的涟漪模糊,最终消失不见,乔云裳再也没有犹豫,抬起手腕,将手中的酒液倒入口中。 第132章 “公子不要!” 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小牧猛地跑了进来,扑过去一把打翻乔云裳手中的酒杯,看着那酒液洒落在地,刺啦一声冒起白烟,很快就将地毯洇的焦黑,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乔云裳没料到小牧会突然跑进来,愣在座位上,任由小牧哭着膝行过来,抱住他的小腿,哭道: “公子为何要饮下毒酒?您不等崔世子回来了吗?” 一听到崔帏之的名字,乔云裳又忍不住滚滚落泪。 他闭了闭眼,嗓音沙哑,双手无力垂下,嘴唇嗫嚅片刻,才吐出沙哑破碎的字句: “我.......我已无言面对他。” 小牧想到今日乔云裳身上的欢爱痕迹,再想到他今日心如死灰的恍惚模样,心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眼见乔云裳还想再饮毒酒,小牧急的扑过去,把酒瓶抢走,随即掷向窗外,酒瓶碎裂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我不许公子寻死!” 对上乔云裳错愕的神情,小牧情急之下也跪了下来,砰砰叩头: “公子,您遇到了什么事情,您不想说,小牧也不问.......可是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万万不能寻死啊!” 小牧也哭了,泪水涟涟地仰起头,看着乔云裳,嗓子都嘶哑了: “你要死了,小少爷怎么办!他还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啊!你难道忍心让他三岁就没有了娘亲么!” “..........” 话音一落,满室寂静。 乔云裳像是被人点醒了,原本恍惚的表情也清明了不少,整个人的眼睛都微微恢复了些许光芒。 他坐在座位上,半晌,才缓缓站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喃喃道:“对,我还有我的儿子......他还这么小,我也还没有见过他长大之后的模样.......” “是啊,公子。”小牧见乔云裳被说动了,喜极而泣,膝行来到乔云裳脚边,抱住他的小腿,祈求道: “公子,我们去找小少爷好不好?我们把他接回家.......如果您怕他身份暴露遇到危险,您就说他是,是我的孩子,等崔世子回来之后,再让他认祖归宗,好不好?” 乔云裳缓缓弯下腰,看着小牧不断流淌着眼泪的眼睛,片刻后闭了闭眼,与他一同跪坐在地,抱头痛哭: “好.......”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喃喃自语道: “我要去找我的孩子......我要把他找回来.........” “对,我们去找小少爷。”小牧扶着乔云裳站起来,紧紧拽着乔云裳的手臂,不让他再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甚至做出什么自尽的蠢事来: “我现在就去备马,我们去落雨村,我们去把小少爷接回来。” 乔云裳用力点头,片刻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始焦虑起来: “那我要不要先梳妆?然后再换一件衣服?我三年不见他,他会认我这个娘亲吗?他会不会恨我?” “公子当初将小少爷送走,是为了保护他,如今他长大了也懂事了,定能理解您的苦心的。”小牧安慰着乔云裳,又给他重新梳了头换了衣服,两人才一齐登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当初崔帏之刚刚失踪,乔云裳作为他事实上的未婚妻,也备受关注,所以崔降真刚刚被生下来,就被人送往了落雨村。 落雨村在郊外,离京城有很长一段距离,马夫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多休息,从日头晌午赶车,到第二天早上天初露鱼肚白,露染大地庄稼,晨光微凉之时,才到了落雨村的村口。 为了不惊动当地的村民,乔云裳和小牧决定下车,走路到涂鱼家中。 可他们也不知道涂鱼家住在哪里,只能等着早起的村民开门,才走过去,一家一家地问。 好不容易问到涂鱼家的方向,天光已经大亮了。 看着面前这个院子里晒着草药,屋外也收拾的干净整洁、瓦片也被修补整齐的小家,乔云裳意识到里面有人居住,不知为何,忽然又有些近乡情怯起来。 自从儿子出生之后,为了躲避梁儒卿的求亲,也为了保护儿子的身份不暴露,他一直装病待在家中,也不怎么出皇城,竟然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崔降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更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乔云裳越想心越痛,以至于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叩响小院外门。 就在乔云裳犹豫之时,内院房屋的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身形细瘦、脸庞微黑、头发毛躁的小孩从门里钻了出来,短短的小黑手里抱着一个饱经风霜、带着明显使用痕迹的木盆,随即像是猴一样,熟练地沿着一旁的梯子窜上水缸边缘,抖着手腕,咬着牙关,吃力地用半个葫芦装了半盆水。 装完水后,他才跳下梯子,随即使了吃奶的劲儿,踮起脚尖捧起水盆,摇摇晃晃地重新往屋内走去。 他的衣服松松垮垮,光裤子上就打着三四个不同颜色的补丁,而他的布鞋被黄土沾染,早就被磨破了,也没有舍得换,随着走路的动作,还漏了不少沙石进鞋子里,使他一边走,还要一边下意识使劲儿踢踢脚,把鞋子里的沙踢出去。 “........” 乔云裳捏着帕子瞧了一眼这个小瘦黑猴儿,见他左不过也三岁大小,开始疑心这是自己的儿子,但又不敢确定,犹豫片刻,才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第133章 “.......真真。” 他话音刚落,端水小孩儿就停下了脚步。 乔云裳见状,心中更加确定这就是自己儿子,赶紧上前几步,隔着篱笆,再度喊:“真真,我是你娘亲。” 他满怀期待道:“娘亲来看你了........你给娘亲开门好吗?” 那端水小孩儿这回听清了。 他在乔云裳期待的眼神里,动了动耳朵,随即默默转过身,盯着乔云裳看了一眼,漆黑溜圆的眼睛转动,盯着乔云裳上下打量片刻,随即稀疏发黄的眉毛微微皱起,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他并没有如乔云裳所料的那样给自己开门,而是很警惕地径直丢下水盆,然后一溜烟地冲进屋里,像是个一惊一乍的炮仗似的上蹿下跳,脆生生地大呼小叫道: “爹爹,娘亲,有奇怪的人来了!” 第50章 眼睛 “谁来了?谁来了?” 伴随着一阵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没一会儿,一张许久没见的脸就出现在了门缝后。 他将湿淋淋的手往大腿上随意抹了抹,无意间抬起眼皮,见是乔云裳,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蔓延上些许欣喜,转头软声喊道: “相公!相公!郡主来看我们了!” “什么,郡主来了!?”没多久,门从半开变成了大开,涂鱼慌忙从里面出来给乔云裳开院门,一边开还一边笑道: “郡主来之前怎么也不给我们先捎个信儿,让我们好好准备招待。这大早上的,站在风里冷,郡主快进来吧。” 乔云裳摇了摇头,随即提裙进去,一进去就朝崔降真的防线走去,视线紧紧落在那小孩儿身上,低声唤道: “真儿.......” 可那小孩儿却并不亲近他,用一脸陌生惊恐的表情看着他,边说边往涂鱼娘子的小腿后面躲,一边拽着涂鱼娘子的衣裳,一边仰起头可怜巴巴道: “娘亲.......他是谁呀.......” 听到那小孩喊涂鱼娘子娘亲,乔云裳心里登时不是滋味起来,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那小孩,失魂落魄的感觉又从心里弥漫了上来,恍恍惚惚地没有再动作。 “郡主请坐吧,你们聊,我去烧热水。农家粗陋,唯有粗茶。” 涂鱼娘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眉眼弯弯,木钗挽起简单的发髻,穿着方便下地干活的粗麻短打,端的是勤俭持家的贤惠模样,唯有眉心一点红痣鲜红,衬的他仍旧如三年前那般清秀可爱。 涂鱼点了点头,将墙下的凳子搬到院子正中的桌边,小牧见状,扶着乔云裳坐下。 小瘦孩儿蹿到涂鱼的身边,紧挨着他靠着,得到涂鱼宠爱地抚摸圆脑袋后,才将目光重新落在乔云裳身上,好奇又疑惑地看着这个穿金佩玉、气质不俗、与农家鸡舍的布置完全不搭的贵夫人。 “这是我儿子,涂献,”涂鱼一句话就把乔云裳整蒙了: “今年三岁了,皮的和猴似的,天还没亮就去后山喂鸡,搞得脸上脏脏的,他娘让他自己去院里打水洗脸。” 涂鱼用衣袖随意擦了擦涂献的脸: “献儿,叫郡主。” 涂献忸怩了一阵,才趴在涂鱼的肩膀上,眼角下垂,咕哝着吐出了“郡主”两个字,然后又忽然把脸藏进父亲的后背,不肯再出声了。 “.......他是你儿子?”乔云裳人都傻了: “那我.......我儿子呢?我的真儿呢?” “小少爷一早就去常先生家上课了,这会儿不在家里。” 涂鱼忙道: “他天不亮就走了,这会子应该快走到了。” “.......走的山路?”天都亮了快半个时辰了,崔降真才走到别人家里,一想到儿子才三岁,就要经历如此艰险的求学之路,乔云裳忍不住心疼: “那个常先生怎住的如此之远?” “常先生是云游在外的侠客,但又饱读诗书,据他说,他每年会选一个地方呆上一两年,记录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半年前他来这里的时候,小少爷刚好在院子里晒草药,被他看见了,说小少爷品性非凡,强行拉着他要收徒,叫他学字,小少爷也没有反对,我也没有办法。” 涂鱼说:“不过郡主你放心,你寄来的银钱,我都给少爷买了鞋子和衣服,还有笔墨纸砚,家里吃的用的,他总是最好的。我和孩子他娘平时也不让他下地干农活,他除了识字读书之外,最多空闲的时候帮忙晒晒草药,晚间洗一洗自己的衣服,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说到这个,涂献就从涂鱼的肩膀上冒了出来,开始吭叽吭叽: “爹爹偏心,总是让我烧水干活下地喂鸡,但却从不叫真真哥哥干活的。” 涂献摸了摸涂献的小脑壳: “你要是喜欢读书,爹爹也不让你干活,谁让你一天到晚皮的和猴似的,总挨你娘的竹棍。” 涂献又不吭声了。 乔云裳虽然放心了一点,但终究心里急,又忍不住道: “那真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少爷可能黄昏才会回来。”涂鱼道: “夫人不若就在我这里歇一会儿,用过午饭之后,再等一等小少爷。” 乔云裳也没有办法,只好同意。 吃过晚饭,涂鱼还带乔云裳参观了一下崔降真的房间,发现涂鱼真的没有亏待崔降真,虽然屋子从外面看起来寒酸破败,但全家只有崔降真的屋子瓦片不漏水,门窗也严实,晚间并不漏风,被子还是柔软舒适的锦被,床边放着一个专门给他用的红木衣柜和崭新铜镜,这是涂献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第134章 “郡主给的银子虽然多,我这么多年也攒了不少钱,可我总怕财一外露,会被有心人察觉,使小少爷遭到追查,甚至被杀害,所以一直没有修缮房屋,也从不穿锦衣,就是怕被人发现不对劲。” 涂鱼见到乔云裳来了之后整个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话也明显多了起来: “所以郡主这一次来,是想把小少爷接回去了吗?崔世子他回来了吗?小少爷是要回崔家认祖归宗了吗?” 面对这两个问题,乔云裳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回答。 正在两人面面相觑之间,忽然涂家娘子在院外喊了一句: “真真回来了。涂献,你哥哥回来了。” “嗯。”虽然童声清脆,但不知何时已经带上了些许稳重,乔云裳忽然心尖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真真哥哥!” 涂献虽然嘴上怪涂鱼偏心,可是却很喜欢崔降真,几乎是一听到崔降真的声音就丢下自家爹跑了出去,抱住崔降真不放: “哥哥,晚上娘亲做了小鸡炖蘑菇!我们一人一只鸡腿好吗!” “好。”又是一阵平稳的回应。 乔云裳闻言,眼睛一酸,忽然有些想哭。 他被小牧搀扶着,几乎是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走到门边时,仿佛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只倚在门边,用颤颤巍巍的目光注视着崔降真。 崔降真余光注意到自己的房间里似乎有人走出来,诧异地转过头去,猝不及防地和乔云裳对上了目光。 一双酷似他父亲的灿金色双眸,如同阳光下的琥珀那样耀眼,皮肤白皙似雪,清灵如同雪水化就,不见一丝一毫的瘢痕杂质,而纯黑的头发则整齐地扎成双髻,用半透明的黄色发带系着,随风轻扬。 这下不会错了,这个小孩才是自己的儿子,崔降真。 如果乔云裳一开始还因为自己认错了人而心有顾虑的话,此刻看到崔降真的那一眼,他就笃定,这个小孩就是他的儿子。 原因无他,崔降真和崔帏之长的太像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与旁人格格不入,如果不刻意加以伪装,真的一眼便能分辨。 好在他将崔降真送进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小村落里,如果把他带在身边带大,一定会被人发现不对劲。 想到这里,乔云裳又是庆幸又是心酸,思索间,已经情不自禁地倚在门边再度落下泪来。 “?”崔降真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乔云裳,虽然不解,但还是双手抱着行了一礼: “请问你是?” “真真,他是你的娘亲。”涂鱼从乔云裳的身后走出来,看着崔降真道。 崔降真:“.........?” 他懵了几秒,随即诧异地看着涂鱼:“爹,你在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他真的是你的亲生母亲。”涂鱼抱歉道: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你其实不姓涂,姓崔。你是崔世子的长子,但你父亲在三年前遭到旁人追杀,你母亲为了保护你,就把你托付给我,我带着你回到了落雨村,对外只说你是我的孩子,以此来掩人耳目。” 崔降真:“............” 他眼睛闪过一丝惶然和惊恐,表情也开始变的不太自然起来,握紧拳头,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是在努力思索涂鱼说的这番话,到底是在诓他,还是真的。 乔云裳见状,缓步走到崔降真面前,随即半蹲下身,和崔降真平视。 他在看崔降真,崔降真也在看他。 乔云裳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抚摸一下崔降真的脸颊,但却被崔降真下意识躲开了。 乔云裳:“.........” 他强忍下心中的悲伤,但眼睛却还是不自觉淌下泪来,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真真恨娘亲吗?” 崔降真神情里闪过疑惑和茫然,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世究竟是该恨还是不该恨,只能保持沉默。 乔云裳见状,也只能强笑道: “娘亲.......不,我,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崔降真:“............” 他犹豫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乔云裳登时喜极,倾身向前,用力将崔降真搂进自己的怀里。 抱着怀里小小一只的软团子,乔云裳失声痛哭: “真儿........” 崔降真僵硬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听着乔云裳沙哑哽咽的哭腔,半晌,才伸出手,缓缓拍了拍乔云裳的后背。 乔云裳恨不得将崔降真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哭过之后,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孩子面前哭大抵有些丢脸,吸了吸鼻子,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抓着崔降真的肩膀,不让他走,随即仰起头,看着小小一只的崔降真,努力缓下语气: “真儿,你爹从青州回来了,他和娘亲一样,都很想念你........娘这就带你回京,带你回崔家认祖归宗,好吗?” 崔降真看着乔云裳,缓缓蹙起秀气的眉头。 他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只是沉默地看着乔云裳,片刻后方冷冷道了一句: “不信。” 他说:“他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想我,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第51章 “我们回家。” 乔云裳登时哑口无言。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崔降真,半晌,才勉强道: 第135章 “你爹爹呢,在做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大事,暂时不能来接你。” 乔云裳摸了摸崔降真细腻的小脸蛋,强颜欢笑道: “真真先和娘亲回家好不好?” “不要。”崔降真很干脆地就拒绝了他: “我不认你。” 他说:“我不要和你回家。我本来就有家的,你来了,我才会没有家。” 小孩子不会说什么委婉的话,多是一些童稚之语,但也真是因为平白没有心眼,有时候听起来时才会如此的刺耳伤人。 乔云裳闻言,原本因为奔波而略显疲惫的脸色愈发苍白,连嘴唇也没有了血色,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却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崔降真挣脱了他的手,一路小跑到涂鱼的身边,主动伸出手,牵住了涂鱼垂在身侧的指尖。 涂鱼:“.........” 他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看着背对着他缓缓站起的乔云裳,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安慰, “郡主.......” “.......”乔云裳转过身来,视线并没有落在涂鱼身上,而是一脸哀伤地看着崔将真。 崔降真也不躲不避,就这样仰起头和乔云裳对视,面无惧色,但掌心已经紧紧地抓住了涂鱼的手指,双眼警惕地看着乔云裳。 乔云裳忍不住想要落泪,但又只能强行忍住,勾起唇想要笑一笑,给崔降真留下一个好印象,但努力片刻,还是失败了。 他抿直唇角,一张嘴便是一片沙哑之音: “那.......那娘亲改日再来看真真好吗?” 乔云裳走上前,想要再抱一抱崔降真,却被崔降真下意识后退一步想要躲开的动作止住了,只能站在原地,指尖揪紧了帕子,许久,才勉强说道: “那我就先走了........” 他顿了顿,又再度看向崔降真,试图想要从崔降真的脸上看到挽留的神情,但很遗憾,他失败了。 乔云裳:“.........” 他有些想哭,但又不能在孩子面前哭,只能一步三回头,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走之前,他还掀开车帘子,从车厢里往外看,看见涂鱼和涂鱼娘子一家人围着崔降真,似乎是在说什么,四个人之间举动和表情都很亲昵,像是.........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一般。 乔云裳被眼前这幅景象刺痛了,黯然神伤地放下车帘,久久没有言语。 虽然和崔降真说自己过几天会去看他,但乔云裳没多久就病了。 崔家的药材流水一样送进他的府里,温澹也请京城里有名的妙手来瞧了几次,可乔云裳无论吃了多少药,却依旧怎么样也不见好,终日恹恹的。 莫慈也来给乔云裳把过脉,过后虽然开了方子给乔云裳调理身子,但却说,心病还要心药医。 姜乞儿闻言,大概能猜到乔云裳是因为什么事情而病倒,思来想去,便约他去离京城不远的三元山踏青,散散心。 这会儿正是簌簌梨花盛开的时候,三元山的寺庙人很多,姜乞儿和乔云裳看完梨花,便有些体力不支,都去寺庙里求了签,又食了斋饭,随即各自在早就安排好的房间内歇下。 春困秋乏,没多久,一直揣手守在门前的小牧就有些顶不住了,跺了跺脚,四处看看,随即叫住一个和尚,问他何处有水,他想去洗一洗脸,清醒一下。 那和尚闻言,便带着小牧走了。 没多久,空荡荡的厢房外闪过一个男子身形。 那男子身穿着紫色的外衫,腰上佩着黄色玉佩,看起来矜贵无双,可惜动作却略有些猥琐,左右偏头打量,见周围没有人经过,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进了乔云裳的房间。 乔云裳本来就病了,踏青之后更是觉得疲惫,此刻食了素斋,正在沉沉睡着。 梁儒卿脚步轻缓,像是生怕吵醒了乔云裳,走到乔云裳床边时还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才抬起手,慢慢地掀起了一角床帏。 乔云裳睡的正熟。 他褪下了钗环,柔软馨香的黑色发丝披散下来,落在枕上,脸上的面纱已经被摘去,露出白净清丽的面容。 他较之三年前更加成熟了,也许是生育过,气质也逐渐沉淀下来,变的无比柔软,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柔韧。 梁儒卿着迷一般看着乔云裳的脸,从他眉心的花钿一直到他放在腹部的指尖,还有遮住纤细小腿的裙摆,只觉乔云裳身上的每一寸都强烈的吸引着他,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占有他。 三年了,他整整等了三年。 崔帏之消失后,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等的欣喜若狂,只有他才知道,他是如何地渴望乔云裳。 那个十二岁就展现出惊人的美貌和矜贵人品的双儿,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比他更美更好的双儿,梁儒卿想要立刻娶他回家,可乔云裳却不愿意。 这三年里,乔云裳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借口来拒绝他,他一直在忍,不愿意逼迫他,强娶他,想等他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想让两人心意相通。 可现在看来,自己的等待是无果的。 乔云裳待他依旧冷淡至极,似乎无论他做什么,乔云裳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心里只有那个崔帏之。 既然得不到他的心,不如就先得到他的身体,反正河清郡主已经将乔云裳许给了自己,便也不算无媒苟合。 思及此,梁儒卿看着乔云裳那张秀丽的脸,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第136章 他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乔云裳的指尖,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淡淡的花香气涌入他的大脑,他忽然浑身一热,登时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几乎是迅速就解开了乔云裳的腰带,随即伸手想要脱去乔云裳的内衫。 乔云裳是熟睡但并不是昏过去了,很快就被梁儒卿的动作惊醒。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一个男人趴在他身上,当即惊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想也不想,就一脚踹开梁儒卿: “走开!” 他本意是想赶走梁儒卿,但脚腕却被梁儒卿握住,梁儒卿抓住他的小腿,隔着裙摆在他的小腿上亲了一下: “小乔。” 他仰起头看着恐惧的乔云裳,眼睛里闪烁着旺盛的情\欲,“你就跟了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滚开!”乔云裳慌乱间一把拿起枕头,用力砸在梁儒卿的脑袋上,趁梁儒卿被他砸蒙了放开手的功夫,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他想要出去,可梁儒卿哪里如他所愿,反应过来后也迅速下了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抵在桌边,俯下身想要亲他,却被乔云裳偏头躲过: “小乔,云裳,你就让我亲一口好吗,我真的好喜欢你......” 乔云裳崩溃地推他, “放开!我要喊人了!小牧,小牧!” “他走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等他回来,你估摸着已经是我的人了。” 梁儒卿用力把乔云裳翻过来,强行让乔云裳背对着他,随即把他按在桌上。 他不顾乔云裳的挣扎,凶狠地一把撕开他的内衫,露出纤细柔滑的脊背,根本不顾乔云裳惊恐的哭声,笑着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你别怕,我不会让你疼的。” 乔云裳被压制的不能动,快要疯了,指尖在桌上胡乱抓着,噼里啪啦打翻了一堆贡品,滚在了他被撕裂后丢到地面的内衫上。 眼泪淌下来,流进口中,尝到满嘴的苦涩和咸腥,察觉到梁儒卿的掌心已经抚摸上了他的腹部,似乎是要向肚兜里面探进去,乔云裳终于忍不住,当即崩溃失声大叫道: “梁儒卿,我不是处子了!!!” “..........”按着他的掌心忽然一僵,紧接着,梁儒卿的动作登时停下,头顶很快就传来了梁儒卿不可置信的声音: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处子了!!!” 乔云裳终于抓到可以喘息的机会,猛地转过身来推开梁儒卿,逃离他的桎梏,向后退了几步,头发铺散下来,遮住他摇摇欲坠的清白之身: “我,我三年前就已经和崔帏之欢好过了。” 他举起手,露出早就没有了守宫砂的手臂,一边哭,一边强行令自己平静下来说话,肩膀却一颤一颤的,整个人害怕到极致: “我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我早就是........早就是崔帏之的人了。” 梁儒卿的脸色登时变的极度难看起来,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宛若风雨欲来,压着沉沉的怒意。 他站在原地,握紧拳头,片刻后就在乔云裳以为他已经打消念头的时候,他却忽然冲过来,一把把乔云裳按到在地上,神情狰狞,宛若脱下羊皮的狼,恶狠狠道: “早知道你是这样不知检点的臭婊\子,我又何必苦等你三年,早该就要了你才对!” 言罢,他不顾乔云裳错愕又呆愣的神情,径直俯下身,用力想要撕开乔云裳的裙摆。 乔云裳登时惨叫起来。 男人的喘息声就在耳侧,乔云裳心中的惊恐已经到达了巅峰,就在他挣扎不过,下意识紧紧闭了眼,想要咬舌自尽也不受这个屈辱的时候,头顶却忽然传来花瓶砸落的声音。 噼里啪啦的碎片从乔云裳的身侧掉落下来,清脆刺耳,伏在他身上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对他做些什么,就闷哼一声,随即缓缓倒了下去。 乔云裳缓缓睁开眼,泪水就从眼眶滑落进鬓角,他身上很快就一轻,梁儒卿的身体被人费力从他身上搬开,姜乞儿同样带着恐惧的脸庞也就出现在了乔云裳面前。 姜乞儿手里还抓着花瓶的碎片,脸色煞白煞白的,整个人紧张到呼吸都在不由自主地发颤发抖,片刻后他看着昏迷的梁儒卿,不知道想到什么,赶紧把手中的花瓶碎片丢开了,随即双腿脱力,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 好半晌,才看着衣衫不整躺在地上的乔云裳,姜乞儿才终于失声崩溃大哭。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哭什么,也许是在哭三年前自己的遭遇,也许是在哭终于从梁儒卿手下救出了乔云裳,保住了他最好朋友的清白,也许也只是在哭命运造化弄人,为何三年前没有人像他今天这般冲进来救他,就这样任由梁凤卿糟蹋玷污了自己的人生。 他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乔云裳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虽然清白尚存,但衣裳已经被撕烂了,头发也狼狈地散着。 他缓缓坐起来,麻木地从地上捡起外衫。 姜乞儿哭完之后,似乎是意识到什么,赶紧爬起来,推了推乔云裳: “快走!走啊!” 乔云裳被他推的一踉跄。 春雷乍响,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何时已经落了下来,毫不留情地将全身上下浸的冰凉湿透。 乔云裳穿着仅供蔽体的外衫,浑身狼狈地往外走。 他的三魂七魄都好像被人抽走了,就这样恍恍惚惚地沿着街角往家的方向走,却忽略了街角不远处窜出来的车马,被好心的路人拉了一把才堪堪躲过,却因为失去重心不免摔倒在地,裙摆和掌心都沾满了泥土。 第137章 他摔得肌肤骨骼和五脏六腑都在疼,视线被泪水和雨水模糊,看着被街边雨水浸的脏污的裙摆和被碎石划伤、混着泥土手掌,不知为何忽然想到此刻的自己,终于失声痛哭。 他深爱的丈夫不要他,他费尽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也不要他,他顶着这样一具脏污的皮囊在人间行走,真的不如就此去了。 泪如雨下,乔云裳第一次尝到了心灰意冷的滋味。 他想要爬起来,却不能够,泪水仍然像是止不住一样,从眼眶流淌出来,滴落在地面上,在雨水纵横的青石街面上带起阵阵的涟漪。 泪水低落,视线内模糊又开始变的清晰,没多久,一双黑色的靴子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个人身后跟着几个人,为他撑伞,而他浑身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只是因为身着黑衣,而并不太清晰。 乔云裳垂下头,将狼狈的自己蜷缩起来,想要避开行人,但很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靠近了他。 有人在他面前半蹲下来。 那人将手中沾满血液的剑放在地面上,很快就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而那人一开口,就让乔云裳脆弱的神经迅速绷紧: “小乔.........云裳。” 崔帏之刚刚经历一场恶战,才杀了白莲教的教主,身上的伤口还未来得及处理,尚且在流血,就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不知道乔云裳发生了什么,本想去三元山上寻他,却没想到却在街边找到了形容狼狈、浑身脏污的乔云裳。 他心疼不已,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乔云裳,乔云裳却反射性地一打颤,躲开了崔帏之。 崔帏之:“.........” 他怔了怔,片刻后看着脸色苍白的乔云裳,缓下语气,低声道: “小乔,娘子.......我是崔帏之。” 他说:“我是你的崔文宴啊。” 乔云裳神情恍惚,已经辨不清自己现在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面前的崔帏之又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他蜷缩起来,抱紧自己的肩膀,一边发抖打颤,一边直愣愣地看着崔帏之,既不欣喜也不错愕,双目失去了光芒,唯有呆滞。 崔帏之见状,接过手下的伞,替乔云裳遮住头顶的风雨,随即想了想,拿出怀中一直珍藏的珠钗,放到了乔云裳的面前,低声道: “娘子,你还记得吗.......这是我临走之前,你交给我的珠钗。” 他顿了顿,方道:“这些年我一直待在身上的......没有一天忘记过要回来找你。” “...........”乔云裳视线缓缓下移,看着崔帏之掌心里放着的珠钗,混沌的思维终于逐渐变的清明。 当日的画面重新浮现脑海,崔帏之的一举一动都还像是昨日一般刻在他的心头上,而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就在他的面前,低声在对他说话。 泪水大颗大颗地淌下来,在这一刻,乔云裳已经不再想去辨别面前的崔帏之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扑过去抓着崔帏之掌心里的珠钗,在看清之后,终于像是被击垮了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失声大哭: “崔帏之........你怎么才回来啊..........” 崩溃时的痛哭听起来是如此的撕心裂肺,听的崔帏之的心头好似被一双大手猛地攥紧,发酸发胀,他眼眶一热,也终于再也忍不住,张开双臂,用力将乔云裳搂进怀里,温柔地吻了吻他的侧脸: “对不起小乔.......我回来了.......我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 乔云裳用力闭了闭眼睛,任由滚烫的泪水滑落,随即费力地伸出手,搂住了崔帏之的脖颈,将毫无安全感的自己紧紧地藏在了崔帏之的怀里。 头顶的雨滴砸在油纸伞下,伞下的两人紧紧相拥,久别重逢,彼此都有太多的话想要诉说,但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苦痛的泪水,融进雨里,其余的,也再难说出口了。 崔帏之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乔云裳因为淋雨而逐渐冰凉的身体上,随即打横将他抱了起来。 他看着因为寒冷而剧烈发抖的乔云裳,低声道: “我们回家。” “.........回哪个家?” “回崔家。”崔帏之低下头,看着全身都裹在黑色披风里,只露出一张脸的乔云裳,温声道: “明儿一早,我就去将真儿接回来。” “等真儿回来后........我们一家人,便都团圆了。” 第52章 “别讨厌我。” 崔帏之回来的一路上,属下跟在他身后,替他撑起伞,没有让乔云裳淋到一点雨。 崔帏之一言不发,缓步向前走,走过之处,煞气极重,行人纷纷避让,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有些人似乎认出他,刚想要叫出声,却被崔帏之属下冰冷的眼神压住,只能赶紧捂住嘴,猫着腰走到一边。 等和崔帏之擦肩而过时,他们对视一眼,又继续用惊疑不定的余光瞄着崔帏之,似乎是在思考这个浑身仿佛裹着寒风、不怒自威的人,和记忆之中的大梁第一纨绔崔世子是否是有相同之处,又是否是同一个人。 但崔帏之没有理会周遭人的眼神。 他抱着乔云裳向前走,缓步走到侯府门前,等仰起头看去时,发现记忆中的侯府大门紧闭着,竟然没有人值守。 偌大一个侯府,安安静静、悄无人声,风声和着雨声沙沙吹动,垂落府门外的树叶几片,飘落脚边时,竟然无端品出一些凄凉来。 第138章 崔明殊少年丧子,中年丧母,老年丧子,此时已经到了万般心气都磨平的时候了,紧闭的大门关住了侯府里的所有风云,也将整个朝堂权利斗争中最腌臜的部分,通通隐进了自己的心里。 唯一的儿子死了,他怎么能不伤心,不难过,可北边白狼国虎视眈眈、珈蓝匈奴衣宓又群狼环绕,一旦造反引起内战,不仅将崔府的未来置于风雨飘摇之中,连整个梁国也将摇摇欲坠,大厦将倾。 他是崔帏之的父亲,更是大梁的将军。 崔帏之懂,所以他从来没有恨过崔明殊。 他一步又一步地走向通往侯府大门路上的高台阶,肩膀已经被雨水打的半湿,但打不弯他的脊梁。 他走到侯府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随即对左右吩咐道: “敲门。” 左右点头,上前一步,握住铜环,重重叩门。 一下,两下。 仿佛一把重锤,砸在了崔帏之的心上。 三年不见,不知道娘亲是否安好,也不知道爹爹他...... “谁啊!” 熟悉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令崔帏之心绪一动,没多久,门就被打开,门童打着哈欠的疲惫神情就出现在了门后。 “是我。”崔帏之平静道。 “.........”听到崔帏之的声音,门童打哈欠的动作一顿,整个人像是怀疑自己耳朵坏了一般,浑身一僵,片刻后瞬间精神了,瞪大眼,一寸一寸地将视线落在了崔帏之身上。 他一开始怀疑自己是认错了,用力用指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直到崔帏之又开口说了一句话,他才真正确认,面前这个人就是自己曾经的小主子。 “不认识我了?”崔帏之说:“还发愣。” 门童听见崔帏之的声音,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在门槛边,仰头看着崔帏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鼻涕和眼泪齐流: “主......主子.........” 崔帏之:“.........”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门童哭泣的动静引起了管家和家仆的警觉,众人匆匆赶来,一见崔帏之站在门后,原本的警惕登时换成了惊讶错愕和不可置信,片刻后便是如出一辙的扑通扑通跪在地上,用袖子抹着眼角哭泣起来,一个个哽咽到说不出话: “主子........” “世子爷.........” 崔帏之:“...........” 怎么哭的好像他明天他就要去世了似的。 他一个眼神递给属下,属下登时会意,替他打开门。 崔帏之抱着乔云裳跨过门槛,走过仆从中间,仆从们见状纷纷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崔帏之,似乎是在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他们的小主子真的回来了。 “别看了,是我。”崔帏之说:“都别跪在雨里,小心着凉。管家,你去通报爹娘,就说我回来了。” 他单手抱着乔云裳,让乔云裳趴在他的右肩上,随即扯下腰间的令牌,丢到地上: “去吧。” 管家捡起令牌,左看右看,确认这就是自家小主子自封世子起就一直随身戴的那块,登时喜不自胜,连连点头,下去通报了。 崔帏之想要抱着乔云裳回房间,感受到仆人都追着他的身影跟过来,想了想,回过身道: “不必跟着我。” 他说:“我认路。” 仆从们眼巴巴地看着崔帏之:“世子刚回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们去做。” “知道了。” 感受到怀里的人在打颤,崔帏之觉得有些不妙,于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乔云裳,安抚般拍了拍,等到乔云裳冷静下来之后,他方压低声音道: “都散开吧。” 他说:“我还有要事。” 他说一不二的话语和口气令仆从们不敢质疑,纷纷散去,走的时候还偷偷用余光瞄崔帏之怀里的乔云裳,等崔帏之走远了,有些识趣地去烧热水给崔帏之洗澡驱寒,有些则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猜测崔帏之怀中的双儿是不是纯瑛郡主。 毕竟纯瑛郡主三年前就该是崔帏之的未婚妻,只不过造化弄人,以至于婚事一拖再拖,如今已经是个快要二十岁的双儿了。 在大梁,二十岁的双儿,孩子都基本可以打酱油了。 崔帏之一脚踹开自己的房门,抬脚走进去。 房间很干净,应该是仆从们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都会时时打扫。 崔帏之也不嫌弃乔云裳脏,抱着将他放到贵妃榻上。 两个属下见状识趣道: “教主,我们去门口守着。” “嗯。”崔帏之说。 左右屏息退下,还替崔帏之带上了门。 崔帏之半跪在乔云裳的脚边,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乔云裳的脚腕。 乔云裳反射性地一抖,呆滞的眼神漫过一丝恐惧,看着崔帏之,浑身僵硬的一动不动,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别怕。”崔帏之见状,压低了声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更加温柔一些: “鞋子脏了,我帮你脱掉,好不好?” 乔云裳看着崔帏之,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呆呆的,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崔帏之便低下头,替他脱去鞋袜。 乔云裳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不换一身干净干燥的衣服,会得风寒,崔帏之替他脱去鞋袜,便坐在他身边,想要替他脱掉外衫。 第139章 可当他的指尖触碰到乔云裳的肩膀时,想要扯掉自己的衣服时,乔云裳忽然眼神一变,陡然变得无比凶狠起来。 他猛地扑上去,张嘴咬住了崔帏之的脖颈,几乎是用了吃奶的力气那般恶狠狠地嘶咬着,想是恨不得将崔帏之的肉咬下来一块那般凶恶,用力到整个肩膀都在颤。 崔帏之的皮肤很快就被咬破,血珠从齿痕里漫了出来,疼痛从脖颈蔓延到头皮,崔帏之疼的皱眉,闷哼一声,但却生生忍着,没有推开乔云裳。 他只是张开双臂,缓缓环住乔云裳的肩膀,一边轻轻拍着,一边侧过头,轻轻地吻乔云裳的侧脸,温言道: “别怕.......别怕,是我。” 他低声道:“是我啊,我是崔文宴。” “.........” 听到崔帏之的名字,乔云裳发抖的动作逐渐平静下来。 他像是忽然清醒了,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和慌张。 乔云裳猛地从崔帏之的怀里挣扎出来,盯着崔帏之的脸,颤抖着手,似乎是想要碰一碰崔帏之的脸,但又顾忌着什么收回了,无端发抖无法聚焦的视线落在崔帏之脖子上被他咬出一块血痕的皮肤,像是登时崩溃了一般,猛地落了泪: “对不起........对不起崔帏之.......” “没事啊,没事的。”崔帏之轻轻拥住他,将他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肩膀: “没事的,我疼。” 乔云裳还是哭,哭的几近晕厥,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崔帏之不知道他是害怕愧疚,还是在雨里摔倒了所以冷。 他缓缓抚摸着乔云裳的脊背,尽力用自己最温柔的声线道: “你身上的衣服湿透了,我替你换掉好不好?” 乔云裳勉强止住哭声,仍旧将头埋在他怀里没有抬起,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崔帏之扶他坐好,随即缓缓替他褪去外衣。 一件又一件的衣服被丢到地上,露出被撕的破烂不堪的内衫,还有被解开一半的肚兜细绳。 腰间白净的皮肤上逐渐漫上鲜明的五指指痕,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的青紫,是梁儒卿将乔云裳按到在桌上意图侵犯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脖子、手腕上也都是红痕,都是梁儒卿为了制住乔云裳不让他动作使劲儿掐的,乔云裳原本如玉般洁净的后背此刻也是一片惨烈的青紫,是乔云裳被梁儒卿扑倒在地上时撞出来的—— 光是想想都能知道有多疼。 崔帏之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乔云裳身上的伤,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最后变成了咬牙切齿: “谁干的?!” 崔帏之抓住乔云裳的肩膀,双目中翻滚着极度的怒意,几乎要喷出火来: “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被崔帏之这么一逼问,乔云裳忽然又想起来方才差点被梁儒卿侵犯的模样。 惨烈的回忆如同刀一般割着他的心,将他的心扎的鲜血淋漓,面前因为愤怒而导致面色沉冷的崔帏之让乔云裳毫无根据地联想到了刚才梁儒卿趴在自己身上时面目狰狞的脸。 面前的容貌好似水波一般被搅乱、扭曲,乔云裳又开始天旋地转,面前出现了幻觉,他一时竟然不知道将他带回家的人究竟是崔帏之,还是梁儒卿。 他慌忙将自己的外衫穿上,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的膝盖不说话,几乎控制不住地落泪发抖。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喝下的酒的药性还残留在体内,乔云裳面前的脸一下子从崔帏之变成梁儒卿,又变成崔帏之,耳边的话也如同隔着一层水膜,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大脑钝钝的,像是被人用锤子反复地敲,乔云裳几乎要被折磨疯了,却又咬着牙不肯吭声,无论崔帏之怎么叫他,他都不肯过去。 崔帏之想要碰他,但又不敢刺激乔云裳。 看着乔云裳这几乎濒临崩溃疯傻的模样,崔帏之心如刀绞,不知在自己离开的这三年里,在乔云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低声哄着乔云裳,想碰一碰他,却在乔云裳惊恐的惨叫声中收回了指尖。 乔云裳的声音是如此的凄厉,连带着守在门口的属下都听的心尖一颤。 没多久,崔府的下人提着热水匆匆赶来,没和两个属下打招呼,就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主子,热水来了,赶紧沐浴一番吧。” 下人本来没心存坏心思,但他的声音出现的太过于突然,甚至有些像梁儒卿,乔云裳脑中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断裂,几乎是尖叫一声,然后想也不想就扑进崔帏之的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在崔帏之的怀抱里使劲儿蜷缩起来。 他将脸用力埋进崔帏之的胸膛,偏头避开门外如同水一般涌进来的人,纤瘦的身体瑟瑟发抖。 崔帏之不知道乔云裳到底是怎么了,只知道乔云裳此刻格外没有安全感,甚至有些.........怕人,只能用力抱住他,微微侧过身,背对着下人,用身体给乔云裳隔开足够安全的距离,才低声道: “都下去吧,” 他顿了顿,又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下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只能应下: “是。” 言罢,又退了出去。 崔帏之抱着怀里蜷缩起来似乎只有小小一只的双儿,心中的怒火、愧疚和疑惑一齐用了上来,令他无处发泄,半晌,又只能强行忍下,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140章 他不断抚摸着乔云裳的肩膀,吻了吻他的眉心,随即放轻了声音,极尽温柔: “小乔,你抬头看看我,我不是坏人,” 他的声音轻柔的仿佛一阵从远方飘来的暖风,轻轻拂过乔云裳的周身,令他无端感受到些许心安: “我是你的相公,我是崔帏之啊。” 崔.......崔帏之? 乔云裳在崔帏之轻柔的语气里晃了一下神,片刻后趴在崔帏之的怀里,缓缓抬起眼,小心翼翼地撩起眼皮,像是个受惊的兔子似的,一眨不眨地瞧着崔帏之。 崔帏之也俯身看他,随即低下头,在紧张颤抖的乔云裳的眼皮上吻了吻。 “我的小乔不认得自己家相公了吗?”崔帏之抚摸着他的脸: “肚子里还怀过自家相公的种,这么快就不认了吗?” 乔云裳傻傻地看着崔帏之,片刻后又乖乖地将脸埋进崔帏之的怀里,抱住崔帏之的腰,良久没有说话。 崔帏之被乔云裳依赖的动作搞得又是心酸又是心软,复又抱住他,轻声哄道: “不认我也没有关系。” 他说:“小乔,湿衣服穿在身上冷不冷?嗯?要不要带你去洗澡?我不让他们进来,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乔云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继续窝在崔帏之的怀里,抱住他的腰,安安静静地没有说话。 崔帏之耐心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乔云裳的回答。 他知道乔云裳多半是受了什么刺激,已经认不了人亦认不出他了,心中酸楚。 但他仍旧不想惊动乔云裳,正大脑飞速思考,想着要以什么理由继续劝乔云裳主动换下湿衣服的时候,就听见乔云裳忽然开了口,带着气音,几不可闻地说了些什么。 “.......什么?”崔帏之没有听清,搂着乔云裳的后腰,低下头看着趴在他怀里的乔云裳: “小乔一个人又在说什么呢?” 乔云裳又沉默了。 崔帏之要被他搞的没脾气,但又没办法,只能用掌心轻轻抚摸着乔云裳的头顶,低下头正想吻一吻乔云裳眉心的红痣时,乔云裳却忽然开了口,小声咕哝道: “.........我的相公不要我了。” 他逃避般将脸埋进崔帏之的衣领里:“他有别的双儿了........他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崔帏之没放在心上,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 “你相公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可我上次见到他,他推我,用剑指着我,还说要杀我。”乔云裳越想越委屈,几乎要哭: “他就是不爱我了。” “...........”这下轮到崔帏之在疑惑中沉默了。 他抱着乔云裳,一时间不该怎么接话,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忽然感觉乔云裳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最后身体也逐渐发起烫来。 崔帏之像是意料到什么,扶住乔云裳的肩膀,让他从自己的怀里坐起来,果不其然见乔云裳发烧了,脸蛋烧的通红,眼神也迷离了,虚软无力地靠着他。 “.........”崔帏之见状,来不及再问,三下两下将乔云裳剥干净,随即也脱下自己的衣服,抱着乔云裳绕过屏风,进了热水蒸腾的浴桶里。 乔云裳温凉的身体逐渐被热水浸透,情绪大起大落的他此刻有些昏昏欲睡,伏在崔帏之的胸膛上闭着眼睛。 崔帏之用给他洗发洗身,乔云裳也不知道是困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竟然很配合,乖的像是一个漂亮的玩偶。 崔帏之心无杂念地快速将他洗干净,给他擦干净身体,用内力烘干头发,随即又给他换上干燥干净的衣服,抱着他到床上。 雨势渐大,夜色渐深,崔帏之见状,便叫下人先去煮一碗治风寒的药进来,随即又再度转身进了房间。 乔云裳这会儿不知为何又忽然不困了,呆呆地坐在床上,等到崔帏之进来才有反应,像是个小动物一样爬到床沿边,崔帏之还没走近,他就迫切地伸出手,要崔帏之抱住他。 崔帏之果然伸出手将他抱住,抚摸着柔顺还带着玉兰花皂角馨香的乔云裳的头发, “晚上要和我一起睡吗?” 乔云裳用力点头。 崔帏之说:“我们还没成亲,这么多人在外面,你会介意吗?” 乔云裳想也不想,用力摇头。 崔帏之被他的乖巧弄的心中又酸又麻,撩起衣摆在床沿便坐下,乔云裳立刻依偎进他的怀里,紧紧将自己的身体缩进崔帏之的怀抱。 崔帏之安静地抱着他,听着烛火哔啵声,没多久,门口传来吱呀的声音,下人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进来了,像是怕惊扰什么: “公子,药来了。” 崔帏之抱着乔云裳腾不开手,又怕下人走近会惊了乔云裳,让乔云裳再度害怕尖叫,便道:“你把药碗放在桌上,下去吧。” “是。”下人听话应声,将碗放下便走了,还顺带关上了门。 崔帏之等他走了,便放开乔云裳,想要站起身去拿药,但他刚站起身没往前走几步,身后便传来噗通的一声。 他心中猛地一沉,下意识转过头去,见是乔云裳从床上跌下来了。 “小乔!”崔帏之连药都不拿了,赶紧冲过去将他扶起来,重新抱到床上: “怎么会摔下来,嗯?” 乔云裳不说话,只是像是个离了崔帏之就会死的软菟丝花,在崔帏之坐下的一瞬间就马上缠了过去,抱住崔帏之的脖颈,死死的不松手。 第141章 崔帏之被他缠住,都快要呼吸不畅,扯开又怕乔云裳发疯,视线余光落在桌上散发着白色热气的药碗上,纠结片刻, 干脆直接将乔云裳抱起来,到桌边坐下。 他让乔云裳坐在自己大腿上,随即端起药碗,搅了搅,试尝了一下,确认药既不滚烫又不冰凉,温热刚刚好,便咬起一勺,递到乔云裳唇边: “小乔,喝药。” 乔云裳闻到苦味,孩子气般偏过头,假装没有听到。 崔帏之叹气:“小乔,不要任性。” 乔云裳一怔,片刻后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凑进勺子,小猫一般蜻蜓点水的舔了一口,被苦的脸颊皱起,又转头不肯再喝了。 崔帏之被他这幅样子弄的哭笑不得,轻轻拍了拍乔云裳的肩膀以示催促,乔云裳仍旧不肯喝,非暴力不合作,赖在他怀里不抬头,崔帏之只好自己喝了一口,随即掌心扣着乔云裳的后脑勺,逼着乔云裳抬起头来,然后低下头,堵住了乔云裳的唇。 乔云裳被按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闭上眼,急促呼吸间就被崔帏之强行打开牙关,苦涩的药汁顺着唇淌进口中,又流进喉咙里。 乔云裳被苦的眼泪汪汪,又舍不得咬崔帏之,只能被崔帏之一口一口的喂完药。 烛火哔啵,烛火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折上窗,崔帏之喂完最后一口药,才大发慈悲地松开乔云裳,刚若存心逗他一般,用指腹抚摸着乔云裳微微红肿的唇,低声道: “好乖。” 乔云裳瞳仁里倒映出崔帏之的脸,片刻后主动圈紧崔帏之的脖颈。 “怎么了?”崔帏之揽住他的腰,防止乔云裳坐不稳掉下去。 “还要药。”乔云裳说。 崔帏之一怔:“.........还要药?” 乔云裳点头。 崔帏之语气很硬:“没了。” 乔云裳被拒绝,登时垂下眼尾,急的要哭,像是个孩子似的,固执地提高声音道: “还要药!” 崔帏之抚摸着他的侧脸,问:“为什么要药?” 乔云裳忽又不说话。 崔帏之看出他的想法,偏不点破,趁着乔云裳发高烧,尚在病中迷迷糊糊不记事,像是在逗一个软弱可欺的孩童,又问: “为什么要药?不说就不给。” 乔云裳撇嘴:“........讨厌你。” “别讨厌我。”崔帏之说:“我喜欢你。” 他慢慢道:“告诉我,你究竟是想要药,还是想我亲你?” 乔云裳:“..........” 他靠着崔帏之的胸膛,听着崔帏之的话,呆滞的眼珠微微一动,圆润的瞳仁里一瞬间竟然闪过一丝迷茫,像是个单纯的小动物,被哄骗还要帮人数钱。 许久,他才慢慢抬起头,看着崔帏之。 崔帏之也低着头看他,耐心地等着乔云裳的反应。 药效还未起,乔云裳的大脑被烧的如同浆糊那般混乱,迷迷糊糊间,他竟然爬起来,抱住崔帏之的脖颈,仰起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崔帏之的唇,见崔帏之没有拒绝,才又用力亲了几下。 “想你亲我。”他咕哝:“我也特别特别喜欢崔帏之。” 第53章 一别经年 崔帏之闻言,眼睛闪了闪,片刻后轻轻叹息一声,抬手抚摸着乔云裳的头顶。 乔云裳没有拒绝,想了想,甚至还用头顶蹭了蹭崔帏之的掌心,随即仰起头,对崔帏之笑了笑。 他对着崔帏之笑起来时,乌润漆黑的眼睛亮亮的,像是悦动的星子,崔帏之左看右看,还是没有忍住,捧着乔云裳的脸颊,随即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乔云裳的眉心,又一路向下,最终落在了乔云裳的唇上。 乔云裳被他亲的有些痒,但还是很乖地没有逃,趴在崔帏之的怀里,等崔帏之亲完,便又钻进崔帏之的怀里,伸出手抱住他的腰,偷偷将脸埋了进去,小动物认主似的轻轻嗅闻着崔帏之身上的味道。 “开心了?”崔帏之抱着他,吻着他的鬓发,哄小孩似的: “小乔不要闹了,睡觉好不好?” 乔云裳闭着眼,专注地闻他身上的味道,没有理会崔帏之的话。 崔帏之:“..........” 他只好把乔云裳抱起来,放到床上。 乔云裳柔顺洁净的头发因为摩擦而蓬乱些许,呆呆地坐在床中心,不明所以地看着崔帏之,直到崔帏之站在床边,当着他的面脱下外衫,他才像是有些害羞了,猛地反应过来后,赶紧侧过身,背对着崔帏之躺下。 崔帏之放下床帏,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看着乔云裳的背影不说话。 乔云裳自己躺了一会儿,见崔帏之不吭声,又觉得没趣,自己又默默转过身来,和崔帏之对视。 崔帏之看着他,他也看着崔帏之。 没一会儿,崔帏之抬起了手,乔云裳登时眼前一亮,呲溜一声钻进崔帏之的怀里。 崔帏之顺势抱住他,轻轻地拍着乔云裳的背: “睡吧。” 他声线平稳,带着无尽的温柔:“别怕,相公在这里。” “.........”乔云裳伏在他胸膛上,没多久,就因为药劲儿,闭上眼沉沉睡去了。 耐心地等乔云裳睡熟,崔帏之估摸着他应该没有这么快醒,于是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床,穿好外衫。 临出门之前,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乔云裳,随即吩咐下人看好乔云裳,便抬脚离开了。 第142章 他目的地很明确,直奔厅前,刚转过走廊,就看见崔明殊和温澹站在厅前,来回踱步,还时不时朝他来的方向往来,一见崔帏之的身影出现,眼前瞬间直了,僵站在原地不敢动,更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崔帏之下一秒就会消失,眼前所闻所见皆不过是一场幻象。 崔帏之同样也是眼眶一热,站在原地久久地与崔明殊和温澹凝视,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许久,他才缓步上前,最终跪于双亲面前,弯腰磕头,嗓音哽咽: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崔明殊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了,温澹相较三年前也苍老了不止一星半点,听见崔帏之的声音,登时老泪纵横,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还是温澹心疼儿子,颤抖着手将他扶了起来,掌心抚摸着崔帏之的脸颊,反复几次后,方哭道: “儿啊,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 “儿去青州了。”崔帏之扶着温澹坐下, “当日换出乔大人之后,儿遭到追杀,掉下悬崖,幸得神医相救,方保住一条命,但容貌全毁,认不出原本之相,故而未曾归家。” 温澹闻言,神情一呆: “容貌全毁!?” “嗯。”那段日子是崔帏之最不愿意回想的日子,所以不愿意说太多: “后来儿去了青州,用一种蛊虫治疗,一年后方恢复原本样貌,但却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一旦情绪激动,就容易发狂,致使六亲不认,甚至会对至亲挥刀相向,就如同当年的乔大人一般。” “原来如此。”温澹闻言,泪水涟涟,泪珠更加放肆地落了下来: “我的儿,你受苦了。” “儿不苦。”崔帏之摇头:“母亲,我要告诉您一件事。” 温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闻言便问: “何事?” “当年远离京城,前往青州之时,小乔腹中便有了我的子嗣。这些年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小乔一直隐瞒着这个秘密,将这个孩子送往乡下抚养,未曾告诉旁人。” 崔帏之说:“我如今既然已经回来,便要将孩子接回,保护他们母子不再受旁人欺负,更不会让他们受委屈。但将孩子接回这件事,我交给任何人都不放心,还请母亲帮我。” 崔明殊插嘴多问了一句:“是男孩女孩?还是个小双儿?” 崔帏之说:“男孩。” “这么说,我有小孙子了?!”温澹登时开心不已,连连点头: “自然,我自然是会帮你接回的。那孩子现在在哪里?” “城西郊外落雨村。” 崔帏之道: “明日我会随父亲上朝,烦请母亲跑一趟。对了.......小乔病了,明日一早,等医馆开门,母亲你便请郎中来瞧一瞧,我好放心。” “好。”温澹下意识应了,片刻后又像是想到什么,看着崔帏之,奇道: “怎么三年不见,你的脑子竟然比之前清楚了不少,还能把事情交代的这样细致,都不像你了。” 崔帏之闻言沉默片刻,旋即笑了笑, “母亲,若我还像三年前那样无知幼稚,早就已经死了千次万次了。” 他上辈子在狱中饱受折磨,后又被砍头,重生一次,又不幸掉下悬崖,差点残疾,后又面临毁容之灾,好不容易治好脸,蛊虫又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差点发疯。 要不是念着在京城的乔云裳,他早就无法保持清醒,如同乔满那般疯疯癫癫六亲不认了。 温澹细细看着烛火下的崔帏之,看着他深邃沉冷的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三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崔家世子,明明是一样的脸,给人的感觉却又大不相同了。 三年不见,他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开始逐渐变的沉稳、可靠,羽翼丰满,会保护妻儿了。 温澹只觉欣慰,但不知为何,又因为崔帏之的改变,而察觉出些许悲伤来。 在青州的三年里,崔帏之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情,又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温澹不敢细想。 她只是细细将崔帏之看了一遍,又拉着他的手聊到几近天明,直到天露出了鱼肚白,崔明殊和崔帏之不得不去上朝,她才恋恋不舍地送开崔帏之,给父子俩准备好饭食,然后等他们吃完,目送他们去上朝。 看着马车逐渐往皇宫的方向驶去,温澹不知为何,眼睛又再度湿了。 侍女站在她身边,见状给她递上手帕,不禁问: “世子回来了,大娘子为何还要落泪?” “青州是苦寒之地,可皇宫也同样是龙潭虎穴,我怎么放心,”温澹正欲用帕子擦一擦眼泪,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忙道: “对了,快去叫管家备马。” 侍女疑惑:“大娘子要去哪?” “去落雨村。”温澹迫不及待要去接自己的大孙子了: “快去快去。” “是!” 马车很快备好,温澹被扶上马,车帘被放下,咕噜噜的马车滚过青石板,发出吱呀的响声。 “到了。” 马夫“吁”的一声,拉住马绳,随即转头对马车里的崔明殊和崔帏之道:“侯爷,世子,可以下马了。” 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崔明殊和崔帏之睁开眼,闻言定了定神,随即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皇宫内部除了皇帝和几个妃子之外,都不允许纵马坐车,崔明殊和崔帏之都只能下来行走。 第143章 周围有不少官员都是顶着清晨的薄露来上朝的,看见了崔明殊的马车,有些相熟的官员本想迎上来和崔明殊一起走进去,可直到走进,看进崔明殊身边站着的崔帏之的时候,登时错愕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不敢动,片刻后都齐刷刷地抬起手,擦了擦眼睛,似乎是在怀疑自己大早上没睡醒,集体出现了幻觉。 崔帏之没理他们,依旧保持着平静的面容,转身对崔明殊道: “走吧,爹。” 崔明殊点头,两个人正想抬脚离开,忽然身后又传来马车停住的声音,崔帏之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只见马车的车帘被一双白皙的干净的手掀开,紧接着,一个穿着绛纱袍朝服的青年官员就被仆役服下了马车。 他下车时脸上还带着些许疲惫,白净清秀的脸上是遮不住的憔悴,但还是下意识掸了掸衣领,保持衣装整洁,才抬起头,往前走了一步。 崔帏之就站在原地,并不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绛纱袍青年。 那青年原本心里揣着今日上朝要上奏的事情,因此没有关注到马车边的崔明殊父子,直到一道极其强烈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无法忽视,才微微偏过头,和崔帏之对上了视线。 只一眼,就好似过了千万年,江锡安彻底怔在原地,看着崔帏之,张了张嘴,刹那间便忘记了言语。 如果他的亲信在场,一定会说往日能言善辩的江尚书,竟然也会有失语的时候,果真神奇。 “江梦然。”见江锡安像是傻掉了一样不说话,崔帏之只好先一步开了口,笑道:“好久不见。”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江锡安,若有所思道: “一别近四载,江大人早已不似当年了。” 江梦然手腕微抖,片刻后才发觉自己的脸上湿了,竟然是当着众同僚的面哭了。 但他张嘴说话时,语气里却带着轻快的笑意,只是嗓子堵得慌: “.........可本官觉得,崔世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同凡俗啊。” 他说:“这一次回来,还走吗?” “不走。”崔帏之挑眉:“妻儿尚在府中,我又要走到哪里去?” 他意有所指:“倒是有些人.........不能再留了。” 江锡安定定地看着崔帏之,片刻后缓缓点头: “好。” 他说:“我帮你。” 第54章 小小狗崽 崔帏之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江梦然笑。 江梦然见状,主动向前走了两步,和崔帏之并肩而行。 崔明殊和几个老臣先走了,留下江梦然揣着手,目视前方,看似不经意,实际却在低声问崔帏之: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 “半个月前就回来了。”崔帏之从袖子里掏出帕子,递给江梦然: “擦擦眼泪。” 江梦然猛地抬手打翻他的手,当场对他翻脸, “把我当小双儿照顾了,本官可不好男人。” 崔帏之登时露出了回京后的第一个大笑,毫不掩饰,笑声甚至将不远处的太子梁凤卿和三皇子梁儒卿都惊动了。 他们看见崔帏之和江锡安并肩出现在通往太和殿的汉白玉石阶上,脸上纷纷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惊惧,太子还好,三皇子梁儒卿简直就是把不可思议和惊恐都写在脸上了,那表情不亚于看见死人复活,还在他面前打了一套太极拳。 他豢养私兵的事情除了心腹之外,只有崔帏之知道,崔帏之一旦掌握充足的证据,将这件事捅到梁帝面前,那即便梁帝再宠爱他和成贵妃,他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思及此,梁儒卿的面上闪过些许慌张。 但片刻后,他又想到自己把那些私兵都藏在郊外,应是暂时未被人发现,就算崔帏之告诉梁帝,他也可以不承认,反正梁帝又没有亲眼看到那些私兵,无法石锤他造反,如果崔帏之说他在豢养私兵,他大可以说崔帏之是在污蔑他,到时候反咬一口,也不是不可能。 梁儒卿想到这里,脸上几秒钟的震惊和恐惧很快又变成一副盈盈笑意,甚至还装作当初不是自己主动射杀了崔帏之,主动走上前,和崔帏之、江梦然打招呼: “江尚书,崔世子。” 江锡安见状,停下来对梁儒卿拱手行礼,但崔帏之甚至看都不看梁儒卿一眼,更不行礼,就这样径直和梁儒卿擦肩而过。 梁儒卿脸上的笑容登时僵硬,意识到崔帏之竟然在无视他之后,登时脸色铁青:“........” 江锡安也没想到崔帏之回来之后会这么嚣张,愣了愣,赶紧给梁儒卿又行了一礼,才小跑几步,跟上崔帏之,和他并肩而行,紧张地压低声音问, “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崔帏之:“我不和狗说话。” 江锡安:“.........” 他和崔帏之迈进太和殿,分别站在文官武官两列队伍之间,隔着几米远道: “你这样,就不怕他对付你?” 崔帏之看着梁帝的仪驾已经从内殿转出来,跟着百官跪下,道: “现在,应该是他怕我才对。” 言罢,他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礼,只是脸上并无惶恐,只有镇定: “我这一次回来,就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他有的,我要,他没有的,我也要。” 江锡安:“........” 他被崔帏之这样大胆又富有野心的话说的心头直跳,在官场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谨慎的他不敢再看崔帏之,赶紧转过头去,对着梁帝喊了一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44章 梁帝今年已经五十岁了,虽然体弱,但还没到双眼昏聩的程度,粗粗地扫了一圈底下的人,很快就发现了跪在武官后头的崔帏之。 他眯着眼睛,隔着九旒冠冕看着崔帏之的后背,随即大惊失色,竟然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确认武官后头真的多了一个人后,方道: “众爱卿,都平身吧。” 他说完话,崔帏之就抬起了头,目视前方: “多谢陛下。” 他的身影有些鹤立鸡群,但是隔着人群,实在有些隐隐绰绰看不清晰,梁帝有点急,便招手道: “后排那个穿着绀蓝色的武官,上前来。” 崔帏之等了几秒,见周围人都在不约而同的看他,才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到了梁帝的面前,拱手道: “臣崔帏之,参见陛下。” “崔帏之,真的是你!”梁帝错愕地看着他,方才他还一直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崔帏之道:“死里逃生,一到京城便回了家,所以并未向陛下禀告,往陛下恕罪。” “你竟然真的回来了..........”梁帝喃喃自语: “竟然.........” 他心中说不出是遗憾更多还是震惊更多,只是呆坐在龙椅上,直到崔帏之开口说了话: “感念陛下记挂,臣幸不辱使命,既救回了乔大人,又杀了白莲教的教主。” 崔帏之顿了顿:“这一切都仰仗陛下圣恩,臣才能死里逃生,平安归来。” 言罢,他重重叩首,“全靠陛下英明神武,如今内患已除,国泰民安,四海臣服,陛下仁德难比,万民敬仰。” 梁帝还以为崔帏之历经九死一生回来,会怨恨他当初派他去换回乔满,但没想到崔帏之此刻却对他感激涕零,甚至还对他大夸特夸,就算他知道崔帏之是在拍马屁,但还是不禁被夸得有些飘飘然,都忘了震惊了,登时哈哈大笑道: “好!好!朕就知道当初派你是最正确不过的!” 他关心道:“崔爱卿此次回来,立下大功,可曾想要什么赏赐没有?” 崔帏之道:“只愿陛下身体安康,臣别无他求。” 江锡安:“?” 他还未崔帏之会提乔云裳的事情,却没想到崔帏之却像是把这件事忘了,只字未提。 皇帝也装作忘了,只赏了他黄金千两,又顺带给他封了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虚职骠骑大将军。 江锡安挺为崔帏之不值的,散朝之后脸色算不上好看,崔帏之站在他身边,还有心情问: “你怎么了?” “你不觉得陛下对你太过于苛刻吗?” 江锡安开始极度不爽起来: “不如我去求陛下,让他遵守承诺,给你赐婚。” “求他?求他有用的话当初我就不会差点死了。” 崔帏之明白帝王的无情和冷漠,所以他对梁帝根本没有抱有一丝幻想,只是绕过了这个话题,扯到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上: “我半月回京的时候,发现街上多了很多胡人,白狼国的那些人是不是快要进京了。” “是啊。”江锡安说: “白狼国、珈蓝和衣宓其实只是一个小国家,之所以会联合起来攻打滨州,当然是因为大金国和匈奴在背后唆使,煽风点火,用来试探梁国的国力。滨州之战赢了还好,输了.......我都不敢细想。” 崔帏之闻言眯了眯眼,淡淡道: “怕什么。” 他说:“燕北和镇南两支军队,又不是吃素的。” “这........”江锡安迟疑片刻,随即抬眼环视一周,见周围没人,才蹭到崔帏之身边,极力压低声音道: “如今陛下年迈,人一旦年老,有些事情就看不清楚,古来帝王,多是如此,多少年轻时励精图治的帝王,年老后便贪图享乐,甚至疑心深重,杀妻杀子杀臣?更有甚者,一日杀三子。” “陛下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太子侍妾肚子里那个是男是女还是双儿都不知道,皇太孙未降生,太子和三皇子内斗,百官也都各自站队,哪有什么纯臣,大家都顾着勾心斗角去了,谁真正关心过百姓怎么想?谁真正在意过百姓的死活?现下尸位素餐都算好了,多的是贪腐之臣,费尽心机搜刮民脂民膏,大梁现在就是一栋被蠹虫啃食的阁楼,风雨飘摇,只是看似宏伟,实则百废待兴,如果还不再历经整治,大刀阔斧地改革,定有大厦将倾的一天。” 江锡安叹气。 崔帏之老神在在:“那依你觉得,谁适合登上皇位?” “太子太伪善,三皇子太阴毒,五皇子腿废了,七皇子现在才刚会背弟子规,母亲身上又带着前朝公主的血脉,谁都不合适。” 江锡安皱眉。 崔帏之不知道想到什么,忽而笑了笑,拍了拍江锡安的肩膀,道: “别愁眉苦脸了。” 他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过几天各国的使臣和国王都会入京,你这个兵部尚书可得闲操心了,先盯着这几天的京城防卫,别出了什么乱子。” “这是自然。”江锡安说:“不过这个不急。我们许久不见,要不要待会儿去醉春楼喝一杯,叙叙旧?” “不了,小乔还在家中等我,”崔帏之果断拒绝: “我已经有妻有子,准备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也早日成家吧。” 第145章 江锡安刚想反驳,但当崔帏之的话在他脑海中转过一圈后,他才忽然意识到什么,登时瞪大眼: “不是.......你哪来的儿子?!” 崔帏之笑:“都三岁了,酱油都会打了,改天带你回家见见,如何?” 江锡安:“........啊????啊????” 这个极富有冲击力的消息让崔帏之坐上马车离开之后,江锡安都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崔帏之被江锡安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逗得不行,进了家门都还在笑,但进了内厅之后,匆匆赶来的仆人很快就告诉了他一个令他瞬间笑不出来的消息: “世子,不好了,郡主见不到你,在房间里闹起来了,砸了好几个花瓶呢!” 崔帏之闻言,赶紧跟着仆从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乔云裳穿着薄衫,皮肤散发地光着脚踩在一片碎花瓶瓷片中间,神情带着明显的恍惚,手上还在滴滴答答淌着血,应该是被碎瓷片割伤的。 崔帏之见状,心跳都要停了,急得喊:“小乔!” 听到崔帏之的名字,乔云裳像是忽然被点醒了,眼睛微微一动,抬起头见是崔帏之,恍惚的神情忽然一变,几乎是迅速就变了脸,嘴角向下,很明显的委屈起来。 他提起裙摆,不顾地面的碎瓷片,奔到崔帏之的面前,死死地抱住他的腰。 崔帏之对他没有设防,差点被撞倒在地,勉强稳住身形,顺势抱着乔云裳,将其揽到榻上坐下。 乔云裳从始至终都将脸埋进崔帏之的脖颈,身形微微颤抖着,像是一只受惊了的白兔,直到崔帏之的掌心抚摸过他的后背,他才更加用力地下意识将自己蜷缩起来,没有安全感到了极致。 “小乔别怕,相公在呢。” 崔帏之抱着乔云裳,双儿如同女子一般纤细柔软的身段几乎能让崔帏之全然将他罩住, “怎么了?” 乔云裳不说话,一旁的仆从见状赶紧道: “今儿奉大娘子之名,请了京城里最有名的郎中徐郎中来给郡主看病,可郡主还未让郎中近身就忽然发起疯........咳,不是,就忽然砸起花瓶来,一直到现在。” 仆从说话间,乔云裳又像忽然清醒了一样,逃避一般抱住崔帏之,不敢抬头看他,一副知错不认的模样。 崔帏之:“..........” 他只能叹气,握住乔云裳的手腕,低声道: “小乔,乖乖听话好吗,把手伸出来,让郎中看看,把一把脉。” 乔云裳抬起头,眼尾红红,目光闪闪地看着崔帏之。 “撒娇没用。”崔帏之郎心似铁,口气也很硬: “把手伸出来。” 乔云裳生气了,转身就要跑,却被崔帏之抓住,攥着他的手,强行让郎中给他把脉。 郎中只能战战兢兢地硬着头皮上,给气鼓鼓的乔云裳把完脉后,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道: “世子,草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崔帏之:“........?” 他看着郎中,郎中也在看他,见他表情紧张,不像是拿他开玩笑,想了想,于是道: “好消息。” “好消息是郡主的风寒不严重,只要对症下药,五日便能大好。”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是郡主得了失魂症。” 崔帏之整个人都惊住了:“........失魂症?为什么小乔会得失魂症?会有什么症状?” “此病皆由惊动其神,使脏气不平,郁而生涎,闭塞诸经,痰涎壅积,变热生风引起的。” 郎中道:“郡主应该是接二连三地遭遇到重大打击,神智反反复复遭受刺激,以至于无法承受,故而才会得失魂症。” 郎中解释道: “不过此病重则发疯致死,轻则只是不认人,时而清醒能言,时而恍惚糊涂。观郡主症状,应该是轻症,还能治愈,只不过日后在不能遭受刺激,否则一定会彻底疯癫。” 崔帏之:“..........” 他万万没想到到乔云裳竟然会得失魂症,愣在榻上足足有半刻,直到乔云裳听不见他说话,心下又不安起来,小心翼翼地从崔帏之的怀里抬起头,盯着崔帏之看了半晌,见崔帏之神情凝重,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但还是像小动物一样凑过去,安慰性地亲了亲崔帏之的下巴。 崔帏之反应过来后,迟钝地抬起头,抚摸着乔云裳的头顶,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一阵孩童的大哭从门口传来: “坏人!坏人!我不要进去,我不要进去!” 崔帏之愣了愣,下意识抬起头,就看见温澹捉着一个小孩从门口走了进来,像是在提着一个不安份的小小狗崽子,一边走一边满头大汗: “奶奶带你回家!” “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这里不是我的家!” 小小狗崽子到底才三岁,来到这个既陌生、人又多,远离他熟悉的爹娘弟弟的宅院内,还有个自称他奶奶的凶婆婆逮着他的后颈皮不肯放,捉着他来到这里,一路上被父母抛弃的惊恐淹没了他,他吓的嘴巴张的大大的,扭来扭去,爪子胡乱扑腾,试图挣脱,哇哇大哭: “我要我爹!我要我娘!我要涂献弟弟,我不要回这里!这里不是我家呜呜呜呜哇!” 崔帏之:“..........” 他见到面前这一幕,半晌,只觉头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半晌用掌心扶着额头撑着小几,良久,良久,都没敢再睁开眼睛。 第146章 第55章 天欲暗 耳边的孩童哭声听久了实在刺耳,令人心生烦躁。 崔帏之实在有些忍无可忍,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睁开眼,转头看向温澹: “母亲,把他放下吧,吵吵闹闹的,听的耳朵疼,对小乔也不好。” 温澹照顾过崔帏之,训小狗崽的经验丰富,于是急道:“不行!你松开他,他会咬人的!” 崔帏之:“.........没事。” 他说:“派几个人看住大门和侧门,别让他跑出去,其他的随他吧。” 温澹欲言又止:“可.........” 他话还没说完,小狗崽子就忽然扭过头来,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 温澹吃痛放开他,崔降真顺势跳下来,跑到崔帏之身边,对准崔帏之的手腕,啊呜一口又咬了下去。 崔帏之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任由崔降真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个鲜明的牙印血痕,随即缓缓垂下眼眸,方道: “我的血有毒。” 他说:“你完蛋了,你要死了。” 崔降真登时错愕地瞪大眼,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崔帏之,片刻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我要死了!” “对啊。”崔帏之可惜道:“我家还有这么多鸡腿和糯米糕准备给你吃,可惜你都吃不到了。” 崔降真原本一边抽噎,一边擦眼泪,听见鸡腿和糯米糕,忽然仰头,看着崔帏之,迟疑道: “........糯米糕。” “是啊,蒸好后软软的甜甜的,特别好吃。” 崔帏之道:“不过你吃不到了,真的好可惜哦。” 崔降真肩膀抽了几下,随即拉住崔帏之的衣袖,轻轻拽了拽,满眼泪花,扑棱棱地往下掉眼泪,一边哽咽一边道: “我不要死。我要糯米糕。” “那这样吧,你先下去和奶奶吃糯米糕,我和娘亲再想想办法救你。” 崔帏之:“你越哭,毒发越快,再多哭几次,说不定就真的........” 崔降真赶紧捂住嘴巴,闷闷道:“我不哭了。我要吃糯米糕。” “那去找奶奶。”崔帏之说:“去吧。” 崔降真犹豫了片刻,随即转过身,啪唧啪唧来到温澹的身边,主动踮起脚尖,牵住了温澹的手,可怜巴巴地轻轻晃了晃。 他还不习惯这个家,也不想承认崔帏之和乔云裳是自己的爹娘,自然也不会叫温澹奶奶,但对糯米糕的热爱使他屈服了。 温澹见状,俯下身,掐着崔降真的胳肢窝,把小狗崽子提抱起来。 小狗崽子怕自己多哭几次就死了,于是没有再挣扎,还主动伸出手,趴在温澹的肩膀上,乖乖地没有作声。 温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崔帏之一眼,随即抱着崔降真出去了。 给乔云裳腾出一片清净地之后,崔帏之又细细地问了徐郎中有关治愈失魂症的要点,片刻后给郎中结了出诊费和药钱,然后让人带路下去,给乔云裳熬药了。 乔云裳喝了药,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给乔云裳掖好被角,确认他一时半会不会醒来,崔帏之便转身去书房写了一封手书,让人去尚书府找江锡安,约他三日后黄昏之时在醉春楼见面。 晚间的京城很热闹,黄昏之时地面蒸腾起热气,天边红黄紫三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组合成绚丽震撼的色彩,勾勒出万丈滚滚红尘,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身处其间,被生活推着往前走,摩肩接踵,不得停下。 “来这么早。”崔帏之进去的时候,江锡安已经自己吃起来了。 “我孤家寡人一个,到了饭点不吃饭还能干嘛,比不得你有妻有子。”江锡安夹了一粒花生米,斜他一眼: “哦对了,我没钱了,这顿你请。” “行啊。本来就是我约你。”崔帏之爽快后又奇怪道: “你好歹也是个二品官,怎么还这么穷?” “你以为谁都像你,家里有钱,陛下随便一赏,又是几千两黄金进了你口袋。”江锡安叹息说: “我父母皆是农民,无人托举,官场上全仰仗你爹崔侯爷,还有帝姬才能走到今天,虽然不算坎坷但也实属不易,哪里敢贪腐。就我每个月那点俸禄,不仅要自己吃喝,还得上下打点,还得给玉儿买礼物.......别提了,再提晚上回去都睡不着了。” 崔帏之被他逗乐:“那你来我家,给我儿子当老师,我每个月给你五十两白银,如何?” 江锡安闻言一震,来了精神,正想满口答应,片刻后又泄了气: “算了,我现在哪里敢出入你的府邸?今天应你的约都是让车夫拐了好几圈,甩掉眼线才进来的。手握两支军队的忠勇侯世子和兵部尚书交往甚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勾结朝臣要造反,自己当皇帝呢。” 彼此是在濒死之时可以互相托付妻儿给对方的交情,所以江锡安面对崔帏之,倒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崔帏之面对如此大逆不道的打趣,竟然也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给江锡安倒了一杯酒。 两三杯下肚,江锡安酒劲儿上来了,靠着崔帏之,长吁短叹,就差没有痛哭出声了: “老崔啊,咱们大梁,再这样下去,是不是真的要完蛋了......” 崔帏之“啧”他一声,道:“你胡说什么呢?” “不是我危言耸听,我们大梁,如今真的缺乏一个明主。” 第147章 江锡安脸颊发红,醉意熏熏,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太子,三皇子,都不是明君。”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 “对了,你听说没,太子侍妾肚子里那个男胎没能生下来。旁人都说是那一直未曾生下嫡长孙的太子妃姜乞儿嫉妒那侍妾受宠怀孕,于是设局设计那侍妾落水,那侍妾才会流产滑胎的。” 崔帏之闻言,微微皱了皱眉: “姜乞儿他不是这样的人。” 上辈子,太子被废后,太子的侍妾一个两个都卷着钱和私通的骈头跑路了,只有姜乞儿没有选择和梁凤卿和离,还一直陪在废太子身边,与他一齐被幽禁在宗人府。 听说姜乞儿被幽禁时还怀了一子,梁儒卿听说之后,担心留下祸患,便派宫人用棍棒反复击打姜乞儿的腹部和后腰,这场惨无人道的折磨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竟是生生强行将姜乞儿打流产了。 想到上辈子姜乞儿的遭遇,崔帏之又是一阵惋惜。 毕竟是乔云裳最好的朋友,上辈子还来送过自己一程,崔帏之想了想,便道: “太子有去查清楚事情真相吗?” “说是有查,证据确凿,就是姜乞儿干的。”江锡安说:“太子本想将姜乞儿废了,但姜乞儿咬死不肯承认是他做的,甚至在太子的书房门前跪了一晚上,直到天亮后晕厥,这才查出他也怀孕三余月了。” “太子知道后,这才作罢,没有再提废妃之事。” 江锡安说:“也是个可怜人。” 崔帏之心下赞同,但毕竟是旁人家事,也无可奈何。 “别提太子了了,你和郡主成婚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江锡安问:“想好怎么求陛下了吗?” “不必求。”崔帏之笑:“和你打个赌吧,不出一个月,陛下肯定会主动下旨赐婚。” 江锡安奇道:“你有什么办法?” 崔帏之没细说,只是笑说事以秘成,惹得江锡安觉得对方没把自己当兄弟,不爽地又多要了一壶梨花白,决定今晚要吃垮崔帏之。 吃完酒后两人又喝了一会儿茶,过几日其他国的使臣进京,还要加紧防卫,江锡安便告辞了,留崔帏之一个人。 崔帏之不爱坐马车,更喜欢骑马,但在闹事疾驰可能会伤到旁人,也就没骑马,自己一个人沿着街慢慢走,醒醒酒。 忽然路过一家布店,想到乔云裳还有家里那个小狗崽子,崔帏之又进去将里面上好的浮光锦都买了,让仆从带回家去,找最好的绣娘给乔云裳裁做几身衣裳,剩下的布料给小狗崽子随便做个内衫裹着就算了。 结果买的太多了,仆从拿不下,崔帏之正犯难间,余光忽然看到视线尽头的东宫,忽然想到了怀孕的姜乞儿,想了想,便走到东宫门前,拿出令牌,对站岗的卫兵道: “我乃忠勇侯世子崔帏之,求见太子妃,烦请通报一声。” 那卫兵仔细看了一眼那令牌,随即点了点头,对崔帏之恭敬地抱拳行了一礼,进去通报了。 没多久,姜乞儿身边的小侍就跟了出来,带着崔帏之,将他引进前厅。 东宫金碧辉煌,比崔府豪华许多,到处都是雕梁画栋,描金绣银。 崔帏之上下打量了一圈周围,片刻后又收回眼神,来到前厅,见姜乞儿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姜乞儿本来嫁进东宫后就少见笑颜,心中郁郁寡欢,如今有孕,神情就愈发苍白,似乎很不舒服似的,用指尖撑着额头闭目休息,袖子搭在腿上,遮住了腹部。 崔帏之见状,上前一步,行礼道: “太子妃娘娘。” 姜乞儿闻言睁开眼,视线缓缓落在崔帏之身上,片刻后努力露出一个笑,可惜还是遮不住眼角的疲惫和憔悴: “我听京城流言,都说你回来了,以为是谣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劳太子妃娘娘挂念,臣一切都好。”崔帏之将浮光锦交给姜乞儿身边的小侍: “娘娘看起来容貌憔悴,应该多多休息的好,如此,才能平安诞下皇孙。” 姜乞儿闻言,眼神微动,摸了摸腹部,叹气道: “也不知道怎么,怀这胎总觉得疲惫,实在难熬。” 崔帏之没怀过孩子,没法和他交流育儿心经,只是因为上辈子的恩情,还有这三年来姜乞儿对乔云裳的照拂,故来一看。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崔帏之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他走之后没多久,梁凤卿就回来了。 他听下人禀告说崔世子一刻钟之前曾经来过,还以为崔帏之是来找他的,却没想到,下人却说崔帏之是来看太子妃的。 “.......来看太子妃?”梁凤卿解下身上的披风,丢给下人,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闻言挑起眉:“他没事来看太子妃做什么?” “不知道。”下人道:“太子妃和崔世子还在前厅聊了好一会儿,看起来相谈甚欢,不知道两个人谈了些什么,太子妃还笑了,太子妃不常笑,今日都笑了好几次。” 梁凤卿:“...........” 他忽然觉得口中的茶都变的又苦又涩起来,片刻后冷哼一声,将水泼到地上,杯子也顺势被砸成千万片, “走,去璧禾宫。” 姜乞儿晚间都卸了钗饰和妆面,准备睡了,刚换上睡裙躺下,就听说太子来了。 第148章 他心中不免一惊,反应过来后赶紧坐起来,被小侍扶着跪下: “夫君今日如何来了。” 梁凤卿大踏步走到椅子前坐下,看着姜乞儿怀着孕半蹲在地上行礼,也没有叫他起来,只是冷笑道: “如果我不来,便不知道你和那崔帏之的交情竟然好到如此程度。” 姜乞儿被扶起,闻言心中迷惑不已,听着太子的阴阳怪气,想了想,只能道: “臣与崔世子只是点头之交,但崔世子当年的未婚妻与臣是好友,崔世子今日只是恰好路过东宫,替云裳来看看我罢了。” 他这话挑不出任何错处,但就是这样毫无漏洞的话语,却让梁凤卿的火气再度窜上一层楼, “既然只是泛泛之交,缘何相谈甚欢?怕是记挂着当日的救命之恩,早就芳心暗度了吧。” 姜乞儿:“...........” 他没听明白,傻了半晌,方道: “........什么救命之恩?” “宣和三年春末,你从坡上摔下,被崔帏之所救,难不成你都忘了?”梁凤卿讥讽道: “还屡屡在本宫面前提起,说要报答当日的救命之恩,可惜崔帏之心里没有你,他心里只有乔云裳。” 姜乞儿骤然接收到这个富有冲击力的事实,只觉面前晕眩一片,差点浑身脱力摔倒在地,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救我的人是他?!我以为是——”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周围的人见状不对,纷纷都退了出去,关上门,任由两个人争吵。 “以为是谁?”梁凤卿根本就不知道姜乞儿把自己认成了那个救命恩人,认定是姜乞儿贪慕虚荣,不仅想方设法算计自己,勾引自己,心里却还念着崔帏之。 “不,这怎么可能..........”姜乞儿没想到自己竟然稀里糊涂认错了人报错了恩,当场崩溃,瘫软在地,泪水从眼眶里滴落下来: “怎会会是他.........” 梁凤卿看见姜乞儿这副模样,愣了愣,片刻后,又觉得姜乞儿是在演戏,冷笑道: “别装了,姜乞儿。” 他说:“你是什么货色,音儿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又是被谁弄没的,大家都清楚,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戏。若不是因为你的肚子还有用,若不是你的肚子里还怀着嫡皇孙,你以为我会留着你?” 姜乞儿登时被梁凤卿的话深深刺痛了,脸色煞白煞白的。 他本就怀着孕,身体极度不舒服,在梁凤卿的冷嘲热讽之下,几近崩溃,最后跪在地上痛哭: “那你呢,梁凤卿。” 他哭道:“那你呢,梁凤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书房里那些无脸画画的是谁吗,你画的就是你的双弟梁玉卿!” 他终于对绝情寡义、甚至还怀疑他和崔帏之偷情的梁凤卿心灰意冷,甚至明日被废了也不害怕了,一边哭,一边神经质般大笑道: “堂堂梁国太子,竟然罔顾血脉人伦,多年来觊觎自己的双弟,甚至还因为嫉妒,在当年国子监的考试上布下毒计,在草地上撒落钉子,让马车失控,差点害死了当今的朝廷重臣,如今的兵部尚书江锡安!一朝太子竟然是这样的德性操守,哈哈,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梁凤卿当即被戳中,气急败坏,猛地站起来,咬牙切齿道: “你以为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一个没落国公府的双儿,娶你算是看得起你,要不是当初你费尽心里勾引,非要嫁给我,我会娶你?!你配吗?!扪心自问,论容貌、才情和品行,你哪一点比得上当初名动京城的乔云裳?别说和玉儿比,你连乔云裳的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 姜乞儿:“............” 他直愣愣地跪坐在地上看着一句话比一句话要难听的梁凤卿,一想到这就是自己结发近四年的丈夫,泪水很快汹涌而至,模糊了双眼。 腹中还怀着梁凤卿的孩子,却被孩子的父亲、自己的丈夫贬低的如此一无是处,一直支撑着他的信念终于崩塌,姜乞儿终于像是被打碎了脊梁一般,一寸一寸地缓缓垂下头,任由不断流淌而下的眼泪打湿了衣袖,再也没有力气开口为自己辩解一句话。 原来死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姜乞儿还以为是自己这个太子妃当的不够合格,是自己不争气留不住丈夫的心,才会让他的丈夫和别的双儿恩爱缠绵,却没想到其实不爱就是不爱,再怎么强求,不爱他的人,无论他怎么付出怎么做,终究也会将他弃之如敝屣。 既如此,还要强求什么呢。 看着跪在地上,垂头默然落泪的姜乞儿,梁凤卿忽然又后悔起来。 他腹中毕竟还怀着自己的孩子........ 梁凤卿缓步走到姜乞儿身边,指尖微动,似乎是想要扶姜乞儿起来。 但片刻后,他到底还是拉不下这个脸,只给门外守着的小侍丢下一句“照顾好太子妃”,随即便匆匆离开了,留姜乞儿一个人坐在晚夜冰冷的地板上,想着过往中所有的阴差阳错,终于哭到崩溃失声,最后脱力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第56章 安慰 对于因为自己来过而导致姜乞儿和梁凤卿吵翻的事情,崔帏之全然不知。 他顶着醉酒,摸索着回到家,发现府内静悄悄的,仆从们要么都在各自的地盘忙着自己的事情,要么都回房间内躲懒去了。 温澹御下极严,不许仆从当值期间喝酒闹事赌博偷东西,一旦发现,立即打出,但当闲时,也纵着仆役偶尔躲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只要不是因为偷懒耽误了手头的差事,都还好说。 第149章 崔帏之扶着额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侍女仆从大部分都在外间站着,崔帏之经过他们身边时,见他们穿的少,便随口道: “夜间风大,穿严实些,若有衣裳破了坏了不够穿的,尽管报到管家处,让管家统一再制时令衣装。” 仆从们自然喜不自胜,连声应是。 崔帏之没在意,闪身进了屋。 屋里也很安静,只有烛火哔啵,崔帏之头晕晕的,走到里屋,见乔云裳背对着他坐在贵妃榻上,侧倚着小几不只在干什么。 夜间即将就寝,他便不似白日那般层层叠叠穿着裹着,屋内又不像外间那般冷,乔云裳便只穿了一件轻薄的淡紫色藕丝衫子和粉白柳花裙,裙摆及地,红色的发带松松挽着脑后的头发,摇曳至腰间,显地他侧脸格外温柔。 他侧倚时,烛火透过轻薄的衣衫,勾勒出乔云裳纤细柔韧的腰线,崔帏之喝了酒,看见眼前这副景象,压抑已久的欲望不知为何,又蹭的一下冒了出来。 他踉跄几步,借着酒劲儿顺势坐到贵妃榻上,还未坐稳,就伸出手,揽抱住了乔云裳的腰,随即将脸埋进乔云裳的脖颈,深深嗅了一下乔云裳身上的香味。 乔云裳专心做着手上的针线活,没料到他会突然进来,被崔帏之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心脏砰砰跳,身形僵硬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他深呼吸几下,慢慢软了腰身,靠近崔帏之怀里,任由崔帏之粗暴地扯开他的藕丝衫子,在他裸\露的肩膀上亲了几口: “你别扯我衣服。”乔云裳嗔他一句:“大娘子今儿才给我买的衣裳。” “坏了我赔你。”崔帏之的吻一路从他的肩膀落到后颈,掌心更是不安分地在他的腰上乱摸,指尖嫌弃裙摆准备探进大腿内侧时,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被酒精泡发的神经猛然清醒,倏然睁开了眼: “娘子!?” 乔云裳动了动肩膀,不满崔帏之喝了这么多酒才回家,于是不阴不阳道: “亏还知道我是谁,就这样闷不吭声地闯进来乱摸,我还以为你醉酒,把我当成万花楼的小倌了。” “怎么会呢,”崔帏之把佯装生气的乔云裳抱过来,将乔云裳揽进怀里,摇尾巴一般用脸拱着乔云裳的脖颈,像极了一只撒娇的大狗: “娘子清醒了?什么时候清醒的?” “.......一个时辰前,”乔云裳已经不太记得这几天的事情了,问:“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把我带回崔府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月前回来的。我那天回来,发现娘子一个人在雨中淋雨,便将娘子抱回家了。”崔帏之道: “给娘子洗澡时,发现身上有不少伤痕,究竟是何人所留下的?那人到底对娘子做了些什么?” 乔云裳:“...........” 半个月前的记忆又随着崔帏之的描述再度涌进脑海,乔云裳身体一僵,脸上的笑意也不禁缓缓落了下去。 他忽然觉得难受起来,看着崔帏之干净如同琥珀般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自己半月前已经失身于一个陌生人,甚至还差点........差点被梁儒卿侵犯。 他缓缓垂下眼,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不再将视线落在崔帏之的脸上,而是看向崔帏之的腰带,虚虚盯着某一处: “........无事,是我和乞儿上山踏青时不小心摔出来的。” 崔帏之:“...........?” 他看着摆明在撒谎逃避问题的乔云裳,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戳穿他: “那我给娘子上药揉一揉,早点散肿,好不好?” 乔云裳:“...........”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就这么看着崔帏之,崔帏之也没有什么羞耻心的——毕竟他一开始就很馋乔云裳的身子,既然有机会尝,就一定会大吃特吃,完全不会亏待自己。 他当机立断,把乔云裳抱起来,放到床上。 说是上药,但半个月过去,那些淤青和痕迹也散的差不多了,崔帏之完全就是假借着上药之名,和乔云裳行闺房夫妻鱼水之乐。 乔云裳的皮肤简直比上好的绸缎还要细腻柔滑,触之弹润,偶尔微微仰头露出纤细颀长的白皙脖颈,娇\喘微微,头发散开,绿鬓朱颜,香温玉软,崔帏之看的入迷,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舒服的头皮发麻,都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乔云裳努力克服着心中的恐惧,舒展开四肢,容纳着一切,直到崔帏之在他身上逞完英雄,才闭了闭眼,用掌心替崔帏之擦了擦脸上的汗。 他不嫌弃崔帏之,崔帏之也不嫌弃他,俯下身亲他,哑声道: “娘子怎么连汗都是香的。” 乔云裳:“......别瞎说。” “我认真的,”崔帏之说:“娘子,你这里还有两颗痣欸,红色的,好漂亮。” 言罢,他又俯下身去,亲了亲。 乔云裳快要被他折腾死了,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道: “能不能老实一些?我困了。” 崔帏之从后面抱住他,问: “不沐浴?” “........不。”乔云裳说。 崔帏之想了想,见乔云裳都不介意,他就更不介意了,心满意足地抱着乔云裳,想要睡一觉,岂料还未完全闭上眼,就看见崔降真趴在床沿,睁着灿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和乔云裳。 崔帏之:“..........” 第150章 他登时吓了一大跳,猛地坐起来,被子从他身上滑落,他又赶紧遮住乔云裳,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系好衣服: “崔降真?!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呀。” 崔降真眼睛圆溜溜的,像是玻璃珠子,很是天真苦恼地抓了抓脸,指着乔云裳道: “方才在门口听见他在哭,你欺负他了吗?我想进来,可是外面的姐姐们都不让,等他不哭了,才让我进来的。” 崔帏之:“..........” 他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哭笑不得地看着崔降真: “你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我认床,睡不着。”崔降真捧着小脸叹气: “好难受,我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崔帏之:“........”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几天前随口说的话是在骗他的,他根本不会死,想了想,又道:“你先转过去。” “干嘛?”崔降真眼睛闪闪的,看着没脸见儿子的乔云裳偷偷将脸埋进被子里,奇道:“你为什么把脸埋进去,我娘说了,这样会闷。” 言罢,他伸出手,想掀开乔云裳身上的被子,被崔帏之眼疾手快地按住: “别。” 迎上崔降真单纯的脸,崔帏之硬着头皮道: “你娘他......他体弱。” 他装作严肃:“你掀了被子,他冷。” 他说:“乖,转过头去,不然明天没有糯米糕了。” 崔降真鼓起脸,撅嘴“哦”了一声,乖乖地转过头。 等崔帏之和乔云裳火速换好衣服,乔云裳才支起身,掀开床帏,对崔降真道: “真真,要不要上来和爹娘一起睡。” 崔降真迟疑片刻,虽然并没有承认崔帏之和乔云裳就是自己爹娘,但还是脱下鞋子,艰难地爬上床。 乔云裳将他抱到自己和崔帏之的中间躺下,崔降真原本还在折腾说自己认床,结果头刚沾上枕头,就忽然有睡意了,眯着眼睛,人也安静了不少。 乔云裳抱着小狗崽子,轻轻拍着他的背: “睡吧。” 崔降真本想说些什么,但他毕竟是小孩子,一旦接触到温暖的被窝,很快就便睡着了。 崔帏之侧躺着看着窝在两个人中间呼吸均匀、胸膛微微起伏的小狗崽子,没忍住道:“猪。” “.......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乔云裳白了他的一眼,道: “你也快睡。” “不行,我要抱着你睡。”崔帏之说:“换个位置,让狗崽子睡里边儿,我睡最外边。” 乔云裳:“..........” 他身体酸软的很,本来不想折腾,但是崔帏之折腾人起来也比小孩儿还难缠,他只能妥协,将崔降真小心翼翼地往里挪了挪,腾出位置,让崔帏之睡到最外边去。 崔帏之称心遂意了,从后面抱着乔云裳,吻了吻他的发顶,又看着乔云裳怀里的狗崽子,半晌,低声道: “小乔,过一个月,我们就成亲吧。” 乔云裳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拍着崔降真的后背哄她睡,半晌,才道: “好啊。” 他声音平静,像是想了好久:“........但我有一个要求。” 崔帏之嗯嗯应了,“你说,能办到的我都尽量办到,想要什么彩礼,也尽管和我说。” “.........”乔云裳缓缓垂下眼睛,看着怀里的崔降真,眼神闪烁,片刻后微微将脸靠近枕头,让枕巾擦去他眼角的眼泪: “我只想做你的侧妃。” “好啊........???”崔帏之毫不犹豫地就想答应,心想如果是乔云裳想要,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也给乔云裳摘下来,但将乔云裳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登时错愕地瞪大眼,完全没想到乔云裳会提这个要求: “......侧,侧妃?!” 崔帏之登时急了,抓着乔云裳的肩膀晃道: “这怎么行呢!我们不是早就说好的,要你当我的世子妃吗?!我要你做我的正妻的!”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乔云裳没有转过头,不想崔帏之发现自己哭了,努力压抑着哭腔道: “你知道的,我爹......已经是那样了,我娘又与我决裂,日后你想做什么,在家世上,我再帮不了你......何况我如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彻底发疯,日后为你养育子嗣、主持中馈也不能做到,这样的人,如何做世子妃,日后又如何做这偌大侯爵府的大娘子?” 他说:“能陪在你身边,为你绵延子嗣,已经是我之幸,我不想你再被我拖累......你该再娶一个贤良淑德,身世清.......清白的双儿,来做你的正妻。” 他说到“清白”二字是打了个磕巴,似乎是有些说不下去,当然崔帏之也有些听不下去,气极而起身,怒而反笑: “好,好,不愧是我们当年才情智计闻名于京城的乔公子!是,你什么都考虑到了,却唯独没有考虑我!” 乔云裳急道:“我就是因为考虑你才!” “如果你考虑我,你就知道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你就该知道我一开始就非你不娶,一开始就下定决心,除你之外的人我通通不要!” 崔帏之看着乔云裳咬牙切齿道: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只只会发情的公狗,还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登徒子?!” 第151章 乔云裳苍白的解释:“我没有..........” 崔帏之满脸失望地看着乔云裳: “我以为你的心和我的心一样,却没想到你竟然还这般大方,竟然把我推给旁的双儿。” 乔云裳:“我.........” “我们都暂且冷静一下吧。”崔帏之不想再听,也怕继续吵下去会吵醒崔降真,或者在争吵过程中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刺激到乔云裳: “我出去走一走,晚点回来。你早点睡。” 言罢,他铁青着脸,不顾乔云裳慌忙转过身来抓住他衣角的手,径直下了床,从地上捡起外衫,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很快就消失在了乔云裳的视线内。 乔云裳:“..........” 他忽然觉得心中酸楚不已,但又知道崔帏之会生气,也全是自己一手造成,半点怪不了旁人。 可他自知清白不在,还被梁儒清,倘若日后事情败露,被崔帏之知道..........乔云裳越想越害怕,觉得自己不配嫁给崔帏之当世子妃,但又不想惹崔帏之生气,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是好,绝望之下复又低头落下泪来,面前模糊成一片。 正恍然间,忽然一只小小的爪子伸了过来,慢慢地替他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水。 乔云裳情不自禁地一怔,缓缓低下头,对上了崔降真干净清澈的圆眼睛。 “你不要哭。”崔降真盯着他看,认真道: “哭起来眼睛会痛痛哦。” 小孩子充满稚气的话语惹得乔云裳下意识想笑,嘴角刚勾起弧度,片刻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落了下去,闭了闭眼,用力搂紧崔降真,哑声道: “娘亲.........惹你爹爹生气了。” 他说:“娘亲真的是个很坏很坏的娘亲,是不是?” 崔降真沉默片刻,没有吭声,只是像个小蜗牛一样,在被子里蛄蛹蛄蛹,缓慢地凑近乔云裳。 乔云裳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悲伤之下还分出一丝心情去注意崔降真,半晌看见崔降真努力伸出短短的小胳膊,越过自己的手臂,然后,无比艰难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圆溜溜的眼珠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像是在手足无措地努力安慰他一般。 第57章 会兰昭 末夏的深夜里仍旧有些残存的凉意,尚书府府门童正靠着门、抱着袖口小鸡啄米似的打着浅浅的瞌睡,忽然听见背后的门一震,紧接着便有人的声音粗粗传来: “开门!开门!” 那门童被惊的瞳孔瞪大,很快就恢复了些许清醒。 他迟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家仆,那家仆一溜烟去找江锡安了,留下门童对着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被踹开的大门,硬着头皮纠结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拿开插销,缓缓将门打开一条缝,只露出半个身体看着门外的人: “你是谁啊?为何无故夜半敲门,扰人清梦?” “我找江梦然!”崔帏之喝多了,本就身体发热,这会儿又在夜风里吹了风,登时有些不太舒服了,头重脚轻还想吐: “开门让我进去。” “你怎么能直呼大人表字........”门童还想说些什么,忽而身后传来了江锡安的声音, “........崔文宴?” 明日就要接待外国使臣,江锡安又是个谨慎的性子,故而一晚上没睡,一直在处理公务,突然听说有醉鬼夜半敲他家的门,便也就出来看看,没想到刚好就看见崔帏之夜半敲他的府门: “你怎么来了?” 他说完,还不等崔帏之回答,又看了门童一眼,吩咐道: “开门,扶崔世子进来。” “........是。”门童只好打开门,放崔帏之进来。 崔帏之进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要不是江锡安手疾眼快地扶了他一把,他非得摔趴在地上不可。 崔帏之身体晃了晃,最终还是忍不住,靠着江锡安埋头吐了。 江锡安:“.........” 他也爱干净,被吐了一身,登时脸色铁青,恨不得把崔帏之扔出去才好。 心中默念了几句心经,才勉强保持冷静,江锡安转头对仆从道: “把崔世子扶到客房去,我去换一件衣服再来。” “是。” 崔帏之被人扶到床上的时候坐着的时候,双眼发直,还有些迷迷瞪瞪的,被人端了茶放到嘴边都不知道喝,最后还是江锡安换好衣服进来,因为口渴顺手拿走了仆从端给崔帏之的茶,自己坐到贵妃榻上,一边吹着茶盏里的茶叶一边强迫自己醒醒神: “说吧,你半夜来找我干什么?” 崔帏之缓缓转过头,盯着正在喝茶的江锡安,半晌,冷不丁说道: “我怀疑小乔不喜欢我了。” “噗——”江锡安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又要报废一件衣服,给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他赶紧放下茶盏,抖了抖衣角的茶水,才狼狈地看向崔帏之,惊疑不定道: “你在胡说什么呢?” “我说真的。”崔帏之双目无神:“我说要他当我的世子妃,他竟然拒绝了!” 江锡安只能问:“........他怎么拒绝的?” “他说要给我做妾,让我娶别的双儿当大娘子!”说到这里崔帏之又激动起来: “他要是真的喜欢我,又怎么肯让我娶别的双儿当正妻!他就是不在乎我了!” “..........”江锡安知道崔帏之这是当局者迷,沉吟片刻,方道: 第152章 “那你有没有问问他为何要给你做妾?” 江锡安说:“按照郡主的心性,如果他不再属意你,别说当正妻,他甚至都不会答应给你做妾........你走之后,梁儒卿多少次要求娶他,他都没有同意,一直独身到现在。” 江锡安沉吟片刻,又道:“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要不要再去问一问他?” “问了他也不会说,问了也白问。”崔帏之渴了,伸手让仆从把茶递过来, “好难懂........头好痛。” “别头痛了,事情发生了就要想办法解决,逃避是没有用的。”江锡安一袭朴素的青衫坐在榻上,头发松松地落下来,披了满背,素白的指尖轻轻点着小几: “你且想想,在说要给你做妾前几天,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 江锡安这么一提醒,崔帏之好像想起来了: “半个月前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衣衫不整地坐在雨里,身上还有很多伤痕。我当时没有多问,以为是河清郡主趁我不在的时候找他麻烦,因为之前我走的时候,河清郡主就曾把小乔关在祠堂折磨他。” “河清郡主三年前就和纯瑛郡主形同决裂,她年事也渐高,不可能再像三四年前那样折磨纯瑛郡主了。” 江锡安说:“你再去查一查,我怀疑让郡主受伤的另有他人,而这背后发生的事情,一定和郡主主动提出做妾有关。” 崔帏之有些半信半疑,勉强用被酒精泡发的大脑想了想,也觉得江锡安说的有道理,于是伸手轻叩床沿三下,窗外很快就想起了窸窸簌簌的动静,下一秒,江锡安身后的窗户就被人从外面掀开,直接丢到了地上,把他吓了一大跳: “教主。” “白芜,你去查一查,半个月前的那个雨天,纯瑛郡主是否有出门,同行人是谁,去了哪里,又遇到了什么人。” 崔帏之道。 “是,教主。”那人面无表情地倒挂在窗外,抱拳就想离开,忽而崔帏之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 “等等。一个人查太慢了.......你叫上白玖和白延,你们三个一起去查,白延那家伙虽然胆子小又十分贪财,但人机灵,朋友又多,你叫上他,让他和白玖于明日黄昏前查清楚,一起到崔府给我复命。” 言罢,崔帏之解下腰间的腰带,丢给窗外的百芜, “去吧。” “是。”白芜拿了令牌,瞬息间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崔帏之头痛的很,想要躺下休息一会儿,却被江锡安的怒吼吵的头疼: “崔文宴,你赔我窗户!” 崔帏之实在困的不行,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空荡荡的窗户和呼呼灌进的风,咕哝了一句: “钱都在我的荷包里,你自己拿。” 言罢,竟然是直接转过身,沾床就睡了。 江锡安:“..........” 他气的想打人,但看着崔帏之疲惫的模样,到底说不出什么,只能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给崔帏之放下了床帏,随即起身出去了,关上了门。 一夜难眠。 崔帏之睡醒的时候,发现面前的一切是如此陌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不在崔府。 他恍恍惚惚间,睁眼坐起来,打量了一下周遭房间的布置,很快,昨日晚间的一切又很快涌上大脑,惹得他愈发心烦意乱。 但一晚未归,以乔云裳那个性子,说不定又会多想,崔帏之顾不上许多,赶紧下床,穿好鞋子,就想往外走。 他刚打开房门,迎面就撞见抬手正准备敲门的江梦然,两人对视片刻,最后还是江梦然率先道: “醒了?” 崔帏之烦躁地挠了挠头:“醒了。” 他想要往外走,江锡安却没有动,依旧严严实实地挡在他面前: “马上就要去上朝了,我还以为你睡过了,准备叫你。” 他说:“马车已经备好了,你和我一起去。” 崔帏之仰头看了看天空,这才发现自己睡迟了,想到家里的乔云裳,忍不住犹豫: “可我的官服还没换.......” “我一早就派人去崔府拿了,你稍后换了就行。” 江梦然能走到今天,不仅靠崔明殊和梁玉卿,也仰仗他越来越老道周全的行事风格,不然也不可能自从点状元之后,就一路青云直上: “你先去换吧,我在外面等你。” 崔帏之:“.........”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崔帏之也不好拒绝,只能放弃回家,先行换上官服,和江锡安一起去上朝。 今日是各国使臣朝见梁帝的日子,因此百官皆不敢迟到,列队站在殿前,各个举止庄重,表情严肃。 没多久,白狼国和珈蓝、衣宓的使臣率先进了宫,后面还有女真、匈奴几国的王子及其王姬。 崔帏之心里急着回家,都没有心思细听他们和皇帝说了什么,只顾着想乔云裳,直到女真的使臣上前一步,腰间挂着独属于王族嫡系血脉才会有的金色印信,和梁帝行了一个抚肩礼: “女真大王姬会兰怀宁,参见陛下。” 崔帏之闻言,眼珠微动,终于不再走神,而是将视线落在了会兰怀宁身上。 女真如今已经被会兰怀恩统一成女真国,是现在除梁国之外最大最团结的外族,且立场含糊并不明确,梁帝对其心存忌惮,但亦有意拉拢,否则一旦女真和匈奴联起手来攻打梁国,梁国不亡也得脱层皮: 第153章 “大王姬远道而来,甚是辛苦,不知女真国主是否与你同行,一同进京?” “国中有事务要处理,哥哥此刻尚还未进京,为了不耽误朝见的日子,故而派我先行。” 女真大王姬会兰怀宁生的一双漂亮的灿金瞳仁,杏眼雪肤,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玉软花柔,一笑便让朝中即便有家室的男子,都忍不住看他, “感念陛下记挂,我回去一定修书一封,让哥哥尽早到达会封都城。” 梁帝见不到女真国主会兰怀恩来朝见他,心里有些遗憾,还有些不爽,但又不好发作,只能作罢。 朝见结束后,梁帝在宫中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各国使臣,众大臣也均留在了宫中,不得擅自离开,崔帏之身为左金吾卫中郎将,有看护之责,这种重大场合自然应该随侍在侧。 但距离宴会开场还有些时间,崔帏之有些无聊,想去找江锡安说说话,却发现江锡安正在社交中心,忙的和陀螺似的。 崔帏之不便打扰,见状便转身离开,一回头就看见会兰怀宁站在他身后,睁着漂亮的灿金眸,对他笑。 崔帏之见状也笑,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大王姬。” 会兰怀宁“嗯”了一声,走上前,与他并肩,两人对视一眼,共同朝槐花亭走去,那处人少,较为清净,可以说说话: “怎么样,京城中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今晚可以按照计划行事。” 崔帏之顺手给会兰怀宁拂去肩膀上的落叶,迟疑了几秒,又道: “他人去哪了?还在来的路上?” “什么呀,早就入京了,”会兰怀宁凑到崔帏之身边,和他并肩,压低声音道, “说是找人去了,找没找到还另说,我其实.........”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崔帏之!” 崔帏之正在专心听着会兰怀宁说话,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喊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定睛往后看去。 只见梁玉卿和乔云裳、姜乞儿正站在他身后,齐刷刷地看着他,梁玉卿和姜乞儿满脸愤怒地看着自己,而乔云裳则双眼发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欲落不落的模样。 崔帏之:“?” 他懵了几秒,迟疑片刻,拱手行礼: “臣崔帏之参见帝姬,参加太子妃、郡主。” 梁玉卿刚才看见崔帏之和会兰怀宁两个人鬼鬼祟祟地一起去了槐花亭,心中起疑,才跟上去,就看见崔帏之摸了会兰怀宁的肩膀,还和他凑在一起说些什么,举止亲密,当即炸了, “好你个崔帏之,没想到你竟然背着小乔和别国王姬勾勾搭搭,你真是太过分了!” 言罢,他提裙走到崔帏之身边,正想给崔帏之一巴掌,却被会兰怀宁眼疾手快地拦住,下意识推开: “帝姬这是作什么?” 会兰怀宁也严肃了神情: “还请帝姬谨言慎行。” “我都看见你们在干什么了,你还想狡辩!” 梁玉卿气死了,鬓边的步摇大幅度甩动着,恶狠狠地看着被会兰怀宁挡在身后的崔帏之, “崔帏之,你给我出来!” 崔帏之都骂蒙了,站在会兰怀宁身后没动,视线下意识落在乔云裳身上。 只见乔云裳盯着会兰怀宁的脸,忽然想到那日在街上“崔帏之”和双儿举止亲密的模样—— 而那个双儿,正是眼前的会兰怀宁! 原来崔帏之去青州的时候,还与这样一位绝色的王姬有了一段风流韵事,也难怪他一去就三四年未归........ 有这样一位美人在侧,定是乐不思蜀,又怎么还记得起他乔云裳....... 乔云裳越想越心伤,忍不住垂下眼睛,嗓子酸楚的难受,匆匆留下一句“失陪了”,便转身提裙离开了。 他背影匆匆,神情落寞,崔帏之见状,想也不想,就拨开会兰怀宁追了过去: “小乔!” 乔云裳走的很快,崔帏之不得不三步并作两步追了过去,随即一把拽过乔云裳的手臂,将他抵在了无人的假山上: “你怎么了,为何走的这样快........” 他话音还未落,就看见乔云裳满脸泪痕地看着他,早已是痛哭失声。 崔帏之:“..........” 他下意识摸索了一下,见没带帕子,只能伸出指尖,先要给乔云裳拂去脸上的泪水: “娘子..........” “你不要叫我娘子。”乔云裳一开口就是破碎的嗓音,哽咽道: “我真傻,当初在街上看见你与会兰怀宁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该猜到的.........你既然早就有美人作陪,为何不告诉我,为何要骗我说至始至终都只想娶我一个。我早就说了,我可以给你做妾、做侧妃,能和你在一起、为你绵延子嗣我就很满足,又不会强占着世子妃的位置不放,你为何要一直瞒着我?” 崔帏之目瞪口呆地看着乔云裳,急道:“什么街上.........不是这样的.......” 乔云裳不想听他解释,哭着挣扎,用力推开他,往前走了几步,却被崔帏之用力拽了回来,抵在假山上。 “你.......唔........” 乔云裳正想让崔帏之放开他,下一秒,就被崔帏之按在假山上强行扯开面纱吻住了唇,以吻封缄。 乔云裳第一反应是崔帏之疯了,竟然敢在皇宫内就亲他,用力推开崔帏之。 第154章 可他越挣扎,崔帏之就亲的越凶越狠越用力,右手掌心扣着他的后脑勺,左手狠狠抓着他的肩膀,用力吮吸着他的舌根,在他口中兴风作浪。 乔云裳被崔帏之亲的头皮发麻,没一会儿就被他亲软了身子,按在崔帏之肩膀上的手也无力地搭着,最后倒像是成了欲拒还迎。 崔帏之狠狠将他揉进自己的怀中,不仅偏头将乔云裳亲的近乎窒息,掌心还在乔云裳的后腰往下游移,乔云裳像是一滩水一样化在了崔帏之的胸膛: “崔帏之.......别.........” 眼看着乔云裳被亲的脸颊发红,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才大发慈悲地放开了他。 但他仍旧没有松开揽着乔云裳纤腰的手,只是抱着乔云裳,等着自己平静下来。 但他明显是有些热了,乔云裳被他抵着,感受到从崔帏之身上传来的温度,整个人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 “我都这样了,你还觉得我不喜欢你,移情别恋?”崔帏之吻了吻乔云裳锁骨下方的红痣,将脸埋进乔云裳的胸前,隔着抹胸襦裙蹭他: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顾忌你的身体,我昨天肯定把你.......” 他最后几个字压的很低,只有乔云裳听得到,乔云裳登时耳根红透,心上又酥又麻: “你又说荤话!” “我对我娘子不说荤话,我说什么?”崔帏之简直想把胸膛都剖开来给乔云裳,让他看看自己的真心,是不是里面全都只有乔云裳: “我对你是什么感情,你不知道?难道非要我把心都摘下来给你,你才肯相信我对你是真的?” “那二十天前,你为何与会兰怀真举止亲密,当日还一起逛街?今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私会槐花亭?” 乔云裳对这件事仍旧耿耿于怀,掌心抵着崔帏之的肩膀,道: “你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什么时候和他一起逛街了.........?”崔帏之疑惑道:“进京之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他,只有书信来往.......” ........等等! 看着乔云裳明显不信的神情,电光火石之间,崔帏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迟疑片刻,道: “你说看见你二十天前,白日在街上看见我了?” “对啊。”乔云裳道:“我亲眼所见,你不要不肯承认。” “我半月前黄昏才进京,你怎么见我。” 崔帏之哭笑不得道:“你见到的那个人,多半不是我。” “.........不是你?”乔云裳一懵:“怎么可能!他明明就和你长得一样........” 崔帏之左右见四周无人,抓着乔云裳,往假山深处走,避开耳目, “还记得我三年前离京之时,你和我说过的女真国国主,会兰怀恩吗?” “记得,怎么了?” 乔云裳不懂为什么崔帏之为什么会提到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直起眼,不满道: “你不要转移话题........” 他话音还未落,崔帏之就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难道就从来不好奇,为何我的双眼为何与旁人不同吗?当日在前往白莲教之时,我也是先给眼睛做了伪装,才成功潜入的。” “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母亲是庶女,而她的母亲是府中一名跳舞的胡姬,也就是你的祖母是胡姬,所以你才会........” “其实不是。”崔帏之笑:“是因为我的生母本来就是一名女真人。” 乔云裳瞬间一呆:“原来温大娘子是女真人?!” 崔帏之:“...........” 他见乔云裳还没反应过来,抚摸着她的头发,片刻后轻轻叹气,解开腰间的腰牌,轻轻一抹,腰牌便应声从上自下两半,露出中间一枚金灿灿的印信。 他将印信放在乔云裳手上,道: “你看,这是女真嫡系王族才会有的印信,今日进京的大王姬会兰怀宁腰上,就挂着一枚差不多的。” 乔云裳迟疑着将印信翻过来,只见底部刻着一个“昭”字,耳边的崔帏之还在继续,听完后令他心头猛地一震,在得知这个秘密的瞬间,心脏几乎是怦怦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我舅舅说,我还未出生之时,母亲就已经给我取好了名字。如果现在我从母姓的话,我的本名应该叫——会兰昭。” 第58章 惊雷 “会兰昭........你母亲是女真王族的人?” 就算是女真族未曾完全一统为女真国之前,也有不同的部落分散而居,女真族主要分为生女真和熟女真两支。 生女真是黑水靺鞨的后裔,如今一统女真建立女真国的会兰怀恩,身上带的就是黑水靺鞨的血统,也就是正统的嫡系女真王族。 黑水靺鞨人的祖先据说生下便敢直视太阳,因而双瞳生异,色泽如琥珀透亮,形同太阳,所以带有生女真血统的人世世代代都为灿金眸,无一例外。 只是后来,有不少大梁人贪恋生女真族人独特的美貌,会想方设法在边境掠夺落单的生女真的女子,将其带回梁朝,训练其做舞姬,然后再卖给达官贵族,借此来获取地位和金钱。 终于冷静下来的乔云裳开始平复下心情,由于不再沉溺于和不存在的假想敌争风吃醋,他丧失已久的理智也终于缓缓上线了: “你是女真嫡系王族......那你的母亲难不成是........” 第155章 乔云裳心中一惊,瞬间抓住崔帏之的手腕,拉着他走到寂静无人处,方压低声音道: “难道是二十几年前,被女真族进贡给梁帝的王姬,也就是生下双生子后溘然长逝的宠妃娘娘?!” “对。”崔帏之点头道:“当初双生子被视为不详之像,母亲在刚得知自己怀上双生胎的时候,就偷偷叫人在冷宫里凿出了一条地道。我一出生,母亲便假托我死了,将我送往了宫外。心腹宫女从地道里离开皇宫,抱着我拼死逃出,恰逢我娘温澹不幸产下死胎,心腹宫女听说后便将自己扮作人牙子,将我卖给了崔家充作崔家嫡子,以免我日后沦落街头,遭遇风霜。” 崔帏之想了想,又补充道:“你那日在街上遇到的和我很像的人,其实是与我母亲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会兰怀恩,也就是我的舅舅,当今女真国的国主。” 乔云裳:“...........”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崔帏之,没想到崔帏之竟然摇身一变,从世子变成了梁国皇子,女真国国主的外甥,登时心潮起伏,故而久久没有说话。 崔帏之见状,轻轻捏了捏乔云裳的脸: “怎么了?你不会因为我是女真胡人就嫌弃我吧?” “当然不是了!”乔云裳登时否认: “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的。” 崔帏之闻言眉开眼笑,抱住乔云裳,低头吻他的眉心,哄道: “昨日负气离开是我不对,我吃醉了酒脑子不清醒,娘子你别生我的气,也别怪我。” “我怎么可能怪你.........”乔云裳将脸埋在崔帏之的肩膀上,轻轻闭眼,低声呢喃道: “我是在怪我自己.......” 怪自己没能守住清白........ 崔帏之不知乔云裳心中所想,趁周围没人,两个人之间气氛又是这样亲密浓稠,忍不住又抱着乔云裳乱亲乱啃,直把乔云裳的口脂都亲花了,衣衫也微微带起些许褶皱。 好在乔云裳戴上了面纱,倒也看不太出来妆容出了问题,加上崔帏之再怎么冲动也知道在宫内不能乱来,晓得点到为止,亲完乔云裳之后还知道给乔云裳戴好面纱,整理裙摆和披帛。 “走吧,娘子,天色暗了,晚宴快要开始了,我们快点过去。”崔帏之扶着乔云裳往外走,防止乔云裳晚间看不清楚摔倒,特地叮嘱道: “待会儿晚宴上我无论说什么,都不是真心话,都是假的,你千万、千万都不要放在心上。” “?”乔云裳没太明白崔帏之的言下之意,皱着眉看着郑重其事的崔帏之,想要问的清楚些,但不远处梁玉卿和姜乞儿已经找来过来,一见他就惊喜地走过来,以至于他不好再开口,以免打乱崔帏之的计划: “纯瑛!” 梁玉卿看见崔帏之站在乔云裳身边,登时白眼上翻,简直恶狠狠地甩了一眼崔帏之,随即迫不及待地拉过乔云裳,道: “云裳,你别和这个负心汉在一起,我们走!” 崔帏之:“..........” 他无奈地看着乔云裳,像是一个大狗对着主人耷拉下了脑袋,颇有些委屈的模样,乔云裳抿了抿唇,似乎是想笑,但是到底没有笑,只是对他投来安慰的一眼,随即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两刻钟之后,晚宴正式开始。 梁帝和皇后、成贵妃坐在玉阶之上,官员和各国使臣分列其下,先是一番互相吹捧过后,便正式开宴。 正吃的欢快的时候,门忽然从外面打开,梁玉卿换好衣服,从门外进来,起舞助兴。 他生的花容玉貌,雪肤墨发,身姿绰绰,腰如蒲柳细韧,轻舞时裙摆展开,水袖翻飞,如同灼灼莲花绽开,很快就看呆了一众外国使臣。 笙箫靡靡,百官和使臣正看在兴头上时,那匈奴王子忽然和周围的人耳语了几句,紧接着便站了起身,拱手对梁帝道: “陛下,不知今日这领舞的人,可是梁国的沁水帝姬?” “正是。”梁帝道:“大王子有何见教?” “沁水帝姬貌美如花,我今日在御花园遥遥一见,便已倾心。后再观帝姬谈吐,更是仰慕。如今晚间观帝姬一舞,有些情难自禁,愿意以马匹三千、黄金万辆和一座城池为聘,娶沁水帝姬,做我的王妃。” 匈奴的大王子行礼道:“不知陛下是否愿意割爱?” 梁玉卿登时大惊失色,连舞都不跳了,停下动作,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匈奴大王子,随即又将视线落在了梁帝的身上,似乎害怕梁帝真的为了马匹和黄金把自己送出去和亲。 江锡安脸色也不大好,指尖紧紧抓着筷子,指骨发白。 嫁一个双儿就可以白得黄金马匹和城池,还能稳住蠢蠢欲动的匈奴,这笔买卖有些稳赚不赔,梁帝其实有点心动,但是他不好当场答应,沉吟片刻,只装模做样道: “沁水帝姬虽然不是寡人唯一的双儿,但确是寡人最宠爱的双儿,实在有些舍不得他远嫁匈奴。”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人,匈奴还得加钱。 梁玉卿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要完了,脸色煞白,双腿一软,要不是在那么多外国使臣面前不能丢脸,早就瘫坐在地上了。 他开始隐隐后悔自己为何要答应献舞,但又怀疑叫他献舞实在是一件有预谋的事情。 匈奴大王子倒也没想到梁帝这么不知足,还坐地起价,微微皱眉,又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双弟,似乎是在问要怎么办。 第156章 匈奴王姬摇了摇头,像是在拒绝。 笙箫声断,大殿的热闹气氛忽然沉闷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说话的动作,转头看向大殿中央。 匈奴大王子见双弟摇头,复又转过头,没有答应,但就这么坐回去又显地匈奴国力有限,举止之间进退维谷,颇有些有些下不来台的意思,不由得暗暗恼恨梁帝的贪婪。 正尴尬见,会兰怀宁忽然笑出了声。 因为殿内过于安静,显地会兰怀宁的笑声如此明显,梁帝当即下意识看向会兰怀宁,皱眉问: “大王姬笑什么?” “陛下莫怪,我只是看匈奴大王子求娶沁水帝姬,故而也想凑凑热闹罢了。”会兰怀宁笑道: “匈奴有心和梁国结亲,女真也真有此意。” 梁帝于是奇道:“可寡人的众多子女中,适龄且待嫁的双儿和公主中,便只剩下沁水帝姬了.........难不成那女真国主也想求娶沁水不成?” 梁玉卿闻言,登时人都要吓没了,余光落在会兰怀宁身上,神色紧张,眉毛皱起,早就没有了黄昏时在御花园时的乖张模样,浑身战栗。 “自然不是。”那会兰怀宁笑道: “兄长已有属意的双儿做王后,只是我年双十还未出嫁,故而想在梁国中寻一心仪郎君罢了。” 梁帝闻言,自然是愿意了。 这都不用想和纠结的事情,娶了女真大王姬,不就等于稳住了女真,一旦外敌来犯,还能让大王姬出面去女真借兵,简直是天下掉下来的大馅饼。 梁帝于是大喜过望,道:“寡人的众子之中,还有三子和五子未曾娶正妻,不知大王姬属意哪一个?” 听到梁帝提到自己,三皇子梁儒卿和五皇子梁君卿不由得紧张起来。 但梁君卿知道自己脚瘸了,估摸着没希望,倒也还好,主动垂下头当作没说到自己,那梁儒卿倒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会兰怀宁看,心想如果娶不到乔云裳,娶会兰怀宁也是不错的买卖。 貌美,背靠女真国,还是处子......... 梁儒卿想了想,于是笑意盈盈起来,主动站起身,和会兰怀宁道: “大王姬,我........” “陛下,其实我既不属意三皇子,也不属意五皇子,我属意的是——” 会兰怀宁故意停了一下,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才慢悠悠地将视线落在还在用手剥花生米克的崔帏之身上,笑说: “我属意的是忠勇侯世子、骠骑大将军,崔帏之崔世子。” “什么?!” 不光是梁帝,包括梁凤卿在内的一众皇子都惊呆了,连乔云裳也错愕地坐在案几上,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态来。 最后还是梁凤卿先反应过来。 开玩笑,崔家手握两支军队,本就是梁国的心腹大患,要是真的让崔帏之娶了女真国大王姬,得到了女真人的信任和鼎力相助,崔帏之前脚洞房花烛夜,他后脚就得从东宫搬出去。 到时候,一旦崔帏之想造反,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都不用调动其他州县的兵力和京城的御林军抵抗,他和梁帝分分钟就能死在崔家和女真人的铁蹄之下。 一旦崔家和女真人达成同盟,杀进宫内,整个紫禁城都能被一夜之间踏平,到时候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说是人间炼狱都是轻的。 听到会兰怀宁想嫁崔帏之,梁帝和各位皇子简直比乔云裳还急,活像是他们爱慕崔帏之似的,梁凤卿赶紧道: “大王姬有所不知,三年前,父皇曾经下旨,将前太子太傅之双儿乔云裳,也就是当今的纯瑛郡主指给了崔世子做世子妃,只是........只是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耽搁至今,但那纯瑛郡主,确实是崔世子的未婚妻,只不过........只不过未曾完婚罢了。” 姜乞儿见自己丈夫说话了,便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抚摸着腹部轻声帮腔道: “崔世子为了纯瑛甚至敢舍身进入白莲教当卧底,他对纯瑛痴情一片,情深似海,约莫不会愿意与大王姬结成连理。” 会兰怀宁扬起眉:“.........是吗?” 他很嚣张地开口道:“既然只是指婚,便能取消;既然是未婚妻,不就是还未完婚,世子妃之位尚且空悬。你们说这么多,到底是真的替崔世子着想,还是说你们其实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一个女真国的大王姬,还不如一个前太子太傅之子配坐这个位置?” 梁凤卿被怼的没话讲,一边后背汩汩淌冷汗,一边使劲儿给崔帏之使眼色,指望崔帏之说句话,姜乞儿也皱着眉,看向崔帏之,等他的反应。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集中到了崔帏之的身上,那崔帏之像是才反应过来大家在等他说话似的,放下筷子,拍了拍掌心,将身上的花生皮吹走,才慢悠悠地抬头,扬起一丝笑,道: “大王姬说的有理。” 他恬不知耻道:“能得到大王姬青睐,迎娶大王姬,实是崔某之幸。至于说之前与纯瑛郡主的婚事,既然陛下一直只是口谕,未曾下发诏书,便不如当作不作数的好。”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在每个在场之人的耳边炸响。每个人的耳膜都嗡嗡的,脑子也嗡嗡的,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周遭如同被抽干了空气,死寂一片,连梁帝这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皇帝,都当场傻眼了,彻底说不出话来。 第157章 他一直以为可以通过拖延婚事,用乔云裳来拿捏崔帏之,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半路竟然会杀出一个女真国大王姬喜欢崔帏之,还主动求嫁,简直就是把我要给崔帏之当靠山写在脸上了。 这崔帏之竟然.......竟然还真答应了!? 梁帝震惊后恍然间想,难不成.......难不成这个崔帏之,三年后果真变了心,移情别恋,真的想要娶女真国大王姬了?! 第59章 赐婚 疯了!真的是疯了! 梁凤卿两眼一黑,差点栽倒过去。 乔云裳的脸色同样也不是和好看,但他至始至终都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崔帏之,并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一般。 姜乞儿看了看梁帝,又看了看梁凤卿,再看了看乔云裳,微微思索片刻后,微微抬起手,示意让一旁的小侍扶他起来。 他有了身孕,身子笨重,站起来颇有些艰难,站起来时还差点摔了,梁凤卿坐在他身边,反射性地扶了他一把,碰到姜乞儿的手臂后又像是反应过来了,像是被烫了一样收回手,转过头,没有再将注意力落在姜乞儿身上。 姜乞儿:“..........” 他想要叹气,但却真的没有力气了,只觉浑身上下都是疲惫,被扶着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之后,缓缓走到崔帏之面前,随即对着会兰怀宁的方向行了一礼道: “崔世子,大王姬,三年前的那桩婚事不只是陛下口谕,更有亲笔手写盖印的诏书。只不过最近朝中事务繁忙,父皇一时忘了下发诏书而已。” 崔帏之闻言,像是被狠狠扫了兴,登时不悦道: “果真?太子妃莫不是在骗我吧?!” 姜乞儿笑道:“父皇三年前立下口谕,金口玉言,怎么会反悔。” 言罢,他顿了顿,又抬眼看向梁帝,但话却是对崔帏之说的: “如若不信,崔世子可以随父皇一起去御书房,到时候诏书自现,一切都不言自明了。” 崔帏之:“..........” 他没有说话,只是谨慎地看着姜乞儿,似乎是在分辨姜乞儿口中的话是真是假,而姜乞儿也很坦然地和他对视,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好似对那诏书的存在胜券在握一般。 梁帝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听了姜乞儿的话,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既然诏书是他这里下发的,那么有没有都凭他一句话,他此刻回御书房给崔帏之补上,谁知道这诏书究竟是三年前发的,还是他刚才写的。 言罢,梁帝便装模作样道: “那诏书寡人确实已于三年前写好,既已成诏,便不可朝令夕改。崔帏之,你与纯瑛郡主的婚事,怕是不可不行。” 崔帏之闻言,老大不乐意地连连“啧”了几声,不情不愿地起身,道: “陛下既说有诏书,不如趁现在百官在场,现场拿出来一观,不然,不止臣心里不服,大王姬,多半也不会轻易相信。” 梁帝本来想夜宴结束之后再回去写的,听崔帏之说现在就要,登时在心里骂了崔帏之几百句,但又不好说自己现在拿不出来,当场打自己的脸,于是便给了心腹太监一个眼神,让太监去取。 那太监自然也知道皇帝压根没写这诏书,去找肯定是找不出来的,但还是装作找了很久的样子,找完后急匆匆地跑过来,跪在梁帝面前哭天抹泪,说自己办事不利,没找到。 梁帝自然是将他骂了一顿,又不痛不痒地罚了俸禄,随后说等晚宴结束后,让崔帏之去御书房找他,他亲自给崔帏之发诏。 崔帏之看起来很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只应了一声是。 会兰怀宁见状,也没再提结亲的事情,顺势坐下了。 梁凤卿这才放下心来。 这口气松下之后,他才想起关心一下前段时间刚和自己吵架的太子妃。 他拉不下脸去感谢姜乞儿方才的救场,只用余光偷偷瞄了姜乞儿一眼,发现姜乞儿今晚上都没有怎么吃东西,案几上还满满当当的摆着吃食。 姜乞儿跪坐在地上,低着头,藏在袖子里的手腕纤细了很多,唯有小腹微鼓,看上去很是沉重,在他纤瘦的身体上,莫名有些不合起来。 姜乞儿似乎是感受到了梁凤卿的视线,下意识抬起头,想要看过去,梁凤卿赶紧转过头,避开了和姜乞儿的对视。 夜宴结束之后,百官散去,外国使臣也都回到了自己下榻的鸿胪寺,只有崔帏之留了下来,趁着夜色,跟着太监来到了御书房。 崔帏之知道梁帝还没写诏书,所以走的很慢,一会儿说自己脚痛,一会儿又说自己肚子疼要找个地方上茅厕,把引路的太监耍的团团转,不长的宫道愣是被他走了快要半个时辰,走到梁帝都把诏书写完了,他才慢悠悠地晃到门口,长拜道: “臣崔帏之,参见陛下。” 梁帝年纪大了,身体不行,在御书房里都快要等困了,猛地听崔帏之开腔嚎了一嗓子,一激灵又醒了,赶紧坐直,让太监去传召。 太监拿着诏书,走到崔帏之面前,朗声道: “忠勇侯世子崔帏之,接旨——” 崔帏之知道梁帝肯定会下旨赐婚,但当真的倒这一刻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紧张了。 掌心发汗,好在在夜色中也不太能被人注意道,崔帏之端正跪下行了一礼,额心叩地,听着太监道: 第158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奉皇太后慈谕,太子太傅双乔氏云裳,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太后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忠勇侯子崔帏之,册为忠勇侯世子妃。责有司择吉日完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念完诏书,那太监笑眯眯道:“世子,接旨吧。” 崔帏之心中的大石头重重落地,叩首谢恩,随即伸手,将诏书接过: “臣,谢陛下隆恩!” 一卷柔软的布料、寥寥几语,便定住了他和乔云裳的终生大事,如同一条红线将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从此以后他和乔云裳便将荣辱与共,风雨同舟,除非死亡,任何人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崔帏之接旨后站起身,目的达成后的他竟然破天荒地对传旨公公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 “辛苦公公了,改日成亲,定请公公入府来喝一杯喜酒。” “不辛苦,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公公也笑:“奴婢在这里先贺喜崔世子了。” 崔帏之笑了笑,随即解下荷包,不顾传旨公公的推脱,将里面的银子尽数塞给了他,随即转身离去。 他一路走出宫门,此刻夜色正浓,临近宫门关闭的时辰,崔帏之紧赶慢赶,才出了宫门,好悬没被锁在皇宫里。 正准备跨上马离开,不料不远处忽然闪出一个黑影,正直直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崔帏之抬起的马鞭于是又放下,仔细定睛一看,见是三皇子梁儒卿。 四周寂寥无声,连人影也看不见几个,但是崔帏之知道,宫门外每隔一刻钟都会有人出现在这里巡视,故而敷衍地笑道: “三皇子深夜不回府中,难不成是在此处等候崔某吗?” 梁儒卿闻言,瞬间捏紧了拳头。 他至始至终都想不明白,为何这崔帏之命这么硬,又这么好,掉下崖了还能活下来,甚至还能得到女真大王姬的青眼。 嫉妒如同成群结队的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侵蚀着他的心脏,梁儒卿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盯着崔帏之,半晌方咬牙切齿道: “崔帏之,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崔帏之闻言挑眉:“三皇子这话是何意?” 梁儒卿一脸阴狠地看着崔帏之,全身隐没进阴影之中,身下的影子不断被拉长投射在墙上,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面目狰狞的鬼影: “你少装傻!乔云裳和会兰怀宁都争着抢着要嫁给你,你在晚宴上大出风头,现在估计在心中得意的不行了吧?” 崔帏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梁儒卿,甚至懒得下马和他对峙,看梁儒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垃圾,玩味道: “是挺得意的。” 他故意恶心一把梁儒卿: “三皇子如此关注崔某,莫不是也同女真大王姬一样,对崔某芳心暗许了?” 梁儒卿被气的差点一个倒仰晕过去,胸膛急剧起伏,半晌说不出一句来。 崔帏之也懒得理他,径直牵起马绳想要离开,在即将和梁儒卿擦肩而过时,那梁儒卿忽然道: “乔云裳的后腰处,长着红痣。” 崔帏之猛地拉住马缰绳,转头看向梁儒卿,眼底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笑意,表情也逐渐变的凝重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两颗红痣,在临近腰窝的地方。” 梁儒卿全身都藏在阴影里,但那些话却毫无遗漏地落进了崔帏之的耳朵里,令崔帏之指尖用力,死死抓紧了缰绳: “崔帏之,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他后腰有两颗红痣?我好心告诉你,乔云裳未必如你想的那般贞洁,趁你不在的时候,不知道和多少人暗通款曲,私相授受。你以为你娶了一个宝贝,其实他只是一个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的婊\子破烂货罢了。” 梁儒卿下哈哈大笑道: “像他这样的双儿,别说娶他正妻,就算是给我做最低贱的通房,我都嫌脏!” 崔帏之猛地一拉马缰绳,马登时抬起前蹄嘶鸣一声,紧接着猛地朝梁儒卿冲去。 梁儒卿的暗卫登时从暗处飞出,左右将梁儒卿护在身后,崔帏之从马上飞身而下,掌心的匕首飞出,轻而易举地就划过两名暗卫的脖颈,血液登时如血柱迸溅而出,沾染上崔帏之的眼皮,匕首在空中飞旋一圈,随即稳稳落回了崔帏之的掌心里。 崔帏之没有来得及擦脸上的血,而是抓着短匕首,经过两名暗卫的尸首,一步一步地逼近梁儒卿。 梁儒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呵斥道: “崔帏之,这里离宫门不远,不到半炷香就会有守卫经过这里,你难道想谋杀皇子?!” 崔帏之没有说话,上前一步,用力掐住了梁儒卿的脖颈,将他狠狠按倒在墙上,眉目狰狞: “你以为我不敢?!” 他左手掐着梁儒卿的脖颈,将其掐的近乎窒息: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三皇子算什么,就算是连太子,我都不曾放在眼底,凭你这样的货色,也配评价我崔帏之的妻子?!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人,就是给我妻跪着提鞋都不配!还自恃皇子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实则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第159章 梁儒卿感觉自己快要被崔帏之掐死了,肺中的空气急剧流失,他几乎说不出一句话。 而就在他奋力挣扎的时候,下一秒,冰凉的匕首就擦过他的脖颈,被钉死在了墙上,令他浑身的血液一凉,瞬间浑身僵硬,呆站在地: “过几个月,我和云裳就要成婚,不想在此大开杀戒,影响我和他的婚礼。” 崔帏之垂眸看着梁儒卿,提着梁儒卿的脖颈往匕首撞去,惹得梁儒卿猛地闭上眼睛: “但是你要记住,你今天这番话,我会一直记着。” 远处已经传来了守卫换班的脚步声,崔帏之仍旧不紧不慢,满意地看着血液一点一点地从梁儒卿的脖颈渗出,看着梁儒卿的身体抖如筛糠,不久身下就淋湿一片,竟然是被活活吓失禁了: “四年前你设毒局害我,害我与云裳分离;四年后你又在我面前侮辱我的妻子,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你死一千遍。此仇不报非君子,梁儒卿你且记着,一年之后,我会让你的尸身分离。我会将你身体,一点、一点片成肉片,然后丢到郊外,供野狗分食,让你生生世世堕入畜生道,不得好死!!!” 第60章 互通 夜深露重,崔帏之回到崔府时,已近丑时。 府内静悄悄的,除了当值的看家仆役,大部分人都入睡了,连温澹养的猫狗都趴在花园里,靠在一起相互依偎睡着,胸膛起伏。 崔帏之走过去,冷不丁把狗摸醒了,等狗清醒过来殷勤地摇尾巴想要舔崔帏之掌心的时候,崔帏之又默不作声地站起身,走了。 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崔帏之背影的被吵醒的狗:“?” 没有注意到狗幽怨的眼神,崔帏之神色倦怠,自顾自撩开前头的树枝,走进了小苑内。 他没有马上进屋,而是让人打来水,细细地洗了手,旋即用帕巾慢慢将脸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在他收拾自己的时候,忽然墙内翻过一人,如同暗影一般悄无声息,落在地上,躬身来报: “教主,白芜、白玖在府外等候,求见教主。” 崔帏之洗手的动作一顿。 片刻后他想起自己之前让他去查的事情,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皮,眼睫轻颤,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让他们进来吧。” 他声音很平很冷,反复搓洗着已经完全干净的手指,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洗去一般,动作中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和怒火: “动作轻点,不要吵醒爹娘。” 手下:“是。” 没多久,白芜和白玖,墙外翻了过来,崔帏之已经坐在了手下搬来的椅子上,靠着椅背看他们,面无表情。 “参见教主。” 白玖就是当日误闯了乔云裳房间的男子,此刻正跪在地上,道: “属下特来复命。” “你们查到什么了?白延呢?怎么没来?” 崔帏之闭着眼,用指尖抵着额头,似乎有些头疼。 “教主您让我们查的事情还未查清楚,故而留白延继续查探,但为了不让教主着急,我和白芜特来复命。” “不是没查清楚吗,又来复什么命。” 崔帏之本来就烦,听这话更烦了,要不是怕吵醒老婆孩子,早就骂人了: “还不快滚!” “教主息怒。”白玖赶紧道: “当日郡主的行踪,我已经查清楚大半了。” 崔帏之只好忍着不发作,不耐道:“说!” “半夜前的那个雨天,早间并未下雨,故而太子妃约郡主前往山上踏青,路过一处寺庙,两人便商量着去上一炷香,然后去厢房歇息片刻,再下山。” 听起来一切正常,崔帏之便道: “然后呢?” “但属下查到,当日梁儒卿亦在那寺庙内。他等守在门口的小侍离开,等郡主睡熟之后,便闯了进去。” 崔帏之:“...............” 他足足沉默了有半炷香,半晌,等白玖等不到崔帏之的问话,迟疑地悄悄抬起眼皮看去的时候,崔帏之坐着的木椅的把手已经被他生生按碎成粉末了。 白玖:“...........” 他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额头冷汗涔涔,生怕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后,会被崔帏之灭口。 正胆战心惊间,许久,头顶才传来崔帏之咬牙切齿的声音: “然后呢?!” “然后里面就传来了郡主的哭声,哭声凄惨,围观的人听到都不敢再逗留,生怕被三皇子的人灭口,于是便都离开了,没有留下人证..........至于房内发生了什么,约莫只有郡主和三皇子知道了。” 还能发生了什么? 梁儒卿甚至连乔云裳腰上有两颗红痣都知道,房内发生了什么事,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何须要再问? 崔帏之忽然开始恨起自己来。 他恨自己一去青州就是三四年不回来,让自己的妻子饱受相思折磨,恨自己愚笨到当初掉入梁儒卿巧设的毒局而没有反抗之力,恨自己不够强,让自己的妻儿遭受如此的欺凌羞辱。 滔天的怒火和恨意席卷了他,崔帏之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梁儒卿。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的妻子小乔还在等他,还在等他回去成亲,他不能给他们的婚礼蒙上一层血色的阴影,也不能让他的小乔再遭受任何的刺激。 第160章 思及此,崔帏之狠狠闭眼,忍下心中的那口气,胸膛从剧烈起伏到逐渐平缓,直到面上恢复平静,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皮。 只是这一回,眼中的杀意不再被隐藏。 他缓缓起了身,没有再追问白延的下落,只是转身道: “都下去吧。” “.........是。”白玖和白芜对视一眼,一阵风吹过,原地很快就没有了他们的身影。 屋内还亮着蜡烛火光,昏黄静谧,明灭幽暗,将乔云裳纤细柔软的身影折上窗,和崔帏之站在门前的笔直锋利如同刀锋出鞘的冷硬身形形成了鲜明对比。 乔云裳还一直在等崔帏之回来。 他吃了药后也并未就寝入睡,只着一身单薄的月白衫子和浅蓝色柳花裙,手肘撑着小几,强忍困意,掌心托着脸斜倚在贵妃榻上打瞌睡。 崔帏之见状,心中的怒火和杀意诡异地平缓下来,忍不住伸出手,隔着窗纸轻轻抚摸着乔云裳的身影。 许是夜里太过于安静,崔帏之站在门外的动静很快就惊醒了里头的乔云裳。 他猛地支起身,还未清醒便警觉转头出声道: “谁?!” 崔帏之知道自己把乔云裳吓到了,收回手,清了清嗓子,装作声音平静,无事发生: “是我。” 听到崔帏之的声音,乔云裳这才放下心。 他提裙从榻上下来,快步走到面前,在崔帏之想要伸手推门的时候,先崔帏之一步打开了房门。 “你回来啦。” 乔云裳一见崔帏之就笑了,眼睛弯弯的,笑的很甜,看的崔帏之心跳慢了一拍,冷硬的心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崔帏之还未进屋,乔云裳就伸出手,隔着门槛抱住了崔帏之的腰,低声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等你好久,真儿都睡着了。” 崔帏之垂在身侧的手一僵,随即缓缓抬起手,抚摸上乔云裳的腰,狠狠将他揉进自己怀里。 怀里的腰是这样细,这样韧,仿佛轻轻用力就可以折断,可又是这样美这样漂亮,如同脆弱精致的水晶花瓶,崔帏之甚至舍不得用力。 敛下眼中的占有欲,崔帏之侧头吻了吻乔云裳的脸颊,避重就轻道: “怎么穿这么少。” “?”乔云裳从崔帏之怀里仰起头,对崔帏之这句话表示不解,奇道: “在家我穿这么多做什么。” 他说:“真穿多了,你又不高兴。” 崔帏之:“..........” 他看着乔云裳不满的话,没有反驳,片刻后在乔云裳逐渐迷惑的眼神里,冷不丁将乔云扇单臂托抱起来,顺脚踢上门,随即将乔云裳扛到床边,丢到了床上。 乔云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摔得有些懵,头砸在柔软的枕头上,眼冒金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崔帏之却已经开始站在床边解腰带了。 他逆着光,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没有开口说话,显地有些面无表情,乔云裳不由得有些害怕,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崔帏之拽着脚腕强硬地拖了过来。 男人和双儿的力气差距是悬殊的,乔云裳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被狠狠压制住。 他不知道崔帏之忽然是怎么了,只知道他今晚格外粗暴,他有些受不住,最后哭的枕巾都湿透了,使劲儿挠崔帏之的后背: “崔帏之!” 听到乔云裳带着哭腔的音调,崔帏之眼中的狠厉终于被缓缓抚平。 但他动作并未慢下来,而是将乔云裳翻过去,视线不经意落在他后腰的两颗痣上。 这两颗痣像是把崔帏之刺痛了,他忽然又发起疯来,乔云裳两眼一黑,要不是崔帏之伸手捂住了他的额头,他差点撞到床头昏过去。 晕过去之间,乔云裳只能看见崔帏之隐没在黑暗里的身形,双臂肌肉微微鼓起,线条流畅,早已不似当初的少年单薄,如同一只矫健的成年豹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云裳才从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 他睁眼时感觉浑身上下都被拆卸过了一遍,想要动作,但腰却被人搂着,腰间的手臂如同铁钳,怎么也挣扎不开。 乔云裳只好微微侧头,只间崔帏之侧躺在他身边,正在把玩他的手指,也不知道是一晚上没睡,还是刚才才醒。 看见乔云裳睁眼,崔帏之笑了笑,俯下身亲了亲他眉心的红痣: “娘子醒了?” 乔云裳一张嘴,嗓子就哑了,全是昨晚哭的太用力导致的: “嗯。” 崔帏之:“..........” 乔云裳看见崔帏之嘴角的神情抽动了片刻,像是有些想笑,但是没有笑出声,但也足以让乔云裳大怒: “你还笑!” 他拍开崔帏之玩他手指的大掌,道: “还不是你,我嗓子才哑了!”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崔帏之赶紧抱住他,亲了亲他柔软的脸颊,总觉得亲了一块豆腐一样软,还带着双儿自娘胎里带来的体香,温柔甜馨: “娘子别生气,我方才不是笑娘子,我笑我自己呢。” 乔云裳侧过身背对着崔帏之,不理他。 崔帏之从身后抱住他,道: “娘子生气了?” 乔云裳不吱声。 崔帏之碰了个没趣,倒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道:“生气也没用,你是我的娘子了,生气也得和我在一起。” 第161章 乔云裳闻言忍不住啐他: “好不要脸!” 崔帏之嘿嘿傻笑,片刻后复又道: “娘子..........” 他顿了顿,可疑地停顿了片刻,没有再说下去,乔云裳觉得不对,忍不住转过头道: “怎么了?” “........没什么。”崔帏之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乔云裳心思细腻敏感,总觉得他昨晚回来后就怪怪的:“陛下已经下了诏书给我们赐婚,你看看,你想什么时候完婚?” 说到成亲,乔云裳脸上的神情复又不自在起来。 他没有表态,只是转过头,枕在枕头上,没有出声。 崔帏之心知肚明他为何有这态度,只不点破,只是抚摸着他的肩膀,低声道: “娘子若不愿,我..........” “不是不愿!”乔云裳登时否认道:“我只是........我只是还没想好.........” “我知道,娘子莫急。”崔帏之将他搂进自己怀里,环抱住他: “我等娘子考虑好,再下聘。” 他说:“娘子想考虑多久都行。” 听着崔帏之安抚性的话语,乔云裳动了动眉头: “你........你不介意?” “娘子十月怀胎为我诞下长子,又蹉跎青春等我三余年,是我这辈子都还不上的恩情,我有什么理由和资格去介意。” 崔帏之说:“我等娘子想好,再成亲不迟。” 乔云裳转过头,搂着崔帏之的脖颈,凑过去亲了亲,又被崔帏之捉住,掀开被子将两人藏在里面,自是一番晨日温存。 在下了诏书之后,虽然乔云裳并没有下定决心要成亲,但崔帏之还是默默备好了下聘成亲的彩礼。 虽然两个人已经有夫妻之事,甚至还育有一子,但崔帏之还是想给乔云裳一场众人皆知的体面婚礼,关于成婚之前需要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流程,他一个都没有少,势必要做齐三书六礼、四聘五金。 所以单是纳征下聘的彩礼钱,他就足足准备了二十万贯银钱,就这样,他还嫌不够,礼书里还另外包括绫罗绸缎、珠宝玉器、金银饰品,随便打开一箱,里面便是满满当当的珍宝,夜明珠足有三岁小孩拳头这么大,夜里简直要闪瞎眼,硕大一只凤金冠金灿灿的,要是没戴稳,简直能把人砸晕过去,一个礼箱子,要两个身强体健的仆人才能抬动。 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全是聘礼,比当初连何在给乔云裳下的聘礼多出了好几倍,那排场完全不属于天子嫁女、皇子娶妻的排场,百姓一边吸气一边挤在郡主府往里看,看了又还要评价崔府的豪气,顺带拉踩一下寒酸的连家,把挤在人群里往里看的连家仆人都说的脸红。 乔云裳要成亲的事情,姜乞儿也知道。 他已经孕六月,身子越发笨重了,走路都觉得累,只能邀请乔云裳来自己的院内喝喝茶。 乔云裳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崔降真,崔小狗崽和梁雪草一见如故,很晚的来,两个小孩儿很快就被仆人追着,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怎的脸色如此差。” 乔云裳端详着姜乞儿的神情,见姜乞儿脸色煞白煞白的,人也瘦了很多,忍不住关心道: “是身体不舒服吗?这一胎怀的如此辛苦?” “也不知道怎的,自有了身子起就不舒服,一直到现在。”姜乞儿有些憔悴,但看着乔云裳即将要成亲,不也替他开心起来: “你看起来气色可比我好多了,果然好事将近,人也神清气爽起来。” 面对好朋友的打趣,乔云裳也忍不住脸红起来。 他垂下头,指尖拨弄着茶盏里的茶叶,正害羞期间,姜乞儿又道: “说起来崔帏之半月前就已经将聘礼准备齐全,下到郡主府,却迟迟不见请期和亲迎.......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答应和确定婚期?总不能一直拖着吧?” 说到这个,乔云裳内心就有些纷乱: “我还没想好...........” 他有两件事对不起崔帏之,一是那晚醉酒失身,二是粱儒差点将他侵犯,虽然姜乞儿及时赶来,未能让梁儒卿得逞,他还是背上了沉重的道德枷锁: “我总觉得我这样的人,已经不配当他的世子妃..........” 乔云裳忍不住求助姜乞儿: “乞儿,你说我要不要把那些事都.......都告诉崔帏之,再定好婚期和他成亲?这样瞒着他,我总觉得心下不安。” “..........”姜乞儿也是双儿,知道世人对双儿的规训远超男子,乔云裳犹豫至今,也不能全然怪他,便忍不住叹气: “虽然如此,但你已经为崔帏之诞下长子,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的孩子考虑。难不成你真的想将事情全盘托出,然后惹怒崔帏之?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到时候他就算没有翻脸将你赶出去,愿意妥协,纳你为妾,你生的孩子日后也不能叫你母亲,要叫你小娘。” 他说:“难道你甘心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叫别的人叫母亲?” 姜乞儿说的这话虽然尖锐,但也是现实,直把乔云裳说的心里直打鼓,想要和崔帏之坦白的心情又缩了回去,偃旗息鼓了。 和姜乞儿说了一会儿话后,见姜乞儿身体实在不舒服,乔云裳便告辞,回到了府中。 他一路上心上都坠坠的,一会儿想要和崔帏之坦白,一会儿又怕崔帏之恼他恨他,心中纠结不已,几乎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 第162章 正心烦意乱地跨过崔家门槛,未注意到前方正走来一个人,差点将他撞倒。 身边的仆从扶住乔云裳,正想训斥,忽然乔云裳小腿一重,有人抱住了他的小腿,正哭道: “公子!” 这熟悉的声音是........ 乔云裳猛一低头,发现抱着他哭诉的人,正是多月不见的小牧! “小牧,你去哪里了!” 乔云裳赶紧把小牧扶起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受伤没有?” “没有的,主子!”小牧见自己的主子还在意自己,破涕为笑道: “那日陪主子去上香,本想洗一洗脸清醒一下,结果被人打晕,差点被卖到外面去,好在有人出手相救,不然公子现如今可就见不到我了。” “谁救了你?”乔云裳刚一开口,身后就走来一人,刚一路脸,就让乔云裳如遭雷劈,血液逆流直冲大脑,好似傻了一般,愣在原地。 他双手和瞳孔一起发颤,眼睁睁地看着当日教观内那个曾经给过他酒的人和那个与他行过云雨的人并肩走来,见到他还拱手行礼笑道: “世子妃。” 乔云裳双腿一软,耳边嗡嗡作响,瞬间脑海中闪过十几个他们会出现在此处的理由。 莫不是知道了他的身份,特地趁着他大婚的当口,前来闹事,借机敲诈他,找他要钱的?! 崔帏之见过他们了吗?! 一想到崔帏之可能已经见过了他们,知道了自己失身的事情,乔云裳就呼吸不畅,登时压制许久的惊恐发作,胃中翻江倒海的难受,嗓子痒痒的,想要作呕。 “公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小牧的声音远远近近并不清晰,像是隔着一层薄膜,乔云裳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片刻后竟然双腿发软,恍惚间摔下了楼梯。 见他摔倒,所有仆从都放下手中的活,呼啦啦地围聚过去,焦急的关心溢于言表: “世子妃!” 白延和白玖离他最近,下意识想要扶他一把,却被乔云裳猛地躲开,撕心裂肺道:“别碰我!走开啊!” 白延和白玖被吓了一跳,配合地退后几步,小牧和其他几个人想要扶乔云裳起来,可乔云裳浑身瘫软,几乎是一点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小牧他们努力了几次,都无法将乔云裳扶起来。 就在大家围着崩溃大哭的乔云裳犯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的时候,办完事的崔帏之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绕过屏风到堂前,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忍不住挑眉道: “你们不好好当差,围在这里在干什么?” “世子!” 听到崔帏之的声音,一群人登时又惊又喜,转过身,又呼啦啦地围到崔帏之身边,你一言我一语道: “世子妃摔倒了!扶不起来!” “摔倒了?!”崔帏之一怔,视线落在坐在地上的乔云裳身上,赶紧走过去扶他: “娘子快起来,地上冷!” “崔帏之,对不起........” 乔云裳真的快要崩溃了,被崔帏之扶起来时,实在没力气,跪在了地上,膝盖磕着冰冷的砖石,痛哭出声: “我对不起你.........” “说什么对不起?娘子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崔帏之想把他抱起来,但却架不住乔云裳死死抓住他的手腕,浑身发抖,他只好先让围观的众人都散开: “都散开,别站在这里!“ 众人见主子发令,一哄而散,不再围观。 乔云裳跪在地上,死死将脸埋进崔帏之的怀里,哭泣的声音又闷又压抑,整个人抖如筛糠: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崔帏之沉默片刻,随即反问道:“我该知道什么?” “知道我在你不在的时候,失了清白.........” 说到后面,乔云裳都快要说不下去了,整个人哭成了泪人,双膝跪在崔帏之面前,拽着他的衣摆哭道: “对不起,对不起崔帏之.........我有罪,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好脏,我不配当你的世子妃........” 崔帏之:“.........” 他见乔云裳跪他,他便也半跪在地,轻轻将乔云裳抱进怀里,随即伸出手,抚摸着乔云裳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白兔,将他轻轻揽进怀中,哄道: “娘子胡说什么呢,娘子一点也不脏。” 他说:“我的小乔娘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质洁的双儿,如果娘子都说自己脏,那我曾经出入万花楼等风月场所,岂不是脏的和乞丐脚下的泥土没有差别?” 乔云裳一听这话就急了,抬起头泪眼朦胧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也不想听娘子说自己脏。”崔帏之低头,吻了吻齐云裳眉心的红痣,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是我没有保护好娘子,让娘子受了辱,一切都是我的不是,和娘子没有任何关系,娘子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乔云裳没想到崔帏之一点也没有怪他,先是一呆,而后泪水更加汹涌,竟然趴在崔帏之怀里,哭的说不出话来。 崔帏之任由乔云裳发泄完心中的委屈和惊恐,一句话未说,只配着他,轻扶他的头发,直到他冷静下来,才将乔云裳慢慢扶起来。 “娘子从楼梯上摔下,膝盖应是磕疼了吧。” 崔帏之道:“我扶娘子回房,给娘子抹一抹药,好不好?” 第163章 乔云裳吸了吸鼻子,轻轻点了点头。 崔帏之扶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往房内走,白延和白玖自然跟上,惹得乔云裳神经又再度紧绷: “崔帏之,我不要他们跟着我。” 白玖&白延:“..........” 崔帏之觉得有些莫名奇妙,于是耐心解释道: “他们是我的心腹下属,一直在外替我打理教内事务,这个叫白延,这个叫白玖。你未曾见过他们,但他们确实忠心耿耿,不是坏人。” “可我害怕。”乔云裳鼓起勇气一指白玖: “尤其是他。” 白玖:“..........” 崔帏之闻言皱眉,看着白玖,厉声道: “你对夫人做什么了?!” “属下我没有啊!”白玖人要傻了,赶紧跪下道: “教主,我与夫人是第二次见面,我能对夫人做什么!?” “是第三次。”乔云裳这几个月压着那些事,快要逼疯了,见崔帏之早就知道了他那些事情,索性也就不再瞒: “那日白延卖给我致幻的酒,我喝了,错把他认成了你,和他,和他.........” 接下去的话乔云裳就说不下去了,怎么说都觉得羞耻,直接转过头,将脸埋进崔帏之的怀里。 崔帏之:“.........” 白玖:“............” 他反应过来后,大呼冤枉: “夫人,我那日进你的房间,你桌上的酒明明没有喝,还骂了我几句就走了,你能和我做什么?” 乔云裳闻言从崔帏之怀里抬起头来,疑惑道: “我第一次去的时候确实喝了酒,不是你进了我房间吗?” “没有啊!那天我确实没见过你啊!” 白玖赶紧甩锅:“是白延卖的药,你问他是谁进了你的房间不就知道了?” 白延:“..........” 对上乔云裳和崔帏之的视线,白延先是一愣,后来抬手,颇有些莫名其妙地挠头: “世子妃在说什么?那天进你房间的不就是世子本人吗?” 乔云裳瞬间一呆,意识到什么之后,他登时浑身战栗,想说的话都憋了好久才开口: “你是说.........我没有认错?!” “对啊。”白延说:“我还把钱还给你了,说是少主让还的........你失忆了?” 乔云裳想哭,没想到自己这几个月来闹了个大乌龙:“.........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少主是崔帏之!?我还以为我...........” “原来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白玖赶紧打圆场: “教主也真是的,做了那事,竟然不告诉夫人。” “我哪知道会认错?!他一直在叫我名字啊?!”崔帏之人也傻眼了: “所以说这几个月,你一直不告诉我的事情,就是这个?” 乔云裳又是羞又是气,又忍不住大哭,一锤崔帏之,差点把崔帏之捶的一踉跄: “都怪你!第二天早上为什么要走!” “我忽然有急事啊........”崔帏之被捶的呲牙咧嘴的,捂着胸膛后退一步。 “.........不对!”电光火石间,乔云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崔帏之,惊疑不定道: “你既然不知道我认错了人,又为什么说你什么都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 崔帏之揉着胸膛,迟疑片刻,道: “我知道你和梁儒卿已经.........” “你知道我差点被他.........!”乔云裳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起,捏着帕子惴惴不安,但他没有被梁儒卿得手,所以还算镇定。 但现在轮到崔帏之不镇定了。 他看着乔云裳,放下手,愣了片刻,艰难地消化着乔云裳的话,半晌迟滞道: “差点........是什么意思?” 他歪头疑惑:“你不是已经和梁儒卿有过一场鱼水之情了吗?” 乔云裳:“...........” 第61章 洞房花烛夜 乔云裳.......乔云裳简直要被崔帏之气死了。 他脸色铁青,猛地走过来对伸出手,崔帏之以为乔云裳要打他,赶紧手臂挡住自己的脸。 乔云裳见状,心中本就窜起的火苗更是在那一瞬间炸的老高,恶狠狠地瞪了崔帏之一眼,随即抬高指尖捏住崔帏之的耳朵,用力拧了一下,恼怒道: “我才没有和他有过一段什么雨水之情!” 乔云裳两只手揪住崔帏之的耳朵,用往外扯,像是生怕崔帏之听不见似的,恼怒道: “我逃了!逃了!没有让他得手!” 崔帏之被揪住耳朵一阵吼,先是疼,后是喜,再后来又是疼,吱儿哇啦乱叫: “娘子,娘子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疼疼疼.......” 乔云裳闻言,这才恼恨地松开,片刻后,又自己开始心疼了,揉了揉崔帏之红彤彤的耳朵,缓下了语气: “如果我不主动问.......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再提起这件事了?” 崔帏之看着乔云裳又急又气的模样,犹豫片刻,乖乖点头: “对啊。” 他蔫头耷脑道: “既然这件事提起来会惹娘子伤心,我又为何要提。” 他伸出手,抱住乔云裳,理直气壮道: “我说过,我要娶娘子当我的正妻,当我的世子妃,让娘子成为京城官家夫人中最矜贵的大娘子,也要娘子一辈子开心、快乐,不让娘子受苦,所以那些会让娘子伤心的事情,我一个字也不会多提。” 第164章 崔帏之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乔云裳的鼻尖: “我要让娘子开开心心、毫无负担地嫁给我。” 看着崔帏之圆圆灿灿的狗狗眼,乔云裳不知为何,忽然心中一软,紧接着又是一酸,连带着眼眶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最后化成哽咽的话语: “你怎么这么傻呀......” “我才不傻!”崔帏之看见乔云裳掉眼泪了,登时有些急,伸出手笨拙地擦了擦乔云裳脸颊上成串落下的泪珠,又凑过去亲了亲乔云裳的眼角,乔云裳浸着泪水的瞳仁倒映出崔帏之认真严肃的神情: “能娶娘子是我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别人想娶还娶不到呢!” 乔云裳破涕为笑,笑完又是深深的不安: “那你,你不觉得我.......不觉得我不贞洁吗?不会觉得是我故意勾引他吗?” “不会啊。”崔帏之深深迷惑: “梁儒卿如果真的强迫了娘子,那该受非议的是他,和娘子有什么关系?!” 崔帏之想了想,又道: “如果贞洁两个字会让娘子痛苦,那等我有一天当了大官,我就上疏推颁法令,让天下双儿都能自由嫁娶,不仅双儿、女子和男子一样也能休夫,双儿丈夫死了以后,双儿也能再嫁,不允许再立贞节牌坊。” 乔云裳只当崔帏之之后的话是信口说的,但也足够他感动,当即抱住崔帏之的脖颈,将脸埋进去,声音里带着哭腔: “谢谢你,崔帏之..........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呀......”崔帏之慢半拍地抱住乔云裳,轻轻叹息一声,掌心缓慢地抚摸着乔云裳的后背,像是在安慰: “娘子,不管你如何,我都喜欢你......” 他顿了顿,又道:“下次遇到委屈,和我说好吗。” 他掌心捧起乔云裳的脸,凑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唇,随即缓声道: “你是我的世子妃,我是你的丈夫,日后倘若有旁人不尊重你,让你收到了委屈,我可以为你做主的。” 乔云裳用力点了点头,随即破涕为笑,抱住了崔帏之。 他将脸埋进崔帏之的胸膛,只觉不知何时面前这个少年已经成长成了可靠的男人模样,胸膛温暖又安全,像是漂泊久了可以停靠安睡的避风港,让他全身心地交付与信任: “崔帏之........下月底,找个良辰吉日,我们成亲吧。” 崔帏之猛地一怔,片刻后一把抓住乔云裳的肩膀,欣喜若狂道: “你真的愿......愿意和我成亲了?!” 看到崔帏之激动到都要打磕巴了,乔云裳忍不住笑道: “当然是真的。” “那你说,你想嫁给崔帏之,你想当崔帏之的娘子!” 乔云裳由着崔帏之晃他的肩膀,有些想吐,但还是任由崔帏之撒娇,坚定地一字一句道: “我想嫁给崔帏之。” 他说:“我要当崔帏之的娘子。” 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腾空而起,被崔帏之抱了起来,用力转了几圈,激动地大吼道: “我娘子愿意嫁给我了!我娘子愿意嫁给我了!” 乔云裳脸颊发红,正想让崔帏之小声点,角落里就呼啦啦冲出来一堆下人,围在崔帏之身边,一边疯狂鼓掌,一边掏出不知道从哪里摘的花瓣,疯狂往崔帏之和乔云裳的身上撒: “恭喜世子!恭喜世子妃!” “亲一个,亲一个!” 乔云裳被周围的起哄声搞的脸颊绯红,简直像极了春日桃花,粉嫩蒸霞,将脸埋进崔帏之的肩膀,死都不肯抬起头来见人了。 最终,崔帏之只是象征性地亲了亲乔云裳的额头,随即解下腰间的银子,让下人们拿去平分了,才抱着乔云裳回房。 瑞元四年初秋,癸卯年庚申月甲子日,喜神居东北,福神于整备,今日宜嫁娶。 黄昏暗时,崔帏之已经从侯府出发,前往郡主府接亲了。 虽然二人共同育有一子是世人皆知之事,按道理算是暗通款曲,但崔帏之却打定主意要抬高乔云裳的地位,按照古代正妻的礼仪,夜间接亲。 来到郡主府,为了不让乔云裳不舒服,正常婚礼都严格按照大梁婚礼习俗的崔帏之又单单免去了闹新娘的环节,不允许别人胡闹,随即亲自从郡主府中接过乔云裳,牵着他的手,将他牵过门槛,随即又将他扶上马车。 笙箫奏乐,唢呐先行,运送嫁妆的队伍从郡主府出发,浩浩汤汤,绵延数十里,就像一条飘飞的红绸带,而队伍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其中一顶花轿。 花轿共由八个人抬,轿上饰以金翠珠饰,颇极鲜丽,花轿周围有小侍和侍女不断向周遭的人群里抛洒金钱财果,鞭炮声很快就远远地传了过来,混着白烟,还有鼎沸的人声,伴随着恭喜和哄抢的声音,几乎要将轿内的乔云裳鼓噪的心跳声掩盖下去。 他手中握着苹果,很快就掌心汗湿,将那苹果的外皮摸得滑腻腻的。 他等了很久,只觉这条路长的像是没有尽头似的,只能伸手撩起窗边的帘子,小声问小牧: “小牧,快到崔府了吗?” “快了快了,公子,转过这个街角就是侯府了。” 小牧急道: “公子你快放下帘子,盖好盖头。” 乔云裳还想再问些什么,听到小牧的声音,犹豫片刻,只好放下帘子。 第165章 崔帏之骑着马在前面,在一片吵闹声中准确地捕捉到了乔云裳的声音,见小牧一脸焦急的模样,想了想,一勒缰绳,打马走到花轿前,随即靠近车帘子低声道: “娘子别怕。” 他说:“我在这里。” 乔云裳听到崔帏之的声音,怦怦作跳的心竟然奇迹般定了下来。 他稳了稳心神,下意识点了点头,点完之后又反应过来崔帏之看不到,又在心下暗笑自己傻,但最后还是镇定下来。 他的心上人回来了,现在是他的丈夫,他有他的丈夫护着爱着,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再害怕。 大梁习俗规定,正妻在晚间出嫁,夜晚光线不好,但侯爵府此刻灯火通明,忠勇侯府牌匾上的两颗大红灯笼绽放着通红的光芒,将崔明殊和温澹的脸颊都照的红彤彤的,崔降真也换上了红色的绸缎衣裳,双髻也被红色的发带扎起,小侍牵着,好奇地站在人群里探头,看着红轿停下,崔帏之从马上下来,掀开车帘,扶着戴着红盖头的乔云裳下马。 “新郎新娘子来咯!” 喜庆炸耳朵的鞭炮声再度响了起来,伴随着众人的祝福声,崔帏之扶着乔云裳小心翼翼地跨过火盆,随即又带着他前往大厅。 宾客中,江锡安和帝姬都在,而姜乞儿怀孕身体不适,所以作为乔云裳的最好的朋友,并没有到场,只是派人送了厚礼过来。 河清郡主虽然早已和乔云裳形同决裂,但今日乔云裳成亲,崔帏之几经犹豫,但还是觉得成亲这种大事不应该少了河清郡主在场,所以便也邀请了河清郡主。 她和不太清醒的乔满坐在高堂的另外一侧,身后是大金红色的喜字,桌边放着燃烧悦动的红烛和几盒桂圆红枣莲子,而她和乔满均一身体面的红衣,迎接崔帏之和乔云裳的跪拜。 乔满虽然疯傻了,但在太医的精心治疗下,也开始逐渐恢复正常,虽然依旧无法同正常人那般进行交流,但他似乎是知道今日是他的孩子大喜日子,所以不吵不闹,专注地看着身穿凤冠霞帔的乔云裳牵着红色的牵巾,浑浊的眼眶,忽而淌下泪来。 “一拜天地!” 皇帝亲派的主婚人站在“喜”字之前,笑意盈盈道: “二拜高堂!” 乔云裳和崔帏之握着牵巾,跪拜完双方父母,紧接着便是—— “夫妻对拜!” 乔云裳转过身,隔着红色的盖头,看着崔帏之,片刻后垂下头,正想跪下,忽然被人托住身体了。 “娘子站着就好。” 崔帏之站在他身边,低声道。 乔云裳:“.........” 主婚人见崔帏之迟迟不动,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于是再度高声道: “夫妻对拜!” 崔帏之利落地掀起衣摆跪下来,微微俯身,乔云裳愣了愣,随即微微弯腰,下拜。 在场的人都被夫跪妻不跪的这个变数惊得愣了一下,面面相觑,热闹的气氛都一时安静下来,直到主婚人先反应过来,扯开声音,大喊道—— “礼成!送入洞房!” 欢呼和祝贺声又响了起来,乔云裳被崔帏之扶着,跨过门槛。 他回想着刚才那个场面,忍不住对身边的崔帏之道: “.......你也太大胆了。” “那怎么了。”崔帏之道:“我跪天跪地跪父母,现在多了一条,还要跪娘子。” 乔云裳笑他: “没出息,古今中外哪有大丈夫跪自家娘子的?这合礼数吗?” 崔帏之说:“那我不当大丈夫,我要当娘子的小丈夫。” 乔云裳:“.........” 他对崔帏之的没皮没脸逼的没办法,只能无奈叹气笑。 入了洞房,两个人各自就床,床上撒着金钱彩果,还有桂圆红枣,龙凤花烛哔啵燃烧,将屋内烧的春意盎然。 仆役随侍在旁,崔帏之拿过玉如意,抵在了乔云裳的盖头下。 乔云裳被他这个动作搞得有些紧张,身体忍不住坐直,但却迟迟不见崔帏之动手。 就在他疑惑地想要提醒崔帏之的时候,忽然听见崔帏之开了口: “你们都下去吧。” 乔云裳:“..........” 他没有说话,只听见周围的仆役齐声应了一声,随即退了下去,顺带关上了门。 等所有人走之后,崔帏之才转过头,缓缓用玉如意挑起了红盖头。 乔云裳还有些紧张,下意识用红团扇遮住了自己的脸,但很快,他的手腕就被人缓缓抓住,轻轻按下。 一张花容玉貌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了崔帏之的面前,美的让崔帏之呼吸一滞。 乔云裳皮肤本就又白又细腻,因为成婚,所以抹了一层薄薄的玉簪花粉,显得皮肤愈发透亮,吹弹可破,唇上涂着淡淡的红色口脂,眉心是红色的浅红色牡丹花钿,更衬肤色白净,双眸似星。 他戴着赤金花八宝凤冠,双侧金步摇轻轻摇晃,红翡珍珠金流苏耳环垂下,而他身着云霞五彩帔肩,手握白绢地绣鸳鸯漆柄团扇,运用双面绣,上绣赤红七彩鸳鸯,两边坠有流苏。 乔云裳容貌本就姝丽无双,世间罕有,穿素便娇,如清晨栀子滴露;穿艳便妍,牡丹绽放并吐。 崔帏之从未见过他如此盛装的模样,移开团扇的那一刹那,一时间竟然看呆了眼睛。 乔云裳见他发呆,忍不住笑,用团扇轻轻敲了敲崔帏之的手背,道: 第166章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娘子好美。”崔帏之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又土又俗的话: “我都不敢看娘子了。” “有什么不敢看的,我是你娘子,又不是吃人的恶鬼。” 乔云裳说:“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崔帏之抬起眼,看了一眼乔云裳,又快速移开,脸颊迅速红了起来。 乔云裳:“...........” 别人的新婚夜都是新娘子娇羞,轮到他自己这里,倒是新娘子的丈夫先娇羞起来了。 乔云裳无奈,只能主动握住了崔帏之的手,低声道: “还不喝交杯酒么?等会儿误了吉时了。” 被乔云裳这么一提醒,崔帏之这才想起来,赶紧走到桌边,拿起交杯酒,两个人对着烛火,一饮而尽。 喝完交杯酒后便是办正事。 虽然两个人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但今日是洞房花烛夜,崔帏之竟然有些紧张起来,解乔云裳的衣带时,竟然半天没有解开,急的恨不得拿剪刀给乔云裳剪了。 乔云裳见他这幅额头冒汗的模样,不由得好笑,拂开他的手,自己动手解开,随即拉着崔帏之躺下。 崔帏之将连埋在乔云裳的脖颈,偏头落下了一个又一个耐心的吻,温热滚烫,令乔云裳忍不住轻轻叹息。 他不由得轻轻喘\息起来,身子也微微发烫,瞳仁微微失焦,泛着晶莹的水光,已然有些意乱情迷起来。 屋内的温度急剧上升,烛火哔啵,照亮了墙上相拥的人影。 乔云裳缓缓伸出手,赤\裸滑腻的白皙双臂圈住崔帏之的脖颈,闭上了眼睛,努力放松身体,崔帏之同样也脱掉了碍事的衣裳,将其踢下床,俯下身,正准备沉下身躯—— 忽而胃中翻江倒海地恶心起来,乔云裳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喉咙口顶了什么东西,他登时有些反胃,猛地推开崔帏之,趴在床沿边,捂着胸膛,不受控制地呕吐起来。 崔帏之:“..........” 他呆滞地坐在床上,看着背对着他趴在床沿呕吐的乔云裳,先是一愣,片刻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委屈蔓延了上来,令他着实有些想哭出声—— 才新婚第一天,娘子就开始恶心自己了?! 第62章 声声别离 乔云裳好不容易忍过胃里的那点难受劲儿,一转头,就看见崔帏之一脸怨念地看着自己,眼神幽幽: “娘子........” 小狗团抱着被子,瑟瑟发抖,连原本高高翘起的尾巴都垂了下来,有些想哭,眼睛里疑惑中又带着些许不解: “娘子你是不是恶心我了?你后悔嫁给我了?” 乔云裳:“.........” 他有些想笑,凑过去,搂住崔帏之的脖颈,故作不知: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刚刚亲娘子,娘子都吐了。” 崔帏之怨念很深,眼睛里都快失去光彩了: “娘子不爱我了........” 乔云裳被崔帏之逗笑,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 “怎么会不爱你?” 他牵过崔帏之的手腕,让他的掌心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笑道: “要是不爱你,我肚子里怎么会——又有一只小狗崽子了呢?” 崔帏之:“..........” 他原本还在郁闷,闻言还没反应过来,呆坐在床上,几秒钟之后登时瞪大眼睛,瞬间转头看向乔云裳,不可置信道双唇颤抖,半晌,才从嗓子里艰难憋出一句话: “娘子你......你又有了?!” 乔云裳见状佯装生气: “你不想要?!” “当然不是了!”小狗嗷一嗓子蹦了起来: “我要!我当然要了!我要娘子给我生小狗崽子!” 嚎完以后他又担心吓着乔云裳肚子里的孩子,又立刻噤声,狗狗祟祟地凑到乔云裳的肚子边听声音,可惜什么也听不到,却还是嘿嘿发出傻笑,脸上一扫方才的阴霾,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乔云裳看着崔帏之的傻样,嘴角笑意更深,但并没有笑话他,只是轻轻伸出手,抚摸着崔帏之凑到他腹部的脑袋,眼底带着温柔。 毛茸茸的。 崔帏之没有陪伴过孕期的乔云裳,这一直是他内心的遗憾,所以乔云裳有孕之后,除了上朝和当值,他基本一没事就往家里跑,次数频繁到乔云裳都不由自主地觉得烦了。 孕三月余的时候,还不太显怀,乔云裳还能自如走动,在家中坐着索性也无事,便带着崔降真,来找姜乞儿。 姜乞儿已经快临盆了。 也许是快要生了,他的神态愈发平静柔和,坐在椅子上抚摸着鼓胀的肚子,眼角眉梢挂着淡淡的温柔笑意,就是整个人憔悴瘦弱了很多,像是没有休息好似的。 乔云裳见他这幅模样,赶紧让人去把他从崔府库房里找出来的千年人参给姜乞儿,坐在他身边,忧心道: “怎的怀这一胎如此艰难,三年前都不曾见你这幅模样。” 姜乞儿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缝好的虎头鞋推到乔云裳面前,淡笑道: “好看吗?” “.........好看。”乔云裳看着姜乞儿的模样,心中觉得不对劲,但又不知道这不对劲在哪,只劝道: “有身子了就好好休息,这些东西,让绣娘做就是。” 姜乞儿沉默片刻,轻轻撇开眼,低声道: 第167章 “我怕现在不做,以后就没有机会做了。” 他声音虚浮,乔云裳又一直用余光瞥崔降真,防止他玩疯了磕着或者伤着,闻声转过头,看着姜乞儿,疑惑道: “你说什么?” “没事。”姜乞儿抬起头,又对乔云裳笑: “我还给你腹中的孩儿也做了一双。” 乔云裳忍不住嗔怪道: “我腹中孩儿才多大,何必这么快就做。” 但他还是开心的,毕竟姜乞儿的手很巧,绣出来的虎头鞋栩栩如生,色彩精致艳丽。 乔云裳抚摸着腹部,半开玩笑半道: “小狗崽子,快说谢谢乞娘娘。” 一旁的崔降真还以为乔云裳在唤他,于是气喘吁吁跑过来,额头挂着晶亮亮的汗,任由乔云裳替他细细擦去,一边喘气一边睁着圆圆的眼睛,大道: “谢谢乞娘娘!” 姜乞儿:“.........” 他和乔云裳先是一愣,片刻后明白崔降真是误会了,忍不住笑了笑,伸出手,抚摸着崔降真的头,眼神柔和: “好孩子。” 他说:“日后乞娘娘生了弟弟或者额妹妹,要是乞娘娘不在,你能保护好他吗?” 姜乞儿对崔降真很好,会给他很多很多香甜软糯的糯米糕吃,还从来不凶他,所以崔降真很喜欢姜乞儿,闻言用力点了点头: “能!” 他握紧拳头,用力点头,神情坚定: “我一定保护好弟弟妹妹!” 姜乞儿见状,嘴角的笑意愈深,又奖励了崔降真一个大红橘子,让他带着梁雪草下去玩了。 夜色渐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乔云裳见天色不早了,便叫崔降真回家。 姜乞儿已经孕九月余,快到临盆之时,按道理该好好休息,但不知为何,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地将乔云裳送到马车上,等乔云裳上了马车,他还在东宫门口看了乔云裳好久。 乔云裳觉得姜乞儿今天有些不对劲,但他也说不出不对劲在哪,只觉得姜乞儿今日看他的眼神似乎带着些许哀愁,但是表情却是带笑的,有种异样的感觉,连带着他的心口也闷闷的难受。 崔降真见乔云裳一路上没说话,主动凑过去,将下巴放在乔云裳的掌心上,仰头看着乔云裳。 乔云裳见状,暂时努力压下心中那些奇怪的感觉,微微笑着摸了摸崔降真的头顶,道: “真儿怎么了?” “乞娘娘要走了吗?他不陪我们玩了吗?”崔降真皱起眉,颇有些忧心忡忡的模样。 “..........”乔云裳闻言,心中登时咯噔一声,道: “真儿为什么这么说呢?” “乞娘娘说他如果有一天不在,要我保护好弟弟妹妹。” 崔降真道:“这是他准备要离开很久的意思吗?” 乔云裳心砰砰跳了起来,下意识轻轻捂住崔降真的嘴巴,没有捂掩饰,只是示意他不要再说,勉强笑道: “乞娘娘不会走的。” 他慢慢道:“他是娘亲最好的朋友。他不会走的。” “可是好朋友也不能天天在一起呀。” 崔降真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乔云裳不算好看的神情,他犹豫片刻,还是闭了嘴。 入夜,崔帏之也回来了。 本来怀孕后两人不能同房,但崔降真会闹着要和崔帏之和乔云裳一起睡,所以他一直睡在崔帏之和乔云裳中间。 夜半,崔降真正睡的朦朦胧胧,忽然被子被人轻手轻脚地掀开,床帏外射进丝丝烛火,将崔降真吵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眼球轻轻转动,发现崔帏之和乔云裳都披衣起来了,半透明的床帏歪头,是崔帏之揽着乔云裳单薄的身躯低声问: “发生了什么急事,需要半夜来报?” “回教主,东宫的太子妃娘娘生了。”白玖的声音也很快传了过来,声音低低。 “生了就生了,若诞下皇长孙,我和小乔第二天去备礼贺喜不迟。”崔帏之的声音低低,听不出息怒。 “.........回教主,自属下得知这个消息,已经过去两小时了。派去的人说.........” 白玖说到这里,下意识看了一眼乔云裳,随即才低头,又道: “说太子妃娘娘这胎已经生了两个多时辰了,怕是有些........有些胎大难产。” “什么?!”乔云裳自己是生过孩子的,知道胎大难产无疑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一听就坐不住了,赶紧让人进来给他梳头换衣服: “崔帏之,我要去东宫。” “好好好,我陪你一起去,你别急。” 崔帏之赶紧扶他坐下,温言劝慰: “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别着急啊,别着急。” 乔云裳怎么能不急。 姜乞儿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两个人一同有孕一同生产,在崔帏之不在的日子里,也是姜乞儿多方照拂,甚至说如果没有姜乞儿,他说不定都不能平安诞下崔降真。 所以乔云裳心中对姜乞儿是带着感激的,听到姜乞儿难产,他登时坐不住了,只随便叫人进来挽了个发髻,穿了个衣服便急急往门外走,留下崔帏之手臂里捞着一件披风,跟在他屁股后面,怎么赶也赶不上。 等乔云裳匆匆赶到东宫的时候,才刚进姜乞儿住的地方,就听见姜乞儿的惨叫声响了起来,一声惨过一声,听的在场生过孩子的人都忍不住心尖一颤。 第168章 皇帝坐在产房的门外,太子、皇后和成贵妃皆陪同在侧,还有几个侍妾都守在门外,听着姜乞儿生孩子时声嘶力竭的叫声,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乔云裳来到皇帝和皇后、成贵妃面前,俯身行礼,随即急道: “陛下,皇后娘娘,臣可以进去看一看乞儿吗?” 成贵妃当即训斥: “你进去干什么?太子妃正在生产,若你进去冲撞了他,以至于皇嗣受损,那可怎么好?” “贵妃娘娘慎言。”崔帏之走到乔云裳身边,给他披上披风,给皇帝行过礼后,才扫了成贵妃一眼,皮笑肉不笑道: “太子妃还未生下孩子,你就说皇嗣有损,也不知道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他这句话直直戳中皇帝的心了。 皇帝都五十岁了,底下几个皇子生的要么是公主,要么是双儿,好不容易有一个男胎,养到半岁就短命夭折了,令人可惜不已。 姜乞儿这一胎要是真的能生下嫡皇长孙,那功劳就大了。 虽然皇帝不一定喜欢梁凤卿,但他多半会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孙子。 毕竟这个孙子的父亲是太子,祖母是皇后,身上流着正儿八经的纯嫡系血脉,如果皇帝愿意,还可以册他为皇太孙,群臣也未必会有意见。 那三皇子梁儒卿登基的概率就更小了。 所以成贵妃不希望孩子能生下来,但梁凤卿就不一样了,他简直是指着姜乞儿这一胎最好就是男孩,不然他就完蛋了。 乔云裳才不管这些人心里到底都装着什么鬼,站起身就走,来到产房门前,不顾众人阻拦,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门外的众人大吃一惊,登时上前就想拦他,被崔帏之挡的严严实实: “我娘子与太子妃自小便是闺中密友,如今太子妃产子,他进去看一眼都不行么?” 皇帝脸色铁青:“崔帏之,你不要胡来!” 崔帏之站着,闻言脸色脸色不变,就这样抱臂挡在门前,道: “我替我娘子作保。” 他挑眉道:“如果龙胎有损,我崔帏之,愿意承担一切责罚。” 皇帝看着崔帏之,忍着焦躁的心情,正想说些什么,一旁的皇后忽然开了口,低声道: “陛下,就让世子妃进去吧。” 她说:“乞儿一直生不下来,力气马上就要用尽,正是虚弱的时候,若是世子妃进去,说了些什么,让乞儿有力气继续生,那皇嗣不就保住了吗?” 皇后声音很温柔,飘散在空气中,带着劝勉: “世子也愿意给世子妃作保,陛下您不必太担心了。” 皇帝闻言,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坐在座位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产房的门,看着门内被烛火照的来回晃动的人影。 “水!热水!” 相较于屋外的剑拔弩张,屋内自是一场恶战。 姜乞儿的孩子生了两个时辰都不见出来,姜乞儿已经气力全无,气若游丝了。 他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细汗,擦去很快又蔓延了上来: “嗬——” 他嗓子发哑,说不出话,乔云裳扑到他身边,从床边握住他的手,焦急道: “乞儿.........” “小乔........” 看到乔云裳的那一刻,姜乞儿的眼中登时迸发出惊人的光芒。 他用力攥住乔云裳的手指,断断续续道: “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会来的........” “你生孩子我怎么能不来!”看着姜乞儿虚弱的模样,乔云裳急的想哭,但还是不忘握住他的手,给他擦汗,带着哭腔安慰道: “乞儿,你再用一用力........” “太子妃,孩子的脚出来了!” 一旁的产婆惊喜道: “您再用力啊!” 乔云裳也在一旁鼓励姜乞儿: “乞儿,你再深呼吸,来,我陪你.........” 在乔云裳的反复催促鼓励下,姜乞儿才缓慢恢复了力气。 他含着参片,用力攥住乔云裳的手,在众人期待的眼神里,用力吐出一口气—— 像是有什么温热从身体里排出去了一样,很快,他身体和灵魂都一空,紧接着,孩子响亮的啼哭声就响了起来。 “恭喜太子妃,是个小皇孙!” 太医用襁褓抱着还在哭的小孩,一溜烟跑了出去,给皇帝和梁凤卿报喜, “陛下,太子,太子妃娘娘生了个小皇孙!” 梁凤卿双腿一软,不可置信道:“真的是男孩?!” “货真价实的男孩!”太医眉开眼笑: “太子,您要不要抱一抱?” 梁凤卿颤抖着手,接过襁褓里的幼崽,看见幼崽还未睁开眼,但已经会张嘴哇哇哭了,小拳头攥在一起,双腿乱蹬,一副十分有力气的模样。 皇帝站在旁边看着,越看越喜欢,从梁凤卿手中接过孩子,随即拍板道: “这个孩子寡人要带在身边,亲自抚养!” 梁凤卿虽然舍不得,但皇帝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好不能同意了,只能跪下叩谢圣恩。 皇帝带着嫡皇长孙,领着皇后和心怀不甘的成贵妃,还有一众仆役,浩浩荡荡地回宫了。 崔帏之站在门边,目送皇帝背影离开,见姜乞儿顺利诞下皇孙,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169章 他正准备打开门,让乔云裳出来,一起回家,忽然听见里面传来慌乱的声音: “不好了,太子妃娘娘血崩了!” ——怎么回事?! 崔帏之心中一惊,猛地推门进去,还未走进里屋,就被一座屏风挡住,而扑面而来的极其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他头昏脑涨。 他是外男,不方便进去,而乔云裳在姜乞儿身边,能很清晰地看见大团的血从姜乞儿身下的被子向外蔓延,滴滴答答,甚至还能听见血滴落在地的声音。 姜乞儿的脸上此时没有一点血色,白的像一张薄薄的纸,嘴唇也白的发紫,像是已经全然没有了人气。 他仰头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像是破了一个洞的纸人,温热的血液不断从自己的下身漏下,他再没有一丝力气,只觉浑身发冷,好似置身冰天雪地。 他躺在床上,蓄了一些力气,艰难地动了动眼珠,看向乔云裳,气若游丝: “小乔..........” “我在,我在。”乔云裳抓住姜乞儿努力想要抬起却失败的手,哭的泪眼朦胧,滚烫的眼泪从他的眼眶落下,滴在了两人相连的手上,看着面色灰败、形容憔悴苍白的姜乞儿: “乞儿,你再坚持一下,太医们在给你熬药........你很快就能好.........” “没......没用的........”姜乞儿艰难地动了动嗓子,喉咙里挤出沙哑干涩的字句: “我知道我........快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乔云裳无法接受,坐在姜乞儿的床边,痛哭出声: “乞儿,你再坚持一下,不要闭眼..........” “小乔..........”姜乞儿看着满脸泪痕的乔云裳,片刻后不知为何,忽然回光返照般,竟然有了力气。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随即抬起手,轻轻给乔云裳擦去眼角的眼泪,吃力道: “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好........如果.......如果有来生,我,我还要和你做朋友.........” 乔云裳哭的说不出话,只能看见姜乞儿的呼吸越来越弱,声音也越来越低: “我这一生,所走的每一条路,都是我......都是我自己选的,我不怪.......不怪任何人.........” 姜乞儿的眼神已经涣散了,似乎是在回忆,但瞳仁已经微微失焦,说话也带上了急促的呼吸声和浓重的气音: “只是我走之后,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就是小草儿......拜托你........拜托你照顾好我的小草儿........他是双儿,比不得.........比不得他弟弟一样,有,有皇爷爷和父亲做主........他........” 姜乞儿说到这里时,嘴角已经淌下血来,一旁的太医正在给他湿针止血,但恍然间一低头,自己的衣摆已经沾染了淌下来的一滩鲜红粘稠的血迹,惊得他浑身冷汗: “太子妃!” 姜乞儿还想继续对乔云裳说些什么,但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说下去。 他胸膛急促起伏几下,随即口中涌出大片大片鲜红的血,沾湿了衣领和乔云裳的衣摆。 他很快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大片大片的血液堵住了他的喉咙和口鼻,他因为窒息,身体微微抽动几下,片刻后,他微微偏过头,用极其不甘的神情看着屏风外崔帏之影影绰绰的声音,半晌嘴唇微微蠕动,吐出几不可闻的一句: “谢谢.........” 话音刚落,他眼睛里的光忽而如同萤火四散,最终变成一片阴翳死气的黯淡。 他的眼皮沉重地阖上,头也渐渐歪倒下去,在一片浓郁的血腥味中,姜乞儿逐渐停了呼吸,连心跳也渐渐停住了。 摸着姜乞儿从温凉逐渐变的冰冷的身体,乔云裳不可置信地反复握住姜乞儿的指尖,疯了一样摇晃着姜乞儿的身体,喊着姜乞儿的名字,直到神志全盘失控。 崔帏之察觉到不对,赶紧从屏风后面冲过来抱住乔云裳,而乔云裳已然哭的不成样子,拉着姜乞儿不放,在被仆人强行扶着往外走的时候,一个恍惚跌下楼梯,摔进崔帏之的怀里,晕了过去,再也没能靠自己站起来。 第63章 偏偏念你 “世子妃身体无大碍,就是膝盖磕伤了,有一段时间不能下床走路了。” 郎中给乔云裳看完膝盖,起身,对一脸担心的崔帏之拱手行礼道: “世子不必焦心。待用金疮药给世子妃涂抹后,一月内必定恢复如初,不会留疤。” “我不是担心他留疤。”崔帏之道: “他日后不会留下什么腿疾吧?” “.........”郎中迟疑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日后天气冷,或者下雨天,膝盖可能会疼痛,但如果细细保养,入冬后屋内常生炉火,便不会有什么感觉。” “好。”崔帏之细细记下,片刻后又像是记起了什么,又忙道: “他腹中的孩子.........” “孩子也没事。”郎中忙道:“若是世子不放心,我再另外开一副安胎药便好。但是世子妃脉象紊乱,气息阻滞,应该是伤心过度的缘故,待世子妃醒之后,怕是要常常劝慰,让世子妃宽心才是。” 崔帏之:“.........” 方才还焦急不已的崔帏之此刻却诡异的沉默了,半晌,他才常常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 “这怕是难。” 他们说话的时候,崔降真就跪趴在床沿边,睁着好奇的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昏迷的乔云裳不眨眼,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乔云裳的指尖,像是在好奇为何都白天了,乔云裳他还在睡,甚至现在也依旧不醒。 第170章 他想叫乔云裳起来陪他玩。 可乔云裳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觉睡到晚上了也不醒,直到奶妈带他去外头玩儿,他买完风车回来,才看见乔云裳坐在贵妃榻上,双眼失神地看着小几上的肉粥,并不吃,直到崔帏之坐在他身边,拿起肉粥,用勺子搅了搅,随即递到乔云裳唇边,让乔云裳吃一点。 乔云裳把头扭了过去,并没有吃,泪水很快就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打湿了他的面庞。 崔帏之没有逼他吃,安安静静地看着乔云裳,片刻后放下粥碗,绕过小几,坐到乔云裳身边,随即伸出手,抱住了他,用掌心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慰。 乔云裳的肩膀微微抖动着,片刻后同样同样抱住了崔帏之,隐忍的哭泣声从崔帏之的脖颈处传来,没多久,就变成了悲伤的痛哭。 崔降真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听的内心难受,于是仰起头,对侍女道: “绯鸿姐姐,他为什么哭?” “大娘子是伤心了,才哭的。” 绯鸿蹲下身,摸了摸崔降真圆圆的小脸蛋,随即叹息道: “大公子,等有一天你长大了,真正经历生离死别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大娘子是为什么哭了。” 可崔降真才不到四岁,他不懂。 他跑到崔帏之身边,抓住崔帏之的指尖,轻轻摇了摇,随即指了指乔云裳的背影,问: “他什么时候能不哭了?什么时候能陪我玩?我想和小草儿一起去捉蟋蟀,还要和乞娘娘一起吃糯米糕,乞娘娘最疼我了,他还会给我大橘子吃。” 每当说到这个的时候,崔帏之总是以一种莫名的神情看着他,眼神闪动,那神情似乎有些悲伤,但又强装笑意: “乖真儿,你母亲最近心情不太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乞娘娘,好吗?” “为什么?”崔降真还不知道姜乞儿已经死了,呆呆地看着崔帏之,疑惑道: “可我想他带我去找乞娘娘玩。” 乞娘娘人可好了,人又温柔,手还巧,还会给他扎漂亮的双髻。 为什么不能在他面前提起乞娘娘? 崔降真想不通。 他想要乔云裳带他去东宫找姜乞儿和梁雪草,可乔云裳伤了腿,一直没有下床,在床上休养了几天,直到第七天的时候,崔降真一个人花园里逗蚂蚁玩,一回头看见乔云裳沐了浴,净了脸,换上穿着浑身素白的衣裳,头上只戴了两只素玉钗,正在崔帏之和仆役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 崔降真一个人无聊了好多天,见乔云裳终于可以出门了,赶紧跑过来,抓住乔云裳的手,轻轻晃了晃,随即眼巴巴地看着乔云裳。 乔云裳脸上未曾上妆,素净一片,更显得皮肤如雪一样白。 他低下头,摸了摸崔降真的头发,随即勉强笑道: “真儿想乞娘娘了吗?” “想了。”崔降真道:“我们什么时候去东宫找乞娘娘和小草。” “现在就去。” 崔帏之把崔降真抱起来,避免他冲撞到乔云裳的肚子: “真儿,待会儿进了东宫,不能笑,知道吗?” “不能笑?” 崔降真一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崔帏之道:“想见乞娘娘,就答应爹爹,进了东宫之后,不能笑。” “........好吧。”崔降真妥协了:“那我不笑。” “乖孩子。”崔帏之摸了摸崔降真的脸,随即亲了亲,带着乔云裳和崔降真上了马车。 今天是姜乞儿的头七。 在去东宫的路上,崔帏之和乔云裳都安静的过分,彼此间都没有说话,崔降真是个小孩子,耐不住性子,屁股在坐垫上扭来扭去,片刻后跪趴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掀开帘子,向前看去。 只见视线尽头去一片白旗和白幡飘扬,黄色的纸钱撒的漫天都是,天气灰蒙蒙的,远处飞过成群的黑色大雁,发出凄凉的叫声,显地往日华丽巍峨的东宫都如此的灰败起来。 崔降真见状总觉得心中毛毛的,赶紧放下帘子,钻进崔帏之的怀里,窝着不动了。 最后是崔帏之将他抱下车的。 乔云裳有着身孕,身子不太方便,崔帏之下了马车后将崔降真放在地上,随即伸出手,将乔云裳扶了下来。 崔帏之扶着乔云裳的腰,随即侧过头看向崔降真,神情难得严肃: “真儿,待会儿进了东宫之后,不许在里面大喊大叫,也不许笑,知道了吗?” 他这副模样莫名让崔降真有些害怕,只能乖乖揣手点头:“知道了。” 见他答应了,崔帏之才放下心。 他揽扶着乔云裳,乔云裳牵着崔降真,三人一道跨过门槛。 姜乞儿的棺椁三日前本就该下葬,可梁雪草不让,下葬那天趴在姜乞儿的棺椁上撕心裂肺的大哭,误了时辰。 如今姜乞儿的棺椁还停在灵堂里,而梁雪草的则跪在棺椁一边的地上,已经哭的失声了,只呆呆的仰头看着棺材,原本活泼开朗的脸庞已经变的一片波澜不惊的死寂,双目无神。 梁凤卿站在廊下不远处,还在接待来吊唁的宾客,脸上并无伤心,平静的不像话,而两个侍妾则跪在棺材的另一侧,假惺惺地哭着,用袖子遮住脸,也不知道掉了几滴眼泪。 崔帏之看不懂大人的脸色,只将注意力放在梁雪草身上,一见到梁雪草,就挣脱开乔云裳的手,跑到梁雪草身边,轻轻碰了碰他,道: 第171章 “小草儿.........” 他牢记崔帏之的叮嘱,即便看到梁雪草很开心,也不敢笑,声音也放的低低的,低声唤梁雪草的名字。 梁雪草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来。 他看着崔降真,轻轻眨了眨眼,眼泪便从眼眶里落了下来,晶晶亮,崔降真下意识伸出手掌,去接梁雪草凝聚在下巴时滴下的眼泪,不知所措道: “小草儿.........” 他四处找姜乞儿:“你母妃呢........” 梁雪草直愣愣地看着崔降真,眸中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嗓音沙哑破碎: “我再没有母妃了.........” 他一字一句,如同泣血一般: “我再也没有娘亲了..........” 崔降真一呆。 人怎么会没有娘亲呢? 每个小孩一生下来,不就会有母亲吗? 崔降真不明白。 他正呆滞间,忽然崔帏之拿着三柱燃烧的香,走了过来,让他握住。 “去那里跪着,给乞娘娘磕个头,拜三下。” 崔帏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蒲团。 崔降真听话地握住香,走到黄色的蒲团边跪了下来,仰头看着木桌正中用金字乌木老宋体写着: “皇太子妃梁姜氏之位。” 崔降真盯着上面那几个字,在心中默念了几遍,随即俯下身,乖乖磕了三个头,才起来。 崔帏之拿过他手中的香,对着姜乞儿的牌位弯腰拜了三下,神情隐在袅娜的白烟之中,有些看不清晰,崔降真只知崔帏之看着姜乞儿的牌位出神了好久,才将三柱香插进香炉之中。 崔降真仰头看着那个牌位,看了看崔帏之和乔云裳,又看了看梁雪草,半晌,迟来的忐忑不安终于席卷了他,他忍不住出声,道: “乞娘娘呢?乞娘娘去哪了?” 没有人回答他。 白幡飘起的灵堂里,冷风凄凄,只有白烛和香燃烧的清苦味道萦绕身侧,东宫安静一片,梁雪草抽泣哽咽的声音连绵不绝,崔降真的情绪被梁雪草感染,半晌,他竟然也忍不住哭了。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淌,半晌,跑到乔云裳身边,抱住乔云裳的大腿,道: “乞娘娘呢!我要乞娘娘!我要乞娘娘!” 乔云裳为了腹中的孩子,本来已经在怒力强忍悲伤,听到崔降真带着哽咽的痛哭,不禁也落下泪来: “真儿..........” 他抱住崔降真,看着不远处的灵位,和停放已久的棺椁,和姜乞儿相处的一幕幕又重新浮现在眼前,没多久,就被温热的泪水模糊成扭曲的一片,姜乞儿的声音也渐行渐远,再看不清: “乞娘娘走了.......” 崔降真大哭:“我不要乞娘娘走......我要乞娘娘回来!我要他回来!” 乔云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崔降真落泪,没多久,崔降真的哭声吸引了不少来吊唁的人朝灵堂处看来。 梁凤卿走状便走上前来,看着崔帏之,片刻后,道: “多谢你今日来。” 言罢,他朝崔帏之拱手行了一礼。 崔帏之漠然地看着他: “我来不是因为你。” 他顿了顿,又道:“我是为了姜乞儿。” 梁凤卿沉默片刻后道:“姜乞儿是我的妻子。” “可你配不上他。”崔帏之说: “梁凤卿,你真的配不上姜乞儿。你辜负了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双儿,辜负了在患难中仍对你不离不弃的太子妃,辜负了拼死为你产下一子却得不到你一丝真心眼泪的痴情妻子。” 他嘴角扬起一丝讥讽的笑: “你记得吗,我曾经告诉过你,你在不久之后,会被废掉。” 梁凤卿强装镇定: “不过是你一派胡言。” “可若我告诉你,我重生过一次呢?”崔帏之此刻已经可以毫不介意地将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梁凤卿: “上一世,我被打入大牢,而你被废,圈禁宗人府。你的两个爱妾一个卷走所有的财产离开,一个和情郎远走高飞,最后陪着你的,只有废太子妃姜乞儿。” “他在宗人府里为你洗衣、做饭、大冬天去井里打水供你烧水沐浴,一开始掌心被绳子磨的全是血,后来手上长满了粗糙的茧子和破皮的冻疮,手背的皮都被冻烂了,露出里面新鲜的肉。可他为了能让你吃上一口热饭,他在你睡着后,不仅变卖了自己所有的首饰和衣服,还用长满冻疮的手不眠不休地缝制手工,托人拿出去变卖,只为赚足银子,让你吃饱,他自己则每日只食冷馊饭,硬馒头就水。后来他又怀了你的孩子,因为穷困,他冬日里只着单薄破旧春衫,被梁儒卿发现他有身孕,为了斩草除根,梁儒卿让人用坚硬的棍棒反复击打他的腹部和后腰,足足折磨了姜乞儿半个时辰,活活将他打流产了........这些,你还记得吗?” 崔帏之看着满脸茫然的梁凤卿,缓缓道: “梁凤卿,你真的对得起姜乞儿吗?” 梁凤卿片刻后用力握紧拳头,恶狠狠地看着崔帏之: “是他自己要趁我酒醉勾引我,是他自己和母妃说要嫁给我........” “当日是我让他留在万花楼的!” 乔云裳不顾腿上猛地扑过去,抓住梁凤卿的衣领,哭喊道: “他是因为答应我,才留在万花楼,并没有勾引你!你送往皇宫的那封关于选妃人选的信,也应该是早就被梁儒卿截下转手给了崔帏之,小侍给皇后的那封信是假的,上面的名字早就被梁儒卿偷偷换掉了!至始至终,乞儿都没有想过要用任何下作的手段嫁给你,他向成为太子妃,也并不是因为权势,他只是因为喜欢你而已!” 第172章 “是你自己强迫了他,是你害他被冷落,是你害他郁郁难产,害他血崩而死!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乔云裳用力击打着梁凤卿的胸膛和脸,崔帏之见苗头不对,赶紧将他拦腰抱开,但混乱之下,乔云裳的掌心在梁凤卿的脸上扫过,梁凤卿猝不及防,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无比响亮。 梁凤卿登时脸色铁青起来,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身为太子,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自己的孩子和侍妾面前,被臣子的夫人扇了一耳光,脸上还被刮出了几道鲜明的指甲痕迹,只觉颜面扫地,双唇蠕动,正要说些什么,周围的侍卫便已经呼啦啦围了上来,对着乔云裳拔出了剑,剑出鞘的寒光扫过乔云裳的脸颊,带起一丝杀意。 崔帏之见状,将乔云裳护在怀里,手已经握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警惕地环视一周,不远处崔帏之的暗卫也半探出了身,准备随时出手。 而在剑拔弩张之间,一旁的梁雪草登时跑过来,抱住乔云裳的小腿,大哭: “不许伤害他!你们走开!” 梁凤卿对着梁雪草呵斥道:“把他给我带进去,关进祠堂里不许他出来,也不准给他喂水米!” 梁雪草抱着乔云裳的腿不肯松开,姜乞儿走之后,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就变成了乔云裳。 姜乞儿在死之前对他说过,日后他一旦离开人世,一定要保护好乔云裳,而乔云裳,也一定会保护他。 侍从们不顾梁雪草的痛哭和挣扎,强行将他拖走,梁雪草崩溃地大哭,用脚踢打着侍从,还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侍从的手腕,侍从登时惊叫一声,脱力松手,梁雪草从他怀里摔到地上,头磕在地面上,登时昏了过去。 他本来就多日不进食,大哭之下更是脱力昏倒,头磕在地面上,额头很快就沁出了鲜红的血迹。 不远处的崔降真看到这混乱的一幕,登时一呆。 他傻傻地看着崔帏之和梁凤卿僵持着,像是终于迟钝意识到姜乞儿死了,永远,永远不会回来了。 而梁雪草,也再也没有娘亲会护着他了。 脑海中又记起姜乞儿叮嘱他的要照顾好梁雪草的温柔模样,崔降真忽然跑上前,扑到梁凤卿的小腿上,用力再梁凤卿的小腿上用力捶打: “坏人!坏人!” 他完全忘了崔帏之说的不许在东宫大喊大叫的叮嘱,扯着嗓子喊: “我没有乞娘娘了,小草儿也没有娘亲了!你还要欺负小草儿,你还要欺负我的爹爹和娘亲!你这个大坏蛋!大坏蛋!” 乔云裳本来还在悲伤,听见崔降真叫他娘亲,不由得一怔,几秒后,才颤声道: “真儿,你刚刚..........叫我什么?!” 崔降真听到乔云裳叫他,猛地回过头,看着乔云裳,忽然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他像是个小炮仗似的,扑进乔云裳的怀里,泪水涌了出来,滚烫温热,打湿了乔云裳的手背,哭的嗓子发哑,令人心肝发颤: “爹爹,娘亲.......我想乞娘娘了,我不要他走,我要他回来........” 第64章 此后经年 稚童的声音虽然吵闹,但又带着格外的感染力,崔帏之这一嗓子,将周围围观的众人都哭的面带悲悯起来,视线转移,一错不错地看着梁凤卿,那眼神里带着丝丝异样。 梁凤卿挨了一巴掌,还被人指着鼻子骂,这丢脸都丢到家了,脸色铁青,无能狂怒地甩袖道: “闭嘴!闭嘴!” 崔帏之伸手把崔降真抱起来,将崔降真的脸压进自己的脖颈处,轻轻拍着小狗崽子的后背,低声道: “真儿不哭,不哭。今天是乞娘娘的头七,是他回魂的日子,他在天上看着你呢,不可以哭成这样。” 崔降真闻言,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崔帏之,灿金色的瞳仁汪着清澈的泪: “真......嗝.......真的吗?” “真的。”崔帏之单手抱着他,拂去他脸上的泪水,道: “真儿听话好吗?” 崔降真小声啜泣: “可是我想乞娘娘,他能不能出来见我。” 崔帏之沉默片刻,随即正色道:“真儿,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乞娘娘了。” 他说:“但是你还有雪草弟弟。你以后要对他好,知道吗?” 崔帏之闻言,用力点了点头,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要听乞娘娘的话,照顾好小草儿。” 言罢,他从崔帏之的怀里跳下来,走到梁雪草身边,将他扶了起来,旋即用袖子细细擦去梁雪草额头上的血迹,低声道: “小草儿,别怕。” 他说:“以后我的娘亲就是你的娘亲,我爹爹就是你的爹爹,我也会一直保护你........一直。” 景泰元年,乔云裳复又诞下一子,取名为崔颐真。 同年九月,梁帝册梁凤卿之子梁景治为皇太孙。 次年十二月,皇后病逝,成贵妃统摄六宫,梁凤卿和梁儒卿的关系愈发紧张。 皇后病逝,梁帝的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五十余岁的他耐不住夏日的酷热,决定带着梁景治前往紫气避暑山庄避暑。 家中幼子尚小,崔帏之不忍乔云裳独自抚育两子,于是请旨不随行护卫,被梁帝驳回。 崔帏之于是复又上奏,请求携带妻子随行前往避暑山庄,梁帝准了。 第173章 出发这天,崔降真很开心,主动拿着小包袱过来收拾东西,崔颐真刚学会走路,抱着崔帏之的大腿,眼巴巴地看着,口齿不清道: “娘亲.......” “刚学会说话就叫娘亲,都不叫爹爹。” 崔帏之把崔颐真抱起来,捏了捏他的脸蛋子: “叫爹爹。” 崔颐真看着崔帏之傻笑,随即含糊道: “爹爹........” 崔帏之这下满意了,抱着崔颐真拍了拍: “真是我的乖儿子。” “行了,别臭美了,还不快过来帮着收拾行李啊。” 乔云裳生育二子后,周身气质愈发温柔,看着和崔颐真玩闹的崔帏之,嗔怪道: “就知道偷懒。” “这些事有下人做就好,”崔帏之胆子大了,道: “我又不像你,有一堆什么肚兜啊衣裳啊披帛啊还有首饰胭脂,收拾起来可简单了。” 乔云裳:“........” 他气的站了起来,走到崔帏之的身边就想锤他,被崔帏之笑嘻嘻地轻松躲过。 崔帏之抱着崔颐真掠出门,轻轻松松用轻功飞身上了屋檐,踩在砖瓦之上,把乔云裳吓了个半死,而崔颐真还小,看不懂乔云裳眼底的胆战心惊,见状咯咯笑起来,拍手道: “娘亲,我飞起来了娘亲!我飞起来了!” 乔云裳:“.......” 他简直.......简直要被崔帏之气死了。 紫气避暑山庄在离京不远,崔帏之沿途护送老皇帝和皇太孙,太子梁凤卿留在京城监国理政。 此行崔帏之并没有把白玖和白芜带出来,让他们在京城中呆着,同时让白延带着兵符,快马加鞭前往女真,秘密向女真国国主会兰怀恩借兵入京。 乔云裳对这一切浑然不觉,照样带着两个儿子还有梁雪草、梁景治在山庄里呆着,崔帏之绕了一大圈在花园的亭子处找到了他,只见四个孩子都玩累了,枕在乔云裳的大腿上呼呼大睡,乔云裳靠在栏杆上,低着头用团扇给孩子们扇风,驱逐蚊虫。 崔帏之远远驻足,看了一眼乔云裳,乔云裳察觉到他的视线,下意识抬起头,见是崔帏之,便抬起手,用团扇招着崔帏之过来。 崔帏之笑了笑,抬脚走过去。 半个月后,梁儒卿勾结朝中几名武将,秘密将训练几年的死士带入京,随即兵分两路,先去东宫擒获了梁凤卿,后又攻入皇城,成贵妃胁迫皇太后下懿旨,将皇位禅让给梁儒卿。 皇太后不堪受辱,自杀而亡,梁儒卿竟然伪造诏书,废了梁凤卿,并且当即出兵紫气山庄,称崔帏之狼子野心,试图杀害梁帝,造反篡位。 这个消息一传到紫气山庄,梁帝就被气的病倒,昏迷不醒。 梁景治才三岁,听说皇爷爷病倒,自己的父亲被囚禁,而皇太祖母又死了,当即乱了分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抱着崔帏之的大腿不肯松手,泪水汪汪,显然是害怕到了极致。 好在崔帏之早有准备。 他让人去周边州县借了一些兵力,随即调动起能调动起的部队和兵力,在山庄附近严防死守。 白延传信回来,女真国的兵力还需三日才能到达,崔帏之便带着御林军和巡防营的将士不眠不休地奋战三日,最后等来了女真的援军。 梁儒卿大败,败走匀城。 崔帏之带人将他捉回,关进笼子里,运回了京城。 梁帝气急,让人废了成贵妃,后来又将梁儒卿关进了大牢中,等候发落。 四个月后,梁儒卿终于忍受不了折磨,喝下毒酒自尽,死于狱中。 梁儒卿死讯传来的那天,漫天飞雪。 崔帏之抱臂靠在走廊的柱子边,听着白芜的禀告,眼睛却在看着崔降真和崔颐真。 两个儿子都穿着兔毛绵东衣,是一致的灿金眸,穿的圆滚滚像球似的,蹲在雪地里堆雪人,还用萝卜给雪人做鼻子。 “爹爹,快来看我堆得雪人好不好看!”崔降真堆得比崔颐真快,站在雪地里,对崔帏之招手,崔颐真见状急了,一边看崔降真的雪人,一边抓起手中的雪,抽成团按在雪球上,试图做出雪人的身体。 “好看。”崔帏之笑说:“真儿,帮弟弟也堆一个。” 崔降真老大不情愿: “爹爹,让弟弟他自己堆!娘亲说了,做人要自食其力,不能什么事都靠别人!” 崔帏之:“........” 一把年纪却被一个小孩子教育了,崔帏之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尴尬,直起身子,正打算说点什么来浅浅挽回一下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忽闻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下意识回过头,见是乔云裳。 他登时眯起眼睛笑了,把两个儿子都忘在脑后,往前走了几步,迎了上去: “娘子,天气冷,怎么不在屋内呆着?” “呆久了也闷,索性出来坐坐。” 乔云裳身穿雪白的白兔毛披风,整个人也罩在披风里,衬的他的脸颊愈发匀润细腻,眼睛亮亮的,即便耳边只戴着最简单的珍珠耳坠,也衬的他气质端庄和雅。 “你腿伤过,在外呆久了容易疼,我陪你站一会儿,待会扶你进去。”崔帏之搂着乔云裳,让乔云裳靠在自己身上,随即将手搓暖,伸进去摸乔云裳的小腹: “是不是有四个月了?身子沉不沉?早上郎中看过,说孩子怎么样?” 第174章 “孩子一切都好。”说到这个乔云裳就忍不住抱怨: “只不过这一胎怀的尤其难受,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去求陛下,请几个太医进府来给你看看,”崔帏之因为姜乞儿难产血崩死亡这件事,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所以乔云裳这一胎他尤其警惕,说什么也要找太医。 后来太医来瞧,说是世子妃六年孕三子,怀孕频繁,身体亏空,需要好好补一补。 崔帏之闻言,当即为乔云裳寻来天下至宝药材,日日让他进补。 乔云裳孕五月中,朝中又有消息传来,说匈奴原本的大王子即位,又派使臣前来,请求迎娶沁水帝姬梁玉卿,并拿出诚意,聘礼单里有城池一座、马匹数千,黄金万两,和无数匈奴的奇珍异宝,梁帝见之,道颇为心动。 梁国刚刚经历过一场夺嫡的内战,实在是耗不起了,也急需丰盈国库,恢复元气。 梁玉卿听说这件事之后,在帝姬府大哭一场,死活不愿嫁到遥远又荒蛮的匈奴。 朝中同样也议论纷纷,对于嫁不嫁帝姬分为了两派。 一派是止战派,认为应该嫁帝姬,不仅能安抚匈奴,还能白得一座城池;一派是回绝派,认为大梁不需通过嫁帝姬和亲来安抚匈奴,如此和亲,实在颜面扫地,有失大国风范。 在众朝臣各自秉持观点辩论的时候,崔帏之始终没有说话,用余光瞄着江锡安和梁凤卿,这两个和梁玉卿关系最密切的两个男人。 其实和不和亲,对于崔帏之来说都是没有什么所谓的,同时也知道,大臣们吵来吵去都没什么用,关键看梁帝怎么想。 散朝之后,梁凤卿匆匆去了御书房,留下崔帏之和江锡安并肩走在大雪之中。 当初江锡安和崔帏之一同入国子监当监生,虽然后来两个人都走了两条不同的路,但到底还在一朝为官,而崔帏之十七八岁都当父亲了,江锡安还是独身。 之后的那五六年里,崔府又添了男丁崔颐真,如今乔云裳肚子里又揣着一个崽,再过几个月又要生了,崔帏之马上都要做三个孩子的父亲了,江锡安却一直未娶,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崔帏之知道他是在等梁帝点头,却没想到没等到梁帝指婚,等到了匈奴的和亲请求。 看着江锡安沉默的侧脸,崔帏之伸出掌心,顺手给他拂去肩头的落雪,问: “你是怎么想的?” “..........” 江锡安像是在思考事情,没有听到崔帏之的话,崔帏之见状叹了一口气,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问: “江锡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锡安这下抬起了头,看着崔帏之,反应了几秒,才听明白了崔帏之的言外之意。 他盯着崔帏之看了一会儿,片刻后,轻轻眨了眨眼睛,方低声开了口,声音如雾一般,消散在风雪里: “我怎么想,有用吗?” 他慢慢又重复了一遍道:“我怎么想.......有用吗?” 崔帏之看着神思有些恍惚的江锡安,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两人各自无言,分别后回到家中,乔云裳正在房中,拿着针线低头给崔帏之做鞋,时不时抬起头,给崔降真和崔颐真辅导课业。 他又有孕了,本不该做这些伤神之事,只是长期呆在房中也实在无聊,索性做些手头活计。 崔帏之脱掉身上的大衣,丢给仆役,原地搓了几下手,等到身体逐渐暖和起来,才走到乔云裳身边坐下,从后面抱住乔云裳,亲了亲他的侧脸。 乔云裳被亲的脸痒痒的,被崔降真和崔颐真稚嫩的眼神看的脸颊发红,忍不住推了推崔帏之,嗔道: “孩子在呢。” “叫他们转过去就是。”崔帏之死皮赖脸地黏着乔云裳不放,掌心抚摸着乔云裳隆起的小腹,问: “今日可有不舒服?早上睡的好吗?” 乔云裳说:“喝药后又睡了一阵,睡了半个时辰。” “那就好。”崔帏之最怕的就是乔云裳休息不好,闻言放下了心,正想和乔云裳说说今日在朝中的事情,就听乔云裳忽然开了口道: “方才玉卿来找过我了。” 崔帏之一愣:“帝姬来找过你了。” “嗯。”乔云裳怕一边说话一边做针线活戳到自己的手指,于是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过头看向崔帏之,忧心忡忡道: “陛下会不会真的派玉卿去和亲?” “.......不出意外的话。” 崔帏之不想伤乔云裳的心,毕竟姜乞儿死之后,乔云裳在闺房中最信任的朋友,就只剩下了梁玉卿.......梁玉卿要是真的去和亲了,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 但他又不想对乔云裳说谎,他知道以乔云裳的心智,不可能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形式,不可能不知道和亲是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 梁儒卿的造反,从内消耗了国力和兵力,给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梁又一记重创,此时如果不将梁玉卿主动嫁出去和亲,便再也没有压制安抚匈奴的借口,到时候再起祸患纷争,大梁又将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如今的大梁,真的再也经不起任何长期的战争了。 乔云裳也知道,但他还是难过。 他伸出手,圈住崔帏之的脖子,将脸埋进崔帏之的胸膛,低声道: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要走.........” 第175章 崔帏之环抱住乔云裳的肩膀,片刻后,轻轻拍了拍,侧过头,安抚性地吻了吻乔云裳的侧脸: “娘子,别怕。” 他说:“我还会一直陪着你的。” 乔云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闭了闭眼睛,没多久,崔帏之的衣领便湿了一片。 乔云裳没有告诉崔帏之,他方才闭眼的时候,恍惚间好像又看见姜乞儿了。 崔帏之可以护住他和孩子,能撑起这个家,但乔云裳,却无法护住他最好的两个好朋友。 乔云裳靠着崔帏之的肩膀,看着窗外簌簌的飞雪,眼眶发烫,恍然间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冬日,他和姜乞儿、梁玉卿在亭子里,看着漫天的飞雪,手里捧着茶,面前是红灿灿的橘果子,那时他们尚且十五,方才及笄,还在对遥远以后抱有幻想,还在想着自己未来的郎君究竟会是何模样人品。 那时候的他们绝对想不到,很多年后,他们中间的一个人会因难产血崩而死,一个人即将要和亲远嫁,唯有乔云裳一个人,被困在这偌大的皇城,独自带着共同属于三个人的回忆,度过此生。 此后既无重逢,生离也做死别。 第65章 误闯天家 虽然梁玉卿万般不情愿,但最后,梁帝还是拍了板,要将梁玉卿送往匈奴和亲。 梁玉卿听说之后又大哭了一场,在宫门跪了几个时辰,无果,又试图用绝食来反抗。 但无论他如何,梁帝态度强硬,一定要将梁玉卿嫁给匈奴王作阏氏,任何人不得违逆。 梁玉卿在书上阅读过有关于匈奴的地理环境和人文风土,这匈奴不仅离梁国离得极远,去了这辈子就回不来了,同样也临近荒漠,王城中人虽然主要生活在绿洲之中,但出门也免不了要与风沙作斗争,条件苦寒。 而且匈奴还有子娶母的传统,这让梁玉卿大受震惊,几乎是死活不愿意嫁出去,不仅将来府中给他整理行装的人通通都赶出去了,甚至还说如果一定要强逼他嫁出去,他宁可一死了之。 梁帝被他闹的没办法,便派了江锡安去做说客。 在派江锡安去帝姬府之前,梁帝承诺,如果江锡安能说动帝姬和亲,不仅给他升官,还赏他黄金和美人。 江锡安没有犹豫,去了帝姬府。 门童还以为他是来安慰梁玉卿的,又或者是带来了什么有关此事的转机,满脸希冀地打开门,将他迎了进来。 从大门到梁玉卿的房间,要经过一个花园,几处回廊,还有两处凉亭。 走进这个他曾经走过无数遍的地方,江锡安像是梦游一样,恍恍惚惚地走进了梁玉卿的小苑。 梁玉卿此时正哭累了,正伏在小几上,纤细的脊背轻轻起伏,偶尔还带着一两声啜泣。 听到仆役开门的声音,他还以为又是有人要来找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安慰话,没有抬起头,只是缓缓闭了眼,张嘴便是沙哑的声音: “滚出去!” “.........”江锡安站在原地,没有动。 “.........叫你滚出去,你听不到吗!” 梁玉卿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但他说完话之后,久久不见身后人有所动静,禁不住大怒,猛地坐起来: “你个.........” 他话还未说完,视线落在一直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的江锡安身上,神色微怔。 梁玉卿像是不敢相信江锡安会来一样,先是一呆,片刻后,两行清泪像是有生命一样,刷的一下,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流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哭的够多了,不会再哭了,但当看到江锡安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又委屈哭了出来。 “江.......江锡.........” 他未能完整地说出江锡安的名字,就哽住了,就这样泪水涟涟地看着江锡安。 江锡安没有说话,像之前做过的无数次动作一样,对梁玉卿笑了笑,随即缓缓伸出了双臂。 梁玉卿哭了,下一秒又忍不住破涕为笑。 他提裙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飞扑进江锡安的怀里,用力揽住江锡安的腰,抬起头看着江锡安的脸,像是在索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锡安,圆润的眼睛里带着无法忽视的渴求。 江锡安搂住他的腰,垂眸看着梁玉卿,片刻后轻轻俯下身,在梁玉卿的唇上亲了一下。 梁玉卿瞬间抓紧他的腰,指尖用力到在江锡安衣服的后腰处攥出些许褶皱。 他急切地凑过去,和江锡安吻在一起,直到江锡安踉踉跄跄间将他推倒在了小榻上,一边垂头慢慢亲他,一边抬手往他腰腹上摸,灵活地解开他的腰带。 梁玉卿登时清醒了,用力攥紧自己的腰带,不让江锡安解开,惴惴不安道: “江梦然........” 他仰躺在小榻上,像是蚌缓缓打开露出柔软的内里,可以任由人为所欲为,眼睛里盛满了惶恐: “不可以的.........” 江锡安垂眸看他,指尖拨着他鬓边散下的发丝,低声问: “为什么不可以?” “.........就是不可以。”梁玉卿犹豫道:“我还没有成婚,不可以做这种事。” “好吧。”江锡安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坐直了身体。 梁玉卿坐起来,看着江锡安,片刻后又扑了过去,搂住了江锡安的脖颈,将脸埋了进去,闷闷道: “江梦然,你可以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 第176章 “不生。”江锡安抚摸着梁玉卿的后背,片刻后轻轻偏过头,吻了吻梁玉卿的侧脸,低声道: “玉儿.........” “嗯。”梁玉卿用力搂紧了江锡安的脖颈,带着哭腔道: “江梦然,你那么聪明,可不可以想想办法。” 他从江锡安的怀里探出头来,带着哭腔可怜巴巴道: “我不想嫁去匈奴的........我,我只想嫁给你。” 江锡安看着梁玉卿,许久没有说话,片刻后轻轻叹息一声,伸出手,摸了摸梁玉卿的头顶,低声道: “玉儿,我知道。” 他说:“我这辈子,也只想娶你一个人。” 梁玉卿立刻道: “那,那你带我走,好不好?” 他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 “我不当帝姬了,我........我只想当江锡安的娘子。” 他跪坐在小塌上,看着江锡安,拉住他的手,将江锡安的手掌按到自己的掌心上,急到近乎哽咽: “江梦然,你.......你带我走..........” 江锡安静静地看着梁玉卿,片刻后,伸出手,用指尖拂去梁玉卿脸上的泪,低低道: “玉儿.........” 他说:“我又何尝不想带你走。” 江锡安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 “可是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是我们的容身之处呢?” 梁玉卿闻言一呆,片刻后他猛地瞪大眼,气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欲落不落,愤怒道: “江梦然,你就连试也不愿意为我试?!” 江锡安摇头:“不愿意。” “.........你!”梁玉卿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江锡安,因为生气而浑身战栗,道: “江锡安,那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你也是和那些人那样,来和我说一些无关痛痒的风凉话的吗?” “........不。”江锡安定定地看着梁玉卿,片刻后,低下声音,字句逐渐消失湎灭在唇齿之间,却仍旧传进了梁玉卿的耳朵里,令梁玉卿下意识一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掌心已经出了细汗,手脚冰凉,浑身血液几乎要逆流冲向大脑,眼前血色模糊一片。 身形摇摇欲坠,梁玉卿只不可置信地呆站在地,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几近沙哑: “你.......你说什么?” “我说,玉儿,我们之间,” 江锡安顿了顿,面前仍旧是一片平静,仿佛天塌下来,他的眉目也不会因此动摇几分,停了几秒后又重复道: “.........就这样算了吧。” 算了........? 什么算了? 他和他之间的感情吗? 梁玉卿在江锡安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便觉天旋地转,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转瞬间便打湿了眼眶。 在江锡安放弃的那一刻,梁玉卿只觉心都要碎了。 梁帝训斥他不知廉耻私通臣下的时候,他未曾有过一丝羞愧;梁凤卿劝他莫心许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的时候,他也未曾未曾悔改,只一心一意对着江锡安。 他知道江锡安没有背景,所以在江锡安进入朝堂的这几年里,他一直动用浑身解数,用自己所有的人脉,为江锡安铺平了一条青云直上的路,才能让江锡安在短短几年里崭露头角,扎稳脚跟,成为手握重权的兵部尚书。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以为要江锡安苦尽甘来的时候,梁帝会将他用做和亲的筹码,会将他嫁往匈奴,还会派江锡安来做说客。 而江锡安,不仅不为他们的未来做任何努力,甚至还主动放弃了这段感情。 所谓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到底是为什么?”梁玉卿还想再挣扎,还寄希望于江锡安说的其实不是真心话: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江锡安看着梁玉卿,忽而笑了: “实话告诉你吧。陛下说,若能劝动你和亲,便赠我豪宅一间,黄金百两,还有二八美人两个,甚至还允我成为皇太孙日后的少师。” 他脸上带着戏谑,一句句往梁玉卿心里扎,梁玉卿痛的鲜血淋漓: “你早已年过双十,不再年轻,哪还有二八佳人半分姿色动人?有哪里有太孙少师的官职那般有吸引力?” 梁玉卿:“...........” 他好似不认识江锡安了那般,满脸陌生地看着江锡安,手腕发抖,苍白的指尖掐进掌心,指甲嵌入肉里压出血丝,简直比杀了他还要疼。 他竟这样羞辱他......... 片刻后,梁玉卿不禁怒从心头起,抬起手,竟想要恶狠狠在江锡安的脸上扇一耳光。 而江锡安不闪不避,收了脸上的笑,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梁玉卿。 掌心携带起一阵凌厉风,斜斜地刺到江锡安的脸上,江锡安鬓边的碎发被带起,扎进眼睛,令江锡安缓缓眨了眨眼睛,瞳仁里倒映出梁云卿双眼含泪的模样。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梁玉卿最终,也只是恨恨地放下了手,改成一拳锤在了江锡安的胸膛上,令江锡安的身形情不自禁地一歪: “滚!” 梁玉卿痛哭失声,毫无帝姬该有的风度和矜持,像是疯子一样哭喊,拿起小榻上的小枕头用力砸着江锡安,怒吼道: “滚出去!滚出去!江梦然,是我看错了你,是我看错了!” 他浑身脱力,片刻后脱力坐在小塌上,趴在小几上哭了出来,哭声无助又绝望。 第177章 江锡安只是这样看着他,片刻后,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梁玉卿,但又意识到什么,眼神闪烁片刻,又缓缓将手收了回来。 他慢慢站直,看着趴在小几上痛哭的梁玉卿,随即掸了掸衣袖,俯身,给梁玉卿郑重行了一礼,然后直起身,最后看了梁玉卿一眼,抬脚出去了。 梁玉卿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伤心欲绝的他本不想再和江锡安这个无耻小人有半点交集,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痴痴地看了一眼江锡安的背影,甚至忍不住追了出去,倚在门边,大喊: “江梦然!你这个懦夫!我,我恨你!” 江梦然似乎是听见了,但是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停顿,片刻后,还是抬脚离开了。 他转过廊角,侧脸面无表情,仍旧没有回头看梁玉卿一眼。 梁玉卿最终绝望,瘫坐在地,捂着脸,痛哭出声。 他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三日,仆人送进去的吃食,几乎是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就在帝姬府的所有人都在为梁玉卿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焦心时,梁玉卿的房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了。 他未曾上装饰,面容素净,雨后初霁的阳光斜斜照射在他脸上,将他的脸色照的一片苍白,毫无血色,像是失血的人偶,舞台上可以随意被人摆布的毫无生气的精致娃娃。 “来人,给我梳妆。”梁玉卿的声音刻板,没有一点感情,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魂魄,只有唇在一张一合: “我要进宫,面见父皇。” 小厮们站在不远处,面面相觑,片刻后福身应是: “.........是。” 三日后,梁玉卿接受了去和亲的使命,两个月后,待一切安排妥当,就即将启程前往匈奴。 梁玉卿点头之后,梁帝也信守承诺,不仅给江锡安封了皇太孙少师之职,还赐了他豪宅及美人。 江锡安欣然收下了,脸上并无半天不快。 散朝之后,梁凤卿左想右想气不过,看不惯江锡安踩着梁玉卿上位的小人嘴脸,找人将江锡安拖进暗巷里,狠狠打了一顿。 仆役得了首肯,次次冲着将江锡安的死穴去的,把江锡安打的吐血,近乎半死,肋骨也断了几根,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多月。 但即便如此,江锡安也并未声张此事,只说是自己的伤只是不小心乘车从车上摔下来的。 梁玉卿出使匈奴和亲那天,正好是末春。 春日里又下了一夜雨,虽然马上要入夏,可不知为何,梁玉卿出使这天,又格外寒凉。 宫女和仆役,还有护送的军队皆排成方阵,集中在城墙之下,梁玉卿盛装,一袭红衣,满头金钗沉重,但再沉,也抵不过这空气里的气氛沉重。 乔云裳大着肚子来送他,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刻却还是忍不住悲痛,早就已经哭成了泪人,拉着梁玉卿的手不松,哽咽难言。 梁玉卿见状,心中稍慰,苦笑之后,甚至还能反过来安慰乔云裳。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梁玉卿忍着泪道: “日后留你在京中,要好好保重身体。若有余力,也要留心小草儿,他没了母妃,日后定然艰难,劳你多费心。” “他是乞儿的孩子,我自然会时时照拂他。” 乔云裳泪水涟涟: “匈奴苦寒,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若有难处,可书信给我,我能帮上你的,一定帮。” 他这话出自真心,可彼此都知道,梁玉卿这一去就如同入了遥远而又陌生的地界,书信来往往返都得几月有余,若是真的有困难,怕是他也无能为力。 但梁玉卿没有说出来,这是笑了笑,拍了拍乔云裳。 和乔云裳说完话,他又看了一眼江锡安。 江锡安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虽然脸上的淤青都消散了,但腿还疼着,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梁玉卿走到江锡安身边,抬头,定定地看着江锡安。 江锡安也站直身体,看着他。 “事到如今,我还是要说,我不后悔。” 梁玉卿马上要出嫁了,也不管自己说出的话,会如何在朝臣中引起涟漪,在背后自己又会经历多少口舌,他都不在乎了: “我喜欢你,这点从来没有变过。十六岁到二十二岁,这六年的时光,我绝不会忘,更不悔。” 梁玉卿说:“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且祝你日后青云直上,官运亨达,佳人在侧,妻妾成群,高朋满座,无病无灾而终。” 言罢,他便对江锡安行了一礼,江锡安下意识想要扶,但手疼的他几乎抬不起来,片刻后,他只低声道: “帝姬。” 他说:“您........多保重。” 临了了,他甚至还不敢在众人面前唤他的名字。 这个.......懦夫。 梁玉卿心中悲凉,酸楚胜过了憎恨,只红了眼眶,匆匆转过头,别了梁帝和梁凤卿,上了出使的马车。 马车很快就伴随着滚滚的灰尘,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崔帏之陪着乔云裳站了一会儿,直到送行的大臣们都三三两两跟着梁帝散去,才低下头,哄着乔云裳: “娘子,回去吧。” 乔云裳痴痴地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到和亲队伍,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好。” 崔帏之轻轻抚摸着乔云裳的头顶,片刻后,低头吻了吻他的眉心。 第178章 乔云裳身体不佳,今日又哭过,崔帏之命人早早做了晚饭,陪着乔云裳用过后又盯着乔云裳服了药,看他早早睡下,给他盖上了被子。 叮嘱完崔降真和崔颐真晚间不许吵闹母亲之后,崔帏之才出了门。 他去酒肆打了两壶酒,又买了一些下酒菜,随即敲开了江锡安的府门。 他被门童引进去时,江锡安正在盯着桌上的一壶酒发呆。 崔帏之有心缓和白日里压在彼此身上的沉重气氛,于是便开玩笑道: “有好酒也不拿出来,亏我念着你,这么晚了还买了梨花白和竹叶青与你共饮。” 江锡安听到声音,下意识抬起头,见是崔帏之,下意识笑道: “农家酿的糟酒,哪里比得上崔世子买的。” 言罢,他便叫人把桌上的酒壶收了起来,崔帏之有些疑惑,便道: “不必,留下来一起饮吧。” 江锡安将酒壶交给小厮,闻言一顿,旋即笑着摇头: “怕你喝不惯,还是拿下去吧。” 崔帏之见他坚持,没多想,也就随他了。 酒过三巡,江锡安已经熏熏然欲醉,甚至主动拿起酒壶,往自己的杯中加,然后一饮而尽。 崔帏之知他心中愁苦,停下了饮酒的动作,随即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低声叮嘱道: “喝酒伤身。” “.........没事。”江锡安苦笑:“只这一晚。” 崔帏之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压低声音道: “若你不想帝姬和亲,我可以帮你的。” “我知道。”江锡安道:“可你难道不知,那匈奴此举,便是想赌一赌吗?赌对了,可以得到梁国帝姬,还有从梁朝传过来的一系列技术、书籍,还有粮食种子;赌错了,正好给他们一个合理的借口,再次进攻梁国,占领土地。” 江锡安苦笑道:“我焉能不知你有这个能力,只要你一力反对,玉儿便大概率不会出嫁,可是终究........” 江锡安顿了顿,又饮尽一口酒,声音沙沙: “可是终究梁朝内部,再也经不起任何形式的内战和消耗;我们.......也不能再和任何国家起冲突,兴刀戈了。” 江锡安将酒杯倒在桌上,里面的酒液淌出,浓烈的酒香四散开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江锡安道:“两年前梁儒卿造反,死的人还不够多么?流的血还不够猩红吗?一场造反,死伤万人,多少妻子和孩子失去了他们的丈夫和父亲,又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崔帏之看着他,他也看着崔帏之,片刻后他低下了头,用指尖支着额头,像是醉了, “真的不能再打仗了........” 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消散在唇齿之间,几不可闻,眼睛也缓缓闭上,遮住了眼角的红血丝。 他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再也没有出声。 崔帏之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拿过进来是挂在一边的披风,给江锡安披上,随即推门出去。 走出尚书府,夜里的风有些凉,崔帏之沿着墙角慢慢的走着,莫名心情沉重。 他的心此刻格外纷乱,一会儿想江锡安,一会儿想梁玉卿,一会儿又想到乔云裳。 一张张人脸闪过他的面前,他心乱如麻,索性仰起头,看向天边的那一轮明亮的圆月。 忽然墙角跳下一个人,疾行至他身边,跪下禀告道: “教主。” “嗯。”崔帏之负手站定,低头看白玖: “有什么事?” “..........”白玖沉默片刻,措了措辞,等到崔帏之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忽然道: “太子梁凤卿带着东宫的所有禁军,于戌时离开皇城,直奔和亲队伍而去,约莫是.......想要截停和亲的队伍,强行带回帝姬梁玉卿。” “.........什么?!他竟然敢?!” 崔帏之心中一惊,电光火石之间,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面前浮现出他进门时江锡安桌上的那壶酒。 酒.......... 不对! 江锡安想来克己禁欲,怎么会随便饮酒,又为何看到他来,又匆匆收起? 思及此,崔帏之赶紧转过头,三步并作两步,再度进了尚书府。 门童开门见他还有些莫名其妙,懵道: “世子,你为何又来了?” 崔帏之懒得解释,直奔江锡安的房间,最后甚至用上了轻功,快的门童和仆役都快赶不上他。 “砰——” 他一脚踹开紧闭的门,冲了进去,只见方才还睡着的江锡安倒在地上,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 而桌上,正摆着方才崔帏之进门时,一眼便看到的酒壶! “江梦然!”崔帏之心中一紧,猛地上前一步,将服毒酒自尽的江锡安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 江锡安尚未全然毒发,躺倒在地上,眼神已然发直,一说话,便呛出了一喉咙的血,断断续续对崔帏之道: “玉儿说的对,我,我是个懦夫.........” 崔帏之急的握住他的手,掐着他不让他毒发昏睡,随即扭头对门外赶来的仆役大吼道: “快去叫郎中.......不,不,去把太医院院首、副院,通通给我请过来!若有推诿不来的,尽管告诉他们,我手中有他们任何人的把柄,如若不想死,就在一炷香内赶到尚书府!” 第179章 言罢,他解下腰间系着的令牌,远远丢给下人: “快去!” “是!” 崔帏之复又转过头,想要将江锡安扶起来,又怕这么一动江锡安死的更快,只能跪坐在地上,扶着江锡安,听着江锡安一边吐血,一边抖着手腕,艰难地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翡翠玉牌,是罕见的紫罗兰色,透亮无比,紫色浓郁均匀: “这是.......这是我用我的大半俸禄,攒钱买的一个玉牌,本想.......本想在成婚时送给玉儿,但.......咳咳咳........” 他一边说着,一边咳血,很快,他的指甲也漫上了黑紫色,看着崔帏之脸色一变: “你别说话了!” 言罢,他用地上的酒壶碎片割开江锡安的右手手臂,运起功力,注入江锡安的身体,将毒素从伤口逼出去,额头上冒出了细汗: “江锡安,你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梁玉卿了!” “我.......我再没脸见他.........” 江锡安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了崔帏之运功的手腕,哆嗦着将玉牌交到了崔帏之的手中,甚至因为抓不稳,玉牌还掉在了地上,滚到了一边。 青色的衣领已经被口中吐出的血染得湿透,空气里全是浓郁的血腥气和酒气,混在一起令人头晕目眩: “玉牌,求你,求你帮我收着.......若有一天你能见到他,就告诉他,我对不起他.........” “别说话了!”崔帏之运功运的额头出汗,忍无可忍大吼道:“你真的想死吗?!” “我不想死,我还想,还想和你一起,和你一起,一起辅佐明君,一起看着大梁重回盛世,一起看宇内太平海晏河清,可是我知道,我.......我等不到了.......” 到濒死之迹,江锡安甚至还在想着政事,拼尽全力,嘱托道: “太子并非仁主,皇太孙或还有希望........日后我不在,劝你........劝你早日择明主而栖。要教导皇太孙,千万千万莫起战争,莫近小人,莫兴土木.......要.......要勤政爱民,任用贤臣,听言纳谏,减免徭役赋税,让大梁百姓好好休养生息,别.......别让梁国.......” 江锡安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就没了声音,抬起的手就忽而失了力气,从空中缓缓滑了在地。最后,他再也吐不出任何语句,瞳孔涣散,就这样不甘地死死盯着崔帏之看了几眼,还是慢慢、慢慢地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崔帏之见状,心都凉了半截。 就在他浑身僵硬,不知道这功还要不要运下去,更不敢伸手去探江锡安的鼻息的时候,正手足无措间,门外的仆役忽而带着太医院首和几个副首,匆匆赶到,一进门便跪地大喊道: “世子,太医请来了!太医请来了!” 第66章 借兵 “人怎么样了?” 崔帏之俯身看着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面色苍白的江锡安,忍不住回头,看向太医院院首莫慈,询问。 “毒已大半被逼出,只需剜去手臂伤口的腐肉,再服以解药,慢慢化解体内毒素就好。” 莫慈忙拱手道。 崔帏之想了想,又问:“会留下后遗症吗?” 莫慈闻言迟疑了片刻,字斟句酌道: “江尚书不比世子您武人身姿,既无那样强悍的体格,又无内力武功托底,此一遭,虽然勉强捡回一条命,但怕是.......怕是要彻底伤了身体经脉根基,需要日日服药调养,不可懈怠.........至于能不能寿终正寝,还需要看造化。” 她这话说的委婉,但崔帏之听得懂。 崔帏之动了动眉头,片刻后又转过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江锡安,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了。 他解下腰间的荷包,将里头的银票交给心腹,让其分发下去给前来诊治的太医,又让人用自己的车马,将太医们都分别送回家去。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崔帏之才回到家。 他回到家时乔云裳已经睡了,两个小狗崽子也被送回了各自的房间,由奶娘陪着。 他先去看了崔降真和崔颐真,询问了一下他们的课业,接着才带着一身深夜的寒气,回了他和乔云裳的房间。 乔云裳有身孕,已经和被睡下了,崔帏之悄然掀开床帏,坐到他的身边,也不叫醒他,就这么看着乔云裳。 乔云裳在睡梦中察觉到一阵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见是崔帏之,便努力从被子里探出手,伸了出去,被崔帏之从善如流地握住,轻轻吻了吻: “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江锡安那边出了点事。”崔帏之说:“这傻子没想开,喝了毒酒,差点死了。” 乔云裳闻言,一个激灵清醒了,猛地睁开眼,看着崔帏之: “人没事吧?!” 言罢,他还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被崔帏之哭笑不得地扶住: “没事,人没死。” 他坐过去,让乔云裳靠在他身上,从后面环抱住乔云裳的身体,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陪你再睡一会儿?” 乔云裳肚子大了,双儿孕期会黏人,所以崔帏之无论出去多晚,都一定会回来陪乔云裳待一会儿,再出门。 但他一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意味着他马上就要走,乔云裳于是侧过头,看着崔帏之,忍不住问: “要去哪?” “等会儿陛下会叫我入宫。”崔帏之侧过头,和他脸贴着脸,掌心伸出去,抚摸着他的腹部,忽然转移了话题: 第180章 “是不是快八个月了。” “........嗯。”提到腹中的孩子,乔云裳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起来,蹭了蹭崔帏之的脖颈,低声道: “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提到这个,崔帏之的眼神闪了闪,片刻后方低低开了口: “和真吧。和平的和,和气的和。” “..........”乔云裳看着崔帏之,片刻后应道: “好。” 正说着,忽然有仆役来报,说宫内来了一个公公,传陛下口谕,让崔帏之进宫。 崔帏之应了,俯下身又亲了乔云裳几口,随即站直身体温声道: “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乔云裳恋恋不舍地抓着崔帏之的手,烛火里他的眼睛显得如此干净明澈: “.........早点回来。” 崔帏之笑了,应了一声,又凑过去抱了抱乔云裳,才离开。 他换了一身衣服进宫,沿着那条宫道往里走的时候,崔帏之忽然有一种预感—— 日后,他绝对不会再在这样的夜里,被人一句话就披星戴月地赶过来,走过这条无人的宫道。 崔帏之仰起头,看着天上的圆月,片刻后,悄然吐出一口气。 等到垂下头,再度看向前方的时候,崔帏之已然下定了决心,掀起衣摆,走进了勤政殿。 勤政殿的偏殿里,梁凤卿和梁玉卿正跪在地上,梁帝抬手一个巴掌,恶狠狠地甩在了梁凤卿的脸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逆子!” 梁凤卿直着脊背受了这一把掌,脸上登时浮现出五个指印。 下一秒,又是一个巴掌。 梁玉卿头已经低了下去,浑身打颤,抖若筛糠,完全不敢出声。 崔帏之见状,假装没看见这么尴尬的场景,跪下行礼: “陛下。” 梁帝其实已经看见崔帏之进来了,但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依旧啪啪往梁凤卿脸上扇了几巴掌,梁凤卿依旧一声不吭,崔帏之也垂下头看着地面,识趣地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出声。 梁帝打的掌心都发红了,才勉强出完了气,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塌上,面色沉沉地看着崔帏之: “知道寡人为什么要让你深夜进宫吗?” “知道。”崔帏之:“帝姬和亲路上被截回,在匈奴眼中便被视为主动悔诺,我猜不到半个月,就会有匈奴大军压境,直指皇城。” 梁帝一想到这个就头痛,用指尖按了按额头: “依你所看,大梁的军队,是否有能力抵御匈奴骑兵?” “很难。”崔帏之说:“单从兵力数量上来说,梁国的军队总人数只有二十五万,但匈奴却有四十万,而且多半是草原骑兵精锐,一旦开战,大梁势必落于下风。而且大梁连年遭遇天灾,粮食收成不足,普通百姓尚且不能够温饱,强行征用百姓米粮,定会滋生民怨,先起内乱,到时候内忧外患,大梁必亡矣。” 崔帏之所说的正是梁帝所考虑到的,所以他又问: “能否向女真借兵?” 崔帏之道: “上一次向女真借兵,只借了两万,就花了黄金千两.........这次要借,最少借十万起步,陛下,您可以召户部尚书进来问一问,先做一个预算,看看咱们大梁的国库还能担负起这笔开销吗?” 梁帝:“............” 他忽然不说话了。 他死死盯着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的梁凤卿,恨不得当场把这个逆子掐死。 梁凤卿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可他无法亲眼看着梁玉卿嫁去匈奴。 为了心爱的弟弟拉上几万人做陪葬,站在梁玉卿的角度,或可感动一番,但站在天下人的角度,崔帏之就不好说了。 皇帝后来又连夜召了几个大臣进来商讨对策,结论就是现在把梁玉卿送出去估计也没用了,悔诺已成定局,匈奴本来就想以此为理由光明正大地侵略进攻,怎么可能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但是一旦打仗,又是必输的局面。 往前走一步是死,往后退一步也是死,讨论到第二天清晨,也都没讨论出一个结果。 等到崔帏之被放出宫的时候,已经近晌午了。 他回家陪夫人孩子吃了饭,听说江锡安醒了,又匆匆来到尚书府。 江锡安坐在床上,头发松松垮垮地披在肩头,脸色苍白,神情倦怠,指甲上还留存着淡淡的紫色,任由仆役在一旁劝他喝药,他也不为所动。 “醒了?”崔帏之一边走进门,一边解下披风,上下打量了江锡安一眼,随即走到桌边,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 “把药喝了吧,多大人了喝药还要劝?” 江锡安没接这茬,只问: “我听说,你昨晚被叫进宫了,发生什么事了?” 崔帏之喝茶的动作一顿,片刻后若无其事地放下茶杯,移开视线: “........你在我府里安插眼线了?” 江锡安:“..........我在和你说正事。” “好吧。”崔帏之见避不过,耸了耸肩, “太子把帝姬从和亲队伍里截回来了,现下帝姬就在宫内,并未前往匈奴。” 江锡安瞬间瞪大眼,一时间崔帏之竟然分不清他是惊喜还是惊吓: “太子把帝姬截回京城了?!” “..........嗯。”崔帏之垂下眼皮,又喝了一口茶,叹气道: 第181章 “怕是..........又要打仗了。” 江锡安:“...........”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往后一靠,眼神呆滞,无神地看向前方,喃喃道: “又要打仗了.........”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挣扎着直起身来,道: “我要领兵上前线。” “........你胡闹什么?”崔帏之立刻抬起眼,看着江锡安,满脸写着不赞同道: “你?上前线?!” “我虽然并未向你一样自小习武,但在国子监时,也曾上过武学课,对于箭术,也有一些心得。”江锡安道: “何况我作为兵部尚书,一旦开战,我当然需要领兵出征。” “不行。”崔帏之断然拒绝:“你不能去。” “我会向陛下请旨的。”江锡安道。 “江梦然,你是不是被毒药毒傻了?!”见江锡安如此固执,冥顽不灵,崔帏之都要被气傻了,猛地站起身,怒视着江锡安: “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你自己不知道?!还要我让莫太医过来再复述一遍你的病情吗?!” “就是因为我知道我的身体,我才更要去,不然难不成让我拖着这幅破烂身体在皇城内等死吗?”面对崔帏之的怒吼,江锡安声音依旧平静,坚持道: “崔帏之,朝中能用的人不多,唯有你我从国子监起便在一块儿,最有默契,互相信任,配合最好,一旦开战,你必上前线,你需要我在后方帮你稳定局势.........难不成,你相信那些尸位素餐、醉心争名逐利的文官,会尽心尽力帮你排兵布阵,监运粮草吗?” 崔帏之哑然,一时失了言语:“.........” 他知道江锡安说得对,但他还是不愿意江锡安拖着这幅病恹恹的身子,和他一起上战场,因此阴沉着脸,没有出声。 江锡安见状,便笑道:“不必担心。” 他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梁国能赢,舍了我这条命又如何?” “........行了,别还没开打就说丧气话。” 崔帏之沉着脸道:“你先好好养着,三餐的药都别落下,其他的事情,我会先安排。” 江锡安笑了笑,轻声应了。 离开尚书府之后,崔帏之左想右想,还是决定给会兰怀恩写一封求助信。 乔云裳在他身边给他磨墨,见崔帏之笔走龙蛇,在纸上落下苍劲有力的大字,忍不住道: “你舅舅他会借兵吗?” “.........难说。” 崔帏之写完,将信塞进信封,盖上漆印,摇头道: “上一次他肯借,已经是看在我母亲的份上了,这一次..........” 说到这里,崔帏之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借兵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试问哪个国家的国主舍得把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精锐借出去送死呢? 毕竟不管输赢,借兵出去,都会有伤亡,如此,就会伤了自己国家的元气,而且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无法一下子就培养出下一批精锐,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以这一次崔帏之也不确定会兰怀恩会不会借兵,只能赌一赌。 在等待会兰怀恩回信之时,梁凤卿又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先是因为截停和亲队伍的事情,他拒不悔过,惹得梁帝大怒;后在争吵过程中,梁帝又发现了他对梁玉卿的心思。 梁帝原本以为他只是爱惜双弟,所以会赶出截停和亲队伍那样的蠢事,却没此时有人落井下石,大着胆子直接检举了梁凤卿,还将梁凤卿在东宫里藏着的大量无脸但却仅凭背影就能看出事梁玉卿的画送上了梁帝的案头。 堂堂太子,却对同父同母、身上流着相同血脉的胞弟有这样龌龊的心思,简直是败坏人伦,有辱斯文,恶心至极。 一时墙倒众人推,没多久,梁凤卿当初在国子监的考试会场放钉子试图害死江锡安的事情又被捅了出来,顿时舆论一片哗然,梁凤卿在百官和百姓之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在大家眼里,梁凤卿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仁德有礼、温文尔雅的太子了。 梁凤卿此刻倒意外的坦然起来,直接承认自己爱慕胞弟,并未向梁帝低头认错,桩桩件件的事情加起来,令梁帝气急攻心差点昏倒,盛怒之下,竟然直接把梁凤卿的太子之位给废了。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崔帏之正在自家的院子里,拆着会兰怀恩给他寄回来的信。 信上只有三个字,歪歪扭扭,简简单单: “想得美。” 崔帏之:“.........” 虽然早就料到这个结局,他还是忍不住叹气,将信纸放在桌上。 江锡安坐在他身边,夏日还披着薄薄的披风,手里捧着热茶,嗓音沙哑,问: “不行?” “不行,不借。”崔帏之道:“没办法了,就咱俩硬着头皮上吧,到时候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算英雄。” “这个节骨眼儿上太子被废,虽然还有皇太孙在,但终究也免不了举国动荡,人心惶惶,这一仗要赢,怕是难如登天。” 江锡安没接这茬,咳嗽了几声,只道: “不过太子虽然行事荒唐,可......也是性情中人。” “这时候你就别替他说话了,好好想一想现在的局势行不。”崔帏之无语道: “到时候真死了,你是不是还想和太子埋一块儿啊?” 江锡安:“...........” 第182章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仆人匆匆来报,神情焦急道: “不好了世子,大公子今日学堂散学后便失踪了,奴婢派人去找,可还是未见人影!” “什么?!”崔帏之一听便将手头上的事情丢到了脑后,猛地站起来,都顾不上江锡安,匆匆往门外走。 正踏出门,往前走了几步,迎面却听到崔降真清脆的声音,“舅公,我还要吃糖葫芦。” “好,给你买。”熟悉的声音传入了崔帏之的耳畔,崔帏之下意识停住脚步,定睛一看,只见会兰怀恩正牵着崔降真的手,带着他围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话说间已然解下腰间的荷包,倒出几个铜板,交给小贩: “要一个糖葫芦。” 崔帏之:“...........” 见是会兰怀恩将崔降真从学堂带走了,崔帏之忍不住缓缓松了一口气,心也逐渐放进了肚子里。 他定了定神,往前走了一步,道: “舅舅。” 会兰怀恩闻言转过头,看向崔帏之,于是眯眼笑道: “呦,这不是我的大外甥吗?” 他把正在啃糖葫芦的崔降真从地上抱起来,颠了颠: “你儿子这么可爱,不如送我,给我当儿子,我回国后便借你十万兵力,如何?” 崔帏之闻言一怔: “此话当真?” “真的。”会兰怀恩一脸戏谑: “怎么,不肯?” “当然不是了。”崔帏之说:“若你能借我十万兵,别说把我儿子送去女真给你当儿子,我给你当儿子都行。” 会兰怀恩:“..........”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了,而一旁的崔降真听说父亲要把自己送走,先是一愣,后哇的一声就哭了,手里的糖葫芦都不甜了: “我不要离开娘亲,我不要离开娘亲!!!!我讨厌爹爹!!!我讨厌舅公!!!” “好了好了,乖崽不哭,舅公开玩笑的,不把你带去女真啊,你别怕。” 会兰怀恩摸了摸崔降真的脸颊,笑道: “这么爱耍小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崔帏之没接话,只问: “舅舅远道而来,不如进屋来喝杯茶。” 会兰怀恩没有拒绝,抱着崔降真进了屋。 乔云裳也听说了崔降真失踪的事情,挺着大肚子匆匆跑出来,和崔帏之撞了个满怀,差点摔倒,好悬被崔帏之扶住: “小心点,跑什么?” “真儿他.........”乔云裳死死地抓住崔帏之的衣袖,急的双眼含泪,正想说些什么,忽然眼角余光看见会兰怀恩,情不自禁地一愣,片刻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他.........” 会兰怀恩顺手给崔降真擦掉吃糖葫芦时淌出来的口水,笑:“嗨,外甥媳妇。” 乔云裳反应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向崔帏之,求证般道: “这是.........” “我上次和你说的,女真国的国主,我舅舅。”崔帏之道:“他刚刚带真儿出去玩了,仆人们没找到,才会误以为真儿失踪了。” 乔云裳闻言,才勉强从慌乱中恢复冷静和理智,但还是隐隐对会兰怀恩私自带走崔降真心有怨气和不满,只不过没有显露在脸上,只是不说话。 会兰怀恩脸皮厚,当做没看见。 坐下,引荐过江锡安,三人又坐在这一块儿喝茶。 茶过三旬,崔帏之便问: “舅舅,你来大梁做什么?” 会兰怀恩斜他一眼: “..........明知故问。” 崔帏之于是又笑:“人还没找到么?” “.......没。”堂堂的女真国国主在军事上如有神助,但在梁国境内却仿佛失了神通,要找个人比登天还难。 崔帏之想了想,于是试探道: “不如我帮你想办法找他,舅舅你借十万精锐给我?” “找个人你就想让我借十万兵力,还是精锐!?”会兰怀恩不可置信: “你是不是太高估他了。” “那我就不帮你了。”崔帏之说:“舅舅你自己想办法,说不定五十岁大寿时就能找到了呢。” 会兰怀恩:“............” 他徒手捏碎了茶杯,咬牙切齿:“崔帏之!你这个丧良心的狗崽子!你忘了你之前在青州的时候我是怎么帮你的?!” “没忘。”崔帏之说:“我这不是说要帮你找人么舅舅,你自己不要。” “帮我找一个人,你要我十万的精锐?!” 会兰怀恩道:“你当我那十万的精锐都是从土里长出来,用草喂大的?!” 崔帏之摊手:“那你忍心看着我去打仗,然后输了被匈奴人割了头挂在城墙上吗?” 会兰怀恩:“...........” 他当然舍不得。 眼前这个没良心的狗崽子可是他姐姐留下的唯一的种,身上还流着与他相似的血脉,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之一。 若是他真的狠心不愿意借兵,也不会愿意来梁国了。 他沉默片刻,缓缓松开了手。 手中的茶杯碎片缓缓掉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半晌,他缓缓抬起头,收了脸上的轻浮,正色道: “我可以借兵给你。” “条件?”崔帏之挑眉。 “第一,我要你帮我找到他。” 第183章 会兰怀恩道: “第二,我要你三日内想办法当上大梁的太子。日后大梁与女真签订和平契约,百年内不再兴战,两国互通商贸,不设关卡赋税,同时免去女真每年向大梁给予的朝贡,两国从此平起平坐,女真从此不再向大梁称臣。” 江锡安:“..................” 他看见一个和崔帏之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走进来,心中就已经很疑惑,又听见两人的对话,越想越不对劲,到最后听见会兰怀恩要求崔帏之三日内当上太子的时候,简直是震惊了,猛地转过头,错愕地看着崔帏之,不可置信道: “不是............他要你现在领兵造反?!” 崔帏之:“............” 他迟疑了片刻,正想向江锡安解释,想了想,又觉得说来话长,于是又放弃了: “行了,你别逗他了,我还没和他解释,你一句话,我又得多费口舌。” 崔帏之怕会兰怀恩把被蒙在鼓里的江锡安吓死了,想了想,又道: “太子之事还得从长计议,先帮你找到人再说。” “你有办法?”会兰怀恩一眯眼睛。 “山人自有妙计。”崔帏之笑了: “你且看着,你十多年都寻不到的人,我..........三日便能帮你找到。” 第67章 战争 深夜。 崔府。 一个纤瘦的声影转过回廊,手里拿着一把草药,疾步跟着引路的白玖,敲开了崔帏之的书房门。 “主子。”白玖低声道:“人带到了。” “进来吧。” 白玖于是推门进去。 书房内的烛火从里射出来,明亮微黄,阴影悦动,缓缓落在了慕语衫的脸上。 他还是一如六七年前那般漂亮。 慕语衫抬脚跨进门槛,顺手拉下了头顶的披风帽子,眼神一瞬不瞬地看向站起来迎接他的崔帏之: “听说你夫人胎动频繁,腹痛难忍,需要用千层红草安胎?” 崔帏之于是笑了笑,唤道: “小乔,你出来吧。” 乔云裳于是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他已经孕近八月,肚子有些大了,走路有些不方便,没走几步崔帏之就迎上去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握住,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扶着他往前走。 “劳烦慕大夫帮我爱妻把一把脉。” 崔帏之握住乔云裳的手腕,拉起他的袖子,递给慕语衫。 慕语衫颔首,将千层红草递给了一旁的小侍,旋即伸出手去帮乔云裳把脉。 “珠落玉盘,脉象平稳.........” 慕语衫指尖搭在乔云裳的手腕上,沉吟几秒,只觉乔云裳身体和腹中的胎儿都很健康,并未有滑胎之象。 那为什么崔帏之要放消息说他娘子怀胎不稳,需要千层红草安胎? 正疑惑间,慕语衫抬头看着崔帏之波澜不惊的眼睛,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当即伸手,一掌打向乔云裳的胸口。 乔云裳没料到有这个变数,猛地吓了一大跳,僵站在原地不敢动,崔帏之比他反应更快,抬手化去慕语衫的一掌,强大的内力撞击在一起,袖口鼓胀起来,很快变无风自动,慕语衫最后抵挡不住崔帏之的一掌,迅速向后退去,飞身跳上房檐。 但他还为站稳,就被不知道从哪里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脚腕,登时动弹不得。 会兰怀恩抓住慕语衫的小腿,用力往下拖,慕语衫不得不往后倒,转过身给了会兰怀恩一掌。 会兰怀恩抬手挡过,两个人就在院子里过起招来。 崔帏之扶着胆战心惊的乔云裳从屋里出来,乔云裳倚在崔帏之的怀里,捏着帕子担忧地问: “不会打死人吧。” “不会,”崔帏之缓缓抚摸着他的肩头,“舅舅有分寸。” 他话音刚落,就见院中的慕语衫逐渐落了下风。 他本来就是精修医道,武功没那么高,学的也只是一些防身术,防御有余而攻击力不足,很快就被会兰怀恩抓着手腕,锁住了脖颈。 会兰怀恩用手臂锁着他不让他挣扎乱动,从他的胸口往下摸,一路摸到腰间,将慕语衫身上藏的针全都丢到地上。 而不远处的墙上,已经钉了一排又长又细的针。 会兰怀恩吃过这些针的亏,所以格外慎重,确认慕语衫身上一根针也没有了,才放心大胆地松了手,在慕语衫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下。 慕语衫脸色一变,猛地给他一手肘,拔下手中的簪子就想要刺会兰怀恩的脖颈,会兰怀恩能躲但没躲,就这样站在原地,一错不错地看着慕语衫。 慕语衫:“...........” 他死死盯着会兰怀恩,几乎有些眉目狰狞,握在掌心的簪子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却迟迟没有插进会兰怀恩的脖子里。 会兰怀恩见状心里有了数,一把将慕语衫拽过来,捏住他的下巴,俯身亲了下去。 慕语衫掌心握着的簪子啪嗒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眼中含着的泪水落了下来,慕语衫浑身发抖,疯了一样捶打着会兰怀恩: “你还回来!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个大骗子!大骗子!” 会兰怀恩一把抓住慕语衫的手腕,没接这茬,只低声问他: “想我没有,嗯?” 慕语衫简直是被气哭的: 第184章 “我想你大爷!你去死!去死!” “我大爷早就被我杀了,你想他也不行。”会兰怀恩笑: “没想到多年不见,你喜欢上那样的老头子了。” 慕语衫:“............” 他一拳砸向会兰怀恩,被会兰怀恩抬手包在掌心里,不容拒绝道: “衫儿,跟我去女真。” “不去。”慕语衫红着眼睛: “会兰怀恩,你去死吧。” “真去死了,你又舍不得了。”会兰怀恩又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两下: “衫儿还是这么爱口是心非。” 慕语衫一脚踹他,没踹动,反而差点摔了一跤,狼狈地被会兰怀恩托抱在怀里。 他斗不过会兰怀恩,只能转过头瞪崔帏之: “我费心救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慕大夫,我实在没办法了。”崔帏之道: “我舅舅说把你交出去就借我十万精锐救梁国,我能怎么办?” 慕语衫恶狠狠地瞪他: “所以你就把我卖了,是不是?!” “沁水帝姬不肯和亲匈奴,就只能拜托你和亲女真了。” 崔帏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慕大夫,你也不想看大梁覆灭吧。” 慕语衫气的牙关打颤,偏偏又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恨声道: “大的小的,都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初就应该让你们舅甥两个都烂死在黑雾崖底,我何必浪费那个时间救你们!” 崔帏之还想再说些什么,会兰怀恩已经等不及了。 他直接把慕语衫扛了起来,带他飞身跳出了崔家的院子。 “唉——”乔云裳下意识出声,被崔帏之拦住,拉着进了屋内, “别打扰他们。” “他们是怎么回事啊?”乔云裳道: “这个大夫和你舅舅之前认识吗?” “看不出来吗,他们是相好。”崔帏之说:“当初我舅舅在女真族内遭到其他王子的追杀,他便一路逃亡大梁,不慎掉落黑雾崖底,被慕大夫救了。” 崔帏之扶着乔云裳坐在小榻上,让乔云裳靠着自己,轻轻抚摸他的肩头: “我舅舅害怕身份暴露,只说自己是来这里做生意的胡商之子。后来在养伤的过程中,他又得知慕大夫的父母都被女真人所杀,慕大夫极其痛恨女真人,我舅舅便只能谎称自己是珈蓝人。” “慕大夫的师父不久后又去世了,崖底只有我舅舅和慕大夫。慕大夫当时只有十五六岁,正逢嫁龄,我舅舅没忍住,便和慕大夫行了夫妻之实。直到舅舅的手下找到他,慕大夫才得知我舅舅原来是女真人,还是女真部落的王子。” “慕大夫恨我舅舅欺他、瞒他,便与他决裂,一直到现在。” “我舅舅回去之后,把杀害慕大夫的女真人都处决了,但慕大夫还是恨我舅舅,直到现在都不肯原谅他。” 崔帏之将两人的故事说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也对不起慕大夫。” 越往前走,对不起的人就越多,可要是不狠心,死的人就越多。 他日若是能打败匈奴班师回朝,让他跪着给慕语衫磕头道歉他都愿意—— 可现在形势严峻,容不得他想太多。 半个月后,匈奴四十万大军整装待发,拔营而起,气势汹汹,朝梁朝皇都而来。 崔明殊已经快六十岁了,半生戎马倥偬,此刻再也打不动仗了,只能亲自看着崔帏之挂帅出征。 梁帝拖着病躯将崔帏之和江锡安送到皇城脚下。 除了必须护卫京城的御林军和禁军留下之外,此战已经压上梁朝所有能出动的军队,简直是将大梁全部的命脉尽数交给了崔帏之。 这一仗要是打输了,别说梁朝必亡,就连崔帏之也会背上亡国奴的骂名。 崔帏之倒是不怕,披甲坐在马上,看着下个月底就要生产的妻子,叹息道: “小乔,我又不能陪着你了。” “没关系,我等你平安回来。” 乔云裳忍着心中酸楚,站在崔帏之的马边,艰难地踮起脚尖,仰头泪水涟涟地看着崔帏之,最终还是忍不住,道: “夫君,你亲亲我,亲亲我好不好?” 两个小萝卜头也抓着娘亲的裙摆,紧紧不松,仰头看着崔帏之,满脸写着不舍: “父亲,你为什么要走?什么时候回家呀?” 看着妻儿,崔帏之心中忍不住一酸,片刻后俯下身,在乔云裳的唇上轻轻啄吻,点到即止,便离开了。 他转过头,不忍去看流泪的妻子和哭闹的儿子,调转马头,走到江锡安身边,沉声对身后的将士道: “三军将士,听我号令!拔营出发!” 城墙上的鼓声又响了起来,和着马蹄踏踏的声音,仿佛踩在了乔云裳的心上。 乔云裳左右手牵着崔降真和崔颐真,踉跄往前追了几步,又被身边的小侍叫拦住。 看着满目飞扬的尘土,还有崔帏之渐行渐远的背影,乔云裳最后还是忍不住垂头,流下了眼泪。 此生离散何其多,此去一别,与夫君又何日才是团聚之时? 一个多月后,乔云裳生下崔和真,母子平安。 书信传到战场的时候,崔帏之正在和江锡安熬夜研究战术,厚厚的家书被压在兵书之下,未曾打开。 第185章 虽找女真借了十万的精锐,但与匈奴在人数上仍有差距,崔帏之和江锡安皆不敢硬碰硬,只能想办法以少胜多,利用地形和地势,尽量将伤亡降到最小。 可兵行险招就意味着风险,一日崔帏之带兵突袭,火烧敌军粮草,但又因为那夜不知为何,突起东风,火势连天,崔帏之差点被烧死在火场里。 江锡安拼命将他从火场里背出来,两人简直是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大营。 最后崔帏之倒是没事,江锡安的后背被烧了大片的疤痕,血水从焦黑的皮肤上缓缓滴落,令人触目惊心,疼的江锡安这么能忍的人在上药后都忍不住掉眼泪了,半夜痛的睡不着,又怕吵醒隔壁营帐的人,咬着牙不肯出声,随后嘴唇都被咬出血来。 崔帏之压着怒气,连夜布置好战术打了回去。 这一打,就打了近四年。 匈奴也没想到大梁这么能扛,竟然把战线拉得这么长,打的两国都几乎弹尽粮绝,死伤无数,战场上的尸骨加起来,都能两方的军队埋了。 到最后匈奴和大梁两方都憋着一股劲儿,但凡谁后退一步,都有可能有亡国灭族的危险。 四年后,匈奴再也拿不出那么多的米粮来供应前方的军士,匈奴军队在挨饿一月余后,忍痛杀马充饥。 崔帏之在营帐内纠结徘徊三日后,终于狠下心肠下令,梁军一拥而上,将匈奴军队尽数坑杀于雄马岭。 血混着夜晚的暴雨雷电淅淅沥沥下了一晚上,天晴之后,雄马岭地面的泥水淌着刺目暗红的血,崔帏之从顶上望下去,入眼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敌军的哀嚎和刀剑捅入血肉发出的声响,崔帏之看着下方一人叠着一人、不甘瞪着大眼睛仰望天空的尸体,再回头,看着身后将士们麻木又狼狈的脸,片刻后,终于红了眼眶。 四年青春尽皆化作热血和汗水抛洒在大漠孤烟和黄土枯骨之上,崔帏之率军出征时还未满二十五生辰,班师回朝之时,却已经年近三十而立。 这四年里,他黑了,瘦了,脖颈、后背、手臂和大腿上无一不新添疤痕;每每濒死昏迷之际,总是想到家中爱妻和三个爱子,只强忍着一口气,将家书放在枕下,希冀自己能够挺过去,看到第二天的日升。 江锡安在这四年里也被磨平了任何锋芒和性子。 本就因为毒损毁了根基,又在战场上吃尽风沙和苦头,军医告诉崔帏之,江锡安日后将终生无法离开汤药,且能不能活过四十岁,还得看天命。 逼退匈奴,班师回朝那天,崔帏之让人去清点了一下军队的人数,最后看着呈上案头上的数字,久久不语。 他来的时候带来了二十五万的梁军将士,走的时候,只能带走剩下的五万人和.........剩下的二十万英魂。 一共死了二十万人。 一将功成万古枯,崔帏之回望这片土地时,每每回想到那二十万战友将士的面庞,还有尚且在家中殷殷期盼他们回来的家人,总不免被噩梦惊醒,后背冷汗铺湿了床单,再难入睡。 即便打了胜仗,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行至皆疲惫沉闷不堪,处处一片愁云惨淡。 快要回到京城那天,崔帏之思念爱妻爱子,快马加鞭整整三日,不睡觉不梳洗,饿了就随便吃一点路边的吃食,渴了就装点泉水应付,跑死了足足四匹马,才回到京城。 进城门的那一刻,颇有些近乡情怯。 守城门的人还不知崔帏之回来了,看着面前这个衣裳破烂、灰头土脸,额前发丝因为没有打理而随风飘散的陌生面孔,呵斥着让他下马接受检查,并出示通关文牒。 崔帏之只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在众人警惕地拿着武器靠近他,试图将他逼下马时,崔帏之才缓缓解下腰间的令牌。 一个“崔”字显露人前,令牌上面沾满了尘土、剑气和血迹,早就是一块伤痕累累的令牌,却让守城将士们瞬间大惊失色,纷纷跪下,齐声高呼“崔将军”。 城门缓缓打开,迎着众人崇敬又惊讶的神情,崔帏之归然不动地坐在马上,牵动马绳,往里缓缓走去。 看着街边的景色,熟悉又陌生,竟然有些恍惚。 京城早已不似往日繁华。 军队里一片愁云惨淡,皇城内便也是凄风苦雨,四年的战争,不仅是将士疲惫,百姓也颇为辛苦,连沿街的叫卖声都是有气无力的,举目四望,甚至一时都看不到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达官显贵。 节衣缩食,尽供前线,大梁子民各个饿的脚步漂浮、面黄肌瘦,此刻能活着、能听到前线胜利的消息、不需要被屠城沦为奴隶便是大幸,哪有能力吃饱穿暖,甚至收拾自己? 看着满目疮痍,崔帏之竟然有些想要哭。 他仰起头,用掌心按去眼角的水液,随即凭着记忆,骑马走到崔府门前,在人们好奇的眼神里,缓缓下马。 一个四岁的孩童正扎着双髻,穿着最普通不过却又整洁干净的衣裳,专心致志地蹲在门口看蚂蚁搬家。 崔帏之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随即走到他身后,慢慢伸出手,迟疑几秒钟,还是轻轻将指尖搭在那孩童的肩膀上,轻轻晃了晃。 那孩童看见身后蔓延上来的大块人形阴影,下意识转过头,逆光看着一个浑身灰尘泥点、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的大叔一言不发地站在自己身后,想了想,站起身,艰难地从腰带里抠出几个铜板,掌心向上,依依不舍地递给了崔帏之。 第186章 崔帏之:“...........” 他没有说话,只这样看着那灿金眸的孩童,动了动干涩皴裂的唇:“你..........” “崔和真!你在干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从身侧响了起来,只听一声稚嫩的惊呼声,那孩童就被人抱了起来。 崔帏之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约莫十一岁的蓝衣少年将那双髻孩童抱了起来,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崔帏之,与崔帏之相似的眸子里全是惊恐和陌生: “你是哪里来的要饭的?!要对我弟弟做什么?!” 崔帏之:“............” 他上前一步,想要碰一碰崔降真的脸,崔降真登时扯开嗓子嚎了起来,抱着崔和真一路飞奔进了门,: “母亲!母亲快来!有个要饭的要偷和弟弟!” 崔帏之:“...........”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站在原地兀自愣怔着,直到一个月末七八岁的小孩从门边探出头来,扒在门边,好奇地看着崔帏之。 崔帏之张了张嘴,哑声道:“颐真........” 被叫到名字的小孩一怔,脸上浮现处些许狐疑,圆溜溜的灿金眸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崔帏之,半晌,他才脆生生道: “大叔........你是谁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大........大叔? 崔帏之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旋即四处张望了一下,刚好看见一户人家正在往门外泼水,他缓缓走过去,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看着里面自己的脸。 这一看,便是一阵错愕。 崔帏之简直想对天长问,这个风尘满面、脸上还带着浅浅疤痕,因为没有打理好而向左右飘飞的鬓发里甚至还挂着几缕刺目雪白的男人,究竟是谁?! “是谁要偷我家小孩?!” 一阵怒斥从身后传来,印在骨子里的熟悉音色几乎让崔帏之浑身发僵,只瞬间便反应出来这是乔云裳的声音。 他是想也不想,便猛地转过身低下头,朝前走了几步,背对着乔云裳,没敢回头。 此副模样竟是觉得...........无颜面见爱妻。 第68章 成双对【完结章】 自家男人不在,听说有人要偷儿子,乔云裳立刻赶出来,出门前还顺手捡起地上的树枝,气势汹汹地走到大门口,怒视一圈: “谁要偷我儿子?!” 街上的路人纷纷避让,谁也不敢惹身为大将军夫人的乔云裳。 乔云裳眼睛一眯,视线如同利剑般在街上转了一圈,忽而落在不远处正背对着他往外走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衣衫破烂,步履迟缓,头发蓬乱,一副叫花子模样,但后背却挺得笔直,身上还带有淡淡的煞气和血腥气。 只消看一眼那个背影,乔云裳便彻底呆住,手中的树枝也因脱力,而猛然掉落在地。 那个是.......是崔帏之吗?! 乔云裳在这四年里已经无数次认错人了。 他在崔帏之最初离开那一年里,精神出了些问题,几乎每日都是恍惚的。 他有时候在家,有时候一眨眼,却又已经跑到了城墙外边,朝着崔帏之离开的方向痴痴张望,又或者去和崔帏之一起到过的地方,不说话也不动,就这么坐着,像是痴傻了一般。 几乎每日都是小侍们在大街小巷穿梭,一声声将他唤回、寻回来的。 一连吃了两年的药后,乔云裳的状态终于稳定了一些,但还是时时刻刻都梦到崔帏之,想崔帏之,甚至还会将背影相似的人认错成崔帏之,不知闹了多少笑话,挨了多少旁人疑惑的眼神。 他怀疑自己自己这次又认错了,看看着那个背着他缓缓向外走的身影,乔云裳呆滞片刻后,却还是忽然提起裙摆,追了过去。 他跑的时候,因为太慌张,还不小心踩到裙摆,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狠狠摔了一跤,掌心被沙石擦出斑驳的血迹,引得三个儿子慌慌张张,冲上来将他扶起: “母亲!” “没事,没事。”乔云裳慢慢爬起来,顾不上尴尬和狼狈,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裙摆,仰头看向那个背影,果然见那个背影停下来了,但还是没有回头。 乔云裳心中疑惑更甚,顾不上安慰最小的儿子崔和真,缓步走上前,绕到那个男人身边,侧头看那个人的脸。 那个人微微偏过头躲过他的视线,鬓边蓬乱的头发落下,藏着几缕刺目的雪白,但遮不住脖颈连接到锁骨的刀疤。 “..........”在看到那道刀疤的那一刻,乔云裳怔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脑中名为理智的弦瞬间绷断,几乎是失控一般猛地扑上去,一把撕扯开崔帏之的衣领。 崔帏之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要遮住,但胸膛上遍布的密密麻麻的刀伤和箭伤还是刺痛了乔云裳的眼睛。 他几乎不用看崔帏之的脸,就知道这个人就是崔帏之。 视线落在那些伤口上面,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眶里滑落,他手腕发着抖,身体发着颤,忽而滑跪在地上,指尖用力抓着崔帏之的衣角,垂头的那一刻已经彻底精神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崔帏之半蹲下去,想要扶他起来,但乔云裳一声哭的比一声绝望凄惨,坐在地上,趴在崔帏之的肩膀上,毫不在意形象地痛哭失声。 这些年崔帏之受的苦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但他的崔帏之回来了,却还有更多的妻子和儿子的丈夫以及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没有回来,甚至连一句遗言和一个遗物都没有留下。 第187章 乔云裳是在喜极而泣,也是在悲戚哀嚎;既为他的丈夫哭一场,也为那些千千万万的将士的妻儿哭一场。 崔帏之回到府中后,这才发现崔府的仆役都少了一半多。 “想出去的,都撕了卖生契,让他们各谋前程生路了。小牧年纪也大了,我做主把他嫁给那个巡防营的右参将了,今年他们家刚添了一个儿子。” 乔云裳端来水盆,蹲下身去脱下崔帏之的鞋袜,崔帏之迟疑片刻,想要缩回脚,却被乔云裳握着脚腕按进水盆里,嗔怪道: “洗不洗了?” 崔帏之摸了摸乔云裳的头发,叹息道: “叫下人来吧。” “好不容易回来,为你洗一次脚又能怎么样?”乔云裳抹了一把眼泪: “还是你在外面有了别的相好,不要我们孤儿寡母了?” 崔帏之:“.........” 不明白只是不让他给自己洗脚,乔云裳就能想这么多,崔帏之只好随他去了。 全身上下都梳洗了一遍,还换了一身新衣服,崔帏之现在总算像个正常人了。 只不过晒黑的皮肤一时半会还不能恢复,身上的疤痕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消失,崔帏之倒也没那么在意,只是乔云裳在意的不行,一边给崔帏之涂药一边脸哭的湿哒哒的,崔帏之在战场上呆的人狠话不多,十几年前那个吊儿郎当满嘴跑火车抹油的纨绔样子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他一时有些恍惚,笨嘴拙舌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娘子,只能抱着乔云裳好一顿亲吻安慰。 抱着抱着,那股怜惜又暗暗变了味。 崔帏之这四年里脑袋都挂在腰带上讨生活,一个不慎就能死在战场上,连吃饭都是连吃带刨,哪有心思找双儿和女人泻火,床上最经常出现的只有兵书和战报。 可双儿的身体柔软馨香,皮肤又不似他糙男人一样浑身是坑坑洼洼的剑疤,柔软滑腻,哪里能让人坐怀不乱,崔帏之亲着亲着就有了感觉,将乔云裳按在小榻上反复安抚疼爱,又从桌边到床上,下手不免也没了轻重,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床都被他们两口子震塌了。 崔帏之:“...........” 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随即从乔云裳身上起来,面沉如水地披好外衫准备叫人进来换,岂料乔云裳脸皮薄,又舍不得他,拉住他的手腕,道: “罢了。” 他说:“这么晚了,外间小榻上凑合一晚吧,我现在只想你抱着我。” 崔帏之:“...........” 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舍不得乔云裳,将他用被子包起来,抱到小榻上。 小榻虽小,但两个人挤一挤也还是能睡下的。 乔云裳滚过去,挤进崔帏之的怀里,盯着崔帏之的上半身,忍不住又想哭,伸出手,慢慢抚摸崔帏之身上的疤痕。 他碰了一会儿崔帏之就受不了了,抓住他的手腕,警告道: “别摸了。” “..........”他语气重,乔云裳有些委屈地撇嘴。 明明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可在崔帏之面前,却总还是想撒娇。 可他也是年纪轻轻就怀孕生子,如今也不过二十七岁而已。 明明还这样小。 崔帏之拿他没办法,只好哄道: “娘子别这样,明天再让你摸,好不好?” 乔云裳疑心崔帏之外面有人,于是仰头道: “这四年里,找过旁人没有。” “没有。”崔帏之苦笑:“哪有心情。” 乔云裳:“只是因为没有心情?” “..........当然也是因为不能对不起娘子。”崔帏之低下头,亲了亲乔云裳的额头: “娘子为我生育三子,何其辛苦,我怎么能做出背叛娘子的事情?那样我成什么人了?” 他这句话乔云裳听的顺耳,乔云裳将连埋进崔帏之怀里,听着枕边人久违的沉稳心跳,没有再吭声了。 这一夜睡的如此安稳,是乔云裳四年来第一次没有做噩梦,一夜睡到天明。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乔云裳的被窝已经空了。 他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摸着空荡荡没有任何余温的背影,疑心昨天的那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只有些想哭。 抱着膝盖,呆滞地看向前方,视线尽头是塌了的床,乔云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坐直身体。 他顾不上穿好外袍,穿上鞋子就提裙冲出门,张口想喊崔帏之的名字,入目却是崔帏之抱着玩小木马玩具的崔和真,崔降真和崔颐真正围着崔帏之抓着他的衣摆,蹦蹦跳跳闹着也要礼物,还要听爹爹外面的趣事儿。 崔帏之一一含笑应了,余光看见乔云裳,于是便转过来,看着乔云裳,冲他道: “晨起露凉,怎么不穿件外袍就出门了?” 乔云裳没说话,只这样看着崔帏之。 崔帏之于是抱着崔和真朝乔云裳走过来,崔降真一左一右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 等到崔帏之在乔云裳面前站定,乔云裳才像是确定了方才的那一切不是自己的梦似的,忽儿红了眼睛: “我还以为都是我的梦。” “.........”崔帏之单手抱着小儿子,伸出手,给乔云裳擦了擦眼泪。 乔云裳哽咽了一声,偏头蹭了蹭崔帏之满是粗茧的指尖和掌心:“这次不会走了,对吗?” “........不会了。”崔帏之道: 第188章 “小乔,我爱你。” 乔云裳肩膀微微颤抖,片刻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情绪,扑进了崔帏之的怀里,被崔帏之缓缓环抱住,低头轻轻吻了吻。 泪水模糊了远处的风景,唯有院中洁白梨花缀在枝头清淅如故,风沙沙吹过,轻轻摇摆,对影成双,散落满地明媚春光。 【完】 第69章 须尽欢【尾声】 与女真签订协议当天,崔帏之起了个大早。 十几年前当纨绔的时候,是宁愿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愿意起来吃早饭,但在如今四年从军生涯的锻炼下,他倒养成了谨慎的性子,眠浅觉短,令他想多睡都不能够了。 舍不得吵醒多年来替他在家操持内宅、养育三子、终日忙碌的妻子,崔帏之侧过身,盯着熟睡的乔云裳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垂下头,小心翼翼地在乔云裳眉心的红痣上亲了一下,随即慢慢将自己的袖子从乔云裳的掌心里抽出来,翻身下床,梳洗换衣上朝。 四年前说要和女真签订和平协议,互通商贸,不设朝贡,梁帝还不太乐意,总觉得是被形势所逼,可如今打了四年仗下来,梁帝的那股傲气也被打没了,反而庆幸四年前还与女真达成了这样一个承诺,否则如今梁国百废待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盟国互通商贸经济,重振民心,梁朝才是真的要完蛋了。 所以这次女真国国主入京,梁帝很重视,几乎是天不亮就让人起来布置会场,女真国国主的仪仗还远远地在城门外,刚看见一点苗头影子,梁帝就已经在宫内等了有一会儿了。 崔帏之穿着紫色官袍,持剑站在武将之列最前,汉白玉阶的最左侧,离龙椅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屏气凝神,庄重严肃。 他斜对面,站着一身红官袍的江锡安。 现丞相即将告老还乡,等老丞相一走,腾出位置,江锡安立马便会荣升为新的文官之首。 经此一战,崔江两人手握的权力比四年前更盛,尤其是崔帏之,在朝中简直可以算得上是炙手可热。 而对于民心所向,成功打赢四年拉锯战的崔帏之甚至大有压过皇太孙的趋势,众臣心中都暗暗猜测,若是崔帏之想造反,几乎不用动用一兵一卒,不用吹灰之力,皇宫第二天就可以和平改姓崔,百姓也不会有异议;又或是他真的是个如他父亲一般重心的臣子,老老实实地继承爵位,将来等梁帝一命呜呼归西之后,他扶持皇太孙上位,再往上封个摄政王,当个权倾朝野的权臣。 崔帏之用余光轻轻一扫,看着众人脸上各异的神情,心下了然,但却并不答话,只是看着咳嗽的江锡安。 江锡安身子不大爽利,本该在家好好休息,但今日是女真国国主入京的日子,他缺席显地不够重视也不给面子,故而他还是来了。 崔帏之看他一眼,用眼神询问江锡安是否还能撑住,江锡安指尖成拳抵住唇,轻咳一声,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正用眼神交流之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太监尖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女真国国主、王后到!” 下一秒,百官集体向后转,连皇帝也被人扶了起来,站起身,紧紧盯着门外逆光而来的四个人影。 会兰怀恩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穿着紫地金锦襕绵袍,腰间挂着蹀躞,嘴角挂着淡笑,而慕语衫则穿着紫地云鹤金锦柳裙,裙摆厚重,只慢会兰怀恩半步,手中牵着两个不过三岁的双生子,提着裙角从外面走来。 梁帝下了台阶,迎上去,正准备和会兰怀恩会面,但没想到,在看见会兰怀恩脸庞的那一刹那,他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真的: “你..........” “陛下,好久不见。”会兰怀恩在梁王宫跟在自己家似的闲庭信步,假装没看见崔帏之,简单行了一礼,便笑着道: “远道而来,只带了一些小礼物,望陛下喜欢。” 言罢,他看了一旁的侍从,侍从便将礼物呈了上来。 打开木盒子,里面是一些女真女人用的钗饰,看的众大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看的梁帝脸色大变,神情煞白,半晌,才勉强道: “多谢国主。” 会兰怀恩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随即伸手,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小脑袋。 见过面后,梁帝又与会兰怀恩商定了协约的条款,只不过他的注意力总是忍不住落在会兰怀恩的脸上,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连会兰怀恩说什么都听不清了。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力从龙椅上倒了下来,视线尽头,是众臣冲上来时慌张的神情。 “...........”他重重闭上了眼睛。 金元二年秋,梁帝病危,病中下诏,公布天下,崔帏之乃已逝的会兰贵妃之子,是为六皇子,更其名为梁昭卿,上皇家玉牒,并册为皇太子。 同年十一月,乔云裳依礼制,册为太子妃。 隆冬腊月。 天大寒。 窗外寒风暴雪,勤政殿偏殿内却生着暖炉,药香混着暖香四溢,崔帏之跪在梁帝的床前,看着梁帝满脸死相地躺在床上,看着这个昔日的王朝掌舵者,看着这个改变了他一生命运轨迹的人,此刻已然年老,且满头白发。 梁帝耷拉着松松垮垮的眼皮,胸膛缓缓震动,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费力呼哧的声响,半晌,他蓄气力气,艰难地伸出手,缓缓地抬起,似乎时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第189章 崔帏之见状,膝行几步上前,抓住了梁帝的手,垂下眼皮道: “父皇可还有什么话想对儿臣说么?” “景治.......不杀.........”忽而回光返照,梁帝眼角淌下浊泪,颤抖着干涩的唇,一字一句道:“景治,他是你的.........” “儿臣知道。” 太子被废,梁帝若再死,梁景治空有皇太孙的名号,对崔帏之来说,却无任何威胁,故而他道: “儿臣会抹去他的一切记忆,将其安置于一家富贵人家托养,不会要他性命。” 梁帝重重喘了一口气:“.........你........你发誓。” 崔帏之看了一眼梁帝,随即伸手发誓:“我梁昭卿,此生绝不会要梁景治的性命,若为此誓,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这话把跪在崔帏之身侧的乔云裳都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前方,却忽然惊讶地发现梁帝的瞳孔已经僵硬了,胸膛也不再起伏,只是这样直直地看向前方,抓着崔帏之的手指也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床沿,不甘地僵硬着。 乔云裳心中一惊,看向崔帏之,却见崔帏之起了身,弯下腰,掌心从他眼皮上方滑过,替梁帝合上了眼。 做完这件事后,他转过身,将乔云裳从地上扶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 “小乔,从今往后,只要我在一天,就再无任何人能欺负你了。” 乔云裳不知为何,忽然眼眶发烫,蹭了蹭崔帏之的掌心,点了点头,哽咽道: “........嗯。” 金元三年初春,梁帝崩,皇太子梁昭卿即位,改国号为明贞。 同年五月,原太子妃乔云裳被册为皇后,其嫡长子崔降真更名梁降真,并册为皇太子。 不久,皇后之父乔满官复原职,仍为太子太傅。 后崔帏之下令,为丞相江锡安赐婚,将沁水帝姬梁玉卿赐予江锡安为妻。 赐婚诏书下达于江府的当天,是姜乞儿忌日,太子祭拜亡妻后服毒,自尽于姜乞儿牌位前。 而江锡安以身体原因婉拒赐婚诏书。 当晚,梁玉卿卸去钗饰,只着一身单薄衣裙入江府,直至天亮都未曾出府。 江锡安也没能来上朝。 崔帏之听闻之后,给江锡安批了三天假,又让人给江锡安开了些许壮阳补肾之药,让太监传他口谕,让他好生休养,身体好点了再来上朝。 第二年秋末,梁玉卿为江锡安诞下一对龙凤双生胎。 一子一女,儿女双全。 崔帏之大喜过望,亲率皇后及皇太子前往江府探望,一时繁花似锦烈火烹油,江府所承荣宠更上一层楼,令京城众人纷纷羡慕不已。 崔帏之还给江锡安亲子赐名江骛光,取自“赫赫重光,遐风激骛”,愿他此生心有山河,境而不争。 在前朝,崔帏之与江锡安君臣共治,奉行百姓修养生息、百官清正廉洁之策,同时减免徭役、赋税,倡导节俭,大力推动士农商发展;另一方面,崔帏之施行高薪养廉之政,对于贪官污吏严惩不贷,一经发现,从重处罚,几乎到了十分严苛的程度,一时贪官无所遁形,朝野清明,百姓欢欣鼓舞,安居乐业。 前朝安宁,后宫和谐,皇后乔云裳后又替崔帏之诞下一双儿,取名梁赐真,是为长乐帝姬。 皇后乔云裳性子平和,仁孝节俭,温柔明智,淑雅聪慧,若崔帏之一时怒意上头,要惩罚直上谏言的忠臣,皇后也会在旁柔声劝慰,从中斡旋,若官员被崔帏之训斥、惩罚之后,心中若着实有冤,往往也会找到乔云裳诉苦,请求皇后出手相救。 崔帏之有时连江锡安的建议也不一定听,但一定会听乔云裳的,百官无一不受过皇后恩泽照惠,一时看乔云裳的眼神简直比看自家亲老娘还要亲切感激。 帝后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崔帏之一生未曾纳妃,后宫只有乔云裳一人,是梁朝罕见的奉行一夫一妻制的皇帝。 他先后与乔云裳诞下三子一双,后收养了前太子之双梁雪草,封其为永宁帝姬。 其五子自小皆聚由皇后膝下,乔云裳躬身亲自抚养,兄弟姐妹之间感情甚笃,鲜少有矛盾,齐心协力,共辅皇长子梁降真监国理政,未尝有僭越之心。 梁降真天赋聪颖,自小生长在农家,深知百姓不易,故而力行节俭,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大部分政策都向民生倾斜,百姓的粮仓逐渐丰厚,以至于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程度,原本衰败的梁朝国都也终于变的热闹繁华起来。 “父皇呢?!” 清晨,一声怒吼咆哮从皇宫里传出来,年轻的皇太子负手站在勤政殿前,看着空空荡荡的龙椅和成堆的奏折,身后是第一缕破晓的朝阳,咬牙切齿道: “父皇又去哪里了?!” 一旁的太监擦了擦汗,胆战心惊道: “陛下说........今儿休沐,他带着皇后娘娘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民意去了........” “什么微服私访,分明是又带着母后出去玩了!又想把奏折都推给我批!” 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此刻分外暴躁,气的跳脚,但又对自家父皇母后无可奈何。 而此时此刻,他口中的父皇母后正穿着常服,手牵手走在热闹繁华的集市里。 “夫君尝尝这个绿豆糕,”乔云裳掌心托着一个纸包,用筷子夹了一个绿豆糕送进崔帏之口中,眯起眼睛笑: 第190章 “好吃吗?” “好吃。”夫人亲自喂的绿豆糕,就算是有毒崔帏之也会说好吃。 他顺手将乔云裳揽进自己怀里,掌心抚摸着乔云裳的肩头,不让崔帏之被人挤到,正想说写什么,忽然看见前方江锡安和梁玉卿的身影出现在人群里,夫妻二人正并肩弯腰站在一处小摊贩前,江锡安的儿子女儿正踮起脚尖趴在小摊贩的桌子上,指着同一个拨浪鼓,仰头争先恐后地都说是自己先看到的。 “是玉卿!” 乔云裳心中一喜,赶紧转头看向崔帏之,道: “好巧,我们去找他们一起吧!” “娘子你先去吧。”崔帏之刚好看见了不远处有个翡翠玉簪很适合乔云裳,准备不动声色地买下来,给乔云裳一个惊喜,于是便笑道: “我一会儿就来。” “好。”乔云裳不疑有他,凑过去在崔帏之的下巴上亲了一下,随即提裙走了。 崔帏之等他走远,于是走到刚才看重的小摊贩面前,拿起相中的那根玉簪,正准备付钱,忽然听见身后穿了一个少年可怜巴巴的声音: “娘子,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熟悉的台词........ 崔帏之下意识转过头,之间人潮拥挤,摩肩接踵,身形交错,视线的尽头,逐渐出现一个背对着他的蓝衣高马尾少年。 他此刻正跪在地上,抱着一个小双儿的小腿不放,哭的毫无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好娘子,我不想死,你救救我吧!” 那双儿被人抱着小腿,周围全是人,当即有些恼羞成怒,轻轻踢了那少年一脚,没踢开,张嘴便吐出一个人名,随即冷声道: “你是不是昨儿喝花酒,把脑子喝坏了?谁要你的命?还有,你且仔细看看,谁是你娘子? “你呀!”那少年忙道,一边说话还一边不老实地伸出手,抚摸着那双儿的裙摆里藏着的小腿,像是个对主人讨好摇尾巴的小狗崽: “你是我的娘子呀!我的好娘子美娘子漂亮娘子!” 崔帏之:“..........” 是他的错觉吗,这话怎么越听越熟悉?! 他正迟疑间,江锡安夫妻俩已经跟在乔云裳身后,牵着孩子走过来了,江锡安的女儿手里还拿着一个拨浪鼓,显然是赢到了: “陛下今儿怎么来了?” “宫里沉闷无聊,左右无事,带小乔出来走走。” 崔帏之抬起右手,乔云裳便扑进他怀里,任由崔帏之搂住他,对江锡安夫妻笑: “一起逛逛吧。” “好啊。” 江锡安夫妻欣然答应。 崔帏之耳边听着梁玉卿在抱怨江锡安昨夜里熬夜批公文的事情,思绪却忍不住飘远,下意识又在人群里搜寻方才那个少年和双儿。 可刚才那一幕好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如同他的幻觉,他用视线反复搜寻,也没能找到刚才那个蓝衣少年和双儿。 一旁的乔云裳迟钝地察觉到了崔帏之的走神,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崔帏之:“夫君在想什么?” “.......没。”崔帏之说,“只是刚刚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罢了。” “哦,是什么事?”乔云裳被勾起了好奇心,正想问清楚,忽然被一个人撞了一下,登时皱了眉头。 “啊,不好意思!”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年正垂头和崔帏之一行人擦肩而过,没注意到撞到了人,忙道歉道, “夫人,你没事吧?!” “.........没事。”乔云裳站直身体,看向那蓝衣少年,忽而一愣: “你..........” “我方才与我娘子吵架了,心情不好,所以没看见你们夫妻二人,扰了夫人雅兴。” 蓝衣少年挠头,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歉意的笑,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像是个憨厚的小狗崽,俯身作揖: “抱歉抱歉哈。” “没事。”崔帏之替乔云裳说了,道: “你娘子要坐马车走了,你还不快去追,说点漂亮话哄他开心。” “.......他不喜欢我,”少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垂头丧气道: “他觉得我纨绔,不务正业,不想理我。” “他若是真的讨厌你,就不会生气了,定是连正眼也不愿意瞧你的,”崔帏之笑: “你看,他的小侍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小侍拿着一个帕子走过来,递给了那蓝衣少年,道: “我家公子说让你用来擦擦手。” “.........啊?”蓝衣少年迟钝地接过帕子,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掌,正想说写什么,一旁的崔帏之就开了口: “走吧,夫人。” 乔云裳点了点头,和那少年与小侍擦肩而过。 日光簌簌落下,少年回过头,手中紧紧握着帕子,看着崔帏之和乔云裳的背影,总觉得似乎在哪见过,久久没有回头。 “他好像在看我们。”察觉到背后的视线,乔云裳仰头道: “夫君。” “嗯。”崔帏之眯眼,伸手挡住越升越高的日头,道: “日升月落,沧海桑田,百转千回,天底下有情人何其之多,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啊。”乔云裳靠在崔帏之怀里,想了想,也叹息道: “若是乞儿还在就好了。” 崔帏之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向前方。 第191章 缘分朝生暮死尤如朝露,唯独与你,愿如同滔滔长河,永夜不息。 只求今年明年千年,年年有你相陪。 思及此,崔帏之偏过头,俯身吻了吻乔云裳一无所知的侧脸,长长久久地凝视着他,仿佛要将乔云裳的模样刻进自己的心里,带其进入三生三世的轮回、永生永世不忘怀一般。 许久,他才珍而重之、温柔轻缓地拂去爱妻肩膀上的一片红枫叶。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第二单元:自私自利太子爷x单纯无知傻白甜 第70章 重生 姜乞儿一个omega站在沁源小区前。 他穿着发白松垮的t恤和不太合身的牛仔裤,手足无措地捏着一张不知从哪里匆匆撕下来、还站着油点的纸片,仰头看这这座与他原本生活的东宫与国公府完全不同的建筑,不由得有些惊慌失措,只觉头痛无比。 他也不知为何,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令他无比陌生的地方。 脑海中一股脑地涌入一股发着霉味的潮湿记忆,他只知他现在全家人都挤在一个狭小黑暗名为“地下室”的地方,一家五口,只有他一个人睡在用三张塑料椅子拼成的简易床上,夜晚熟睡不注意,稍一翻身就重重摔在坚硬的冰凉地面上。 三个哥哥两个都在读技校,每日不务正业,不是在打群架进医院的路上就是在街上收保护费被正义路人制裁,还有一个哥哥高中没读完就辍学做网络主播去了,天天在家用那满是油腻手印的鼠标和键盘喷脏骂人,连饭都要送到他面前才偏头肯吃几口,一边吃还一边顺手往衣服上一抹,裤子上黑一块黄一块,也不知道是沾了什么东西,床上全是他没有洗的衣服和袜子,窗户终年不开,甚至长满了蛛网和虫屎,搞得整个房间都是一股奇怪的臭味。 他的父亲是附近工地的农民工,前几日在工地上不慎摔下来摔伤了腿,失去了劳动能力,赋闲在家;他母亲则是一个保洁阿姨,因为丈夫的事奔波劳碌,讨要工伤费用不成反被羞辱,一怒之下病倒了,只能拜托刚刚高考完不到一周的小儿子替他去主人家打扫卫生,来获取一家人微薄的生活费。 临送走他之前,他母亲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从坏掉的抽屉里艰难翻出一本卷边的本子,抖着手撕下一张纸,用没有笔帽的笔写上地址,让姜乞儿去这个地方,给这个家的主人做保洁。 姜乞儿不懂什么是保洁,但还是听话的去了,刚好他母亲有认识的人,好心用三轮车把姜乞儿送到了目的地,姜乞儿从三轮车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风吹傻了。 “你进去吧,我走了。” 卖菜的大叔言罢,又一拧油门,留下一路哐哐哐的响动,离开了。 姜乞儿:“..........” 这是什么东西,如此神奇,比他之前坐的马车跑的还快。 他走到小区门口,捏着那张纸,看着最里面有一个闸门,猜测自己应该进去。 那闸门差不多到了他的大腿处,跨过去有点费劲,从底下钻过去又稍显狼狈,姜乞儿犹豫几秒,只听一旁一个保安粗声问: “送外卖的?” 外卖? 什么是外卖? 姜乞儿提着保洁用的包,不太懂,只能诚实道: “我是来做保洁的。” 保安闻言,便拿出一个白色的小方板,上面有个红色的按钮,一按,门就开了。 “进去吧。” 他说。 姜乞儿赶紧进去了。 他不认路,只能看着小区里的指示牌,绕了好大一圈,才走到了小纸片上说的c区23栋。 二十一楼.......... 姜乞儿看着这高高的楼层,当即傻了眼。 他要怎么上去? 正当他愣神间,身边忽然走过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浅蓝色衬衫、黑色牛仔裤的少年。 那少年大概一米八多,近一米九,身材高挑笔直,走路带风目不斜视,脸上带着口罩看不清容貌,帽檐压下来,遮住了狭长的丹凤眼,瞳色漆黑,带着淡淡的戾气。 他手里提着蓝白色印着药房名字的药袋子,走路时发出窸簌的响声,和姜乞儿擦肩而过,没有看姜乞儿,而是径直进了楼里。 姜乞儿怀疑他也是要上楼,迟疑几秒,跟在他身后进了单元楼。 少年走到单元楼里面,顺手按下向上的电梯按钮。 姜乞儿看不懂,所以明智的没有动作。 没一会儿,电梯下来了,叮的一声打开门,少年率先走了进去。 姜乞儿看着少年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狭小空间,有些迟疑,那少年见他不动,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手按在电梯门边缘,满脸倦怠: “上不上?” 姜乞儿:“........” 他点了点头,随即钻了进去。 少年松开按在电梯门边缘的手,嗓子沙沙的: “去几楼?” “二十一。”姜乞儿还在好奇打量这个四四方方的“铁皮屋”,因而没有注意到少年听到他要去二十一楼时缓缓挑起的眉头。 到了二十一楼,“铁皮屋”的门又自动打开,姜乞儿跟在少年背后走了出去。 “2101,2101........”姜乞儿念叨着那个门牌号,在少年意味深长的眼神里,他趴在门上摸索着,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进去。 正当他疑惑间,他的手不小心按到了密码锁,密码锁登时亮了起来,有一阵刻板的女声响了起来: 第192章 “请输入密码。” 姜乞儿被吓了一跳,四处张望:“谁,谁在说话?!”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像是嘲讽,姜乞儿下意识回过头,见那少年抱臂站在他身后,问: “你到底想来我家偷什么东西?” “我,我没有要偷!” 姜乞儿被说的红了脸,晃了晃手中的包,“我母亲让我来做保洁的。” 少年的眼神里带着探究:“郑阿姨家的omega?” “嗯嗯。”姜乞儿没听懂,但是他听懂了一个“郑”,这是他母亲的姓氏:“我来替她做保洁。” “进来吧。”少年看够了热闹,在密码锁上按了密码,门缓缓打开,那阵诡异的女声又响了起来: “欢迎回家。” 姜乞儿跟着那少年进了屋,心想人不可貌相,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是会在家养女人的。 落地窗的窗帘拉着,屋内漆黑一片,那少年像是倦极了,将药袋子往桌上一丢,随即倒在沙发上躺着,摘下帽子和口罩,音色懒懒: “把门关上,把灯打开。” 姜乞儿:“...........” 他迟疑了一下,关上门,随即开始满屋子乱转找蜡烛和柴火。 屋里太黑了,他看不到,翻柜子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了柜子上方的装饰品,被那个装饰品砸的额头鼓起一个包,痛的两眼一黑。 他倒腾的动静太大,那少年本来感冒生病就有些心情不好,见姜乞儿迟迟不开灯,还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在那翻箱倒柜,气的头更痛,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来,脸色阴沉, “你在干什么?!” “我在找蜡烛和火柴。” 姜乞儿委屈不已: “你不是叫我开灯吗?” ........蜡烛?火柴? 少年愣了愣,片刻后气的开始胃疼了: “你有病?又没停电,你用蜡烛和火柴干什么?灯的开关不就在那,打开不就是了?” 姜乞儿被骂的不敢吱声,在少年手势的指挥下,走到开关边,开始研究怎么打开,又因为怕挨骂,迟迟不敢动作。 少年:“..........”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完全没了脾气,从沙发上坐起来,穿好拖鞋走到姜乞儿身后,胸膛贴着姜乞儿的后背,从他身侧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开关上。 刹那间,整个客厅充斥着温暖明亮的光线,倒映进姜乞儿瞪圆的瞳孔里。 他只觉那少年一按,他的世界便如同被施了法术一般,变的亮堂了起来。 “这下会了?” 少年的胸膛贴在姜乞儿的后背上,随着说话声微微震动: “灯都不会开?你家在贫困山区没通电通网的地方吗?” “...........”他说的话姜乞儿只听懂了前半句,不习惯和外男贴着的他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说话的少年,只一眼,就让他惊愕地僵站在原地,唯有心脏剧烈鼓噪震颤,嗓子如同也被封印了一般,彻底失了说话的能力。 眼前的少年丹凤眼白皮肤,目入点漆长眉入鬓,五官清俊端正,不是他上辈子的丈夫梁凤卿又是谁?! “夫.......夫........” 他“夫”了半天,都没能完整的说出“夫君”两个字,只能失神地看着梁凤卿,心如擂鼓。 梁凤卿:“?” 他伸出手,推了推面前这个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小omega,“问你话呢。” 姜乞儿回过神,看着梁凤卿,忽然上前一步,抱住梁凤卿的手臂,眼泪汪汪道: “夫君,我们的小草儿呢?” 梁凤卿:“.......?” 他愣了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姜乞儿,心想这人拿的是什么剧本,正思考间,姜乞儿下一句话又不知道要他怎么接了: “我们的儿子呢?他在哪里?!” 梁凤卿:“.............” 他用“我不理解”的眼神看着姜乞儿,思索着要不要报警让人把这个精神有问题的小omega抓走,随口道: “我不知道,可能死了吧,没见过。” 姜乞儿:“...........” 梁凤卿见面前这个眼泪汪汪的小omega登时像是天塌了一般,脱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忽而哭了起来。 眼泪像珍珠一样从小omega的眼眶里掉下来,他哭的眼睛红红的,急促喘息,胸膛起伏肩膀发颤,显然是伤心到了极致,哭的梁凤卿都有些不忍心了。 他又懊悔起来,俯下身,拉着姜乞儿站起来,倒也不嫌弃他脏,让他坐在沙发上,顺手抽了一张纸,认命让他擦眼泪: “我刚刚骗你的,我不知道你的孩子死没死,但是我确实没见过。” 姜乞儿没说话,只低头用指尖揉眼睛,很快手上便晕出一边水凌凌的湿痕。 “.........”梁凤卿掰过他的手腕,给他擦眼泪,心想自己叫了个保洁还是叫了个小祖宗: “行了,别哭了,还干不干活了,不干我把今天的工钱结给你,你回家吧。” 姜乞儿哭的呆呆道: “出嫁从夫,我除了跟你住在这里,还能去哪里?” 梁凤卿:“........你有没有搞错?我才十八岁,还不到法定年龄,也不认识你,你就要跟我住一起?你谁啊?” 姜乞儿忍着眼泪:“夫君,孩子都没了,你就要写休书休了我,是不是?” 梁凤卿简直想摇着他的肩膀,又怕把人摇的更傻: 第193章 “你醒醒!我不认识你!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没有休书只有离婚!” 姜乞儿倔强点头:“那我走。” 言罢,他站起来,往外走去。 梁凤卿“唉”的一声叫住他,在姜乞儿转过头来时烦躁地挠了挠头,自认倒霉道: “我把今天的工钱结给你,你对王姨说等她病好再来。” “好。”姜乞儿手一伸。 梁凤卿:“..........手伸出来干嘛?要现金?你的手机呢,我扫给你。” 姜乞儿:“什么是手机?” 梁凤卿仔细看了一眼姜乞儿,确定他脸上的疑惑不是装出来的,于是叹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亮手机屏幕: “就是这个。” 姜乞儿仔细看了看这个会发光的方块,摇了摇头: “我没有这个。” 梁凤卿:“.........” 他看着姜乞儿,确定他不是从农村出来的。 因为现在农村人家家户户都通网通电会用智能机了,姜乞儿这副样子不像是乡下人,倒像是山顶洞人。 梁凤卿只好翻箱倒柜,找出几张红色皱巴巴的的纸币,递给他: “这个可以吗?” 姜乞儿疑惑地看着梁凤卿,谨慎地思考几秒,随即摇头道: “我要银子。” 梁凤卿怀疑自己听错了:“.......银子?白银?” “对。”姜乞儿说:“我只要这个。” 梁凤卿:“........” 他不理解,且大受震撼。 但姜乞儿脸上的表情又不似作假,他最后只能深深叹气,无力道: “行吧行吧啊,银子就银子,我真服了你。” 言罢,他重新带上口罩和帽子,拉着姜乞儿往外走: “走吧,趁天还没黑,带你去买白银。” 姜乞儿听话地跟着梁凤卿往外走,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梁凤卿给奔驰解了锁,坐进了驾驶室。 他将车开出车库,摇下车窗: “过来,上车。” 姜乞儿傻了几秒,走到车边,像个盲人一样摸着车门,并不知道怎么开门。 梁凤卿:“........” 忘了眼前这个人是刚刚新鲜出炉的山顶洞人了。 他只好下了车,给姜乞儿拉上车门,将他推上去,甩上车门。 姜乞儿拘谨且好奇地坐在副驾驶上。 梁凤卿任命,凑过去给他系安全带,一边将安全带咔哒插进卡槽里,一边道: “带你去万达买银子。” 姜乞儿拨了拨胸前的带子,正想问这是什么,为什么要用这个东西绑着他,梁凤卿就启动了车子。 车子开出了地下室,奔驰在街面上,只几分钟,身后的小区就被抛在脑后,再看不见了。 “.......好快。”姜乞儿觉得神奇:“这是什么东西?为何跑的这样快?” “.......汽车。”梁凤卿觉得自己像一名耐心缺乏的幼师,说话说的嗓子干干的,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单手拧开矿泉水喝水: “你没坐过汽车?” “没有。”姜乞儿将这个奇怪的大东西的名字记进了心里。 “那你平时都坐什么交通工具出门?不会是自行车吧?”梁凤卿放下矿泉水瓶子,打下转向灯。 姜乞儿说:“不是啊。” 梁凤卿一口水还没咽进嗓子里,就听姜乞儿道: “我一般坐马车。” 噗—— 梁凤卿一口水差点喷出去,呛了一下,许久才不可置信道: “马,马车?!” “是啊。”姜乞儿想了想,又道: “不过偶尔也坐牛车。” 梁凤卿:“............” 他握着矿泉水瓶子,在灯红灯的间隙,目瞪口呆地看着姜乞儿—— 这是哪个山旮旯里跑出来的乡巴佬? 第71章 装模作样 “.......怎么了?”迎着梁凤卿震惊又错愕的眼神,姜乞儿有些不安起来。 他下意识低下头,抠抠手指,几秒钟又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梁凤卿,再一次确认道: “夫君,我是说错话了吗?” “......没。”梁凤卿真的没有看不起穷人的意思,只是对现在这个社会还有人用牛车马车出行而表示震惊。 在他的潜意识里,就算是再穷的人应该也会拥有自行车或者摩托车这种较为方便且现代化的交通工具,用马车牛车的........还真是少见。 这小omega家里到底是有多穷啊? 思及此,梁凤卿看向姜乞儿的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绿灯亮起,梁凤卿踩下油门,一脚将车开到了万达。 天色昏暗,银行此刻差不多也关门清点钞票了,梁凤卿就算想带姜乞儿去银行兑换白银也不能够,只能随便将他带到一家商场来。 他将车开进地下车库,停好,随即下车。 姜乞儿坐在驾驶室,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只是呆呆地看着梁凤卿出了车子,随即甩上车门,戴上鸭舌帽。 只剩他一个人在密闭的车内。 车门的隔音很好,所以关门的一瞬间姜乞儿连车外的声音都模模糊糊听不清晰。 他开始恐惧起来,害怕梁凤卿就要将他锁在这里一个人走了,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欲落不落。 梁凤卿还不知道姜乞儿已经脑部了一大堆自己被抛弃的事情,绕到副驾驶车边,打开门,掌心撑着车顶,道: 第194章 “下来。” 他话音刚落,就见姜乞儿猛地转过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梁凤卿:“?” 他愣了一下,正想问姜乞儿怎么了,身上就忽然一重,是姜乞儿扑了过来,挂在他脖子上,带着哭腔道: “我还以为夫君又不要我了。” 梁凤卿:“..........” 小omega身体很柔软,手臂也是滑的,就这样贴着他的脖颈,身上还有一股香甜的味道,像茉莉花,又掺着一点雨水的清新,要不是梁凤卿尚且在病重,有些萎靡,不可能不起点什么反应。 他怔仲过后,下意识扯开姜乞儿的手臂,却被姜乞儿搂的更紧,几乎是死死贴着粘着,像是年糕似的。 这样死缠烂打,梁凤卿愣过之后,又迅速恢复冷静,几乎是瞬间就开始分析姜乞儿此举的目的。 像他这样趋炎附势爱慕虚荣的omega见多了,难不成是见他家中富裕,因此起了些勾引的小心思? 梁凤卿心中有了计较,指尖也使了点儿力,将姜乞儿用力拉离他的怀抱,神情也冷了下来: “下来。” 他一字一句,面无表情时很吓人,成功把姜乞儿震住了: “我和你说话不代表我好说话,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别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姜乞儿:“.........” 他眨巴眨巴眼睛,被吓的不敢说话。 梁凤卿将他推开,沉下脸: “下来。” 姜乞儿只能松开他,忍着心中的恐惧,从车上下来,因为梁凤卿开的奔驰是进口suv款,底盘高,他本来就被吓着了,神情恍惚没站稳,还摔了一跤。 梁凤卿看见他身子歪了,能扶但没伸手去扶,冷眼看着姜乞儿“装模作样”,觉得这个omega实在做作,戏也真的很多。 现在很少alpha会吃平地摔傻白甜这一款风格的omega了。 姜乞儿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梁凤卿抱臂站着垂眸一错不错地看他,还以为梁凤卿在担心他,于是忙道: “夫君,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一点也不疼。” “谁担心你了。”梁凤卿道:“下个车还能摔,蠢成这样,你也真是世间少有。” 姜乞儿听出梁凤卿在嘲讽他,又是一呆,局促地揪着衣角,不知道要怎么回话。 “走了。”梁凤卿懒得看他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转头朝电梯走去。 姜乞儿赶紧跟上。 商场有十几层,但一楼和负一楼都有金店,梁凤卿随意带着姜乞儿进了一家金店,对着迎上来的柜姐道: “有没有足银饰品?” “有的,在这里。”柜姐上下打量了一眼梁凤卿,只见他虽然年轻,也不是浑身名牌,但衣服的质感显然不是路边随便哪一个店能穿出来的效果,加上手上价值近六十万的腕表,更凸显出他不是普通人。 倒是他身边那位,一看就是家里没什么钱的。 柜姐将二人引到银饰柜前,打开底下的柜门,问: “二位喜欢哪款?” 银饰没有金饰值钱,就算姜乞儿买一打回去对梁凤卿来说如同拔根汗毛一样不痛不痒,于是他靠在柜前,让姜乞儿选。 姜乞儿仔细看了看,视线忽然落到不远处的翡翠柜子里,眼睛就移不开了。 梁凤卿注意到他的视线,故意问: “喜欢?这要八万,你买得起吗?” 姜乞儿点头:“我与夫君你成亲的时候,戴的就是那样的冰飘花镯,还是一对的。” 柜姐:“.........” 她在旁边听完,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梁凤卿。 梁凤卿瞬间就站直了,感冒的头似乎更疼了: “再胡说八道就不给你买了。快点挑。” 姜乞儿只好低下头,随便挑了一个银镯。 镯子是双环的,分量很重,套在手腕上的时候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可姜乞儿的心却更沉重。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发生的一切人和事情都让他觉得很陌生,且害怕,他只能下意识依附于梁凤卿,可梁凤卿似乎不认识他了,也不记得他和他之间成过亲,还有过孩子。 怀着这样复杂的情绪,姜乞儿回到了地下停车场。 这回他终于学会了开车门,主动打开爬了上去,搞得想替他开车门的梁凤卿手都抬起来又放了下去,多少有些尴尬。 他绕到驾驶室,将车钥匙插进去,启动车子,目视前方,却在和姜乞儿说话,问: “你家在哪?” 姜乞儿疑惑:“我与夫君同住,夫君不记得自己家在哪了吗?” 好家伙,就这样装疯卖傻,想要登堂入室了。 现在的omega脸皮都这么厚了吗? 梁凤卿于是威胁道: “再装傻我就把你丢出去。我再问一遍,你家在哪?” 姜乞儿哪里记得住,他是被人开三轮车送出来的,下车的时候还是懵的,于是实话实说:“我真的不记得了。” 他央求:“我想和夫君回家,可以吗?” 梁凤卿心想活没让你干一点,钱却结给你了,你现在还想和我回家住,是想赖着不走了吗? 思及此,他有些不爽起来,一踩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冷着脸道:“下车。” 姜乞儿:“.........” 梁凤卿一按喇叭:“下车!” 第195章 姜乞儿吓了一跳,赶紧伸出手,指尖摸索着在车壁上拨了一下,随即踉踉跄跄下了车。 “关门。”梁凤卿没看他。 姜乞儿只好关上门,眼睁睁地看着梁凤卿启动车子,绝尘而去。 他呆站在车流如织、人潮拥挤的陌生大城市,每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唯有不远处拔地而起直插云霄的宏伟建筑在无声地闪耀着灯,缓缓汇聚成图案又散开,姜乞儿在这些新时代面前像是茫茫宇宙里一粒抛弃的旧尘埃,心中惶惑又不安,既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又不知道自己该回哪里。 忽而头顶和脖颈一凉,姜乞儿下意识一摸,指尖微湿,原来是下雨了。 夏日的雨向来是说来就来,当即倾盆而下,姜乞儿没有防备,当即淋得湿透。 钻心的冷从贴着皮肤的布料传来,姜乞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寻找避雨的地方。 可还没等他走到商场,雨下的更大了,雨水溅起,打湿了他的袜子,四周阴雨蒙蒙的一片,甚至要看不清。 姜乞儿跑到商场下,因为不会过旋转门,而只能傻站在外面。 他浑身已经被浇的湿透了,衣角都在往下滴水,脚下很快聚其一滩水,他打了好几个喷嚏,冷风一吹,很快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这什么天气,说下雨就下雨,还好我带伞了。” 正当他看着倾盆大雨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阵温柔的声音,正亲昵地对着身边人说话: “你车停哪里啦?” “就在那,不远。”俊秀挺拔的alpha从omega手中接过伞,撑开顶在omega的头顶,替他挡去一片雨,隔绝出一片相对干燥的空气: “走吧。” 姜乞儿听到声音,下意识回过头去,只见两张熟悉的脸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是崔帏之搂着乔云裳,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叮嘱道: “小乔你小心,脚下有水。” 是小乔........ 姜乞儿猛地一怔,万万没想到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看见第二个熟悉的人,看着上辈子的挚友,姜乞儿的心情不免激动起来,赶紧上前几步,抓住了乔云裳的衣角: “小乔.........” 被他抓住衣角的乔云裳转过头,看着面前被雨水淋得面色发白的omega,迟疑片刻,礼貌道: “你好,我们认识吗?” 姜乞儿:“..........” 他心下一凉—— 竟是连小乔也不记得他了。 “认错人了吧,”崔帏之一手撑伞一手搂着乔云裳的肩膀,道: “不好意思,雨太大了,我们赶时间,再见。” 言罢,崔帏之直接带着乔云裳上了一辆宝马,留下姜乞儿一个人傻愣在瓢泼雨幕里,身后是繁华的摩天大楼,身前是撑伞避雨的人群,唯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里,连他的影子也无端落寞起来,仿佛至始至终他都无处可去,无人在意。 第72章 有失体统 梁凤卿回到家中时,窗外已然下起了大雨。 他从停车库上来的,一路都没有淋湿,但是好歹也吹了点风,加上感冒,此刻不免有些头重脚轻。 本想喝了药后睡一觉,但头刚沾上枕头,就被雷雨的轰隆声惊得一个激灵,之后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坐起来发呆。 也不知道那个小omega此刻怎么样了....... 一闭上眼就是那个小omega眼泪汪汪的模样,还一口一个夫君孩子,好像自己是那个抛妻弃子的陈世美一般。 “.........”再也想不下去,梁凤卿沉着脸起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一点多了。 ......他在床上躺了快三小时还没睡着。 全是那个omega害的! 梁凤卿将自己的失眠全赖在姜乞儿身上,穿好衣服下楼的时候还重重甩上门,活像是门和他有仇似的。 他一路开车重新来到商场周围,在旁边四处乱转,皆没有看到姜乞儿的身影。 应该是已经回去了吧....... 想到这里,梁凤卿心中不知为何暗暗松了一口气。 松完之后,他又反应过来,在心里骂自己实在有病,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找一个神经病。 难道疯子的疯病也会传染么? 正当梁凤卿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方向路边的花坛边缘蜷缩着一个人。 梁凤卿打了双闪,靠边临时停车,停下车一看,只见姜乞儿抱着一个同样躲雨的猫咪坐在花坛边缘。 他一张小脸淋的湿透,白惨惨的,身上的衣物都贴在皮肤上,却微微躬身向前,用身体撑起一点倾斜的角度,替猫咪挡去雨水。 梁凤卿:“.......” 这蠢货........ 他简直是被气笑了。 他从车上拿下外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姜乞儿的身边,展开披在姜乞儿的身上。 姜乞儿淋了雨,人都有些呆呆的,下意识抬起头,看着梁凤卿,有些不可置信,怀疑面前的梁凤卿是自己的幻觉,只傻傻站着。 怀里的猫已经受了惊,喵的一声跳到地面上,跑走了。 “装可怜也要有个限度,要是我今晚不来,你是打算淋死在这里吗?” 梁凤卿掌心按在姜乞儿的后颈,沉着脸推着他往前走,像是捏住了一只猫的后颈皮: “走,上车。” 姜乞儿听话地上了车。 第196章 他全身都湿透了,把车内的真皮座椅都搞脏了,于是愈发拘谨地坐着。 梁凤卿打开空调,以免空气温度太低姜乞儿感冒,脚踩油门,发动机轰鸣,他一路将车开的飞快,中间打了两个电话进来,他都没空接,半个小时才能到的路程硬是被他缩短成了二十分钟。 “下车。” 他将车倒进车库,熄火,命令道。 姜乞儿听话地打开车门下车。 梁凤卿往前走几步,余光里见姜乞儿还呆站在那里,登时那股火和脾气又窜了上来, “还愣在哪里干什么?!还要我请你才肯走吗?!” 姜乞儿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前走了几步,跟上梁凤卿。 梁凤卿按了按电梯,带他回到了家里。 姜乞儿站在客厅里,不敢坐,梁凤卿决定和他秋后算账,丢给他一套夏天的短袖短裤睡衣,命令道: “去洗澡。” 姜乞儿捏着白t和短裤,迟疑地站在原地,久久没说话。 梁凤卿挑眉:“还不去?” “衣服.......太短了。”短t恤已经是姜乞儿能接受的极限,他不能再接受一个到他大腿的短裤,憋了半天,方期期艾艾道: “......有失体统。” 梁凤卿:“.........” 他对姜乞儿脑子有病这件事的认知又上了一层楼,不耐道: “叫你穿就穿,哪这么多废话。” 姜乞儿犹豫了片刻,万般纠结之下,还是选择了从夫训,乖乖去洗澡了。 梁凤卿在手机上下单了两条omega的颈带,等待跑腿小哥送货上门的时候,那电话又打了进来。 梁凤卿定睛一看,见是平日一起玩的狐朋狗友,也就懒得接,又挂了。 但电话那头似乎有些不依不饶,又一连打了几个电话,梁凤卿被他缠的没办法,只能接起,戴上蓝牙耳机臭着脸: “有屁快放。” “诶,梁哥,高考完了,要不要一起去旅游?” 发小程脉兴致勃勃道: “想不想去阿根廷?或者迪拜?” “都不去。” 这些地方梁凤卿还未成年的时候就去了好几次了,国外的月亮不一定有国内的圆,体验过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哎,别呀,好不容易有这么长的一个假期。” 程脉在视频里皱着眉: “要是一个月后我的高考成绩出来没有达到我爸的预期,我就是死定了。” “让他砸钱把你送到国外去不就得了。” 突然间,群视频又加入两人,何璧、童臻竟然也没睡,何璧很明显是打了一晚上游戏甚至还准备通宵的,脖子上还挂着耳机,一边喝可乐一边道: “要不我们把梁哥的弟弟梁玉卿叫来一起开party,怎么样?” 一提到梁玉卿,其他两个alpha登时很猥琐地嘿嘿笑起来。 原因无他,这个和梁凤卿同父同母的omega实在长的漂亮,和城西乔家那个小omega乔云裳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多看几眼,晚上都能多吃几碗饭。 可惜乔云裳明显已经有alpha护着了,他们再怎么肖想也搞不到手,但梁玉卿的哥哥梁凤卿和这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能时常见一见的。 一听到他们想见梁玉卿,梁凤卿就皱起了眉,指尖成拳捏紧,冷笑道: “你们配吗?” “求你了,梁哥,就让我们见一见吧,会所里那些omega哪有你弟弟一分漂亮?” 何璧明显是熬夜熬傻了,没有注意到梁凤卿骤然沉下来的眼神,还在自说自话, “要是你弟弟高考完后能和我恋爱,我就.........” 他还没说话,梁凤卿就骂了他一句“傻逼”,直接把电话挂了—— 留下何璧、童臻和程脉三个人在群里,面面相觑,几秒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梁凤卿平时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弟弟梁玉卿,敢把梁玉卿和会所的omega相比,他们是真的不要命了?! 反应过来后,何璧赶紧给梁凤卿打电话,可一连打了几个梁凤卿都没有接—— 此时的梁凤卿,正在给姜乞儿放洗澡水。 姜乞儿对沐浴的认知还存在于用柴火烧水,用桶打水装水的原始状态中,压根不会使用热水器,傻站在浴室好几分钟,都没研究出来到底要怎么洗澡。 最后还是梁凤卿听浴室这么安静,怀疑姜乞儿又在对他阳奉阴违,一推门进去,只见姜乞儿还光着脚站在浴室里,一见他进来,还打了好几个喷嚏。 梁凤卿没了脾气,都懒得问姜乞儿到底是在装还是在别的什么,走到他面前,冷着脸给他放好洗澡水,随即指了指沐浴露和洗发露,亲身给他试验了一遍: “这是用来洗身体的,这是用来洗头的。” 梁凤卿按了按泵头,将沐浴露挤出来给姜乞儿看: “学会了吗?” 姜乞儿在梁凤卿刚才给他放水的时候就将梁凤卿的动作给记下了,仔细看着梁凤卿的演示,又在心里想了一遍,随即肯定点头: “学会了。” “学会了就快洗,”梁凤卿耐心即将耗尽:“你是想感冒?!” 姜乞儿摇头。 他太乖了,梁凤卿简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半晌憋着火,摔门出去了。 小心翼翼地进了浴缸,将自己全身洗了一遍之后,姜乞儿又洗了头发,随即穿着梁凤卿叫他穿的短袖短裤,擦着头发,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第197章 梁凤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耳朵里塞着两个白色的东西,手里捧着一个长长的会发光的铁板,照的他整张脸蓝盈盈的,比姜乞儿看到的所谓的“手机”还要大。 这又是什么? 姜乞儿好奇地凑过去,看向那个发光的铁板: “夫君,这是什么?” 梁凤卿正戴着耳机,轮番接受三个发小的道歉,没料到姜乞儿会突然窜出来,还入了镜,登时吓了一大跳,猛地将姜乞儿推开。 镜头那边的三个人也没想到和梁凤卿的聊天视频里会出现一个小omega,先是一愣,片刻后像是狂欢一般怪叫了起来: “梁哥!哪来的小omega!老实交代!” “只有我看到那个小omega还没有戴颈带吗,梁哥你们两个都到这个程度了?!” 梁凤卿一开始还满脸无语地看着因为兴奋差点要飞出镜头的三个狐朋狗友,忽然听见姜乞儿没戴颈带,猛地转过头去,抓起买好的omega颈带,盖在了姜乞儿的脖颈上: “戴好。” 姜乞儿不喜欢把这个绑在脖子上,不舒服,刚刚洗澡的时候就丢进垃圾桶了: “难受。” “难受也要戴,别在我家发\情释放信息素,不然把你丢出去。”梁凤卿警告。 姜乞儿只好笨拙地把颈带绕着脖颈转了两圈,全当在戴,梁凤卿看不下去想替他弄好,但又不敢上手碰,怕碰到姜乞儿的腺体,只能看着姜乞儿笨手笨脚地弄好,随即看着他,似乎是想要凑过来和他靠在一起,但碍于什么,他没有动,只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梁凤卿。 梁凤卿没有理他,转过头,继续看向平板,耳边是童臻疑惑地问话: “梁哥,这是你的小男朋友?” “不是。”梁凤卿看了一眼姜乞儿,随即当他的面,没什么所谓道: “一个完全不重要的人而已。” 姜乞儿:“..........” 他脸上一阵恍然,片刻后像是明白了梁凤卿口中指的人是自己,嘴角微微向下,眼中的光也渐渐、渐渐的熄灭了下去,最终化成一滩无比平静、无波无澜的死水。 可最后,他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只黯然垂下头,没再敢看梁凤卿了。 第73章 规矩 梁凤卿将姜乞儿的反应尽数看在了眼底。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什么施虐癖,看见姜乞儿这幅因为自己一句话就心情起伏、委屈巴巴的样子,莫名觉得心情舒畅,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现出自己在姜乞儿的心中有多重要似的。 “抬起头来。”梁凤卿故意问: “你一个人又在那儿委屈什么劲?” “我没有委屈。”姜乞儿垂眼:“夫君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不敢委屈。” 梁凤卿冷哼一声,却并没有不高兴,只道: “虚伪。” 姜乞儿:“..........” 他垂下头,素白的指尖将t恤揪来揪去,片刻后缓缓靠在沙发上,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梁凤卿,专心致志地看。 梁凤卿转过头没理他,和发小们岔开话题,打完视频电话又开始在那里玩平板。 姜乞儿见很多个不同肤色的小人在视频里跳来跳去,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妖术,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戳了戳屏幕。 正在看剧的梁凤卿:“........” 他偏头看姜乞儿,问: “你用你那双爪子在晃什么呢?” 想引起他的注意? “夫君,这里的人都在干什么?他们是妖怪吗?”姜乞儿凑过去,好奇道:“他们说的话,我也听不懂。” “.......这些是演员,他们在演电视剧。” 梁凤卿被姜乞儿蠢笑了: “你这种乡下来的听得懂y语就有鬼了。” 姜乞儿不觉得乡下来的有多不堪,很是诚恳道:“夫君听懂吗?” “之前在m国呆过几年,上过那边的学校。” 梁凤卿“啧”了一声,片刻后又问: “你今年多大了,上过学没有?” 姜乞儿想了想,道:“二十。跟着先生上过私塾学堂。” 上辈子他死的,差不多就是二十岁。 “........二十?”梁凤卿上下打量了一眼姜乞儿,觉得姜乞儿十六都有可能: “又撒谎。” “.......没有。”姜乞儿委屈:“真的就是二十呀。” 他说:“我十六岁嫁给夫君,后来给夫君生了两个孩子,难产死的时候才二十。” 梁凤卿:“...........” 他开始怀疑姜乞儿是不是在乡下被人当做童养媳凌虐过,所以才会有这般的胡言乱语,但看着姜乞儿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又没有见到伤痕,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判断了。 他正思索间,姜乞儿忽然又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闷闷道: “夫君,我有点冷。” 梁凤卿横他一眼: “那就进房间去睡觉。” “可我想和夫君挨着。” 姜乞儿小心翼翼道:“..........可以吗?” 梁凤卿道:“我现在不困。” 姜乞儿其实已经有点困了,但还是强撑着眼皮,并不想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入睡,只想挨着熟悉的人: “夫君不困,那我也不困。” 梁凤卿看着姜乞儿眯起的眼睛,半晌道: “你去把我房间里那个毯子给我拿过来。” 第198章 姜乞儿反应了一会儿,听话地点点头,踩着拖鞋啪叽啪叽去拿了,随即又返回来,双手捧着,道: “夫君,拿来了。” 姜乞儿还以为梁凤卿叫他拿来是给自己盖的,却没想到梁凤卿抖开毯子,盖到了姜乞儿身上。 姜乞儿一愣,围着毯子,呆呆地看着梁凤卿。 “不是冷吗?”梁凤卿故意道:“这毯子很贵的,要两万,可别给我弄坏了。” 姜乞儿吓了一跳:“要两万两白银?!” 他不敢动:“好贵。” 梁凤卿懒得解释,扭过头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姜乞儿见他没再凶他,便将自己蜷缩在毯子里,像个蚕宝宝似的团起来,只露出一颗头,然后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地蹭过去,将头抵在了梁凤卿的肩膀上。 他很谨慎,只靠了一点点,自以为梁凤卿不会注意到,却没想到梁凤卿在余光里已经将他的小动作统统识破了。 他在心里冷笑一声,心想这小omega的勾引手段可真是够拙劣的。 ........可到底还是没选择推开他。 梁凤卿眼睛盯着屏幕,但耳朵边却清楚地传来姜乞儿逐渐变的均匀的呼吸声。 靠在他肩头的脑袋也逐渐沉重起来,最后一歪,直接栽进他的怀里,直接把睡着的姜乞儿惊的一激灵,清醒了过来,哑声道: “夫君.........” 梁凤卿没吭声,看着姜乞儿眼皮又垂了下去,身体打摆,似乎是很想睡了,但却因为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睡觉姿势,总是被惊醒。 梁凤卿被他弄得烦了,手一伸,径直将他揽过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 姜乞儿终于老实了,蹭过去,蜷缩在梁凤卿的怀里,安静地睡了过去。 毯子底下就是小omega柔软又带着淡淡馨香的身体,梁凤卿忽然心有些乱了,连剧中的演员在演什么都快分不清楚了,半晌只能烦躁地关掉平板,转过头恶狠狠地将姜乞儿骂了一顿,随即轻手轻脚地用毯子将姜乞儿包起来,抱进房间。 本想把姜乞儿丢到客房睡的,可姜乞儿黏他黏的紧,他刚把姜乞儿放在床上,姜乞儿就睁开眼睛,双手缠着他的脖颈黏了上来,令梁凤卿想要丢下他都不能够。 他甚至莫名觉得,他要是今晚把姜乞儿丢在这里睡,他能当场哭出来。 算了,反正吃亏的又不是他。 自上而下地看着这个半张脸都包在被子里的小omega,梁凤卿片刻后也掀开被子躺了进去,顺手挑了空调的温度。 姜乞儿在睡梦中蹭了过来,搂住了他的脖颈,好像这个动作已经做过无数次一般。 梁凤卿下意识伸出手,掌心落在姜乞儿的后腰上,惊觉omega的皮肤竟然是如此的细腻柔软,连骨骼肌肉都好像是软的,抓在手里像是水一样,和他的完全不同。 高考过后的第一个星期日,梁凤卿破天荒地失眠了。 他失眠了,姜乞儿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他醒来的时候梁凤卿刚好洗了个冷水澡出来,本来就感冒,洗了个冷水澡更不舒服了,吹干头发后往那一躺,有气无力道: “祖宗你今天别折腾我,我实在是不舒服。” “夫君怎么了?”姜乞儿伸出手,在梁凤卿的手腕上把了一脉,随即道: “夫君这是感染风寒了。” “挪开你那爪子,把自己当中医了?一感冒,还说的这么文雅。”梁凤卿闭眼: “去烧水,把我客厅桌上的感冒灵给我拿去冲了。” “哦!”姜乞儿赶紧从床上爬下来,还没走几步,梁凤卿就忽然睁开了眼睛,在床上问: “你会烧水吗?” “........不会。”姜乞儿迟疑后道:“但是我可以学。” 梁凤卿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捋了一把额头的发,随即起身,抓着姜乞儿的手腕,将他带到厨房: “这是水龙头,这是开关,一拨可以出水。” 梁凤卿道:“这是热水壶,看见没?按下这个,可以自动热水。” 姜乞儿记得很认真,梁凤卿说的口干舌燥,说到后面只能自己烧了水,一边喝感冒药,一边又拿过平板,把家具的使用方式一一搜索出来给姜乞儿看。 姜乞儿看的认真。 梁凤卿也不管自己看没看懂,反正把平板丢给他后就自己回房间睡了。 等到他一觉醒来的时候,打开门,就被门外飘来的香气激的稍稍清醒了一点。 .........保姆来了? 梁凤卿狐疑地松开门把,往外走,见姜乞儿正把一个鱼头汤端在桌上,一见他就仰起头笑: “夫君,我做好饭了!” 梁凤卿不可置信地看着被打扫的干净整洁的客厅和厨房,还有满桌的餐食,半晌才道: “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我刚刚看视频学的!”姜乞儿兴致勃勃道:“夫君,你那个叫平板的东西好好用,我学了好多东西。” 他说完,又有些黯然,小心翼翼地看向梁凤卿,有些无措: “可是我用到后面,它就黑了.......” 他忽然噗通一声跪下,“对不起夫君,是我把他弄坏了!求夫君罚我!” 言罢,他猛地磕头,发出咚的一声响,差点被坚硬的大理石地面敲晕: “.........” 梁凤卿被他吓了一大跳,赶紧扶他起来,顺手用掌心抵住他的额头,哭笑不得道: 第199章 “那是平板没电了,又不是坏了.......” 就算真的坏了,大不了买过一个就是了,又不费多少钱,他还真不至于要人下跪道歉........ 正这么想着,他的手无意间拂过姜乞儿的额头,撩起姜乞儿的额发,露出了他光洁饱满的额头。 姜乞儿刚来的时候穿的并不合身的卡通衣服,好似上个世纪的小学生,超绝性缩力,可当忽略姜乞儿的穿搭,看着姜乞儿那张漂亮清纯的脸,梁凤卿忽而觉得心跳竟然慢了半拍。 他看着姜乞儿眉心的红痣,晃了一下神,半晌没说话,惹得姜乞儿很紧张,下意识开口,惴惴不安道:“夫君还生我的气吗?” “.........”梁凤卿反应过来,缓缓将他扶起来,将姜乞儿的头发全部弄上去,端详了片刻,又道: “你把头发弄起来好看。” “夫君觉得我好看?!”姜乞儿闻言,开心极了,抱住梁凤卿的手,仰头道: “我第一次听到夫君夸我。” 梁凤卿不自在地想要抽出手,闻言忍不住问: “那我平时都跟你说什么?” “夫君不跟我说话。”姜乞儿说:“你总是不理我,也不理我们的孩子。” 梁凤卿震惊了,心想自己在姜乞儿心里是什么人设,渣男吗,又忍不住顺着他的话道: “那我们是怎么成亲的?” “你在万花楼强要了我,我后来便嫁给了你。” 姜乞儿说:“夫君不喜欢我。” 梁凤卿又震惊了一下:“你被人强\奸了?!” 姜乞儿好奇道:“什么是强\奸?” “就是有人不顾你的意愿强行和你发生性\关系。” 梁凤卿怜悯的看着他: “没想到你以前还经历过这种事。” “?”姜乞儿没太听懂后半截,但他听懂了前半截,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没关系,我不怪夫君,夫君那天晚上喝多了,我也不该穿的那样少,来勾引夫君。”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和你穿的多少有什么关系?不管喝没喝多,谁都不应该强迫你做那种事。”梁凤卿摇头:“你家人怎么把你养的这样傻?下次要是再有人对你做这种事,你告诉我,我帮你请律师起诉他。” 姜乞儿又问:“起诉是什么意思?” “就是以法律途径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 梁凤卿觉得自己又当回幼教老师了,继续口干舌燥地继续解释: “强\奸罪是犯法的,你完全可以报警,把他抓起来。” 姜乞儿一愣:“报警?” “也就是报官。”梁凤卿换了一种姜乞儿能听懂的, “报官懂吗?” 姜乞儿迟疑了几秒:“可是官府能抓太子吗?” 梁凤卿觉得他搞笑:“这都是什么年代了?哪来的太子?” 姜乞儿呆住:“没有太子了?那皇帝呢?” “也没有皇帝了,”梁凤卿说:“你还觉得自己活在哪个朝代啊。” “.........”姜乞儿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来到了一个与他原来活着的地方完全不同的时代,这里没有皇帝,亦没有太子,只有有新的思想、新的生活方式,可他还未融入其中,甚至无法辨别什么观念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 看着姜乞儿明显变的恍然与无措的神情,梁凤卿不知为何,忽然没来由地心软下来,叹了一口气,没再出声怼他了。 他坐下,端起饭碗准备吃饭。 姜乞儿见他吃饭,于是便站在他身边,给他夹菜。 梁凤卿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吃?” “夫君吃饭,按照祖宗规矩,我应该站着侍奉。”姜乞儿敛眉: “夫君先吃。” “.......你什么毛病,坐下吃饭。”梁凤卿直觉莫名其妙,喝了一口汤,看了一眼还在犹豫不坐的姜乞儿,想了想,又道: “坐下陪我吃饭。看在你给我坐了一桌子菜的份上,我待会儿带你去买智能手机。” 姜乞儿先是一呆,片刻后跃跃欲试道: “是夫君之前给我看的那种会发光的铁皮块吗?” 他顿了顿,又黯然道:“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是。”梁凤卿看他兴奋的模样,觉得好笑: “那叫手机,不是什么会发出声音的铁皮块。知道你穷的叮当响了,放心,我给你买,你快点吃,再拖拖拉拉就什么都没有了。” “.........谢谢夫君!” 姜乞儿闻言赶紧坐下,给梁凤卿夹菜,片刻后捧着饭碗,一边吃一边傻笑着。 梁凤卿问:“一个人在那美什么?给你买个手机就这么开心?就这点出息。” “这是夫君成婚以来第一次主动开口要送我东西,我真的很开心。”姜乞儿说: “夫君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梁凤卿侧头看他:“怎么不一样?” “虽然有时还是很凶,但是会对我笑,还会给我买东西,还会陪我睡觉。” 姜乞儿垂头吃饭: “如果夫君一直这样就好了。” 梁凤卿:“...........” 他盯着姜乞儿圆圆的发旋,片刻后又移开眼,含糊一声道: “.......只是看你可怜而已。” 第74章 阴晴不定 因为梁凤卿说要带姜乞儿去买智能手机,所以姜乞儿一中午都很高兴,连洗个碗都蹦蹦跳跳的,好像能和梁凤卿出去买东西是一件十分让他欢欣雀跃的事情一样。 第200章 梁凤卿抱臂倚在门口,看着姜乞儿把碗都放进洗碗机里,按下开关,缓缓挑起了眉: “你会用洗碗机?” .......一说到要给他买手机,都忘记维持山顶洞人人设了? “我看平板学的!”姜乞儿蹦到梁凤卿面前,仰头道: “不过我看了两遍才记住的,夫君你不要嫌弃我笨,好不好?” 梁凤卿:“.........” 看两遍就能学会,已经大大超出了梁凤卿对姜乞儿的估计。 毕竟按照姜乞儿之前的表现,梁凤卿一直以为他是智力存在缺陷,或者精神方面有残疾的人。 但姜乞儿虽然看起来脑子好像有点问题,但人却很乖,梁凤卿说什么他都不反驳,连委屈了也不会嚎啕大哭,急了就这么眼泪汪汪地看着梁凤卿,不辩解也不吵闹,好像一团可以任由人捏圆搓扁的软团子,虽然梁凤卿知道他是故作姿态,以此来攀附自己,从自己身上捞点钱,但是梁凤卿还是不知不觉着了姜乞儿的道,总是忍不住想给他花钱。 看来姜乞儿道行很深,应该早点抽身才是。 梁凤卿垂下头,看着姜乞儿亮亮的眼睛,还有他软趴趴的头发。 头发软,声音也软,连身体都是软的,好像一点脾气也没有一样。 梁凤卿一面告诉自己不要深陷其中,一面又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拨弄着姜乞儿的发丝,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乞儿看着梁凤卿深邃漆黑的眼睛,见他不说话,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便偏过头,蹭了蹭梁凤卿的手指尖。 梁凤卿没料到他有这个动作,身体一僵:“.......” 姜乞儿见梁凤卿没有拒绝,鼓起勇气蹭过去,抱住了梁凤卿的腰,将脸埋进去。 梁凤卿:“........” 怀里的omega身体温软,梁凤卿几乎没有和omega亲密接触过,有些不自在地伸出手,下意识推了推姜乞儿:“滚远点,我不吃这套。” 想撩他动心? 没门。 梁凤卿矜持地想。 趴在他身上的姜乞儿闻言,掩下内心的失望,乖乖听话,松开: “........哦。” 竟是没再扑过来了。 以为姜乞儿会再纠缠一次的梁凤卿:“........” 姜乞儿忽然看见梁凤卿的眼神变得很凶,恶狠狠地瞪他,他有些不明所以,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歪头看着梁凤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梁凤卿心气不顺,又不肯去深想为什么自己忽然心情不好,转身朝门口走去,从玄关的柜子里拿出一把车钥匙。 余光里见姜乞儿还傻着,梁凤卿侧过头,问: “还不跟上?” “.......啊,来了!”姜乞儿反应过来,知道梁凤卿没有丢下自己,又一秒开心了,蹦蹦跳跳地走过去,弯下腰穿鞋。 他的上衣穿的还是昨天那身,应该是不合身的,弯腰时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还有挺翘浑圆的臀部,梁凤卿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上面,很快又移开了眼。 这个小omega,还挺有手段。 梁凤卿握紧拳头,心想,勾引人的方式都花样百出的,还好自己定力够,道德底线高。 “走吧走吧,我好了。”姜乞儿抱住梁凤卿的手臂,又压了过来。 他对这个世界的很多时期都不熟悉,所以只能依靠梁凤卿,不是死死黏着他就是紧紧看着他,好像他做的每一个动作都需要有梁凤卿发出指令才能继续,让梁凤卿又嫌弃无语又暗暗享受。 带着姜乞儿上了一辆迈凯伦gt,梁凤卿启动车子,一旁的姜乞儿自己系好安全带,忽然嘀咕道: “之前我们坐的不是这个呀。” “还不是你蠢,下个车都能摔。”梁凤卿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 “不换辆车,是想看你再摔一次吗?” 他倒出车库,一边转向,一边还有空抽出时间骂人:“本来就蠢,摔了更笨了。” 姜乞儿不服气道:“我不笨。我下次不会摔了。” “还学会顶嘴了。”梁凤卿瞥他一眼, “你不笨,那难道是我笨?你倒是说说,你笨还是我笨?” 姜乞儿闻言一呆,片刻后方道:“........夫君不笨。” 他蔫蔫道:“是我笨。” 梁凤卿冷不丁被他逗笑,左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去,把姜乞儿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随即一脚油门,带着姜乞儿直奔商场。 梁凤卿发现了,小omega很怕生人,走到哪里都死死黏着他,梁凤卿虽然享受,但就非得把他带到人多的地方做脱敏练习,否则这幅畏畏缩缩的拘谨样子,他看了很难受。 “待会儿进去,看见店员,别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低着头,想买什么就和我说,不要怕买不起,我会给你买。” 梁凤卿想了想,又道:“别给我丢脸。” 姜乞儿一开始还不敢抬头挺胸,听到梁凤卿的第二句话,马上就把头抬起来了。 梁凤卿好笑地看着他,带着他进了手机专卖店。 姜乞儿很快就被里面眼花缭乱的电子产品弄晕了。 手表.......耳机.......平板还有手机、相机,每一种东西的功能都让姜乞儿觉得十分神奇。 他手里捏着手机,但不会用,只能看着店员侧过身给他操作,一边听的很认真,一边点头,眼神亮亮的,十分崇拜地看着店员,时不时还因为店员的操作,发出“哇”的一声惊叹,情绪价值比店员给的还足。 第201章 梁凤卿本来还在一边看手表,一转头就看见姜乞儿和店员的头越靠越近,都忍不住贴在一起了,当即黑了脸。 他丢下给他介绍产品的店员,走过去单手撑在姜乞儿面前的玻璃柜上,将姜乞儿全部圈进自己怀里,强行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垂头问: “选好哪个没有。” 姜乞儿仰头,看着梁凤卿,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都好神奇呀,不知道要买哪个。” “你这意思是要我都给你买,”梁凤卿故意曲解姜乞儿的意思,看着姜乞儿慌忙解释: “不是不是。” 姜乞儿纠结地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买哪一个。” “喜欢哪个买哪个。”梁凤卿坐下来,将姜乞儿揽过来,说: “把手机挪过来,我给你介绍。” 姜乞儿见状,乖乖点头,凑了过去。 一旁的店员见梁凤卿这幅占有欲十足的模样,识趣地走开,给两个人留下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这是购物的........” 梁凤卿掌心按在姜乞儿的左肩上,垂下头,用右手手指点了点, “这是拍照.......” 姜乞儿想要听的更清楚些,于是便凑过去,仔细看着梁凤卿的动作。 两个人越贴越近,近到姜乞儿甚至能感受到梁凤卿说话时带起的气流,暖暖地扑到自己的脸上。 梁凤卿身上好像有一股香味,姜乞儿形容不上来,像是岩兰草和流金木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有点苦,但不沉闷,带着青草淡淡的寒气,又被流金木综合了那股清冷感,显得非常的沉稳。 姜乞儿忍不住动了动鼻子,侧过头,更近距离地凑过去,小狗一样闻梁凤卿身上的香味,看着梁凤卿说话的样子。 梁凤卿长的很好看,一双狭长精致的丹凤眼,眸若点漆,漆黑深邃,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生的一双薄唇,说话时嘴唇一张一合,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在手机上来回滑动,说一些姜乞儿半懂不懂的话。 姜乞儿一方面觉得他好厉害,忍不住崇拜他,一方面又害怕他,因为之前的事情,更因为他好像和之前不同,他一时拿不准这个人究竟还是不是他之前认识的太子殿下。 他说这个世界没有皇帝和太子了,那面前这个人,还是他认识的丈夫太子梁凤卿,还是他熟悉的枕边人吗? 在姜乞儿逐渐走神的时候,梁凤卿讲的口干舌燥,忍不住端起手边的一次性水杯,喝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甚至因为喝的太急,还有一点水从他的嘴角落下来,缓缓滑到他的下巴上。 他没有察觉,只是听不到姜乞儿的回应,便下意识转过头,看向姜乞儿, “你听懂没有,到底喜欢哪个.......” 他话还没说完,鼻尖就撞在了姜乞儿的鼻尖上,两个人近距离地撞到一起,彼此都愣住了。 “你........” 梁凤卿没料到姜乞儿会凑自己那么近,喉结滚了滚,瞳仁里倒映出姜乞儿漂亮清纯的脸庞,下意识僵住了动作,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姜乞儿被撞得鼻子发酸,下意识想要后退,眼角却看见梁凤卿嘴角淌下的水液,脑子一抽,忽然凑过去,小猫似的,亲了一下梁凤卿的下巴,舔掉了那滴水。 轰—— 柔软温热的舌尖接触自己皮肤的那一刻,梁凤卿大脑猛地炸了,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分崩离析,连震惊都来不及。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下意识伸出手,猛地将姜乞儿一推出去。 姜乞儿没有坐稳,加上梁凤卿作为alpha力气很大,轻轻一推,他连人带椅子都翻了下去,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了过来,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都落在姜乞儿的身上。 姜乞儿没料到自己会被梁凤卿推开,狼狈地摔坐在地上,后脑勺撞在地面上,眼前先是发黑,后是冒着金星,身后的尾椎痛的像是被人用锤子敲断了,他几乎是无法马上站起来,只能尴尬又无措地迎接周遭众人看热闹般惊讶的神情,还有居高临下看着他的阴晴不定的梁凤卿。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姜乞儿茫然又无措,没多久,就忍不住红了眼睛,眼泪浮上来,在眼圈打起了转。 想哭,却又不敢。 第75章 捉奸 迎着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梁凤卿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似乎有点太大了。 他指尖微动,还没来得及尴尬,余光就落在摔倒的姜乞儿身上,瞳孔微缩,片刻后身体先于意识,起身走过去,将姜乞儿扶了起来。 姜乞儿头痛腰又痛,被扶起来时还有些站不稳,靠在了梁凤卿的胸膛上,仰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梁凤卿。 “........谁让你刚才忽然靠过来,活该,”梁凤卿由着姜乞儿靠他,嘴上却又道: “下次还敢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了?” “不敢了。”姜乞儿痛的想哭,又只能忍着,嗓子都哽咽了: “下次再也不敢了,求夫君原谅我。” 梁凤卿指尖微动,捻了捻指腹,随即伸出手去,给姜乞儿擦眼泪,心中那点尴尬和火气忽然被风吹散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心想小东西还挺会撒娇的。 姜乞儿觉得很丢人,将脸埋进梁凤卿的胸膛,怎么也不肯抬起来,梁凤卿只好半搂着他,拖着他去前台结账。 第202章 手机和耳机、平板、键盘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三万左右,梁凤卿刷卡结了账,带着姜乞儿往门外走。 姜乞儿头还有点晕晕的痛痛的,因此一路上都闷不做声,跟着梁凤卿往门外走。 少了他在旁边嘀嘀咕咕,梁凤卿又莫名有些不习惯了,吹过头去看向姜乞儿,不自在道: “.........生气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忽而一怔,觉得自己这句话实在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他活这么大,什么时候管过别人生不生气,行事从来只看自己开不开心。 .........他干嘛多余问这句话。 梁凤卿忽而又有些后悔起来,但话已经说出口,姜乞儿也抬起头来看他,摇了摇头: “没有生气。” 他嘀咕道:“我怎么能对夫君生气呢。” “那你拉这着个脸,活像我欠你几百万。”梁凤卿听姜乞儿说没生气,又高兴了,但面上又不显,只道: “对我笑一下。” 姜乞儿想了想,凑过去对着梁凤卿笑了一下,笑完后又道: “这样可以吗?夫君。” 梁凤卿:“.........” 姜乞儿长的很清秀,虽然不算绝美,但也算的上万里挑一了,一笑时圆圆的眼睛就变成了月牙,圆润饱满的脸颊线条流畅,是过年家里长辈会很喜欢的端庄有福气的长相,只不过人看起来傻傻的,显得有些呆。 梁凤卿撇开眼,含糊的“嗯”了一声,又挖苦道: “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姜乞儿:“.........” 笑又不行,哭又不行,到底要怎么样夫君才会满意呀,好难伺候。 姜乞儿这下是真的有点委屈了,鼓着脸不出声,梁凤卿将他拽过来,揽着他的肩膀,问: “想吃什么?我请你。” 姜乞儿摸了摸肚子,发现刚才逛了一会儿,确实有点饿了,仰起头,看着周围有好多人手里都在拿着一杯东西,有些好奇,于是道: “他们在喝什么呀?” “奶茶。”梁凤卿顺着姜乞儿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道:“那玩意儿不健康。” 他拉着姜乞儿就想走,但姜乞儿颇有些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梁凤卿拉不动他,只能带着他去买了一杯奶茶。 他不爱喝那种甜腻腻的玩意儿,可姜乞儿喝了一口就喜欢上了,捏着吸管喝着,喝完还要和梁凤卿分享。 梁凤卿从不和人一起吃东西,颇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被姜乞儿喝过的吸管口,道: “你自己喝吧。” “.......哦,好吧。”姜乞儿收回手,抱着奶茶自己默默地喝。 逛了一会儿后,梁凤卿带着姜乞儿买了几身当季的衣服,就带着姜乞儿回家了。 吃过午饭,梁凤卿又睡了一会儿午觉,姜乞儿喝了奶茶,整个人精神的很,就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研究手机和平板。 梁凤卿睡醒之后,姜乞儿仰起头,看着梁凤卿,笑了一下,很快又低下头去,看着屏幕。 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失宠的梁凤卿:“........” 他走过去,坐在姜乞儿身后,将姜乞儿捞进自己怀里,下巴搭在姜乞儿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倦意,沙沙哑哑的: “研究出什么重大发现了?” “我研究出了好多。”姜乞儿已经学会了拍照和逛购物app,侧过头看着梁凤卿,兴奋道: “夫君,这个手机好厉害呀。” 梁凤卿哼笑一声,看着姜乞儿,“也不看看是谁给你买的。” 这可是最新款,刚上架就断货了,功能齐全,系统流畅,足够这个小土鳖见世面了。 “这个app还可以看视频.......”梁凤卿想了想,又打开液晶电视,让姜乞儿拿着遥控器,手把手教着姜乞儿: “想看什么电视也可以自己调........” 姜乞儿看着好多穿着不同服饰、说着不同语言的在一个大大的屏幕里走来走去,觉得十分神奇,不知不觉就看入了迷。 忽然间,梁凤卿无意中调到了一台偶像剧,上面男女主正在雨中深情拥吻,姜乞儿先是一呆,片刻后下意识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看: “.........” 梁凤卿说:“.........” 观察久了,他真觉得姜乞儿比电视剧有意思多了。 毕竟电视剧演来演去都是那些套路,但他永远想不到姜乞儿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 姜乞儿好像有点过于沉迷手机了。 除了吃饭睡觉和打扫卫生,姜乞儿都在玩手机,有时候梁凤卿半夜起来上洗手间,刚一转身,就看见姜乞儿坐在自己身边,抱着平板在看剧,还眼泪汪汪的,旁边的垃圾桶里已经装满了成团的纸巾。 梁凤卿:“........” 他凑过去,看着姜乞儿对着电视剧哭,内心毫无波动: “你又在感动什么?” “他们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真的太可怜了。” 姜乞儿仰起头,眼睛肿的和核桃似的,把梁凤卿吓了一大跳: “夫君,你能不能救救他们?” 梁凤卿心想这些人确实是他父亲名下娱乐公司的艺人,但他也不能随意去改剧本,何况这个剧已经拍完了,只能郎心似铁道: “不能。” 第203章 他说:“少看些垃圾剧,多看点新闻。” 言罢,他直接拿过姜乞儿手中的平板,调到新闻合集,再把平板塞回姜乞儿的手里,在姜乞儿呆滞的眼神里,盖上被子睡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姜乞儿的手机瘾会越来越严重,入睡前还想了想,决定过几天找机会,带姜乞儿出去转转,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省的一天天的沉迷手机,熬夜不睡觉。 他此刻已经完全将姜乞儿最开始来他家时的保洁身份抛之脑后了,满心都是怎么养活这个稀罕的小东西。 过几天是童臻的十八岁生日,他们这些富家公子哥决定出海,开游轮出去玩。 梁凤卿向来不爱带伴,童臻他们以为这次也会是一样,还特地给他准备了一个omega作伴,却没想到这次登船,梁凤卿却带了一个长相标志的小omega。 小omega长相很标致,就是有些怕生怕人,整个人怯怯的,紧紧跟着梁凤卿来到童臻他们的面前,小心谨慎地打量了一眼他们之后,又很快扭过头,仰头看着梁凤卿,像是在等梁凤卿介绍。 “这是我的发小,童臻、程脉、何璧。” 他一一介绍过去,但在给发小们介绍姜乞儿时却卡住了: “他叫.........他叫....... “不是吧梁哥,你带来的小omega,你连名字都不知道。” 童臻夸张地叫起来,片刻后又转过头,努力温柔地低下声音,做出小omega们做喜欢的气泡音: “你叫什么名字?” 姜乞儿听的耳朵难受,下意识抓住了梁凤卿的衣袖,道: “我叫姜乞儿。” 他说:“生姜的姜,乞求的乞。” “这个名字........”童臻在心里微微皱了皱眉,但半晌又笑道:“挺好的。” 他说:“进去呗,甲板上冷。” 梁凤卿脱下衣服披在姜乞儿身上,搂着他进去了,和童臻擦肩而过时还瞪了他一眼: “好好说话,再瞎装逼挖了你的声带。” “梁哥你是怕你的小omega被我拐走吧。”童臻在后面跟着走了进来,很是欠揍道: “怎么,对自己的魅力没有自信了?” 梁凤卿搂着姜乞儿,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童臻十八岁的生日办的还算隆重,请了京圈有名的少爷小姐们来玩,舱内很是热闹,饮食酒水一应俱全,还有ktv和电影院等等,甚至请了不少当红的小明星来作陪,反正能想到的娱乐都有,就看想怎么玩了。 姜乞儿不会玩,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众人在舞池跳舞,频闪灯闪出五六种颜色的灯光,将人的脸都照的光怪陆离,配上耳边炸耳朵的音乐,都让姜乞儿很不适应。 他的视线落在那些omega暴露的裙装上,很是替他们害羞,小声对一旁的梁凤卿道: “他们为什么要穿的这么少呀,不冷吗?真的没关系吗?” “因为好看。”梁凤卿斜他一眼: “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把自己包的这么严实,乡下来的土包子。” 他冷飕飕地嘲讽道:“也不知道是哪个alpha以后会这么命苦,要娶你这种毫无魅力与吸引力的omega。” 姜乞儿心下黯然,正想反驳,忽然不知道谁的镶钉皮腰带飞了过来,落在了姜乞儿的头上。 姜乞儿猝不及防地一呆,还以为是蛇,好半晌不敢说话,更不敢动。 梁凤卿被他逗笑,从他的头顶上摘下腰带,起身道: “我给你去拿一杯饮料。” 言罢,他便起身往舞池走去。 姜乞儿的视线紧紧追随着他,忽而看见一个omega朝梁凤卿走去。 从姜乞儿的视角,他只能看见那个omega的后背是空的,没有任何布料服装遮掩,只有一条珍珠链垂在背后,随着她靠在梁凤卿手臂上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梁凤卿垂眸看着她,顺手将钞票夹进了她超短裙的侧边,随即从她手中的酒托里拿走一杯酒,抽身离开了。 姜乞儿离得远,没看见梁凤卿塞钱的动作,还以为梁凤卿在那omega的腰上摸了一把,登时变了脸色。 他忽然胸口闷闷的,心脏坠坠的难受,下意识用掌心抚摸着胸膛,但依旧无法赶走心中那团杂郁的心绪。 他心想自己大概是被梁凤卿宠坏了,不然为何看他和别的人亲密,会这样难受。 ——难道梁凤卿就喜欢穿的这样清凉的人? 他正呆坐着,忽然身边走过来一个人,说了些什么,将酒杯放在了姜乞儿的面前。 姜乞儿心中有气,也顾不得那酒是陌生人拿来的,拿起杯子,仰头就喝的一干二净。 等到梁凤卿给姜乞儿拿了一杯热牛奶回来的时候,发现姜乞儿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愣了愣,下意识转过头,问周遭的人,道: “刚刚坐在这里的穿着白色t恤黑色裤子,大概这么高,眉心有一颗红痣,可能十七八岁左右的小omega去哪里了?” 姜乞儿长的很漂亮,眉心一点标志性的红痣又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梁凤卿这么一问,很容易就让人回忆了起来,有人一拍手道: “我刚刚看见有个alpha给他送了一杯酒,那小omega喝的有点醉了,之后那alpha就搀着他一起去洗手间了,现在还没回来。” ——什么?! 梁凤卿的脸色忽然变的很难看起来,手中的热牛奶都没拿稳,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想响声,配合着他风雨欲来的神情,把周围的一圈人都吓着了。 第204章 “梁少........” 有omega怯生生地开了口,走过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梁凤卿理都没理他,甚至没有多余给他一个眼神,扭头朝洗手间去了: “都站着,谁都别跟过来。” 他颇有些咬牙切齿:“打主意敢打到我带来的人身上,有些人是真的不想活了。” 众人闻言,站起的动作复又坐下,看着梁凤卿找人兴师问罪、气势汹汹的背影,面面相觑—— 看梁少那个凶狠的神情,怎么感觉不像是找人算账,倒像是........去捉奸呢? 第76章 东施效颦 “把手抬起来..........” “这样吗?” “对.......” 洗手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对话声,伴随着梁凤卿的脚步逐渐往里迈进,白t和黑色牛仔裤衣服被人丢出了厕所的门顶,挂在上面晃晃荡荡的,看着让梁凤卿一瞬间握紧了拳头,只觉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只需要一眼,梁凤卿就能认出这两件衣服是姜乞儿的,因为这两件衣服都是梁凤卿给姜乞儿买的,连卡都是他自己亲自刷的。 自己就一个疏忽没看住,姜乞儿就敢和别的alpha跑了?! 他不是费尽心机想怕自己的床吗,难不成是在这里看中了别的有钱有势的alpha,想甩了他另攀高枝去了?! 吃他的用他的还花了他的钱,就想这么轻而易举地甩了他 ——想得美! 思及此,梁凤卿捏着嘎吱作响的手指,走到厕所隔间,用力踹了一脚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厕所隔间登时安静下来,里面的人应该是被吓蒙了,良久没再出声,梁凤卿见状冷哼一声,道: “姜乞儿,我数到三,你给我滚出来!” 隔间里还是没动静。 梁凤卿心想最好就把那个alpha吓到阳痿再也不能站起来,这么一想,他又舒服了,咬了咬牙,冷笑道: “三——” 他念完,又故意顿了顿,方道: “二——” 隔间里还是没有动静。 梁凤卿都快气疯了,心想如果念到一,姜乞儿还不出来的话,他就直接用脚把门踹开。 正当他要将思想付诸实践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嘎吱”的一声,一个omega的脸怯生生地探了出来。 ——竟然不是姜乞儿。 梁凤卿一愣。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认错了人,身躯微微僵硬,脸上更是精彩纷呈,惊讶,尴尬和无措混杂在一起,令他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黑,有趣极了。 omega应该是被梁凤卿吓到了,从门里侧身闪出来,快步溜走了,门按照惯性缓缓向内打开,露出姜乞儿那张呆滞的脸。 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纱的挂脖蕾丝短裙,深v领子,几乎一直延伸到腹部,裙子短的只到大腿的一半,透的甚至能看见里面若隐若现的白皙皮肤,只要稍稍抬脚,就能看见大腿深处。 但与这条裙子完全不搭的是他本人的气质和风格,姜乞儿几乎是有些局促地光脚站在隔间的地板上,纤细瓷白没有任何瑕疵的长腿紧紧绷着,细长的指尖死死捏着短短的裙摆,试图遮住什么,但又显得愈发诱惑,配上他因为不知所措而微微瞪大的清澈杏眼,简直可以算的上是明晃晃的勾引。 梁凤卿的喉结滚了滚,忍了又忍,才扭头往外走。 他将“请勿进入的牌子”放在了厕所门口,随即像是着急一样掉头走进去,砰的一声关上厕所隔间门,将姜乞儿推倒在冰凉的墙上。 梁凤卿忍住了往大腿深处抚摸的冲动,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缓缓地向上,只拦住了姜乞儿的腰,将姜乞儿压进自己的怀里,将脸埋入姜乞儿的脖颈,只觉姜乞儿浑身香的发指,雨中茉莉的味道直冲他的鼻尖,香的他头晕目眩,生理的冲动和理智在反复缠斗,令他饱受折磨: “怎么这么香。” 他声音哑哑的:“发\情了?” 梁凤卿刚说完,还没等到姜乞儿的回答,入目便是大片裸露的脊背—— 姜乞儿竟然背着他穿露背的超短裙,这让他又是享受,又是嫉妒。 享受的是这个略带香\艳的场面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嫉妒的是姜乞儿竟然想穿这个短裙去勾引别的alpha—— 难道他一个人还满足不了他吗?! 思及此,梁凤卿的双眸颜色又愈发深了一些。 他粗暴地将姜乞儿按跪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姜乞儿。 姜乞儿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梁凤卿,不明白梁凤卿为什么又生气了—— 难道是他不喜欢自己这套衣服吗? 可刚刚那个omega穿的时候,夫君明明很喜欢的....... 姜乞儿对梁凤卿的阴晴不定感到委屈,偏偏又不敢吭声,只能仰起头,忍着膝盖的冰凉,眼巴巴地看着梁凤卿。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穿这种衣服出现在公众场合,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看着梁凤卿指尖勾了勾姜乞儿的下巴,像是在逗小狗,漫不经心道: “听见没有?” 姜乞儿点了点头,忍着羞耻,问: “那夫君喜欢我这样穿吗?” 梁凤卿:“........”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梁凤卿的回答,姜乞儿又问: “夫君喜欢吗?” 梁凤卿喉结又滚了滚,只觉姜乞儿身上的味道太香了,香的他心烦,于是便粗暴道: 第205章 “不喜欢。” 他说:“收起的信息素,难闻死了。” 姜乞儿:“........” 他不明白什么是信息素,只能呆呆地跪在地上,看着梁凤卿。 梁凤卿到底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对着姜乞儿拍了几张照,随即拽着他的头发,强迫他站起来。 他用了毕生的自制力,才没有对姜乞儿做些什么,脱下外套,披在了姜乞儿的肩头,垂头,一颗一颗地给姜乞儿扣好扣子。 他身形高挑,外套穿在姜乞儿身上显得有些长,像是姜乞儿故意买的oversize款式,露出一双又长又白皙笔直的长腿,显得愈发的令人心神荡漾起来。 ——他妈的,怎么捂成这样了还这么勾人! 梁凤卿决定下次夏天都要让姜乞儿穿长袖长裤,非得让姜乞儿捂得严严实实不可。 梁凤卿心中一边骂,一边冷脸给姜乞儿穿好外套,偏偏姜乞儿还什么都没意识到,仰头问梁凤卿,好奇道: “夫君,我看他们都是这么穿的.........我不这么穿,会不会不太合群。” 梁凤卿闻言斜他一眼,道:“没那个身材就别学人家乱穿,东施效颦。” 姜乞儿虽然常年和梁凤卿之间的对话驴唇不对马嘴,但这个成语他听懂了,闻言失落地垂下眼皮—— 原来他穿成什么样,夫君都不喜欢啊。 梁凤卿还不知道姜乞儿这身是特地找人要来穿给自己看的,拉着他走出厕所,顺脚踢开“请勿进入”的牌子。 舞池里的气氛已经到达了高\潮,伴随着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十几层高的蛋糕被推了出来。 童臻许过愿后,这些年轻人又拿着蛋糕玩闹起来,嬉笑着涂抹在旁人脸上,梁凤卿靠在沙发上坐着,右臂一伸,放在了姜乞儿的后背。 不同于梁凤卿比主人还像主人的放松姿态,姜乞儿挺直脊背坐着,捏着梁凤卿的外套边缘,满脸拘束,一看就是不习惯这种场合,但因着梁凤卿坐在他身边,倒也没有不识货的人敢过来欺负姜乞儿,反而有不少人过来给梁凤卿敬酒,或者点烟。 梁凤卿应该是这里地位最高的alpha,姜乞儿粗粗地看了一眼,就没有哪个人是没有过来给梁凤卿敬酒的。 他暗暗纳罕,眼珠滴溜溜转动,看着梁凤卿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梁凤卿碰杯的人都会将酒杯自觉矮几公分,然后喝尽,梁凤卿看心情,有时候喝一点,有时候不喝。 没多久,有人拿了一根烟过来给梁凤卿点,梁凤卿不喜欢抽烟,皱着眉推开了,倒是姜乞儿很好奇,视线追着那根香烟,看了过去。 点烟的人见状,便笑道:“这是梁少带来的omega?” 梁凤卿没有理他,垂头看手机,那个人也不尴尬,见姜乞儿好奇,点上了烟,递到了姜乞儿的唇边。 姜乞儿不知道抽烟有害健康,只觉得别人抽烟都是一脸享受的模样,以为烟是像奶茶一样的东西,也有些跃跃欲试起来,竟然学着别人的模样,凑过去吸了一口,旋即被烟呛的剧烈咳嗽起来。 梁凤卿听到声音,见姜乞儿在学抽烟猛地坐直,脸色阴沉下来,挥手拍开那支烟: “干什么?!” 他冷眼一扫那人,语气里强压怒意: “你知不知道他才十八岁?!” 十八岁都能学驾照了,抽个烟还能怎么样。 那人心中腹诽着,看着梁凤卿的脸色,到底还是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只赔笑地说了道歉的话,但梁凤卿都没听,垂下头看着姜乞儿,又骂: “别人给什么你都吃,就这么馋?!” 姜乞儿有些委屈,但被烟呛的不敢说话,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只是想赶紧融入这个世界而已啊。 梁凤卿又骂他: “活该,呛死你拉倒。” 姜乞儿被骂的一句话也不敢吭声,梁凤卿看他心里有气,一边嫌弃一边给他顺了顺背。 他不敢让姜乞儿在这里呆太久,怕姜乞儿又误食什么东西,游轮一靠岸,就带着姜乞儿走了。 他开车时一路上脸色都不太好看,姜乞儿大气也不敢出,视线落在自己的膝盖上,良久不敢抬头。 等回到家后,梁凤卿让姜乞儿去洗澡,把身上的酒味和烟味都去掉,然后把衣服都换了。 姜乞儿怕继续惹梁凤卿生气,赶紧照做。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梁凤卿正抱臂坐在沙发上,斜着眼看着他,也不说话,姜乞儿拿不准梁凤卿在想什么,只能站在原地,不敢动。 他黏过梁凤卿会嫌他热,他站在那里不动,梁凤卿又不爽: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过来。” 姜乞儿只好挪过去,坐在沙发上。 梁凤卿坐直身体,伸出手,弹了一下他的眉心,把姜乞儿弹的眉心一疼,“啊”的一声,捂住了额头:“下次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许乱吃东西。” “.......好。”姜乞儿眼泪汪汪:“我都听夫君的。” “也不许再穿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梁凤卿说:“敢穿,我就当着那些人的面给你撕了。” 他当然不可能当着众人撕姜乞儿的裙子,没那么变态,但还是成功吓住了姜乞儿,姜乞儿登时一惊,忙不迭点头, “我都听夫君的。” 梁凤卿闻言,气才顺了些。 但他依旧沉着脸,对着姜乞儿招了招手,道: 第206章 “既然想跟我,就收了心思,老老实实的,我自然会给你想要的。你别总想着朝三暮四,另攀高枝,否则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听见没有?” 姜乞儿没意识到梁凤卿把自己对他的示好当成了爬床求包养,秉持着从夫训的准则,点了点头,老实道: “我都听夫君的,我一辈子都跟着夫君,不会再想跟别人。” 梁凤卿不知道想到什么,忽而冷笑一声,道: “是吗?看你这段时间这么沉迷手机,连带着连我也不理,我还以为手机才是你的夫君呢。” 梁凤卿阴阳怪气,很是刻薄道: “不如我明天给你和手机办一场婚礼,你后半辈子就和它过,怎么样?” 姜乞儿:“.........” 第77章 大学 因着梁凤卿的一通阴阳怪气,导致姜乞儿之后都再也不敢因为玩手机忽略梁凤卿了。 梁凤卿一招手,他就靠过去;梁凤卿一抬头,他就识趣地走到厨房给梁凤卿端一杯温开水,一举一动,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但是梁凤卿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允许他分神,总要姜乞儿一直看着他,带着莫名的控制欲,要是姜乞儿不照他的命令行事,他就会开启冷嘲热讽和阴阳怪气模式,要不是姜乞儿自己还乐在其中,觉得梁凤卿在乎他,换个人早就跑了。 不过梁凤卿也确实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呆在家里。 他又不像姜乞儿,家庭背景干净,成员多的一个手指都数的过来,梁凤卿家大业大,父亲名下认回来的没认回来的私生子多的是,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把姜乞儿淹死。 所以梁凤卿不可避免地需要出去社交。 他出门的时候,姜乞儿就在家里打扫卫生,修建花草盆栽,忙完了就自己看会儿电视或者手机,也算滋润。 一日梁凤卿外出,叮嘱姜乞儿晚上不要做他的晚饭,他要回老宅。 不做梁凤卿的晚饭,就意味着梁凤卿晚上不回来。 这让姜乞儿有些舍不得,但又没办法,只能乖乖点头应是,只是眼尾低垂的模样,看起来还有些委屈。 梁凤卿看他好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大发慈悲道:“别委屈了。” 他说:“明天一早就回来,回来给你带礼物。” “礼物!”姜乞儿闻言,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凑过去,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梁凤卿: “什么礼物呀?” “明天你就知道了,问这么多。”梁凤卿说:“行了,我出门了,你自己在家老实呆着吧。” 宽大的掌心在姜乞儿的头顶揉了揉,姜乞儿头探出门去,看着梁凤卿的身影拐进楼梯间,没多久就消失了。 梁凤卿一走,姜乞儿登时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没有生机,缓缓挪到沙发边,把自己摔进去。 客厅的中央空调开的很足,姜乞儿躺在真皮沙发上,玩着手机,没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他将手机放回自己的口袋,将沙发上散落的属于梁凤卿的外套拉在自己的身上,准备伴着电视的响声睡去,却没想到迷迷糊糊之间,门铃却忽然响了起来。 姜乞儿登时从迷糊之中惊醒,模糊的视线落在天花板上,逐渐变的清淅。 理智也逐渐回归,听到门铃声,姜乞儿以为梁凤卿这么快就回来了,赶紧踩上拖鞋,啪嗒啪嗒走到门口,打开了门,还未看到梁凤卿的脸,就已经露出了习惯性的笑: “夫——” “乞儿。”一声苍老中带着些许沙哑的女声响了起来,姜乞儿浑身一僵,视线缓缓下移,落到了一个面容带着些许疲惫与沧桑的女人身上。 姜乞儿母亲病了这么几天,已经差不多要好了,才能下床,就迫不及待地坐着公交车来这里找姜乞儿: “乞儿,你这几天一直不回家,急死妈妈了。” 手猝不及防地被握住,手背传来粗糙磨砺的感觉,姜乞儿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母亲,神情僵硬:“妈.......” “和妈妈回家吧。”郑夏弗才不到五十就已经满头华发,皱纹层层叠叠地爬上她的脸颊,整个人瘦弱的连姜乞儿一个omega都能将他挡的严严实实,若不是身形依旧板正挺直,隐隐透出些许干练来,任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才四十八岁的女人。 “妈.......”姜乞儿不想走,可架不住面前这个女人是他现实世界里的母亲,他被拽的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 “妈,我不想走。” 他挣脱开郑夏弗的指尖,勉强稳住身形,扶着门边框道: “我要留在这里。” 一听说将姜乞儿要留在这里,郑夏弗登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留在这里?”她失声道:“你怎么能留在这里?你只是在这里干几天的保洁,又不是在这家人这里当保姆,怎么好意思赖在这里不走?” 姜乞儿无法和郑夏弗解释他和梁凤卿之间的关系,只坚持道: “我不能走,我要呆在这里。” “和我走。”郑夏弗伸手抓过姜乞儿的手,和铁钳似的,姜乞儿竟然有些挣脱不开,两人拉扯间,身后的电子门砰的一声被郑夏弗甩上,差点夹到姜乞儿的手。 看着紧闭的大门,姜乞儿登时愣在原地:“........” 他不知道开门的密码。 往常他出门都是和梁凤卿一起出去的,回来也是梁凤卿按的密码,没有了梁凤卿,他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进去。 第207章 郑夏弗见状,拉着姜乞儿的手愈发用力,简直到了不容拒绝的地步: “跟我走。” 她说:“哥哥们还在等你回家做饭。” 梁凤卿要明天早上才能回来,姜乞儿不想让梁凤卿为了自己专门回来一趟,只能万般无奈地跟着郑夏弗走了。 他打算回到家中后,第二天再给梁凤卿打一个电话,让梁凤卿来接他走。 与梁凤卿的小区套房不同,姜乞儿刚回到自己在地下室的“家”,就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霉味。 二哥房间里的垃圾几乎要堆成山,苍蝇和蚊子不断在外卖盒子上面盘旋,发出嗡嗡的声响;数不尽的大块油渍和脏污泼染在每一件视野可及的家具上,墙角还有明显的黑色的霉点和霉块,空气无比污浊潮湿,令姜乞儿下一秒几乎就要吐出来。 “去做饭。” 姜乞儿一进门,客厅里躺着玩手机的三哥就抬起了头,露出一双因为熬夜直播而通红的眼眶,理直气壮道:“我饿了。” 姜乞儿:“........” 他听话地侧身闪进了厨房。 说到厨房,其实就是在客厅里强行隔出来的一个很小的隔间。 灶台接的是外面的水,年龄比姜乞儿还大的水管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青苔,底下的拼接瓷砖缝里藏污纳垢,上面还有黄色的水渍,滑滑腻腻,很是恶心。 姜乞儿一拧开水龙头,就只有冰凉的水流出来,细细看去,还泛着黄。 姜乞儿没办法,只能将就着破烂的水盆洗完了菜。 水盆也是裂的,一边洗一边漏水,漏的身上哪里都是,姜乞儿的t恤很快就湿了。 地下室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也被哥哥和爸爸霸占了,周遭的空气很是闷热,姜乞儿没多久,额头上就出了细细的汗。 勉强做出三菜一汤,姜乞儿又只能抱着碗去洗。 家里没有洗碗机,连洗洁精都空了,姜乞儿将瓶子的瓶口打开,从里面灌了点水进去,开始搓洗碗筷。 好不容易洗完碗筷,姜乞儿又被差使着扫地拖地和晒被子,三个哥哥只当甩手掌柜,什么事儿都丢给姜乞儿干,姜乞儿听他们使唤,一通忙碌下来,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忽然开始很怀念在梁凤卿家的日子来。 梁凤卿家的大部分家电都是全自动的,有扫地机器人和洗碗机,连马桶都是智能冲水的,根本不需要从水龙头里接水去冲,即使是姜乞儿一个人打扫卫生,也不怎么会累。 他忙的有些想哭,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就到了晚上,又得给家里人做晚饭了。 他们家很小,人又多,姜乞儿和他母亲作为omega,只能端着碗坐在门口的塑料凳子上,碗里清汤寡水,只有一点菜叶。 肉都是留给哥哥和爸爸的。 但姜乞儿实在饿极了,也顾不上碗里全是素,赶紧扒了扒饭。 一家人正安静地吃着饭,忽然姜乞儿的爸爸开了口: “乞儿,你的高考成绩什么时候出?” .......高考?高考是什么? 姜乞儿歪了歪头,表示不解,但一旁的母亲误以为姜乞儿也不知道,将话接了过去,道: “听新闻消息说,可能是下周。” “唔。”姜征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后就不出声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代表什么意思。 姜乞儿领会不到,又低下头去。 晚上他洗完碗,又洗碗一家人成堆的衣服,拖着酸痛的身体回到客厅,准备把三张叠起的塑料椅子摆成一排,躺上去休息一会儿,忽然经过父母房间时,听见姜征缓声开了口: “咱们家还有钱给乞儿读大学吗?” “.........”漫长的沉默过后,是郑夏弗的声音:“我攒了一点,但......是用来给老三当学徒拜师用的。” “唔........当学徒出来后挣钱快,乞儿大学还要读四年,出来也不一定找得到工作,他学的还是音乐,能挣什么钱,不如依靠老三........等再过一两年,把乞儿嫁出去,换一点彩礼,给老大买房买车,娶个媳妇,多个儿媳妇伺候我们,咱们家也好过些........” 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姜乞儿趴在门上,隔着薄薄的门听着父母正在商议他的未来大事,不由得心惊肉跳。 最后,屋内仅剩的咳嗽声也消失了,姜乞儿站在门口,脑海中还盘旋着姜征和郑夏弗的对话,指尖揪着衣角,心中慌乱不已。 ——爸爸妈妈不让他读大学?还要把他嫁出去换彩礼钱给哥哥买房? 姜乞儿不愿意任人摆布,赶紧掏出兜里一天未能拿出的手机。 “.........你在干什么?” 可还未等他拨出那通给梁凤卿的电话,浓重的阴影压过门口的小黄灯,蔓延在姜乞儿的身上,将他的声影牢牢按住,而耳边传来的声响如同鬼魅,阴森森仿佛从地狱中传出来的,令本就紧张的姜乞儿心中一惊,身形发僵,手中的手机脱力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屏幕角落裂出痕迹,倒映出姜乞儿惊恐的神情,还有他背后苍白阴冷的消瘦人脸。 第78章 寻找 这个人是—— 他的二哥,姜浩。 姜浩现在在技校念职高,但平时也不去上课,有事没事就窝在房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总是昼伏夜出,一家人都睡了,他才像是一直阴森庞大的毛毛虫一样,从房间里蠕动出来,爬到去冰箱里找吃的。 第208章 意外撞见姜乞儿站在父母门口偷听,姜浩缓步走到他身后,冷不丁地开了口,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姜乞儿的手机都吓的掉在了地上。 ——等等,手机? 姜乞儿哪里来的手机? 思及此,姜浩猛地打掉姜乞儿去捡手机的手,随即俯下身,牢牢将姜乞儿的手机攥在了手中。 家里总共就没几架手机,还基本都是从二手市场淘的,背面划痕累累,要是没电了等开机,都要等个五分钟。 可姜乞儿这架手机看起来完全就是崭新的,凑近闻,甚至能闻到新手机散发着的味道,钢化屏幕上光可照人,这么暗的室内,都能倒映出姜浩逐渐咧开的唇。 “长本事了姜乞儿,就出去干几天保洁,还能买新手机。” 姜浩满怀恶意地视线在姜乞儿的脸上来回游移,故意抬起手,不让姜乞儿跳起来拿新手机,还用沙哑的嗓音低笑着问: “那家的主人gan你了?gan完就送了你一个新手机?看起来你的身体还挺值钱的。” 他用挑选物品般挑剔地眼神看着姜乞儿,粗俗又露骨的话把姜乞儿气的浑身发抖,一股热血直冲大脑,几乎要烧红了他的眼睛: “把手机还给我!” 他跳起来就要去抢,却被姜浩躲过,两个人发出的动静,吵醒了睡着的一家子人,郑夏弗率先打开门,看向门外,厉声道: “在闹什么?!” “母亲,姜浩他抢我的手机!” 姜乞儿不仅被抢了手机,还被言语侮辱了,差点哭了: “让二哥把手机还给我。” “........手机,你哪里来的手机?” 没有如姜乞儿想象的一样替自己做主,郑夏弗皱着眉头,连声逼问: “你偷的?” “不是,是梁凤卿给我买的,我没有偷!”姜乞儿急声辩解: “母亲,我就算饿死也不可能偷东西的!” “妈在那姓梁的家里干了快一年了,那姓梁的都没有给妈买一部手机,你才去几天,他就给你买了,你不是卖屁股换手机,是什么?”姜浩恶人先告状,还倒打一耙: “妈,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不好好读书,总想着用歪门邪道来换钱。” 他这一番话彻底说中了郑夏弗内心的心声。 郑夏弗当场变了脸色。 她不顾姜乞儿的辩解,抬手就给了姜乞儿一耳光,把姜乞儿扇的两眼一黑,耳边登时响起尖锐的耳鸣声: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不,母亲,我.......” 郑夏弗虽然是个omega,但常年干活,力气很大,抬手又是一个巴掌,把姜乞儿扇到在地,随即抓着姜乞儿的头发撞向墙面,用力撞了几下,恶狠狠道: “你今晚就跪在这里不许睡觉,给我好好反省!” omega娇嫩白皙的额头被发霉的墙体擦破,姜乞儿的脸上脏兮兮的,额头的灰顺着眼泪滑下来,将脸糊的脏兮兮的。 即使这样,姜乞儿还是不肯放弃要回手机,挣扎着掀起被血糊住的漆黑眼睫,仰起头道: “母亲,我的手机.......” “手机就给哥哥用,你个omega,用什么手机!” 郑夏弗厉声道:“给我跪着,不许起来!” 姜乞儿不肯,瞅准机会跳起来,抢过姜浩手中的手机就往,门外跑。 垂涎新手机已久的姜浩三兄弟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分走了,堵住姜乞儿的去路,拿过手机,随即抓着姜乞儿的领子,将omega惯在地上,抬手就挥了几拳。 姜乞儿一开始还在挣扎,但当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嘴角和眼角都被剧痛淹没之后,姜乞儿终于不动了。 他躺在地上,梁凤卿给他买的时新衣服已经被彻底揉皱揉脏,他就这样白着脸,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睁着空洞的大眼睛,看着头顶霉点与蛛网混合的地下室墙顶,半晌,微红的眼角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梁凤卿买个姜乞儿的手机就这样被姜浩霸占了。 他将姜乞儿的电话卡折断,换上自己的电话卡,心安理得地用新手机玩手机,甚至还将其带到技校和同学舍友炫耀。 姜乞儿手上的银手镯也被郑夏弗褪了下来,戴到了自己手上,美其名曰是替姜乞儿保管。 姜乞儿依旧负担着家里所有的家务活,干到肌肉酸痛,但却得不到一张属于自己的床、一个可以供他独立休息的房间。 他晚上就睡在那张由三张塑料椅子拼起来的简易床上,都不敢轻易翻身,因为一旦翻身,就会掉下去,第二天膝盖上一定会有淤青擦痕。 他终日呆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姜家人除了让他去街上晒衣服外,都不许他出门,家里没有日历和电视,他甚至不辨白天黑夜,也不知道如今到底是几月几日。 但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个临近的日期,那就是他的高考成绩出来了。 通过翻阅他之前写的日记,他知道自己一直是梁氏集团资助的学生,是音乐特长生。 他学的是古筝,但是家里却没有一把属于他的古筝,因为没钱买。 他之前都是去古筝行练琴,后来姜征的腿断了,郑夏弗就把姜乞儿的助学金吞作家里的生活费,姜乞儿每天只能通过给古筝行打扫卫生来获取两个小时的练习权利。 好在他艺术天赋够高,一点就通,通过打扫卫生在旁边听的几耳朵,也足够他在古筝行和其他音乐老师的眼底脱颖而出,有些老师爱才,偶尔也会点播他几句,令姜乞儿受益匪浅。 第209章 姜乞儿的文化课成绩也不错,柜子里仅存不多的试卷几乎都是在及格线往上几十分,文化课要考b大的王牌专业虽然不可能,但还是可以擦线进音乐专业的。 姜乞儿通过这几天晒被子时与邻居的聊天,已经明白了读大学对自己的重要性,而读大学之前,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填志愿。 一日,趁着郑夏弗外出干保洁、姜征和三哥都午睡、其他两个哥哥外出收保护费的时候,姜乞儿拿了家里的钱,去了最近的网吧,开始登录电脑,查询自己的高考分数。 视线在那些分数上扫了一道,文化分总分是六百出头,姜乞儿不确定这个分数是高还是低,于是便偷偷记下,关掉电脑,溜回了家。 当然,他回家之后,偷钱的事情很快被发现,又遭了郑夏弗和几个哥哥们的毒打。 “出去这么久,是不是又去卖屁股了。” 姜浩说话还是那么不好听,甚至恶意满慢,像是淬着毒的针: “这回怎么没给哥哥们带回什么东西来?” 姜乞儿抱着头,沉默着接受他们的毒打,一句话也不说。 做好一家人的饭后,姜乞儿端着饭碗,走到旁边的塑料凳子上坐下,正准备吃饭,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有一股铁腥味,刚才那顿打甚至把他的嘴角打破了,疼的他几乎张不开嘴。 他顿了顿,到底还是忍着疼痛,一口一口地将饭扒进自己的口中。 饭里只有几片菜叶,没有肉,浇了一勺冬瓜汤已经是奢侈,混着姜乞儿的泪水,咸的有些发苦。 吃完饭后,姜乞儿又拖着酸痛的身体,又洗完油腻腻带着缺口的碗和一大家子的衣服,随即摊开椅子,准备躺上去睡觉。 可他刚躺下去没多久,忽然耳边传来开门的声音。 姜乞儿缓缓睁开眼,见姜浩的房间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姜浩半个身体探出房间,紧紧盯着姜乞儿,手中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姜乞儿,姜乞儿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姜浩闷哼一声,肩膀也一垮,整个人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姜乞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大变。 他一时不知道是该闭眼还是该继续看下去,但很快,姜浩就朝他走了过来。 他一把抓住姜乞儿的头发,仗着他是alpha力气大,直接将姜乞儿从塑料椅子上拖起来,不顾姜乞儿的尖叫,一路将姜乞儿拖回自己狭小的房间。 拖行的路上,姜乞儿发出的惊恐尖叫足以吵醒这个地下室的任何一个人,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应声,周围的几个房间里的人此时像是死了一般,没有任何人探出头来,直至姜浩镇定自若地将姜乞儿甩到床上,关上门,浓重的影子顺着昏黄的灯,斜斜爬上姜乞儿的身体。 姜浩这样的alpha找不到omega对象,见自家弟弟长得漂亮,又不敢反抗,竟然起了对自家弟弟的邪念,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欲望。 alpha沉重的身体混着烟味,耳边是如同野兽般的粗喘,姜乞儿只觉一阵恶心,崩溃地失声尖叫起来。 他抓起自己身边所有能抓的东西,朝姜浩的身上砸去,混乱间甚至还把梁凤卿送给自己的手机砸在了姜浩的脸上,砸的姜浩鼻梁酸疼,登时流下眼泪,捂着鼻子,身体弓成了虾米。 姜乞儿赶紧拉下被提上去的t恤一角,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爬下来,还没走几步就被姜浩抓着脚腕拖行了回去,姜浩将姜乞儿转过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两巴掌,面目狰狞道: “给脸不要脸的臭\婊子,c你是看得起你!” 姜乞儿被扇的耳朵嗡嗡作响,痛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他重新被姜浩拖回床上,姜浩正准备脱掉他的颈带,进入正题,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姜浩不打算理,准备继续,可门外的敲门声一声重过一声,好似姜浩他们不开门,就准备一直敲下去一样。 姜浩被打扰,有些萎了,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看了一眼姜乞儿完好的裤子,决定等会儿回来再脱,下了床,提起裤子,抬高声音道:“大晚上的,谁啊?!” 地下室的墙其实很薄,郑夏弗就没睡,听见敲门声,先姜浩一步,起来打开门。 伴随着沉重生锈的铁质门打开,头顶昏黄的声控灯顺势亮起,斜斜地照进了阴暗狭小的地下室,地下室一瞬间竟然亮堂了不少,衬得门外人的声音也格外清朗明亮起来: “你好,这里是郑夏弗家吗?”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有些狭窄,梁凤卿身材高挑笔直,站着时连带着空间也稍显拥挤起来。 他一身名牌,遮盖不住的金钱气息与周遭的穷苦氛围格格不入,像是站在这里都委屈了他。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居高临下地环视了一眼钱来开门的郑夏弗,和正准备走出门口的姜浩,礼貌询问道: “我找姜乞儿,请问他现在.........在家吗?” 第79章 引诱 在听明白梁凤卿的来意之后,郑夏弗有一瞬间的慌乱。 但她毕竟已经是个饱经世事的成年人,很快又冷静下来。 虽然她溺爱儿子,但平心而论,姜浩对姜乞儿做的事情说出去算是一桩丑闻,绝对不可能被自己的雇主发现。 思及此,郑夏弗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转动,最后露出一个自认为无懈可击的微笑:“姜乞儿白天去找同学玩了,晚上在同学家住,没有回来。” 第210章 梁凤卿上下打量了一眼郑夏弗,片刻后道:“好的,那等乞儿回来,我再来找他。” 郑夏弗点了点头,心中却想如果下一次梁凤卿再来,她可不会再给他开门了。 两人正说话间,姜乞儿已经听到了梁凤卿的声音,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张嘴就想开口呼救,却被姜浩按在地上,死死捂住了嘴巴。 姜乞儿的哭声和话音一同被粗糙腥臭的手掌堵住,咽进嗓子里,咸涩的泪水落了下来,砸到水泥地板上,姜乞儿抬着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的恐惧和绝望一同涌了上来,几乎要淹没至头顶。 他苍白发抖的指尖搭在地面上,用力地想要往前爬,却被姜浩坐在地上,无法动弹,徒劳地抓出丝丝鲜明的血痕。 而在门外,梁凤卿说完这句话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只是站着没有动,郑夏弗有些焦躁,手抬起来,搭在了门边上,做出了要关门的动作: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就休息了。” 她抬手时,腕间属于姜乞儿的双环银镯碰在一起,在静夜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梁凤卿:“..........” 他转过头,往前走了两步。 他走的很慢,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正当郑夏弗以为自己已经糊弄过去,看着梁凤卿的背影准备关上门的时候,不远处的梁凤卿却忽然猛地停住了脚步,倏尔转过头来,紧紧盯着郑夏弗。 郑夏弗被梁凤卿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赶紧想要关上门,梁凤卿却忽然抄起楼道口的扫把,直直一丢,直接将扫把的柄插进门缝里,防止郑夏弗把门关上。 “你干什么........”郑夏弗差点被扫把的柄插到头,闭上眼猛地向后退了几步,松开了关门的手,面前的扫把也顺势掉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一声响,却遮盖不住梁凤卿强行踹开门冲进来时的脚步声。 梁凤卿冲进屋内后,先是快速扫视了一下狭窄的客厅,见没有人,话不多说,掉头就走到郑夏弗的房间门前,又是一脚。 里面只有受到惊吓却不能下床的姜征。 梁凤卿皱了皱眉,转身又想要踹开姜浩的房门,却被赶过来的郑夏弗死死抱住了腰, “你干什么!你怎么能随意进别人家里?!” 梁凤卿人狠话不多,抓住郑夏弗的手腕,用力往外掰开,随意一甩,就将郑夏弗甩到了地上。 他一句话也不多说,转身又踹开姜浩的房门。 入目凌乱的装饰和衣服让梁凤卿先是一愣,后是一惊。 他看着姜浩光着上半身,将姜乞儿死死地坐按在地上,背后是发皱的床单和散乱的颈带,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连眼睛都红了。 砰—— 他顺手拿起门边的衣架子,抬手就往姜浩头上一砸,姜浩应声倒地,梁凤卿冲过去将姜乞儿从地上抱起来,看着姜乞儿伤痕累累、青紫交加的脸颊,登时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背对着门,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姜乞儿的脸,下一秒就见姜乞儿猛地瞪大瞳孔,紧接着忽然支起身,扑过去,伸手挡住了姜城砸过来的椅子。 姜乞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椅子扫倒在地上,还没来及发出痛呼,身体就砸在地面上发出重重的声响,脆弱的椅子顺势散架,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梁凤卿错愕地愣在原地,听到动静后回过头,发现姜家大哥姜城正保持着砸东西的姿势站在他身后,身后还跟着姜河。 梁凤卿:“...........” alpha骨子里的暴虐基因忽然被激起,梁凤卿缓缓站起来,握紧拳头,指骨发出嘎吱的声响。 姜城意识到不对,想要逃跑,但属于梁凤卿的信息素已经如同奔涌而出的海啸一样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登时狭小的地下室里全是梁凤卿岩兰草混着流金木的强悍信息素香味,将整个地下室挤得满满当当,姜城和姜河甚至没来及的调动起信息素进行反抗,就扑通一声,被信息素压制着跪倒在地,紧接着被梁凤卿揪着领子掼在地上,下一秒,雨点般的拳头就砸落了下来。 梁凤卿已经失去了理智,几乎是一下接着一下地打着姜城,把姜城的牙齿都打落两颗,鲜血溅落在他的脸皮上,他的才缓缓住了手。 他脸色阴沉,看着姜城终于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才缓缓从他身上起来。 而一旁的姜河已经吓的没有了说话的能力,贴着墙角跟站着,看着躺在地上起不来的大哥和二哥还有母亲,整个人呆站着不动,看着梁凤卿,手上拿着的锤子还没来得及砸在梁凤卿身上,就已经失去了用它的机会。 指尖脱力,手中的锤子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梁凤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片刻后确认姜河没有任何威胁,走上前去,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进了姜浩的房间门。 他小心翼翼地将姜乞儿从地面上扶起来,看着姜乞儿紧闭的双目,心脏揪成一团,片刻后,将姜乞儿打横抱起来,不顾姜家的凌乱,带着他离开了姜家。 他将姜乞儿放进车里,驱车一路赶往医院,路上心急不已,油门几乎要踩到底,秉承着最后一丝理智,没有闯红灯,但同样是一路疾驰,将车开进了医院的停车坪。 这家医院是梁凤卿家里自己开的私立医院,梁凤卿不需要挂号等待,直接把姜乞儿带进了急诊室,并且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找来医生为姜乞儿诊断。 第211章 医生接到十万火急的接诊通知,还以为来了什么马上要病危的病人,进去之后却发现是他们医院董事长的大公子,凑近一瞧,病床上还躺着一个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昏迷omega。 医生赶紧给姜乞儿查看伤势,索性都是一些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 医生给姜乞儿开了药,涂了上药,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梁凤卿还是陪着姜乞儿在vip病房睡了一晚,直到第二天早上姜乞儿醒来,梁凤卿才缓缓放下了悬着的心。 “身上还疼吗?能起来吗?”在姜乞儿睁开眼的第一秒,梁凤卿就站了起来,俯身看着姜乞儿,低声问:“还难受吗?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姜乞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梁凤卿,屏气凝神,不敢出声,像是怕面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直到梁凤卿的指尖抚摸到他的侧脸,皮肤感受到梁凤卿掌心温热的触感,姜乞儿才确认面前站着的人是真的梁凤卿。 他的眼圈忽然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忽而抖着肩膀,哭出了声。 他的哭声凄惨,听的梁凤卿心中酸楚,俯下身,轻轻将姜乞儿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低声道: “别怕,别怕。” 姜乞儿也不知道是听没听到梁凤卿的安慰,源源不断的眼泪依旧一股脑的流淌进了梁凤卿的脖颈,烫的梁凤卿心间一颤,想要搂紧姜乞儿,却又怕触碰到了他身上的伤口,于是迟迟不敢动作。 三天后,梁凤卿带着姜乞儿出了院。 出院后的姜乞儿依旧恹恹的,不说话也不笑,就这么呆呆地盯着梁凤卿看,一旦梁凤卿离开他的视线之外,他就开始分外焦虑不安起来,梁凤卿离开的时间长了,他还会出房间去找,但却不敢出门,只是无头苍蝇似的在屋里乱转。 梁凤卿知道姜乞儿是有些应激了,便不怎么出去社交,甚至连老宅也不常回去了,就留在家里陪着姜乞儿。 姜家上门找过姜乞儿一次,在梁凤卿的授意下,被小区的保安拦下了,郑夏弗等人没能出现在姜乞儿面前。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姜家想要在找梁凤卿索赔,梁凤卿懒得理他们,派了律师去谈,还带上了姜乞儿的伤情鉴定,转告说,他们想要多少钱,梁凤卿都给得起,但是他们要是要了钱,梁凤卿也会反过来起诉姜浩,到时候就看谁更有能力更有时间和他们耗了。 被梁凤卿这么一威胁,姜家人便也不敢上门寻事了。 在姜乞儿呆在梁凤卿家疗伤的日子里,高考填报志愿的时间到了。 梁凤卿的成绩和家底完全可以让他出国读书,但他要是想留在国内,也可以上顶尖的学校。 三个发小两个都选择了出国读书镀金,只剩下一个程脉留在了国内,选择了b大。 梁凤卿其实有点想去m国读书,但是他在老宅还有牵挂,就一直没有离开确定志愿,只是在纠结。 晚上,梁凤卿坐在沙发上,指尖划着平板,在对比不同学校的师资专业,忽而房间门开了,姜乞儿揉着眼睛,披着毯子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看见梁凤卿,默默地走过去,坐在沙发上,蜷缩在了梁凤卿的身侧。 客厅里冷气开的很足,梁凤卿住的还是高层,温度难免冷些,梁凤卿怕姜乞儿冷,便伸出手,搂住了姜乞儿,将他圈进自己怀里,低声问: “不睡了?” “你不在,我睡不着。”姜乞儿靠在梁凤卿的胸膛裳,半张脸都要埋进毯子里了,但是依旧遮不住他脸上还未消下去的青紫伤痕,嗓音里沙哑透着软: “夫君,你在干什么呀。” “在看志愿。”梁凤卿指尖在平板上划着: “在想去哪里读大学。” “大学?”姜乞儿想了想,随即征求道:“我能跟着你一起去吗?” “.......你想和我一起去?”梁凤卿微微挑起眉头,像是不太相信姜乞儿能考上大学: “你有参加高考吗?” “有吧,我考了六百多分呢。”姜乞儿道:“夫君,你要去哪里?带着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不想离开你。” 他这样直白,听的梁凤卿脸热,转过头看着姜乞儿,半晌道:“有时候怀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不然怎么这么会撒娇? 姜乞儿不明所以地看着梁凤卿,见梁凤卿不说话,心中忐忑直打鼓,于是缓缓伸出手,从毯子里握住了梁凤卿的手,小声道:“夫君,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我害怕。” 梁凤卿:“.........” 他盯着姜乞儿看了一会儿,片刻后移开了视线,却并没有甩开姜乞儿的手,只道:“真的考了六百多分?” “嗯嗯。”姜乞儿见有机会,赶紧点头,怕梁凤卿不信,还登录了成绩查询页面给梁凤卿看: “我是艺术生,学的古筝。” 梁凤卿这下是真的奇怪了。 一般只有家里有点钱的人才学的起艺术,姜乞儿那个家庭,能供得起姜乞儿学古筝,着实有些让人惊讶。 但他没多问姜乞儿读书的钱是怎么来的,大概算了一下,如果姜乞儿走的是艺术生的路子,这个成绩进b大的音乐专业倒是有可能。 梁凤卿的成绩报b大是很轻易的,甚至还能稳稳地进王牌专业,他们若是一起报b大,说不定真的会在一个大学....... 但是梁凤卿还没下定决心报这个学校,看完姜乞儿的成绩后,只道: 第212章 “你到时候就报这个学校吧。” 梁凤卿指了指平板:“就这个学校。” “哦。”姜乞儿乖乖道:“我都听夫君的。” 他说完,又问:“那夫君你去哪里呢?” 梁凤卿没接这茬,只刻意岔开了话题,道:“你也会弹古筝?” “会呀。”弹古筝是双儿在闺阁里必学的课程,别说是姜乞儿最擅长的古筝,就算是琵琶萧笙还有月琴,姜乞儿也都会。 诗词歌赋还有舞蹈不是他的强项,比不上乔云裳,但在曲乐,姜乞儿虽然说不上天下第一,但也算冠绝京城。 梁凤卿不知道,还以为姜乞儿水平也就那样,掌心压着姜乞儿的后脑勺,轻轻揉了揉,敷衍道: “那下次弹给我听。” “好啊好啊。” 姜乞儿高兴道:“我想给夫君弹古筝。” 之前他想给梁凤卿弹古筝,梁凤卿却从来没兴趣听。 梁凤卿看着姜乞儿乖觉的模样,虽然对音乐不太敢兴趣,但还是不自觉被姜乞儿高兴的模样所感染。 他看着姜乞儿,姜乞儿也看着他,omega干净清澈的瞳仁里倒映出梁凤卿的脸。 客厅里就两个人,小omega就这样躺再梁凤卿的怀里,像是个乖软的兔子。 雨后茉莉的清新花香从姜乞儿的腺体里传出来,薄薄的一层颈带似乎根本遮挡不住什么,梁凤卿像是被蛊惑了,缓缓垂下头去,鼻尖在姜乞儿的脖颈上来回游移。 他的掌心抚摸上姜乞儿的脖颈,只消一下,就能轻而易举地扯掉姜乞儿的颈带,尖锐的犬齿会刺破姜乞儿的腺体,alpha的信息素会注入其中,将面前这个omega短暂地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这个认知让梁凤卿忽然心潮澎湃起来。 反正这个omega有家也回不去—— 他需要自己,依靠自己,依赖自己,他现在就在自己怀里,自己想要他,把他变成自己的omega,这难道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想到这里,梁凤卿双眸的瞳孔颜色骤然变深,眸中似乎有暗潮在涌动。 他俯下身,指尖抓住了姜乞儿的颈带,低声道:“姜乞儿,我想亲你。” 姜乞儿有些紧张地用指尖抓住了梁凤卿胸前的衣衫,眼睛一眨一眨,仰头看着梁凤卿脖颈滚动的喉结,片刻后小声道: “夫君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他这一句话,将梁凤卿心中潜藏的欲望瞬间点燃了。 梁凤卿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指尖一点一点挽过omega的颈带,用了点力气,颈带就像是水一样,从姜乞儿的脖颈上滑走了。 梁凤卿吻上了朝思暮想的腺体。 那一团肉微微凸起,像是有生命力似的,随着姜乞儿的每一次呼吸而轻轻颤抖鼓动着,这里是omega的信息素散发的地方,雨后茉莉的香味从里面散发出来;这里也是omega繁衍的第二器官,只要用犬齿刺破这里,注入信息素,并同时进入生殖腔,姜乞儿就会怀上梁凤卿的孩子,彻彻底底地成为梁凤卿的omega。 梁凤卿反复亲吻厮磨着腺体,就是不标记,身下的姜乞儿只觉得身体忽然起了奇怪的变化,他难耐地磨着腿,有些羞耻的想哭: “夫君.........” 他的声音忽然变的有些甜腻起来,梁凤卿意识到不对,指尖往下一探,摸到了一手水痕。 “还没标记你,就shi成这样了?”梁凤卿饶有兴趣地看着姜乞儿,忽而起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用带着水液的指尖塞进姜乞儿的口中,胡乱搅着: “姜乞儿,你怎么sao成这样?” “我不知道........好奇怪.........”姜乞儿身上发软,捂着腹部,生殖腔里传来阵阵空虚,象征着他急切地想要受孕,接受alpha的安抚: “夫君,我是怎么了,我身上好奇怪.........” 梁凤卿心里清楚,但没说姜乞儿怎么了,把姜乞儿捞起来,让姜乞儿坐在自己的身上,看着焦虑想哭的小omega,只道: “姜乞儿,你想要我标记你,还是想要抑制剂。” 姜乞儿在他怀里焦虑成一团,扑过来,抱住梁凤卿的脖子,急切道: “我要夫君,我要夫君!” 梁凤卿按住躁动的omega,指尖抚摸着那团逐渐发红发胀的腺体,知道姜乞儿是被自己引诱进入发\情期了,他有一丝负罪感,但又忍不住窃喜—— 引诱他又怎么了,姜乞儿现在除了依靠自己,他还有别的选择么? 他回不去家了。 就算他现在把姜乞儿弄怀孕,让他挺着大肚子去上学,又有谁能管?又有谁能替姜乞儿做主? 他现在就是姜乞儿的一切,他想对姜乞儿做什么,姜乞儿能反抗的了吗? 这么想着,梁凤卿缓缓凑近姜乞儿的腺体。 他舔了舔犬齿,俯下身去,正欲用犬齿刺破姜乞儿的腺体,给姜乞儿一个痛快,可还未动作,放在客厅桌上的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紧接着,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 梁凤卿本来不想管,想继续标记,但当余光触到手机屏幕时,他的眸光忽然一动,从混乱里恢复了一丝理智。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可姜乞儿已经被他强行引入了发情期,得不到alpha安抚的他焦躁到开始掉眼泪,想要凑过去亲一亲梁凤卿,从alpha身上得到一丝温暖和慰藉,可下一秒,梁凤卿却推开了他。 第213章 梁凤卿没再分神管姜乞儿,从桌子上拿起了手机,在姜乞儿哽咽着凑过来想要说话的时候,用掌心捂住了姜乞儿的唇,不让他开口发出声音,只对着话筒道: “喂——玉卿?” 第80章 男朋友 “哥!” 电话那头传来omega清脆活泼的声线,宛若冬日里的第一缕朝阳,清甜明媚,一听就知道这个omega是被包裹在充盈的爱里长大的: “听说你考试考了七百多分,好厉害呀,恭喜恭喜。” “谢谢玉卿。”梁凤卿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柔和起来,轻柔的像是怕隔着电话惊扰了梁玉卿,但看向姜乞儿的眼神里却带着警告,示意姜乞儿不要出声: “暑假作业都写完了吗?” “写了一半啦。”梁玉卿声音带着不满,但omega的声音软软的,连生气都像是在撒娇: “哥你不要一打电话来就问学习好不好?” 梁玉卿说话的语气太可爱,梁凤卿眼睛弯了弯,带着气音,带着笑意道: “那玉卿打电话过来是为什么呢?” 他从未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姜乞儿说过话,全神贯注地听着梁玉卿的话,以至于忽略了一旁的姜乞儿。 姜乞儿一呆,不自觉停止了凑过去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梁凤卿,试图从他的眉宇间搜寻出一丝他在意过自己的痕迹,很可惜—— 没有找到。 这样的场景太过于熟悉,记忆里上一世梁凤卿对他的冷淡和忽视的场景如同走马灯一样闪过眼前,逐渐从血色的模糊变的清晰起来。 两种场景诡异地重叠在一起,场景从古至今、扭曲变换,唯有梁凤卿侧过脸时的眉眼和神情不变,带着淡淡的疏离和不耐,让姜乞儿当场愣在那里,久久未曾回神。 等梁凤卿打完电话,姜乞儿还保持着那样放空的神情,放大涣散的瞳孔里倒映出梁凤卿疑惑的视线。 “.......回神了。”梁凤卿在姜乞儿面前打了个响指:“在想什么呢?” 姜乞儿眨了眨眼,眼眶里蓄满的生理性的泪水掉了下来,像是珍珠一样,圆润饱满,滴在了毯子上: “........没什么。” 他伸出手,擦掉了脸颊上的泪水,装作无事发生,凑过去想要亲一亲梁凤卿的脸,却被梁凤卿退开了: “我去给你拿抑制剂。” 被梁玉卿这么一打岔,梁凤卿也没有了兴致,找来了发\情期抑制剂,对着姜乞儿的腺体就是一扎。 他不知道omega的生理构造和alpha是不一样的,更不知道alpha的抑制剂,其实并不完全适用于omega。 omega的痛觉系统会比alpha敏感一些,alpha的抑制剂针头也比omega专用的抑制剂更粗,剂量也更大,梁凤卿这并不温柔的一扎,对于他来说是可以在能够忍受范围的痛楚,但对于姜乞儿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姜乞儿两眼一黑,差但痛晕过去。 随着冰凉的抑制剂注入腺体,发红发肿的腺体也逐渐停止了躁动,姜乞儿被强行引入发\情期,又强行被终止,怎难受两个字了的,当即疼的呼吸不畅,连喘\息都变的急促起来,无力的靠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胸膛的衣衫也被他揉皱。 梁凤卿误以为他发\情期还没过,迟疑片刻后,为了保险起见,又给姜乞儿喂了防止发\情的药。 姜乞儿吃下之后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睡醒。 他睡醒之后就有些昏昏沉沉的,腺体瘪了下去,看起来已经没有发情期的症状了,但胸前却还像和火烧似的,他勉强灌了几大口凉水,才得以平复些许。 他身体有些不舒服,因此有些恹恹的,梁凤卿还以为他是因为昨天的事情不太高兴,想了想,便提出带姜乞儿去买东西。 姜乞儿没有什么喜欢想买的,本来不想去,但梁凤卿直接带他来到了旋光古筝古琴专卖店。 梁凤卿不太懂乐器,但他知道人民币不骗人民,带着姜乞儿来最贵的店铺买最漂亮的那个就是了。 “这台瑶台春熟的主材工艺是四十年以上的泡桐木,是我们这里的限量款,可以用于专业演出的。” 店员一边介绍,一边侧身看向姜乞儿。 姜乞儿仔细看了看古筝的弦,又在店员的指示下拨了拨,随即点头: “这个尚可。” 店员闻言,脸上的笑意一僵。 他心想这可是价值四十九万的限量款古筝啊,这个小omega到底是吃过什么好的,竟然说尚可?! 梁凤卿不太了解,只问: “这个可以吗?可以就包起来带走吧。” 姜乞儿转了一圈,也觉得这个最好,于是点头, “那就这个吧。” 梁凤卿于是转头,看向店员,正想出声,让店员带他去前台刷卡付款,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惊喜的声音: “哥!” 这声音让梁凤卿身体一僵,姜乞儿也下意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一个带着白色贝雷帽的omega牵着另外一个omega,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哥!好巧啊!” “........玉卿?”梁凤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下意识向前一步,挡住了姜乞儿: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这里看看有没有新进的古筝。”梁玉卿已经看到姜乞儿了,好奇地探出脑袋,去看姜乞儿的脸: “哥你是不是带omega来了?” 第214章 言罢,还不等梁凤卿说话,梁玉卿就绕过梁凤卿,拉住姜乞儿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随即扭头对乔云裳惊喜道: “云裳,你看,他好漂亮!” 乔云裳闻言,将视线落在姜乞儿身上,先是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随即便点头对姜乞儿道: “你好,我叫乔云裳。” 乔云裳。 在心里将昔日好友的名字念了两遍,姜乞儿脸上才扬起一丝笑,“你好,我叫姜乞儿,生姜的姜,乞求的乞。” 乔云裳顿了顿,方道: “好奇怪,你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姜乞儿笑了笑,没说话。 没多久,一个身材挺拔高挑、容貌清俊精致的少年就从门口走了进来,径直走向乔云裳。 乔云裳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见是崔帏之,登时弯眼笑了,丢下梁玉卿和姜乞儿,就迎了上去,挽住了崔帏之的手: “你来啦。” “嗯。”崔帏之应了他一身,视线扫过梁凤卿和梁玉卿,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点头就算做和梁凤卿当作打招呼,随即问: “玉卿,我和云裳待会儿要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 “啊,你们待会儿有约啊。”梁玉卿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好吧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不要当电灯泡。” 他说:“我和我哥还有他同学一起逛逛吧。” 梁凤卿:“........” 姜乞儿:“........”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梁玉卿就当作默认,开开心心地和姜乞儿同行。 他今天也是来买古筝的,同样看中了限量款的“瑶台春熟”,但是“瑶台春熟”只剩下最后一台了,梁凤卿方才又答应了姜乞儿,正尴尬间,姜乞儿看懂了梁凤卿的左右为难,不愿意梁凤卿下不来台,于是便主动道: “其实我觉得这架金花良缘也不错,我还是买这台吧。” 梁凤卿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还不等梁玉卿开口说话,就赶紧将两架古筝都买下来了。 两架古筝一共花了梁凤卿九十多万。 在这个世界上待了这么久,姜乞儿已经对钱有些概念了,回到梁凤卿的家后,姜乞儿拿出一个小本子,仔仔细细地将古筝和这些天梁凤卿在自己身上的开销都记了下来。 梁凤卿对此很不以为意,对他来说,四十三万的古筝根本不算什么: “就这么点钱,有什么好记的?浪费时间。” 姜乞儿闻言,抱着本子,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摇了摇头,继续一笔一划地写下那些数字。 一个月半后,姜乞儿收到了b大的通知书。 梁凤卿没有就读b大,而是读了临校q大,两个学校都在一个大学城,隔得不远。 开学之前,梁凤卿替姜乞儿缴纳了学费,还给了他一张卡,里面有一百万,说是给姜乞儿当作生活费。 姜乞儿将卡收了起来,同样也将这笔开销记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开学那天,是梁凤卿送姜乞儿去的。 姜乞儿将金花良缘也背去了,因为比较重,他自己一个人拿着古筝已经够吃力,所以行李都是梁凤卿帮忙拿的。 不过梁凤卿不会铺床,只给姜乞儿购买置办了一系列的床上物品,剩下的一切都交给姜乞儿自己去打理。 等梁凤卿走之后,姜乞儿的舍友林萧然好奇地看着姜乞儿,忍不住问: “乞儿,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姜乞儿架床帘的动作一顿,随即迟疑着点了点头道: “算是吧。” “算是?”林萧然琢磨。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姜乞儿继续自己手头的事情。 毕竟梁凤卿没有在众人面前表露他们的关系,在梁玉卿面前,姜乞儿还保持着梁凤卿“同学”的身份。 林萧然被姜乞儿这个有心再问,但姜乞儿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林萧然和他刚认识,日后还要当四年的大学舍友,不好越界把关系搞僵,也就识趣没多问了。 刚来这个不太适应,但是习惯后也还好。 现代社会不像古代,虽然对omega还是诸多限制,但已经不需要姜乞儿终日覆盖面纱出行,甚至还能允许他自由和alpha来往。 姜乞儿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好奇又充满探究心理,于是在新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就选修了不少喜欢的文化通选课,每到开课的时候,他就早早地去听课,常常坐在前排,用平板记笔记。 他甚至还了解到,这个时代是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alpha和omega可以自由恋爱嫁娶,不合适再分手,并不会遭到旁人的非议。 姜乞儿一开始还不太相信,直到后来看见林萧然军训的时候和教官恋爱,军训结束后又火速分手的时候,才对“自由恋爱”这四个字有了显著的认知。 “玩一玩呗,不用太认真。”林萧然曾经很无所谓地对姜乞儿道: “我知道alpha都没什么好东西,可我又喜欢躺在他们宽阔的腹肌上睡觉,只好玩一玩再踢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有什么的,又没结婚——再说结了还能离,怕什么。” 姜乞儿:“..........” 他对林萧然的恋爱观不置可否,并不加以评判,但也不打算效仿。 他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四面八方的知识,努力上课,参加社团活动,试图融入这个新的世界。 第215章 他本来就生的漂亮,又弹的一手漂亮的古筝,还精通其他各种古乐器,刚在迎新班会上露面的时候,不少alpha就对他一见钟情,惊为天人,一晚上加的v信比他上辈子收到的爱慕诗还多。 不仅各大和音乐沾边的社团都爱邀请他去参加社团活动,连话剧社都向姜乞儿抛出了橄榄枝,即便姜乞儿已经错过了社团招新,他们的社长仍旧邀请姜乞儿入社。 姜乞儿性格其实还算保守,不太愿意在那么多人的面前露面,以适当夸张的艺术表现形态在舞台上展露自己的情绪,于是拒绝了。 那话剧社的社长不肯放弃,于是告诉姜乞儿可以安排他演一些相对边缘的小人物,只需要在舞台上跳跳舞,弹弹古筝,不需要有大段的台词。 姜乞儿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他刚进学校不久,校级的迎新晚会就开始了。 姜乞儿没有打算报名,但系里属他古筝弹的最好,院里便将他的名字报了上去,让他表演古筝独奏。 没想到话剧社也需要姜乞儿上台,演一个沉默的舞女,古筝独奏和话剧刚好连在一起,姜乞儿分身乏术,刚演完话剧,就赶下一场,古筝架上来的时候,他还穿着上一场的女装襦裙,化着妆往那一坐,好多人以为他是个漂亮的女omega,纷纷打听他是什么学院的。 姜乞儿不知道,专心致志地弹自己的古筝。 他的古筝本来就很贵,所以弹出来的音质很好,音乐悠扬,隐隐有穿透舞台顶的趋势,就算很多人对古筝不感兴趣,也逐渐沉浸在了其中。 一曲毕,全场安静。 这个曲子是姜乞儿上辈子自己被梁凤卿忽略,在东宫伤感伤神时自编的曲子,叫《晓看天色》,本只是用来聊以自\慰,却没想到一动手,这首曲子就自然而然地从他指尖流淌开来。 弹完之后,姜乞儿有些不太自信,见满场安静,还以为是自己弹的不够好,但十几秒钟之后,现场如雷的掌声却告诉他,他今晚表现的还算不错。 姜乞儿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俯身行礼,火速下台。 他还不太适应这种人多的场合,也不习惯这样浓重的妆容,于是下台之后,坐在化妆镜前,笨手笨脚地开始卸妆。 卸完妆后,姜乞儿打算去脱掉身上的女装襦裙,岂料刚站起身,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定睛一看,见是梁凤卿,赶紧拿起手机,往门外走去,准备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接梁凤卿的电话。 从化妆间到外面,最快的方法是穿过后台的一个小房间,从后门出去,但那小房间里会有不少候场的人。 姜乞儿提着裙子从小房间里经过,总觉得沙发上的人都在抬起头来看他,他以为自己男穿女装很引人侧目,于是抓紧时间,想要赶紧从人群中穿行而过。 但他不熟悉后台的结构,从小房间的后门出去是一个很高的台阶,他从光亮的地方走到漆黑的地方,眼神适应不清,错误的预估了台阶的高度,一脚下去,直接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还好台阶的高度不高,姜乞儿没摔着要害,但也足够他坐在地上,疼的眼冒金星,半晌站不起来。 但他怕梁凤卿待会儿把电话挂了,还是艰难地挪过去,将电话从地上拿起来,颤着声接起了电话: “喂,梁凤卿。” “嗯,”梁凤卿应了一声,问:“最近钱还够用吗?” “够的。”姜乞儿握住了手机,坐在地上,忍着手臂和膝盖的擦伤,道: “你........你那边怎么样?” “我还用你操心?我没你那么蠢,你顾好自己就行了。”梁凤卿一开口照旧又是一阵夹枪带棒似的关心: “行了,没什么事情我就挂了啊,我这还有事。” “等一下.........”夜风吹过,吹起姜乞儿身上一阵鸡皮疙瘩,他忍着初秋的凉意,道: “我........我能去q大看看你吗?” 梁凤卿那边沉默片刻,随即冷哼一声,像是在笑: “几天不见,就想我了?” 姜乞儿抿了抿唇,随即“嗯”了一声:“想。” “随便你啊。”腿长在姜乞儿身上,梁凤卿又不可能拦他:“我把我课表发给你,你等我有空的时候再来。” “好。”姜乞儿接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嗓子里的痛呼溢出来,让梁凤卿听出不对劲:“你在外面早点休息,不要熬夜喝酒,我看新闻上说.........” 他话还没说完,梁凤卿嫌他话多,直接把姜乞儿的电话摁了。 “.........”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姜乞儿关心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半晌,他半身隐没在阴影里,缓缓放下了手机。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到没那么疼了,才迈动脚步。他不敢动作太大,慢慢走上楼梯,回到化妆室换衣服,换完衣服后准备离开,忽然一个alpha闯进门来,手里拿着蓝白色的袋子,额头上还挂着晶亮的细汗,很明显就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似乎有腿疾,走路有些一瘸一拐,但还是艰难地走到姜乞儿的面前,将手中买的擦伤药递到了姜乞儿的面前,一笑就露出一个小梨涡: “我刚刚看到你摔倒了.......本来想扶你起来,又看见你在打电话,不好打扰,所以赶紧去买了碘伏,你回宿舍后用它来清洗伤口吧。” 姜乞儿愣愣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接受那个alpha的善意,那alpha就一拍脑袋,懊恼道: 第216章 “太着急了,我好像忘记给你买纱布了........” “.......没关系。”姜乞儿回过神,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过那alpha手中的塑料袋子,那alpha就一把将药袋子塞进了姜乞儿的怀里,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们乐团待会儿还有个合奏,我得上台了。” 他走的急,姜乞儿没来得及郑重道谢,只匆匆问道: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alpha闻言,顿住脚步,转过身,朝着姜乞儿露出一个笑来,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很是踏实的模样: “我叫梁君卿。君子的君。” 姜乞儿一愣,第一世完全模糊的记忆终于呼啸着全数涌入他的脑海,他大脑忽然一疼,终于想起了上辈子这个声声叫他“皇嫂”的小叔子。 印象里这个叫梁君卿的五皇子因为残疾,伤了一条腿,所以没有参与到权力斗争之中,一直老老实实的,第一世的时候,连崔帏之都被弄死了,梁君卿还活得好好的,没有被梁儒卿杀害。 第二世的时候,他也依旧安安静静的,不出来跳脚作妖,姜乞儿对他的最后一次会面,好像还是那场万国来朝的宾客宴会上,他因为身体不适,出去外面透了透气,刚好看见梁君卿也在外面,见到他就笑着迎上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姜乞儿面前,对他行礼: “问皇嫂安。” 姜乞儿当时大着肚子不太舒服,但还是礼貌地回应,还顺嘴问了一句他年龄已到,为何还不接受选妃。 当时梁君卿只看着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梁君卿。 捏着手里的药袋,姜乞儿没有多想,出了化妆间的门。 临走之间,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台上吹箫的梁君卿,觉得梁君卿吹的挺不错的,如果能一起合奏.......... 算了,他瞎想什么呢,哪有皇嫂和小叔子一起合奏的。 想到这里,姜乞儿又觉得自己荒唐,离开了场地。 他门轻轻一关,就将站在舞台侧面的梁君卿紧紧追过来的视线尽数关在了身后。 初秋天已经有些冷了,姜乞儿一边往宿舍的方向走,一边思索着,要不要给梁凤卿织一个围巾。 可........梁凤卿会喜欢他织的围巾吗? 第81章 怎么清醒 姜乞儿的手第一世的时候长过冻疮,一到秋冬季节,就容易复发。 林萧然看着他发红发肿的手,用一种略带怜悯的视线看着他:“你手都这样了,还想着给你男朋友织围巾啊。” 他说:“他看起来那么有钱,不缺一条买围巾的钱吧。” 姜乞儿闻言微微一怔。 第一世的时候,他和梁凤卿被打入宗人府圈禁,一到冬天就寒冷难耐,他就想办法去买一些布料或者毛线,来给梁凤卿织做御寒保暖的衣物。 没想到到了现代,梁凤卿已经不需要他给自己织做御寒衣物了,他还是改不了替梁凤卿操心的习惯。 思及此,他织围巾的手一顿,缓缓地放下了。 林萧然看姜乞儿情绪一下子变的萎靡低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婉转回还道: “不过没关系,亲手织的总比外面买的更有心意些,你男朋友知道了,肯定会感动喜欢的。” 姜乞儿闻言,顿时抬起头来,满怀期待地看着林萧然, “他真的会喜欢吗?” “肯定啊,你亲手织的欸,要是我朋友给我织这个,我肯定天天戴。” 林萧然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柜子里拿出护手霜,打开盖子给姜乞儿抹上,严肃道: “不过你这双手可是要用来弹古筝的,还是要小心点保养为好,可不能总是为了别人,委屈自己。” 姜乞儿愣愣地看着林萧然:“可是他是我男朋友。” “是天王老子也不行呀,”林萧然道:“这个世界上,你本来就应该最爱自己才对,怎么能为了别人,一直奉献自己呢——别这么傻乎乎的。” 姜乞儿:“........” 他呆呆地看着林萧然,没说话。 林萧然也不知道姜乞儿听进去没,反正他言尽于此,说再多,也就越界了。 一个月后,姜乞儿的围巾终于织好了。 找了一个梁凤卿没有课的日子,姜乞儿打车去了q大。 他到的时候,梁凤卿刚好和舍友在外面聚餐,姜乞儿一个人在宿舍外头等了快两个小时,冷的快要冻僵了,梁凤卿才姗姗来迟。 已经入冬了,京城又格外冷,梁凤卿穿了一件黑色的双面羊毛大衣,双手插在兜里,缓缓从远处走来,冷风吹起他眉间的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还有明亮漆黑的眼睛。 他的舍友跟在他身后,一行人嘻嘻哈地往宿舍走,姜乞儿听到梁凤卿的声音,从早就捂热的石凳上站起身,转过头,看着梁凤卿。 梁凤卿也看到姜乞儿了,在宿舍面前站住脚,没有继续往前走。 舍友见他不进宿舍楼,有些疑惑地挑起眉,顺着梁凤卿的视线看向姜乞儿,好奇问:“凤卿.......这是你对象?” “........朋友。”梁凤卿含糊地应了一声,拉过姜乞儿,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围巾。” 姜乞儿怀里抱着一个鼓囊囊的袋子,献宝一样捧到梁凤卿面前: “希望你戴着,这样冬天就不会冷了。” 第217章 梁凤卿:“..........” 大冬天跑一趟,就为了给他送个围巾,梁凤卿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忍不住吐槽道: “你是不是闲的慌啊,这么冷的天不在寝室呆着,特地跑出来在这等,就为了送个围巾?” 他不知道这围巾是姜乞儿亲手织的,还以为他是在哪里买的,很是嫌弃地扫了一眼那袋子里的围巾,道: “我不要,款式看着好土,你自己留着戴去吧。” 他看着姜乞儿因为寒冷而瑟缩的身躯,顿了顿,又道: “在这等了这么久,吃午饭没有。” 姜乞儿摇了摇头:“........” “那走吧,我带你去吃饭.........麻烦死了,本来下午还有事,准备先回宿舍睡一觉的。” 梁凤卿带着姜乞儿往前走,“走走走,吃饭去。” 姜乞儿:“.........” 他沉默片刻,抱紧手中的围巾,被梁凤卿推着往前走了几步,几秒后道: “你下午有事的话,那我先回校吃午饭吧,不麻烦你了。” 梁凤卿道:“你来都来了,我不请你吃顿饭,就真的白来了。走吧,去外面吃,我请你。” 姜乞儿耳根子软,向来是梁凤卿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闻言便也跟着梁凤卿,去校外的街上吃了一顿饭。 但他这顿饭吃的有些食不知味,因为梁凤卿长得太帅了,太受欢迎,光坐在角落里吃饭的功夫,都有三个omega来要梁凤卿的v信。 不过梁凤卿都没有给就是了。 再加上姜乞儿坐在一边绷着脸不说话,好多人以为姜乞儿是梁凤卿的男朋友,所以也就纷纷歇了心思。 吃完饭后,梁凤卿送姜乞儿去校门外打车。 姜乞儿走得很慢,似乎是想要延长和梁凤卿独处的时间,但梁凤卿下午有事,频频看手表,最终有些不耐道: “你属蜗牛的,动作快点。” 姜乞儿没办法,只好往前走,走了几步,终于还是按耐不住,问出了从方才吃饭起就想问的问题: “梁凤卿........你会和你们学校的omega聊天吗?” 梁凤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姜乞儿话里的婉转腔调,只道:“那不废话吗,我不和omega说话难道只和alpha说话?我又不是同性恋。” 姜乞儿:“.........” 他看着梁凤卿,没有吱声,倒是过了几秒钟之后,梁凤卿自己反应过来了。 他挑了挑眉,带着气音哼笑道: “吃醋了?” 姜乞儿有些不安。 按道理来说正妻是不能善妒吃醋的,于是他没有承认,撒谎道: “没有。” “得了吧,嘴角撅的能挂油瓶了。”梁凤卿伸出手,弹了弹他的眉心,道: “放心吧,我不会谈恋爱。” 他顿了顿,道:“我现在没那心思。家里事情多,烦得很。” 姜乞儿:“...........” “......好吧。”他懂梁凤卿的意思了。 梁凤卿现在不会谈恋爱,不止包括那些想要加他v信的omega,更包括他姜乞儿。 手里的那个围巾最终也没有送出去,姜乞儿怀着失魂落魄的心情,回到了宿舍。 林萧然见他这副样子,忙问他怎么了,姜乞儿摇了摇头,本不想说,但在林萧然的再三逼问下,他还是乖乖地将两个人中午的对话告诉了林萧然。 “.........不想谈恋爱?”林萧然难以置信道:“他难道想和你搞暧昧?” 姜乞儿有些茫然:“什么是搞暧昧?” “就是享受恋爱的感觉,但是不给名分,不想负责。” 林萧然“啧”了一声,道: “渣男我见多了,这种段位的还是第一次见。乞儿,我说实在的,你们之间差距太大了,光一个家世就........他不会在你身上花太多心思的,更不会重视你........你根本把握不住这种alpha,趁早从他身上捞一笔钱,然后和他分开吧。” 姜乞儿沉默片刻,许久才道:“......你不要这样说他,他不是渣男........他其实有时对我也挺好的。” 林萧然:“..........” 这句话一出来,林萧然就知道姜乞儿完了,属于不撞南墙不回头,也懒得在说,随他去了。 姜乞儿的围巾没有送出去,但记账的本子上,欠梁凤卿的钱却越来越多了。 他深知不能在这样下去,毕竟两个人现在还没有成婚,他不能就这样心安理得地用梁凤卿的钱。 于是他想办法加入了一个做家教的群,周末去做家教,偶尔有一些便宜的需要弹古筝的商演场合,他也会去,不过他是大学生,拿的少。 但是姜乞儿不介意,只要有入账,他就很满足了。 他工作态度很认真,不管拿多少钱,不管场合重不重要,都拿出积极饱满的态度去准备,每弹一次都用超高水准去完成,很快他就得到了不少老板的认可,还有贵人欣赏他,引荐他去剧组,给主角当古筝手替。 古筝手替一般镜头很少,但是在剧组拿的钱却很多,姜乞儿留作一部分做自己的生活费,还有一部分攒起来,准备以后还给梁凤卿。 终于,他通过接商演和剧组的工作,省吃俭用攒了一笔钱,给梁凤卿买了一根他看中了很久的手链。 手链是紫色的五花玉髓手链,是名牌,不是姜乞儿亲手做的,但却花了姜乞儿四万多。 第218章 虽然花钱的时候很心疼,但在给梁凤卿戴上的时候,姜乞儿还是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看吗?”姜乞儿看着和江诗丹顿不太相配的五花手链,决定下一次给梁凤卿买更好的,眼巴巴地看着梁凤卿:“你喜欢吗?” “还行吧。”梁凤卿不知道姜乞儿一直在外面做家教、接商演进组赚钱,于是取笑他:“用我的钱给我买礼物,你可真会。” 姜乞儿没有说话,只是抱住梁凤卿,踮起脚尖去亲他。 梁凤卿没有拒绝。 送上门来的漂亮omega,只要花点小钱,勾勾手指就能过来,他为什么要拒绝? 保持着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确定关系的事情。 他们同时将这一环节跳过,自然地拥抱、接吻、最后上床,做尽了情侣之间能做尽的亲密事情,但在外人面前,两个人始终还是朋友关系。 上完床,梁凤卿还是说,家里事情多,他现在还没有心思谈恋爱。 至于是什么事,姜乞儿不用猜,都知道大概与梁玉卿有关。 只有林萧然对姜乞儿和梁凤卿的关系看的很清楚,对姜乞儿说: “你不要以为他标记你就会对你负责,姜乞儿,你别再犯傻了。要是你花他的钱,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们俩就是各取所需.......关键是你还打工攒钱准备还他........你这就是送上门、完全白给的免费炮友,懂吗,是个alpha都不会拒绝,根本不代表他心里有你......你要是学不会自尊自爱,就算你给他怀孕、生了孩子,他也不会珍惜你一星半点的。” 姜乞儿闻言,一声不吭,依旧我行我素。 三年后,姜乞儿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的研究生,在离开学校之前,他需要参加一场本科毕业独奏音乐会。 这场音乐会上,他打算用自己擅长的曲目来表演,邀请了老师和同学来惯看,还单独且郑重地邀请了梁凤卿。 梁凤卿马上也要毕业了。 他本科是法学,选修了经济学的双学位,需要参加两场毕业答辩,非常忙碌,姜乞儿给他发出邀请的消息,他隔了两天才回: “看情况吧,有空我一定去。” 姜乞儿马上回他:“我等你。” 消息发过去后,又石沉大海。 姜乞儿并不气馁。 他相信梁凤卿会来,所以一直在认真准备这场毕业的独奏音乐会。 他在新生入学晚会上弹的那首独立创作的《晓看天色》,被导师欣赏举荐,并且在大四那年推荐他参加金丝奖,最终姜乞儿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凭着这首曲子拿下铜奖,成为最年轻的金丝奖铜奖得主。 他后来凭着《晓看天色》,又进入了作曲圈子,开始参与古风曲目的编曲,年纪轻轻,就逐渐成为影响力颇高的作曲家。 这场独奏音乐会,他压轴表演的曲目就是《晓看天色》,这首歌一开始就是为了梁凤卿所作的,也希望在这场毕业的独奏音乐会上,梁凤卿可以听到。 姜乞儿做事认真踏实,在音乐领域才华又高,所以在他的本科毕业独奏音乐会上,很多人都来了,艺术音乐厅里,坐满了人。 聚光灯打下,姜乞儿坐在椅子上,视线扫了一眼,没有在人群里发现梁凤卿。 ........没关系,第一首曲子才开始,梁凤卿一定会来的。 姜乞儿这样告诉自己,弄好古筝指甲,随即抬起手,弹下了第一个音。 曲声悠扬,如泣如诉,如丝如缕,很快将人引入了古筝所营造的氛围里。 一曲毕,梁凤卿还是没有来。 第二曲........ 第三曲........ 每一首曲子的开始,姜乞儿都在台下搜寻梁凤卿的身影,视线时不时落在后门,期盼着梁凤卿能突然推门而入。 当属于他的独奏音乐会结束,梁凤卿还是没有来。 在确认梁凤卿依旧不会出现之后,姜乞儿的心却恍若平静的水,一下子停止了波动。 他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一个个送走敬爱的老师、熟悉的同学,最终站在寂静无人的台上,拿起手机,一字一句给梁凤卿发下消息: “不来了吗?” 梁凤卿过了一会儿,才回到: “家中有事。” 姜乞儿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梁凤卿的解释。 他退出聊天记录,点进朋友圈,意外的在某个同学发送的朋友圈照片角落里,看见了梁玉卿的影子,还有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双手。 那双手的手腕上戴着蓝色的江诗丹顿手表,是梁凤卿最喜欢的traditionnelle传袭系列,配上旁边的紫色玉髓五花手链,很容易就认出那双手是谁的。 那个朋友圈配文“和朋友一起来f国观看西奥多与星恒乐团的夏季交响音乐会,很棒,喜欢!”,照片里,是梁玉卿和朋友浅笑盈盈的合照,还有那搭在梁玉卿肩膀的熟悉的手。 姜乞儿忽然蹲在寂静无人、灯光关闭的阴暗台上,悄无声息地哭了。 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舞台上,姜乞儿哭的嗓音发酸发涩,最终转换成带着无助的哽咽,配合着胸腔心脏剧烈的震颤,姜乞儿一瞬间竟然感觉心好像要一点一点破碎了一样,令他痛地忍不住抓紧胸前的衣衫,却怎么样也缓解不了那逐渐蔓延开来的,令人反复疼痛的心悸。 耳边忽然传来一深一浅的脚步声,泪眼朦胧间,姜乞儿缓缓抬起头,见一个身形瘦削、胸前抱着一束花的alpha正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 第219章 他有残疾,腿不好,走路很慢,上台阶也格外费劲。 但他却走的很稳,慢慢来到姜乞儿的面前,艰难地蹲下身,伸出手将姜乞儿拉了起来。 姜乞儿双眼发红地看着梁君卿,梁君卿也看着他。 梁君卿并没有问姜乞儿为什么哭,只是略带慌乱将手中的捧花递给了姜乞儿,脸上带着淡淡的局促的笑意,低声道: “恭喜你呀乞儿,顺顺利利地完成了毕业独奏音乐会。” 他一段话像是练习了好几遍,几乎是不用动脑子就说出来了,但说到后面,仍旧有一点磕磕绊绊: “你以后一定会成为特别厉害的古筝音乐家,我相信你。毕业快乐,提前预祝........祝你研究生生活快乐,在新的学校可以更上一层楼,前途似锦,万事顺意,越来越好。” 两段话尤其质朴,并没有掺杂太多特殊华丽的辞藻,却足够让姜乞儿心中一酸,再度落下泪来。 “谢谢你........”姜乞儿接过梁君卿手中的花,眼前的一切再度变的模糊起来,脸上很快湿冷一片。 梁君卿手足无措地看着落泪的姜乞儿,片刻后鼓起勇气,掏出纸巾,凑过去给姜乞儿擦眼泪。 姜乞儿纤长的睫毛被眼泪浸的愈发漆黑,梁君卿细细地给他擦着眼泪,垂头看着姜乞儿,半晌轻声道: “乞儿,不要哭了。” 他说:“我会......会一直陪着你的。” 姜乞儿没有说话,只哽了一下。 很快,一只轻柔的手掌试探性地抚摸上他的后脑勺,轻轻用力,将他按进了一个不算宽阔温暖,却依旧可以短暂逃避风雨的肩膀。 两条双臂虚虚环住了姜乞儿的肩膀和后背,并没有碰到他,姜乞儿额头抵着梁君卿的肩膀,一瞬间却有了被爱的错觉,好似他一生尝过的辛酸和痛楚都有人旁观、理解、懂得、心疼,而这样的善意竟然来自于一个他从未正眼看过的人,这样的认知让他一瞬间愧疚、不知所措和感动起来,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滑,打湿了他的脸颊,更沾湿了梁君卿的衣襟。 “我不会趁人之危,但也不想看见你哭。”梁君卿轻轻拍着姜乞儿的后背,温和的声音从姜乞儿的耳畔传来,一如他的名字一样,平和、安然: “所以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出现。” “即便你看不见我也没关系,”梁君卿说: “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直喜欢你的。” 第82章 分开吧 三个月后,姜乞儿考入了中央音乐学院,继续学习。 有了前四年大学及经验和人脉的积累,他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演艺圈,经常背着金花良缘去给剧组的演员做手替,或者做音乐指导。 他生的漂亮,除了弹古筝之外,还会跳舞,身上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典气质,有时也会客串几个没多少台词的小角色,在网上竟然零零散散地积累了不少的粉丝。 但他很少发微博,偶尔只发一些自己上课或者出演时的杀青剧照。 一日他课上完,又接到了剧组的邀约。 这一次是熟悉的制片人给他发的消息,这个制片人是姜乞儿的伯乐,很照顾姜乞儿,在姜乞儿还默默无闻的时候就给了他不少机会,还通过自己的人脉为姜乞儿牵线搭桥,为姜乞儿的事业添砖加瓦,所以姜乞儿答应的很爽快,看了一下自己的课表,发现没有冲突,直接背起金花良缘就去了。 在等待研究生入学的这段时间里,他不仅没有放弃作曲接单,还抽空去考了驾驶证,靠自己之前攒的钱,开学就买了一辆属于自己的十几万的小车。 虽然和梁凤卿车库里的车比起来,寒酸凄凉又形单影只,但好歹也是姜乞儿靠自己的努力买的。 将金花良缘放在车里,姜乞儿开车去了剧组。 这一次拍的也是古装剧,还未正式开拍,在酒店里给演员做集中培训,主要练习古代礼仪和体态。 姜乞儿背着古筝进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主演之一的乔云裳坐在前面,接受礼仪老师的指导。 乔云裳察觉到有人进来,下意识抬头望去,见是姜乞儿,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一旁的制片人见姜乞儿进来了,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停下手中的动作,向主演和配角介绍了姜乞儿,告诉大家这是他请的音乐指导。 这是大制作大剧组,音乐指导肯定不止姜乞儿一个人,姜乞儿年轻又资历尚浅,所以只负责指导配角,而主角乔云裳,还有旁人指导。 但乔云裳似乎对姜乞儿格外有兴趣,休息的时候,他还特地走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姜乞儿,随即肯定道: “我们之前见过。” “之前在旋光琴行的时候见过。”姜乞儿没说两个人前两世就是好朋友,只笑道:“没想到又见面了。” 乔云裳这一世就读的是戏剧学院,所以在姜乞儿于b大读大学的时候,没有和姜乞儿再碰过面。 但两个人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缘分似的,兜兜转转,又在同一个剧组碰面了。 指导课结束之后,姜乞儿出了酒店。 他在冷风中裹紧自己的大衣,要自己开车返校,而乔云裳则口罩墨镜带着,全副武装地站在酒店门前,等人来接他。 没多久,一辆黑色的库利南开了过来,乔云裳眼前一亮,车还没停稳,就小跑过去。 没多久,车上下来一个人。 第220章 夜色太浓,姜乞儿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那alpha揽住乔云裳的肩膀,垂头,隔着口罩在乔云裳的唇上亲了一下。 周围响起了拍摄的响动,姜乞儿是学声乐的,对声音很敏感,下意识回过头,果然看见灌木丛里藏着摄影机,闪光灯在夜色中一闪而过。 有人在偷拍。 姜乞儿下意识想要告诉乔云裳,却看见那alpha微微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那灌木丛,视线未能停驻超过三秒,显然是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过多理会,大半注意力依旧落在乔云裳身上,直接揽着乔云裳的肩膀就上了车。 只那样一眼,姜乞儿就忽然确定,那些偷偷拍摄的照片发不出去。 他上辈子的好朋友没了他,也照样有人护着他,对他好。 世界没有谁都一样转,可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此一世的乔云裳不需要他了,他身边有了崔帏之。 脑海中又记起第一世时崔帏之那极其不靠谱的模样,他想起当初他和乔云裳一个嫁给崔帏之,一个嫁给梁凤卿,当时好多人都以为自己比乔云裳嫁得好,未来也一定比乔云裳过得好,却没想到如今情境调转,他在冬夜里受寒风吹,而乔云裳已经成了被人捧在手心里、带资金组的受尽千娇百宠的大明星,而他还是只能站在幕后,不受多少关注的小小音乐指导。 人与人之间的命运自出生起就相差巨大,途中稍有变数,但都是万般不由人。 重活一世,乔云裳已经等来了他的归人,但他和梁凤卿之间似乎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还是他在后面追,梁凤卿在前面走。 姜乞儿心中微微叹息。 他现在已经连嫉妒、悔恨的情绪都无法产生了,心中一片宛若死水般的平静和麻木。 还能怎么办呢,随他去吧。 晚上十点钟左右的时候,梁凤卿给他发了消息,让他到他家去。 见面又是毫无废话的单刀直入主题。 四年后的梁凤卿好像和之前也有了变化,开始抽烟。 他之前不爱抽烟,觉得烟味呛人又损害身体健康,四年后竟然开始抽了起来,而且还挺频繁。 看着梁凤卿坐在床头,手里拿着笔记本抽烟,姜乞儿靠了过去,仰头问: “心里烦?” “嗯。”梁凤卿掌心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又收回,简单应了:“老爷子快要不行了。” 梁凤卿的父亲病重,已经转入了重症监护室,时时刻刻有专人盯着,总觉得下一秒就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但就算这个时候,梁凤卿心里也不见多少难过。 解决梁父年纪大以后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已经够烦,后面还有几个私生子私生女盯着梁家庞大的家产,没点铁血手腕不行,太狠了又被人诟病,加上读研时堆积成山的课业,梁凤卿每天都在焦头烂额,忙的时候恨不得拆成四个人替他办事。 姜乞儿是学艺术的,公司的事情他丁点不懂,只能尽量陪着梁凤卿。 半夜睡醒,姜乞儿一摸被窝,旁边已经凉了。 他缓缓坐起,揉了揉眼睛,起身去找梁凤卿。 梁凤卿正坐在客厅里抽烟。 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积了不少烟头,客厅里云雾缭绕,梁凤卿对着笔记本,指尖轻点着,耳朵上还挂着耳机,似乎是在和谁打电话: “看住他,别让他乱跑,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别让他给我到处添乱。” .........看住谁? 姜乞儿无法从只言片语之中拼凑出梁凤卿话语里的背景,站在原地等梁凤卿打完电话,才走过去,坐在了梁凤卿的大腿上,抱住了他的脖颈: “这么忙。” “你先睡。”梁凤卿摸了摸他的背: “乖一点。要钱明天让秘书打给你。” 姜乞儿:“..........”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梁凤卿忙碌。 不知不觉又困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梁凤卿已经走了,身上披着薄毯,客厅里的中央空调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气。 明明是冬天,但在梁凤卿的房子里,还是四季如春的暖和。 姜乞儿也不知道究竟是科技改变生活,还是他就是对梁凤卿有滤镜,总觉得呆在梁凤卿身边,他就更觉得安全。 明明他已经可以独立自主,明明可以独当一面,却总还是像上辈子一样,习惯性地呆在梁凤卿身边,舍不得离开,更舍不得放弃喜欢他。 到底是惯性还是爱,姜乞儿已经分不清,或许兼而有之,或许这颗心已经习惯了疼,永远不会死心。 梁凤卿什么都不欠他,他只是不爱他。 仅此而已。 一想到这个事实,姜乞儿心中就开始钝钝的疼。 他不愿意再深想细想,细想只会更痛。 没多久,梁凤卿的助理给他送来了早餐,姜乞儿没拒绝,吃下后又去了学校。 之后又是学校和剧组的两点一线,因为去的频繁,还遇到了梁玉卿来探班姜乞儿。 梁玉卿似乎很喜欢姜乞儿,看完乔云裳后就跑来和姜乞儿说话,两个人还交换了联系方式,很快又成为了好朋友。 看得出来梁玉卿也挺喜欢演戏的,每次乔云裳演戏的时候,梁玉卿总是站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看,圆圆的眼睛里盛满了好奇和兴奋。 姜乞儿觉得有些奇怪,毕竟按照梁家的实力,要送梁玉卿进组,根本没有那么难,何至于让一向受宠的梁玉卿如此渴望当演员,却又无法有所成就? 第221章 “你不懂啦。我哥那个人,一向说一不二,他不准我当演员,我就没有一丁点办法。” 梁玉卿和姜乞儿抱怨: “梁家除了我爸,就只有我哥能做主。我小妈虽然是长辈,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我小妈刚进门的时候,还被我哥吓哭过,那时候我哥才十六岁。” 梁玉卿说:“你别看他平时对我特别特别好,什么都给我,但他只要面无表情地扫我一眼,我就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有这么可怕? 姜乞儿其实没有见过梁凤卿真正发火的样子,梁凤卿可以是刻薄的、阴阳怪气、阴晴不定的,但很少是怒火冲天、完全失控的。 或许有过,但他也记不太清了。 可能也是不愿意去记。 和梁玉卿熟起来之后,姜乞儿发现这个世界的梁玉卿真的是被宠爱着长大的,一点苦都没吃过,经常很天真地问他一些事情,搞得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但在梁玉卿面前,姜乞儿又觉得十分放松。 原因无他,和刻薄又嘴毒的梁凤卿相比,梁玉卿实在被照顾的单纯又没有心机,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勾心斗角,对人抱有极强的同理心,所以在梁玉卿面前,可以很自在地做自己。 有一天,梁玉卿忽然神神秘秘地跑过来,说他准备要去看演唱会。 “那就去看呗。”姜乞儿不懂看演唱会有什么好兴奋的,按道理梁玉卿这样家世显贵的omega,难道连一场演唱会都看不起吗? “你不懂,我哥他只准我去看音乐会,不准我去看演唱会的。”梁玉卿含糊道: “他觉得现场人太多了,又吵。” 姜乞儿:“?” 他确实不懂。 “乞儿,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抢两张灵月传奇十周年的演唱会的票?”梁玉卿双手合十,睁着圆圆的眼睛乞求道: “我真的想看好久了,但是我哥一直不让。我的手机和银行卡都被我哥监控了,也买不了票,我想来想去,只能拜托你了。” 姜乞儿虽然觉得梁凤卿不准梁玉卿去看演唱会的要求很奇怪,但想着梁凤卿护弟弟护的和宝贝眼珠子的那副模样,也慢慢释然,经不住梁玉卿的强烈要求和软磨硬泡的撒娇,还是勉强同意了。 他帮梁玉卿抢了两张内场vip的票,在演唱会开始的前一天,还委婉回绝了朋友要给他过二十四岁生日的建议,特地陪着梁玉卿坐飞机,去了h市看演唱会。 看演唱会前,姜乞儿看见梁玉卿把手机关机了,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为什么要关机?” “怕我哥给我打电话轰炸我让我回去,我现在只想专心看演唱会。” 说完,梁玉卿冲着姜乞儿眨了眨眼睛,亲亲热热地挽着姜乞儿的手臂,对他亲昵道: “我们进去吧。” 姜乞儿觉得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但要掉头往回走已经来不及,只能被梁玉卿拖着检了票,进入了会场。 梁玉卿自会场起就很兴奋,脸颊红扑扑的,不断挥舞着荧光棒,随着自己崇拜了十年的偶像的出场,更是开心地大喊,随着音乐节奏节拍手舞足蹈,姜乞儿坐在他身边,险些按不住他。 没多久音乐从舒缓变的开始摇滚和重金属起来,现场的气氛也逐渐变的热烈,姜乞儿不太追星,完全就是陪同的,所以坐在位置上,看着梁玉卿随着音乐蹦蹦跳跳。 手机震动片刻,姜乞儿的舍友给他发来消息,问他晚上十二点前还回不回来,他们给他买了蛋糕。 姜乞儿见状,低下头,想要回消息。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片刻,编辑成一句话就想打出去,忽然梁凤卿的电话打了进来,姜乞儿来不及的发送就匆忙接起,在鼓噪耳膜的强烈音响和音乐里大声问:“喂?” “姜乞儿,梁玉卿在不在你身边!?”梁凤卿几乎是没有任何寒暄,就单刀直入地咆哮道: “要是在的话,带他回a市!马上!立刻!” 姜乞儿甚至没有时间问为什么,刚张了张嘴,视线内忽然间梁玉卿停下了挥舞荧光棒的动作,蹦跳的手脚也慢了下来。 灯光闪烁,滑过他的脸,刹那间,姜乞儿看到梁玉卿的脸色变的无比苍白、扭曲、痛哭,最后,梁玉卿竟然捂着心脏,闭眼重重倒了下去。 耳边想起话筒的嗡鸣声,姜乞儿在那一瞬间,脑海中也变的一片空白,慌乱间只能看见保安和周遭的人都冲了上来,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就有担架抬着昏迷的梁玉卿出了会场。 在前往医院急救的路上,姜乞儿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呆的,耳边回荡着急救车呼啸而过的声响,还有他心脏鼓噪耳末发出的剧烈震颤,混杂着医生护士交流时急促的说话声,每一个场景都让他头脑空白,掌心出汗,手腕发抖。 直到梁玉卿进了急诊室,姜乞儿瘫坐在医院走廊外的椅子上,一摸后背,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湿了。 恍恍惚惚间,低头看见手机,屏幕感知到人脸自动解锁,页面还停留在和梁凤卿的通话页面上。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就是他二十四岁的生日。 可他完全没有了过生日的心情,看着急诊室的大门,如潮水般的恐惧、害怕和焦虑、悔恨慌张裹挟在一起,漫过他的头顶,他甚至比几年前差点被姜浩强\奸时,还要害怕。 第222章 时间又过去了三分钟,透过窗看着躺在病床上面色煞白,正在接受心脏复苏的梁玉卿,姜乞儿手脚发软,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就在他完全不知所措之间,身后突然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转过头去,只见视线尽头,有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神色凝重地朝这里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助理。 但那两个助理跟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分头离开了,只剩下梁凤卿一个人,大踏步朝这里走来。 姜乞儿看见梁凤卿,此刻好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赶紧上前一步,张嘴就想喊梁凤卿的名字: “梁.........” “为什么要帮玉卿买票,为什么要带他去看演唱会?!”梁凤卿却未能像姜乞儿看见他时那样充满希望地看着姜乞儿,眉头紧皱,浑身戾气十足,几乎是劈头盖脸地骂道: “你不知道他五年前做过心脏搭桥手术吗?!你不知道他不能进行任何剧烈的运动,更不能有太强的情绪起伏吗?!怕他发病,我平时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他说,你竟然敢瞒着我,背着我带他去看演唱会?!姜乞儿,你到底是不是想害死他,要他的命?!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姜乞儿被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一顿,愣在当场,尤其是梁凤卿最后的两句话,更是让他脸上血色尽退,摇摇欲坠地呆站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梁凤卿没再看他,走到病房前,透过窗看着姜乞儿,眼睛里带着姜乞儿从未见过的焦急和慌张。 姜乞儿站在他身边,许久没能吭声。 后来梁玉卿终于抢救过来,转入了病房,姜乞儿想要进去看一看他,却看着梁凤卿垂下头给梁玉卿整理被角,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爱护与心疼,是梁凤卿从未施舍过他姜乞儿的。 他在病房里垂头看他,姜乞儿就站在病房外,看着梁凤卿的背影。 许久,姜乞儿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病房。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出急诊大楼,最后双腿失去力气,只能在医院的花坛边缘坐了下来。 已经是第二天了。 今天是他的二十四岁生日。 姜乞儿坐在花坛边缘,迎着六七点钟的微凉,看着周遭的人来来去去,或啼哭或慌张或悲痛,但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在意的事情,每一个人都有属于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生死疲劳,只有他历经三生三世,都还在为了一个人,都还将尽数的心神牵系在一个人身上。 没有自我,没有灵魂,他的每一次轮回,都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是被动的,无奈的,像是一个提线木偶,没有喜怒哀乐。 他没有尊严,没有。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珍惜他,爱护他,理解他。 姜乞儿忽然觉得特别疲惫,呆坐在哪里,就这样茫然放空,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回哪里去。 忽然身边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姜乞儿没有回头,肩膀上忽然落下一件带着淡淡体温的外套:“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梁凤卿站在他面前,看着面前发白、一声不吭的姜乞儿,顿了顿,片刻后伸出手,将姜乞儿拉了起来。 姜乞儿顺势站起来,却并没有看向梁凤卿,保持着那样茫然放空的状态,平视前方一株微微倒塌歪斜的小草。 忽而头顶下起了细细的小雨,并不大,雨水凝聚在停车场上方的彩钢瓦槽上方,汇聚之后缓缓低落,打在小草萎靡的叶片上,耳边是梁凤卿低沉的声音: “.........抱歉,刚才是我冲动了,对你发了火,对不起。” 梁凤卿掌心抓住姜乞儿纤细的手腕,只需轻轻就能握住,姜乞儿体温发凉,好像再怎么捂也捂不热了: “我让助理先送你回去。” 姜乞儿专注的看着那滴雨水滑过叶片,洗刷干净叶片上的灰尘和脏污,许久,他才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轻轻挣脱开梁凤卿的桎梏。 他仰起头,圆润干净的瞳仁对着梁凤卿,像是想要最后一次凝视这个他爱了三生三世的男人,想要将梁凤卿的容貌一直刻进心里一般。 梁凤卿被这样认真的眼神看的心中一动,垂下头,想要亲一亲姜乞儿的眼皮,却被姜乞儿微微后退一步,躲开了。 梁凤卿一愣。 他看着姜乞儿,姜乞儿也看他。 雨水滴进地图里,小草的枝叶在春雨的滋润下,逐渐挺直、发芽,抽条。 “.......梁凤卿,” 许久,梁凤卿才听姜乞儿用平静不起任何波澜的语气对他说: “我们..........分开吧。” 周遭安静的出奇,没有人说话,好像世界只剩下了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对视。 而头顶是第一场春雨,去晦除尘,小草的也叶片在清晨的第一缕朝阳下变的熠熠生光,像是重生,又像是.......迎来它新的开始。 第83章 娘子 .........分开? 在姜乞儿说这话的一瞬间,梁凤卿明显愣了一瞬。 他像是没有听明白姜乞儿在说什么似的,并不开口接话,而是盯着姜乞儿足足看了有一分钟。 而姜乞儿同样平静地和梁凤卿对视,直到眼角有不自知的泪水淌下来。 他还没能意识到自己哭了,以至于梁凤卿伸手想要给他擦去眼泪的时候,姜乞儿还微微偏过头,躲开了梁凤卿的触碰。 第223章 随着他动作的偏移,泪水从他的眼眶里落下来,滴在了梁凤卿的手背上,烫的梁凤卿的指尖微微蜷缩。 姜乞儿不想再看见梁凤卿,绕过他,想要径直离开,却被梁凤卿用力攥紧的手臂,止住了动作: “乞儿,” 梁凤卿的胸膛起伏,半晌才道: “刚才对你发火,是我不对。” 他竭力让自己保持理智:“我和你道歉。” 梁凤卿以为姜乞儿方才对他所说的只是气话,试图用平稳的语调来平息姜乞儿的怒火,好让姜乞儿收回方才的话,却不知道姜乞儿之所以会提出分开,并非只是被迁怒的生气或者怨气。 他只是太累了。 他太累了。 直到现在这一刻,梁凤卿也不曾明白姜乞儿。 他们是三生三世的爱人,一朝结发却同床异梦,本该是最亲密的爱人,此刻却貌合神离。 他不懂他...... 他也不再懂得他。 姜乞儿缓缓将自己的手从梁凤卿的掌心里抽出来,缓缓转过头,看向梁凤卿,慢声道: “我接受你的道歉。” 他内心毫无波动:“现在能让我走了吗?” 梁凤卿:“........” 他看着姜乞儿,姜乞儿也看着他,片刻后姜乞儿转过头离开了,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 梁凤卿看着姜乞儿摇晃的背影,忽然觉得一阵胃疼,想要追过去的脚步也停了下来,最后只能驻足留在原地,掌心按了按绞痛的腹部。 从a市赶过来到现在,他已经超过12小时没有进食了,梁玉卿的病情和姜乞儿的眼泪如同一团搅不开的乱泥一样,被一双无情的大手一股脑地塞进他的大脑中,他头一次感觉头重脚轻,眼前发黑,只觉周遭的一切都在失控,在脱离他的控制之外。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抓不住姜乞儿。 他好像真的要失去他了。 五个小时之后,梁玉卿终于清醒了。 从病房里清醒过来之后,梁玉卿就好似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一句话都不敢和梁凤卿说。 梁凤卿也不和他说话,怕一开口就是责骂,情急之下还会加重梁玉卿的病情,只能沉默地陪着梁玉卿,直到几天之后,梁玉卿的身体能够出院,才带着梁玉卿回到a市。 他先把梁玉卿送回老宅,才让助理开车带着自己回自己的公寓。 “滴——欢迎回家。” 梁凤卿疲惫地进入家门,解开领带,将其丢在衣架上,随即脱下衣服,随意往身边一递—— 身边空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人从他身边扑过来抱住他的腰,然后顺手将他的外套带走挂起。 “........” 梁凤卿慢半拍地收回手,意识到姜乞儿不在的一瞬间,只觉心都好像被挖空了一半,偌大的公寓客厅一时间变的空荡荡的,连窗外扑进来的风都带着高层的无边冷意。 他忽然心中怒火顿起,泄愤一般将外套甩在沙发上,然后无力地将自己重重摔了进去。 这一路实在太累,他又冷,胃又痛,迷迷糊糊之间听见耳边传来开门的声响。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片刻后,姜乞儿的身影出现在了玄关。 他还以为是梦,直到姜乞儿将自己的车钥匙放在架子上,发出咔哒的响声,梁凤卿这才意识到,是姜乞儿回来了。 他好像从未这样盼望过、希望过姜乞儿能回到自己身边,于是瞬间清醒,从沙发上坐起,甚至因为起的太猛,两眼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但他来不及坐稳,就起身快步来到姜乞儿面前。 姜乞儿抬头见是梁凤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竟然还朝他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梁凤卿就疑心他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要分开的场景和话全是梁凤卿自己幻想出来的,忍不住上前几步,伸手将姜乞儿抱在了怀里,用力到几乎要将姜乞儿揉进自己怀里一般。 姜乞儿没躲,在梁凤卿怀里靠了一会儿,片刻后方轻声道: “吃饭了吗?” 梁凤卿用力搂住他:“......没有。” “我给你做。”姜乞儿说。 梁凤卿听他这句话,心中更加确定,姜乞儿之前和他说过的话都是假的。 他肯定后悔了。 他离不开他的。 思及此,梁凤卿心中稍定,这几天的心悸终于有了缓解,慢慢松开了姜乞儿。 姜乞儿仰头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摸了摸梁凤卿的额头。 梁凤卿这次没嫌他多事,站着让姜乞儿碰。 姜乞儿确定梁凤卿没有发烧,扭头进了厨房,开始给梁凤卿做饭。 这么漂亮的、一双用来弹古筝的手,却给梁凤卿洗衣服、做饭、织毛衣。 梁凤卿站在姜乞儿背后,出神地看了姜乞儿一会儿,片刻后从姜乞儿的背后搂住了姜乞儿,吻了吻姜乞儿的侧脸。 姜乞儿切菜的动作一顿,没有像之前那样回应,只是安静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做好两菜一汤,姜乞儿给梁凤卿端出来,却只摆出了一副碗筷。 梁凤卿没有坐下,看着姜乞儿。 “吃吧,”姜乞儿说: “我是来收拾行李的,一会儿就走。” 言罢,他又朝梁凤卿一笑,片刻后转过朝梁凤卿的房里去。 梁凤卿登时连饭都吃不下了。 第224章 他眼睁睁地看着姜乞儿拉出行李箱,打开,然后将自己的衣服一点一点折好,放进行李箱里。 他的动作不快也不慢,看不出急切或者留恋,眉眼平静,更近似于一种麻木。 梁凤卿忽而心脏抽痛,竟然想也不想,就半蹲下去,抓住了姜乞儿收拾行李的手: “乞儿。” 他说:“........不要走行不行。” “..........”姜乞儿闻言,仰起头,看着梁凤卿,片刻后道: “也许一年前你这么对我说,我会留下来。” 言罢,他又继续低下头,收拾自己的行李,机械道: “可是现在,我不会了。” 梁凤卿闻言,指尖用力,愈发紧地抓住了姜乞儿的手腕,像是怕一个看不住,姜乞儿就从自己的身边溜走了一样: “我知道那天是我情绪不对,我迁怒了你,我不该.........” “不是因为那件事.......或许要说,不止是因为那件事。” 姜乞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道: “梁凤卿,我想和你分开,不是冲动,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欲擒故纵。” “我想和你分开,只有一个原因。” 梁凤卿:“.......什么?” “因为我不爱你了。”姜乞儿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着极其残忍的话语,深深扎进梁凤卿的心里,直至鲜血涌出,牵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或许关于这场分手,他早有计划,但他太爱梁凤卿了,爱到已经成了惯性,甚至在完全要离开之前,还会为他做一顿午饭,所以迟迟未能说出口。 “......为什么?”梁凤卿的胸膛起伏,竭力保持平静的假象,但下一秒就被他急促且逐渐拔高的音调打破: “因为玉卿的事情?还是其实是因为你爱上别人了?” “.........”姜乞儿一怔,仰头看着梁凤卿,片刻后嘴角牵起自嘲的笑,像是可笑梁凤卿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测。 无力感再度席卷而来,姜乞儿已经完全失去了解释的力气,随意梁凤卿去猜测,片刻后低下头去,不再理睬梁凤卿。 可他越是这样沉默,越是印证了梁凤卿方才的猜测。 如果是因为梁玉卿的事情,梁凤卿可以再道歉,道一百次他都愿意,都还有回转的余地;可如果是姜乞儿爱上了别人,那他........ 梁凤卿不敢细想。 他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一把抓住了姜乞儿,将姜乞儿拉起来,掌心死死攥着姜乞儿的肩膀,力道大到姜乞儿甚至有些疼痛地微微皱起眉: “你真的喜欢上别人了?!是谁?!” 姜乞儿一把甩开他: “就算是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姜乞儿终于也失控,眼泪砸了下来,但神情却是倔强的: “难道就允许你心里有梁玉卿,不准我心里有别人?!” 一听说姜乞儿心里有人了,梁凤卿登时气的面目狰狞,嫉妒像是油一样往他的怒火上浇,他忍不住失控,一把掐住姜乞儿的脖颈,恶狠狠道: “姜乞儿,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那个破地下室里带出来,又是谁给你交学费,供你上大学的?!你现在想甩了我跟别人?!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他一把扯开姜乞儿的衣服,毫不留情地把他重重摔到床上,起身覆了上去,一边解开衬衫扣子一边口不择言道: “你可真是廉价,谁给你钱你就爱谁.......既然这样,我再给你一笔钱,你再陪我睡........” 他正想说金主,视线尽头,却忽然触碰到姜乞儿泪流满面的眼睛,忽而瞳孔微震。 久远的泛着黄的回忆忽然突破尘封的岁月,裹挟着碎片席卷而来,侵入他的大脑,梁凤卿太阳穴忍不住隐隐作痛起来。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某一晚他喝醉了,摇摇晃晃地被人扶进万花楼,走上楼梯,进入了某一间房间里。 那时候他全无知觉,只记得怀中有一截腰,又细又韧,腰的主人又生的如此花容月貌,逼的他再也无法做柳下惠,在那张狭小的床上要了那人一遍又一遍。 他从后面覆盖住他,在他身后毫不留情地逞完凶,随即餮足地将那瑟瑟发抖的纤细身躯转过来,迎面却撞上了一双泪流满面的眼睛。 那双他在数个夜里,也忘不了的眼睛。 那双眼睛现在就这样望着他,里面盛着苦,盛着痛,盛着无尽的哀伤和绝望。 梁凤卿忽然记起了一切。 他缓缓松开了动作,张了张嘴,看向躺在床上的自己的结发的妻子,再一次被自己用语言和身体侮辱,登时像个孩子一样,头一次觉得茫然又无措: “乞儿........” 姜乞儿闭了闭眼,肩膀微微颤抖,半晌蜷缩起来,用被扯开的衬衫缓缓包裹住自己,如同遍体鳞伤的小兽,呜咽着肚子舔舐自己的伤口。 梁凤卿从后面抱住他,姜乞儿却浑身一颤,猛地转过头来,红着眼睛看着梁凤卿,三辈子的新仇旧恨还有恩怨情仇一齐涌上来,恨得姜乞儿扬手,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他扇的不重,甚至还带着omega掌心的雨后茉莉香味,梁凤卿挨打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疼,而是刺痛里带着爽,好像姜乞儿这带着恨意的一巴掌还残留着那么一点对他的爱,这个认知让梁凤卿的心诡异的平静起来,爽完之后,才感受到右脸传来的火辣辣的麻。 第225章 乞儿在恨他。 乞儿心里还有他。 没有爱就没有恨,有了恨.........就代表还有爱。 这一巴掌像是把梁凤卿打爽了,随着巴掌冒出来的是各种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想法,想明白的一瞬间,又诡异地让梁凤卿舒服了。 他从后面抱住想要离开的姜乞儿,俯身埋首在他的腺体上亲了一口,喘\息声急促: “娘子,好乞儿,我错了.........你打我吧,我不还手,只要你别离开我。” 姜乞儿气的都没反应过来梁凤卿话语里那一句“娘子”,一点一点用力掰开梁凤卿的手指,转过头,红着眼睛看着梁凤卿,一字一句道: “欠你的钱,我会连本带利地还你,一分都不会少。” 他说:“还清之后,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言罢,他便转身快步往门外走去,像是急于离开梁凤卿似的,甚至连收拾好的行李都忘了拿。 梁凤卿呆站在原地看着姜乞儿的背影,直到姜乞儿的身影完全消失,再也看不见。 虽然被那一巴掌扇的有点蒙,但是梁凤卿还没有傻。 耳边回忆起姜乞儿说的还没还清钱的话,梁凤卿心中又了底气。 乞儿不仅还恨他,也还没还清欠他的钱。 他们之前还不算一点牵绊都没有。 右脸还有点疼,梁凤卿半蹲下来,拿起姜乞儿的几条颈带。 布料柔软,凑近还能闻见omega身上淡淡的信息素香味。 回想起omega打他那一巴掌时,裹挟带起的香风,梁凤卿忍不住将头埋进去,细细闻了闻。 耳边忽然又传来脚步声,姜乞儿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衣服没拿,调转回去,却发现梁凤卿蹲在地上闻自己的颈带。 他登时一呆。 在现代,闻omega颈带和古代偷闻双儿肚兜一个性质,姜乞儿没想到梁凤卿还有这个癖好,当即气的七窍生烟,恶心的连新买的颈带都不想要了。 梁凤卿听到脚步声,仰头见姜乞儿正一脸嫌恶地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略带尴尬,但片刻后又意识到姜乞儿是自己明媒正娶的正妻娘子,闻一下他的颈带又不会死,又理直气壮起来,就这么坦然和姜乞儿对视。 姜乞儿被梁凤卿的厚脸皮击败了,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边,连梁凤卿手上的颈带也不想要了,直接拉起行李箱就走。 梁凤卿紧跟在他身后,道: “乞儿,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学校?你一个omega拿不拿得动这么重的行李?要不要我帮你.......要不还是别走了?” 回答他的,是冷着脸没有回头的姜乞儿,还有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鼻子差点被门甩到的梁凤卿:“..........” 第84章 争斗 梁凤卿摸了摸鼻子,面对着紧闭的大门,缓缓后退两步。 姜乞儿一时半会还不会跑远—— 就算跑远了他也有能力把他抓回来,梁凤卿有这样的底气和自信。 这么想着,他又一改在姜乞儿面前的低声下气,指尖用力抓紧了omega柔软的颈带,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脚步调转,坐到饭桌前,梁凤卿垂下头,第一次这样一个人安静地吃完姜乞儿做的饭菜。 吃完后没多久,保姆回到家,把桌上的饭碗和饭菜都收拾了,一边收拾还一边惊讶梁凤卿今日怎么准时准点地吃了午饭—— 往常总要他三催四请,梁凤卿才会就着工作吃两口,眼睛都不会离开笔记本电脑和手机,仿佛要和他们相亲相爱一辈子一般。 梁凤卿没有注意到保姆奇怪的眼神,稍事休息就又去了公司。 公司事情实在太多,他才二十四岁,能撑起来已经很不错了,即便这需要牺牲他许多的休息时间。 在公司睡了一觉,起来处理完事情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梁凤卿掏出手机,习惯性地给姜乞儿发了一条消息: “晚上来我家吗?” 他每次给姜乞儿发消息,都代表他想找姜乞儿上床了。 但往常他发给姜乞儿的信息,姜乞儿总是秒回,可这一次,梁凤卿足足等了五分钟,也没等来姜乞儿的回应。 梁凤卿等不了一点,屈尊降贵地给姜乞儿拨了一个语音电话过去,可第一次未接,再打第二次......... 竟然被姜乞儿拒接了。 梁凤卿:“???” 他现在还没有和姜乞儿分开的自觉,只觉得姜乞儿是在闹脾气或者是暂时不和他睡一起,并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沉吟片刻,梁凤卿从老板椅上站起,顺手拿起外套,坐着专属电梯,直奔地下停车场。 启动车子,梁凤卿一踩油门,直奔中央音乐学院而去。 姜乞儿刚上完下午的课,准备去食堂吃晚饭,晚一点再去练古筝,岂料刚走出教室,就听见不远处有几个omega在议论: “那边站着一个好帅的alpha,是谁啊,哪个班的?” “不清楚,没见过呢。” 姜乞儿闻言,下意识抬起头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手臂上还搭着一个黑色西装外套的alpha。 即便他没有转过脸来,也能从他的侧脸看出他五官的深邃和俊朗,加上尽数梳拢在头顶、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大背头,只落下几缕在眉间,更显成熟男人的气质。 明明都是二十四岁的研究生,可为什么梁凤卿却....... 第226章 姜乞儿忽然想到什么,抱着谱子挺住脚步,一旁的舍友见状,好奇地转过头看他: “怎么了,乞儿。” “唔,我忽然想起来我想去上个洗手间,你先走吧。” 言罢,姜乞儿还不等舍友说要留下来等他的话,就后退几步,飞奔一样地朝梁凤卿相反的方向走去。 教学楼前后都有联通的楼梯,姜乞儿避开要经过梁凤卿才能在的楼梯,转身朝楼下跑。 他几乎是头也不回,直到一路跑到一楼,才缓缓放下了心。 他还不放心,往正门的方向瞄了一眼,见没有看见梁凤卿,才踩下最后一个台阶,扭头正准备朝后门走去。 可他还没站稳,一转头,鼻尖就忽然撞到一个坚硬的胸膛。 他没有防备,登时鼻尖一酸,捂着鼻子蹬蹬蹬后退两步,差点流下眼泪。 梁凤卿没料到姜乞儿不看路,撞到了他,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扶住姜乞儿,却换来姜乞儿警惕地后退: “你来干什么。” “我想你了,乞儿。”梁凤卿恢复记忆后再也不装了,上前几步,抓住姜乞儿的手,却换来姜乞儿啪的又一巴掌。 omega的手软的很,打人根本不疼的,梁凤卿差点被这一巴掌打\硬了,上前几步,不顾姜乞儿的意愿,强行抓住姜乞儿的手,对着姜乞儿的手掌亲了几下。 姜乞儿被他亲的一阵恶寒。 他猛地将手从梁凤卿的怀里抽出来,想打梁凤卿又怕梁凤卿舔他的手,转身离开。 梁君卿刚好也下课离开,顺着人潮往教室外走,姜乞儿见状,赶紧跑了几步,抓住了梁君卿的手臂。 梁君卿身体一僵,本来想要把手抽出来,偏头见是姜乞儿,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脸上换上了温和的笑意: “乞儿,你今早也有课啊。” “是啊,一起去吃饭吧,我饿死了。” 姜乞儿急于拜托梁凤卿,行动间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抓到哪个熟人就算哪个: “走走走。” 梁君卿欣喜不已,正想应是,余光里却忽然看见梁凤卿忽然跟了上来,瞳孔骤缩,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半晌憋出一句: “大哥.......” 虽然梁凤卿就比梁君卿大不了几个月,可梁父是个多情种,一边和梁凤卿的母亲在家中恩爱和睦,一边在外面又养着几个情妇,生了不少孩子,情妇里甚至还有梁凤卿母亲的好闺蜜。 还有不少情妇抱着转正的机会,在梁凤卿母亲怀孕的时候,同样怀着孩子上门挑衅。 梁凤卿的母亲在孕中本来就容易情绪不稳,生下梁凤卿之后,梁父并未收心,甚至还要劝她大度,梁凤卿母亲在丈夫和闺蜜情人的三重背叛下,竟然被刺激的疯了,在和梁父离婚之后,依旧摆脱不了婚姻的阴影,现在还在精神病疗养院修养。 而梁凤卿之所以没有出国读书,一方面是为了同父同母的梁玉卿,但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母亲。 毕竟要是他走了,他那个得了精神病的母亲,就一定会遭到旁人的磋磨,他实在放心不下。 梁凤卿是梁父的原配生的,不仅是alpha,年纪还最大,自己能力又强,外公家也有背景实力,所以其他几个私生子虽然有那么几个要家产的想法,但也仅限于想想,外加背地里搞点小动作想办法捞点好处,在梁凤卿面前还是不敢轻易放肆造次—— 当然,梁君卿也不敢。 他母亲一开始就是个普通的十八线小明星,傍上梁父就是为了多要点资源,本来也没想要梁君卿,但意外怀孕,也只能生下来。 虽然梁君卿母亲现在的身价也早已今非昔比,但和真正的豪门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 梁君卿母亲也很有知三当三的自觉,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管理公司的才能,所以尽量培养梁君卿的艺术天赋,并且告诉梁君卿不要肖想自己不该想的东西,自己自立自足才最重要。 梁君卿一直老老实实听他母亲的,直到遇到姜乞儿,他才第一次起了叛逆的心思。 ——凭什么什么都要让?都是梁虞山的儿子,难道他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追求、拥有他喜欢的人? 思及此,梁君卿稍稍定了定神,将思绪收回,对梁凤卿笑道: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 “我来这里还需要和你报备么?”梁凤卿又开始了言语上无差别的扫射和攻击,很是挑剔地看了一眼梁君卿,尤其是着重看了一眼梁君卿的瘸腿,确认梁君卿没什么威胁力后,又收回视线,专注地看向姜乞儿。 他这话不太客气,看向梁君卿的眼神也是轻蔑里带着凌驾于人之上的傲慢,姜乞儿其实已经习惯了,但梁君卿习惯了却还未接受,alpha的傲气和自尊心此时此刻竟然不合时宜地跳出来作怪,告诉他不能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如此窝囊。 想到这里,梁君卿握紧拳头,竟然凭空生出了些许勇气,低声道: “乞儿约我去吃午饭。” 他一句话就让梁凤卿差点破防: “我们先不奉陪了。” 言罢,他拉起姜乞儿就想走。 姜乞儿半个身体已经转过去了,梁凤卿眼疾手快,赶紧抓住了姜乞儿的另外一只手,用力攥紧: “刚好我也饿了。” 梁凤卿假笑道:“你应该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吃吧。” 第227章 往常梁凤卿哪里和他们这些平民一起吃过食堂,姜乞儿觉得他简直是莫名其妙,忍不住呛他: “少爷,我们去吃食堂,你也去?” 他这个称呼颇有点讽刺的意思,但梁凤卿却像是得到了什么夸奖一样,低头看姜乞儿,笑道: “食堂好啊,我最喜欢吃食堂了,走吧走吧。” 姜乞儿:“.......你们一人拉着我一只手要我怎么走?!” 像螃蟹一样横着走吗?! 梁君卿和梁凤卿闻言,同时对视一眼,但掌心都紧紧攥住姜乞儿的手,并不松手,空气里还能听见他们对视时眼神里传来电流般火光四溅的声音,看他们那个样子,简直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了。 眼见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姜乞儿不想第二天就上学校的论坛成为热点当事人,没办法,只能同时甩开两个人的手,自己闷头往前走。 梁凤卿见状,赶紧跟上姜乞儿,在梁君卿抬脚同样准备跟上来的前一刻,猛地转过头,警告性地盯着梁君卿看了一眼: “他是我的。” 他说:“你想都别想。” 梁君卿握紧拳头,咬牙道:“大哥.......乞儿他不是物件,不是我们争来抢去的东西,他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追求,包括我的,你也该尊重他的选择.........你,你不能这么霸道。” “我就是这么霸道,你能把我怎么样?”梁凤卿觉得他在说屁话: “他的人生里只有选择我的选项,没有你的,趁早给我滚蛋,否则我要你好看。” 梁君卿忍无可忍:“梁凤卿!” “梁君卿,别和你那个小三妈一样当小三。”梁凤卿打断他,说话很难听,也很狠绝: “姜乞儿身上有我的标记,就是我的omega,生生世世是我老婆,他和我上床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治你那条废腿。你要是敢肖想他,小心我打断你的另外一条腿,让你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梁君卿猛地瞪大瞳孔,浑身气的打颤。 腿一直是梁君卿身上隐藏的逆鳞,也是他这么多年来面对喜欢的人无法主动追求的根源所在,但梁凤卿却不管不顾,反复在他的伤口上抠挖,直到鲜血流出。 自卑最后转化成愤怒,梁君卿最终忍无可忍,十指成拳,发出嘎吱的声响,alpha隐藏的血性和压抑的自尊被梁凤卿彻底激发出来。 他双目赤红,最终低吼一声,猛地扑上前,抓住梁凤卿的衣领,紧接着,一拳重重砸在了梁凤卿的脸上。 第85章 和我试试吧 医院里。 这已经是姜乞儿这个月第二次进医院了。 可以的话,姜乞儿也不想来,但看着梁君卿奄奄一息、面容青紫地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姜乞儿不知为何,良心隐隐作痛,半晌,竟然没有选择直接离去。 反观罪魁祸首梁凤卿,此刻竟然只是嘴角破了一点皮,眼角青了一块,还能跑能跳,甚至连眼角的伤痕都像是英雄胜利的勋章一般,耀武扬威地站在梁君卿身边,把本来就重伤的梁君卿气的差点要喷血。 这场由梁君卿率先发起的斗殴,最后以梁君卿单方面挨打作为落幕。 原因无他,梁凤卿不仅比梁君卿更高大,而且从小便是被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别说是格斗散打,就算是拳击也有所涉猎学习——这也是梁父的其他私生子们为什么怕他、这么老实的原因。 别看梁凤卿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像他那个疯了的母亲,但筋骨早就被长期的锻炼中淬的坚硬充满爆发力,和职业拳击手对阵也是一点也不怵的,何况是梁君卿走路都费劲的瘸子。 因此,梁凤卿只挨了梁君卿两拳,见梁君卿没有停手,才发起反击——这还是看在梁君卿是他弟弟以及是个瘸子的份上,才忍的。 但他向来耐心有限,一旦忍过了就不会再忍,反击之后一拳下去就把梁君卿打的鼻血喷涌,要不是姜乞儿冲过去抱住了梁凤卿,失声喊他不要打了,梁君卿说不定真的会被梁凤卿废掉另一双腿。 看着梁君卿惨不忍睹的伤势,再看看一点也无所谓的梁凤卿,姜乞儿不知为何,忽然怒从心头起。 他拉过梁凤卿,将他带到病房门外,才沉着脸道: “你就一点也不愧疚吗?” 梁凤卿只觉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愧疚?” “他是你弟弟啊?!”姜乞儿完全无法理解:“你把他打成这样,你心里就一点不难受吗?” “不难受。”梁凤卿很干脆:“他又不是我同一个妈生的弟弟,我为什么要难受?” 他顿了顿,看着姜乞儿铁青的脸色,又补充道:“而且是他先动手的。” 姜乞儿觉得他无法交流,气的浑身打颤: “那你也不能把他打成这样,你.........” “是他先动手的,难道还不许我还手?”梁凤卿反问:“难道我要躺平任他打,你才满意?” “......什么叫我才满意?”姜乞儿猛地一推他,在梁凤卿惊讶的眼神里,眼角都气红了:“要不是你先出言挑衅他,他会动手?你就一点错也没有?” 梁凤卿说:“什么叫挑衅?我说的都是事实。” 姜乞儿觉得和梁凤卿无法沟通下去,满脸失望地看着他: “梁凤卿,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自私自利,说话做事从来都不考虑别人?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难道你对别人,就没有一点格外的同理心吗?” 第228章 “.........”梁凤卿看着姜乞儿,半晌才道:“........我为什么要对一个小三的孩子有同理心?” 姜乞儿:“.........” 他气的想给梁凤卿一巴掌,但梁凤卿就这样直直地站在原地,既没有躲也没有还手,只是这样疑惑的看着他,看的姜乞儿半晌缓缓放下手,内心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的湿透,再也稍不起来。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和梁凤卿争辩的心思。 梁凤卿此人,自有一套自己为人处世的准则,精神内核十分稳定,轻易不能动摇,别人既无法说服他,也不能改变他—— 连他姜乞儿也不能。 同情、怜爱,这些属于人类的最柔软的情绪,都像是不曾在梁凤卿的身上出现过似的,他的所作所为只考虑他自己,爱恨皆是。 姜乞儿此刻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他不再和梁凤卿说话,只是扭头往梁君卿的病房走去。 梁凤卿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姜乞儿的手腕,被姜乞儿一把甩开: “走开!” 梁凤卿:“.........” 他头一次脸上闪现出了迷茫和无措,站在原地,盯着姜乞儿看了一会儿,才缓缓松开了手。 姜乞儿没有再理他,转身进了梁君卿的病房,留下梁凤卿一个人站在原地,浑身隐在阴影里,许久没有离开。 没多久,医生进来,给梁君卿再度处理了一下伤口。 下午的时候,梁君卿又被转进了骨科科室的病房。 查房的医生很年轻,可能大概就二十六七岁左右,是个omega,头发长长的,是漂亮的栗棕色,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人很温柔,交谈间,姜乞儿知道他也是隔壁q大医学系毕业的博士生。 “其实你的腿还不算完全没有救治的希望,”医生朝梁君卿一笑,眉眼弯弯的: “下午给你拍个片,我给你再仔细看看吧。” 梁君卿其实已经完全放弃了救治的希望了,何况他刚刚在姜乞儿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此刻也有些萎靡,闻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这样双目失神地躺着。 姜乞儿见状,替梁君卿应了:“谢谢医生。” “不客气。”医生又仔细看了看梁君卿的腿,问了一些基本的情况,但梁君卿始终也只是淡淡的,一副不太愿意和医生多交流的模样。 在姜乞儿的印象里,梁君卿一向是温柔的,平和的,不会对人这么没有礼貌,看着梁君卿和医生平淡到近乎冷淡的一问一答,姜乞儿心中奇怪,却没有多问。 没多久,医生走了。 姜乞儿看了看时间,准备给梁君卿出去买饭。 出去的时候,梁凤卿还站在走廊里,见姜乞儿出来,想和姜乞儿说话,但嘴还没完全张开,姜乞儿就已经冷着脸从梁凤卿的身边走过去了,一副不想和梁凤卿多说的模样。 梁凤卿:“..........” 等姜乞儿回来的时候,梁凤卿已经不在原地了。 姜乞儿顿了顿,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提着饭进去,放在了梁君卿的身边,扶他起来吃饭。 把买来的饭打开,送到梁君卿身边,看着梁君卿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的模样,姜乞儿想了想,半晌才道: “对不起啊,君卿。” 梁君卿吃饭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来,用略带肿胀的眼睛盯着姜乞儿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方道: “为什么要你对我说对不起?” 他挨了打,说话时伤口牵动嘴角,还泛着密密麻麻的疼,但更疼的是他的心,还有被梁凤卿一拳砸碎在地上的、视同无物的尊严: “你是在替梁凤卿说对不起吗?” 姜乞儿说不出话来。 是吗?不是吗? 如果是,他已经和梁凤卿分手,有什么立场、为什么要替梁凤卿向梁君卿说对不起;如果不是,那他对梁君卿现在的感情是什么,是愧疚,还是对梁君卿被他拖下水的同情? 似乎是看出了姜乞儿心中的纠结,梁君卿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饭盒,随即摸索着过去,鼓起勇气,握住了姜乞儿的手。 姜乞儿反射性地想要抽出来,却被梁君卿握的更紧,身边梁君卿哽咽的话语,更是让他难以招架,浑身僵硬: “乞儿,我不想要你的同情。” 梁君卿声音低低的,似乎还带着央求: “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他青紫的眼皮抖了抖,片刻后眼睛淌下泪来: “乞儿,和我试一试,好不好?” 姜乞儿浑身一抖,猛地把手从梁君卿的掌心里抽了出来,随即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看着仰头看他的梁君卿。 “..........”看见姜乞儿的抗拒,梁君卿苦笑一声,随即缓缓向后靠去,垂下头,声音低低,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大哥。” 他说:“如果我不是个瘸子,如果我不像现在这样没用,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不是,”姜乞儿见不得他这幅自暴自弃的模样,上前一步,将手搭在了梁君卿的肩膀上,拍了拍,试图安慰: “我不是嫌弃你........的腿。” 他说到后面,神情也不由得苦涩起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你大哥。” 他说:“我知道他自私自利,刻薄冷漠,傲慢狂妄,但.........我就是忍不住喜欢他,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就是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也.........” 第229章 姜乞儿说到后面,又觉得满心疲惫与无力,不愿意再说下去了: “.......算了。” 他复又坐下来:“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梁君卿静静地看着姜乞儿,片刻后轻声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姜乞儿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梁君卿,问: “什么不介意?” “我不介意你心里有大哥。” 梁君卿说:“乞儿,就和我试一试,行吗?” 他顿了顿,又道:“不必像情侣一样相处,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对你的追求。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然后再慢慢确定关系........” 他声音低了下去,湎灭于唇齿间,姜乞儿看着梁君卿脸颊发红的模样,为梁君卿的纯情感到好笑,又不知为何,忽然叹气起来。 见姜乞儿面容稍缓,梁君卿觉得自己有机会,趁机又问道: “行吗,乞儿?” 姜乞儿只道:“........我怕这样对你不公平。” “不会,只要你能答应我对你的追求,我就很开心了。”梁君卿赶紧道:“可以吗,乞儿?” 姜乞儿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正儿八经地追求,有些无措,半晌又强作镇定,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颈带下的腺体。 那里有一处属于梁凤卿的标记。 每一次梁凤卿的发\情期,梁凤卿都会把信息素注入自己的腺体,完成标记。 两个人之间也已经有不少床事,梁凤卿进入过姜乞儿生殖腔,还在姜乞儿的生殖腔里成结标记,所以如果想要和梁君卿有一段新的开始,还需要做一场深度标记清除手术。 姜乞儿没有做过深度标记清除手术,不太确定这场手术的难度,以及自己会经历什么样的痛苦,更不知道梁君卿介不介意他曾经和别的alpha上过床,所以只犹豫道: “可我身上还有他的标记........” 梁君卿忙道:“没关系的,我不在意........” 他正说话间,病房的门却忽然被人从门外推开。 姜乞儿心尖一跳,还以为是梁凤卿,因此竟然莫名有些心虚,下意识转过头去看。 但他没有看见梁凤卿的影子,只在病房门口站着那位穿着白大褂的骨科医生,抱着查房的表单,正站在门口,看向他们。 他的最终视线落在梁君卿身上,一改方才的温柔,换做面无表情,声音沉缓道: “病人现在.......可以去拍ct了。” 第86章 认错 听到医生说要带梁君卿去做ct,姜乞儿只好咽下口中堪堪要说出的话,扶着梁君卿起来。 要服侍一个挨了打受伤的瘸子还是有点辛苦的,姜乞儿扶着梁君卿起来的时候,差点因为梁君卿全身的重量靠在他身上,而被带着摔一个趔趄。 虽然梁君卿扶着桌子站稳了,但看着姜乞儿差点被自己拖累的摔倒,也不禁又羞又愧,白净的脸颊涨红一片,咬紧牙根,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医生见状,上前一步,托住梁君卿的手臂,将姜乞儿解救了出来,扶着梁君卿往前走。 梁君卿下意识想要把手臂抽出来,但被那医生看了一眼,又只能缓缓止住动作,被医生扶着,走出了门。 姜乞儿在门内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站了一会儿,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但怪在哪里,他又不太说得出来。 三天之后,梁君卿出院了,是姜乞儿帮他办的出院。 这三天里,可能是带着那么一点愧疚的心思,姜乞儿尽心照顾着梁君卿,但也仅限于帮他带饭,给他上药—— 扶着梁君卿去洗澡什么的,他是做不到一点的,梁君卿腿脚不方便,很多事情全是那骨科的医生一手代劳。 姜乞儿想想自己当初还愿意给梁凤卿洗衣服做饭,如今却连帮被他强行拖下水的恩人去洗澡都办不到,真不知道是该说自己矫情,还是别的什么。 至于别的什么是什么,姜乞儿不多想,怕想多了他自己晚上睡不着。 不过他发誓他绝对不是嫌弃梁君卿的腿,毕竟当初梁凤卿被打入宗人府圈禁的时候,他身上发生的比梁君卿更不堪的场景多了去了,他也从来没有在心底里看不起梁凤卿过,依旧奉他为自己的丈夫,敬他如心中的神明。 归根到底.......其实还是人的问题吧。 不过梁君卿倒是提醒了姜乞儿,清洗标记的事情。 他上网搜了一下清洗标记的手术,发现好多omega做了标记清洗手术后都落下了不同程度的后遗症,有些omega做完手术之后,甚至被医生诊断终身不孕,这让姜乞儿不禁有些害怕,在心中拿不定主意。 梁君卿显然也知道这个事情,所以从来不催促姜乞儿去做手术,但有时候会约姜乞儿出去看电影、吃饭,或者逛街。 不过梁君卿没梁凤卿那么有钱,大多数时候两个人也只是看着不买,就算给姜乞儿买礼物,姜乞儿也不见的会收。 对于梁君卿送的东西,姜乞儿接受起来还是有点心理负担的,毕竟梁君卿上辈子还是自己的小叔子,两个人有辈分上的问题,姜乞儿就很难过得了心里那个坎;而梁凤卿上辈子是自己的夫君,花他的钱,姜乞儿就更没那么纠结。 一日,梁君卿正巧又约姜乞儿出去吃饭,姜乞儿刚好做完家教出来,两个人便约在商场外相见。 在等梁君卿的时候,姜乞儿低着头正在玩手机,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不远处的路口,等着梁君卿的身影出现。 第230章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库里南开了进来,紧接着,又缓缓驶入了商场的停车场。 这是——梁凤卿的车? 姜乞儿的视线下意识追了过去,不自觉站在原地,忘了动作,眼神死死盯着停车场的出口不放。 没多久,梁凤卿从停车场里走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棕栗色长卷发、琥珀眼的omega。 .......好像是那天见过的骨科医生? 离得太远,姜乞儿看不清梁凤卿和那个医生脸上的神情,只能看见梁凤卿推门,带着那个骨科医生进了一个奢侈饰品店。 那个omega靠在透明的玻璃柜子上,将耳边的长头发别在耳后,随即指尖点了点柜台下的两条手链。 柜员将那两条手链拿了出来,给那骨科医生试戴,那个医生似乎都很喜欢,难以定夺,梁凤卿见他喜欢,便俯身对他说了什么,紧接着就带着那个骨科医生去结账了。 看见面前的这幅场景,姜乞儿不知为何,心中陡然起了一阵怒火。 他握紧拳头,抬起脚,正想往前走,忽然肩头一重,他冷不丁吓了一跳,回神,转头却见是梁君卿。 “乞儿,你在看什么呢?”梁君卿背着斜跨包,穿着薄的冲锋夹克衫,看起来很像是个青春洋溢的男大学生,笑着问姜乞儿: “走吧,我们先逛街还是先吃饭?” 姜乞儿张了张嘴,脑海里还闪现出梁凤卿方才带omega买手链的场景,一下子竟然没能说出话来。 梁君卿误以为姜乞儿还没想好,于是便道: “那我们先进去,边逛边想,好不好?” 姜乞儿迟疑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转过头时,店里已经不见梁凤卿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带着omega出去吃饭了。 想到这里,姜乞儿心里又不舒服起来,但强忍着不说,跟着梁君卿进了商场。 梁君卿腿脚不好,不能逛太久,姜乞儿便随便选了一家餐厅,两个人一起进去吃饭。 梁君卿很绅士,会先让姜乞儿点自己喜欢吃的菜,比梁凤卿的独断专行好太多,可姜乞儿拿着菜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 ......好像梁凤卿喜欢吃什么,他就喜欢吃什么,他不太有自己喜欢的口味和想法,他和梁凤卿待太久,口味都快被同化了。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梁凤卿,姜乞儿脸上又闪过一丝不自在,为了彻底将自己与梁凤卿割席,姜乞儿特地点了一些和梁凤卿素日里喜欢吃的菜完全不同的菜品。 梁君卿见他一口气点了四个菜,就没再另外点。 菜端上来之后,姜乞儿尝了一口,发现自己并不能轻易尝试新的口味,被难吃的双眉紧皱。 “再尝尝这个吧。”梁君卿见姜乞儿吃的为难,又将没动过的菜品往姜乞儿面前送。 姜乞儿试着吃了以后,发现还是接受不来。 也不知道就是这家餐厅做的菜不好吃,还是姜乞儿的口味已经被彻底同化了,一脸四个菜,姜乞儿都觉得难吃,最后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白白浪费了四个菜,结账的时候,梁君卿脸色隐隐作痛。 姜乞儿只道是自己的错,赶紧拦下梁君卿,说自己来结账就好,梁君卿是alpha,怎么可能让自己喜欢的omega付钱,死活不让。 两个人争来抢去太过于尴尬,姜乞儿只好随他去,准备回去之后再给梁君卿转账。 两个人吃完饭后出了餐厅,准备逛会再返校,岂料姜乞儿刚出商场,就看见梁凤卿带着那omega,又从商场对面的高级旋转餐厅走出来了。 夜凉风起,姜乞儿眼尖的看到那omega的肩膀上还披着梁凤卿的外套,两个人并肩而行,似乎是在说什么。 姜乞儿白日里压下的怒火又腾的一下冒了出来。 他脚步忽然慢了下来,注意力全都在梁凤卿和那omega的身上,连自己的手在走动间不小心碰到了梁君卿的手都不知道。 梁君卿一直很关注姜乞儿的反应,被姜乞儿碰到手,有些惊讶地低头,看着姜乞儿的侧脸:“.......” 姜乞儿还有心事,因此没有抬头,兀自沉思着,梁君卿还以为姜乞儿是在害羞,试探着又碰了碰姜乞儿的指尖,姜乞儿还是低着头,没有反应。 梁君卿还以为姜乞儿不抗拒自己的触碰了,自己在那里狂喜,却不知道姜乞儿心思早就飘到别的地方去了,压根没在意他的小动作。 见姜乞儿一直不吭声,梁君卿误以为姜乞儿是在害羞,纠结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捉住了姜乞儿的指尖,缓缓牵住。 姜乞儿一开始还没回过神来,直到自己的手被人扣住,才一个激灵,反应很大地抬起头来,猛地甩开了梁君卿的手。 梁君卿:“........” 他愣了愣,错愕地看着姜乞儿,被甩开的手迟疑地悬在半空中,久久没能放下来。 姜乞儿:“.......” 他意识到什么之后,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尴尬,手足无措地站着,正欲说些什么,忽然肩膀一重,他被人不小心撞到,一头栽进了梁君卿的怀里: “.........” 路人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你没事吧........” 此时此刻,隔着一条街的梁凤卿似有所感,下意识转过头,隔着如织的车流,将视线落在了抱在一起的梁君卿和姜乞儿身上:“.........” 第231章 梁凤卿:“.........” “怎么了?” 没听到梁凤卿的说话声,一旁的林雪赋转过头,看向梁凤卿,见梁凤卿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片刻后也是一怔:“..........” 姜乞儿手忙脚乱地从梁君卿的怀里直起身来,正想对路人说没关系,余光却看见不远处的梁凤卿正一只手插在卡其色的长款薄风衣里,就这么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姜乞儿:“........” 他后退几步,避开了梁君卿的触碰,正想说些什么,忽然看见街那头的梁凤卿正大踏步穿过人行横道,朝他的方向直直走来。 姜乞儿站在原地没有动,没多久,梁凤卿就来到了他面前,一把抓起了他的手腕,强行将姜乞儿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揽进自己的怀里: “跟我走。” 姜乞儿先是一怔,张了张嘴,余光里见林雪赋跟了过来,又忍不住红了眼睛,猛地推开了梁凤卿,想说的话变成了两个嘶哑单调的字节: “滚开!” 梁凤卿站在原地,似乎是还想碰他的手,但看着姜乞儿难看的神色,还是克制着没有动。 许久,他才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姜乞儿的身上,道: “乞儿,夜里凉,你.........” 姜乞儿没听他说完,毫不给面子,直接把梁凤卿的外套脱下来,随即恶狠狠甩到了地上: “谁要披你穿过的衣服!别白白恶心我!” 一旁的梁君卿已经被姜乞儿的动作吓得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姜乞儿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己的大哥发脾气,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凤卿:“.......” 他盯着姜乞儿看了半晌,胸膛轻轻起伏,一言不发。 按照他往日的惯性,在发火之前,就会有这样的动作。 许久,在梁君卿胆战心惊地以为梁凤卿会被姜乞儿的动作激怒,大发雷霆从而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见梁凤卿一寸又一寸地在姜乞儿的面前矮了下来,半跪在姜乞儿面前,缓缓捡起了地上的外套。 他脸上并没有梁君卿所想的怒意,往日里那说一不二、不可一世的神情此刻也在姜乞儿面前荡然无存,指尖抓着外套,慢慢垂下头,像是终于对姜乞儿臣服了,声音低低: “乞儿你别生气,你不穿我的外套,我再给你买过一件新的就是了。” 他站起身,膝盖上还沾着淡淡的灰,垂头看着姜乞儿: “我,我.........去给你买一件新的衣服,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他说:“你身子弱,晚上风大,你从这里回学校,我怕你着凉。” 姜乞儿只冷笑一声,“我哪里敢穿你买的外套,少爷?我真怕折寿。” 梁凤卿听出姜乞儿话里的阴阳怪气,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姜乞儿等着梁凤卿对他发火或者骂他不识好歹,但过了几秒钟之后,梁凤卿还是敛着眉,小声道: “那我,那我送你回去好不好?我开了车。” 姜乞儿:“...........” 他没等来梁凤卿尖锐的答话,一时间竟然觉得不可思议,打好的腹稿都卡在了嗓子眼儿里,怔怔地看着梁凤卿。 梁凤卿是怎么回事,短短几天,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人还是他认识的梁凤卿吗? 梁凤卿见他不说话,便以为他是默认,赶紧转过身,前往地下停车场去开车。 姜乞儿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被冷风一吹,心中的怒火又缓缓降下。 他觉得自己这火着实发的有些莫名其妙,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发雷霆又觉得有点丢人,于是便扭头对梁君卿说: “.........我们走。” 梁君卿愣了愣,迟疑片刻,才点了点头。 林雪赋站在原地看着姜乞儿,姜乞儿也看着他,片刻后和梁君卿一起,和林雪赋擦肩而过。 等梁凤卿开车回来的时候,姜乞儿和梁君卿已经离开了。 看着原地空荡荡的人影,梁凤卿的车逐渐慢了下来,视线也下意识在人群里搜寻。 “别看了,他们早打车走了。”林雪赋懒懒道:“你没看出来他就是想对你发脾气么?还巴巴地跑去开车,也不看人家理不理你。”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怕他着凉。”梁凤卿的额头上已经跑出了亮晶晶的细汗,但他没有心思去擦,只恍然看着姜乞儿离去的方向,将车停在路边,下车后,茫然道: “........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又惹他生气了?” “.......”林雪赋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下:“是啊。” 梁凤卿登时变的肉眼可见的沮丧起来,站在原地,没有了动作。 “能看见未来的梁氏董事长露出这种表情,我今晚算是没白出来。”林雪赋忍不住乐: “看来那omega身上还真的有一种魔力,能引得你们两兄弟都对他情根深种。” 梁凤卿默了默,半晌又忍不住道:“我到底该怎么做,他才不会对我生气?” 他迷茫又无措道:“我真的已经很克制了.......我刚刚既没有对他发火,也没有对他阴阳怪气。” “你站在他面前,就已经能让很他生气了。” 林雪赋道:“omega的心,海底针,你自己就回去慢慢悟吧。” 言罢,他打开车门上了车,梁凤卿也重新坐了回去,关上车门,但没有启动车子。 第232章 他只是这样看着方向盘,垂头,像是灵魂都被抽空了一样无精打采,许久,才强打精神,问道: “你和梁君卿的事情.......怎么样了?” “唔,就那样吧。”林雪赋坐在副驾上,自己给自己系安全带:“他就是个傻逼........我条件比他好这么多还看不上我,有时候真想一针灸戳死他。” 梁凤卿忍不住被逗乐,笑完之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笑意渐消。 一想到方才的场景,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隔着半个人的距离,齐齐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算了。”许久,梁凤卿听见林雪赋说: “如果下一次他还是这样对我不冷不热,就算我妈再让我和他接触我也不要了........两条腿的alpha多的是,我林雪赋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必这样委曲求全。” 他偏过头,看向梁凤卿,道:“你也早点想开吧。” 梁凤卿闻言,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怕是........想不开。” 他说完之后,又不安地问:“我刚刚是不是态度还不够好,还是有些盛气凌人,所以乞儿还是不理我?我是不是应该语气再好一些?” 林雪赋闻言,噗嗤一声笑,半晌后方道:“已经够好了大哥。对于你这种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太子爷来说,你刚才的语气,应该是我见过的、你这辈子最卑微的时候。难不成你真的想跪在地上,哭着求他原谅你?” .........如果跪着求就能让乞儿原谅他的话,这样做也不是不行。 但梁凤卿没好意思在一个omega面前把这句话说出口,没再说话,也没理睬林雪赋的阴阳怪气,而拿出手机看了看,给姜乞儿发了条消息: “乞儿,到学校了吗?晚上冷,以后晚上出来玩,记得要多穿一件。如果你忘记了,就给我发消息,好不好?我马上就给你送过来。” 删删打打,消息终于编辑成一句,梁凤卿点击发送,岂料消息刚发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就冒了出来。 ——姜乞儿竟是直接将梁凤卿拉黑了。 有一肚子关心和认错的话想对姜乞儿说的梁凤卿:“..........” 第87章 清洗标记 回到学校之后,姜乞儿一晚上没有睡好。 一闭上眼就是梁凤卿和那个双儿在一起的模样,搞得姜乞儿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成功入睡。 第二天早上他起来的时候,眼角下成功挂上了两个黑眼圈。 一同和他考入央音的林萧然被姜乞儿的模样吓了一大跳,盯着姜乞儿看了半天,才迟疑道: “你咋了,失恋了?” 姜乞儿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下床洗漱去了。 练古筝的时候又弹错了几个音,连导师都意识到姜乞儿今天情绪不对,一连指出了他好几个错误,姜乞儿自己脸都红了,下课之后,情绪更是低落。 “......你到底咋了?”见姜乞儿情绪不佳,林萧然便和姜乞儿一同去校外的咖啡厅喝咖啡,顺便在里面吃意面,解决一下午饭: “和我说说呗。” 姜乞儿闷闷地坐在沙发里,盯着林萧然看了半晌,许久,才冷不丁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彻底忘了一个alpha?” 林萧然听完,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道:“还是忘不了前男友?” “........不是忘不了。”姜乞儿不肯承认:“就是他太烦了,我真的不想想到一点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这有点难啊,又没有什么忘情水或者失忆药,让你吃下去就直接失忆。”林萧然搅拌着摩卡,垂头沉思,忽然间不知道想到什么,灵光一闪道: “要不,你去把标记洗了?” 姜乞儿抬起头,看着林萧然:“.......有用吗?” “你和前男友上过床吧。”林萧然一句话把原本无精打采的姜乞儿说的脸颊涨红: “他进过你的生殖腔没有?” 姜乞儿:“........你能不能小点声?!” “怕啥,都什么年代了,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需要蒙着面纱出行的古代大家闺秀啊。” 林萧然不是很在意:“omega对标记过自己的alpha本来就会起依恋的情绪,就算是浅度标记,这种依恋也会持续到标记消失的1-2周,这是很正常的。” 姜乞儿还真的不知道,他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接近成年了,没有上过青少年生理课: “那如果........如果是进.......呃.......进.........” “如果是进过生殖腔,标记成结,那就完了,你这辈子都要离不开他了。”林萧然一摊手:“所以我当初就告诉你啊,要早点要一个名分........现在你俩分开了,你身上又背着他给你的深度标记,标记之后,omega对标记他的alpha抱有的崇拜和爱慕是完全受激素控制而不受理性控制的,你不天天想着他才怪。” 姜乞儿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 “你没上过生理课吗?”林萧然一个反问把姜乞儿问的哑口无言: “omega的生理构造就是这样的啊,谁让你十八岁就和他上床,现在后悔了吧。” 林萧然说:“他还是第一个标记你的alpha......我这么告诉你吧,就算你不彻底清洗掉标记,让另外一个alpha的标记重新覆盖上你的腺体,一旦你发\情期到了,你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想要那个第一个标记你的alpha占有你,这就是为什么很多alpha和omega离婚之后还是能复婚的原因。” 第233章 姜乞儿:“..........” 他呆呆地看着林萧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了。 “所以你之前就太草率了。”林萧然摇头: “要么你和那个alpha复合,要么你就去洗掉标记,不然发\情期一到,有你难受的........毕竟除了标记过你的alpha,其他alpha都不可能给你最想要的信息素安抚,你到时候会很难受,真的。” 姜乞儿:“...........” 他不太相信林萧然说的话,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思,他第二天就迎来了他离开梁凤卿之后的第一个发\情期。 他差点死在床上。 没有alpha安抚,整个宿舍都是omega发\情期的信息素香,林萧然被他传染,晚上也发\情了,被他的男朋友紧急带走。 整个宿舍就只剩下了姜乞儿一个人。 发\情期的症状特别像是发烧感冒,浑身发烫,大脑昏昏沉沉的,四肢酸软无力,唯有生殖腔空虚不已,迫切需要什么人进来安抚他。 姜乞儿热的快要受不了,艰难地床上爬下来,抖着手从柜子里掏出抑制剂,几乎是看也不看,直接往脖子上一扎。 他打的是强效的抑制剂,这一扎,就昏睡了一晚上。 醒来的时候,姜乞儿强忍着羞耻去洗了湿透的内\裤,随即倒头又往床上睡了。 一直睡到下午,姜乞儿身上的发热终于减轻,迟来地察觉到饥饿。 他点了一份外卖,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一遍不知道为什么,只委屈地想哭。 他开始没理由地恨梁凤卿,恨他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打标记,又恨梁凤卿现在没有陪在自己身边,更恨自己这幅omega的身体。 抱着饭盒哭了一会儿,姜乞儿又没精打采地睡了一觉。 直到三天过去后,姜乞儿才感觉到那阵虚弱的感觉从自己的身上逐渐褪去,理智也缓缓回笼。 想到了荒废三天的课业,姜乞儿顿时又有些欲哭无泪,艰难地收拾了东西,准备去练古筝。 刚走出宿舍门,就看见梁君卿踱步走在他的宿舍楼下,一见他,就惊喜又焦急地迎了上来,上下将姜乞儿打量了一遍,随即道:“乞儿,你没事吧?!你一直没有回我的消息,我就猜到你发\情期来了,所以特地在这里等着。” 姜乞儿闻言,仰起头看着梁君卿眉眼间的焦急,不似作假,但心中却起不了多少感动,只有疲惫: “.......谢谢你。” “没事,没事。”梁君卿看出姜乞儿现在兴趣不佳,小心翼翼道:“我下午没课........要不要送你去琴房?” 姜乞儿点了点头:“.......谢谢。” 两个人安静地并肩朝琴房走去,梁君卿正低头看着地面,忽然间听见姜乞儿冷不丁开了口: “下周一早上有空吗?” ........这是姜乞儿第一次开口约他,梁君卿有些惊讶,抬起头,看着姜乞儿,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姜乞儿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他才赶紧回神,忙点头道: “有空的,有空的。” “那下周一上午陪我去医院吧,我想去做标记清洗手术。” 姜乞儿复又低下头,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谢谢你。” 听说姜乞儿要清洗标记,梁君卿心中登时欣喜不已,忙点头:“没关系的,到时候我一定陪你去。” 因为答应了要陪姜乞儿要去做标记清洗手术,所以梁君卿下周一早就替姜乞儿打好了去医院的车,两个人按照预约的时间,来到了医院。 被医生问过年龄之类的基本信息之后,姜乞儿又去做了一个大概的体检。 快到中午的时候,体检报告出来了。 姜乞儿拿着报告去找医生,医生看过之后,凝眉道: “你的身体其实不是很适合做标记清洗手术啊,你要不要再考虑下?风险很大的。” 他抬起头,还没等姜乞儿开口,就推了推眼镜,脸上很严肃:“以及那个标记你的alpha呢?他来了没有?我有几个注意事项要和他说。” “他没来。”梁君卿忙站了出来,道:“医生,你什么要交代的,就和我说吧。” “不行啊,你不是第一个标记他的alpha,找你有什么用?术后的一系列关于信息素的脱敏和戒断治疗,还需要他协助配合啊。”医生说: “还有,你要是考虑好了,要做这个手术的话,手术单上是要那个标记你的alpha签字的。他不在,你就做不了这个手术。” 姜乞儿人都呆了:“我自己想做手术,为什么需要他签字同意?” “标记清洗手术是有风险的,不然手术过程中出了什么事情,你又昏迷了,谁来帮你负责?” 医生说:“不仅是我们医院,所有的正规医院的规定就是这样的,你要做标记清除手术,就必须要找到那个标记你的alpha签字。” 姜乞儿:“.........” 他瞪着眼睛看着医生,直到新的病人进来,他才才恍恍惚惚地出了诊室。 “.......现在怎么办?”梁君卿问:“要.......要找大哥吗?” 姜乞儿想了想,一咬牙:“我打电话给他。” 言罢,他掏出手机,从黑名单里把梁凤卿放出来,随即犹豫了几秒,才将电话拨了过去。 梁凤卿接的很快。 他像是没有想到姜乞儿会打电话给他似的,语气里还带着淡淡的欣喜:“乞儿.........” 第234章 “梁凤卿,你现在来首都人民医院一趟。” 姜乞儿开门见山道。 “..........”梁凤卿不由得一愣,半晌似乎想到了什么,登时着急道:“乞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电话那头传来东西被碰翻的声音,姜乞儿听到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似乎像是梁凤卿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掩着电话小声说了一句“会议暂停”,随即才道: “乞儿,你别怕,我马上到.......” “........我没生病。”姜乞儿顿了顿,方道:“我是想让你在我的手术单上签字的。” 梁凤卿声音一顿:“........你要做什么手术?” “标记清洗手术。”姜乞儿说:“我要洗掉你给我的标记。” “.............” 电话那头忽然没有了声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耳边正剩下梁凤卿忽然粗重起来的呼吸声,他许久没能说话,久到姜乞儿已经失去了耐心,只问: “梁凤卿,你来不来?” 梁凤卿还是没能说话。 姜乞儿说:“不来就算了......大不了我让别的alpha把你的标记覆盖掉,效果也是一样的。” 言罢,他就打算直接把电话挂掉。 就在他指尖要按上红色的挂断键的那一刻,电话那头才传来了梁凤卿紧张的声音:“乞儿........别。” 一听到姜乞儿说要让别的alpha把他的标记覆盖掉,梁凤卿登时就坐不住了。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像是说话都要花掉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和力气似的,一字一句,呼吸沉沉: “你等我好不好........我现在就过来。” 第88章 失去 半小时后,梁凤卿赶到了首都人民医院。 光洁明净的砖面上倒映出他急促呼吸的面庞,头顶梳起的大背头散落几缕,扫过眉间,显出几分颓废的凌乱来。 梁凤卿看见姜乞儿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垂头时手里捏着体检单,便下意识放轻了急匆匆的脚步,像是怕惊扰了对方似的。 但他的脚步声还是引起了姜乞儿的注意。 姜乞儿下意识抬起头,顺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朝梁凤卿看去,在看清梁凤卿脸庞的一瞬间,姜乞儿眼中的茫然陡然变成了警惕。 他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梁凤卿。 这样的变化,让梁凤卿情不自禁心中一痛。 那天姜乞儿和他在医院大吵一架、并且单方面和他冷战之后,梁凤卿便回到家,反思了好久。 他甚至还找到了同为omega的林雪赋,想要林雪赋帮他,找出他身上的问题,从而做出些改变来—— 他想让姜乞儿不再恨他,不再讨厌他。 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姜乞儿像之前一样,对他笑,不再用这样冰冷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看着他。 “乞儿......” 他缓缓走到姜乞儿身边,垂头看着比他矮了一个个头的omega,想和姜乞儿说的话在被拉黑的这几天内积了一肚子,心中打了满满的腹稿,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姜乞儿冷冷的一句话就堵了回去: “等会儿医生和你说注意事项的时候,你就说知道了,到时候要进手术室,你也在同意书和知情书上签字,明白没?” 梁凤卿:“.......” 他鼓起的一口气一下子就泄了,肩膀微微垮下,半晌方道: “......知道了。” 姜乞儿转身进了诊室,梁凤卿见状,随后也跟了进去。 进入诊室时,不经意间和梁君卿擦肩而过,两个alpha对上视线,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敌视和警惕的意味。 梁凤卿本来没有把梁君卿放在眼底,但当姜乞儿带着梁君卿来到医院,并且打电话跟他说要清洗掉他的标记的时候,梁凤卿心中为数不多的自信瞬间被戳破,现下是真的有些慌了。 难不成乞儿是真的喜欢上这个私生子弟弟了,以至于愿意为了他去做清洗标记的手术? 这个念头刚出现在梁凤卿的脑海中,梁凤卿登时就有些接受不了。 他不禁开始心烦意乱起来,脸陪着姜乞儿坐在医生身边的时候,还一脸想要杀人的模样,惹得医生看了他好几眼。 要不是看梁凤卿西装革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书卷气,光看他那副煞气十足的神情,医生都要开始怀疑梁凤卿身上是不是背了几个命案了。 定了定神之后,他便仔仔细细地将手术的风险告知了梁凤卿和姜乞儿,并且告诉他们,如果手术过程中出了意外,或者后期恢复的不够好,姜乞儿的生殖腔就会受损,以后怀孕的几率会降低,甚至有可能不孕,要姜乞儿慎重考虑。 姜乞儿不想这辈子都再和梁凤卿绑定,也不想再为梁凤卿耗费心神,更想给自己和梁君卿一个机会。 思及此,姜乞儿很是坚定地选择了要进行清洗标记的手术。 梁凤卿很难受。 离开诊室的时候,他脸上一直未曾有笑容,直到姜乞儿让他半个月后来医院进行手术签字时,他才勉强聚起一丝笑: “.......好啊。” 言罢,他又顿了顿,忍不住道:“乞儿.......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虽然他承认自己有私心,但他更怕姜乞儿会在手术中出事,毕竟姜乞儿的体质并不适合做这个手术,术中的风险和术后的恢复都在梁凤卿的考虑范围内: 第235章 “......要不要再等一等?等更合适的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更合适的时候?”发\情期时的难受和委屈让姜乞儿迫不及待想要从中解脱出来,不再受激素和腺体的束缚,因此坚持道:“我不想身上再背着你的标记。” 他说话很狠绝,也不知道是说给梁凤卿听的,还是说给心中还有些犹豫的自己听的: “这让我感到很恶心。” 此话一出,不仅是他心尖忍不住一跳,连一旁的梁君卿都惊了。 姜乞儿万万没有想到冲动之下,自己会说出这种话,说完又有点后悔,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梁凤卿,见梁凤卿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身形摇摇欲坠。 他指尖握紧成拳,努力站直身形,勾起唇角,努力想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但紧抿的双唇和微震的瞳孔,却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就在姜乞儿以为梁凤卿会因为他的话大发雷霆的时候,却见梁凤卿低低开了口: “抱歉........” 他说:“是我的问题........没想让你觉得恶心的。手术同意书我会签,希望......希望你和梁君卿能幸福。” 姜乞儿:“.......” 他意识到梁凤卿误会了,但不打算解开这场误会,只是转过头,对梁君卿道:“走吧。” 梁君卿呆滞了几秒,随即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两个人并肩离开,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梁君卿才小声对姜乞儿道:“刚才大哥一直在看你。” 姜乞儿没有说话。 梁君卿下意识低下头去看他,却见姜乞儿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梁君卿错愕地瞪大眼,愣愣地看着姜乞儿的侧脸,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盯着姜乞儿看了半晌,才讷讷地伸出手看,想要抚摸姜乞儿的头发,以示安慰,但在抬手的那一瞬间,姜乞儿已经抬起了头来,哑声道: “借我靠一下,行吗?” 梁君卿下意识点了点头,姜乞儿便轻轻靠了过来,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胸膛上,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 看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小小一只omega,梁君卿的指尖微微蜷缩,忍不住抬起手,想要圈抱住姜乞儿。 但兜里的电话突然很煞风景地响了起来。 梁君卿一愣,紧接着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见是自己的母亲,脸色微微变了变,犹豫几秒,还是将电话挂掉了。 他本来想继续方才的事情,但被电话铃声这么一打岔,姜乞儿已经从他的怀里直起身来,红着眼问:“.......有事?” 梁君卿不知道该怎么答:“.......我妈打给我的。” “说不定有什么急事,你给他拨回去吧。” 姜乞儿往前走了几步,并不欲探知梁君卿的秘密。 姜乞儿都这么说了,梁君卿只好走开几步,重新给母亲打过去电话。 姜乞儿揉了揉眼睛,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远处缓解眼睛的酸胀,却看见不远处医院的廊下,梁凤卿就这样出神的站在树下,看着他和梁君卿站在一起。 他似乎已经接受了姜乞儿和梁君卿在一起的事实,就这样站在那里,既不过来阻止也不大喊大闹,只静静看着姜乞儿。 这样的眼神忽然让姜乞儿想起那年国子监的考试,那时候梁凤卿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梁玉卿,而从未注意到在乔云裳身边的他,而如今物是人非,轮到梁凤卿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他却不愿意和梁凤卿在一起了。 .......也算是,造化弄人。 姜乞儿忽而又悲伤起来。 他不愿意再看梁凤卿的眼神,转过头,在梁君卿打完电话后,便匆匆离去了—— 将梁凤卿一个人丢在原地。 半个月后,首都人民医院。 手术那天,梁凤卿稍微迟到了一会儿。 向来将自己收拾的很板正干净的他此刻有些胡子拉扎,应该是早起没有刮胡子,眼睛更是发红,头发也没有打理,就这样胡乱用指尖拨弄了几下,将额头前的头发梳到头顶,有些颓靡。 他在姜乞儿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时候,手腕还在发抖,签下的自己也有些歪斜扭曲,和他往日里铁画银钩的锋利字迹完全不同,显得有些涣散和软弱起来。 姜乞儿被推进手术室时,还能看见梁凤卿发红的眼角....... 像是哭过一样。 这样的认知让姜乞儿不自觉地心尖一跳。 他赶紧撇过头去,不再看梁凤卿。 在很快,无影灯亮了起来,有又长又尖的东西伸进了他的身体,开始进行标记清洗。 姜乞儿上辈子也是生过孩子的人,此刻却因为一场标记手术而疼的面色苍白脸冒细汗,最后痛到失声惨叫。 医生不得已给他打了一些麻醉药,让手术继续下去。 冰凉的器械在身体里来回动作,姜乞儿额头上淌下密密麻麻的汗,看医生从口罩后露出的一双眼睛时,都忍不住出现了重影。 而梁凤卿在手术室外,更是等的心焦。 他害怕姜乞儿中途会出现什么意外,更害怕术后姜乞儿的身体会落下后遗症。 最后他甚至开始恨起自己来,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一意孤行,不顾姜乞儿还那样小、那样不懂事时,就擅自进入他的生殖腔,以至于分手之后,让姜乞儿背负了一切。 第236章 乱七八糟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梁凤卿心中又是悔又是恨,最后眼睛又再度红了。 度日如年。 中间梁君卿又接了一个电话,离开了,许久才回来,只有梁凤卿一个人站在手术室前,像一座僵硬的望妻石。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大门才缓缓打开。 梁凤卿见状眼睛一亮,赶紧动了动酸麻的脚,走了上去,看向姜乞儿,焦急道: “乞儿,你没事吧?!” 姜乞儿刚动完手术,身体很虚弱,因此一句话也不想对梁凤卿说。 一旁的医生接话道:“手术很成功。需要留院观察三天,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梁凤卿闻言忙点了点头。 他跟在护士身后,看着姜乞儿被推进了病房,随即在姜乞儿身边坐下来。 他看着姜乞儿苍白的脸,下意识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姜乞儿的脸,却被姜乞儿侧身躲开。 梁凤卿面色一僵,片刻后才勉强笑道:“乞儿,你睡一会儿吧,我守着你。” “用不着你。”姜乞儿不会忘了让自己受了清洗标记之苦的人就是面前的alpha,没有了标记之后,他和梁凤卿的最后一丝缱绻缠绵过的痕迹也断开,他现在对梁凤卿态度冷漠,唯余厌烦:“梁君卿呢?” 见姜乞儿一醒来就找梁君卿,即使已经接受了两个人或许已经互通心意在一起的事实,梁凤卿还是不自觉心中泛起苦涩。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侧身让梁君卿进来。 见梁君卿进来之后,姜乞儿才缓缓闭上眼睛。 梁凤卿走过去,给姜乞儿掖好被角。 他俯身低头时,视线不经意地触到姜乞儿脖子上的纱布,还有和惨白的神情,面色微微一变,连给姜乞儿掖被角的动作都顿住了。 他像是僵在了原地一样,看着姜乞儿的睡颜出神了好久,半晌,才缓缓低头,克制的、轻柔的,在姜乞儿眉心的红痣上落下了一吻。 这一吻很是短暂,几乎是一触即分,梁凤卿很快推开,慢慢直起身,随即像怕是惊扰了姜乞儿,转身出去了。 他靠在墙上,就这样静静地守在病房门口,没有离开。 梁君卿走进去,坐在姜乞儿的身边。 他堪堪坐下,余光就触及到躺在病床上的姜乞儿,见原本睡着的姜乞儿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漆黑麻木的眼睛里有眼泪流下,滑入鬓角,淌进了枕巾里,落下淡淡的湿痕。 他哭了。 梁君卿登时愣住,错愕地看着姜乞儿。 反应过来之后,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找纸巾给姜乞儿擦眼泪,可低头的一瞬间,却听姜乞儿哑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地传了出去,一字一句地落进梁凤卿的耳朵里,令梁凤卿瞬间攥紧了拳头: “梁君卿,你不是想和我试试吗?” “.......是。”梁君卿看着默默流泪的姜乞儿,心中却知道姜乞儿的眼泪不是为他而流。 因为不论是爱,是恨,还是痛,都不是因他而起,姜乞儿的眼泪,也只会为了梁凤卿而流。 所以他并没有应的很快,声音里也并无欣喜,但姜乞儿却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低声道: “那就........试一试吧。” “.......什么意思?”像是天上砸下了一个馅饼,梁君卿语气里的吃惊大过于高兴, “乞儿,你.........” “我说,我们试试吧。” 姜乞儿缓缓抬起手,像是要抓住梁君卿的手,但不知为何,转过头看梁君卿的一瞬间,又默默放下: “从现在起,你就是...........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梁凤卿:“........” 他站在门外,靠着墙,闻言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抑制住了内心想要冲进去将姜乞儿带走的冲动。 他默默告诉自己,现在进去,只会让姜乞儿伤心,让他受到伤害,而不会给他和姜乞儿的关系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何况现在,姜乞儿已经不是他的omega了。 他身上已经没有了他的标记,他已经不属于他,而属于另外一个alpha。 胃里忽然翻江倒海地绞痛起来,梁凤卿猛地冲进洗手间的隔间里,趴在马桶边,开始大吐特吐起来。 他早上并没有胃口吃什么东西,此刻胃中空空,只吐出一些酸水,但胃里因为绞痛而牵起的密密麻麻的疼却渗入了四肢百骸,心脏仓皇跳动起来,梁凤卿在那一瞬间只觉眼前发黑,头晕目眩。 他不得不承认,在姜乞儿离开之后,他每一秒都开始过的很恍惚。每一次和姜乞儿的争吵,他都开始不断怀疑自己,不断在崩溃中尝试调整自己和姜乞儿的相处方式,但皆效果甚微。 一想到他和姜乞儿已经彻底分手,他不由得开始流起了虚汗,胃疼混着耳鸣,宛若要将他击垮一般的酷刑,整个人又干呕几下,虚脱一般,缓缓跪坐在马桶边,面前天旋地转。 他意识到自己一开始太过于自信,以为姜乞儿永远不会离开他,所以肆无忌惮地将他伤害........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一样。 他虚脱一般垂下头,头发被汗打湿,软软地垂下来,黏在额头,再也无几日前那般的精致和盛气凌人。 忽然间,一阵无力感席卷上心痛,他猛地伸出手,一拳砸在了厕所隔间的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第237章 姜乞儿,姜乞儿,姜乞儿。 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不断放大,填满占据他的心,将他的思绪全然占据,无法摆脱,梁凤卿在这一刻,才意识知道自己彻彻底底地完了—— 他不能接受自己已经失去了姜乞儿。 .......一刻都不能。 第89章 悔意 梁凤卿从医院回来之后,身体一直不是很舒服。 直到一次外出谈合同的过程中,他突然吐血晕倒,紧急送到医院,最终确诊了胃溃疡。 这可把梁玉卿吓坏了。 他根本不敢相信看起来无所不能、坚不可摧的哥哥竟然会得胃溃疡,一时又是心疼又是难受,一连在医院陪了梁凤卿两天。 梁凤卿醒来之后,看着眼睛红红的梁玉卿,半晌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哑声开了口: “........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 自从姜乞儿离开梁凤卿之后,梁凤卿便开始处处透着不对劲,迟钝如梁玉卿,也该知道自己当初闯下了多大的祸。 梁凤卿和姜乞儿之所以能分开,大抵和他当初在演唱会上晕倒脱不了太大的干系。 思来想去,梁玉卿瞒着梁凤卿,偷偷去见了姜乞儿一面。 他和姜乞儿约在中央音乐学院外面的一间休闲吧。 淙淙的音乐如水一般安静,兰花屏风隔开一个相对安静的距离,临窗能看见往来的行人,梁玉卿抬起头,还能看见梁君卿和姜乞儿并肩从马路那头走过来。 过马路时,梁君卿的指尖自然而然地牵上了姜乞儿的手。 姜乞儿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并没有拒绝。 进了休闲吧的门,姜乞儿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坐在了梁玉卿的对面。 梁君卿陪着他,坐在了他身边。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梁玉卿满腹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指尖紧紧抓着吸管,用力到泛白,许久,才紧张地试探性问道: “你们........在一起了?” “嗯。”姜乞儿敢爱敢恨,既然打算和梁君卿试,就没打算瞒着,或者藏着掖着: “有什么事吗?” “...........”看见姜乞儿已另寻爱人,梁玉卿想替梁凤卿回还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半晌,也只能道: “......没事。” 他嗓子有些干干的,掩饰性地低下头,喝了一口拿铁,违心道: “.........恭喜你啊。” “........”姜乞儿看着梁玉卿不自然的神情,似乎猜到了什么,眉毛微动,但半晌,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寒暄片刻,梁玉卿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氛围,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姜乞儿和梁君卿也顺势站起来,陪着梁玉卿走到了门口。 梁玉卿的车停在街对面,在准备横跨人行道准备去开车的时候,梁玉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对梁君卿说: “明天是爷爷的八十大寿......虽然爸现在还在医院,但不给他老人家过,好像也不太好。大哥已经说了,就简单办一下,不用兴师动众,地点就在家里,一家人聚在一起,再邀请爷爷的几个好朋友之类的,陪着爷爷一起吃个饭,免得一年到头大家各奔东西,连过年也互相见不着一面.......对了,大哥还说,你妈要是想来,也可以一起来。” 梁君卿听了,点头道:“好的。” 他说:“我会准备礼物,到时候一定到。” 梁玉卿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给车门解锁,坐上去,开车离开了。 姜乞儿站在原地,目送梁玉卿开车离开,等到梁玉卿的车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后,才打算回学校。 他正低着头,认真思索下午需要弹奏的曲子,忽然听见梁君卿冷不丁开了口: “乞儿........” “嗯........怎么了?”姜乞儿慢半拍地抬起头,仰头就是梁君卿逆光的身形,阳光直射瞳仁,梁君卿的五官被光线模糊的那一瞬间,他竟然将梁君卿幻视成了梁凤卿的模样: “......有什么事吗?” “........过几天爷爷的八十大寿,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梁君卿牵起姜乞儿的手,在姜乞儿的指尖上重重亲了一下,低声时眼睛里带着乞求:“.......可以吗?” 姜乞儿:“...........” 见姜乞儿不说话,梁君卿将姿态放的更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乞儿,双眸漆黑,湿漉漉的: “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 姜乞儿:“..........” 他犹豫道:“会不会有些太快了?” 他说:“我们才在一起不到两个月。” 甚至连吻都还没接过,直到牵手的程度,就要见家人? 姜乞儿不太懂梁君卿的脑回路。 但梁君卿每时每刻都想把姜乞儿绑在身边,要不是姜乞儿腺体上的伤口还没有拆线恢复,不能强行标记,梁君卿早就把自己的标记覆盖上去了。 可惜....... 想到姜乞儿已经先被梁凤卿标记过了,梁君卿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恨意,但在姜乞儿面前,又被他很好地妥帖收藏,对姜乞儿露出一副温和的模样, “好不好,乞儿?” 姜乞儿因为身体原因迟迟没有接受梁君卿的标记,也觉得对梁君卿不住,于是虽然心底犹豫,但还是点了头。 梁君卿欣喜不已,用力抱住了姜乞儿。 第238章 他垂下头,看着貌若春华的姜乞儿,忍不住又是一阵意动。 大概没有什么比心爱的omega就在自己的怀里还更让人满足,梁君卿微微俯下身,缓缓凑近了姜乞儿。 姜乞儿又不是没有和alpha在一起过,一看梁君卿的样子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眼睫快速眨动,眼睁睁地看着梁君卿越凑越近。 就在梁君卿马上要亲到他的唇的时候,姜乞儿猛地偏过头,温热的吻只落在他的侧脸上,却仍旧让他头皮发麻,几乎是想也不想,便一把退开了梁君卿。 梁君卿:“.........” 姜乞儿后退几步,看着气息明显不稳、站在原地死死地看着他的梁君卿,觉得抱歉,同时又觉得莫名危险,大脑莫名有些混乱,只晃了晃脑袋,低声道: “太快了.........” 他喃喃道:“我还没有准备好.........” 梁君卿:“.........” 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拒绝,梁君卿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好对姜乞儿翻脸,故而只是深吸一口气,随即长长吐出,笑道:“没事.........” 他说:“我会等你准备好的,乞儿。” 姜乞儿盯着梁君卿看了一会儿,片刻后点了点头:“谢谢你。” 梁君卿上前一步,捉住姜乞儿的指尖,又细细亲了亲,随即与他十指相扣。 姜乞儿想将手抽出来,但又怕梁君卿生气,便只好任由梁君卿牵着他的手。 而对于姜乞儿和梁君卿这里的进展,梁凤卿丝毫不知。 他强迫自己忙起来,强迫自己不去想姜乞儿,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闭上眼睛,又会想起前世今生和姜乞儿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些佳人在怀软玉温香,如今却又孤家寡人孤枕难眠,越发觉得凄凉一片。 可他又不敢直接将姜乞儿抢过来,一是他怕姜乞儿受到伤害,二是怕姜乞儿更讨厌自己。 因此,他只能努力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每日在学校和公司两点一线,因为怕想姜乞儿,甚至还极限压缩了睡眠的时间,每天大概只睡五六个小时,醒来后又继续高强度的工作。 梁玉卿很怕梁凤卿会撑不住,但梁凤卿却只说自己没事。 比起忙碌,他更担心他会因为闲下来而对姜乞儿做出不利的事情。 七天后,是梁老爷子的八十大寿。 因为梁凤卿发了话,这场寿宴简单办就好,所以梁宅并没有请太多的人,白天只来了一些梁老爷子昔日的好友,晚上便和梁家人一起留下来用晚餐。 姜乞儿大概是早上十点多的时候到的。 他跟着梁君卿进梁宅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带着礼物来了。 梁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虽然腿已经半瘫,但整个人还是精神矍铄,花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耳后,身上的衣服也妥帖整齐。 梁凤卿穿着简单的短袖衬衫,站在他身后,头发也没有特地做过,只是蓬松清爽地落下来,发洒落几缕至两边眉间,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衬得他年轻了不少,在比他大了不少的人面前,像是个乖巧有礼貌的后辈。 梁凤卿是梁家的长孙,所以需要出面接待来宾,但偶尔还是会版蹲下身仰头,很认真地听着梁老爷子的话。 梁君卿就是在这时候进去的。 他其实还是有些怵梁凤卿和梁老爷子,但因为来都来了,加上姜乞儿还站在他身边,也只能硬着头皮,提着礼物走过去: “爷爷........” 他顿了顿,才又叫道:“大哥。” 听到有人在叫他,梁凤卿下意识转过头,视线先是落在梁君卿的身上,随即缓缓右移,看向了姜乞儿。 四目相对之间,姜乞儿看着梁凤卿,心头不知为何,微微一跳,率先移开了眼睛。 许久,他才听见梁凤卿低低“嗯”了一声: “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又有些沉,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但就这么短短的两个字,便胜似千言和万语,以至于姜乞儿一直低着头,再没敢把头抬起来看向梁凤卿过。 也许是知道姜乞儿不自在,梁凤卿没有再走过来,和梁君卿说话。 他一直在忙着接待前来祝寿的来客,而梁君卿身份又尴尬,所以只能苍白地杵在原地,连带着姜乞儿也开始变的不尴不尬起来。 没多久,梁父的其他孩子也到了。 他们比梁君卿自在多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坐下了,看见梁君卿和姜乞儿,还转过头去,互相议论。 “那是二哥的男朋友?”有alpha用挑剔的眼神看了一眼梁君卿身边站着的姜乞儿,随即笑道: “能看上一个瘸子,这个omega估计也不怎么样吧。”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梁君卿和姜乞儿听到。 往日里梁君卿只当作没听见,但如今姜乞儿在这,他不禁涨红了脸,攥紧了拳头: “你们在胡说什么?!” “我们哪一句话是胡说了?”又有人道:“难道我们说的不是事实?” 梁君卿气的嗓子都在抖:“你们.........!” 眼看着两方就要吵起来,姜乞儿赶紧扭过头,想要制止这场争吵,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淡淡的话语: “行了。” 姜乞儿转过头去,见是梁凤卿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将那些人的话语和眼神听进去、看进去了多少。 第239章 梁凤卿一说话,其他人登时不吭声了,就这么安静地站着,一旁梁君卿受了委屈的想要告状,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差点被气哭了: “大哥.......” 梁凤卿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将视线扫了周围神色各异的人一圈,低声道: “来的都是客人,你们作为梁家的子孙,有这么接待客人的吗?今天爷爷的生日,你们都想把寿宴搞砸了才高兴?” 梁凤卿说:“再话这么多,就都给我滚出去。” “............”其他人没敢再多话,虽然有些人脸上还是有些不服气,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垂着头,应了一声是。 梁凤卿将他们收拾好了,随即转过头,看向姜乞儿。 他似乎是想要朝姜乞儿走过来,但又顾忌着什么,半晌还是站在了原地,对姜乞儿道: “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有什么招待不周的,也可以和我说。” “.......好。”姜乞儿不敢看梁凤卿的眼睛。 他视线下移,只将目光放在梁凤卿的鞋上,只见梁凤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远了。 他走之后,姜乞儿缓缓松了一口气,但松完这口气后,又是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升起的怅然,令他心头发闷,许久都未能平静。 送完一波又一波祝寿的人,夜幕降临,晚宴正式开始。 只有梁家的子孙和梁老爷子比较亲近的朋友留了下来,但人还是比较多,用完一餐后,姜乞儿只觉身心俱疲。 晚宴后又有自助的酒会,姜乞儿站在花园里,看着草坪上摆的满满当当的酒和甜品,还有一些小食,一时有些馋,但又不好意思吃。 没多久,有侍应生拿着酒托走了过来,给姜乞儿递了一杯莫吉托。 姜乞儿没怎么喝过这个,尝试着喝了一杯,觉得还不错,便又拿了一杯香槟。 梁君卿站在他身边,有心劝他喝少一些,但还未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君卿。” 梁君卿下意识回过头,见是自己的母亲站在自己的身后,与林雪赋并肩站立: “过来一下。” 梁君卿一看见母亲给自己介绍的相亲对象林雪赋就不舒服,僵硬地站在原地, “.......母亲,有什么事吗?” “过来。”梁君卿母亲李秀禾语气强硬,涂的鲜红的唇吐出不容拒绝地语句: “你不听妈妈的话了,是吗?” 梁君卿:“..........” 他犹豫片刻,还是偏过头,看向姜乞儿:“乞儿........” “去吧,没事,我一个人可以。” 姜乞儿说:“你去找阿姨吧,说不定阿姨找你有急事呢。” 梁君卿没办法,只好一瘸一拐地走向李秀禾。 通过这段时间林雪赋的努力,梁君卿的腿已经好很多了,在草地上走路依旧稳,但他依旧不太自信,微微弓着背,不像梁凤卿一样,何时都是后背挺直,眼皮微微垂下,像是从未将旁人放在眼底似的。 ........怎么又想到梁凤卿了。 姜乞儿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莫名其妙,赶紧喝了一口酒,借着酒精的飘飘然,强行将梁凤卿从自己的脑海里驱赶出去。 寿宴上的酒种很多,之前有梁凤卿在,姜乞儿不被允许喝酒,如今倒是自由,一连尝了颜色品相各异的几种酒,没有节制,红红白白混着下肚,很快就有些醉了。 他不禁有些头重脚轻。 意识到自己喝醉的瞬间,姜乞儿便下意识想到梁君卿,但转过头去时,梁君卿不知何时已经跟着李秀禾以及林雪赋离开了。 姜乞儿:“..........” 没有了熟悉的人,姜乞儿只好自己蒙头往前走。 他酒品很差,晃晃悠悠地走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撞上了一个坚硬的后背。 他猛地后退几步,下意识摔倒在地上,却被转过身来的人下意识抓住了手腕,帮他站稳。 姜乞儿面前都快出现模糊的重影了,站稳之后,身体也微微摇晃,瞳仁涣散,微微打了个酒嗝。 “........怎么醉成这样?”耳边传来熟悉的低沉的声音,没多久,姜乞儿就被一只手轻轻揽过腰,带着他往前走。 姜乞儿虽然醉了,但对陌生人起码还保持着起码的警惕,挣扎着道:“你想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客房休息。”身边人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是在试他的体温。 掌心贴上额头的一瞬间,姜乞儿只察觉到妥帖的温热,令他觉得有些舒服,不由得安静下来。 但那只手掌很快又移开了,只扶着他的手防止他跌倒,姜乞儿一边迷迷糊糊地往前走着,一边努力睁大眼睛,似乎想要看清前方的路。 面前宽阔的草坪和喷泉,姜乞儿逐渐进入了亮堂的内室。 这里是梁家的老宅内部。 因为担心姜乞儿走楼梯摔倒,梁凤卿便带着姜乞儿进了电梯。 姜乞儿似乎有些困了,安静地靠在梁凤卿的怀里,微微闭着眼睛。 梁凤卿用自己的身体给姜乞儿作支撑,在等待电梯门打开的时间里,他低下头,用眼神贪婪地描绘着姜乞儿的眉眼,似乎想要借用这几秒钟的宝贵时间,再将姜乞儿的容貌在心中描绘上色,以至于每时每刻回忆起来,都如同亲在眼前。 梁凤卿忍不住低下头,想要亲一亲姜乞儿眉心的红痣,但当目光触碰到姜乞儿脖颈上的纱布时,又忍不住一僵。 第240章 这里的伤痕,是他带给姜乞儿的。 不仅是这一世,上一世,姜乞儿同样也为了他,难产而死,死的时候,身上也有着生产落下的伤痕。 他总是这样,仗着被爱,肆无忌惮地伤害面前这个omega,直到对方伤痕累累,他才悔之晚矣。 脑海中又想起上辈子强要了姜乞儿时对方眼中的绝望和悲伤,梁凤卿只觉心中一痛,连动作也都顿住了。 然而就是在他愣神的片刻功夫,电梯门叮得一声,已经打开了。 姜乞儿被这电梯声惊醒,懵然睁开眼,似乎已经恢复了清醒。 他似乎是迟钝地察觉到什么,下意识抬起头,见梁凤卿站在他身边半搂着他,心中一惊,猛地推开了梁凤卿: “........你干什么?!” 再一次看清了姜乞儿眼中的惊惧,梁凤卿不觉心中一痛,半晌,才苦笑道: “没想对你做什么。” 他扶着姜乞儿而抬起的手缓缓垂落在身侧,半晌只道: “看见你喝醉了,就想扶你上来休息一会儿。” 姜乞儿明显不信,捂着额头,晃了晃脑袋,低声道: “..........是吗?” 梁凤卿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乞儿。” “梁凤卿,有时候我真恨你啊。”借着酒劲,借着四周无人,姜乞儿一股脑地将心中的委屈和愤怒发泄了出来: “你怎么还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出现在我面前的?!” 看着姜乞儿的眼睛红了,梁凤卿心忽然疼了起来,他几乎顾不上姜乞儿此刻已经是别人的omega,猛地冲上前,抓着姜乞儿的双臂,将他牢牢困在了电梯门和自己的身体之间: “乞儿,我知道我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我不该那样对你,不该误会你,不该那日在万花楼强要了你的身子,把你娶回家后又忽略你.........我真的后悔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声音里带着哽咽的哀求,紧紧抓着姜乞儿的手臂,像是怕姜乞儿跑了,力道大的姜乞儿都察觉到疼了。 但相比于疼痛,更让姜乞儿震惊的是,梁凤卿竟然也同他一样,带着上辈子的记忆。 他错愕地看着梁凤卿,半晌才颤声道: “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我.........”梁凤卿张了张嘴,正想说写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细细的属于omega的呻\吟声。 梁凤卿没喝醉,姜乞儿此刻也尚且清醒,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被这一声暧昧轻软的音调所打破。 三生三世的夫妻,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人事,姜乞儿立刻判断出这里有人在........ “.........”姜乞儿一时间酝酿好的情绪都被打破了。 梁凤卿似乎也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人,片刻后缓缓松开了桎梏着姜乞儿的手,下意识走出了楼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走廊的灯亮着,似乎是有人来过,不远处的客房门口散落着衣服,门半掩着,应该是没来得及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做起了那档子事。 楼梯间只有梁家的人才能使用,梁凤卿估摸着是哪个私生子在晚宴上看中了谁家的omega,管不住下半身,在家就开启了房,有些无语,下意识转过头,对身后的姜乞儿道: “乞儿,我们........” 姜乞儿却没有理睬他,径直出了电梯间。 他看着地上那摊衣服,越看越觉得熟悉,忍着头疼和恶心,扶着墙,慢慢靠近那间未关门的客房。 离得越近,里面的声音就听的越清楚,姜乞儿甚至还能听见alpha粗粗的呼吸声。 梁凤卿不放心他,跟着姜乞儿走过去,想把姜乞儿拉开,但却为时已晚。 只见姜乞儿走到那扇没有关紧的门边,透过门缝,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人是谁。 ——是梁君卿和林雪赋。 他们身上盖着被子,看不清底下的动作,但姜乞儿却能看见梁君卿双手撑在林雪赋身边,鬓角的汗顺着额头滴下,落在了林雪赋潮\红的脸颊上。 姜乞儿:“..........” 他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一幕,双腿一软,竟是直接瘫坐在了地面上。 梁凤卿站在姜乞儿身后,显然也是看见了。 他有些诧异,微微挑起眉,但还算镇定,本着家丑不能外扬的准则,他悄然替梁君卿关上了门,并没有惊动屋内的人。 正当他俯下身,准备将姜乞儿扶起来时,坐在地上的姜乞儿却忽然抬起了头,死死地盯着梁凤卿,瞳仁里甚至冒出了红血丝。 他忽然气的浑身发抖,咬紧牙关,对梁凤卿的恨意在这一瞬间,竟然到达了顶峰: “梁凤卿........你是,你是故意让我看到这一幕的,对不对?!” 第90章 对不起 听着姜乞儿满怀恨意的话语,梁凤卿呆呆地俯身站在原地,许久,许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在姜乞儿心中的形象已经糟糕到了如此的程度,一时间心中既错愕又茫然,愣愣地看着姜乞儿,手僵硬地悬在半空中,往日的牙尖嘴利在此时都仿佛从他身上全然失效了一般,唯余沉默。 他这样的沉默落在姜乞儿眼中,便是默认。 姜乞儿此时简直快要气疯了,坐在地上,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用力地推了梁凤卿一把,梁凤卿没有防备,差点被他推到在地。 第241章 他踉跄几步,好不容易扶着墙站稳,这边的姜乞儿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眸含泪,却带着浓郁的憎恨和厌恶,盯着梁凤卿看了一会儿,随即视线余光落在紧闭的门前,片刻后像是伤心到极致一般,瞳仁里的泪水缓缓落下,无声滴落在地面上。 梁凤卿走过去,想要替姜乞儿拂去脸上的泪珠,却被姜乞儿一巴掌拍开: “滚!” “不是我.........”梁凤卿的解释很苍白,但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样做才能让姜乞儿相信他,手足无措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在这里,还发生那样的关系..........” 可梁虞山病重之后,梁家几乎都是他梁凤卿说了算,梁君的母亲李秀禾以及林雪赋还是他邀请来的,说他没有谋划今天的事情,说他他不知道梁君卿今天会和林雪赋在一起,姜乞儿怎么可能相信? 姜乞儿已经一点都不再相信梁凤卿,更不会相信梁君卿。 他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听着耳边轻柔低缓婉转的呻\吟,片刻后闭了闭眼睛,没有拭去脸上的泪痕,只是脸上一片麻木地睁开眼,随即摇摇晃晃地转过身,走进了电梯。 因为怕姜乞儿出事,所以梁凤卿一路上跟着他往外走,紧紧地跟在姜乞儿身后。 姜乞儿一个月前才动了手术,正在恢复期,现下喝了酒,昏沉间又无意中亲眼自己名义上的男朋友在和别的omega上床做\爱,亲耳听见看着别的omega在自己男朋友的身下婉转承欢,一时间情绪纷乱,难以接受,在下台阶的时候,脚步一个踉跄,没有站稳,直直摔下楼梯,昏了过去。 梁凤卿一直跟在他身后,见他摔下楼梯,眼疾手快地大踏步跨下几个台阶,稳稳地将姜乞儿抱在怀里。 他右手揽住姜乞儿的后背,左手无意间抚摸上姜乞儿身上包裹着腺体的纱布,却摸到了一手的湿润。 梁凤卿见状一怔,下意识低下头,却发现姜乞儿腺体上方的白色纱布不知何时已经被鲜血浸染,而姜乞儿脸色苍白,秀眉紧紧地蹙在一起,昏迷不醒时依旧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 梁凤卿的手腕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脸色刹那间变的无比难看,他错愕又震惊地半蹲在原地,直到周围人的惊叫才将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匆匆地将纤瘦的姜乞儿从地上抱起,让管家开来车,随即匆匆送往了医院。 由于姜乞儿的身体尚在手术的恢复期,本来就不能轻易受刺激,梁君卿和林雪赋上床时释放出的大量含着催情的浓郁信息素,在无意间刺激了姜乞儿脆弱的腺体,导致腺液混着鲜血随着伤口外溢涌出,破坏了原本的腺体生态。 姜乞儿之前本来就有几次因为违规使用了alpha的抑制剂,导致腺体受损,加上手术的伤口还没好全,如今再次受到刺激,开始迅速肿胀,发起炎来,姜乞儿疼的晚上睡不着觉,半夜起来用头撞墙试图把自己撞晕过去,却被梁凤卿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给我打止痛剂.........”腺体是omega身上最脆弱的部位,姜乞儿仰头躺在梁凤卿的怀里,疼的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晶莹的汗珠,身体发着抖,也不知道是冷是疼,表情白的像纸一般,几乎要痛到扭曲而失去表情管理,嗓音气若游丝: “我好疼.........” “医生说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打止痛剂,否则等止痛剂药效过后,你会比现在更疼,更受不了,到时候,你会彻底崩溃的。” 梁凤卿紧紧地抱着姜乞儿,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姜乞儿额头上的细汗,低声哄道:“我陪着你,我陪着你熬过去。” 一听说不能打止痛剂,姜乞儿才真的要崩溃了。 他眼睛里含着深深的绝望和悲伤,肩膀颤抖了片刻,片刻后有两行眼泪从他的眼角淌下来,落在了梁凤卿的手背上: “我真的好疼........我要受不了.........” 腺体的疼痛带动了全身的酸痛,姜乞儿现在只觉每一次的呼吸,身体的每一根经脉都在跟着疼,绵密的刺痛像是有蚂蚁在密密麻麻地啃咬着他的神经,他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打颤、发抖,生理性的泪水淌下来,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又冷,又痛,只恨不得现在就死了。 最终,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一把推开梁凤卿,转过身抓过放在床柜前、用来削苹果皮的水果刀,猛地转过来,扎向自己的腺体。 他疼的受不了,理智也全然溃烂破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腺体挖了,他就再也不要受这样的痛苦了。 看着姜乞儿的动作,梁凤卿脸色陡然一变,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用力抓住了水果刀的刀尖。 尖锐的刀尖在那一瞬间刺破皮肉,扎透了梁凤卿的掌心,后从手背透出来,梁凤卿在那一刹那,先是感觉到凉,片刻后才是激烈的剧痛。 他猛地皱紧眉,却顾不上自己的手,下意识去看姜乞儿。 鲜血从刀尖上淌下来,有几滴喷溅在姜乞儿的脸上,姜乞儿呆呆地看着面前鲜红刺目的场景,双目发直,像是完全没有料到梁凤卿会用手去挡刀,脸上一片空白。 “没事,没事..........”梁凤卿左手揽住姜乞儿的僵硬身体,忍着十指连心的刺疼,还下意识给不知所措姜乞儿盖上了被子,用掌心捂住姜乞儿的眼睛,低声道: “没事,别怕.........” 他缓缓扶着姜乞儿躺下,抚摸着姜乞儿的头发,释放出极其浅淡的安抚性的信息素,哄着姜乞儿睡过去,直到亲眼看着姜乞儿熬过阵痛,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睡去,他才慢慢放下心,前去处理伤口。 第242章 水果刀贯穿了他一整个手掌,拔出来的时候,梁凤卿几乎要疼晕过去,用力咬紧牙关,直到额头鼓胀起青色的筋脉,冷汗沾湿了他的整个后背。 经过专业的消毒之后,梁凤卿的手已经要疼到没有知觉了,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连医生让他每日定时来换药,他都没有力气应声。 拖着疲惫沉重的身体,梁凤卿又缓缓回到了姜乞儿的病房。 中间医生将他叫出去过一次,告诉梁凤卿,现在姜乞儿的腺体没有恢复好,感染很严重,体内激素也因此完全混乱,可能过一段时间,生理上的病痛会导致心理上的问题,大概率会出现严重的焦虑、抑郁的消极情绪,严重一点,甚至还会患上抑郁症,让梁凤卿做好心理准备。 梁凤卿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积极地协助医生,帮助姜乞儿治疗。 不出医生所料,因为腺体感染,激素紊乱,加上手术的后遗症,姜乞儿吃不好、睡不好,几天之后果然出现了很严重的躁郁情绪。 他有时候会很粘人,蜷缩在梁凤卿怀里默默掉眼泪;有时候又会分外暴躁,对梁凤卿非打即骂。 一日梁凤卿给他喂饭,还没等梁凤卿给姜乞儿吹凉炖的香醇浓厚的汤,姜乞儿忽然抬起手,打翻了滚烫的碗,汤汁泼洒在梁凤卿刚刚上好药的伤手上,痛的梁凤卿在那一刹那差点红了眼睛。 用着极其强大的自制力,梁凤卿才没叫出声来。 他仰起头,忍着生理性的泪水,走到桌边,沉默地用纸巾擦干净手臂,才抖着手腕,又给姜乞儿打了一碗汤。 端过去的时候,手还疼的发抖,姜乞儿盯着梁凤卿看了一眼,再度抬手,打翻了汤碗。 这一次梁凤卿早有准备,后退几步,躲开了滚烫的汤汁,随即抬起头,和面无表情的姜乞儿对视。 “.......不想喝鸡汤?”梁凤卿放下不自觉抖动的手腕,努力缓下语气,低声道: “那宝贝想喝什么呢?” 姜乞儿没有说话,就这样死气沉沉地看着梁凤卿,片刻后他才哑声道: “我想你消失在我面前。” 梁凤卿顿了顿,片刻后勉强抬起头,勾起唇笑道: “等宝贝病好了,我马上就消失在你面前,行不行?” 姜乞儿:“..........” 他没有说话。 梁凤卿见他安静了,这才跨过满是碎瓷碗片的狼藉地面,端起饭盒,给姜乞儿喂饭。 姜乞儿盯着梁凤卿看了一眼,片刻后才道: “我病好了,你就消失,对不对?” “.........嗯。”梁凤卿用勺子将裹了蛋液和虾仁玉米的海鲜饭递到姜乞儿的唇边,低声道: “宝贝张嘴。” 姜乞儿看了一眼梁凤卿,缓缓张开嘴,主动将饭吞了进去。 一口一口喂姜乞儿吃完饭,梁凤卿又烧了开水,混着矿泉水调成温水,随即给姜乞儿喂药。 药很苦,姜乞儿装睡不吃,梁凤卿好一阵哄,才勉强换姜乞儿吞了几粒。 药除了消炎药之外,还有抗抑郁的药,满满当当堆在掌心,莫名有些重量。 看着姜乞儿吞药时痛苦的模样,梁凤卿不知为何,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姜乞儿中午吃完药,是最昏沉的时候,但睡久了,晚上又容易失眠,夜深人静时清醒是最可怕的,担心姜乞儿半夜会醒来第二天又心情不好,梁凤卿于是便打开了病房的电视机,陪着姜乞儿一起看电视。 电视挺催眠的,梁凤卿这几天忙着公司学校的事情,还要抽空照顾姜乞儿,一天的睡眠时间只压缩成了三四个小时,只觉分身乏术。 他半抱着姜乞儿,片刻后忍不住眼皮发沉,半晌靠在床头,微微歪着脑袋,竟然无声睡了过去。 但他睡着了依旧是浅眠,没多久,就被电视剧剧里男主角声嘶力竭的吼声吵醒。 他脑袋一重,歪头时陡然清醒过来。 困意如烟雾般缓缓四散,笼罩住他的大脑,梁凤卿勉强凝聚起清醒的神志,想到姜乞儿,下一秒,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当看清怀里空空荡荡,没有姜乞儿的声影时,梁凤卿整个人一怔,随即随即猛地坐起,完全清醒了过来。 将被子掀翻在地,在确认姜乞儿不在床上的瞬间,梁凤卿几乎要疯了。 他将vip病房翻了个底朝天,甚至将浴室上下都找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姜乞儿的影子。 一想到姜乞儿现在还患有抑郁症,神志恍惚,根本无法照顾好自己,梁凤卿就急得眼睛发红,整个人理智全无,几乎是冲进监控室,哑声让人查姜乞儿的下落。 好在这家医院是梁氏名下的私立医院,太子爷要找人,没有人敢不听话,一群人将监控室挤得满满当当,都围在监视器前反复查找之前的录像,终于翻出了一个小时前,姜乞儿从vip病房里出来的场景。 隔着高清的摄像头,也能看出姜乞儿此刻神情恍惚,他像是幽魂一般,机械性地朝走廊走去。 梁凤卿紧紧盯着姜乞儿的背影,见姜乞儿下了电梯,又从一楼出来,随即出了住院大楼。 在医院的大门,姜乞儿又打着一辆车离开了。 梁凤卿记下了车牌号码,又让人去查那辆出租车的隶属公司,以及驾驶员。 中间又是一番折腾不提。 第243章 直到几经辗转,终于联系上出租车司机,那出租车司机告诉梁凤卿,他按照姜乞儿的要求,带着姜乞儿去了海边。 .........海边。 ——海边?! 听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梁凤卿脑海中一根名叫理智的弦全然绷断,他几乎是想也不想,飞奔地坐上车,压着超速的边缘,一路朝海边开去。 他头一次动用了梁家的势力,以至于去往海边的路上一路上绿灯,畅通无阻,几乎是一脚油门,就到了海边。 一个小时的车程,梁凤卿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了,黄昏落幕,黑暗降临,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蓝色安静的海水倒映着月华,发出哗啦的拍打声。 “乞儿——” 四下都是茫茫的海水,梁凤卿几乎要疯了,顾不上任何矜持和形象,沿着海岸线到处寻找,喊着姜乞儿的名字: “乞儿——” 冰凉的海水顺着波浪拍打着江滩,涌进梁凤卿的鞋里,像是冰锥一样穿透血肉,私下皆不见姜乞儿的影子,梁凤卿浑身血液发凉,心简直从头凉到脚。 他汗湿的头发被海风吹起,周遭的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带着无尽的空旷和巨大的茫然,天地间好像独独只剩下了他,一切都在天旋地转,令他踉跄几步,跪在海岸线边缘,捂着绞痛的胃,因为悲伤过度,甚至开始剧烈呕吐起来。 嗓子里哽咽酸疼,吐出的胃液泛酸,涌进鼻腔,腐蚀着喉管,梁凤卿吐的胆汁都要出来了,心像被海风戳破,呼啦啦的空洞一片,令他连灵魂都变的单薄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唯有身上的湿冷是真实的。 他忍着恶心吐完,缓缓站起,余光依旧不放弃地在不远处搜寻,直到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在海水里挪动,海浪拍过来,几乎要将他打进海水里,梁凤卿瞳孔骤缩,几乎是想也不想,捂着胀痛翻滚的胃,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 “乞儿!” 他冲进海水里,任由腥咸的海水没过他的大腿,随即一把抓住姜乞儿冰冷的手腕,语气里带着乞求: “求你,别.........” 海水已经到了姜乞儿的腹部,他开始呼吸不畅起来,整个人身上只穿着一件病号服,冷的脸颊发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睛里是无尽的麻木。 他被迫止住了前进的动作,见挣脱不开梁凤卿的桎梏,才缓缓转过头,用漆黑呆滞、毫无一丝光彩的眼睛看向梁凤卿。 许久,他才缓缓开了口,声音哑的像是用砂石刮过,说话间脸上的麻木已经蒙上了一层阴影,看的梁凤卿心痛不已: “梁凤卿,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他看着梁凤卿,仿佛灵魂已经离体,整个人身上找不出一丝生气,仿佛已经疲倦到了极致,喃喃地重复道: “你到底要怎么......怎么才能放过我?” 这句话像是锋利的刀刃,霎时便扎穿了梁凤卿的心脏,字字句句,都似无情的手,抓着那把刀,在梁凤卿的心脏上反复搅碎,直至血肉模糊。 许久,看着姜乞儿眼角淌下的泪水,梁凤卿眼前也模糊一片,颤着声替姜乞儿拂去脸上的泪水,也已经泣不成声: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愧疚和悔恨想要表达,可话到嘴边,却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他第一世跟随自己、不离不弃的恩,对不起他第二世为他生育儿女的情,更对不起他今生对他的爱。 他一次又一次地用感情沉重打击着面前这个本就脆弱、摇摇欲坠的omega,一次次用语言和行动去摧毁这个深爱他的痴情omega的灵魂,最终将其推向了彻底毁灭的边缘。 他的身体、心灵已经被他毁的彻彻底底,三生三世的纠缠和眷恋,最终化成了再锋利不过的刀刃,再沉重不过的巨石,压的这个omega说不出话,痛的这个omega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来爱他。 还能说什么呢,都是他梁凤卿自作自受罢了。 双手颤抖着,反复抚摸着omega苍□□致、泪痕遍布的脸,梁凤卿哽咽好半晌,才提起力气,用带着气音的话,一字一句,涩声道: “乞儿........我保证,保证三天之后,我会彻底消失在你面前,不会让你再看见我。” 他说:“我知道我错了........我做错的事情太多,每一件,都让你那么伤心、那么难过........” 他垂下头,看着姜乞儿麻木又平静、无动于衷的神情,嗓音低低: “以后不会了。” 他说:“以后我........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更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了。” 听到这句话,姜乞儿才终于动了动眼珠。 他微微仰起头,看着梁凤卿,许久,才慢慢道: “.........真的?” “真的。”梁凤卿说:“这里冷,我先带你出去,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言罢,他缓缓扣住了姜乞儿的手。 姜乞儿看着两个人连接在一起的十指,眼神微微颤抖,片刻后,他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也没有拒绝。 梁凤卿见状,小心翼翼地将他打横抱起来,一步一步,用身体护着,带着姜乞儿远离了暗沉的海水和冰冷的海风。 姜乞儿忽然有些困了,靠在梁凤卿的怀里,只觉无尽的疲累和困倦涌上心头,令他微微眯着眼睛,没有吭声。 第244章 梁凤卿将浑身湿透的姜乞儿放在了床上,随即打开了车内的热风。 他用干燥的外套给姜乞儿披好,随即坐上驾驶室,踩着油门,开往医院。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原本是最亲密的枕边人,此刻只剩陌生和疏离。 这样的变化让梁凤卿心中涌起一片苦涩,如同黄连一般。 但即便再苦,也只能打碎牙齿往里吞。 乞儿被他逼成了这样.........他甚至都不配乞求他的原谅。 好像连乞求,都成了一种冒犯。 他的乞儿不愿意再看到他,也不愿意再原谅他了。 无论他再做些什么事,他的乞儿都不会再爱他了。 到了医院,梁凤卿将姜乞儿抱到浴室,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腺体上发炎的伤口,给姜乞儿洗完澡,片刻后又给他擦干净身体。 他这些动作做的心无旁骛,没有起一丝邪念,姜乞儿抱到床上,又不顾自己浑身湿冷,拿起一件薄毛衣,耐心地哄道: “乞儿,宝贝,来,穿衣服,不穿会着凉。” 姜乞儿不理睬他,眼睛直直地看向不远处,眼睛虚虚的,并不对焦,好像是听不见梁凤卿的话似的。 梁凤卿只好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握住姜乞儿的手,将毛衣给姜乞儿穿好。 给姜乞儿穿好衣服,梁凤卿又插上电吹风,给姜乞儿吹头发。 姜乞儿保持着坐着的姿势,任由梁凤卿的大手穿过他柔软的发丝,片刻后,在吹风机的风声中,他才冷不丁地问: “你什么时候走?” “........很快。”梁凤卿给他吹头发的动作一顿,片刻后才压低声音,温柔缓慢:“我会走的。” 姜乞儿忽然开始烦躁起来,转过头,并不愿意配合梁凤卿,不让梁凤卿给他吹头发: “你又骗我。” “不骗你,真的,骗你的话,我梁凤卿这辈子不得好死。”梁凤卿把姜乞儿转过来,最后给姜乞儿吹干头发,随即关掉吹风机,半跪在地上,郑重地看着姜乞儿,动作却又轻柔无比,拨弄着姜乞儿逐渐长长的头发: “给我三天,我会安排好一切,让你即便没有我在身边,也可以活得很好.........安排好之后所有的事情之后,我就会彻底消失在你面前,绝对不会食言。” 姜乞儿盯着梁凤卿认真的眉眼,既不说话,也不做表情,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梁凤卿,谁也猜不到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就在他与梁凤卿漠然对视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三下敲门声。 梁凤卿还没来得及说进,门就从外面被人缓缓推开。 梁凤卿和姜乞儿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被打断,梁凤卿听到响动,缓缓回过头去,目光所及之处,是许久不见的梁君卿站在门口,手里提着水果,一脸疲惫地看着梁凤卿和姜乞儿。 “乞儿........”看着面色发白、神态憔悴麻木的姜乞儿,梁君卿见状,忍不住也心疼的红了眼睛。 他站在原地踌躇片刻,随即缓缓朝里走了几步,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垂着头,站在了姜乞儿面前: “对不起。” ........又是这句。 姜乞儿听这句话都快听腻,听到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默默地看着梁君卿,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应,表情淡淡,唯有眼睛里带着冰冷的厌恶,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梁君卿因为愧疚,双膝触地,缓缓跪在他脚边,垂头,低声道: “对不起乞儿,我那天,不是故意要和雪赋上床的。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 他话还未说完,坐在床上的姜乞儿忽然变了神情。 只见姜乞儿一把抓起床头的水杯,将杯中的冷水直直地泼向跪在他脚边的alpha,随即在梁凤卿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毫不犹豫地猛然掷出,恶狠狠地砸在了梁君卿的脸上,发出砰的一阵重响。 水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随之落在地上的,还有alpha鼻梁上的鼻血,一滴一滴,打湿了柔软温暖的地毯。 第91章 改过 看见梁君卿跪在地上,被姜乞儿砸的满脸是血、神情痛苦的模样,梁凤卿先是一愣,片刻后犹豫了几秒,到底还是默默站起,从柜子上面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递给了梁君卿。 梁君卿本来不想接,觉得被梁凤卿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有些丢人,但鼻梁实在是被砸的酸痛,鼻血也滴滴答答地流出,他只好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接过梁凤卿递过来的纸巾,捂住了鼻子。 “滚出去。”姜乞儿冷冷开了口,并不想听梁君卿的一点解释。 如果说他还深陷在与梁凤卿的前一段情里,甚至与之纠缠不清的话,那再梁君卿□□出轨,和林雪赋上床的那一刻开始,姜乞儿便已经彻底失去了了解他苦衷的意愿和兴趣。 ——他本来就不是非梁君卿不可。 看见自己的男朋友和别的omega的做\爱那一瞬间,他更多的是被背叛的恶心和愤怒,但却远远达不到恨的程度。 他所有的、浓烈的、畸形的爱,与恨,都只留给了梁凤卿一个人。 看到梁君卿背叛自己的那一刻,相较于难过,他竟然还是麻木和愤怒居多,只觉心累,而不是痛苦和绝望。 他甚至还有点想笑。 笑alpha的深情其实不过如此,笑命运人生造化弄人,也笑自己此生大抵如此,逃不过背叛和孤独。 第245章 都是命罢了。 姜乞儿已经平静地学会承受命运带给他的重击。 痛苦像是海水冲击他的身体一样,流经他的灵魂,并且停驻不前,已经融进了姜乞儿的每一滴血液里,每一次的呼吸,都带来刺骨的疼痛和绝望。 仰头看见姜乞儿麻木冷静的容貌,不同于与梁凤卿分手时的歇斯底里,姜乞儿有些过于平静冷淡了。 除了刚才那一泼透露了他的情绪之外,之后他对梁君卿一句多余的话都欠奉,好似在这场事件中,他是一个漠不关心、高高挂起的局外人。 梁君卿脸颊涨红,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乞儿,嗫喏道: “那天,是我母亲在我喝的酒里下了药.......又趁我头晕不清醒的时候,让林雪赋送我回房间休息........” 他痛苦地皱紧眉头,使劲儿抓着头发,像是真的陷入了某种令他十分纠结的心理挣扎之中: “他和我的信息素契合度太高了,我那天又喝了下了药的酒,实在是.........” “实在是没忍住?”姜乞儿坐在床沿,有些好笑地看着梁君卿: “那你现在是想怎么样?” 他内心古井无波: “你是想我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重新和你在一起?” 梁君卿不知道怎么说:“乞儿,我.........” “梁君卿,”姜乞儿忽然觉得一阵无力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说完这三个字后,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指尖缓缓攥紧床单,半晌后,才道: “梁君卿,我们分手吧。” “.........”虽然来之前就猜想到这个结局,但看着姜乞儿如此干脆地说出了分手的事情,梁君卿还是忍不住一呆。 纵然是他先出轨在先,对于姜乞儿的爽快和淡然,梁君卿心中还是不免起了些许的怨气。 鼻尖又酸又涨,疼的眼泪都要一股脑地流出来;膝盖触地,隐隐的冰凉透过地毯,蔓延透过骨髓,好似连带着尊严也一道被刺穿了,令他牙关轻轻打战,片刻后只觉无地自容。 梁君卿仰起头,看着姜乞儿垂眸时冷漠的模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而缓缓站了起来。 他后退几步,放下手,将手中沾血的纸粗暴地揉成一团,随即丢进垃圾桶里。 直到他挺直腰板的那一刻,姜乞儿才像是第一次这个男人似的,仰起头看他,听见梁君卿低声道: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对不对?” “..........”听到梁君卿说这句话,梁凤卿一愣,下意识转过头,看向姜乞儿。 姜乞儿脸上的表情很镇定,没有任何被刺破的尴尬或者心虚: “是。” 他说:“没爱过。”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猛地敲在了梁君卿身上,梁君卿好不容易直起来的后背登时塌了下去,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和支柱一般。 他脸上浮现出明显的自取其辱的羞愤和恼怒,用力攥紧了拳头,直到浑身发起抖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没爱过我!” 他猛地上前一步,似乎是要冲向姜乞儿,姜乞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微微偏过头去,但还没等梁君卿伸出手来抓住姜乞儿,梁凤卿就猛地上前一步,挡在了梁君卿面前,伸手将他推开: “你想干什么?!” 梁君卿被梁凤卿别住脖颈,按在动弹不得,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冲着姜乞儿大吼道: “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大哥!你和我在一起不是真心的!” “那不然呢?”姜乞儿很冷漠: “当初不是你自己说不在意的吗?现在又怪上我了?好像我们分手的原因是因为我不够爱你,而不是因为你出轨和别的omega上床一样?” 姜乞儿虽然抑郁了但是不是傻了,听见梁君卿恼羞成怒的话语,轻轻挑了挑眉,随即缓缓从床上站起来。 他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走到梁凤卿身边,低声道,“放开他。” 梁凤卿看了姜乞儿一眼,随即缓缓松开了别着梁君卿脖颈的手臂,后退几步,和姜乞儿并肩而站。 “既然你这辈子只能听你妈的,就请你回去和林雪赋在一起吧。”姜乞儿说,“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下次见到,就当作陌生人。” 梁君卿还是舍不得姜乞儿,一听这话就急了,满腔的愤怒也变成了委屈: “不要,乞儿,我回去就和我妈说我不喜欢林雪赋,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我还是喜欢你.........” 姜乞儿被梁君卿优柔寡断难成大事的性子搞得有点烦了,忽然转过身,抓住梁凤卿的衣袖,在梁凤卿震惊的眼神里,踮起脚尖,闭上眼仰起头,吻上了梁凤卿的唇。 他和梁君卿还没亲过,但已经和梁凤卿接过了无数次的吻。 尤其是上完床之后,梁凤卿总会将面色潮红、浑身沾着alpha体\液的姜乞儿抱在怀里,又爱又怜地亲吻上许多遍。 梁凤卿已经很久没亲过姜乞儿了,被姜乞儿主动献吻,登时又惊又喜,差点都忘了身边还站着自己的弟弟,身体如同拥有自主意识和肌肉记忆一般,右手搂过姜乞儿的腰,左手捧起姜乞儿的脸,将其按在床头柜前用力亲着。 他亲时还犹嫌不满足,直接扫开柜子上的东西,腾出空间,随即将姜乞儿抱了起来,放在柜子上,用力吮吸啃咬着姜乞儿的唇和舌,力道大的甚至传出了水声,听的一旁的梁君卿面红耳赤。 第246章 他背叛过姜乞儿一次,当着姜乞儿的面和林雪赋上床,姜乞儿就当着他的面和梁凤卿接吻。 相较于对梁君卿没多少爱的姜乞儿,看见那种场面可能对于姜乞儿来说杀伤力并不大,对他来说他更恨梁凤卿又再度毁了他重新开始的幻想—— 说来说去,他还是恨梁凤卿,虽然出轨的人是梁君卿,但姜乞儿却一点也不恨他,最多烦他;但梁君卿就不同了,他喜欢姜乞儿这么久,亲眼看见姜乞儿和梁凤卿激吻,当场就要疯了。 他一把推开梁凤卿,一拳砸向梁凤卿的脸,却被梁凤卿反手握住拳头,一脚踹开。 他终于还不是梁凤卿的对手。 看着两个alpha为了他打架,姜乞儿坐在床头柜上,心里却没有半点波动,眼神仍旧是冷冷的。 这场属于alpha之间的斗争再度以梁君卿落败作为结束,梁凤卿一个干脆的扫腿将梁君卿扫到在地,随即一脚踩在梁君卿的伤腿上,痛的梁君卿惨叫出声。 见状,姜乞儿才缓声道:“行了。” 他说:“让他走,别真的把人废了。” “..........”梁凤卿闻言,这才收回手,后退几步,站在了姜乞儿面前。 梁君卿痛的额头上冷汗遍布,看着梁凤卿和姜乞儿面上如出一辙的、居高临下的冷漠,那一瞬间,屈辱和心酸如同潮水一般没过了他的头顶。 他这时候才想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在痴心妄想。 论世间,还有谁比这一对ao更相配的? 连看不爱的人时眼神都是一模一样的冷。 额头上的发丝垂落,扫进几缕刺进眼睛,梁君卿在那一刻几乎是向放声大笑,但还未来得及笑,悲哀又模糊了他的眼睛,淌下滚烫来。 “还不快滚。” 从梁君卿的角度,他只能看见姜乞儿白皙的脚腕,还有笔直纤细的小腿: “难道你想在这里看我和你大哥做\爱吗?” 梁君卿扯了扯嘴角,缓缓从地上爬起来,随即盯着姜乞儿看了一眼,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临关上门前,他听见姜乞儿用发号施令一样施舍的语气,对梁凤卿说道:“继续。” “...........” 许久之后,梁凤卿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身体还没好。” “继续。”姜乞儿没有管他,只又重复了一遍。 很快,衣服摩擦的窸簌声就传了出来,梁君卿没忍住回头,透过门缝看了一眼,见姜乞儿被梁凤卿按在床上,轻柔地抚摸过额头,随即深深地吻上了姜乞儿的唇。 姜乞儿仰起头,和梁凤卿接吻,双臂像是灵活的白蛇,缠上了梁凤卿的脖颈,腿也夹紧了梁凤卿的腰。 梁君卿看不下去,砰的一下关山了门。 听见身后如雷一般的关门声,梁凤卿动作微微一顿,低下头看着被他亲的嘴唇微肿、呼吸急促的姜乞儿,半晌道:“人已经走了。” 他还在征求姜乞儿的意见:“..........还要继续吗?” “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姜乞儿躺在床上,长长的头发散开,衬得他的皮肤白的像玉瓷一样,轻轻一碰都怕碎了,但又激起了alpha的凌\虐欲,恨不得在他的身上留下更多属于自己的痕迹才好。 梁凤卿盯着姜乞儿,片刻后缓缓垂下头,隔着纱布吻了吻姜乞儿的腺体,低声道:“这回,不让你疼。” 姜乞儿闻言,沉默片刻,许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alpha温柔起来是真的很温柔,看着梁凤卿眼睛里能滴出水来的温柔和爱意,姜乞儿微微闭上眼睛,像是不愿意面对一般。 偏偏梁凤卿还格外爱吻他的眼睛,动作轻缓怜爱,姜乞儿被他搞烦了,发脾气让梁凤卿下去,梁凤卿才攥住他的指尖,动作强势了一点。 或许姜乞儿自己都不知道,他就偏爱梁凤卿那样的强势和不容拒绝。 梁君卿的温柔似水和小心翼翼不越雷池不适合他,他需要的就是属于梁凤卿给予他的痛里掺杂着愉悦、好似狂风骤雨来袭一般的爱。 云散雾收,梁凤卿将乞儿抱在了怀里,轻轻抚摸着姜乞儿的脸颊。 片刻后,他凑过去,吻了吻那温热中浮着些许粉色的肌肤,然后又将姜乞儿搂紧怀里。 姜乞儿微微睁开眼睛,又沉下眼皮,道: “别忘了三天的期限。” “知道。”梁凤卿苦笑:“不还有三天吗?” 姜乞儿冷哼一声,没说话。 “这三天里,就让我好好疼一疼你,”梁凤卿抚摸着姜乞儿:“不行么?” “我要说不行呢?”姜乞儿避开他的指尖,却没有躲开他的吻。 “不行也得行。”梁凤卿含住他的唇,轻轻地舔咬: “毕竟三天之后,我就见不到你了。” 姜乞儿又是一阵冷笑:“那你要怎么疼我?” “你想我怎么疼你,我就怎么疼你。”梁凤卿抚摸着他白皙细腻的肩膀,只觉姜乞儿的肩头像是敷了粉的白雪一样,带着香味,让他欲罢不能,反复流连。 姜乞儿看着梁凤卿,只说了两个字: “恶心。” 梁凤卿不在意,甚至还对姜乞儿不可一世地一笑。 姜乞儿伸出手,想要给梁凤卿一巴掌,却被梁凤卿抓住手腕,从指尖一路亲到掌心,随即将姜乞儿按在了身下。 要不是姜乞儿的腺体还没有好全,这三日的混乱,真让姜乞儿有了一种要怀孕的冲动。 第247章 三天里,他不是和梁凤卿在床上胡闹,就是被梁凤卿手把手签了一大堆文件,签到他手软,他发起脾气来就把笔往地上一扔,又被梁凤卿捡起来,哄着他,骗着他,在产权转让和财产转移的文件上签下了字。 第三天的晚上,梁凤卿半跪在地上,给姜乞儿戴上了一对他从拍卖会上拍下的妖紫色玉镯。 “你嫁给我,洞房花烛夜的那天晚上,手上也戴着这样一对镯子。我当时还没有掀开你的盖头,对着烛火看着你的手,就觉得你的手好美。” 梁凤卿将玉镯给姜乞儿戴上,随即轻轻抚摸着姜乞儿的手,垂头吻了吻姜乞儿的指尖,低声道: “其实你的手,戴钻戒会更好看。” 姜乞儿冷笑一声:“谁要戴钻戒。” “嗯,我知道,你对我失去信心了。”梁凤卿说: “所以我会消失在你的面前,不会再出现了。” 姜乞儿这下没说话了,也没再冷笑,只是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梁凤卿,一句话也不说。 “你今年读完研究生,就出国读博士吧。”梁凤卿早就给姜乞儿安排好了一切:“我给你联系好了m国那边的皇家音乐学院,你拿着介绍信,去了自然会有人接你。” 姜乞儿偏头看他: “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感动吗?” 梁凤卿看着姜乞儿的手,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道: “不是想要让你感动。” 他说:“是想让你开心。” “..........”姜乞儿闻言,轻轻闭了闭眼,胸膛起伏,片刻后,他压抑着怒气,冷冷道:“早干嘛去了。” 是啊,早干嘛去了。 梁凤卿也想不明白。 他垂下头,沉默片刻后,自嘲一笑。 笑完之后,他才低低叹了一口气,肩膀微松,尽量装作如无其事的轻松模样: “三天时间到了,我走了。” 他对姜乞儿眨了眨眼睛:“我保证,你很快就见不到我了。” 姜乞儿没说话。 梁凤卿站起身,却没有松开姜乞儿的手,姜乞儿也没有甩开他。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了一会儿,任由沉默如海水一般在两个人中间蔓延,漫过胸膛,不断挤压着肺部的空气,令呼吸都觉得分外难捱起来,几欲窒息。 最后,还是梁凤卿率先松开了姜乞儿的手,最后俯下身,亲了亲姜乞儿的脸,低声道: “我不在,要照顾好自己,宝贝。” 姜乞儿看着梁凤卿,忽然抱住梁凤卿的脖颈,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落进梁凤卿的衣领,烫的梁凤卿心间一颤,装作冷静的假面都差点被姜乞儿全然打破。 他回抱住姜乞儿,听见姜乞儿的气音急促起来,似乎是张嘴说了些什么,但细细听去,又没能听见姜乞儿的挽留。 他心中难免失望,但却并不怪姜乞儿,只是抱住了怀中温软颤抖的身躯,反复地抚摸轻吻,却不带着情\欲,只有安慰: “没事的,没事的。” 梁凤卿说:“你没有我,也能过得很好,宝贝。” 他没说自己转移到姜乞儿名下的财产已经足够姜乞儿富足无忧的度过十辈子,只道:“我永远爱你。” 姜乞儿终于痛哭出声。 梁凤卿听的心软,但还是轻轻将他推开,指尖抚摸过姜乞儿的脸颊,笑: “我走了。” 姜乞儿手垂落下来,搭在床沿,没有说话。 在那一瞬间,他真的有一种要留住梁凤卿的冲动,可就在他抿唇的当口,梁凤卿已经后退一步,转身隐没进了阴影里。 梁凤卿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迈动起脚步,慢慢地朝门外走去。 在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听见了姜乞儿隐忍后爆发的哭泣声,如同刀一般锯着他的耳膜,令他心如刀绞,用力闭了闭眼,忍住了眼底的湿润。 许久,他才转过身,缓缓下了楼梯。 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坐进了车里,随即拿出手机,盯着手机屏幕上偷拍的关于姜乞儿熟睡时的照片,忍不住勾起唇,笑了笑,随即凑过去,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吻了一下。 心中缱绻的情绪还在蔓延,但梁凤卿心中的决定已经落下,不会再有回旋、更改的余地。 他像来就是那样一个人,一旦决定做一件事,那么就算刀山火海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后悔。 能给姜乞儿的,他都已经给了,但还剩下最后一件事,他需要偿还—— 即便那件事,是他上辈子做的。 但错了就是错了,他承认,且早就做好了改过自新的勇气。 手机拨通了那个思考已久的电话,电话嘟了几声,随即被接通。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梁凤卿深吸一口气,随即平静道: “.........喂,警察同志,你好。” 他说:“我叫梁凤卿,我要自首。” 他顿了顿,随即道: “是........因为我诱\奸了一名omega。” 梁凤卿看向前方,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过头去,看向了姜乞儿所在的病房方向,随即慢慢笑了一下,但声音很快又低了下去: “嗯,好的,我等您........我现在就在........首都人民医院门口。” 第92章 七个月零六天 三年后,高崎国际机场。 飞机缓缓落地,还没停稳,就有人站了起来,开始拿包拿行李,人潮涌涌,年龄肤色各异的人提着行李,按照次序排成一列,缓缓挤向出口,人们的脸上或疲惫或焦急,但皆仰头朝出口去看去,只盼着能早一点下车。 第248章 而在另一边,空姐替头等舱的拿着行李,走在前面,打开舱门,准备好一切后,随即恭敬地让出一条道给头等舱的客人,让头等舱的客人先行下机,用甜美的声音缓声道: “祝您接下来旅行愉快。欢迎下一次乘坐南方航空公司bz4006,期待下次和您的相遇。” 听到空姐的声音,穿着棕色长款风衣的omega转过头来,长长的黑色头发顺着他的侧脸自然地垂落在肩,微微抬起眸时,露出秀气的黛青色眉毛,还有一双清澈干净的圆润杏眼。 空姐一愣,看着面前气质温和干净的omega,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了,直到姜乞儿开了口,电光火石之间,她才回忆起,这个人就是著名的古筝演奏家和作曲家,但在流行音乐上造诣也颇深,参与过不少电视剧ost的谱曲,今年最火的一部剧的片尾曲开头的那段古筝独奏和剧中的插曲伴奏,就是他弹的。 “谢谢。”姜乞儿回了空姐一个笑:“辛苦你了。” 空姐忙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姜乞儿已经下了楼梯,朝出口而去了。 离开闸道,姜乞儿将身份证放进口袋里,迎面是软融融的风,看着来往的肤色相同的人和周围带着熟悉的气息,让在异国呆了三年的姜乞儿不禁微微一怔,熟悉之后,又察觉到了淡淡的陌生,令他陡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就在他站在原地,尚且还在平复心情的时候,不远处,迎上来一个大约五十多岁、慈眉善目、头发半白的老者: “姜乞儿,欢迎回国。” “.........”姜乞儿慢半拍地回过头,看见这个老者,下意识扬起一丝笑,手已经伸了过去,与他握手: “祁老师。” “这么多年不见,你看起来更好了。”祁成畅是央音的古筝教授,之前是姜乞儿的导师,对这个聪明好学的学生很是喜爱,姜乞儿出国之后,他还很舍不得,心心念念了好多年,每次系里进新的学生,他都一定要在课堂上提起他这个优秀的弟子。 本以为姜乞儿日后会留在m国不回来了,祁成场心中遗憾不已,但今年,却意外听说姜乞儿拿到了博士学位学成归来,按照人才引进的要求,决定回到央音任教当讲师,登时欣喜若狂,打听到姜乞儿的航班落地时间后,就迫不及待地来接他了: “走走走,我和林老师还有院长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接风宴,你一定要去。” “一定的。”姜乞儿笑道: “多谢老师。” 接风宴设在一家新开的餐厅里。 餐厅比较安静,一进去还能看见穿着青色古装的服务员站在门口迎接他们,见他们来了,又带着他们绕过屏风,走过一道古色古香的拱桥,才将他们引入一间包厢里。 包厢也做的很有巧思,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座停留在拱桥河边的船似的。 门被服务员推开,姜乞儿和老师谦让了一会儿,让祁老师先进去后,姜乞儿才抬脚,跟了进去。 桌边已经坐满了人,见祁成畅和姜乞儿进来,纷纷站起迎接。 姜乞儿一一和日后的同事握手,当手搭在一个白皙纤长的手指上时,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年轻挺拔身躯引起了姜乞儿的注意力。 他缓缓抬起眼皮,看着面前这个容貌精致、神清骨秀,笑时如同朗月入怀的年轻人。 “你好,我叫江锡安。”江锡安见姜乞儿不动,便主动伸出手,和姜乞儿握手。 一旁有老师笑道: “这个是我们隔壁政法学院的副教授,叫江锡安,和我们院长关系不错,组局的时候,他刚好在院长身边,就叫他一起过来吃饭了,免得在场只有姜老师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太自在。” 有人附和道:“江老师和姜老师都是青年才俊,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聊。” 周围的人闻言,纷纷对视一眼,不免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在场的人年龄都差不多四十多岁往上了,基本都成家有孩子,唯有江锡安和姜乞儿还是未婚,而且一个是alpha一个是omega,若能撮合,也是美事一桩。 姜乞儿心里明镜似的,但他也不说,只礼貌笑笑,然后给各位老师敬酒。 酒过三巡,便有人开始打探姜乞儿是否还没恋爱,姜乞儿说了是之后,又有人马上问江锡安是不是单身。 “不是。”江锡安看起来像是早就想说了,指尖轻轻抓着杯壁,因为喝醉了而双眸微微沁着水,笑里带着温柔: “昨天刚确定关系。” “啊........”听说江锡安已经脱单了,众人纷纷表示可惜,但也尊重江锡安,没再多话,更没有像之前那样撮合姜乞儿和江锡安了。 姜乞儿倒没觉得有什么,自顾自低头吃着饭。 一个小时之后,吃的也差不多了,喝的也差不多,姜乞儿和江锡安作为在场最年轻的人,一个个把喝醉的前辈都搬进出租车里,报过地址后,站在路边,目送着出租车离开。 等到出租车的灯光彻底消失在视线内,江锡安才转过头,看向姜乞儿: “姜老师打算怎么回去?” “我打车回酒店吧。”姜乞儿掏出手机:“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姜老师刚才喝了不少吧。”江锡安不放心一个喝醉的、貌美年轻的单身omega在深夜一个人回家,想了想,便道: “我男朋友待会儿会开车来接我,到时候顺带送姜老师酒店,怎么样?” 第249章 姜乞儿还没来得及拒绝,路边忽然传来一阵车的喇叭声,一辆玛莎拉蒂levante trofeo就开了过来,缓缓停在了江锡安的身边。 姜乞儿有些惊讶。 因为看江锡安的行为举止和穿着衣品,看起来都是比较普通踏实、甚至原生家境还算有些贫寒穷苦的人,实在不敢相信,他的男朋友竟然会这么有钱。 但下一秒,更让姜乞儿震惊的画面再度出现了——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巴掌大、不属于明星那般精致漂亮的omega脸庞,而omega转过头来后,摘下墨镜,熟悉的脸登时映入眼帘: “江锡安,你背着我在和别的omega说什........” 梁玉卿醋意冲天的话还没说完,扭头就看见姜乞儿那张同样震惊的脸,想说的词登时卡在嗓子眼儿里,吃惊到眼球都微微凸出,不可置信地看向姜乞儿: “乞儿.........” “你们........认识?”江锡安看着面面相觑、双脸震惊的两个omega,疑惑道。 “呃........”梁玉卿不知道该怎么说,干笑几下,“这........” “算了,上车再说吧。”江锡安怕梁玉卿的车停在这里影响后面的人,打开车门,示意姜乞儿坐上副驾驶,随即坐上了车后座。 门砰的一声关上,车窗升起,将窗外的车流声拒之门外,只余车内安静的呼吸声和车载音乐淙淙流淌的声音。 梁玉卿打下转向灯,踩下油门,汇入主路。 他一边开车,一边偷偷用余光瞄了一眼姜乞儿,似乎是在确认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姜乞儿究竟是姜乞儿本人,还是一个与姜乞儿长得很像的路人。 “去哪?”梁玉卿没带大名,但肯定不是去问江锡安去哪,而是问姜乞儿。 “去斯维悦来国际酒店。”姜乞儿才回国,还没找好房子住,于是暂且在酒店歇脚。 梁玉卿闻言也没说什么,而是语音让手机开了导航,送姜乞儿去酒店。 看着两个omega之间的默契,虽然彼此之间话不多,甚至气氛可以算得上沉默,但要说他们之前不认识,江锡安都不信。 但他生性谨慎,察觉到两个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想了想,还是没有贸贸然开口,决定等送姜乞儿回到酒店之后,在私底下问梁玉卿。 正当他思索沉吟期间,斯维悦来酒店到了。 姜乞儿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 梁玉卿见状,准备将车开走,姜乞儿手却搭在车门边上,站在车门边,定定地看着梁玉卿。 梁玉卿迟疑片刻,扭过头看向姜乞儿,两人对视片刻,姜乞儿才缓缓开了口: “你哥他........是不是明年就出来了。” 出来?出哪里来? 江锡安没明白。 但梁玉卿却听懂了。 他看着姜乞儿,低声道: “下个月底。” “.......这么快?”姜乞儿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微微挑起眉: “不是还有七个月零六天吗?” “他在里面表现好,减刑了,下个月就出来了。” 梁玉卿迟疑地问:“你.......你下个月要和我一起去看守所接他吗?” “不去。”姜乞儿很干脆地拒绝了。 “.........好吧。”梁玉卿没勉强:“那我先走了。” 姜乞儿后退几步,关上车门,看着梁玉卿的车开走,出神了好久,才缓缓走进酒店内。 刷了房卡,进了自己的房间,姜乞儿关上门,在无人的独处时候,脱掉外套,将自己摔到床上。 缓了一会儿,直到恢复了些许力气,姜乞儿才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转头看了一眼酒店外的夜景,随即爬下床,开始收拾东西。 他将自己的衣服用衣架挂到衣柜里,随即蹲下身,拿出柜子里的瓶瓶罐罐,指尖无意间碰到一个绿色的盒子,指尖一顿,缓缓停下了动作。 他盯着拿绿色的盒子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将其拿起,咔哒一下打开。 里面放着一对妖紫色的玉镯,见光并不失色,种水好到起了双眼皮和莹光,冰到可以透手,里面没有一丝纹裂杂质和沙眼,只有几缕几不可见的淡淡散棉,不难想象梁凤卿当初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从拍卖会上将其拍回来的。 姜乞儿不知想到什么,指尖抚摸着这对玉镯,片刻后将其取出,戴在了手腕上。 他没有了初回国时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看到这对玉镯,仿佛心中安定了下来,随即走到桌边,抱起金花良缘,将其架好。 他定了定神,戴好指甲,又弹起了多年未曾弹奏过的《晓看天色》,直到筋疲力竭,才停下了动作。 长长的头发自梁凤卿走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剪过,鬓边似乎还残留着最后见到梁凤卿一面时,他指尖触碰上他的脸颊时的温柔触感。 那时候姜乞儿憎恶梁凤卿到了极致,但却仍旧以为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人依旧会纠缠不休,却未曾想过,梁凤卿那一转身,就是整整三年未见。 姜乞儿摸了摸脸颊边的那缕发丝,脑海中又回忆起梁凤卿的脸,片刻后不知道为何,忽然又生了气,用力拨了一下古筝的弦,发出铮然嗡鸣的响动。 “王八蛋........混蛋!” 姜乞儿摘下指甲,将其往地上一丢,哽咽道: “我管你去死!” 指甲在地毯上弹了弹,很快就停下,安安静静地躺着,似乎没有看到它的主人此刻脸上,正遍布着的泪痕。 第250章 ——弦还未动,有人的心,却已经乱了。 第93章 裙下臣 一周后,姜乞儿的人事关系和档案都转入了央音,走马上任,正式成为了民乐系古筝专业的讲师。 他博士毕业之后也才二十七,年纪轻,人长得又漂亮温柔,讲授起来耐心又认真,有时还会讲一些古代曲子诞生时的社会背景和相应故事,很多东西之前的老师都没有讲过没有教过,学生觉得很新奇,都很喜欢他,每节他的课人都坐的满满当当的,还有不少本专业的学生带着自己的对象来上课。 有些人还会拍摄一些姜乞儿上课时的片段上传到网上,还小火了一把,不少网友看姜乞儿这么年轻,怀疑他是否有教授的资质,上网一搜,却被姜乞儿这些年的成绩惊的咋舌—— 长长的页面划不到头,全是姜乞儿的原创曲子和在不同比赛中获得的奖项。 尽管获得了那样瞩目的成绩,但姜乞儿仍旧很低调,在学校内外都很谦虚,对待前辈老师很恭敬,同时也尽心尽力地教导学生,做到传道授业解惑。 在整个央音,见过姜乞儿的人里,就没有人不喜欢姜乞儿的。 大家心里都知道,姜乞儿尚且在单身,自身条件又好,有热心的同事甚至还给姜乞儿介绍了alpha,安排他去相亲,都被姜乞儿委婉地拒绝了。 还有天真莽撞的alpha学生追求姜乞儿,也被姜乞儿三言两语打消了心思。 姜乞儿看起来总是淡淡的,纯粹的,虽然温柔,却在私人领域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唯有提到古筝和音乐时,眼底会有淡淡的光彩在悦动,其他时候,都是对一切都不太上心的模样—— 尤其是感情方面,到了几乎淡漠的程度,似乎并不热衷于婚姻和恋爱,再优秀的alpha在他面前,也无法引起他内心的一丝波动,只是一副再寻常普通不过的□□。 一个多月后,就在同事们都快以为姜乞儿是o性恋的时候,一直穿着朴素简单的姜乞儿却忽然破天荒地,精心打扮了一番。 他不仅衣服换上了当季时新的golden doose黑色翻领羊毛大衣,里面还搭上了米白色的gxg衬衫和same flow的阔腿西装裤,长长的头发用半透明的浅黄色素纱发带扎了起来,甚至可能还化了淡妆。 他本来皮肤底子就好,白皙细腻,几乎连毛孔都看不见,化妆后更是干净清透,唇面还亮亮的,整个人显地既时尚又正式,惹得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们看了他好几眼,禁不住问: “姜老师,你今天要去相亲吗?” 姜乞儿尴尬了一下,下意识拨了拨鬓边的碎发,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将手攥紧成拳放进口袋里,摇了摇头: “........只是去见一个老朋友罢了。” 有个同事经过,见状拉开办公椅,坐下笑道:“那肯定是对姜老师很重要的朋友吧。” 如果姜乞儿不说,他们还以为姜乞儿穿成这样,是要去见老情人呢。 但他们都没敢将这句话说出口,怕不小心踩中了姜乞儿的雷点。 姜乞儿也没有多管同事们心里在想什么,下完课后,就直接开车走了。 他没有开导航,像是对前往看守所的路很熟悉似的。 越往里开,周围的车越少,四周逐渐安静下来,姜乞儿看着不远处紧闭的大门,不知道想到什么,掌心忽然出了些许细汗。 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紧张、害怕什么,直到车停下来,他熄火拔出车钥匙,仍旧迟迟未曾下车。 在座位上深呼吸几下,却还是无法平复急促的呼吸,和身体里逐渐沸腾的血液。 车里的空气像是逐渐减少了一般,姜乞儿觉得有些窒息,又有些热,想要下车,身边却有一辆玛莎拉蒂越过他,靠近了看守所的大门。 姜乞儿见状,浑身一僵,下车的动动作一顿,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没过多久,玛莎拉蒂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发黄带绿的树叶萧疏,明黄色的阳光错落斑驳,投在从车上下来梁玉卿和江锡两个人身上。 梁玉卿看起来有些焦躁,站在原地握着双手,时不时探头往里看看守所的门是否打开,而一旁的江锡安看出来他紧张,右臂搭在梁玉卿的肩膀上,轻轻抚摸着他的肩头,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对梁玉卿说些什么。 两个人说话间,看守所的门忽然从里面被人缓缓打开。 梁玉卿听到动静,猛地抬起了头。 风沙沙吹过,几片枯黄的树叶掉落在地,打着旋儿往前奔了几步,却被一个alpha的黑色皮鞋缓缓踩碎在脚下,发出破碎的声响。 姜乞儿不知为何,忽然坐直了身体。 他看见,梁凤卿背着单肩包,从里面走了出来。 梁凤卿黑了,也瘦了,眉心有着淡淡的刻痕,随着他舒眉的动作,又逐渐消失。 他的头发被剃成板寸,衣服有些皱,但人很是精神,眼睛也很亮,岁月并未磨平他的棱角,反而显地他的五官愈发深邃俊朗,整个人的气质也逐渐沉淀下来,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冷冽,却又格外安静。 梁玉卿一见梁凤卿就哭了,丢下江锡安,扑过去,抱住了梁凤卿,哭着叫大哥。 梁凤卿垂下眉眼,片刻后缓缓伸出手,摸了摸梁玉卿柔软的头发,低声安慰他。 姜乞儿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忽然车窗模糊一片,他以为是车外下雨了,片刻后才意识到是自己哭了。 第251章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梁玉卿一边哭,一边从车里拿出柚子叶,给梁凤卿去晦气:“这几年集团里事情特别多,要不是江锡安帮我,我都快要撑不住了。” “辛苦你。”梁凤卿摸了摸梁玉卿的头。 梁玉卿破涕为笑,扑过去抱住梁凤卿的手臂,亲亲热热地给自己大哥介绍自己的男朋友: “这是江锡安,我的男朋友,我的alpha。” 梁玉卿年纪也不小了,梁凤卿也不反对他恋爱,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江锡安一眼,大概心里有了底,便和江锡安握手: “你好,我叫梁凤卿。” “大哥。”江锡安也随梁玉卿叫:“我和玉卿订好了包厢,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梁凤卿看着江锡安,笑了笑,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道:“不用了。” 他声音慢慢:“我有约了。” “.........?”梁玉卿不解,还有些委屈,皱了皱鼻子: “哥,我们这么久没有见了,你好不容易出来,不和我一起吃顿饭,和别人约了?” 梁凤卿只是笑,没有说话。 他摸了摸生闷气的弟弟,随即转过身,视线落在了姜乞儿的车上。 明明知道坐在车里,梁凤卿不一定看得清自己的脸,但姜乞儿还是忍不住紧张了。 在梁凤卿抬脚朝这里走来的功夫,姜乞儿用胡乱抽纸擦掉脸上的眼泪,随即拿出墨镜戴上,遮盖住自己通红的眼圈。 他本来想将车开走,营造出自己今日没有来过的假象,但梁凤卿却直直地走到了车边,曲起手指,不紧不慢地敲响了车窗。 他敲得很有节奏感,也很执着,姜乞儿被他敲的心里烦,心脏跳动的很不正常,捂着胸膛深呼吸几下,才按动身边的按钮,缓缓降下车窗。 他没有回过头,只是高冷地侧着脸看向前方。 耳边传来极其清浅的笑声,是男性低沉性感的嗓音: “宝贝比三年前更漂亮了。” 梁凤卿一句话差点把姜乞儿说破防。 他一脚踩油门,往前开了一段路,从车窗里看见梁凤卿站在原地,渐渐直起身体看着他,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 片刻后,姜乞儿又慢慢地将车倒退回梁凤卿的身边。 他再度降下车窗,依旧高冷道: “我只是路过罢了。” 梁凤卿知道他会回来,于是很淡地“嗯”了一声: “好巧。” 姜乞儿:“..........” 他别过脸,不再开口说话,也没有将车开走,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没一会儿,梁凤卿果然开了口: “这么久不见,晚上可以赏脸陪我一起吃个饭吗?” 姜乞儿斜他一眼:“你还有钱吗?” 梁凤卿没管梁玉卿,绕到副驾驶上,自顾自地坐了上去,扣好了安全带: “请你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他一进来,雄性alpha略带侵略性的信息素就在车内陡然爆炸,随即慢慢蔓延开来,清苦、沉缓、强势,刺激的三年未曾接受过alpha安抚的omega腺体突突跳动起来,逐渐变的滚烫发热。 姜乞儿鼻尖就是冷冽厚重的流金木信息素香,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摸了一下自己颈带下的蠢蠢欲动的腺体,怕被梁凤卿看出异样,只能碰了一下就有放开,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滚下去。” 梁凤卿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姜乞儿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下去。” 梁凤卿转过头看了姜乞儿一眼,片刻后摸索着,解开了安全带。 随着咔哒一声响,束缚着梁凤卿的安全带被解开。 姜乞儿余光里看见,又不自觉地懊恼失落起来。 然而,这样的情绪才刚刚蔓延上心头,还没来得及发酵,梁凤卿就已经倾身探了过来,掌心捧住了姜乞儿的脸颊。 他的脸庞在姜乞儿的面前逐渐放大,清晰,很快,面前的墨镜被拿开,露出他发红带着血丝的瞳仁。 姜乞儿唯一的一丝掩饰也被残忍的掀开了,他如同新婚夜被掀开盖头的新娘子,忍不住有些惊慌失措起来,下一秒便色厉内荏道: “你想干什么?!” 梁凤卿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姜乞儿,指腹轻轻摩挲着姜乞儿晶亮的唇,漫不经心地笑: “我想亲你啊。” 姜乞儿:“..........” 他一怔,忽然像是哑了一样,没有了话语。 梁凤卿明明可以直接亲下去,但却没有动作,只是这样直直地看着姜乞儿,像是在征求意见似的: “可以吗?” 姜乞儿:“...........” 他不说话,梁凤卿也不介意,径直凑近了姜乞儿,看着姜乞儿白皙带红的脸颊,片刻后又勾唇道: “宝贝今天化妆了,是不是?” 为了保持对观众的尊重,所以演出时姜乞儿都会化妆,但除此之外,日常生活中他几乎没画过妆,此刻被梁凤卿戳破之后,还是嘴硬道: “是啊,刚才去相了个亲。” 梁凤卿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定定地看着姜乞儿:“.........相亲?” 看着梁凤卿脸上的从容淡定不见了,姜乞儿才像是终于扳回一局似的,道: “是啊。” 他信口胡说: “这个alpha比你高比你帅学历比你好,家里还比你有钱,我对他很满意,他还约我晚上一起共进晚餐。” 第252章 梁凤卿:“..............” 他没说话了,就这么看着姜乞儿。 姜乞儿看着沉默不语的梁凤卿,片刻后故意道: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自卑了?” 梁凤卿的指尖从他的唇往下滑,落在了他的腺体上,隔着柔软轻薄的颈带,重重的拨弄了一下,惹的姜乞儿身躯微颤,随即低笑道: “比我高,比我帅,家里还比我有钱?” 姜乞儿看着他,撒谎:“嗯。” 梁凤卿摩挲着他的唇,定定道:“即便世界上要是真的有那样一个人,我也不会放弃标记你,让你成为我的omega。” 姜乞儿还没来得及回答,面前就落下一阵阴影,身上的alpha覆了上来,紧扣他的手指将他压在车窗上,强势又不容拒绝地吻住了他的唇,随即粗暴地将舌尖探进去,狠狠翻搅着姜乞儿的口腔,汲取着omega身上香甜的津液。 他一点也不温柔,还是改不了alpha基因里隐藏的暴虐戾气,将姜乞儿的舌根吸吮的发麻,心也被他弄得天翻地覆。 姜乞儿轻微地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开,却被身上的alpha按的更紧,手指贴在冰凉的车窗上,几乎到痛的地步。 但姜乞儿却忽然发现,他竟然不抗拒身上的alpha施加给他的强势和痛楚,他让alpha的舌进入了他的口中,也让alpha走进了他的心里,深深扎上了根,以至于十多年未曾忘怀。 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姜乞儿没有再挣扎,任由梁凤卿在他的身上逞凶,直到两个人都亲的气喘吁吁,梁凤卿才大发慈悲地放开了他。 两人的唇分开时带起淡淡的银丝,到了中间又断开,这样的场面刺激的梁凤卿的眼睛发红,但片刻后,他却什么过分的动作也没有做,只是右臂伸过去,有力地将姜乞儿抱到了他的大腿上。 梁凤卿仰头看着姜乞儿被他亲的发红的脸颊和水润的唇,半晌,方低声笑道: “宝贝的口红..........是桃子味的。” 姜乞儿以为梁凤卿是在嘲笑自己来见他时精心打扮的做作,颇有些恼羞成怒,推了一把梁凤卿,却被梁凤卿一句话定在原地: “我很喜欢。” 姜乞儿:“……” 梁凤卿掌心摸索着按在姜乞儿的后脑勺,轻柔地抚弄头发,却又不容拒绝地强迫姜乞儿低下头来,两人双目相对,彼此的瞳仁里都只剩下了对方的影子。 姜乞儿被那双带着薄茧的掌心摸得头皮发麻,耳边alpha的声音却低沉中带着蛊惑,沙哑带着笑意,令他心脏怦怦跳动起来: “宝贝,再让我香一口,好不好?” 第94章 给个名分 面对梁凤卿的“无礼”需求,姜乞儿当然是选择了拒绝。 他坐在梁凤卿大腿上,盯着梁凤卿带着笑意的脸,胸膛起伏片刻,随即面无表情别过头,不再理睬梁凤卿。 他的动作看起来像拒绝,但又拒绝的不彻底,因为怕摔下去而搭在梁凤卿肩膀上的手掌还没收回,轻轻发着抖。 梁凤卿看着姜乞儿瓷白细腻、看不到一丝瑕疵的皮肤,心中颇为意动,下意识凑过去,想要亲一亲姜乞儿的脸。 他凑近时,有淡淡的热气喷洒在姜乞儿的脸上,姜乞儿觉得有些痒,往后缩了缩,躲开了。 “..........”看见姜乞儿“颇为不愿”的模样,梁凤卿的亲吻他脸颊的动作一顿。 片刻后,他到底还是没有选择忤逆姜乞儿,只是目光微动,视线落在了姜乞儿用来盘发、散落肩膀的浅黄香槟色薄纱发带之上。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忽而低下头,珍而重之的,吻了吻姜乞儿的发带。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一只乖顺的兔子,姜乞儿低下头时,还能看见梁凤卿低头吻他发带的时候,剃的有些扎人的板寸头发。 一想到梁凤卿这三年在看守所里面,多半吃不好也睡不好,他便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梁凤卿的头发。 梁凤卿差距到姜乞儿的动作,下意识抬头,对上了姜乞儿沁着水的双眸。 “..........” 他总归还是心疼他的。 七个月零六天,对他出狱的日子算的那样清楚。 三年里,姜乞儿不知道多少次想要偷偷回来看梁凤卿,偏偏又不敢,只在网上把梁凤卿看守所的视频资料在往上看了几百遍,几乎能盘出浆来。 姜乞儿怕对视时梁凤卿看出他眼底的紧张,垂下眸,遮盖住瞳仁的情绪,但颤抖的眼睫还是暴露了他的心绪。 片刻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姜乞儿只听耳边的梁凤卿轻笑了一声,随即温热带着薄茧的指尖便托上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往前带了带。 唇与唇相贴,辗转温存。 梁凤卿看出了姜乞儿的口是心非,哄着他又亲了几下,姜乞儿一边被亲着,一边又为自己不能彻底拒绝梁凤卿而生气,以至于去餐厅的一路上脸都臭臭的,梁凤卿想搂着他,都被姜乞儿避开了。 梁凤卿:“.........”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姜乞儿怒气冲冲、快步急行的背影,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哄了。 三年的牢狱生活让梁凤卿开始不挑食了,姜乞儿故意点了一些梁凤卿不爱此的菜来欺负他,但梁凤卿看起来并不介意,等菜上来后,反而一筷子一筷子吃的开心。 能让他如此改变的原因无他,因为看守所里的饮食条件实在比外面差多了,面前这满满一桌子的菜,连过年都不一定吃的上。 第253章 看着梁凤卿埋头吃饭、不再苛责的模样,又想起三年前他挑剔矜贵、趾高气昂的模样,姜乞儿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心疼,但终究还是没有了胃口,垂下头,用筷子戳着米饭,恹恹的,并不怎么吃。 察觉到姜乞儿的不对劲,梁凤卿下意识抬起头,看着姜乞儿不高兴的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一下。 他将碗筷往前一推,随即绕过桌子,坐到姜乞儿的身边,一边吃饭,一边搂过姜乞儿的身体,低声道: “我没事的啊,宝贝。” “......谁管你有没有事了。”姜乞儿嘴硬,“我管你去死。” “好好好,”梁凤卿哄他:“那你别管我,快点吃饭。” “........”姜乞儿被他温柔轻缓的语气哄的想哭,几秒钟后竟然真的开始掉眼泪了。 梁凤卿捉住姜乞儿的指尖,不让他用手去揉眼睛,随即抽过纸巾,一点一点地给姜乞儿擦掉脸上的泪珠, “别哭了宝贝。” 他说:“留点力气,到晚上哭。” 姜乞儿:“.........” 温情脉脉的氛围被梁凤卿略带点颜色的话打破,姜乞儿的泪水一秒止住,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梁凤卿,却被梁凤卿压着后脑勺,强制性地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吃饭。” 姜乞儿盯着梁凤卿,恨不得把筷子戳进梁凤卿的眼睛里。 吃完饭,梁凤卿不打算回梁宅,跟着姜乞儿去了斯维悦来酒店。 虽然梁凤卿在进看守所之前,姜乞儿名下的房产够他几个月不重样地住一套,房产证多的能打扑克,但从m国回到京城之后,他却始终没有确定具体的住房地点,一直住在酒店。 梁凤卿跟着他进了酒店的里间,四处打量了一下,随即将包丢在凳子上,一屁股坐在了床边。 姜乞儿嫌他脏,走过去对着他的肩膀甩了一巴掌: “没洗澡就上我的床。” 梁凤卿仰起头对姜乞儿笑,随即伸出手,捉住姜乞儿的手腕,将他拉近自己。 姜乞儿踉跄几步,被梁凤卿托着坐到他大腿上: “那就一起洗,嗯?” 梁凤卿早就想亲姜乞儿了,但是因为姜乞儿脸皮薄,他在外面不好太放肆,所以一直忍着。 他三下两下就解开了姜乞儿的颈带,随即将姜乞儿按倒在床上,亲吻他的腺体,动作娴熟的好像在记忆里做过无数次般,行云流水,几乎连一个卡顿也没有。 姜乞儿被他猝不及防地动作搞得意乱情迷,想要拒绝,但当梁凤卿吻上他腺体的那一刻,熟悉的触感就让姜乞儿不自觉地开始分泌雨中栀子的信息素香,和梁凤卿的信息素交缠在一起,宛若两颗子弹在空中相交爆炸。 室内很快就被浓郁的信息素香味铺满,满满当当,无孔不入,几乎要从紧闭的门窗漏出去。 姜乞儿仰躺在床上,神情痛苦里却又带着欢愉,十指穿入梁凤卿的发间,微微仰起头想要出声,头顶却是一个巨大的类似于镜子的设计,能清楚地看见梁凤卿在他身上逞凶以及自己脸颊潮红的模样。 姜乞儿脸都红透了。 没多久,梁凤卿从他身上支起身,汗水从他下巴滴下来,落在姜乞儿的锁骨上: “别jia这么........” 他最后的那几个字很快就被氤氲淹没在唇齿交缠间,姜乞儿没能顶挡住他汹涌的攻势,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梁凤卿才停下动作。 他看着双眼迷离、浑身汗津津的姜乞儿,将其捞了起来,抱到浴室清洗。 因为还不是发\情期,所以omega的生\殖腔没有打开,梁凤卿也没有强行,怕姜乞儿疼或者出事,毕竟姜乞儿的身体做过手术,还没有恢复好,梁凤卿不想搞出人命来。 他虽然憋了三年,但到底也没有那么禽\兽变\态。 让人进来换了床单和垃圾桶,梁凤卿将姜乞儿从沙发上抱起来,放回床上。 姜乞儿的头发蓬蓬松松地散在枕头上,一想到刚才有人进来换床单,估计连自己和梁凤卿在干什么都猜的一清二楚,脸颊发红,转过身,不理梁凤卿了。 他又是气自己的不够矜持,又是气梁凤卿刚才没有在他生殖\腔成结。 一个alpha要是喜欢omega,一定会忍不住成结,梁凤卿这是什么意思? 梁凤卿不知道姜乞儿为什么又生气了,只觉得对方现在气性挺大的,想了想,从后面抱住姜乞儿,亲了亲他的侧脸: “弄疼你了?” 姜乞儿说:“没感觉。” 梁凤卿:“...........” .........没感觉?! 感受到alpha的尊严受到挑战和质疑,梁凤卿将姜乞儿翻过来,第一次真情实感地破功了, “你说你没感觉?!” “对啊。”姜乞儿说:“比我前几任差多了。” 梁凤卿一顿,片刻后酸溜溜道:“你在m国这么开放啊。” 姜乞儿心里想笑,却又不解释,任由梁凤卿误会。 他实在是累极,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丝毫不知道梁凤卿的指尖抚弄着他的长发,目光沉沉地看了他多久。 等到第二天起床,姜乞儿睁眼的时候,梁凤卿早就已经醒了。 三年的劳改生活让他的作息开始变的规律,连胃病都好了,姜乞儿起来的时候,梁凤卿刚刚晨跑回来,准备洗澡,身上的汗顺着他的肌肉往下淌,竟然无端让姜乞儿脸红心跳起来。 第254章 他强做镇定,掀开被子下床,却双腿一软,差点跪跌在地上。 “..........”看着腰间和大腿上遍布的红痕,姜乞儿咬牙切齿,转过头,想要恶狠狠地瞪梁凤卿一眼,却没想到梁凤卿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拿着衣服进去洗澡了。 姜乞儿白眼抛给了瞎子看。 吃完早饭之后,梁凤卿刚出狱没什么事情可做,便主动提出要送姜乞儿去上班。 姜乞儿没有拒绝。 他身上极其浅淡的雨后栀子的信息素香味被一股极其霸道的流金木alpha味道掩盖了,两者交缠在一起,十分明显,只要不是鼻子功能失灵,都能闻出来。 所以姜乞儿一进门,他的同事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更有年纪相仿玩的好的年轻老师呼啦啦地围上来,震惊道: “姜老师,你........” 姜乞儿只做不知:“我怎么了?” “.......没事。”同事一边干笑,一边却在心中哀嚎—— 整个央音最漂亮的omega老师名花有主了! 不仅是同事们知道,连姜乞儿的学生都察觉到了不对。 有几个和姜乞儿表白过的alpha学生有些不服气,下课之后,偷偷尾随姜乞儿来到停车场,看见一个头剃板寸,身高腿长、表情凌厉凶狠,像是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的alpha站在车边,等着姜乞儿走过去。 姜乞儿刚刚走到他身边,就被梁凤卿拉着手腕倒进怀里。 梁凤卿知道有人在看,于是故意用掌心揉了揉姜乞儿的后背,低声道: “姜老师,你学生在看着呢。” “那你怎么还不放开你的脏手。”姜乞儿说: “还有,别叫我姜老师。” “为什么不能叫?”梁凤卿有些不依不饶,不仅要揉姜乞儿,还要低下头凑近来亲他,被脸皮薄的姜乞儿压着胸膛和肩膀推开。 两个人正较劲儿之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讶的询问: “姜老师?” 姜乞儿身体一僵,下意识转过头,只见同事手里提着袋子,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这是你的.........” “男朋友。” “朋友!” 两句话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脱口而出。 梁凤卿听见姜乞儿说自己是他朋友,缓缓低下头来,盯着姜乞儿。 姜乞儿假装没看到,三言两语把同事送走了,随即用车钥匙打开车门,抢先一步坐进副驾驶去。 梁凤卿慢半拍地做到驾驶座上,启动车子,看着姜乞儿低下头玩手机的动作,想了想,试探道: “给我个名分呗,姜老师。” 姜乞儿被他叫的心绪微乱,但是不肯表现出来,只顺手用指尖拨了拨鬓边落下的长发,明知故问道: “你想要什么名分?” “比如男朋友......老公什么的。”梁凤卿一边开车,一边含糊道。 姜乞儿闻言扬起眉,转过头,看向梁凤卿,随即开了口: “你想多了。” 他说:“当pao友和司机还差不多。” 梁凤卿:“...........” 第95章 和好 知道姜乞儿是在报复他当年让自己当“地下情人”的仇,梁凤卿心下暗悔,片刻后只能伸手摸了摸鼻子,默不作声地开车,当作自己没说这话。 姜乞儿见他不吭声,又更是来气,一路上都不怎么理睬他,直到梁凤卿将车开进了酒店停车场,姜乞儿才冷不丁地开了口: “你接下来什么安排?” “.......什么什么安排?”梁凤卿听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有些莫名其妙。 “........你难道真的想给我当一辈子的司机?”姜乞儿故意刺他一句: “我可不想雇你这种有案底的人。” 梁凤卿将车熄火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盯着姜乞儿看了一会儿,看的姜乞儿心里毛毛的: “.........怎么了?你对我有意见。” “我哪里敢对你有意见啊,宝贝。”梁凤卿笑了一下,起身打开了车门,绕到另一边给姜乞儿开门: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姜乞儿:“...........” 他被梁凤卿搂着腰带着往前走,仰头看着梁凤卿,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梁凤卿不愿多说的样子,到底还是没有选择开口。 虽然嫌弃梁凤卿不回家却总是和自己睡在一起,但梁凤卿回来之后,姜乞儿还是默默地选择了看房子。 他名下房产很多,但都是梁凤卿给的,他不想住。 联系了靠谱的房产中介,姜乞儿就开始了看房,有时候在办公室没事的时候,也会用电脑浏览新房的图片。 同事从他身后经过的时候,看见姜乞儿在看房,颇有些惊讶: “姜老师准备买房了?” “嗯。”姜乞儿回的很简单。 “想稳定下来了?连新房都准备买了。”同事就是前几天在停车场撞见姜乞儿和梁凤卿抱在一起的人,见状忍不住对姜乞儿眨眼,打趣道: “还说那个是你朋友........看起来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吧。” 姜乞儿没有否认,也没有不高兴,只是抬起头,对着同事笑了一下。 同事陈薇是个八卦的,忍不住靠在姜乞儿的办公桌前,压低声音问: “姜老师.......容许我八卦一下哈,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怎么感觉看起来有点凶啊........他靠不靠谱啊?” 第255章 “没工作,待业,”姜乞儿的鼠标点着电脑,道: “进局子蹲了三年牢,刚放出来。” 陈薇:“..........” 她一开始还以为姜乞儿是在开玩笑,但看着姜乞儿认真回答到不似作伪的神态,愣怔过后,迟疑道: “姜老师.......这.........” 她忍不住道:“那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啊?有案底的话,以后你们的孩子可就考不了公务员了。” 姜乞儿倒是没深想,闻言含糊地“嗯”了一声: “会再考虑。” 陈薇看着姜乞儿漫不经心的表情,就知道姜乞儿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陷入爱情中的omega真是可怕,连蹲过牢的alpha也肯要。 陈薇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对姜乞儿向下兼容的举动深感可惜。 在他心里,以姜乞儿的容貌和条件,就算嫁一个京城高干子弟都不成问题,如今却要和一个进过局子的alpha在一起,真是可惜了。 但姜乞儿并没有管同事的心里在想什么,也不去想日后究竟会有什么流言传出,自顾自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和房产中介一起,跑了几个楼,最后选定在珍珑城·云月小区定了一套房,并且请了设计师,一手设计屋内的装修和布局。 梁凤卿嘴上说着要给姜乞儿当司机,但其实没多久,就回到了梁氏集团。 他回来了,梁玉卿便顺理成章地从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他天生患有有心脏病,本来就不适合高强度的工作,梁凤卿走之后,他是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当的这个董事长,一开始什么也不懂不会,不知道哭过多少次,后来遇到了江锡安,从中帮衬扶助,才勉勉强强不让集团倒闭。 但他当董事的这几年,集团也未曾有大的盈利和成果,完全是按照之前的发展模式勉勉强强运行下去,梁玉卿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几乎是梁凤卿一回来,他就卸任了。 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志向,遇到江锡安之后,就想当好一个江太太。 梁凤卿知道梁玉卿想偷懒,也由着他,在集团内给他安排了一个闲职,剩下的活都由自己揽过来了。 梁凤卿回到集团半年后,梁玉卿和江锡安举行了婚礼。 他们的婚礼办的很盛大,几乎是梁家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来了。 姜乞儿也来了。 但他这一次来,却是跟着梁凤卿来的。 虽然梁凤卿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亲朋好友坐实姜乞儿的身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姜乞儿和梁凤卿这一次,估计是真的确定下来了。 婚礼上,梁君卿和林雪赋也来了。 不过他们两个人不是一同出席婚礼的........林雪赋是跟着自己的父母来的。 林雪赋在一年多前就已经和梁君卿离婚了。 可能是真的性格不合,又可能是陈年的刺犹在,两个人磨合两年后,依旧无果,最后林雪赋先梁君卿一步,提了离婚。 离婚之后,林雪赋才发现自己已经怀了孕。 他在把孩子打掉和生下孩子之间犹豫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定把孩子留下来。 梁君卿是在孩子出生之后才发现林雪赋怀孕的事情,但那时候离婚已经成了定局,回不了头了。 “这孩子几个月了?”姜乞儿一直就喜欢孩子,轻轻握着宝宝的小手,逗他: “宝宝,宝宝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林雪赋抱着梁青梧,压下帽檐,不让他乱动导致帽子掉下来受凉,低声道: “六个月了。” “真可爱。” 姜乞儿伸手把孩子抱过来,动作轻柔,轻轻晃了晃: “可爱宝宝。” “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林雪赋笑过之后,嘴角的弧度又渐渐淡了下去,看着姜乞儿,许久才道: “对不起啊,乞儿,当年我.........”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过好现在比什么都重要。” 姜乞儿抱着孩子,看着林雪赋,认真道:“已经过去三年了..........我已经放下了,希望你也能放下。” 林雪赋看着姜乞儿,片刻后,只觉自己的嗓音哽咽了: “对不起..........” 似乎察觉到妈妈身上悲伤的情绪,原本在姜乞儿怀里笑的梁青梧也被传染了,没一会儿也哇哇大哭起来。 姜乞儿见状,手忙脚乱地伸出手,一边擦掉林雪赋脸上的泪水,一边哄着梁青梧: “宝宝不哭,宝宝不哭。” 林雪赋擦掉脸上的眼泪,把孩子抱了过来,轻轻拍着梁青梧的后背,哄着梁青梧: “宝宝不哭,妈妈没事。” 小omega乌溜溜的眼珠里还晕着一泡泪,听到林雪赋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妈妈,片刻后止住了眼泪,伸出白嫩嫩的小爪子,抓住了自己妈妈的长发,没一会儿又咧嘴笑起来。 这副场面看着姜乞儿心都快化了,整场婚礼,除了梁玉卿和江锡安交换戒指和念誓词的时候他集中注意力看了一会儿,剩下时候他的视线大多都落在了梁青梧的身上,一直到婚礼结束,林雪赋要带着孩子走了,他都还有些恋恋不舍。 他是真的喜欢孩子。 梁凤卿看出了姜乞儿的不舍,但他没说什么。 上一世姜乞儿难产而死之后,他就彻底对孩子失去了兴趣。 第256章 他这辈子又没有皇位要继承,对他来说,有没有孩子都一样。 至于梁氏集团........日后梁玉卿和江锡安要是有了孩子,让他们的孩子继承,也是一样的。 回到家之后,梁凤卿去书房处理公务,忙到深夜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了澡。 上床之后,他习惯性地搂过姜乞儿,却发现此时早就该熟睡的姜乞儿却还醒着。 “.........怎么还不睡?”梁凤卿慢半拍地看着怀里的姜乞儿,有些疑惑: “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姜乞儿躺在梁凤卿的怀里,任由梁凤卿的手圈过自己的腰,仰头看着梁凤卿,片刻后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梁凤卿的头发。 半年过去了,梁凤卿的头发也长长了不少,失去了刚出狱是的凌厉和锋锐,加上刚洗完澡吹完头发,竟有一些居家的柔软来。 “梁凤卿..........”姜乞儿抚摸着梁凤卿的头发,半晌,才终于说出了自己翻来覆去想了好久的想法: “我们........要个孩子吧。” 梁凤卿:“.........” 他的眼神一瞬间变的深邃起来,凑过去,压着姜乞儿柔软的身体,亲了亲他的脸,问: “宝贝为什么忽然想要孩子。” “我上个月都过了二十八岁生日了,你比我还大几个月,马上都三十岁了,该要一个孩子了。” 姜乞儿任由梁凤卿亲他的腺体和锁骨,指尖绕着梁凤卿的头发,道: “还是说........你不想要?” 梁凤卿支起身体,看着姜乞儿,片刻后道: “也不是不想要。” 他说:“你想要,就要吧。” “什么叫我想要就要,说的好像我上赶着给你生孩子一样。” 姜乞儿又不乐意了: “你不要就算了,我还不乐意给你生呢。” 言罢,他转过头去就想睡觉,却被梁凤卿压着肩膀转过来,轻声慢语地哄: “我要,我当然要。” 他说:“生吧,我想要。” 姜乞儿盯着梁凤卿看了一会儿,也不说话,那副别别扭扭的样子看的梁凤卿意动,压着他又慢慢亲了一会儿。 这一回做的很温柔。 生\殖腔主动打开了,梁凤卿察觉到,缓缓睁开眼,看见姜乞儿眯着眼睛,额头上的汗淌下来,滴进眼睛里。 梁凤卿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到自己的大腿上。 彻底完成了标记。 结束之后,梁凤卿抱着姜乞儿去洗澡。 温水清洗过姜乞儿如玉一般的肌肤,梁凤卿专心给姜乞儿洗澡,忽然听见姜乞儿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声道: “今晚之后,我可能会怀孕。” 梁凤卿的手一抖,片刻后偏过头,吻了吻姜乞儿的湿发,低声道: “明天,我们就去领证。” 姜乞儿没说话。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姜乞儿的回应,梁凤卿又继续手头上的动作,只不过这一回,他的手带上了些许颤抖,像是在强装镇定: “宝宝,我们.........和好吧。” “............” 姜乞儿没有应声。 漫长的沉默,是死一般的寂静。 梁凤卿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片刻后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勾起唇角,自嘲一笑。 姜乞儿愿意给他生孩子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他怎么还能要求他和他和好..........是他奢求太多。 想到这里,梁凤卿垂下眼睫,用毛巾,慢慢擦干净姜乞儿的身体,准备把姜乞儿抱出浴室,吹干头发。 就在梁凤卿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听到姜乞儿的回答时,趴在梁凤卿右肩上的姜乞儿,此时却忽然动了动,在他耳边开了口。 他嗓音沙哑,带着些许细碎的哽咽,只一个字,就让梁凤卿瞬间怔住了: “........好。” 他听见他低声说:“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第96章 圆满【完结章】 两个月后,姜乞儿发现自己怀孕了。 进入生殖腔成结标记的怀孕几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就算姜乞儿之前做过标记清洗手术,也抵不过他和梁凤卿天生契合的信息素匹配度,加上梁凤卿出狱之后,两个人的房事就完全没有顾忌和防护措施,怀孕是迟早的事情。 这时候距离梁凤卿出狱已经快过去一年了,一切都逐渐走上正轨。 因为姜乞儿怀孕了,想到以后还会有孩子,所以梁凤卿便带着姜乞儿住进了更大的新家里。 新家是建在中心城的别墅小区,安保和绿化都做的很好,梁凤卿和姜乞儿还养了一只矮脚猫,黄昏带着猫出门遛的时候,还碰巧遇到同样住在这里的崔帏之和乔云裳出来散步。 彼时的乔云裳也已经孕一月有余了,看着姜乞儿,总觉得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之前和姜乞儿曾有过的一面之缘,于是笑道: “好巧啊,没想到又在这里碰面了。” 姜乞儿看着乔云裳,也笑。 两个omega有着几世的缘分,成了邻居之后,很快就又熟了起来。 乔云裳这辈子被崔帏之护的好好的,身体健康,怀孕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吃啥啥香,能跑能跳,怀孕三个月的时候甚至都还能拍打戏。 但姜乞儿之前做过手术,身体比上辈子差多了,孕初那段时间,孕反极其严重,孕吐的时候,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 第257章 每天晚上,梁凤卿睁眼时见怀里没有人,就知道姜乞儿一定是跑到厕所去吐了。 打开厕所的灯,看着坐在马桶边呕吐的姜乞儿,梁凤卿眼神微动,片刻后走过去,俯下身,轻轻抚摸着姜乞儿的后背。 姜乞儿吐得脸色煞白煞白的,察觉到梁凤卿走过来的动静,有气无力地推了他一把: “别过来,我刚吐完,嘴里有味道。” 梁凤卿闻言,无奈地笑: “你怀着孕呢,宝宝,我难道会因为你刚吐完,就嫌弃你把你丢在厕所吗?” 言罢,他俯下身,把姜乞儿从地板上捞起来,抱到床上。 姜乞儿还是有点不舒服,散着头发坐在床沿,一句话也不说,白着脸,额头冷汗涔涔。 梁凤卿用纸巾擦掉他额头上的汗,随即去厨房端了一杯温水给姜乞儿漱口,随即摸了摸他的指尖,让姜乞儿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问道: “还难受吗?要不要送你去看医生?” 姜乞儿倚在他的怀里,闭眼摇了摇头,只道:“想吐。” 梁凤卿有些手足无措,闻言摸了摸他的脸,吻了吻他的额头,温言道: “要不要我去泡点vc给你喝?看网上说能止吐,不知道真的假的。” 姜乞儿靠在他的胸膛上,难受的皱眉,闭眼没有吭声。 梁凤卿拿不准姜乞儿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想了想,把姜乞儿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床上,然后又去厨房泡了一杯vc回来,小心翼翼地喂姜乞儿喝下。 也不知道这vc是真的有用,还是心理作用,姜乞儿晚上果然不吐了,一觉安稳地睡到天亮。 为了保证姜乞儿的营养充足,梁凤卿雇了两个营养师,专门负责姜乞儿的一日三餐,还聘了一名司机,每天送姜乞儿上下班。 这样精心的照料让姜乞儿有些受不了,觉得梁凤卿有点小题大做,但梁凤卿却坚持如此,一反常态地和姜乞儿唱反调,姜乞儿拗不过他,也只好随他了。 很快,同事们就发现了姜乞儿怀孕的事情。 因为姜乞儿说过自己的丈夫之前坐过牢蹲过局子,所以同事们还以为姜乞儿的老公是什么罪大恶极或者穷困潦倒的违法青年,觉得姜乞儿的下半生多半堪忧,却没想到姜乞儿结婚怀孕之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上下班有专车接送,连身上的服饰衣着质感也不断在上升,有同事试探着问姜乞儿要衣服的牌子和链接,却被姜乞儿一句“我老公让人上门给我定制的”给堵了回去。 很久很久之后,久到梁雪草周岁后都能下地乱爬了,姜乞儿的同事们才知道原来姜乞儿口中那个无业的蹲过牢的老公,就是梁氏集团的董事长。 但彼时的姜乞儿才刚刚怀孕几个月,穿着一身柔软宽松的衣装,小腹微凸,一头长长的头发被夹子和发带盘在脑后,已为人妻、即将为人母的他褪去了原本对于很多事情都不上心的冷淡,开始变的愈发温柔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变的多了。 有时候同事们会看见姜乞儿和梁凤卿在央音的操场上散步,日理万机的梁氏集团的董事长会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姜乞儿的身上,搂着姜乞儿的腰,垂头认真地听姜乞儿说话,时不时应一句,不说话时,便对着姜乞儿笑,手里还时刻拎着姜乞儿喜欢的零食和饮料,一旦姜乞儿想吃便能及时备好,体贴又温柔。 而姜乞儿会一边抚摸着肚子,仰起头看梁凤卿,眼睛里闪着生动又欣喜的光,像是十分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没多久,姜乞儿就休了产假,几天后,他在医院生下了一个男孩。 是个很健康的omega宝宝。 姜乞儿被推出产房的时候,睁眼就看见梁凤卿站在墙边,一见他出来,就迎了上来,俯下身看他,握住他的指尖,亲了亲,声音哑哑的: “辛苦你了,老婆。” 姜乞儿看着梁凤卿发红的眼眶,片刻后摇了摇头。 梁凤卿将姜乞儿的掌心贴向自己的脸颊,片刻后又在姜乞儿的掌心落下了几个滚烫带着泪痕的吻。 “真可爱呀,”梁玉卿抱着梁雪草,看着在襁褓里睡的香甜、白白净净的小omega宝宝,一脸羡慕: “哥,嫂子,你们怎么生的啊,我也想要一个这么可爱的宝宝。” “问你家江锡安去。”梁凤卿把孩子接过来,白了自家弟弟一眼,很是不耐道: “行了,看够了就回去,别在这里吵你嫂子休息。” 梁玉卿被自己大哥嫌弃,差点被气哭:“我不要,我就要留在这看看我的小侄子!” 眼看着兄弟俩就要吵起来,坐在病床上的姜乞儿适时开了口: “没事。” 他笑:“我一个人呆着也无聊,刚好让玉卿陪陪我。” 梁玉卿得了允许,冲着梁凤卿重重地哼了一声,坐到床边,抱住了姜乞儿的手臂,企图撒娇: “还是嫂子对我好。” “小心点你,你嫂子刚生完孩子,身上还有伤口,要是牵扯到了让他疼了,我剥了你的皮。”梁凤卿抱着孩子,本该是一生中最温情脉脉的时候,但看向梁玉卿的眼神还带着警告,让人不禁后背一凉: “听见没。” “哼,就知道哥最喜欢嫂子,都不疼我了。”梁玉卿哼哼唧唧: “我不让嫂子疼,我哪里有这个胆子啊。” 姜乞儿听见梁玉卿半真半假的抱怨,忍不住笑,看着梁凤卿,伸出了手: 第258章 “我来抱吧。” 梁凤卿欲言又止:“可.........” “没事,我抱抱他。”姜乞儿从梁凤卿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自己的孩子,看着襁褓里这个柔软的小幼崽,片刻后,忍不住用指尖碰了碰梁雪草的脸颊,眼睛湿了: “小草........” 听见姜乞儿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梁玉卿意识到不对,下意识抬起头看了梁凤卿一眼,随即默默地站起身走开去。 梁凤卿坐到姜乞儿的身边,伸出手,将姜乞儿揽入怀中,吻了吻姜乞儿的额头,道: “不哭了,老婆。” 他慢慢拍着姜乞儿的背,嗓音和他的动作一样轻柔: “这一回,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话里的郑重却仍旧让姜乞儿哽了一下。 片刻后,姜乞儿将脸埋进梁凤卿的怀里,滚烫的眼泪透过梁凤卿的衬衣,一路要烫到梁凤卿的心里去。 他眼睛也忍不住烫了起来,慢慢伸出手,环抱住了姜乞儿,顺带将梁雪草一同揽入了他的怀中。 怀里是他的妻、子,他抱住了他们,就像拥抱了他自己的一整个世界。 梁雪草两岁的时候,姜乞儿又怀孕了。 彼时他正在和乔云裳一起在崔帏之家的后花园喝茶,察觉到身体不对劲的他有些想吐,但片刻后只是强忍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轻拍了拍胸膛。 “怎么了?”乔云裳坐在椅子上看他,怀里抱着正在专心玩积木的崔降真: “身体不舒服?” “........没有。”姜乞儿摇了摇头,片刻后拿出手机,想要给梁凤卿打电话,但最后,他也只是给梁凤卿发了一个消息: “今天早一点下班,来崔家接我。” 梁凤卿回消息回的很快: “遵命,老婆。” 看着手机屏幕里的那四个字,姜乞儿忍不住笑。 他仰起头,看着头顶悠悠飘过的白云,和头顶沙沙飘动的树叶,缓缓躺下,不知在想什么,只用掌心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面对好友的疑惑,罕见的沉默了。 忽然,衣角一重,姜乞儿思绪被打断,转过脸去,见梁雪草站在自己的身边,含糊不清道: “妈......妈........回家。” 姜乞儿一愣,片刻后将梁雪草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笑道: “好,回家。” 他拍着往他怀里拱的梁雪草的后背,温声道: “我的小草儿饿了吗?” 梁雪草趴在姜乞儿的肩膀上,摇了摇头,含糊着嘟囔: “想爸爸了。” 姜乞儿拍他后背的动作慢了下来,半晌亲了亲梁雪草的眉心,将他抱了起来: “妈妈带小草回家找爸爸。” 他站起身,乔云裳也顺势站了起来,道: “我让管家送你回去?” “不用。”姜乞儿抱着梁雪草,正打算回头对姜乞儿笑,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老婆。” 姜乞儿身体一僵,下意识回过头,只见梁凤卿不知何时已经赶了过来,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头发也蓬松地落下几缕至额头,正风尘仆仆地大踏步朝他走来: “我来接你回家了。” 姜乞儿还未说话,梁雪草就已经挣扎着蹦到地面上,踉踉跄跄地朝梁凤卿跑去,小炮弹一样扑进梁凤卿的怀里,嗓音清脆,奶声奶气: “爸爸!” “宝贝小草,”梁凤卿顺势将梁雪草抱起来,亲了亲梁雪草的小脸蛋:“想爸爸了吗?” “想了!”梁雪草兴奋的脸颊红扑扑的: “我和妈妈都好想爸爸呀!” 梁凤卿闻言一怔,片刻后转过头看了姜乞儿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姜乞儿笑。 他单手将梁雪草抱在怀里,随即走过来,牵住了姜乞儿的手,低声道: “走吗?” 姜乞儿点了点头。 和乔云裳告别之后,他被梁凤卿搂着腰带着往前走,一家三口的背影被黄昏夕阳拉长,渐行渐远,连声音也变的有些模糊零碎起来,只剩下梁雪草的笑声还飘散在风里,飘进了乔云裳的耳朵里。 乔云裳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为何,出神了好久,直到崔帏之走过来,给他披上衣服,低声道: “进屋去吧。” “........嗯。”乔云裳回过神来,仰头看着崔帏之,笑道: “走吧。”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仰头问崔帏之,迟疑道: “你说.....乞儿这一世,会幸福吗?” “会吧。”崔帏之说:“他笑的次数比之前多了。” 乔云裳微微一怔,片刻后竟也笑了起来: “嗯。” 他慢声细语道:“这一辈子,一定会很幸福的。” 人生百年未小半,向前向上,向圆满。 第三单元:痴情病弱帝王x恃宠而骄皇后 第97章 强夺弟媳 大周。 庆元三年。 院外红梅竞相绽放,灼灼如同烈火,兽金炉里的沉香还在沉沉燃烧着,朝鸾殿内安静的只能听见落雪敲窗的声音。 没多久,有婢女领着太医匆匆赶来,门打开的一瞬间,有几缕飞雪灌着风从她的衣角飞溅,如炉火内的火星一般,滚落在地上,发出窸簌的动静。 “陛下..........” 第259章 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担心叹息的声响,边云鹭沉沉之间,只能感受到有人移动了他的手臂,掀开了他的衣袖,随即将冰凉粗糙的指尖搭在了他的手腕。 是谁........ 是谁还来瞧他这个已然输的一败涂地的人........ 边云鹭意识混沌,昏沉之间勉力想要睁开眼,但却被沉重的身体压的无法动弹,片刻后只能再度不甘地睡去。 等他再度清醒,睁开眼皮的时候,昏黄摇晃的烛火悄然幽照着这宽阔寂冷的内殿,窗外的风从缝隙里吹进来,不慎吹灭了一盏烛火,簌簌的风雪漏进坐在墙边打瞌睡的宫女的衣领里,惊的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睁眼,却看见原本因为感染风寒而昏迷不醒的陛下正缓缓坐了起来,头发披散形容狂乱,正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 婢女春和被吓了一大跳,赶紧从地上跪好,整理了一下衣衫随即猛猛磕头下拜,言语间透着慌乱和恐惧: “陛下,奴婢不是故意要打瞌睡的,奴婢........” “........春和?” 出乎婢女春和意料的是,往日性情暴戾恣睢、稍有不顺便动辄打骂杀人的陛下却缓缓说出了她的名字,语气里还带着些许疑惑: “你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春和:“.........” 她有些惴惴不安,不明白这是不是边云鹭要杀她的预告,只能惶恐道: “陛下,奴婢,奴婢服侍不周,甘愿受死。” 言罢,她又深深俯下身,头磕在冰凉的地面上,身姿颤抖,如若筛糠。 边云鹭:“...........” 他迟疑过后,很快便镇定下来,只道: “扶朕起来。” 春和闻言,如蒙大赦,赶紧上前几步,扶着边云鹭起身。 边云鹭下床时,还略显犹疑地踩在地面上,稳稳地站了片刻,在意识到自己的腿依旧完好时,眼睛里忍不住浮上些许诧异。 他在那一瞬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来到了铜镜之前,当看清镜子里依旧年轻、未生白发的自己时,几乎是近乎时态、不可置信地用指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直到确认面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才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他未曾束冠,头发尚且还蓬乱地铺散着,这一笑,就好像是雄狮发怒一般,震人耳膜,春和在那一瞬间几乎是要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颇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见边云鹭收了笑意,才像是反应过来,赶紧跪下,不敢说话。 边云鹭自己濒死又重生的人生大起大落之中逐渐清醒过来,心情从狂喜逐渐变成冷静。 再一次确认自己现在的腿既没有被侧刀砍断,嗓子也没有因为中剧毒变哑之后,他终于开了口: “春和........” 他说:“三日后,是不是就是睿王殿下选妃的日子?” 睿王,是边云鹭的七弟,边云雁。 边云雁是皇帝宠妃萧淑妃所生,皇帝甚是宠爱他,甚至动过易储的念头。 不过边云鹭的生母上官皇后也不是吃素的,靠着母家强悍的背景势力以及强硬的后宫管理手段,加上那些保太子派的世家老臣,生生把想要搞事的萧淑妃给按了下去。 等老周王一死,上官皇后便稳稳地扶着皇太子边云鹭登了基上了位,成了新一任的大周王。 也许是一路走来都太过于顺利,也许是有生母和舅舅撑腰,新王边云鹭行事乖张恣意,不仅在朝堂上颇有些为所欲为,甚至在私下里行迹也荒唐,甚至看中了七皇弟的新婚正妻王妃秋蕴宜,对其起了色心。 他不顾其和秋蕴宜有着十一岁的年龄差距,强行下诏下旨将秋蕴宜召入宫中,封其为兰国夫人。 他不仅强迫秋蕴宜在冬日换上胡姬外族的舞裙衣装,让秋蕴宜在内殿为他献舞;还为秋蕴宜赐春熟浴,令他入宫洗浴,自己则在一旁偷窥;甚至还按捺不住,让自己的双弟约秋蕴宜至宫外的牡丹园赏牡丹,然后又借口支开了秋蕴宜的仆从,在牡丹园的假山里就强行宠幸了秋蕴宜。 尽管秋蕴宜对他恨之入骨,但他依旧沉迷于秋蕴宜的美貌之中不可自拔,以至于忽视皇太后和舅舅的劝告,一次次罔顾人伦和礼法,不断用各种拙劣的借口将秋蕴宜召入宫中宠幸。 等秋蕴宜诞下他的孩子,水灵灵地给睿王戴上了绿帽之后,边云鹭又不顾大臣们的劝阻,将自己的亲弟媳从睿王府接了出来,封为兰贵妃,让其日夜承欢身下。 如此恶心又下作的荒唐行事,终于引起了睿王边云雁的叛逆心思。 他联合被边云鹭压迫许久的秋蕴宜,在边云鹭的饮食酒水里的下毒,让边云鹭神志不清,错杀忠良大臣;又连和外族,在边云鹭的舅舅在外征战之际,和秋蕴宜里应外合,拒不派兵支援,以至于边云鹭舅舅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 后来秋蕴宜装作柔顺归从,拿到了凤印,取得了后宫的实际统治权,没多久就把皇太后的权利架空了。 在这样的权力倾轧之下,边云鹭很快就失去了对朝堂、后宫、民心的三重统治,他中了毒,终日昏昏噩噩,神志涣散,终于在某一日,被强行压着写下了退位诏书,让边云雁即位。 而在边云雁即位之后,就开始了对边云鹭疯狂的报复了反扑。 他砍断了边云鹭的双腿,毒哑了他的嗓子,将其泡进了酒缸里,还当着他的面,告诉他,其实秋蕴宜生下的两个孩子,其实都不是他边云鹭的。 第260章 这样疼痛又伴随着混乱与血腥的场面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才得以结束,等边云鹭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再度重生回睿王边云雁即将娶秋蕴宜为王妃的前夕。 彼时的他已经二十八岁了,而秋蕴宜却才十七。 想到记忆里那一双对他充满仇恨却又带着无尽哀伤的眼睛,边云鹭不禁心中一动。 听到边云鹭提到自己的弟弟,春和虽然闹不明白为什么他一醒来就要提这个,但还是老实道: “嗯。” 春和说:“先帝驾崩之时,已经立下遗诏,将中书令之嫡双秋蕴宜赐给睿王殿下做正妻。此次选妃,不过是走个过场,从中再择一名侧妃,与秋公子一同嫁给睿王罢了。” “那个诏书还在吗?”边云鹭问。 “在。”春和问:“奴婢这就为陛下取来。” 她很快就退下,没多久,便手捧着一卷诏书走了进来。 边云鹭打开那卷遗诏,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将秋蕴宜赐给同岁的睿王边云雁为妻,册为王妃。 “...........”边云鹭看着上面“温婉恭顺”四个字,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冷笑了一声,随即手一抖,那卷遗诏便顺势掉落在了炉火之中。 火舌瞬间吞没了遗诏,将边云鹭的脸颊照的金黄明亮,却掩盖不了他瞳仁中熊熊燃烧的占有欲和施虐欲。 就算再来一次,就算要重生之后,依旧要再受一遍断脚割喉之苦—— 在那之前,秋蕴宜,也只能是他的兰贵妃。 第98章 绵绵 眼看着火愈烧愈旺,就要将先王遗诏烧毁,而站在炉子旁边的边云鹭却仍旧一副漠不关心、无动于衷的模样,一旁的春和终于忍不住急了。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猛地上前一步,顾不上炉火烫,伸手就将烈火里的遗诏拎了出来,紧接着环视一周,视线落在一旁给边云鹭擦手洗脸的铜盆上,不由的微微一顿。 水波荡漾。 清澈明净。 见状,春和几乎像是抓住了救星一般,疾步上前,紧接着双手抓住铜盆,随即将盆中的水往那遗诏上一泼。 明净清澈的水珠四散,溅落几滴至边云鹭的脚边,待边云鹭的目光看去时,原本烧着的遗诏刺啦一声冒出了青烟,很快,完整的遗诏只剩下了半边,边缘部分被烧的焦黑,隐隐还能闻见一股刺鼻的气味。 边云鹭:“.........” 他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紧紧这样一个动作,就让春和吓的面如土色,双腿微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头低着不敢抬起: “陛下...........” 边云鹭缓缓坐在了一旁的榻上,尽管未饰九旒,穿着常服,但身上有关帝王的威严却仍旧如同扑面而来的风潮,沉沉压在了春和的身上,让她忍不住掌心发汗: “为什么要去捡?” ——竟然没有直接下令杀她! 边云鹭一而再再而三的“圣明”几乎要让春和感激涕零了。 她咽了咽口水,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握紧了指尖,在心中措好词后,才抖着嗓子道: “陛下......遗诏乃是先皇病中时所赐,当时有不少大臣在场侍疾,亲眼目睹,知晓这一份遗诏的内容和存在,若是陛下就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烧了,日后史官工笔所书,怕是会给陛下安上一个不忠不孝的污名。” 边云鹭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他其实知道自己烧遗诏究竟会引起多大的轩然大波,但他根本就不在意。 事实上在他上辈子死之前,他就没有在意过谁,行事从来只凭他的性子,倘若让他不高兴了,他只会让旁人更不高兴。 但这一烧,倒也恰好证明了,春和对他是忠心的。 上辈子在他被关起来折磨之前,春和还想偷偷救他出宫去,可惜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到底还没能将这件事付诸实施,救他的事情就败露了。 春和也被关了起来,据说,是被关在密室里,无人在意,活活饿死的。 边云鹭想到这里,无端对春和起了些许怜悯。 他伸出手,想要拿一颗剥好的石榴粒吃,但又怕石榴被下了毒,顾忌着,只能拿起又放下,最后只道: “........罢了。” 他说:“这份遗诏你先代朕收起来吧。” 边云鹭拍了拍手,好像那石榴真的不干净似的:“即日起,朕封你为朝鸾宫女长使,位同朝中六品官,赐腰牌,日后随侍朕左右——包括上朝。” 春和一怔:“.......陛下,大周未曾有封女子为女官的事例。” “从朕这一代便有了。”边云鹭不在意: “朕会让内务府赐你官服,日后你不必在朕面前称奴婢,称臣就好。” 春和浑身直抖,是兴奋的,扑通一声跪倒再度跪倒: “奴婢,不,臣——多谢陛下!” 边云鹭没再看春和,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让太监进来给他换好衣裳,洗漱用过餐后,便径直去上朝去了。 他上朝的时候果然带上了春和,一旁的大臣们不明所以,不知道边云鹭是什么意思,但秉持着少一事的准则,没有开口。 有条不紊地过完朝中的大事,没多久,睿王边云雁便上前一步,拱手启奏道: “陛下,臣弟有要事要禀告。” 一想到上辈子边云雁让人将他的双腿砍去,割去舌头毒哑泡在酒缸里的毒辣神态,再看看此刻面容白净清秀、看起来乖乖巧巧、完全无害的七皇弟,上辈子的边云鹭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两副面孔,竟然会出现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第261章 思绪逐渐又飘远,眼前又浮现出边云雁站在他面前,字字肯定地告诉他,秋蕴宜所生的两个孩子,都不是他所出的得意模样,边云鹭忍不住抓紧了膝盖上的衣料,手腕也隐隐发起抖来,许久,才镇定下来,哑声道: “说。” “七年前,父皇薨逝之前,曾经赐下一遗诏,将中书令之嫡双秋蕴宜赐给臣弟为正妻王妃。当时陛下认为臣弟年龄尚小,不宜保存,便暂且将其收起,未曾示众。如今臣已经及冠,适逢嫁娶之时,请求求娶中书令之嫡双秋蕴宜。” 言罢,睿王边云雁撩起衣袍跪下,重重叩首: “臣弟求陛下成全!” 一想到此时的秋蕴宜尚且待字闺中,仍是处子,还未曾嫁给边云雁为妻,边云鹭的心中便忍不住涌起一阵狂喜。 当初他是在秋蕴宜和边云雁的大婚典礼上看中秋蕴宜,对其一见钟情,甚至在洞房花烛夜就借口把秋蕴宜宣进宫,抱着秋蕴宜好一顿告白,把人新婚夫妻俩都吓得够呛,导致他当初在假山里强占秋蕴宜的时候,秋蕴宜身上竟然还有守宫砂。 但边云鹭占有欲强,一想到这辈子秋蕴宜还没冠上七皇子妃的名头,他就差点要笑出声了。 可以这么说,就算秋蕴宜当初真的和边云雁行房了,边云鹭多半也不会在意。 毕竟,他是皇帝,是天下共主,不管秋蕴宜是臣妻、还是弟妻、人妻,在他心里,都是他的妻。 这样变\态的想法他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扭曲阴暗爬行,面上却还保持着兄长一般的微笑: “皇弟口中所言的、先皇所下的遗诏,却有此物。” 他装作记性不好: “但是此物乃是七年前先皇所下,为兄也记不清此物放在御书房的何处了,还需要再找一找。至于皇弟几日后的选妃,也暂且搁置吧。” 言罢,他便不管边云雁欲言又止的模样,长袖一甩,任性到直接退朝了: “朕乏了,退朝。” 边云雁:“.........” 他看着边云鹭的背影,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皇兄这是怎么了? 边云雁回府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才刚及冠,年纪轻,斗不过边云鹭这个老谋深算的,母亲在上一届宫斗中惨败,现在还在宫里当太妃,又给不了他什么助益,他思来想去,只能修书一份,送到中书令家中,直接写给秋蕴宜: “绵绵,皇兄今日借口年代已久,遗诏难寻,不肯为你我赐婚,选妃也搁置,这是为何?” 一封信纸送到秋蕴宜的手中,竟令秋蕴宜素手微颤,失手折断了素日里精心打理的绿梅。 他将断枝丢开,不可置信地来来回回将信纸看了几遍,确认边云鹭竟然真的没有给他和边云雁赐婚之后,陷入了短暂的震惊和不可置信里? ........为什么? 自从七年前先皇给他和边云雁赐婚之后,他便成了事实上的边云雁的未婚妻。 这些年来,虽然秋蕴宜碍于双儿的身份,一直未曾亲眼见过自己的未婚夫,最多隔着屏风和信纸与边云雁交谈,但他在心底,也已经认同了自己边云雁未婚妻的身份,为了成为七皇子妃,足足做了十年的准备,此刻的他完全不敢相信,边云鹭竟然会借口记性不好,不给他赐婚? 这是什么道理? 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会拿糖葫芦逗他、笑意盈盈的大哥哥,虽然听父亲说过边云鹭登基这几年行事愈发荒唐,但秋蕴宜仍旧不太相信边云鹭会故意为难他,思来想去,便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想要进宫面圣,亲自见边云鹭一面。 可是,用什么方法,才能见到边云鹭呢? 这让秋蕴宜犯了难。 在家中坐立不安几月之后,秋蕴宜终于打听到,陛下连日感染风寒,病虽痊愈,但依旧神情恹恹,终日不展笑颜,因而梨园近日一直在加紧排练舞曲,准备在皇太后五十岁大寿上,为陛下献上红绡舞,一扫陛下愁容。 若是陛下心情好了,大概也会赐婚了吧。 思及此,秋蕴宜便找上了当今皇太后的嫡双,咸宁帝姬边云莺。 边云莺与秋蕴宜是闺中好友,在秋蕴宜的央求之下,他便带着秋蕴宜来到了梨园,秘密编排舞蹈,准备让秋蕴宜在皇太后寿宴那天献舞。 毕竟若是边云鹭看到了,一个高兴,秋蕴宜便能顺理成章地提出赐婚的事情。 但秋蕴宜没有想到,他前脚进宫,后脚,边云鹭就收到消息了。 他在听说秋蕴宜主动进宫之后,差点没在朝鸾殿里笑出声来。 他上辈子做的鲁莽,情难自禁,在秋蕴宜新婚的当天晚上就把人召进了宫里表白,把比他小快要一轮的小双儿吓到哭了。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沉稳,冷静,绝对不能再冲动行事。 想到这里,边云鹭又换上不怒自威的神情,但行动到底还是掩饰不住兴奋,在秋蕴宜进了梨园的第三天,他就换了衣服,来到了梨园。 此时的秋蕴宜还完全不知情,认认真真地拿着伞,站在王莲上做红绡舞。 秋蕴宜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齐胸襦裙,外搭浅绿色素绡纱衣,腕间半山水玉镯碰着素金环,发出清脆的响声,起舞款款,手中的伞四周垂下无数红色的红长带,随风飘扬,衬得他眉间一点红更加璀璨夺目,眸光似秋波婉转,如同人间最后一抹姝色,美的让人窒息。 第262章 边云鹭站在不远处,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秋蕴宜,看着阳光透过秋蕴宜随着琴声踢起的裙摆而显露的纤细白皙小腿,只觉半遮半掩,却更加拨人心弦。 边云鹭本想悄悄偷窥,并不想惊动秋蕴宜,但他一身黑衣在白天实在是有够明显,加上系冠的红缨垂下时被风扬起,不被发现都不行。 很快就有宫人跪下,高呼“参见陛下”,边云鹭才从恍然中回过神来。 而一旁的秋蕴宜却正专心沉浸于舞曲之中,突然被边云鹭的到来打断,也猝不及防地止住了动作。 王莲沾水,本就湿滑,加上在水上不好动作,秋蕴宜转身时,脚步一滑,手中的伞脱手,竟然还未等他叫出声来,便直直地朝水里栽了下去。 “秋公子!” “蕴宜!” 在宫人和咸宁帝姬惊恐的眼神中,眼睁睁地瞧着秋蕴宜落水,边云鹭的心猛然一沉。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便足尖轻点,飞身而下,随即也不顾自己万金之躯,径直跳入池水之中。 秋蕴宜不会游泳,在惊恐灌了好几口水。 凉水从四面八方灌过来,水压越往下便越坠着胸,秋蕴宜双眼刺痛,没一会儿便觉得意识恍惚了,双手也失去了挣扎的弧度。 就在他慢慢往水底沉去时,一双有力的双臂忽然裹上他的腰,一把将他的身体扶稳。 ........是谁? 迷迷糊糊之间,秋蕴宜只能感受到有人搂着他,带着他不断朝岸上游着,最后他终于破水而出,逃脱了那令人窒息的湿冷空间。 “陛下!” 几乎是在边云鹭出水的一瞬间,就有懂眼色的宫人着急忙慌地拿来外袍披风,想要给边云鹭披上。 但边云鹭却没有给自己披上,而是抖开披风,给秋蕴宜披上了。 看着秋蕴宜双目紧闭、眉心微皱的模样,边云鹭心先是一疼,后又是一狠,叫宫人全部都低下头去,紧接着便一把扯开秋蕴宜的面纱,防止秋蕴宜窒息。 然后,边云鹭便点了秋蕴宜的穴,强行让秋蕴宜吐出水,随即又卡住秋蕴宜的下巴,凑过去稳吻住秋蕴宜的唇,一边抚摸着秋蕴宜湿透的脖颈和锁骨,一遍给秋蕴宜渡气。 他承认这样有他的私心在。 在搂秋蕴宜入怀的时候,他确实又没忍住。 他是真的很馋秋蕴宜。 尽管上辈子他都不知道在朝鸾殿的龙床上宠幸了秋蕴宜多少次,甚至还和他有过两个孩子,但他还是—— 算了,边云雁说那两个孩子不是他的........不过不要紧,反正不管孩子爹是谁,都姓边,都是和他姓,就当是他的吧。 正这样胡思乱想着,边云鹭一面正打算趁机加深这个吻,一面又忽然察觉到怀中挣扎的动静。 他缓缓睁开眼,见秋蕴宜正瞪大一双美目,惊恐地看着自己,随即一把推开了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甩了边云鹭一巴掌。 边云鹭:“.........” 从皇子做到太子,从太子做到皇帝,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敢甩边云鹭一巴掌。 他震惊又错愕地看着咬紧牙关、脸色苍白秋蕴宜,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自己死之前,秋蕴宜站在自己面前,身披素白,双眸含泪,倔强地说自己从未爱过他的模样。 两者诡异地重合在一起,几息之间,就让方才还镇定自若的边云鹭猛地变了脸色,瞬间方寸大乱。 他几乎是一把就掐住了秋蕴宜的脖颈,将其狠狠地钳制住,但看着秋蕴宜皱起的眉头,指尖却情不自禁地放松了,手腕在发抖,声音在发颤: “绵绵。” 他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但脸上却不是堂堂帝王被甩了一巴掌的羞愤和震怒,而是一种类似于怕失去心中所爱的惶恐,看似暴怒,却又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诚惶诚恐: “你又想惹朕生气,让朕放你走了,是不是?” 第99章 毒 边云鹭正值二十八岁的青壮年时期,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秋蕴宜又只是一个身娇肉贵的世家嫡双,怎么可能经得起边云鹭这失控一掐,没多久被掐的身体离地,脚尖乱蹬,双眼发白,摇摇欲坠。 眼看着自己的闺中好友就要被自己突然发狂的亲哥哥掐死了,边云莺不由得有些着急,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扑了上去,跪在地上使劲儿晃边云鹭的衣角,带着哭腔求道: “皇兄,皇兄您做什么呢,快点放开他.......这可.......可是蕴宜啊!” 蕴宜....... 蕴宜....... 关键时刻,被掐的欲死的秋蕴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爆发力,使劲儿拍了拍边云鹭的手腕。 看着秋蕴宜被掐的脸颊涨红、满脸痛苦的模样,边云鹭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似的,微微一愣,随着他的指尖微微松开,秋蕴宜也从空中跌落坠下,摔在地上,随即捂着脖颈,艰难地咳嗽起来。 边云鹭:“........” 他的理智逐渐回笼,充血发红的瞳孔逐渐变的清明,看着坐在地上的秋蕴宜,赶紧上前一步,想要查看秋蕴宜的伤势,秋蕴宜却先一步他,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颊,不让边云鹭看见他的脸。 虽然刚才两个人亲都亲过了,但秋蕴宜却仍旧打心底里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边云鹭现状先是一怔,片刻后,彻底冷下了脸庞。 他小时候时染过风寒,因为救助不及时,染上了难愈的头痛症,一旦头痛发作而发怒时,任是谁也劝告安抚不了他,久而久之一旦边云鹭生气冷脸,在场众人边莫不噤声,连皇太后也不敢硬下口气训斥他。 第263章 见边云鹭变了脸色,就算边云莺深得边云鹭信赖,此刻也不敢作声,只能咽了咽口水,跪在地上不安的垂首,用余光见边云鹭走到秋蕴宜身边,俯身,竟然是直接将秋蕴宜抱了起来。 ——皇兄他疯了?! 古代双儿需要遵守的礼法可比女子严苛多了,女子尚且能够走四方行商,但双儿可是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算要见外男,也只能隔着屏风、面纱或者团扇相见,还得是在有外人亲朋在场的情况下—— 边云鹭如此毫无顾忌的去抱秋蕴宜,抱自己未过门的弟媳妇,是真的没把边云雁的脸面当脸面吗?! 秋蕴宜也惊呆了。 他未戴面纱,就被边云鹭强行抱起,单薄的衣裳被水沾湿,透明地贴着手臂和肩膀,那似雪的肌肤遮的若隐若现,而如此狼狈且不堪的他,此刻却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这要传出去了,他还怎么以清白之名嫁给边云雁。 思及此,他不由得奋力挣扎起来,想要边云鹭放开他: “陛下,你放开我!” “再乱动朕就当着梨园所有人的面要了你。” 边云鹭垂下眼眸,看着秋蕴宜,语气沉沉,听不出真假: “你可以试试看。” 秋蕴宜:“.........” 他到底才是个刚过十七岁生辰的小双儿,比不过边云鹭的心机深沉,闻言不由得害怕起来,瞬间噤声,只能不情不愿地躺在边云鹭的怀里,任由对方将自己抱进了朝鸾宫里。 婢女掀起珍珠帘幕,边云鹭迈进内殿,将浑身湿透的秋蕴宜放在了贵妃榻上。 秋蕴宜第一次进皇宫内殿,紧张的浑身紧绷,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满脸局促地坐在宽大的贵妃榻上,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精致漂亮人偶似的,轻轻一捏,就能捏碎。 边云鹭看着他这幅眼珠子滴溜溜转、明明害怕却又要强装镇定的模样,心中那点燥郁和气闷,又不自觉地如烟一般消散了下去。 他想要坐在秋蕴宜的身边,但秋蕴宜却怕极了他,他一挨过去,秋蕴宜就猛地倾斜身体,往旁边挪移开去,边云鹭要是再想靠近他,他便呲溜一声站起来,慌张地后退几步,不让边云鹭近身。 边云鹭:“........”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秋蕴宜,站起身,走到秋蕴宜的身边,想要伸手碰一碰他的脸,最后却换来秋蕴宜慌张地跪下: “陛下.........” 边云鹭:“.........” 他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秋蕴宜,片刻后方低低道: “........罢了。” 他说:“朕不碰你。” 他虽然这样说着,但秋蕴宜却仍旧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头死死地抵着地面,像是怕一抬起头,边云鹭就会对他做什么似的。 边云鹭见状,只好道: “我叫小侍进来,服侍你沐浴。你换身衣服,再和朕说话吧。” 言罢,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走之前,他还回头看了秋蕴宜一眼,那秋蕴宜刚好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视线不慎触及到他回头的动作,又飞速移开了。 边云鹭:“........” 他想要叹气,最后却连气也叹不出来了,只纳闷自己生的究竟有那么可怕吗,明明在他当太子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世家贵双排队想要嫁给他的。 不过他那时候自大的很,觉得谁都配不上自己,因为头痛症,也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一直未曾娶妻纳妾。 还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这样孤独下去,却没想到在快要三十而立那年却遇见了快要比他小一轮的秋蕴宜,一瞬间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满脑子就是要把这个小双儿弄到手,管他究竟是谁的未婚妻。 只不过越想得到什么,就越是得不到,边云鹭顺风顺水了一辈子,连皇帝都当上了,却仍旧得不到一个小双儿的心。 想到这里,边云鹭不由得摇了摇头,出了内殿。 唤人传来热水,供秋蕴宜沐浴,又让人送了新制的宫装和珠钗、花钿胭脂和首饰进去,给秋蕴宜上妆。 没一会儿,就有宫人来报,说秋蕴宜已经梳洗完了,要面见陛下。 听到秋蕴宜主动要见自己,边云鹭不由得挑了挑眉。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搁在架子上,没再继续练字清心,随即缓步走进了内殿。 秋蕴宜背对着他。 他头上戴着流苏金双钗步摇,身上穿着粉色绣金牡丹的红色大袖衫,长长的裙摆和红色的披帛垂坠摇曳在地上,配上后背晃荡的流苏珍珠背云儿,雍容矜贵,气度无双,倒是有了几分上辈子当宠妃的模样。 上辈子,边云鹭除了皇后之位,几乎是什么都给秋蕴宜了—— 这皇后之位,还是秋蕴宜自己不想要的,除此之外,秋蕴宜十几年来一直独宠,代掌凤印,甚至还得了他的允许,参与朝事,真可以算的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时候边云鹭还以为秋蕴宜是不在乎后位,后来才想明白,秋蕴宜那是根本不想当他的妻—— 或许在秋蕴宜心里,他一直只当自己是边云雁的妻。 想到这里,边云鹭心中又是一叹,站在原地神情复杂地看着秋蕴宜,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秋蕴宜缓缓转过头。 他已经戴上了面纱,见边云鹭进来了,愣了愣,随即定了定神,款款下拜。 第264章 “起来吧。” 边云鹭不要太监扶,自个儿在小塌上坐下了,也没有让秋蕴宜起来,只让他跪着,以报方才的一巴掌之仇: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朕说么?” 秋蕴宜跪在地上,心想该来的确实躲不掉,但从边云鹭刚刚叫人进来给他梳妆的态度来看,边云鹭似乎并不是真的想杀他,他还可以搏一搏,于是强装镇定道: “陛下恕罪。” 他说:“臣方才在梨园.......冒犯陛下天威,实在是罪该万死。” “你也知道?”边云鹭意味深长道:“要换做别人打朕,你以为你还能跪在这里和朕说话?早就脑袋满地滚了。” 秋蕴宜:“..........” 他拿不准边云鹭这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想杀他还是不想杀他,索性就没有说话,沉默着不吭声。 他这样,边云鹭也拿他没办法,自己喝了一口热茶后,见秋蕴宜没有主动示好的意思,想要发火,但又怕摔了杯子,水溅出来烫着秋蕴宜,只好有气无力地摆手道: “罢了罢了。” 他说:“朕不和你一般见识。” 边云鹭道:“你走吧。” 秋蕴宜:“.......” 他还以为边云鹭起码会打他几个板子解气,最起码也会再故技重施再调戏他一下,却没想到那传闻里蛮不讲理地暴君被自己打了一巴掌之后,却只挥了挥衣袖让自己滚........? 秋蕴宜没料到这个走向,下意识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边云鹭。 边云鹭其实馋盘子里那个樱桃很久了,但是他上辈子就是被秋蕴宜下了毒导致身体虚弱、神志不清的,所以重生后吃东西都很小心,又怕樱桃里有毒,所以纠结很久没有吃,翻来覆去地捏着那个樱桃,迟迟没有下嘴。 他等了一会儿,见秋蕴宜一直跪着没有走,也下意识抬起头,和秋蕴宜对上视线。 他看了看秋蕴宜,又顺着他呆滞的视线看了看手里的樱桃,半晌,他率先发起了疑问: “你想吃?” 秋蕴宜:“..........” 他在点头和摇头之间只纠结了不到三秒钟,边云鹭便已经冲他伸出了手,招了招: “过来。” 秋蕴宜犹豫几秒,听话地提起裙摆站起身,走到了边云鹭的身边。 “手伸出来。”边云鹭道。 秋蕴宜听话地摊开手,没多久,掌心里就多了一颗红艳艳的樱桃。 “赏你的。”边云鹭说: “你打朕一个巴掌,朕还给了你一个樱桃,这就叫投桃报李。” 秋蕴宜:“........” 他忍不住道:“这是以德报怨吧,陛下。” 边云鹭愣了愣,片刻后高冷地“嗯”了一声:“差不多吧。” 他这幅强撑的样子不再高高在上,反而无端有些滑稽和好笑,秋蕴宜紧绷的心情缓缓放松,片刻后酒窝微微陷了下去。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边云鹭缓声道: “你笑了。” 秋蕴宜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茫然。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笑了。 “你笑起来好看,朕喜欢看你笑。”边云鹭说完,忽而又有些遗憾: “可惜你不常对朕笑,总对朕冷冰冰的。” 秋蕴宜有些不解:“可是.........臣才见过陛下不过寥寥几面。” 边云鹭摇了摇头,“很多面了。” 言罢,他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些惆怅道:“罢了,总归强求不来,朕今生不愿意见你再哭..........像今日那样。” 他说:“遗诏其实在朕这里.......只不过被朕烧了,还剩下半截,总归不好赐婚,到时候朕会着人再修复,这些日子.........你且静待闺中吧。” 秋蕴宜大抵没有意料到边云鹭会这样实诚,一时间竟然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陛下为何要烧.........” 他有心问下去,但又知道答案绝对不会是他能接受的了的,问到一半又止住了嘴,行为颇有些踌躇,进退两难的模样。 边云鹭看的好笑,笑到一半又笑不出来。 上辈子的苦吃的还不够多么,这辈子连樱桃都吃不了了。 唉。 边云鹭在心里叹气,但又不敢再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只道: “回去吧。朕派人送你。” 他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朕保证,一个字都不会透露出去。” 帝王金口玉言一开,秋蕴宜再不信,也不得不信了。 但他并未有片刻的安心,只是这样被春和送出门,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独自一人坐在内殿的边云鹭。 内殿很空旷,那九重天上、万人俯身跪拜敬仰的帝王,手里正捏着一颗樱桃,如玉一般白皙的指尖将其翻来覆去,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吃。 “..........”秋蕴宜迟疑几秒,随即缓缓低下头,看着掌心里的那一刻樱桃,神使鬼差之间,他竟然张开嘴,慢慢咬了一口。 ........有些酸。 秋蕴宜正这么想着,忽然只觉舌尖刺痛,仿佛有人用刀在他口腔里搅弄了一圈。 他登时痛的两眼一黑,几乎有些站立不稳,随即手中的半颗樱桃也顺着他倒地的动作滚落在地,噗通一声,惹得周围的宫人惊呼一声,纷纷道: “秋公子!” 内殿的边云鹭听到宫人的呼唤,赶紧丢掉樱桃跑出来。 第265章 一出门,便见秋蕴宜倒在地上,边云鹭登时面色一变,冲过去将其扶起,看着秋蕴宜嘴角溢出的黑色鲜血,吓的手腕都在颤抖,只觉说不出话,半晌,才用尽全身力气,对左右憋出一句怒吼: “快去叫太医啊!” 第100章 毒发 “口吐鲜血,面色发白........” 太医面色凝重地敲着躺在龙床上的秋蕴宜,随即用针刺破他的指尖,将其鲜血滴进特制好的溶液里,果见溶液颜色逐渐发青发紫,显出一种不太正常的妖诡颜色来。 “........”太医一见那颜色就彻底变了神情,赶紧在秋蕴宜的手臂上施针暂缓毒性的发作,随即撩起衣袍,在边云鹭的脚边跪了下来。 他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在烛火中显得如同落了水一般湿,低头不敢去看边云鹭的神情,抖索半天,才嗫喏道: “陛下,秋公子这是.......中了寸心木的毒。” “寸心木?”边云鹭原本还在紧张昏迷的秋蕴宜,抓着他的手不松,闻言,转头却又是一怔: “你确定是寸心木?” 上辈子,他就中过寸心木的毒。 身中此毒的人,会随着毒性的加深而逐渐神志不清,同时也会变的无比冷血,控制不住嗜血残暴的心情,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甚至萌生出杀人的想法。 在边云鹭重生之前,他就因为中了寸心木的毒,而错杀了许多直言进谏的忠臣,导致后期他无人可以依靠,被睿王篡了权,夺了位。 他一直以为寸心木的毒是在自己仗着皇帝的身份强取豪夺秋蕴宜、将其掳进宫中后才中的,却没想到这个毒出现的时间比这还早么? 难不成........寸心木的毒,不是秋蕴宜下的? “臣确定,就是寸心木。”太医说话间,秋蕴宜已经醒来了。 他还未来得及动弹,睁眼便见余光里的边云鹭背对着坐在他的床沿,而耳边是太医胆战心惊的声音: “陛下,此毒虽然是慢性毒,但却是无解的.........秋公子虽然吃的不多,但书上记载,樱桃汁液极易催动寸心木的毒性,此毒如今已迅速侵入肺腑之中,很快他便会性情大变,变的喜怒无常。同时,他三天内便会头发斑白,五天内脸颊会横生皱纹,不可逆转。” 秋蕴宜一听这话,当即便又要昏死过去。 他和边云鹭不同,当年边云鹭中了寸心木毒时,确实白了头发又老了不少,但他可是皇帝,没人敢嫌弃他,而且他那时候本来也就三十多了,他又不太看重自己的外貌,也就没多放在心上;但秋蕴宜可是个待字闺中的十七岁小双儿,还需嫁人,一听到自己会变老变丑,秋蕴宜当即慌了。 他不顾手臂上还在施针,挣扎着爬起来,抓着边云鹭的袖子,哭求道: “陛下......您救救臣,救救......” 他一激动,毒发便更快,虽然有太医施针,但还是没说几句就哽住了,嘴角又开始淌下血来。 边云鹭被他吓了一大跳,赶紧扶住他,让他躺在自己的身上,随即低声安慰道: “莫怕莫怕,有朕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秋蕴宜被血呛的说不出话,被边云鹭拭去嘴角淌出的血时,只能用圆润带泪的眼睛瞧着边云鹭,瞧的边云鹭心软软的。 他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抚摸秋蕴宜的脸颊,但看着秋蕴宜逐渐染上恐惧的颤抖瞳仁,最后也只是微微顿住,缓缓收回了指尖,放下了: “你先好好休息。” 他用苍白的承诺来安抚慌张的秋蕴宜:“朕会想办法的。” 秋蕴宜只能被扶着躺下休息。 和太医再三询问过没有解毒的方法之后,边云鹭不免有些焦头烂额。 一方面是在烦如何查出下毒的凶手,一方面是烦如何解毒。 虽然他当初给秋蕴宜樱桃并不是为了试探他毒死他,同时也不知道那樱桃里到底有没有毒,但秋蕴宜中毒确实是因为他,他不可能把他丢在一边不管。 但连太医都对寸心木的毒束手无策,他又能怎么办? 他自己上辈子中寸心木的时候,都没得治。 就在边云鹭冥思苦想就秋蕴宜的方法的时候,也许是因为秋蕴宜情绪不够稳定,加速了他的毒发,第二天下午的时候,秋蕴宜的头发就开始快速变白了。 那时的边云鹭还在御书房面对秋蕴宜父亲委婉的“要人”,结果刚将人打发走,就听见春和来报,说秋公子午睡醒来发现自己头发白了之后,发了好大的火,发完火后把殿内的东西都砸了,然后又一个人躲到穿上哭了。 边云鹭怕他哭出事情,赶紧回到朝鸾殿,一进去就发现四处狼藉,连他最喜欢的粉荷汝窑花瓶都被丢到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边云鹭不由得心疼的直抽抽。 但他第一反应还是去安慰秋蕴宜。 小心翼翼地掀开床帏,视线所及,是长可及腰、铺散在被子上的白发,秋蕴宜抱着小腿,头抵在膝盖上,将自己缩在墙角,不愿意见人。 边云鹭见状,不由得放缓了声音,小心翼翼道: “绵绵.......”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小名,秋蕴宜忍不住一抖,随即将自己的身体往墙角里缩了缩,死死把头埋着,不愿意抬起。 “.......”见状,边云鹭放下床帏,随即故意抬高声音,对周围服侍的人道: 第266章 “都下去吧,这里有朕在就好。” 服侍的婢女和太监们对视一眼,随即听话地下去了。 见人都退出了内殿,守在了外边,边云鹭才重新掀起床帏,再度低声唤道:“出来吧绵绵,你一个人憋着,会出事的。” 言罢,他手伸过去,轻轻碰了碰秋蕴宜。 秋蕴宜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裙,床帏被掀起的时候,日光从外面投进来,将他曲起时白皙纤细的小腿照的一览无余。 似乎是感受到了肩膀上的重量,秋蕴宜下意识抬起头,眼泪婆娑地看着边云鹭。 头发确实白了,但是皱纹还没有长出来,脸颊白皙光滑紧致,依旧标志漂亮的紧。 边云鹭抓着他的手,轻轻松松就把他拽过来,随即又强行把秋蕴宜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秋蕴宜才刚过十七岁生日,还没怎么长开,而边云鹭已经二十八了,还是个成熟的男人,秋蕴宜往他身上一坐,就像是个大号的人偶娃娃一样。 “陛下,不可.......” 秋蕴宜第一次坐男人的大腿,早就羞红了脸,伸手推了推边云鹭的胸膛,却被边云鹭反手捉住指尖,亲了亲: “绵绵还是很漂亮。” 饶是听了边云雁写的不少夸他外貌的酸诗,但听见边云鹭这样直白浅显的夸赞,秋蕴宜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窒。 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坐在边云鹭的大腿上所以乱了心神,还是说被那一个指尖吻打乱了思绪,心脏骤然怦怦跳起来,连挣扎都忘记了,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边云鹭。 瞧着边云鹭温和的视线,他才缓缓眨了眨眼睛,心中对皇权的畏惧少了些许,忽而有些委屈了: “陛下,都怪您........” “怪我?”边云鹭一愣:“.......因为那颗樱桃么?” “........”秋蕴宜不说话,就这样瞧着边云鹭,但眼神却分明是控诉的。 “好了,朕保证会治好你。” 边云鹭抚摸着他的头发,“你相信朕,好么?” “陛下上次也这么说的,可现在臣的头发都白了,都嫁不出去了。” 秋蕴宜眼泪汪汪地看着边云鹭:“陛下骗人。” “你........”边云鹭被秋蕴宜气笑,“你说朕骗人?你知不知道要是换一个人说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是死也会挨板子?” “那陛下赐死臣吧。”秋蕴宜变丑了,人也心灰意冷了: “臣这个样子,也无颜面见睿王殿下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睿王?”边云鹭沉下脸: “他就这么好?” 他捉住秋蕴宜的手,将他拉近自己,强硬道: “若是你嫁不出去,嫁给朕不行?何必这样灰心丧气?” “这怎么能行?”秋蕴宜是大家闺秀,思想刻板,认死理,“先帝已经下了遗诏,让臣嫁给睿王殿下.........”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陛下比臣年长十一岁,再多长个三四岁,都可以当臣的爹了,臣怎能嫁给陛下呢?” 一听到自己的年纪再长个三四岁都能当秋蕴宜的爹,边云鹭都快被秋蕴宜气晕了,铁青着脸看着秋蕴宜,不说话。 秋蕴宜被边云鹭的表情吓的一缩脑袋,坐在他大腿上,不敢吱声了。 打又舍不得打,骂又舍不得骂,边云鹭只能自己生闷气,生完气后还要哄着秋蕴宜喝药吃饭,好不窝囊。 眼看着秋蕴宜睡熟之后,天色已经暗了。 边云鹭坐在秋蕴宜的床边,借着秋蕴宜没有知觉,开始用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秋蕴宜。 没多久,秋蕴宜的眼角和唇边开始逐渐显露出皱纹来,连眼窝也深了不少。 边云鹭知道,这是寸心木毒在起效了。 等明早,秋蕴宜醒来,将会面对比这还要惨烈的景象。 思及此,边云鹭看向秋蕴宜的眼神里带上了些许怜惜。 也许他对秋蕴宜一开始是见色起意,但将他带进宫中之后,他也曾发誓,要一辈子疼爱这个小双儿,不让他受委屈,哪怕他年华老去,青春不再。 轻轻地在秋蕴宜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怕惊扰到对方,又一触即分,很快又退开。 边云鹭起身过后,又缓缓放下床帏,吩咐人看护好秋蕴宜,别让他醒来之后看到镜子,叮嘱完后,才去了外殿。 他着人唤来了国师。 国师是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年轻男子,生的雌雄莫辩,虽然眉心也长了一颗红痣,但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而非双儿。 他外罩白色素纱袍,衣摆轻飘随风扬起,内穿沉稳的黑色内衫,腰配黑白双鱼岫玉佩,头戴透青簪,簪子双侧的宽白色发带随着他走路的动作缓缓垂至肩头,脸上是近乎菩萨般的悲悯和淡然。 他缓步行至边云鹭面前,拱手行礼,并不下跪: “陛下,您唤我。” “来了,坐。”待黎时微坐下之后,边云鹭开了口: “朕.......” “陛下是来问臣,能否能救那个小双儿?” 黎时微语气淡淡: “臣以为,不可。” “为什么?”还没说明来意就被看透驳回,边云鹭觉得没面子, “此人之毒因朕而起,朕难道不该想办法救他?” “祸水误国。”黎时微转过头,一青一紫的阴阳眼在烛火的阴沉下显得更明显,还有点吓人: 第267章 “陛下难道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么?” 他这句话没有细展开来说,但深邃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好似他已经算到了边云鹭上辈子的事情一般。 边云鹭看着黎时微的眼睛,片刻后又轻轻落下视线,心想怎么会有人的眼睛生的如此恐怖,他作为皇帝都不敢细看: “若朕偏要救他呢?” 黎时微盯着边云鹭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才道: “若陛下执意要救,臣这里倒也有一法。” “什么办法可以解毒?”边云鹭迫不及待地问。 “寸心木之毒不能解,”黎时微皱眉: “但是可以转移。” 边云鹭一愣:“.......转移?” “是的。”黎时微点头:“须得受转移之人真心愿意接受寸心木的毒,才能将此毒从秋公子身上移除。” 边云鹭正想问是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转移,忽然听见内殿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便有水杯打碎的声音。 边云鹭心中一紧,顾不上问话,赶紧站起身,转身朝内殿走去。 伴随着侍女掀起珠帘,边云鹭匆匆跨入殿内,入眼便是秋蕴宜站在桌边,而他的脚下,则是摔碎的茶杯和一滩水。 他瞪大的瞳仁里盛着不可置信的震惊和恐惧,片刻后又扑到被蒙上的梳妆镜面前,一把掀开遮挡的布,猝不及防地直面了自己衰老的容颜。 秋蕴宜显先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直到摸到了满脸层叠的皱褶,他才崩溃地哭出了声,捂着脸,不肯抬起头来。 “........都下去吧。” 边云鹭定了定神,吩咐完后,刚想让秋蕴宜小心不要踩到碎瓷片,站在铜镜前的秋蕴宜便猛地抬起了头,看向边云鹭。 边云鹭也看着他,片刻后才道: “绵绵,朕在这里呢,别怕。” 一句话,就让秋蕴宜彻底失控。 他提裙跑过来,扑进边云鹭的怀里,冲击力撞得边云鹭也不得不后退几步。 秋蕴宜哭的时候浑身颤抖,身体还不断往下滑,逼的边云鹭只能揽住他的腰不让他坐在地上: “陛下,臣的脸,毁了........” 秋蕴宜最后还是坐在地上,崩溃大哭起来: “臣不该吃那半颗樱桃的........” “是朕不好,不该给绵绵吃樱桃的。”边云鹭搂着他,轻轻拍着伏在他身上哭的秋蕴宜,只觉薄纱之下的肩脊仍旧柔软细腻。 奇怪,秋蕴宜此刻看起来年纪比他还大,他却仍旧能对他起怜惜疼爱之情,难不成他是有什么恋老癖么? 正这么想着,就在边云鹭的思绪飘远之时,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来报,说是睿王边云雁来了。 “七殿下来了?” 秋蕴宜闻言一怔,惊喜过后,又是一阵慌乱。 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做好见边云雁的准备。 他怎么能在自己的未婚夫面前展露如此丑陋的模样。 思及此,秋蕴宜忍不住扯了扯边云鹭的衣角,眼泪汪汪道: “陛下,帮臣.......” “想见他?”边云鹭语气有点酸。 秋蕴宜摇了摇头。 听到秋蕴宜说不想见边云雁,边云鹭的心这才舒服了不少。 他把秋蕴宜从地上打横抱起来,放到自己的龙床之上,随即放下床帏,遮住了秋蕴宜的面容,随即才坐到了一旁的贵妃榻上。 没多久,边云雁被人从外面引了进来。 他行礼后抬头,见边云鹭神情淡然,举止之间并未透露出深思混乱的痕迹,容貌也依旧年轻如故,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淡淡的迟疑。 但这样的迟疑很快被他妥帖藏起,只道: “皇兄,臣弟听说秋大人说,臣的未婚妻近日都在宫中,不知他现在何处,臣弟想先带他回家,以免秋夫人心焦。” 边云雁顿了顿,又道:“何况臣的未婚妻在宫中久居,到时候宫内外流言纷纷,也有损皇兄与臣未婚妻的清誉。” 听到边云雁是来带走他的,床帏后藏得秋蕴宜又是感动又是欣喜,之后便是愧疚。 感动欣喜的是自己的未婚夫还念着他,想带他走,愧疚的是他容貌已毁,怎么配做七皇子妃....... 正暗自神伤之际,秋蕴宜又忽然听边云鹭开了口。 只听这位年轻帝王音色低沉,嗓音淡淡,道: “绵绵确实是在宫内。” 他顿了顿,迎上边云雁的眼神,瞳仁里已经浮上了淡淡的戏谑和挑衅: “只不过,他现在正裸着双腿、穿着睡裙,正在朕的龙床上等着朕........老七,你现在还有胆子把他从朕身边带走么?” 第101章 夫妻之实 边云鹭的话像是一道闪电一样,划过边云雁的眼前;又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耳膜边缘炸响,惊得他登时错愕地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边云鹭,喃喃道: “皇兄.........” 边云鹭哼笑一声,片刻后起身站起,挺拔高大的身材倒映出一块斜斜的阴影,照在边云雁的身上,极具有压迫感: “滚出去。” 言罢,他转身向秋蕴宜走去。 边云雁放在朱红地面上的指尖不由得微微曲起,随即用力握紧,收入掌心。 他并没有滚,而是缓缓转过头,直直地看着床上微微飘起的床帏。 烛火摇映,绣金描红的轻纱幔帐如同层层叠叠的瀑布一般淌下,将床上之人的纤细单薄的身体照的影影绰绰。 第268章 边云雁定睛一看,果真见一人跪在龙床中间,那身形,像极了秋蕴宜。 难不成真的是......!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边云雁忽然站起了身,快步朝龙床走去。 他脚步凌乱焦急,甚至不顾礼仪,越过了边云鹭,走到了边云鹭的前头,径直想要掀开床帏,确认里面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的未婚妻。 边云鹭大抵没有想到边云雁胆子竟然敢这么大,愣怔错愕片刻后,便沉下了脸。 而此时此刻,边云雁已经逼近了床帏,伸出指尖想要将其掀起。 边云鹭见状,一把便按在了边云雁的肩膀上,稍一用力,就让边云雁吃痛的叫出了声,差点双膝发软,跪在地上。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用另一只手防卫,劈手打响边云鹭的命门。 边云鹭侧头避开,又抬手化解了边云雁几掌,随即足尖点地腾空而起,一脚踹向边云雁的胸口,借力迅速向后退去。 在他后退的瞬间,屋顶之上的暗卫便如几片树叶一般翩然飘落在地,挡在边云鹭身前,只消三招,便将边云雁按在地上,打的几近吐血。 听到边云雁闷哼痛呼的声音,秋蕴宜终于急了。 他焦急地跪在龙床之上,想要掀开床帏冲出去护着边云雁,但又怕被自己的未婚夫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只能进退两难地急声道: “边云鹭!叫他们住手!” 边云鹭:“.........” 他负手站着,冷静地看着边云雁趴在地上狼狈的模样,只淡淡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直呼朕的名讳?” 他一个眼神,便让影卫再度按住边云雁的手腕,轻轻一拧,便让边云雁惨叫出声,额头冷汗密布。 “.........陛下,陛下!”秋蕴宜只好道:“臣.......臣求你了,放开七殿下吧。” 听到秋蕴宜低头求自己,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边云鹭心中并无欣喜,甚至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他沉着脸,并没有说话,但到底也没有继续让暗卫下手了。 只消看到边云鹭脸上的神态变化,暗卫便已经看懂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帝王的心思,片刻后缓缓松开手,但视线依旧落在边云雁身上,一边是防止边云雁有异动,一边是为了保护边云雁。 “皇兄,你怎么能将臣弟的未婚妻据为己有?” 边云雁捂着差点被掰折的手腕,单膝跪在地上,强撑着不趴下去,尽管脸色苍白,气势已然落了一大截: “他可还未出阁啊,你怎么能擅自的.......” “擅自,什么叫擅自?” 边云鹭冷哼一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大周江山是朕的天下,子民也是朕的子民,自当对朕俯首称臣。别说他只是你的未婚妻,就算真的是你的王妃,只要是朕想要,他也该对朕欣然入宫,而不能有半点推辞——这才叫忠君。” 边云雁简直是被边云鹭无耻的言论给震惊了,微微瞪大眼,半晌竟然想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边云鹭见火候到了,一甩衣袖,道: “看在你是朕皇弟的份上,朕暂且原谅你今日的鲁莽。春和,送七殿下走。” 春和适时站了出来,走到边云雁面前,伸出手想要扶边云雁,却被边云雁呵斥道: “哪里来的贱奴,也敢来拉扯本殿下?!” 春和闻言,有些尴尬地顿住了动作,望向边云鹭。 边云鹭瞟了拿春和撒气的边云雁一眼,随即道: “这是朕亲封的女官,叫春和,不是什么贱奴。” 边云雁被怼了一嘴,没话可说,用余光看了一眼秋蕴宜,想要把秋蕴宜带走,但又碍于边云鹭,最后也只能双目赤红,一个“臣弟告退”也不说,便怒气冲冲地朝殿外走去。 他走的急,临走之前还差点被外殿的门槛绊了一下,被候在门外的黎时微及时扶了一把,以免摔倒。 但当黎时微握住边云雁的手腕时,边云雁却像是被烫了一下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然后因为踉跄几步,没有站稳,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黎时微:“.........” 他的手指还悬在空中,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向来冷静淡然的脸上也不由得浮上了淡淡的尴尬,只这样一错不错地看着边云雁。 边云雁:“........” 他倒霉了一晚上,不仅手差点被折了,膝盖也跪的生疼,如今这一摔,还差点把尾椎骨摔裂了,痛的眼睛都浮上了生理性的泪水。 “七殿下.......”黎时微问:“需要臣扶您么?” “废话,你没看见因为你,所以我摔了吗!”边云雁崩溃怒吼:“还不快拉我!” 黎时微伸出手去,却被边云雁又吼了一声:“抓着我的袖子,别碰我!” ......真难伺候。 黎时微只好抓着边云雁的袖子,半拖半拽将他拉了起来。 “今天的事情,不准说出去!”边云雁恶狠狠道:“否则我要了你的命!” 黎时微瞥他一眼,并不在意他的威胁,漫不经心道:“殿下若能要了我的命,倒也不失为一种本事。” 边云雁一噎:“你!” “国师,陛下唤您进去。”春和忽然从内推开门,对黎时微道。 “知道了。”黎时微应声,随即又冲边云雁微微俯身行了礼,随即头也不回地进门去了,把边云雁留在原地,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 第269章 而在殿内,秋蕴宜却已经和边云鹭闹起来了。 “您怎么能和七殿下说我在您的龙床之上,毁我清白!”秋蕴宜快要被边云鹭气哭了。 边云鹭也心烦:“那不然怎么样?你自己让朕帮你的,难不成朕要说你失踪了?” “您,您说我在帝姬处也可啊,为何要说在您的床上?”秋蕴宜隔着床帏和边云鹭吵架, “您分明就是故意的!” 边云鹭到底是个皇帝,被戳中心事,脸上有点挂不住,受不了,于是心虚地生气: “秋蕴宜,你不要仗着朕宠爱你,就恃宠而骄!” “明明就是您恣意妄为,自私自利,为人处世完全不考虑别人!” 秋蕴宜气:“就您这样的皇帝,臣才不会喜欢上你,更不会给你当妃子!臣心里只有睿王殿下!” “朕是皇帝,行事为什么要考虑别人!”边云鹭大怒,拍桌而起,连名带姓道:“敢这么说朕,秋蕴宜,朕看你是不想要你脖子上那个脑袋了!” “那陛下不如砍了臣吧,反正今夜之后,臣的清白都没有了,名声也毁了,还不如死了!” 秋蕴宜也被气的发疯,把枕头往地上一扔: “陛下现在就下令吧!” 边云鹭都快被秋蕴宜气死了,铁青着脸,甩袖在原地转了一圈,到底也没舍得下令。 眼看着边云鹭这么尴尬,黎时微即使给边云鹭一个台阶下,隔着珠帘遥遥道: “陛下,您唤臣。” “........”边云鹭听见动静,见黎时微进来了,赶紧道: “秋蕴宜,朕现在没心情哄你,你自己一个人好好反思反思吧。” 言罢,他就赶紧抬脚朝外殿走去。 秋蕴宜在他身后又扔了一个枕头,边云鹭假装没看见。 等到了外殿,不怎么能听到内殿的动静了,边云鹭才有心情喝口水,掩饰刚才被黎时微目睹他被骂的尴尬: “坐。” 黎时微也心知肚明地没有提起刚才的事情,明哲保身。 “呃,我们刚才说的.......” 见边云鹭有点忘了刚才两个人的话题了,黎时微便欠身道: “说到关于寸心木的转移之法。” “哦哦,对,你说,寸心木该如何转移?”边云鹭喝了几口热茶,终于反应过来了。 “陛下看过话本没有?”本该说到寸心木的解法,黎时微却忽然提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咳........”边云鹭轻咳一声:“看过,怎么了?” “那陛下可知一些话本小说中,出现的双修之法?” 黎时微道:“寸心木的转移,可以通过双修完成........但前提是要另一方打心底愿意,否则,便不能做到。” “........” 双修? 边云鹭迟疑片刻后,忍不住问道:“便是通常所说的男女欢好么?” 黎时微面不改色心不跳:“是。” “你哪里看的办法,这样........这样........”边云鹭道:“非这个不可么?” 黎时微道:“可能也有别的法子。” 边云鹭问:“什么?” 黎时微道:“臣暂时还没有发现。” 边云鹭:“..........” 他盯着黎时微看了片刻,随即挥了挥袖子,很是心烦的模样:“朕知道了,你走吧。” 黎时微见状,十分懂眼色地适时起身,拱手行礼,随即打算转身离去。 “.......等一下。” 边云鹭忽然叫住了黎时微,问:“国师,你能不能帮朕算算,那秋蕴宜和边云雁.........前世今生,可有夫妻之缘么?” 黎时微:“........陛下,臣算的是天文地理和四时国运.........” 他还没说完,就被边云鹭强势打断: “叫你算就算。” 黎时微:“........” 他定定地看了一眼边云鹭,随即摇了摇头: “或许有夫妻之名,但绝无夫妻之实。” “.......果真?!”边云鹭不太相信,毕竟上辈子,边云雁说过,秋蕴宜生下的两个孩子都不是他的,他一直以为那两个孩子是边云雁的种: “无夫妻之实,你确定?” 黎时微快要忍耐到极限了:“陛下,睿王殿下他不可能和秋公子同房的,他........” 说到这里,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然后并没有说下去,只道: “天机不可泄露,臣不能透露太多,否则会遭到反噬。言尽于此,臣告退了,此后自罚止语半月,陛下也不必来寻臣,臣什么都不会说的。” 言罢,他拱手,径直退下了。 边云鹭:“.........?” 什么意思这人?莫名其妙的。 但黎时微是他老爹留给他的国师,从他出现在皇宫开始,他就一直这幅样子,十多年了就一直没老过没变过,因为这个,边云鹭对他还挺畏惧的,所以也很少在意黎时微时不时的“顶撞”之举。 谁都能惹他......... 他这皇帝当的好窝囊啊。 边云鹭在心中哀嚎着,但面上仍然不显,喝完茶之后,便又进了内殿。 他屏退下人,掀开了秋蕴宜的床帏。 秋蕴宜还在生他的气,背对着他躺着,听到他的动静,也不理睬。 边云鹭懒得生气了,直接掀开他的被子,躺了进去。 秋蕴宜没想到边云鹭躺进来了,吓了一大跳,赶紧朝床内侧滚进去,随即警惕地转过身,用被子捂住胸前: 第270章 “昏君,你想干什么?” “........”自己出去的半个时辰,又换了个称呼,边云鹭有些无奈, “秋蕴宜,你是真的被朕宠的有点无法无天了。” 秋蕴宜冷笑:“那陛下就放臣走,臣就不........” 他话还没说完,边云鹭就忽然凑过去,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 秋蕴宜的剩下的半截话卡在嗓子眼里,变成错愕的一声: “你..........” “朕为什么不放你出宫,你还不明白?” 边云鹭按住秋蕴宜的肩膀,掌心下的箭头只隔着一层肉色的薄纱,温度透进相连的肌肤,无端有些灼热: “因为朕想要你,想要你做朕的贵妃。” “........我不要!” 秋蕴宜这下真的有些恐惧起来了。 他猛地向后退去,却抵不过边云鹭的步步紧逼。 男人沉重的身体压了下来,秋蕴宜仰面躺着,充满恐惧的黑色瞳仁里倒映出边云鹭喘着粗气的模样,他像是被掀开壳的蚌,柔弱可欺,惊慌失措: “陛下,你............” “别废话了,再晚一些,朕要上朝了。” 边云鹭俯下身,将脸埋在秋蕴宜的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只一个动作就让秋蕴宜偏过头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朕会好好疼爱你,不让你疼的........朕保证。” 言罢,边云鹭便抬手抓住秋蕴宜的脚腕,缓缓往上推,言语间指尖已经伸进了秋蕴宜的裙摆。 秋蕴宜见状惊恐地大叫一声,忽然转过身去,猛地摸出了枕头其下的金簪,随即看也不看,就往身前一划,试图吓退边云鹭。 边云鹭对秋蕴宜从没设防过,此刻伸手也来不及抵挡,甚至还未眨眼,忽而就脸颊一痛,赤红温热的鲜血便如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滑了下来,缓缓溅落在了绣着团龙纹的金色床被之上。 第102章 寿宴 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刺痛,边云鹭微微止住了动作,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指腹上很快就染上了一片温热的鲜红,顺着指缝往下淌,不难想象秋蕴宜方才使了多大的力气,而脸上的伤口又有多深,才能形成这样的血量。 谋害帝王可是重罪,秋蕴宜也有点吓到了,握着簪子,傻傻地坐在床上,瞪圆的瞳仁里惊恐未消,但很快便漫上了愧疚与不知所措,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出。 门外的侍卫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破门而入,奔至珠帘之后,想要进内殿,又怕打扰了边云鹭“办好事”,只能跪在外面,疑惑又谨慎抬首看向龙床,低声道: “陛下.........” “........朕没事,下去吧。” 边云鹭皮糙肉厚的,不太怕这个,随便用外袍擦了擦自己的脸,没多久,就勉强止住了血。 听见边云鹭说自己没事,侍卫也不好强闯进去,便也心存顾虑地对视一眼,随即缓缓退下了。 直到内殿内重新安静下来,边云鹭才将擦血的布料往床底下一丢,重新将视线落在秋蕴宜的身上。 秋蕴宜被边云鹭的眼神看的微微瑟缩,后背抵在床头,手中的簪子尖还染着血,哆哆嗦嗦被秋蕴意握着,已然不剩多少防御力。 “把衣服脱了。” 边云鹭道。 秋蕴宜双眸含泪,看着边云鹭,哽咽道: “陛下,你不能这样........” “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是说朕是昏君吗,那朕就得做些昏君该做的事情。” 边云鹭一连戏谑地看着秋蕴宜:“怎么,自己说过的话,这会子就又忘了?” 秋蕴宜:“..........” 他脸上逐渐浮现出了又气又懊悔的神情。 但皇权如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无法反抗,何况他已经划伤了边云鹭,如果再反抗不从,一旦边云鹭真的发怒........ 秋蕴宜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自私,不能将秋家上下十几口的性命去做赌注。 手中的簪子掉在金丝被上,被边云鹭眼疾手快地丢了出去。 秋蕴宜眼睛里含了一泡泪,一遍低头,缓缓解开衣带,一边止不住地哽咽掉眼泪。 边云鹭本来想抱住他,见他哭的肝肠寸断,便也只坐着没动,半晌,微微叹气道: “哭这么可怜啊。” 秋蕴宜摇了摇头,却还是在哭。 薄纱外衫掉落在地,只剩两根细细的线系在脖颈之后,露出大片光\裸白皙的滑腻肌肤。 秋蕴宜吸了吸鼻子,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对边云鹭道: “陛下,您......您来吧。” 他说这话时,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看的边云鹭又心疼又好笑: “干嘛摆出这副表情。” 他故意逗他:“多少人想爬上朕的龙床,好享受富贵荣华........朕宠幸你,你该感到高兴才是,你还委屈上了?” 秋蕴宜绷着一张小脸不开口,想反驳又不敢,很是不乐意的模样。 “......行了,就仗着朕宠爱你吧。”边云鹭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刮了刮秋蕴宜的鼻子:“小孩儿。“ 秋蕴宜这才开了口: “陛下,这天底下比臣漂亮的小双儿多的是.......陛下你就放过臣吧。” “可朕不喜欢他们,朕就喜欢你,你让朕怎么办?”边云鹭也无奈:“你说说看,朕该怎么办?” 第271章 “我.......”秋蕴宜看着边云鹭真诚的眼睛,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帝王之爱.......未免有些太过于沉重了。 见小双儿被自己唬住了,边云鹭便悄悄蹭过去,捉住了秋蕴宜的手,低声问: “之前有人亲过你吗?” 秋蕴宜回过神,看着边云鹭,老老实实道: “没有。” “知道男人和双儿之间要怎么做那事才能快乐吗?” 边云鹭继续循循善诱,成功把秋蕴宜说的脸红了,结结巴巴: “不,不知道......” “朕教你。”边云鹭从后面抱住秋蕴宜,亲了亲他滑腻粉白的肩头: “乖乖的,别乱动。” 秋蕴宜心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僵着身体不动了,想着随便边云鹭折腾,自己忍过去就好了。 但边云鹭的手指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秋蕴宜很快就忍不住了。 他轻轻喘着气,最后甚至想哭了,双手胡乱在空中抓了一阵,最后揽住了边云鹭的脖颈: “陛下,你别折磨臣了.........” “朕就来了。”边云鹭吻着他的眉心,笑道: “小猫儿似的。” 秋蕴宜被边云鹭说的羞耻,但他很快就没有心情去管边云鹭话里的戏谑,眼前阵阵发白。 他从没想过真正的男人的身体是这样的。 他在他身上,像是真正的王者,可以将他搅得天翻地覆。 从某一刻起,秋蕴宜只觉自己身体的没一处是属于他自己的,只全盘被边云鹭操纵、掌控着,他只能臣服于他,沉浮与他。 直到天蒙蒙亮,殿内才终于安静下来。 秋蕴宜神经疲惫,但身体里却又什么沉重的东西从他血液里缓缓流失。 他以为自己是守宫砂消失导致破处落红了,所以没有多想,只是凭着本能钻进边云鹭的怀里,意识到什么之后,身体反射性的一僵。 他情不自禁地仰起头,看着睡着的边云鹭。 男人鼻梁高挺,剑眉星目,五官透着凌厉和锋锐,是再霸道不过的长相,却又不显得粗糙粗狂,精致英俊,胸膛温暖宽阔,透着无上的安全感。 相比之下,边云雁的身材倒显得像个小鸡仔一般纤细,不像个男人,他的容貌也过于清秀,甚至可以算的柔美,若是如同女子双儿一般化上淡妆,几乎要和双儿一般秀致了。 .........他为什么要忽然把这个昏君和睿王殿下相比? 他明明是该嫁给睿王殿下的,胡思乱想什么呢! 思及此,秋蕴宜神情一变,赶紧转过头去,想要离边云鹭远一点。 可边云鹭身形霸道,哪里容许他乱跑,于半睡半醒之间掌心一扣,直接将秋蕴宜拉进了自己的怀中,迷迷糊糊喊道: “兰儿,心肝,别走........” 昨晚是秋蕴宜他的第一次,他虽然不开心,但却仍旧在心里偷偷回味,冷不丁听到这个称呼,忽而瞳仁微震。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细细听去是,却仍旧听到边云鹭在睡梦中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喊着: “兰儿........” 秋蕴宜:“........” 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的封贵妃时封号便是“兰”,听到边云鹭抱着他,口中却在喊着旁人的名字,当即要气炸了。 他猛地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边云鹭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径直将他推开,下床了。 等到边云鹭睡醒的时候,秋蕴宜早就不见了。 边云鹭刚想唤人进来梳洗服侍,却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忍着难受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知道寸心木已经在从秋蕴宜的身体转移到自己的身体种下了,竟然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起了床,坐在铜镜前,让人进来服侍。 春和推门进来时,看见边云蕴发白的头发,忍不住一怔: “陛下,你的头发........” “无事。”边云鹭早就习惯了:“晚些时候让人捣出些紫桑枝叶,染黑便罢。” 春和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边云鹭轻轻咳了咳,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摇了摇头。 今夜过后,边云雁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没再提赐婚的事情,秋蕴宜也没再进宫,找咸宁帝姬,关于三人的流言纷纷而起,但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多久,皇太后的生辰到了。 她的五十大寿自然是要好好操办,热闹热闹的,不少世家贵女、贵双也随着当朝围观的父亲进了宫,为皇太后送上贺礼。 秋蕴宜也来了。 他身上的寸心木已解,重新恢复了原本清绝的容颜,再稍加装扮,只消露出一双眼波流转的双眸,就足够吸引大批世家公子驻足。 寿宴上,他还表演了精心准备的绛红绡舞,惹得皇太后大悦,连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秋蕴宜原本想要的是拿到遗诏,顺顺利利地和边云雁成亲,但他已经和边云鹭有了夫妻之实,也不好再嫁了,只恭顺地跪在地上,垂首说了一些客套话。 皇太后也不知道究竟清不清楚他和边云雁、边云鹭两个人的事情,捧着茶盏,指尖捏着茶盖,拂过茶叶: “你就是先皇走之前,曾经和哀家提到过的中书令嫡双,秋蕴宜吧?” “回太后,”秋蕴宜道:“是臣。” 第272章 “果然出落的一副清灵秀致的好模样,身段也是好的,”皇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秋蕴宜:“可惜先皇已经下诏,将你许配给睿王........否则你若能嫁进宫中,为皇帝诞下皇子,倒也是极好的。” 秋蕴宜干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家可还有别的兄弟姐妹没有。” 皇太后又问。 “有一双弟,名叫秋蕴徽。” 秋蕴宜心中浮现出不太妙的预感,但皇太后问他总不好不答,只能如实。 “今日有没有随你们父亲入宫?” “.......来了。”秋蕴宜答完话,一旁的秋蕴徽便从席间起身,款步走来,走到太后面前,提裙下拜: “太后万福。” “好孩子,别跪着,来哀家这里。” 太后放下茶盏,招手让秋蕴徽过来。 秋蕴徽于是起身走过去,被太后捉住指尖,仔仔细细看了看。 “今年多大了?” 秋蕴徽老老实实:“十六。” “比蕴宜还小一岁啊。”太后道:“也到了适婚年龄了......可有许配夫家?” “尚未。”秋蕴徽眉眼间有秋蕴宜的影子,但比秋蕴宜更加青涩稚嫩,说话也软软糯糯的,梳了个双垂髻,两边还簪着粉色的发带,像是个乖乖巧巧的垂耳兔子: “哥哥未曾出嫁,所以还未说夫家。” 太后摸了摸秋蕴徽细腻的双手,笑着没有说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相较于秋蕴宜,太后更喜欢秋蕴徽。 秋蕴宜的漂亮是出了名的,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长的姝丽秀致,若是入宫,定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妃;秋蕴徽长的就更加端庄持重,虽美貌不足,但贤雅有余。 后宫后位空悬,太后也有点急,想要给边云鹭物色皇后,于是便道: “几日后的春猎,你和你父亲一起,伴驾随行吧。” 秋蕴徽吃了一惊:“啊.......我吗?” “对,就你。”这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惹得太后对他更是喜爱,又赏了他一对银杏流苏钗,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倒把方才献舞的秋蕴宜晾在了一遍。 秋蕴宜完全被忽略,跪在地上,膝盖有些疼,身形也有些摇摇欲坠。 但他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否则整个秋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可明明方才献舞的人是他........ 秋蕴宜心中止不住的委屈。 正当他垂下眼皮,胡思乱想之际,身前忽然落下一层阴影。 秋蕴宜微微一愣,仰头见方才坐在太后身边的边云鹭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起来吧。” 他听见他说:“舞跳得很好看,很美。” 此话一出,秋蕴宜心中的委屈如同被拨开的云雾,渐渐消散了。 他哽了一下,低低唤了一声: “陛下.........” 边云鹭道:“起来吧。” 秋蕴宜擦了擦眼角,将手搭在边云鹭的掌心,缓缓站起了身。 见到这副场景,台下不由得有人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秋蕴宜不是睿王殿下的未婚妻吗?怎么陛下他.........” “嘘,别说了,你不要命啦。” 听到别人议论的声音,睿王边云雁脸上果然挂不住,神情铁青地坐在席中,连秋蕴宜也下意识想要收回放在边云鹭掌心的手,却被边云鹭缓缓握紧,不允许他逃脱: “过几日春猎,你也随侍左右吧。” 边云鹭凝视着秋蕴宜,缓声道: “你愿意吗,蕴宜?” 听到边云鹭在大庭广众之下叫自己的名字,秋蕴宜心跳骤然加快,脸也不由得热了起来。 但他现在名义上还是睿王的未婚妻,需要避嫌........ 思及此,秋蕴宜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下意识道: “臣,臣近几日身体不适,怕是不能.........” 边云鹭听着秋蕴宜拙劣又苍白的借口,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打算了秋蕴宜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拒绝的话术,道: “罢了。” 他说:“你若不愿意,朕不勉强你。” 秋蕴宜:“..........” 他止住了话头,下意识抬起头,入眼便是边云鹭转身离去的背影。 似乎.........有些落寞? 第103章 秘密 看着边云鹭的背影,不知为何,秋蕴宜忽然脑子一抽,竟然往前走了几步,随即伸出了手,抓住了边云鹭的衣袖。 边云鹭被迫停住了脚步。 他被扯住了袖子,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于是只能轻轻偏过头,用疑惑的视线看着秋蕴宜。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秋蕴宜的身上。 秋蕴宜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像是被烫了一般,赶紧收回手,随即提起裙摆跪下: “陛下恕罪。” 这时候倒是乖觉。 边云鹭脑海中又浮现出秋蕴宜冲他丢枕头发脾气的模样,只觉好笑,但还是耐下性子,问: “怎么了?” “臣,臣是想说........”秋蕴宜仰起头,看着边云鹭,一瞬间竟然在边云鹭的鬓边捕捉到了一丝白发,登时有些错愕,口中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半晌,方怔怔道: “臣愿意.........” “?” 边云鹭看着又莫名其妙在发呆的秋蕴宜,有些疑惑:“你愿意什么?” 第273章 秋蕴宜硬着头皮:“臣愿意陪陛下春猎........” 边云鹭:“..........” 他大抵没有想到秋蕴宜竟然改变主意了,咳了一声,并没有马上说话,直到秋蕴宜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些许尴尬,他才道: “你先起来吧。” 他伸手,将秋蕴宜亲自扶了起来。 秋蕴宜跪了那么久,膝盖早就疼了,被扶起来的时候,身体不自觉往边云鹭的身上歪了一下,但很快又站直了,默默退开。 接下来,边云鹭和秋蕴宜虽然没有再交流,但人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太后有点急了。 她是知道有遗诏这回事的,所以并不想要秋蕴宜当他的儿媳妇。 她喜欢看起来容貌端正温和的秋蕴徽,毕竟相比于秋蕴徽,秋蕴宜长的实在是太像祸水了,要是进了宫,估计也是个迷得君王不早朝的狐媚子。 她不喜欢。 等寿宴结束之后,她又暗戳戳地问了边云鹭遗诏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是想赶紧把秋蕴宜和睿王的婚事落定,但边云鹭一是身体真的不舒服,二是不想把秋蕴宜嫁出去,所以随便想了个借口推过了。 很快,便到了春猎之时。 边云鹭将寸心木转移到自己身上之后,身体便一直不是很舒服,但好在有太医时时调养,这毒又不是致命毒,边云鹭忍忍也就算了。 但春猎这样需要剧烈运动的项目显然也并不适合边云鹭,刚到猎场,他就找了个理由,躲避春猎。 边云雁比他年轻气盛,也更爱玩,明明还有秋蕴宜和秋蕴徽两位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陪侍在侧,他也跟瞎了一样没看见,当下便换好衣服,兴致勃勃地出去围猎野物了,晚间升起篝火的时候,他就已经带了一堆猎物回来。 “皇........” 他提着几只山鸡野兔子,兴冲冲地想要和边云鹭邀功,但走到一半想起来边云鹭打过他,还抢了他的未婚妻,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一扭头,随便逮住一个人,也不管是谁,就开始炫耀起来了, “你看,本殿下射的兔子!” 黎时微正坐在篝火边烤火,忽然被贴脸炫耀,忍不住微笑,敷衍又礼貌道:“殿下真棒。” 边云雁一屁股坐过去,骄傲道:“那当然。” 夜里风凉,边云鹭风寒才好,又中了毒,身体不行,边云雁说话的时候,他正指尖成拳,抵在唇边咳嗽,秋蕴宜和秋蕴徽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闻言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边云鹭,异口同声道:“陛下没事吧?” 边云鹭:“.........” 他被夹在中间,耳边是两位美人娇声的关心,只觉无福消受,于是微微侧过身,倒向秋蕴宜: “没事。” 春和见状走了过来,跪下给边云鹭披上外袍,边云鹭知道自己虚,于是自觉系好带子,系到一半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侧过头问秋蕴宜,低声问: “蕴宜,你冷不冷?” 秋蕴宜本来想说不冷,但抬眼看见秋蕴徽,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边云鹭见状,便解下披风,披在了秋蕴宜的身上。 秋蕴徽:“.........” 他在一旁看完全程,眼神微微一暗。 但他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高兴或者委屈的神情,只是坐在篝火边,静静地看着跃动的火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间风凉,没一会儿,边云鹭就有些受不了了,要回营帐休息。 他要走,其他人便也跟着站起了身,行礼,随即目送边云鹭离开。 眼看着边云鹭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内,秋蕴徽站在秋蕴宜的身边,半晌冷不丁开了口: “兄长。” 他说:“你已经与睿王殿下立下婚约,却又对陛下暗送秋波,不觉得有些太过分了吗?” 秋蕴宜闻言心中一惊,下意识转过头,看向秋蕴徽, “.......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 秋蕴徽转过头,静静地看着秋蕴宜: “兄长既然已经是睿王殿下的未婚妻,就该摆正自己的位置,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脚踏两条船,心里想着睿王殿下,却又与陛下不清不楚。” “我没.........”秋蕴宜想要辩解,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能站在原地,面对秋蕴徽凌厉的眼神: “我........” “好了,兄长不必和我解释。” 秋蕴徽转过头,脑后的流苏珍珠垂坠,轻轻晃动,如同他的皮肤一样,隐隐散发着莹光, “兄长还是好好想想,日后要如何收场吧。” 言罢,他提起裙摆,就准备离开,却被秋蕴宜叫住: “等等。” 秋蕴宜站在停住脚站在原地的秋蕴徽身后,勉强保持镇定: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想做什么,与你何干?” “.........”秋蕴徽闻言,转过头,看向秋蕴宜,与之不卑不亢地平视,半晌,才淡淡道: “因为我喜欢陛下。” “!”秋蕴宜一惊,看向秋蕴徽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你疯了!你才十六,他比你大了十二岁——整整一轮!” “那又如何。”秋蕴徽道:“若我真能当上皇后,陛下比我大多少岁我都不在乎。” 秋蕴宜难以置信:“你到底是喜欢陛下,还是喜欢后位?” 第274章 “都喜欢。”秋蕴徽坦率道:“兄长,从小到大,母亲都告诉我,你是将来的七皇子妃,让我处处要让着你。所以,家里为你请的夫子总是最好的,每次到了时新的裙装、钗环,也总是先送到你的房里。可我总是在想,都是一个父亲生的,为什么我总是要让你呢?难道就因为你为嫡为长,我就该活活被你压一头么?” 秋蕴徽凝视着秋蕴宜,片刻后轻轻移开了眼睛: “兄长,若你不愿入宫,便让我去吧。” 他说:“我不在乎陛下比我大多少岁,别说他只比我大一轮,就算他真的是个糟老头子,我也愿意嫁给他。” 秋蕴宜怔怔地看着秋蕴徽朝他行了一礼,随即离开了,而他则站在原地,许久都未曾回过神来。 心乱如麻。 他没有想到秋蕴徽竟然有心后位,有心边云鹭,想要嫁给边云鹭,这个认知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方寸大乱。 那么.........边云鹭会喜欢秋蕴徽吗? 秋蕴徽比自己还年轻一岁,太后也说他生的一副端庄舒雅之相,更适合当国母........... 一直到边云鹭可能会娶另外一个双儿为妻,而这个人刚好是自己的双弟,秋蕴宜就如鲠在喉。 他不禁有些想哭,甚至已经想象到边云鹭和秋蕴徽洞房花烛夜时的场景,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冲到边云鹭的营帐里,问问边云鹭,如果他娶了秋蕴徽,那他秋蕴宜算什么? 算他边云鹭养在宫外的外室吗? 秋蕴宜越想越气,越想胸越闷,不由得想哭,最后只能自己一个人来到外边,出来透透气。 心里装着事,秋蕴宜一路散心,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直到走到一个小溪边,听着耳边溶溶的流水声和鸟鸣声,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皇家军队扎营的地盘。 山里有猛兽毒蛇,稍有不慎就会遭到不测,秋蕴宜反应过来后也不禁后怕,赶紧转过头,就想要往外走。 但他还没往前走几步,就忽然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溪边。 .......这么晚了,这里也被皇家军队清场,无闲杂人等,谁还会在这里? 思及此,秋蕴宜下意识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溪边,背对着他,解下了马尾发带。 泼墨般的头发垂下,没一会儿,那人解开腰带,衣服也顺着他的动作,掉落在了地上。 秋蕴宜无意偷看别人洗澡,见状心中微慌,下意识用手捂住唇不发出声音惊动那人,想要转过身去悄无声息地离开,余光却无意间瞟到那人赤裸的肩膀,在他的肩膀上看见了一颗红色的痣,登时一怔。 双儿红痣的形状和颜色都和普通的红痣不同,并不难分辨,秋蕴宜自己本身就是双儿,不可能认错。 一般双儿的红痣都长在眉心,而且一出生就会带有,而有些双儿发育晚,刚出生的时候,眉心并没有红痣,要长到两三岁的时候,才会逐渐长出红痣。 “烦死了,早不来玩不来,偏偏今天来情潮........” 那人还没发现秋蕴宜,跳进冰冷的溪水中,还在嘟嘟囔囔: “洗澡都没法洗..........” 情潮.......... 不会错了,只有双儿才会来情潮。 在那几天里,双儿都会浑身发烫,异常渴望与男人交合,如果不及时发现克制,很有可能会酿成大祸。 秋蕴宜不可置信地听着耳边传来的话,又忍不住将视线落在溪水中洗澡的人身上,惊恐到转身就想跑开,但慌乱间却忽然踩到了一根树枝,登时惊动了小溪里洗澡的人。 “谁在那里!” 边云雁还以为大晚上的小树林里不会有人,所以才敢放心大胆地跑到林子里洗澡,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他爬上岸,一边迅速穿好衣服,一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快速行至秋蕴宜的身前,用匕首的锋利处稳稳抵住了秋蕴宜的脖颈,直到划出血线,逼迫秋蕴宜停下了脚步: “想走?没门。” 他的声音阴森到可怕,瞬间让秋蕴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把命留下。” 第104章 求欢 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冰凉,秋蕴宜意识到那是一把极其锋利、见血封喉的匕首,当即僵硬了身体,不敢再动。 边云雁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偷看他的人是谁,匕首抵在秋蕴宜的脖颈处,极其凶狠地开了口,道: “你是谁!谁叫派你来的!” 怕被边云雁杀人灭口,秋蕴宜忍住心中的惶恐和害怕,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是我.........” “........”听出了秋蕴宜的声音,边云雁微微一震,握着匕首的手腕都情不自禁开始颤抖了。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开来,许久,久到秋蕴宜都快以为边云雁即将心软要放开他的时候,边云雁才缓缓开了口: “你刚才都看到了,是不是?” 秋蕴宜立马道: “没有没有,殿下,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撒谎!”边云雁的声音一下子变的阴狠起来,带着扑面而来的凉意,比冬日的寒风还刮人耳膜,几乎让秋蕴宜吓软了双腿: “你这个语气和神情,明明就是什么都看见了!” 回答看见不是,回答没看见也不是,秋蕴宜欲哭无泪,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边云雁转了一圈,抵在了树上,匕首在他的脖子上刻下深深的一条血线,秋蕴宜又痛又怕,整个人欲哭无泪,哆哆嗦嗦道: 第275章 “殿下........” “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就不能留你了。” 边云雁靠近秋蕴宜,低声道: “对不起,蕴宜,是我骗了你.........” 他的手越来越用力,秋蕴宜的身体也因为疼痛抖得越来越厉害: “如果有下辈子,我当牛做马偿还你.......” 他话还未说完,就已经高高扬起了匕首,秋蕴宜吓的浑身的血液都凉了,猛地闭上了眼睛,下一秒,就听见有利刃割破空气的呼呼风声,心中骤然沉了下去,大脑一片空白,绝望如同在血液里膨胀,挤占肺部,甚至都有些呼吸不畅起来。 难道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了吗?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 他还未想清楚早知道什么,就听铮的一声,耳膜被震得发痛,而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发生。 秋蕴宜下意识睁开了眼,而面前的一幕却让他大吃一惊。 边云雁手中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弹开了,掉落在原地,而边云雁的手腕也被反震的武器震的发疼,他握着手腕后退几步,和秋蕴宜一起,用震惊的视线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黎时微。 黎时微手上还捻着两片叶子,刚才就是用随手摘下的叶子震开了边云雁的匕首,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边云雁: “殿下,莫要冲动。” “黎时微,又是你!”边云雁气的肚子疼,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想要和边云雁对峙,片刻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用掌心捂住了自己的肩膀。 他刚刚从水里爬起来,还没擦干净身体就穿了衣服,此刻衣服被水浸的近乎透明,有心去看,还是能借着月色看清他肩膀上的红痣。 看着黎时微莫名挑眉的眼神,边云雁气的快要发疯,几乎是想也不想,捡起地上的匕首,就再度朝秋蕴宜刺去。 但秋蕴宜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从最初的惊恐中回过神来之后,秋蕴宜赶紧后退几步,朝黎时微的方向跑去。 眼看着秋蕴宜就要逃跑,脱离自己的掌控,边云雁摘下腰间的香囊,丢在空中,随即一刀刺破,顺带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纷纷扬扬的白粉登时洒落下来,黎时微反应也快,立刻挥袖,让毒粉从自己的身上散去,只是可怜了秋蕴宜,背对着边云雁逃跑,根本,没有看清他的动作,下意识便把毒粉吸了进去。 黎时微没来得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秋蕴宜踉跄了几步,两眼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黎时微要警惕边云雁出手,所以站着没动,只是低声道: “秋公子,快去找陛下,只有他才能救你。” 他顿了顿,又道:“这里有我。” 秋蕴宜吸入了毒粉,想要说话,但嗓子忽然痒了起来,像是有数百只蚂蚁在他喉咙里爬,生理性的泪水不自觉涌出,恍恍惚惚间听到黎时微的话,他只能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朝边云鹭的营帐跑去。 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跑到边云鹭的营帐之前,秋蕴宜想要冲进去寻求边云鹭的庇护,却被边云鹭的侍卫拦了下来,语气冷冰冰的: “陛下已经休息了。” 秋蕴宜冷不丁被推倒,坐在地上,害怕被边云雁追过来杀害的他满脸泪痕,想要开口求见边云鹭,但不知道为什么,嗓子又发不出声音,只能跪在地上,抓着侍卫的衣摆使劲儿晃,用手反复比划。 可惜侍卫压根看不懂,也没耐心看,只知道边云鹭休息了,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打扰,让秋蕴宜赶紧走。 双方正焦灼间,忽然有人掀起营帐走了出来。 是春和。 她看见秋蕴宜跪在地上、身形狼狈,连整整齐齐打理的头发都散下来了,忍不住有些诧异,便开了口: “放开他。” 侍卫闻言,松开了想要将秋蕴宜拉开的手,客气道: “女使。” “你们疯了?这可是中书令家的嫡双,七皇子的未婚妻,你们有几个胆子敢攀扯他?”春和呵斥道: “还不快点将人扶起来。” 侍卫们对视一眼,片刻后听话地将秋蕴宜扶了起来。 秋蕴宜面前站稳,不顾裙摆上还沾着草,拉着春和的手,双眸含泪,急切地比划,用力指了指边云鹭的营帐,随即双手相合,作出乞求的姿势。 春和半懂不懂:“秋公子想见陛下吗?” 秋蕴宜用力点了点头,单侧的珍珠流苏都快晃飞了,抓着春和的手不放,力道大的几乎让人有些痛了。 “陛下休息了。”春和忍着疼,将自己的手从秋蕴宜的掌心里拔出来: “我让人先送秋公子回去吧,若有急事,明日一早陛下醒后,我再派人前来通知秋公子觐见,如何?” 秋蕴宜心想要是等一夜,自己都不一定有命见到边云鹭了。 说不定第二天醒来,春和只能在营帐里见到自己的尸体了。 他于是不肯,甚至还想强闯边云鹭的营帐,又被人拽着手臂抓了回来: “秋公子,不可!” 营帐外闹成一团,边云鹭就算是聋子也该被吵醒了。 他本来睡眠就不太好,忍着心悸,缓缓从床上坐起,掀开床帏,烦躁道: “春和,谁在外面?什么事这么吵?” 听到边云鹭喊他,春和赶紧撩起营帐走进去,行礼道: “陛下,秋长公子在外面,想要求见陛下。” 第276章 “秋长公子........秋蕴宜?”边云鹭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大半夜,他来求见我做什么?” ........又不要避嫌了? 边云鹭心中疑惑,但秋蕴宜来找他,他总不好把秋蕴宜拒之门外,于是便勉强撑着身体,道: “让他进来吧。” 春和一脸担心地看着垂头时脸上算不得好的边云鹭,想要说些什么,但半晌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是。” 言罢,她便再度走出了营帐,对满脸写着期待的秋蕴宜客气道: “长公子,陛下允您进去觐见。” 秋蕴宜见春和久久不出来,还以为边云鹭不见他,正心灰意冷之间,骤然听到消息,情不自禁地大喜过望。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挣脱开侍卫扶着他的手,踉踉跄跄地冲进边云鹭的营帐。 边云鹭正坐在床边,用指尖按着发涨的头,忽然间余光里扑过来一个身体,几乎是迅速地就撞进了他的怀里,差点把他撞倒。 边云鹭:“............” 他停下动作,下意识坐稳自己的身体,随即垂下头,指尖触不及防地触碰到了一片温软的皮肤。 边云鹭微微一怔。 只见此时的秋蕴宜正跪伏在他的膝盖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秀眉蹙的紧紧的,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怎么了?”边云鹭见状,忍不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 他伸出手,下意识想要碰一碰秋蕴宜的脸,替他擦掉脸上的眼泪,但又怕秋蕴宜不愿意,顾忌着没有落下。 秋蕴宜很快就看出了他的意图,讨好地蹭过去,用自己的脸蛋蹭了蹭边云鹭的掌心,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成串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而他此刻则惊恐地发现,他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那毒粉已经毒哑了他的嗓子。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一瞬间,秋蕴宜抓着边云鹭的衣角,力道大的指甲几乎发白,在他一刻,从心中涌起来的绝望和恐惧已经淹没了他,仿佛立于一叶扁舟之上,海浪打来,他几乎没有任何抗争的余地。 此时此刻,唯有边云鹭能救他,也唯有他才能护着他........ 除了边云鹭,再没有人能有那样大的能力。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秋蕴宜忽然支起身,仰起头,吻住了边云鹭的唇。 边云鹭愣住了。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推开秋蕴宜,但秋蕴宜却再度主动地靠近他,有些羞怯却又大胆地碰了碰边云鹭的唇,甚至还主动脱掉了外面的一层大袖衫,露出单薄的襦裙,大袖衫落在地上的一瞬间,边云鹭的手便落在了他滑腻白皙的肩膀上。 边云鹭:“.........”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就算是有目的他也认了。 他没有拒绝。 秋蕴宜很快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小双儿身体纤细单薄,白皙细腻的肌肤被薄薄的粉绿色春衫襦裙遮盖的影影绰绰,在烛火下依旧勾勒出柔婉精致的线条。 微微粗糙的大手轻轻松松地就握住了他白皙带粉的脚腕,探进了裙摆里。 秋蕴宜脸有些红,腿微微缩着,全身靠在边云鹭的胸膛上,听着边云鹭的心跳,片刻后又仰起头,红着脸和边云鹭接吻。 宽厚的掌心抚摸过他仅仅覆盖着一层薄纱的后背,又缓缓往下滑,虚虚拢住他的一截细腰。 烛影摇曳,床帏缓缓落下。 春和已经识趣地退至营帐外,迎着春日的夜风,抱着双臂,一边打着寒战一边忍不住又想,这秋长公子究竟是发了什么疯,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大晚上跑进陛下的营帐,甚至主动脱衣爬龙床求欢? 一想到宫内外就会传出来的沸沸扬扬的流言,春和不敢再细想,更不知道今夜之后,秋蕴宜到底会以怎样的身份,重返京城。 至少........不太可能再是七皇子未婚妻了。 第105章 抗旨 秋蕴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正趴在边边云鹭的胸膛上,而边云鹭的右手搂着他的背,睡的正熟。 一想到昨天晚上两个人的鱼水温存,秋蕴宜不自觉一阵脸红。 虽然他是为了自保,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昨夜他也未曾感受到丝毫的不适,反而还对边云鹭起了些许的依赖之心。 他微微支起身,忍着身上的酸痛,凑过去,打量边云鹭的脸。 虽然这皇帝是比自己大了点,老了点,但不得不说,有些人就是越老越有韵味。 相较于边云雁的清秀,边云鹭的五官是那种浓墨重彩的英俊,长的过分锋锐逼人,让人不敢直视,也只有在情事之中,才能窥见他眉眼的淡淡温柔。 但边云鹭虽然看起来凶,可好像自从两个人相遇开始,边云鹭对他就有一种格外的纵容,从来也没有对他作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除了床事上会粗暴一点,但只要他哭一哭,边云鹭便会放过他了。 思及此,秋蕴宜心中一动,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边云鹭的脸颊。 但他还没来及得及戳第二下,指尖就被人攥住了。 秋蕴宜微微一怔,下一秒,就看见边云鹭缓缓睁开了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秋蕴宜:“.........” 他忽然有些害羞起来,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只发出淡淡的气音: 第277章 “.........” “想对朕做什么?”边云鹭躺在床上,纤长浓密的眼睫眨了眨,嗓音沙哑低沉: “想谋杀朕?” 声音好听,但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秋蕴宜有些不开心,撅了撅嘴,重新靠回边云鹭的胸膛上。 见秋蕴宜不说话,边云鹭以为秋蕴宜又生气了,便也不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随意地抚摸着秋蕴宜玉白的耳垂,又吻了吻秋蕴宜的眉心。 两个人抱在一起温存了一会儿,片刻后,春和掀起营帐进来,要给边云鹭梳洗。 见有人进来了,边云鹭第一反应是放下床帏,想要将秋蕴宜藏起来。 但秋蕴宜不仅没有躲,反而还从床帏里探出头来,趴在边云鹭的肩膀上,像是猫似的,乖乖软软地蹭着边云鹭的头发。 他这样听话,迎着婢女们的视线,相较于秋蕴宜的坦然,反倒是边云鹭自己反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他轻咳一声,转过头问秋蕴宜: “绵绵,要一起梳洗吗?” 秋蕴宜拢了拢自己松垮的衣衫,点了点头。 得了秋蕴宜的允许,婢女们便端着衣衫过来,服侍两人梳洗。 在给秋蕴宜梳头的时候,秋蕴宜轻轻格开了婢女的手,自己将头发全部都梳了起来,盘做了已婚的发髻。 边云鹭见状,很是诧异。 他走过去,看着铜镜里的秋蕴宜,低声道: “绵绵,你..........” 秋蕴宜冲着边云鹭一笑,随即站起了身,主动抱住了边云鹭的腰。 他想说话,但说不出来,只能将脸埋进边云鹭的怀里,轻轻蹭了蹭。 他这样乖巧温顺,反倒让边云鹭有些奇怪起来。 他揽住秋蕴宜的腰,捏着秋蕴宜的下巴,仔细端详着秋蕴宜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他的瞳仁中看出一丝一毫不愿意的神态。 但,秋蕴宜此刻不仅没有不愿意,反而还仰起头,对着边云鹭笑了。 他笑起来很甜,双眼都微微眯起,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开心,边云鹭见状心尖一动,低下头,吻了吻秋蕴宜的唇。 秋蕴宜闭上眼睛,踮起脚尖,仰头主动凑过去,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毕,整个营帐都安静了下来,侍女们皆羞红了脸,低下头对着地面,不敢看边云鹭和秋蕴宜的事后温存。 等两个人分开的时候,边云鹭垂头看着秋蕴宜微红的脸庞,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低声道: “绵绵。” 秋蕴宜听到边云鹭唤他,抬眼专注地看着边云鹭,安静地等他接下来的话。 “..........”见状,边云鹭的心里有了底。 他吻了吻秋蕴宜的眉心,看着秋蕴宜,随即道: “回宫之后,朕欲封你为后.......你可愿意?” 秋蕴宜闻言,心尖一颤。 虽然在主动爬龙床的时候,他就想过会被边云鹭收入后宫,但他没想到,他会直接被边云鹭封为皇后........ 皇后,就是一国之母,秋蕴宜没有什么自信当好........ 思及此,秋蕴宜摇了摇头。 边云鹭:“..........” 他看着秋蕴宜摇头,有了一种自己用完就被抛弃的凄凉感。 眼见着边云鹭面色变了,秋蕴宜意识到边云鹭误会了。 他赶紧拉过边云鹭的手,走到书桌边,随即拿起笔,在纸上写上了字: “臣愿意随陛下入宫。” 他写完这句话,把纸拿给边云鹭看,见边云鹭的面色稍缓,但依旧凝重,想了想,又写道, “臣只是担心,自己做不好这个皇后.........” 看着白纸上缓缓流出的清秀字迹,边云鹭的余光里是撩起衣袍端正写字的秋蕴宜的侧脸,放下心的同时,又不免有些疑惑: “绵绵,你为什么不说话,一定要写字?” 从昨天晚上边云鹭就发现了,秋蕴宜自进入他的营帐里,就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连在床事上,也紧紧闭口,不肯泄露一声闷哼,有的只是短短的软和气音。 他还以为秋蕴宜是害羞,却没想到秋蕴宜清醒后也不说话,反而还要写字和他交流。 秋蕴宜闻言,眼睛一暗,握着笔的指尖也微微发紧。 一想到昨天晚上差点死在边云雁的手里,秋蕴宜便止不住害怕。 他低下头,正想将昨天发生的一切尽数纸上,包括他被边云雁毒哑的事情,尽数告诉边云鹭,却没想到他刚落下第一个字,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哭声: “皇兄——” 边云鹭被吓了一大跳,顾不上看秋蕴宜写字,赶紧转过头,只见营帐外面跌进一个人影来,正是昨天拿着匕首要杀他的边云雁。 此刻的他头发披散蓬乱,活像是被糟蹋了似的,将本就清秀的脸颊衬得愈发漂亮,活像是个双儿。 他一进来,就假装没有看见秋蕴宜,而是径直扑到边云鹭的脚边,抓着他的衣角,哭道: “皇兄,你可一定要为臣弟作主啊!” “..........?”出于对皇室形象的考虑,边云鹭下意识把哭的乱颤的他扶起来,疑惑道: “你怎么了?” 看着边云雁哭的如同桃子一般肿的眼睛,边云鹭下意识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耐下性子问: “怎么搞得这般狼狈?” “皇兄,臣弟........”边云雁哽了一下,最后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第278章 “臣弟昨天晚上被黎时微奸\污了!” “..............???” 边云鹭整个人震惊地站在原地,半晌,只觉头晕目眩起来,身形摇晃,要不是及时用指尖撑着桌面,他说不定就要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了: “你..........” 他被秋蕴宜扶稳,伸手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难以置信的字句: “你说什么?!你......你和黎时微........”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他的皇弟被人奸污的事实,还是该震惊对他做出那样禽兽之举的人是往日里清心寡欲的国师: “这.......这怎么........” “真的!”边云雁见边云鹭不信,咬了咬牙,直接撸起袖子,给边云鹭看他手上逐渐消失的守宫砂: “皇兄你看!臣弟的守宫砂都要消失了!” “.........????!”边云鹭震惊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你,你是双儿??!你不是男人吗?!” “.........?”这下,轮到边云雁愣住了。 他看了看保持沉默的秋蕴宜,又看了真的满脸写着不可置信的边云鹭,半晌才意识到秋蕴宜竟然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对边云鹭说,他这一波,纯属自爆身份。 想到这里,边云雁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边云鹭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就算打碎牙齿也得往肚子里咽—— 何况黎时微是昨天晚上唯一一个见过他对秋蕴宜起了杀心的人,他必须把黎时微解决了。 至于秋蕴宜.......到时候再找机会杀掉吧,反正他说不了话,到时候黎时微一死,又没有人证,谁知道自己曾经毒哑了秋蕴宜? 想到这里,边云雁咬了咬牙,只能再度跪下,哭求道: “皇兄,臣弟不是有意欺瞒的.......” 他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把自己的身上掐的亲一块紫一块,就是要营造出凄惨被凌辱的假象, “十几年前,我母妃诞下我的时候,我的眉心没有朱砂痣,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皇子,直到三岁那年,我起了高烧,之后肩膀上便多了一枚红痣,太医说我其实是暗双。” 边云雁眼泪汪汪:“但是那时候所有人都认定我是皇子,如果此时将我其实是暗双的身份公之于众,父皇盛怒之下,一定会将我的母妃以欺君之罪论处。如此,我母妃只能瞒了下来,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今日。” 他语气一转,又道:“臣弟本想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但谁知,谁知昨晚我在小树林沐浴的时候,黎时微忽然冲出来,强要了臣弟........” 边云雁说到这里,恰到好处的一顿,随即又哭道: “皇兄,你一定要替臣弟作主啊!” 边云鹭:“..........” 他虽然再讨厌边云雁,但边云雁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他的亲弟弟,他不可能把边云雁丢在一旁不管,何况边云雁还被奸\污了.......... 边云鹭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桌角,面色不太好看,沉吟片刻,方吩咐春和: “去把国师叫来。” “是。”春和领命而去。 没多久,黎时微掀开营帐,走了进来。 边云鹭头痛的很,坐在书桌前的位置上,一左一右站着边云雁和秋蕴宜,跟个楚河汉界似的,将两个人泾渭分明的隔开。 一见黎时微,边云雁便从鼻孔里溢出一声轻哼,随即扬起了下巴。 黎时微:“..........” 他面色有点白,显然是昨天也没有休息好,但强忍着不适,拱手行礼: “陛下。” “朕听云雁说,你昨天晚上奸\污了他?”其实边云鹭是不太信边云雁所说的,毕竟他弟弟的性格有多恶劣他是知道的,那个樱桃里的毒多半就是他下的,但是因为秋蕴宜喜欢边云雁,他怕处罚了边云雁之后秋蕴宜会生他的气,所以懒得计较: “他说的可是真的?” 黎时微闻言,表情登时变的微妙起来。 他一错不错地看着边云雁,双瞳清澈干净,半晌,才道: “不是。” 他说:“臣没有做过这种事。” “你骗人!”边云雁气炸了:“昨天晚上分明就是你........” “昨天晚上的事情,需要臣重复一遍吗?” 黎时微镇定自若道:“陛下是明君,若是我将昨日之事告诉陛下,到时候谁是谁非,陛下一定自有定夺。” 他这么一说,边云雁又不敢吭声了。 眼看着边云雁不吱声,边云鹭心里就有了数。 但他没有在明面上显露出来,只道: “所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黎时微看了一眼紧张的脸色煞白的边云雁,顿了顿,方道: “臣昨晚出去散心,刚好看见七殿下在溪边沐浴..........虽然都是男人,但臣还是转身就离开了,谁料七殿下此时刚好来了情潮,并不清醒,抓着臣的衣带不放,还冲过来撕扯臣的衣服.........” 他还未说完,边云雁便羞愤大叫: “我没有!” “那臣后背由殿下挠出来的抓痕,需要此时拿给陛下看吗?” 黎时微平静道。 边云雁:“..........” 他白着脸,嘴唇哆嗦着,不吭声。 边云鹭按了按额头。 黎时微不是见色起意的人,此是多半是边云雁趁着情潮和黎时微有了夫妻之实,第二天清醒之后又不认账,一口咬定是黎时微奸\污了他。 第279章 但边云鹭不好把这个想法说出口,毕竟他还是要给边云雁一点面子,想了想,许久才叹气道: “既已有了夫妻之实,争吵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朕择日就昭告天下,将云雁的身份更为咸安帝姬,后再下旨,将他嫁入国师府,如何?”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边云雁的脸色在边云鹭说出要将他的身份变更为帝姬的时候,依旧变的很难看。 要知道,皇子和帝姬,身份有天然的不同。 等他成为帝姬,他就一点即位的希望都没有了。 他早就知道边云鹭身体不好,又不好色,唯一喜欢的人只有一个秋蕴宜。 若他将秋蕴宜抢过来,圈养在身边,这样不管边云鹭对秋蕴宜做了什么,或者与他诞下皇子,那皇子也名不正言不顺,只要他说秋蕴宜的孩子是他的,那边云鹭膝下就不可能会有皇子。 既无子嗣,等边云鹭一驾崩,他作为皇弟,就能顺理成章的即位。 可要是他成为帝姬,就算边云鹭死透了,他也不可能当上皇帝,那些大臣只会从宗室那边过继一个孩子,扶持他成为帝王。 一想到这里,边云雁握紧拳头,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都怪秋蕴宜! 要不是他撞破自己的双儿身份,他本来可以瞒得好好的,只消把边云鹭熬死,他就能顺理成章地继承大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下嫁一个国师....... 正当他胡思乱想间,黎时微却平静地开了口: “回陛下,臣不愿。” “.........”边云雁怀疑自己听错了,猛地抬起了头。 边云鹭也有些疑惑,忍不住挑了挑眉: “朕把帝姬嫁给你,是天大的荣宠,你竟然不愿?” “回陛下,臣身上被师父下了绝情蛊,修道时绝对不能动心,必须清心寡欲。一旦动心,等待臣的,就是天人五衰之相。” 黎时微不卑不亢道:“所以臣立誓,此生不会娶妻纳妾。” 自己下嫁,黎时微竟然还敢拒绝! 边云雁虽然也不想嫁,但黎时微这样拒绝,他很没有面子,恨黎时微的心情几乎要到达了顶峰,死死地瞪着黎时微,如果眼神能变成刀,黎时微早就死了千百遍了。 可黎时微不为所动。 见状,边云鹭只好道:“那你是想抗旨?” 黎时微道:“回陛下,是的。” “你........”边云鹭刚想说话,便开始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他下意识用帕子捂住唇,片刻后只觉喉咙一片腥甜。 他咳完之后,将帕子移开,赫然看见帕子上落了一片猩红—— 是他咳出来的血。 寸心木虽然是慢性毒药,并不马上致命,但也会缓缓侵蚀人的五脏六腑,导致器官逐渐衰竭,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痛苦,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暴躁、情绪失控、喜怒无常。 看着帕子上的血,秋蕴宜吓坏了,抓着边云鹭的手,脸色煞白一片。 “........无事。”边云鹭咳嗽完之后,面色如常地将帕子叠起来,掩住血,丢到桌上,接过春和递过来的茶漱口。 做完这些之后,边云鹭才道: “黎时微,帝姬清白已毁,你若不娶他,日后让他在宫中如何立足?” 黎时微被问的哑口无言,只能站在原地,沉默着不吭声。 “朕不逼你,感情的事情确实要两情相悦。可是边云雁是朕的弟弟,他的事情,事关皇家颜面。若事情传出去,多少人会嘲笑云雁,嘲笑大周皇室,你想过没有?所以这个婚,你愿意成就成,不愿意成,也得成。”边云鹭敛下眉眼: “你若想抗旨,便休怪朕翻脸无情!” 黎时微坚持:“陛下,臣真的不能娶帝姬!” 边云鹭:“你!” 眼看着两个人要吵起来,一旁沉默着不吭声的边云雁忽然插进来,大叫了一声: “别吵了!” 他大哭道:“黎时微,你不愿意娶就不愿娶,我还不愿意嫁给你呢!” 言罢,他掀起帘子,就冲了出去,留下黎时微和边云鹭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几秒钟之后,黎时微率先反应过来,拱手道: “陛下,臣先告退。” 言罢,他便退了出去。 边云鹭知道他是追人去了,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秋蕴宜见状,轻轻捉住边云鹭的指尖,和他十指相扣。 感受到掌心里细腻的肌肤,边云鹭仰起头,看着秋蕴宜: “七皇弟是双儿这件事,你看起来并不吃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秋蕴宜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了。 边云鹭见状,一阵酸楚骤然涌上心头。 看来,秋蕴宜是早就知道边云雁是帝姬不是皇子,所以才选了自己的.......... 他想入宫,不是因为喜欢自己,而是因为没得选了....... 心脏微微抽痛起来,边云鹭看着秋蕴宜,但到底也什么都没有说。 他将秋蕴宜拉入自己的怀中,让秋蕴宜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吻了吻他的眉心。 罢了,他也不在意.......... 只要绵绵愿意跟着他,无论什么理由,他都能接受。 似乎是察觉到了边云鹭沉默下的情绪涌动,秋蕴宜下意识仰起头,看着边云鹭,随即伸出手,轻轻环住了边云鹭的脖颈。 第280章 靠着边云鹭坚实的胸膛,秋蕴宜感受到了些许的安心。 只要有边云鹭在,就没有人可以伤害他。 他这里,永远温暖,安全。 正这么想着,秋蕴宜的视线无意间落在那块染血的帕子上。 他眼神一凝,忽然挣扎着直起身,在纸上慢慢写道: “陛下,臣给你生一个孩子吧。” 他把这句话给边云鹭看,边云鹭阅读完之后,眼神登时变的深邃起来,反复确认道: “蕴宜,你.......真的愿意给朕生孩子?” 秋蕴宜用力点了点头,随即仰头笑,亲了亲边云鹭的唇,又在纸上写道: “臣愿意的。” 他的心事流淌在纸上,心里想的却是一旦边云鹭不在了,他总不能一个倚靠都没有: “绵绵,要给陛下生下一个小皇子。” 第106章 太子 春猎结束之后,边云鹭带着秋蕴宜回了宫。 他这一次带秋蕴宜回宫,没有遮掩,更没有避人,很快,太后宫中就得到了消息。 太后顿时坐不住了。 她不喜欢秋蕴宜,秋蕴宜也不是她属意的国母对象,见边云鹭与他相处暧昧,心中不免有些不安起来,思来想去,还是唤来了边云鹭,旁敲侧击,想要试探边云鹭的想法。 边云鹭不喜欢遮着瞒着,于是也坦率地和太后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母后,朕喜欢蕴宜。” 他说:“朕想要封蕴宜为后。” 太后吃了一惊,下意识坐起身,看着边云鹭,急急道: “你可知按照你父皇的遗诏,他是睿王的未婚妻,你这样做,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睿王是双儿身,朕会择日,将此事昭告天下,并改封其为咸安帝姬。”边云鹭都想好了: “母后不必忧虑此事。” 太后:“.........” 自己儿子都这么说了,太后哪里还能再说什么。 但她还是不喜欢秋蕴宜,被扶着坐回塌上后,依旧扶着额头,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道: “皇帝,哀家觉得,这秋蕴宜.........并不是真心想要入后宫的。”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只要他愿意呆在朕的身边就好。”边云鹭起身,告辞了: “母后,儿子还有要事,先走了。” 言罢,他便行礼而去,没有回头再看太后欲言又止的神情。 一个月后,和封后诏书一起下达的,还有边云雁和黎时微的赐婚诏书。 一开始黎时微并不肯娶边云雁,被边云鹭一怒之下下了狱。 狱中是个磋磨人的地方,黎时微被精神和□□双重折磨了半个月之后,终于顶不住压力,松了口。 但他还是对皇室提了一个听起来有些过分的要求—— 他可以娶边云雁,但要求和边云雁分居,他不随边云雁住在帝姬府,依旧要住在国师府。 边云鹭没勉强他,准了。 两个月后,封后大典依时依序举行。 大典举行当天,边云雁就站在汉白玉街之下,看着秋蕴宜穿着繁复又精致的凤袍和金灿灿的沉重凤冠,气的牙都要咬碎了。 他不仅没有把秋蕴宜留在自己的身边,还“成功”把秋蕴宜推上了皇后的宝座—— 甚至连他自己的皇子身份,也因此失去了。 一想到这里,边云雁就恨不得杀了秋蕴宜。 但他杀不了。 秋蕴宜入了后宫,成了当朝的国母,名义上也是他的皇嫂,日后在宫中长街相见,他还要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唤他一声皇嫂。 看着边云雁不甘心的神情,秋蕴宜不由得心中好笑。 他开始逐渐理解为何边云鹭比自己的双弟大这么多,他的双弟也毅然决然地想要嫁给边云鹭。 或许,他们都不是想要嫁给边云鹭,而是想要嫁给权力。 而边云雁对他,想要的时候可以甜言蜜语,不想要的时候,就一脚踢开,甚至还要残忍杀害他灭口—— 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真情.......所谓真情,都是假的、虚的,只有牢牢地握在手中的权力,才是真的。 想到这里,秋蕴宜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边云鹭。 边云鹭也看向他。 脚下臣子齐齐跪拜,山呼万岁,秋蕴宜看向边云鹭的眼神又更加真诚了一些。 边云鹭见状,朝他伸出了手,紧紧握住。 秋蕴宜低头看去时,能看见边云鹭手背上蔓延开的细细的皱纹,和他白皙细腻的双手,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秋蕴宜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他被毒哑了嗓子,不能说话,边云鹭便想方设法寻找名医入京,给秋蕴宜治嗓子。 好在嗓子没有寸心木毒那么难治,虽然花了大代价,但秋蕴宜的嗓子还是逐渐好转。 因着秋蕴宜渐渐的能说话了,边云雁害怕他对边云鹭翻旧账,说是自己毒哑了他的嗓子,所以这几年来一直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 秋蕴宜自己的肚子也争气,入宫不到一年便查出有喜,很快就生下了一名皇子。 皇子出生的时候,边云鹭已经过了三十岁的生辰了,而秋蕴宜才十八岁。 看着怀里幼嫩的皇子,还有躺在床上依旧年轻貌美的妻子,边云鹭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愁。 十天后,边云鹭给这个孩子取名叫边玉祯。 第281章 秋蕴宜比边云鹭还更喜欢这个长子。 皇子出生的那几个月里,边云鹭的地位急速下降,秋蕴宜终日陪着自己的孩子,根本顾不到自己的夫君,不仅拒绝侍寝,甚至连自己的宫门也不让边云鹭进,就怕边云鹭的病气会过给孩子,边云鹭没办法,只能自己一个人睡在书房。 直到孩子大了一些,秋蕴宜才同意继续侍寝。 但他还是很看重自己的孩子,恨不得眼珠子二十四小时长在边玉祯的身上。 边玉祯五岁的时候,边云鹭又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有救回来。 等他昏迷两天,醒来的时候,看见秋蕴宜正抱着边玉祯,坐在圈椅上打盹。 他那时才不过二十三,尚且年轻貌美,青丝如瀑,日光盈盈打在他的侧脸上,如玉如雪。 边云鹭不自觉看入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秋蕴宜才被边玉祯哭闹的声音惊醒,手忙脚乱地给边玉祯倒水的时候,余光里才注意到边云鹭醒了。 他给边玉祯喂完水,才放下孩子,走到边云鹭身边,垂头问边云鹭: “陛下醒了?” 他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边云鹭的手,但指尖触摸到边云鹭因为中毒而急速衰老、发皱的手时,又缓缓收了回来,只低声问: “陛下渴了吗?妾扶陛下起来喝水好吗?” 边云鹭看着他点了点头。 扶边云鹭起来喝水的时候,秋蕴宜的视线还落在坐在地上玩的边玉祯身上,连边云鹭喝水时呛了还没发现。 直到春和从外面进来发现边云鹭呛到了,才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掉嘴角的水。 “.......无事。”看着吓的跪在地上的秋蕴宜,边云鹭靠在床头,低声道: “是朕自己不小心。” 秋蕴宜跪在地上,没有吭声。 边云鹭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招手,让边玉祯过来: “春和,把玉祯抱过来。” 春和闻言,听话地把边玉祯抱了过来,放在边云鹭的大腿上。 边云鹭抱过儿子,看着低头专心玩着鲁班锁的边玉祯,缓缓伸出手,摸了摸边玉祯的脸蛋。 他的手掌太过于粗糙厚重,边玉祯还小,被磨得脸颊微微刺痛,于是耍起了小性子,转过头去,不让边云鹭碰。 边云鹭见状,也不生气,只低声笑: “和你母后一模一样的性子,不高兴了,就不让朕碰。” 边玉祯听不懂,继续低下头,玩鲁班锁。 边云鹭咳嗽了一声,搂着边云祯,低声道: “玉祯.......父皇问你,想不想当太子?” 此话一出,秋蕴宜和春和心中皆是一惊,跪在地上,俯身贴着地面。 边玉祯还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但边云鹭问他,他还是很爽快地应了,脆生生道: “想。” 边云鹭摸了摸他的头:“为什么想当太子?” “因为母后想。”边玉祯还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但他记得住秋蕴宜对他说的: “母后说,我是父皇的嫡长子,日后是要当太子的。” 秋蕴宜:“.........” 他没想到边玉祯就这么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说出来了。 后宫不能干政,他害怕边云鹭生气,登时有些惴惴不安,看向边云鹭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些许惊惧: “陛下,臣妾.........” 边云鹭抬起手,掌心微微下压,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即转过头,对边玉祯低声道: “你母后说得对。” 他抱着边玉祯,慢声道:“那父皇就封你为太子,好不好?” 边玉祯尚且还不知道当太子需要面对什么,一边玩鲁班锁,一边脆生生应了: “好呀。” 边云鹭看着一无所知的儿子,忍不住笑了笑,温声道: “那玉祯日后,一定要当一个心里装着百姓的好太子。” 边玉祯用力点了点头。 秋蕴宜:“........” 见边云鹭没有生气,秋蕴宜高高悬起的心这才缓缓放下了。 半个月后,边玉祯被册为了太子。 他被册为太子之后,边云鹭便请了大儒为边玉祯授课。 老师严厉,不仅不许边玉祯随便请假,甚至连除夕那天都要布置课业给边玉祯,禁止他贪玩,一旦发现边玉祯装病出去玩,便要重重惩罚。 边玉祯才是个五岁的小孩,爱玩是天性,被几个老头子管的压抑又难受,时间长了,一下课,就跑到秋蕴宜的宫中哭。 秋蕴宜心疼儿子,想让边云鹭出面,多给边玉祯放假,让他出去休息休息。 但边云鹭却说,既然边玉祯决定了要做太子,肩上便担着大周的江山和人民,便不能只顾自己的欲望,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他说,一家哭好过一路哭,百官哭好过百姓哭。 所以对于秋蕴宜的要求,并未加以准予。 秋蕴宜因着此事和他大吵了一架。 但边云鹭却依旧未曾松口。 接下来的几年,大周频繁遭遇水灾、旱灾和地震,天灾频繁,非人力可以挽救,一时间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边云鹭于是下了罪己诏,还亲自带着年仅九岁的边玉祯出了皇城,前往镇江,抚恤灾民。 边玉祯一辈子在皇城长大,哪里见过这么多流离失所、看不清本来面貌,甚至会因为一块饼打起来的穷凶极恶的灾民,即使有太医在旁随侍,还是吓的惊慌失措,甚至还病倒了,连烧了两天,才退了烧。 第282章 没多久,有小面积的瘟疫在镇江蔓延开来,边云鹭意识到不对劲后,让人带着边玉祯远离瘟疫中心,他自己则留在了镇江。 他身体不好,很快也感染了瘟疫,后来亲身试药,才挽救了大批灾民的性命。 等安顿完灾民之后,边云鹭才带着边玉祯回到了京城。 他是第一批试药的人,药物和他体内的寸心木相冲,回京的一路上只觉留下了瘟疫后遗症,烧心不已,晚间都难以安睡。 而恰恰在这个时候,边玉祯又不知道从哪里感染了瘟疫,边云鹭只能忍着烧心之痛,照顾边玉祯,顺便给京城里秋蕴宜送去了家书。 好在边玉祯的症状不严重,喝药之后,不到五天便痊愈了。 回京那天,边云鹭掀开帘子,只见秋蕴宜的依仗正候在城外,秋蕴宜站在最前面,翘首以盼。 马车好不容易停稳,边云鹭被人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他看着秋蕴宜,正想唤他,忽然看见秋蕴宜眼睛一亮,甚至不顾皇后的矜贵形象,提裙快步走过来,抱住了一溜烟跑向他的边玉祯: “玉祯!” “母后!” 边玉祯这一个月在外面又惊又病,已然吓坏了,宫外又没有宫内住的舒服,一时忍不住扑进秋蕴宜的怀里,委委屈屈道: “母后,儿臣再也不要去镇江了!” “好,以后再也不去了。” 秋蕴宜抱住边玉祯,看着因为生病而小脸瘦了一圈的边玉祯,有些心疼道: “儿啊,怎么瘦了这么多。” 边玉祯赖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嘟嘟囔囔地说日后再也不出宫了,要留在宫里陪着母后。 边云鹭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他没有吭声,只是这样看着秋蕴宜和边玉祯母子两个人,并不应声。 回宫之后,边云鹭并没有休息,而是回到书房里,继续处理这几个月堆下来的奏折,直到夜色降临,冷风萧萧,他才缓缓放下了朱笔,轻咳了几声。 不用看帕子,他将其丢在桌上,慢慢站起,那一瞬间只觉头晕目眩,撑着桌角才站稳,缓了一会儿,咽下口中的腥甜,低声唤道: “春和。” 春和推门从朝鸾殿外走进来,问: “陛下有什么吩咐?” “皇后宫中,可有派人过来请膳?” 春和摇了摇头:“.........没有。” 边云鹭闻言一怔,心想这么晚了,秋蕴宜还没有吃晚上么,于是便摆驾前往凤仪宫。 他并未让人事先通知秋蕴宜,而是自己一行人悄然走到凤仪殿门口,抬眼朝里看去,却恰好见秋蕴宜和边玉祯双双对坐在桌边,正在用晚膳。 边云祯趴在桌上,大口大口地扒着饭,一边吃饭一边诉苦: “母后,父皇为何要对我这般严厉?在他面前,我连喜欢的狮子头都不敢多吃一口,他一看我,我就害怕。” 秋蕴宜给他夹菜,低声道: “你父亲就是这般脾气.......他身体不好,脾气会坏一些。” “母后,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父皇啊?他比你大这么多,脾气又不好,凶巴巴的。” 边玉祯年纪还小,又被秋蕴宜宠的有些无法无天了,没有边云鹭在场,他便大着胆子问: “你现在才二十八,可父皇明年都四十了.......他看起来比你大好多,他不把头发染黑的时候,头发都是白的,背影看起来像个老头。” 秋蕴宜瞪了他一眼: “胡说八道什么,他是你父皇。” 边玉祯立马噤声:“那我不说了。” 秋蕴宜夹了一个鸡腿到他碗里:“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边玉祯吐了吐舌头。 秋蕴宜见状,忍不住笑,片刻后才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实当时,我也不是自愿嫁给你父皇的。” 他说:“当初,我无意间发现了咸安帝姬的秘密,他想要杀了我,我实在没办法,才只能委身你父皇,入了宫。” 秋蕴宜说:“你父皇虽然年纪大,但是对我还不错,他又是皇帝.......跟他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言罢,他顿了顿,又道:“若我当初不入宫,你也就当不了太子了。” “哦。”边玉祯说:“所以母后你其实并不爱父皇,对吗?” 秋蕴宜沉默了片刻,半晌道: “什么爱不爱的。” 他淡淡道:“他图色,我图权,本质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何必付出真心呢?” 边云鹭:“........” 他站在凤仪宫的殿门口,听完了全程。 春和听到后面,想要闯进去,告诉秋蕴宜,边云鹭来了,但却被边云鹭死死抓住了手腕,不能动弹。 “春和............罢了。” 边云鹭看着扭过头来、眼睛里闪着泪花的春和,低声道: “走吧。” 走吧。 他披着月色来,又披着月色走,一个人回到了孤寂的空荡书房。 春和扶着边云鹭坐下,将饭前需要服用的药端到边云鹭面前,随即低声问: “陛下,可要传膳?” 边云鹭出神地看着前方,并没有马上说话,直到春和问了第二遍,他才恍然间回过神来,颤抖着手拿起了药碗,低低应道: “嗯.......” 他说:“传吧。” 第107章 独角戏 第283章 “陛下,用膳吧。” 春和将御膳房新做的当归黄芪鸡汤端上桌,看了一眼仍旧在批阅奏折的边云鹭,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走到边云鹭身边,轻轻给他披上外袍,低声劝道: “陛下,太医说了,你这样宵衣旰食是不行的.......再怎么忙,也不能忘记用膳啊。” “........无事。” 多年来的疾病和辛劳,让边云鹭的眼睛已经不太好了。 他对着烛火看了一会儿纸上的字,没多久就只觉面前重影一片,不得不放下奏折,眯着眼睛歇了一会儿,才又拿起朱笔,继续对着烛火看,良久没有动作,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很难决策的事情,故而沉吟许久。 春和见自己劝不动,也没有办法,等药膳冷了,又任劳任怨地端去热了一遍,直到边云鹭肯吃饭了,才巴巴地打了一碗汤,递给边云鹭。 春和伺候边云鹭十多年了,五年前被边云鹭做主赐婚,嫁给了御林军统领做正妻。 这么多年,两夫妻感情很好,一直很感激边云鹭赐婚成全了这段缘分,因而皆对边云鹭忠心耿耿,春和嫁人之后也未曾出宫离任女使,依旧跟在边云鹭身边,都快和跟朋友差不多了。 故而边云鹭在她面前没什么多少皇帝架子,见春和侍立在一旁,还道: “坐。” 他笑说:“难为你们夫妻俩这几年,一直陪着朕。” 春和摇了摇头:“陛下,这不合礼法。” 边云鹭道:“只是吃一顿饭而已,不碍事。” 春和犹豫了一下,在边云鹭的坚持下,还是坐下了。 她端详着边云鹭的神情,多年服侍的经验让她判断出边云鹭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让他犹豫不决的事情,故而试探着道: “陛下,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按道理她不该问,但边云鹭此时身边也没有其他人能说话了,于是便点了点头: “你看这个奏折。” 边云鹭将奏折推到春和面前。 春和在宫中浸淫多年,不可能不识字,不懂得这宫中的波云诡谲。 她没有拿起奏折,只是用视线的余光看了一眼那奏折,一目十行地阅读完,片刻后微微瞪大眼,像是有些错愕: “中书令大人.........贪污了五十万两白银?!” “不止。”边云鹭摇头道:“他还收受了京城内富豪和地方乡绅的豪宅及田地,搜刮民脂民膏,甚至还强占了民妇。如今百姓联名上书,要朕处置他,御史台接到上书之后,不敢上报,压了足足半年,眼见死了人,民情激愤,就要压不住了,才把折子上了的。” “啊,这........”春和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怎么会这样.......” “朕有心想要处置中书令,但他是皇后的生父,皇后如今又有身孕,朕怕处置了他,皇后会与朕离心。” 边云鹭按下折子,没有了吃饭的心情,只双目空茫地看着前方,喃喃道: “可是朕若不处置他,那些因此而被逼死的百姓,又有谁替他们做主呢?” 春和闻言,也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和犹豫之中。 站在边云鹭的立场来看,一边是自己的子民,一边的是自己的妻子,无论舍弃哪一方,都如同在心上剜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疼的彻骨,痛的钻心。 偌大的殿内,一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许久,春和才见边云鹭缓缓拿起了汤碗,抖着手腕喝了一口。 皇后有孕,边云鹭已经许久未曾与秋蕴宜同房,也不再费尽心思地用紫葚汁染黑头发。 如今的他,任由白发半散落在肩头上,握着勺子的指尖因为药物的作用不断轻微颤抖,勺子碰在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他的手背上已然漫上了层叠的皱纹,即便神态也还是精神的,但依旧掩盖不了他皮肤里深藏的疲惫。 他勉强将鸡汤喝完,就再也喝不下其他,将碗放回桌面上后,才用指尖撑着额头,轻轻揉了揉。 春和起身,想要给他按摩,却听边云鹭低声开了口,吩咐道: “春和,你待会儿拿着诏书,替朕走一趟。” 他的声音平静,但侧脸却掩映在烛火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许久,才见他撑着圈椅,摇摇晃晃地站起: “替朕执笔.......传朕旨意,中书令贪污渎职,不堪大用,即日起,查封家产,打入死牢,秋后问斩。除皇后、太子及已出嫁的女眷、双儿,未知世的幼童之外,其亲族男子尽皆抄斩,其余人流放岭南,永生永世不得回京。” 说完这句话后,边云鹭顿了顿,又用低沉的声音嘱咐道: “此事.......先不要让皇后知道。” “........是。” 诏书下达之后,刑部尚书奉旨,连夜查抄了中书令的家。 因为证据确凿,所以经过审理之后,中书令很快就被下了狱。 因为边云鹭早有准备,所以并未让秋家任何一个人进宫面见秋蕴宜求情。 而秋蕴宜的双弟秋蕴徽早就嫁给了左仆射寒佑璋,生下了一儿一女,在查封秋家之前,他又有了身孕,寒佑璋得了边云鹭的指示,将其送到郊外的道观里静养安胎,所以秋蕴徽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于是,在边云鹭的精心刻意授意下,除了女眷、双儿及幼童,秋家成年男丁满门抄斩,监刑人正是秋蕴徽的夫君,左仆射寒佑璋。 第284章 在中书令死后,为了以儆效尤,震慑贪官污吏,边云鹭还将他们的头颅,挂在了城墙之上。 秋家人这几年仗着皇后和太子受宠,在京城内作威作福,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中书令的头颅在城墙上挂的那几天里,被百姓扔了不少臭鸡蛋和菜叶。 而对于这一切,秋蕴宜全然不知。 他腹中又怀了孩儿,但这一胎怀的没有一胎那样顺利,自孕初起,身体就不太舒服,所以一直在宫中静心养胎。 直到他孕八月的时候,按照宫规,秋母应该进宫探视,但秋蕴宜向边云鹭催了好几次,边云鹭也未曾松口,让秋母进宫。 边云鹭素来宠爱秋蕴宜,秋蕴宜有孕之后,更是有求必应,如此作风实在反常,让秋蕴宜有些疑惑不解。 于是,在一日边云鹭照常出宫,体察民情之时,秋蕴宜不顾旁人的阻拦,强行出了宫。 他坐上马车,直奔秋府而去,然而,面对他的,却不是往日里巍峨豪华的府邸,而是看起来有些破落孤寂的院子。 秋蕴宜站在被贴了两条大大的“封”字的秋府门前,震惊地扶住了门前的柱子,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一切。 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被查封了? 慌乱间,他不顾小侍的阻拦,随意抓住一个路人,急切地问道: “大姐,你知道秋家的人都去哪里了吗?” “秋家?”被拉住手的夫人提着篮子,闻言上下扫了一眼秋蕴宜,并未认出他就是当朝的皇后,见秋蕴宜脸色着急,便随意答道: “秋家早就被查抄了,中书令的头颅都在城墙上挂了一个月了。” 秋蕴宜:“........”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骤然将秋蕴宜的神志劈成碎片,他像是失了神一般,错愕地正在原地,只觉天旋地转,差点摔倒在地。 小侍急的想要将秋蕴宜扶起来,但秋蕴宜却不顾一切地爬起来,朝城门口而去。 历经一个月的风吹雨淋,秋蕴宜的父亲容貌此刻已经腐烂了大半,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看着城墙上整整齐齐地挂着的父亲和哥哥们的头颅,秋蕴宜终于忍不住恶心,趴在城墙边缘大吐特吐。 小侍担心秋蕴宜受不住,赶紧叫了马车,扶着秋蕴宜回到宫中。 而一旁的边云鹭收到了消息,匆匆回到了宫中。 他刚踏进凤仪殿的门,迎面便是劈头盖脸的花瓶和砚台,要不是身边的侍卫反应快,边云鹭非得被砸的头破血流不可。 边云鹭后退几步,定了定神,抬手示意身边的侍卫退下,随即缓缓走到秋蕴宜的身边,张了张嘴,正想解释,岂料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秋蕴宜带着痛恨和怨憎的一巴掌便已经落在了边云鹭的脸上。 春和登时急了,猛地上前一步,抬手挡去秋蕴宜欲落下的第二个耳光,抬高声音道: “皇后娘娘!” “走开!”秋蕴宜双目赤红,一把甩开春和,在跌坐在塌上的一瞬间,忽然开始捶打起自己的腹部来: “孽种,孽种!” 边云鹭在秋蕴宜动手打自己的时候,脸上本没有什么表情,但在秋蕴宜开始动手捶打自己腹部的时候,神情却忽然变了。 他上前一步,抓住了秋蕴宜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动作,随即沉声道: “蕴宜,你听朕解释。” “你还要解释什么?!”秋蕴宜抬起头,双目已经蓄满了眼泪,用力推开边云鹭的手,像是被他碰一下都觉得恶心: “你杀了我的父兄!还把他们的头颅挂在了城墙上!” 边云鹭咳了几声,忍着嗓子里的腥甜,勉强道: “绵绵,你听我说,你父亲和兄弟贪污受贿,不死不足以平民愤,故而朕才.........” “不要叫我绵绵!”秋蕴宜已至后位,却仍旧亲眼目睹自己的至亲的头颅被砍下挂在城墙上,受万人唾骂,不禁心态崩溃失衡,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失声喊道: “从入宫起,听你叫我绵绵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只觉得无比恶心!” 边云鹭:“........” 他站在原地,抬起的想要给秋蕴宜擦眼泪的手悬在半空之中,逐渐僵硬,片刻后指尖微微蜷缩,只得缓缓收回。 仓促间,大脑被这句话全盘占据,嘴不自觉唇哆嗦许久,边云鹭连话都快要说不出了: “蕴,蕴宜.........” “别叫我,别叫我名字,滚出去!” 秋蕴宜愤怒间,用力推了一把边云鹭: “我不想看到你,滚!” 边云鹭被推的一踉跄,为了不伤到情绪崩溃的秋蕴宜,只能配合的后退,一边退一边道: “朕现在就走,你冷静一点,别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走啊!” 秋蕴宜一把把边云鹭推出门槛之外,双手扶着门,双眼发红,心碎愤怒到极致之后,竟然冷笑着道, “肚子里这个孩子,我原本就不想要。” 他一字一句,像是利刃一样扎进边云鹭的心里,誓要让边云鹭尝到和他一样的痛苦: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老又丑,看着就让人倒尽胃口。每晚看着你这幅样子趴在我身上,我侍完寝,都不得安睡,只觉会做噩梦,恨不得立刻逃离你才好。可惜苍天不开眼,尽管服了那么多的避子汤,我却还是有孕了。” 第285章 边云鹭手都在发抖,怒火在那一瞬间从心底涌上,他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只能听到秋蕴宜道: “任你染再多的紫葚汁,也改不了你的满头白发和那些数也数不清的皱纹,趁早那些省了那些力气吧。” “..............”边云鹭最后强撑的自尊心被自己的枕边人亲手击碎,他忍无可忍,最终高高冲秋蕴宜扬起了手。 秋蕴宜站在门前,大着肚子,面色冷硬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惧意: “边云鹭,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最好把我打流产,反正我也不想怀杀父仇人的儿子。” “.........”扬起的手悬停在空中,肉眼可见的颤抖,但最后,还是没有落下去。 边云鹭面色煞白地看着秋蕴宜,那一瞬间,尽管他依旧强撑着没有倒下去,但容貌却好似苍老了几岁,藏在衣袖下的手腕打着颤,不受控制。 最后,边云鹭却没有对秋蕴宜动手,也没有下令处置秋蕴宜。 他似乎已经没有力气面对这一切,只是沉默地转过身,被春和扶着,摇晃地往前走了几步。 但最后,他还是支撑不住,当着满院宫人的面,踉跄着跪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的血吐的又急又猛,春和甚至还未拿出帕子去接,地上就已经积了一滩血水。 “陛下!” 春和下意识跪倒在地上,伸出手去接边云鹭气急攻心而吐出的血,急的仰头大喊: “快去叫太医!快去呀!” 秋蕴宜没料到边云鹭会吐血,一时间怔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周围的宫人闻声四散离开,没多久,就有太医匆匆赶到。 昏昏沉沉间,边云鹭被人扶起来,躺坐在銮驾之上,被宫人抬着,朝朝鸾殿而去。 烧心的后遗症此时又骤然发作起来,像是蚂蚁啃噬心口,又如同烈火灼灼侵袭,边云鹭疼的面前发黑,说不出话,只觉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泛起了刺痛,他只能捂着胸口,偏头又呕出一口血。 余光里看见自己一双手,衰老憔悴,布满皱纹。 可这一双手,从前也是挽过长弓,拿过朱笔的。 可如今,却连拿一杯茶,都会不自觉地颤抖。 面前闪过阵阵白光,边云鹭不知为何,忽然回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时的他尚还是太子之时,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站在船头,意欲踏歌而行,忽有一个带着帏帽的小双儿站在码头旁,仰头脆生生地喊他哥哥,能否借船,捎他一程。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双儿是谁,只是顺手朝他伸出手,将他扶上船。 水波轻摇,船头晃动,那小双儿没有站稳,扑进他怀里,为了不摔倒,只能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没有松开。 站稳之后,他才扬起脸,从飘动的帏帽里露出一双灿若星子的双眸。他笑起来时很甜,露出两个小酒窝: “多谢哥哥。” 他借着边云鹭扶他的动作,轻轻晃了晃边云鹭的衣角,语气软软:“哥哥扶着我,捎我一程吧。” 春又去,秋又来,回忆卷着秋叶泛起黄。从那一天起,很多很多年过去了,那日的秋蕴宜,穿的什么衣裳,戴的什么首饰,边云鹭已经逐渐淡忘了,却牢牢记着那一句—— “哥哥扶着我,捎我一程吧。” 这一扶,就是半辈子。 瑟瑟秋风飘落而下,眼底是灼灼的枫叶,吹散几片掉进边云鹭的掌心里,可还未及握住,便如流沙般,黯然消逝。 缘分朝生暮死,不可强求,如同握不住的枫叶。 所谓刹那心动,其实都不过是,边云鹭一个人唱的独角戏罢了。 第108章 生产 边玉祯收到边云鹭吐血摔倒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从宫外匆匆回宫,还携着一身的疲惫和寒意,来到朝鸾殿,想要面见边云鹭,却被春和拦在了门外: “太子殿下。” 春和福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陛下说了,除了太医之外,无他的诏令,任何人不许入内。” 边玉祯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被拦在外面,登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好半晌方道: “父皇连本宫也不见吗?!” 春和摇头。 “可.......”边玉祯根本不信春和的话,还想要抬脚闯进去,却被御林军的统领抬手拦住。 御林军的统领程朝可没有春和那么好说话,他身形高大健硕,脸一板自带一股杀气,挡在门前,比十三岁的边玉祯高出不止一个头,像是一座山一样: “太子殿下,恕臣无礼。” 他说:“您真的不能进去。” 边玉祯:“...........” 春和和程朝夫妻俩对边云鹭忠心耿耿,对于边云鹭的命令,从来都是不折不扣地执行,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见状,边玉祯也没有了法子,只好站在原地,问: “春和姐姐,父皇为何会突然晕倒?今日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春和不欲多说,只道:“太子殿下还是去问皇后娘娘,他对陛下说了什么吧。” 边玉祯:“..........” 脑海中浮现出自家母后的脸,边玉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默默垂下了眼睛。 他没有再多问,而是转过身,去了凤仪宫。 秋蕴宜怀着孕身体不舒服,正扶着额头歪坐在贵妃榻上,听见宫人说太子驾到,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第286章 “母后万安。”边玉祯行了一礼,被秋蕴宜扶起之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母后,你下午和父皇在一起吗?你们说什么了?父皇为何会突然吐血晕倒?” 秋蕴宜红着眼睛看着边玉祯,道:“祯儿,你可知你父皇下令,查抄了秋家,你外公和舅舅他们都..........” 听见秋蕴宜逐渐哽咽的话语,边玉祯顿了顿,一时间不敢去看秋蕴宜,只缓缓移开了视线: “........儿臣知道。” 秋蕴宜浑身一颤,猛地止住了话头,死死地看着边玉祯,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那你为何........为何不替他们求情?” “母后,儿臣已经替外公和舅舅他们求过很多次情了。”边玉祯这一次没有再向着自家母后,说到此事时,脸上带上了些许冷峻,在那一刻,竟然像极了边云鹭: “可他们屡教不改,即便父皇看在母后您的面子上,数次敲打,劝他们收敛,可他们不仅没有收手,反而仗着母后您是皇后,我是太子,不仅贪污受贿,甚至还参与了买官卖官.......如果再不处置他们,大周的朝堂就会从根上开始腐烂,到时候,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听到边玉祯的话,秋蕴宜脸色煞白,身形微微摇晃,最后再也承受不住,跌坐在塌上,痛哭失声: “怎么会这样........” “........母后。”边玉祯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还为他端来一盏茶: “父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就一定要杀了父亲和哥哥们吗?”秋蕴宜泪眼朦胧:“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半分不顾念我和你的情分........” “正是因为父皇念及你和我的情分,才没有下旨按律诛秋家三族。秋家已出嫁的女眷、双儿和不知事的幼童都还留在京城,秋家的旁系男丁也只是流放岭南,并未枭首示众。” 边玉祯轻轻叹气:“母后,你这一次,是真的误会父皇了。”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掌心里,秋蕴宜坐在塌上,良久,都没有说话。 夜深之后,秋蕴宜一个人躺在凤仪殿的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没一会儿,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大雨,冷风顺着窗的缝隙流淌进来,秋蕴宜裹在被子里,没多久就受不了冷,掀起被子起身,唤道: “静影。” “娘娘。”婢女的声音传来,“奴婢在。” “..........”听到婢女的声音,秋蕴宜不知为何,又缓缓躺下了。 静影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秋蕴宜吭声,还以为秋蕴宜在说梦话,正准备退下,就听见秋蕴宜又开了口: “陛下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他不肯直接问边云鹭的消息,却要这样旁敲侧击,静影知道秋蕴宜这是想开了,但仍旧不愿意低头,所以借自己去请边云鹭,主动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想到这里,静影便道:“朝鸾殿还没有消息,不如奴婢去打听打听,稍后回来回复娘娘。” “唔。”秋蕴宜躺在里头,含糊应道:“你去吧。” 静影领命而去。 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窗棱上,一下重过一下,深秋的寒意如丝侵袭,缠上手脚,如冰刃搅刮骨髓,冷的人直抖。 秋蕴宜娘胎里带了一点先天不足,容易手脚冰凉,往日里除了汤婆子,边云鹭还会用掌心给他暖手脚,如今边云鹭不在,边玉祯封太子后又住在东宫,秋蕴宜无人可依,一个人大着肚子,躺在空荡荡静悄悄的凤仪殿,竟然开始想念起边云鹭温暖的怀抱来。 他等了一会儿,没多久,静影又冒雨回来,还未换衣服,便禀告道: “回皇后娘娘,朝鸾殿的大门紧闭,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出来。” “.........什么?”秋蕴宜不太相信,微微起身,问: “你有和春和说,是本宫派你去问的吗?” “说了。”静影道:“春和姑姑什么也不肯说,也不告诉奴婢陛下身体究竟如何,就打发奴婢回来了。” 秋蕴宜:“..........那你见到陛下了吗?” “没有。”静影摇头:“春和姑姑不让奴婢进去。” “...........”一想到边云鹭晚上不会来了,秋蕴宜不知为何,忽然又生了气。 他躺下,用被子遮住了脸: “随便吧..........” 他嘟囔道:“老头子气性还挺大..........管他去死。” 静影闻言,心中一惊,想要说些什么,但嘴唇动了动,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就这样孤枕难眠、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秋蕴宜起了个大早,精心梳妆打扮,换好衣裙,随即专心等着边云鹭来寻他吃早膳。 他承认自己昨天说的话太过分了,打算待会儿边云鹭来的时候,主动给边云鹭一个台阶下,两个人说开,然后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但他左等右等,也不见边云鹭来,心中有些奇怪,忍不住又遣静影去问。 静影如昨天一样,去了一会儿就又回来了,看样子又是被春和一句话打发回来的,都没见到边云鹭: “春和姑姑说,陛下以后都不会来凤仪殿用膳了......让娘娘自行用膳,不用等陛下。” 秋蕴宜:“...........” 他错愕地站在门边,像是完全不敢相信静影会说这句话,缓了好久,才颤声道: “陛下说日后都不来凤仪殿用早膳了?这是他亲口说的吗?” 第287章 静影点了点头,片刻后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春和姑姑代为转达的。” “本宫不信!陛下绝对不可能这么对本宫的!”秋蕴宜甩了甩衣袖,就要冲去朝鸾殿质问春和: “本宫去找陛下。” “娘娘!”静影见状,赶紧拦住他:“您别冲动.......您肚子里还怀着龙种,要小心稳重些。” 被春和一提醒,秋蕴宜才想起来自己还怀着孕: “对,对.......” 他忽然又有了底气:“本宫腹中还有龙嗣,陛下看在龙嗣的份上,不可能不见本宫的。” 秋蕴宜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又被静影劝着回到了宫中,用了早膳。 午睡过后,静影又去请了边云鹭,可朝鸾殿的大门紧闭着,边云鹭始终没有出现,也没有来凤仪殿。 秋蕴宜开始心慌起来,疑心自己会被边云鹭废后,但惴惴不安地等了三个月,废后的消息也没有传出来,反而等到了陛下病重,太子监国的诏令。 收到诏令的那一刻,秋蕴宜已经快要到临盆的时候了。 秋家上下的女眷虽然没有被流放或者枭首,但都被控制了,不能随意外出,秋蕴宜没有办法,只能派静影去求边云鹭,让自己已出嫁的弟弟秋蕴徽进宫陪他。 边云鹭准了。 秋蕴徽刚生完孩子,刚出月子不久,眉宇间还有些疲惫,但气色却不算太差,入宫的时候,还是左仆射寒佑璋送他进宫的。 他们夫妻俩似乎感情很好,分别的时候,秋蕴徽还有些依依不舍,寒佑璋都出门了,他竟然还哭着跑过去,从后面抱住寒佑璋的腰,不让寒佑璋走。 在得到皇后娘娘平安生产后,就会被接回家的承诺时,秋蕴徽才红着眼睛松开了寒佑璋的腰。 有人在,寒佑璋不好对他做些什么,只能反复摸着秋蕴徽的手,安抚脆弱的夫人,随即对秋蕴宜行了一礼,告辞离去了。 “夫君,半个月后,你一定要来接我回家啊。”秋蕴徽看着寒佑璋没有什么留恋,转身就走的背影,急的跺脚: “我走之后,不许你纳妾!” 寒佑璋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头都没回。 秋蕴徽:“.........” 他气的把团扇丢到了地上,几秒钟之后,又被心腹小侍默默捡了回来。 秋蕴宜扶着墙靠着,他月份大了,丈夫不在身边,一个人很难受,看着寒佑璋和秋蕴徽感情这样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黯然地垂下了眼睛。 等到寒佑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秋蕴徽才默默转过头,慢吞吞地走到秋蕴宜的身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本宫听说,当日父亲和哥哥们被枭首示众时,就是你的夫君寒佑璋亲自监刑的。” 秋蕴宜忍不住问道:“蕴徽,你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吗?” 秋蕴徽强打精神,转头看他:“介意啊。” 秋蕴宜一怔:“那你..........” “可下令要抄没秋家的人又不是他,”秋蕴徽转头看向秋蕴宜,摇头道: “让秋家遭遇牢狱之灾的人,也不是他.......是父亲和哥哥们自作孽不可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如果没有我夫君护着我,我早就被发卖为奴了,哪里还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秋蕴宜:“...........” 他愣愣地看着秋蕴徽,良久说不出话,只能听秋蕴徽道: “兄长,我无才无德,空有一副容貌。初嫁到寒家时,他们都说我不如你,是太后娘娘的弃子。可我夫君寒佑璋不顾流言,依旧爱我,宠我,疼我,连秋家被抄没时,也未曾嫌弃我是罪臣之子,待我始终如一,我又有什么好对他介怀生气的呢?” 秋蕴宜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边云鹭那张脸,许久,才喃喃道: “难道,真的是本宫错了..........”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痛。 他蹙起眉,扶着腹部,下意识想要靠着门,却被立刻反应过来的秋蕴徽及时扶住,不让他坐倒在地上,随即他抬起头,对静影沉声道: “娘娘快生了,快去叫太医来!” 静影看见秋蕴宜抱着肚子疼的痛哭的模样,慌了慌神,正想去请太医,却被秋蕴宜艰难地抓住了衣袖: “本宫不要太医.........” 他疼的脸色煞白,连字句都是断断续续的: “你去.........去请陛下,就说本宫要陛下,要他来.........” 他还未说完,就捂着肚子,疼的惨叫。 静影见状,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几乎是想也不想,转头拔腿就朝朝鸾殿跑去。 第109章 挽回 等秋蕴宜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日头斜斜地照射入窗棱,金黄色的阳光在他的身上跳跃,不管不顾地撞入他的眼中,晕染出一片刺目的白。 秋蕴宜下意识伸出手挡了一下,神志也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回笼。 对了........孩子呢?! 这个认知让秋蕴宜一个激灵,下意识想要坐起来,却无意间牵动了伤口,疼的他痛呼一声,引起了在外侍立的婢女静影的注意力。 “娘娘,你醒了?”惊喜的声音由远及近,没一会儿,静影就撩开了珠帘,走了过来,将秋蕴宜扶靠在床头, 第288章 “娘娘终于醒了。” “孩子呢?”秋蕴宜刚坐稳,就迫不及待地问:“本宫刚刚睡着的时候,陛下来过了吗?” 静影闻言,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视线下意识下意识下移,避开了秋蕴宜期待的目光,勉强道: “陛下.......他没有来过。” 秋蕴宜一怔,片刻后猛地抓住了静影的衣袖,急切道: “你,你没有告诉陛下,说本宫........” “娘娘,奴婢告诉春和姑姑了,春和姑姑也禀告陛下了,”静影道: “可是陛下只让奴婢带来了太医,并没有来凤仪宫........小皇子出生之后,也只是抱过去让陛下看了,之后陛下又让春和姑姑抱回来了。” 秋蕴宜:“.........” 他登时如同受了什么打击一般,整个人的灵魂都好像都被抽空了。 他只能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片刻后,缓缓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双目空茫地目视前方,一声不吭。 春和看不得自家主子这幅模样,想了想,让人抱来了小皇子,给秋蕴宜看: “娘娘,看看小皇子吧。” 他说:“陛下说了,给小皇子赐名叫边玉祈。” 秋蕴宜闻言,动了动眼珠,片刻后才仿佛清醒过来似的,慢慢伸出手,将边玉祈抱了过来。 边玉祈刚出生,整个人蜷缩在襁褓里,小小皱皱的一只,握着小拳头,安静地沉睡着。 看着自己拼尽全力生下的崽,秋蕴宜不知为何,湿了眼眶,将边玉祈轻轻贴近了自己的脸颊,缓缓蹭了蹭。 秋蕴宜将边玉祈生下之后的一个月里,边云鹭都没有出现。 他终日呆在朝鸾殿里,并不现身,大周的大小事宜都由太子边玉祯主理。 然而太子毕竟才十三,尚且年幼,边云鹭便组建了内阁,将朝中忠心耿耿又有才干的大臣组成辅政大臣,匡扶边玉祯。 如果边玉祯仍旧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就会去朝鸾殿求见边云鹭。 一般这个时候,春和都会让他进去。 可以说,任何人有急事,都可以见边云鹭—— 春和也经常会将边玉祈抱到朝鸾殿,以供父子相亲,可唯独秋蕴宜,自从那一次单方面和边云鹭大吵一架之后,边云鹭就再也没有接见过他。 边云鹭未曾废后,后宫的大事小情皆有秋蕴宜做主,可边云鹭却不愿意再见他。 一连大半年都见不到边云鹭之后,秋蕴宜终于受不了了。 他终于不再顾及面子,亲自来朝鸾殿,找边云鹭。 春和和陈朝依旧守在殿外,看见秋蕴宜的依仗,俯身行礼: “皇后娘娘。” “春和。” 秋蕴宜抱着边玉祈,道:“陛下半年未出朝鸾殿,本宫实在心焦........烦请通报陛下,就说本宫想见他。” 春和道:“皇后娘娘请回吧,陛下说了,他身体尚安,不劳费心。” 秋蕴宜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抱着边玉祈,抬脚就想闯进朝鸾殿。 春和和程朝下意识挡在门前,拦着秋蕴宜。 但秋蕴宜明显早有准备,手中抱着孩子,惹得春和和程朝有所顾忌,不敢用力,推搡间,秋蕴宜没有站稳,踉跄几步后摔倒在地,怀中的孩子,虽然没有伤着,但依旧受了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孩子的哭声极具穿透力,很快就透过薄薄的门,传到了内殿。 没一会儿,就传来人的脚步声,很快,边云鹭的声音就从门内传了出来,似乎有些沙哑: “春和。” 他说:“别伤着小皇子和皇后。” 春和忙把秋蕴宜扶起来:“陛下,是臣失职。” “你.......”殿内忽然传来频繁咳嗽的声音,将想说的话打断,许久之后,边云鹭才复又开了口,这一次的嗓音比之前更哑: “程朝,送皇后回去吧。” 程朝拱手:“是。” “不,本宫不要回去!” 秋蕴宜挣脱开春和,猛地扑倒门前,用力拍打着门: “陛下........边云鹭!你开门好不好,让我见一见你......” 他说到后面,眼泪已经爬满了脸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到后面都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只一遍遍地哭求: “陛下,你不要不见臣妾好不好.......” 似乎是感受到秋蕴宜的肝肠寸断,秋蕴宜怀中的边玉祈哭的更大声了,一时间门外登时乱成一团,一窝蜂都去哄小皇子。 秋蕴宜知道边云鹭爱他宠他,平日里只要他哭一哭,边云鹭都会由着他,纵着他。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等见到边云鹭,就好好道歉,日后,也再不对边云鹭使小性子了。 然而他站在门外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边云鹭开门。 直到边玉祈被哄安静,重新睡着,屋内才又响起了边云鹭的说话声: “........送皇后和小皇子回去吧。” 他似乎是疲倦到了极致,说出的话也不同于之前那般中气十足,气若游丝: “朕累了。” “.........”听着边云鹭的话语,秋蕴宜如同当头被泼了一碰冷水,怔怔等站在原地,从头寒到脚。 即便自己哭着求他,边云鹭也......还是不愿意见他。 他也再不会亲昵地喊自己蕴宜,绵绵了。 他喊他.......皇后。 第289章 皇后。 这两个字本该带着这个世界上无边的荣宠,可在秋蕴宜听到它的那一刻,却只觉头晕目眩。 他好似失了魂一般,被宫人劝着,搀着,浑浑噩噩地回到凤仪宫。 他第一次觉得,没了边云鹭的凤仪宫,可以这样空、这样大。 之前的边云鹭,无论再忙再累,都会抽空来他的宫中,陪一陪他。 那时候他嫌边云鹭烦,嫌他一身苦草药味还要凑过来,嫌他总是用粗糙的皮肤磨蹭他的脸和脖颈,嫌他在睡梦中还要紧紧搂着自己,此刻,却忽然分外怀念起那样宽大温暖的怀抱来。 边玉祈一天天在长大,秋蕴宜一日在对镜梳妆的时候,眼尖地瞧见了自己眼角的细纹。 虽然只有短短一条,远看基本看不见,相对于同龄人来说,他也依旧年轻美貌。 可那一条细纹,还是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衰老而感受到难过,而是因为他忽然发现,每一个人,总有一天,都会面临衰老。 之前的边云鹭,也有那样青春恣意的时候—— 只不过他遇到秋蕴宜的时候,恰好即将步入中年而已。 边云鹭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是比秋蕴宜年纪大一些,可除了那一夜强迫过秋蕴宜之外,也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 他比他大,所以数十年如一日地宠他,爱他,疼他,包容他的所有小性子和小脾气,不愿意让他受到伤害,甚至封他为后之后,也未曾纳妃纳妾,待他始终真诚如一。 边云鹭什么也没有做错....... 错的是他,是恃宠而骄的秋蕴宜。 两行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秋蕴宜终于忍不住,趴在桌面上,失声痛哭。 听到母后的哭声,一旁的边玉祈穿着虎头鞋,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抓住了秋蕴宜的裙摆,含糊不清道: “母后........” 秋蕴宜缓缓将视线落在边玉祈身上,片刻后,将其抱了起来,摸了摸边玉祈的脸颊,失魂落魄道: “玉祈,母后该怎么办........” 边玉祈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擦去了秋蕴宜脸颊上的眼泪,没一会儿就又重新含糊地嘟囔道: “母后,我想父皇了.........” 听见自己的儿子提到边云鹭,秋蕴宜又是一阵心伤,沉默片刻,一开口就是破碎沙哑的声线,混着泪水,含混地咽进酸痛的嗓子里: “我也想你父皇.........” 他缓缓抱起边玉祈,走到门边,朝着朝鸾殿的方向,痴痴望去,一时间心乱如麻,边云鹭的脸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浮现,挥之不去。 他想,到底还有什么办法,才能挽回他的丈夫,挽回边云鹭的心。 知道清醒地说出他也想边云鹭的那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他不能离开边云鹭,一刻也不能。 ..........他真的真的,好想边云鹭。 第110章 病入膏肓 春去秋来,边玉祁一天天地长大了。 他跟着秋蕴宜生活,但有时也会被边云鹭接到朝鸾殿住几天。 他三岁的时候,太子边玉祯已经十六岁了,到了选妃成家的时候了。 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和国母,所以秋蕴宜不敢怠慢,拟了几个人选,将他们的容貌描成画像,送到了朝鸾殿中,给边云鹭过目。 虽然边云鹭已经选择不再见秋蕴宜,但涉及国事或者家事的书信或者画像,他都会一一审核看过,最迟第二天早上,他都会给秋蕴宜批阅回信。 可这一次,秋蕴宜等了足足三天,都没能等到边云鹭的回复。 他不由得的有些心焦,又等了一个晚上之后,实在有些坐不住,亲自来到了朝鸾殿,来找边云鹭。 往常他来的事后,春和都会守在朝鸾殿的门口,但这一次,却只有程朝一个人站着,春和却不见踪影。 秋蕴宜左右环视一圈,没有看见春和,不由得一怔: “大统领,春和呢?” “回皇后娘娘,春和去了御膳房。” 程朝一板一眼道:“今日是陛下的生辰,陛下今日醒时,说他想吃春和做的樱桃毕罗,春和现下正在御膳房忙着。” 秋蕴宜:“........” 他愣了愣,许久,才道:“今日是陛下的生辰?” 程朝看了秋蕴宜一眼,随即简单地“嗯”了一声:“是。” 秋蕴宜与边云鹭结发十多年,竟然从来不知道边云鹭的生辰日是今天,更不知道.........边云鹭喜欢吃樱桃毕罗。 正愣神间,春和提着食盒,从御膳房里走了过来。 见到自己的妻子走过来,程朝向来冷漠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只不过那笑意一瞬即逝,很快又消失不见,只剩眼角眉梢还残存着淡淡的余温: “樱桃毕罗做好了吗?” “没有。”春和摇了摇头:“现在都已经七月了,早就没有樱桃了。我从库房里勉强找出了一筐,但也差不多要腐烂了,不适合给陛下吃,我便只做了长寿面和荷花饼餤。” 程朝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遗憾: “好吧。” 他说:“可陛下不一定会吃.........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只喝药。” 边云鹭向来是这样,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如果得不到,也绝对不将就—— 第290章 就如同他对秋蕴宜一样。 秋蕴宜听到边云鹭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忍不住着急,上前一步,道: “陛下为何会好几日不进食?他身体还好吗?让本宫进去见一见他,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春和还未应声,宫殿里就传来了边云鹭的声音: “春和........咳咳咳........你回来了吗?” “回来了,陛下。”春和应了一声,顾不上回答秋蕴宜的话,推开门进去了。 秋蕴宜下意识从门缝里往里望去,却只能看见外殿用于遮挡和阻隔的珠帘,根本看不到里面。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春和和边云鹭说话的声音,影影绰绰的,并不清晰,秋蕴宜听着边云鹭低沉沙哑的嗓音,痴痴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他想听边云鹭说几句话,但边云鹭却未能如他所愿,很快,那声音也随着咳嗽声低了下去,最后几近于无,再也听不清了。 “皇后娘娘请回吧。”也许是看秋蕴宜站的有些久了,程朝便开了口,请他离开:“陛下需要休息了。” 秋蕴宜往前走了几步,片刻后又回过头来,看着程朝: “陛下想吃樱桃毕罗,对不对?” “是。”程朝诧异道:“娘娘,你.........” “等着我。”秋蕴宜说:“我去替陛下寻来。” 程朝:“.........”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秋蕴宜跑了出去。 “哎,娘娘.........” 程朝没来得及阻拦,下一秒,宫殿门就被推开了,春和走了进来: “夫君。” 她说:“陛下让我们进去。” 程朝:“.........” 他只能最后看了秋蕴宜的背影一眼,听话地跟着春和走进了殿内。 殿内的桌上摆着长寿面和荷花饼餤,还有一些别的汤水吃食,边云鹭正坐在桌边,垂眼看着这一桌的吃食。 这几年里,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寸心木的毒一寸寸地蔓延入他的血脉、筋骨、皮肤,他的手背和脸颊很快爬满了皱纹,一双眸子也于三日前完全失去了光泽,变的黯淡无光。 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陛下。” 直到春和出声,他才意识到有人进来,轻轻咳嗽几声,转动空茫不能聚焦的瞳仁,朝春和看去,但视线最后却只能落在春和不远处的花瓶上: “来了。” 他动了动唇,扯出一缕笑:“都坐吧。” 春和和程朝对视一眼,缓缓落座。 “今儿是朕的生辰,朕不喜奢华铺展,往年生辰,总会去皇太后宫中坐一坐,陪她老人家说说话,用用膳。可自去年她人薨逝之后,也再没有人能陪着朕安安静静地坐着,说一说贴心话了。” 边云鹭摸索着想要拿起筷子,被春和手疾眼快地扶住:“陛下,臣来吧。” 边云鹭顿了顿,随即缓缓颔首。 春和将长寿面端到边云鹭的身边,想要喂他,却被边云鹭拒绝了: “朕自己来吧。” 他说:“虽然朕看不到了,但用膳还是能做到的。” 春和看着边云鹭笑着安慰自己的模样,不禁有些想哭。 但她这几年已经哭的够多了,每次哭,都还要边云鹭安慰她,当下也只能强忍眼泪,拿起筷子,给边云鹭夹了一块饼餤, “陛下,七月了,没有新鲜樱桃了,臣用荷花做了饼餤,你吃一口吧。” 边云鹭闻言,动筷子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含糊地应了一声—— 但他到底,也没有吃荷花饼餤。 他就是这样的,不喜欢的东西,绝对不会去碰。 连长寿面,他也没有吃几口,午睡起来的时候,连吃下去的药都吐出来了。 春和心急的要命,去叫了太医,太医来看过,并未说太多,只是让春和去请太子。 边玉祯匆匆赶到,看见躺在床上的边云鹭,心中一惊,下意识转过头,看向太医: “周太医,父皇他现在如何了?” 周太医道:“太子殿下,借一步说话。” 他们一起走到外殿,周太医对边玉祯道:“太子殿下,恕臣直言........陛下的时候,可能不多了。” 边玉祯:“...........” 中了寸心木的毒之后,边云鹭的身体一直不好,边玉祈出生之后,他更是大病小病不断,能撑到现在,都算是他原本体质强悍了。 边玉祯已经十六岁了,当了十多年的太子,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当下勉强镇定心神,只低声道: “父皇他.......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太医沉吟片刻,随即道:“最多,也只能到明年春末了。” 边玉祯:“..........” 即使早有准备,边玉祯的心还是忍不住一沉。 他默了默,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让太医进内殿去,在给边云鹭看诊。 他默默地走出外殿,迎面却撞见手里提着食盒的秋蕴宜,正朝这里缓缓走来。 他微微一怔,看着发髻松散的秋蕴宜,忍不住问: “母后,你........” “玉祯,你也来了。”秋蕴宜今日跑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市场,终于搜罗到了新鲜的樱桃,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做了樱桃毕罗,给边云鹭送来: “今日是你父皇生辰,我给他做了他喜欢吃的樱桃毕罗。” 第291章 边玉祯:“..........” 看着边玉祯欲言又止的模样,秋蕴宜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了下去,忍不住问:“你怎么了,玉祯?为什么这幅表情?” 边玉祯摇了摇头,不欲把今日与太医的对话告诉秋蕴宜: “没什么。” 他从秋蕴宜的手中结过食盒,温言道: “母后,天色已晚,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个樱桃毕罗,我会给父皇送去。” “啊,好吧。”秋蕴宜将食盒交给边玉祯,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边云祯再三劝走。 再走之前,他见朝鸾殿的烛火亮了起来,很快,有几个太医提着药箱,和他擦肩而过,进入了朝鸾殿内。 边云鹭的身体不好,经常会请太医来为他调养身体,所以有太医出现并不奇怪,但—— 秋蕴宜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太医同时进入朝鸾殿。 他心有疑虑,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停住脚步,掉头往朝鸾殿走去。 他想要进入朝鸾殿内,却被当值的御林军挡在门外,秋蕴宜实在担心边云鹭,最后真的没有办法了,拔下了头顶的金钗抵在脖颈处,以此来作为威胁。 御林军怕秋蕴宜真的自杀,并未敢阻拦,任由秋蕴宜一路闯进去,来到外殿。 秋蕴宜还未走入内殿,隔着珠帘,就听到了盘子破碎的声音。 秋蕴宜微微一怔,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趴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呕血,血珠从地面溅到一旁还未动一口就被失手打翻的樱桃毕罗上,将其染得鲜红。 秋蕴宜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反应过来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边云鹭的身边。 他颤抖着指尖,想要去握住边云鹭的手,却被反应过来的边云鹭甩开: “滚.......咳咳咳.........” “陛下!”秋蕴宜看着面前这个头发花白、面容苍老的男人,几乎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三年多未见的丈夫,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抚摸边云鹭的脸颊,却只接到了满手的鲜血: “你怎么.........” “出去.........求你.........” 边云鹭垂下头,已经快要没有力气说话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寒风刮肺那样刺痛, “出去........皇后.......” “不要叫我皇后,叫我蕴宜.........” 秋蕴宜不顾自己的衣摆被鲜血弄脏,颤抖着拿出帕子,想要给边云鹭擦去嘴角的血: “陛下,蕴意真的知错了,你就让蕴意陪着你好不好.........” 边云鹭一把挥开他的手,却因为看不见,匆忙间只打翻了春和手中的药碗,滚烫的汤药泼溅的哪里都是,甚至有些还落到了他的脸颊上。 此刻的他,面对秋蕴宜,仍旧只有那一句气若游丝的话: “出去.........” 秋蕴宜:“..........” 他的手背都被汤药烫红了,怔怔地跪在床边,看着边云鹭发灰的瞳仁,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并没有走,只是慢慢伸出手,颤抖着在边云鹭的眼前挥了挥。 ........没有任何回应。 边云鹭的眼珠就这样僵硬空洞地镶嵌在眼眶里,失去了任何光泽。 他看不见了。 怎么会........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那一瞬间,秋蕴宜满腔想要补偿的愧疚和与他重新开始的期待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血液里只剩下彻骨的冷。 难怪他三日都未曾给他回信,原来是看不见了......... 他病成这样,却都一点不告诉自己......... 面前模糊一片,最后秋蕴宜情绪崩溃,竟然顾不上被边云鹭责骂的风险,一把抓住边云鹭的手,翻过来一看,只见边云鹭的指甲上皆浮着淡淡的紫色,已然是毒入肺腑......... 病入膏肓了。 见状,秋蕴宜再也支撑不住,如同被抽到了骨头,缓缓瘫坐在地上。 他看着地上的血,眼泪成股涌了出来,片刻后,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忽然抬起手,当着太子和春和的面,猛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清脆,又响亮。 第111章 求你 “母后!” 看着秋蕴宜突如其来的动作,边玉祯吃了一惊,下意识扑过去,用力抓住了秋蕴宜的手腕,防止秋蕴宜再给自己一巴掌。 但显然此时已为时已晚。 秋蕴宜的右脸颊已经迅速地浮肿起来,赤红一片,配上他不断往下流的眼泪,显得无助又凄惨。 可在场最心疼他的人,已经看不到他此刻的样子了。 而一旁的边云鹭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又再度呕血,鲜血呛住了他的鼻腔,呼吸不能,没多久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看到这幅场景,一旁的秋蕴宜再也顾不上其他,发了疯地叫太医过来,姣好的容貌此刻因为陷入癫狂中,而显得狰狞一片,再也看不出当日秀丽柔婉的模样。 边云鹭昏迷了多少日,秋蕴宜就在旁边陪了多少日,寸步不离,亲自为边云鹭喂药,擦洗身体,从不将此事假手于人。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边云鹭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雾蒙蒙一片,瞳仁几乎成了灰色,没什么神采,头发也蓬乱花白,疾病让他的容貌显得如此的衰老憔悴,但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一直陪着他的秋蕴宜才露出了侍疾后的第一个笑容: “陛下,您醒了!” 第292章 边云鹭:“.......” 他躺在床上,并不说话,也不理睬秋蕴宜。 “来,臣妾扶您起来喝药。” 秋蕴宜并不在意边云鹭对他的态度,俯下身,将边云鹭扶起来,随即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药,用勺子搅凉药汤,随即轻轻吹了吹,确认汤药不汤之后,才递到了边云鹭的身边: “来,陛下........” 他话还未说完,手中的汤碗就被边云鹭挥手打翻在地,汤药洒落在秋蕴宜的手背和裙子上,泼的脏污一片。 一旁的静影吓了一大跳,忙迎了上来:“娘娘........” “无事。”秋蕴宜没有在意被泼脏的裙面,而是下意识去看边云鹭的表情,见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出言赶自己走,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陛下刚醒,身子不爽,不想喝药,是臣妾鲁莽。” 他抓住边云鹭粗糙的手面,轻轻摩挲着,凑过去,低声道:“臣妾让人送一些药膳过来,陛下多少吃一点,好不好?” 边云鹭缓缓扭过头,顺着秋蕴宜出声的方向看了一眼,片刻后摇了摇头,用沙哑的声音道:“出去。” 秋蕴宜微微一顿,假装边云鹭说的不是他,扭头对静影道: “陛下让你出去。” 静影:“.......” 边云鹭:“........” 他想说话,却被嗓子里传来的痒意打断,指尖握紧成拳,骤然咳嗽起来。 秋蕴宜见状,赶紧凑过去,替边云鹭拍了拍后背,却被边云鹭轻轻推开。 秋蕴宜:“.......” 他心下黯然,但来不及伤心,又心疼于边云鹭此刻遭遇的病痛,所以匆忙间又叫来太医,给边云鹭看诊。 一方忙乱之后,春和终于来了。 有春和在一旁侍奉,边云鹭总算愿意喝药进食,秋蕴宜想要代替春和,但一旦由他为边云鹭喂药喂食,边云鹭便偏过头,沉默的拒绝再吃东西。 见状,秋蕴宜没有了主意,只能僵硬地站立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边云鹭被春和照顾着,半晌,心中刺痛,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咬紧下唇,死死握住了藏在宽袖下的指尖。 当晚,服侍边云鹭梳洗过后,秋蕴宜换好睡裙,时隔多年之后,再度爬上了边云鹭的床。 边云鹭想让他滚下去,却被秋蕴宜死死缠住: “陛下抱着蕴宜睡,好不好?” 边云鹭推了他一把,没有开口答应,秋蕴宜见状,便主动凑了过去,伸出手抱住了边云鹭: “那臣妾抱着陛下睡。” 边云鹭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道: “........皇后。” “陛下唤臣妾蕴宜,或者绵绵,好不好?” 秋蕴宜不喜欢边云鹭这么生硬地叫他,于是放软了嗓音,像是在撒娇: “不要唤臣妾皇后。” 边云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陌生又茫然的光,片刻后,他才低声道: “你不是说过......听到朕唤你蕴宜或者绵绵,都会觉得恶心吗?” 秋蕴宜:“........” 他微微一怔,看着边云鹭落寞却又淡然的神情,心脏好似被密密麻麻的蚂蚁啃噬,又好似被刀剑钻心,痛的刻骨铭心,半晌,才咬紧下唇,勉强道: “臣妾.........臣妾之前说的都是气话........” “你还说过,不想看到朕这幅样子,又老又丑,光看一眼就让你倒尽胃口。” 边云鹭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那些在深夜里,曾经刺痛他的、让他无法入眠的伤人的话: “朕趴在你身上让你侍寝,你都不得安睡,还会做噩梦.......再多的紫葚汁,也抹不去朕的白发和皱纹,你多看一眼都觉得嫌恶。” 他的一字一句都是秋蕴宜在气头上说出的话,或许这三年里,他自己都快忘记了,可边云鹭却记得清清楚楚,心也早就被伤的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现在,看着朕这幅样子,难道又不觉得倒胃口了吗?” 秋蕴宜被边云鹭说的浑身发冷,战栗地伸出了手,想要去碰边云鹭,想要去解释,却又只能吐出苍白的话语: “陛下,对不起..........” 边云鹭转过头去,背对着秋蕴宜,不再让秋蕴宜碰他: “........皇后。” 他的嗓音里带着低低的叹息,像是无奈到了极致: “你这般做小伏低,是还想从朕身上得到什么么?” 他的语气很慢,像是没说一句话都要费尽力气一般, “如今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后,你的儿子是太子,你还想要什么?” “我........我还想要陛下的心.........”秋蕴宜侧躺在边云鹭的身边,伸出手去时,却只能抓住边云鹭散落在枕边的白发。 曾经的枕边人,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秋蕴宜有些想哭,却又无泪可流: “陛下,你原谅臣妾,再,再给臣妾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猛地从后面抱住了边云鹭,滚烫的泪水浸透了薄薄的布料,滚进了边云鹭的后颈: “求求你,不要抛弃我,不要讨厌我........” 秋蕴宜将脸颊贴着边云鹭的后背,只能察觉到边云鹭的心跳,但即便他眼泪哭尽,也再没得到边云鹭的一个转身。 “.......”秋蕴宜的心早已凉了半截:“陛下........” 边云鹭没有出声,更没有开口说话。 他只是缓缓支起了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随即摸索着下了床。 第293章 可他盲了双眼,还没走几步,就撞倒了椅子,摔倒在地上。 秋蕴宜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扶住他,不让边云鹭磕到头,胆战心惊道: “陛下小心.........” 可边云鹭如同没有听到似的,手臂撑在椅子上,勉力想要站起来,但是双腿像是不停使唤似的,没有一点力气。 秋蕴宜见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脸色变得煞白一片。 他不敢相信似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边云鹭的双腿上,片刻后颤抖着手,将指尖搭在了边云鹭的小腿上,轻轻压了一下。 边云鹭毫无反应。 秋蕴宜:“..........” 他如同五雷轰顶,一股冷气不知从哪里蔓延开来,令他从头凉到脚,一时间如坠冰窟。 他几乎想也不想,猛地抱住了边玉鹭,用力到近乎小臂战栗,声音已然带上了些许哭腔: “陛下........” 边云鹭本想推开他,但听见秋蕴宜的哭声,却逐渐安静下来,慢慢停止了挣扎。 他缓缓垂下了头,像是年长的狮子垂下了高傲的头颅,只剩沉默,并没有出言安慰。 很久,很久之后,久到秋蕴宜只能听到自己的哽咽哭泣声时,边云鹭才悄然开了口: “能不能........杀了我.........” 这一次,他没有再在秋蕴宜面前称朕,而是称我。 像是一瞬间卸下了所有强撑的伪装和淡然,嗓音里带着绵密的苦痛,几乎要洇出血来,堵得边云鹭发不出声,说话时气若游丝,但虚弱的字句落进秋蕴宜耳中时,却如同惊雷一般,猛然炸响,令其瞬间僵硬在地,动弹不得: “我不再,不再求你青眼,只求........能够速死。” 第112章 真相 边云鹭站不起来了。 寸心木的毒已经侵蚀到了他的骨头里,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浑身僵硬,连抬手吃饭,都不能自如做到了。 秋蕴宜每日都给他擦身、梳洗、穿衣、喂饭,有时见朝鸾殿外太阳好,还会推他出来,晒晒太阳。 边云鹭现在已经不会赶他走了,但也不会与他说话。 每到思念边云鹭的声音,想听边云鹭说话的时候,秋蕴宜就会抱来小儿子边玉祈。 “玉祈,想不想和父皇在一起呀?”秋蕴宜抱着边玉祈,走到边云鹭身边,捏了捏边玉祈的脸颊, “来,叫父皇。” “父皇。”边玉祈很听话,脆生生地喊了一句,随即闹着要让秋蕴宜放他下来,迈着小短腿,啪叽啪叽跑到边云鹭身边,抱住了边云鹭的小腿: “父皇,儿臣想父皇了.........要抱抱。” 边云鹭轻轻垂下眼睫,看着边玉祈,随即张开手,示意边玉祈上来。 边玉祈已经快四岁了,看得懂大人的脸色,见状利索地顺着边云鹭的小腿往上爬,在边云鹭的大腿上坐好,随即软趴趴地抱住了边云鹭的脖颈,像是一块粘人又可心的温软小糖糕,嘟嘟囔囔道: “父皇,您什么时候好起来呀?儿臣想您陪我去放风筝。” 边云鹭抱住自己的小儿子,听见他软软糯糯的声音,下意识伸出双臂,抱住了他,哑声道: “让太子哥哥陪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唔,不要。”边玉祈动了动稀疏的眉毛,圆润的脸颊皱成了包子脸: “儿臣就要父皇,就要父皇!” 眼看着边玉祈要闹,秋蕴宜忙道: “玉祈,不可以在父皇面前这样胡闹。” “唔..........”边玉祈将脸埋进边云鹭的脖颈处,拱了拱,不情不愿道: “好吧。” “.........乖。”边云鹭摸了摸边玉祈的头顶,脸颊上难得地带上了些许笑意,声音低低的,没有什么力气: “等明年开春,父皇就带你去放风筝。” “真的吗!”边玉祈猛地抬起头来,眼睛亮亮道: “父皇没有骗儿臣吗?” “没有。”边云鹭捏了捏边玉祈的脸颊,笑: “祈儿要快高快大,日后要保护好母后和哥哥。” “儿臣会的!”边玉祈眼睛亮亮的:“长大以后,儿臣还要保护父皇!” 边云鹭:“...........” 他愣了愣,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边玉祈的脸颊,道: “祈儿好乖。” 边玉祈兴高采烈地蹭了蹭边云鹭的掌心。 边云鹭的掌心有之前拉弓练剑磨出来的粗茧,小孩子的脸嫩,磨了一会儿,边玉祈的脸颊就红了。 边云鹭见状,把边玉祈从自己的大腿上抱下来,轻咳几声,吩咐道: “把小皇子抱回去吧。” “是。”静影闻言,走上前去,将边玉祈带走了。 边玉祈很舍不得自家父皇,被静影牵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最后挣脱了静影的桎梏,跑过来,趴在边云鹭的大腿上,眼泪汪汪: “父皇,明年开春,要带儿臣去放风筝,你答应过的,不能食言。” “嗯。”边云鹭想要碰一碰他,但片刻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缓缓收回了手,咳嗽了几声,方说了下去: “快把小皇子带下去,别把朕身上的病气过给他。” 静影赶紧把依依不舍的边玉祈抱走了。 晒了一会儿太阳,边云鹭的气色好像好了一些,秋蕴宜见状,走了过去,提起裙摆跪在边云鹭的脚边,随即握住了他的指尖,低声道: 第294章 “陛下答应了祈儿,明年开春要带他去放风筝。” 边云鹭想要把手从秋蕴宜的怀里抽出来,但却没有成功,指尖被攥的死死的,只能放弃,但也没有开口回答他。 见边云鹭没再动了,秋蕴宜便缓缓伏在边云鹭的膝盖上,和他一起静静地享受着冬日的阳光。 等到黄昏,太阳即将下山,秋蕴宜将边云鹭推回了朝鸾殿。 边云鹭身体不济,喝了药后便有些昏昏欲睡,秋蕴宜给他擦洗过后,便将他扶上床,给他盖好被子。 眼看着边云鹭睡着了,秋蕴宜才放心大胆地抓住了他的手,在他指尖上亲了亲,安静地注视着边云鹭的睡颜。 半根红烛被烧完之后,秋蕴宜缓缓靠了过去,低下头,在边云鹭的唇上落下了一吻。 边云鹭此时的模样当然算不上好看,比十多年前苍老太多,但气质却已然沉淀下来,俯下身时,还能闻到他身上沉苦的药味。 秋蕴宜以前觉得边云鹭身上的药味不好闻,可此刻却无比庆幸边云鹭还愿意吃药,偶尔还愿意同他说话。 他一辈子做了太多的错事,是边云鹭一直宠着他,爱着他,护着他,他才能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 等红烛烧尽之后,秋蕴宜起了身,走出内殿,对小侍道: “帮本宫更衣,本宫去一趟咸安帝姬府。” 小侍答:“是。” 宫门闭落之后,是不能随便出去的,但边云鹭病重,秋蕴宜是皇后,后宫基本由他掌管,想要出去,也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他来到咸安帝姬府的时候,边云雁还没有睡。 黎明岫昨日发了高烧,他不眠不休地看了一晚上,黄昏时好不容易烧退了,黎明岫又闹着要吃橘子乳酪,又巴巴地给他做了,吃了这会儿刚吃完,撑得难受,正趴在边云雁的背上睡着。 边云雁抱着睡着的儿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见秋蕴宜进来了,便将黎明岫交给小侍,让他抱着黎明岫回房。 秋蕴宜放下兜帽,看着边云雁。 边云雁也不行礼,直接往椅子上一坐,按了按额角,道: “皇后娘娘深夜来此,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你知道黎时微在哪里吗?”秋蕴宜也不废话,道:“本宫有急事找他。” 听到黎时微的名字,边云雁扯了扯嘴角。 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慢慢道: “明岫今年八岁半了......都还没见过他爹,甚至不知道他爹是谁,你觉得我有可能知道黎时微在哪里吗?” 秋蕴宜张了张嘴: “.........他当初不是说要出宫修行,暂别一段时间.......” “然后一走就是整整九年没有再出现。” 边云雁已经没力气埋怨或者憎恨了,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这九年里,他也一封信都没有寄回来........” 秋蕴宜:“..........”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边云雁,但到最后也只能道: “那你皇兄的病症.........” 听到边云鹭的名字,边云雁的眼神又闪了闪,半晌,他扯了扯嘴角,道: “谁让他这么蠢。” 秋蕴宜一愣,片刻后又不禁恼怒起来: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皇兄?” “难道不是吗?” 边云雁看着秋蕴宜: “当初那个沾染着寸心木毒的樱桃,被你误食.........如果他不管你,就什么事也不会有........是他自己蠢,非要把寸心木毒从你身上转移到他身上,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秋蕴宜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也没有任何人和他讲过,登时傻站在地上,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皇兄他........把我身上的毒,转移到了他身上?!” “是啊。”边云雁道:“难道你当初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某一晚过去之后,你的容貌就完全恢复了?” 秋蕴宜不知所措:“我以为是太医的药见效了.........” “太医哪有那神通啊。”边云雁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 “是皇兄和我那老不死的丈夫联手把毒从你身上引出来的。” 秋蕴宜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好悬被静影死死扶住,才没有失态。 他的脸色已经完全白了,脸上已经出了冷汗,喃喃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所以我说我皇兄真的蠢,不仅纵容我,还纵容了你。” 边云雁道:“他其实多半知道毒是我下的,但这么多年也没有对我做什么........当然我还是恨他,不,我更恨这个不公正的世道,为什么男人能当皇帝,双儿或者女人却不能。” 边云雁站起身,看着秋蕴宜,缓缓道: “所以我还是不后悔给他下毒........”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秋蕴宜抬手甩了一个耳光:“他是你皇兄!” 秋蕴宜气的手腕都在发抖: “你怎么能用这样阴狠的招数去对付他?!” “帝王之争素来如此,只要能当上皇帝,管他阴谋还是阳谋!”边云雁猛地抬高声调: “况且,你还不是为了权利嫁给他,你以为你比起我,又能好到哪里去?!” 秋蕴宜:“.........” 他神情难看到了极致,想说话,却又无从反驳,只能铁青着脸看向边云雁,看着他像是疯了一样哈哈大笑: 第295章 “皇兄也真是可怜,当了一辈子的皇帝,却为了你这样一个冷心冷情的双儿,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怜,可悲!” 听不下去边云雁的疯言疯语,秋蕴宜转身就想要离开。 然而,他还未抬起脚,就听见耳边传来了古朴沉重的钟声。 是.........宫里传来的丧钟声。 秋蕴宜身形为不可查地一僵,浑身的血液逆流,直冲大脑,牙关微不可查地战栗起来。 铛—— 铛—— 铛—— ............ 丧钟一共响了三下。 是国丧钟声。 在数清楚丧钟声次数的那一秒,秋蕴宜终于站立不住,摔倒在地上。 一瞬间血色尽褪,他的脸上苍白如纸,泪痕一滴一滴落在地面,很快又再度爬满了脸颊。 踉跄几下,秋蕴宜才被静影扶了起来,接着他像是疯了一样,一言不发,拼命朝宫里跑去。 第113章 结局一样不动 丧钟响过三声,已经是子时。 天色暗沉如同泼墨倾洒,沉沉地从山野渐间滴落下来,蔓延出无边的浓稠和寂静。 而与之相比,此时的皇宫,却灯火通明。 皇帝驾崩,举国哀痛,等秋蕴宜赶到的时候,边玉祯和边玉祈两位皇子正跪在床前,身后则是边云鹭身前的心腹春和与程朝。 每个人都垂着头,脸上都带着明显的哀伤和悲痛的情绪,唯有边玉祈还小,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只知道他被人从睡梦中叫醒,随后就被人抱到在了此处,一脸状况外的困倦。 他年纪小,觉多,跪在地上,耷拉着眼皮,有些想睡,但听着周围人的哭声,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抠了抠手指,片刻后偷偷转过头,悄悄地看着面容紧绷的边玉祯,随即缓缓伸出肉肉的小手,揪住了边玉祯的衣角,软乎乎道:“太子哥哥,为什么我们要跪在这里呀?” “我膝盖好疼。”他说。 “........乖,再忍一忍。”边玉祯直直跪着,并未多言: “玉祈听哥哥的,乖乖跪着好不好?” “哦,好吧。”边玉祈噘嘴道: “为什么我们跪在这里,父皇却躺在床上不理我们?他是睡着了吗?我们要不要叫醒他?我想和父皇一起睡。” “.......” 听到弟弟的话,边玉祯才缓缓转过头,看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边玉祈,随即伸出手,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沉沉地应了一声: “父皇不是睡着了,是.......薨逝了。” 他声音很淡,却在颤抖:“他不会再醒过来了。” 边玉祈闻言,微微一怔,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惑和不知所措,立刻追问道: “父皇为什么不会醒过来了?” 他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大大的眼睛里很快蓄满了泪水,没一会儿就落下了眼泪,喃喃道: “父皇答应我,说开春之后,会带我去放风筝的.......” “..........”听到边玉祈带着哭腔的话语,边玉祯即便极力克制住,但还是忍不住湿了眼泪。 他一把抱住边玉祈,双臂发抖,想说些什么,但到底什么也没有说,滚烫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不自觉滑下,滴落在边玉祈的脖颈上,惹得边玉祈微微一怔,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身边的哭声不知何时,已经逐渐变的清晰起来,不再是断断续续的抽泣,边玉祯识别出那哭声里的脚步声,下意识回过头,只见秋蕴宜匆匆从门口赶了进来,一进门就被门槛绊倒,摔倒在地。 “.......母后!”边玉祯见状,下意识开口喊了一声秋蕴宜,但还没等宫人过去扶他,秋蕴宜便自己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边云鹭的床边。 他走的那样急,然而真的走到内殿、看清躺在床上的边云鹭的时候,脚步却又不自觉慢了下来。 他只觉双腿像灌了铅那样沉重,每走一步都需要花极大的力气,等真的走到边云鹭床边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看着面色安详、却无任何气息起伏的边云鹭,似乎还不死心,颤抖着伸出手,去探边云鹭的鼻息,在确认边云鹭气息全无的时候,像是疯了一样,猛地扑过去,去听边云鹭的心跳。 见秋蕴宜这样疯癫,边玉祯赶紧去拉住他,但却被秋蕴宜猛地甩开。 他身躯摇晃了几下,再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那膝盖触地的响动,听的边玉祯都替秋蕴宜觉得疼,但秋蕴宜却好像感觉不到似的,艰难地膝行到边云鹭的床边,用力抓住了边云鹭垂落在床边的手,将脸埋进了边云鹭的掌心里,任由泪水打湿了边云鹭的掌心: “陛下........您别丢下臣妾........” 他的哭声从隐忍,逐渐变成嚎啕大哭, “边云鹭,别丢下我一个人........” 可那个会包容他、疼爱他、会在他难过时给他擦眼泪的男人,却再也不会起来哄他了。 他走了,同时也带走了他对秋蕴宜所有的爱和包容,从此以后偌大的皇宫里,就真的只剩下秋蕴宜一个人孤枕难眠了。 秋蕴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几乎要晕过去。 边玉祯想要扶他下去休息,但秋蕴宜却死死抱着边云鹭的尸体不放,根本不愿意离开他半步。 边玉祯无法,只好先行带着弟弟离开,去处理边云鹭的后事。 第296章 皇帝驾崩,留给边玉祯的事情很多,逼得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处理。 然而,最让边玉祯头痛的,却是他的母后秋蕴宜。 边云鹭走之后,秋蕴宜像是整个人都不正常了,饭也不吃,头也不梳,整日就跪在边云鹭的床边,失魂落魄地守着边云鹭的尸体,晚上甚至还要抱着边云鹭的尸体睡觉。 边玉祯觉得秋蕴宜病得不轻,想要强行将秋蕴宜带走,但秋蕴宜却不让任何人近身,一旦有人想要将他拉开,或者要带走边云鹭,他就会发出毫无意义的嘶吼和嚎啕,甚至还会把剑相向,惹得人只能仓皇逃开。 好在现在是深冬,天气冷,尸体放几天都不会腐烂—— 但秋蕴宜整天和边云鹭的尸体在一起,同吃同睡,还是有点够吓人的。 边玉祯没有办法,只能在秋蕴宜的饭食里下了蒙汗药,等秋蕴宜睡沉之后,将边云鹭的尸体放进了棺材里,盖上钉死。 等秋蕴宜清醒过来之后,发现边云鹭的尸体不见了,差点崩溃了,像是疯了一样四处寻找,在发现边云鹭的尸体被钉进了棺材之后,甚至想徒手将棺材盖掀起,最后指甲盖都在他自己的暴力动作下被掀开了,鲜血在棺材盖上留下了十个鲜明的手指印,十足渗人。 最后还是边玉祯看不下去,一掌打晕了秋蕴宜,将他送回凤仪宫疗伤。 秋蕴宜的指甲盖被他自己磕破脱落了三个,被厚厚的布条缠住,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弹琴了。 但他显然也没有了奏乐弹琴的心情,边云鹭下葬的那天,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呆呆地看着棺椁被葬入皇陵,在皇陵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甚至想冲进去,为边云鹭殉葬,却被边玉祯死死拦住,最后挣扎间只能被按着,狼狈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边云鹭走之后,新帝边玉祯即位,边玉祈被封为裕王。 边玉祈一开始还会闹着秋蕴宜,要让父皇陪他放风筝,时间久了,见秋蕴宜不理他,也不闹了,一个人默默地走开去,躲在角落里,偷偷玩着边云鹭在世的时候,送给他的鲁班锁。 他想他父皇了,却没有任何人可以诉说。 三年的丧期过后,边玉祯娶了定国公的嫡双应拭雪为后。 新后明秀端庄,柔雅娴静,敬爱丈夫,孝顺秋蕴宜,封后的次年就为边玉祯诞下了嫡长子边晏河,此后七年,又生了三子一双,荣宠不衰。 边玉祈也在一天天的长大,成熟,像他的父皇一样,学射箭骑马,读四书五经。 所有人都逐渐回到了正轨之上,唯有秋蕴宜,自边云鹭下葬那一天就开始不再和人说话,整日跪在凤仪殿的小佛堂内,吃素念经。 他才不过三十多岁,就终日穿的素白一片,也不施粉黛,不饰钗环,仅仅只用边云鹭送过他的一根玉簪挽起长发。 有时候边玉祈来看他,秋蕴宜也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充满哀伤的眼睛看着他。 越长大,秋蕴宜见边玉祈的次数也就越少,甚至连边玉祈的早晚请安也免了,紧闭宫门,不让人进去,与数年前的边云鹭一样。 边玉祈有些莫名其妙,想不明白秋蕴宜为什么不见他,于是忍不住跑去问边玉祯。 边玉祯听到弟弟的抱怨,下意识停下笔,看了一眼面前出落得挺拔秀致的少年,半晌,微微叹了一口气,道: “你长的实在是......和父皇太像了,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有时候朕看见你,都会恍惚,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父皇一般。” 边玉祯低声道:“母后这是......又想父皇了。” 边玉祈:“...........” 他怔怔地看着边玉祯,良久,良久,没有了话语。 几个月后,秋蕴宜在凤仪宫内服毒自杀了。 他死的时候,怀中还紧紧抱着边云鹭身前的衣服,嘴角因为服用了剧毒的鹤顶红,而淌下黑色的鲜血,但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意。 边玉祯给他处理遗体的时候,想要将秋蕴宜和边云鹭的衣服分开,但秋蕴宜抓的实在太紧,他没有办法,只能将秋蕴宜和边云鹭的衣裳一同放入棺椁之中,与边云鹭的棺材一起,合葬在昭陵内。 下葬那天,天空不知道哪里飞来了一只白鹭,停在秋蕴宜的棺材上,良久不肯离开。 侍卫想要将其驱赶离开,边玉祯怔怔地看着那只白鹭,喃喃自语道: “父皇.......您,原谅母后和我了吗?” 白鹭扇动翅膀,轻巧地飞了过来,低头,用额羽轻轻蹭了蹭边玉祯的侧脸,随即发出清脆的啼叫,再度盘旋而上,直冲青云,很快就离开了边玉祯的视线内,留下边玉祯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 回到宫中之后,边玉祯准备将凤仪宫封起来。 然而,在清理秋蕴宜的遗物时,他却意外发现了一封藏在枕头下的信。 他好奇地将其拿起,却发现那封信并不是秋蕴宜写的,上面是边云鹭的字迹,封面上写着皇后亲启,信纸上只写着几行诗句: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此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看着上面简洁有力的大字,边玉祯忽然明白了,秋蕴宜为何要自杀。 他的父皇已经放手了,但他的母后,却还后知后觉,没有释怀。 他将这封信放进秋蕴的妆盒里,缓缓盖上。 在走出凤仪宫的那一刻,烈日正盛,春日正好。 第297章 面前忽然出现出边云鹭和秋蕴宜的身影。 边云鹭走的很快,几乎是跨过门槛,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而秋蕴宜却走的很慢,像是走的很吃力似的,缓缓跟在后面,想要追赶上边云鹭,却怎么也追赶不上。 边玉祯有些急,想要叫住边云鹭,让他等一等秋蕴宜,但刚想要张嘴说话,抬眼看去时,却发现原地都没有了边云鹭和秋蕴宜的身影。 他张了张嘴,片刻后缓缓坐下,坐在凤仪殿的门槛前,出神地看着前方,许久,许久,才察觉到脸颊前一片冰凉。 边云鹭死了........ 秋蕴宜走了........ 他也.......再看不到他的父皇和母后了。 第四单元:情绪稳定攻x阴湿女鬼受 第114章 再遇 边玉祯觉得有些大事不妙。 他蹲在人来人往的现代都市的街头,抱着自己的书包,将手中的小说一目十行地看完,片刻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穿越了。 穿越到了一本傻逼作者写的傻逼现代耽美小说中。 里面的主角和他同名同姓,也叫边玉祯,小说里的他是个继承了丁克且单身的已故叔叔亿万家产的富二代,因为缺少父母爱的教导,性格变的扭曲且变态,高二那年看上了班上一个转学来的漂亮小结巴,仗着对方不太会说话,家里又穷,所以使劲儿欺负他。 等到小结巴忍受不了他,终于跑路了,他还强行把他抓回来,害的小结巴错过了高考,没能考上大学。 小结巴被他关在家里,受不了囚禁的生活,得了抑郁症,最后选择用自杀来逃离边玉祯。 而故事的结尾,边玉祯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以非法囚禁罪被判处了有期徒刑十年。 .......还是个法制咖。 虽然故事的结尾,加害者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得到了惩罚,但这依旧改变不了他曾经害死过一个无辜的人的事实。 边玉祯懒得再看这本没有营养的小说,将小说丢进了垃圾桶里,随即转身,跨坐上了宾利。 “去学校吧。”边玉祯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吩咐司机启动车子: “走。” 司机听话地启动车子,车轮启动,朝学校开去。 边玉祯手背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手机,正打算多了解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忽然听到一阵车轮急刹的声音,很快,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车身微震,这意料之外的动静把边玉祯吓了一大跳。 “发生了什么了?” 边玉祯下意识抬头看去,见司机扭过头来,对边玉祯道: “小少爷,有一辆自行车从视觉死角中撞过来了。” “..........”边玉祯心想怎么这么麻烦,本来不想管,又怕人有事,只能打开车门,想要看看那骑自行车的人伤势如何。 那自行车已经被撞出去了三四米远,车轮都已经向天弯折成了九十度,还在兀自转动着,发出声响,而骑车的人则倒在一旁,手臂颤抖,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却又一次又一次失败了。 边玉祯顺势看去时,那人的手臂完全被擦破,大片的血混着砂石黏在伤口上,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流入指缝里,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了空气里,配合着摔裂的手机屏幕,更显狼狈。 边玉祯动了动眉毛,走过去,想要将他扶起来,又怕牵扯他的伤口,只能问: “你还好吗?要不要叫医生?” 那人听见边玉祯说话,下意识抬起了头,露出了阴郁冷峻的眉眼。 他不抬头还好,这一抬头,就惊的边玉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抬高音调: “.........爸?!” 边云鹭:“...........” 他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了一眼边玉祯,随即借着地面,缓缓站起来,忍着疼,道:“是我的问题,撞坏了你的车。” 他顿了顿,又道:“.........要赔你多少钱?” 边玉祯又惊又喜地看着边云鹭,闻言不假思索道: “不要你赔钱。” 他想也不想,就猛地扑过去,差点被边云鹭扑倒在地: “爸!我好想你啊!” 边云鹭:“..........” 他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本来就摔的腿疼,还被扑了满怀,边云鹭后退几步,默默站直,伸出手,推了一把边玉祯: “我不认识你。” 他在边玉祯失落的眼神里,慢慢道:“如果不需要赔偿的话,我就先走了。” 言罢,边云鹭走到自行车边,想要扶起自行车,却发现自己的自行车车轮已经坏到不足以让他能在街上骑行的程度了。 边云鹭:“..........” 看着边云鹭手足无措的模样,边玉祯忙道: “你要去哪,我送你吧。” 他说:“我有车的。” 边云鹭犹豫道:“.........这不太好吧,我弄坏了你的车,你还.........” “没事的,爸,咱们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边玉祯想要推着边云鹭上车,但当视线落在边云鹭身上的伤口时,瞳孔骤缩:“你的伤...........” 他有些担忧道:“爸,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边云鹭:“...........” 看着面前这个只比自己小了三四岁的人一口一个爸的叫自己,边云鹭的心里止不住地觉得怪异,只觉得边玉祯脑子不好使,敷衍道: 第298章 “不用。” 他说:“我去校医院吧。” 校医院收费便宜,挂号取药只要几块钱,如果去别的医院的话,少不得要拍片拿药,没几百块下不来,边云鹭当然不会去。 看着边云鹭拒绝的模样,边玉祯虽然担心他,但还是选择听他的话: “好吧。” 但他还是坚持道:“我送你吧,你要去哪里?” 一旁的司机闻言,犹豫道:“小少爷,你待会还要去上学。” “没事,不急,迟到一会没事的。”边玉祯说完,马上又转头看边云鹭,道: “走吧。” 言罢,他直接替边云鹭打开了车门。 边云鹭:“.........” 他犹豫了片刻,看着边玉祯不像有坏心眼的模样,还是缓缓地坐上去了。 边玉祯替他捡起地上摔烂的手机,也跟着坐了进去。 “走吧。”边玉祯关上车门,把手机递给边云鹭,问:“你要去哪里?” “崇明大学。” 边云鹭道。 “哎,我在崇明附中,正好顺路。” 边玉祯惊喜。 边云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沉默又尴尬的气氛在车厢内蔓延开来。 边玉祯坐在车上,绞尽脑汁地想找一些话题和边云鹭说话,但突然响起来的铃声,却骤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定睛一看,只见边云鹭的手机竟然还没死透,竟然还开始身残志坚地响动起来。 边玉祯:“..........” 边云鹭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拿起手机接听电话。 电话有点漏音,边玉祯一边竖起耳朵一边听边玉祯说话: “已经在筹钱了,很快就能凑齐,麻烦再宽限几天........” 边云鹭的声音很好听,低沉又带着淡淡的磁性,边玉祯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看着边云鹭的侧脸,心想他父皇年轻的时候真的算是个万里挑一的美男子。 等边云鹭打完电话,边玉祯都没有收起落在边云鹭身上的直勾勾的眼神,惹得边云鹭看了他一眼: “看着我作什么?” 边玉祯说:“因为你好像我父亲。” 边云鹭:“.........” 他没来由的一阵恶寒。 等车停稳,他来不及的说谢谢,就赶紧打开车门,一瘸一拐地下了车。 边玉祯想要扶他进去,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声影很快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看着边云鹭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边玉祯心中微微有些失落,但还是强打精神,告诉自己没关系,他总一天,会再见到父皇的。 记下了学校的地址,边玉祯回到了车上。 他刚坐下,关上车门,屁股就坐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摸索着拿起来一看,发现是边云鹭的校园卡。 蓝白底的校园卡上清晰地印着边云鹭的头像,照出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清爽又俊秀的眉眼和容貌。 边云祯攥紧了那张校园卡,在归还和留下之间犹豫了几秒,车就已经开了出去好远,最终他也没有出声让司机停车,而是朝崇明高中的方向而去。 进门的时候,他已经迟到了。 好在他平时就经常迟到,老师也就懒得理他,让他坐下了,随即开始介绍起新来的同学。 “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位新转学来的同学,应拭雪,大家欢迎。” 言罢,老师带头开始鼓掌欢迎,很快,一个容貌白净、五官秀丽精致的男生背着书包,怯生生地从门外探出了头。 边玉祯:“..........” 在视线落在应拭雪身上的一瞬间,边玉祯整个人又是一震。 他的目光目不转睛地落在应拭雪身上,心想他老婆应拭雪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还穿成了里面倒霉的小结巴受?! 在边玉祯快速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应拭雪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大,大家好,我是,是.........” 他本来胆子就小,容易紧张,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就更是说不出话来,是了半天也没是出个所以然来,惹得台下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这笑声里,有恶意的也有善意的,应拭雪分不清,一张脸更是涨的通红,不知所措地捏了捏衣角,额头上紧张的汗都下来了。 边玉祯看不惯自己家媳妇被起伏,一脚踹向笑的最凶最大声的前桌,差点没把前桌连人带桌踹翻出去: “笑什么?听别人讲完话再出声很难?!” 他在班上原本的人设是有钱又不好惹,连老师都不太敢骂他,他一出声,比老师打手势还好用,整个班都安静了,没人敢再笑。 见状,应拭雪才能结结巴巴地把自我介绍讲完: “我是......应,应拭雪,很高兴,能加入,加入五班这个.......这个大家庭,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和大家和谐相处!” 言罢,他猛地给全班同学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 没人说话,也没有人敢笑,边玉祯见状,轻“啧”了一声,带头鼓起了掌。 他开始鼓掌,其他同学也都鼓起了掌,很快,应拭雪便抱着书包,红着脸,一溜烟地跑下了台,坐在了最角落。 他心脏跳的很快,收拾课桌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瞄边玉祯。 边玉祯正掌心撑着下巴,修长白皙的指尖转着笔,侧脸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第299章 他似乎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应拭雪的视线,下意识转过头来,但应拭雪明显不敢和他对视,赶紧又低下头,与他错开视线。 在应拭雪紧张摆弄书包之际,教室外又进来一个人,显然是又迟到的。 他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在那人进来的时候,边玉祯原本懒散坐着的后背猛地挺得笔直,然后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外面进来的男生。 应拭雪顺着边玉祯的目光,看向那人容貌雌雄莫辨,皮肤白皙,走路带风,胸前晃荡的学生牌子上面用宋体黑字,写着“秋蕴宜”三个大字。 很快,那个男生就在边玉祯的身边坐了下来,神情自若,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迟到了。 在老师背对着课堂开始写板书的时候,应拭雪看着边玉祯靠了过去,压低声音在秋蕴宜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两个人似乎..........很是亲昵的模样。 “...........” 应拭雪没有说话,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空空如也的桌椅,片刻后缓缓垂下眼睛。 漆黑的眼睫如同脆弱的蝴蝶那般轻轻颤动,很快,他就低下头,长长刘海扫落,将眼底的阴翳尽数妥帖地藏了进去。 第115章 我不是同性恋 对于应拭雪心中的暗潮汹涌,边玉祯丝毫不知。 他见秋蕴宜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下意识转过头,看向坐在他身边的秋蕴宜。 身旁的秋蕴宜将校服领口解开两颗扣子,大敞开,露出锁骨处的vca紫玉髓项链,顺着他坐下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温润耀眼的光泽。 他此刻留着异常显眼的粉红色的中长发,发尾扫到锁骨下方,将头发撩起至耳后时,那三点二克拉的天然真钻耳钉差点闪瞎边玉祯的眼睛。 边玉祯:“..........” 这么火辣........这还是我亲妈吗? 似乎感受到了边玉祯惊疑的视线,秋蕴宜舌尖舔了舔棒棒糖,随即转过头,看着边玉祯,含混不清地挑眉道: “看什么?” 边玉祯悄悄挪过去,贴在秋蕴宜耳边,低声问: “你知道我是谁吗?” 秋蕴宜:“?” 他白了边玉祯一眼:“我管你是谁。” 顿了顿,随即有道:“.........你不是我同桌吗?” 边玉祯说:“错。” 他对上秋蕴宜的视线,指了指自己,道:“我是你儿子。” 他又轻轻戳了戳秋蕴宜的肩膀,“你是我妈。” 秋蕴宜:“..........?” 他咔嚓一下咬碎了口中的棒棒糖,定定地看了一眼边玉祯,随即像边玉祯靠近他一样,缓缓凑过去,在边玉祯耳边,呵气如兰,声色温柔低缓: “你有病吧。” 边玉祯:“........” 他看了一眼并不相信他的话的秋蕴宜,想了想,拿出了边云落下的那张校园卡,递到他面前,道: “真的。” 他说:“这是我爸,也就是你未来的丈夫。” “神经,男人怎么能生孩子........还有,我不喜欢男的,也不想当恶心的同性恋。” 秋蕴宜本来对边玉祯的话不屑一顾,但当他的视线余光落在边云鹭校园卡上的证件照时,忽然神情一凝。 他只觉自己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了,下意识就伸出手,拿起那张校园卡,目光像是被胶水黏在上面了一样,死死地盯着照片上的边云鹭。 照片上的边云鹭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双眸深邃,鼻梁高挺五官精致,嘴唇微微抿着,三白眼看起来一股凶相,但面对镜头垂下眼睫时又无端有些乖,看起来有些局促,显然是不习惯面对镜头。 “边云鹭.........”秋蕴宜默念着上面的字: “崇明大学医学系212212班.........” “砰砰砰——” 正当秋蕴宜走神的时候,老师忽然敲了敲黑板,轻咳一声警告道: “下面的同学不要交头接耳,认真听讲。” 边玉祯下意识坐直,装模作样地看黑板,秋蕴宜却仍旧低头看着那张学生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痛苦地熬完四节课之后,边玉祯跟着人潮往外走,想要去食堂吃午饭。 他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边云鹭的学生证放在说上忘记拿了,扭头走回去想要拿学生证,就看见秋蕴宜站起了身,无比自然地将那张学生证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边玉祯:“?” 他问:“你拿我的学生证干什么?” “........”秋蕴宜看了他一眼,随即双手插兜从座位上离开,一边走一边冷哼道:“什么叫你的学生证?” 他扬起下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你不是给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给你了。”边玉祯颇有些莫名奇妙: “这是我爸的学生证,还我。” 言罢,他就想从秋蕴宜的兜里拿出学生证,但秋蕴宜霸道惯了,才不会让到手的东西丢了,快速躲过边玉祯的手,走出门时,迎面却被一个身影撞了一下,踉跄几步差点摔倒,被身后的边玉祯下意识扶了一把腰。 秋蕴宜还没看清时谁撞的他,撞他的人却已经直直地摔倒在了地上。 秋蕴宜:“???” 他借着边玉祯的力站稳,看清了摔倒在地上的人是应拭雪后,有些无语, “你撞我,我都没说什么,你还摔了???” 第300章 应拭雪强撑着双臂直起身体,脸色发白: “对,对不起........” 他磕磕巴巴:“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起来要哭了,眼尾红了一片,在白皙的脸颊上衬得如同抹了红色的胭脂一般。 秋蕴宜:“?” 他忍不住想说些什么,一旁的边玉祯已经走了过去,俯下身看他: “自己能起来吗?要不要我扶你?” 应拭雪仰起头,看着边玉祯,抿了抿唇,像是个湿漉漉的小狗崽那样可怜: “会不会......会不会太......太麻烦你了?” “不会。”听他这句话,边玉祯心里就有了数。 他扶着应拭雪,像是抱小孩似的,将他半托半抱起来。 应拭雪刚站起来还有些不稳,下意识朝边玉祯的怀里倒去,片刻后又像是意识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边玉祯的怀里探出头来: “谢.......谢谢你。” 他对边玉祯说这话,但眼神却在瞟秋蕴宜,眼睛里带着浅浅的戒备,和方才在边玉祯面前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是两个人。 秋蕴宜:“.........” 他心想被撞的人应该是我吧,在男人面前装什么可怜,忍不住轻嗤一声: “装货。” 被秋蕴宜这么一冷哼,应拭雪的脸色更白了,嘴唇嗫嚅几下,随即仰起头看边玉祯,圆润的眼睛里全是求助。 边玉祯看过原著,知道应拭雪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可怜,何况他的模样和名字和自己的皇后一模一样,忍不住对其起了怜惜之情,转过头看秋蕴宜: “不要这样说他,好吗?” 秋蕴宜白了他一眼,道:“傻逼吧你。” 他没说太多,直接撞开边玉祯的肩膀,走开了,边玉祯被撞的趔趄几步,站稳时望着秋蕴宜的背影,在抢回学生证和扶着应拭雪之间纠结犹豫了几秒,最终选择而来后者,低下头问应拭雪: “还能走吗?” 应拭雪点了点头,主动解释道:“我刚刚,忘记........想回来拿,拿饭卡........” 言罢,他轻轻挣脱开边玉祯的手,就想走到桌椅边去拿饭卡。 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样子,边玉祯有些于心不忍,抓着他的手把他拽回来,道:“刷我的卡吧。” 他说:“走走走。” 他本来想哥俩好地搭着应拭雪的肩膀,但应拭雪看起来就像是家境贫寒没有发育好的样子,小小的一只,被他一搭就整个陷进他的胸膛里,倒像是边玉祯把他抱在怀里似的。 看着应拭雪乖乖低头任由他搂着的样子,和个小媳妇似的,边玉祯有些奇怪,但后面想想,这是自己老婆,搂搂咋了,也就不管了,带着他就往食堂走。 到了食堂,边玉祯直奔二楼,拿了几个喜欢的小碗菜,刷完卡,一扭头就看见应拭雪拿着米饭和一碗清的能照出人影的蛋花紫菜汤,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等他。 边玉祯看着自己手中红红绿绿的菜式,又看了看应拭雪手中的“粗茶淡饭”,忍不住走过去问: “你这样吃得饱吗?” 应拭雪点了点头。 见状,边玉祯没有了办法,只能坐下,和应拭雪一起吃。 应拭雪低头,将饭泡进紫菜汤里,用汤勺,慢慢舀着吃。 边玉祯看得心酸,停下喝排骨汤的手,忍不住夹了一块子红烧肉丢进他碗里, “吃点肉,光吃汤饭,你能饱?” 应拭雪看了一眼边玉祯,认真点了点头,随即将红烧肉夹回边玉祯碗里: “你吃。” 边玉祯缓缓挑起眉毛:“嫌弃我啊?” 应拭雪一愣,随即慌忙摆手:“没,没有........” “让你吃你就吃,难不成还要我喂你。”边玉祯夹起那块红烧肉,开玩笑地送到了应拭雪嘴边,道: “啊——张嘴。” 他以为应拭雪会像之前那样,红着脸拒绝,却没想到应拭雪看了他一眼,随即缓缓张开嘴: “啊——” 边玉祯:“............” 他长这么大,除了自己的边玉祁之外,还没有喂过人吃的,正想尴尬地收回手,说自己是开玩笑的,抬眼却应拭雪一脸期待都看着自己。 “...........”边玉祯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将那块红烧肉喂进了应拭雪的口中。 应拭雪张嘴将红烧肉含了进去,舌尖缓缓舔过被边玉祯咬过的筷子尖,随即才离开,一边鼓起脸颊,一边直勾勾地看着边玉祯。 他的眼睛很黑,很圆,盯久了像是能陷进去似的,莫名有些渗人。 边玉祯看见应拭雪舔筷子了,心中那股怪异感更甚。 但他看着应拭雪无辜地吃肉、脸颊鼓鼓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像多了,想要低下头继续吃饭。 但他的脑子此刻像是不受控制那样,反复地回忆起刚才应拭雪舔筷子的样子,最后还是有点跨不过心中的坎,假装不慎摔掉了筷子,随即低下头去捡,抱歉道:“脏了..........我去换一双筷子。” 应拭雪也不知道清不清楚边玉祯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地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边玉祯拿起筷子,落荒而逃。 等看着边玉祯走远了,应拭雪确定他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才将视线落在边玉祯喝了一半的排骨汤上。 他的眼神闪烁,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缓缓伸出了手。 第301章 他将那汤盅里被边玉祯用过的勺子抽出来,也不舀汤,就这样缓缓伸出舌尖,将发烫的勺子空咬进口中,似乎是在感受这个勺子上属于边玉祯的气息。 就在他静静地含着勺子,神情逐渐漫上些许享受的时候,抬眼忽然看见秋蕴宜端着食物站在他面前,将他含勺子的动作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底。 应拭雪:“............”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片刻后又勉强镇定下来,将含过的勺子重新放进汤盅里,镇定自若地和秋蕴宜对视。 秋蕴宜看着他那副看起来单纯无害但是实际上又有点变态阴暗的举动,忍不住觉得恶心,直接道: “你好恶心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边玉祯却走了过来: “你也来食堂吃饭?” 他说:“要不要一起?” 听到边玉祯热情地邀请秋蕴宜一起吃饭,刚才还冷静自若的应拭雪忽然慌了。 他表情变的煞白,死死地咬住唇,双手握紧成拳,神情阴冷地看着秋蕴宜,看起来恨不得冲上去把秋蕴宜咬死。 但在边玉祯转过头的一刹那,他又迅速切换成了无辜的小白兔模样,温柔地注视着边玉祯,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呀。” 秋蕴宜:“..........” 他无语地走开:“谁要和这个双面人吃饭。” 他和完全没听懂他的话的边玉祯擦肩而过,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转过头来,看着边玉祯,微笑道: “别喝桌上那碗汤。” 边玉祯一愣:“为什么?” “..........”秋蕴宜转过头,看着因为害怕事情被揭露、以致浑身战栗的应拭雪,顺手将长发别到耳后,随即凑到边玉祯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语气,和他近身咬耳朵: “因为.........汤里有毒啊傻儿子。” 边玉祯:“...........?” 第116章 幻想对象 边玉祯还没来得及问秋蕴宜这话是什么意思,秋蕴宜就已经端着餐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看样子并没有任何解释的欲望。 边玉祯:“.........” 他迟疑片刻,在叫住他和任由他之间仅仅犹豫了几秒, 秋蕴宜就已经下楼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内。 见状,边玉祯只好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他拿起筷子正想吃饭,抬起头,就看见应拭雪脸色发白地看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腕也微微发着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晶莹汗珠。 边玉祯:“?” 他下意识伸出手,隔着桌子摸了摸应拭雪的额头: “怎么了?你怎么在发抖?是冷还是热?发烧了?” 应拭雪见边玉祯神色如常,看向他的眼底甚至还隐隐带着些许担忧,漆黑的瞳仁微微震动,片刻后也慢慢平静下来了。 他看着边玉祯,缓缓摇了摇头,磕磕巴巴道: “我没......没事呀。” 他忐忑地问边玉祯:“刚刚......秋,秋同学和你,和你说什么了?” 提到秋蕴宜,边玉祯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微妙。 他收回手,心不在焉地拿起汤勺,喝了一口,喝完之后才想起来秋蕴宜说的话,又赶紧把勺子放下: “........没什么。” 应拭雪:“.........” 他看着边玉祯用他刚才含过的勺子,指尖微微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欣喜的光。 看来秋蕴宜并没有告诉边玉祯刚才他做过的事情。 思及此,应拭雪心中稍定。 他忽然人也不抖了,汗也不流了,就这么眼神灼灼地盯着边玉祯看,看的边玉祯心里毛毛的,只能硬着头皮低下头吃饭,但到底没再敢碰那碗汤。 应拭雪心中不免浮现出些许失落来,连吃饭也变的没精打采起来。 吃完饭后,两个人回到宿舍午休,边玉祯这才发现他和应拭雪是同一间宿舍。 崇明附中的宿舍是双人宿舍,边玉祯坐在床上,看着应拭雪收拾东西,打了个哈欠: “你慢慢收拾,我先睡了。” 应拭雪乖乖点了点头。 边玉祯拉上床帘,很快就睡着了。 睡醒之后,他觉得嗓子有些干,爬起来想要喝水,却发现自己的水杯上已经被注满了温水。 他有些惊讶,抬头看坐在位置上看书的应拭雪,问: “你给我倒的?” 应拭雪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谢谢你啊。”边玉祯实在渴的要命,端起水杯就将水喝光了。 现在是秋天,容易口干唇干,边玉祯喝完水后又涂了唇膏,出宿舍去教学楼的时候顺手把唇膏放在了口袋里。 下午有体育课,边玉祯担心唇膏会在跑步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又把唇膏丢到了桌肚里。 崇明附高和国际接轨,体育课课程花样还挺多,这节课换完衣服,跑完步热身之后,体育老师就带着大家一起打网球。 边玉祯有书中原主的记忆,对于他来说,打网球没有什么难的。 可应拭雪不会打网球,所以也没有人愿意和他组队,他一个人握着球拍,尴尬又无措地站在网球场边缘。 边玉祯见状,便招手让他过来: “来。” 应拭雪犹豫片刻,抱着网球小跑过去,来到了边玉祯的面前。 “会打网球吗?”边玉祯问他。 第302章 “不......不会。”应拭雪脸颊涨红: “对,对不起.........我,我是不是太......太笨了?” “?”边玉祯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这有什么?世界上的东西,本来就是有人会,有人不会。网球,只不过有些人没有机会接触到,所以不了解而已。所以会打网球没有什么了不起,不会打也没有什么可自卑的,学就好了。” 言罢,边玉祯道:“你来,我告诉你规则。” 应拭雪闻言,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我会.......会努力学的!” 他眼睛圆圆亮亮盛着光的样子和之前那个被刘海遮住眼睛的阴郁模样,还是前者更顺眼一些。 边玉祯见状心中一动,伸出掌心,将应拭雪的刘海撩起来,随意道:“你把头发弄起来,露出额头更好看。” 应拭雪被他这个动作弄得脸颊红红,晕乎乎的,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他面对边玉祯的这副样子实在像极了听话的小媳妇,而不像是对待普通同学,惹得其他同学纷纷侧目,一股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但边玉祯没觉得有什么,教应拭雪打完网球,等到下课铃声响起,就直接将器具放回原位了,完全没有察觉到旁人异样的眼光。 体育课是最后一节课,晚上还有晚自习,应拭雪打算回宿舍洗个澡,再去教学楼。 双人宿舍只有一个洗手间,边玉祯想了想,便问应拭雪: “我等会要回宿舍洗澡,你要不要一起?” 应拭雪一愣,随即脸颊上浮上淡淡的粉色,一路红到了脖颈: “一起?真的可以和你一起洗吗?” 边玉祯:“?” 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多有歧义,有些疑惑: “如果你也要洗的话,那就一起回宿舍,然后你先洗?” 应拭雪:“.............” 他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指尖揪了揪衣角,慢慢道:“没关系,你........你先洗吧。” 边玉祯道:“.........行。” 回到宿舍之后,边玉祯脱掉外套,放在椅背上,随即从衣柜里拿出新的一套校服,准备拿到浴室里。 应拭雪跟在他身后,在边玉祯准备进去的时候,他冷不丁就来了一句: “你......你等会可以把脏衣篓踢出来,我可以,帮你,帮你拿到阳台上,用洗衣机去........去洗。” 边玉祯转过头,盯着应拭雪。 应拭雪缓缓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又补充道: “这样可以.........节省时间,我们晚自习,十点,才,才结束的。” 边玉祯想了想也是,晚自习太晚结束,回来还要写作业、洗衣服晾衣服,实在太麻烦了,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行。” 他径直进了浴室,没有注意到他转过身时,应拭雪牢牢沾在他后背上、瞬间变得阴湿粘稠的眼神。 他关上浴室门,将应拭雪的视线牢牢隔绝在外,随即一无所知地脱下衣服,将其丢进脏衣篓内,随即微微打开门,将其推了出去。 他正想出声,让应拭雪把衣服拿走,可还未说话,旁边就伸出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刷啦一下就把脏衣篓拿走了。 ——动作快出残影。 边玉祯:“.........” 他站在门后,迟疑地开了口:“.........应拭雪?” “.........嗯。”应拭雪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微微颤抖: “在。” “.........”听到应拭雪的声音,边玉祯稍稍放下了心。 隔着门,他看不到应拭雪落在他衣服上时的贪婪的神情,更不知道应拭雪此刻已经兴奋到浑身颤栗了,只礼貌道: “麻烦你了。” 应拭雪胡乱应了一声, “没,没事。” 浴室的门被锁好,热水器被打开,很快,磨砂门后属于边玉祯的身影也被模糊的水汽所遮盖,淅淅沥沥的水声将应拭雪沉重迟缓的脚步声压了下去。 应拭雪转过身,推开阳台的门,随即迫不及待地转身关上,转过身时已然踉跄地栽倒在了地上。 他双腿发软,脸颊潮红,双膝跪在地上,看着脏衣篓里属于边玉祯的衣服,缓缓咽了咽口水。 他的眼睛一下子变的很黑,很湿,双手也不自觉颤抖起来,片刻后,他慢慢地伸出手,像是虔诚的信徒一般,将边玉祯的衣服缓缓拿起,捧在手心,然后一点一点地低下头,将脸埋进了边玉祯的衣服里。 边玉祯刚刚打完网球,身上不可避免的有些汗味,但他爱干净,衣服也常洗,汗味里又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味,像是木质柑橘的香味,闻不出是什么牌子的洗衣液或者香皂。 汗味和皂角香味混在一起,并不好闻,但也不难闻,一想到这件衣服曾经被边玉祯贴身穿着,应拭雪就情不自禁地浑身发抖,脸颊潮红。 他像是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抓着边玉祯的衣服,用力将脸埋进去,深深吸了几口气。 他用衣服捂着自己的脸颊,几乎要被捂到窒息,近乎缺氧的快感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自己跪在边玉祯脚下,被表情冷漠的边玉祯用狗绳牵着,项圈死死地勒着自己脖颈的画面。 幻想里的他就这样跪着,仰视着边玉祯,像是仰视着自己的神祗。 他看到边玉祯的第一眼,就想做边玉祯的狗。 想被边玉祯用狗项圈圈着,想被边玉祯恶狠狠地扇一巴掌,想边玉祯能伸出脚,面无表情地脚踩他。 第303章 越是想象,越是缺氧,浑身的细胞和神志越是活跃,快感像是电流一样流经他的四肢百骸,应拭雪几乎有些跪不住,片刻后猛地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随着冰凉的空气进入肺部,在血液和大脑里沸腾的快感也逐渐消失。 应拭雪缓缓平复这呼吸,片刻后又再度将视线落在边玉祯的衣服上,再度低下头。 这一次他没有再闻,而是伸出舌尖,期待又痴迷地,将边玉祯的衣服缓缓地舔了一遍。 他舔的很入迷,很享受,沉浸到直到浴室里传来开门的声音,他都没有注意到。 “........人呢。”边玉祯还不知道应拭雪正在对自己的衣服作什么变态的事情,在他的心里,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就是那样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结巴,像雪一样纯洁无暇,如同一朵无辜又单纯的小白花,需要他特别关心照顾,否则就会遭到旁人的欺负,而萎靡下去。 四处找不到人,边玉祯抬高声音问: “应拭雪?” “...........” 没有人应。 边玉祯心里奇怪,擦着头发,环视了一圈,见宿舍里没有人,想了想,便转头朝阳台走去。 去哪了? 难不成,还在阳台上? ...........洗个衣服,需要这么久?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再加入洗衣液,需要超过一分钟? 边玉祯有些疑惑,一边擦头发,一边靠近阳台。 他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脚步声,而是穿着拖鞋,缓缓走到阳台门边,随即毫无心理准备地伸手将门打开了: “应——” 他话还未说完,门外的风就已经吹到了他脸上,伴随着片片落叶飞到阳台上,视线落在应拭雪身上的一瞬间,边玉祯脸上原本的疑惑,已经在看清应拭雪表情的转瞬间,迅速漫上了完全不加掩饰的震惊和错愕。 第117章 甘霖 看着应拭雪双膝跪在地上,脸色发白的模样,边玉祯被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他看着应拭雪这副样子,心中疑惑,有心想问,但又怕吓到应拭雪,于是慢慢放低了声音,努力不刺激到对方: “怎么了?怎么一个人跪在这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边玉祯的声音,应拭雪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双眼因为极度兴奋而变的湿漉漉的,眼睛里延伸出淡淡的红血丝,如果没有人看到他刚才那副变态又渴望地舔舐边玉祯衣服的模样,一定单纯会以为他是因为难过而哭了, “对........对不起..........” 应拭雪看着边玉祯,磕磕巴巴道:“我刚刚,刚刚看到一只虫子.......然后不小心把你的衣服弄掉到楼下去了。” “...........?”边玉祯很难想象这两件事是怎么联系在一起完成的,但看着应拭雪明显有些惊吓过度的表情和红红的眼圈,边玉祯有心问,又怕应拭雪会以为自己在怪他,毕竟应拭雪都会被一只虫子吓跪在地上,再没控制住声音大一点,说不定他又要哭了。 想了想,边玉祯还是决定不问了,缓缓将应拭雪从地上扶起来,一边扶一边哄: “没事啊,没事,衣服而已,没关系的。” 他任由应拭雪踉跄几步摔进他怀里,也没有推开,而是稳稳地站着,用身体给应拭雪做支撑,心理不住感叹应拭雪真的好柔弱啊,不愧是书里那个单纯无知还会被囚禁自杀的小白花。 应拭雪倒进边玉祯的怀里,见边玉祯没有拒绝,于是伸出指尖,缓缓抓住边玉祯的衣角,不经意地用鼻尖扫过边玉祯的胸膛,用力吸了一口边玉祯身上的味道。 少年才不过十七岁,身材便已经发育的挺拔修长,身上的沐浴露味道温和清爽,像是盛夏里凉爽的风一样灌进应拭雪的怀里,让应拭雪不自觉地浑身战栗,下意识屏住呼吸,将属于边玉祯的味道牢牢锁进自己的身体里,不让它出去。 怀里的纤细身形开始颤抖起来,边玉祯下意识低下头,看见应拭雪脸颊涨红,像是快要窒息了,心下一惊,赶紧伸出手,拍了怕应拭雪的脸颊: “呼吸啊,你怎么回事?” 边玉祯一说呼吸,应拭雪就像是得了指令似的,不再憋气,而是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鼻腔里都是边玉祯身上的味道,令应拭雪头晕目眩,爽的头皮都在发麻,整个人双眼迷离。 “???”边玉祯完全不知道应拭雪到底怎么了,只能把他半拖半抱到床上,让他坐下。 他伸出手,摸了摸应拭雪的额头,怀疑应拭雪这一系列不正常的动作加上他发红的脸颊,都是因为发烧了。 嗯.........好像是有点烫。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边玉祯总觉得应拭雪额头烫烫的,想了想,便起身,走到自己的座位,拉开抽屉,拿出一盒药,按照说明书扣了两粒胶囊,塞进应拭雪的口中。 “这是感冒药。” 边玉祯半蹲下身,看着应拭雪: “你是想先忍一忍上完晚自习,还是去校医院看看?” “.........不去校医院。” 应拭雪将药藏在舌根下,慢慢道:“我.......我没事。” 他想和边玉祯一起去上课。 “........行。”边玉祯道:“那你别强忍着,身体不舒服就喊我。” 应拭雪乖乖地点了点头。 第304章 看着他这副乖软的模样,边玉祯带着气音笑了一下,顺手摸了摸他的头,起身去了阳台,洗他没有洗完的衣服。 应拭雪见边玉祯走远了,赶紧将胶囊吐出来,用纸巾仔仔细细地包好,随即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像是放宝贝似的,将边玉祯送给他的胶囊藏好。 藏好之后,他顿了顿,又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阳台,见边玉祯没有走出来,便从口袋里偷偷掏出一个布料,将其折好,郑重其事地将其放了进去,随即盖好盒子,又将它重新放进柜子里。 “..........我内\裤呢?” 边玉祯本来想洗衣服,但当他把脏衣篓翻了一个遍,都没有找到他的内\裤,不禁有些疑惑。 他甚至把洗衣机里的衣服都拿出来,一个个抖开,还是没有找到他的内\裤,愣怔间,忽然又想到应拭雪说的不小心失手把他的衣服掉到楼下去了,忍不住探出头往下瞧,却又并没有在楼下的地面上看见他自己的内\裤。 “..........?”边玉祯心想怎么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但转念一想,内\裤也有可能是被风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不一定掉在地上。 想到这里,边玉祯又自己给应拭雪的撒谎找好了合理的借口,并未多加怀疑,转过身,将洗衣液倒进洗衣机里,盖上了洗衣机。 马上就要上晚自习,边玉祯没有时间悼念自己消失的内\裤。 走出阳台的时候,应拭雪已经恢复正常了,正坐在床边发呆。 马上就要上课,边玉祯刚刚洗澡耽误了太多时间,没时间吃完饭了,边玉祯便带着应拭雪去食堂买了两个饭团,两个人在外面吃完了,才进的教室。 晚上要物理小测,老师最后一节课时,发了一套卷子下来,让大家用一节课的时间做完,然后在下课后给同桌互相改。 边玉祯有原主的记忆,加上他脑子好使,一整套卷子很快就做完了。 反观秋蕴宜,从考试开始就眉头紧锁,面带愁容,一直到下课铃声结束,都没有松开。 等到老师敲桌子说考试结束,让同桌互换改卷时,边玉祯拿起秋蕴宜的卷子一看,除了选择题写满了,其他答题几乎都空着,只写了个解还有和题意差了十万八千里的狗屁不通的公式。 边玉祯:“...........” 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过于长,秋蕴宜转过头,看着他,问: “怎么了?” 边玉祯闻声,回过神来,抖了抖卷子,问秋蕴宜: “这是你自己做的卷子?” 秋蕴宜:“那不然?” 边玉祯:“我还以为是哪个傻子做的。” 秋蕴宜:“.........” 他恼羞成怒,伸手推了边玉祯一把。 老师把答案发了下来,道:“同桌互相改卷,不懂的可以找我讲解。” 秋蕴宜对着答案,给边玉祯改卷子,改到填空题发现边玉祯就没有一个错的时候,干脆就不改了,把红笔一丢,抱臂往后一靠,垂下眉眼,也不知道是生谁的气。 边玉祯给他改完卷子,看着鲜红的卷面,叹了一口气,道: “我给你讲讲吧,讲完你再走。”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边玉祯不忍心看他这样傻下去。 秋蕴宜看了边玉祯一眼,主动凑了过去,但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很虚心,掌心托着下巴,老大不高兴的模样。 其他同学都没有像秋蕴宜一样错的那么多的,等边玉祯讲完卷子的时候,教室里就只剩下他和秋蕴宜两个人了。 边玉祯一边讲,一边贴心地把解题的步骤都写在了卷子上,随即对秋蕴宜道:“今天就讲到这里吧。这些错题,你可以晚上带回去再看看,或者明天早读课的时候拿出来复习一下,加深印象。” 此时已经快要十一点了,秋蕴宜困得眼皮往下垂,头也一点一点的。 听到边玉祯愿意放他走了,他头一沉,片刻后又抬起来,像是清醒了: “..........行。” 他晃了晃脑袋,随即胡乱将卷子揉成团,塞进桌肚里,然后缓缓站起了身:“那我就先走了。” 边玉祯闻言也站了起来:“你先走吧,我关灯。” 秋蕴宜胡乱点了点头,随即走出门去。 等秋蕴宜走之后,边玉祯低下头,开始整理桌子。 他讲的口干,喝了一口水之后,又舔了舔干裂的唇,指尖朝桌肚摸去,准备拿唇膏涂一下。 岂料他在桌子里摸了好久,也没能摸到那个唇膏,索性蹲下来找,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难不成是滚到地上,丢了? 思及此,边玉祯又强打精神,在教室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他的唇膏。 屋外风声呼呼,冷风一股脑地灌进来,边玉祯迟来地察觉到了些许冷意,抬起头一看,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算了,太晚了,还是先回去吧。 唇膏也就几百块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纵然丢了也没有什么好心疼的。 想到这里,边玉祯便走到门口,顺手关上了灯,一边穿衣服一边关门,借着走廊的光往楼梯下走去。 他出教学楼的时候,忽然感觉余光里闪过一个黑色的影子,他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过头去,却只能借着路灯,看清教学楼楼梯口前那块大镜子里,反射出自己的脸。 空荡荡的教学楼里不剩几个人了,骤然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莫名有些瘆人,边玉祯就算不相信有鬼,也不想多呆,也顾不上去探究那个身影是他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有人从这里经过,赶紧回宿舍了。 第305章 回到宿舍之后,应拭雪还没有回来。 边玉祯以为他出去了,便进了浴室,简单地擦洗了一番,换上睡衣,一边打哈欠一边躺下。 在他迷迷糊糊要进入睡梦中的时候,宿舍的门却忽然打开,应拭雪携带者秋天夜晚的寒风,默默都走近了宿舍。 他手里提着一袋子药,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发出窸窸簌簌的响动。 边玉祯听到动静,恍惚间醒来,隔着床帘,喃喃喊了一声: “应拭雪?” “嗯。”应拭雪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随即拧开瓶盖,倒出一片药片,掰成两半,然后走到边玉祯的桌子边,将买来的牛奶倒进他的杯子里,随即将药片放了进去,等待药片融化: “我买了热牛奶,你要不要喝?” “.........”边玉祯实在很困,半梦半醒之间,并没有回答。 应拭雪也不觉得奇怪,等待药片完全融进牛奶里,才拉开床帘,让灯光刺了进去,迫使边玉祯缓缓睁开了眼睛。 应拭雪背对着灯光站着,逆光的阴影打在边玉祯脸上,让他看不清应拭雪此时的模样,只能看见应拭雪殷红的嘴唇张张合合,对他说道: “你累了一天,喝杯热牛奶吧,能睡得更好。” 边玉祯想拒绝,但应拭雪已经把牛奶递到了他嘴唇边,他只好张开嘴,任由应拭雪将牛奶倒进他口中。 他喝了几口就不想喝了,咬紧牙关,表示自己困了要睡了,应拭雪也不勉强,将剩下的半杯牛奶拿走,随即替他拉上了床帘。 也不知道是不是牛奶真的有安眠的作用,不到五分钟,刚刚还半梦半醒的边玉祯就睡着了,连应拭雪把剩下的牛奶倒进下水道就没有察觉。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应拭雪洗干净手,把药全部放进抽屉里锁好,随即再度走到边玉祯的床边,缓缓拉开了床帘。 边玉祯睡的正熟,直到应拭雪来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察觉。 见状,应拭雪嘴角缓缓绽开一抹笑。 他关掉灯,借着黑暗,缓缓脱衣服上了边玉祯的床,蜷缩在边玉祯的身边。 边玉祯平躺在床上睡着了,应拭雪不满意这个姿势,于是自己爬过去,趴在边玉祯的身上,还胆大包天地将边玉祯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 耳边是边玉祯平稳的心跳和呼吸声,应拭雪借着月光,看着边玉祯精致清俊的眉眼,眼中的痴迷完全不加掩饰。 他凑过去,想要亲一亲边玉祯的唇,踌躇片刻后,似乎又觉得自己不配,缓缓地缩回了头。 他知道边玉祯不可能醒过来,肆无忌惮地用目光一寸一寸地舔舐着边玉祯的脸,片刻后趴下去,张嘴含住边玉祯的手指,一寸一寸地舔。 边玉祯的手指纤长白皙,骨节分明,因为刚洗完澡,还带着淡淡的柑橘香味,应拭雪像是把它当成了糖果一般,舔的入迷,直到把边玉祯的右手舔的湿哒哒的,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他跨坐在边玉祯的大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一无所觉的边玉祯,眼珠缓缓转动,顺着边玉祯敞开的领口,朝里面望去。 里面的风光被睡衣挡住了,应拭雪有些遗憾,目光继续往下滑,最后落在了边玉祯的胯\下。 忽然像是被某一处吸引了,连动作也微微停住,漆黑的瞳仁里闪着极为兴奋又疯狂的光,视线牢牢黏在明显凸起的布料上面,并不动了。 他整个人又开始神经质的颤抖,口干,嗓子也干,盯着边玉祯的模样,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了很久的旅人,只盼望他的神祇能可怜可怜他,此刻天降甘霖,来彻底滋润他才好。 第118章 女鬼 边玉祯在睡梦中只觉自己似乎被一条鳞片冰冷的巨蟒缠住了。 那巨蟒从他的腿往上,一圈一圈地缠上他的胸膛,死死紧紧地束缚住他的身体,冰凉的针尖兽瞳里散着寒意,倒映出边玉祯略带惊恐的脸。 边玉祯想要挣扎,但愈挣扎,却被困得愈紧,肺部的空气急剧流失,他只觉呼吸困难,有些喘不上气来,只能任由那蛇将他缠住,亲昵地靠近他,嘶嘶地吐出伸出冰凉鲜红的蛇信,将他浑身上下都舔了一遍,随即将他缓缓拖入了温暖的沼泽之中。 那蛇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浑身赤条条的人,边玉祯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只知道他人身蛇尾,白皙的皮肤细腻柔滑,带着人类的温热,但青黑色的鳞片却如同冰块一般,将他死死地将他缠住,贴的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随即蛇尾上的某一处打开,带他堕入了无边的迷乱和欢愉之中。 等到边玉祯醒来的时候,宿舍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梦里那个人身蛇尾的怪物的轻笑声似乎还有在耳侧,一想到自己昨晚和怪物的疯狂一夜,边玉祯就忍不住心底发凉,同时后背又冷汗一片,脸色铁青。 身\下湿黏黏的,很难受,边玉祯穿越来之前是有过几个孩子的,当然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梦\遗了。 至于为什么梦\遗对对象会是一个怪物,边玉祯不愿意去多想,黑着脸下了床,进了浴室,开始洗漱。 刷完牙洗完脸后,他把内\裤丢到专门清洗贴身衣物的洗衣机里清洗,随即又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 昨晚这一套之后,他才走出浴室,一抬眼就看见应拭雪提着一袋早餐走了进来。 “你.......你醒啦?”应拭雪看着他,微微一笑,露出两边两个小酒窝,很是可爱: 第306章 “我给你,给你买了早饭,你吃一点,好.......好不好?” 边玉祯犹豫了片刻,看了看桌上的闹钟,片刻后点了点头: “好。” 他说:“谢谢。” 应拭雪磕磕巴巴道:“不.......不客气。” 他把包子和馒头豆浆放在边玉祯的桌上,因为担心弄脏边玉祯的手,还特意多要了几个塑料袋,递给边玉祯。 在边玉祯吃包子的时候,应拭雪又走到洗手池,给边玉祯洗好吸管,插进豆浆里,然后放到了边玉祯的手边。 他这样贴心,搞得边玉祯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了。 明明是他要多少照顾这个可怜的小结巴,怎么现在反倒变成要应拭雪来照顾他了? 思及此,边玉祯便道:“你坐啊,一起吃。” 听到边玉祯说话,应拭雪浅浅地笑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坐下了。 他一边小口小口地咬着包子,一边时不时地看边玉祯一眼,眼巴巴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忠心的小狗崽。 边玉祯见状,梦醒之后的坏心情稍有缓解,忍不住打趣道:“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看我能下饭吗?” 他原本只是在打趣,但没想到应拭雪看了他一眼,随即轻轻地嗯了一声: “能。” 边玉祯:“...........” 他脸上浮现出明显的震惊和错愕的表情,在那个字落进边玉祯耳朵里的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半晌,他才道:“你刚刚说什么?” 他想再确认一下应拭雪的回答,但应拭雪却垂下头,不肯再说了,只不过还会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瞄他,谨慎又克制。 边玉祯:“...........” 他内心察觉到些许异样,但还没来得及深想,应拭雪就吃完了他手中那个包子,站了起来,把塑料袋揉成一小团,丢尽垃圾桶里。 边玉祯见状,下意识抬起头看他,有些诧异: “你不吃了?” 应拭雪摇了摇头,轻声道:“饱.......了。” “就一个包子,太少了吧。” 边玉祯上下打量了应拭雪一眼,忍不住皱眉: “难怪这么瘦。” 他拿起一个包子,来到应拭雪身边,隔着塑料袋将其掰成两半,出于对同学的关心,忍不住哄着他道: “再吃一点。” 应拭雪脸上浮现出些许抗拒。 他本想扭头躲开,但因为这个“命令”是边玉祯下的,他不得不服从,漆黑的眼珠紧紧地盯着边玉祯看了片刻,随即缓缓张开嘴,将那半个包子咬了过去。 见状,边玉祯这才放下了心。 “真乖。” 出于对上辈子的习惯,他下意识揉了揉应拭雪的头,随即转身离开,并没有注意到在他的掌心放在应拭雪头顶的一瞬间,应拭雪骤然亮起、如同盛满了一汪星河般的眼睛。 吃完饭后,边玉祯强行让自己忘掉昨晚的春梦,晃了晃脑袋,将噩梦过后的头疼从自己身体里甩去,随即推门进了教室。 秋蕴宜向来是迟到的,所以等边玉祯都背完了一页单词,秋蕴宜才姗姗来迟。 他似乎还没有睡醒,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在边玉祯身边,懒懒地冲着边玉祯打了一个招呼: “早啊。” “早。” 边玉祯提醒他:“昨天的题记得复习..........” “知道啦知道啦,啰嗦死了。”秋蕴宜嘴上抱怨,面上却并没有不高兴,而是忍着困意,将手伸进桌肚里,胡乱翻着昨天被他丢到里面的小测卷子。 但他摸了一会儿,并没有摸到卷子,脸上的表情也在动作间变的逐渐凝重起来。 “.........怎么了?” 见秋蕴宜一直不把卷子拿出来,边玉祯意识到不对劲:“不见了?” 他想说这几天他的东西也老不见,就看见秋蕴宜铁青着脸,摸出了一掌心的碎纸片。 碎纸片上还隐约可见熟悉的公式和题型,很显然是昨天边玉祯给秋蕴宜讲的那套物理卷子的粉身碎骨板。 边玉祯:“...........”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瞬间,脑海中飞过无数的想法,但最后,他只看向秋蕴宜,张了张嘴,半晌才道: “.........怎么回事?” “哪个混蛋撕了我的卷子!” 不顾吵闹的早读,秋蕴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发出砰的一声响: “谁!” 他这一嗓子吼的全班都不自觉安静下来,很快,就有人转过头,看着怒火冲天的秋蕴宜,不解道: “蕴宜,你怎么了?” “有傻逼把我卷子撕了。”秋蕴宜脸色难看,恶狠狠地扫视了一圈: “是谁干的?!最好自己站出来,否则等我查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他虽然成绩差,但家世好,向来娇纵任性惯了,班上同学别说撕他卷子,就是和他说话都得考虑别得罪他,所以他说这话时,并没有人承认撕了他的卷子,纷纷面面相觑,随即低下了头。 没一会儿,在外面的班主任听见这个班安静下来了,便推门而入,问: “怎么回事?怎么不读了?” “老师,有人把我卷子撕了。” 秋蕴宜忍不了一点:“我要调监控。” 老师看了秋蕴宜一眼,本来不想小题大做,但又怕秋蕴宜闹起来影响别人学习,便后退一步,松了口,道: 第307章 “你跟我来吧。” 秋蕴宜把碎纸片甩在桌上,臭着脸出去了。 很快,这场插曲就又被朗朗读书声掩盖了下去,唯有边玉祯坐在座位上,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晚从自己身后一闪而过的黑影。 难不成.........是那个黑影撕的? 这个人和自己母亲有仇?但为什么只撕了卷子,没有撕其他的? 边玉祯有些不解,但想又实在想不明白,只好作罢。 没一会儿,秋蕴宜又回来了,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面无表情。 他不主动说话,边玉祯便主动开口问: “查到是谁了吗?” “........没。”秋蕴宜说:“走廊的监控刚好坏了,他爹的,到底是哪个傻逼干的.......” 边玉祯听到秋蕴宜骂骂咧咧,想要说什么,但又怕说了什么火上浇油,索性闭了嘴。 早读很快就结束,短暂的课间休息之后,就开始了第一节课。 这节课是班主任的,他宣布了下周要月考的消息,还说月考结束之后,会根据成绩来重新排位置。 边玉祯没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他和谁坐都差不多,只要还能和秋蕴宜一个班就好。 很快,月考成绩就下来了。 很理所当然的,边玉祯考了全年级和全班一名,而秋蕴宜—— 考了全班最后一名。 看着趴在桌上,一声不吭地秋蕴宜,边玉祯有些不忍心,停下了放学收拾书包的动作,道: “要不.........我课后抽时间辅导一下你吧。” “你没听老师说吗,月考之后要重新排座位了。” 秋蕴宜抬起头,道:“我们很快就不是同桌了。” “.......那怎么办?”看着秋蕴宜的卷子,边玉祯都担心秋蕴宜考不上大学。 “..........不知道,随便吧。”秋蕴宜有些无精打采: “我本来就笨,考这个成绩也正常。” “哎,你别这样,”边玉祯见不惯秋蕴宜自暴自弃,想了想,道: “要不.......你叫你爸妈给你请一个家教,怎么样?” “你以为没请过?”秋蕴宜说:“从小到大我爸妈都给我请了十七八个了,全都还没干满一个学期就都走了。” 边玉祯:“............” 他大抵能猜到为什么老师们都没干满一个学期就跑了,应该不是嫌秋蕴宜太笨,就是嫌秋蕴宜脾气暴躁,不听老师教导。 边玉祯正想叹气,忽然间,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人影,令他眼前一亮: “我好像知道谁能教好你了。” 秋蕴宜转过头看他,粉色的头发在空中微微晃动: “谁?” “我爸........也就是你未来的老公。” 边玉祯压低嗓音,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语气道。 秋蕴宜:“..........” 他无语地看了边玉祯一眼,随即转过头,含糊道: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打你。” “真的,相信我,他绝对能教好你。”边玉祯说:“你别不信,我爸可厉害了。” “呵.........”秋蕴宜道:“上一个老师走之前,我爸也是这么说的。” “哎呀,反正你都这样了,死马当作活马医,”边玉祯收拾好书包,背在身上,拉着秋蕴宜站起来: “走吧妈,带你找我爸去。” 言罢,他不顾秋蕴宜的挣扎,强行拉着秋蕴宜的手腕,带着他往门外走。 他刚走出教室门没几步,就在转角处遇到正准备进屋的应拭雪。 应拭雪手上还端着杯子的,很明显是接完水回来,见到边玉祯,眼睛下意识弯起,正想笑,但当目光落在边玉祯和秋蕴宜紧紧相牵的手时,瞳孔骤缩: “.........” 边玉祯没注意到应拭雪瞬间不自然的神情,急着去找爹,快步和应拭雪擦肩而过,甚至来得及和应拭雪解释自己要去哪里: “我和蕴宜出去一趟,等会儿不能和你吃完饭了,你自己去吃吧。” 蕴宜......... 蕴宜......... 在边玉祯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的那一刻,应拭雪手中的杯子也应声摔碎在地,滚烫的热水泼湿了应拭雪的脚腕,烫出一片红,但应拭雪却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似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片刻后,猛地握紧了指尖,捏紧成拳。 教室里刚好有同学要出来,刚出门,就撞见应拭雪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口,吓了一大跳: “我操。” 同学胆战心惊地扶着门后退几步,看着应拭雪隐没在黑暗中、因为脸颊抽搐而略显狰狞的脸颊,拍了怕胸口,胆战心惊道: “拭雪,你一个人站在这里作什么?吓我一跳。” “..........”应拭雪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撩起来看和他打招呼的同学,看起来没有一丝理人的愈望。 边玉祯不在,他也丧失了和人交流的兴趣。 “.............” 没有得到应拭雪的回应,同学有些不满,但又不敢惹这个寡言少语的转学生,只能强忍着害怕和剧烈跳动的心脏,小心翼翼地绕过应拭雪,往楼梯间走去。 他一边走,还一边嘟囔道: “不声不响站在那里,跟个女鬼似的.........” “——真他妈吓人。” 第308章 第119章 人穷志不穷 边玉祯带着秋蕴宜来到崇明大学的时候,边云鹭才刚刚下课。 边玉祯也不知道是哪里打听来了边云鹭的课表,铃声刚响过,边玉鹭和舍友一走出教室,就看见边玉祯站在门外,抬起手,满脸笑容、热情洋溢地喊了他一声: “爸!” 边云鹭:“...........” 边云鹭的舍友周钊本来还在低着头玩手机,听见有人喊“爸”,下意识抬起了头,顺着边玉祯的视线,看向了边玉鹭: “..........” 边云鹭只能装作没看到也没听到,扭头就想朝另一个方向走,岂料还没往前走两步,就被边玉祯抓住了手臂: “爸。” “......爸?”周钊这下确定边玉祯就是在喊边云鹭了,轻轻挑起眉,有些惊讶道: “云鹭,你有孩子了?” 边云鹭正想解释,边玉祯就大方地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边云鹭的儿子,边玉祯。” 周钊:“.........” 他直了眼睛,并不答话,只是用狐疑的视线,上下打量边玉祯,随即,又隐晦地看了一眼边云鹭。 边云鹭:“..........” 他没有说话,只是敛下眉眼,眼睫轻轻颤动片刻,随即拉过边玉祯,沉声问: “你来干什么?” “我带我妈来看看你呀。” 边玉祯抱住边云鹭的手臂,像是小时候那样,抱着父皇撒娇: “爸,我想你了。” 边云鹭:“..........” 他在边玉祯究竟是傻子和正常人两者之间思考了一会儿,还没思考出一个所以然来,忽然感觉到一阵极其强烈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令他想忽视都不行。 他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一个染着粉白色长发、戴着钻石耳钉的男生正站在他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边云鹭:“?” 两人对视片刻,边云鹭率先移开了视线:“我要去吃饭了。” “那我和我妈跟你一起。”边玉祯拉过一直没有说话的秋蕴宜,道:“我妈也想你了。” “..........”边云鹭看了一眼秋蕴宜,半晌才道:“这是你妈?” 边玉祯点头:“嗯嗯,也是你老婆。” “不好意思我没有搞未成年的癖好。” 边云鹭道:“而且恕我冒昧,他是.........男的吧?” “在我们那个世界,男人是可以生孩子的。” 边玉祯解释道:“我还有个弟弟,也是您和我妈生的。” 边云鹭:“..........” 他这下确认边玉祯是神经病了。 他扭过头,不想再和两个精神病说话,岂料他往前迈了一步,边玉祯也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步。 边云鹭只好道:“你们能不能别跟着我?” 边玉祯失落道:“爸,你就一点也不想我和我妈吗?” “不想。”边云鹭说:“我为什么要想你们?” 言罢,他转身就想走,却被边玉祯抓住了手腕。 边玉祯心想既然如此,就别怪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对上边云鹭疑惑的视线,边玉祯定了定神,随即开了口: “.........你很缺钱吧?” 边云鹭顿了一下,道:“........你想怎么样?” 没有否认,就是默认了。 边玉祯抓住边云鹭的手,不让他走,想了想,道:“帮我妈补课,我们给你钱。” 边云鹭站直身体,上下打量他一眼: “你们有多少钱?” “一节课五百,外加报销通勤的钱。” 边玉祯大概了解家教市场,给出的钱不至于低到离谱,也不至于高到让边云鹭怀疑自己出不起。 边云鹭果然没再说话了。 他思索了片刻,随即道:“想预支两节课的钱,可以吗?” “可以。”自己爹要钱,哪里有不同意的,边玉祯马上掏出了手机: “来。” 边云鹭收了钱,看着上面有零有整的数字,放下了心,态度也温和了不少, “我晚上没有课,晚上可以给你们补课........” 说完,他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 “你们是要补什么科目?” 边玉祯下意识沉默:“.........” 他都不好意思说秋蕴宜全科目都是短板,倒是一旁的秋蕴宜一点也不害臊: “语文。” 边蕴鹭道:“你要补语文?” “不是。”秋蕴宜说:“是除了语文,都要补。” 边云鹭:“...........” 看着边云鹭无语的神情,秋蕴宜忽然觉得很不开心起来。 他走到边云鹭的面前,伸出脚,轻轻踢了踢他的鞋子: “嫌我笨?” 边云鹭看着秋蕴宜,轻轻移开了视线: “........没有。” 秋蕴宜盯着边云鹭,见边云鹭的眼神里确实没有一丝嘲笑和看不起的意味,才微微放下了心。 他能力不行,却又很要面子,不许别人看不起他。 “走吧,先去吃饭,然后再找一个地方去上课。” 边云鹭背起包,声音平淡冷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引起他极其强烈的情绪波动, “我请你们。” “你有钱吗?” 秋蕴宜跟在他身边,偏头看他。 “请你们吃饭的钱还是有的。”边云鹭撇了他一眼: 第309章 “.........只要你不挑食的话。” 秋蕴宜其实很挑食,但是他不说,就这样跟着边云鹭来到食堂。 边云鹭点的菜都很简单,窗口六块钱,就可以打一份饭和两份蔬菜,外加一碗免费的汤。 边云鹭吃惯了,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但秋蕴宜就很嫌弃了,看着边云鹭菜盘里绿油油的菜叶子,噘着嘴不说话。 “你想吃什么,可以拿着我的饭卡去刷。” 边云鹭将饭卡给他:“去吧。” 秋蕴宜转身,带着边玉祯去了别的窗口。 在等餐的间隙,边玉祯伸出手肘,戳了戳低头默不作声的秋蕴宜,压低声音道: “怎么样.........我爸人不错吧。” “..........寒酸的穷鬼一个。”秋蕴宜说:“浑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还没有我的耳钉贵。” 边玉祯一噎,半晌道:“我爸他.........人穷志不穷。” 秋蕴宜没有接话。 边玉祯见状,以为秋蕴宜不相信自己的话,讨了个没趣,正准备低下头玩手机,忽然听见秋蕴宜开了口,小声嘀咕了一句: “志穷不穷我不知道。” 他说:“长的........倒是挺帅的。” 边玉祯:“.........” 第120章 老师 他微微睁大眼,看着秋蕴宜,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母亲竟然会觉得父亲他........长的好看? 看着边玉祯默不作声、看起来还十分惊讶的模样,秋蕴宜沉下眉眼,有些不高兴道: “........你在质疑我的审美?” “........没有,”边玉祯不知道该怎么说,等到阿姨喊号的时候,一边小声说谢谢一边端过过桥米线,顺带回答秋蕴宜的问题: “妈你之前.......从来没有夸过父亲的模样好看。” “........”秋蕴宜脸上一瞬间浮现出些许惊讶,都顾不上去想自己不可能是边玉祯的妈:“怎么可能?” 他强调道:“他真的很帅。” “是吧,我也觉得。”边玉祯用眼神示意秋蕴宜取餐,道: “可母亲你嫌父亲比你大十一岁,嫌弃父亲老了,所以很少夸他。” “.........?”秋蕴宜刚想否认,但细细想一想,如果边云鹭真的比他大十一岁,他确实会觉得他年纪有点大。 正迟疑间,边玉祯已经转过头,朝边云鹭走去了。 边云鹭吃饭快,等边玉祯和秋蕴宜坐下吃饭的时候,他已经吃饱了,将饭碗放在一边,垂头玩手机。 秋蕴宜一边吃饭,一边用余光偷偷瞄边云鹭的脸,越看越觉得边云鹭就算老了也会很帅,他怎么可能嫌弃他呢? 正迟疑间,他手中的丸子没有夹稳,掉进汤汁里,汁水登时四溅,他头发和衣服上立刻冒出了几个黄色的油点。 “.........”秋蕴宜脸色瞬间变了,放下筷子正要发作,忽然面前被人递过来一张洁白干净的纸: “擦擦吧。” 听着耳边干净沉稳的声线,秋蕴宜下意识抬起头,只见边云鹭拆开纸巾,将纸放在他面前,随即顺手用剩余的纸巾擦掉了桌上的油点,防止后面人用餐不方便。 相比于秋蕴宜的火爆,他的情绪非常稳定,虽然看起来长着一个很不耐烦的冷漠脸,但接触过后就会发现这个人挺有耐心的,也很会照顾别人。 秋蕴宜心中的火气慢半拍地消了下去。 他撇了撇嘴,下意识拿起纸巾,嘟囔道:“我手怎么这么笨。” 他赌气说:“要砍掉。” 边云鹭看他一眼,随即道:“没事。” 他说:“回去洗洗就好了。” 秋蕴宜娇气的要命: “可是会有味道。” 边云鹭:“.........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回学校换衣服。” 秋蕴宜忍不了一点,不允许自己穿着这样一件脏兮兮的衣服去补课。 “.........”边云鹭迟疑片刻,看了一眼秋蕴宜的校服外套,随即有条不紊道: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去崇明高中来回要一个小时。你还要换衣服,就算省略这个时间,最快八点半开始的话,我要上两个小时,十点半结束,你路上还需要时间,能赶得上学校的门禁时间吗?” 秋蕴宜:“........” 他不说话了,鼓起脸颊,很是生气的模样。 边云鹭:“........” 他迟疑片刻,随即道:“要不你把衣服换下来,穿我的,等要回去的时候,你再带回去。” 秋蕴宜说:“我不穿一千块以下的衣服,会过敏。” 边云鹭:“......那你的校服?” 秋蕴宜骄傲:“我妈让裁缝上门给我定制的。” 边云鹭:“........” “.........爱穿不穿。”最后他说:“反正我在学校等你们,你们自己商量好时间再来吧。” 言罢,他端起餐盘就想走,却被秋蕴宜拉住了手: “等等。” 秋蕴宜自己其实也懒得奔波了,边云鹭的办法,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想了想,他也只能忍痛道: “好吧。” 他说:“就穿你的衣服。” 边云鹭垂眸看了“忍辱负重”的秋蕴宜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还有点嫌弃? 回到宿舍的时候,边云鹭的舍友都已经去自习了。 “你穿这个吧。” 第310章 边云鹭把书包丢到椅子上,打开衣柜,丢了一件短袖和黑色的外套出来,被秋蕴宜手忙脚乱地接住: “可能会有点大,但是是我刚洗的。” 秋蕴宜闻言,低下头,轻轻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 闻完之后他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些不对劲,赶紧抬起头,刚好对上边云鹭无语的眼神:“.........” 秋蕴宜赶紧道:“我不是怕你没洗,而是.........” 而是什么,秋蕴宜也说不出来,哽了一下,边云鹭就已经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了,看起来像懒得和他多说: “你去厕所换吧,我在外面等你。” 秋蕴宜:“.........” 他捧着衣服站在原地,站在陌生的环境里,稍稍迷茫了一下,片刻后,还是灰溜溜地去厕所换衣服了。 衣服果然有些大,衣服的下摆都快能垂到膝盖了,秋蕴宜一边嫌弃,一边又默默穿好衣服,推开门出去。 他推门出去的时候,边云鹭正站在阳台边抽烟。 吸烟有害身体健康,边云鹭自己是学医的,比普通人更知道烟的危害。 但他烦躁的时候,也忍不住会拿出烟来抽一根,不过抽的很克制,每日绝对不会抽超过两根。 可尽管他抽的不多,劣质香烟的味道还是留在了他的身上,袅袅的白烟升起,将他挺拔清俊的侧脸掩映的模糊不清,在夜晚的路灯逆光折射下,只能看见他低头弹烟灰的动作,漫不经心,却又莫名带给人游刃有余的感觉。 秋蕴宜看着面前这幅画面,心脏不知为何,忽然砰砰跳动了一下。 他像是着了魔一般,不自觉想要走过去,脚步声却惊动了边云鹭。 边云鹭下意识转过头,看着秋蕴宜,缓缓眯起眼睛。 等到秋蕴宜离他还有三步远的时候,边云鹭开了口: “别过来。” 秋蕴宜迷茫地看着他:“.......为什么?” “我身上有烟味。”边云鹭解释:“很呛人。” 秋蕴宜:“.......” 他顿了顿,听话的站住,嘴上却说:“我不介意。” 边云鹭很快道:“可我介意。” 秋蕴宜:“.......” 蹭的一下,他的逆反心理就上来了。 别人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要干什么,猛地上前几步,几乎是跑到边云鹭的身边,仰头道: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边云鹭比他高了一个头,垂头看着蛮不讲理的秋蕴宜,弹了弹烟灰。 他不欲和这个小孩多纠缠,所以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只想尽快将烟抽完,好带着他们去补课,然后再回宿舍复习白天的课程。 可他越沉默,秋蕴宜不知为何,就越生气,总觉得边云鹭不说话,就是觉得他在无理取闹,根本不想理他。 所以在边云鹭抬手的那一瞬间,秋蕴宜脑子一抽,忽然猛地伸长脖子,凑了过去,含住了边云鹭指尖夹着的烟嘴,学着边云鹭的模样,用力吸了一口气。 边云鹭:“........” 边云鹭心中一惊,想要把秋蕴宜推开,但很明显是晚了。 秋蕴宜抽太猛了,摄入过量尼古丁的他脑子嗡的一下变的一片空白,唯有快感如同潮水在他身体里交织,几乎有些呼吸不上来。 他的眼神瞬间变的迷离,因为微微窒息而缓缓张开嘴,口中的白烟如同水一样流淌而出,喷洒在边云鹭的脸颊上。 “.........” 四周安静一片,唯有风声呼啸,黑暗中的边云鹭的瞳孔微微瞪大,倒映出秋蕴宜微微眯起的双眼,像猫一样,狡黠,又娇气。 边云鹭试图推开秋蕴宜的手还放在秋蕴宜的肩膀上,未有动作,手腕就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奇怪,看着这样一张脸,边云鹭竟然在某一刹那,有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秋蕴宜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体内的冲动甚至比边云鹭的更剧烈,更沸腾,像是烧开的水,左冲右突想要得到一个发泄口,最后却只能将目光死死地落在边云鹭的唇上。 秋蕴宜微微踮起脚尖,视线紧紧地盯着边云鹭的唇,缓缓张嘴,贴过去,再度咬住了边云鹭的烟。 这一回,他学乖了,不再抽烟,而是用自己的舌头把烟嘴一点一点地舔湿。 他的舌尖殷红,小巧,□□时,并没有技巧,却能让边云鹭清晰地看到他的动作,并且成功的见到边云鹭的喉结随着他舌尖□□的动作而上下滚动。 见状,秋蕴宜微微笑了一下,含着烟嘴,含糊不清道: “哥哥,你ying了。” 他说:“看见我舔你的烟就能ying成这样,要是我真的舔你的.......你不得.........” 他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却一点点地钻进边云鹭的耳朵里,像是细蛇一样,深深地往血肉里扎,又痛,又瘙痒。 边云鹭瞳孔骤缩,猛地推开他,后退几步,脸色终于变了: “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我自己看书看的呀。”秋蕴宜被推开了也不以为忤,更不觉得羞耻,反而眯着眼睛,笑道:“所以哥哥是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吗?” 话音刚落,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看着边云鹭,拉长音调道: “哦,我现在不该叫你哥哥.........应该叫你老师了。” 他凑过去,贴着浑身僵硬的边云鹭的胸膛,指尖缓缓在边云鹭的胸膛上滑动,声音在暗夜里飘动,甜腻如同鬼魅精怪,稍不注意,就能深陷其中: 第311章 “可以说吗,老师.......” 他仰起头,露出漆黑深邃的大眼睛,里面闪动着光,既病态又痴迷: “其实,我见到老师的第一眼,就偷偷拿着你的学生卡........字wei了。” 第121章 “你又是我的谁?” 边云鹭微微瞪大瞳孔,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理智告诉他,现在推开秋蕴宜是最好的选择,但当球蕴宜贴上来的时候,在那一瞬间,他又自觉浑身仿佛被水泥浇筑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只能被动地被秋蕴宜推到墙上,然后捧起了脸,甜腻温软的呼吸很快就扑到了他的脸颊上—— “呼——” 一阵风吹过,边云祯在单元楼门外等了很久了,见边云鹭和秋蕴宜许久未曾出来,忍不住跺了跺脚。 他扬起头,想要看一看边云鹭和秋蕴宜的身影,没多久,就看着边云鹭面无表情地从二楼走了下来,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秋蕴宜。 边玉祯:“?” 他眼睁睁地看着边云鹭推开门走了出来,而秋蕴宜嘴巴撅的高高的,手臂和膝盖上还沾着灰尘,很明显就是摔出来的。 “妈你怎么了?”边玉祯赶紧冲上去扶住秋蕴宜,顺带给他拍掉膝盖上的灰尘: “不是才换的衣服吗?” “被他推的。”秋蕴宜一指边云鹭,很不开心:“儿子,帮我打他。” 边玉祯:“.......” 他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仰起头,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边云鹭,复又低下头,缩了缩脖子: “算了吧妈。” 他诚恳道:“我要是打他,会被雷劈的。” 秋蕴宜:“........” 他气的恨不得踢他一脚:“没用的东西,生你有什么用。” 边玉祯也委屈了,不说话。 “........行了。”边云鹭背着书包,稳稳道: “去哪里给你们补课?” “........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边玉祯见秋蕴宜还在生闷气不说话,于是只好开了口,试探性道:“学校外面的咖啡馆?” “行。” 边云鹭点头,率先转过身:“走。” 就这样单方面达成了合议,秋蕴宜见没人在意他也没有人哄他,气的拿起肩膀上的双肩包,就砸在了边云鹭的背上,发出嘭的一阵响。 边玉祯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僵硬着身体站在原地,不敢动作,更不敢想象边云鹭到底会不会因此生气。 果然,边云鹭被秋蕴宜砸的一顿,停下脚步后,转过身,看着秋蕴宜,深吸一口气,声音已经沉了下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为什么不理我?”秋蕴宜不高兴,且委屈: “我是你雇主。” “你是我雇主不是我老婆。”边云鹭声音淡淡:“我只负责给我你上课。” “是你老婆你就能等我了?”秋蕴宜上前几步,和他并肩沾着,仰头道: “那我要当你老婆。” 边云鹭无语地看着他,没理他,转身走了。 秋蕴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到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死死地黏着边云鹭不放,和几天前那个说自己不是同性恋的人差了有十万八千里,活像是换了一个灵魂似的,徒留边玉祯一个人凌乱地站在原地,怀疑自己爸妈已经把自己忘记了。 到了咖啡馆后,边云鹭找了个位置坐下,也不点餐,拿起秋蕴宜的书本就开始闷头看。 秋蕴宜的书本和没学的差不多,干净崭新,上面一点笔迹的痕迹也没有,倒是有可疑的口水痕迹。 秋蕴宜到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夺过边云鹭手中的书本,强撑着道: “我比较爱干净。” 边云鹭:“..........” 他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看了一眼秋蕴宜,想了想,才说:“先打基础吧。” 他语气不紧不慢:“你从数学开始吧。” 言罢,他拿出笔记本,开始对照着书本,给秋蕴宜讲课。 边玉祯不用听也懂,听到一半觉得太简单了,就去前台买了瑞士卷,点了几杯饮料。 在等餐的时候,他才看见应拭雪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消息是半小时之前发的,此刻正孤零零地悬在对话框里: “晚上还回宿舍吗?” 消息后头,坠着一个打滚猫咪的表情包。 怎么感觉,有一点落寞,又有一点黏人? 边玉祯一时拿不准要怎么回,指尖在键盘上删删打打,也没有打出完整的回复。 恰好在此时,店员已经备好餐了,提醒他道: “请取餐。” “噢噢,好。”边云祯没有把编辑到一半的话发出去,而是顺手把手机揣进兜里,端起饮料和食物,就朝边云鹭和秋蕴宜走去。 边云鹭很耐心,对于秋蕴宜反复问的一些“弱智问题”,他也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而是又将那些解题思路和公式解释了一遍。 他的手握着笔,指尖纤长白皙,骨节分明,用力时手背会微微绷起青筋,非常好看的一双手。 秋蕴宜看着看着,就被边云鹭的手指吸引了注意。 他又开始走起神来,总觉得这双手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但又不太想得起来,自己究竟在哪和边云鹭有过一面之缘。 正发呆间,额头忽然一疼,他下意识捂住脑门,抬眼见是边云鹭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第312章 “认真听讲。” 秋蕴宜:“.......我在听了。” “看题,”边云鹭指了指本子:“不要看我。” 秋蕴宜:“.........” 他有些心虚,心虚之后又是被戳破的无名火: “你讲的太长时间了,我要中场休息。” 边云鹭闻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果然见时间已经过去五十分钟了,于是便点头道:“那你休息吧。” 言罢,他便起身,想要出去,却被秋蕴宜下意识拉住了手腕: “.......去哪?” “.........”边云鹭瞥了他一眼,慢慢道:“抽烟。” 秋蕴宜说:“你刚刚不是才抽过?” 边云鹭好笑道:“我们只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你好像没有资格管我吧?” 秋蕴宜闻言神情一僵,想要说点什么话来反驳,偏生又想不出来,只能咬了咬唇,指尖缓缓地松开了边云鹭的衣袖。 边玉祯坐在一边咬着吸管,大气都不敢出。 边云鹭甩开秋蕴宜,出去抽烟了。 他走的急,忘记带自己的手机,秋蕴宜垂着头看题的时候,放在他手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秋蕴宜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人上面的“二伯”两个字,迟疑片刻,将手机接起来了。 他刚接起手机,还没说话,电话那头便有人道: “云鹭,昨天该还的钱,你怎么还没还呀?” 秋蕴宜正想说他不是边云鹭,那人又继续说了下去: “你不会.......是不打算还了吧?” 秋蕴宜听着觉得怪怪的,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掌心一轻,有人将他手中的手机抽走了。 秋蕴宜:“..........” 他仰头一看,见边云鹭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和深秋的凉意,不做表情时,眉目沉冷,秋蕴宜在那一瞬间,竟然无端开始害怕起来。 但边云鹭最后却只是转过头,对着电话那头喊了一声“二伯”,随即走到一边接电话了。 他走远了,秋蕴宜并不能听清边云鹭究竟和“二伯”说了些什么,只能看见边云鹭的神情并不是很好看,单手插兜站在玻璃落地门前,一边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双目却微微无神、空茫地看着天幕。 秋蕴宜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边云鹭本人,可不知为何,边云鹭这样的眼神,却好似深深烙印在了秋蕴宜的心里一般,令他心中骤然一痛,异样又熟悉的情绪从胸膛里涌了出来,穿向四肢百骸。 为什么.........为什么在看到边云鹭这样的神情的时候,他心里会这么难过呢? 秋蕴宜按了按自己的胸膛,轻轻蹙了蹙眉。 没多久,边云鹭就走了回来。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高兴的情绪,神情也如常,秋蕴宜却莫名觉得,边云鹭现在心情算不上好。 他看着边云鹭拿笔准备写字,纠结了很久,才趴过去,小声问道: “边云鹭,你是不是很缺钱?” 边云鹭落笔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并没有看向秋蕴宜,而是随手写了一道题: “.......没有。” “我都知道了。”秋蕴宜固执道: “你欠别人的钱。” 边云鹭没有离他,写完题后移到秋蕴宜面前,言简意赅道: “写题。” 秋蕴宜见边云鹭这幅避而不谈的模样,忍不住有些生气。 他咬紧牙关,下意识握紧拳头,一字一句道: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边云鹭:“...........”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了秋蕴宜一眼,随即缓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声音淡漠:“你又是我的谁?” 秋蕴宜:“........” 这一句本来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客观陈述事实,但却仍旧让秋蕴宜瞬间气血上涌。 他被家里娇惯坏了,总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要由着他,顺着他,如今却被边云鹭这个死棺材脸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给面子,下不来台,他瞬间双眼充血,几乎是想也不想,就一把将桌子上的笔和本子推倒在地,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动作之大,甚至差点把边云鹭的手机打飞出去。 坐在一边的边云祯被这动静吓了一大跳,不知所措地坐着。 他看着秋蕴宜双目充血,和表情同样不太好看的边云鹭,被这沉闷窒息的气氛压在原地,一时间竟然不敢动,甚至........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第122章 道歉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边云鹭终于缓缓撩起眼皮,正眼看向秋蕴宜。 秋蕴宜坐在他身边,动也不动,就这样怒气冲冲地看着他,甚至因为生气,眼角在灯光下泛着水光,眼尾都浮上可疑的粉色。 “..........”边云鹭缓缓开了口: “你又冲我发什么脾气?” 秋蕴宜死要面子,拒不承认:“........我哪里有?!” 边云鹭看了他一眼,随机缓缓俯下身,把地面上散落的笔记本和笔都起来,放到桌上整齐地叠好,随即不紧不慢道: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秋蕴宜:“.........” 他微微一愣,片刻后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是真的炸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给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上课。” 第313章 边云鹭的表情很平静:“虽然你是我的雇主,但是我也有选择谁成为我学生的权利。你对我发脾气,我不接受,所以暂停课程,等到你冷静了再继续上。” 他顿了顿,在秋蕴宜猛地站起来、将将要发火之前,又道: “当然,你也有选择谁当你老师的权利。如果你不接受我的理由,欢迎你开除我,今天晚上就当做试课,我会把钱都退给你。” “.........”听到边云鹭的话,秋蕴宜满腔的愤怒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瞬间哑火,张了张嘴,想说的话被严严实实地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一点。 他只能恨恨地瞪着边云鹭,表情微微狰狞,偏生又说不出什么狠话来,怕边云鹭真的不给他上课了,只能像个木头一样戳站在原地,用力握紧拳头。 边云鹭用余光看了他一眼,随即简洁道: “下课。” 言罢,他伸出手,把笔记往秋蕴宜面前一推,拿起单肩包,推门出去了,丝毫没有管秋蕴宜站在原地,气的直挠头,无能狂怒。 一旁的边玉祯在旁边围观了全程,既不敢帮边云鹭又不敢帮秋蕴宜,等秋蕴宜一屁股坐下之后,他才小小声道: “妈.........” “别叫我妈!”秋蕴宜瞪他一眼:“烦死了!” 边云祯:“............” 他沉默几秒钟,没有说话,一旁的秋蕴宜又开始不满了: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边玉祯:“..........” 我好难。 听到秋蕴宜这么说,他只好道:“妈,你刚刚太凶了,我不敢说话。” 秋蕴宜闻言,微微一怔:“.........我刚刚很凶?” “是啊。”边玉祯说:“你收收你的脾气吧,爸爸好像也生气了。” 秋蕴宜:“...........” 他撇了撇嘴,想要反驳,脑海中又浮现出边云鹭凝眉的表情,想说的话在嗓子眼里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变成一句:“是他心理太脆弱了!” “心理再怎么强大也禁不住你这样啊。”边玉祯劝道: “上辈子您就这样,老是和父亲吵架,还说一些伤人心的话,后来父亲都不愿意理你了。” 秋蕴宜:“...........” 他表情微微一滞。 他欲言又止,片刻后又强迫自己闭嘴,气哼哼地一屁股坐了回去,抱臂不吭声了。 “........算了,要不今天就学到这里吧。”边玉祯替秋蕴宜收拾东西: “走吧。” 他说:“下次和爸爸道个歉,就好了。” 秋蕴宜长这么大都没有和任何人道过歉,一听到要道歉,登时炸了: “凭什么我要道歉!我不!” “..........”边玉祯无言地看着他,只觉自己的妈妈实在是被宠坏了。 但他是孩子,没有指责家长的资格,只能微微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道: “.........随您吧。” 好不容易把生气的秋蕴宜哄回宿舍,边玉祯已经是身心俱疲。 他拖着疲惫的步伐,缓缓打开宿舍的门,只见宿舍黑漆漆的。 他还以为应拭雪睡了,于是转过身,轻手轻脚地关上门,随即又扭过头,准备摸黑打开墙上的灯开关。 但岂料他刚刚回头,一个漆黑的影子就从他面前闪过,片刻后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个漂浮着的苍白脸颊,脸颊上面镶嵌着两颗黝黑的眼珠子,双目无神,发着幽幽的蓝光,差点把他吓死: “我靠——” 他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仰起头,看着拿着手机俯下身看他的应拭雪,后背已经出了一片湿汗: “你吓死我了........” 应拭雪:“..........” 边玉祯没回来,他根本就没有睡意,满脑子都是边玉祯和秋蕴宜在外面暧昧相处的画面,听见开门的声音,马上就拿起手机起床了,甚至没来得及打开台灯。 他本来皮肤就白,眼珠黑,手机屏幕的灯光又很微弱,将他的脸映衬的如同鬼魅一般,也难怪应拭雪会被他吓到。 “对,对不起。”应拭雪看着吓的嘴唇都白了的边玉祯,手足无措,很是抱歉,涨红了脸道: “我,我扶你起来。” “别别别,我自己来。” 边玉祯自己都快结巴了,捂着砰砰的胸膛,缓缓靠墙站起,随即顺手一拍,打开了房间的灯。 看着穿着柔软的睡衣、一脸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应拭雪, 边云祯乱蹦的心终于缓缓放进了肚子里。 他用力喘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还未说话,忽然身上就一重,一个温软的身体扑进了他怀里,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你这么晚回来........我好担心你。” 边玉祯:“...........” 怀里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看起来像是真的害怕到了极致,边玉祯情不自禁微微一怔,片刻后缓缓低下头,迟疑片刻,还是伸出手,拍了拍应拭雪的后背,道: “没事没事。”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人此刻的动作是多么的亲昵,完全不可能发生在正常相处的两个男同学之间,只顾得上安慰这只受惊的乖软白兔子: “我没事,真的没事。” 他轻轻拍了拍应拭雪的后背,道:“我就是去补课去了。” “.........”在他的温言安抚下,应拭雪终于不抖了。 第314章 他缓缓抬起头,眼睛还湿湿的,看起来可怜极了:“你自己一个人吗?” “不是。”边玉祯随口道:“还有我.......秋蕴宜。” 他想说我妈,但在应拭雪面前,话到一半又转了个弯,说了秋蕴宜的大名。 但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说“我秋蕴宜”的那一瞬间,应拭雪放在他身后的手指瞬间蜷缩成拳,几乎要绷起青筋。 “.......好啦,别抱着我了,我去洗澡了。”边玉祯被抱着,嫌热,推开了应拭雪: “你也早点休息吧。” 言罢,他自顾自走到桌边,将书包放下,收拾好睡衣,进了浴室。 应拭雪看了看他的背影,在边玉祯的身影消失在紧闭的浴室门后的一瞬间,片刻后脸上的神情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片刻后缓缓爬上床,戴上耳机,随即打开了手机。 耳机里很快就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应拭雪的瞳仁里倒映出一双笔直有力的双腿,令他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手也不自觉向下。 此时浴室里的边玉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顾自地洗完澡,洗完头,随即出了浴室。 应拭雪的床帘已经拉上了,边玉祯还以为应拭雪已经睡了,便轻手轻脚地将洗衣服洗完,随即也爬上了床。 他戴上耳机,用手机一点五倍速看了一集英文动画小短剧,练英语听力,等到困意席卷而来,才定好闹钟,准备躺下睡觉。 但他还没来得及闭眼,手机忽然一亮,令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手机里很快探出一个消息,是秋蕴宜发来的。 边玉祯大拇指轻击屏幕,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秋蕴宜的消息又被撤回了。 边玉祯:“..........” 他想了想,发了个“?”过去。 很快,秋蕴宜就回复了: “要怎么和人道歉。” 边玉祯一愣,下意识回了一个“啊?”,被暴躁的秋运蕴宜连发几条信息轰炸: “我问你,要怎么和人道歉!” 他说完这句话后,又甩了几个截屏过来,上面是他和边云鹭的聊天记录。 左边是绿色的对话框,右边是白色的,备注是“边云鹭”,很明显是秋蕴宜和边云鹭的对话。 秋蕴宜:“对不起!” 十分钟之后。 边云鹭:“?” 秋蕴宜秒回:“我不该对你丢东西!我现在给你道歉,你可以原谅我吗!” 边云鹭:“.........” 隔着屏幕,连个字都没有回复,但边玉祯仍旧能感受到边云鹭的无语。 “........”他忍不住扶额,慢慢敲打着字:“妈,哪有你这样道歉的?” 秋蕴宜快要暴躁了:“那要怎么样!我之前从来没有道过歉,没有经验!他也不回我!就给我发问号和省略号!” 秋蕴宜最后来了一句:“真的气死我啦!!!!” 边玉祯.........边玉祯都快晕感叹号了,想了想只好自己编辑了一段字,发给他: “边老师,你好,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今天在咖啡馆,我不是故意冲你发脾气,是我真的担心您,所以才会这样。但我确实态度不好,回来也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现在和您道歉,希望您能原谅我。” 打完这行字,边玉祯就把这段话发了出去,告诉秋蕴宜:“你把这段话复制给他,看看他怎么说。” 秋蕴宜速度很快,马上复制转发给了边云鹭。 隔了五分钟,就在边玉祯快要睡着的时候,秋蕴宜略带兴奋的话就蹦了出来,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无与伦比的欢欣喜悦,就差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回!我!了!!!!” 言罢,一张图片就蹦了出来。 边玉祯还以为边云鹭和秋蕴宜说了什么,会让秋蕴宜这么高兴,赶紧点开一看,结果满满的一行字底下,边云鹭就只有一条极其简洁的回复,甚至只有两个字: “没事。” 边玉祯:“..........” 边玉祯:“?” 所以你究竟在高兴啥啊,妈? 第123章 “拭雪人很好的。” 秋蕴宜才不在乎边玉祯心里在偷偷腹诽他什么,很快又发了消息过来,依旧是满屏的感叹号: “他回我了,我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急得很:“快点快点告诉我!!!” 边玉祯:“........” 他其实已经困的不行了,但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回复道: “你问他说,边老师,最近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和他再约一节课。” 打完这行字后,边玉祯手中的手机脱落在枕边,他等不到秋蕴宜给他回复,就再也扛不住睡意,闭上眼沉沉睡去了。 等到边玉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白天了。 今天是周末,所以边玉祯可以睡的比较迟,等到他醒来、拉开床帘的时候,发现应拭雪已经给他买好了吐司和牛奶,就放在他的桌边。 “.......”看着应拭雪的贴心之举,边玉祯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他缓缓起身,刚准备下床,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身形又是一僵,令他下意识垂下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双腿之间。 “.........” 边玉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下了床,又进了浴室。 第315章 洗过衣服之后,他回到桌前坐下,开始啃面包和牛奶,刷手机。 他不是什么很重欲之人,之前当皇帝的时候,一个星期最多翻一下牌子,能和应拭雪有三四个孩子,全靠应拭雪体质易孕,随便一晚上就又怀上了—— 怎么感觉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他做春梦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呢? 边玉祯都担心自己这样经常梦\遗,会肾虚而死。 正思索之间,班级群里忽然有人发消息。 边玉祯一边吃面包,一边点开手机看,说是学校通知,下个月各班级要开始有序筹备元旦文艺晚会的节目,等到十一月的时候,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给评委组选评,入选的班级要在元旦文艺晚会上表演。 边玉祯不喜欢表演,自然不会报名,何况他班上女孩子多,估计节目不是唱歌就是跳舞,他不精通此道,也就不参与了。 不出他所料,下星期一的班会课上,班主任就大概选定了几个人表演舞蹈,至于是什么题材,后续再商定。 边玉祯本来没仔细听这个节目名单上有谁,直到某一节自习课,秋蕴宜跟着几个女生出去商量节目舞曲的时候,边玉祯才迟钝的意识到秋蕴宜竟然也被选中了。 他有些惊讶,下课的时候,还特地和秋蕴宜在走廊上聊天: “你竟然会跳舞?” “你什么意思啊,真把我当草包了。” 秋蕴宜横他一眼: “我虽然学习成绩差了一点,但也没有那么一无是处,好吗?” 边玉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逗你的。”秋蕴宜忍不住笑,还伸手推了他一下。 他们的举动有些亲昵,但细看又看不出多少暧昧情愫的影子,两者的眼神比蓝天还清白,背过身趴在走廊上聊天的时候,又自带一种奇妙的氛围,似乎能将周遭的其他人都隔绝在外。 “对了,今晚是不是约了我爸讲课?” 边玉祯不知道想到什么,偏头看向秋蕴宜,微风吹起他眉间的头发,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 “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六点到七点还得排练,大概结束之后过去吧,我和老师请了一晚上的假去补课。”秋蕴宜道: “我和边云鹭说好了,八点之前会要崇大。” “行,那我也请假,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边玉祯道:“到时候你好了电话告诉我。” “好。” 秋蕴宜刚应下,上课铃就响了。 他便没有再说话,而是和边玉祯一起,进了教室。 下午的课程结束之后,应拭雪走过来,对还在写题的边玉祯道:“要不要,一起去........去吃饭?” “不了。”边玉祯下意识抬起头,看应拭雪,丝毫不知道应拭雪主动的邀请需要鼓足多大的勇气: “我待会儿和秋蕴宜一起吃。” 应拭雪:“.........” 边玉祯刚想说,要不要让应拭雪和他们一起去食堂,但应拭雪却垂下头,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边玉祯:“.........” 他刚想叫住他,一旁的秋蕴宜却已经走了过来,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走吗?” “嗯。”边玉祯反应了一下,随即偏过头看向秋蕴宜: “要不要叫拭雪一起?” “叫他?”秋蕴宜“啧”了一声:“我不太喜欢他。” “......为什么?”边玉祯想秋蕴宜上辈子和应拭雪的婆媳关系应该不算差才对,怎么这一世两个人这么不对付: “拭雪人很乖的。” “你不觉得他都是装出来的吗?”秋蕴宜忍不住道: “他上次.......” “妈,你不要这样说他。” 边玉祯打断了他,严肃道:“拭雪人很好的。” “............傻瓜。”秋蕴宜用怜悯的视线看了一眼边玉祯, “你根本不懂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只相信我自己眼睛看到的。” 边玉祯收拾好东西,道:“走吧,吃饭去。” 见边玉祯如此言之凿凿,这么相信应拭雪,秋蕴宜见状也懒得说了,闭嘴和他一起出了教室。 两个人一起吃完饭后,秋蕴宜先去了排练室,边玉祯则回了宿舍。 边玉祯回到宿舍的时候,打开门,打眼就看见应拭雪蹲在垃圾桶边,似乎是在里面翻找着什么,片刻后像是找到了东西,将那东西重新塞进嘴巴里。 “........”离得远,边玉祯看不清他吃了什么,但这个诡异的场面足够他心中一惊,赶紧快步走过去,将他拉起来, “你在垃圾桶里翻吃的?!” 应拭雪:“........” 他表情似乎有些恍惚,神游天外,盯着边玉祯的脸,看了一会儿,瞳仁才逐渐恢复清明,磕磕巴巴道: “不,不是.......” 他说:“是维生素........” “.........”边玉祯说:“垃圾桶很脏的,下次掉了就不要了。” 应拭雪犹豫了片刻,没有回答。 边玉祯只能掐着他的下巴,装作凶狠地和他对视道: “听见没有?!” 被边玉祯提高声音这么一凶,应拭雪登时打了一个寒颤。 他像是在鹰爪之下的兔子一样,蜷缩起来,肩膀抖了抖,“......听,听到了。” 第316章 看见应拭雪这幅模样,边玉祯又开始不好受起来。 他改掐为捧,指尖抚摸过应拭雪的鬓角,缓和了语气道: “不要怕我。” 他说:“有什么困难,要和我说。维生素很便宜的,掉了就不要了,我可以给你买过新的。” 应拭雪眼睛亮了亮,看着边玉祯的表情愈发专注,瞳仁里最后甚至只能留在边玉祯的脸。 他缓缓点了点头,片刻后扑进边玉祯的怀里,将脸埋了进去。 边玉祯还以为他是被自己凶委屈了,所以并没有推开他,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就在两个人安静相拥的时候,忽然间,边玉祯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边玉祯本来想挂断,但当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看清来电人姓名的那一刹那,瞳仁微缩,快速接了起来: “喂,妈...........呃,蕴宜?” “你现在在哪?”秋蕴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还有些颤抖,显然是在强忍着什么。 边玉祯意识到有些不对,忙问:“在宿舍呢,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变的愈发沉重,沙沙哑哑的,听的边玉祯着急,正想再问,秋蕴宜就开了口,边说话,边吸气: “他爹的........不知道哪个傻逼,在我的鞋里放了图钉........” 他疼的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说完一句,缓好长时间才能继续: “帮我告诉边云鹭,就说我的脚伤了,今天晚上......不能去找他补课了。” 第124章 家属 咔哒—— 手中的手机咔哒一声掉落在地上,边玉祯嗡的一声,大脑变的一片空白。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一把推开应拭雪,甚至顾不上和应拭雪解释,便转过身推开门,迅速往屋外跑去。 冷风吹过他额前的刘海,将他的皮肤割的刺痛,可边玉祯此刻却完全没有心情去在意,他只能不断地往前跑,往前跑,最后气喘吁吁地来到排练室门前。 排练室灯火通明,边玉祯喘\息时口中呼出白色的气,扑在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温热。 嗓子因为剧烈奔跑而隐隐约约有些痒痛,边玉祯用力咳嗽一声,随着冰凉的空气渗入肺里,他的头脑也逐渐清醒,慢慢缓过劲儿来。 他抬起手,余光里的手腕在发抖,以至于他推开门时,努力了两次才推开。 入目是秋蕴宜坐在地上,手臂捂着小腿,额头出汗,脸色发白,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 他听到开门的动静,下意识转过头来,见是边玉祯,微微一怔,下意识道: “你怎么来了?” “脚伤到哪里了?” 边玉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小跑过去,半蹲下来,看着秋蕴宜的腿,嗓音发抖: “没事吧?!” “..........”秋蕴宜没有吭声,显然是真的疼,连逞强都做不到。 边玉祯见状,脱下衣服凑过去,披在秋蕴宜的背上,随即缓缓将他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头道: “我背你去医院。” 秋蕴宜疼的脸都白了,也不再推拒,轻轻点了点头。 秋蕴宜身上带了请假条,所以很容易就出了校门。 边玉祯打好车,将秋蕴宜放在车里,随即关好车门,急切道: “师傅,麻烦去一趟崇明第一人民医院。” “好。”师傅从镜子里看了一眼穿着校服的两人,没有多话,一打方向盘,汇入主路车流,直奔崇明第一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边云鹭把秋蕴宜背到急诊室。 医生把秋蕴宜的鞋子脱下,霎时就被面前的惨像惊呆了。 只见秋蕴宜的脚掌里深深地嵌入三枚图钉,边缘蔓延出来的血液几乎要染红了袜子,光是看便既惨烈又疼痛,也难怪秋蕴宜的脸色白的那样厉害。 “........先打个破伤风吧,然后把图钉拔出来。” 医生对秋蕴宜道:“你先忍一忍。” 秋蕴宜满头是汗,不敢说话,怕一出口就是哭腔,只能强忍着,点了点头。 边玉祯站在他身边,看着脸色白的像纸的秋蕴宜,有些六神无主。 正在他手足无措间,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黏着又湿又难受,本来不想接,但看到来电人姓名的一瞬间,瞬间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立刻将手机接了起来。 手机一接通,边玉祯就迫不及待地对着电话那头道: “爸!” 边云鹭:“.........” 他沉默了片刻,诡异地没有选择反驳,而是道: “不是说好晚上补课,怎么没有来。” 边玉祯闻言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见已经过了八点,登时道歉道: “妈他的脚被图钉扎穿了,我带他来医院。” 言罢,他又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正在打破伤风的秋蕴宜,又急急道: “爸你快来吧,我妈都快疼哭了。” 边云鹭:“...........”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拿衣服,很快边云鹭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来: “医院地址报给我。” 边玉祯赶紧低下头,将医院地址和急诊科室的方位都报给了边云鹭。 边云鹭来的不算快,等他到的时候,医生已经在帮秋蕴宜拔第二根图钉了。 第317章 边玉祯有点晕血,不敢去看那个场面,将脸别过去,耳边只能听到秋蕴宜反复的吸气声,心中煎熬不已。 所以,等到边云鹭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时,边玉祯眼睛一亮,赶紧小跑过去,仰头看边云鹭:“爸........” “没事。”边云鹭伸出手,摸了一把他的头发,言简意赅: “出去等着。” 边玉祯点了点头,擦了擦眼睛,出去了。 他贴着墙站着,听到边云鹭和医生说话的声音。 没一会儿,刚才还一直强忍着抽气的秋蕴宜就哭了。 听着秋蕴宜的哭声,边玉祯微微一怔,片刻后缓缓侧过头,朝门内看去,刚好看见秋蕴宜坐在病床上,双臂圈着边云鹭的脖颈,趴在边云鹭的怀里哭。 医生已经在给他消毒缠上纱布了,按道理已经没有刚拔出来时那样痛了,可秋蕴宜还是哭,哭的边云鹭自己都快有些不好意思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 “走吧。” 秋蕴宜小声道:“我走不了。” “我扶着你。”边云鹭话音刚落,秋蕴宜就大哭: “你就不能背着我吗!” 边云鹭:“..........” 他被秋蕴宜缠的受不了,有些后悔自己来了,但当着医生和其他急诊病人的面,他又懒得和秋蕴宜掰扯,只能半蹲下身,示意秋蕴宜上来。 秋蕴宜这下高兴了,破涕为笑,扑上去,用手臂圈着边云鹭的脖颈,低声道:“走吧。” 边云鹭没说话,把他背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去结算门诊和医药费后,边云鹭背着秋蕴宜,看着只穿了一件毛衣的边玉祯,皱眉道: “穿太少了。” “没事的,爸,我不冷。” 边玉祯凑过去,仰起头,眼巴巴地对边云鹭道:“爸爸,可不可以送我们回学校。” 秋蕴宜抱着边云鹭的脖子,没有说话。 边云鹭“嗯”了一声,并没有拒绝, “走。” 一行人朝打车的方向走去,忽然间,边云鹭像是想到了什么,冷不丁开了口: “脚怎么会被图钉扎伤?” “.........”秋蕴宜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边云鹭是在和他说话,登时来劲儿了,大吐苦水道: “有傻逼在我的舞鞋里放的!” 边云鹭道:“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提到这个,秋云宜就来气,用力捏紧拳头, “等我找到他,一定把他揍得稀巴烂。” 走在他身边的边玉祯:“........好暴力。” 秋蕴宜下意识踹了他一脚。 但他却也不慎因此牵动了伤口,痛的吱哇乱叫。 边云鹭不得不提醒道:“别乱动。” “........疼。”秋蕴宜把头埋进边云鹭的脖颈处,一边吸鼻子,一边小声道: “你怎么还对我这么凶........” 他又任性骄纵起来:“你欺负病号。” “再乱吵就把你丢下去。”边云鹭轻描淡写道。 “........”秋蕴宜气的锤了他一拳。 回到学校之后,秋蕴宜和边玉祯站在推拉门面前,喊里面的保安: “大爷,帮我们开一下门。” 保安闻言,拿着警棍,不紧不慢地溜达过来,见边云鹭没有穿校服,有些警惕: “这是?” “.........这是我哥。”为了能让边云鹭顺利进去,边玉祯谎称道:“我同学的脚伤了,我让我哥帮忙背他去医院的。” “对。”秋蕴宜赶紧道:“他是.........我的家属。” 说完这几个字,他又有些心虚,偷偷用余光瞄了边云鹭一眼。 边云鹭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情,像是在默认。 “..........这样啊。”保安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但看着秋蕴宜尚且还缠着纱布的脚,并未多盘问,而是打开门,让边云鹭三个人进去了。 秋蕴宜住在五楼,没有电梯,崇明附中又很大,边云鹭把他从校门背上宿舍,又把他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舍友刚洗完澡出来,见宿舍里多了个陌生人,眼神里闪过一些警惕,但在看清边云鹭侧脸的时候,又情不自禁一愣,嗓子已经先于意识滚出一声感叹: “哇........” 边云鹭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向秋蕴宜的舍友,破天荒地笑: “打扰了。” 他指了指秋蕴宜:“他脚受伤了,我送他回来。” “噢噢,没事的,反正我也没睡。”被这样一个清冷的大帅哥笑着,尤其是那个帅哥脸上还带着笑,就算舍友也是男的,也有点受宠若惊,忍不住问: “你是.......” “他是我的家属。”秋蕴宜先他一步回答,语气里颇有些宣誓主权的意思。 “........”边云鹭闻言,不禁哑然。 而秋坐在床上的蕴宜却不满边云鹭竟然会笑,但不是冲着他,于是忍不住道: “你快走吧,我没事了。” 他不想有那么多人看见边云鹭,恨不得把边云鹭那张脸蒙上才好。 “行,我走了。”边云鹭闻言,也没有多留恋,只是转身又嘱咐了他几句洗澡时不要碰到水,见秋蕴宜嗯嗯都赢了,便不在多话,转身走了。 他走下台阶的时候,打眼就看见边玉祯站在楼下,一见他,就迎了上来: 第318章 “爸........” 边云鹭看了他一眼,脱下身上的外套,罩在他的肩上,严严实实地挡去深秋的风: “回去吧。” 他的五官被路灯的逆光线遮的阴暗不明,只露出流畅清晰的下颌线:“以后小心点。” 感受到外套里传来的暖意,边玉祯微微怔了怔,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边云鹭伸出手,将他的额发捋到头顶,掌心到头顶后又缓缓松开,像是一个戴着安抚意味的触摸。 边玉祯想送他,却被边云鹭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回宿舍去吧。” 他说:“太晚了,早点回去,别耽误时间。” 边玉祯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正想说话,但看见边云鹭的眼神,又只能乖乖听话: “好的爸爸。” “........嗯。”边云鹭说:“走了。” 他说:“别送。” 边玉祯犹豫片刻,站在原地,点了点头,目送边云鹭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他本来想回宿舍,但走在路上的时候,不知为何,又想起秋蕴宜那张痛到发白的脸。 他忽然顿住脚步,没有再继续往前走。 几秒钟之后,边玉祯忽然调转方向,朝排练室走去。 啪嗒—— 排练室的灯被边玉祯从外面打开。 边玉祯推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他似乎是想找到什么,弯下腰,仔仔细细地地板上搜寻了一遍,终于在鞋柜右边靠墙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散落的唇膏。 他将黑色的唇膏管拾起来,吹掉上面的灰尘,片刻后打开盖子,看着被用了一半的唇膏,微微凝眉。 这个唇膏,好像.......... 为了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想,边玉祯忍不住凑过去,微微低下头,闻了闻唇膏的味道。 是他很熟悉的柑橘味。 这支无色唇膏不便宜,要四百块左右,对于边玉祯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普通的学生来说,大多数情况下性价比并不高,所以会选择这个牌子唇膏的人很少。 加上里面使用的程度和味道都和边玉祯之前丢的那个一模一样,所以打开盖子看的第一眼,边玉祯就基本确定,这只唇膏,就是自己之前丢的那支。 自己早就丢失的唇膏,怎么会出现在秋蕴宜的排练室里.......? 到底是秋蕴宜拿走了他的唇膏,不慎落在这里,还是说—— 在秋蕴宜的舞鞋里放图钉的人,和偷走他唇膏的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第125章 东窗事发 显然,相较于第一个猜测,边玉祯更相信后者。 知道他有这只唇膏的人本来就不多,基本都是同一个班的同学,如此,可怀疑的人范围就又更小。 究竟是谁会这么变态,既偷了他的唇膏,又在他母亲的鞋子里放图钉呢? 他心中疑惑,又没有确定的怀疑人选,只能心事重重地回到宿舍。 回到宿舍的时候,应拭雪正趴在桌上写作业。 他的手有些抖,歇一会儿需要歇一会儿,时不时还会用掌心在裤子上擦一下,看起来是出了汗。 边玉祯见状,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空调,见没有开,有些疑惑,忍不住出声问道: “拭雪,你很热吗?” 应拭雪闻言,微微一顿,随即摇了摇头,道: “我不热。” “那你的手为什么在抖,” 边玉祯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一把, “还出了汗。” 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微微一顿,下一秒就蜷缩起来。 饶是这样简单的接触,也让应拭雪紧张起来。 但他并没有甩开边玉祯的手,而只是低下头,结结巴巴道: “我,我没事。” “........真的没事?”边玉祯像是确认般,又问了一遍。 “真的没事。”应拭雪乖乖地将手放在他掌心上,像是一只依赖信任主人的猫。 “.......好。”既然他都说没事了,边玉祯也不好再问,只道:“你先写作业吧,我去洗澡。” “好。”应拭雪弯了弯眼睛: “我在你桌上放了热牛奶,你待会睡前可以喝一杯。” 边玉祯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顺手将自己的书包放在了椅子上。 他洗完澡之后,热气蒸腾,不由得起了些许的睡意。 因此,他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将牛奶喝完,而是喝了一半,就有些喝不下了,纠结犹豫半晌,在应拭雪转身去浴室洗澡的时候,就将剩下的大半杯牛奶倒进了洗手池里。 昨晚这一系列事情之后,他没来得及背完今天的单词,就爬上床,拉上了床帘。 头一沾枕头,就立刻闭上了眼睛。 但他也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怎么,身体沉的动不了一点,但神志却是半梦半醒的。 隐隐约约之间,他似乎是听到了应拭雪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边玉祯,你睡了吗?” “.......”应拭雪想要回答,但是身体却像是自动休眠了,令他无法张嘴回答。 片刻后,似乎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应拭雪也没有说话了。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边玉祯困极,却还分出一丝神志去听应拭雪关灯,然后爬上床的声音。 他以为应拭雪很快也会睡着,却没想到,没一会儿之后,宿舍里却忽然了一阵极其甜腻的声音。 第319章 那声音忽高忽低,暧昧婉转,痛苦中又带着欢愉,几分钟之后,应拭雪忽然重重喘了一声,与此同时,伴随着喘息的尾音,他还突然喊了一声边玉祯的名字: “边玉祯!” 边玉祯:“.........” 他本来还在半梦半醒,但这样的动静,却成功把他惊醒了。 他上辈子又不是没经过人事,怎会不知道应拭雪是在干什么。 让他震惊的不是应拭雪在紫薇,而是应拭雪的紫薇对象竟然是他。 明明这辈子,他们还只是同学,而不是恋人。 这样的认知让边玉祯不免大骇,当即大气不敢出,只能静静地等着应拭雪的喘息声平静下去,才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纵然心中困惑又震惊,但等边玉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还是强装镇定地和应拭雪打招呼,装作没事人的模样。 等到周一上课的时候,秋蕴宜的脚还没好,几乎是拄着拐杖,蹦来上课的。 虽然秋蕴宜在班上的人缘没有好到人见人爱的程度,但毕竟是同学,不管关系好坏,多少都会过来问一句他怎么了。 在得知秋蕴宜的脚是被人在舞鞋里放了图钉所以扎伤的,听着秋蕴宜的描述,每个人脸上无一例外都闪现出了惊讶和肉疼的表情,活像是被扎的人是他们自己似的。 秋蕴宜的脚伤了,起码有半个多月跳不了舞,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表演节目的效果。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班的节目能中选,而秋蕴宜又是这批人里学舞蹈的时间和天赋最高的,少了他,节目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怀疑在秋蕴宜的舞鞋里放图钉的人是别的班的人,但因为没有证据,只能作罢。 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边云鹭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沉思。 就凭那只唇膏,他就不太相信在秋蕴宜的舞鞋里放图钉的人,是外班的人。 但一眼望去,除了应拭雪之外,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愤怒和可惜,都不太像是会在同窗的鞋子里放图钉的表现。 而且秋蕴宜在班上和同学们的关系虽然不算太好,但也并没有得罪很多人,最多是独来独往了些,真说要得罪谁,倒也没有。 这就让边玉祯犯了难。 他这边查不出来,心里不舒服,秋蕴宜倒还是心大,该吃吃该睡睡,没事就去骚扰边云鹭。 在边云鹭的补课之下,秋蕴宜的学习成绩果然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不仅平均每科都进步了二十多分,连一向拖后腿的数学,都破天荒考了七十多分。 要知道,秋蕴宜的数学往常都是在二三十分徘徊的,能考上四十都顶天了。 他之所以能进崇明附高,全靠一个在崇明大学当院长的舅舅。 所以,当看到秋蕴宜进步十几名的成绩单时,秋父秋母几乎要喜极而泣,就差放烟花鞭炮庆祝了。 但他们高兴过后,又很快冷静下来,开始盘问秋蕴宜成绩提高的原因。 他们根本不相信秋蕴宜是因为开窍了,要不是知道秋蕴宜宁可靠倒数第一也不屑于作弊,他们说不定还要怀疑秋蕴宜是带小抄进的考场。 就这样,在父母的百般盘问之下,秋蕴宜只能把边云鹭供出来了。 边云鹭长得好,成绩又好,还就读于国内top1的崇明大学医学院,不用说,也知道他的实力。 秋蕴宜的父母后面找到了边云鹭,重新给他开了补习课的费用,要求边云鹭给秋蕴宜补习直到他考上为止,并且按一节课八百计算,一次性给他打了一年的补课费用,来回打车的通勤费用以及逢年过节的奖金按月份结算。 光是通勤费,就按照单程60元来计算,一周都有一百二十元的补贴。 可以说,为了能让秋蕴宜考上大学,秋蕴宜的父母也是下了血本了。 边云鹭对此照单全收,并不拒绝。 他虽然家里穷,母亲病重,但他也是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他依然有自己的骄傲,并且觉得自己值得。 边玉祯自然是黏着爸爸妈妈的,所以只要秋蕴宜去找边云鹭补课,他都会跟着去,搞得班主任都以为他们俩找了同一个补习课的老师。 一次,在边玉祯跟着秋蕴宜去上课的时候,看着昏昏欲睡的边玉祯,边云鹭忍不住凝眉: “怎么困成这样?” 他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烧了?还是昨晚熬夜了?” “.......”边玉祯顺着边云鹭摸他的动作缓缓低下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埋着,含糊道: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怎么都很困。” 他说:“我昨天晚上十点半就睡觉了,七点钟起来,可还是好困。” 听着边玉祯的回答,边云鹭忍不住皱了皱眉。 秋蕴宜闻言靠了过来,没骨头似的倚在边云鹭的手臂上,看着边玉祯,道: “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不知道。”边玉祯道:“爸妈,我好困好难受。” 听到边云祯说的话,边云鹭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此下完课,边云鹭就带着边玉祯来到医院,进行抽血体检。 体检结果要第二天一大早才会发送到边云鹭的手机上,边云鹭交完费后,就让边云祯先回去休息。 边玉祯有些没精打采的,也顾不上黏爸爸妈妈,就先回学校了。 第320章 在上了出租车之后,他靠在窗边,想要和边云鹭和秋蕴宜挥手说再见,却看见秋蕴宜抱着边云鹭的手臂,踮起脚尖要亲边云鹭。 边云鹭反应很快,掌心抵在他的脸上,大手一包,直接将他推开了。 秋蕴宜躲闪不及,一屁股坐在地上,在边云鹭俯下身想要扶他的时候,秋蕴宜忽然抬起头,抱住边云鹭的脖颈,在边云鹭的唇上亲了一口。 “.........”意外撞见爸妈亲热的场面,边玉祯先是震惊后是错愕。 他完全不知道边云鹭和秋蕴宜是在什么时候好上的,明明几个月前,边云鹭对秋蕴宜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但他此时的状态显然不适合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到学校之后,还是被司机叫醒,才晃晃悠悠下车的。 越到期末周,他的状态就越是不好,已经在课堂上睡着好几次了,要不是他的学习成绩并未下降,铁定要被班主任谈话的。 边玉祯浑浑噩噩地回到宿舍,洗完澡,没来得及读书,就缓缓爬上床,想要睡觉。 他爬到一半,应拭雪忽然叫住了他,在边玉祯回头的时候,将一杯热牛奶递到了他的面前,脸上依旧挂着柔软无害的笑。 边玉祯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应拭雪手中的热牛奶,片刻后缓缓伸出手,将牛奶接过,喝了半杯。 他喝完半杯就将牛奶递回了应拭雪手中,一句话没说,就拉上床帘,准备睡了。 等到应拭雪的脚步声走远,稀里哗啦洗杯子的水声传来,边玉祯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袋子,将喝下去的牛奶吐回了袋子里。 胃里还泛着酸,鼻腔里都是奶腥味,边云鹭吐得又开始恶心,但又强迫自己不敢发出太强烈的声音。 等到应拭雪关门洗澡的声音传来,边玉祯才悄悄下床,把袋子丢进垃圾桶里,又团了好几张纸巾去掩盖。 就当他准备爬回自己的床上的时候,忽然看见应拭雪的手机亮起,似乎是有人打电话进来。 他本来不想管,但又怕是应拭雪的家人打电话过来有急事,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去,想要替应拭雪接起电话。 但当他将手机拿起来的时候,电话却忽然停止了震动,连铃声都停止了。 屏幕瞬间回归屏保状态。 应拭雪应该是很信任边玉祯不会偷看他的手机,故而没有设密码,边玉祯指尖轻轻一滑,无意间就点开了一个app,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浴室布置。 那是........他宿舍的浴室背景! 边玉祯瞳孔微震。 而画面里的应拭雪应该是没有意识到有人在看手机,将身体上的水珠擦干净之后,就慢吞吞地准备穿衣服。 眼看着应拭雪就要出来,边玉祯赶紧凭着记忆将手机放了回原位,紧接着在应拭雪将要打开浴室的一瞬间,就爬上了床,将床帘拉上。 边玉祯缓缓躺下,尽量不发出动静,表面看似平静,实际上甚至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应拭雪的手机,能看到浴室里的画面,说明他肯定是在浴室里放了微型摄像头,而这几个月,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应拭雪究竟想干什么?! 就在边玉祯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忽然又听到了关灯后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边玉祯来不及想,立刻转过身去。 没多久,边玉祯的床帘就被人从外面买拉开,紧接着,一个温软滑腻的身体悄悄进入了他的被子,随即贴上他的后背。 应拭雪的身体很凉,冰的边玉祯一个激灵。 应拭雪从他背后抱住他,习惯性地用额头抵在他的后背,感受他的心跳声。 但很快,应拭雪就发现了边玉祯的心跳的很快,根本就不像是睡着的人的心跳声。 他登时惊慌起来,迅速支起身体,小心翼翼地趴在边玉祯的身边,似乎是想确认边玉祯是否睡着了。 但他关了灯,天太黑,借着月光,又看不清边玉祯的脸,半晌只能定了定心神,带着气音,在边玉祯的耳边低声问道: “边玉祯——” 他声音在黑暗里低的像是蛇类的嘶鸣声,若隐若现,又像是女鬼的低吟,温热的呼吸灌进边玉祯的耳朵里时,让边玉祯瞬间头皮发麻,身形僵硬,不敢动弹: “你........睡了吗?” 第126章 现实 边玉祯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死死地闭着眼睛,指尖抓紧枕头边,一句话也不说,假装没有听到应拭雪的话。 他能感觉到应拭雪趴在他的身上,微凉的指尖在他的脸上摸索,似乎是惊慌地想去感知自己的呼吸,确认他究竟有没有醒,但动作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吵醒边玉祯一般。 边玉祯不敢惹这个会在洗手间里装针孔摄像头的变态,谁知道他发起疯来会做出什么事,只能最大程度地尽量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他尽量放空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努力放缓自己的呼吸,心跳声也逐渐平静,恢复原有的节奏。 应拭雪听了一会儿,听着边玉祯逐渐平稳的心跳,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还是该怀疑边玉祯在装睡。 在应拭雪沉默的空挡,边玉祯的掌心已经可以捏出汗了,枕巾也是湿漉漉的一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连时空都好像被拉长了,唯有震耳欲聋的心跳在耳边萦绕。 第321章 就在边玉祯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趴在他身上的应拭雪突然动了。 边玉祯以为他发现自己装睡,心一紧,差点要睁开双眼自卫了,却没想到下一秒,应拭雪的身体就缓缓离开了他的后背。 窸窸簌簌的声音传来,边玉祯感受到身后一轻,紧接着,床帘被拉开,应拭雪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摸着黑回到自己的床上,中间因为看不清东西,还绊倒自己摔了一下,椅子倒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应拭雪应该是摔疼摔懵了,坐在地上好久没有动静,直到快要五分钟之后,才传来床帘拉开的声音。 他应该是回自己的床上睡了。 ........还好,还好,他还没变态到这样的程度。 边玉祯的心微微放下,却没有全盘放下。 他想跑,但大半夜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只能让自己尽量保持着清醒,一直到天亮。 好在之后应拭雪也没发出什么动静了,边玉祯快要到天亮的时候熬不住睡过去了,被闹钟吵醒的时候,身上还是干爽的,没有再出现梦\遗的现象。 看来之前他之所以会频繁梦\遗,都是应拭雪在他身上搞的鬼。 一想到应拭雪在自己身上干的事,边玉祯就气不打一出来。 天马上要亮了,没有了黑夜的庇护,应拭雪似乎也不再敢出来,床帘也没有拉开。 边玉祯看了一眼时间,懒得再和他对峙,直接下床洗漱,然后拿起手机,关上门走了。 今天周末,不用上课,应拭雪直接去了图书馆。 昨天喝下去的半杯牛奶虽然被吐出来了,但边玉祯晚上没有睡好,依旧有些昏昏沉沉,写着写着作业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最后是被耳机里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他从昏沉中逐渐清醒,缓缓睁开眼睛,没什么精神地直起身,摸索着拿起桌上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见是边云鹭,微微一震。 他指尖撑着桌子站起身,走到图书馆外,接起了电话: “喂,爸爸。” “你现在在哪里?”边云鹭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道:“医生看了你的体检报告,结合你昨天的描述,分析你血液里可能存在过量的安定成分药物,你最近晚上睡觉都在吃安眠药吗?” 边玉祯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没有。” 他说:“我最近每天晚上除了喝一杯牛奶之外,都没有........” 话说到这里,边玉祯微微一顿。 早就深埋在心底的怀疑在此刻又冒了出来,他犹豫了几秒,在边云鹭疑惑的话语里,他走到僻静的角落处,确认没有人听到后,才将这几天的事情和盘托出: “爸,我怀疑我的舍友应拭雪一直在我的牛奶里加安眠药..........还有我的宿舍浴室里,也存在针孔摄像头.......” 他将这几个月的怪事一一告诉了边云鹭,听的电话那头的边云鹭眉头紧锁。 他一开始谨慎地没有选择开口,直到边玉祯说他在秋蕴宜跳舞的排练室里找到了他丢失的唇膏之后,边云鹭才开口道: “搬出来住吧,玉祯。” 他说:“你这个同学,可能心理方面存在一定的问题,不能深交。” 边玉祯迟疑道:“..........搬出来?” “嗯。”边云鹭说:“这个人太危险了。” 他道:“我下午去你学校,和老师协商一下,帮你换个宿舍,或者直接申请走读。如果你不方便回家,我的出租屋离附高不算远,你住我家也可以........总之不要再和应拭雪一起住了。” 边玉祯犹豫了几秒,片刻后点了点头: “我都听爸爸的。” 边云鹭“嗯”了一声,随即把电话挂了,挂之前还叮嘱他中午不要再回宿舍,等他来了再回。 边玉祯一一答应了。 也不知道秋蕴宜是不是从边云鹭那边得到了消息,中午特地来陪边玉祯吃饭,像是怕他会遇到什么危险似的。 等到下午的时候,边云鹭终于来了。 他直接去了边玉祯的宿舍,找到了那枚隐藏的针孔摄像头,然后带着物证去找到了老师,要求给边玉祯换宿舍,或者允许边玉祯申请走读。 从始至终,他都很冷静很理智,并未对应拭雪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但很显然应拭雪已经被面无表情的边云鹭吓的够呛,甚至在边云鹭质问他是否曾经在秋蕴宜的舞鞋里放过图钉,他先是一愣,并不想承认,但当看见那支熟悉的唇膏时,他又改了口,哆嗦着承认是自己放的。 往同学的舞鞋里放图钉涉嫌故意伤害了,事情有点大,老师又叫来了应拭雪的家长。 应拭雪的家长在外面做工,一直快要到下午黄昏的时候,应父才匆匆赶来。 他穿着一身泛旧带着机油味的深蓝色工装,脸颊上有数不清的皱纹和褶皱,胡子没有刮,皮肤看起来粗糙,被晒得呈现浓郁的酱油色,一笑眼角便炸开花,看起来颇有些谄媚。 他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了,微微佝偻着身子,在边云鹭这个身形高大挺拔的年轻人面前,实在有些相形见绌。 他搓了搓手,想要和边蕴鹭握手,但余光看见自己手上的油漆,指尖忍不住蜷缩起来,半晌只局促地在自己的身上擦了一下,弯腰道歉道: “对不起,我家的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第322章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边云鹭一眼,道: “需要我们这里赔钱吗?” 边云鹭微微蹙了蹙眉,道: “我没有别的诉求。” 他对老师说:“我只要求给我的孩子调换宿舍,或者能让他走读。” 老师忙道:“可以可以。” 他说:“到时候我和上面申报一下,大概下周,玉祯就可以正式走读了。” 边云鹭闻言,神情稍缓。 他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应父,半晌才道: “你这孩子........” 他想说点什么,但又怕说多了显地自己多事,半晌只道:“好好管管吧。” 应父是个老实人,赶紧点了点头,拉着应拭雪,给边云鹭点头道歉:“不好意思,我这孩子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说着说着,抹着泪就想跪下,被边云鹭手疾眼快地扶起来。 “.........没事。”边云鹭说:“孩子还小,还有改正的机会。” 应父脸颊上全是泪痕,五十多岁的男人此刻眼角眉梢都挂着苦相,被生活折磨的不堪言的他在比他小了二十多岁的边云鹭面前,竟然也只有点头认错的份,看着边玉祯自己心里都开始难受了。 协调之后,边云鹭便让边玉祯先去收拾东西,在学校给他分配新的宿舍之前,边玉祯都暂且住在他家。 边玉祯回到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应拭雪就站在教学楼的门口,面色发白地看着他的背影。 就在边玉祯马上要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的时候,应拭雪才抖着嗓音,对边玉祯的背影说道: “边玉祯.........对不起。” 他说:“我其实就是喜欢你,看到你和秋蕴宜那样好,我忍不住嫉妒秋蕴宜...........” 听到应拭雪开口,边玉祯停住了脚步,缓缓回过头看他。 应拭雪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可边玉祯却再也不会觉得他可怜,而是淡淡道: “所以呢?” 他说:“偷别人的东西,在浴室里放针孔摄像头,往牛奶里加安眠药,甚至在同学的舞鞋里放图钉,这就是你喜欢我的方式?” 边玉祯一直以为应拭雪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却没想到他私下里能干出这么多恶心的事情,尤其是在浴室里装摄像头和在秋蕴宜的鞋子里放图钉两件事,着实让他有些反胃: “有你这样变态的人喜欢我,我觉得很恶心........真的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装模作样的脸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离开了,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话音刚落之后,应拭雪刷的一下变的惨白的脸。 他站在原地,身形摇摇欲坠,半晌,双腿站立不住,竟然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之后的几天里,应拭雪被家长带走,停学反省一个星期,边玉祯一直没有再见到他。 为了不影响边玉祯的学习成绩,后来学校重新给边玉祯安排了宿舍。 新的舍友比较注重于学习,纯粹就是将宿舍当作睡觉的地方,对边玉祯的态度不冷不热,算不上特别热情也不会特别冷淡,很有边界感。 一起磨合了两三天,边玉祯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不过安心睡觉的同时,又会忍不住想起最后一次看到应拭雪时,那张挂着泪的脸颊。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应拭雪,却会在一个半月后仍然见不到应拭雪时,装作不经意地路过,问下课后还在收拾桌面的班主任: “老师,应拭雪怎么还没有来学校?他不是只停学反省一周吗?” “.........应拭雪?”班主任抬起头,反映了一会儿,才道: “那个转学生啊.........上周他爸来帮他办理退学了。” “..........退学?”边玉祯一愣:“怎么会这样?!” “说是家里出了点事吧,应拭雪自己提出退学,要回老家........我也劝过了,说孩子明年就要高考了,不要退学,但没用。” 老师叹气:“这孩子真是..........自己放弃了自己的前途啊.........” 老师的话还未说完,边玉祯便忽而回忆起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所看的那本书里,应拭雪从始至终都没能参加高考的结局。 这个结局,此刻诡异地和面前的现实重合起来,边玉祯登时觉得头重脚轻,大脑嗡嗡作响,神情空白一片,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第127章 流水十年间 十年后,崇明市。 边玉祯刚下飞机,就看见秋蕴宜站在出口处,朝他挥手。 边玉祯见状,不由得笑了起来,快步走过去,在离秋蕴宜还有三步远的时候,就开口喊了一声: “妈。” “可算是把你等到了,我站的脚都疼了。” 秋蕴宜嘴上抱怨着,但脸上却没有多少愠怒,看着边玉祯,笑着叹气道: “快在国外忙了快半年,人都饿瘦了......快走吧,我在珍珑阁订了位置,晚上叫上你爸,一起吃饭。” 边玉祯闻言,脚步微微一顿,半晌,侧过头看了一眼秋蕴宜,微微挑起半边眉,道: “.......爸也会去?” 五年前,秋蕴宜和边云鹭就在一场意外中双双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 那时候秋蕴宜还在追边云鹭,本来边云鹭都快松口了,结果突然间,彼此又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 这下可好,本来边云鹭就在犹豫,这下直接就给拒绝了。 第323章 要不是还有边玉祯这个孩子在,秋蕴宜要见边云鹭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还不是把你搬出来了,要不然他连消息都不一定回我的。” 秋蕴宜噘嘴: “我都快一个月没见着他了。” 秋蕴宜高中毕业之后考上了服装设计专业,靠着家里的资源,再加上一点小天赋,去年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属于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日子过的简直不要太滋润。 摘下墨镜,秋蕴宜打开车门,看着边玉祯,语重心长道: “儿子啊,待会儿好好表现,爸妈能不能复婚,就看你了。” “........”边玉祯把行李放进车后备箱里,闻言看向秋蕴宜,半晌无奈地点了点头。 因为急着去见边云鹭,秋蕴宜一路上车都开的飞快,刚好外面又在下雨,轮胎撵过路面,溅起的水有些落在了车门上,将干净光洁的车面染的有些脏。 但秋蕴宜哪里管这些,就怕自己迟到了,边云鹭见没人就直接走了,于是油门几乎要踩到底,在车流如织的大路上穿行,看着坐在副驾驶的边玉祯胆战心惊,想管又怕秋蕴宜因为他突然开口分神而出事,只能选择闭嘴,死死抓住把手,大气都不敢出。 等到终于能下车的时候,边玉祯差点吐了。 他猛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冲下车,踉踉跄跄地扑到了花坛边缘,捂着腹部,脸色发白,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秋蕴宜熄火,从车上下来,一边转着车钥匙看着边玉祯,笑道: “太差劲儿了你........” 他话还未说完,没多久,一辆皇冠就开了进来,车灯扫过秋蕴宜的身体,衬的秋蕴宜整个人的身体都在发光。 秋蕴宜想说的话不自觉被打断,他微微眯起眼睛抵挡强光,直到车灯从远光换成近光,缓缓驶进车库,停好。 没多久,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就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穿着休闲的衬衣,手臂上还搭着外套,熄火后关上车门,还没完全转过头来,秋蕴宜就扑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边云鹭:“........” 他的身体微微一顿,片刻后拉开死死抱着他腰的手,没去看秋蕴宜委屈的眼神,转过头看向边玉祯,微微舒了舒眉头: “回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边玉祯一眼,脸上的关心不似作假: “瘦了。” 面对老父亲的关心,边玉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一旁的秋蕴宜又在发疯: “你就只关心儿子,不关心我的。” 秋蕴宜见状,忍不住又开始醋了: “我出差的时候也没见你对我说这话!” 他用力抓住边云鹭的手,轻轻晃了晃: “我下次出差回来的时候,你也关心关心我,好不好?” 边云鹭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你又没瘦。” 秋蕴宜:“........” 他当场就要炸了,要不是边玉祯出来打圆场,他估计得哇的一声哭出来。 好不容易哄好脆弱的妈,和服务员打过招呼,就开始上菜。 半年没见自己儿子,加上边云鹭在身边,秋蕴宜一高兴,就开始喝酒,喝完酒,就又开始发疯,最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戒指盒,跪上地上要向边云鹭求婚。 边云鹭没有答应。 秋蕴宜见状,一屁股坐在地上,没一会儿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坐在地上狂哭,哭的服务员推开门小跑进来,满脸惊恐,还以为他们的vip客人发生什么事了。 最终,还是以秋蕴宜发酒疯发累了睡着作为结尾,边云鹭把他从地上捞起来结了账,让边玉祯开秋蕴宜的车先回去,他开自己的车把醉鬼送回家。 边玉祯当然说好。 目送边云鹭把秋蕴宜抱上车,边玉祯眼尖,顺手把那个戒指盒放在了放饮料的空槽里,惹得边云鹭抬眸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说话。 等边云鹭的车开走时候,边玉祯站在路边,抽了一根烟。 父母的私事,他作为子女不能过问,但看着边云鹭和秋蕴宜的关系一直僵着,他心里也不太好受。 一根烟抽完,他像边云鹭一样点到即止,将烟头丢进垃圾桶内,随即坐进了车内。 雨已经停了,路边溅起的污水痕迹在车门上的痕迹也逐渐显露出来。 天色还早,边玉祯也不太想回空无一人、没什么人气的家,想了想,便决定开车去洗车店,把车给洗了。 他快半年没回来了,也不常住这块城区,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几圈,越转周围的景象越陌生,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开到哪里了。 没办法,他打开手机,用仅剩的几格电打开了导航,将车开到了一家洗车店。 他将车开上去,随即按了按喇叭。 里面泡茶的老板闻声,从椅子上起身走出来,在边玉祯降下车窗时,热情道: “老板,需要洗车吗?” 边玉祯点了点头,道:“给我精洗一下吧,车内也清理一下。” “好。” 洗车需要一定的时间,夜晚风凉,老板让边玉祯从车上下来,邀请他进店内泡茶避风。 边玉祯没说什么,径直下了车,往光明的店内走去。 正当他目不斜视,走进店内的时候,忽然听见他身后的老板粗着嗓子喊了一声: “小应!” 第324章 “来,来了!” 屋内传来模模糊糊的说话声,没多久,一个身量纤细、比边玉祯矮了一个头的人从里面小跑出来。 他穿着棕色的脏兮兮的围裙,上面还染着机油,被染的有些黑的手指抓着白色的泡沫饭盒,里面放着简单的半个卤鸡腿,和快吃完了的几片零星黄菜叶子,微黄色的油脂在冷夜里很快就干了,凝结在干硬的米饭之上,看起来没有什么食欲。 “老,老板我来了。” 他听见老板叫他,慌慌张张地将吃到一半的盒饭放在桌上,随即从阴暗的内间走了出来: “要洗,洗车,对吗?” “是,精洗。” 老板说:“动作快点,别让客人等太久。” “好,好嘞。” 那人赶紧走过来,直到这个时候,明亮的灯光才从他的小腿一路往上照,逐渐将他清秀的眉眼暴露在空气内。 他的头发有些长,几缕刘海遮住眼睛,白净的脸颊上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是机油还是汗和灰尘混合在一起留在的印子,但眼睛却是干净明亮的,只一瞬间,就让边玉祯瞬间愣在那里。 但应拭雪一直低着头,视线落在边玉祯擦的干净的黑色皮鞋之上,没有注意去看客人是谁,从老板的手中接过钥匙,小跑着从边玉祯的身边走过了。 他从店内拿出自洁素,蹲下身,熟练地喷到车轮上,随即用pa喷上配比好的泥沙松动剂,均匀地喷洒到车面上。 他等了一会儿,才打开高压水枪,开始仔细地清洗车面。 第二遍打正洗之后,他才戴上打磨手套,开始仔细地擦车,他有些矮,秋蕴宜的车又是地盘很高的suv,擦车顶的时候,就需要费劲地踮起脚尖。 但他依旧擦洗的很认真,在深秋的夜里,风吹过他只穿了一件卫衣和牛仔裤还有围裙的单薄身形,竟然无端显出些许瘦弱来。 “老板,喝茶。”就在边玉祯盯着应拭雪洗车的时候,洗车店老板开始热情地招呼边玉祯喝茶,还让边玉祯吃桌上的零食。 边云祯对零食没什么兴趣,只喝了一口茶,陪着老板闲聊了几句,最后随即不经意道: “你这个洗车工........” “成年了,都二十七了。”似乎有很多人问过他这个问题,老板还没听完边玉祯的问题就学会了抢答,嘿嘿一笑,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递给边玉祯,道: “长的嫩而已........我没有雇佣童工的哈。” 他说完,又自顾自可惜道:“好看倒是挺好看的,挺受那些富婆姐姐们青睐,可惜是个结巴......” 边玉祯:“.........” 被老板这么一打断,边玉祯都差点忘了自己刚才想要问什么,还未开口,掌心里就被塞了一根烟。 他只好配合地夹在指尖,低着头摸自己的口袋,准备拿出打火机抽一根,余光还未来得及瞥到应拭雪身上,应拭雪就关掉了高压水走了过来: “老,老板,车,车洗好了。” “哦,好了啊。”老板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行,那你继续吃饭去吧。” 言罢,他又递给了应拭雪一个眼神。 应拭雪指尖绞在一起,都快成结了,看着低头的边玉祯,纠结地凝眉,硬着头皮去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想了很久,在心中打了很久的腹稿,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老板,办、办........” 他办了半天,也憋不出办卡两个字,直到边玉祯找到了打火机,烟咬在唇边,点燃了烟草,袅袅的白烟将他撩起眼皮的动作衬的有些神秘与漫不经心: “办什么?” 他说:“好好说话。” 老板闻言,微微一怔。 很多知道应拭雪是结巴的客人,大多数时候,对应拭雪都挺宽容的,还很少有人对应拭雪这么凶,在明知他口吃的情况下,还让他好好说话。 他看着应拭雪,不出所料的,在边玉祯抬眼说话的时候,应拭雪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圆润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不可置信的错愕。 他的指尖用力揪住围裙,这下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嘴巴张张合合,只能吐出含糊不清的字句。 他说不出话,急的汗都要下来了,额头暴起青筋,额头上的汗滴下,刺进眼睛里,眼膜生疼,逼的他不得不低下头,才能不在边玉祯面前掉眼泪。 见状,边玉祯缓缓站起了身。 他指尖夹着烟,缓缓吐出,尽数喷在了应拭雪身上。 应拭雪不喜欢抽烟,甚至对烟味很敏感,猝不及防地吸入了大量的二手烟,嗓子发痒,最后被呛到,不自觉地咳嗽起来,眼泪和鼻涕都快冒出来了。 他捂着脸,不想被边玉祯看到自己的脸,最后咳的脸颊涨红,呼吸困难,只能蹲下了身,将脸埋进膝盖里,用手强制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咳嗽的太大声。 看着应拭雪这幅样子,边玉祯微微一愣:“.........” 老板见状,赶紧站起身,对边玉祯解释道: “他去年病了一场,咳嗽了快三个月都没有好,现在有支气管炎,闻不了烟味.........” 边玉祯:“...........” 他将烟按灭,用矿泉水灭了烟头,随即起身,把应拭雪拉了起来。 但他的指尖刚碰到应拭雪,应拭雪就情不自禁地一抖,紧接着猛地避开边玉祯的指尖,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第325章 他捂着自己的手臂,眉头微微皱起,像是疼了,又像是被勾起了什么阴影,紧抿着唇不说话,脸色煞白的像纸一样,额头上也都是汗,活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水鬼。 “对,对不起........” 明明是边玉祯先吐烟呛他,但却是应拭雪狼狈地对他道歉: “我,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咳嗽,很,很大声,吵到你们.......我现在去,去后面..........” 言罢,他对着边玉祯鞠了一躬,随后赶紧拿起桌上的冷盒饭,一路小跑,进了里屋。 走进里屋的时候,他因为走的太急,甚至还绊了一跤。 他顾不上膝盖的疼,赶紧去看自己手中的盒饭。 只见盒饭和吃剩的半个鸡腿因为双手脱力而掉在地上,滚了几下,染上了灰尘。 眼睁睁地看着因为今天发了工资,所以狠了狠心多花了五块钱加的鸡腿还没吃完就掉在了地上,应拭雪心有些疼。 但什么也比不过以这样狼狈卑微的姿态,出现在曾经喜欢的人面前,还要让他难过、钻心。 他试了好久,也没能重新站起来,只能呆呆地跌跪在地上,双眸无神且暗淡,傻傻看着地上的残羹冷炙。 片刻后,他做了很久的心里挣扎,才颤抖着双手,将地上的鸡腿捡起来,视线盯着那肉看了好久,才缓缓地塞进口中。 僵硬发柴的鸡腿肉已经凉了,能吃出肉的腥味,加上混着灰尘,味道实在算不上好。 他麻木地咀嚼着,缓缓垂下头,半个身形隐没在阴影里,显得他的身形是如此的纤瘦脆弱,如同风中摇晃的残片秋叶一般。 片刻后,比爬满脸颊的冰凉眼泪还要更快出现的,是强忍的哭声。 脏肉被用力咽下去,哭声响了起来,却很快又被强行强压了下去。 难言的呜咽,最后变成了逐渐颤抖的长久哽咽。 第128章 嫌脏 最后,卡也没有办成,边玉祯花了八十块洗车费,把车洗干净,开回了家。 回到家中之后,边玉祯洗漱完,倒头就想睡,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勉勉强强眯了一会儿,又被窗外的大雨声惊醒。 他缓缓睁开眼,侧过身,看着飘窗外黑蓝的夜幕和瓢泼的雨帘。 豆大的雨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边玉祯忍了一会儿,还是受不了,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夜灯,准备去关窗。 昏黄的夜灯透出朦朦胧胧的光线,将他的面容投射在干净明亮的玻璃窗上,边玉祯猝不及防地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有些凶,有些冷,看起来不近人情。 ........几个小时前,应拭雪面对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脸吗? 十年过去了,边玉祯以为应拭雪中间肯定换了个学校复读,重新参加了高考。 他可以像他一样,读一个好专业,然后在毕业后寻一份好工作,或者创业致富...... 但边玉祯没想到,十年之后,他却能在一家洗车店重遇了昔日的老同学....... 不,或许可以说,是曾经的妻子....... 一想到应拭雪顶着一样乖巧无辜的模样骗了自己许多年,边玉祯就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哗啦一声,拉上了窗帘。 关灯的声音很快传来,雨点滴答,淋湿了一整个城市。 醒来的时候,边玉祯足足睡了一天,一觉睡到了第三天半夜三点多。 他需要倒几天的时差,醒了以后也睡不着,所以并没有马上去公司,而是等到四点多的时候,才爬起来,随便用吐司面包解决了饥肠辘辘的胃,然后坐在家中,用手机和笔记本处理公司的事物,远程遥控公司。 没多久,快要到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助理上门来,给他送堆积的需要签字的材料。 边玉祯原本想让他放下材料就走,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道: “林助,我之前那个生活助理.......” “边总是说吴姐?她怀孕了,决定回家当全职妈妈,上周就走了,离职申请还放在您的办公室,等你审批。” 林助疑惑:“边总需要现在看吗?” “.......不用。”既然人都不在了,边玉祯也不能强行把自己的生活助理叫回公司,只道: “你开我的车,现在去买几身应季的厚衣服。买完之后直接放车上就好,不用提上来,费用我后续凭发票给你全额报销。” 林助微微一愣,片刻后点了点头: “好的。” 林助理动作很快,开车去隔壁的商场买了几件衣服,买完之后又将车停回边玉祯的车库,给边玉祯发了个消息汇报进度,随即又打车回公司了。 边玉祯回了一个“ok”,随即给助理转账,报销了衣服的费用和来回开车的通勤费。 转完账之后,他躺回沙发上,想着应拭雪前天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寒风中洗车的样子,轻轻闭眼,下意识按了按额角。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应拭雪,倒完时差之后,照常回到了公司上下班。 秋蕴宜的车和那些衣服就一直放在他的地下车库里,没有归还,秋蕴宜也不差那一辆车,以为边玉祯喜欢,就默认送他了,也没有催边玉祯去还。 下完那场大雨之后,崇明一连一个月都没有怎么下雨,直到又下起了大雨,边玉祯才把车开出去。 他没有避开地面的污水,路边没有人的时候,就直接开过去,污水溅在车门,很快又在光洁如新的车面上留下痕迹。 第326章 等到雨停止后,他去吃了饭,吃完饭又将车开去了洗车店。 他去的时候,应拭雪刚刚修完一辆车,正累的坐在门前的小椅子上,双目无神,手套上还沾着黑色的机油。 为了方便干活,他只穿了单薄的工装,裤子膝盖处是鲜明的泥土灰尘,应该是他跪下来检修车的时候留下的,脖子下方套着夏天的白短袖,在马上要入冬的深秋,着实有些太冷了。 他见边玉祯将车开进来,还未看清车牌号,就反射性地立刻站起来,小跑跑到了边玉祯的身边,张嘴就是习惯的问话: “老,老板,洗......洗........” 他想问边玉祯洗不洗车,但边玉祯降下车窗的那一刻,就将他想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边玉祯自顾自熄火,打开车门,走了出来,看着手足无措的应拭雪,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洗?要我求你?” 他语气不太好,还有些凶,惹得周围的客人纷纷侧目看他。 应拭雪不敢回话,胡乱点头应了,然后说: “您,您里面等一下,老板,泡,泡........” 他想说老板在里面泡茶,但边玉祯压根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甩上车门,径直走了,走之前还自顾自丢下一句话: “车座椅也给我擦一下。” 应拭雪还没来得及点头,边玉祯就已经进店内去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才想起来要洗车,赶紧去拿工具。 因为是给喜欢的人洗车,他洗的很干净很卖力,洗的手都酸了,洗到他满意,洗到车和新的一样,他才停下来。 洗完车后,应拭雪还记着边玉祯说要洗内饰的事情,赶紧把车门都打开,准备擦洗内饰。 但当他打开门,却被车后座满满当当的衣服袋子给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门边。 有这些衣服袋子挡着,他不好洗车,想了想,只能跑去问边玉祯: “先,先生........” 他站在坐在椅子上的边玉祯身边,期期艾艾地问: “车上有很多衣服袋子,能不能,能不能先拿下来?” 边玉祯看了他一眼,指尖捏着茶杯,半晌才道: “可以。” 他说:“不要放在地上就好。” 应拭雪点了点头,赶紧小跑过去,把边玉祯的衣服都抱出来。 但他刚抱出来,又傻眼了。 刚才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几个人的洗车店忽然人满为患,椅子上都坐满了人,放桌子上,又怕打扰老板办公。 没办法,应拭雪只能再度去征求边玉祯的意见: “先生,我可以......可以把你的衣服先放在我的房间吗,洗完车我就,就拿回去。” 边玉祯没说话。 他没说话,应拭雪只当做默认,把衣服都小心翼翼地抱到了自己全屋子最干净的床上,然后又冲出去给边玉祯洗车。 他干活一直都挺卖力的,但很少有一大早起来修了两辆车后,还能像现在这样一幅仍旧干劲十足的模样,同时一边洗车,一边打趣他: “给帅哥洗车就这样积极。” 应拭雪不好意思道:“他是,他是我的高中同学。” 同事微微一怔,片刻后不可思议道: “那个大老板.......是你的高中同学?!” “嗯........” 似乎是看出了同事想问为什么同样是在一个高中读书,一个是大老板一个是洗车工,应拭雪赶紧低下头,挪到另一边去洗车了。 洗完车之后,他还偷偷掏钱,把店内最好用的车载精油买了下来,挂在边玉祯的车上。 边玉祯走过去检查洗车情况的时候,见自己的车上多了一个车载精油装饰,忍不住挑眉,看向应拭雪。 应拭雪结结巴巴道:“这是.......这是送的........” 边玉祯没说话,只是手臂搭在车门边,看着他: “我车上的衣服呢?” 应拭雪想起来了,忙道: “在我的宿舍里,我去给你拿.........” 言罢,他急匆匆就想去拿,却被边玉祯叫住,反问道: “你把我的衣服拿到你房间去了?” 他说:“你没对我的衣服干什么变\态的事情吧?” 应拭雪闻言一呆,闻言,马上摆手: “没,没有.......” 他急的汗都下来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连比划带说道: “我刚刚,刚刚一直在洗,洗........没,没有.......” “谁知道你的宿舍有多脏。”边玉祯表情看起来有些嫌恶: “算了,都被你碰过了,我也不要了,你全部都丢了吧。” 言罢,他便坐上车,关上了车门,启动了车,径直将车子开走,留下应拭雪一个人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车尾气。 边玉祯........嫌他脏。 应拭雪忽然有些想哭,但又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只能低下头,偷偷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等到客人叫他的时候,又重新换上一副笑脸,迎过去为他们服务。 等忙到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洗车店终于打烊了。 同事和老板都回家了,唯有应拭雪住在洗车店后的一个个小小的由杂物间改装的小屋子里。 屋子很狭窄,能放下床、桌椅、衣柜和锅碗瓢盆,就再也放不下其他,甚至还有些转不动身。 第327章 屋子没有独立卫浴,应拭雪只能去白天所有人都用的公共洗手间洗澡,随后又穿着睡衣,哆嗦着回到小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空调,应拭雪给自己买了小太阳,暖脚。 桌上还放着几代的衣服,全是边玉祯买的,应拭雪不敢碰,像是瞻仰什么给神佛的贡品似的,坐在床上仰头看着那些在灯光下几乎可以透光的纸袋。 上面写的英文应拭雪看不懂,但不用想也知道是很贵的牌子。 应拭雪烤火烤的冰凉的身体终于缓过劲儿来了,想了想,还是蹭过去,好奇地扒拉开纸袋,拿起里面的标签一看,发现自己两个月的工资挂在了一件毛衣上面。 应拭雪:“.........” 他登时像是烫了一般,将衣服的标签放回了袋子里,随即缓缓地爬上了床,用不能完全遮住脚的被子盖上身体。 他正想睡觉,闹钟忽然响起,他只能强忍困意,爬起来,从柜子里掏出药,熟练地拿出几板和几瓶,然后按照分量,一颗一颗按进掌心里,一股脑地倒进口中,用冷水就着咽了下去。 屋子里有些冷,肚子里是满满的药和水,应拭雪撑得睡不着,屋子里又冷,他打开手机,准备买一个电热毯。 他去手机里看了看余额,默默计算了一下这个月需要支付的咨询费以及药品的费用,还有吃饭的预留资金。 这么一算,林林总总算下来,他甚至还超支了。 买电热毯的念头就此被打消,应拭雪缩进被子里,用被子紧紧捂住身体,只露出一颗头,借着月色,仰看着桌上被摆的整整齐齐地衣服袋子。 这些衣服袋子像是一刀利剑,直直地戳进应拭雪的心里,在他面前划开了一道巨大的贫富差距鸿沟,让应拭雪不由得开始正视现实,随即又忍不住难过起来。 以前的他,就配不上边玉祯,现在的他,就更配不上了。 他只是一个洗车工,而他喜欢的人现在已经功成名就—— 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去喜欢边玉祯呢? 第129章 蚊子 因为昨天晚上胡思乱想,加上夜里冷,被冻醒了一回,所以应拭雪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理所当然地起迟了。 他匆匆忙忙洗漱完的时候,同事们都已经换好工装开工了。 应拭雪见状,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和大家道过歉,就赶紧拿起工具干活。 等到干到差不多十一点多的时候,他迟来地察觉到饥饿,忍着胃中的空空如也,硬是熬到老板说可以去吃饭了,他才放下手头的活,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又快速地煮了一碗汤面。 面里没有多少东西,只有几片青菜和一颗蛋,连猪肉都没有,但对于应拭雪来说,已经很奢侈了。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面,时间没有超过五分钟,就已经见底,应拭雪不打算浪费,捧起汤碗就喝,因为喝的太急,还被呛到了,趴在桌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呛到了还是因为最近天气冷了,冷空气灌入喉咙里,很容易引起剧烈的咳嗽。 应拭雪本来就有支气管炎,一旦复发,又开始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活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一连几天,他都这样,直到边玉祯又来洗车店洗车的时候,发现应拭雪蹲在车边不停地咳嗽,长达几分钟都站不起来,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 应拭雪听到边玉祯说话,下意识抬起头,隔着口罩捂住了自己的脸,摆了摆手: “感,感冒了..........” “感冒了就去看病。” 边玉祯皱眉,把他拉起来: “是不是那天我抽烟,让你支气管炎又复发了?” 应拭雪怕边玉祯自责,赶紧摇头,想要解释,可想要说的话又被接连不断的咳嗽堵在嗓子眼里,令他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边玉祯见状,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拍一拍他的背帮他顺气,但还未碰到应拭雪,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缓缓地收回手,只道: “去看一看。” 应拭雪摇了摇头:“请假就不能,不能拿全勤了。” 边玉祯:“........” 他无语地看了一眼应拭雪,道:“身体重要还是钱重要。” 应拭雪张了张嘴,想要回答,但看着边玉祯阴沉的脸色,又不太敢说话,只能站在原地,局促又不安地眨着眼睛。 边玉祯帮应拭雪把水枪关了,随即脱下轻薄但暖和羊毛大衣,披在应拭雪的身上,道: “我带你去看看医生。” 应拭雪第一反应是拒绝: “看,看不好的。” 他说:“其实,好多年,好多年都是这样了.......” “那就更要看。”边玉祯的语气里透着不容拒绝,抓过应拭雪的手,带着他来到老板面前,直接道: “老板,我要在你这里办一整年的卡。” 老板有些惊讶,片刻后又高兴起来:“好啊,我马上........” “钱我待会付,我先带他去看病。” 边玉祯看了一眼应拭雪:“今天还是算他满勤。” 客户愿意办年卡,这对老板来说绝对是好事,因此就算应拭雪放三天假也没问题,何况应拭雪是生病了,老板自然点头答应,“没问题的。” 见老板应了,边玉祯直接将应拭雪拉走了。 一旁的同事见人走了,忍不住多嘴道, 第328章 “这个老板好有钱,一天到晚换不同的车来开......还天天洗车,这么爱干净.......” 老板闻言,视线落在应拭雪的背影上,片刻后摇了摇头,用本质拍了一下小工的头,失笑道: “傻子,人家那是真的想来洗车的吗?” 他道:“他是冲着某个人来的,笨。” 而话题中心的边玉祯的车还在洗,应拭雪怕麻烦边玉祯,忙道: “我,我自己可以走路去的,我其实........” “闭嘴。”边玉祯说。 应拭雪:“.........” 他只好闭嘴,浑身缩在边玉祯的羊毛大衣里,一句话也不敢说。 羊毛大衣又轻薄又保暖,简直比他里一层外一层穿的厚厚的还暖和,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柑橘木质香味,熏得应拭雪都有些迷糊了。 他站在路边,微微眯起眼睛,直到一只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的额头,轻轻抚摸。 应拭雪发烧了。 也是,穿这么少,还要在冷风中给人洗车,不着凉不发烧才奇怪。 边玉祯心里莫名有一股怒火,但又不知道那怒火是因何而发,只能抿唇不吭声。 他不说话,应拭雪就更害怕,缩着脖子不吭声,直到助理将车开到路边,随即跳下车,给边玉祯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边玉祯却摇了摇头,让助理先上车,随即替应拭雪打开了车后座的车门。 助理见状,微微有些惊讶,将视线落在了一身工装的应拭雪身上。 这个洗车工是边总什么人啊,竟然让边总亲自给他开车门? 应拭雪没有看到林助疑惑又震惊的视线,站在车边,并没有上车,而是有些尴尬局促道:“我身上有机油,会弄脏你的车.......” “脏了就洗,我又不是没这个钱。”边玉祯推了他一把,不耐烦道: “上车。” 应拭雪:“........” 他只好上车。 去到医院,挂了专家号,果然是发烧了。 医生给应拭开了药,刷了卡,让应拭雪拿着单子去窗口拿药。 付钱的时候,应拭雪的手都是抖的。 他提着满满一袋药,丧着脸,表情比上坟还沉重,惹得边玉祯频频回头看他。 看完病时,已经是中午了。 边玉祯问应拭雪要不要出去吃饭,应拭雪忙摆了摆手,说自己可以回去煮饭吃。 “现在都快一点了,你来得及?”边玉祯皱眉:“我带你去吃饭。” 应拭雪不好意思说自己卡里没多少钱了,只能摇了摇头: “我,我自己可以........” 边玉祯没有理他,转过头直接让助理将车开到了附近了餐厅。 在边玉祯常去的珍珑阁停下车之后,边玉祯打开车门,让应拭雪下车。 来往进入珍珑阁的都是一桌打扮较为光鲜亮丽的人,应拭雪一身工装,还有些自卑,踌躇片刻后依旧不敢进去,最后甚至想掉头就走。 但他还未往前走几步,就被边玉祯揽着肩膀拽了回来,强行带着他走进饭店中。 应拭雪从来没有来过这样富丽堂皇的酒店,刚进门就被正中摆着的铜金狮子和成片的绣花屏风给惊呆了。 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被动地跟着边云祯往包厢里走。 等被服务员引入包厢,坐下之后,应拭雪就被桌面上摆着的菜单价格吓了一跳。 上面的白粥都要188一份! 够他吃一个星期了! 应拭雪简直要惊呆。 看着应拭雪的视线一直落在白粥上面,边玉祯以为应拭雪想吃这个,于是对服务员道: “白粥一份。” “好的。”服务员拿起笔就想记,还未落下一个比划,应拭雪就猛地抬起了头: “不了,不了.........” 他看着边玉祯,圆润的眼睛里全是祈求: “好,好贵,可以不可以换一家吃。” 边玉祯问:“那你想吃什么?” 应拭雪犹豫了片刻,小小声道:“我想吃路边的炒面。” 他比划了一下:“只,只要六块钱!就可以炒,一,一大份,还可以加蛋和......和鸡柳!” 边玉祯:“..............” 他没再管应拭雪,自顾自点了几样菜,随即让服务员先单独上一碗虾仁鱼片粥。 吃着贵贵的虾仁鱼片粥,应拭雪有些坐立不安,都尝不出上面的味道。 看着应拭雪没精打采的模样,边玉祯沉默片刻,忽然问: “我那天的衣服,你丢掉了没有。” 应拭雪闻言,忙停下喝粥的手,摇了摇头,认认真真道: “那些衣服好贵、贵哦,丢掉好可惜。我怕你,你后悔了想要拿回去,所以一直帮你收着,就在我的衣柜里,里.......” 边玉祯瞥了他一眼,道:“说话就说话,别撒娇。” 应拭雪:“?” 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自己哪里撒娇了,但边玉祯很明显不接他这茬了,道: “觉得可惜你就自己留着穿,反正我不要了。” 应拭雪有些受宠若惊:“给我,给我穿?” “要么丢了,要么你自己留着穿。”边玉祯道:“你自己二选一。” 应拭雪脸颊憋得涨红,半晌道:“那我,那我.......” 他很不好意思接受边玉祯的恩惠,想了想,于是道: 第329章 “那我,那我下个月发工资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你吃饭?” 边玉祯闻言,夹菜的手一顿,饶有兴趣道: “你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三千五。” 应拭雪说:“全勤的话,还可以再加二百。” 边玉祯:“.........” 他又问:“有没有包括社保和公积金?” 应拭雪闻言一呆:“......这是什么?” 边玉祯愈发:“..........” 他活着这么大,就没有见过应拭雪这样穷酸的人。 他只好道:“社保就是养老保险,公积金就是另外的......比如我爸是崇明第一医院的副主任医师,他的双边公积金就是五千七,以后买房子或者退休,都是可以取出来用的,到手工资,也大概有两万上下。” 应拭雪闻言又是一呆:“五千七!比我的工资还高!” 震惊的都忘了结巴了。 边玉祯觉得应拭雪好笑,笑完之后,又忍不住叹气。 如果应拭雪当初不退学,能考上大学,估计也不会这么辛苦吧。 他并不鄙视通过自己的努力赚钱的普通人,只觉得按照应拭雪当初的成绩,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应该有更好的前程才对。 看着边玉祯沉默时的脸色,应拭雪不知道哪里又惹边玉祯不高兴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又问道:“所以,所以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边玉祯回过神来,顺手给他加了一筷子菜,道: “得了吧。” 他随口道:“就你赚的这三瓜俩枣,还不够我吃一顿的。” 应拭雪:“........” 他微薄的自尊心又忽然被戳中了,闻言只觉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像是有一根针,使劲儿钻刺进心里一样,猝不及防的疼传来,令他白了脸,慌忙地垂下头去,只能用吃饭掩饰脸上的尴尬和无措。 午饭毕,边玉祯又叫服务员上了热水,盯着应拭雪吃了药,才让助理开车送他回去。 回去的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效作用,还是边玉祯的真皮座椅是在太舒服,应拭雪靠着窗,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车略有些颠簸,应拭雪的额头时不时磕在窗户上,微微的疼痛感传来,但是他实在是太困了,因此也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一直在半梦半醒。 没多久,他忽然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掌将他的头和玻璃窗隔开,他顺着力道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他实在是太困了,也不知道是谁给他摆弄了一个好位置,舒舒服服地睡过去。 美不中足的就是睡到一半,唇忽然有些刺痛,又麻又痒。 应拭雪有些不满,想要伸手去摸自己的唇,却被人死死按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等到他清醒的时候,他已经靠在边玉祯的肩头上,睡了好久了。 入眼是边玉祯手中拿着的平板电脑,上面有密密麻麻的他看不懂的英文。 他的意识逐渐回笼,意识到自己靠在了边玉祯身上,赶紧慌张地直起身,身上的大衣也因为他剧烈的动作,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在座位上。 应拭雪赶紧坐直,在边玉祯转过头来时,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他的嘴巴还有些痛,他慢半拍地伸手摸了摸,感觉有点肿了,于是便小声道: “先,先生,我,我觉得你车上有蚊子诶。” 他说:“我嘴巴有点痛,不知道是不是被蚊子咬了。” 边玉祯:“...........” 他脸色忽然变的难看起来,咬牙切齿道: “........蚊子?!” 应拭雪不知所措道:“难,难道不是吗?” 一听这话,边玉祯的像是心情差到了极致,冷着脸忽然道: “下车。” 应拭雪一愣:“.........” “我说下车,听不懂?”边玉祯语气不太好: “想赖着我不走了?” “没,没有的。” 应拭雪赶紧收拾好自己的药,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刚关上车门,想抬手说一句“先生再见”,但话还未说出口,边玉祯就像急着想离开他似的,车就嗖的一下从他面前开走了,只留下滚滚的泥沙灰尘,扑了应拭雪一脸。 应拭雪:“.............” 第130章 饿 应拭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惹边玉祯生气了。 难道提醒他车里有蚊子,也不可以吗? 是不是他这样说,让边玉祯觉得冒犯了? 应拭雪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但不管问题是什么,答案肯定都是因为他。 肯定是因为他说错了话,边玉祯才会生气,边玉祯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对自己发脾气的。 应拭雪对此深信不疑。 他对边玉祯有着出乎寻常的信任,就算边玉祯让他去死,他也会马上照做,而不会去怀疑边玉祯的指令下达有误。 抱着这样的想法,应拭雪回到了小小的房屋中。 老板今天给他放了一天病假,还不扣他全勤,应拭雪又吃饱了,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干脆起来把边玉祯送给他的衣服都洗了,然后拿出去晒,晒了一下午之后,又勤勤恳恳地搬回来,用烘干机烘。 等到第二天同事来到洗车店的时候,看着打扮焕然一新的应拭雪,不由得微微一愣,下意识伸出手,擦了擦眼睛。 第330章 “你这衣服..........”同事道:“不便宜吧?” 应拭雪犹豫了一下,随即含糊道:“别,别人送的。” “别人..........”同事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 “是那个经常来找你洗车的大帅哥老板?” 应拭雪闻言一惊,满脸写着“你怎么知道”,但片刻后又慌忙摆了摆手: “他确实是帅,帅哥,但是他不是经常来找......找我,他就是来洗车的。” 同事不以为意的“嘁”了一声: “他要是不是特意来找你,怎么会总来洗车?” 应拭雪犹豫了片刻,指尖绞了绞衣摆,随即道: “可能是因为......他车多吧?” 同事:“........” 他无语地看了应拭雪一眼,片刻后摆了摆手: “懒得和你说。” 他顿了顿,又道: “要不要去买早饭。” 他指了指街对面的早餐店。 一会儿就要干活了,应拭雪也懒得弄早饭了,闻言便点了点头。 他跟着同事跨越车流,走到了街那边的早餐店前。 那卖包子的老板娘一见应拭雪,便习惯性道: “还是一个白馒头?” 应拭雪点了点头。 白馒头是最便宜的,只要一块五。 “喂,你好歹加一个豆浆或者包子什么的。”同事看着应拭雪单薄的身体,多嘴道: “吃太少了,怎么干活。” 应拭雪摇了摇头,撒谎道:“早上吃多了我会吐,还是算了。” “........什么毛病。”同事耸了耸肩:“随你吧。” 吃过早饭,应拭雪又开始洗车。 他早上只吃了一个馒头,没一会儿就感觉到饿了,但他强忍着没说。 熬到中午,同事们都出去吃饭了,应拭雪又一个人躲回小屋里煮面。 这回他连蛋都不放了,只加了很多便宜的青菜和豆芽,煮了满满一锅,但吃下去还是如同吃空气一般,没一会儿都觉得饿了。 可他依旧不肯多吃。 他钱本来就不多,要是自己吃多了,攒不下来钱,就不能请边玉祯吃好吃的了。 边玉祯给了他这么多这么贵的衣服,他不能不知恩图报。 何况..........他可以吃六块钱一份的炒面,可边玉祯不能。 抱着这样的想法,应拭雪一连一个月都只吃素,最多吃几个蛋,或者在老板请吃夜宵的时候蹭一点肉,其余时间都只吃素面,人很快就饿瘦了一大圈。 好不容易熬到发工资那天,看着银行卡里多出来的钱,应拭雪高兴的捧着手机傻笑,整个人都像是魔怔了。 老板在一旁叫他洗车,叫了三次他才听到,可他刚往前走一步,整个人就两眼发黑,只觉头晕目眩。 密密麻麻的黑点从眼前如同蛛网一般蔓延开来,很快就将面前的场景覆盖掉,应拭雪感觉脚下的地都在疯狂旋转,他怎么也站不稳,慌乱中只能伸手去扶旁边的桌子试图站稳,但是手却不慎碰到老板刚装进去的热水杯。 哗啦—— 滚烫的热水从桌子上倒了下来,泼洒在应拭雪的手臂上,应拭雪再也支撑不住,浑身脱力,踉跄几步栽倒下去。 胃里如同被一只大手撕扯一般,疯狂绞痛起来,应拭雪手被热水烫的发抖,耳鸣阵阵,四面八方的声音都不再能听清,未有胃部的空虚和疼痛淹没了他,令他额头出了一阵虚汗,掌心捂住腹部,身体微微蜷缩,半晌,竟然活活疼晕了过去,失去了全部的知觉。 第131章 关心 等老板和同事手忙脚乱地将应拭雪送进医院里、再例行检查完毕,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 检查结果显示,应拭雪有很严重的贫血、低血糖,还有胃病,如果再这样挨饿下去,胃溃疡是迟早的事情。 老板听着医生的提醒,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只摇头苦笑,没有开口。 洗车店不能离人,见应拭雪情况稳定下来了,老板便决定先回去。 其他同事也跟着老板一块儿走了,开车回去的路上,老板坐在副驾驶,还能听见其他人的嘀咕声: “那个应拭雪有免费的地方住也就算了,还老是生病住院,一年请多少次病假了,还得让我们陪他一起去医院..........就这样还能拿和我们一样的工资,真是不公平。” 老板:“.........” 他刚想转过头,另一旁有人就开了口:“行了,你少说两句吧,人家正病着呢。” “我.........” 眼看就要吵起来,老板倾身向前,将音响的旋钮顺时针拧了一下,直接把音乐声开大,震耳欲聋的音乐将所有人说话的声音强制盖了下去。 很快,抱怨声就消失了,只有老板一个人靠在座位上,抿唇没有说话。 回到店内,大家都已经是身心俱疲,但是还是要打气精神来上班。 洗了几辆车,到了快一点,老板请员工吃盒饭,一行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拿着筷子埋头苦吃。 没多久,一辆宾利就开了过来。 老板眼尖,端着盒饭站起身,走到车边,车窗降下,果然见到了边玉祯那张熟悉的帅气的脸。 “洗车。” 边玉祯挂空挡准备熄火,还未下车,忽然听见老板道: “应拭雪不在,不能帮你洗车。” 第331章 边玉祯:“..........” 他停下拔钥匙的手,转过头,停顿几秒,才看向老板,有些疑惑: “他人呢?” “低血糖加胃病住院了。”老板说:“要不要我换一个人为您服务?” “..........不用了。”边玉祯重新启动了车子,道: “他在哪家医院的哪家病房?我去看看他。” 老板报了个地址,边玉祯说了声谢谢,话音刚落车就倒下滑坡,火急火燎地开走了,几秒钟之后就连车尾气都看不到了。 老板:“........” 边玉祯赶到医院的时候,应拭雪还在挂葡萄糖。 他躺在床上,比一个月前又瘦了很多,原本有婴儿肥的脸颊都瘦的快要脱相了,下巴尖尖的,脸色可以算的上是惨败,随着胸膛的起伏轻轻呼吸,神情看起来有些痛苦。 边玉祯几乎是一路跑着过来的,走到病房时,却下意识放缓脚步,深吸一口气,拨弄了一下自己额前散落下来的头发。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边玉祯视线落在仍旧昏迷的应拭雪脸上,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做作和多余。 他思绪起伏,缓步走到了应拭雪面前,俯下身,看着瘦弱的应拭雪,半晌,脱力般坐了下来。 看了一眼还剩一半的点滴,边玉祯又将视线落在应拭雪扎着留置针的手背上。 应拭雪很白,留置针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大块青紫,边玉祯忍不住伸出手,缓缓握住了应拭雪的指尖。 因为打针,应拭雪的手臂袖子都被卷了起来,边玉祯摸过去的时候,指腹无意间触碰到了一处粗糙的地方。 他微微一愣,低下头去,轻轻将应拭雪的手转过来,目光所及处,是大片的伤痕。 “............” 边玉祯猛地一震,反射性地拉上应拭雪的袖子,入目密密麻麻的血痕和烟头烫伤痕迹映入他的眼帘,让他瞳孔瞬间放大,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这些伤........是哪里来的? 是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残忍虐待应拭雪了吗? 应拭雪为什么.......为什么不报警? 他想要找应拭雪问个明白,但又舍不得叫醒还在昏睡中的应拭雪,只能用手机拍下那些伤痕,打算回去找人问一问。 正恍然间,忽然有秘书进来,报告工作。 边玉祯见状,一手握着应拭雪的手,伸出指尖抵在唇上,示意秘书噤声,随即起身,朝病房走去。 秘书跟在他身后,等边玉祯关上门,他才压低声音道: “边总,今天有一个合同签订会.........” “我今天去不了了,你让副总经理去吧。” 边玉祯按了按额角,眉眼全是疲惫: “我要陪床。” “.........”助理是知道边玉祯是花了多大的努力才把这个生意谈下来的,如果让别人代替他去签合同,就相当于功劳被分走一半,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林助还想再做些努力,于是便道: “边总,要不我留下来陪床吧,您去.......” “不用。” 边玉祯凝眉打断了他: “谁在这里照顾他,我都不放心。” 正说话间,身后忽然了动静。 边玉祯顾不上助理,赶紧回过头,见应拭雪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似乎是有些渴了,艰难地爬起来想要给自己倒水喝,却不慎翻下床,差点把点滴架打翻。 边玉祯见状,赶紧推门进去,扶着应拭雪,语气是掩盖不住的紧张,低头看他的脸: “没事吧,摔着没有?” 应拭雪跪坐在地上,听见边玉祯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见边玉祯来了,微微一整,惊讶地瞪圆眼睛,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见应拭雪不说话,边玉祯怀疑他摔傻了,在他的身上摸了一遍,确认没有摔伤胳膊和腿,便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应拭雪重心一失,还未来得及慌乱,脸颊便贴上了一个健壮温热的胸膛,他耳朵一热,下意识偏过头,想要躲开,却被边玉祯敏感地察觉到,低头道: “乱动什么。” 他说:“再乱动,把你从楼上丢下去。” “.......” 听着边玉祯凶巴巴的语气,应拭雪怕边玉祯真的把自己丢下去,只能微微蜷缩起来,缩着脑袋不动了。 边玉祯嘴巴虽然凶,但动作却是极其轻柔的,小心翼翼地把应拭雪放在床上,像在放一个易碎的珍宝一样。 等确认应拭雪坐好之后,他才松开手,垂头看着应拭雪。 应拭雪也眼巴巴地看着他,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对待他的态度也是小心翼翼的。 见边玉祯表情难看,不像心情好的样子,应拭雪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主动搭话: “先,先生,你,你怎么来了?” 边玉祯看了他一眼,眼神凉凉的,看起来有些不耐烦,语气也冷冰冰的: “我来看你死了没。” 应拭雪:“.........” 他一愣,反应过来后免不了又有些丧气,但还是打起精神,认真回答道: “还,还没有呢,谢谢,谢谢先生关心。” 边玉祯:“............” 第132章 疼惜 边玉祯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更黑了。 第332章 他盯着应拭雪的脸看了几秒,片刻后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应拭雪的手腕。 他的动作太大,牵扯到了应拭雪的伤口,应拭雪不自觉地痛呼出声,生理性的泪水在一瞬间涌出,打湿了眼睫,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 边玉祯:“..........” 他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放轻了动作。 他握住应拭雪的手腕,轻轻松松就能圈在掌心里: “这么瘦。” 他装作不知道应拭雪手上的伤口: “说说吧,为什么忽然低血糖进医院?” 应拭雪低下头,嗫喏几下,片刻后小声道: “今天没,没有吃早饭.........” “是今天早上没有吃早饭,还是经常早上不吃早饭,嗯?”边玉祯看着头埋得低低的应拭雪,伸出指尖,抬起他的下巴,强迫应拭雪和他对视,语气里隐隐带着些许压迫感: “说话。” “是,是经常不,不吃。”这么近距离地和边玉祯对视,应拭雪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想要道歉: “对,对不起.........” “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嗯?身体是你的不是我的。”边玉祯用了些力道,让应拭雪感到疼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做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就会忘记你之前做出的一切,原谅你?接纳你?” 边玉祯倏然沉下脸,说出的话如同带有锋芒一般,刺的应拭雪陡然打了一个哆嗦,忙摇头: “没,我没有这样想........” 应拭雪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带着肉眼可见的慌张: “我只是想攒点钱,然后,然后请你吃饭.......我没有想你原谅我,我知道我不配.........” 他话还未说完,边玉祯忽然毫无预兆地倾身向前,吻住了他。 应拭雪剩下的半截子话被堵在喉咙里,错愕地瞪大了瞳孔:“............” 他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应拭雪瞬间怔在原地,放大的瞳孔倒映出边玉祯的脸。 几秒钟之后,应拭雪又被边玉祯粗暴的动作吮的舌根发痛,回过神来,下意识痛苦地皱紧眉头,忍不住伸出手,搭在了边玉祯的胸膛上。 他还未来得及推边玉祯,边玉祯就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随即顺势将他压倒在病床上,几乎是不顾应拭雪的挣扎,就凶狠地咬住了他的唇。 唇齿交缠,自是一番抵死缠绵。 等到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应拭雪已经被亲的瞳仁涣散,理智溃败,双唇红肿地躺在病床上,傻傻地看着一根银丝自他和边玉祯的唇边分开断裂,片刻后情不自禁地脸颊涨红,想说话,却又牵动了嘴角的伤口。 他下意识想用指尖去碰,却被边玉祯压着掌心按住, “看着我。” 边玉祯将他的手腕并起来,用左手压住按在头顶,另一只手则暧昧地抚摸着他的唇,声音低沉沙哑: “知道你的嘴巴为什么会肿吗?” 应拭雪的脸颊发红,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先生你,你亲我了。” “不对,说错了。”边玉祯道:“重新说。” 应拭雪闻言一怔,迟疑片刻,随即又犹犹豫豫地给出了答案: “因为先生你.......咬我了?” “不是。”边玉祯说:“再猜,错哪了?” 应拭雪闻言,又乖乖地思考起了自己刚才那句话究竟是那句话错了,但想来想去,又想不明白,只能自下而上地看着边玉祯,颇有些乞求的意思。 他本来就生的白,被亲过之后,眼尾更是晕出一笔淡淡的胭脂红,衬得他眉目如画,五官秀致。 边玉祯见状,喉结微微滚了滚,看着应拭雪的唇,半晌还是没有忍住,又低下头,吻了下去。 伴随着窸窸簌簌的衣服摩擦声响起来的,还有急促的喘息。 随即一只大手从应拭雪漆黑柔软的头发里穿过,微微用了点力,便将他的头微微托起,以至于应拭雪更轻易地被边玉祯吻得意乱情迷。 应拭雪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呼吸都只能跟着边玉祯的节奏,身体软的像一滩水一样,被边玉祯揉进了怀里,而他如同一根只能依附大树生长的菟丝花,死死地抱住边玉祯的脖颈,而边玉祯咬着他的耳垂,刺痛感和威胁声一同响了起来,让他眼前如同瞬间炸开烟花一般,爽的头脑发懵,脸色潮\红: “是你的男人在亲你,明白了?” 第133章 乖狗 边玉祯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就让应拭雪反应这么大。 他看着面红耳赤的应拭雪,有些戏谑地想要将手伸进被子里去摸,却被应拭雪慌忙地抓住了手腕,眼神慌乱里又带着些许乞求: “别.........” 边玉祯动作一顿,看着应拭雪因为窒息而微微扶着淡粉的脸颊,片刻后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嗓音沙哑性感,带着淡淡的磁性,语气却是调笑的: “你不太行,竟然早\泄啊。” 轰的一声,应拭雪脑袋炸了。 他羞耻的人都要找个地缝埋进去了,躺在床上,不知所措地揪着衣角,慌乱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我........” 边玉祯被他这副模样逗乐,微微起身,顺带将应拭雪扶坐起来,顺手弹了一下被子: “没关系。” 他说:“反正你拿来也没用。” 第333章 应拭雪整个人都傻掉了,不知所措的坐着,又是羞耻又是难堪,差点要哭出声: “先生........” “我警告你啊,不许哭,听见没。” 边玉祯吓唬他: “哭了,就不要你了,我现在就走。” 言罢,他作势站起身就要走,应拭雪见状,吓的直发抖,扑过去抱住边玉祯的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地圈着: “先生,别,别走!” 他哽了一下,“先生要是不要我了,我,我会死的!” 边玉祯:“.........” 他艰难地转过身子,低下头,看着仰头看着应拭雪抬眼时眼泪汪汪的漆黑眼珠,喉结滚动片刻,随即用大拇指轻轻在应拭雪嘴角的破口处按了一下: “你这张嘴,说出的话我总不爱听。” 他说:“非得喂你吃点别的什么东西,把你这张破嘴堵住才好。” 应拭雪用额头蹭了蹭边玉祯的腰,依赖道:“那我,我不说话了。” 边玉祯粗暴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撒娇。” 应拭雪低下头,视线尽头是边玉祯微微鼓起的西装裤,他眼神忽然直了。 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想要凑过去,却被边玉祯按着额心推开: “病好了再说。” 他说:“再发病,看我饶不了你。” 应拭雪赶紧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 他点头的样子实在像极了一只傻兮兮的小狗,边玉祯把他搂进怀里,恶狠狠地又亲了一次: “蠢货。” 一个就只会勾引他的漂亮蠢货。 应拭雪被边玉祯亲的喘不过气来,但还是很乖地蜷缩在他的怀里,仰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边玉祯,许久,才鼓起勇气说出了那个犹豫了好几个月的话: “先生,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 边玉祯抚摸着他的脸颊,微微眯起了眼睛,反问道: “要我的联系方式作什么?” 他说:“想大晚上给我发变\态短信?” “不,不,我不会了。”应拭雪急道: “我会,会乖的,先生。” 边玉祯嗤笑一声:“你能真的老实就好了。” 他说,“手机在我的右边衣袋里,你自己拿。” 应拭雪从边玉祯的怀里直起身,伸出手去摸边玉祯的手机。 手机支持人脸解锁,感应到边玉祯的存在,就打开了。 应拭雪开开心心地加到了边玉祯的联系方式,人高兴的快要飞起来,感觉病都快好了一半了。 他最后在医院住了三天的院,第四天实在是没多少钱了,只能打道回府。 回到洗车店之后,应拭雪记挂着自己病了三天,没有做事,放下东西,顾不上休息,就想换上工装干活,却被老板拦住: “明天开始,你就不用来了。” 老板看着惊愕地杵在原地、仿佛听到了什么噩耗一般的应拭雪,无奈道: “你经常这样请假........别人都对你有意见,而且你的身体,确实也不太符合我们的用工条件,我不可能去招一个随时可能晕倒发病的员工,所以..........” “所以,我,我是被开除了,是吗?”应拭雪不由得有些沮丧起来,不知所措, “老板,我.........” “这样吧,下个月就要过年了,我给你五百块钱,你暂时先用着。后面那个小屋子,你也可以先住,直到你找到新工作为止。” 毕竟也在这里打了三四年工,老板也不是那么绝情的人,叹气道: “就这样吧。” 没有给应拭雪缓冲的空间,应拭雪就这样被开除了。 也是,没有任何一个老板会要一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员工,这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都会爆炸。 眼见着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应拭雪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小屋。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以他的学历又还能找什么样的工作.......... 毕竟他没有学历,还已经二十七岁了......... 应拭雪正彷徨无措间,忽然手机微微震动,发出消息提示音。 他下意识拿起手机一看,见是边玉祯发给他的消息: 【回去了吗?】 应拭雪赶紧回:【嗯嗯。先生,您回公司了吗?】 【回了,我用不着你操心。】边玉祯道: 【你好好工作,准时吃饭,要是再因为低血糖进医院,我就不要你了。】 看见这话,应拭雪登时有些慌张,打字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几乎是想也不想: 【先生,我........我失业了。】 他把这句话说出去的那一刻,就有些后悔了,赶紧撤回,但为时已晚。 【失业了?】边玉祯的消息弹了出来: 【也不奇怪,毕竟你的身体这么差。】 看到边玉祯说自己身体差,应拭雪更沮丧了,像是被抽干了三魂七魄一样呆坐在床上,整个人双目都快失去光彩了。 但很快,边玉祯的一句话,就重新让他的脸上恢复了神采: 【被开除了就别住那个小破屋子了,来我家。】 一串地址被边玉祯发了一过来,附带一句话: 【限今晚十一点之前到,过时不候。】 【.........】看着最后一句话,应拭雪瞪大了眼睛,片刻后,几乎是蹭的一下,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第334章 他拖出唯一的一只行李箱子,将所有的衣服家当都放了进去,锅碗瓢盆则被他舍弃了,几乎是快速地收拾好本来就不多的东西,紧接着拉好箱子,快速奔出门。 老板和同时见他这么早就收拾好东西,脸上还神采奕奕的,毫无失业的沮丧,有些惊讶,但还未来得及问些什么,向来节俭抠门的应拭雪就坐上打好的车,迫不及待地走了。 要去见边玉祯,他才不坐公交车呢。 在医院陪了几天的边玉祯刚洗好头洗好澡,打开浴室门,就听到了急促的门铃声。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挑了挑眉,穿好浴袍,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来到门前开门。 门口是风尘仆仆、目光灼灼的应拭雪。 边玉祯将毛巾放在玄关处,挑起半边眉毛,看着应拭雪: “这么看着我作什么?” “先生,好看。”应拭雪很诚实。 “好看之后呢。”边玉祯一把把应拭雪拉进屋里,顺带关上了门,将应拭雪抵在了门上,说话时的热气喷在了应拭雪的脸颊上: “知道我叫你来,是想让你作什么吗?” 应拭雪看着一下靠的极近的边玉祯,险些被男人身上的气息淹没窒息,许久,才脑袋一片空白地呆呆点头: “知道。” 边玉祯揉了揉他的头发,靠近应拭雪,低头欲吻不吻,像极了逗弄小狗时的漫不经心,险些把应拭雪都逗哭了: “就会装可怜,让人心软。” 他掌心放在应拭雪头上,缓缓向下,在应拭雪光洁白皙的后颈揉了揉,随即用了一点力气。 应拭雪被摸得双腿发软,在边玉祯的动作下,顺势踉跄跪下。 他仰起头,看着边玉祯,可怜巴巴的,好像一只被踢了一脚也不会吭声的小狗崽。 边玉祯托着他的下巴,漫不经心道: “饿了吗?” 应拭雪点了点头。 边玉祯又问:“想吃什么?我这里可没有肉骨头给小狗当奖励。” “不用肉骨头。”应拭血仰头看着这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眼睛里已经染上了些许痴迷,瞳仁里倒映出边玉祯戏谑清醒的眼神,但却仍旧不可自拔地独自沉沦下去: “我想,我想吃.........” 他的嗓音陡然被淹没在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他险些呛住,但反应过来边玉祯喂给他什么吃的之后,迫不及待地膝行几步,张嘴咬住了边玉祯赏给他的“奖励”。 边玉祯的唇边逸出淡淡的气音,眯着眼睛,微微仰起头,只觉头皮发麻,舒爽的说不出话。 他的掌心不自觉抚摸过应拭雪的头发,像是在奖励,又像是在安抚: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他说:“宝贝,除了我这里,没地方去了,是不是?” 应拭雪眼睛里已经溢出眼泪了,被撑的难受,但他这么多年真的拭饿坏了,所以对于来之不易的食物不肯松嘴,只能含泪点了点头。 “怎么哭了,是我逼你吃的吗?”边玉祯指腹怜惜地摸过他的脸,对应拭雪究竟是因为难受的想哭还是爽的想哭心知肚明,于是又道: “哭这么可怜,那还想不想继续吃了?” 应拭雪浑身发抖,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却说不了话,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真乖。”边玉祯笑着叹息: “我们拭雪,真是好乖的一条小狗。” 第134章 原谅 解开了蒙在应拭雪眼睛上的领带,昏黄的灯光斜刺进来,应拭雪空茫的眼睛里淌下泪来,整个人还在反射性地发抖,眼尾晕开一片红。 “哭的这么可怜。”边玉祯单手撑在他身侧,一边俯下身亲他,一边伸出手去弄松应拭雪手腕上的绳子,语气里还带着淡淡的调笑: “小狗不乖。” 绳子已经把应拭雪的手腕磨红了,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有些痛,应拭雪稍一动就牵扯了之前的伤口,又痛又爽。 他双手挣开了束缚,闻言下意识抬起头,用圆润又委屈的眼睛看着边玉祯,蹭过来,用双臂圈住边玉祯的脖颈,小声道: “小狗乖的。” “别撒娇。”边玉祯顶不住他这样,抱着他顺势躺下,懒得去换床单了。 应拭雪抓住机会,钻进他的怀里,靠在边玉祯的胸膛一边抽噎一边吸鼻子,享受着激烈性\事过后的温存。 屁股和腰还带着淡淡的麻痒和刺痛,边玉祯的皮带带着嘲讽的笑声狠狠抽下来的时候,他瞬间就大脑空白,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边玉祯家的地板弄脏了。 边玉祯自然很“生气”,把他狠狠惩罚了一顿。 中间的过程自然不用多说,他真的像狗在地上爬,一样毫无自尊地被人玩弄,但和狼狈疼痛相比,快感显然占了上风。 毕竟能跪在边玉祯的脚下仰视他的主人,就已经足够让应拭雪爽的头皮发麻了。 眼看着应拭雪哭的差不多能平静下来了,边玉祯方亲了亲他的眉眼。 他将应拭雪圈抱在怀里,抓着应拭雪的手腕,将他的手腕翻到内侧,看着上面的伤痕,眼睛微闪,片刻后用指腹微微摩挲着那些新旧疤痕。 他下手没轻没重,应拭雪被他按的疼的哆嗦了一下,想要抽回手,就被边玉祯恶狠狠地拍了一下屁股: “被淦成这样了,还不老实是吧?” 第335章 应拭雪慌忙摇了摇头,哽咽道:“没有,没有不老实。” “这些伤哪里来的。”边玉祯问: “老老实实交代。” 应拭雪抽噎了一下,慢慢道: “自己,自己弄的........”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最后逃避般把头埋进了边玉祯的脖颈处。 边玉祯抚摸着他的头发,吻了吻他的脸: “之前在学校吃的那些药,是不是精神类药物?” 应拭雪抬头看了一眼边玉祯,见他神情平静,脸上并无多少嫌弃之色,犹豫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嗯。” 他说:“我的妈妈,她,她有家族遗传的精神分裂症..........” 在应拭雪的描述里,边玉祯了解到边玉祯的妈妈患有精神分裂,一开始控制的很好,后来怀着孕时发现前男友出轨,被断崖式分手,就再度复发了。 她怀着孩子嫁给了应爸,但是并不爱应爸,生下应拭雪后,发病时,就会对应拭雪非打即骂,甚至还会用小刀划伤应拭雪的后背和手臂,让应拭雪跪在地上爬,让他学狗叫。 等清醒之后,她又会抱着应拭雪哭,给应拭雪道歉。 她这样疯魔的样子惹得应爸有些担心会对应拭雪的身心健康造成影响,加上十几年后应妈又怀了二胎,应爸怕没人照顾应拭雪,就花了大力气,托在城里的亲戚给应拭雪转学。 但没多久,应妈因为患有精神病,在怀孕的时候仍旧服用大量药物,导致生产的时候出现意外,最终一尸两命。 应拭雪就是在那个时候退学的。 他回到了家中,为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就断气的弟弟操办丧事,然后因为遗传了精神病而再度发病,无法读书,不得不退了学。 他本想积极接受治疗,等过了这段时间就继续回学校读书,但没多久应父就因为失去了妻子和孩子,神志恍惚,子再工地上摔下来,高位截瘫了。 如此,应拭雪只能打消了读书的念书,在家打工照顾残疾的父亲。 六年后,应父伤口感染,在痛苦中死了,应拭雪安葬好父亲,重新回到了崇明,在洗车店打工赚钱。 他的工资多半用来做昂贵的心理咨询和吃各种药了,每个月基本都攒不下什么钱。 他患有精神分裂,经常发病,在恍惚中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口,伤口发炎又导致发烧,现在身体底子很差。 几年疫情的时候,他不慎感染发烧,最后差点没有抢救过来。 他说这些话时好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描述一样,声音很平静,像是已经在深夜里把这些苦楚咀嚼消化完了,再说也不会感到痛了。 或许多年前,他也是在发病的时候做出了很多错误的事,但那时候他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也同样在之后的十年里,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边玉祯是恨过他,憎恶过他,但现在也同样心疼他,心疼他这么多年的遭遇和苦痛。 耳边的声音愈发低下去,他低下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应拭雪已经闭上眼睛,在他怀里逐渐沉睡了过去。 边玉祯慢半拍地伸出手,将被子盖在应拭雪身上,随即搂住了他的肩膀,亲了亲他的眉心。 “睡吧。” 他说:“宝贝小狗。” 两个人昨天晚上折腾了很久,第二天理所当然地都起迟了。 应拭雪比边玉祯起得早,睁开眼时,应拭雪正躲在被子里,将被子拱出一个圆圆的弧度。 边玉祯躺在床上,将额头上散落的碎发梳上头顶,随即用沙哑的声音懒懒散散道: “一大早就这么馋。” 应拭雪没有说话。 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边玉祯后背情不自禁地紧绷,许久,又缓缓放松下来。 应拭雪从被子里钻出来,眼睛湿漉漉的,嘴角也鲜红,将口中的“食物”咕嘟一声咽了下去,随即躺回了边玉祯的怀里。 边玉祯抚摸着他的脸,指腹按了按他嘴角的破口,道: “乖。” 应拭雪蹭了蹭边玉祯的掌心,得了夸奖的他眼睛亮亮的,像是盛了星子一般。 起床后,边玉祯要去公司,应拭雪不想离开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边玉祯的身后,眼巴巴地瞧着。 “怎么,想跟我去公司啊。”边玉祯揉了揉应拭雪的脑袋,明知故问: “小狗太黏人了。” “我、我保证不说话,也不会给你,给你添麻烦。” 应拭雪揪住了边玉祯的袖子,看起来有些可怜:“就让我跟着,跟着主人,好不好。” 边玉祯没有想到应拭雪竟然会把床上的话带到床下,有些哭笑不得,伸出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叫我先生,或者直接叫我名字。” 应拭雪点头: “先生主人。” 边玉祯:“...........” 他无奈地看了应拭雪一眼。 甩不脱得寸进尺的黏人小狗,边玉祯带着应拭雪来到了公司,对外宣称这是自己的生活助理。 没过多久,因为担心公司的事情会对应拭雪产生影响,边玉祯带着一群人跳槽单干,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自己当董事长,应拭雪也跟去了。 他没有学历,人又是个结巴,还有精神病,做不了什么事情,只能跟在边玉祯身边。 时间长了,倒真的像是边玉祯身边的一条狗了。 第336章 一段时间后,秋蕴宜发现了边玉祯和应拭雪瞒着他在一起的事情,差点气到爆炸了。 他想把应拭雪从边玉祯的家里赶出去,却被边云鹭拦了下来: “孩子也大了,他的事情,他自己做主,别这样。” 边云鹭拉着秋蕴宜往后退,不让他张牙舞爪地扑上去: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 “一个要学历没有学历、要人品没有人品的人,怎么配做我儿媳妇!”秋蕴宜气疯了,恨不得一口咬死应拭雪: “我不管,我不同意你和玉祯在一起!” 应拭雪局促地绞着衣摆,不知所措地仰头,看着边玉祯挡在他面前,道: “妈,我心里有数的。” 边玉祯道:“拭雪很好,我很喜欢他。” “不行!”秋蕴宜道:“这样的人不配和你在一起,你忘了他之前做出的事情了?” 他挣脱开边云鹭的束缚,走到应拭雪的面前,连拖带拽地把他推出门。 应拭雪没能站稳,往后退时踉跄着摔了一下,坐在地上,摔的面色发白,半天爬不起来。 边玉祯见状急了,赶紧跑过去,扶着应拭雪的肩膀,仰头时急得连说出口的话都不过脑子了: “妈,你觉得拭雪不好,不愿意我和他在一起,但当初你对爸爸也不好,爸爸不还是和你过了一辈子吗!” 他话音刚落,秋蕴宜瞬间就变了脸色,脸色煞白地看着他,高高抬起的手腕发着抖,许久没有落下。 边云鹭见状忙道:“玉祯,不可以这么和妈妈说话。” 他拉过秋蕴宜,抬手擦掉秋蕴宜脸上的眼泪,道: “都先冷静一下。” 他转过头,对边玉祯说:“我和你妈晚点再来。” 言罢,他直接拉着秋蕴宜走了。 走出去好久,秋蕴宜的手腕才不再发抖了。 他用了点力气,停在原地,拉住了边云鹭的手腕。 边云鹭转过头来看他。 只见秋蕴宜仰着头看他,半晌,才哽咽道: “儿子说得对。” 他道:“我现在也没有资格管他的感情生活了,是不是?毕竟,我自己都给他开了一个很坏的头。” 边云鹭:“..........” 他看着秋蕴宜,语气淡淡:“以前的事情,不要去提了。” “我要提。”秋蕴宜哭着扑过来,抓着边云鹭的手臂,问: “哥哥,你告诉我你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和我重新开始?” 边云鹭看着秋蕴宜含泪的眼睛,片刻后轻轻叹气: “蕴宜。” 他喊他名字:“我已经不恨你了,也不再去纠结过去的事情.........希望你也能放下。” “我不要放下,我想和你在一起。”秋蕴宜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我欠你一条命,我可以还给你........如果我死了,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边云鹭闻言,神情忽然变的很严肃: “秋蕴宜。” 他语气淡淡:“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没有。”秋蕴宜扑过去,抱住了边云鹭的腰,仰起头,眼泪汪汪: “我真的改了,我知道我错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追求你........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扑上来,胡乱亲着边云鹭的脸颊: “哥哥,我真的爱你.......” 边云鹭差点没有招架住,微微往后退,大掌包住秋蕴宜的脸颊,压着他往后退: “停。” 他说:“秋蕴宜,撒娇卖痴在我这里行不通。” 秋蕴宜委屈地抿了抿唇。 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再让边云鹭回到他身边了。 片刻后,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眼睛一亮,竟然脱口而出一句道: “那我去变性,好不好?” 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抓住边云鹭的手,道:“哥哥,我去做变性手术,我去变成女人,然后再怀孕,再给你边家留一个种,好不好?看在孩子的份上,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 边云鹭:“。。。。。。。。” 他冷冷地看着秋蕴宜,半晌才一把甩开秋蕴宜的手。 皱着眉,被纠缠了十多年的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抽出一根烟,当着秋蕴宜的面点了起来。 星火悦动,白烟袅袅,将他的脸模糊的愈发冷峻,也愈发让秋蕴宜看不透边云鹭此刻的所思所想。 许久,在秋蕴宜紧张的发抖时,他才听边云鹭缓缓吐出一口烟,开了口,冷笑声里带着嘲弄道: “秋蕴宜.......我看你现在真的是疯的够可以,连脸都不要了。” 他指尖夹着烟,语气里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想复合,可以。” 他说:“还记得上辈子,你说我又老又丑,和我同房都觉得恶心,甚至还扇过我几个耳光吗?” 边云鹭指尖抓着秋蕴宜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些话我可以当作不在意,但那几个耳光不行.........跪下来,让我如数奉还给你,我就原谅你.......怎么样?” 秋蕴宜脸色惨白,嘴唇发抖,许久,才颤声道:“这样做的话,你就愿意和我复合,对不对?” 边云鹭看着秋蕴宜难看的脸,抽了一口烟,眼睛里没有多少感情地笑:“答应吗?” 第337章 秋蕴宜仰起头,看着边云鹭,片刻后真的扑通一声,给边云鹭跪下了。 他的动作快的让边云鹭没来得及扶他,膝盖磕地的声音扑通一声,听的旁观者都觉得疼: “哥哥,你扇我吧,我不疼。” 他仰头,抓着边云鹭的裤腿,看着边云鹭的眼睛里带着认真: “多少下,都可以的。” “............” 边云鹭收起脸上的笑,皱着眉看着跪在他脚边的秋蕴宜,神情烦躁,并没有动作。 他也不说话,猛地吸了一口烟,放下手,随即转身离开。 一旁的秋蕴宜见状,哪里肯放边云鹭走,猛地站起来,扑过去,劈手夺过边云鹭手中的烟,几乎是一声也不吭,就用力按在了自己锁骨处。 烟头上还带着猩红火光,按在皮肤上瞬间将那细腻白皙的皮肤烫黑,发出刺啦一声的烧焦的味道。 “.........” 边云鹭被秋蕴宜的疯狂惊呆了,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秋蕴宜眼睛里闪烁着快要偏执的疯狂,莫名有些瘆人: “哥哥舍不得伤我,我就自己来。” 他见边云鹭不说话,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又伸手再度在自己的锁骨处烫出两个痕迹,一边烫,一边还急切地问: “这样可以吗哥哥?还生我的气吗哥哥?” “.........够了。” 边云鹭看不得他这样自残,伸出手躲过他手中的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灭,脸色阴沉: “.........跟我回家再说。” 第135章 消逝【完结章】 带着秋蕴宜回家的路上,边云鹭一直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时有些面无表情,周身的气息也无端泛着冷,这个时候秋蕴宜不敢再对他死缠烂打撒娇犯痴,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他身边,偷偷用眼神瞄他。 可偷瞄还被边云鹭发现了,边云鹭一边打下转向灯,一边冷不丁地开了口:“伤口疼?” 听见边云鹭关心他,秋蕴宜赶紧回过神来,用手捂着锁骨,看起来真的很痛的模样,但目光却仍旧在边云鹭的身上乱飘,观察边云鹭的反应: “疼,哥哥。” 他可怜巴巴道:“特别疼。” 在等红灯的间隙,边云鹭挂好空挡,转过头来,看向秋蕴宜的伤口,随即冷冷笑道: “活该。” 秋蕴宜:“.........” 他脸上装的可怜差点维持不住,委屈巴巴地皱起眉头,不说话了。 将车开进小区的地下车库,边云鹭停好车,随即熄火,解开了安全带下车。 秋蕴宜也从车上下来。 他追了边云鹭这么多年,这还是边云鹭第一次带他回家—— “哥哥,我真的能进来吗?” 秋蕴宜得了便宜还卖乖,站在门口,道: “我不会打扰你吧。” 边云鹭正在弯下腰打开鞋柜,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秋蕴宜,随即把新的拖鞋丢到他面前: “那你现在可以滚。” 秋蕴宜才不滚,利索地穿好鞋进来了,视线不老实地在边云鹭的房子里瞟来瞟去。 这个房子是边云鹭自己买的,从那间阴暗狭窄的出租屋搬出来的那一天,是秋蕴宜给他买好了一大堆暖房的东西,还给他买了一大束鲜花,庆祝边云鹭的新生—— 可惜就算这样,边云鹭也没有松口允许秋蕴宜进门,只客气又疏离地说了一句谢谢。 “水在桌上,自己倒。”边云鹭一句话把秋蕴宜的神志拉了回来,他拿着药箱,坐在了沙发上。 秋蕴宜见状,水也不喝了,屁颠屁颠地走过去,熟练地跪在了边云鹭的脚边,仰头眼巴巴地看着边云鹭: “哥哥........”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就算丢脸也只有秋蕴宜一个人丢脸,边云鹭没打算管他,随便他跪。 “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药箱,拆开了湿纸巾,随即抬头看了秋蕴宜一眼。 秋蕴宜膝行挪过去,手不老实地搭在了边云鹭的膝盖上。 边云鹭挪开他的爪子,随即垂下头,伸出了手。 他小心地清理干净秋蕴宜被烟头烫出来的伤口,然后又用棉签抹上烫伤膏,均匀地涂抹在秋蕴宜的锁骨处。 秋蕴宜疼的嘶嘶出声,想要动,却被边云鹭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别乱动。” 他说:“想留疤了是不是?” 秋蕴宜道:“留疤就好了。” 他说:“留疤之后,哥哥每次看到我都能看见我的疤——我这个疤,就是对哥哥道歉的证明。” 边云鹭:“.........疯子。” 秋蕴宜仰起头,向边云鹭索吻,可惜边云鹭直起身子,借着丢棉签的动作,避开了秋蕴宜的脸。 他站起身,想要去洗手,抬脚离开时丢下了一句话: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你可以........” 他想说你可以起来坐会,可秋蕴宜看着他的背影,熟悉的记忆又浮现在他面前。 秋蕴宜怕边云鹭又关上门,不打算见他了,或者打算把他赶走,再也不要他。 想到这里,秋蕴宜心中蔓延出无边的恐惧,他赶紧跪着膝行过去,用力抱住了边云鹭的腰,嗓音发着抖: “哥哥........” 他用力将脸埋进边云鹭的后腰,双臂用力,几乎是圈的死死的: “别丢下我..........” 第338章 边云鹭:“.........” 他提着药箱的动作一顿,低头看着腰间那双发颤的手,片刻后轻轻闭眼,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松手。” “我不松!”秋蕴宜刚想发疯,耳边就又传来边云鹭清清冷冷的声音: “还想不想复合了?” “.........”刺溜一声,秋蕴宜麻溜地松了手。 边云鹭胸膛起伏,懒得理他,直接走回房间,把药箱放进了抽屉里。 他走出门的时候,手放在门把上,深吸了一口气,才复又抬脚走了出来。 秋蕴宜还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行了,跪有什么用,又不能让时间倒流,让过去的事情都不发生。” 边云鹭坐在了沙发上,不冷不热地开了口: “到底还要这样纠缠多久?” 秋蕴宜膝盖磨在冰凉的大理石砖面上,随着移动的动作,冷意透过皮肤刺进骨头里,令他忍不住打起哆嗦: “我要一直跟着哥哥,直到哥哥愿意原谅我为止。” 他还想再说话,可还未张嘴再说出一个字,边云鹭就猛地伸出手,如铁钳般的指尖死死地扣住了秋蕴宜地脖颈。 只听砰的一声,秋蕴宜整个人被掐着脖子按在了桌面上,边云鹭单手压着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秋蕴宜苍白中又带着惊恐的脸,漫不经心的表情里又带着深藏的狠厉: “秋蕴宜,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我,得寸进尺,是不是真的觉得我脾气很好,好到可以纵容你这样无止境地在我面前发疯?” 秋蕴宜被掐的说不出话来,双瞳里沁出了淡淡的眼泪,双手扣在边云鹭的手腕上,却并没有用力,而是用了点力气,微微扬起脖颈,让边云鹭可以更加轻松地卡住他。 他的脸很快就因为窒息而涨红一片,而在边云鹭收紧指尖之时,他也始终都没有挣扎,只是这样看着边云鹭,目光偏执又疯狂,嘴角隐隐带着笑意,好像能被边云鹭掐死,也能让他爽到似的。 边云鹭:“..........” 他额头冒出了汗,片刻后猛地松开了手,直起了身体。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在客厅里爆发出来,秋蕴宜跪在地上,捂着被掐红的脖颈,用力喘息,而边云鹭则背对着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看着边云鹭的背影,秋蕴宜一边咳嗽,一边仰起头,嘴角的笑意就一直没有下去,用沙哑的声音道: “哥哥........” “闭嘴。”边云鹭暴躁道:“你再说一句话,现在就滚出去。” 秋蕴宜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边云鹭对秋蕴宜这样的死缠烂打毫无办法,只能重新坐回沙发上,烦躁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他刚将烟咬在唇边,准备点燃,旁边就伸出一双手,护着烟,轻轻一拨,就顺带将烟点上了。 边云鹭看了秋蕴宜一眼,没有说话。 他抽了一口烟,后背后仰倒进沙发里,有一口每一口地抽着烟,并不说话。 秋蕴宜等他抽完,又从烟盒里给边云鹭抽了一根,递给他,道: “哥哥,还抽吗?” 在尼古丁的刺激作用下,边云鹭的神情稍缓。 但他还是紧锁眉头,看起来心情还不是很好。 秋蕴宜见状,又缓缓从沙发上爬了下去,跪在边云鹭的□□。 边云鹭冷眼看着他动作,半晌伸出手,粗暴地揉了揉秋蕴宜的头,冷笑道: “跪在地上做这种事........秋蕴宜,你下贱不下贱啊?” 秋蕴宜闻言,浑身一抖,随即仰起头来,看着边云鹭。 他没有说话,依旧很卖力,边云鹭既不推开他也不赞赏他,只是有一根没一根地抽着烟,直到他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抽完,他才闷哼一声,缓缓松了力气。 秋蕴宜舔了舔唇,看着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的边云鹭,用沙哑的嗓子道: “哥哥..........我下贱。” 他的嘴角破了,眼睛也红了: “是我怀着心思接近你利用你,是我眼瞎不懂得看到你的好,是我享受了你给我的好处却没有照顾好你,是我口不择言伤害了你之后又后悔莫及,是我真正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秋蕴宜道:“哥哥,我不求你像上辈子那样爱我........但是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挽回之前的错误,让我对你好?” 他越说,眼泪便越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哥哥,我真的喜欢你,我真的爱你..........” 边云鹭没说话。 他静静地看着秋蕴宜剖白自己的心急,脸上不见多少感动,却也不见急躁。 片刻后,他才缓缓直起了声,从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递给了秋蕴宜。 “擦擦眼泪,”他说:“这里没有人会心疼你。” 秋蕴宜哽了一下,低下头,并没有接过边云鹭递过来的纸巾。 见秋蕴宜不要,边云鹭也不强求。 他将纸巾放在桌上,垂眸看着秋蕴宜锁骨上的伤疤,片刻后轻轻移开了眼睛: “起来。” 秋蕴宜抽噎着,摇了摇头。 边云鹭见状,复又转过头来看他,再一次下达了命令,也加重了语气: “我最后说一遍,起来。” 他说:“如果你还想复合的话。” 原本秋蕴宜是不打算起来的,闻言,蹭的一下抬起头,赶紧起了身,像是个孩子一样站在边云鹭面前,眼睛亮亮的, 第339章 “哥哥,你真的.........” “坐下说。”边云鹭看着他坐下,方道: “可以复合。” 来不及将兴奋的话语说出口,边云鹭却又泼了一盆冷水给他: “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他道:“只有这几个条件你满足了,我才同意复合。” “哥哥,你说。”秋蕴宜稳了稳心神,道: “我都答应。” “.........”边云鹭看了他一眼,随即道:“第一。” 他说:“如果哪一天你不喜欢我了,要立刻和我提,我不会强迫你和我在一起。” 秋蕴宜自信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边云鹭道:“第二,恋爱的所有节奏都要跟着我来。什么时候牵手、拥抱、接吻、做\爱,都得我说了算。” 秋蕴宜这下不太乐意了,但看着边云鹭的表情,只能慢吞吞道: “.........好吧。” “第三,禁止你再像今天这样不分场合的发疯。” 边云鹭是领教过秋蕴宜的疯劲儿的,就因为他和同院的同事相过一次亲,秋蕴宜就直接发疯了,甚至把餐厅的盘子、桌子都砸了个稀巴烂,把人同事吓的够呛,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给边云鹭介绍对象了。 秋蕴宜迟疑了片刻,道:“好。” 他说:“哥哥说什么我都答应。” “.........那就先这样试试吧。”边云鹭终于松了口: “先试三个月,如果你能做到我提出的三个条件,我们就正式复合。” “啊........”秋蕴宜满脸失望。 他还以为边云鹭已经正式接受他了,却没想到现在谈恋爱,竟然还有“试用期”。 但边云鹭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了,秋蕴宜便道: “好,谢谢哥哥。” 他迫不及待地道:“哥哥,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他迎着边云鹭无语的视线,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 “就亲一下。” “.........你先去把牙刷了再说。”边云鹭道。 “没问题!”秋蕴宜跳了起来,往厕所冲去,走到一半忽然又回过头来,舔了舔唇,对边云鹭咧嘴一笑: “哥哥的味道,还不错。” 边云鹭:“...........” 他觉得自己真的有一天会被秋蕴宜气死。 正烦躁地想再来一根烟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边云鹭抬手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将空烟盒丢进垃圾桶里,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边玉祯,还有他身后的应拭雪。 应拭雪显然还有些害怕,躲在边玉祯的身后,小心地从他的肩头露出一双眼睛,很快又缩了回去。 边玉祯抓着他的手不松,轻轻抚摸着让他安心,随即抬头,看向边云鹭: “爸.........” “进来再说。”边云鹭俯下身给他拿了拖鞋,对边玉祯为什么会突然来心知肚明: “你妈气已经消了,待会儿给他道个歉,你刚刚那些话,就当作过去了。” “......好的,谢谢爸。” 就在边云鹭起身去给边玉祯和应拭雪倒水的间隙,秋蕴宜已经刷完牙,小跑着走了出来,直奔边云鹭,抱住了他的腰。 边云鹭差点就被他撞飞出去,手中的水壶一抖,壶嘴里倒出的水就溢了满桌。 边云鹭:“.........” 还没等他发火,一旁的边玉祯就赶紧道: “我来擦,我来擦。” 言罢,他赶紧抽出纸,擦餐桌上的水。 直到他说话,秋蕴宜才意识到屋里还有人。 看清来的人是他的傻儿子后,秋蕴宜脸上没有了笑意,站直身体,面无表情地看着边玉祯和应拭雪。 应拭雪被他看的害怕,慌里慌张地转过头,犹豫片刻,小心地伸出手,抓住了边玉祯的衣角。 感受到衣角的重量,边玉祯回过头,和应拭雪对上视线,瞬间了然。 他丢下湿纸,半揽住了应拭雪,道: “........妈,你别吓他,他胆子小。” “二十七岁的人,还胆子小?”秋蕴宜冷嘲热讽道: “当初往我鞋里放钉子的时候,怎么胆子就不小了?” 眼见应拭雪的脸一点一点地白了下去,边玉祯忙道: “妈,他真的知道错了。” “对不起,叔叔,我当初不知道你,你们的关系,是我做错,做错事了...........” 应拭雪深深给秋蕴宜鞠躬,哽咽道: “对不起.........” “妈,他当初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控制不住自己,您就原谅他吧。”边玉祯扶着应拭雪,道: “妈...........” “可他实在是.........”秋蕴宜欲言又止:“他.........” “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是在为我考虑。”边玉祯道:“我想好了,明天就带他去找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做心理治疗,一个不行就换下一个,直到把他治的差不多为止。” 他说:“等他病好之后,到时候公司估计也上市了,我就把公司交给合伙人打理,我陪他去国外,一边念书一边继续治疗。” 边玉祯思路很清楚: “妈.........拭雪是我上辈子的妻子,就算这辈子他骗了我,就算他做错了事情,我也还爱他,也有保护好他义务.......求求你了,让我照顾他吧。” 第340章 边玉祯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思想和经济各方面都很独立,他有了想法,秋蕴宜也不可能把他关起来,不让他和应拭雪见面。 但他还是不甘心,抬起头,看着边云鹭: “哥哥..........” 边云鹭抚摸着他的头顶: “随他们去吧。” “........好吧。”边云鹭都发话了,秋蕴宜也只能同意: “好吧。” 他最后只道:“不管你和谁在一起,我其实只是希望你能幸福而已。” 边玉祯闻言,脸上浮现出些许惊喜,猛地扑过来,抱住了秋蕴宜: “谢谢妈妈!” 秋蕴宜被抱的踉跄后退几步,片刻后伸出手,拍了拍边玉祯的后背。 “.........行了。”边云鹭看了一眼,抓着秋蕴宜的后衣领,将其拽到自己身边,随即不经意道: “我有些饿了。” “我去做饭!”秋蕴宜立刻响应: “我现在就去。“ 言罢,他也顾不上边玉祯,赶紧跑进厨房做饭了。 边玉祯有些好奇,牵着应拭雪的手进了厨房,道: “妈你还会做饭?” “会啊,你爸值夜班的时候,就是我给他送饭的。” 秋蕴宜说:“外卖和泡面都不健康,阿姨晚上又下班了,白天提前做好用饭盒带过去又不新鲜,不如我起来给他做好送过去。” 秋蕴宜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随即对边玉祯道:“你手机下单个跑腿,让人送些菜来吧。” “好。”边玉祯听话地照做了。 边云鹭倚在门边,看着忙碌的母子两人,片刻后眉头微微松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叮咚!” 没多久,门铃再度被敲响。 应拭雪怕生人,秋蕴宜又在忙,边玉祯便主动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后的人还未完全出现在边玉祯面前,熟悉的声音就已经吹了过来: “您的外卖!” 边玉祯:“............” 他猛地推开门,看着面前穿着白t恤的阳光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你——玉祁?!” 夏天的风沙沙吹过,扫过彼此相似的眉眼,边云鹭和秋蕴宜从门后偏头看来,在四目相对之间,各有笑意融融,自彼此的瞳仁中显现出来—— 有什么变了,也有什么没变。 窗外的好日头犹似千年之前,只不过这一次在没有苦痛、生离、死别。 往日的酸楚、眼泪与爱而不得,皆尽随着这一笑,宛若涛涛流水,一同逝去了。 第五单元:真傻瓜富二代攻x假清冷女装受 第136章 代价 用全身上下最后的钱买了香烛和菊花花束,两天没吃饭的江近缘胃中空空,在还未走到墓园之时,便已经倒在了路边。 他又冷又饿,像个叫花子似的蜷缩起身体,手脚上的冻疮已经破皮溃烂,甚至流出水液,甚至还能看到皮肤下的鲜嫩皮肉,看起来既狰狞又可怕。 江近缘冷的浑身发抖,神志不清,恍惚中只能看见不远处的豪华别墅小区里开出一辆漆黑锃亮的劳斯莱斯。 曾经的他,也是开过这样的车,载过美人的,只可惜往事如流水匆匆,青春如同流逝的金钱一样再也不回来,徒留满腔懊悔。 所有的力气似乎都被饥饿的胃用作反复抽搐,江近缘实在提不起酸痛的四肢用以站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劳斯莱斯缓缓地开至他身边,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人。 大衣是hollandsherry定制款,价格随便都要五位数往上走,曾经的江近缘最喜欢穿着这些定制款大衣出去装逼,可现在,他浑身上下甚至掏不出一点在pdd买衣服的钱。 是哪个有钱人这么有空,竟然浪费时间,屈尊蹲在路边看他? 这么想着,江近缘缓缓抬起头,入目是一张清冷秀丽的脸庞,正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的笑。 江近缘见状,不由得浑身一震。 这,这不是他之前强行包养的大学生花惜语吗? 想起他之前不顾花惜语的意愿,强行将他包养玩弄,导致花惜语患上抑郁症,江近缘不由得浑身一颤,反射性地低下头,不让花惜语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 ........可惜为时已晚。 皮鞋已经重重踩在了他的脸上,伴随着花惜语的声音响起,江近缘脸侧上传来的压力愈发明显: “江近缘,你也有今天?” 江近缘被皮鞋肆意踩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浑身的力气在花惜语的话中逐渐流逝,江近缘只觉耳边嗡嗡作响,想提起力气去听花惜语在说什么,可耳朵和嗓子都好像被糖黏住了,再也听不到、吐不出任何字句和话语。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将江近缘逐渐黯淡下去的瞳孔冲刷的明亮净澈。 可他的双瞳里再也映不出任何生机,唯有头顶的高楼大厦傲然挺立,还有站在他身边的人,跪在地上,为他落了最后一滴眼泪。 在失去全部意识之前,湿湿凉凉的雨水落在江近缘的脸颊上,他身上的肌肉在不甘心的抽搐,想要伸出手,为花惜语擦去脸颊上的雨水和眼泪,但眼皮却沉沉地划了下来,他的指尖只能死死地揪住花惜语的裤腿,半晌,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第341章 如果........如果能重新开始就好了.......... 江近缘在迷迷糊糊中想到,如果能重新开始,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江少.......江少........” 耳边似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江近缘只觉浑身的肌肉酸痛,他在呼唤声里不甘地转动着眼珠,随即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是几张人脸围成一圈,正低头看着他,脸上或焦急或震惊,正张嘴喊着他: “江少,你没事吧........” 江近缘:“..........” 眼前晃动的五颜六色的射灯灯光,还有远处的沙发和酒瓶水果,以及耳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都在提醒江近缘本就迟钝不好使的大脑,此刻应该艰难地运转起来。 江近缘呆滞地躺在地上看着这些人,不由得有些傻眼。 怎么回事? 他现在是在地府吗? 地府——现代ktv版? “江少,你头没事吧?” 一旁的女伴将江近缘扶了起来,一边扶一边用轻柔的手掌抚摸着江近缘额头上一个巨大的红色的包,语气带着埋怨: “都怪那个保洁,竟然敢用酒杯砸你的头.......我现在就让经理把他赶出去。” 言罢,女伴转过身就想喊人,但她未曾想到在她说出“保洁”的那一瞬间,刚才还躺在地上发呆的江近缘呲溜一声就爬了起来,大吼一声道: “刚刚用酒杯砸我的保洁在哪?!” 所有人都被江近缘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吓了一大跳,或站或坐,面面相觑,片刻后不约而同地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了站在包厢中心的花惜语。 花惜语穿着丑丑的黄棕色保洁服,右手的手套已经被扯下来了,左手还带着紫色的橡胶手套,收东西的垃圾桶放在他身边,桶边缘还搭着蓝色的湿抹布。 而和这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是花惜语那张精致清丽的脸庞。 他被人强按着跪在包厢中心,头发和眼睫上还挂着酒水,看起来有些狼狈,但脸上却无任何屈辱和悲愤的神情,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江近缘,美艳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即便是和这些少爷小姐们站在一起,也有绝对不输的美貌和气势。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近缘就不知道花惜语的父亲是江城首富,还以为花惜语是在装逼,非要他笑给自己看,对方不笑就当着众人的面,恼羞成怒地用酒液泼他,简直是将对方的尊严放在地上踩。 想到自己上辈子被江城首富整破产、最后凄惨死在路边的模样,江近缘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卧槽,我真的重生了! 重生在了第一次得罪我老婆的时候! 思及此,江近缘顾不上脑袋上碗大一个疤,赶紧踉踉跄跄地飞扑过去,扶起了花惜语。 他一边扶,一边看着花惜语十七八岁时嫩的能掐出水来的小脸蛋,色心不死,怂唧唧地用掌心摸着他的手,一边硬挤出一个自以为温暖实则非常猥琐的笑容: “惜语,你跪疼了没有?快起来快起来。” 他在花惜语探究的眼神里,将他扶起来站直,随即转身对大家道: “你们先玩,我带着他出去一下。” 话音刚落,“久经沙场”的玩伴们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暧昧的笑容,连一旁的花惜语也脸色大变,猛地想将自己的手指从江近缘的掌心里抽出来,却被江近缘攥的死死的,无法动弹。 在一阵起哄声里,江近缘并不解释,强行将花惜语拉出了包厢。 花惜语以为江近缘想要带他开房,急的面色煞白煞白的,就差上脚踢江近缘了: “你放开........放手!” “砰——” 厕所隔间的门被猛地关上,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江近缘将花惜语压在了狭窄的厕所门边。 男人精壮的胸膛还未被酒色掏空,正直青壮年的他四肢健壮有力,死死地压着花惜语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花惜语脸颊涨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张嘴就想骂人: “你这个变\态........” “刚才人多,”江近缘慢慢用袖子擦掉花惜语脸颊上的酒液,一句话就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我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江近缘抓着花惜语的肩膀,噗通一声熟练地跪下了: “我现在和你道歉!我刚刚真的不是故意泼你的!你就原谅我吧老婆!” 花惜语:“.......???” 双手紧握成拳、已经蓄起力气的花惜语被这一招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仍旧未曾放下警惕,用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满脸写着诚恳的江近缘,背靠着门,并不说话。 江近缘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了,但见花惜语不说话,也没有动手,便大着胆子膝行过去,抱住了花惜语的腰,讨好地晃了晃: “老婆,还生我气吗?” “........你认错人了吧。”花惜语说:“谁是你老婆?” “你啊,花惜语。”江近缘仰起头,真诚道: “老婆,我以后再也不强迫你和我做\爱了,也绝对不会再在你上课的时候在你的身体里塞小\玩\具,我日后一定老老实实地........” 他话音还未落,就被花惜语一把捂住了唇。 美人眼尾飞起一片红,如同胭脂一般,让江近缘一瞬间就看直了眼睛: 第342章 “你胡说什么呢!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会认识我的!”江近缘站起来,用力抱住花惜语,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处,吸他身上的味道。 就算死过一次,他也还是馋花惜语的身子,如果得不到花惜语,那他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放开.........” 花惜语正想推开江近缘,忽然觉得浑身发热发软,让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迷蒙了。 他踉跄地靠在墙上,伸出手,推了推死死地抱着他不放的江近缘,咬牙切齿道: “你刚刚在泼我的酒里加了什么.......” “啊?我没加...........” 江近缘正有些莫名其妙,忽然间,被他紧紧地桎梏在怀里的花惜语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主动地吻上了他的唇。 “!!!!” 在那一瞬间,江近缘的脑子里,好像有烟花炸开了。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手就主动揽住了花惜语的后背,疯狂地亲吻花惜语香甜柔软的唇,激动的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可此刻最应该反应的东西,此刻竟然毫无动作。 它安安静静的,和花惜语大眼瞪小眼。 花惜语:“............” 他也从意乱情迷中微微反应归来,片刻后,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江近缘,半晌,才低声道: “你该不会是........不行吧?” 江近缘:“...........” 他卧槽了一声,当即急的满头是汗,但无论怎么试,他都做不到“即兴犯罪”。 许久之后,久到花惜语都忍不住道“要不我来”时,江近缘才惊恐地捂住屁股,耻辱地察觉到一个事实—— 他重生之后,真的付出了一个男人最惨痛的代价。 他阳\痿了! 第137章 少爷 看着江近缘悲愤的表情,花惜语此刻已然已经明白了什么。 浑身像是有火在烧似的,急需人抚慰,花惜语有气无力地推了一把江近缘,恼火道: “你不行,就换一个人来。” “我,我........”看着花惜语靠在墙上,满脸潮\红、衣裳松散的模样,江近缘咽了咽口水,简直可以说是色欲熏心,但有心无力。 他看着浑身发软的花惜语,片刻后还是舍不得把自己貌美如花的老婆让出去,一咬牙一跺脚,直接把花惜语扛了起来。 他迅速地上楼开了一间房,随即把花惜语丢到浴室里,打开冷水,任由花洒中的冷水层层叠叠地浇下,将花惜语淋了个透心凉。 花惜语:“.........” 他的手搭在浴缸边缘,绷紧的弧度使他的指尖发白,片刻后,他才在江近缘惊恐的表情里,咬牙切齿道: “你.......!” 他本想骂人,但刚刚“你”了一个字就卡住了—— 他还不知道江近缘的名字。 见状,江近缘赶紧道: “江近缘,我叫江近缘。” 他认认真真道:“江水的江,远近的近,缘分的缘。” “.........”花惜语将浴缸里的冷水泼了他一脸: “离我远点!” “不行啊,我得再这里守着你,不然你跑出去找别的男人了怎么办。”江近缘认认真真道: “我不走。” “........要不是你在酒里下药,我能!”花惜语说不下去,气的用脚踹了江近缘一脚。 浴室很滑,江近缘没有站稳,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摔得呲牙咧嘴的。 花惜语:“........” 他看着疼的眉头皱起的江近缘,双眸微闪,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趴在浴缸边缘,用白皙的手指指了指他: “傻狗。” “.........”江近缘没说话。 他忍着尾椎骨的疼痛,缓缓地爬起来,随即甩掉头顶沾染上的水珠,挨了一脚也也不生气,只道: “你先冷静一下,我出去等你。” 言罢,他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他关上门,把自己摔瘫在沙发上,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一把用抱枕捂住自己的脸,恨不得把自己捂死算了,闭上眼时不停在心里尖叫—— 他竟然阳\痿了!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早知道重生的代价是阳\痿,江近缘心想,那还不如死咯。 在他胡思乱想之间,浴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江近缘下意识直起身,看着穿着浴袍的花惜语擦着头发朝自己走来,最后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 花惜语被迫洗了个冷水澡,正是不爽的时候,看见头发乱糟糟的江近缘就来气,绷着脸不说话。 他面无表情比笑起来更好看,江近缘看着看着就有点走神了,情不自禁地蹭过去,抱住了花惜语,黏黏糊糊道: “老婆........” “走开。”花惜语推了他一把:“谁是你老婆。” “........”江近缘道:“老婆,你这样让我很伤心。” “.......”花惜语斜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 “那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江近缘身体不行了,嘴巴上还要占个便宜: “让我亲一下.......” 他刚凑过去,就被花惜语一巴掌拍开。 在他被迫转过头去时,花惜语顺势站起来: “我要去工作了。” “就你那破工作还有什么好做的。” 第343章 江近缘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回来,道: “我给你钱上学。” 花惜语被迫坐回沙发上,看着江近缘把浑身上下的钱都掏了出来,还有卡,全部都堆在了他的掌心上: “给你。” 花惜语:“........” 他坐着没有动,微微地挑了挑自己的眉毛: “.......全给我?” “嗯嗯。” 江近缘一脸真诚地看着他: “你要是觉得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给你。” 花惜语:“........” 他看着江近缘,许久,才动了动唇,道: “为什么?” 他说:“我可不会答应你任何要求。” “我不要你答应我什么要求。”江近缘说完这句话后,又微妙地一顿,看着花惜语,吞吞吐吐道: “其实,还真的有一个。” 花惜语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缓缓坐直了身体,道: “你说吧。” “我希望你能开心、快乐地过往这辈子。”江近缘道。 上辈子,花惜语就是得了抑郁症,才惹得他那个富豪爹疯狂打击报复江近缘的,这辈子,江近缘只希望花惜语能开开心心的,别得抑郁症了—— 他要是又得了抑郁症,他江近缘也就离死不远了。 想到这里,江近缘看花惜语的表情就愈发真诚,几乎到了星星眼的程度,看的花惜语浑身不自在起来。 花惜语想要把钱丢回江近缘的怀中,但却被江近缘牢牢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钱收下。 江近缘还想送花惜语回家,但却被花惜语拒绝了,江近缘只好作罢,站在路边,看着花惜语上了公交车,才转身回了ktv包间。 等到江近缘的声音消失在门后,花惜语转过头,看着公交车外的光怪陆离,片刻后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没有说话,斜挎包里还压着江近缘给他的钱和卡,沉甸甸的。 等到了下一站,有不少人下了车,花惜语所在的江城大学虽然并不是在这一站下,但花惜语还是下了车。 他往前走了几步,随即拉开一辆低调的劳斯莱斯车门,很是从容地坐了进去。 “少爷。” 司机戴着白手套,从镜子后面看着花惜语,似乎是等他很久了,道: “回家,还是回学校。” 花惜语并不说话,只是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随即忽又转头道: “有烟吗?” “有。”司机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递给了花惜语。 花惜语接过,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随即拿出打火机。 “叮——”昂贵的dupont打火机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随之出现的,是明亮的火苗,点燃了烟草,悦动的光线将花惜语白皙的侧脸映衬的愈发秀致,他眯起眼吐烟时窗外折过车灯,瞳孔里散射出瑰丽的光芒,使他透着雌雄莫辨的美丽。 袅袅的白烟很快升起,在密闭的车厢内有些闷,司机正想打开窗,忽然听见花惜语开了口: “叫吴哥帮我去查一个人。” 司机转过头,问:“谁。” “江近缘。” 花惜语打开车窗,指尖轻弹烟灰,零星的火苗落在了地面上,很快就被风吹散,声音里透着夜晚的凉: “去查一查他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好的,少爷。”司机点头。 “回家吧。” 车轮缓缓启动,半个小时之后,停在了一家小区门外。 花惜语背着书包下来,刷脸进了小区。 他回到家中,将自己重重地摔在了沙发上。 一想到白天喝过的那杯酒,还有江近缘贴身抓着他手臂时独属于男人掌心的滚烫体温,他的皮肤好似又痒了起来,令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片刻后摸索着掏出衣兜里那盒女士烟,咬在唇边,用打火机点燃。 一连抽完了三根烟,尼古丁的刺激与快感才帮助他强行压下心里的那点躁动,他抽完之后又受不了自己身上的烟味,进浴室里用冷水洗了澡。 洗完澡之后,他到了一杯冰水,喝了一口,随即坐回镜子前,吹干头发,开始化妆。 化完妆,对着镜子检查完毕,花惜语转身从衣柜里掏出一条正红色的裙子,对着镜子缓缓穿上。 裙子是鱼尾裙,走起路来裙摆轻轻荡漾,如火一样红,衬的他脚腕的皮肤愈发的白,透着丝丝缕缕的蛊惑。 裙子背后的设计是大片的裸露,只有一根带子细细地悬在后腰,随着他走动的动作轻轻晃荡着,既诱惑,又se情。 他走到镜子面前,微微侧过身,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随即截掉脖子以上,将照片上传到了网上。 没多久,就有不少人开始点赞,花惜语瞄了一眼,几乎都是一些挂着渣男头像的账号,还有人更加直白,给他私信,问他约不约,还问他一晚上价格是多少。 花惜语冷笑一声,回了一个“留着钱给你爹买棺材吧”,随即就准备下线。 但他还没来得及完全退出app,一条私信就跳了出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是男的吧?” 一个顶着一只英短猫头像的账号私信他: “男装女........你是人妖啊?” 花惜语的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已经用蕾丝choker遮起来的脖颈,神经质地抓了几下,直到疼痛令他缓缓回归理性,他才低下头,快速地打了几个字: 第344章 “神经病,要你管。滚。” 发完这句话,他直接把那个英短猫账号拉黑了。 账号那一头喜提红色感叹号的江近缘: “.........???” 这年头,人妖都还不让人说了?! 第138章 口红 江近缘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对那些个在镜头里搔首弄姿的主播照片试了半天,发现自己真的硬不起来的时候,终于决定放弃了。 他好像.........真的不行了。 苍天啊! 大地啊! 江近缘现在真的想跪在地上,仰头说老天爷我再也不会把你当老天爷了,因为你是真的把我当孙子。 可日子还要过,人没死就要吃饭,在悲愤绝望了一晚上之后,江近缘第二天还是认了命,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下楼吃饭。 江近缘家是典型的暴发户,所以家里装修的富丽堂皇的,所有的摆设讲究的就是一个大、贵、闪,是恨不得把金砖摆在架子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很有钱的那种暴发户。 江近缘前头有个哥哥江景熙,聪明又能干,是江城大学的研究生,人长的还帅,江近缘爸爸的草台班子公司就是在他的手上迅速发展起来的,最后成功转型,成了江城有名的企业。 所以本来江家的公司是轮不到江近缘继承的,他只需要躲在哥哥江景熙身后,做一个安安心心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就好,却没想到江景熙命不好,在出国谈生意的时候,据说是恰好路过暴乱地区,被人误qiang杀死了,现在尸体也没有找到。 在那之后,公司的重担就全部落在了江爸爸江成晖身上。 江成晖虽然抓住了时代的机遇,成功致富,且有手段也有脑子,但毕竟没读过特别多的书,只念了一个大专,现在也五十多岁了,年龄上来,多少也有些力不从心,故而就想要把公司都交给次子江近缘。 可江近缘实在是在哥哥的光环下待太久了,都待出舒适区了,根本就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心力去管理公司,就知道玩,搞得江成晖看江近缘也逐渐不爽起来,经常挑他的错处骂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所以,连江近缘起迟了,江成晖都要骂他: “你看看你,成天不务正业,老子挣给你的钱全都去打赏女主播了,败家子!” 江近缘一边呼噜稀粥,一边抬眼看他老爹,底气不足道: “也不全是打赏女主播!” 江成晖眼睛一瞪: “那你天天看你那破手机干嘛?!” “也有打赏男主播啊!”江近缘故意气他老子。 江成晖是农村出来的老古板,当下被气的差点突发心脏病。 江近缘他老妈常扶娴赶紧扶住江成晖,喂他吃了几粒降压药,又转过头,苦口婆心地劝: “儿子啊,妈妈最近又看中了几个好姑娘,人品好,家世也好,你抽空去见一见,好不好?” 作为家里仅剩的独苗,自然地承担起了为老江家传宗接代的任务。 可江近缘双性恋偏同,对女孩子的兴趣没有对男生的兴趣那样大,同样也不喜欢这种相亲的行为,总觉得相亲像是把两个人都放在了客体的位置上进行价值的评估,彼此觉得合适之后再进一步发展感情,这样的相处模式让他觉得有些别扭,且很不喜欢。 所以常扶娴把那些相亲女孩子的照片整理好给他看时,他从来不看,总觉得这样是把一个人当成了大白菜那样挑选,特别不尊重人。 一听说妈妈又要给自己相亲,江近缘就痛苦地皱紧了眉头,连碗里的粥都不香了: “妈你就饶了我吧,我这样不学无术的男的真没有哪个女孩子能看得上!别祸害别人了好吗好的!” “胡说,你虽然干啥啥不行,但也算一表人才吧,嫁进我们家,也不算亏待了人家女孩子!”常扶娴坚持。 “不行不行,我真的不相亲。”江近缘知道江成晖和常扶娴是嫌自己太废物了,但他们年纪大了又生不了,所以想让江近缘赶紧结婚,好再要个孙子,开个小号重练,继承公司。 但江近缘不打算搞这个,总觉得抱着这样的目的结婚,像是把自己未来的媳妇当作了只有生育价值的移动子宫—— 他虽然不学无术,但也读过书,知道男女平等,就算要结婚也应该把女人当人,而不是当作传宗接代的工具。 何况他都阳\痿了,也生不了孩子,何必祸害别人。 三口两口把碗里的粥喝完,江近缘一抹嘴就准备开溜: “我走了,拜拜!” “哎,你..........” 把父母气急败坏的声音关在门后,江近缘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他来到车库,随便选了一辆凯迪拉克,就开上了路。 昨天在ktv玩过头了,浓烈的刺激和欢愉之后,便是长久的空虚寂寞和失落,江近缘睡了一觉起来后觉得没什么意思,漫无目的地开了一会儿,竟然来到了一处漫展。 江近缘没接触过二次元这个圈子,没多少好奇,但总归无聊,便进去晃了一圈。 漫展里有很多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大家都戴着不同颜色的头发,穿着古今中外各式各样的衣服,看的江近缘眼花缭乱。 没多久,一个穿着粉色小裙子、戴着蓝色马尾辫假发的女生酒走过来,往他掌心里放了一颗奶糖,笑嘻嘻的说这是“无料”。 第345章 江近缘没懂,但不妨碍他吃东西,正打算把奶糖包装撕开,给他奶糖的双马尾女生就说要去找其他“妈咪”集邮。 江近缘听不懂“集邮”是什么意思,顺着双马尾女生的视线走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裙子、踩着红底高跟鞋的人站在不远处,正在和别人合影。 他应该是戴了假发,一头棕栗色的卷发散下来,戴着香槟金色的美瞳,皮肤白皙,睫毛卷翘,粉色的唇一张一合,上面还晶晶亮亮的,疑似涂了带着亮片的唇釉。 他穿的裙子也很性感,露出大片的锁骨,别出心裁地倒戴珍珠项链,莹润的珍珠在白皙的后背上轻轻晃动,衬得他的腰愈发细窄,走动时露出的小腿也纤细紧致,很是性感。 江近缘忽然觉得一股热流直冲下\身,他惊讶地低头看,发现自己竟然精神了。 但也就精神了几秒,很快又恢复了半死不活的模样。 江近缘:“.........” 他还没从自己刚可以又不行的大喜大悲中清醒过来,忽然又觉得不对劲,猛地抬起头,便和穿着女装的花惜语对上了视线。 但“花惜语”像是不认识他一样,看了他一眼,就轻轻地扫开视线,继续和别人合影了。 江近缘怀疑自己看错了,但又不觉得天底下会有这样一模一样的人,所以一直狗狗祟祟跟在“花惜语”身后,直到漫展散场,他才大踏步走过去,抓住了“花惜语”的手: “惜语.........” “花惜语”一把甩开他,表情冷淡地看着他: “你是谁?” “我是江近缘啊,我们昨天晚上刚在ktv包厢里见过面的。”江近缘惊讶地看着他: “你失忆啦,不认识我啦?” “我昨天晚上一直在家,没有去过ktv。”“花惜语”说: “你认错人了吧。” “........?”听着“花惜语”肯定的语气和完全不似作伪的陌生眼神,最后连江近缘都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认错了。 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 “不会吧.........”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花惜语”惜字如金: “我很忙。” 江近缘:“.........”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江近缘不好像昨天在ktv里一样把人扛起来抱走,犹豫片刻,只能道: “好吧。” 他说:“可能我真的认错人了。” “花惜语”闻言,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甩开他的手,径直朝路边的一辆劳斯莱斯走去。 看着“花惜语”进了一辆豪车,江近缘这下真的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也是,花惜语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怎么会在上课的时候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来这里呢? 思及此,江近缘摇着头离开了,准备去江城大学找花惜语,殊不知在花惜语上车的那一刻,花惜语就让人升起车内的挡板,快速地在这里换好了衣服,顺带丢掉了假的发套。 他一边快速卸妆,一边催促司机,往江城大学开去。 等到下车的时候,他摇身一变,又成了所有人面前熟悉的穷学生。 他赶上了中场休息后的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江近缘果然蹲在教室门口,等他。 花惜语有些见怪不怪地挑起眉,任由江近缘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 “老婆,你是不是有什么妹妹姐姐之类的?刚刚遇到个女生,长的和你好像。” 花惜语暂时还没查清楚江近缘的具体身份和接近他的目的,只能继续披着穷学生的外皮和他接触,爱答不理: “我没有姐姐,也没有妹妹。” “哦.......那可能是真的觉得像吧。”江近缘大脑只有指甲盖那样大,思考不了太复杂的问题,于是便将刚才的事情撇开了,殷勤道: “老婆,你饿不饿?我带你吃饭,好不好?” 花惜语:“.........” 走到了人比较少的地方,他才回过头来,看着江近缘,漆黑的眼珠看的江近缘头皮微微炸开: “你到底想作什么?” 他清清冷冷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厌倦: “想和我睡觉,还是........想包养我?” “没有啊,我没有这样想!”江近缘已经不想重蹈上辈子强取豪夺的渣攻路子了,现在的他只想在花惜语的背后安安静静地苟一会儿,就算得不道花惜语的芳心,也不想与他为敌,免得花惜语那一天抑郁症又突然犯了,又非常不巧地认祖归宗回了江家,那到时候花惜语要弄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他不想再死一次了。 已老实,求放过。 于是,江近缘慌忙否认,否认完又担心花惜语不信,就小心翼翼地蹭了过去,牵起花惜语的手,反复摩挲那滑嫩的皮肤,用最心猿意马春心荡漾的表情说着最正直的话: “我就是想资助你上学。” 他很心虚:“我觉得你很有潜力。” 花惜语:“...........” 他定定地看着江近缘的脸,片刻后缓缓将自己的手从江近缘的掌心里抽出来,冷冷道: “不需要。” “怎么能不需要呢!”江近缘急道: “你看看你,都穷成什么样子了,穿不好吃不好的,这样瘦。” 他揽过花惜语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随意道: “走吧走吧,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第346章 他比花惜语大几岁,也更高更壮,这样随意的一搂,就让身材纤瘦的花惜语失去平衡,踉跄几步栽倒进江进缘的怀里。 男人的怀抱有些烫,鼻尖萦绕的是独属于成熟男人的强势气息,木制香水味劈头盖脸的涌进花惜语的鼻腔,花惜语登时身体一软,不受控制地发着抖,血液急剧上涌,连脸颊也变的潮\红。 他意识到不对劲,猛地推开江近缘,捂着鼻子,片刻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踉踉跄跄地进了厕所。 他砰的一声关上门,不顾江近缘在厕所外拍门,抖着手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因为动作太极烈颤抖,包里的眼影盒都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粉末,几根口红也咕噜噜地往四面八方滚去。 但花惜语顾不上这些,脸色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哆嗦着捡起地上的药瓶,拧开瓶盖将药用力倒在掌心里,在江近缘疑惑的问话和敲门声中,就着包里的矿泉水咽了下去。 药混着凉水一齐进入胃里,像是给燃烧的血液泼了一碰冷水,花惜语逐渐冷静下来。 他疲惫地坐在马桶上,扎好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肩膀上,他懒得再绑,将香槟金色的发带缠在左手,随即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含在唇边,随即漫不经心地用大拇指弹开打火机盖子,偏头点燃了烟。 袅袅的白烟将他的眉目晕染的模糊不清,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江近缘听到里面的动静,但是猜不到花惜语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用耳朵贴着门,傻兮兮道: “惜语,你没事吧?” 花惜语翘着腿坐在马桶上,指尖夹着香烟,闻言抬起头,眯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白烟。 尼古丁过肺,层层叠叠的刺激让他神志微微清醒过来,飘飘欲仙的快感掩盖了血夜里如蚁在爬的躁动。 他的手也不抖了,有一下没一下地将烟放在唇边,随即隔着门板和江近缘说话,语气里带着些许敷衍: “胃不舒服。” “哦哦,肚子疼啊。”江近缘没想太多,只关心道: “那我给你买些药去,好不好?你在这里等我。” 花惜语没说话。 江近缘觉得没说话就是默认,想了想,便也直接走出去了。 等到江近缘的脚步声远了,花惜语也抽完了两根烟。 他低头将地上的东西都胡乱收拾好放进包里,也来不及清点,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用清水和洗手液洗掉指尖沾染的烟味,又用漱口水漱过口,喷好香水,才走出厕所。 站在门口,他在继续等江近缘和离开之间纠结了一会儿,片刻后果断选择了后者。 下午没有课,花惜语便打车出了校门,来到一座cbd。 他走进大楼,熟练地按下电梯层数。 十几秒钟之后,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花惜语顺着打开的电梯门走出去,来到前台,礼貌地对前台道: “我预约了何老师的心理咨询。” “何医生已经在406等您了。”前台笑着对他说。 花惜语闻言点了点头,抬脚走进了406,抬脚关上门。 他的心理咨询师已经在里面等着他。 屋子里的布置很简洁,也很温馨,两张沙发中间放着一个白色矮木桌,一次性纸杯里的温水轻轻漾开干净的涟漪。 “坐。”何澄仰头看着花惜语,笑道: “最近过的怎么样?” “还可以。”连续做了一年的心理咨询了,花惜语对何澄的态度已经不像刚来时那样抵触。 两个人像朋友一样闲聊了一会儿,但随着何澄话题的推进,花惜语逐渐觉得有些痛苦起来。 心理咨询本来就是把伤痛撕开又愈合的过程,花惜语聊了没一会儿就不再直面何澄的问题,开始沉默。 他沉默的时间太长,何澄见状,便又换了一个问题: “最近有认识什么新的人吗?或者新的朋友?” 说到新的人,花惜语脑海中浮现出了江近缘那张脸。 他顿了顿,本来想说没有,但话到嘴边,又鬼使神差道:“认识了一个傻狗。” “哦?”花惜语在何澄面前很少用一个贬义词去形容别人,大部分时候都是不偏不倚的中等评价。 何澄见状来了兴趣,在纸上写下了“傻狗”这个两个字,随即重点圈起: “你们的相遇是怎么样的?” 花惜语含糊地将两个人的相遇说了一遍,何澄听的很认真,边听边写,等花惜语说累了,拿起一次性杯子喝水的间隙,他才问: “你对他有欲望吗?遇到他之后,吃药和抽烟的频率有增加吗?” 花惜语的指尖缓缓握紧了一次性纸杯,直到将那纸杯捏的微微变形。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何澄的问题,而是慢慢将水喝完,才和何澄对上视线。 何澄的眼睛很干净温柔,像是能包容花惜语所有的情绪,里面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花惜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片刻后轻轻撇开了视线,慢慢道: “有。” 何澄:“有多强烈的欲望?能像平常一样控制住吗?” 花惜语被问的突然烦躁起来,想要抽烟又忍住了,只能通过用力捏扁一次性杯子来表达自己的烦躁: “只要他不碰我,我就不会有反应.........” 第347章 “言下之意是,他一碰你,你就对他起了非常强烈的欲\望,甚至还有可能控制不住,是吗?”何澄温和的声音像流水一样响起,熨过花惜语的心头: “惜语,你觉得你下一步,是想要控制,还是顺其自然,适当地放任一下自己的欲\望?” “当然是控制了。”花惜语冷冷道:“我是人,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看到男人就想扑上去,只懂得交\配□□的禽\兽。” “好的,我明白了。”何澄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抬起头,温温柔柔地笑道: “除了适当的运动,让你转移注意力之外,我还会建议给你增加药量。” “........谢谢。”花惜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他看了一眼时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站起身,准备离开。 正当他打开门,准备出去时,一旁的何澄忽然叫住了他: “惜语。” 花惜语听见何澄叫他,下意识回过头,见何澄看着他,道: “烟还是要少抽一点哦,有害健康........有药的话,还是尽量戒了。” 花惜语顿了顿,低低“嗯”了一声,随即转过身,走了出去: “我尽量戒。” 言罢,他走出心理咨询室,才从包里打开了关机的手机。 手机刚开机,就亮了起来,花惜语点进去一看,发现自己竟然有五六个未接电话。 他不知道是谁给他打的电话,以为是有什么急事,回拨过去一问,电话那头却传来了江近缘大呼小叫的声音: “惜语,老婆,你没事吧?!” 他急急道:“我买药回来发现你不见了,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不接......你现在在哪?方便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花惜语听到他的声音,骨子里那种密密麻麻的痒意又蔓延了开来。 他面无表情地从兜里掏出一根烟,颤抖着手点燃,深吸一口后,才哑着声音道: “你从哪里找到的我的手机电话?” “...........” 电话那头突然熄声,许久,才传来江近缘惊慌的借口: “我,我找你同学要的.........” 声音越来越小,理由很拙劣。 花惜语知道江近缘接近自己准没有什么好事,不是图色就是图财,面上还装作一副要资助穷学生上学圆梦的道貌岸然模样。 面对这样“正义凛然”的禽兽,花惜语简直懒得戳穿他的最终目的,更懒得搭理他: “我不用你关心,你没别的事就赶紧滚吧。” 言罢,他就想挂掉电话,电话里又传来男人混着电流的磁性音调,带着淡淡的笑意: “别呀,我有事找你的。” 江近缘的语气里透着些许漫不经心,但在落进花惜语耳中的那一刻,却仿若力若千钧,刺的花惜语耳膜生疼: “宝贝儿老婆,你的口红.......落我这里啦。” “........”花惜语心一颤,手一抖,含在唇边的烟掉落零星火光坠落在手背上,烫的他没有拿稳手机,指尖一抖,手腕脱力,手机啪嗒一声,就掉落在地上。 仓促间,电话,被花惜语单方面挂断了。 但此时此刻,心跳声却骤然响了起来,震耳欲聋。 花惜语艰难地弯下腰去,想要捡起手机,但最后却只能无力地缓缓滑坐在地上。 他后背贴着墙,半晌,缓缓低下头,将脸埋进膝盖,如同一座雕塑一般,沉默着没有了声息,唯有指尖的烟还在燃烧,在火光中,很快就变成了灰败的余烟。 第139章 不争气 江近缘虽然傻,但至少没有到蠢的程度,他进了厕所,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花惜语,却花惜语坐过的马桶座底下、隔间与隔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管状的口红。 口红是粉银色圆管的,中间镂空做了logo的样式,打开时,里面的膏体时杏红色的,带着淡淡的香味,还有使用过的痕迹,旋出来时,膏体已经用了一半了。 这里是男厕所,不太存在有女生躲进男厕所补妆的情况,所以只能可能是有哪个男生遗忘在这里的。 进厕所的人很多,江近缘不太确定是谁落在这里的,只能凭着本能去诈一诈花惜语—— 毕竟他还是觉得之前在漫展上遇到的那个穿着黑色裙子的人,是花惜语。 世界上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太少了,何况都还是在江城,之前遇到的那个女装的“花惜语”,应该就是花惜语本人。 没想到,他这一试,果然把花惜语试出来了。 花惜语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江近缘蹲守在花惜语的宿舍门前,一看见花惜语回来的身影,就立刻站了起来,咧着一张嘴迎过去,想要去牵花惜语的手,黏黏糊糊道: “老婆.........” “你现在到底想怎么样?” 花惜语脸色冷的像冰: “跟踪我,打听我的联系方式和住宿的地方,还........” 他想说还拿我的口红,但说了这句话就有一种不打自招的感觉,顿了顿,只能跳过,语气颇有些色厉内荏: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我完全可以报警?!” “哎,别!”江近缘这辈子已经打定主意好好做人了,不想进局子,于是忙从衣兜里掏出那支口红,递给花惜语: “你的........” 他想说你的口红,可话还未说出口,手中的口红就被花惜语猛地被打飞,顺着一道抛物线,摔进了一旁的草丛中。 第348章 在口红咕噜噜滚落的一瞬间,花惜语愠怒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滚开!” 江近缘:“..........” 他抬起的手僵硬地放在空中,半晌,才缓缓落下。 他看着花惜语,半晌,胸膛起伏,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走过去,弯下腰把口红捡了起来,轻轻吹掉上面的灰尘,随即转身对花惜语道: “你别生气。” 他说:“是我不对,不该去随便打听你的事........等你什么时候想要了,我再来找你。” 言罢,还没等花惜语说些什么,就后退几步,转身离去了。 看着江近缘的背影,花惜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下颌线绷紧,嘴唇抿的直直的,半晌顶不住周围人好奇又探究的视线,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转身离开了。 回到在校外租住的公寓,花惜语整个人砸进了沙发里。 他没有了打工的兴趣,闭上眼就是江近缘拦着他肩膀时的有力单臂,还有男人手背上微微鼓起的青筋。 他情不自禁地开始手脚发软,呼吸急促,片刻后右手情不自禁地向下伸去........... 十分钟之后,花惜语缓缓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面沉如水地进了浴室。 浴室的门被关上,很快就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花惜语用力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想要把心中的欲\望随着水流一起洗掉,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一闭上眼,眼前都是江近缘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不知道想到什么,花惜语忽然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这一巴掌可没有留情,右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意让他微微清醒了不少。 他胸膛起伏,用力喘息了一下,半晌关掉花洒,用浴巾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出了浴室门。 他吹干头发,转身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从里面跳出一件短裙。 裙子是连体的,很短,连大腿都遮不住,只能刚好遮住臀线,稍微走动一下,侧面就容易走光。 不过花惜语是男的,无所谓走不走光,穿好之后,又戴上了脚链,换上高跟鞋,靠在沙发上,拍了一张照。 灯光下面,他的一双腿纤细白皙,莹润好似带着珠光,充满设计感的黄金脚链折射出华贵的色泽,配上半遮半掩的裙摆,一切都显地那么诱惑色青。 没多久,花惜语的后台私信就又响了起来,花惜语不用看都知道会是一些什么样不堪入目的字眼。 反正男的基本盘都那样,花惜语自己也是男人,深知男人的劣根性。 他点开那些私信页面,没什么兴趣地往下滑,忽然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英短猫头像戳了戳他: “你走光了。” 花惜语看到这四个字,压抑的火气蹭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心想自己不是拉黑那个臭傻逼了吗,怎么他还换了一个头像给自己发私信,于是便点进去回他: “要你管。” 那边传来正在输入的提示,没多久,江近缘发来了一句话: “我和你道歉,前几天我不该说你是人妖。” 他说:“其实.........我发现喜欢的人也喜欢穿女装。我一开始还觉得有些震惊,但后来又觉得只要他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现在不仅不肯承认,还凶我,也不理我了。” 说完,那人发了一个小猫落泪的表情包。 花惜语:“..........” 他微微直起身,将脸靠在沙发上,慢慢打着字: “你.......真的不介意男生穿女装?” 那人回:“也不是不介意,其他男的穿女装我还是会觉得奇怪,一大老爷们穿什么女装.........但要是我老婆穿的话,我......嘿嘿嘿.........” 最后一句话难免有些猥琐,却足够让花惜语缓缓放松下来。 “对了,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喜欢穿女装啊?” 那人问:“你说,我给你我老婆买裙子,他会不会就不生我的气了?” 察觉到对面那人没有恶意,花惜语想了想,便道: “因为压力大。” 他说:“如果你不介意他穿裙子,可以直接告诉他,至于他收了你的礼物会不会消气,我也不知道。” “好嘞,我知道了。”那人说: “我老婆是个穷学生,估计压力大也很正常,我确实是该理解他。” 花惜语闻言,眯了眯眼睛,直起身,从桌上掏出一根烟,咬在唇边点燃。 那人很快就离线了,没有再给他发消息。 花惜语发完照片后觉得索然无味,换好衣服,上床睡觉。 睡梦里又是一些光怪陆离的照片,这一次压在花惜语身上的男人有了脸,一下重过一下,花惜语只觉魂都要飞起来了。 梦像是泥潭一样,压着花惜语往最堕落处坠去。 花惜语醒来之后,又去洗了澡,吃了足量的药,才去上学。 下课以后,花惜语准备去食堂吃饭,然后晚上再去打工,岂料在经过停车场的时候,看见江近缘靠在车上,正对着他笑。 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黑色的外套夹克,身高腿长,抱臂站着的时候,无端显出一段风流恣意来。 花惜语没看到,快步想要离开,岂料还没走几步,就被江近缘从后面抓住了手臂。 “老婆,别走那么快嘛。”江近缘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搂着他: 第349章 “我都知道你的秘密了,就不能给我一些好脸色吗?” 花惜语猛地回头,眼睛里蔓延上了些许红血丝: “你想怎么样?!” “放心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我只是想你陪我吃顿饭。” 江近缘拉着花惜语坐进了他的凯迪拉克里,不顾花惜语的挣扎,给他扣好安全带,随即给车门落锁,不让花惜语跑出去: “你陪我去吃饭,我带你去买小裙子,好不好?” 花惜语:“..........” 他用力锤了一下车门,“放我下车!” 江近缘转过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花惜语,片刻后不紧不慢道: “其实........我的嘴也没有那么严。” “.........” 听出江近缘话里的威胁,花惜语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了江近缘一眼,到底还是放下了捶门的手。 见花惜语老实下来了,江近缘才一脚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他把话惜语带到了一处高档餐厅,一口气点了很多好吃的,可惜花惜语不给面子,都没怎么吃。 吃完饭后,江近缘又带着花惜语去买裙子。 他是奢侈品店的vic客户,年消费过千万,所以他买衣服不需要亲自试,会有模特穿着成品走到他面前,一一展示。 花惜语从始至终都没说话,但江近缘上辈子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他那些眼神是喜欢,哪些眼神是不喜欢。 只要是花惜语喜欢的,他统统都买下刷了卡,最后连花惜语都看不下去了,道: “可以了,够了。” 他说:“你是想我天天穿这个吗?” “只要你喜欢,宝贝。”江近缘痛快地刷卡付钱,一副败家子的模样,搂着花惜语的肩膀,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这下不生我的气了吧。” 花惜语:“..........” 他猝不及防地被江近缘亲了一口,有些恼火,有些生气,但来不及发作,就又被江近缘捧起脸,啵啵亲了几口。 江近缘一家子都是爆发户,他这个人也土的要命,觉得给人花了钱,那捞点好处就是正当的,于是也不管花惜语有多不乐意,抱着人就是一阵亲。 花惜语被他亲的脸颊发红,下意识想从包里摸烟点燃,却又被江近缘夺走: “老婆,抽烟不好,别抽烟。” “你少管我。”花惜语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忍住骨子里的麻痒,粗声道: “给我!” 江近缘自己不抽烟,也不许花惜语抽,攥着花惜语的手不许他动弹,随即快步将他拉走进了车里。 “砰——” 车门被关上,打火机也被顺势丢出车外的垃圾桶,花惜语见状暴躁地捶了一下车窗: “江近缘!” “别抽烟了,老婆。” 江近缘还没有意识到不对,依旧在爹味十足地说教,喋喋不休的语气听的花惜语无比厌烦: “你都这么穷了,怎么还抽烟?” 花惜语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揪住江近缘的衣领,强迫江近缘转过头来看他。 直到和花惜语面对面对视的那一刻,江近缘才发现花惜语脸颊发红,绯红几乎到蔓延道脖颈,呼吸也急促滚烫,像是生了病一样。 “........你怎么了?”江近缘下意识伸出手,想要伸出手摸一摸花惜语的额头,却被花惜语粗暴地拍开: “不让我抽烟?” 他猛地拉过江近缘,直到两个人的唇几乎要碰上,才再度开了口,语气冷冷: “那就来做\爱。” “.........啊?!”江近缘愣怔过后,被花惜语的要求吓了一大跳。 在他的计划里,他是要一步步攻略,慢慢打动花惜语的芳心的,怎么突然就跳过确定心意这一块,直接到做\爱环节了!? 他还没来得及双手交叉在胸前摆出宁死不从的良家妇男的姿势,花惜语就已经粗暴地撕开他的衣领,随即放下座椅,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眼看着花惜语的手要向下,江近缘赶紧抓住花惜语的手腕,惊恐道: “等等等,等一下。” 他说:“老婆,你突然这是怎么了?” “少废话,做不做?”花惜语问:“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找别人了。” “.......我做,我想做!”江近缘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赶紧道: “我愿意,可是........” 他低下头,看着那没什么精神的地方,忍不住悲从中来,铁血男子汉也因此落下滚滚两行热泪: “可是,它不争气啊!” 花惜语:“...........” 第140章 病症 看着江近缘这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花惜语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空气来压下胸口的燥热,但鼻腔全是江近缘的气息,他这一呼吸,就像是在熊熊燃烧的柴火上浇上了一桶油。 再度睁开眼睛时,花惜语眼睛里已经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他猛地推了一把江近缘,抬手放在车门上,准备开车门下车买一瓶冷水喝下,冷静冷静,却没想到他下车的动作,却被江近缘误以为是要去找别人□□。 江近缘赶紧抓住了花惜语的指尖,紧紧地扣在掌心里,在花惜语暴躁地想要转过头来骂他的时候,一咬牙,一跺脚,道: “其实,其实我可以努力一下的!” 第350章 江近缘心想这么青涩漂亮且主动的老婆可不能就这样错过了,赶紧道: “我,我可以吃药!” 花惜语:“..........” 冷不丁的这一嗓子让躁动的花惜语都愣住了。 花惜语大抵没想到还能这样,坐在江近缘的身上,瞪圆了眼睛,看着江近缘,满脸写着狐疑和质疑: “你真的可以........” “我真的可以!”江近缘满头大汗,试图挽回一下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 “让我试试!” 试试就逝逝。 等花惜语从江近缘的身上下来的时候,江近缘已经有点不行了。 他看上去比主动脐橙的花惜语还累,脸色煞白,满脸是汗,双唇无力地颤抖了片刻,最后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 “不来了.......真的不来了.........” 他嗓音颤颤巍巍:“俺不中了.........” 花惜语慢慢从床上起来,准备自己去厕所清理,闻言道: “又没让你做七次。” 他顿了顿,道:“就四次而已。” “而已???而已????”江近缘惊呆了: “你说这话凭良心?!前三次都是我在上面!又没让你动!” 他悲愤道:“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知不知道!小说里那些都是假的!我就问现实里哪个正常的1做完能神清气爽地下床???!!!我腰都快断了!!” 花惜语觉得又道理,但嫌他话糙,不和他说话,自己下床去浴室里洗澡了。 洗完澡后,江近缘还躺在床上,一副出气多进气短的死人样子。 花惜语坐在他身边擦头发,撇过头看他,想了想,问: “现在感觉怎么样?” “虚,腰还很疼。”江近缘说:“我再也不随便吃壮阳药了。” 花惜语扑哧一声笑出来。 他吹干头发,也不嫌床单脏,爬上床,靠着江近缘,道: “真没用。” 江近缘懒得反驳,只用颤颤巍巍竖起的一根中指表达了自己身为1的最后的倔强。 反正什么都做过了,花惜语也不在意了,坐在床头,开始抽烟。 江近缘不抽烟,也讨厌烟味,转过身去,滚到墙角,用被子捂着鼻子。 花惜语见状,起了坏心,凑过去把烟喷到江近缘的的脸上。 江近缘嫌他烦,左躲右躲躲不过,干脆把花惜语手中的烟按灭丢尽垃圾桶里,随即翻身把花惜语按在身下。 花惜语顺势搂住他的脖颈,仰头和他接吻。 欲望一旦被点燃,便成了燎原之势,没有那么容易可以熄灭了。 但江近缘跟不上花惜语的节奏,每一次都得吃药,后来江近缘都怕花惜语凑过来,生怕自己哪一天真的会肾虚而死。 而在另一边,江母常扶娴还没有放弃给江近缘安排相亲。 江近缘一回到家,她就站在江近缘身边喋喋不休,誓要让江近缘妥协。 江近缘没办法,为了逃掉相亲,只好说自己养胃,给不了那些女孩幸福。 常扶娴一开始还不信,江近缘被逼急了,便去了医院做了一份体检报告,体检结果显示,江近缘确确实实非常养胃。 这可把江父江母给大大刺激到了。 江近缘是一滩狗屎,扶不上墙的烂泥,他们早就懂,所以一直一来都寄希望于江近缘赶紧结婚生孩子,他们好再培养下一代,继承家业。 但没有想到,江近缘竟然养胃。 伤心了几天之后,江父江母深知这不是办法,就算是养胃但也不是无精,还有抢救的空间,于是开始安排厨师和阴阳师,每天给江近缘做一些壮阳补肾的膳食和汤药。 就算是太监也顶不住这样天天吃,江近缘很快就吃的流鼻血了。 他一开始流鼻血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绝症,后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补过头了。 什么牛鞭马鞭羊鞭都拿来炖汤给他喝,不流鼻血才怪。 江近缘受不了这样被当作种马进补的日子,干脆地收拾好东西,自己搬出来住了。 他搬出来住,没有了父母的管束,他就更轻松了,每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或者出去玩个通宵,玩腻了就又去找花惜语,日子可以说过的像是神仙一样。 但美不中足的是,每周的某一个上午或者下午,花惜语总是会突然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但到江近缘急的以为他被绑架的时候,花惜语又会突然出现,并且对自己的去向含糊其辞。 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数多了,江近缘不免对花惜语的去向产生了些许好奇心。 他开始连续几天跟踪花惜语,终于在周三的下午,发现花惜语的手机关了机,很快,他就看见花惜语来到了一座cbd。 他跟着花惜语上了五楼,发现花惜语进了一家心理咨询工作室。 ........心理咨询? 花惜语又得抑郁症了? 可这辈子他并没有强迫他呀? 上辈子花惜语得抑郁症难道不是在自己强取豪夺他之后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江近缘的疑心更重。 他在门口蹲了半天,等到花惜语从里面出来,坐上电梯离开了,他才溜了进去。 何澄刚好出来休息。 江近缘于是便迎了上去,笑道:“老师。” 第351章 “........”何澄本来在接水喝,闻言转过头,看着江近缘,有些疑惑地挑起眉: “你是?” “我是花惜语的男朋友。”江近缘问:“我刚刚看他来您这里做咨询........请问他是怎么了?是得了抑郁症吗?” 何澄喝水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他轻轻将茶杯盖上,摇头道: “不好意思,出于职业道德,我不能暴露病人的隐私。” 江近缘心想抑郁症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想再问,可何澄很忙,短暂地对话过后,新的客人就有进来找何澄了。 见状,江近缘不好打扰他工作,只能打道回府。 回来之后,他翻来覆去想,都觉得不对劲,便花钱托人找了个黑客,让其黑进何澄工作室的电脑里,去翻花惜语的咨询记录。 做完这件事后,江近缘又来到花惜语的学校,约他晚上吃饭。 吃完饭后,江近缘把花惜语带回了自己家。 因为江近缘养胃很严重,经常吃药也伤身,所以两个人晚上什么也没做,就纯睡觉。 睡觉之前,花惜语掏出一个小瓶子,倒了几颗药放在掌心,仰头就着温水吞下。 “你在吃什么呀?”江近缘躺在床上看他,很是好奇。 “维生素abcde。”花惜语张嘴就来: “睡你的觉。” “噢,好吧。”等花惜语躺进来,江近缘从背后抱住他,却被花惜语一把推开: “不做别抱。” 江近缘:“...........” 怎么觉得花惜语和他在一起,就是单纯地馋他身子呢? 江近缘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会儿人生,等到花惜语睡熟后,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江近缘转过头,像是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艰难地凑过去,借着黑暗,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中间他甚至因为太紧张了,手机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把做贼心虚的江近缘吓了一大跳。 他保持着这样僵硬的姿势,直到花惜语平稳的呼吸声传来,似乎完全没有被吵醒,他才放下心,颤颤巍巍地拾起了地板上的手机。 他挪回床上,转过头,看见花惜语还在睡着,才微微侧过身,解锁了手机。 【老板,你想看的那个人的所有咨询记录我都发你手机上了,有需要下次再联系哈。】 江近缘发了一个“ok”过去,又转了两千的红包给那个黑客,随即迫不及待地点开了那个压缩文件包。 包里满满当当的全是花惜语的咨询记录表,虽然并不完整,但却记录了花惜语的心路历程。 江近缘一开始还以为花惜语得的是抑郁症,但在他往下翻的时候,却在病症的那一栏里,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三个大字—— “性成瘾。” 江近缘:“..........” 他的脑袋,轰的一下炸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看起来清清凉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花惜语竟然会有性\瘾! 联想到对方经常不自觉的脸色发红、情绪失控、尤其爱抽烟的画面,还有睡前吃一些看不懂名字的药丸,江近缘忽然觉得大事不妙,不自觉双手发抖,只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间,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个微凉的手。 “——在看什么?” 暗夜里,耳畔的声音如蛇信一般丝丝缕缕地往江近缘的耳朵里钻,江近缘吓了一跳,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大叫一声,随即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第141章 身份 看着月光下花惜语阴侧侧的脸颊,就算五官再美,江近缘此刻也无心欣赏了。 他像是个猴子一样蹦下床,手里拿着手机,心脏怦怦跳动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花惜语不说话不笑,长发披散、半身隐在阴影的时候,简直比井里爬出来的女鬼还像女鬼。 江近缘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惊魂未定地看着花惜语,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你,你...........” 花惜语缓缓直起身,看着江近缘,长发披散在被子上,遮住半张脸,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你在偷偷调查我?” 他嗓音在抖:“好看吗?你看完满意了吗?” “我.......我........”江近缘无法反驳,举着手机,傻傻地看着浑身散发着戾气的花惜语,咽了咽口水: “我只想更了解你.........” “了解出什么了?”花惜语的指尖缓缓揪住被单,气的手腕都在抖: “从一开始的跟踪我调查我,到现在私查我的隐私和病历,这就是你了解我的方式是吗?!” “..........”江近缘哑口无言。 花惜语低下头去,肩膀微抖,片刻后,他忽然抬起头来,一言不发地下了床。 他出奇的冷静,既没有像之前江近缘强迫他陪他吃饭的时候那样暴躁,更没有隐私被骤然戳破的气恼与羞愤,像是愤怒到极致后,只剩全然的平静。 情绪像是火,燃烧到一定程度之后,只剩死寂的灰烟,花惜语穿着睡衣,打开门往门外走去,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走到客厅,蹲下来开始收拾自己放在客厅桌上的课本和沙发上的书包。 江近缘还以为花惜语知道自己查到他的秘密之后会生气,一怒之下打他,都做好了抗揍的准备了,却没想到花惜语一声不吭,径直打开房间门出去了。 第352章 等江近缘愣怔过后,反应过来追出房间门的时候,花惜语已经收拾完自己的背包,走到玄关处,蹲下身准备换鞋了。 江近缘见状急了,走上前来拉他: “老婆,你别生气........” 他的手刚刚碰到花惜语,就被花惜语一巴掌拍开: “滚!” 花惜语一开口,江近缘才猛然发现刚才一直沉默着收拾东西,不声不响的花惜语竟然........ 哭了。 他竟然哭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在毫无准备地情况下,向旁人袒露自己最难以启齿的病情,何况花惜语的病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江近缘私下调查他的心理疾病的行为,就像是亲手把花惜语心中最隐秘、同时也最不愿意示人的伤口亲手撕开了,鲜血淋漓,疼的钻心。 花惜语别过头,穿好鞋子,别过头就想打开门,岂料下一秒,他的手却被人死死地攥在手心里,动弹不得。 他正想挣扎,整个人身体都被人转过来,后背和手腕都被人死死地扣在门上,精壮的胸膛压了上来,让他无法动作,温热而急切如同雨点一样落在了他的脸上,伴随着江近缘低沉沙哑的声音,耳朵都情不自禁地开始发痒发麻: “老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随便调查你.......” 他一边吻去花惜语脸上的泪珠,一边道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滚开........”唇被死死的堵住,花惜语想说的话被江近缘疯狂地吞咽入喉,再也发不出半个字。 他浑身开始颤抖起来,是要犯病的前兆。 最后,他终于失了力气,没了反抗的力气,被吻得浑身无力,怒火和□□交缠在一起,说不出话,更无法挣扎,只能被动地被江近缘抱到岛台前,亲了个天昏地暗。 水声和喘息声在黑夜里被不断放大,伴随着时钟滴答作响的声音,不知道吻了多久,江近缘才停下了动作。 “老婆.........” 男人温热的唇在花惜语的脸颊上游弋,像是个怎么推也推不开的大金毛狗狗: “别生我气..........” 花惜语被亲的没力气了,脸颊上还挂着泪珠,任由江近缘顶他,仰头麻木道: “你刚刚知道我有性\瘾,那样害怕,是在心里觉得我脏,觉得恶心,是不是?” 江近缘埋在他脖颈处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像是默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花惜语的心也慢慢沉下来。 他并不意外。 知道自己得性瘾的时候,他也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脏,觉得自己恶心、变态。 花惜语深吸一口气,片刻后伸出手,推了一把江近缘: “放开我。” “.......我不放。”江近缘这下有了反应,用脸蹭了蹭花惜语的锁骨: “老婆,我不觉得恶心。” 他说:“生病多难受啊,我就是心疼你.......我看你也忍的很辛苦........我刚刚只是在想,你得这个病,我又是阳\痿,要怎么办?” 说到这里,江近缘抬起头,一脸紧张地看着花惜语: “老婆,你.......你该不会嫌弃我养胃,去找别人吧........” 花惜语又是无语又是生气,坐在岛台上抬脚踢了他一下, “我是性瘾又不是脑子有问题,也不是什么人都吃得下的。” 他顿了顿,又含糊道:“在遇到你之前,一直都吃药的..........” 江近缘抱他抱的更紧: “那你之所以女装,是不是压力很大,所以想找一件事发泄?” “.........”花惜语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江近缘不依不饶:“还有你在外面打工........” “行了别问了,”花惜语沉下脸:“是我想做\爱但又不想找人乱搞,所以只能通过穿女装和在外面打工来发泄精力,你满意了没有?!” 江近缘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还没来得及乐,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老婆,那你..........” 他脑子这才转过弯来,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嘴巴都绊了一下,哆嗦了很久,才哑着声音道: “那你现在,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江城首富的儿子,早就已经被.........被花家认回去了?” 花惜语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 “是........又怎么样?” 轰—— 得到答案的那一刻,江近缘的头皮一下子就炸开了!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上辈子在他调戏、包养花惜语的时候,花惜语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那他........那他既然都那么有钱了,上辈子为什么还心甘情愿地,陪在自己身边那么久?! 第142章 出柜 这个问题的答案,要深究起来着实有些难猜,不是江近缘这个重生后依旧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能想明白的。 见他自己一个人在哪里瞎嘀咕半天,花惜语伸出脚,用脚尖轻轻踢了他一脚,不满道: “自己一个人在那瞎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江近缘回过神,嘿嘿傻笑: “我就是在想,你性瘾,我阳\痿,我们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花惜语:“.........” 他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江近缘,江近缘假装没看见,双臂一圈,轻轻松松地就把花惜语抱起来,抱回卧室,一边抱还一边哄: 第353章 “好啦好啦,晚上冷,我抱老婆回房间睡觉觉。” 花惜语被他的话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大男人说叠词,恶不恶心。” “嘿嘿嘿嘿,”江近缘装无辜:“我觉得不恶心呀。” 话惜语:“.........” 他被江近缘抱在床上,江近缘浑身压过来,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像个大狗似的。 花惜语摸他的头发,觉得硬扎扎的,故意逗她: “你除了弄我一脸口水还能作什么。” 江近缘闻言有些不服气,伸出手去摸柜门,准备吃点药,被花惜语拉住手腕: “行了。” 花惜语说:“逗你的。吃药对身体不好,别吃了。” 江近缘垂头看他:“........你不想做?” 花惜语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坦诚了自己的想法,黑暗中,他的脸红得发烫: “........想是想。” 他道:“但还是你的身体比较重要。” 江近缘闻言,感动的快要哭了: “老婆,你怎么这么体贴呜呜呜..........” 他抱着花惜语就是一顿蹭,花惜语虽然脸上写满了嫌弃,但到底没有推开他: “行了。” 花惜语抱住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睡吧睡吧。” 他打了个哈切:“明天我还得去上学。” “好哦。”江近缘躺下来,把花惜语圈进自己怀里,吻了吻花惜语的脸颊,觉得花惜语的脸像是个毛茸茸的水蜜桃,香香的,软软的: “老婆晚安。” 花惜语“嗯”了一声,由着江近缘双臂圈着自己的胸膛,刚想闭上眼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又睁眼道: “江进缘。” “唔。”江近缘睡眠质量很好,很少因为什么事情烦恼而失眠,几乎是刚躺下就有困意了,听见花惜语叫他,又强撑着睁开眼: “怎么啦,老婆?” “我虽然有性瘾,但是我不想乱搞。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希望也是最后一个。” 花惜语说:“今天过后,我们就正式确定关系。你以前怎么样爱玩我不管,反正之后,我不许你背着我和别的男男女女搞暧昧、相亲。要是我知道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就弄死你。” 他转过身,和江近缘对视,微微眯起眼睛: “听见没?” 他不笑的时候表情很冷,莫名让江近缘想起了蛇之类的冷血动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江近缘有点害怕,但又不敢说,只能低下头,用脸在花惜语的脖颈上拱了拱: “老婆你这样好吓人哦。” “我没吓你,我认真的。”花惜语伸出手,抚摸着他硬硬的毛发,语气里透着意味深长: “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全身而退,但是你没有.......还擅自发现了我的秘密。” 他说:“你招惹了我,就别想玩腻了之后,甩甩衣袖就走。要是被我发现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就先把你家搞破产,想尽办法弄死你,然后再陪着你一起死。” 江近缘:“..........” 他打了个哆嗦,不敢说话了。 连那点睡意都被花惜语三言两语丢到了爪洼国,江近缘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 这是他活到二十五岁,人生中第一次彻底失眠。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花惜语又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给江近缘做早餐。 做完早餐之后,他又要赶去学校上学,中午还得抽空去打工。 江近缘困的要死,一边坐在岛台边缘啃吐司,一边看着花惜语戴着耳机预习课本。 等预习后,花惜语合上课本,对江近缘道: “我去上学了。” “唔.........老婆拜拜。” 江近缘含糊道: “爱你爱你。” 花惜语:“...........” 他没说话,拿起沙发上的托特包,就准备出门。 他打开门,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转过头来,对江近缘道: “过来.........早安吻。” “哦。”大狗狗很听话,乖乖过来,低下头给了花惜语一个吻。 花惜语嫌他敷衍,双臂圈上江近缘的脖颈,掌心扣着江近缘的后脑勺,强迫他低下头来,加深了这个吻。 老婆这么主动,江近缘自然很乐意,刚想把花惜语抱起来,抵在墙上吻个尽兴,岂料还未付诸行动,视线的余光就看见江家二老一个挎着包,一个叼着烟,正站在电梯口的前,朝着自己的方向,错愕地瞪大了眼。 江近缘:“.........” 他吓的整个人一哆嗦。 花惜语意识到不对劲,从意乱情迷中微微清醒过来,下意识转过头,朝着江近缘的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站着一对五十五岁上下的中年夫妇,眉眼有些熟悉。 花惜语看着江近缘,问: “你们认识啊?” 江近缘:“..........” 他顿了顿,从嗓子眼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这我爸妈........” 花惜语:“.........” 他愣了愣,还未来得及消化这句话,江成晖比他先反应过来,冲过来朝着江近缘的脑门就是一巴掌: “江近缘!你真的是翅膀硬了,竟然敢背着你老子老娘搞同性恋!!” 江近缘被这一巴掌扇的哇哇大叫起来,直往花惜语身后躲, 第354章 “同性恋咋啦!我又没偷又没抢,我喜欢男的又招谁惹谁了!” “..........你!” 江成晖的姐姐嫁了,他哥哥早年又前入了赘,现在生的孩子都跟着女方姓,江成晖的独子、江家的长孙又失踪了下落不明,形同死亡,现在老江家剩了江近缘这最后一颗独苗,所有人都指望着江近缘能多生几个传宗接代,没想到江近缘竟然跑去搞了同性恋,这可把江成晖气死了,拿起扫把就往江近缘的身上打: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伯父,伯父........你冷静点,别打他!”看着江近缘抱头鼠窜的模样,花惜语赶紧拦他,可惜他那个小身板被江成晖一推就倒了。 “你走开!”江成晖一边打人一边撸袖子,训斥时口水乱飞:“你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正常的恋爱不谈,偏去搞什么同性恋!” 他瞪着花惜语:“你父母白生养你了!” 花惜语:“...........” 他正想反驳,突然旁边插进来一句话: “爸,你咋能这么说呢。” 江近缘说:“啥是正常啥是不正常!你说搞同性恋不正常,我还说几百年前不让女人上桌吃饭不正常呢!” 他说:“你那些老顽固思想趁早改了吧!我就要搞同性恋!我还要搞得轰轰烈烈,搞出风格,搞出精彩!” “你!”江成晖气的脸色煞白煞白的,捂着胸膛,眼看着就要倒下,被一旁的常扶娴慌忙扶助: “老江,你没事吧.......” “........逆子,逆子!”江成晖坐在地上,两眼翻白,直接晕死过去。 常扶娴见状慌了,扶着江成晖,赶紧扭头,双眼含泪,对一旁的江近缘颤声喊道: “江近缘,别傻站着了........快打120啊!” 第143章 给你五百万 好在送医及时,江近缘的父亲并没有什么大碍。 但他还是带上了呼吸机,在医院里躺了几天,才缓过来,转入了普通病房,继续观察。 医生告诫江近缘和常扶娴,说江成晖的心脏受不得刺激,让他戒烟戒酒,清淡饮食,保持轻松愉悦的心情。 江近缘闻言,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嘀咕,这怕是有些难。 江成晖倒下了,公司还需要有人撑着,江近缘这个不成器的是指望不了了,常扶娴就让江近缘在医院陪床,她去公司。 中午和晚上的时候,常扶娴就会来医院看看江成晖,一边看一边落泪,握着江成晖的手,默默掉眼泪。 这个时候,江近缘就会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削苹果,假装自己不存在。 常扶娴本来还在生气,并不想理江近缘,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发现江近缘竟然还在偷偷溜出医院见花惜语的时候,终于破防了。 她强行横插进江近缘和花惜语之间,随即挡在江近缘面前,拿出了一张银行卡,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 “这张卡里有五百万。” 她说:“离开我儿子。” 花惜语:“...........” 江近缘:“..........” 他有些尴尬,挠了挠脸,轻轻拽了拽常扶娴的手臂,小声道: “妈.........” “在常女士心里,江家独苗就只值五百万吗?” 花惜语愣怔过后,竟然笑了,直接开了口,打断了江近缘的话。 “..........那你究竟要多少钱,才肯放过我儿子,不再缠着他?”常扶娴警惕地看着花惜语,生怕花惜语狮子大开口。 “一亿。” 花惜语道:“现金。” 常扶娴:“...........” 听到这个数字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宛如晴天霹雳,彻底呆住了。 好半晌,她才哆嗦着抬起手,指着花惜语,道:“一,一,一.......” “我的意思是,我给您一亿。”花惜语适时握住常扶娴的手,轻轻放下,随即笑道:“就当作是,我给江家的彩礼吧。” 江近缘不满:“嫁妆还差不多。” “.........”花惜语踹了他一脚。 “你,你哪来这么多钱!”常扶娴终于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花惜语:“你不是个学生吗?!” “这你就别管了,我既然敢开这个口,说明我就拿的出来这么多钱。” 花惜语道:“只要你答应,一亿马上就转到你的户头。” 常扶娴:“..........” 在绝对的金钱财力面前,她都快动摇了。 但一想到病房里躺着的老江,她又微微清醒了过来,用力摇了摇头,厉声道: “你别想花言巧语骗我!” 她说:“我们老江家就这么一颗独苗,绝对不能就这么让你祸害了!” 她说着说着,又落下泪来,直接给花惜语跪下了: “算阿姨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吧,给我们老江家留个后.........” 花惜语猛地抓住常扶娴的手臂,不让她跪自己: “阿姨,我实话和你说。” 花惜语扶着常扶娴站直,“你姓常,又不姓江,老江家绝不绝后,和您有什么关系?” 他说:“何况你自己也是女的,将心比心,你现在明知道你儿子是个同性恋,还强迫他去和别的女孩子结婚,这样对别的女孩子难道就公平了?” 常扶娴:“...........” 她听着花惜语的话,又是一怔,“这.........” 第355章 “对啊,妈,你是我们家最明事理的人了。”江近缘也帮腔,道: “你和爸总说我比不上哥哥,是一坨狗屎,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我都认,我也从没有反驳过。但是我也有最基本的道德底线,骗女孩子结婚要小孩这种事,我做不出来,你也别逼我,到时候真把我逼急了,我,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江近缘做了一个把自己下面那玩意切了的姿势: “你就当江家在我这一代断子绝孙,绝了后了!” 常扶娴一噎:“你.........!” 她被花惜语和江近缘三言两句怼的说不出话来,心里觉得他们讲的有道理,但是异性恋传宗接代这种观念在她心里根深蒂固,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 她尤其被江近缘胳膊肘往外拐,帮着花惜语,和她站在对立面这件事而气的说不出话,半晌脑子一热,伸出一巴掌就在江近缘的脸颊上扇了一下: “你再胡说八道!” 江近缘被这一巴掌扇的大脑嗡嗡作响,脸颊也火辣辣的疼。 下一秒,她就被常扶娴拽着耳朵拉了过来, “先和我回家!” “哎哎哎,妈........” 江近缘顾不上花惜语,捂着发疼的耳朵,被常扶娴强行带回了家。 常扶娴也不让他陪床了,直接把他锁在了家里,收了江近缘的手机和所有电子设备,派保镖守在他门前,二十四小时监控守着他。 江近缘都快疯了,砸门装病绝食所有方法都试了一边,可常扶娴心像是铁做的一样,根本不管江近缘的折腾,由着他闹,死也不肯把他放出去。 江近缘没了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伺机寻找出去的办法。 正在他冥思苦想,究竟要怎么样才能逃出去时,门忽然被认从外面打开了。 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忽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穿着黑白类似于道袍的少年,还有常扶娴。 江近缘见有陌生人进来,下意识从床上起来,傻傻地看着常扶娴阴沉的脸色,好奇道: “妈,这几位是.........?” “这是妈为你请的大师,能驱除你身上的邪祟。”常扶娴表情凝重: “儿子,你被一个男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肯定是中了邪了。” 江近缘:“..............” 他坐在床上,无语地看着常扶娴。 没多久,那个穿的花花绿绿、破破烂烂的所谓的大师就开始围着他做法,耳边的铃声吵得江近缘脑仁疼。 做完法之后,常扶娴按照大师的叮嘱,把江近缘房间里的摆设又换了一遍。 她尤其重点搜查,把房间里的水桶、笔筒、铜饰品都拿走了,原因是大师说了,这几个东西和“同”近因,用久了,会让江近缘身上的同性恋变的更严重。 江近缘:“...........” 他听到常扶娴说这话的时候,想发火,发火发到一半都绷不住乐了,苦笑扶额道:“妈........” “先别说话。” 常扶娴一脸严肃地将一碗东西递给了他: “先把这个喝了再说。” “........什么东西?”江近缘警惕道:“你不会是想给我下什么安眠药之类的,然后找几个女人来爬我的床吧?” “你想多了,你不是阳痿吗,睡着了还怎么硬。” 常扶娴说:“在你没有变正常之前,我不会逼你去相亲的。这对别的女孩子确实不公平。” “妈你想明白了就好。”江近缘闻言放下心,片刻后又不免好奇起来: “所以这到底是..........?” “中药。” 常扶娴很认真: “网上说,喝中药能让同性恋变成直男。我找了几个老中医,研究了几天,给你开了方子,然后用熬了四五个小时,才熬得这碗秘制中药。你快喝了,调理一下,别辜负妈妈的苦心。” 江近缘:“。。。。。。。。。” 第144章 小娇妻 “妈,你别喂我.......我不喝!” 纵然江近缘再怎么极力反抗,到底架不住两个保镖抓着他的手臂不让他动弹的力气,他被死死地按在床上,常扶娴掐着则他的下巴,强行把中药灌了进去。 中药很苦又很烫,江近缘一边喝一边吐,吐的常扶娴满手都是,煮的一整碗中药,估计才被喂进去一半不到。 常扶娴将空碗放在桌上,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背上的药汁,随即看着被呛的满脸涨红的江近缘,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说话,只是长久地凝视了江近缘几眼,随即抬脚就走了。 接下来几天里,汤药每一餐都会跟着饭食跟到江近缘的面前。 江近缘老老实实地喝了还好,要是不老实,免不了被一顿强灌,有几次江近缘反抗的太激烈,药灌进了他的鼻腔里,差点把他逼的窒息而死。 但即便是这样,常扶娴也不肯放过他,坚定地要用各种方式把江近缘变成正常人。 半个月过去后,江近缘不知道是真的老实变成直男了,还是觉得反抗也没用,总归是不再反抗,也不再闹事了,每天都很安静,甚至破天荒地早睡早醒。 常扶娴一开始还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一连几天,江近缘都没有再搞事,她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在江近缘睡着之后,她还会进屋里去,给江近缘盖好被子。 第356章 等她离开房间,关好灯和门,下楼的脚步声透着门板传来的时候,江近缘就知道,常扶娴要去公司加班了。 江近缘把他老爸气进了公司,他哥又不在,只有常扶娴挑起大梁,所以加班的次数也变多了。 算好时间,等常扶娴离开家后,江近缘才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 他快速下了床,把床单抽出来,绑上各种衣服,打上结实的结,随即将长长的床单绑在床尾,随即将其丢下窗户。 从四楼往下看,看着在黑夜里晃荡的、花花绿绿的简易“绳子”,江近缘自己心里都在打颤,但为了不再喝中药,为了见他那貌美如花的老婆,江近缘也是拼了。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爬山窗户,双手握着床单,慢慢往下爬。 深夜里还有风,吹的头皮凉凉的,但江近缘只觉浑身的肾上腺素都在快速分泌,他热的要命,额头都出汗了。 好不容易爬下来,等到双脚落地的那一刻,江近缘感觉整个人都恍惚了,踉跄了几步,往前走了没几米,又摔了一跤。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车库,随便选了一辆车。 他将车钥匙插进车钥匙孔,等到车被启动,他才一脚油门,朝停车库门外开去。 跑车发动机的声音很响,很快就吸引来了管家等人,但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江近缘已经跑出去好远了。 管家等人赶紧开上车去追。 一辆huayra在后面跑,其他车在后面追,几乎是成了围追堵截之势,江近缘从后视镜里看出去的时候,只见密密麻麻的车跟在自己后面,他登时头皮炸开,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出汗了。 他不顾一切地朝花宅开去,等到开到花宅门前的时候,车刚好没有油了。 江近缘硬着头皮从车上下来。 他没有带手机,不知道怎么联系花惜语,正无措间,管家和保镖的车已经到了。 他们迅速从车上下来,抓着惊恐的江近缘就想拖上车。 江近缘一边挣扎,一边扭头大吼: “花惜语.......老婆!!!救我!!” 他刚吼完,里面像是终于有动静了似的。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遥控,缓缓打开,下一秒,就有穿着整齐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为首的那人应该是花宅的管家,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三十多岁左右,浑身打理的干干净净、板板正正的,一边走来一边笑道: “发生什么事了?” 他扫了江近缘和拉着他往车上拖的保镖,微微挑了挑眉: “这是在...........?” “花惜语呢?!”江近缘趁着保镖周身的功夫,一把踹开他们,随即连滚带爬地来到管家身边,拽着他的衣角,急切道: “花惜语在家吗?” “少爷不在家。”管家说:“少爷前天放了暑假,心情不好,去国外散心了。” 江近缘:“.........” 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呆呆地站在原地,傻傻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走........走了?” “是呢。” 管家微笑:“你是谁?你找少爷有什么事吗?” “我,我找他有急事!”江近缘怕管家和保镖又抓自己走,赶紧抓着花家的管家不放,道: “你打电话给他,就说他老公找他!” 管家:“...........” 他疑惑地瞟了一眼江近缘,江近缘就差跪下来求他了: “快打电话呀!” “.......好吧。”这个时候打电话,花惜语那边应该醒了有一会儿了,不算打扰,何况这个人看起来和花惜语真的关系很密切的样子......... 他一边走神想着,一边给花惜语打去了电话。 第一通电话没有打通,江近缘急的都快吐血了,直接跳过去把电话打过来,面目狰狞地又拨了一次。 得到第二次的时候,电话才终于接通了。 花惜语应该是在国外那个广场上喝咖啡,手里捧着咖啡杯,看起来表情不好看,兴致缺缺道:“喂,管家.........” “老婆!花惜语!”江近缘看到花惜语的那一眼,嗷一嗓子就哭了,热泪盈眶,滚滚而落,活像是见到了亲娘那般亲热: “救我呜呜呜........” 花惜语:“.........” 他看到江近缘的第一眼,先是怀疑,后是震惊,听到江近缘哭,又是无语: “你不是去相亲了吗?” 他语气硬邦邦的:“你给我发消息说你喝了中药,调理成直男了,要和我断绝关系,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江近缘瞪圆眼睛,不可思议道:“我这一个月手机什么的都被收了,就被关在家里,哪有时间去相亲!” 他急的说话都在哆嗦,手也在抖: “老婆你真的要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花惜语:“........” 他看了一眼江近缘,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长久的沉默。 一旁的保镖见状,对视一眼,当机立断,抓着江近缘的手就要把他拖走。 江近缘手机掉在地上,登时发出杀猪般的叫声:“老婆救我啊啊啊啊啊..........” “——慢着。” 听见江近缘的嚎啕,花惜语终于开了口了:“吴哥。” “在,小少爷。”管家捡起手机,道:“有什么吩咐吗?” “把这个男人带到m国来,”花惜语道:“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第357章 “是。”吴管家看了江近缘一眼,身后的人便直接上前,把江近缘拉了回来。 可江近缘的保镖同样也不是吃素的,两方拉扯之下,江近缘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被扯断了。 最后还是花家人占了主场优势,成功把江近缘拉了回来。 等到亲眼看着自己的管家和保镖悻悻离去的时候,江近缘已经吓的浑身是汗,瘫坐在了地上。 “小少爷说,明早把你送上最早那班的飞往m国的飞机。” 吴管家俯身,把江近缘扶了起来:“今晚您就商量在花家小住一晚吧。” 江近缘还在恍惚,懵懵地点了点头。 被吴管家带入花宅的时候,江近缘被风一吹,才逐渐清醒过来。 花家不愧是江城的首富,一栋庄园比两个江家还大不少,江近缘坐在花惜语的床上,感觉自己可以在花惜语的房间里打高尔夫。 “您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等会儿有人送来睡袍,您就可以进浴室洗澡了。” 吴管家照顾的很周到,江近缘忙点头,转到浴室一看,登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 “这么大的浴室。” 江近缘惊呆:“你是要我在浴室里练习游泳吗?” 面对土鳖的江近缘,吴管家礼貌一笑,不可置否。 美美地享受完玫瑰花浴后,江近缘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心中那点恐惧很快就被温水泡没了,只剩舒爽。 等到重新坐回柔软的床上,江近缘还没来得及躺下享受,管家就又送来各种电子设备。 江近缘迫不及待地登录上自己的账号,给花惜语发消息: “老婆,你的床好大!你每天从床上起来的时候,要花三分钟才能下床找到拖鞋吧!” 花惜语:“.........” 许久,许久,久到江近缘都以为花惜语不会回复时,花惜语才给他他发了两个字:“土鳖。” “嘿嘿嘿。”江近缘见状也不以为忤,反而兴致勃勃道:“老婆,我这样,算是软饭硬吃了吧?” “不算。”花惜语回的很快, “你算是嫁入豪门。” 他说:“你来m国和我领证结婚,以后,你就是花太太,每天在家给我洗衣、做饭,晚上就被我睡,怎么样?” “这个可以哦!”江近缘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恍然大悟,且沾沾自喜,发自内心地表达了对命运馈赠的感慨: “原来........娇妻竟是我自己!” 第145章 阴魂不散 江近缘被管家打包塞进私人飞机的时候,还抱着枕头在睡觉。 他一个月来一直过的担惊受怕的,所以一路上都没有醒,最后还是花惜语亲自来逮人,把他从私人飞机的床上薅起来,江近缘才微微清醒。 睁眼就看见日思夜想的大美人站在自己窗前,江近缘愣了一会儿之后,猛地跳起来,抱住花惜语,差点把花惜语连人带包撞翻在地: “老婆我好想你!” 花惜语:“........” 他满肚子想要骂人的话被这六个字轻而易举地打散,片刻后,他只能踉跄着站直身体,才能不让江近缘把他弄倒: “站好。” 他没好气道:“睡的像个猪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 “嘿嘿。”江近缘听话挠了挠头,片刻后就对花惜语大吐苦水: “我妈这几天一直逼着我喝中药,” 江近缘说:“我要受不了啦!” “........喝中药?”花惜语好奇:“治你的阳\痿?” “不是,”江近缘气鼓鼓道:“我妈想把我调理成直男!” 花惜语:“........” 他想笑,又觉得笑有点不太礼貌,对不起受了一个月苦的江近缘,于是伸出手,摸了摸江近缘的脸颊,道: “那你调理好了吗?” “没有呢。”江近缘说:“我还是个同性恋呀。” 花惜语终于噗嗤一声,笑出了泪花。 陪着江近缘洗漱过后,花惜语和江近缘决定出门散步。 常扶娴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花惜语的电话号码,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可花惜语一个都没有接,全部摁掉了。 江近缘看着花惜语震动的手机,知道肯定是自己的母亲在找自己。 他有些愧疚,但又不想回去喝中药,所以脸上写满了纠结,看着花惜语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花惜语很聪明,一眼就看出江近缘心里的激烈斗争,想了想,还是探过身去,摸了摸江近缘的脸颊,低声道: “别怕。” 他说:“过几天回国,我再陪你和伯父伯母好好谈一谈,他们会想通的,好不好?” “.........”江近缘看着花惜语,片刻后用力点了点头。 花惜语笑了笑,凑过去抱住了他。 抱着怀里的软玉温香,江近缘这才微微冷静下来。 有花惜语在,他慢慢放下了心,和花惜语一起去打卡了几个景点,又去逛了奢侈品店。 江近缘的卡全部都停掉了,所以都是花惜语刷卡,就在两个人在认真思考哪一条围巾更好看时,忽然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撞了一过来,一把抱住了江近缘的小腿。 江近缘被撞得膝盖一弯,要不是花惜语手疾眼快地扶了他一把,他都要踉跄几步,被撞跪在地了。 他借着花惜语稳住身体,下意识站直,随即低下头,缓缓看着脚下的小团子。 第358章 小团子大概三四岁左右,生的一头波浪金色卷发,眼睛是漂亮的浅蓝色,白皮肤,但是五官却更像亚洲人,很明显是个混血儿。 “爸爸.......”小团子抱着江近缘的小腿不放,仰起头露出白净的牙齿,笑着软软乎乎叫: “爸爸抱.......” 江近缘:“.........” 他吓了一跳,在花惜语猛地抬起头,抬手朝他扇来一巴掌时,赶紧蹲下,抓着小团子,道: “小崽子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爸爸呀!?” 小团子盯着江近缘的脸看了一会儿,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像是不明白江近缘为什么不认识他了,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随即哇的一声哭了: “爸爸不要我了........” 江近缘:“.......” 听到有孩子哭,不少人都抬眼朝江近缘这里看过来,江近缘受不住周围人的视线,赶紧把孩子抱起来,护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随即转过身对花惜语道: “老婆,我晚点和你解释,我们先离开这里。” 言罢,他连围巾也没有买,就拉着花惜语离开了。 等远离了人群,花惜语率先发问: “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我哪知道啊,和爸妈走丢了吧,” 江近缘抱着孩子,坐在长椅上,喂他吃冰淇淋: “宝贝,你爸爸妈妈呢?” 小团子拿着勺子,抱着冰淇淋桶,坐在江近缘大腿上认认真真地吃着冰淇淋,听见江近缘和他说话,下意识抬起头,看着江近缘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随即道: “爸爸、妈妈吵架了。” 他嘀咕道:“爸爸不要我和妈妈了......走掉了.........” 他说:“我想爸爸了,就自己出来找你了。” 他说完,撇下冰淇淋桶,趴在江近缘的身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小声道: “爸爸可以回家吗?你不在家,妈妈每天都哭。” 江近缘:“.........” 他迟疑了一下,紧张地看了一眼花惜语,见花惜语的眼神凶狠的像是能吃人,赶紧扭头对小团子道: “小崽子,我不是你爸爸。” 他说:“我上一次来m国还是十五岁的时候,我可生不出这么大的你。” 听到这话,花惜语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你,你不是爸爸?”小团子似乎很困惑,歪着头,随即伸出手,摸了摸江近缘的脸颊,一边摸一边用目光扫视着江近缘,像是怀疑江近缘是在撒谎。 “真的,”江近缘把小团子抱起来,颠了颠他:“我送你去警察局吧。” 他说:“带你去找你亲生的爸爸妈妈咯。” 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江近缘和花惜语花了一段时间才把小团子交到警察手里,但小团子明显不想让江近缘离开,抱着江近缘的小腿大哭,直到哭道精疲力尽睡过去,江近缘才得以脱身。 走出警察局的大门,看着被女警抱在怀里睡着的小团子,江近缘不知为何,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花惜语跟着他转过头,看向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团子,片刻后,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该不会........真的是你生的吧?” “.......瞎想什么呢。”江近缘伸出手,揽住了花惜语,和他头靠着头: “这孩子看起来应该有三四岁了,四年多前我哥刚死,我哪有心情乱搞啊。” 花惜语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也没有再追究了。 但这一插曲很明显让人没有了继续逛的心情,两个人去餐厅吃了晚饭,打道回府。 晚上江近缘有了兴致,吃了药做了两次,最后又是江近缘先喊停,说自己不行了,腰疼。 “年纪轻轻,就腰疼。” 花惜语骑在他身后,给他揉腰,连掐带打: “没用的东西。” “嘶.......疼啊,老婆。”江近缘委委屈屈道: “可我觉得我比上次行了诶,时间都长了。” 花惜语想了想,好像江近缘确实比上次行多了: “难不成是吃药的缘故?” 他半开玩笑道。 江近缘还没来得及反驳,忽然听见门外有敲门声传来。 花惜语听到声音,下意识用被子遮住江近缘光\裸的后背,不让人看到,随即道:“你好好躺着别乱动,我去开门。” 江近缘做的腰疼,哼哼了几下,表示同意。 花惜语穿好衣服,绑好头发,随即爬下床,走到门边开了门: “谁啊——” “爸爸!” 他话还没说完,白天里那个小团子又出现了,清脆的奶音强势地插进来,把室内原本的暧昧氛围都打破了。 花惜语脸瞬间僵住了。 “昂,老婆,谁啊。” 江近缘没听到外面具体说了什么,只听花惜语半天不吭声,艰难地扶着腰从床上起来,倚着墙走到门边,抬头看向门口:“谁来了?” “爸爸!”白天里那个小团子一见到江近缘,就忽然兴奋起来,扑腾着从抱着他的人身上下来,随即啪叽啪叽跑到了江近缘身边,死死抱住了他的小腿,兴奋道: “爸爸,我好想你呀!” 江近缘:“.........” 花惜语:“.........” 这小崽子.......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第146章 古堡 江近缘扯了两下,这才把死死抱着他大腿的小崽子给扯开。 第359章 小崽子才三岁多,被扯开时没站稳,踉跄了几下,随即一屁股结结实实摔坐在了地上。 他懵了片刻,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瘪了瘪嘴,转过头,对门外金发碧眼的大美人含糊地说了一句y语,随即哇的一声仰面哭了起来。 江近缘:“.........” 他眼睁睁地看着门口站着的大美人走了进来,俯身把小崽子抱了起来。 小崽子扑在大美人的肩膀上,抽抽噎噎地说了什么,大美人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小声哄他。 大美人应该也是混血,五官还能看出亚洲人的影子,一头金色长波浪发和蓝色的眼睛美的过于突出,加上立体精致的五官,江近缘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文艺电影的明星进来了。 因为长的过于漂亮秀丽,又穿着裙子,所以江近缘下意识以为是个女人。 他看的时间过于长了,惹得一旁的花惜语不爽起来,伸出脚踹了他一下,江近缘才反应过来,转过头,一脸无辜地看着花惜语。 “不好意思啊,我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大美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着江近缘和花惜语笑,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不紧不慢道: “要不是你们好心把他送到警察那里,孩子今天说不定就危险了。” “没事,”江近缘惊讶地看着他:“你会说中文啊。” 大美人顿了顿,随即仰脸笑道:“我先生是华国人,我和他在一起之后学的。” “噢噢。”江近缘挠头:“这样啊。” 他还想说让大美人看好自己的孩子,别又丢了,但话还未说出口,就想起来他不知道这大美人的名字: “你叫........” “我叫lorcan,你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言徽。” 言徽声音低柔:“为表谢意,我真诚邀请你们两位来我家坐坐,共进晚餐。” “呃........”江近缘正想拒绝,怀里的小崽子就转了过来,水晶珠子似的双瞳眼巴巴地看着江近缘: “爸爸........” “.......好吧。”江近缘其实还挺喜欢这个小孩的,下意识伸出手,把小孩抱了过来,一边揉他的脸,一边问, “小孩叫什么名字?” “中文名叫江兰濯。” 言徽道:“和我先生姓,名字也是我先生取的。” “哇,和我同姓诶。”江近缘诧异地抬起头:“你老公也姓江?” 言徽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江近缘闻言,对这个小崽子更喜欢了,当下就表示要去言徽的家里。 花惜语觉得事情有些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看着江近缘兴致勃勃的样子,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出门的时候,让两个保镖跟着去了。 言徽看着后面跟着的两个保镖,也没说什么,只让两个人上了一辆车。 车往目的地开,天越黑,等到江近缘都靠在花惜语的肩膀上睡了有半个小时,车才停下来。 江近缘活动活动僵硬的脖颈,下了车,一抬眼,就被面前宏伟庞大、奢华美丽的古堡惊呆了。 “........”江近缘扭头看向言徽,艰难道:“这是你家的房子?” “是的。”言徽说:“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城堡之一。” 江近缘:“.........” 他差点给言徽跪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有钱! 显得他爸妈这种靠运气起家的真的很像一个暴发户! 他还没来及感叹,走进去,就被古堡墙壁上的各种雕塑和马赛克瓷砖惊得瞪大眼睛。 往里走去,还有花园和露台,是观赏海景的绝佳位置。 江近缘像是乡下人进城一样到处摸摸看看,一边摸还一边和花惜语感慨,像是个土包子似的,惹得花惜语白了他几眼。 花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把古堡的十分之一参观完,江近缘已经饿了,于是言徽便把江近缘和花惜语带到了餐厅,共进晚餐。 正准备吃饭的时候,江近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抬头道: “你先生........” 提到自己的丈夫,言徽眼神微闪,片刻后微微低下头,用低柔的声音缓缓道: “我和他吵架了,他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啊.........”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江近缘尴尬地转过头,求助般看向花惜语,花惜语拍了拍他的脑壳,随即摸了一把,替他婉转道: “江先生应该早就想回来了,只是可能太忙了,所以一直没有回家。” “呃,对对,肯定是这样的。”江近缘赶紧点头,举起杯子道:“不提这些了,我先敬您一杯。” 言罢,他赶紧喝了一杯酒自罚,喝的太急还呛到了,惊得花惜语站起来,用帕子给他擦掉嘴角的酒液。 言徽见状,笑着看了他一眼,也举起了杯子。 几杯酒下肚,江近缘头就有些晕了。 他往常挺能喝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洋酒劲儿更大,他喝了没多少,就感觉有点头晕想睡觉。 为了不出丑,他只能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想去洗手间里泼几把冷水冷静一下,但还未从厕所里出来,整个人就双腿发软,跪倒在洗手池面前,半天爬不起来。 没多久,就有几个人过来,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将他带到了一个房间里。 房间装修的很精致,富丽堂皇,江近缘被扶到床上的时候,后背刚接触到柔软的床,整个人就陷进去了。 第360章 昏昏沉沉之间,他察觉到花惜语似乎也被带了进来,放在了他的床边。 那些人很快又退了下去。 室内安静下来之后,江近缘终于抵抗不住睡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就这样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直到被胃中强烈的饥饿感弄醒,睁开眼时,才发现窗外天光大亮。 江近缘:“........” 他卧槽了一声,赶紧转过头,推了一把还在昏睡的花惜语: “老婆,老婆!” 花惜语睡的很沉,没有应他。 江近缘见状,没舍得吵醒他,侧过头,在他脸颊上啵啵亲了几下,随即下床,准备洗漱。 走到一半,看着屋内的布置,他才从醉酒昏沉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言徽家中喝醉了睡着了,登时有些尴尬。 他想了想,打算直接去找言徽赔罪,却没想到他刚走到门前,就发现门打不开。 他心中疑惑,用力推拽了一下门,发现门竟然纹丝不动。 他好像.........被人锁在这里了。 江近缘登时吓出一声冷汗,第一反应是去摸手机,意识到手机也没有了,赶紧去推花惜语。 “老婆!老婆醒醒!”江近缘都顾不上怜香惜玉了,用力推了一把花惜语: “我们好像被人关在这里了。” 花惜语迷迷糊糊间被他推醒,听见他说话,猛地瞪大眼,坐了起来。 他因为起的太急,头晕目眩,冲过去推了一把门,发现真的打不开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言徽想干什么?绑架?还是贩卖器官?”江近缘害怕,抱住花惜语瑟瑟发抖:“老婆,我好害怕。” 花惜语勉强冷静下来分析: “应该不至于。” 他说:“看着古堡的布置,言徽家里应该还有钱,不缺那三瓜俩枣。” “哦,也对。”江近缘闻言也镇定下来,正想继续说什么,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江近缘听到动静,下意识上前一步,把花惜语护在了身后,警惕地看着面前缓缓打开的门。 言徽的脸逐渐出现在身后。 言徽穿着一渐古式渐变红山茶色的长裙,走动是裙摆晃动,后背的长发披散,遮住了光裸的脖颈。 江兰濯跟在他身后,小跑进来,抱住江近缘的小腿,眼巴巴道:“爸爸。” “兰濯,过来。”言徽道:“他不是你爸爸。” 他叫了一声小团子的名字,随即把依依不舍的小团子从江近缘身边抱了过来,走到椅子边坐下。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坐下时还扫了一眼满脸警惕的江近缘。 江近缘拉着花惜语想要走,却被保镖堵在了门外。 此刻,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可能逃出这个房间,更不可能离开这个庞大犹如迷宫一般的古堡。 “你想干什么?”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那一刻,江近缘立刻转过头,愤怒地对言徽说: “我们好心帮你,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言徽闻言笑了笑,脸上并没有任何羞愧的表情,而是低下头,对江兰濯道:“宝宝,想不想爸爸呀。” “想。”江兰濯揣着小手手坐在言徽的大腿上,眼巴巴道:“妈妈,我要爸爸。” “那妈妈现在打视频电话给爸爸。”江兰濯拿出手机,给一个人拨去了视频电话。 那人似乎是不想接,一连挂断了五次,直到第六次的时候,言徽提前发了一个消息给他,说“宝宝想你了”,电话才接通。 “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低沉透着磁性,令人耳朵一麻:“我很忙。” 言徽低下头看他,道:“我和宝宝都想你了.......老公,你什么时候回家?” 男人并不应这句话,而是道: “这么有空的话,不如把离婚协议签了。” 言徽握着手机的指尖发抖,幅度很大,表情逐渐狰狞起来,差点把江兰濯都吓到了。 “妈妈.......”江兰濯忐忑道:“爸爸不回家吗?” “........不,宝宝。”言徽伸出手,摸了摸江兰濯的头发,道: “爸爸很快就回来了。” 言罢,言徽抬起头,对江近缘道:“江近缘,看我这里。” 他拿起手机,用镜头对准了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的江近缘,声音不紧不慢,眼睛里偏执里透着疯狂: “江景熙,我给你一个小时。” 他脸上带着温温柔柔的笑,一字一句却透着狠厉: “一个小时之内,出现在我和宝宝面前。不然,我就把你弟弟杀了,把他的尸体碎成一块一块,丢进海里.......喂鲨鱼。” 第147章 哥 “..........” 几秒钟之后,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但和电话里的人对视的那一样里,却足够让江近缘认出,和言徽说话的那一个人,就是自己失踪四年多的亲大哥—— 江景熙。 哥哥他.......竟然还活着! 还有孩子了! 那面前这个人........岂不是自己的嫂子?! 江近缘的心里登时掀起惊涛骇浪。 他本来还在害怕和恐惧,但看到哥哥江景熙之后,心里不知道为何,忽然安定下来,站在原地,一错不错地看着言徽。 大哥还在.......那哥哥肯定会来救他的。 第361章 江景熙虽然比江近缘只大了五岁,但他年纪轻轻就聪明稳重,早早地就承担起了养弟弟的责任。 在江成晖和常扶娴事业刚起步,在外没日没夜打拼赚钱、连过年过节也不回家,无暇顾及两个孩子生活的时候,都是江景熙留在老家照顾江近缘,给他准备饭食、照顾他起居,还给他辅导功课。 所以,在江近缘心里,江景熙绝对是超过父母还要重要的存在。 有哥哥在,江近缘就会感到安心。 所以在江景熙死亡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江近缘简直比江成晖和常扶娴还要崩溃,也就在那个时候,他染上了喝酒玩乐的坏毛病。 江近缘花了两三年的时间才走出来,才勉强接受哥哥不在了的事实,但现在言徽却告诉他,江景熙没死! 江近缘此刻的心情,都快不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了。 他迫切想要见到江景熙,所以一直抬头,焦躁地看着墙上的时钟,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还是花惜语看不过去,走到他身边,拉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握紧,示意他稍安勿躁。 江近缘抬起眼,对上花惜语安抚性的眼神,片刻后慢慢安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随即用力地回握住花惜语的手。 反观坐在椅子上的言徽,此刻却表现的很冷静,抱着江兰濯,给他喂了一块小蛋糕: “宝宝乖,爸爸待会儿就回来了。” “唔,我要爸爸。”江兰濯扬起小脸蛋,皱着稀疏的眉毛道: “妈妈,我再也不惹爸爸生气了。” “我也是。”言徽抱住小团子,喃喃道:“我也再不惹爸爸生气了。” 母子俩对话间,忽然门口的保镖转过身去,自动地分成两排,空出中间的空隙供一人通行,随即异口同声道: “家主。” “..........” 手中的银质勺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言徽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门口大踏步走进来的男人身上,忽然站了起来。 怀中的小团子失去重心,“啊呀”一声从他膝盖上滚下来,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脸上还沾上了蛋糕的奶油,艰难地抬起头,委委屈屈地喊: “妈妈........” 但这句话却能唤醒言徽的母爱,他此刻却恍若未觉,盯着江景熙的脸颊,浑身颤抖,片刻后张了张唇,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对上江景熙那张沉静的眼睛,便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跌跌撞撞朝江景熙走去,几乎是在离江景熙还有几米的时候就伸出了手,随即张开双臂,扑进了江景熙的怀里,抽噎道: “老公........” 江景熙:“.........” 他下意识将言徽的身体扶稳,掌心落在了言徽后背的大片光\裸皮肤上,指尖微微颤动,方沉声道: “站好。” “.......”言徽仰起头,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江景熙。 “别装可怜。”江景熙淡淡道:“站好。” 言徽只能微微直起身,但并没有放开江景熙,而是用双手死死圈住了江景熙的脖颈,并不愿意送开江景熙。 江景熙只好用了些力气,用力把言徽从自己身上推开。 言徽没有他力气大,被他推倒在沙发上,重重地摔了进去。 江近缘:“.........” 他上前一步,看着江景熙,盯着那张许久未曾见的侧脸,许久,方涩声道: “哥.......” 听到江近缘叫他,江景熙慢半拍地转过头看向江近缘。 他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看向江近缘的眼神却莫名柔软了下来—— 那是言徽求了多少年,都甚少得到的眼神。 男人总是高傲的、清冷的,对他不屑一顾的,即便在床上也少用正眼看他,即便言徽知道这是他自己罪有应得,但他还是忍不住嫉妒。 他脸上的嫉妒神情还未浮现,在江景熙转过头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迅速变成了正常和乖巧,软声道: “老公.......” “让我弟弟走。” 江景熙说:“马上。” “.........”言徽定定地看着江景熙的脸,并没有说话,而是缓缓低下头,用指尖抠着指甲。 他做了美甲,上面还贴了水钻,一扣抠掉一个,但他还是反复地去抠弄,把精致的美甲弄得乱七八糟。 江景熙等了一会儿,知道言徽又准备用沉默蒙混过关,忍不住沉下脸色,提高声音道: “lorcan........” 他说着说着,话就变成了y语,又急又快,江近缘毕竟不是在m国长大久居过的,很快就听不懂江景熙在说什么。 而后面言徽也站了起来,和江景熙用y语对话,两个人语气和神情都不太好,最后言徽甚至哭了起来,抱着江景熙的腰,似乎在祈求他,不让他走。 他们吵架的时候,江兰濯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被父母亲吵架的阵仗吓的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哭,慢慢挪到江近缘身边,抱住了江近缘的小腿。 江近缘低下头去看他时,江兰濯就这样仰着巴掌大的小脸蛋,眼巴巴地看着他:“叔叔.........” 江近缘:“.........” 一想到这个是自己的小侄子,江近缘就忍不住心一软,蹲下身,把小团子抱了起来: “别怕别怕。” 他说:“叔叔在。” 他说完,语气微微一顿,又转过头,看向花惜语,对他挤眉弄眼道:“婶婶也在。” 第362章 花惜语:“..........” 他转过头,踢了江近缘一脚。 这场争吵最后以言徽拿起地上的银叉在自己的手臂上扎了几个鲜血淋漓的洞为结尾。 江景熙握着那只言徽鲜血淋漓的手臂,眉头几乎要拧成川字。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叫人进来处理伤口,又叫人把江兰濯带出去。 江近缘捂着江兰濯的眼睛,像是螃蟹似的,一步三挪横着出去了。 因为江景熙在言徽身边,所以言徽也没有心思去管江近缘了,任由江近缘抱着孩子走了,眼神直勾勾地落在江景熙的脸上,动也不动。 “宝宝,你爸爸妈妈天天都这样吵架吗?” 花惜语抱着江兰濯坐在花园的秋千架上,江近缘站在他身后,任劳任怨地推着: “你害怕吗?” “唔.......也不是每天都吵架。” 江兰濯沉思半晌,方认认真真道:“只有爸爸很晚不回家的时候,妈妈才会和爸爸吵架。” 他说:“爸爸不回家,妈妈就会哭,还会生病,不舒服,爸爸在电话里听到妈妈生病,就会回家。” “..........”江近缘闻言,有些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想着当着孩子的面不好说太多,只好闭嘴。 正在他默默给花惜语和江兰濯推秋千的时候,忽然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人走了过来,恭敬地对他欠身,随即道:“江先生,家主找你。” “........啊?” 江近缘还没反应过来:“谁找我?” 花惜语:“...........” 他抱着孩子站起身,对那黑西装道: “走吧,带路。” 黑西装看了花惜语一眼,随即道:“家主只让江先生过去。” 花惜语:“........” 他正想识趣坐下,旁边却伸出一只手,有力地拖住了他的身体。 花惜语下意识转过头,只见江近缘正站在自己身边,认真道: “我要和他一起。” 他说:“他不和我一起去,我就不走。” 黑西装:“.......” 他只好拿出手机,拨出了电话,请示过电话里的人后,又转身对江近缘道:“家主说可以让他跟着。” “哼哼。”江近缘得意地哼哼几声,随即挽着花惜语的手臂,道: “老婆,我们走。” 花惜语:“............” 被黑西装带到江景熙面前的时候,江景熙正在洗手。 江近缘眼尖,看见言徽已经在里面的卧室里睡下了,地上还散落着被撕碎的裙子,江景熙也换了一身衣服,原本的宝石袖扣还掉落在地上,没来得及捡。 他见江近缘抱着江兰濯进来,甩了甩手,随即接过佣人手里的帕巾,擦干净手,才伸出双臂接住飞奔过来的小团子,将他抱了起来。 “爸爸!” 江兰濯兴奋又依赖地和江景熙贴贴: “爸爸,我好想你呀。” “兰濯好想爸爸呀。”江景熙的语气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亲了亲宝贝儿子的额头,道: “爸爸也想乖乖。” 江兰濯忸怩了一下,随即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江景熙,委屈道: “爸爸好久不回家........兰濯认错爸爸了。” 他说:“爸爸,兰濯是不是很笨?” 江景熙闻言,眼神微微闪烁,随即伸出手,摸了摸江兰濯的脸蛋,凑过去亲了亲: “宝宝不笨。” 他说:“宝宝是全世界最乖最聪明的小孩。” 听到爸爸夸自己,江兰濯脸上颓丧的神情被一点一点地清扫干净,又恢复了那副明媚小团子的模样。 好比容易哄着小团子睡着,江景熙抱着江兰濯坐下,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随即对江近缘和花惜语道:“坐。” 江近缘拉着花惜语坐下,随即仰头道:“哥,这是你的小孩呀?” “嗯。”江景熙没有遮掩:“三岁零八个月了。” “啊.......”江近缘算了算日子,那就是在江景熙失踪的头几个月里,言徽就怀上江兰濯了: “那你没死,为什么不回国?你失踪两年多也没有消息传来,法院宣判你死亡了。” “........”提起几年前的往事,江景熙眼神微变。 他似乎是不想再提,只是含糊道:“因为........出不去这里。” 他没说时出不去这个古堡,还是出不去这个国家,总归都差不多。 按照言徽这个狠劲儿和疯劲儿,估计这几年里江景熙没少受他折磨和折腾,只不过在弟弟面前,他不好说罢了。 一想到就是因为言徽造成了他和哥哥的分开,江近缘忍不住骂道:“这个.........疯女人。” “..........”江景熙诧异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即道:“你再胡说什么?” 他说:“lorcan不是女人。” “............?”江近缘震惊地看着他:“哥哥,那你那个孩子,不会是代...........” “不是,不是。”江景熙否认道:“我不会干这种事.........这孩子,就是言徽自己生的。” “........男人也能生孩子?!”江近缘震惊了: “混血人种怎么强的?!” “.........也不是。”江景熙不好说: “lorcan他........生理构造和正常男人和女人都不一样........反正就是可以生。” 第363章 “........?”江近缘没有懂,但一旁的花惜语已经大概懂了。 在m国,有些男人确实拥有生子的基因,但是这种人挺少见,花惜语也只在杂志报纸上见过个别案例报道。 一想到之前言徽怪异的装扮和嗓音,花惜语立刻就反应过来,拉了拉江近缘的衣袖,道: “好了好了,别问了。” 他说:“你和哥哥这么久不见,聊聊别的吧。” “哦........” 江近缘虽然很好奇,但是看着江景熙含糊其辞的样子,也不好再问,只能道: “呃,那,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看看爸爸妈妈啊。” 他说:“爸妈都很想你。” “我也想回国。”一提到江父江母,江景熙的眼神中就闪过一丝感伤: “可是........”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睡在卧室里的言徽,似乎是顾忌着什么似的,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道: “我怕我回了国之后,会给你和爸妈带来危险。” “呃........啊?”江近缘不理解,“危险,什么危险?” “.........你不懂。”江景熙叹气:“你不懂lorcan是多疯狂的一个人。我要是离开了这里,他就不仅仅是把你绑架到这里这么简单了。” 他说:“古堡地下,有一间地下室。地下室暗无天日,见不到人也见不到阳光。相信我,你被关进那里七天,你就会被折磨的神志不清,最后愿意为他妥协任何事。” 江近缘:“...........” 哥,你为什么这么清楚?! 他心中疑点一个接着一个的冒了出来,但又不好问,只能坐在座椅上,局促地看着江景熙: “这........” “我还活着的事情,不要告诉爸妈,免得他担心。”江景熙叮嘱道:“我会继续留在这里。下午你就带着你的小男朋友走,不要再来m国了。” “不行!”江近缘断然拒绝:“我都找到你了,怎么可能抛下你一个人回国。” 他伸出手,抓住江景熙的手腕,祈求道:“哥,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江景熙看着江近缘祈求的神情,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掰开了江近缘的手。 “........回不去了。”他最后说:“lorcan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何况即便没有lorcan.......为了兰濯,我也得留在这里。” 他道:“你回去吧.......我得留在这。” 江近缘看着江景熙,片刻后猛地站了起来,朝里卧冲去。 江景熙见势不对,赶紧抱着江兰濯站起,伸出手拉住了江近缘的手: “你干什么去?” “我去让他放了你。”江近缘转过头,双目赤红: “哥,他凭什么困住你,凭什么让你举目无亲留在这里四年多.......” 他话音刚落,已然哽咽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我和爸妈.......每天都很想你...........” 江景熙:“...........” 他缓缓松开紧皱的眉眼,片刻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怕江近缘的后脑勺: “我的傻弟弟...........” 感受着熟悉的动作和语气,江近缘终于绷不住,低下头,用力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哥.........” 他抬起头,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江景熙,嗓音发颤: “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第148章 白头老【完结章】 看着江近缘湿湿的眼眶,江景熙微微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应声。 若能回国,他早就回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lorcan的疯狂他是领教过了的,别说回国,现在他就算要离开卡利斯州,lorcan都能把他绑回来,用锁链困住手脚——如果他这次跑了,就这辈子别想再出门了。 见江景熙坚持,江近缘也没了办法。 他只好听江景熙的话,和花惜语回了国。 回国之后,他也不敢回家,生怕又被常扶娴关在房间里喂中药,于是整天和花惜语呆在一起。 和家里决裂之后,他的养胃更严重了。 花惜语带着他去医院看病,医生说江近缘的身体器官很正常,没有什么病变,之所以会养胃,可能是心理方面的原因,建议一起去看心理医生。 江近缘就和花惜语一起去看了心理医生。 别说,一个养胃一个性瘾,这样的两个人还能走到一起,连何澄都觉得很震惊,感叹了爱情的伟大。 花惜语倒还好,这么多年了也慢慢学着接受了,江近缘压力很大,总觉得如果再不早点好,他的1位不保。 好在花惜语没对他的屁股打过主意,倒是他爸妈,对他的dior打上了主意,想方设法逼他要孩子,甚至连绝症都装上了。 江近缘实在受不了他们,就把江景熙还活着、甚至还有了孩子的事情告诉了二老。 然后........整个江家都炸了。 听说自己已经有小孙子了,江成晖腿也不抖了气也不喘了心脏也没问题了,当晚就和常扶娴定了去m国的机票,第二天早上就落地卡利斯州,直奔江近缘口中的古堡。 江景熙知道这件事、匆匆赶到古堡的时候,江成晖和常扶娴已经进入了古堡内部,抱着江兰濯不松手。 江兰濯被这突然冒出来的爷爷奶奶吓坏了,在江成晖的怀里扭来扭曲,吓的要哭,一见爸爸回来了,就张开双臂要爸爸抱。 第364章 江景熙抱过江兰濯,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等哄好孩子,才道: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我知道你没死,还在这里成家了,我能不来看看吗?” 江成晖看着江兰濯的眼睛里充满了长辈的慈爱:“混血宝宝好,混血宝宝体质好.........” 江景熙:“.........” 江兰濯被这个怪爷爷的眼神看的害怕,转过头,将脸埋进江景熙的脖子里,死活不肯抬起头来。 晚上,江景熙留许久不见的父母在古堡里吃了一顿饭。 言徽穿着古式的长裙子坐在江景熙的身边,全程陪着。 早就从江近缘的口中得知自己这个儿媳不是女人,但是也不是正常的男人,这样的认知江成晖看着言徽禁不住心里打鼓,但看着言徽一举一动都还算正常的样子,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他曾经试图把江兰濯带走出去玩,言徽都笑意如常,没什么反应,但一旦他想要把江景熙带回国,不到半路车就会坏了,一旦靠近机场,就会有高速旋转的子弹射中车玻璃,炸出一地的晶亮。 试了几次之后,为了生命健康安全,江成晖终于熄火了,放弃了把江景熙带回国的想法。 但他舍不得他的乖孙,和常扶娴犹豫了几天,咬牙决定定居m国,直到把乖孙培养成年。 听到江成晖和常扶娴不回来了,江近缘天都塌了。 他还指望躲在父母的背后当一个快乐无忧的富二代,却没想到江父江母为了大孙子,竟然不要他这个小儿子了。 可江父江母在国内的公司还需要继续经营,江近缘只好被迫扛起了重担。 他一开始时战战兢兢、生怕把公司搞倒闭了,但有着几个股东托底,再加上花惜语和花家人从中帮衬,公司倒也顺利地运行了下去。 江成晖和常扶娴也不再管江近缘搞不搞同性恋,反正他们有孙子了,也懒得再去管江近缘。 没了父母那边的压力,江近缘的心中多少轻松了一些。 随着时间的流逝,上辈子惨死的阴影也慢慢减弱,直到有一天江近缘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有了正常男人晨起的反应,登时兴奋的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他抱着还在睡梦中的花惜语左亲右亲,还没等花惜语反应过来,就把人压在了身下,狠狠欺负了一通。 等到江近缘继承公司、花惜语研究生毕业之后,两个人一起去m国领了证,在国内也确定了同居人的关系。 一切都在逐渐走上正轨,美不中足的是,花惜语的性瘾也随着两个人感情的加深而逐渐好转,最后也不再热衷于此事,搞得好不容易治好养胃的江近缘怨念颇深。 两个人结婚的第二年,m国传来消息,说言徽又怀孕了。 这一次言徽怀的是双胞胎,孩子出生之后,江近缘带着花惜语去看了看二老和哥嫂。 江景熙似乎已经认命了,没再想着回国的事情,双臂被一对双胞胎占的满满当当,一旦孩子哭起来,就更是焦头烂额,什么都顾不上了。 江近缘帮着带了几天的孩子,就开始庆幸好在花惜语不会生,不然他肯定会疯掉。 他和花惜语没有过继别人的孩子到自己名下,两个人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了大半辈子,直到五十岁那年,花惜语突然生了一场病,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下了病危通知单,医生还通知江近缘准备后事,以免来不及。 江近缘没有大哭大闹,而是准备好了身后的事,之后就一直留在医院照顾花惜语,直到花惜语挺过来,他就卸下了所有的担子,和花惜语一起定居到了m国,陪着花惜语疗养。 他们两个人没有孩子,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着两个人的小日子。 花惜语虽然比江近缘小,但是身体更不好,老了之后更是小病不断,终于九十八岁那年,在江近缘的怀里溘然长逝。 江近缘安葬完花惜语,在两个人住了十多年的小院子里独自生活着,直到四年后,他才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天气里,躺再花园的摇椅上,抱着花惜语的照片,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享年一百零四岁。 两个人都很长寿,相濡以沫大半辈子,寿终正寝之后,后事由江兰濯的孙子江幼贞帮忙操办。 将按照遗书,江幼贞将两个人的骨灰带回了国,安葬在墓园里,定期去祭扫。 在整理两个人遗物的时候,江幼贞在一个箱子里发现了两枚白金戒指。 戒指内圈刻着两个人的名字缩写,款式是由江近缘亲自设计制作的。 想到江近缘和花惜语两人在世之时的恩爱美满,以及对他的细心照顾,江幼贞拿着那两枚戒指,片刻后,轻轻闭上了眼睛,眼角微湿。 他怀念旧人,于是便将江近缘的戒指戴在了食指上,直到两年后,他在前往华国出差的路上,在机场不慎遗失了那枚戒指。 江幼贞心急如焚,百般寻找,最后捡到戒指的人主动寻上门来,将戒指交给了他。 很久很久以后,江幼贞和见到戒指的人再一次相遇,最后热恋结婚,相伴一生。 等到自己的孩子出生的那一瞬间,江幼贞看着爱人手里戴着的那枚原本属于花惜语的戒指,忽然惊觉爱人姓名的缩写竟然和花惜语一模一样。 是江近缘的戒指帮他牵了线,是花惜语的戒指促他成就了一段美好的姻缘。 他们生前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后代在爱着,死之后,还在天上保佑着他。 第365章 在这个念头飘过的那一刹那,江幼贞心中如同惊雷乍现,大脑空白了好一瞬。 爱人抱着孩子,不明所以地抬起头,问他怎么了。 江幼贞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吻了吻爱人的额头,闭眼道: “没什么。” 他声音哑哑的,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就是突然.......很想很想他们。” 话音刚落,窗外梨花摇落,树影飒飒,犹似旧人在时。 只是江幼贞抬头看去时,原地已无故人身影。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 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正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