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夜叉同人] 吾心似秋月》 第1章 [bg同人] 《(犬夜叉同人)杀生丸bg 吾心似秋月》作者:荒屋蔓草月华明【完结】 文案: 杀生丸x原创女主 入夜。沧月站在神社树下,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红衣半妖少年,心中疑惑:我们以前认识? 忽然天边飞来俊美的银发犬妖,开口便是嘲讽: “一百多年不见,你竟然还跟这个半妖混在一起啊?” “竟然连爪子跟獠牙都没有了?” “胧月夜。” ====================== 胧月夜:我们以前认识? 杀生丸:不认识(傲娇脸) 胧月夜:那你一脸债主模样是干嘛? 杀生丸:我只认识那个甩了我一百多年的包办婚姻未婚妻。(咬牙切齿) 正经版文案:她是半妖抚养长大的妖怪,因晴明的意志在人类世界学习成长,对人类有超越种族的理解;他是藐视人类的纯血妖怪,一心追求力量,毫无悲悯之心。500年前,他们因一份魂契阴差阳错捆绑在一起,最终因“道”的不同而分开;500年后,他们再次相遇,命运的红线将会指向何方? 想写两个妖怪在磕磕绊绊的成长中,对彼此,对人类和妖怪,对生命和爱情的理解。杀玲粉退散。 按动画设定,杀生丸应出生在镰仓早期,小说将杀生丸童年期设定在平安中期。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少年漫 犬夜叉 成长 正剧 主角视角:胧月夜(沧月)杀生丸 配角:安倍晴明 玉藻前 奈落 犬夜叉 戈薇 摩罗 其它:犬夜叉动漫中一干人及一系列原创配角 一句话简介:杀生丸和胧月夜的故事。 立意:关于对人类和妖怪,生命和爱情的理解 第1章擦肩而过 夕阳西下,山谷染血,橙色的霞光中被肢解的妖怪残骸满地都是。 一个身穿橘色小袖的女孩在峭壁上奋力地攀爬。 “爸爸,妈妈,哥哥都死了……”女孩定了定神,继续往长着紫色千年草果实的崖壁爬去,“我再也不想看到有谁死去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女孩终于爬到了长着千年草的地方,她开心地笑着将千年草从泥土中拔出,却突然一脚踩空,向谷底栽去。 “杀生丸大人!” 谷中一阵白光闪过,女孩晕倒在一个身穿白色狩衣的金发少年怀中。 “咦?居然采的是千年草?”少年将女孩放在地上,面色奇异地看着女孩手中的药草,“这么小的孩子,明明是个人类,却沾着一身妖怪的味道,真是奇怪啊……连自己快死了都不放弃,她是为了救助妖怪么,沧月大人?”少年抬首看向来处。 一阵铃声传来,有身影在谷中逐渐显现,是一个巫女。 她的穿着与时下白衣绯绔的巫女装束略有不同。她一身白衣紫绔,腰间别着一把短刀,脖子上还挂着一个佛铃铛。微风拂过,铃铛便轻轻摇动发出声响。她来到少年身边,将地上的女孩子抱起,突然面色凝重。 “魇?”巫女闭上眼睛,探查着女孩的梦境。原来是失去了家人的孩子啊。巫女在心中叹息。 “不要,不要,”女孩此时深陷梦境之中,“爸爸,妈妈,哥哥,谁来救救铃,它们好可怕……” 一片黑暗中,铃费力奔跑着,不敢向后看。可是浓郁的血腥味一点点近了,那是狼群吃完村民后的味道。杀生丸大人,你在哪里?铃好害怕……女孩突然被树根绊倒,再也爬不起来。 铃要死了么……杀生丸大人……女孩绝望地闭上眼睛。 “找到了!”黑暗中一阵佛铃声传来,“灭!”狼群在一束蓝光中化为黑烟。 “没事了。”一只温暖的手抚在女孩头顶,“你是铃么?” 女孩颤抖着睁开眼睛,却为眼前人呆住,半晌才慢慢点点头,“嗯……” “好孩子,”巫女对女孩笑着说,“没事了,你看,狼群也没什么可怕的不是吗?” 好温暖…… 女孩看着眼前的巫女,呆呆地说:“大人,您是仙女么?” “为什么这么说?”巫女哭笑不得。 “因为……您知道铃的名字呢!”女孩高兴起来,“还有,您就像杀生丸大人一样漂亮!” “不过……”女孩低下头去,突然一阵为难,“在铃的心里,杀生丸大人还是最漂亮的!” 女孩边说边点点头,状似自我肯定。 “是么?”听着小孩子的童言稚语,巫女忍不住笑着摸摸女孩子的头,“那么,这位杀生丸大人对铃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是的呢,”提起杀生丸,铃满脸的崇拜和依赖,“杀生丸大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强大的人了!” “那么,铃乖乖地在这里等杀生丸大人过来好不好?”巫女说,“杀生丸大人现在应该在找铃的路上了呢。” “嗯!铃会乖乖的!” “好孩子。”巫女再次摸了摸女孩的头,起身严肃地扫视周围,突然双手在胸前结势,“幻境,破!”周围的景色仿佛破碎的窗户,碎成一片片。巫女不见了,只有穿橘色小袖的女孩一脸平和地躺在白色的虚无中。 “沧月大人!”金发少年扶住面色煞白的巫女,“您没事吧?” “我没事。”巫女语气平静,“幻,你在此处守着这个姑娘。如果有名叫杀生丸的妖怪寻来,就把这个姑娘交给他。” 第2章 “那您呢?”幻着急地说,“您刚刚那样,幻实在很担心您……” “只是灵力消耗过度而已。”巫女一脸不容置疑,“而且,有些事情我需要回神社去确定一下。”言罢,巫女起身走向山谷出口,很快,铃铛声消失在了山谷中。 “金力,退!”一阵飞沙走石,山谷中又多了一堆妖怪的尸体。 “好无聊啊!”幻在昏倒的铃身边盘着双腿,一手支着下巴,“沧月大人为什么总喜欢管些闲事,这个小鬼不是有妖怪陪着么?为什么非得让我在这里。”幻不满地看向在附近昏昏欲睡的双头骑兽,倏尔一叹,“好吧,你就是个被骑的,这么多妖怪围着,还是得靠我,史上最伟大的式神幻大人,哈哈哈哈……” 还没得意完,空气中一股剑压袭来,幻就地一滚,避了过去,然而狩衣的衣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削去一截。 “是谁!”幻愤怒地望向剑压袭来的地方,“是哪个阴险小人偷袭我?” “式神?”烟消云散处,一道低醇的男音出现。 “切,原来是个狗妖怪。”幻坐在地上,斜着眼睛看着前面的妖怪,“喂,那小鬼头身上有一丝你的味道,你就是沧月大人说的什么杀生丸吧?” 男妖并不理睬地上的幻,沉默着走到昏睡的铃身边,将她抱起之后,才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幻。 “噫……真是令人讨厌的眼神啊……”幻气得青筋直跳,“看在沧月大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带上小鬼头滚吧,要不是大人,我才不会留下来保护这个小鬼……” “啪!”一道绿色光鞭打在幻的脸上。 “你想死吗?”将铃放在阿哞背上后,杀生丸走到幻跟前,面无表情。 “怎么,要打架?”幻擦了擦脸上的血,一脸挑衅。 “对付你这种无礼的小鬼,还不值得我杀生丸拔剑。”说话间,杀生丸的身形已经逼近幻。凭着对危险的直觉,幻躲过了杀生丸的好几次杀招。可惜,几个回合之后,幻还是被杀生丸的爪子捏住了脖子。 绿色的毒气腐蚀着幻的脖子,“要死了吗?”就在幻被掐得要现出原形的时候,突然脖子上一松,幻滑落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这次就饶过你。”杀生丸牵着阿哞,在黄昏中留下一道冷寂的剪影。 “铃,你还没回来么?”森林里,一个身穿棕色直衣的绿色小妖怪躺在大树底下喃喃自语,“太阳快落山了,看来铃没有顺利取到千年草的果实。我就要死了啊,杀生丸大人,邪见不能再继续追随您了……” 小妖怪眼前一片模糊,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再一睁眼,面前竟然出现了杀生丸大人的身影。 “是幻觉么?”小妖怪使劲揉揉眼,怀中被抛来一束长着紫色果实的千年草。 “杀生丸大人……”小妖怪感动得痛哭流涕,狼吞虎咽地将千年草吃了下去。 那个时候……杀生丸在月光下静静地想着白天的两场战斗。和犬夜叉的战斗中得知了奈落逃匿的方向。而那个名叫幻的式神……那个式神身上的灵力,和京都的土御门阴阳家一模一样,不会错的。 可是,数百年前灭族的土御门阴阳家,怎么会又出现了? “而且,那个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 微风吹起杀生丸的银色长发,仿佛荡起了一丝微妙的心情。 “是你么……” “邪见爷爷,我好高兴!” 宁静的夜晚,铃抱着邪见大声地表达着她的快乐。 “铃,下次不要一个人任性地跑出去了知不知道,”好不容易挣脱铃的束缚,邪见严肃地教训着小女孩,“这次可是杀生丸大人救你回来的,以后可不能再给杀生丸添麻烦了。” “嗯嗯。”铃乖巧地点着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邪见爷爷,那个时候,我好像还碰见了仙女哦。” “什么仙女,不会是哪里来的女妖怪吧,”邪见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小鬼,什么都搞不清楚,要是被妖怪抓住了,又要连累我被杀生丸大人教训。” “可是,那位大人真的好温暖啊……她告诉我杀生丸大人在路上,什么都不用怕,只要乖乖地就好了。”铃回忆道,“而且,那位大人和杀生丸大人长得一样漂亮呢!” “越说越不像话,杀生丸大人是拥有最完美妖力的大妖怪,人类也好,妖怪也好,没有杀生丸大人这般强大的妖力,怎么会有杀生丸大人这般俊美的面容。如果是杀生丸大人的令尊大人,或者500年前莫名消失在京都的犬神一族的族长飞羽大人,倒还勉强能够一比……”邪见叨叨着,反正在小妖怪的心里,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或者妖怪配与自家主人相提并论。 “可是……” “没有可是。铃,你肯定被妖怪迷惑了,所以,以后不要随便乱跑知不知道。” “哦……” 一人一妖的争论差不多告一段落的时候,低醇的男音响起。 “走了。” “好的,杀生丸大人!” “好的,杀生丸大人!” 两妖一人的旅程继续着。 “魇术……不知道这方神社有没有记载……” 白衣紫绔的身影独自在归途…… 第2章奇怪的味道 森林中。 “哦呀哦呀,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受伤的巫女?”面前的牛鬼怪轻佻地闻着空气中散溢的灵力,“真是美味呢,如果把受伤的巫女大人吞进肚子里,应该能让我妖力大增吧。” 第3章 “是么?”沧月垂首拔刀,“我劝你,最好趁我动手之前赶紧走,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牛鬼怪得意地笑道,“不然就要老老实实地成为我的一部分……吧……”话音未落,牛鬼怪的身体已经被斩成七八块散落在地。 “我说过了,最好趁我动手之前赶紧走。”收刀入鞘,沧月看到袖子上溅到的血迹,蹙了蹙眉,“真是肮脏。” 心中盘算着先去找个地方处理下衣服上的血迹,结果还没走出两步,一阵心悸传来。 “啊……”沧月跪倒在地,一脸痛苦地捂着心脏处,一只手死死地撑在地上。视线模糊间,散落在地上的头发仿佛变成了金色,而指尖好像有什么东西马上要挣破血肉。 “什么……”沧月睁大眼睛看着双手,以及垂落在手上的金色发丝,终于撑不住昏死过去。 村子外。 “天气真好呢。”一个穿着绿色水手服的少女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难得这么好的天气,要不要停下来吃点东西?” “切,”身着火鼠裘的银发狗耳朵半妖不满地教训着少女,“我们现在没那么多时间玩乐好不好,当务之急是往丑寅方向追寻奈落的踪迹!” “可是七宝、珊瑚还有弥勒法师他们都累了啊,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总是精力十足,”少女安抚道,“偶尔休息一下也是为了接下来的旅程啊。而且,犬夜叉,这次我可是带了泡面哟。” “啊!泡面!”棕色毛发的小狐狸七宝瞬间兴奋,“戈薇,你这次带的泡面是新的口味吗?” “是哟,要不要试试看?”戈薇耐心地哄着七宝。 “哦,戈薇小姐有带新的食物么?”弥勒感兴趣地凑过去,顺便挥手招呼身后的珊瑚一起过来。 “诶?泰国口味?”珊瑚拿着一盒泡面惊奇道,“泰国在什么地方?” 一行人坐在树荫底下说说笑笑,徒留犬夜叉一人在不远处罚站。 “呜……”犬夜叉气出狗叫声,“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别生气嘛,犬夜叉,既然已经确定了奈落的方向,偶尔吃个饭也不会耽误什么,”弥勒笑着安慰道,“而且大家也不能一直风餐露宿啊,今天晚上还得考虑住哪儿呢。” “哼!”犬夜叉扭过头去,双手环胸接着罚站。 很快,风中飘来一堆乱七八糟的泡面味、咖喱味、肉丸子味,还有……血腥味。 血腥味!正在生气的犬夜叉突然警惕。“这味道……”一旁忙着分派食物的戈薇也站了起来,“犬夜叉,你闻到了吗?” “嗯,不会错。这个臭味,就是奈落那个家伙身上的味道。” 一行人匆匆收拾起没吃几口的食物,赶紧往血腥味的来源处奔去。 一地的妖怪尸体肉块。地上的血液已经干成黑色,蜘蛛脚连着肉块即将化为灰烬,唯独被切成被切成两半的牛首还保持着生前的状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这是牛鬼怪?”珊瑚附身查看牛鬼怪的残骸,“看来,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 “又是一个被奈落抛弃的分/身啊。”弥勒道。 “可惜没有更多线索了。”戈薇有些遗憾,“还以为能够知道更多的消息……犬夜叉,你有什么发现吗?” 戈薇看向在一旁发呆的犬夜叉。 “这个味道,好奇怪。”犬夜叉喃喃道。 “奇怪?”戈薇等人诧异。 “嗯,”犬夜叉向同伴解释着,“这里除了奈落的味道,还有另一种我很熟悉的妖怪味道,可是一下子想不起来。而且,这个味道里面,还混杂了巫女的灵力。既不像妖怪,也不像人类,更不是半妖,但也不是亡灵。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有妖怪的味道?但既不是妖怪,也不是人类,更不是亡灵,连半妖也不是……”弥勒思索着,“我祖父曾经游历到京都一带,那里似乎流传着一个传说。相传平安时代最出色的阴阳师安倍晴明曾发明过一种禁术。这种禁术可以在纯血妖怪的生命垂危之际,把妖力全部封印起来,使这个妖怪成为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更不是亡灵的存在。在传说中,这种存在无论是妖怪还是阴阳师,都无法察觉到它……” “诶?安倍晴明?”戈薇惊讶道。 “戈薇小姐也听说过安倍晴明么?”弥勒笑道。 “是呢,”戈薇一脸憧憬,“在我们那里,历史上记载的安倍晴明,是一个非常有智慧的男人。不仅学识渊博,而且丰仪出众,是个十全十美的人物呢。” “可是,这个安倍晴明为什么要修习这种禁术呢?”七宝十分困惑,“在纯血妖怪快死的时候,把它的妖力封印,这到底是算是要救它还是要害它呀?被封印的妖怪,要怎么样才能破除封印呢?” “我也不知道,”弥勒无奈,“毕竟只是传说。安倍晴明到底有没有使用过那种禁术,谁也不知道。破除封印的方法,那就更没人知道了。何况如今留下的阴阳师家族,还有僧正神官,都很少有人能完全说清楚那个时代的事情了。对人类而言,太遥远的时空总是不可捉摸的,所以才会有些神秘传说的存在吧。” “切,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阴阳师还有奇奇怪怪的事情。”犬夜叉不耐烦地说,“既然不知道那是什么,顺着味道的方向追过去看看不就行了,我闻到那个杀死牛鬼怪的,奇怪的存在就在附近!” 第4章 “说得也是,大家不如一起过去看看好了!”戈薇说。 “喂……”犬夜叉一脸郁卒地问背上的少女,“所以你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不要纠结这个问题啦。”戈薇笑着安抚。 “哼!” “出发!” 一行人追随奇怪的味道而去。 竟然不是幻觉么…… 那个时候变了的发色,还有长出来的爪子…… 到底是为什么? 白衣紫绔的巫女散着还在滴水的头发行走在村子附近。“不是魇造出来的幻境。身体里这股妖怪的气息还没有散去……难道我真的不是……” 可是,如果我是妖怪,怎么能修习巫女的法术?还有这一身的灵力……我到底是谁…… “沧月大人!” 金发少年飞到巫女的身边,却面露迟疑,“您……” “幻?”沧月看着金发少年只剩露出血肉的脖子,皱着眉,“是谁伤了你?” “这个……”幻支支吾吾。 “又去闯祸了?”沧月了然,“看来把小姑娘安全交还之后,你又犯老毛病了。” “谁让那只狗妖怪的味道那么讨厌,就跟铃铛里面……”幻强撑着辩解。 “七天。” “啊?” “这次就罚你关七天禁闭,”沧月一脸冷漠,“没有讨价还价。” “不要啊,沧月大人……”幻可怜兮兮地哀求,话没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询问,“对了,沧月大人,您身上的妖息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在山谷里还好好的,发生了什么吗?要不要紧?” 幻的一连串发问还没来得及被沧月回答,就被由远及近的声音打断了。 “找到了!”来的一行人停住脚步,身上的气息充满了探究。 “半妖?狐狸?除妖师?法师?”看向来人的幻十分奇怪,这个组合怎么看怎么神奇。 “我在森林里闻到那股味道就是你吧。”犬夜叉问沧月,“你和奈落有什么关系?你究竟是什么?” “无礼的半妖!”幻因为犬夜叉的问话而愤怒,“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沧月大人说话,看我教训你!” “想打架?”犬夜叉兴奋地拔出腰间的铁碎牙,战斗一触即发。 “坐下!” “退下!” 两个女人同时开口。 “哈哈哈哈……”幻看着头朝下的犬夜叉捧腹大笑。 “幻。不要让我强调第二遍。” “哦……” 沧月的话音一落,幻不情不愿地化作一道白光,进入沧月胸前的铃铛里。 “对不起,”戈薇赶紧跑到沧月面前道歉,“犬夜叉他没有恶意,我们只是刚刚在森林追踪到了奈落的气息,以为会有什么线索。如果有任何冒犯您的地方,我们都非常抱歉。” “喂!戈薇,为什么要向那个女人道歉啊?”好不容易把头从土里拔/出来的犬夜叉大吼,然后又被弥勒一禅杖戳了回去。 “不好意思,这位……巫女大人,”弥勒走到沧月面前行了一礼,“我们正在追踪一个名为奈落的妖怪,他试图搜集完整的四魂之玉,并将其污染。我们是为了阻止奈落而追寻到此地的。” “叫我沧月吧,人们都这么叫我。”沧月平静地说,“刚刚我那不成器的式神给各位添麻烦了。” “那个森林里的妖怪是我在回村途中偶然遇到的,”沧月与犬夜叉一行人同行在村子的路上,时不时有劳作归来的村民向沧月行礼,“那个妖怪身上的恶意和邪念确实很少见,如果如你们所说,它与那个叫奈落的妖怪,以及四魂之玉有关的话,恐怕还有更大的阴谋。” “是的,所以我们一直想要确定奈落究竟想做什么。”弥勒回答,“在上一个村庄里,我们从猿神那里得知,他前往丑寅方向逃去……” “切,对这么个身份不明的女人,真不知道弥勒为什么这么坦白。”犬夜叉双手抱在脑后,走在队伍后面不满地嘀咕。 “因为这位沧月大人身上的灵力很纯净啊,”戈薇跟犬夜叉咬起耳朵,“犬夜叉不是觉得沧月大人身上的妖息很熟悉么?说不定真的是犬夜叉的故人呢。而且你看,村民们对这位大人都很尊敬的样子,如果她是十恶不赦的人,这个村子怎么会这么平静呢?” “谁知道她是我的哪个故人……” “这是我在这个村子暂住的神社,”沧月将犬夜叉一行人领到村子尽头的一处山脚,“不介意的话,今晚可以在这里留宿。” “真的吗?太感谢了!”戈薇向沧月鞠躬道谢。 “无须感谢,其实我也有些问题需要你们解惑。” “诶?”众人惊讶。 入夜。众人在屋内围着篝火叙话。 “各位是因为我身上的妖息追寻的吧,”沧月说,“说起来,皆是因为白天在一处长着千年草的山谷中救了个小女孩。” “那个叫铃的小女孩被下了魇。这种叫魇的蛊术能够勾起人内心最恐惧的记忆,在梦境中将人的灵魂吞噬掉,然后被下蛊之人寄宿,成为一具只能被附身的躯体。”沧月回忆道,“说起来,我在为那个叫铃的小女孩解魇术时,感觉到的气息和森林那只牛鬼怪,也就是你们说的奈落分/身一模一样。” “可是沧月大人身上的妖息?”弥勒问。 “我也不知道,”沧月说,“那个时候,我在解完魇术之后有一种灵力不稳的感觉。在消灭牛鬼怪之后,我昏倒在森林里,甚至模糊看到自己长出了爪子……可是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除了这一身妖息。” 第5章 “铃?不是跟着杀生丸的那个女孩么?”戈薇疑惑。 “原来你们也认识那个叫铃的女孩子?”沧月诧异道,“在她的梦境里,确实提到过一个名叫杀生丸的妖怪,似乎是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你们知道他?” “那个……”戈薇尴尬地笑,“您说的那个杀生丸,如果和我们认识的是一个人的话,那就是犬夜叉的哥哥。” “切!”支楞着耳朵在一旁偷听得起劲的犬夜叉翻了个身,懒得理人。 “所以,沧月大人身上的妖息应该是魇术引起的。”弥勒把歪了的话题拉回来。 “我的推测和你一样,但是魇术据我所知为曾经盘踞在京都的妖狐一族所独有,除了能够吞噬人的灵魂外,根本没有使正常人身上产生妖息的作用。而且,只有京都妖怪会使用的魇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和奈落有关?”沧月沉思。 “不过,我倒想问沧月大人一个问题,”弥勒的眼睛在篝火的映照下看起来有种深邃的黑,“魇术引动的妖息,是否为沧月大人本身所有呢?或者换句话说,沧月大人是否曾经是纯血妖怪呢?” “你说什么!”众人瞬间惊讶,连在一旁装死的犬夜叉都惊得跳起来。 “怎么会呢?沧月大人身上的巫女灵力明明那么纯净,”戈薇担忧地问弥勒,“而且弥勒法师白天不是说,那个所谓安倍晴明的禁术只是传说而已吗?” “我想这也是沧月大人想要向我们求解的问题吧。”弥勒严肃地向众人解释,“虽然在传说中,纯血妖怪被封印妖力之后,会变成一种非妖非人,甚至连亡灵和半妖都不是的存在,但是这并不影响它们在世间行走。妖怪和阴阳师都察觉不到,这也意味着更多的可能,被封印妖力的存在可以去学习任何一种事物,妖力、法术,只要它们愿意,就可以通过它们喜欢的身份活下去。然而,这个活下去的非人非妖的存在,却无法被任何人或妖记得,因为只要它的妖力还被封印着,就意味着这种存在的属性是无。任何与其接触的人类或者妖怪,一旦分离,就会完全失去对这种存在的记忆。” “如果我推断得不错,沧月大人应该已经活了几百年了吧,毕竟那个传说中的禁术,只有平安时代最出色的阴阳师安倍晴明能够使用呢。沧月大人拥有如此强大的灵力,我游历在各地,却从未听说过沧月大人的传说。想必沧月名声不显,也与此有关吧。” “你僭越了。”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沧月开口说道。 “看来,我是得不到答案了。你们明天就走吧。”沧月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至于你们想要的奈落消息,我只知道,丑寅方向有位佛法高深的白心上人,如果奈落碰见他,应当是必死无疑。” 看着被沧月甩下的门帘,众人一阵沉默。 “好可怕……”七宝咽了咽口水,“刚刚那位大人站起来的一瞬间,我以为要被杀死了。” “毕竟是大妖怪。”弥勒说,“大妖怪的气场,七宝会本能地畏惧的。” “大妖怪?”戈薇十分奇怪,“所以沧月大人可能不只是纯血妖怪而已,还是纯血妖怪中的大妖?” “是的,刚刚那一瞬间,把云母都吓呆了。”珊瑚抱着怀中的云母心疼地抚慰。 “可是法师大人,就算是沧月大人是被封印的大妖怪,刚刚那样真的好吗?”戈薇有些担忧,“她看起来好生气的样子。” “只是试探罢了,”弥勒喝了一口茶,“我原本以为会有什么陷阱。毕竟被封印的大妖怪即使没有了妖力,也会留存妖怪的本能。而且我们并不知道她是否可以通过四魂之玉解除封印,如果是假借巫女的身份来接近我们,并夺取四魂之玉的话,那就糟糕了。” “那试探的结果呢?”七宝问道。 “看来,我待会儿得去向这位沧月大人道歉了。”弥勒喝完茶,一脸淡定:“毕竟这样揭穿她,就算再狡猾的妖怪,也会将我们除之而后快。可是刚刚她没有。即使生气到那个样子,她也在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仅仅是把我们赶走而已……我倒是对这位沧月大人好奇不已,真是个谜一样的女人呢。” “为什么我觉的得让法师大人好奇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珊瑚嘀咕道。 “是呢,”七宝点点头一脸赞同,“喂,弥勒,你不会是迷上了人家的美貌了吧?” “怎么会?”弥勒尴尬地笑道,“虽然说这位沧月大人容貌世间少有,但她那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实在难以让人产生邪念啊……” “确实是神秘的人呢……”戈薇说道,“一个被封印了的大妖怪,却因为魇术放出了妖息,又是和奈落有关。感觉冥冥之中我们会与这位大人有所联系呢……而且犬夜叉说,沧月大人的妖息很熟悉……犬夜叉,你有没有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位大人啊?犬夜叉?” “嗯……嗯,”一旁发呆的犬夜叉回过神来,“刚刚她生气的时候,那种气息更熟悉了,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啊?果然是犬夜叉的故人么?”戈薇等人兴奋地问道。 “不过怎么可能呢,”犬夜叉喃喃道,“这差别也太大了,如果是那个女人的话……” “好可怕……”犬夜叉突然捂着耳朵躲到戈薇身后。 “怎么了犬夜叉?突然一副这么害怕的样子。”戈薇担心地问。 第6章 “没什么,”犬夜叉甩甩头,“我去找那个女人确定一下好了!”说着,便也站起身走出去了。 妖……么? 在神社的树下,沧月看着自己的双手。 安倍晴明……真的是你么…… 我究竟活了多久…… “喂!”一道粗犷的少年音在背后响起。 “是你。”沧月转过身,看向面前的红衣少年。 “那个……”犬夜叉突然不自在起来,“那个,你以前有没有……” 话未说完,一道绿色光鞭袭来,犬夜叉赶紧躲开,冲着光鞭袭来的方向怒吼,“杀生丸,你发什么疯!” 一道冷峻的身影在夜色中显现。来者身着绣有红色樱花的武士袍,胸前一副腹当,以黄紫二色的腰带系之,腰间挎着一刀一剑,左肩一副獠牙制成的盔甲,右肩披着厚重的皮毛,蹬着一副鬼登靴走来,银色的长发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一百多年不见,你竟然还和这个半妖混在一起啊?”杀生丸无视犬夜叉的怒吼,直接面向沧月开口。 “竟然连獠牙和爪子都没有了么?” “胧月夜。” 第3章相逢不识 “胧……胧月夜?” 犬夜叉仿佛被什么掐住了脖子一样,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怎么?连救命恩人都认不出来,果然只是个卑贱的半妖么?”杀生丸嘲讽道,“为了这么个忘恩负义的半妖,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鬼模样,这就是你所求的么,胧月夜?” “喂!你在说什么!”犬夜叉握拳气愤道,“什么叫做为了我?这个女人不也一样不记得我了么?当年她救我就是随便救的吧……” 话未说完,一记重拳打在犬夜叉的脸上。 “呵,随便救的……”杀生丸慢条斯理地将腰间的斗鬼神剑拔/出,“那么,你也给我随便死吧!” “奥义:苍龙破!” 刺眼的蓝光伴着强大的剑压袭来,在极致的生命威胁下,犬夜叉本能地拔/出铁碎牙对敌。 “风之伤!” 山脚下一阵天摇地动的爆破,炸出了半山高的泥土碎屑。 一切平静下来后,是斗鬼神和铁碎牙的对峙。 犬夜叉双手握紧铁碎牙,咬牙硬抗着来自杀生丸的妖力,但在杀生丸越来越强的妖力压迫下,终于支撑不住。铁碎牙被斗鬼神一把打飞,化为原形插在不远处的地上。 还没反应过来,又一阵剑压袭来,犬夜叉被打翻在地,动弹不得。 妖力全开的大妖怪不紧不慢地走来,睥睨着地上的半妖,举起手中的斗鬼神。 “死吧!” “秋水,禁!” 一股柔和又磅礴的灵力抵住了斗鬼神的进攻,将斗鬼神散发出来的剑压化为一股股清风。于是,斗鬼神停在犬夜叉脖颈前三寸之地,却始终不得半分寸进。 “还是要护着这个半妖么?呵……”杀生丸冷冷地看了沧月一眼,视线在她胸前的铃铛上停了几秒,便将斗鬼神收回腰间,转身要走。 “等等!”沧月叫住正欲离开的大妖怪。 “你究竟是什么人?杀生丸?”沧月看着夜色下那个高冷的背影,疑惑道,“你是那个叫铃的小女孩的同伴吧?为什么叫我胧月夜?你……认识我?” “不记得了么……”杀生丸垂首低低一笑,不知道是嘲讽还是什么,却并未回答沧月的任何问题,直接化为一团光球飞走。 “喂!” “贪狼,出!” 沧月着急地喊道,见阻止不了大妖怪的离去,赶紧召唤出自家式神贪狼,骑着贪狼追去。 “犬夜叉!”在屋门口观战了半天的戈薇等人跑过来将犬夜叉扶起,“没事吧?” “呸!”犬夜叉吐出一口血水,用袖子擦干净嘴角的血迹,一脸不服地说,“没事!” “犬夜叉……”戈薇斟酌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沧月大人究竟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刚刚杀生丸叫她胧月夜?” “哼,一个不守承诺、喜欢压榨人、到处骗人的女妖怪罢了。” “哦~我知道了,”七宝坏笑,“犬夜叉一定是被女妖怪骗过、压榨过是不是啊哈哈哈……” “七宝……”一顿乱拳之后,神社前响起小狐妖的大哭声。 “犬夜叉……”众人无奈。 “不过,她到底是沧月还是胧月夜呢?难道她盗取了名叫沧月的巫女身份?”珊瑚怀疑。 “嘁,”犬夜叉一甩头,复又看向深蓝的夜空,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不管她有没有盗取别人的身份,现在我肯定她就是胧月夜那个女人。” “那么,这位胧月夜大人和犬夜叉还有杀生丸到底有过什么交集啊?”戈薇问道,“杀生丸说犬夜叉忘记了胧月夜大人的恩情,而且对这件事似乎很在意的样子。” “犬夜叉兄弟两个都认识的女妖怪,看来羁绊不小啊……”弥勒思索着,“犬夜叉,杀生丸说胧月夜大人是因为你才被封印,你还记得是怎么回事吗?” “说了跟我没关系!”犬夜叉气愤地喊,“那个女骗子怎么可能是为了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谁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人?” 众人一阵沉默。 “噶谬噶谬……不能这么说呢,犬夜叉少爷,”一个细小的声音突兀地出现,“真的追究起来,确实是您欠了胧月夜大人的恩情……真是甜美的血液啊~” 第7章 “啪!”荡漾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只被拍成纸片状的跳蚤妖怪飘落在犬夜叉的手心。 “冥加爷爷!”众人惊讶老跳蚤的出现。 “您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吗?”戈薇问道,“犬夜叉对胧月夜大人有什么误会啊?” “是的是的,”冥加将自己恢复原状,絮絮叨叨地说道,“那个时候十六夜公主因为长期思念大将,不久就病故了。年幼的犬夜叉少爷被十六夜公主的家族赶了出来,到处流浪。在一次躲避其他妖怪的抓捕途中,被胧月夜大人救了下来,带在身边生活了一段时间……犬夜叉少爷,当年胧月夜大人离开之前,曾经用自己的妖血为您设下了禁制。所以即使她离开那么久,也没有什么妖怪敢来打您的主意。” “可是……她后面也没有回来不是么……而且后来,那个所谓的禁制也消失了不是嘛!”犬夜叉一怔,强自辩解道。 “那个时候,胧月夜大人曾告诉我她要去京都处理一件大事,”冥加说,“她并非不想带您一起去京都,而是不能。她嘱托我,如果没有及时回来的话,一定要带您去武藏国。” “是什么大事啊?为什么一定要是武藏国。”戈薇好奇道。 “我也不太清楚当年京都到底发生了什么,”冥加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也是困惑不已,“我只知道,那个时候胧月夜大人本来打算带着犬夜叉少爷前往京都天海僧正的寺院,将他托付在那里修行。可是在半路上,一只天海的式神前来告知胧月夜大人京都发生了诡异的事情。胧月夜大人为了犬夜叉少爷的安全,用自己的妖血设下禁制,以免她不在的时候有觊觎犬夜叉少爷血肉的坏妖怪前来挑衅。当年武藏国离京都最近,也是几国之中相对平静的地方。胧月夜大人应该是想赶紧处理完京都的事情回来接犬夜叉少爷吧。” “我们当时抵达武藏国的地界后,发现有许多往武藏国逃难的小妖怪。据说京都发生了一件大事,有大妖怪在天海僧正的寺院战斗,将寺院夷为平地。事后,寺院没有任何妖怪的踪迹,但是乱窜的灵力和妖气在整个京都弥漫,许多受不了灵力和妖气压迫的小妖怪只好逃离京都地界。我想,那应该是胧月夜大人当时处理的事情。” “本来以为,胧月夜大人已经解决了京都的问题,很快就会来武藏国接犬夜叉少爷,没想到自那之后,胧月夜大人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连和杀生丸的魂契也断了……” “魂契?!” “和杀生丸?!” 冥加的话仿佛一枚深水炸弹,炸得众人无比震惊。尤其是犬夜叉,震惊、恼怒、羞愤……种种情绪在心中翻腾着,不知道什么滋味。 “喂!冥加爷爷!”犬夜叉恼怒地捏着冥加喊道,“为什么你从来没告诉过我那个女人居然是杀生丸的……” “杀生丸的什么呀?”戈薇好奇道。 “命定的未婚妻,”冥加说,“不过严格说起来,现在不是了。” “诶?”戈薇仿佛打开了妖怪世界的新大门,“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是跟您说的魂契有关么?” “魂契啊,”在一旁听故事的弥勒开口,“是那个魂契么?” “没错,就是那个。”冥加点头。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戈薇一头雾水。 “魂契,据说来自天之玉柱的碎片,只有命定的夫妻才能通过天之玉柱的碎片结魂契。”弥勒解释道,“传说在天地初始,世界还是漂浮在汪洋中的岛屿。天神命令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兄妹来到世间稳固大地。二神来到世间后,决定结为夫妻,于是立国中之柱,二神绕柱行走,相遇后相互表白,从此结合繁衍。天之玉柱就是使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结合的那根柱子。相传后来世界分治,天之玉柱也化为无数碎片进入世界各地,当命定之人出现,通过触碰天之玉柱,就能将双方性命、灵魂共享,这就是魂契。” “不过,结了魂契的双方之中有任何一方对共享性命灵魂这件事有强烈的悔恨,魂契自然而然就会断掉。”冥加接着解释。 “切,他俩看起来就不是一路人,魂契断掉不是很正常吗?”犬夜叉无所谓道。 “犬夜叉,你怎么能这么说?”戈薇教训了一句,又陷入思索,“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胧月夜的样子,就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管是身为未婚夫的杀生丸,还是曾经救过的犬夜叉。冥加爷爷,魂契的断掉,应该和当年在京都发生的事情有关吧?弥勒法师说过,传说中那个禁术是安倍晴明才能使用的,用来保护生命垂危的大妖怪……胧月夜的封印会不会和安倍晴明有关呢?可是,什么样的禁术才会把妖力连同记忆一起封印掉呢?” “传说中的禁术似乎是只能封印妖怪的妖力,并没有什么连记忆一起封印的说法。”弥勒解释。 “是这样没错。”冥加赞同道,“不过,胧月夜大人的封印或许确实和安倍晴明大人有关,毕竟是那位大人的妹妹呢。” “妹……妹?”一群人又一次震惊。 “胧月夜大人原来已经活了这么久了么?”戈薇觉得今天晚上听到的八卦一个比一个劲爆。 “如果是那位历史上最出色的阴阳师的妹妹的话,不应该是和犬夜叉一样的半妖才对么?”一行人中见识最多的弥勒诧异道。 “事实并非如此。”冥加说道,“在你们人类的经典记载中,安倍晴明大人是安倍家的公卿和平民女子所生的私生子没错吧?但事实上,那个平民女子是来自高天原的白狐葛叶。” 第8章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安倍晴明大人不就是半妖了么?”弥勒问,“为什么无论是经典的记载,还是世界各地的传说,都没有这位阴阳师大人是半妖的消息呢?” “这我也不大清楚。因为当年我跟随犬大将第一次见到安倍晴明大人的时候,也以为他就是人类呢。如果不是大将告诉我真相,真想不到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居然是个半妖啊……”冥加回忆道。 “如果安倍晴明是半妖的话,也就是说,胧月夜是他的异父妹妹?”戈薇问道。 “是的。当年白狐葛叶和安倍家的公卿生下晴明大人后,据说是因为生产时不小心被人看到了狐狸的原形,由于安倍家的恐惧,白狐葛叶只好把晴明大人留在安倍家,离开京都四处流浪,后来遇到了犬神一族的族长飞羽大人,结为夫妻,才有了胧月夜大人。” “如果是异父妹妹的话,为了保护妹妹的生命修习这种禁术倒也说得通,”弥勒说,“可还是有很多让人疑惑的地方……” “比如,按照时间推算的话,胧月夜的封印是在两百年前出现的,距离安倍晴明生活的时代已经过去几百年了吧?不管是在我的世界,还是在这里,安倍晴明不是在几百年前就过世了么?还有,为什么和奈落有关的魇术,居然能使胧月夜身上的封印松动,出现妖息呢?”戈薇接过弥勒的话,问跳蚤冥加。 “……”冥加沉默不语,显然被问住了。 “这有什么好想的,既然是和奈落有关,找到奈落之后,一切不久迎刃而解了?”犬夜叉起身双手抱胸,满不在乎道。 “犬夜叉还真是一根筋啊……”七宝无奈地说。 “你说什么!” “碰!” 新的一轮单方面殴打开始了。 空旷的原野上,一团光球化作人形停下。晚风轻拂,吹起光华如星河闪耀的银发。 身后,一匹巨狼载着白衣紫绔的巫女紧随而至。当巫女的双脚落在地面停稳后,巨狼化作一张符纸消失在空中。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种无言的对峙弥漫在两人之间。 “你……”沧月终于忍不住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然而她一开口,前面的大妖怪又要离开。 “等等!”沧月赶紧阻止杀生丸离开的脚步,斟酌着说道,“抱歉,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话一起头,接下来的事情仿佛没那么难以开口了,“两百年前,我在相模国的地界醒来,就是这样子。我原本以为自己就是个普通人类,后来在一次与妖怪的战斗中,爆发了灵力。后来,我一直以巫女的身份在各地游历,却发现自己不会像普通人类一样老去……” “所以呢?”前面的妖怪慢条斯理地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沧月说,“我的这些经历和你没关系,但是,我这一身妖息却和你有关。” “不,准确地说,因为是和铃有关,所有才和你有关。”沧月紧盯着前面的男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救了的那个女孩,是你很重要的人吧,那个叫铃的小姑娘。她被施了能吞噬灵魂的魇术,这种魇术恰好又可能和一个叫奈落的妖怪有关。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叫奈落的妖怪应该是针对你有什么企图。也许是妖力?对于邪恶的妖怪来讲,没有什么比纯血大妖怪是更能增强妖力的补品了。而我这一身的妖息,正是因你和奈落的瓜葛而来。那个叫奈落的妖怪差点杀死了你的同伴,也引动了我一身妖息。这样的话,我们算是有了共同的敌人,而且这个敌人明显不好对付。如果有什么阴谋,独自追踪恐怕会耗费无谓的精力,不如合作如何?” “对付区区一个杂碎,”杀生丸冷冷地开口,“你以为我杀生丸需要借助多余的力量么?” 大妖怪丢下这句话,抬脚就要走。 “等等!”沧月一慌,再次试图阻止杀生丸的离开。 “你是认识我的吧?而且不仅仅是普通的认识。”沧月越说越快。不知为何,面对这个男妖的傲慢,自己心中并未出现任何不满的情绪,反而在谈判之后,真正想要将自己的心情一吐为快。 “我不知道我对那个叫犬夜叉的半妖到底有什么救命之恩,对我来说,那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你知道那些事情,似乎知道得还不少。从一开始,你没有任何伤害我的举动。这说明我们不会是敌人。如果不是敌人,又有很深的羁绊的话,我们过去是什么样的关系呢?会是朋友么?可是你的态度……抱歉,我想象不出什么样的朋友会让你是这样的态度。”沧月停了停,接着说道,“我曾经是否欠过你的人情?或者做过伤害你的事情?无论哪一种,我都很抱歉。但是,我真的很希望,真的很希望能够想起那段过去,想起我是谁。羁绊也好,仇恨也好,该还的,该报的,总该有个清清楚楚的结果,而不是抱着一段不知过去,不知未来的人生,毫无目的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叫沧月?” “……呃?” 低醇的男音打断了沧月的倾诉。沧月怔怔地看着面前转过身来的男妖,他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周身的气场突然和缓了下来。微风拂过,刘海在额前的蓝月妖纹上轻轻地扫着,连带那双金眸都似乎温柔了不少。 “为什么,会用沧月这个名字?”杀生丸再次问道。 “这个……其实,是这把刀。”沧月将腰间的短刀抽出,刀身和刀柄连接处刻着“沧月”二字。 第9章 “我有记忆的时候,身上除了这把刀,就是这个佛铃铛。”沧月一手按在胸前,“那个时候,我直觉这两样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而唯一可以确认身份的就是这把刻着字的刀。我以为,作为刀的主人,刀上的字就是我的名字。” “不是,”杀生丸看着沧月手中的刀,“这不是你的刀。” “什么?” “这把刀来自京都,有着土御门家传承下来的灵力。”寡言的妖怪不知为何似乎起了一点谈兴,“也难怪你能用。” “土御门家?”沧月诧异道,“就是那个几百年前因为和妖怪大战灭族的阴阳师家族么?有土御门家灵力的刀为什么会在我手上?还有封印……安倍晴明……奈落……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前面的男妖没有回答任何问题,转身径直就走。 “杀生丸!”沧月喊道,“不介意的话,让我跟你们一起走吧。不作为合作者,只是作为同行的伙伴。如果我们真的曾经是朋友,请让我找到答案!” 前行的身影轻轻顿住,风中送来似乎毫不在意的回答。 “随便你。” 第4章儿时旧事 深夜,在神社里的一行人已经入睡,只有红衣半妖还在神社前的空地上坐着出神,不知是在想事情还是等什么人。 “哈……哈……”一只身穿火鼠裘的狗妖幼崽在森林里拼命奔跑着,身后几只丑陋的妖怪不紧不慢地追着,像猫捉老鼠一样,要把幼崽戏耍到筋疲力尽,才会一口吞下。 前方的路很快出现了尽头,是一处断崖。要被抓住了吗……绝望、不甘充斥在幼崽心里。停在断崖处,转身看着越来越近的妖怪,幼崽咬咬牙,往断崖下跳去。 “在哪里……半妖……在哪里……”追到断崖处的妖怪们往下面探头探脑,却只见崖下一片丰茂的杂草,丝毫不见幼崽的踪影。 断崖下的一处凹洞中,靠着杂草的遮掩,妖怪幼崽将自己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不会把自己的气味泄露出来。崖上愚蠢的妖怪们始终徘徊不去,幼崽渐渐地失去体力,却因为害怕,牙齿抖得磕磕作响。 “找到了!”妖怪们在幼崽终于因为体力不支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个往崖下跳。巨大的恐惧伴随着半空中的妖怪身影席卷幼崽全身。 生死之际,一道蓝光闪过,还没落地的妖怪们碎成了肉块掉落下去。双眼睁得大大的幼崽看着妖怪们的尸体,脑中一片空白。 “哟,原来是个小狗崽子。”随着一道清越的女声传来,幼崽被抱出洞穴。眼前人金发蓝眸,额上三瓣红莲妖纹,一身壶装束,却未着小袿。一身袿衣长绔,俱是深黑,只在袖口和肩腹处晕染开大朵大朵的白色佛莲。 幼崽低头看看抱着自己的那双手——尽管肤色莹白,但掩盖不了这是一双顷刻间撕碎无数妖怪的大妖怪爪子。一瞬间得救的侥幸被新的恐惧冲散,失去理智的幼崽使劲挣扎起来,却仍是被大妖牢牢抱住。极度恐慌之下,幼崽一口咬住了大妖怪的手臂,还未长成的犬齿深深嵌入肌肤之中,一小股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 “嘶……真是牙尖嘴利,”大妖怪被咬得笑骂了句,却没有将小狗崽子丢出去,反而将他抱入怀中,没有被咬的手空出来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幼崽头顶毛茸茸的耳朵。 在大妖怪的安慰下,幼崽终于松开了咬住手臂的牙齿,有些忐忑地抬头看这个救了自己,漂亮又奇怪的女妖。 “冷静下来了?”女妖怪温柔地笑道,“竟然还是个可爱的半妖狗崽子。” 可爱……吗…… 幼崽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悲伤,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好像再没有人用这么真心实意的口气称赞过自己了。 “你叫什么名字?” “犬夜叉。”温柔的女声让陷入回忆中的半妖回过神来。 “戈薇。”犬夜叉低低唤道,好像念一念少女的名字就能给自己无限的力量。 戈薇走到犬夜叉身边坐了下来,将头轻轻地靠在半妖身上,并不急着说话。 “戈薇……”犬夜叉看着身边的少女,一股不知名的情绪萦绕在心间。 “犬夜叉,你还记不记得在我的国家遇到过的那个叫真由的小女孩?”戈薇闭着眼睛,低声喃喃。 “嗯?嗯……”犬夜叉有些诧异戈薇为什么要提起这么久远的事情,但还是乖顺地回应。 “那个叫真由的女孩子,一直误会妈妈并不喜欢自己,所以怨恨着妈妈和弟弟,”戈薇回忆道,“那个时候,她其实心里很不安。曾经得到妈妈完整的爱,却被弟弟分走了。如果不让妈妈担心一下,就没法证明自己还是被爱着的吧……” “如果没有得到过就好了,如果妈妈因为自己消失而痛苦就好了……所以那个时候,真由才没有办法解脱的吧……” “戈薇……”犬夜叉怔怔地看着身边的少女,一股温暖在心中流淌,好像突然之间一些对于过去的纠结就那么释然了。 “那个时候,我被母亲的家族赶了出来,”犬夜叉慢慢地回忆起当年的往事,“母亲还在的时候,因为我的存在,她受尽了那个家族的嘲笑。她死后,那些人更加肆无忌惮。不是人类,所以他们不会接纳我;不是妖怪,所以他们不会惧怕我,” “母亲因为与妖怪结合,被视为那个家族的耻辱,连正常的葬礼都没有,”犬夜叉垂下头,看不清表情,“她被草草下葬之后,那个家族的族长跟我说,他们不会养一个污点。自那之后,我只好自己出来生活。可是,在人类的村庄中,他们看见我,只会厌恶、只会惧怕。人类讨厌我,那妖怪总可以吧,” 第10章 “可是,在妖怪的地界,他们只想杀了我,吃掉我,东躲西藏了一段时候,因为没有自保能力,我差一点就被妖怪吃了。” “那个时候,是胧月夜救了你吗?”戈薇抬头看着犬夜叉,一脸心疼。 “嗯,”犬夜叉道,“那个时候我以为会这样死去,没有长大,没有未来,在被所有人抛弃之后成为妖怪的食物。可是,那个女人救了我,虽然她性格恶劣……” “性格恶劣?” “她那个时候的样子跟现在不一样,”犬夜叉不自在地说,“我跟着她的那段时间,不仅要负责她的一日三餐,还要在她的监督下和各路妖怪打架。那个女人厚颜无耻地让我叫她姐姐,有事没事就喜欢揉我耳朵,我抓到了食物也揉,打架赢了揉,输了也揉……” “噗嗤,”戈薇忍不住笑了,“看来胧月夜应该很喜欢犬夜叉呢,犬夜叉那段时间应该也很快乐吧。” “切。”犬夜叉一脸嫌恶。 “所以,后来胧月夜离开了,犬夜叉很伤心吧,”戈薇温柔地看着犬夜叉,“以为自己再一次被抛弃,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连一个理由都没有,换了谁都会不安吧。” 犬夜叉沉默不语。 “可是,我想胧月夜能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她应该也会不安的吧。”戈薇笑了笑,接着说,“那个时候,承担了犬夜叉的人生,那么仔细地训练犬夜叉,应该是为了让犬夜叉能更好地在妖怪的世界里生存下去吧。她真的是一个很用心很温柔的人呢。这样温柔的人,一定是将陪伴犬夜叉成长当做很重要的事情了。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我想如果是胧月夜,她知道自己不能完成陪伴犬夜叉这件事的时候,一定很难过。” “是么……”犬夜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些脸红。 “做噩梦了?”胧月夜看着从睡梦中惊醒,随即一脸警惕的小狗崽。 小狗崽和胧月夜对视半晌,不自在地扭过头去,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狗崽子哪来那么多心思。”胧月夜惊讶过后,无奈地将犬夜叉抱进怀里,摸着他的耳朵安抚道,“就当我突发善心吧。而且你父亲算是我的长辈,照顾你也是我的责任。” “父亲?”狗崽子一脸落寞,倔强地说,“他早就死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身边的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妖怪怎么会接受我这样的半妖,他们都只想把我抓住当补品吃掉……” “勉强要说的话,你可以叫我姐姐,”胧月夜说,“我受你父亲养育之恩,对我来说,他算是父亲,也算是老师。犬夜叉,你的父亲是一个很伟大的妖怪,他心中对人类,对妖怪有着非同一般的信念。而你,也是他信念的一部分。” “可他还不是死了!”狗崽子听到这话,激动地喊道,“母亲说,他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掉了!” “说什么为了保护我,谁需要他的保护了?如果他真的想要保护我,为什么不让我生成人类,或者妖怪,为什么让我成为半妖……既然让我生为半妖,又为什么不继续保护我……” “犬夜叉……”女妖怪看着情绪激动,满脸泪痕的小狗崽,心中沉重。 “犬夜叉啊……” 女妖怪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觉得身为半妖是原罪么?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存在,他们都在努力地活着啊……” 小狗崽停住了哭泣,怔怔地看着胧月夜发愣。脸上的泪痕被温柔地擦去,头顶上的手十分温暖。 “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半妖,”胧月夜抬头望着星空,那璀璨的星空仿佛一个人灿烂的一生,“他说过,没有谁能选择自己的出生方式,但是,每一个生命都可以选择怎样活着。他身为半妖,却选择成为了阴阳师,成为那个时代最出色的男人。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将他视为值得尊崇的存在。” “后来呢?”狗崽子被吸引住了。 “后来啊……后来死了啊。”胧月夜的声音有些悠远。 “哦。”轻描淡写的结局让小狗有些沮丧。 “每个生命来到世上,都要死的。”胧月夜有些好笑地摸摸狗耳朵,“有什么可伤心的呢。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犬夜叉,你想要怎么活下去呢?” “我……我不知道……”这样的问题对一只小狗崽来说还太深奥。 “没有关系,没有答案就慢慢想,”胧月夜笑着说,“可是你要记住,犬夜叉,哪怕是半妖,你也有你父亲的血脉,有獠牙和爪子,这是你去寻找答案的依仗。” “那……那你会带我去找答案么?”小狗忐忑地看着女妖怪。 “答案要你自己去找。”看着小狗耷拉下去的耳朵,胧月夜忍不住安慰道,“不过在那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要自己去找答案啊……”犬夜叉默默地想着当年的情景。 “犬夜叉?”戈薇晃了晃陷入沉思的犬夜叉。看着他的神情,心知别扭的狗子已经从往事的纠结中释然,于是问道,“呐,犬夜叉,现在胧月夜这情况,你打算怎么办呢?” “反正要等她回来再说。”犬夜叉想起胧月夜对自己一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头疼又烦躁。 “可是,她不是追杀生丸去了么?”戈薇想起胧月夜追寻杀生丸而去的情景,思索道,“两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命定夫妻的魂契也能断掉。而且,看杀生丸的样子,好像并不是真的不在乎胧月夜的样子,但那种傲慢又冷漠的态度,真是奇怪啊……犬夜叉,为什么你不知道他们是未婚夫妻啊?” 第11章 “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是未婚夫妻,”犬夜叉不满地说,“那个女人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和杀生丸的关系,而且她带着我在路上和杀生丸碰到,我才知道有这么个哥哥。当时他们俩还大吵了一架,我怎么会想到他们居然是这种关系。” “大吵一架?”戈薇惊讶道,“他俩的关系有这么恶劣么?” “哼,谁让杀生丸是个讨厌的家伙。”犬夜叉嫌弃道,遂向戈薇回忆当年的事情。 两百年前。 “啊!”一只蜥蜴妖怪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哈哈,看到本大爷的厉害了吧!”长高了一些的小狗崽兴奋地围着昏死在地上的妖怪打转。 “干得不错,犬夜叉,”清越的女声传来,“你又有进步了!”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小狗崽几步蹦到女妖怪面前,得意洋洋地自我夸奖。 “是,是,犬夜叉最厉害了!”胧月夜好笑地符合着狗崽子,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耳朵。 “不要随便摸男人的耳朵,知不知道!”小狗崽子慌忙捂住耳朵,四处逃窜。 正在打闹着,胧月夜突然停下看向前方。 “这么久不见,你竟然就是和这只半妖混在一起?” 来的是一只纯血大妖怪,银发金眸,额间一道蓝月妖纹,白色的衣袍上绣着大片樱花,深蓝色的腰带在风中时不时扬起。 “就算是半妖,那也是你血脉相连的弟弟,杀生丸。”胧月夜严肃地看着前面的男人。 “一个卑贱的半妖,有何资格配称我杀生丸的兄弟。”男妖傲然道。 “杀生丸,你在生什么气?”胧月夜无奈,“你别忘了,你也曾接受过半妖的教诲。而且,这是你父亲拼了命也要保护的孩子……” “不要提我的父亲!”杀生丸厉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卑贱的半妖,本该在战场上死于荣耀的父亲,怎么会死在一个人类手上!” “可那也是他的信念!”胧月夜反驳道,“杀生丸,你难道就没有要守护的东西么?” “我杀生丸,为什么要有所谓守护的东西!”杀生丸周身的气场还是越来越冷,“一个强者,唯有自己的力量才能证明一切。守护,那不过是让自己内心变得软弱的开始。我的父亲,你的父亲,无不是世间最伟大的强者。可是因为所谓的守护,最后落到了什么下场?一个因为人类女人和半妖凄凉地死去,一个因为爱上人类的妻子永堕地狱……” “你过分了!杀生丸。”胧月夜闭了闭眼,缓了一阵,才说,“看来今天不是谈话的好时机,既然你不愿意承认这个弟弟,那就由我来照顾他好了。”说罢,抱起呆愣的狗崽子就走。 “你要带这个半妖去哪里?” “与你无关。”胧月夜冷冷地说,“一个不被承认的半妖,随便我带他去哪里都无所谓不是么?” 身后的男妖不再说话,两只妖怪就这样渐行渐远。 “原来杀生丸因为犬夜叉的父亲才会对半妖有这么大的偏见么?”戈薇恍然大悟。 “切,他本来就看不起半妖。”犬夜叉嫌恶道。 “看来胧月夜和杀生丸对半妖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啊,怪不得他们魂契会断。”戈薇说着有些担心,“这样的话,胧月夜直接追过去好么?他们会不会又吵起来啊?” “谁知道?”犬夜叉满不在乎地说,“反正就杀生丸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说不过三句他俩就该散了。等那个女人回来再问问情况呗。” 可惜的是,直到天亮,那个据说会和杀生丸吵得不欢而散的女人都没回来。 “我和杀生丸结伴同行了,你们自便。”一张信笺被送到戈薇手中,送信的式神已经变成符纸飘落在地。 “切,那个女人……”犬夜叉听戈薇读完信笺上的内容,一脸不满。 “胧月夜大人跟着杀生丸走了?”醒来的弥勒问道。 “真是随便啊……”七宝感叹。 “毕竟曾经是未婚夫妻,跟着杀生丸的话,那位大人也不会有什么麻烦的。”珊瑚说。 “好啦,犬夜叉,”戈薇念完信,看着又开始闹别扭的狗子,安抚道,“胧月夜和杀生丸走了,应该是为了解决封印的事情。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和奈落有关,大家最终的目的一致,总会碰到的。” “哼,那个女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现在的目标就是打倒奈落!”被安抚住的犬夜叉瞬间满血复活。 一行人重新向追踪奈落的旅途前进。 第5章一目连(上) 一行人沿着河流前进。 “为什么沧月大人要和这个讨厌的男人一起旅行啊……真是的……”被关了七天禁闭的幻终于从铃铛里出来,结果发现世界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可是,杀生丸大人好像并没有说过要邀请仙女大人一起旅行诶……”骑在阿哞身上的铃奇怪地说道。 “喂,你这小鬼,”幻瞪着铃,不满地说,“你以为沧月大人就愿意跟你们这些小鬼还有那个讨厌的狗妖一起走吗?” “为什么不愿意呢?”铃更奇怪了。 “小鬼,你有什么可不满的,”牵着阿哞的邪见抱怨道,“本来杀生丸大人追踪奈落还要照顾一个人类小鬼就已经够麻烦的了,结果中途还要插/进来这个奇怪的女人,你们知不知道自己会耽误杀生丸大人多少时间啊?”说着,邪见又开始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杀生丸大人是怎么想的,捡了一个人类小鬼还不够,还要带上这个说人不像人,说妖不像妖的女人,这品味真是越来独特了……” 第12章 “你在说什么?小妖怪。”幻阴森森地看着邪见。 “什么小妖怪?叫我邪见大人!”邪见不满地回道,却招来幻一顿老拳。 “吵死了!”前面并排走着的二人异口同声。 “噤声!”沧月开口教训道,“幻,你再胡闹,就回铃铛里去。” “沧月大人!”幻不满地向沧月控诉,在主人威严的气场下还是不情不愿地结束了打闹。 “杀生丸大人……”唯一不在状况内的小女孩突然说,“铃肚子饿了。” “肚子饿了就自己去找食物。” “哦。”女孩乖巧地回答着,从阿哞身上滑下来,准备离开大部队去填饱肚子。 “邪见!” “幻!” 再次的异口同声让二人对视了几秒,不自在的气氛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 “邪见,”杀生丸转过头,若无其事地向邪见说道,“你跟着铃。” “幻,你也去。” “知道了。”金发少年哼了哼,转身跟着一人一妖离去。 其余人离开后,留在原地的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杀生丸径自走到河边坐下,面朝河水继续沉默。 沧月见状,跟过去坐下,一时间周遭只有河水潺潺的声音。 “在杀生丸眼里,我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沧月突然打破沉默。 “相处了这么些天,我以为多少能得到一点答案。可是,你从未泄露一丝一毫关于过去的事情。既然允许我同行,为什么又表现得你我之间无甚关联的样子……” “是沧月?还是胧月夜?”在沧月以为又一次不会得到回答时,杀生丸开口了。 男妖一双金眸注视着身边的沧月,仿佛要看到她被封印的灵魂里去。 “如果是胧月夜,即使亲近人类,她也不会学着人类那软弱和恐惧;可是你,你在恐惧什么?”男妖逼视着沧月,一字一顿地说道,“又为什么会恐惧?” “我……”沧月有些喘不过气来,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心思在男妖面前仿佛无所遁形。 身边的杀生丸不等沧月回答,突然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空中,原来是一群蜜蜂妖怪飞过。 “这是什么?”沧月看着蜜蜂妖怪,奇怪地问道,“他们的气息也和那个叫奈落的妖怪一模一样。” “是奈落的最猛胜。”杀生丸说道,“不,还有那个名叫琥珀的小鬼的味道。” 正准备追踪着味道过去,沧月胸前的佛铃突然无风自动。剧烈的晃动让沧月顿时警惕。 “幻!”“不好,铃他们出事了!” 杀生丸停住,似乎在犹豫什么。 “我去找他们。”沧月坚定地对杀生丸说道,“不用担心,我会将他们安全地带回来。” 深深地看了沧月一眼,杀生丸转身离去。 “贪狼,出!” 目送杀生丸离去之后,沧月召唤出式神,出发追踪铃等人的踪迹。 另一边。一个昏暗的山洞中,铃和一群小孩被关在一起,邪见被困成粽子扔在一边,而幻浑身浴血,奄奄一息地躺在囚笼之外。 “啧啧,真是不堪一击的式神啊,”一个沙哑的男声从上首传来。坐在石榻上的男妖怪肆意地把玩着从邪见那里夺来的人头杖,一边打击着幻,“你不是一般的式神吧?看起来是个器灵化成的式神?这倒是还有些用处,正好可以和那些小孩一起成为你的补品了,狐妖。”男妖怪转头对身后的黑影说。 “好饿……好饿……”黑影分明是个还没完全化形的残魂,除了嗜血的本能外毫无理智可言。 “啧,”男妖怪看着粘稠如一团沥青的黑影,嫌弃道,“把自己切成一片片的,也不嫌恶心。” “可……恶……”幻不甘地挣扎着,看着越来越近的黑影有些绝望。 “恶灵,退!”一道灵力向黑影袭来,却被男妖怪挡住。 “哟,来客人了。”男妖怪轻佻地说,“狐妖,看来这个小式神你暂时吃不了了。退下吧,等我接待了贵客再说。” 黑影不甘地缩回洞穴最暗处,仿佛消失了一般。 “就是你欺负了我的式神?”清越的女声从洞口由远及近而来,白衣紫绔的巫女走了进来。 “怎么能说是欺负,明明是这个小式神没头没脑地闯到我这洞穴里来挑衅,我才给了他一点教训。”男妖怪将人头杖放在一边,站起身来看向来人,“美丽的姑娘,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 “还好么?”沧月并未理会男妖怪的调戏,蹲下身探查幻的伤势,灵力四泄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魂飞魄散。 “沧月大人……”看到主人,金发少年委屈巴巴。 “回来吧。”沧月安抚道,“铃铛可以保护你。” “嗯。”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化为白光回到铃铛里。 “真是主仆情深啊。”男妖怪抚掌笑道。 “你是……堕神?”沧月起身观察男妖怪。只见眼前的男妖怪一身黑色的狩衣,黑色的长发及地,一只眼睛被头发遮住,另一只眼睛是鲜血般的红色,浑身透着一股诡异的邪气。 “堕神?没想到还有人能看穿我身份哪。”男妖怪感叹道,“自我介绍下,我叫一目连。阁下又该怎么称呼呢?巫女大人?还是妖怪小姐?” “巫女还是妖怪,那都跟你没什么关系吧。”沧月说道,“反倒是你,一个应当在神社中受人供奉的神灵,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为什么要伤害人类?” 第13章 “供奉?你说的是那群有事的时候才会来求我的人类么?”一目连嘲讽道,“有事的时候,就装出一副虔诚的样子;没事的时候谁都不会记得神灵的存在。他们信仰神灵,无非是要满足自己的欲望。这种为利益而活的生命,贪婪又浅薄,他们有什么资格来请求神灵的庇护?” “竟然是因为被人遗忘而堕落的神灵么……真是可悲。”听着一目连的嘲讽,沧月了然。 “你知道什么!”一目连仿佛被踩到了痛处,厉声说道,“那群贪得无厌的人类,赚钱要来求我,结婚要来求我,生病要来求我,就连要死的时候,因为惧怕死亡,还要来求我。神灵依赖人类的信仰而生,就应该无时无刻去满足他们任何欲望吗?神灵一旦没有能力满足他们的要求,就会被放弃。没有供奉,没有信仰,不被任何人记得,孤零零地在神社中死去,连曾经存在的意义都没有 ……” “既然这样,那些人类也该承担神灵的怨恨!在神灵的报复中去恐惧、去愤怒!那些低劣的人类啊,他们不知道自己那肮脏的灵魂里,仇恨、恐惧、愤怒有多么强大的力量,远比信仰更有价值成为神灵的祭品!” “所以,这就是你要抓捕人类孩童的理由?”沧月冷冷地说。 “不,那只是个交易而已。”一目连挑唇一笑,“我抓捕这些小鬼,他们的心脏归狐妖,他们的灵魂还有那些村民的愤怒归我。这不是很划算么?”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沧月拔出腰间的短刀,指着一目连道,“身为神灵,却因为人类的遗忘而堕落,你与你口中那些肮脏的灵魂有何区别?” “哼,那就要你能不能阻止我了。”一目连冷笑,委地的长发突然像利剑一样朝沧月射去。 沧月极速跃起,一刀砍下刺来的头发。然而散落在地的头发像某种活的生物一样蠕动着,很快聚集成团游向沧月。 “这可是我灵发呢,美丽的姑娘,”一目连看着被头发包围的沧月,邪恶地笑道,“可不是区区附有阴阳师念力的刀就能斩断的。” 沧月看着四周像活物一样的头发,冷静地想了想,突然将短刀往左手一划,手心鲜血流出,却没有掉落在地,而是源源不断地流向刀刃。吸收着血液的短刀突然迸发出强烈的蓝光,直到吸足血液,刀上的光芒才暗淡下去。 一旁看好戏的一目连直觉不对,正想逃离,却被一道恐怖的灵力刺中。 “邪神,斩!” 沧月提刀看着被灵力斩到的一目连。一团漆黑的邪气包裹着他,对方是死是活无法确认。 “真是……甜美的味道啊……”邪气逐渐散去,显现出来的一目连身影和之前大为不同。面前的男妖显现出了他堕神的本象。一目连不再是之前身着黑色狩衣,发遮一目的普通男子样貌。此时的他活生生一副地狱恶鬼的样子。头上生出两只尖锐的犄角,白发及地,一半脸被头发遮住,另一半没遮住的脸被青色的妖纹全部覆盖。上身赤裸,左右两臂各缠着一条吐着信子的黑色毒蛇,然而肋上有一处深刻见骨的伤口,往外躺着绿色的毒血,正是沧月的短刀所致。 “没想到竟然有这么让人惊喜的收获。”一目连迷醉地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叹息道,“在强大的巫女灵力掩盖下,竟然是一只纯血大妖怪的血肉。原来是被封印了妖力,妖也不是,人也不是,真是可怜啊哈哈哈哈……” 沧月握紧手中短刀,冷冷地说:“看来,刚才那一刀还不够,才让你还有精力在这里嘴碎。” “啧啧啧,我现在倒对你真有兴趣了呢,美丽的姑娘,”一目连恶意地对着沧月笑道,“就算是被封印,也还是大妖怪的灵魂。让我看看你的内心吧,姑娘……然后,把你的灵魂奉献给我!” “风镜!” 第6章一目连(下) 随着一目连双手结势,狂风席卷山洞,似有一层无形的牢笼将沧月困住。 “这是……”沧月以刀护身,避过这一阵狂风。然而当风停止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迷阵。 此处空间仿佛由许多面镜子拼接而成,但每一面镜子映照的都不是沧月的影子,而是许许多多不同的场景。沧月看着这些场景,心中冷笑,“以为我会被区区幻术迷惑得心智全无么?” 说着,拔出腰间的短刀向镜面砍去。奇怪的是,一阵刺耳的刺啦声过后,镜面没有任何损坏。 “呵呵呵,美丽的姑娘,”空间里一目连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这可不是什么幻术呢,神灵的力量,就是要让每个人面对自己的内心,才能了解他们的请求啊~来吧,把你的内心敞开,让我看看你的恐惧和悲伤!” 巨大的吸力突然从镜中传出,沧月还来不及避开,便被镜面诡异的漩涡吸了进去。 “沧月大人,沧月大人……” “是谁在叫我……”沧月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站在一间草屋内。地上跪着一个小男孩,叫着自己的名字。 不,准确地说,男孩叫的,是躺在塌上的那个巫女的名字。 这里是……沧月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巫女和男孩。 “是草太郎啊……”巫女在男孩焦急的呼唤中醒过来,温和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沧月大人……”男孩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您快走吧,我是来帮助您离开的!” 第14章 “离开?”巫女疑惑道。 “是的,沧月大人,”男孩焦急地说,“村长……村长他们……他们相信了那个邪僧的话,说您是妖怪,要将您烧死!” “这样啊……”巫女坐起身来轻叹道,“草太郎也这么觉得么?” “不!”草太郎坚定地说,“我的命是沧月大人救的,我母亲的病也是沧月大人治好的,这次妖怪袭击村子,还是沧月大人保护了大家,并且还因为这件事受了伤。这样的沧月大人,怎么可能是妖怪?” “可是,我确实和大家说的一样,在这个村子待了十年,却一点变化都没有啊……”巫女叹道。 “那……那也可能是沧月大人的灵力太强大了,所以才能一直保持容貌!”草太郎握拳,坚定地说。 巫女看着毫不怀疑自己的男孩,叹息着笑了笑,“算了,我们走吧。” “嗯!” 可是,男孩扶着巫女刚刚走出屋门,就被一圈人围住。 “草太郎!”一个中年男人跑出人群,将草太郎狠狠抓住,拎了回去。 “各位,”人群分开,一个游方僧人打扮的和尚走出来,“我会以佛家的法力让这个妖怪现出原形,收服她后,这妖怪的妖刀我会带回寺院净化。” “拜托您了,法师。”村民们纷纷向和尚行礼,生怕被妖怪伤害。 “法力!”和尚将几贴符咒抛向巫女,念念有词。不想符咒还没贴到巫女身上,就掉落在地。 “原来是觊觎我的刀啊……”一直垂首站在屋门口的巫女低低笑道。 “啊!好厉害的妖怪!”和尚惊讶道,“大家不要怕,这只妖怪尽管厉害,但是她已经受伤了。看我收服她!”说罢,和尚举着禅杖向巫女地脑袋狠狠打去,却在半道上突然停住。 一股痛意和凉意从腹部传来,和尚低头看了看血流入注的腹部,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啊!”一阵尖锐的叫声响彻天际,“妖怪杀人了!” 围观的妇女们尖声惊叫着四处逃窜,手持武器的男人们尽管瑟瑟发抖,还是包围着巫女,试图制服她。 “刷——”巫女将短刀从和尚的腹部抽出,带着一袖血迹和村民对峙。 一个手举锄头的男人往前走上两步,却终于因为害怕而软倒在地。倒下的男人仿佛释放了一个信号,剩下包围着巫女的村民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沧月大人……”草太郎挣扎着从父亲怀里出来,追着巫女的背影。 “草太郎,回来!”男孩的父亲焦急地喊道。 “回去吧,草太郎。”巫女叹息道。 “至少,至少让我送您到安全的地方!”草太郎坚定地说。 巫女不再说话,默许了男孩的跟随。 “啧啧啧,真是可悲啊,为了一群愚蠢的村民,差点连命都丢掉。”一直跟着巫女行踪的沧月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蛊惑。 是谁? “不甘?愤怒吗?沧月,”那个声音接着说道,“那些低劣的人类在你面前装得那么纯良,为了他们你付出了一切,背负着守护他们的责任没有任何轻松的时候。可是一旦被认为有可能伤害他们,这些自私的人类啊,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消灭你!” 那个声音带着黑暗的蛊惑,像蚕丝一样一圈圈将沧月包裹。“怨恨吗?谁也不会对你感恩。痛苦吗?你不知道自己所有的付出是为了什么……” “不,不……还有草太郎……”陷入黑暗中的沧月在心里挣扎着。 “那个讨好你的孩子啊,他早就忘了你了。不,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忘了你了!” 画面一转。森林里,一位白衣紫绔的巫女孤零零地倚在一棵大树下。 “好几天了,”巫女自言自语道,“没有约定的信号传来,难道草太郎出事了吗?” 巫女挣扎着,最终下定决心,回村子一探究竟。 “话说,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和尚最后怎么样了?”迎面两个村民边走边聊,村民甲问道。 “村长说,要去隔壁的村庄请巫女过来超度这个和尚的灵魂,”村民乙说,“毕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说不定会产生邪灵呢。” 听到这句话,巫女的脚步顿住,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萦上心头。她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村民越走越近,知道他们注意到自己。 “咦?”村民向巫女行礼,好奇地问道,“这位大人,您是从隔壁村过来帮忙超度灵魂的么?” “我……”巫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你们的村子里没有巫女么?” “早就没有了。”村民回忆道,“自从十年前,这个村子的巫女死于瘟疫后,就再没有出现过可以继任巫女神职的人选了。” “是……是么……”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强烈,巫女拜别两个村民,匆忙向村子里赶去。 到了村子之后,巫女惊讶地发现村子里一片祥和。没有邪气,不存在被控制的迹象。人们来来往往,看到自己和看到陌生人毫无区别。 “请问,您是村长从隔壁村请来的巫女么?”一个村民好奇地上前问道。 “冒昧问一下,”巫女摇摇头,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村子有死去的和尚的?” “这个说起来还真是奇怪,”村民一手握拳,撑着下巴思索道,“几天前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发现大半夜的,大家拿着锄头聚集在村头空了好多年的神社门口,围着一个死人。大家都很害怕,以为自己杀了人。可是检查了尸体之后,又发现不是村子里的人干的。村长说,有可能是村里出现了邪祟,为了避免那个被杀死的法师被邪灵夺取身体,要尽快找人来超度。” 第15章 说话间,一阵小孩的吵闹声穿过来。 “草太郎!你别跑那么快……”一群小孩子追着一个男孩跑过来。 “草太郎?”巫女欣慰地轻唤男孩的名字。 “大人,您认识我?”跑过来的男孩惊奇地问。 眼前的巫女面容似乎有些悲伤,让人忍不住想要安慰她。 “刚刚听到他们叫你的名字,”巫女笑笑,“草太郎这几天有出过村子么?” “有呢,我忘记是为了什么跑出去了,”草太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差点在森林里迷了路,还是父亲带着好多人来找我,才把我带回来的。” “是吗……”巫女低低地叹道,摸摸草太郎的头,“以后不要乱跑了。” “嗯,我知道了!”被眼前的巫女摸完头的草太郎,脸红成了猴子屁股。 “不记得了么……”沧月看着眼前的巫女失魂落魄地朝自己走来。 那个蛊惑的声音又出现了。 “真是可悲啊,就这么被遗忘了,连怨恨的理由都找不到。谁都不记得你,没有对你的信仰,没有对你的仇恨,没有对你的愤怒,你的存在还有什么理由呢?沧月,悲伤吗?恐惧吗?即使拼命地想要和他人产生羁绊,也从来不会成功。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呢?你没有做错什么啊,错的都是他们!那群忘恩负义的人类!” “来吧,愤怒吧,怨恨吧,把你的灵魂交给我,和我一起让他们付出代价!” 一圈又一圈的黑暗缠绕上来,越发浓重的邪气缠绕在沧月四周,仿佛马上就要把她拖入无边无际的深渊。 “我说你啊……”被缠住的沧月突然开口道,“真是个恶心的家伙呢。” “不仅肆意窥探他人的恐惧,还要利用别人的痛苦来满足自己龌龊的癖好,真是下作得很!就算因为害怕无法和他人产生羁绊又如何,每一个人都不可能独自在世上生活着。果腹需要食物,居住需要房屋,难道人们不记得,我就没有生活在和他人的羁绊中了吗?我是恐慌自己找不到存在的理由,可是那是我自己的问题。恐慌是真实的,这不是他人的罪过,而恰恰是我存在的证明!” 沧月突然抬手,刺穿了对面与自己有同样容貌的巫女胸膛。“只有向你这样狭隘又自私的灵魂,才会轻易忘记从别人那里获得的感激、信任,抱着一些不知所谓的怨恨堕落成这副模样!” “碰——”四周的黑暗一寸寸碎裂,沧月又回到了昏暗的山洞中,眼前的巫女变回了一目连的样子。 “不……不可能……”一目连震惊地看着沧月,“你怎么可能打碎我的风镜!” “一个堕落的邪灵,神器也无法在你手上发挥应有的力量。”沧月嘲讽道。 “是么,”一目连低低笑道,“可就算是这样,你也别想打败我!” “呃……”沧月瞪大双目,不知什么时候,一目连委顿在地的白色长发悄悄绕到沧月的背后,如利剑一般刺穿背脊。 “呵呵呵,”一目连得意地笑道,“美丽的姑娘,你注定要将灵魂送给我当食物!” “是么?”沧月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一目连直觉不对,低头看向胸膛处,只见刺穿胸膛的手已经变成了尖利的爪子。“呲啦——”一下,一颗跳动的心脏被掏了出来。 背脊上的长发缩了回去,眼前狰狞的男妖怪又变回了黑发男人的样子。 “这就是邪恶的来源么?”沧月用力一握,心脏碎成无数光点。 “一目连大人,谢谢您听到了我的请求,让我妈妈好起来。”飞散的光点中,出现了一个荒废已久的神社,一个浑身衣服打着补丁的小女孩来到这里,给神社里的神献上一束自己花了一早上采来的新鲜水果。 “原来是那个时候的事情啊……”一目连看着飞散的光点,喃喃道,“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听到她的请求,还是来感谢我了啊……” 黑发男人虚弱一笑,身形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安息吧……” 看着一目连的回忆,金发蓝眸的沧月在心中默默祈祷。 第7章月下和服 消失了…… 森林里,追踪琥珀气味的杀生丸停了下来。在确认这一带确实没有了那个叫琥珀的小鬼踪迹后,杀生丸果断选择返回和沧月分开的河流边。 然而,回来的只有铃和邪见。 “杀生丸大人!”铃远远地看见走来的白色身影,飞快地跑过去,一脸焦急地说,“杀生丸大人,不好了,仙女大人她……” 这个血腥味……是那个女人的! 杀生丸起身欲飞走,见铃和邪见想要跟随,于是开口道:“铃,你留在这。” “邪见,你也是。” “不要啊,杀生丸大人!”邪见一脸欲哭无泪,但杀生丸并未理睬,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那个女人……到底在干什么…… 另一边,一目连的山洞里。一头金发的沧月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到底是因为被封印了妖力么?这么一会儿,就支撑不住了…… 感受着体内混乱的妖力和灵力,沧月觉得自己浑身像被千万根钢针扎透一样,每一处都达到了痛苦的极致,偏偏意识十分清醒,大脑清晰地传递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信号。 “心脏……给我心脏……”前面如沥青般粘稠的黑影越来越近,无意识地呼唤着新鲜的血肉。 第16章 这个样子,连灵力都用不了…… 真是不甘心啊……死在这样肮脏的灵魂手中…… 不过,还好那些孩子逃了出去…… “天生牙!” 就在沧月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的时候,一道白光闪过,黑影顿时被劈成两半,消失在山洞里。 清贵冷傲的身影出现在山洞里,闻着空气中逐渐消散的气味,杀生丸蹙了蹙眉。竟然是那只狐妖的残魂?为什么会出现了?还有那个气味,又是和奈落有关么…… 男妖缓缓走到沧月身前,低下头,看着地上女妖的头发一点点变回黑色,爪子消失不见,一双柔若无骨的人类女人的手布满了干涸的血迹。 真是乱来啊…… 不知是谁轻轻叹息一声。 “胧月夜……” 是谁……是谁在叫这个名字…… “胧月夜……” 你是谁?我又是谁?只有我一个人了么?好寂寞……好害怕…… 一个金发蓝眸的小女孩在黑暗的庭院中哭泣。 “胧月夜,”一只男人的手抚在女孩的发顶,温柔地抚摸着,“因为一个人在这里不熟悉,所以害怕吗?” “嗯……”女孩呆呆地看着男人,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哭泣,轻轻地点了点头。 男人温柔地笑了笑,随意坐了下来,将女孩抱进怀里。 “哥哥小时候在这里生活的时候,也很害怕哟。” 听到男人这句话,女孩惊讶地抬头看他。 “院子里总是空荡荡的。除了父亲,几乎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每天一到晚上,这个地方就静悄悄的,就像现在一样,好像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女孩听着男人的形容,冷不丁打了啰嗦,但还是抓紧男人的衣袖说:“你……你不要害怕……” “嗯,”男人看着女孩,笑道,“哥哥已经不害怕了。因为那个时候,哥哥发现了这里藏着的东西。” “东西?”女孩不明白。 “是啊。”男人说着一挥衣袖,庭院里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 “哇!”女孩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株巨大的樱花树在庭院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纷纷扬扬的粉色花瓣飘落在空中,和闪烁着绿色微光的萤火虫交织在一处。微风轻拂,空气中充满了干净的花香和青草的气息。暗夜沉重的寂静被打破了,一切仿佛漂浮在轻软透明的薄雾之中,有幽远的歌声抚慰着幼小的心灵。 “好漂亮!”女孩沉浸在如梦似幻的景致里。 “其实黑暗里未必就藏着可怕的东西。人们之所以害怕,都是因为未知。不知道黑暗是什么,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那些未知的东西,可是一旦真的接受了,就会发现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是吗?” ……接受啊…… “仙女大人!”一道惊喜的稚□□声传来,“您终于醒了,铃好担心!” “没事了,铃。”醒来的沧月笑着摸摸小女孩的脑袋。 “您做了好梦么?”铃好奇道,“刚刚您睡着的时候笑了呢!” “是啊……一个好梦……”沧月眼神悠远地笑了笑,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问道,“铃,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杀生丸大人救您回来的呢!”铃一脸兴奋地说,“杀生丸大人最厉害了!” “是么?”沧月看向不远处面朝坐在石头上休憩的男妖背影,耳边是叽叽喳喳的小女孩的吹捧。 “那个时候,听从您的吩咐,邪见爷爷把铃和那些孩子都安全带出来了。铃知道,杀生丸大人一定能够及时赶过去救您的!” 沧月听着小孩子的话笑了笑,突然问道:“铃,那个时候……你不怕我么?” “怕您?”铃困惑地歪了歪头,说:“您是指,那个时候您的样子吗?” 沧月轻轻点了点头。 “不怕呢,”铃笑着说,“那个时候您的样子虽然变了,可是铃知道,您还是仙女大人呢!就像杀生丸大人一样,虽然平时邪见爷爷老说杀生丸大人可怕,但是铃知道,杀生丸大人最温柔了!” “杀生丸啊……”看着前面的白色身影,沧月叹道,忽然很想知道这个小女孩和大妖怪之间的羁绊,于是试探着问道,“铃……是怎么遇到杀生丸的呢?” “杀生丸大人救了铃啊。”铃说。 “铃第一次见到杀生丸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小孩子的形容能力有些糟糕,沧月只好慢慢引导。 “第一次见到杀生丸大人……”铃皱着小小的眉头回忆道,“杀生丸大人好像是躺在树底下受了伤的样子,铃给杀生丸大人抓了好多鱼……” “受伤么……”沧月接着问道,“那个时候杀生丸的左手就断了吗……” “铃!”小女孩正准备回答时,前面休憩的男妖唤道。 “不是说要去找晚上吃的食物么?” “是,杀生丸大人!”不知道为什么杀生丸大人要让自己去找食物,虽然自己并不饿,但铃还是乖巧地答应着去觅食了。 大妖怪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醒来后倚坐在树下的女人,一阵无言的尴尬在二人之间弥漫。 “那个……”沧月有些心虚地笑。 大妖怪却移开了目光,突然起身飞走。 看着消失在空中的光点,沧月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夜。明月高挂,河流下游的一处深潭倒映着洁白的玉盘,草丛中几声虫鸣让夜晚越发静谧。 第17章 “哗——”一个身影跃进深潭之中,捣碎了潭中月影,荡起满池碎玉涟漪。 赤裸的身体从水中浮出,黑色的长发带起一些水流,如星河浩渺的夜晚一般光华璀璨。细滑的肌肤上滚落一串串水珠,一时之间,竟教人不知是水珠更晶莹还是那肌肤更剔透。沧月在潭中游了几个来回,只将脑袋露出水面,全身浸在深潭之中,想要祛除一身血腥味。这时,一阵细微的脚步由远及近,停在岸上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好像被扔在了地上。 沧月转头向岸上看去,是一套白色绣红莲纹样的衣服。衣服不远处,是转过身背对着沧月的杀生丸。 歪歪头看看地上的衣服,又看看背对着自己的男妖,沧月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你的衣服。”没有转过身来的男妖说罢,径直走到潭边的大树下,选择看不到潭水的那一面树干倚坐。 沧月游到岸上,拿起地上的衣服,又看看被自己扔在一旁,因为沾满血迹已经看不出白色原样的旧衣服,轻轻说了声:“谢谢。” 月色下,飘逸的白色大袖上,一朵朵红色莲花在朦胧的光晕中越发鲜艳,仿佛是谁不曾说出口的心事。 “杀生丸。” 换好衣服的沧月倚坐在面朝潭水的树干一面,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也不在乎身后树干另一面的男妖是不是在听,好像只是因为这月色,有了想要说些什么的心情。 “在一目连的山洞里,我看到了最初凭借巫女身份在人类村庄行走的过去。” “那个时候,”想起过去的事情,沧月发现自己内心已经如此平静,“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陌生了。没有过去,没有身份。后来因为和妖怪战斗,保护了一个村庄,那个地方的村民称我为巫女。就那样,我在那里住了十年,守护了他们十年。却因为接着几年大旱,村庄颗粒无收,一个游方僧人来到那里,告诉村民,村庄收成不好是因为出现了可怕的妖怪,变成人的模样给他们带来灾难。而那个妖怪,就是我,一个在人类村庄里生活十年却样貌不变的巫女。本来,村民们将信将疑,可是那个邪僧却在后来一次妖怪袭村的事件中,给村民施了幻术,让大家看到他们信仰的巫女是一只狰狞的怪物。” “一心守护的村民,因为心怀不轨的邪僧,要将我烧死。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杀人,为了自己能活下来。” “现在想想,人类血液的温度其实和妖怪没什么两样呢。可是那种温热的血液溅在身上的感觉,至今都很难忘记啊……” “无法与妖怪相处,也无法与人类长久相处。自那之后,我一点点学着人类世界的规则,为了更好地隐藏自己。” “可是,哪怕已经习惯了四处流浪,但是依然希望能有人记得啊……” “你问我在恐惧什么,我想我恐惧的就是这个吧,无法与任何人发生羁绊,无法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 “你说,胧月夜不会产生人类的软弱和恐惧。如果那是我,那也是过去的我。过去发生过什么,我无力改变,但知道过去的因果,我才能知现在。知道答案,或许也不能改变什么,我也无法掌控将来的命运。可是,我现在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现在只是沧月,是这个有所恐惧,追寻答案的人。” “你我曾随父亲在四百年前与妖狐玉藻前有一战。”树干另一边的杀生丸突然开口。金眸望着天上的明月,杀生丸心绪一阵复杂。 “当年玉藻前在京都统治人类,父亲受土御门一族之邀带着我们前去战斗。在那场战斗中,土御门全族皆灭,父亲因为最后杀死了玉藻前,打下了后来建立西国势力的基础。当时,玉藻前的怨念被剩下的阴阳师合力镇压。由于感念父亲的功勋,又因我在此战中立功,那些阴阳师听从了父亲的建议,将镇压玉藻前怨念的神石命为杀生。” “两百年前,我前往京都的时候,供奉在天海寺院的杀生石化为齑粉。那个地方……当时什么都找不到,残存在京都的妖怪告诉我,他们最后看见你和一只妖狐的怨灵,是在城外的那须野森林中。但是,当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只有怨灵残留的气味……” “你的过去,因为那只妖狐毁去。如今,那妖狐的残魂再次现世。它和你的恩怨还没有了结。” “如果恐惧的话,就以沧月的身份将那只藏在背后的妖狐找出来吧。” “那时候,再来回答我,你是沧月,还是胧月夜。” 男妖站起身来离去,银色的长发在月夜下化为一道流光。 “杀生丸……”看着那消失在月色下的优雅身影,沧月轻声叹息。 “杀生丸……用天生牙的人……是那个该死的男人的崽子……” 无尽的黑暗中,奇形怪状的妖怪肢体被粘稠的蛛丝连接在一起,肢体中心长着一个披着海藻般卷发的红眸男人脑袋。在这个脑袋后面,竟然还藏着另一张看不清面目的血糊糊的女人脸。 “很快……就会让你有报仇的机会……” “还有那个该死的女人……你们全都给我等着……” 第8章来人 农田边的路上。一队军队路过。 “人类又要打仗了么?”犬夜叉看着路过的军队,奇怪地问道。 “听说国境那边的军队全部被歼灭了呢。”农田里,几个村民在聊天。 “听说现场很是很是凄惨,根本不像人干的呢。” 第18章 “那个说七人中的亡灵出来作祟的传闻是真的吗?” “七人冢的亡灵?”捕捉到村民口中不同寻常的消息,戈薇诧异。 “对不起,请教一下几位……”弥勒向村民们走过去,施了一礼,问道,“我们刚刚听到各位在讨论七人冢什么的,那是怎么回事呢?” “七人冢是用来安抚七人队的坟冢。”一个热心的村民向他们解释,“据说他们是从东国来的,受雇于各个诸侯,到处杀人。这些佣兵听说十分勇猛,而且手段残忍。” “他们真是一群歪魔邪道呢。”另一名村民忍不住说道。 “听说后来大名将他们视为威胁,联合军队将他们斩杀了。”解释的村民接着讲述,“当地人害怕亡灵作祟,就在有名的灵山脚下,建了一座七人冢安抚他们。但是有一天,七人冢裂成了两半,都说是里面的亡灵跑出来了呢……” “法师大人,你怎么看?”珊瑚问道。 探听到想要的消息,一行人在路上边走边讨论。 “有可能是奈落消失后跑出来的妖怪之一……”弥勒思索着。 “管他是亡灵还是妖怪,反正我们都是要朝那里前进的,遇上的话一刀劈死算了。”犬夜叉不耐烦地说。 “嗯?”戈薇突然看看天空,“我感觉到,有一片四魂之玉的碎片在附近。” “云母!” “云母怎么了?” 一直安静地趴在珊瑚背上的云母跳了下来,突然妖化。 “云母!”珊瑚唤住欲走的云母,跳到它背上,追踪而去。 “琥珀···” 另一边,半路凑成的队伍也在寻找奈落。 “味道好重,”一言不发的杀生丸闻着这一带的味道,心中推测,“是奈落手下那个小鬼的味道。” “该死的奈落,给我等着,我一定要三两下把他打入地狱!”穿棕色直衣的绿妖怪牵着双头坐骑,边走边挥拳道。 “杀生丸大人,为什么要找奈落呢?”趴在双头坐骑背上的小女孩问道。 “你怎么说话呢?”刚刚还在幻想打败奈落的邪见转头看向小女孩,不满道,“因为你被奈落抓走的事,杀生丸大人十分生气。” “诶?是为了铃吗?”铃顿时兴奋。 “少得意忘形了,你这个丫头。”邪见鄙视着小女孩的天真,“杀生丸大人可是很骄傲的,你别看他装得很冷静的样子,被人那么耍,心里还不知道有多愤怒……” 话音未落,邪见一头撞在杀生丸腿上。抬头一看,自家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向下睨着自己。空气突然安静。 “嘭——”的一声,路边的小野花颤了颤。 “不要紧吧……”铃跑了过来,担忧地问道。 “就这么恨我吗……”脑门起包倒在地上起不来的小妖怪委屈巴巴。 “天气真好呢……”同样一言不发看了一路戏的沧月感叹道。 教训完自家不长眼的跟班,杀生丸神清气爽地离开,铃见状忙跟上去。 “铃,你留在这里,”杀生丸顿了顿,视线不知停在何处,“你也是。” 看着前方快速离开的大妖怪,沧月无奈地叹口气,轻声回答,“知道了。” 此时,犬夜叉一行人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和蛇骨一场大战之后,对方在一阵毒雾中消失不见。前去寻找琥珀的珊瑚带伤归来,戈薇一脸心疼地给珊瑚上药。 “蛇骨那个混蛋,应该没走多远。”犬夜叉气得牙痒痒。 “犬夜叉,那阵毒烟你怎么看?”一旁看着两个姑娘的弥勒突然问道。 “什么怎么看?” 弥勒思索着:“那个蛇骨好像知道些什么?” “难道又出现了一个亡灵?”珊瑚怀疑道。 “不管了,我先去找那个家伙,”犬夜叉瞬间做出了决定,“弥勒,你留在这照顾戈薇和珊瑚。” 一行人分成两拨。但留在原地的戈薇很快也带着七宝和珊瑚弥勒分开,去附近的村子找水。 “戈薇,前面有井呢。”被装在戈薇自行车篮子里的七宝兴奋地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水井。 “嗯,去要点水吧。” 戈薇骑着自行车很快就到了水井面前,却发现有人倒在水井前。 “不要紧吧,”二人焦急地跑过去探查情况。 竟然已经死了。 翻过村民尸体的戈薇心中一阵发冷。 转头向村子四周,竟发觉不知何时,村子里出现了不知名的烟雾,村民一个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连空中的麻雀都掉了下来,两爪向上,显然都已经失去了生命。 “戈薇,我看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七宝害怕地建议。 还在犹疑不定时,这股浓黑的剧毒物体涌向戈薇二人。 “你们跑不了了,这可是我雾骨大爷的毒呢!” “自从上次的残魂被杀生丸斩掉之后,这一路上太平静了。” 路边,阿哞安静地跪坐在地上,铃拉着邪见在草丛里采花。看着不知忧愁的孩子,沧月默默地想着心事。 “从魇术开始,那个名叫奈落的妖怪到底在谋划什么?狐妖玉藻前,几百年前能让最富盛名的阴阳师家族灭门的妖怪,是什么时候和奈落产生交集的?明明被杀得只剩下被镇压的怨念,怎么会在一百多年前毁了京都?如果还活着,绝不可能只有残魂出现。” 第19章 “丑寅方向……在有佛法高深的圣人坐镇的灵山附近……怎么可能呢……” “仙女大人!”一捧红色的野花凑在眼前。沧月回过神,笑着接过,“谢谢铃。” “真是的,为什么我要在这里陪着这个小鬼给这个诡异的女人采花啊……”邪见在一旁默默地怨念。 “邪见。” “在!” 诡异的女人打断了邪见的胡思乱想,开口问道,“对那个名叫奈落的妖怪,你知道多少?” “那就是一个只会躲在暗处耍阴谋诡计的低等妖怪。”尽管心中怨念,但眼前的女人一开口,邪见下意识地拿出了对待自家主子的态度,挠头想了想,回答道,“当时杀生丸大人想要从犬夜叉手中夺取铁碎牙,这个奈落就突然出现了。他拿着一只装有四魂之玉的人类手臂给杀生丸大人,假装合作,差点就让杀生丸上当了……这个该死的奈落!”小妖怪说着气愤地挥挥拳。 “四魂之玉……我记得,四魂之玉是一百多年前传到武藏国地界的吧?在那之前,四魂之玉又在哪里?在人类的传说中,四魂之玉可是在贵族统治的时代就已经出现了的。” “啊?”邪见一脸茫然,沧月的话显然不在小妖怪的理解范围里。 “哇,好漂亮!”铃突然抬头看着天空,大声喊着。 林间木屋中。戈薇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四周都是毒烟的结界,没有人会来救你。”一个身穿白袍,面遮白布的矮小男人从箱子里取出一块白色头巾,得意地向戈薇走来,“不过,还真是上等货色。我真是太幸福了,居然可以和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成亲。” “什么?成亲是……”倒在地上的戈薇心中恐慌。 “全都要怪我这张脸皮实在不被女人喜欢,”矮小男人说着,摘下面巾,露出一张短胖的脸。这张脸是青黑色的,一双小眼,短鼻,烂牙大嘴,仿佛一只发了霉的发面包子被人随意戳了几个窟窿。 “嘿嘿嘿嘿……我要让你成为漂亮的新娘子,然后和我成亲。”矮小男人怪笑着,将戈薇扶起,又把白色头巾披在她头上,充作白无垢。 “小女子不才,请相公多多指教。” “嘿嘿嘿嘿……好说好说,为了庆祝我们的婚事,跳支舞吧。”矮小男人自导自演,沉浸在结婚的狂喜中。他将戈薇扶起,又唱又跳,狂笑道,“真是好娘子啊,我们来喝交杯酒吧!”说着,将无法动弹的少女放下,自己去倒酒。 “戈薇!” “戈薇小姐!” 屋顶突然崩裂,云母带着珊瑚和弥勒赶到。正要前去探查戈薇状况,二人却被一阵毒烟毒到。 “嘿嘿嘿嘿……防毒面具也没用,这可是会渗入眼睛和皮肤的。”矮小男人得意地说,“我可是一点事情都没有,早就习惯这些毒了……呃……” 一把镊子插进矮小男人的喉间,正好夹住了藏在喉咙处四魂之玉的碎片。 “成功了吗?”刚刚还不能动弹的戈薇跪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抬头看向矮小男人。 “啪——”戈薇被一把掀翻在地。 “臭娘们,”矮小男人将喉间的镊子拔/出,愤怒地骂道,“连你也……连你也嫌弃我吗?” “饶不了你,这样伤我的心,那我也不需要你这样的新娘了!”说着,矮小男人掐住戈薇,“去死吧!” “犬夜叉……”被掐得即将窒息而死的戈薇模模糊糊地念着心中少年的名字,突然脖颈间一松,矮小男人被一道绿光划伤在地。 “杀生丸?!” 戈薇看着眼前出现的大妖怪,一阵惊异。“是杀生丸……救了我们一命?” “犬夜叉不在这里吗?”大妖怪开口道。 “你到底是谁?”伤倒在地的矮小男人惊惧地问道。 “我倒还想问你是谁。”杀生丸说道。 “连本大爷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对我动手?”地上的矮小男人怒骂着拿起一旁的背箱,连滚带爬地跑出木屋。 “被我的毒爪刺中还能动啊。”跟着出来的杀生丸奇道。 “看招!”逃跑的矮小男人突然转身,拿出一个药筒向杀生丸喷射,“去死吧!” 一阵烟雾散尽,被毒烟包围的男人毫发无伤。 “等……等等……”矮小男人看着越走越近的大妖怪,开始求饶,“全是我的错,你饶我一命吧……”矮小男人双手抱头缩进草丛里,“我怎么敢跟您过不去……有这个我就敢了!” 只见刚刚还在假装求饶的男人抱出一个巨型药筒,将毒雾向走过来的杀生丸射去。一股棕色的浓烟将大妖怪包裹住,矮小男人狂喜,以为大妖怪必死无疑。 然而毒雾散尽,大妖怪依旧稳如磐石。 “怎么可能?这可是我雾骨大爷的毒啊?!”雾骨震惊。然而,这次不等他再次求饶,一道蓝光划过,雾骨被斗鬼神的剑气劈得魂形俱灭。 “对付人类的毒烟,又怎么对付得了我杀生丸?”将斗鬼神收回腰间,杀生丸不屑道。 “戈薇!”姗姗来迟的犬夜叉焦急地喊,在发现同伴们都昏迷在地后,忍不住冲杀生丸骂道,“混蛋,你对戈薇他们做了什么?!” “你误会了,”不等杀生丸回答,意识尚算清醒的戈薇唤住犬夜叉,“是杀生丸救了我们。” “我不是刻意要救你,”一旁的大妖怪冷冷说道,“只是他妨碍了我问你话,就把他解决了,只是如此而已。” 第20章 “问话?”犬夜叉诧异。 “我在这一带闻到了那个叫琥珀的小鬼的味道,”杀生丸睨着这个让人不爽的半妖兄弟,“奈落就在这附近吗?” 犬夜叉一阵沉默。 “快回答我,犬夜叉,奈落到底在哪里?”等了一会儿,大妖怪不耐烦地再次开口。 “我们也还没找到他。”犬夜叉说,“不过,有几个身上有四魂之玉碎片的亡灵正在袭击我们……奈落肯定就在这附近!” “这就够了。”大妖怪得到回答,转身就走。 “杀生丸!”犬夜叉喊道。 前面的大妖怪停住,转头看向犬夜叉,一副对方有话快说的神情。 “那个女人……我是说胧月夜姐姐……”犬夜叉犹豫地开口,“她一直跟你在一起吧?有没有想起来什么?奈落……”红衣少年仿佛突然被点醒了似的,急急说道,“奈落在谋划什么?胧月夜姐姐是被卷进来了对吗?她会不会有危险……” “她的事与你无关!” 瞪了一眼这个讨人厌的半妖,杀生丸不再跟犬夜叉扯皮,直接化为光球飞走。 “好漂亮!” 湛蓝的天空下,不知从何处纷纷扬扬洒落粉色的樱花瓣,铺在青翠的草地上,像一层少年人的哀伤。 “铃,过来!”看着天空洒落下的花瓣,沧月并未像小女孩一样沉浸在惑人的景色中。将铃叫到身边,沧月一手护住小女孩,一手握住腰间的短刀,看向前方。 花期如有信, 落后定重开。 世事倘如此, 昔年应再来。[1] 缥缈的男声念着和歌由远及近。一个身穿紫色直衣的黑发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久不见,沧月老师。” 第9章夕雾 “好久不见,沧月老师。” 身着紫色直衣的少年走向沧月,躬身施礼,举手投足间,无不显示着这个时代大名府上世家公子的优雅和气派。 “这是仙女大人认识的人么?”铃对眼前这个贵气的少年十分好奇,抬头向沧月问道。 沧月不答,将小女孩轻轻推到身后,蹙眉打量突然出现的来人。 “确实好久不见,夕雾。”沧月道。 “没想到老师还记得我的名字,”夕雾微笑,“实在让我感动。” “当然,我不会忘记这么多年唯一陪伴过的学生。”沧月答道,但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故人重逢的喜悦之情。 “但是,身为亡者,为何没有安息?为何,要重返人间?” “为何……”紫衣少年低头一笑,笑容有些苦涩。 “自然是还有心愿未了啊……” “夕雾,”眼前的少年勾起了沧月些许对往事的记忆,看着对方一脸落寞,沧月心中突然有些不忍,“你该知道,亡者的道路和生者不同。无论生前有何愿望未了,那都是生前的事了,执著于此,只会……使你无法往生……” “沧月老师……” 一阵风过,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追踪奈落下落的杀生丸回来了,大妖怪迈着从容的步伐,直直经过二人身边,飘扬的发丝拂过沧月肩头时,一句问话朝她甩来。 “打扰你叙旧了?” “嗯?”沧月诧异地看向男妖的背影,随即摇摇头,“并没有这回事……” “沧月老师!”被忽略的紫衣少年喊道。 眼前的男人分明是个妖怪,尽管俊美无匹,但依旧掩盖不了他是冷酷嗜杀的妖怪本象。 可是,可是…… 男人身着白色红樱纹样的宽袖袍服,和身穿白色红莲纹样衣裙的沧月站在一起,那画面竟然该死的和谐……甚至,二人的长发有几缕在风中交错着,一黑一白,充满了暧昧的张力…… 夕雾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妒意,忍不住想要撕破这令人烦躁的画面。 “为什么?”夕雾大声质问沧月,“为什么老师会和妖怪在一起?” “老师不是曾经说过,身为巫女,一生的职责就是与威胁人类生命的妖怪战斗,保护人们的平安么?您现在却和这个威胁人类生命的妖怪在一起……您难道背弃自己的职责了么?” “喂,你这个无礼的小鬼。”邪见拿起人头杖,冲着紫衣少年喊道,“竟敢在杀生丸大人面前出言无状,看我教训你!” 说着,便要拿人头杖喷火。 “邪见!”在一旁的男妖唤道。 “退下!” “是……是?”一旁愤怒如斗鸡的小妖怪有些错愕,为何自家主人这个时候要阻止自己。 “看来最近流行死人复活啊……”杀生丸叹道,直视眼前的紫衣少年,“你和那几个有四魂之玉碎片的亡灵是什么关系?” 大妖怪的妖气泄露出一点点威压,将紫衣少年压制得跪倒在地,一副面色苍白的模样。“或者说,”杀生丸厉声问道,“你跟奈落有何关系?!” “奈落?!”沧月震惊道。 “我不知道,”夕雾咬牙死撑,狠狠地瞪视压制自己的大妖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四魂之玉,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犬夜叉说几个有四魂之玉的亡灵在袭击他们,”杀生丸向沧月解释了一句,复又审问夕雾,“你身上坟土的味道,的确与我杀死的那个亡灵身上味道不同。可是,你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沧月老师!”紫衣少年仰起头看向沧月,眼中蓄满泪花,一时间看起来竟有些病弱之美。 第21章 “杀生丸!”沧月忍不住阻止大妖怪继续审问少年。 低头看向地上的少年,语气和缓道:“告诉我,是谁复活了你?” “一个叫里陶的妖怪。”少年看着曾经陪伴自己的老师,缓缓回忆道:“我在病死之后,不知为何,灵魂始终没有安息,徘徊在曾经和老师度过最后时光的那个院子里。看着日出日落,人们来来往往,宴饮宾客,欢迎新的夫人,然后不断有新的孩子出生……没有人再记得他们大名曾经的嗣子。后来,战争把那里的一切都烧毁了,我对于过往的记忆也日渐模糊,成为不知为何存在的孤魂……直到有一天,我在那个名叫里陶的妖怪住所中醒来,才想起来生前的一切,想起来,我一直想要再见老师一面……” 少年温柔而悲伤地看着眼前美丽如昔的巫女,叙述着那些过往的故事:“我一出生的时候,就被父亲杀死的敌人怨灵诅咒,活不过十六岁,偏偏与生俱来一身窥破人心的本事。从生下来到十五岁,那十五年里,我像一个被囚禁的怪物一样,被父亲关在那个院子里。虽然对外,我还是父亲名义上的嗣子,可是从来没有人发自内心将我像嗣子一样对待。那些前来伺候我的仆从,都是大名府上犯了过错的人。他们一开始轻慢我,被我一个个窥破内心的秘密之后,又开始惧怕我。”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年岁增长中越来越虚弱。我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毫无意义地孤零零死在那个院子里。而那些仆从虚伪的同情无比令人厌恶。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偏偏是我要承受这一切?在日复一日的厌倦中,我终于受不了那个院子,趁着仆从的松懈跑了出来。” “那个时候,我像幽魂一样,没有目的地在附近动乱的村庄里游荡。直到有一天碰到强盗差点被杀。是老师救了我。”夕雾顿了顿,接着说道,执拗地想要把一切说给眼前的几人听,“是您,将我从强盗的手中解救出来。又是您,将我带回家中,说服我的父亲,解除了我长达十五年的囚禁。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年里,是您陪伴在我的身边,教我过去十五年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知识,带我看了过去十五年从未有过的风景。我至今仍然记得,在那个院子,您带我种下了那一树樱花,告诉我樱花花期虽短,却绚烂……” “抱歉,”沧月轻声开口,“那个时候,没能为你解开诅咒。” “不,不是您的错,沧月老师。”紫衣少年摇摇头道,“虽然一生短暂,但那也够了。可是在我快要死的时候,我听到了沧月老师心里的悲伤,不想要被忘记,不想要不老不死地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老师在羡慕我吧,那个时候,老师羡慕我虽然生命短暂,但可以从容死去……” “在死去之后,我一直觉得有什么未完成的事情。知道被里陶复活过来,我才想起一切,想起想要再见老师一面的心愿,告诉您即使这个世界上所有都不记得,还有我不会遗忘有关您的一切。” “原来,那个时候就知道我的秘密了么……”沧月自嘲一笑,但还是没有忘记心里的疑问,“可是你复活之后,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找了很久,”夕雾抬手擦擦眼角,无意识露出衣袖下伤痕累累的胳膊,“直到前不久游历到附近,和一群妖怪遭遇,听他们说,往丑寅方向去,有一个白衣紫绔带着妖息的巫女。以前便知道老师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我在猜测会不会就是老师,所以直接往这边赶来,碰碰运气。” “你的伤……”沧月看着少年手臂上的伤痕,目光一凝。 “不要紧的,”少年不在意地笑笑,“是我太没用了。不过,现在已经做到我想要做的事了,把自己的心意传递给老师知道。这就够了。” “你……”沧月喉间一哽,还是开口向夕雾问道,“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一路走来,听人说这附近的灵山,有一位被称为白心上人的活佛存在,”夕雾道,“我也想过,如果见到沧月老师后要怎么办?像我这样的存在,确实就像您说的,不应该执着于生者的世界。然而之前还有心愿没有完成,现在我已无憾,只想前往灵山寻求灵魂的解脱。” “这附近并不安稳,你一个人可以吗?”沧月有些担忧。 “我已经长大了呢,老师,”少年站起身来,向沧月爽朗一笑,“您要相信我可以的。” 说罢,少年就要告辞离去。 “等等!”沧月的声音先于她的想法出现。 “老师?”夕雾转过身,有些疑惑地看向沧月。 “你……”沧月看着打算独自离开的少年,有些不忍,又看看旁边一言不发的杀生丸,有些为难。 “我不会带来历不明的小鬼。”男妖冷冷开口。 空气瞬间凝重,连平时在杀生丸面前最没有惧怕意识的铃也不敢开口说话。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半晌,沧月向面前的大妖怪躬身行了一礼,“我知道了。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说罢,转身向紫衣少年走去,“夕雾,我们走吧。至少,我会将你安全送到灵山上。” “老师?”少年一脸惊喜。 “仙女大人要离开了么?”一旁围观了许久的铃问道。 “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邪见擦了擦汗,说道,“受了杀生丸大人这么多照顾,居然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鬼轻易离开……” 第22章 “走了。”看着二人离去背影的大妖怪突然开口。 “是!”铃高兴地说。 “杀生丸大人,我们要去哪儿啊?”邪见问道。 然而杀生丸再没回答。徒留一地沉默。 第10章灵山结界 白灵山。山峦绵延,一峰耸峙,远远望去,云蒸霞蔚之中一点青黛,好似佛前白莲池中供养着能灭尽世间一切邪恶的金刚杵。 “太干净了……”灵山脚下,沧月感受着周遭的气息,喃喃自语。 “老师,这里就是灵山吗?”夕雾仰头看向高耸入云的主峰,一脸震撼。 “夕雾,”沧月问道,“你……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吗?” “不舒服?”夕雾奇怪地反问,“为什么要感觉到不舒服?”说着笑了笑,“反倒是您,之前我从您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这会儿倒是消失了呢!” “果然是灵山啊,拥有如此圣洁的力量,让老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听着眼前少年欣慰的话语,沧月惊觉自身那从因魇术而引动的妖息不知何时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样的力量,竟然连封印都加固了么……”沧月心中不适,总觉得有什么在前方等着自己似的。 “老师?沧月老师?”眼前的紫衣少年略显担忧地看着自己。 定定地看了少年一眼,沧月做了一个决定。“夕雾,这座灵山不简单,我们不用急着上去,不如先去打探一下那位白心上人的消息。” “嗯,都听老师的。”少年乖巧笑道。 “好大一座山啊,邪见爷爷。”灵山脚下的另一处,穿橘色小袖的小女孩仰头望着看不到峰顶的山峰惊叹。 “为什么我非得跑到这种地方来不可,真是的……”一身棕色直衣的绿妖怪趴在地上碎碎念。 “你怎么啦,邪见爷爷?”小女孩听到邪见的抱怨,好奇问道。 “我难受啊!”邪见不满地回道。 “为什么呢?”小女孩仍一脸天真。 “这座白灵山不是圣地吗?”说着,邪见从地上爬起来,解释道,“对我们妖怪来说,这里有一股难以靠近的圣洁力量。铃,你是个人类所以没什么感觉。我却感觉到有人在拉我……喂……” 邪见的后领被抓在小女孩手里,“我们再到前面看看吧,邪见爷爷。”小女孩像拖玩偶一样拖着小妖怪向前走。 “啊啊啊……近了近了……”邪见被拖着向前走,感受着灵山中越来越强的灵力,巨大的痛苦让他拼命挣脱了铃的手,软倒在同样没什么精神的双头坐骑阿哞身边。 “真是的,奈落的邪气那么重,怎么可能在这里,”邪见筋疲力尽地在心里抱怨,“杀生丸大人为什么要来这里……” “好慢哦,杀生丸大人,”见邪见不肯跟自己到前面探险,铃只好回到两人待着的地方,“跑到哪里去了呢?” 小女孩抱着双腿,看着前方,期待着杀生丸大人的身影。然而,杀生丸的身影没有出现,前方的浓雾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背影。 “诶?”女孩瞪大眼睛,“琥珀?” 少年越走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浓雾里,小女孩见状,急忙站起身来追过去。 “喂,铃,不要乱跑!”刚刚还在地上趴着有气无力的邪见突然就精神抖擞地跳起来,想要阻止小女孩,“我会被杀生丸大人骂的!” 然而还没等他追过去,小妖怪就被灵山的结界弹了回来。 “好险,”看着烧焦了的半边袖子,邪见后怕道,“差点就要被净化了……” “啊!”小妖怪检查完自己的情况,突然想起乱跑的小孩,惊恐地大叫,但结界之中,已然不见了小女孩子的身影。 “杀生丸大人,邪见罪该万死!” “杀生丸大人,是我没看好铃,请让我去把她找回来将功赎罪……” “不对,万一杀生丸大人真的让我去结界里找铃,那我不就死了?不行不行……” 当沧月带着夕雾走到这边,看到的就是绿色小妖怪一会儿对着空气作揖,一会儿疯狂摇头的诡异场景。 “老师,那是……”夕雾看向小妖怪,发现那个人类小女孩不见踪影,顿时了然。 “邪见!”沧月唤道。 邪见转头一看,是一个穿白色绣红莲纹样衣裳的女人,身边还跟着一个着紫色直衣的少年。那少年身上,并没有活人的生气,竟是一个被复活的亡者。 “你们是什么人?”邪见厉喝道。 自家主人不在,铃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实在令人不安。 “沧月老师?”夕雾看看警惕的小妖怪,又看看身边的女子,有些疑惑当下的情况。 “大意了……”沧月叹道,但并未因眼前小妖怪的失礼感到不悦,反而耐心地向他解释。 “我曾在一处长有千年草的山谷中见过你的同伴,是那个叫铃的小女孩对吧?她呢?为何没跟你在一起?还有你们另一个名叫杀生丸的同伴……” “千年草?”邪见挠挠头回忆道,“是那个时候的事啊……铃这家伙,总是会干些自作主张的事……一个人跑到结界里去,我怎么向杀生丸大人交代……” 因着小女孩的失踪,事态的严重性让小妖怪顾不上眼前二人的奇怪之处,完全陷入了自己失职会不会得到惩罚的焦虑中。 第23章 但是,即使焦虑,也没让小妖怪忘记维护自家主人。 “你这女人!竟然直呼杀生丸大人的名字!” “喂……”紫衣少年想要走上前对小妖怪说些什么,却被拦住。 沧月摇摇头,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转身看向来人。 “杀生丸大人!” 邪见连滚带爬地跪倒在杀生丸面前,大声请罪:“十分抱歉,请原谅我,杀生丸大人,我来不及阻止铃……” “你说,铃跑进结界里去了?”杀生丸看着眼前的白灵山,抬脚就要往前走。 “使不得!杀生丸大人,就算是您,一踏进圣地也马上会被净化的!”小妖怪死死抓住自家主人的袍脚。 “夕雾,你在这等我。”总算搞清楚眼前的情况,沧月当机立断准备进入灵山,却被少年轻轻拉住衣袖。 “夕雾?”沧月看着少年疑惑道。 “老师,你看。”夕雾示意沧月看向进入灵山的路。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浓雾中显现。消失了有一阵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杀生丸大人!”小女孩看到大妖怪,快乐地奔过来,却被杀生丸一句话吓在原地。 “琥珀也在里面吧。” “你要老实回答,”邪见看了看死死盯着铃的主人,又看看沉默着的小女孩,果断出言吓唬道,“别想瞒过杀生丸大人的鼻子!” “事情是这样的,”小女孩犹犹豫豫地解释道,“琥珀帮助铃逃出来了,洞窟里有好多好多妖怪!” “什么?”杀生丸惊道。 “琥珀从妖怪手里保护了我,”小女孩为那个名为琥珀的少年辩护着,“那个……所以……” 但大妖怪已不再理会,看向云遮雾绕的圣地,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妖怪?”一旁围观的沧月震惊。竟然是这样么?可是,那些妖怪怎么做到的?圣洁的灵山为何会庇护妖怪? “沧月老师……”听完全程的夕雾似乎被吓到了,“灵山怎么会?” “难怪,这座灵山会干净得令人不安,”沧月皱眉,对身边的少年说道,“夕雾,恐怕那位白心上人出事了。抱歉,我没有办法再带你上山。” “老师!” “太危险了,夕雾。”沧月劝道,“在不知道真相之前,随便行动只会得不偿失。” 将少年劝阻下来,沧月看向杀生丸,正准备叫出杀生丸的名字,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改了口吻,“你好,我们……” “怪不得能够消失两百年不见踪迹,”杀生丸淡淡地说道,“那个男人的封印原来还有这种效力。” 沧月猛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妖。 “你……还记得我?” “竟然会在分离之后,让接触过的人和妖怪都忘记么?”杀生丸扫视了一眼身边看着沧月一脸陌生的铃和邪见。“那个男人的自信,还是那么令人厌恶。” “杀生丸?”大妖怪的话让沧月迷惑不解。 “我在这附近追踪那个叫琥珀的小鬼,奈落的手下,”杀生丸没有解释刚刚的话,转而说起自己的发现,“刚刚你也听到了,这圣地里面,藏着妖怪。” “所以,那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狐狸有可能也在这里。”沧月说道,“那个叫奈落的妖怪,他想借这个圣地的遮掩干什么?那只妖狐,他们之间又有什么交易?这一路上所有人都被吸引到这里,就像是被设计好了一样……他是想借这圣地对大家做什么?” 杀生丸不答,带着两个跟班直接走人。 “杀生丸……”沧月见状,想要跟上去,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夕雾拉住。 “老师,”少年深沉地看着沧月,说道,“您要和那个妖怪一起走吗?您刚刚也看到了,妖怪是不会顾及人的感情的。那个小女孩似乎对他很重要的样子,可是在那个小姑娘害怕他会杀掉那个什么琥珀的时候,他还是利用了小女孩的信任,不动声色地对她套话了。妖怪……不是人啊,他们眼中只有目的,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夕雾,”沧月轻轻拂开少年的手,摇摇头,说道:“我跟他的事,我现在也都还没弄清楚。这里面牵扯到很多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我现在必须要去。你现在就离开去山下找个安全地地方躲起来,等我把这些事情办完,再去找你。” “沧月老师,”少年盯着眼前人,再次问道,“您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沧月坚定地说。 “那好吧,”少年无奈一笑,“那就请沧月老师允许我的跟随吧。就像您担心我一样,我也很担心老师的安全。虽然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待,但是请您相信,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不给您添麻烦的。” “夕雾……”沧月看着眼前少年,半晌妥协地叹道,“我同意了。” 第11章桥头遇险 “好大一座山啊!邪见爷爷。”铃坐在阿哞身上,望着远处的白灵山主峰再次惊叹。 “这里……”沧月看向杀生丸,蹙眉道,“杀生丸,你也感觉到了吧,我们所在的位置,明明离白灵山很远,却还是能感觉到结界的力量。” “妖怪进入结界里,就会被净化。可是奈落却深藏在里面。无论是你,还是犬夜叉他们,明知如此,也一定会进去的吧?他,是想一网打尽么?” 杀生丸看着与自己想法不谋而合的女人,正欲说些什么,突然闻到风里的气味,顿时心中一凛,果断跑向断崖,跳了下去。 第24章 “好帅啊!”邪见看着自家主人即便是跳崖也显得俊逸无比的身姿,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直到杀生丸消失在云雾之中,才想起来自己又被抛下了。 “走快点,阿哞!”铃一看杀生丸走掉,赶紧一扯双头坐骑的缰绳,跟了上去。 “喂!铃,别扔下我啊!”邪见大叫着抓住阿哞甩过来的尾巴,一路怪叫着被带下去。 “贪狼!”沧月见状,拿出符纸召唤式神。一匹巨大的白狼出现在崖边,等着主人骑上它离开。 “老师……”夕雾面带忧虑,想要阻止沧月的离开。 “夕雾,”沧月对少年说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我也一起!”少年见无法阻拦,便请求一起到崖下去。 贪狼载着二人穿过云雾,来到崖下。眼前的情景却十分危急。 崖下又是一层断崖,只有一座老旧的吊桥连接着对面的山峰。桥这头,邪见和小女孩铃坐在地上,身前土地上一道深刻的刀痕,正是二人对面一个浪人打扮的男人所致。 “呵。”男人举刀欲砍,身后杀生丸一剑袭来,厉声冲小妖怪喊道,“邪见!” 多年的默契让邪见明白了主人的打算,拉起铃便往桥对面跑去。 “快跟我离开这里吧,铃!”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会妨碍杀生丸大人的。”邪见边跑边跟铃解释。 杀生丸以身作盾,堵在桥边,和男人对峙着。 “嚯,”男人扛着大刀,轻佻地说道,“原来是不想小姑娘受伤啊。” “杀生丸!” 一道清越的女声传来。对峙的二人看向半空,却见一匹巨狼载着一男一女往此处而来。 “哟,杀生丸,这女人是来妨碍我们的吗?”男人一脸厌恶道,“我可是最讨厌女人了,尤其是那些长得比我漂亮的女人!” 说罢,一把刀甩向天空,变幻出无数链接的刀刃,刺向沧月。 杀生丸飞身向前,一剑砍向男人的刀刃,及时将刺向沧月的刀截住,自己的剑却被男人无数扭曲的刀刃缠住,一时动弹不得。 “啧,”男人笑道,“这个女人,听说也是个重要人物啊。” 杀生丸并未出声与男人打嘴仗,只看险险躲过刀刃追击的沧月。二人对视一眼,沧月略一点头,便驱着贪狼去追铃和邪见。 “赶去保护那个小姑娘了么,看来那个小女孩还真是你的弱点呐,”男人笑道,“杀生丸。” “一个亡者话还真多。”杀生丸冷声斥道。 “亡者亡者的烦死了!”男人不悦道,“不过算了,”男人自以为大度地一叹,“这样就能安心地跟我比一场了吧?” 见杀生丸原地不动,男人自动将大妖怪的沉默理解为默认,顿时兴奋道,“既然这样,那就来吧!” 一刀飞出,无数首尾相连,如同蛇骨一样扭曲灵活的刀刃向杀生丸袭来。大妖怪起身飞到半空避过,一剑劈向男人,一人一妖顿时缠斗到一起。 桥上。铃边跑边向后看,担忧地问邪见:“杀生丸大人,他没事吗?” 一同逃跑的邪见斥道:“傻瓜,杀生丸大人怎么可能输给区区人类?” “但是,邪见爷爷差点就被干掉了。”铃直白地指出刚刚的事实。 “是啊……”邪见下意识地认同,突然反应过来,不悦道,“你说什么?好歹我也算是个妖怪,不会输给一个人类。” 二人边跑边争论,快到桥中央时,却感觉一股令人心惊的杀气和寒意。 一个男人从桥那头缓缓走来,竟是早已守株待兔多时的敌人。 一人一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况。 “邪见!” 身后,一道清越的女声传来。邪见向后看去,竟是从刚才一路跟过来的女人和少年。只见那一男一女骑着一匹巨狼飞奔在半空。巨狼一个俯冲,女人从狼背跳下,挡在邪见和铃身前。而少年一把抓住铃和邪见,将一人一妖甩到狼背上。 “夕雾,带他们走!”沧月吩咐道。 “可是,老师……”少年担忧道。 “不要在这里妨碍我。” 听到沧月这句话,少年咬咬牙,准备带着小女孩和妖怪逃离,然而一愣神的功夫,一只飞/铊/刺穿了贪狼腹部,顿时式神化作符纸,少年和一人一妖全部摔落在桥上。 “谁都别想走。”对面的男人一身蓝色武士服,双手戴着一副钢爪,面目狰狞,对着众人一笑,笑容更加突出杀手的残忍。 “又是一个亡者。”沧月看清敌人的面目,双手结势,正欲念出净化亡魂的咒语。 “老师?”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一声恰到好处地提醒了沧月,身后的少年也是亡灵。沧月停止了念咒,放下净化亡魂的打算,转而拔出腰间短刀。 “好强的灵力!”对面的男人心中一凛,在沧月的刀砍过来时,一个纵身,消失在桥上。 “消失了?!”沧月蹙眉疑惑。 “老师!” 沧月转身,只见夕雾落入敌人之手,脖颈被一副钢爪钳制,双手被缚,完全动弹不得的样子。原本还在地上趴着的邪见见状,赶紧拉起愣神的铃爬起来,往沧月这边跑。 “乖乖地把你的刀扔下去。”男人阴冷地威胁沧月,“否则,我可不能保证,小鬼这副陶土做成的身体,会不会被我轻轻一划,就碎成渣了。” 第25章 “老师,”少年愧疚又虚弱地朝沧月笑笑,“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沧月摇摇头。 “女人,不想这个小鬼有事就快点照我说的做。”男人见沧月没有动静,又一次狠声威胁。 沧月死死盯着眼前的敌人和满眼泪花的少年,慢慢地将刀鞘从腰间解下,左手拿着刀鞘,右手拿着刀,把短刀一点点插入刀鞘之中。 看着沧月的动作,男人得意地仰头大笑,嘲讽沧月的软弱和愚蠢。 “就是现在!”沧月倏地将刀拔/出,纵身砍向对面的男人和少年。强大的灵力威压袭向两个亡者。夕雾瞪大眼睛看着沧月砍过来的雪白刀刃,脑中一片空白。身后,一时松懈的敌人被灵刀的威力震慑得下意识松了手,竟没想到,这个女人能狠得下心将自己和手中的少年一同杀死。 “夕雾!”趁着敌人没有反应过来,沧月一把拽住少年的衣领,将他拉出敌人的威胁范围。右手的刀没有停滞地向敌人的脖颈砍去。 男人凭着杀手的本能一个后仰,险险避过沧月的刀势。双方各后退几步,在安全范围内形成对峙。 “看我的人头杖!”一见敌人被拖住,邪见冲到沧月身前,想要乘胜追击。 沧月来不及阻止,便见人头杖喷出大火,将敌人困在大火之中。 “被烧成灰了吗?”大火过后,敌人不见踪影,邪见见状有些得意。 “蠢货!”沧月厉声斥道。转身拉起夕雾,顺手一把抄起小女孩,往桥的那头跑去。 “诶?”邪见不解为何自己明明立下大功,反而要被骂。 “邪见爷爷,桥快断了!”被沧月抱在怀里的铃大声冲邪见喊道。 原来人头杖的大火把敌人烧得不见踪影的同时,也将桥板烧没了一块。连接着桥两头的绳索,被烧得只剩下几根细丝,在半空中似断非断。 看着被烧成细丝的绳索,邪见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一时间连害怕都顾不上,拔腿就跑。 沧月带着一众人,试图在吊桥彻底断裂之前跑到对岸。然而,就在对面的出口已经清晰可见之时,脚下的桥板突然被一只钢爪洞穿。 “居然还活着?”邪见大叫。 “哼,”用钢爪将自己吊在桥上的敌人不屑道,“我怎么能那么简单就死了。” 说罢,用力一蹬,敌人便爬了上来。 “还愣着做什么?快跑!”沧月大声喊道,提醒众人快跑。此时吊桥却因为多了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终于支撑不住,从被烧毁处断开。 “啊——”小女孩的尖叫声响彻山谷。 正在酣战的杀生丸听到叫声,忍不住转头一看,却见沧月连同众人一起掉落在山崖之中。 来不及多想,杀生丸一个转身,纵身向崖底跃去。 “哈?”与杀生丸打斗的男人一脸惊异,杀生丸在这个时候,居然会将后背露给敌人。看着对方毫不犹豫的身影,男人一脸嘲讽,快速将刀甩出,试图在杀生丸后门打开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得手了!”扭曲的刀刃困住杀生丸,男人一脸得意。 “成功了!” 就在他以为杀生丸将会死在自己刀下的时候,一道蓝光闪过,原来杀生丸不知何时已从峭壁上取回战斗中自己被打飞的剑。一剑砍出,不仅将男人的刀刃击断,凌厉的剑势继续向男人袭去,将他的衣服劈成两半。 “我……我的蛇骨刀竟然被打回来了……”男人呆愣在原地,被杀生丸的剑痛击得反应全无。 “差一点就可以要了你的命。”扫了一眼差点就可以杀死的敌人,杀生丸冷哼一声,不再恋战,纵身跳下悬崖,寻同伴而去。 第12章缚魂阵 嗒、嗒、嗒—— 幽暗的隧道,仿佛看不到尽头一样。缓慢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极有规律地响着,如午夜无人的房间里,令人毛骨悚然的旧式西洋钟的计时声。 直到一个清越的女声打破了这诡异的画面。 “夕雾?” 沧月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洞穴隧道之中,她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往前走着。桥上的大战如同一场幻梦,她头痛欲裂,恍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这个男人,不,应该说还是个少年——他的手臂并不像成年男性那样孔武有力,而是纤秀的,像古时闺阁女子诗中寄托情思的公子那样,充满了贵族的病弱和哀愁。 抱着自己的少年默不作声,行走间却让自己感觉到少年从容自得的心情,好似正迤迤然漫步在自己樱花盛开的庭院之中。沧月想要想要抬手摁摁额角缓解疼痛,却发现浑身无力。不得不开口唤道: “夕雾,我们这是在哪里?” “我不知,应是白灵山的某一处洞中。”少年平静的声音响起。 “铃他们呢?” “也许被河流冲走了,也许被抓住了,老师想知道哪一种结果呢?”少年低头看向怀中即使受伤也难掩美貌的女人。 “夕雾,”沧月闭了闭眼,“为什么?” “老师这么快就猜到了?”少年充满笑意的眼睛里尽是赞叹,“也是,凭老师的心智,想要推断出真相并不困难。” “从你出现开始,你的示弱、你的跟随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答应单独与你进入白灵山。”沧月沉沉说道,“但是你没想到,我会因为结界的原因,执意与杀生丸同行。” 第26章 “桥上那个亡者,是你的同伙吧。你故意让他劫持你,就是为了让我将灵刀丢弃。如果我当时丢弃灵刀,那个男人正好可以让我就范;如果没有,想必就算没有邪见的那一把火,你们也会制造出一场失足掉崖的好戏吧。” “夕雾,你自小就有窥破人心,算计人性的本事。可是我真没想到,你会把这本事用到我的身上。” 少年听着沧月的指责,不恼不怒,反而像是受到了夸赞一样越发高兴,“老师真是了解我,那老师不如再猜猜,我想要干什么?” “是谁和你做了交易?奈落?还是玉藻前?”沧月说话间牵动伤口,声音有些颤抖,“你可知道,和他们交易,是与虎谋皮!” “那又如何呢?老师。”少年边走边说,周遭光线逐渐明亮,原来二人已经走出隧道,来到一处洞穴。这处洞穴呈半月形,四周墙壁凹凸不平,明明没有灯火,整个洞穴却有昏黄的光线。穹顶处一条窄窄的通道,不知连接着哪里。 夕雾走到洞穴中央,将怀中的女人放下,一只手撩过女人的刘海,沿着她面颊的弧度缓缓向下,最后停在沧月的下巴处,轻轻挑起。 “老师大概不知道,我那窥破人心的天赋,还有另一重功用吧,”少年看着沧月的面容,一脸痴迷,“也对,我不想告诉老师的事情,您怎么猜得到呢?” “看着老师您还是这么冷静的样子,我都忍不住想要告诉您真相了。”少年歪着头,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唔……我想想,该是叫你沧月,还是胧月夜呢?” “什么?”沧月顿时瞪大眼睛。 “对,就是这样的表情,”少年惊喜道,“这样惊讶的表情,就像那年闯入我卧室的山雀一样,真是可爱……” “你怎么知道?”沧月盯着眼前的少年,沉声问道。 “不用着急,我会把事情一点点告诉你,”少年放下沧月的下巴,坐在地上,重新将她抱入怀中,沉醉地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巫女,不是你的本相。” “我这天赋不光能够窥破人心,还能看穿世间一切假象。人也好,鬼也好,妖怪也好,没有谁的幻术能够逃过我的眼睛。和老师相遇的那一刻,我就看到了,这黑发巫女的体内,是一个金发蓝眸的女妖的灵魂。” “就像传说中诱惑了天照大神的舞女一样,你也诱惑了我,”少年轻轻地将下巴搁在沧月的头顶上,慢慢回忆道,“那个时候我无聊得很,活着本来就没什么意思,包括我的父亲在内,那些人全部愚蠢又自负,他们自以为可以掌控我,却不知道他们之间,因为知道别人的秘密而互相攻讦的行为,全在我的算计之中。可是你是一个意外。” “一个看起来像人类,实质上是女妖的意外。” “我本来想看看,这个奇怪的女妖是否有其他的图谋。比如,借由救下我的机会,进入到父亲的城中,杀死那些让我厌烦的人;又比如,是不是和我一样在演戏,目的是我这双窥破假象的眼睛。可是,你竟然没有。你没有目的,好像救下我,陪伴我,教导我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为什么要这样呢?既然对我没有任何目的,为什么又不肯以本来面目见我,就连名字都是假的。” “你一定在想,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吧?”少年温柔地挑起一绺沧月散落的长发,接着说道,“什么时候知道沧月不是你的本名呢?” “那个时候,父亲的军队消灭了一只青鬼,回城之后请你前去净化那只青鬼。你还记得吗?我那时第一次见到你手中那把刻着‘沧月’之名的刀。虽然你能使用那把阴阳师才有的刀,可是那把刀上的灵力,与你的灵魂并不相契合。” “一个女妖,为什么会成为巫女?为什么能够使用阴阳师才能用的刀。这一切我都想知道。可是,你身上的谜题我从来都没有解开过。直到临死的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了一点线索。” “你丢失了记忆,却不会老去。而我只是个遭受诅咒,注定早死的人类。就算能够活下去,找到了事情的真相,也没有办法一直像你一样保持青春的面貌。一个一直美貌如昔,一个却最终会变成鹤发鸡皮的丑陋老人。多么残酷啊,为什么我注定要是个生命短暂的人类,为什么不能像你一样?从你离开之后,我的灵魂日日夜夜地徘徊在那个院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质问,却没有任何人听得到。直到有一天,当那座城池终于变成了废墟的时候,一个里陶的妖怪来到我的院子把我带走。” “我知道她看中了我的能力,可是她也给了我新生。后来,她又复活了一个叫桔梗的巫女。那个巫女的灵魂竟然已经转世成一个叫戈薇的姑娘,倒教我看了一场好戏。” “戈薇?”沧月惊道。 “怎么,你认识她?”少年奇道,“里陶想要把那个叫戈薇的姑娘的灵魂,转移到桔梗身上,可惜,最后只有属于桔梗的怨恨留在那具陶土做的身体里。” “怨恨……呵,真是脆弱的灵魂啊,拥有强大灵力的巫女,和拥有强大血脉的半妖,竟然因为奈落的一个设计,就落到两败俱伤的下场。真是愚蠢。” “不过,从那件事里我倒是知道了四魂之玉的作用。只要拥有了它,就可以完成任何愿望。一个让人不惜冒险一试的诱惑不是吗?” “所以,你为了四魂之玉和奈落达成了合作?”沧月问道。 第27章 “一开始是这样,”少年满不在乎地笑道,“不过,任何时候都需要给自己多准备条路。毕竟那个叫奈落的家伙,可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任何关于老师准确的信息呢。大饼虽然看着诱人,没真正拿到手里,也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 “所以,你又和玉藻前勾结在一起?” “其实他们本来也是盟友,我跟谁合作,他们之中任何一人都不会有损失。”少年没有正面回答沧月的问题,接着说道,“而且,正是因为奈落,我才能顺利找到玉藻前的残魂,知道你的名字啊,胧月夜。” “胧月夜,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这样美丽的女人,合该配上这样风流的名字。”少年叹道。 “既然知道了我的名字,”沧月,不,胧月夜说道,“你也该知道我和那只妖狐的恩怨。夕雾,你要为了那只妖狐,伤害陪伴过你的老师吗?” “我怎么会伤害老师呢?”夕雾将胧月夜从怀中扶起,面对面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一脸温柔,“我只是想要长长久久地和老师在一起啊……” “你?”胧月夜觉得自己离某个真相越来越近,“那只妖狐答应了你什么?” “你的魂魄。”夕雾的眼睛里迸发出惊人的亮色,“等她完成了自己的事,胧月夜,你的魂魄就归我了。” “到时候,我用从里陶那里学来的技术,给你重塑一个身体好不好?那样,你就和我一样了……” “夕雾,你想控制我吗?”胧月夜惊住。 “谁让你这么不听话呢?”少年说着,狠声道,“一心一意跟着那只狗妖。他有什么好的?我听那只狐狸说,当年你为了不累及那只狗妖的性命,竟然硬生生断了跟他的魂契。可是他呢?两百年,他不仅没有找到你,反而身边还多了一个人类小女孩。就算是你,也知道那个小女孩对他来说很重要。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找那个小姑娘的路上吧,胧月夜,你看,除了我,谁也不会把你真正放在心里。” “魂契?我跟杀生丸?” “老师不知道么?”少年看着胧月夜惊讶的样子,不禁大笑,“看来那只狗妖真没把你放在心上啊,连这个都没告诉你。” “夕雾,这不是谁重要不重要的问题。”胧月夜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痛惜,“而是你不该,去伤害无辜的人。” “所以,老师是想要净化我吗?”少年问道,将胧月夜重新放在地上,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面对她站定,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神色。 “可惜中了引魂香,又被我放到这个缚魂阵中,即使有灵力,老师似乎也无能为力呢。” 第13章善与恶 “缚魂?!” 胧月夜欲催动灵力,却发觉跟在隧道里浑身无力的状况相比,眼下的情况更为糟糕。虽然意识清楚,然而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魂魄仿佛漂浮在身体内部,不再与其一体。 “夕雾,为了我,你也算无所不用其极了。”胧月夜验证了少年所言,看着对方一叹。 “为了你,自然值得花费心思。”少年依旧笑得温柔,“也多亏了老师,总是容易心软。” “所以利用他人的恻隐之心,你毫无负担是么?”胧月夜沉声问道。 “怎么能说是利用呢?我可是在满足大家的需求啊,”少年一副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何过错的模样,“对在痛苦中挣扎的人施以援手,得到他们的感激,让自己的内心得到平静和满足。这不就是人类所谓的恻隐之心吗?说到底,人类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满足自己,如果不帮助他人,又怎么从弱小者身上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又怎么来抚慰自己不知为何来到世间,惶惶不安的灵魂?” “为了安慰这些不安的人,我可是尽心尽力地配合大家演出了啊。”夕雾总结道。 “那个时候,你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假装在我面前被那群强盗欺负的?”胧月夜心中发冷。 “我说过了,老师是个意外。”夕雾道,“本来那个时候,老师如果不出现的话,那个强盗头子应该已经被我的毒药给毒死了吧。” 看着胧月夜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少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许不悦,“老师何必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呢?那不过是一群蠢货而已。” “见钱眼开,杀人越货的东西,老师难道也要同情他们么?” “你是怎么给他下的毒?”看着少年谈及往事,丝毫没有惧怕,反而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胧月夜放弃与他争辩。 “对那么一群蠢货,略施小计就可以达成愿望。”回忆将强盗们戏弄于鼓掌之中的场景,少年略有得意,“我不过是当着他们的面说,愿意将大名府的财产奉献给他们的首领,其他人论武力丝毫不配与首领相比而已。” “然后,又不小心让他们之中某些人看到了路边野兔吃掉毒草之后,无声无息死去的场景。可惜你来了,不然差一步,我的游戏就可以结束了。”少年遗憾道。 “对你来说,杀人就只是游戏而已?” “为何不能?”少年奇道,“而且在这场游戏里,我扮演了一个胆小懦弱的大名公子,让他们也得到了身为强者的满足,甚至还让他们做了获得权势和金钱的美梦,双方各取所需。他们高兴,我也高兴,这不是很好么?至于被毒死,游戏结束,总有胜负,死亡就是败者的结局,何况他们死去,我还算是清理了恶人,匡扶了正义,也没脏了自己的手,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第28章 “倒是老师,”少年看着眼前动弹不得的女人,只觉得心中的爱恋像沉眠已久的火山,再也抑制不住要喷发出来,“明明身为异类,行事作风却像个巫女。你本可以轻而易举取他们性命,却只是对他们略施惩戒,收缴了他们的武器,甚至还给那个强盗头子解了毒。” “胧月夜,你不知道,你那时处处是矛盾的样子有多迷人……” “这座灵山的结界是怎么回事?”胧月夜不愿再与少年因为那些往事纠结,转而问起了当下的情况,“那位白心上人,就算是已成活佛,奈落他们也是无法逃脱他的感知的……他是被奈落他们控制了?” “胧月夜,你还真是可爱。”少年笑道,“就是这样的可爱才让我迷恋啊。” 少年赞叹一声,见女人不答话,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活佛怎么可能被控制呢?活佛可是自己选择与奈落合作的哟。” “他怎么可能?”胧月夜惊道。 “老师啊老师,尽管你再像人类,终究也不是人类。”夕雾笑道,“你可知人类是什么?一群不可思议的生物吗?然而这不过是一群生来就有无法克服的缺陷的生命而已。我曾想,天神为何要创造人类?创造人类却又不赋予他们与神同等的品格。那群生活在高天原的神秘之境的神啊,还真是恶趣味得很。” “人类之中,就算勉强有些试图成佛的人,他们终究也无法超脱自己身为人类的本性,无法脱离这世间由一群庸碌的同类织就的罪恶的泥沼。” “你以为白心上人是什么样的人呢?圣人?明心见性的大光明者?可惜得很,那不过就是一个自以为能渡世人,幻想自己与众不同的可怜人罢了。”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胧月夜厉声问道。 “何必生气呢老师。”夕雾叹道,“我可什么都没干,只是旁听了下奈落和他的对话而已。说到这个,奈落这个人还真是,不愧是个拥有人类心脏的妖怪。和我的天赋相比,他才真正是洞察人心的那个。” “那位白心上人,把世人的期待全部背负在自己身上。殊不知,世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人类最理所当然的恶,无非是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而从不考虑自己能做什么。一心想要成佛的人,以为牺牲自己满足他人,就是救赎。可笑,他想拯救的人,却因为疫病和灾荒,一心盼着他去死。这样的人,终于也被拖进那罪恶的泥沼了呢。奈落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为自己的牺牲后悔,对于这个已经陷入软弱和黑暗之中的活佛,想要说服他,简直易如反掌。” “这么说来,这白灵山的结界,就是白心上人为奈落制造的了。”胧月夜终于明白了白灵山过分的干净从何而来。“那些亡者,就是奈落用来除掉大家的棋子吧。圣洁的结界,什么都能够净化。对奈落来说,最理想的结果,就是这些敌人自动被结界消灭,就算不能,大家也会被结界限制行动,这个时候,那些亡者正好可以杀掉他们。真是好算计。” “自然如此。”夕雾肯定了一句。 “那么,玉藻前呢?那只狐狸,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胧月夜问道。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夕雾双手一摊,说道,“我只负责用四魂之玉的碎片,到那须野将她那被你封印过的残魂完整带回给奈落,至于奈落想要复活她做什么,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毕竟,我只对胧月夜你感兴趣啊……” “你就这么自信能从玉藻前那里得到你想要的?一个能在几百年前差点毁灭京都的妖怪,又岂会真正如你所愿?夕雾,你自诩能窥探世间一切本象,难道就不知道妖狐的话不可信吗?” “事到如今,老师又何必试图说服我呢?”少年看着胧月夜,眼中一片纵容的笑意,“凡是需要豪赌的冒险,都值得一试。我已做下选择,便不会反悔。所谓同伴之间的信任,我并不需要那种东西。你也不用想法子拖延时间,等着那只狗妖来找你。在结界之中,你身上的封印就是最好的遮掩。何况,对那只狗妖来说,心心念念的,应该是找到奈落报仇吧。可是这神圣的结界,即便是大妖怪,闯进来也需要忍受极端的痛苦呢。你猜,他有没有命找到这里呢?” 白灵山结界之中。被认为无法抵抗结界的杀生丸带着小女孩铃围观了一场告别。 四周山壁尽是刀剑划痕,显然此处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大妖怪和小女孩跟前,躺着一个身穿蓝色武士袍的男人,赫然是之前在桥上追捕小玲等人的敌人。男人此时喉间插着一支羽箭,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身边跪坐一位白衣绯绔的巫女,那巫女手持长弓,背着箭筒,男人喉间的箭恰是出自巫女之手。 “桔梗小姐……”男人不复之前狰狞的面相,此刻眼神清明,气质温柔,就像变了一个人。 “是医生的睡骨?”桔梗看着男人的变化,忍不住开口确认,“你是……医生的睡骨吗?” 她看着睡骨喉间。那里,一片四魂之玉的碎片已经恢复光芒。 “是因为破魔之箭净化了碎片的关系吗……我要怎么办,要杀了这个男人吗……” 似是看出了巫女的纠结,男人平静地请求道:“桔梗小姐……请把我脖子上的四魂碎片拿下来,让我复归于白骨。” “你……选择死亡?” “我总算想起来了,我曾经死过一次。”医生睡骨想起,很久以前,他还是一名一心救死扶伤的大夫。可是在那样混乱的年代里,终于因为一次自卫,在和武士的搏杀中失手杀人。那个人格,那个杀人如麻的人格在自己最崩溃的时候出来接管了这具身体。 第29章 “即使在活着的时候,另一个我,也是七人队中的睡骨。杀人不计其数……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受不了同样的事情一再重复……拜托了,桔梗小姐,帮我把碎片取出来……拯救我的灵魂……” 巫女不忍,欲替睡骨取出四魂碎片。突然一把刀刃袭来,睡骨喉间的碎片被挖出,飞向浪人打扮的男人手中。 “睡骨的遗物我就收下了。”男人得意一笑,转身跑进结界里。 “巫女姐姐……谢谢你救了我。”正当桔梗犹豫是否要追上去时,一个细细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转头一看,是刚刚被自己救下来的小女孩。 “有没有受伤?”桔梗对小孩子总是很有耐心,“刚刚有没有吓到?” 女孩摇摇头,看着地上已经化成白骨的大夫,迟疑地开口道:“这个人……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身后似有风吹起。铃转头一看,杀生丸已经准备转身准备离去。小女孩赶紧一边追赶自家主人,一边急急地跟巫女道别。 “那个女人,也是死人——她身上有骨灰和墓土的味道,”杀生丸想着,“看样子,她就是那个封印过犬夜叉的巫女。” “不过,那个味道……”杀生丸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身着紫衣的少年身影,心中顿时一凛。“那个女人,跑到哪里去了?” 第14章玉藻前 “铃。” 离开白灵山的结界,与邪见汇合之后,大妖怪突然开口唤道。 “是。” “你立刻带着阿哞下山去。” “那杀生丸大人呢?” 对小女孩的关心,杀生丸并未回答,只看了眼身边跟随的一人一妖,便独自离去。 “奈落,就让我看看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吧。” 白灵山腹地的某处洞穴中。 “就算他有命来,也叫他没命回。”在夕雾得意地认定杀生丸无法摆脱结界控制的时候,一股黑色的浓烟从洞穴穹顶处涌下来,看看停在夕雾和胧月夜二人跟前,化作人形。只是,这人形极为丑陋,一袭浓黑的斗篷覆盖全身,振袖下掩着的是干瘪如老树枯枝一般的双手,再往上,那在斗篷中半遮半露的,竟是一张血肉模糊的女人脸。 “狐妖玉藻前。”几乎是第一眼,胧月夜便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 “你倒是好眼力,”眼前的女人虽然形容可怖,一身风情万千的仪态却难以叫人忽视,“我变成了这个模样,你竟然还能一眼认出。可真不像是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的样子。” “听闻几百年前将京都搅得翻天覆地的狐妖玉藻前,乃是高天原上九尾一族中钟灵毓秀的天才。本体白面金毛,人形美艳绝伦,阁下这副模样,倒是有些名不副实。”胧月夜不咸不淡地回道。 “呵,牙尖嘴利的丫头。两百年过去,活成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鬼样子,嘴上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女人嗤笑一声,并未因胧月夜的话大动肝火,“也罢,就给你点儿时间过过嘴瘾。反正待会儿,你我两百年前的恩怨就要了结了。” “了结?”胧月夜淡声道,“阁下怕是不知道我如今的情况,我连两百年前与阁下因何结下仇怨都不记得,何谈了结?” “你这是死也要死个明白的意思了?”女人哼笑一声,“罢了,反正时间有的是,说说也无妨。” “愿闻其详。”胧月夜道。 “你还真是淡定,”女人盯着胧月夜看了一会儿,神色复杂地转过头去,道,“四百年前,京都一战,我败于斗牙之手。只剩一缕怨念化为魂石,被镇压在寺院之中。” “这与我有何干系?”胧月夜想起杀生丸曾经向自己透露的讯息,倒是与这妖狐所说相差不远,然而面上依旧平静。 “干系?”女人讽笑道,“那寺院乃是土御门家首徒所建。一家子都死光了,偏偏被你这个臭丫头护住了一个继承了那阴阳师天赋的外人。好在那不过是一个资质鲁钝的庸徒而已,否则我还没有机缘脱身。” 看着胧月夜波澜不惊的脸,女人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哦,我差点忘了。看你这样子,还真是把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连土御门阴阳家都不记得了。” “那土御门阴阳家是你所灭?” “正是。谁叫他们那么不长眼,要挡我的路。不然,如今这世道,阴阳师大约还能享受当日的风光。” “据说阴阳师在土御门家灭族之后逐渐分散为僧正或神官,或者干脆投入各地大名帐下做军师。自那之后,妖怪在人类的地界上的活动日益频繁,原来竟是玉藻前大人的手笔。”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夕雾突然开口。 “那土御门家又与我有何关系?”胧月夜并未理会夕雾的话,接着问道。 “呵呵,”女人听着胧月夜的问话,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好笑地说道,“真可怜,若是教安倍晴明知道,他一心想要保护的亲生妹妹,竟然把有关他的一切全都忘了,你说他会不会伤心得再死一次?” “安倍晴明……”胧月夜默念着这个从别人口中听到好几次的名字,试探道:“土御门家与他有关?那是传承了他灵力的后人?而你当年被镇压的寺院隶属晴明一脉。” “哼,就算如此又如何?”女人不屑道,“自晴明死后,那群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两百年前,你曾复活过一次?因为四魂之玉?”听着女人的嘲讽,胧月夜心念电转间把一些事情串了起来推测道。 第30章 “虽然失忆了,但脑子还没坏么。”玉藻前一脸惊奇,但语气并非如此,“要是那天海和尚脑子有你一半好使,大约也不会让我连戏耍的心情都没有了。” “那还真是多谢夸奖了。”胧月夜淡声道。 “那天海和尚,没有大才,却有野心。当年四魂之玉被一群驱魔师带到京都,想要委托一位灵力强大的人来净化。为了这件事,京都的那群神官僧正们可是好一番明争暗斗。后来天海和尚以寺院能镇压我的魂石为由,将四魂之玉要了去,一心想要恢复晴明一脉的荣光。那个蠢货,却不知道四魂之玉正好能够修补我的魂魄。” “可是当年我却破坏了你复活的计划。”胧月夜道,“是这样对吧?” “四魂之玉应该只是能修补你的魂魄,不能使你恢复原本的肉身?否则,几百年前阴阳师与杀生丸的父亲合力一战才勉强拿下的你,不可能凭我一个尚未能独当一面的后辈就可再次将你封印。” “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如今这四魂碎片并未能使你的魂魄补全。你想要我的魂魄?我与你又有何关系?” “呵,”女人盯着胧月夜,古怪地笑了一声,“你这样真不知让我夸你好还是可怜你好。你这小丫头,虽然是飞羽的崽子,但终究有我九尾一族的一半血脉。你说我们是何关系?” 不等胧月夜再次答话,女人双手揣袖,走到胧月夜身前,道:“好了,故事说得差不多了。你也该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了。” 随即,女人双手结势,默念咒语,二人周遭瞬间有刺眼的光芒亮起,一个阵型显现出来。二人身处的位置,正是大阵中心 。 随着大阵发动,胧月夜只觉得全身像是将骨头硬生生从血肉中分离一般,魂魄漂浮的感觉比刚才更甚,然而始终没有失去意识。 “嗯?”女人停下念咒,“竟然无法分离魂魄?”说着,便分出一缕神魂在胧月夜周身游走探查她的情况。那浓黑如烟的残魂从额头到脖子,再到肩颈一点点游动,直到胧月夜胸前的铃铛突然迸发出一道白光,将残魂吞噬。 “幻!” 白光化作一个身穿白色狩衣的金发少年,抱起胧月夜就地一滚,正好出了那缚魂大阵的阵心。金发少年将胧月夜扶坐在地,转身面对玉藻前一脸嫌恶地往地上吐口水,“呸呸呸,你这老妖怪,魂魄怎么这么臭,快熏死小爷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个器灵。”玉藻前冷笑一声,“真不愧是斗牙那个男人的崽子,当年他斩我一尾,没想到竟是将这一尾炼成铃铛送给了你。呵,用我的尾巴来讨好小丫头,那个叫杀生丸的崽子,这账又多了一笔。” “你说什么?”金发少年听着玉藻前的话,顿时一脸菜色。 “没什么。你这小器灵,可惜了。”玉藻前眼带遗憾地看了金发少年一眼,突然出手如电,一只干瘪的爪子掐住少年的脖子,“若非你是因那杀生丸孕育而生,我倒还能留你一命。” 幻伸出双手,死死扒住那只掐住自己的爪子,却发觉自己的力量不知为何被禁锢住,想要反抗竟然毫无办法。 “幻!”胧月夜见状,立即强撑着自己勉强能动的身体,双手结势。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啊……” 胧月夜胸口一痛,低头看去,竟是自己的灵刀穿胸而过。 “老师真是太不听话了。”夕雾手缠白布,握着胧月夜的灵刀,微微蹙眉道,“何必非让自己受这份苦呢。” “你!”胧月夜看着被夕雾握在手中的灵刀,惊道,“我的刀,你为何能用?” “借了你的一点头发而已。”夕雾蹲下来,向胧月夜晃晃手中的白布,那白布上原来缠着一缕黑发,“胧月夜,你放心,我避过了你的要害,只是让你不再白费力气而已。” “至于你这铃铛,”夕雾一手轻轻握住胧月夜胸前铃铛,随即用力一扯,“我看就别要了吧!”说罢,一刀插向被扯落在地的铃铛。那铃铛顿时裂成两半。 “啊——”这边,被玉藻前掐住脖子的幻,终于失去了力气,被妖狐干瘪的爪子用力一掐,身体一寸一寸散成了光点。 “幻!”无法动弹的胧月夜双眼通红,面对幻的死去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不知不觉间使她进入结界以来消失无踪的妖息开始涌动。 “游戏结束了。”掐死了幻的妖狐迤迤然走上前,一把将胧月夜掀入阵中。女人默念咒语,两根手指抵住她的额头。只见一团光晕从胧月夜的额头中抽出,灵魂撕裂的痛苦让一直平静的胧月夜终于发出了惨叫声。 “她怎么回事?”一旁观望的夕雾见此,忍不住质问道。 “何必惺惺作态?”女人将那一团光晕握住手中,让光晕从手心融入身体。妖狐顿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只见女人身上的斗篷掉落,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一点点恢复昔日的模样。一头灿如朝霞的金发,一身如冬日细雪的肌肤。一双长眉,一对狐眸。眼波流转间,女人眼中的碧色如同山间倒映青黛的湖水,看似清幽,却充满了勾人的神秘。她的额上是火红的彼岸花妖纹,身着繁复的十二单,那衣裙正红为底色,上面勾勒着无数华丽的花纹,一眼看去,如同地狱血河之中,引人万劫不复的欲望。而这样张扬的服饰,却丝毫没有夺去女人的艳色,只衬得她愈加风情无限。女人身后,是一道九尾幻影,正是当年将京都搅得天地变色,举世无双的妖狐玉藻前的标志。 第31章 第15章妖力的暴动 玉藻前睨了一眼质问自己的少年,似笑非笑道:“将她交于我手的,不正是你么?此时这一脸心疼的模样作甚?简直令人作呕。” “我要的是她的魂魄。”夕雾将痛到昏倒在地的胧月夜抱入怀中,狠声道,“别忘了,那封印你的妖血还在我手中,哪怕你补全了魂魄之体,也不过是个没有实体的怨灵罢了。若是胧月夜因为你有什么事的话,你脖子上的那四魂碎片就别想要了。” “呵,威胁我?”玉藻前在夕雾跟前蹲下身来,一指挑起少年的下巴,“这丫头的妖血的确可以封印我,可也不是你一个区区人类死魂能够办到的。” “你也不必担心这丫头被我弄死了。我不过是要了这丫头属于九尾狐族的一魄而已。”玉藻前拍了拍夕雾的脸,说道,“她如今这样子,只是魂魄不全而已。放心,我承诺你的事情自然不会食言。一会儿我将她剩下的魂魄抽出,你回头给她烧具陶土身体,你我二人的交易就算了了。” “那她还是否还能如从前一般?”夕雾怀疑道。 “少年人,不要贪心不足。”玉藻前道,“既然你我之前说好各取所需,就不要指望我会让这丫头活蹦乱跳。何况,这丫头失去一魄,以后只能如稚龄之童一般,你想让她做什么,就可以让她做什么,这不是很好么……” “噗呲——”玉藻前话音未落,刀刃入/肉的声音在二人之间响起。只见被夕雾夺去的灵刀突兀地插在玉藻前的喉间,被污染的四魂之玉瞬间有了被净化的迹象。 玉藻前惊得倒退两步,站起身来伸手拔出刀刃,恨声道:“臭丫头,竟然还能动!” 昏迷在夕雾怀中的胧月夜不知何时竟然醒了过来,她一把推开夕雾,勉强跪坐在地,抬头看着那个头发开始变白的女人,笑道:“多亏你我还有半个同族的缘分。刚刚我听到了,当年我是以妖血封印的你?你虽取我一魄,这妖血封印之术却能使我感知到你的妖力。我的封印之所以会松动,也是因为你的魇术使我感知到你的妖力所致吧。” “你该死!”听着胧月夜的话,玉藻前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怒意,一只爪子刺向胧月夜的脸。 “等等!” 在胧月夜的脸即将被妖狐的爪子贯穿前,夕雾挡在了她的身前。 “怎么?还想给她求情?”玉藻前不屑道。 “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交易,”夕雾从怀中拿出一片沾满鲜血的四魂碎片,平静地说道,“你若要杀她,我便只好让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说罢,便将这四魂碎片嵌入拾起的灵刀之中。那原本雪白的刀刃一瞬间变得通体发红。 “呵,你以为一把破刀染上这臭丫头的血,就能打败我?”玉藻前嗤笑。 “那便试试看吧!”夕雾说着,灵刀向玉藻前刺去,却见刀身即将触到玉藻前时,妖狐化作一股浓烟消散在原地。 一刀刺空后,夕雾持刀戒备,谨慎地看着四周。洞穴之中悄无声息,玉藻前像是蒸发了一样,遍寻不见。突然,一丝丝改变方向的气流被胧月夜捕捉到。 “小心身后!” 夕雾飞速转身向后刺去,身后半空中,一股黑烟正在化作人形,一只妖狐的爪子正好与夕雾手中灵刀相撞。 玉藻前不躲不避,掌心直接接过灵刀,竟未被灵刀伤及魂魄。夕雾手握灵刀,惊讶地发现,灵刀上阴阳师留下的灵力正在和玉藻前的力量撕扯着,甚至在逐渐减弱。 “手下败将之刀,不过尔尔。”在空中显现身形的玉藻前朝夕雾笑道,“你若是能传承晴明一脉的灵力,或者和那丫头一样,天生便拥有一身完美的妖力,拿这妖血和四魂之玉,加上阴阳师的灵力,或许还能与我斗上一斗。可惜,你终究不过一死魂尔。这染了妖血的四魂碎片,正好助我修复刚刚的伤口。” “什么?!”夕雾惊住,只觉得灵刀上那股让身为亡魂的自己惧怕的力量终于消失不见,一股可怕的力量正试图控制自己的心魂。 “呵,怎么样呢?”玉藻前放开刀刃,居高临下地看着夕雾,笑着道,“少年人,你若是不放下那把刀,可就要成为这四魂之玉和妖血的傀儡了。” “我怎么可能……被一把刀控制……”夕雾咬牙道。 然而玉藻前已不再理会陷入和灵刀争夺心魂控制权的夕雾,转身向跪坐在地的胧月夜道,“现在,不会再有人来妨碍我们了……” “是么?” 一道凌厉的剑压席卷而来,玉藻前化作一股黑烟躲过,而夕雾直接被掀翻在地,灵刀脱手,滚落在胧月夜身前。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洞穴之中,杀生丸一身凛冽杀意,双袖上的红色樱花却随剑压翩跹,令他看上去不像个时时与敌人进行生死搏斗的武者,而更像个清正雅洁的持剑君子。 “斗牙的崽子?”玉藻前重新化作人形,看着来人笑道,“能安然无恙地来到这里,看来外面的结界已经破了。” “妖狐九尾一族一向以转生的力量闻名妖界,”杀生丸开口道,“当年你虽败于我父亲之手,到底还算是闻名一方的大妖怪,如今竟然沦落到要用这九尾一族的不传之秘和奈落那种下贱之徒作交换,令他重组身躯。你还真是可笑。” “啧,当年只会胡乱骂人的小崽子,如今倒是长成这么让人神魂颠倒的男人,”玉藻前展露出风情无限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无比狠厉,“不过这张嘴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妾身倒想看看,这薄唇流出鲜血的时候,会不会变得动人心弦了呢……” 第32章 说话间,一股妖异的力量如利剑一般向杀生丸刺去。男妖举剑格挡,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冲击得洞穴的墙壁毁坏大半,大量的块状物纷纷掉落,仔细看去,那竟然不是石块,而是一些类似肉块的东西。 玉藻前一击未中,便化为浓烟消散在原地。杀生丸见状冷笑一声,“雕虫小技。”手中斗鬼神往虚空中一划,一个女人的身形重新显现出来。 “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玉藻前一撩长发,微微噘嘴,显出一点孩童似的稚气,“本来妾身还想看在皮囊的份上留你个全尸,可你实在是太让妾身心痛了……所以……”说着,妖狐双手结势,“给我化成灰吧!” 磅礴的妖力随着玉藻前的咒语涌向杀生丸,带着地狱烈火般的灼热。杀生丸纵身向后翻腾,双脚落地后,一剑劈向对方。 “奥义:苍龙破!” 洞穴之中一阵天摇地动,二人的妖力彻底将洞穴的穹顶撕裂,正在往白灵山外逃亡的妖怪们被这强大的妖气瞬间撕碎,数不清的妖怪尸体碎片从穹顶上纷纷掉落,洞穴中顿时像下了阵血雨。 一切平静下来之后,只见杀生丸和玉藻前两相对峙,一人肩上铠甲略有碎裂,一人肩膀裂开,里面露出的,竟是令万物触之即死的瘴气。 “杀生丸,”玉藻前笑道,“比起几百年前京都那一战,你的妖力倒是增强了不少嘛。不过,光是这样,可是没办法教妾身心服口服的呢。” “杀生丸!”见二人陷入胶着状态,胧月夜大声喊道:“她喉间有四魂碎片!” “臭丫头!”玉藻前眼锋一扫,一只爪子化为浓烟向胧月夜飞去。杀生丸见状,想要飞身上前阻止,却被玉藻前拦住。二人一时缠斗起来。 那只爪子携着诡异的邪气扑面而来,巨大的危机之下,胧月夜出奇地冷静。就在爪子快要触及她的咽喉时,胧月夜矮身一滚,顺手抓住了被夕雾掉落在地的灵刀。 “不好!”玉藻前突然感受到一阵异动,那只脱离身体的爪子迅速退了回来,顺手抓住躺在地上的夕雾挡住自己的身躯。与其缠斗中的杀生丸也觉察到了什么,一个借力,向后退开一段距离,举起斗鬼神挡住自己的身形。 胧月夜握住灵刀,只觉得一股熟悉的力量被刀上的四魂碎片不断强化。手心中一股灼热的感觉传递到身体各处,仿佛有什么要爆开似的。 “这是……”刀上的力量还在回流,胧月夜只觉得脑中一片刺痛,许许多多自己不曾见过的画面走马灯一样闪过。就在胧月夜以为自己要痛死过去的时候,灵刀突然断裂,一团刺眼的光芒从胧月夜胸口处涌出,将她一圈圈裹住。 巨大的光茧中,涌出失去控制的妖力。纯血大妖的力量带着毁灭的气势向四周碾压而去,夕雾被这股力量震得神魂动荡,陶土做的身体顿时化为齑粉。玉藻前见状,想要化作黑烟逃走,竟被这极具攻击性的妖力死死钉在洞穴的墙壁上动弹不得。 光茧散去,一个金发蓝眸的女妖出现在洞穴之中,她周身的气质仿佛仲夏夜凉爽的风,初看温柔和煦,时间一长,却让人止不住打哆嗦。 女妖平静地看着被钉在墙壁上的玉藻前,念起咒语,“以吾之魄,渡汝之魂,灭!” “啊——”被钉住的妖狐发出惨叫,被她吞噬的胧月夜的一魄在体内炸裂。原本还是美艳女子模样的玉藻前一瞬间变回了血肉模糊的干瘪老人模样。 暴动的妖力终于平息下来,玉藻前被放了下来。这时,另一股剑压从杀生丸的方向传来。 “奥义:苍龙破!” 第16章崖边对决 “奥义:苍龙破!”蓝色的剑气混杂着杀生丸的妖力横贯玉藻前的脖子,被污染的四魂碎片顿时掉落在地。 失去了四魂碎片的妖狐发出骇人的惨叫声,刚刚还能勉强维持人形的玉藻前,此时竟变成了几团分裂的黑烟。 “哼,原来不过是连完整形状都维持不了的残魂罢了。”杀生丸见状,将斗鬼神插回腰间,转而欲拔出天生牙消灭这分裂成几团的魂魄。 就在这时,玉藻前的魂魄四周突然出现了红色的结界,一群最猛胜飞来,将洞穴中的四魂碎片拾起,拥着残魂往洞外飞去。 杀生丸抬脚欲追,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看向胧月夜。金发蓝眸的女妖此时委顿在地,一副耗尽力气的样子,明明已经恢复妖形,身上却像刚出生的小妖怪一样,没有任何妖纹。 “到底是少了一魄……”胧月夜正探查着自己的身体情况,心中叹息,却见眼前伸来一只长着妖纹的手。 她抬眼看去,杀生丸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语气平平道,“这洞穴快塌了。那妖狐应该是被奈落救走了。” 胧月夜无奈一笑,将手轻轻搭入男妖的掌心。男妖一个用力,胧月夜便落入怀中。二人正欲离开,一个缥缈的少年声音在洞中响起: “原来,这就是老师的样子啊……” 胧月夜向后看去,只见化为齑粉的陶土之上,卧着一个快要消散的紫衣少年魂魄。 那面容温柔又哀伤,一如山下重逢的模样:“老师,你后悔救过我吗?” 胧月夜顿了顿,还是开口答道:“不悔。” “那……老师愿意原谅我吗?” “不愿。” “老师还真是残忍啊……”少年笑道,“不过……老师不悔,我亦不悔……” 第33章 “没教好你,是我的错。”看着消散在空气中的少年,胧月夜低声说道,“可是这个世界上能救赎你的,只有你自己啊,夕雾……” 心中正五味杂陈,胧月夜忽然感到腰间一紧,本就脱力的身体一时站立不稳,双手扑向杀生丸的脖颈,下意识地搂住。 “抱稳了。”男妖声音依旧淡漠,一手将胧月夜严实地护在怀中,向洞穴外飞去。 白灵山此时已不再是云蒸霞蔚的圣山模样。整座山峰笼罩在邪气之中呈紫黑之色,无数妖魔鬼怪从山中飞出,远远望去,有种摄人心魂的恐怖。 山下,白衣绯绔的巫女看着空中密密麻麻的妖怪,心中惊疑。 “这股邪恶的气息……真的是奈落吗?” “不过,这股气息又有……” 正当巫女揣测这宿命之敌的意图时,脚下一阵剧烈的晃动。只见白灵山主峰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用力劈开一样,从峰顶开始,直接裂成两半。一团被瘴气裹着的紫色光球以惊人的速度向她飞来,直到离巫女还有一寸之地,堪堪停住。 “奈落!” “桔梗,好久不见了。”在白灵山中藏匿已久的奈落终于出现,他不再是一副身着常服的少主阴刀的模样。尽管脸还是那张脸,但以往身上那股阴郁病弱之气已经完全不见,转而出现的是极富攻击性的邪异与霸道。 看着眼前曾经以人类之心深深迷恋过,甚至不惜让群妖吞噬自己身体的巫女,奈落心中一阵痛快。 “奈落,你那副模样是怎么回事?!” “不认得我了是不是?这就是我的新生□□。”面对桔梗的问话,奈落语气有些炫耀之意。 “别说笑了,我的眼睛可没瞎,你那副□□虽然修饰过,但那只是表面功夫罢了。”桔梗冷冷回道,“你逃到了白灵山上,还布下了神圣的结界。你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 “哦?”奈落挑眉一笑,“果然厉害啊桔梗,被你发现了啊。” “就在山崩之前,你的分身神乐不知道抱着什么匆匆离开了白灵山,”说着,桔梗拉开弓弦对着奈落,厉声问道,“说吧,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见奈落不答,桔梗一箭射出,削去奈落耳边一缕发丝,又重新从背上箭筒拿出一支羽箭,搭弓上弦,瞄准奈落:“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奈落,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奈落冷冷一笑,开口道:“桔梗啊,你就为了问我这个问题跑到天涯海角来?” “现在是我在问你!”桔梗大声道。 “呵呵呵……真是因果循环的牵引,”奈落说道,“你之所以能来白灵山,都是出于我的布局。” “你们这些人啊,只会把什么命运挂在嘴上。命运……这只是弱者自欺欺人的蠢话。一个真正有力量的人,可以靠自己创造命运,掌握命运。” “你这才是蠢话,奈落!” “我想起来了,”奈落没理会桔梗的反驳,自顾自地说道,“你刚才是想问我真正的目的吧。想知道吗?那我就告诉你吧。我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件非完成不可的任务……”说着,奈落手臂上伸出一根利刺,在电光火石间,斩断桔梗的弓弦,并刺穿了她的肩膀。 “靠着遗骨和墓土混成的伪造□□,连血也不会流啊,”奈落看着因伤跪倒在地的桔梗,嘲讽道,“你非常安心是吧,桔梗,以为我绝不会动手杀你。只要我还有一个觊觎你的强盗鬼蜘蛛之心,就绝不会对你下毒手……可是现在,我就算把你碎尸万段,也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说着,奈落的手直接变成了杀人的利爪,贯穿了桔梗的身体,将她打落山崖。 “这地缝之中布满了我的瘴气,用遗骨和墓土伪造的身体可支撑不了多久。桔梗啊,这里就是你的坟墓!” 杀生丸带着胧月夜来到山崖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将女妖放在地上安置,杀生丸只身上前。 “不过是要解决一个女人,真是大费周章啊奈落。”杀生丸嘲讽道,“连几百年前被封印的狐狸,都被你找出来了。” “是杀生丸啊。”奈落转身看着追来的男妖,笑道:“连你都在找我,真是让人意外啊。和老朋友相见的感觉如何?想必那玉藻前给你带来不少乐趣吧?” “铃的魇术本来是给玉藻前附身准备的吧?奈落。”被杀生丸挡在身后的胧月夜开口说道,“你让夕雾找到玉藻前,看中的就是她身为九尾狐族的转生力量。铃曾经被你掳走过一次,那个时候,玉藻前应该就被带到你身边了。她在铃身上种下魇术,为的就是不知不觉吞噬铃的灵魂,然后取代她,趁机夺取杀生丸的妖力和肉身吧?” “嚯?”奈落目光越过杀生丸,停在坐在地上的女妖身上,颇有兴趣地说,“杀生丸,看来你身边也不全是些小角色嘛。听说,这是两百年前背弃了你的未婚妻?” “与你无关。”杀生丸一身冷意,“既然你已经从结界里出来,也就是说你的妖力比以前更厉害了是吗?” 奈落见杀生丸不理会自己的话,转而说道:“就对我这么感兴趣?”说着挑衅一笑,“要不要试试看?” 斗鬼神从腰间拔出,一道凌厉的剑气裹挟着杀意向奈落而去,然而原本可以贯穿奈落身体的剑气被阻挡在他的结界之外,凝聚成团。 ——“杀生丸,你这把剑的威力,就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第34章 凌厉的剑压被完整地反弹回来,杀生丸举剑挡住,并未让自己的剑气伤到身后之人分毫。蓝光散尽,杀生丸纵身跃起,一剑劈中得意的奈落。 然而,被斗鬼神劈成碎肉的奈落,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开口说话: “没用的,我永远都不会死!” 奈落大笑着,化成一团瘴气消失在悬崖边。 “真是狡诈,竟然利用我杀生丸来试他新□□的能力。” 杀生丸没有执意追敌,有些嫌弃地挥了下刚刚看中奈落的斗鬼神——仿佛那样就能将奈落的气味挥掉似的——才重新将剑插回腰间。 “杀生丸!” 杀生丸默不作声地将地上的胧月夜扶起,两人正沉默相对,一个粗犷的少年音正好打破了这无言的尴尬。 胧月夜转头,看到的是急匆匆赶到崖边的红衣半妖。 “你还没死啊,犬夜叉。”杀生丸冷声道,“看来奈落最想杀的不是你,而是刚刚的那个女人吧?” “你?!”看到杀生丸身边的女妖,犬夜叉有些震惊,又有些奇怪。然而此时,对另一个女人的担心使他无暇顾及眼前的情况。 红衣半妖举目四顾,只看到掉落在悬崖边的断弓。 “桔梗的弓箭?!”犬夜叉心中那一直萦绕不去的预感似乎在此时得到了证实,“桔梗……” 难道说,奈落……杀了桔梗…… “不可能!”犬夜叉努力地否定着自己的猜测。明明桔梗说过,只要奈落还有一颗鬼蜘蛛的心,那颗爱慕她的心……奈落就不能奈何她的…… 可是如今,这崖边的断弓,崖底的瘴气,一切一切都在说明,桔梗曾经的判断出现了错误。那个白衣绯绔的巫女,那个……自己满心愧疚,想要以命相报的人,就这样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白灵山,只有死魂虫追逐着一片巫女衣服的碎布,被瘴气慢慢吞噬…… “为什么又搞砸了……我又让你一个人孤单地死去……”犬夜叉站在崖边,咬牙自责。 “杀生丸,犬夜叉他……”胧月夜看着红衣少年的样子有些担忧。 “与我无关!” 男妖严厉的语气让胧月夜一怔。似是觉得有些不妥,男妖缓了缓,换了一副稍微温和点的口吻,“这里瘴气太浓,最好先离开。” 但崖边自责的半妖并不想就这样让杀生丸二人离去。 “站住,杀生丸!” “难道你就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桔梗被杀吗?!”少年大声指责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自己心中的痛苦。可惜,一向与自己不对付的兄长根本没有停下脚步。 “我叫你站住!”犬夜叉恨声喊道。 “你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我毫无兴趣,”杀生丸示意怀中女妖圈住自己的脖子,将她牢牢护在臂弯里,头也不回地淡声讽刺,“杀害桔梗的是奈落,而最终没能救下她的” “是你啊,犬夜叉。” “有这时间和我白费口舌,还不如去找奈落。” 男妖说完,抱着胧月夜离开崖边,只留下满脸痛苦的弟弟发疯似的冲下山崖大声呼唤桔梗的名字。 山下。铃和邪见看着漫天飞过的妖怪又害怕又担心。 “杀生丸大人不会有事么?”小女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问身边的小妖怪这句话了。 “别胡说八道,杀生丸大人怎么可能会有事?”邪见训斥了小孩一句,转身踱着步子,陷入了自己的焦虑中。 “这次奈落跟以往都不一样,万一杀生丸没有打败奈落……”邪见被自己的脑补吓住,赶紧摇头,“不对不对,杀生丸大人的力量不是奈落这种妖怪可以对付……” 正当小妖怪来来回回担忧自家主人的情况时,杀生丸出现了。 远远望见杀生丸的身影,邪见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杀生丸大人!太好了!我就知道您会平安归来……的?!” 邪见震惊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像是看到了什么比杀生丸笑了还可怕的事情。 “邪见爷爷……”铃急匆匆地跟着跑过来,却见强大又温柔的杀生丸大人揽着一个女人。那女人金发蓝眸,灿若星辰,身着一身白色红莲纹样的衣裳,站在清冷如月的杀生丸大人身边,不仅没有被他夺去丝毫风采,反而与杀生丸大人相得益彰。 铃想,这大概是她生来能够见到的,世界上最美好的景色了。 铃怔怔地看着杀生丸大人和那陌生的女人,只见那女人离开杀生丸大人怀里,向自己俯身温柔笑道:“你好呀,铃。” “我是胧月夜。” 女人说着,又转头看向杀生丸。 “也是沧月。” 第17章护魂铃 天朗气清,正是休憩觅食的好时候。开阔的山谷空地,清澈的溪流潺潺而过,两岸大片大片洁白的雏菊铺了满地,在深浓茂密的树林间,亮堂堂地扰人心绪。不过,这自在盛放的花丛,却没能给无忧无虑的小小女孩带来什么烦恼。铃此时正挽起裙角,光着两只小脚丫子在溪水中抓鱼。 “邪见爷爷,那边那边……” “又往那边去了哦……” 绿皮小妖怪被女孩支使得团团转,溪流中没什么大鱼,只几条青麟小鱼滑不溜手地游来游去。在女孩的示意下,邪见瞄准一条小鱼,使劲往前一扑,却一脚踩空,在水中摔了个倒仰。巨大的浪花浇了铃一头一脸,小女孩一怔,“咯咯”地笑了起来,早就忘记了那不知道被吓到哪里去了的小鱼。 第35章 …… 胧月夜靠坐在溪流边的大树下,看着一人一妖在溪中捕鱼玩闹,眼中不自觉流出一缕温柔的笑意。从白灵山下来后,这段时间过得一直很平静,有铃和邪见在身边,日子也不嫌无聊。只是……胧月夜转头看向不远处仰头闭眼的男妖,心中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树荫下,几缕阳光照在他的面上,斑驳的光影让杀生丸轮廓分明的五官更显立体。卸去战斗时的杀气,此时的杀生丸难得看上去平静又温和。尽管依旧是独自一人占据一处,但杀生丸周身的气场并没有将他与外界隔离开来,倒像是融入了万物之中,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端的是一副君子如玉的仪态。 感觉到一道盯着自己的视线,刚刚还是一副无害模样的杀生丸瞬间警醒,如电的目光带着战意向视线来处射去,看到的却是面色复杂,金发蓝眸的女妖。二人目光相接,这一眼里有两百年不曾相见的时光。眼前的男妖不再是当年嚣张肆意,目下无尘的少年公子,眼前的女妖也不再是当年狡黠跳脱,无话不说的单纯少女。看着对方一副有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杀生丸眼神变了变,终于在各自的沉默中垂下眼皮,若无其事地重新闭上双眼。 “胧月夜大人,您看铃抓的鱼!” 小女孩总是没有大人那样复杂的心思,只要有人陪着玩闹,饿了有东西吃,就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铃抓着自己在溪流中好不容易捕获的小鱼,高高兴兴地跑来向胧月夜邀功。 “铃很棒呢。”胧月夜看着铃脸上的笑容,极为捧场地夸赞道。 然而小女孩却没有因此更开心,反而面有忧色地问道: “胧月夜大人,您……和杀生丸大人怎么了吗?” “嗯?”胧月夜有些诧异。 “铃也不知道,”小女孩有些苦恼,但还是努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自从大家下山后,杀生丸大人总是装得很冷淡的样子,明明很关心胧月夜大人,却老是不跟您说话。胧月夜大人也差不多,好像有很多话想跟杀生丸大人说,又总是不说……” “有这么明显吗……”胧月夜惊讶于小女孩的敏感,然而曾经未婚夫妻之间的事,总是不好跟一个小孩子倾诉。何况……胧月夜瞥了一眼假装小憩的男妖,心中叹气。不管当年有多少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终究是自己主动断了那魂契。对于杀生丸这样看重诺言和契约的妖怪来说,魂契断掉,无异于最大的背叛。以杀生丸的骄傲,怎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如今还愿意将自己带在身边照顾,无非是看在青梅竹马情谊的份上罢了。自己要是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记得,倒是还能心安理得地与他谈天说地。现在倒好,想要与对方好好沟通,自己心里却好像有一道过不了的坎;而杀生丸,好像也在回避着这件事…… “铃,我很抱歉,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胧月夜向小女孩歉意地笑笑。虽然对方不过是个连“迷上”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小孩子,但她还是不愿意随便敷衍过去。 “我以前对杀生丸做过一件让他不高兴的事情。虽然在我看来是好意,但是在他看来却不是。我不知道两个人对同一件事的认知差别这么大的情况,是否还有和好的可能。” “听起来好难哦……”女孩皱着小小的眉头,想不明白,“为什么胧月夜大人为了杀生丸大人好,杀生丸大人却会不高兴呢?杀生丸大人明明那么温柔……” “只有你这个小鬼才会觉得杀生丸大人温柔吧,”一旁鬼鬼祟祟偷听了一阵的邪见小声鄙视道,“以杀生丸大人的个性,凡是自己做下的决定,其他人想反着来,就是在挑衅他的尊严。不过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自己说自作主张地让杀生丸大人不高兴了,居然没被杀掉……” “啊呀——” 邪见的小声叨叨还没结束,就被一颗石子打翻在地。可怜的小妖怪脑门上肿起大包,可怜兮兮地向自家主人撒娇—— “杀生丸大人——” 可惜男妖并未理会小妖怪的恶意卖萌,他从树荫下走出来,一脸严肃地看着天空。 一朵巨大的白云从远处飘来,云上一声牛叫,顿时云朵消散。一只长着三只眼睛的怪牛重重掉落在溪边,冲击得一地雏菊花瓣纷飞。牛背上,是一个怪模怪样的老头。他身着一件松松垮垮、绿底黑条的单衣,袒露着胸膛,一双眼睛占据了脸的大半部分,眼白居多,让他看上去活像一只被掐住肚皮的青蛙。老头扛着一只大铁锤,铁锤上还挂着一个大布袋,里面是零零碎碎的铁器。 “刀刀斋。”杀生丸冷冷开口,“你来干什么?” “我可不是来找你的,杀生丸。”刀刀斋一脸嫌弃说道,转而笑嘻嘻地向他身后不远处的胧月夜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胧月夜。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一言难尽。”胧月夜苦笑一声,“你来是……?” “护魂铃裂了。”刀刀斋道,“这可是我成为犬大将的家臣后,打造的第一件东西,也是我唯一打造过的不是刀的物件。” “它在你这里吧?”刀刀斋问道。 “是。”胧月夜将从白灵山带回来的铃铛拿出来。 “怎么会裂成这个样子?”老头看着裂成两半的铃铛,全是眼白的大眼睛里顿时蓄了两泡眼泪。 “抱歉。”胧月夜将白灵山的事情说了一遍,刀刀斋听完后倒是平静了下来。 第36章 “也难怪,这铃铛本来就有护魂的作用。”刀刀斋说着冲胧月夜挤挤眼睛,“听说你和这小子的魂契断了?” “你怎么知道?”胧月夜有些无奈,这样的事情似乎一夕之间传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当然是冥加告诉我的。”刀刀斋一脸八卦道,“冥加跟我说你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原来还是跟那玉藻前的旧怨啊。你倒是莽莽撞撞地什么都不考虑,直接用自己一魄重伤那妖狐。大妖怪失去一魄虽然不会失去性命,可是要没有这护魂铃,长此以往,你会慢慢陷入沉睡,直到你的妖力随着魂魄的修复重新出现为止。” “虽然如此,但已经做出的选择,没什么可后悔的。”胧月夜豁达一笑,复又有些担忧,“只是玉藻前上次并未被我们彻底消灭,我担心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而且,四魂之玉的事情,我也有些在意。刀刀斋,你广见洽闻,若是有什么可以在短时间内修复魂魄的方法,可否告知?” “这个嘛……”刀刀斋似乎有些犹疑。 一道绿色光鞭向他袭来,刀刀斋赶紧跳开两步,躲到胧月夜身后。 “不说就滚。”杀生丸冷冷地说道。 “真是可怕啊,”刀刀斋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对着胧月夜嘀嘀咕咕,“修复护魂铃还要杀生丸的一束头发呢,这么可怕的人他会不会给啊?” “头发?”胧月夜诧异道,“为何要杀生丸的头发?” “这护魂铃是杀生丸用头发炼化玉藻前的一条尾巴得来的,要修复这铃铛当然得再用他几根头发……”刀刀斋说道,“说起来,这还是那小子给你的订婚礼物,你怎么会不知道?” “订婚礼物?!”这下子,不仅胧月夜惊住了,连一直对胧月夜隐隐戒备的邪见也惊住了。 “不是说,只是收缴的战利品么……”胧月夜握着铃铛,想起当年少年一脸冷淡地将这铃铛扔给自己,说这不过是一个他用不着的战利品的情景,心中愈发复杂。 “竟然说是战利品,还真是……”刀刀斋觑了一眼不远处浑身冒着寒气的男妖,回忆起四百年前,自己还是个在京都大战中幸存下来的修行妖怪。 “喂,你就是传说中那极擅炼器的妖怪刀刀斋?”一场大战下来,得胜的犬大将看起来如神将一般英武不凡。 “是,多谢阁下救了我们。还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刀刀斋对这个英俊的大妖怪极有好感。 “我叫斗牙。”犬大将自来熟地说道,“不必拘束,我正好想要找一个会打造兵器的伙伴,不介意的话,跟我一起走怎么样?” 刀刀斋也不知为何就那样鬼使神差地同意了,成为犬大将的家臣。然而,斗牙让自己打造的第一件兵器,却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那个总是冷淡中透着傲慢的小子。 “这是我家小子。”犬大将带着杀生丸见过刀刀斋,拿出一根狐狸尾巴,语气自豪道,“这是京都大战中,杀生丸斩下的玉藻前的一尾。那狐狸妖力强盛,尤其是九根尾巴。可惜其他八根被我用丛云牙削成灰了,这一根,你看看能不能打造出一件趁手的东西,也算是给他成年仪式添礼。” “唔,”刀刀斋看着尾巴想了想,“九尾妖狐的妖力强盛,光是这么打造的话,恐怕增加尾巴上的邪气,不如从杀生丸少爷的身上取一样东西,正好镇住。只是……” “只是什么?”斗牙问道。 “只是我从前打造刀刃,都是妖怪的獠牙制成。这狐狸尾巴,真不知道会炼出来个什么东西。” “我杀生丸的武器,自然会是最强的。”那个一脸冷淡的少年无比自信道。 然而现实很快打脸了。 看着新出炉的铃铛,刀刀斋和斗牙一脸尴尬。 “……还是挺别致的嘛。”斗牙僵硬地对儿子笑了笑。 “……这铃铛虽然没什么攻击的作用,但是可以在危机时刻护住大妖怪的魂魄。”盯着杀生丸像是要杀人的目光,刀刀斋满头冷汗地解释。 “哼,你还真是浪得虚名。”杀生丸拿起铃铛,面无表情地睨了刀刀斋一眼,抬脚就走。 “喂,儿子,”斗牙追上去,笑道,“我看这铃铛倒是挺适合女孩子用的。反正你和胧月夜都快成年了,虽然当年晴明那小子说过,要让你们自己选择,但是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不如干脆就将这个送给她当作订婚礼物好了?” “为何要送?”杀生丸停下来看着父亲,冷淡又严肃地说,“所谓魂契,不过是一个阴差阳错的契约罢了。连那个男人都不曾干涉我们,父亲为何要在这件事上左右我的意志?” “我这不过是一个建议而已……”一向在儿子面前颇有家长威严的犬大将此时面对儿子的质问竟然生出了一点愧疚和心虚。 “我杀生丸的东西,只能我自己决定它的去向。”少年说罢,便向父亲躬身施礼,化成光球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真是不讨人喜欢哪……”刀刀斋回忆着当年的事情,一脸郁卒。看看身边金发蓝眸,没有妖纹,脆弱得像个人类贵族公主一样的女娃娃,刀刀斋神秘兮兮地靠近胧月夜,附耳说道,“你们现在这样,算啥关系?你把跟他的魂契断了,那小子是不是特别生气?还是你厉害,这么多年也就你能下他的脸……” “刀刀斋……”面对老不正经的老妖怪的八卦,胧月夜彻底无语了。 第37章 光鞭又一次袭来,将刀刀斋的后背的衣裳打烂。刀刀斋惊恐地转过身,却见一束银发被丢向自己。鬓边垂着一缕断发的杀生丸冷声道:“你可以滚了。不然就死。” 刀刀斋一个激灵跳开几步,跑回三眼牛坐骑的背上,匆匆忙忙飞向天空。 “丫头,我把护魂铃修好了再来找你!” 第18章娑罗 “跑掉了……”小铃望着消失空中的怪老头,呆呆地说。 “竟敢对杀生丸大人如此无礼。下次让我见到他,一定打爆他的头!”邪见愤愤不平地挥拳道。 然而,两个大妖怪都没理会小女孩和邪见,各自满腹心事地沉默。 另一边。平静的海边山村。这里曾经是一座大名拥有的山城,随着战争的爆发,昔日辉煌的大名府城已经化为被人遗忘的瓦砾。而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依旧代代繁衍。这些年,虽然不再有大名护佑一方,此地勉强还算平静,没有大规模的武力冲突,也没有邪恶的妖怪频繁出没。人们都认为,这里之所以能够保持平静,有一大部分原因,要归功于住在庵堂里的那位带发修行的小姐——曾经的大名公主娑罗。 可惜,此时这位公主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面色苍白地躺在一座庵堂里,身边几位比丘尼恸哭不已。 “娑罗公主仁爱善良,有如此高贵的身份,最后却要屈居于此……” 娑罗听着几个比丘尼的话,虚弱地笑了笑,“就不要叫我公主了吧。娑罗早就不是什么贵族公主了。” “这些日子,多亏了各位的照料。可惜我身无长物,只剩下这支笛子,就让我在离开之前,再为大家吹奏一曲吧……” 悲伤的笛声在一片寂静中传递着释然和祝福,直到一个红衣银发的少年出现在庵堂之外。 “犬夜叉,你待在那儿做什么?”一个少女的声音唤道。 “犬夜叉!” 吹奏的笛声突然中断,竹笛掉落,娑罗捂着胸口一脸震惊和不甘,“不,不,临死前还有一个心愿……” 经过庵堂,已经走到山上的犬夜叉一行人突然看到庵堂火光大盛,强烈的邪气从庵堂的方向传来。 “犬夜叉!”弥勒叫住红衣半妖少年。 “嗯。”犬夜叉与弥勒对视一眼,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一行人急急忙忙向庵堂赶去。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只见一群比丘尼围着一个地方哭泣,走近一看,一片烧焦的地方中间赫然一个完整的人形,而那娑罗公主的尸体,完全不见踪迹。 “邪见。”和铃一起骑在阿哞背上的胧月夜唤道。 “是!”绿色小妖怪紧张地回道。 “你今天已经偷看我三十回了,”胧月夜心知小妖怪为何如此,不由得叹气,“有什么话就说,我有这么可怕吗?” “没有没有,小的只是……”邪见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理由来。 “邪见爷爷一定是太高兴啦!”铃突然开口道。 “铃?”胧月夜对铃的话有些好笑,而邪见干脆一脸懵。 “邪见爷爷跟着杀生丸大人的时候,就只有杀生丸大人一个人呢。”小女孩完全不懂两个妖怪之间奇妙的暗流,高高兴兴地说道,“后来也只有铃一起跟着杀生丸大人,还从来没有见过杀生丸大人的家人呢。” “知道胧月夜大人是杀生丸大人的家人,邪见爷爷肯定又高兴又紧张,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胧月夜大人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哦?”胧月夜好笑地摸摸身前小女孩的脑袋,一脸兴味地向邪见问道,“是这样吗,邪见?” “大概……是这样的吧……”小妖怪擦了擦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看着这位疑似未来主母的女妖,默默腹诽道,“真是和杀生丸大人一样不好伺候啊……明明跟杀生丸大人都没有魂契了,为什么还被允许在这里呢……到底要怎么对待她才好啊……杀生丸的态度不明,万一以后她还是被接纳了,那我之前对她那么无礼的态度,不是要被秋后算账了?” 邪见一边牵着阿哞往前走,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担心着自己未来的前途。一个不妨,撞到了自己主子的腿上。邪见抬头一看,从刀刀斋走后就一直浑身冒着冷气不跟任何人说话的杀生丸不知何时又停了下来。 身后,胧月夜将铃紧紧护在怀中,一脸戒备。 一阵悠远的笛声从对面传来,随着笛声越来越近,众人看到一个身着浅绿打褂的女子出现在眼前。她的发髻穿着,无不显示这是一名上流武家未婚少女,褂衣上的家徽纹样虽然没有谁认得,但也教人心知这是恐怕是哪位大名府中娇养出来的女孩儿。 少女体量修长,面容秀美而苍白,行走间风姿绰约,有着时下贵族少女普遍的好教养和漂亮仪态。只见她一路吹着笛子,来到杀生丸面前,保持着一个恭谨的距离,放下竹笛,单膝下跪,向杀生丸行一大礼。 “好久不见,杀生丸少爷。”少女说道。 “你是什么人?”一向护主的邪见不等杀生丸开口,冲上前就质问。 但少女并未理会小妖怪,径直向杀生丸介绍道:“您好,我叫娑罗。” 听完少女的介绍,杀生丸仍旧面无表情。 少女见状,略急切地问道:“发生在阿佐野城的事情,难道您不记得了吗?” “阿佐野城?” 第38章 “是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杀生丸少爷。当时阿佐野城正处于摇摇欲坠之际,敌军包围了我们,正在父亲决定带领大家一起冲出城门殊死一搏的时候,是您闯入了敌人的中军,杀了他们的将领,拯救了我们。那时杀生丸少爷英武不凡的身姿,娑罗从未忘怀……” 听着少女的倾诉,一脸冷漠的杀生丸无甚波动:“我不认识你。”说完,绕过少女继续走路。 “请等一下,杀生丸少爷。”少女急急唤道,“娑罗想要帮助杀生丸少爷实现愿望!” “我的愿望?”原本正在走路的杀生丸听见少女的话,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是的。”少女紧紧握住手中的笛子,坚定地说道,“并且当愿望达成之时,请您接受娑罗对杀生丸少爷的这份心意!” “说什么蠢话!”邪见听着少女的话,忍不住大声训斥,“就你这么个小女孩,怎么可能实现……” “邪见!”杀生丸一开口,邪见便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 少女见状,以为自己被肯定,更加坚定地说:“娑罗一定会实现杀生丸少爷的愿望!” “哼,”杀生丸淡淡哼笑,似有不屑,“随你的便。” “是,那么娑罗就此告辞了。”少女自以为得到允诺,一脸自信地转身就走,经过阿哞时,看到立在双头坐骑旁边的一大一小,脚下顿了顿,随即视若无睹地离开。 “胧月夜大人,那个人长得好好看!”铃仰着头看着娑罗经过,小小女孩骨子里有着人类女性天然的对美的喜好。 “是啊。”胧月夜见危机解除,顿时松了口气,笑着附和道。 “什么好看,那就是化妆化的。”邪见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完小女孩,又抬头看眼一脸淡定的胧月夜,小声说道,“至少跟你旁边这位比起来,可是天壤之别……” “咦?”胧月夜惊奇地看向邪见,“我可是听到了哟。原来我在邪见大人眼里还是个美人呢,真令人受宠若惊呢。” “呵呵呵……”邪见讪笑道,默默想到,“那也比不上您看到别的女人出现在杀生丸大人面前还一脸淡定来得强……” “邪见,你眼睛瞎了么?”前面刚刚还默不作声的男妖突然开口,瞟了一眼和自家跟班扯皮的女妖,淡声说道,“难道看不出来,那不是人类么?” “啊咧?”小妖怪诧异道。 “听那个叫娑罗的女孩说,杀生丸曾经救过她呢。”感受到大妖怪的不满,为了避免沦落到跟小妖怪同等眼瞎的地位,胧月夜赶紧开口道,“似乎因为生前对杀生丸的执念变成了妖怪?不过不像半妖,倒像是某种妖怪和人类强硬拼凑在一起的存在,就像……” 还没说完自己的推断,胧月夜只觉得前面的男妖身上冷意更甚,迅速地闭了嘴。铃左看看,右看看,拉了拉胧月夜的裙角,疑惑不解地问道:“胧月夜大人,为什么杀生丸大人好像又生气了?” “还不是因为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啊小鬼,”邪见偷偷觑着自家主人,腹诽道,“感觉自从这位被带回来之后,杀生丸大人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杀生丸这边一群人气氛微妙。犬夜叉一行人正水深火热。 海边的村庄中,弥勒、珊瑚和一群村民都被变成了冰雕,犬夜叉与戈薇站在海滩上,紧紧盯着天空。那里,身穿武士服的少女手中握着铁碎牙,站在一只巨型乌鸦的后背上,笑得一脸嚣张。 “犬夜叉,这把铁碎牙,我就收下了!” 红衣少年狠狠地看着那个将自己与同伴骗得团团转的少女,气得咬牙低吼。 突然海滩上刮起一阵风,身着白色樱花纹样衣袍的男妖出现在众人面前。 “杀生丸少爷,您怎么来了?”娑罗惊讶。 杀生丸的到来,似乎让气愤中的红衣少年找到了真相,他面向杀生丸恨恨说道:“杀生丸,果然是你!” 说着,少年一爪向杀生丸袭去,却被大妖怪轻而易举制住。空中的少女见状,惊喜异常,以为自己仰慕的男人专程过来帮忙,正欲替杀生丸鼓劲加油,却见男妖一把推开自家讨嫌的半妖弟弟,转身用毒爪将巨型乌鸦撕了个粉碎。 少女几个翻纵,稳稳地落在地上,单膝跪地,将铁碎牙举过头顶,“杀生少爷,请您收下此刀,让可恨的犬夜叉成为这刀下血渍吧!” “混账!”红衣少年恨恨地骂道,也不知是在骂少女还是在骂觊觎自己妖刀的兄长。 “别乱叫,犬夜叉,这件事跟你无关。”杀生丸淡淡地教训了自己半妖弟弟一句,转头向眼前少女不屑道,“真的以为这就是我的愿望吗?打倒犬夜叉,根本不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所以,杀生丸的左手是被犬夜叉斩断的?因为铁碎牙?”留守在原地的胧月夜思来想去,终于忍不住趁杀生丸不在的时候,从邪见口中将过往的事情问了个清楚。 “是的,如果不是老爷太过偏心犬夜叉,连一把像样的刀都不愿意留给杀生丸大人,又何至于……”邪见回忆起往事,不禁为自家主子心疼得掩袖落泪。 “铁碎牙啊……”胧月夜被邪见的话勾起对往事的回忆,忍不住叹息道:“如果不这么执拗,就不是他了啊……” 两百年前,和北方狼妖的大战之后。 “父亲,您心软了。”杀生丸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蹙眉道。 第39章 “败军之将,何必赶尽杀绝。”斗牙向儿子解释一句。 “战场之上,本就不论生死。”杀生丸冷声道,“父亲,您今日留下他们性命,焉知他日这些狼妖不会回来报复?您为敌人心软,可为族人考虑过?何况开疆辟土,征战天下,惟有绝对的强力才能征服一切。您从人类那里学来的仁慈,对您统治西国妖怪没有任何好处。” “杀生丸,你真的以为只有力量和鲜血才能得到他人的臣服?”斗牙听着儿子的话,心里沉了沉。 “难道不是吗?否则,父亲为何要留下这妖力霸道的丛云牙,又要打造一刀可斩百妖的铁碎牙?”眼高于顶的少年郎反问道。 “你想要我的刀?”斗牙忍不住把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和担忧问出了口。 “如果父亲一直这么仁慈下去,我不介意将来有一天向您挑战,来看看谁更适合成为这名刀之主。”傲气的少年直接向父亲开口宣战,然后转身离开战场。 “斗牙大人,杀生丸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围观了两父子因为理念不合的争吵,胧月夜有些担忧,想要上前为自己的青梅竹马缓和下矛盾。 “只是年少气盛?还是肆意妄为?”斗牙开口阻止了胧月夜说下去,面有忧色,“胧月夜,你和杀生丸不同,晴明将他一生最美好的祝福给了你。你也像他所期待的那样长大了。可是杀生丸,对于这个儿子……我现在有些怀疑,当年还在你们年纪不大的时候,带你们参与京都那一战,是不是正确的……” “斗牙大人……” “杀生丸他……还是没有明白力量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啊……” “就这么想要证明么?”胧月夜低声叹道。对于那个满心满眼只想要超越父亲,证明自己的青梅竹马,又无奈又心疼。曾经因为理念上的分歧而冷战,甚至因此分道扬镳的那些过去,似乎因为二百年成为非人非妖存在的时光,以及杀生丸断掉的那一只手臂慢慢淡去,只剩下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如今。 “邪见。”胧月夜突然唤道。 “是?”小妖怪对女妖突然叫自己的行为迷惑不解。 “我们去找杀生丸吧。”胧月夜做下决定,说走就走。 “可是,杀生丸大人的行踪,不是我能够知道的啊……”邪见犹犹豫豫,左右为难道。 “虽然我现在妖力还没恢复,但鼻子还没坏。”胧月夜带着铃骑上阿哞,冲邪见说道,“你要是不肯,就留在这儿等我们。” “不要啊!!!”小妖怪顿时泪流满面。 就在胧月夜等人前来寻找杀生丸时,阿佐野城附近的森林里,正发生一场大战。无数魑魅魍魉从一具丑陋的身体里飞出,试图杀死犬夜叉等人,又被弥勒的风穴吸走。那狰狞的身体,明明是个红眸雄性鬼怪,却穿着一身女式武士服,竟然就是那少女娑罗的打扮。 “哈哈哈哈……”红眸鬼怪冲杀生丸得意地笑道,“那个女人,为了愚蠢的念头,将身体献给了吾等。现在,她的灵力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部分,只要在吞掉你的妖力,我就能成为世界上最强的妖怪!” “哼,”杀生丸冷哼一声,“一群杂碎。”说完,大妖怪欲从腰间拔剑,解决这群不知所谓的喽啰,却听到那红眸鬼怪胸前,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 “请原谅我,杀生丸少爷。都怪我当时太愚蠢了,才会给杀生丸大人添麻烦……” “闭嘴,你很快就会成为我的一部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红眸鬼怪低头看向胸前还未消失的娑罗灵魂,恨道。 “杀生丸少爷,如果可以的话,”娑罗的声音似泣非泣,“如果可以的话,请让娑罗和这些妖怪同归于尽!” 一道蓝光闪过,斗鬼神凌厉的剑压将红眸鬼怪劈成两半,刚刚还迟迟不动手的杀生丸,看到无数妖怪从红眸鬼怪的身体里冲出,斗鬼神竟然无法杀死这妖怪。 “没有用的,你这把剑上沾满了仇恨和憎恶的力量,对于我们这些以邪恶的力量为生的妖怪来说,恰恰是最好的养分!” “既然斗鬼神不能用,”杀生丸几个起纵跳跃,又斩杀了一些妖怪之后,落到战斗中被扔在地上的铁碎牙旁边,“那就用这个!” “铁碎牙!”一旁的犬夜叉和戈薇震惊,“杀生丸他……竟然能拔动铁碎牙!” 磅礴的妖力从铁碎牙中涌出,一束巨大的光柱从红眸鬼怪身上当胸穿过,无数妖怪被骇人的力量碾得粉碎。天地为之失色的光芒散去后,鬼怪消亡,少女娑罗的魂魄终于得到解脱。 “谢谢您,杀生丸少爷……到现在我也没有后悔,在最后一刻,终于把自己的心意传递给了您……” 胧月夜等人赶到时,看到的是杀生丸一刀斩百妖,将笛子插在少女娑罗的骨灰之上的情景。 “哦?哦!”邪见惊讶地手舞足蹈,“杀生丸大人,杀生丸大人竟然不用人类的手臂就能使用铁碎牙!也就是说,铁碎牙其实并不会拒绝杀生丸大人,不是专属于犬夜叉的!” “闭嘴,邪见!”一旁沉默的胧月夜突然开口斥责小妖怪,严厉的眼神将小妖怪吓得呆愣在地。 “还好么?”看着缓步走来的白衣男妖,胧月夜一肚子的话最后也只化为了一句,“你的手……” “没事。”多日不曾与对方说话的杀生丸回了一句,尽管语气清清冷冷,但听起来意外的温和,“走吧。” 第40章 “喂!”一群人准备离去,又被红衣半妖少年一句阻拦。 “胧月夜,你……是那个女人么?”少年迟疑道。 “犬夜叉,”一听少年的询问,胧月夜就知道,因为封印的缘故,恐怕这群人从白灵山下来之后,已经把与自己相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是白长了两百多年么?这么没礼貌。”胧月夜轻轻柔柔地教训着这个单纯的半妖少年,“这么久不见,连声姐姐都不叫。” “姐姐?!”戈薇一行人看着突然出现在杀生丸身边的美貌女妖本就诧异,而犬夜叉和胧月夜的对话,更让他们差点惊掉下巴。 “切,她算我哪门子的姐姐。”红衣少年一脸傲娇地转过头,不妨又被杀生丸一鞭打出血痕。 “喂,”犬夜叉暴躁地冲不远处的白衣男妖喊道,“杀生丸,你又想打架啊!” “犬夜叉……”戈薇讪笑着拉住暴走状态的狗子。 两拨人正扯皮,一道惊雷从天降落。雷云散去,出现的是多日不见的刀刀斋。 “哦,你们都在啊。”看着两拨剑拔弩张的人,刀刀斋淡定地开口。 “刀刀斋,你来干什么?”依旧暴躁中的犬夜叉嫌弃道,“铁碎牙没有出问题。杀生丸的天生牙看起来也没有事的样子。” “我不是来找你们的,”刀刀斋那像青蛙一样的眼睛呆呆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他骑着三眼牛向胧月夜走去,将护魂铃扔给她。 “修好了。” “谢谢你,刀刀斋。”胧月夜收到修好的铃铛,心中惊喜,“这铃铛曾经孕育出一个小器灵,如今被你修好,那他……” “你是想问他会不会活过来?”刀刀斋道。 胧月夜点点头。 “死去的器灵是不会复活的,不过这铃铛有杀生丸的妖力,以前能孕育器灵,以后应该也能。只不过,不会是以前那个罢了。” “这样啊……”胧月夜有些失落。 但刀刀斋没有感知到这些,他来到这里除了送铃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对了,上次你问我的事情有结果了。” “补魂的事?”胧月夜问道。 刀刀斋肯定地点了下头,这下,不仅胧月夜,连一旁散发着一切与我无关气场的杀生丸也不禁侧眸倾听。 “大江山那边,酒吞童子酿过一种酒,叫梦浮桥。听说对伤了魂魄的妖怪有很神奇的治愈能力,但是他的脾气古怪,妖力强大,几乎没有谁能从他那要到梦浮桥。” 第19章番外少年事 和杀生丸分别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胧月夜都忘不了杀生丸听到父亲死去的消息时那个表情。沉默、隐忍、克制、了然,但就是没有悲伤。 那个时候,他平静地对前来报信,一副战战兢兢模样的家臣说道:“去,到高天原的神使宫殿,将这个消息告诉母亲。” 家臣走后,看着坐在悬崖边上独自吹风的少年,胧月夜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随他一起坐在崖边,就像从小时候就开始的那样,陪伴他。 “父亲会死,我早已预料。”很久之后,少年终于开口,“可是为什么,父亲偏偏会选择这样的死亡。” “杀生丸……”胧月夜想了想,还是说道,“可是斗牙大人他,应该是没有悔意地死去的吧。” “我绝不会……”少年转头看向胧月夜,眼里是惊人的执拗。他咬牙狠声说道:“我绝不会像父亲那样……” 绝不会像父亲哪样呢?像父亲那样因为人类而心生仁慈,变成他所认为的软弱妖怪?还是像父亲那样,在盛年就死去,不是死于战场,荣耀一生,而是为了一个无论被妖怪还是人类都视为污点的半妖而死?又或者,像父亲那样,对人类心生亲近,甚至爱上一个人类女人? 胧月夜没有问。一切发生得太快,就像幼时自己突然就失去双亲,又突然失去哥哥那样。对于自己和杀生丸之间,虽然西国的妖怪都知道魂契这件事,但是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从幼时二人相遇的那一刻起,他们似乎注定了就要在一起。至于像斗牙大人那突然而至的激情,她想不明白,也隐隐不想懂。 那个时候,在杀生丸的父亲与龙骨精战斗之前,他还征求了自己和杀生丸的意见,是否愿意在他回来之后,就正式在西国族人的见证下,正式订婚。那个少年没什么表情地同意了,她其实对这件事也无甚感触,只是二人相伴多年,似乎总要有个正式的说法,而她也一向尊重斗牙。 可是,一切还是太快了啊…… 当胧月夜陪着杀生丸来到西国人类地界的大名城中时,看着曾经恢宏华丽的城池变成一片废墟,到处是被烧毁的房屋和死人的肢体,胧月夜莫名想到自己和杀生丸那个不了了之的订婚,心中突然飘过一丝极细微的哀伤,仿佛自己和这少年之间的命运,最后也会像这城池一样,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壁颓垣。 但她很快无暇顾及自己的那一丝情绪。因为她看到了那个人类女人和她的孩子。 杀生丸也看到了。 那个人类女人看上去美丽又脆弱,不像居住在高天原神使宫殿中的白犬神使一族的姬君凌月。杀生丸的母亲是高傲的,永远像一把被天下最贵重的宝石镶成的名刀,华贵而艳丽,内里也有雪白的锋刃。这个女人,却像一朵月下昙花,只有在最精心的呵护下,才能开出那层层洁白无瑕的花瓣,在一刹那的盛放后,又消失于无形,徒留一地惆怅。 第41章 胧月夜想,她是不明白的。她懂得斗牙那亲近人类的天性,也懂得斗牙自京都一战以来,那逐渐丰满又温柔的内心。因为,那是身为晴明的后人,那些固执地坚守着他们的道义的人类,教给他的。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因为这样短暂而突然的激情,那被他称之为爱情的东西,而选择这样的死法呢?爱情这种事物,连强大如斗牙的妖怪,也缺乏抵抗的意志么? 杀生丸同样也是不明白的。他看着那个女人怀中一头银发,长着两只狗耳朵的小婴儿。他长得那么像父亲,甚至比自己还要像。可是正是这份相像,才会激起他心中压抑许久的憎恶。 他们走到那个人类女人面前时,她正在哄着哭闹不止的小婴儿睡觉。然而杀生丸身上的冷意刺激得那出生不久的半妖婴儿惊惧哭泣。很快,那个人类女人也察觉到了。 她抬头看向杀生丸,微微惊讶了一下,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你是夫君的儿子?” 胧月夜有些惊讶,她看杀生丸的神情是凌月姬君脸上从来都看不到的慈霭和温柔。 许是这个女人的神情触动了杀生丸的某根心弦,少年罕见地没有出言嘲讽,而是轻轻点了下头。 “我早就知道的,像他那样的强者,怎么可能会没有儿子呢?”女人低头笑了笑,复又向杀生丸温柔地说道,“我叫十六夜。是这个孩子的母亲。他叫犬夜叉。” “犬夜叉。”少年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看着女人怀里那个哭得不知所谓的婴儿,突然嘲讽一笑,“一个罪孽,怎配夜叉之名?” 听到少年的嘲讽,刚刚还一脸温柔的女人突然惊惧起来。她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后退两步,看着杀生丸的眼神十足的戒备。 她在害怕。但这个脆弱的女人依旧将自己的孩子密不透风地护在怀里。胧月夜看着她,心想,这个女人,其实并不怕死吧。 杀生丸一点点释放出杀意,向女人慢慢走近。但很快,他被拦住了。那个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什么时候都合他的心意,最后没有订成婚的未婚妻,挡在了那个人类女人和那个罪孽半妖身前。 “胧月夜,你要背叛我么?”少年此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他就好了,杀了那个罪孽,父亲的污点就会被抹去,没有谁会记得,那个曾经在西国妖界叱咤风云的英雄会死得这么凄凉。 “杀生丸,他们是你父亲用生命护下来的人。”胧月夜平静地说道,“你这一生最尊重,最想要超越的父亲,他用自己的牺牲换来这两个人活着。不管他们在你眼里是罪恶也好,是污点也好,你要记住,他们身上还承担着你父亲的性命和信念。何况,”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一个无法反抗的婴儿,杀了他对你没有任何意义。” 一身杀意的少年,那与他母亲同样高傲又肆意的少年慢慢冷静下来,却将自己包裹进一个疏离又冷淡的茧中。他漠然地看了那对母子一眼,转身离去。 少年孤寂的身影让胧月夜心中一痛,她急急忙忙追上去,想要告诉少年,自己并不是背叛他,只是……只是不想看到他的心灵被怨恨玷污,从此背负上他本不该背负的罪。然而,当她拽住少年的衣袖那一瞬间,杀生丸冷漠又坚定地将她的手拂开了。 后来,好像不是每一个故事都有后来。妖怪漫长的生命和人类相比,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也不过沧海一粟。胧月夜也不记得有多久没和杀生丸见过面,就算遇见,又该说什么呢? 那时,他已经失去了父亲,而她亦背负了自己的罪孽。直到犬夜叉的再次出现,他们那意外又像命中注定的重逢,何其短暂,竟然还以尖锐地互戳对方痛处的方式收场。 也许,以后不会再见了吧。几十年后孤身前往京都的胧月夜心中掠过那少年的身影。她再也看不清未来。 第20章大江山 “大江山啊……”胧月夜念着这个地名,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身边的杀生丸,却好像透过他在看着别的什么,目光中有些许怀念。 一旁沉默的男妖见她如此,心中掠过一丝不自在。然而那些少年旧事,随着这个地名被提起,还是不可遏制地浮上心头。 “喂,”红衣半妖少年听到刀刀斋和胧月夜的对话,完全摸不清眼下的状况。狗子天然的好奇心让他忍不住偷偷跑到刀刀斋身边咬耳朵,“老头,胧月夜她为什么要补魂啊?而且这么多年不见,一出现就是这么副弱了吧唧的鬼样子。” “葛缪葛缪……”刀刀斋还未回答,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犬夜叉鼻头,“好久不见,犬夜叉少爷……”话音未落,跳蚤冥加又被拍成了纸片飘落。 “冥加爷爷,你怎么也来了?”犬夜叉看着掌心很快恢复原状的跳蚤奇怪地问道。 “看来犬夜叉少爷把之前的事情都忘光了。胧月夜大人身上的封印真是厉害,幸好冥加对这些有抵抗的能力。”冥加一看犬夜叉的反应,便简单地将之前与胧月夜相遇等事情向他叙述了一遍。众人听闻,都有些唏嘘。 “犬夜叉,”戈薇听完冥加的话,忍不住拉拉他的袖子,轻轻地对少年半妖说,“呐,听起来胧月夜现在这副模样,多多少少还是跟你有些关系,现在她只能去刀刀斋说的地方恢复妖力,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帮忙呀?” “如果是犬夜叉少爷的话,确实有帮忙的义务。而且,那酒吞童子是几百年前就闻名于京都的大妖怪,据说在大江山,他统治着一百零八鬼将,拥有一整座庞大的妖怪城池,算得上妖界历史悠久的一方豪强。”冥加抱胸点头道,“这个妖怪听说阴晴不定,十分危险,尤其喜好未婚的美人,只要被他看上的,都有去无回……犬夜叉少爷,你们要去的话,我就先走了……”说着,几个跳跃,冥加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第42章 “真是的。”戈薇等人眼睁睁看着冥加逃跑,无可奈何。 另一边,胧月夜也在为难。大江山距离此地并不近,以她如今的样子,若是独身一人前往酒吞童子的地界,怕是还没见到对方,就先被大江山其他的妖怪给吞了;如果……她低头看了看身边的铃,心中一叹。不说现在她没有任何立场请求杀生丸送自己过去,何况带着一个人类小女孩前往大江山那种妖怪聚集之地,总是不妥。她将目光投向刀刀斋,带着隐晦的请求,可惜老头就像眼睛瞎了一样,丝毫没有接收到她的意思。 “啊,话送到了,我该走了!”刀刀斋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似的,一拍牛屁股,学着冥加迅速跑路。 来不及阻止刀刀斋跑路的胧月夜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了想,终究还是打算自己一人上路。 “那么,我看大家就此……” “又要开始新的旅行了吗?”胧月夜的话没说完,就被铃打断了,只见小女孩兴奋地仰着头对杀生丸说道,“杀生丸大人,我们接下来是要去老爷爷说的地方吗?” “你这小鬼,杀生丸大人没有决定的事情,你怎么能够擅自做主?”邪见对小女孩的表现很不满意,明明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的这位都要主动开口离去了,被铃这么一打岔,反而让情况不明朗了。真是个麻烦的小鬼。小妖怪心里默默地吐槽。 “铃,”胧月夜俯下身向小女孩解释道,“那个地方太危险了,你不能……”话没说完,身旁默不作声的男妖周身温度似乎下降了好几度,几百年的相处经验让胧月夜迅速改口,“虽然我也很想和杀生丸还有铃接下来一起旅行,但是我要去的那个地方,是妖怪聚居的地方,不适合人类进入。铃要乖乖的,听话。” “这样吗……”小女孩一脸沮丧地垂下头。 看着小孩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说法,胧月夜直起身准备说完刚才的告别,却见杀生丸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半晌,男妖冷冷开口道:“我杀生丸,还不至于连个人类小孩都护不住。” 说罢,杀生丸转身离开。身边的小妖怪忙不迭地跟上去。胧月夜站在原地,有些迟疑,却被小姑娘拉住手跟着杀生丸走去。 “胧月夜大人,太好了,又可以一起旅行了呢!” 看着小姑娘开心的笑容,胧月夜无奈中又有些释然,心中一直纠结的问题似乎没那么复杂了。她转头向停在原地的犬夜叉一行人微微一笑, “犬夜叉,那么,下次再见了。” “喂!”红衣半妖少年看着与自己告别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胧月夜,心中有些许失落和不满,还有些说不清的担心。 “好了,犬夜叉。”戈薇见状,赶紧安抚道,“看杀生丸的样子,好像并不排斥胧月夜呢。他那个意思,应该是会安全将胧月夜送到大江山的吧。既然她选择跟杀生丸离开,应该也是经过考虑的,不要太担心了……” “法师大人,”围观了半天的珊瑚对一直默不作声的弥勒开口问道,“从刚才起,你就一直没说话,是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珊瑚的话,犬夜叉和戈薇也忍不住看向弥勒,一脸疑惑。 “嗯,只是有些问题没想明白而已。”一手支着下巴的法师喃喃道,“从前我在各地寺院修行时,曾经看到过关于酒吞童子的记载,据说在平安时期,这个妖怪因为连连对人类年轻女性作恶,已经被当时一位源氏的将军设计杀死。那把杀死酒吞童子的刀,至今还被供奉在那个家族的神社之中。” “法师大人说的是那把著名的安纲童子切么?”珊瑚道。 “珊瑚也知道这把刀么?” “嗯,这把刀可是除妖师心中的神器呢。”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酒吞童子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几百年了么?为什么刀刀斋还让胧月夜去大江山呢?”戈薇听着二人的话,忍不住发出疑问。 “是这样没错,可是听冥加大人的说法,像安倍晴明这样的人物,人类对他的身份记载和妖怪的说法大相径庭,说不定关于酒吞童子的事也是。”弥勒推测道。 “听起来总觉得会有什么危险似的……”戈薇有些担忧,“他们就这样去那里好吗?” “切,反正有杀生丸那个家伙在,那个女人才不会出什么事呢。”红衣少年万般不愿地变相承认着兄长的实力。 大江山。自古以来前往京都的必经之地,但因为地势奇特,成为了人类、妖怪、亡灵三不管的地界。自数百年前,突然崛起的酒吞童子带领一帮妖怪占据了这里之后,结束了这一带人类、妖怪和亡灵各方混战的局面,尽管在人类世界中,这个统领一百零八鬼将的妖怪首领是个专门喜欢掳掠未婚美貌少女的恶魔,但是大江山到底还是比以往有秩序了不少。不过,胧月夜等人眼下碰到的情况似乎并未如此。 在消灭了又一波觊觎胧月夜这个没有妖力的大妖怪血肉的各路妖魔之后,一行人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整。 “真是的,为什么杀生丸大人要跑到这种地方啊?”邪见抬头看着此时身处的山谷丛林,默默吐槽道,“在这一带都转了好几天了,还没有转出去,什么时候能到酒吞童子的地盘上啊?” “杀生丸,看来有些人并不想跟我们见面呢。”胧月夜仔细观察着这处丛林,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第43章 “年岁越老,胆子越小。”不动声色地向四周扫视一番,杀生丸面无表情地开口嘲讽道,“一个差点被人类将领弄得魂飞魄散的酒鬼,又在三百年前被捣毁不少据点,如今也只能专在背后耍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了。” 说着,杀生丸一剑劈出,几株正悄悄改变方位的树被斗鬼神摄人的剑压劈中,瞬间消散,原来这些树,竟是幻影。 随着幻影的消散,周遭的景色一点点发生了变化。山谷茂密的丛林消失不见,出现在几人眼前的,是一条狭窄而险峻的登山路,山路由无数台阶组成,从下往上看,台阶似是看不到尽头一般消失在云中。两边峭壁高耸,不见一株植物,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势,向来人昭告着,这就是传说中有着百丈岳之称的大江山真容。 “邪见爷爷,好高啊!”铃仰望着眼前的登山路,发自内心地感叹。而邪见早就被眼前入云的台阶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眼前这登天梯,杀生丸嗤笑一声,直接驭风向山顶飞去。胧月夜见状扶额,提溜着一人一妖骑着阿哞跟了上去。 一行人穿过一层厚厚的云雾,终于来到山顶。胧月夜带着铃和邪见赶到山顶时,杀生丸已经投入了新的战斗之中。 不过眼前的情况说是战斗似乎也算不上。一向出手就要人命的白衣男妖,此时正在一片如云似火的红叶林中与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打在一处。双方都没有动用妖力,只凭借着身体的力量和格斗的技巧,盯着对方猛揍。蓝天之下,红叶之间,一白一黑的俊美男人的格斗,虽然本质上是妖怪之间的粗野比拼,但由于二人动作的行云流水,看起来竟有些说不出的优雅。 看着眼前的场景,铃和邪见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从未见过一向矜持冷淡的杀生丸有如此毫无顾忌自己形象的时候。胧月夜则对此似乎见怪不怪,径自走到一棵巨大槭树底下,席地而坐。那槭树底下,早已摆好了一个酒壶和几个白瓷酒碗,几片火红的叶子安静地掉落在酒碗旁边,平添三分秋意。 没管打得正欢的两个大男人,也没管身边惊得下巴掉了一地的一人一妖,胧月夜将酒壶中的酒倒了一些出来,盛在空酒碗之中。闻着那清冽芬芳的酒香,她忍不住赞了一声:“好酒!” 听到胧月夜的赞叹,红叶林中与杀生丸缠斗的黑衣男子几个躲闪,避过了杀生丸毫不留情的重拳,腾挪间回到了胧月夜坐着的槭树底下,一手端起胧月夜倒好的酒,自顾自地与胧月夜手中的酒碗碰撞了一下,一双似多情又似无情的红眸盯着眼前的女妖,微微一笑,性/感而低沉的声音从喉间溢出: “哟,胧月夜。几百年不见,你更美了。” 第21章鸣鹿城 男人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一记重拳。 “喂,打人不打脸知不知道!”顺着杀生丸的拳风歪倒在地的黑衣男子一边护着酒碗,一边龇牙咧嘴道,“亏我还专门来接你们,早知道就该把山下的结界弄得结实些,让你们在里面再多待几天。” 坐下来端起酒碗的杀生丸懒懒地抬起眼,施舍了一个不屑的眼神给黑衣男人。 见二人没被自己逗弄炸毛,黑衣男人颇有些无趣。一碗酒喝尽,他看到了紧紧挨着胧月夜坐着的铃,顿时惊讶不已。 “这么久不见,你俩孩子都有了?!” “我们来大江山,不是过来供你取笑的,”见杀生丸重重将酒碗放下,似有动手的趋势,胧月夜无奈开口道,“没看见这是个人类孩子么,行舟。” 黑衣男人听闻更加奇道:“难道是你们生不出孩子来,竟然都沦落到要领养人类小孩的地步了?”说着,他凑近铃闻了闻,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嘛,当食物都嫌塞牙缝……” “碰——”一个空酒碗直接敲在黑衣男人脑后,刚刚还满嘴花花的男人瞬间老实下来。 “这次前来拜访,实在冒昧,”敲完黑衣男人的胧月夜恢复淑女状,向黑衣男人轻轻施一礼表示歉意,“但确实是万不得已,有事相求。” “有事?”黑衣男人听胧月夜如此说,将二人好一番打量,倏地挑唇一笑,说不出的风流邪肆,“刚只顾着迎你二人,到没看出来啊,几百年不见,一个妖力全无,一个断了左臂……” “胧月夜,你可知就凭你现在这副模样,我这大江山有多少妖魔鬼怪会在暗中摩拳擦掌要把你吞入肚中。” “如果不想跟几百年前一样被毁掉大半据点,尽管让他们来。”听见黑衣男人半真半假的恐吓,杀生丸冷冷开口。 “要不是当年那狡诈的人类用好酒设计害我,怎会让你这小子有机会在我这大江山搅风搅雨。”黑衣男人不满道。 “略施小计就能被迷了心智的妖怪,活该差点魂飞魄散。”杀生丸冷嗤。 “你……” “好了好了,”见二人一言不合又要开打,胧月夜赶紧打圆场,“当年我们不打不相识,行舟于我二人既是故友,也是前辈,如今我来到你的地界,以你在此界的经营,还不至于会让我落到被众妖吞噬的结局吧?” “美人来访,自然要让你宾至如归。”行舟,也就是酒吞童子站起来,附身向胧月夜递出一掌,笑道,“小姐可愿与我同游?” 然而塞进行舟手中的不是美人玉手,而是一只空空如也的酒壶。假装没看见对方瞬间故意装出的失落表情,胧月夜笑道,“行舟所邀,自然乐意。” 第44章 三妖一人一坐骑穿过红叶林,来到一条下山路前。与来时险峻的山势不同,这下山路虽同样由无数台阶铺成,但穿过的是一整座依山而建的城池。城池靠近山顶处,是一些简易的箭塔和瞭望台;山腰处一些错落有致的房屋在山林间若隐若现,再往下,山麓处密匝匝的民居与街道,拱卫着一座富丽堂皇,堪比人间宫殿的大宅。大宅与民居面对的,是绕山而过的一条大江。江声浩荡,催出许多思古之意。 行走在山路间,自上而下地观察着这城池的布局,胧月夜心中颇有些感慨。几百年前自京都一战后,她陪着杀生丸四处游历,因听闻大江山是妖怪聚居之地,统领此地的又是著名的大妖酒吞童子,杀生丸一心一意要来此地挑战各路妖怪,甚至希望与行舟一战。那个时候,大江山还是众多小妖闻之色变的地方。行舟占据这里之后,奉行武力淘汰的统治方式。进入这里的妖怪,只能不断地通过杀戮,才能活下去。 “一点也不像现在的样子啊。” 胧月夜看着这城池一副安静祥和的模样,想着当年和杀生丸初来此地,到处都是鲜血和断臂残骸的残酷景象,忍不住对行舟感叹道,“没想到你竟真能将此地经营成一片乐土。” “当然,”美人夸赞,行舟十分受用,“当年你二人离开时跟我打的赌我可一直没忘。” 提起当年旧事,胧月夜眼中浮起些许笑意,就连杀生丸一时之间也似乎变得放松又温和。 三百多年前,京都一战后,胧月夜与杀生丸来到大江山的地界,在收拾了无数觊觎二人美色与妖力的各路妖魔鬼怪之后,他们终于来到山脚下酒吞童子的势力中心,却碰到了酒吞童子一群手下要趁头领不在趁机瓜分势力的场景。杀生丸的到来让众妖以为这是来分一杯羹的外人,结果一番混战之后,众妖被杀生丸收拾得十分惨烈,甚至试图推举他为新头领与酒吞童子抗衡。 “没兴趣。”当时一脸骄矜的少年如此对群妖说道。 众妖欲再劝,酒吞童子行舟却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呵,没想到我就不在这么几日,连老窝都快要叫人端了。”差点被源氏将军弄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养好伤的行舟阴森森笑道。 “有利益而无真心,势力再大,也不过一盘散沙。”少年冷淡地说道,抬脚便要离开。 “喂,小子。”行舟唤住杀生丸,不满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本为挑战大江山的高手,”杀生丸一双金眸将行舟略一打量,面无表情地陈述自己的目的,“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你什么意思?!”行舟自觉从未被人用如此迂回婉转的方式下过脸面,一股怒气堵在胸口,发泄不了反而把自己气得差点伤口崩裂。 “意思就是,阁下与传闻中相差甚远。”见杀生丸没有再搭话的意思,胧月夜笑眯眯地为其补充,“身为头领,不能服众;身为大妖,轻信诡计。阁下这一身还没好全的伤是人类造成的吧。虽然阁下已经看似恢复,但是伤口上人类灵力的味道,可骗不了我们的鼻子。以阁下的修为,如果是与人类发生冲突,恐怕也和玉藻前那妖狐一样,会将整个京都毁去大半,然而我们一路走来,又没听说大江山附近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战。阁下如今这模样,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人类以计诱之,伤及神魂了。” 无视酒吞童子越发铁青的脸色,胧月夜最后再补一刀,“一无头领之才,二无大妖之智,阁下这么名不副实,的确不值得我们千里迢迢前来挑战。” “哼,”行舟觉得大约是自己气过头,反而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崽子,老子在大江山称王称霸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偎着父母撒娇呢。真以为我这一大片势力是靠运气建立起来的?” “喂,小子,不是说要挑战么?”行舟揣手向杀生丸道,“我就算是伤了神魂,对付你这后辈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伤没好全,与你一战,对你不公。”杀生丸蹙眉道,“你带伤战斗,也并不尊重我这个对手。” “若我非要与你一战呢?”行舟的语气突然不像刚刚那样暴躁,沉静下来反而充满了危险的感觉。 “杀生丸不是这个意思。”见行舟如此,胧月夜急中生智,“我听闻人类武士比武,若碰见一方有伤,另一方可卸下武器赤手空拳格斗以示尊重。阁下有伤在身,今日不如只比拼格斗技巧如何?双方不用妖力,点到为止。等以后阁下实力恢复全盛,我们再行请教。” “呵,”听到胧月夜这么说,行舟顿时来了兴趣,“小子,你身边这漂亮丫头挺有意思的嘛,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本来不想战斗的少年看了眼朝自己笑得一脸傻相的姑娘,只觉得不能直视。然而,千里迢迢来到大江山,碰见正主却什么都没干就离开,确实有些遗憾。从不愿意让自己做无意义的事的杀生丸略一思索,便点头同意了。 这一场别出心裁的比斗最后自然是没有分出胜负,不过到让二人对彼此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意思。比斗结束后,行舟盛情邀请二人留在大江山小住,一手酿酒的好技术让胧月夜赞叹不已。 “喂,小子,我这好山好水好酒,不然就跟我一起打天下怎么样?”几个月的相处让行舟对杀生丸十分欣赏,二人离开之时,忍不住开口挽留。 第45章 “你适合当对手,不适合当头领。”杀生丸语气无甚波澜地指出一个事实,“只有一身蛮力,这大江山迟早会散。我想超越你,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呵,那你可就要等着了。我这大江山,几百年后,只会更加繁盛。”行舟冷笑着与对方打赌。 “那就拭目以待哦,行舟。”胧月夜笑道。 “行舟如今可是真有头领之才了。”想起往事,胧月夜捧场地赞道。 “之后还会有更让你们惊讶的。”行舟得意地说。 一行人来到山麓,穿过一排密匝匝的房子,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宽阔的街道,街道两旁,商铺、酒肆、乐坊应有尽有。鳞次栉比的房屋张灯结彩,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妖怪一脸兴奋,空中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若不是妖怪们奇形怪状的模样,这摩肩接踵的热闹真会让人觉得好像是来到人类地界的哪处繁华之地。 街道尽头,是长长的横向围墙,一队面色恭谨的罗刹鬼兵一动不动地站着岗,显示着这处的不同。 “我记得这里以前是黑铁铸成的万妖殿?”胧月夜笑着问道。 “万妖殿已经是从前的事了,”行舟抬头望向城墙里一处高阁,眼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如今这里只有鸣鹿城。” 第22章夏日祭 “鸣鹿城?” 没有理会胧月夜的疑惑,行舟笑笑,“走吧,我已准备好为你们接风的宴席。” 鸣鹿城中,不见昔日万妖殿黑暗铁血的铜墙铁壁,反而一片蓬莱光景。进入城门,入眼是一条曲折蜿蜒的甬道,两旁遍植枫树。因是仲夏,此处的枫叶林不像山顶已经层林尽染,还是一片绿荫沉沉。尽头一片湖泊,一座精致的拱桥架于其上,湖中大片粉色莲花开得正盛。走过拱桥,是一排四面透风的亭阁,檐廊下卷着竹帘,有细细的水流从亭阁旁的假山上流下,沿着一道水渠汇入湖中,水流飞溅处,如琼珠碎玉,叮咚作响,沁人心脾。 “没想到,行舟如今变得如此品味高雅。”一路行来,处处讲究的布置,让胧月夜忍不住再次夸赞。 然而行舟并未搭话,只笑着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将一行人引过清凉殿。又是一处庭院,景色与前面不同。中间一条笔直的青石路直通前面的回廊,两边各一株紫藤树,因过了花期,只有茂盛了绿叶,不见繁花。不过,紫藤树下却是开得正好的绣球花。粉绿浅白,深蓝浓紫,大团大团的花簇将庭院装点出一派盛夏的娇艳热闹,而花丛环绕的小小池塘,恰到好处地为这明媚鲜妍空出一点留白和静谧。 过了庭院,穿过回廊,才是会客的和室。一群秀丽端庄的妖侍鱼贯而入,为众人端上食物,又静悄悄地退了下去。看着眼前的饭菜,铃忍不住爬到一路发呆至今的邪见身边,附耳说道:“邪见爷爷,这些都是人类食物诶……” “好好吃饭,别乱动。”邪见瞪了眼小女孩,让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的行事做派越发像人类靠拢了。”杀生丸看着眼前的人类食物,未着一筷,没什么情绪地说道。 “吃不惯人类食物?”行舟此刻端坐在自己的餐案前,倒像个受了严格训练的贵族公子哥,“可惜如今我这住处,除了人类食物,可没有别的可吃。” “胧月夜从小在人类地界生活,对人类食物没有排斥;你身边这人类小孩,不可能吃妖怪吃的东西。杀生丸,身边这么多饮食习惯不同的同伴,你竟然没有被同化一点点?”行舟看着端坐不语的杀生丸奇道。 “人类虽然弱小,但他们自有一套独特的生存方式。”胧月夜见二人气氛有些凝滞,笑着打岔道,“行舟,你这治理大江山的方式就是跟他们学的?” “虽然有些奇怪,但确实很有效,”行舟点头道,“人类诡计多端,他们的一些奇思妙想却能给我灵感,就连我那梦浮桥,也是受他们启发才酿出来的……”说着,扫了一眼瞬间精神紧绷的二人,行舟了然一笑,“那梦浮桥,对伤过魂魄的大妖怪可是有十分神奇的疗愈作用哟,胧月夜。” “说来惭愧,”见对方主动提起这话题,胧月夜便从善如流地将话接过去,“行舟一双利眼,恐怕我们刚刚进入你的地界,你就知道我的情况了吧。只是不知那梦浮桥,行舟能否割爱?” “是谁有这个能耐伤了你?”行舟没有接茬,转而问起了胧月夜伤势的缘由。 “这……”胧月夜看着酒吞童子一脸兴味的样子,心知不交代清楚绝对不会让对方消停,于是便将数百年前与玉藻前的恩怨以及白灵山中的事情一一道来。 “所以,这小子就跟个马后炮似的,什么都没干,眼睁睁地看着你失了一魄?”行舟听罢,惊奇地指着杀生丸道,“对自己的女人都能冷酷成这个样子,真有你的。” 说罢摇头叹息,突然又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鬼魅一笑,“原来如此啊,一直没注意,原来你二人魂契已断,胧月夜,不会是你看着这家伙不靠谱,果断放弃他了吧?”说着便大笑起来,“干得好!” “行舟,事实并非如此。”见对面白衣男妖的气压越来越低,胧月夜对行舟的胡乱揣测颇为头疼。原本二人在这件事上就已经处于剪不断理还乱的状态,被行舟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地一搅和,本来一路上有所缓和的关系,只怕又要恢复原点。 第46章 “当时情况瞬息万变,我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以一魄重伤玉藻前,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与杀生丸无关……”胧月夜解释道。 “的确与我无关。”自行舟问话以来便沉默不语的杀生丸突然打断胧月夜的解释,一双金眸无波无澜地注视着对面的女妖,“选择以妖血为犬夜叉设下禁制,选择以自己的性命封印玉藻前,选择毁诺断契,选择孤身带上人类小鬼进入白灵山的圈套,那都是你自己的意愿,我为何要去干涉?我杀生丸还不至于如此盲目自大。” “杀生丸……”眼前的白衣男妖站起身来,向室外走去。看着杀生丸离开的背影,胧月夜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杀生丸拂开自己的那一个夜晚,不禁心中沉郁。 “这就生气了?”看着铃和邪见向自己行礼后跟着杀生丸跑出去,行舟改变了坐姿,全身好似没有骨头一样,支起一条腿在地上半坐半躺,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笑道,“胧月夜,你怎么也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看戏看得可还满意?”胧月夜面无表情地看向懒散坐着的黑衣男妖。 “唔……难得看到那小子炸毛的样子啊……”行舟说着见胧月夜面色越发平静,赶紧讨饶道,“我这不过是一时口快……你不是还要梦浮桥疗伤吗?回头我就将梦浮桥赠与你如何?” “你会这么轻易将梦浮桥给我?”胧月夜嗤道,“说罢,条件呢?” “美人这么想我,真是叫人心痛。”行舟捂住胸口,一副西子捧心状。见对方一点都没有接戏的意思,他便无趣道,“今日你们来城中也看到了,城中各处张灯结彩。” “然后呢?” “今日是恰好是鸣鹿城中的夏日祭,晚上城中庆典,我要你登高台,为这鸣鹿城跳上一曲你们犬神一族独有的祈福舞。” “就这样?” “就这样。” 胧月夜看着行舟那一双摸不清情绪的红眸,良久,她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 “好,我答应了。” 仲夏夜。和白天的宁静祥和相比,夜晚的城池仿若处于一片梦幻之中。山麓处的鸣鹿城灯火通明,从山脚到山顶,密集的灯光逐渐稀疏,直至山顶才暗下来,与深蓝星空相映成趣,倒像是九天银河倾泻到这山中一般。城中主干道各式各样的妖怪穿着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纷纷走了出来,街道两边,装点完毕的商铺开始了高低起伏的叫卖,还没长成的小妖怪跑来跑去,拿着父母买的零食和灯笼,笑嘻嘻地你追我赶。 明明是妖怪聚居之地,却是山河璀璨,烟火人间。 邪见与铃跟着杀生丸缓步走在妖群之中,被身边的小妖怪挤来挤去,颇有些吃力。 “杀生丸大人,”铃突然脸红地请求道,“铃能不能……去方便一下下……” 往下瞟了一眼小姑娘,杀生丸面无表情。 “真是的,”邪见在城中僻静处抱着人头杖抱怨,“结果还不是让我来陪这个小鬼了。” “喂,铃,好了就叫一声。”见小姑娘许久没有动静,邪见不耐烦地催促道,“铃,还没好么?” 还是没有任何应答。 一股熟悉的恐惧涌上心头,邪见再也顾不得这时候是不是合适,他转过头向铃藏身的草堆里看去,那里空无一人。 主街道上,夏日祭已经进行了一半。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燃尽,叫卖声、嬉笑声突然消失,妖群停止涌动,妖怪们突然仰头向城中一处高台看去。在一片静谧之中,杀生丸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鼓声。鼓声庄严肃穆,拉开了这夏日祭典真正的序幕。 鼓声停止。萨摩琵琶和尺八交缠的声音仿佛从高天原的神秘之境传来,琵琶清脆悠远,尺八低沉缥缈,在引人心魂的乐声中,一个头戴花冠,身着白衣红莲纹样衣裙的金发女妖出现在高台之上。她在专注地跳舞。她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就像人类之中最端庄圣洁的巫女一般,向高天原神秘之境的众神祈求着福祉,安抚死去妖怪的灵魂。 女妖的舞蹈将城中的妖怪带入一个不可言说的氛围之中。平日里嬉笑怒骂皆出本能,一言不合就可以动刀见血的妖怪们,此时不约而同地静静地仰望着那个独舞的女妖,他们一个个脸上有感动的泪水,有发自内心的微笑,平静而祥和,这一刻,所有妖怪都觉得自己得到祝福,灵魂得到了安慰。 行舟啊……在高台上跳舞的胧月夜心中为故友叹息着,却突然眼尖地看到远处一身雪衣华服的男妖身旁惶恐作揖的邪见小妖。 铃! 不见小姑娘的踪影,胧月夜瞬间猜到发生了什么。随着舞蹈的继续,胧月夜利用高台之上气味更加清晰,视野更加开阔的优势,四处观察着。终于,在舞蹈即将结束的一刻,她看到了一只在屋顶上奔跑的尸鬼,以及被他挟在腋下的铃。 这只尸鬼速度奇快,正往高台这边奔来,他的身后,追着一群面色肃穆的罗刹。然而,尸鬼是善于操纵妖怪心智的鬼怪,只见他眼中红光大盛,刚刚街道上还一脸宁静幸福表情的妖怪们突然就像发了狂一样,纷纷跳上屋顶,露出嗜血本相,扑向罗刹啃咬。 杀生丸见状,在尸鬼跳到离自己最近的屋顶时,瞬间出手。然而飞出去的光鞭打中的不是尸鬼,而是扑上来的其他妖怪。由于夏日祭典,街道上妖怪可说是倾巢出动,被尸鬼控制的妖怪向流水一样向杀生丸涌来,一时之间,男妖也动弹不得。 第47章 眼看着尸鬼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跳上高台,杀生丸眼神一肃,用自身妖气将扑过来的妖怪震开,直接飞到半空,向高台奔去。 高台之上,胧月夜看着扑过来的尸鬼,迅速拿起高台上点燃的火把向尸鬼的眼睛掷去。尸鬼由于速度过快,眼睛正好与火把相撞,顿时痛得松手,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高空垂直掉落,恐惧地闭眼尖叫出声。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铃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金发女妖牢牢地抱着铃,正欲安慰几句,却见小女孩惊恐地看向自己身后。 “胧月夜大人——” 第23章夜下眠 狰狞的尸鬼举着利爪扑向胧月夜的后背,还来不及反应,一道蓝光闪过,尸鬼顿时被斗鬼神的剑压劈得烟消云散。 尸鬼被消灭,街道上的妖怪们也纷纷恢复了正常。大家一脸茫然地停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为什么街道一下子就变得凌乱不堪。 胧月夜抱着铃站起身来,看向跟前将斗鬼神收回腰间的雪衣男妖。眼中露出几缕笑意,正准备开口道谢,只见杀生丸一双金眸狠狠地盯着自己,带着极少见的盛怒。 “蠢货!”男妖冷厉地骂道。 胧月夜一怔,却见男妖不仅没有收敛怒气,周身的冷意像是凛冬寒风,将二人四周的声音都冻住了。 “我……” “我什么,”男妖一脸嘲讽的寒意,“以为不过区区尸鬼,很好对付?以为自己还能光凭爪子就能撕碎妖怪?” “看看你自己,自不量力,愚蠢之极!” 男妖冷酷的嘲讽像一把锋利的短刀直直刺向胧月夜,将她刺得鲜血淋漓。胧月夜觉得,自恢复记忆以来的忧虑、纠结、以及想要和好的愿望统统被杀生丸的这几句话刺得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沉沉痛意。 “杀生丸大人,不是胧月夜大人的错,是铃不好……”看着突然发怒的杀生丸,铃惴惴不安,生怕是因为自己导致胧月夜被迁怒。 “与你无关,铃。”将小姑娘放到地上,胧月夜温柔地安抚了一句。然后直起身子对着杀生丸,面无表情。 “如果你认为,见到无辜弱小在自己面前遭遇生命危险而出手相助,就是愚蠢,那我无话可说。”胧月夜语气平平地说道,“我绝不会因为力量不足而失去这颗守护的初心,假如哪一天有所改变,那胧月夜就不再是胧月夜。” “无辜的人,在乎的人,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只为了自己而弃他们不顾。这和我有多少力量一点关系都没有。” “即使是强大到不需要保护的你……当年我宁肯断掉魂契,也希望你好好地活着啊,杀生丸……” 女妖轻声将这些日子以来埋藏在心底的话说出,自嘲一笑,便不再看那在一片灯火中遗世独立的雪衣男妖,独自返回鸣鹿城内。 “这是怎么了?”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后才姗姗来迟的行舟,看了看面无表情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胧月夜,又看了看身旁一言不发的杀生丸,笑道,“这是一会儿不见,又吵起来了?” “杀生丸,女孩子可是要哄的。你这个样子,真是太不温柔了。” “以为将妖怪当人类来统治,就能营造一副和平的假象?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像,也成不了真的。”杀生丸冷嗤一声,也不看调笑的行舟,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首领……”身边的罗刹随从一脸不忿,却被主人抬手阻止。刚刚还一脸调笑的行舟此时面无表情,红色的双眸看着街道上的随从。众罗刹看着主人平静的眼睛,心中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一个个膝盖发软地跪在地上。 一个像从地狱里爬出来声音传进了每一个随从的耳朵里。 “回去领罚。” 鸣鹿城中,已是深夜。众妖皆已深眠。 栽着紫藤和绣球的庭院此时只有几只闪着莹碧微光的萤火虫在花丛中翩跹舞动,偶尔一只迷了路的,在小池塘上跌跌撞撞,晕头撞向地停在一只漂浮在水面上的红色空酒碗上,又突然被水面搅起的微波惊走了。 一只莹白的手悬在池塘岸边,有时微微一动,便使得小池塘荡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手的主人此时正枕着一只酒壶在绣球花丛中好梦正酣。浅蓝深紫各色花瓣铺了一地,令那白衣红莲在夜空下越发显眼,而那一头金发,恰如今日不曾出现的月华,莹莹散落在花瓣之上。 杀生丸踏入庭院时,便知胧月夜醉了。浓烈的酒气混杂着夏夜的花香,有些恼人的刺鼻。当他走到那个醉醺醺的姑娘跟前时,同样敏锐的嗅觉让胧月夜醒了过来。 眼前的金发女妖睁开迷蒙的双眼,歪着头看了男妖半天,忽然展颜一笑,眼中好似有星光浮动,“我是在做梦么?有两个杀生丸……” “你醉了。”杀生丸无甚情绪地说道。 “我才没醉呢。”醉鬼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喝醉的。 胧月夜抱起酒壶,摇摇晃晃地向池塘走去,“我要回去睡了……”说着就要一脚踏入池塘。 杀生丸见状,伸手用力将醉鬼扯回来,巨大的冲力让胧月夜摔进了杀生丸怀中,手中酒壶咚的一声掉进了池塘里。 璀璨的星空之下,妍丽的花丛之中,相拥的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当杀生丸想要将醉鬼送回室内安眠时,怀中醉醺醺的姑娘突然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控诉道:“我不蠢。” 第48章 “我也不是小矮子。” 杀生丸一怔,眼前姑娘娇憨的控诉让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刚刚被父亲带回族地的小女孩。那时一见眼前一头金发的小孩,杀生丸凭借着气味就想起了这是那个阴阳师家中的孩子。看着只到自己胸前的小姑娘,同样年幼的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小矮子。”那个时候,眼前这个醉鬼也是这样,眼泪汪汪地向自己倔强地控诉,明明伤心得不行,硬是忍着不让眼中的泪水掉出来。 没想到那件事情居然现在都没忘记,真是个记仇的丫头……杀生丸揽着怀中的姑娘,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个不妨,他突然被对方推到在紫藤树下,腰带和盔甲被胧月夜大力扒下扔到一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醉鬼一边扒拉一边抽抽搭搭地说:“你的盔甲硌得我好痛……” 杀生丸脑中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没有了盔甲的阻隔,怀中娇软的身躯在自己胸前胡乱蹭着。他头一次意识到,怀中这个从幼年起就陪在自己身边的同伴,早就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不,杀生丸忍不住一只手轻轻抬起怀中姑娘的下巴,也许,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更早的时候,胧月夜就已经悄悄地长成一个女人了。 他修长的,充满了侵略性的手指拂过胧月夜眼角的泪痕,滑过那细腻的、飞满红霞的脸颊,最后停在嫣红的唇瓣上来回摩挲。看着眼前因为酒水而显得有些莹润的双唇,杀生丸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 然而,就在男妖的薄唇快要贴上胧月夜的嘴角时,某天早上父亲斗牙即便沐浴了好几回也没有完全掩盖下去的酒气和人类女人的味道突然在杀生丸脑中闪过。 那时,父亲面对自己的疑问,说了什么呢? 他没有任何回避,十分坦荡地告诉自己,对那个人类女人的感情和对母亲的感情是不同的,而将来有一天,自己也会明白,面对有些女人,理智是完全无用的,而欲望也是那感情的一部分。 “欲望吗……”杀生丸想起那天早上和父亲的对话,冷嗤一声,直起身体,想要把怀里的醉鬼推出去。但是,当他看着醉醺醺的胧月夜抽噎着形象全无时,定定地看了半天,终究还是将这姑娘慢慢地抱回怀中。 夏天的早晨总是来得很早,也总是十分温煦凉爽。当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庭院之中时,叽叽喳喳的鸟雀们看到紫藤树下相拥睡着一对璧人。二人长发铺地,金色和银色发丝凌乱地缠绕在一处,看起来暧昧又甜蜜。 将姑娘揽在胸前的男妖面容俊美,精致而无女气的五官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罕见的温柔,让人无法想象,那一双闭着的金眸,一旦睁开,是何等的冷冽和霸道。 趴在男妖胸前的姑娘双颊嫣红,平日里清冷如雪莲的脸,此时看着比四月海棠还要妩媚娇嫩。不知梦到了什么,只见她的头在男妖胸前蹭了蹭,唇角挑出一抹天真的笑意。 胧月夜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当她睡眼惺忪地抬手挡住自己的双眼时,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何地。 然而另一只手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那是充满了力量的,货真价实的男人胸膛。 “你还要摸到什么时候。”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 抬头看去,映入胧月夜眼中的是面无表情的杀生丸。昨夜的醉酒、眼泪汪汪的控诉、对男妖的上下其手,一幅幅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胧月夜脑中过了一遍。她面上一片强装的冷静,但站起来转过身去的速度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情。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感让胧月夜觉得现在没法面对这个被自己狠狠占了一通便宜的男妖。她死死地盯着自己身前紫藤的藤蔓,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奇特的风景一般。 “昨晚上你喝醉了。”杀生丸从容不迫地将被扒拉在花丛中的盔甲重新穿戴回去,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心知蹲在地上的姑娘这会儿并不想面对自己,淡淡地解释了一句,便离开了昨晚的案发现场。 庭院外,一身黑衣的行舟随意倚着廊柱,一头如瀑黑发用一根红绳系起,手中把玩着一把绘着红叶的桧扇,说不出的风流佻达。 见杀生丸走近,行舟一脸坏笑道:“看来这男人女人吵架,吵到最后都只有一个结果啊……” “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杀生丸淡声开口道。 “我懂我懂,”行舟自以为了然地笑,“都是男人,碰见自己女人醉酒的娇态把持不住很正常。我还以为你要禁欲到猴年马月呢,如今可知这爱恋的美妙滋味了?” “呵,你是说人类那软弱又肮脏的情欲?”杀生丸冷笑道,“我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东西。” “啧……”得到杀生丸一顿嘲讽的行舟正欲回嘴,却突然收起手中桧扇,似笑非笑地看向杀生丸身后。 风中的气味让杀生丸早就知道身后来的是谁,然而,他还是坚定地转过身去,看向一脸微笑,面色如常的胧月夜。 “早上好啊,行舟。”胧月夜笑着说道。 第24章此界与彼界 “早上好啊,胧月夜,”行舟笑得一脸荡漾,“看来昨晚睡得不错嘛。” “托你的福,酒不错。”胧月夜不欲与行舟就昨晚的事情扯皮,便岔开话题道,“昨夜的祈福舞,我很抱歉……” 夏日祭中的祈福舞跳得那般虎头蛇尾,尽管责任主要不在自己,但胧月夜依然为这件自己答应下来而没做好的事情深感歉意。 第49章 “胧月夜,你这样积极主动地道歉,都要让我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因为昨晚的事情迁怒于你,不愿履行之前的约定了。”行舟笑道。 “那么,行舟会因为昨晚的事情,不将梦浮桥割爱于我么?”胧月夜笑着反问。 “怎会,我一向怜香惜玉,可不像某些人一副冷酷心肠。美人相求,我自然无所不应。” “那尸鬼是怎么回事?”见二人言笑晏晏的模样,杀生丸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悦,忍不出言打断。 “说起来,这件事恐怕还和你有点关系,杀生丸。”听杀生丸说起正事,行舟尽管还是一副浪荡公子的站姿,但语气和刚刚相比,却是严肃了不少,“我派出去调查此事的手下来报,那尸鬼是从此界与彼界的交接处逃出来的,身上带着犬族妖怪的死气。” “什么?” “犬族?” 杀生丸和胧月夜闻言,眼中都不禁流露出几许惊异。 “尸鬼是从两界交接处前往黄泉之国的守门者,轻易不得离开,为何……”胧月夜想到大江山的守备,“而且尸鬼如何会逃到大江山的地界?” “胧月夜,你这话问的,倒像是我做了什么似的。”听着胧月夜的疑问,行舟一脸无奈,“你们可知为何大江山数百年前,是人类、妖怪与亡灵共存的地界?这大江山的绕江水,原本便是最终要汇入黄泉之国三途川中的。” “当年那些不愿入黄泉的怨魂和恶鬼,大多在还没进入两界交接处时,便借这大江山的地势,在此处藏匿。即便强行被冥界使者捉了去,他们若是执念足够强大,从黄泉国横渡三途川而没有烟消云散,逆绕江水往上,也可脱离永入地狱的苦痛。” “四百年前,京都大战导致世间冤魂恶鬼无数,冥界与人间的平衡彻底被打破。后来,京都仅剩的阴阳师劝说皇室奉出琼勾玉,又从高天原的神使处借得八尺镜,加上犬妖斗牙手上的天丛云剑,在绕江水与三途川的交汇处设下大阵,引渡亡灵,又布下结界,才阻止了人界的一场灭世灾难。” “斗牙大人……”胧月夜想起,四百年前京都大战后,自己与杀生丸被家臣匆忙送到凌月姬君的宫殿修行,并未参与此事。那之后,他们也从未听斗牙及身边的妖怪说起,大家似乎十分默契地对此事三缄其口。 心中有些疑惑的胧月夜看了默然不语的杀生丸一眼,便知他对这件事也知之甚少。 “你的意思,是结界出了问题,所以尸鬼是渡江而来的?”对行舟的解释,杀生丸没说相信还是不相信,而是接着指出尸鬼事件中的问题。 “而且,结界那边出了什么事,才会令尸鬼逃亡人界?还有犬族的死气……”胧月夜接着杀生丸的话问道。 “你们俩这问题一个接一个的,让我怎么回答?”行舟苦笑,“绕江水与三途川交接处的结界,虽然封印强大,但因为天丛云剑的失踪,这些年灵力逐渐减弱。每隔五十年的夏日祭,便是结界最弱的时候,今年恰好撞上你二人来此,我便想着犬神一族的祈福舞可稳固结界,安抚那些乱窜的亡灵,免得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可惜该来的总是会来。” “至于结界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犬族的死气又从何而来,我就真不知道了。” 犬族的死气么…… 父亲…… 想到那个在两界交接处建立墓地,自己一心想要超越的大妖,杀生丸心绪复杂。 “杀生丸。” 清越的女声打断了杀生丸的思绪,男妖抬眼看去,从早上醒来开始一直回避与自己说话的姑娘这会儿倒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一脸关切。 “你要不要去看看?”胧月夜看着男妖,心知对方重诺,不愿杀生丸为难,便主动开口道,“我听邪见说起,斗牙大人的墓地便建在结界那边。如今情况不明,我也很担心会有谁惊扰了大人。反正如今我已经在行舟这里,鸣鹿城有重重保护,安全不是问题。补魂之后,我便可前去与你们汇合……” “顺便说一句,用那梦浮桥疗伤,一时半会儿可是治不好的哟。”见男妖没有接话,行舟适时插话,“而且,越是大妖,补魂的过程越不能有外力干扰,否则功亏一篑,以后便只能一直神魂残缺了。” 听见行舟的话,本就有些不悦的杀生丸周身冷意更甚。被杀生丸一双寒眸盯着,行舟很快败下阵来,双手做投降状,说道:“怕了你了,我好歹也是这大江山几百年来的领主,就算有宵小作乱,胧月夜一个我还是护得住的。” 见行舟发誓赌咒,一直盯着对方不语的杀生丸终于淡声开口道:“我便信你这一回。” 行舟见状,还欲说些什么,却见铃和邪见牵着双头坐骑阿哞蹦跳着跑来。小女孩一把抱住胧月夜的腿,可怜巴巴地说道:“胧月夜大人,您要一个人待在这里么?” “是啊,”女妖看着眼里充满了不舍的小姑娘,心中柔情泛滥,安慰道:“不过很快就会去见你们了,铃要开心呀。” “嗯嗯,铃会想您的。”一路相处下来,铃对胧月夜的依赖有时似乎连杀生丸都比不上,“您一定要按时回来呀!不然杀生丸大人会担心的,铃也是,邪见爷爷,还有阿哞也是……” 小女孩子的絮絮叨叨让胧月夜哭笑不得之余,心里也十分熨帖。不过一旁的白衣男妖却没有胧月夜这般好的耐性,不等铃将她的不舍说完,男妖已经转身离去,留下两个小的急急忙忙地追着他跑。 第50章 男妖果决而优雅的背影,就像偶尔在湖心投入倒影的一片轻云,仿佛留下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留下。 “啧,有时候我可真不明白你们,”行舟看着兀自朝几人离去的方向发呆的胧月夜,忍不住说道,“当年你们来我这大江山时,我就觉得奇怪。说是未婚夫妻吧,你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男女之情;说不是未婚夫妻吧,偏偏你们之间的默契又让人觉得,天底下再没有谁能取代你们之间一个,去陪着另一个了。如今你二人魂契断了,倒是没了当初那种亲密,可是你们之间,可不像表现出来得这么平静啊……” “你又能看出什么?”行舟的话让胧月夜忍不住哂笑一声。 “胧月夜,可别不承认,”行舟笑得神秘,“酒吞童子因情yu而生,这世上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可别想瞒过我的眼睛……” “那么行舟你呢?”胧月夜打断行舟的话,深深地看着这个一脸风流相的美男子,“你自己的事,又想清楚了几分呢?” “那山顶的红叶林,这富庶的鸣鹿城,都是为了她吧。”胧月夜的话让行舟脸上笑意逐渐隐去,然而胧月夜却仿佛没看见一样,自顾自说下去,“你当年游戏人间,将红叶带回大江山的时候,也不过是将她看作还没有征服的猎物而已。如今,究竟是谁陷在局中无法自拔,又是谁征服了谁,行舟,你可有答案了?” “呵,胧月夜,说真的,有时我不喜欢你这张嘴更甚于杀生丸。杀生丸不过是直来直去,而你这丫头,看着温温柔柔,实际上一点儿亏都吃不得。”行舟低头嗤笑一声,转过头不知看向何处,“往事不可追,就像这大江山的绕江水一样,从来没有回头的时候。红叶林和鸣鹿城是她当年离开的时候修建的,可那又如何?那个女人无心无情,我难道还要像世上那些痴愚男子一般要死要活?”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我去跳祈福舞?为何……还保存着她的桧扇呢?”眼前的黑衣男人看不清神色,但胧月夜知道他心中定然不想嘴上说得那般,“我犬神一族的祈福舞,确实能安抚亡灵,但对于那些入了轮回的逝者,更有祝福的作用。红叶……她真的跟着那人去了?” 第25章番外行舟 做人类有什么好的呢? 这是身为小和尚的行舟想不明白的事,这也是身为酒吞童子的行舟想不明白的事。 行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自己身为人类的时光了。那个时候,他还不过是平安京附近一座寺院里普普通通的孤儿。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寺院里的老和尚是在某一个秋天的早上,在门口发现的他。老和尚对他有养育之恩,然而,在那座寺院里,老和尚也是对他最严厉的人。有时候,小小的行舟并不明白,为什么寺院里别的和尚可以在念经的时候偷懒,可以在外出修行的时候偷偷喝酒,甚至与一些美丽的姑娘相恋,而只有他,哪怕是跟随主持去往富户家做法事时多看了不满十岁的小女孩一眼,老和尚也会用一种让他读不懂的怜悯神色看着自己说,行舟,这是罪。 ——我只是好奇呀,好奇为什么那个小女孩能笑得那么开心而已。 那个时候,行舟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好奇也会被老和尚定义为罪。直到有一天,他跟着老和尚在平家的门前,看到了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他们那天去的平家不是京都中那一支嫡系,而是靠着祖上余荫勉强在平安京中维持着贵族体面的旁支而已。但即使如此,那个家族的气派也不是他们这群和尚能够想象的。 行舟和寺院僧众跟着老和尚受平家邀请,为新逝的家主超度。当他们走到那座大宅门口时,行舟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平家的侍从推到在地。平家的主母站在门内,以袖遮面,嫌弃地看着那个女人。旁边面相刻薄的老侍女代替主母居高临下地训斥道: “你不过是家主抛弃的女人,如今竟然还成了妓女,有什么资格来为家主吊唁?还不快快离去,免得污了我平家的土地。” 女人抬起头,长发散落,一张憔悴但不失颜色的脸露了出来。她泪流满面地望向门内,嘶声喊道:“佐为大人!佐为大人……” 女人的恸哭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同情,老侍女嫌恶地挥挥手,示意门外的侍从将女人拖远些。几个男人毫不怜惜地走过去,拽起女人胳膊,也不管她有没有站起来,直接将人拖着走。行舟一行人在路旁默默地看着,直到那个女人的视线和好奇的行舟对上。 “你是……行舟……孩子!” 女人眼中的亮光让行舟有些害怕,那种悲欣交集,又带着一丝癫狂的情感,不是小小的行舟能够理解的。他紧紧抓住老和尚的袍脚,小心翼翼地跟着老和尚走到平家的门口,却被人拦了下来。 那个以袖遮面,连话都懒得自己说的主母,像打量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把自己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然而摆出一副不屑的姿态,对老和尚说道:“十方,这就是那个罪孽?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我们请你来,是为了超度家主的灵魂,不是为了给平家找麻烦的。” “夫人,”老和尚向对方施了一礼,保持着出家人的慈悲,“当年琴姬将此儿送入我门时,就已经斩断了他与俗世尘缘,从此只有出家人行舟,而没有身份不明的私生子行舟了。” 那天最后,行舟被允许进门,但是没有被允许进入灵堂。小小的孩子蹲在下人聚集的地方,任来来往往的过客打量。那些自以为小声的私语,那些若有若无的探究视线,都让行舟感到惶恐。他想找老和尚,然而老和尚领着一帮僧众正在做超度的法事,根本无法顾及他。 第51章 “太像了……” “真是家主跟妓女生的孩子吗……” 窃窃的议论声像诅咒一样往行舟的耳朵里钻。他想逃。然而稠密的人群让他迷失了方向。在人堆里乱窜的行舟,一头撞上一具柔软的身躯。 “哪里来的野孩子?”一道女声厉声喝道,“还有没有规矩了,把小姐撞坏了怎么办?” 晕头转向的行舟抬起头,看到一群侍女簇拥着一个肌肤如雪的女孩子。 女孩看着他,眼中带着惊讶的神色,问道:“你是谁?” “我是行舟。” “行舟啊……”女孩没有流露出主母那样的不屑,也不像老和尚那样总是怜悯地看他——她笑着,仿佛有些悲伤,有些温柔,“行舟,我是葵。” “葵姬小姐,您怎能与这般低贱的人说话?!”行舟还在怔怔地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孩,旁边的侍女却已经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尖声叫道。 “末叶,”葵姬叹了口气,阻止侍女再说下去,“他也是父亲的孩子。” “那个女人的……”侍女看了行舟一眼,带着与那主母如出一辙的不屑。 “葵姬,在磨蹭什么?进来。” 正当葵姬想要跟行舟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矜持的女声从灵堂内传来。那个脸上总是带着骄傲神色的主母,已经没有将行舟放在眼里了。但是,她同样不允许她的女儿将行舟放在眼里。 那天之后,寺院里对行舟身世的议论声渐渐多了起来。行舟也渐渐明白,为什么老和尚总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为什么总是严厉地要求他,为什么不允许他有任何欲/念。因为,那是罪。他就是罪。 年轻貌美的平民女子因为天真,受到贵族男子的引诱,将他带来这个世界。随后,又惨遭抛弃。哪怕男人任凭妻子将行舟的母亲设计送给赌徒,又被赌徒卖入妓院,这个愚蠢的女人,心心念念地依旧是那个只给了她一夕欢愉的浪荡纨绔。 除了十方的寺院,这个世界再没有哪里能接纳行舟。 你真是个错误啊,行舟。要小心,可别在长大之后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寺院里那些年轻的僧正有时看着行舟因为长大越发漂亮的眉眼,总是半叹息半告诫地说道。 可是,我有什么错呢?美有什么错呢?爱,又有什么错呢? 行舟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不去指责那个男人和那个家族的冷酷,而要指责那个据说是他母亲的女人心怀妄想,指责他自己都无法选择的身世和容颜。 成为少年的行舟,看着被抬到寺院的那个女人的尸体,看着周围的人对着那具身上满是伤痕,但也不能掩去美丽的尸体指责女人的放荡不堪时,他是不明白的。 有着一副绝美容颜的行舟,因为那些少女争先恐后来献殷勤,而被老和尚指责执迷不悟的时候,他也是不明白的。那些少女不过是天真罢了,他也不过是不愿对人太过冷漠罢了。然而这一切,在所有人眼里,都是邪恶。 行舟,不是这样的。世人多顽愚,他们只会服从贵族制订的一切规矩和谎言。你不是罪,你……是我的弟弟。 那个叫葵的女孩这样对他说。然而,就在葵姬悄悄来到寺院看望他之后,那个唯一将他当作亲人的女孩,也死去了。死状和那个被称之为他的母亲的女人一模一样。当他在寺院附近发现葵姬那衣不蔽体的尸体时,他心里竟然没有太多的悲哀,因为从那悲哀里,他竟也能品尝出一点美的永恒。 那便是女性的爱吧……唯有死亡,能将她们的爱定格;也唯有死亡,才能激起他对爱的渴望,让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鲜活地存于世间。 所以,当人们将葵姬的死归咎在他身上时,行舟并不想去辩解什么。那些恶意的揣测,隐藏在寺院中的凶手的庆幸与得意,甚至老和尚的失望和痛心,都让他能够从中汲取某种力量,他隐隐感觉到,那力量可以让他脱离十方的戒律,自由地去追求他想要的爱。 后来,当葵姬的母亲认定他是凶手,要将他处死,无数的恶念聚集到这座毫不起眼的寺庙中时,他终于解脱了。一个由人身化为恶鬼的妖怪,酒吞童子,从此依照自己的心愿,四处猎取女性的爱,用她们的死亡来维护爱的纯洁。直到他被源家用一把童子切安纲斩得差点魂飞魄散的那一天。 第26章番外行舟(二) 那时,酒吞童子在京都一带名声日盛,只不过都是些恶名罢了。京都的男人们一个个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京都的闺阁少女们,却始终在恐惧中对他抱着向往和迷恋。 不过都是些可怜人罢了。当他又一次将前来与自己幽会的贵族少女送入黄泉时,他突然感到有些无聊。说到底,她们并没有谁真正爱他,她们爱的,不过是对平庸生活的叛逆,和陷入爱情的感觉。他满足了她们的一切需求,然而并没有谁来满足他。她们的死亡也不能。 感到无聊的酒吞童子像游魂一样漫无目的地走在京都的夜晚。在这个阴阳共存的时代,人类按照贵族制定的法则,将自己牢牢困在一片方寸之地,以至于京都的夜晚,寂寞得就像连回忆都没有一般。 直到他听见了那月色下的歌声。 那歌声缱绻温柔,将他带回记忆中那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中。他如同海上被摄取心魂的船员,一点点被牵引至歌声来源处。在那处栽满枫林的庭院中,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女人。她身着一身唐红衣裙,在另一个男人的笛声中轻歌曼舞,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跟那些迷恋他的少女不一样,那个女人的眼中没有索取,没有贪婪,只有施与。她对那个男人的情意有如夏季清晨荷叶上的露水,剔透得让他嫉妒。 第52章 是的。在那晚之后,在连续的窥视之中,他开始嫉妒那个被女人深爱的男人。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呢?和许许多多平安京中软弱无能的贵族一样,他唯一的本事不过就是用一些绮丽的情话为众多被困缚在家族权势之下的女子编织一张让她们不再挣扎的网而已。凭什么他就能得到那个女人纯粹的爱呢?当酒吞童子再一次从与平安京贵族少女们那以死亡为目的的恋爱游戏中抽身而出时,他突然感到索然无味。在一片虚无的颓丧之中,他来到那座庭院之中。这一次,没有那个男人,只有那个女人坐在枫林之中独自饮酒。 那时正是秋天。天气好得就像以后许许多多他独自在大江山山顶饮酒的日子一样,天空是深邃而高的蓝,枫林艳红似火,映衬着黑瓦白墙,一片肃穆。只有她仿佛与这一切格格不入,却因这格格不入,给这庭院增添了鲜活。酒吞童子看着那女人半卧在枫树下,一手支头,一手倒酒,脸上没有了和男人在一起的深情,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冷漠。 她到底和那个被平家抛弃的女人是不一样的。隐在暗处的酒吞童子默默地想着。 “不出来吗?”女人突然的出声打断了酒吞童子的思绪。当他从暗处走出来,只见女人端着酒杯向他示意,“要不要来一杯?” 酒吞童子附身接过酒杯,径直坐到女人身边,看着她美丽的侧脸,忍不住出声问道:“我什么时候暴露的?” “从一开始。”女人转过脸看着眼前这个让无数京都贵族少女以死亡为代价也要求得一顾的男妖,神色似怜悯似肯定,“你喜欢我?” 他觉得女人的话很可笑,从来没有哪一个少女会这么问他,她们只会或羞涩或大胆地告诉他自己的爱恋。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或者女妖会用这样肯定的语气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他想否认,但身体却先语言一步肯定了女人的话。 女人似乎对他的肯定有些诧异。她放下酒杯,一手抚上酒吞童子的脸颊,端详了他一会儿,笑道:“你不是喜欢我这皮囊——你是想要我的爱吗?” 酒吞童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女人却已经笑开了。她一边笑,一边将白皙柔软的双臂缠上酒吞童子的脖子:“那么,来爱我吧。” 他想说,他不想要这样,因为他无法控制自己那杀戮的欲望,何况他并不想像那个男人一样粗暴地占有。然而他的身体再次顺从了女人的意志。在最亲密的相拥之中,他感受到了对方的痛苦和解脱——那对于无望爱情的痛苦,和决绝离去的解脱。他头一次在这样的相拥中控制住了想要杀戮的念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的喜悦,他觉得自己仿佛从女人那里得到了救赎。 当他们终于分开,他贴着女人的耳鬓,轻轻地告诉了她自己那个早已被抛弃的名字: “我叫行舟。” 可是他被推开了。那个才与他有了最亲密关系的女人,站起身来平静地说道:“你大可不必如此。不过一夕之欢,既然你刚刚没杀我,那么以后也不用再见。” “你……”行舟顿时了然,有些嘲讽,有些不甘,“你连我是谁都知道了?为了那个庸俗的男人,你竟能做到这个地步?女人都是这般愚蠢。” “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女人将散落的衣裙穿好,把自己打理得如同这枫林一般肃穆,“我见到你时原想用这样报复的方式来了结自己。结果发现这确实是一种再愚蠢不过的方式。我本就犯过一次错,再因为怨恨那个庸俗的男人而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那就是蠢上加蠢。” “那……你后悔了?” “如果你是说,刚才与你的事,我不悔。”女人看着行舟笑道:“不过,以后也不要再见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如果你因此想要取我性命,我也随时奉陪。” 真是个无情无义的女人。行舟低声笑了,“我既然在刚才没有取走你的性命,以后也不会。不过,作为交换,今天这里依然要死一个人。” 行舟不想承认女人的洒脱让他更加嫉妒那个男人。即便被伤害至深,她也不愿去伤害对方。那么,实质性的报复就由他来完成好了。在处决了那个男人之后,他与她将再不相见。 如果一切都能按照理智的设想走下去,会变得更好吗?后来的行舟每每回想当年,都会更深地明白为何中土的诗歌总是喜欢去歌唱痴男怨女。因为情不知所起。 他就是这样,在日复一日的思念中,重新返回京都,迎来了生命中第二次危机与转折。 当他找到那个女人时,她已经成为源家一个低等侍妾。与之前那个男人不一样,源家有晴明生前留下的结界,以及不知凡几的除妖法器。在与源家请来的阴阳师们拼死一战后,源家的家主终于惧服于他的妖力之下。放他进入源家的后院之中。 在源家后院似曾相识的枫林之中,他再次看到心里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和第一次相见如此相似,同样的好天气,同样的美人,以及同样的美酒。只是美人见到他,神情似喜似悲。 “你为何要来?” “我想来便来了。” 听到行舟的回答,女人低头一笑,将酒杯斟满,递向他:“只有薄酒一杯,聊以相陪。” 行舟看着女人稳稳地端着酒杯的手,忽然爽朗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在被酒中灵力灼烧得生不如死时,行舟紧紧抓住女人的手,“这下,你是我的了。” 第53章 女人叹息着摇摇头,道:“何苦如此……” “因为他蠢。”源家的少主提着拥有上百位阴阳师念力的长刀走入这庭院,将刀锋送入行舟胸膛,“没想到凭借皮囊杀人的酒吞童子,最后竟也要死于女人的皮囊之下。” “不!”女人扑过去抱住神魂不稳的行舟,抬头向源家少主斥道,“他已经必死无疑,你为何要多此一举?!” “酒吞童子乃妖界一方领主,妖力强大到可以自愈,如果不令他彻底魂飞魄散,我京都将永无宁日。”源家少主淡声说道,“红叶,难不成你也迷恋上了这妖怪的皮囊,要放弃你的自由吗?” “呵,”红叶惨笑一声,“当日我与他说过,我有二错:一错识人不明,二错轻忽自家性命。如今看来,我不仅是蠢上加蠢,简直就是愚不可及。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妄想将自己的自由作为谈判的筹码交付于汝家,而不懂得这本身就是我的所有,哈哈哈哈……” 红叶的话并未引起源家少主心中波动,他将行舟胸膛处的刀抽出,正欲收回之时,却见红叶撞上刀尖。 “你!” “呵,童子切安纲,沾了人类的血液,就会变成妖刀了吧。”红叶嘲讽地看着源家少主,一字一句地说到,“你们欺我、辱我,将我如同玩物转送,又让我去做你们这些人不敢做的事。这就是京都贵族的脸面。好,好得很!” “我以魂魄起誓,无论将来我入何种轮回,定要这京都的权贵覆灭!” 红叶话落,庭院中妖气大盛,一团耀眼的红光将红叶与快要消散的行舟裹挟住。源家少主不得不抬袖遮眼。待红光散去之后,庭院中竟不见二人踪迹,唯有手中的童子切安纲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第27章番外行舟(完) 行舟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葵了。 梦里,她还是那样一副悲伤又温柔的少女模样。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身血污,而是穿着春日里京都少女们外出踏青的轻便衣裙,向他挥手作别,消失在一片纯白的光晕里。 “醒了?” 行舟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握着一节女人的手臂。女人见他醒来,欲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行舟紧紧抓住。 “这下,你是我的了。”行舟看着倚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子,眼睛里有奇异的光彩。“红叶,跟我走吧,在大江山,一切都可以是你的。” 深受重伤的酒吞童子在一种头晕目眩的自我肯定中失去了他猜度女人心思的天赋。他满心欢喜地看着那个美丽的女人点头,却忽视了她眼中近乎怜悯的内容。红叶……自己果然是从未懂过她啊。很多年以后,当行舟看着自己的灵魂一点点消散在大江山峰顶的红叶林中,回想起这一幕时,终于明白,原来梦中葵的作别,不是因为他获得了新的生活,而是他的命运,在那一刻,就结束了。 但这时的行舟,不过还是一个拿生命作为赌注,自以为获得一生中最大胜利的可怜男人。他躺在女人的膝头,握着自己肖想过无数次的双手,闭着眼睛向红叶描绘远离人类的美好生活。 “你我本来是同一类人,同一类妖,天生合该在一起。” “红叶,那个时候你说的话我听到了。只要你想做的事,我都会陪你去完成。” “等回去之后,我将大江山的势力整顿一番。以后那里所有的妖,都要听你的指挥。” “他们伤害了你,就该受到惩罚。” 自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大江山至京都一带,酒吞童子与鬼女红叶的名声越来越盛。从平民到贵族,人们口耳相传着那两只实力强大的妖怪与他们军队的邪恶。一种心照不宣的恐惧,使他们宁愿相信所有的屠杀都是两只妖怪带来的,与人类并无多大关系。与京都军队连续作战之下取得的胜利,令行舟坚信,等到处理了源家的所有人,自己与红叶就能过上真正平静的生活。 然而红叶却在这日复一日的征伐之中沉默下去。哪怕他们总是以最亲密的姿势相拥入睡,行舟也总觉得,她仿佛飘荡在风里似的,追不上,也抓不住。可是,他连她的寂静,也如此喜欢。 “红叶,你在想什么?” 在与源家决战的前夜,行舟与红叶坐在大江山的山顶崖边,远眺着奔涌的江水。女人被圈在他的怀中,夜色下随风飞舞的几缕发丝被行舟抓握着,他轻轻地将下巴搭在红叶的肩上,侧头向怀中的女人说话。 “在想……胧月夜和杀生丸。” “两只狗崽子有什么好想的。”行舟一脸嫌弃道,“他们都离开大江山那么久了,也不知道现在跑哪里去了。你若是舍不得,等此间事了,我陪你去寻他们便是。” 听着行舟的絮叨,红叶笑了笑,并没有回应他的计划,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只是从未见过那样干净的生命。那时我随你回大江山,所见所闻与京都并没有太大差距,硬要说的话,无非是妖怪比人类天生少些心眼,一切凭本能行事,看起来更蠢。可是他们两个不一样。” “是啊,一个鬼灵精怪,一个毒舌傲娇,确实很不一样。”行舟笑骂道,“我从来没见过妖怪之间还能处成这样的。你我这样由人类转生而来的也就罢了。妖怪之间,或者为了势力联合,或者为了繁衍后代,不为仇敌,便为主仆夫妇。像这样连魂契都结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真是奇哉怪事。你看他们相处,又有哪一点像是未婚夫妇的样子,偏偏行动举止亲密得叫人介入不得。我自负在人间妖界行走多年,看遍男女之事,竟也看不透这一对小狗崽子。” 第54章 “因为我们灵魂里有人类的欲、望,而他们没有不是吗?”红叶低垂着眼呢喃,“也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恨的同时我也爱着他们。你瞧,连胧月夜都看得出来,我曾经的苦难都源于我是个人类女人。作为女人,我始终无法摆脱自己的软弱;作为妖怪,我总是不甘心……” “可是我们已经选择脱离了人类的身份,从我们将自己的灵魂献祭那一刻起,世界上就没有沙弥行舟和源家妾室红叶。只有酒吞童子行舟和鬼女红叶。我们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弱小了,力量和智慧,这是曾经身为人类现在身为妖族的我们独有的。只有我和你是特殊的。我和你,你和我,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与我们更加相像的两个灵魂。所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吗?”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行舟抬起怀中女人的下巴,直直地看着对方眼睛,好像这样就能得到她的诺言一样。 红叶抬头看着急切的行舟,抬手摩挲着他的脸颊,轻笑道:“是啊,我们是特殊的。” 但我不能欺骗你以永远。 对不起,行舟。 我还是想知道胧月夜说的拯救是什么,以全新的人类身份。 那时,我能否拯救自己,能否拯救你? 一个人不断被放弃是什么感觉? 行舟以为这是只有身为人类的自己才能体会到的心情。然而,当红叶在决战中主动迎上人类阴阳师的那一支破魔之箭,仰面掉落江水的那一刻,行舟忽然明白了红叶那一晚的欲言又止。 骗子。行舟平静地想着。 前来剿灭大江山妖族的军队在酒吞童子面无表情的杀戮中被屠尽,杀气与血气甚至让大江山的妖怪军队瑟瑟发抖。谁也不知道,一个仿若杀人机器的酒吞童子,下一个会把他的屠刀对准谁。直到夜色笼罩大地,四下寂静,只有江水涛声依旧,收割生命的酒吞童子才停了下来,也不管所剩无几的妖怪们的恐惧,步态悠闲地返回自己的领地。被落下的妖族干将们面面相觑,在刺骨的寒意中他们终于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 大江山从此要变了。 第28章阳谋 “我很抱歉。”看着沉默下去的行舟,胧月夜低声道。她想起多年前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心中一阵怅然。 “也许不过从来是我一厢情愿罢了。”被胧月夜勾起了心中事,行舟突然有了些倾诉的冲动,“即便你当时没有阻止她杀掉那个男人的孩子,她也终究是要走的。” “行舟,我很抱歉。”胧月夜不知如何是好,看到这样的故友,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当年的做法是对是错。 那时的胧月夜还太年轻,执拗地兄长教给她的东西,不忍看那个看起来满身怨恨,实则孤独又茫然的女子一点点活成行尸走肉。权位,和杀戮,究竟能带来什么呢?什么也带不来,什么也带不走。 红叶,即使你杀光源家的人,你的心也不可能得到安宁。那时的胧月夜这样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果是现在,现在还会那样劝阻她吗? “那时的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胧月夜叹道。 “你后悔了?”行舟一双红眸盯着胧月夜,眼神似乎要钉到胧月夜的灵魂中去。 “如果重来一遍的话,”胧月夜摇了摇头,“我可能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深受兄长教诲,从来相信即便人类再堕落,也需给予一丝怜悯之心。虽然成年人类的世界复杂多变,可是那些小孩子又有什么过错呢?何况,源家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们的家主那样贪婪自私。 “我只知道,红叶不能通过复仇得到救赎。” “所以你就诱她与你立下赌约,让她去引诱那个男人,然后把自己赔进去,宁愿放弃这大江山的一切,也要去做回低贱的人类吗!你可真不愧是阴阳师家的丫头!” “行舟!”胧月夜怒道,看着对面一身冷意的男妖,缓了缓,才慢慢说道,“那个时候的红叶,虽然随你回了大江山,成了妖怪,好似获得解脱,每日里四处寻乐,以灭源家为大业,可是她求的只是这短暂的快活。你自己也明白不是吗?” “你当初带她回大江山求的是什么呢?我虽不敏,却也知道这这世间寻一个同伴不易。可是你却从未想过你和她的不同。” “不同?呵,”行舟自嘲一笑,“连你也知道我从未得到过她——所以你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引诱她离开——” “你错了。”胧月夜长叹一声,“红叶与你的不同,是她没有任何愿望。” “有红叶相伴的时候,你活得与人类并无二致。可是红叶却越来越像死魂。你因为对红叶的执念可以什么都满足她,送妖军给她攻打源家也无所谓,可是你的爱迷惑了你的眼睛。鬼女红叶因对源家的仇恨而生,也会因对源家的仇恨而消亡。若是源家灭族,亡灵之怨,彼此纠缠,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可是——” “可是明明有其他的办法,为何偏偏要做下这样的赌约?”胧月夜反问道,想起当年情景,心中沉郁,“当年之事,我有责任。当日红叶到源氏本家,将源家一族妇孺囚禁,令源家男子虐杀妻儿方可活命。不想源家赖光宁可自裁亦不愿苟活,红叶被激怒,现六天魔王形。魔王现世,京都一切生灵都将毁于她之手。行舟,我知你们那时痛恨人类,但是京都不止人类存活。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红叶把她自己和整个京都都拖到地狱中去?” 第55章 “所以你就让她把那伤我之人带回大江山?” “我只是想让红叶明白,人类之所以能一直存活下去的理由。”胧月夜低眉,到底是她自负了。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是完全能够顺着自己心意走的呢?胧月夜想起那个时候她与红叶的赌约,不管用什么方法,若是能让源赖光为一己私欲屠戮妻子,她便不能再阻拦红叶毁灭京都的计划。最后,她赢了。但她没想到的是,红叶却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大江山,至今不知是生是死。 “无非一个还算有点血性的男人···”行舟想起那人,心里说不出的嫉妒,却也不得不承认,在那个肮脏的源家,源氏少主竟可以独树一帜。 “源氏少主····”胧月夜想起那个英武的身影,恍然间觉得与自己幼时在兄长处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有几分相似,心中陡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责,世事变化莫测,自己又在其中承担了几分因果?“红叶在他自裁之后,曾与我说,从前是她迷障,人类也好,妖怪也罢,欲望本来无所分别,自然也无所谓做人还是做妖。我以为她终于放下了,却不知······到底是我自负。行舟,红叶之事,我不想推脱自己的责任。若你因此要我付出代价,我也不怨。” “胧月夜,你可真是······”行舟双手拢于袖中,嗤笑一声道,“你不觉得这话听着很虚伪吗?你既来我此处求梦浮桥疗伤,我若怨恨于你,直接将你们赶出大江山便可,何苦答应你们用梦浮桥。” “我······” “你若真对红叶有心,”行舟道,“便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你跟我来。” 鸣鹿城地下。 长长的甬道尽头竟是一个空旷的石室,四面墙壁高耸,幽蓝的鬼火点缀其间,石室顶部有细小的水流沿墙壁向下,汇入石室中央的池中,酒香凌冽。 “这便是传说中的梦浮桥?”胧月夜问道。 “是。”行舟的脸在幽蓝的鬼火映照之下有些鬼魅之感,“胧月夜,你可知我这酒水为何取名梦浮桥?酿这梦浮桥的水,本就来自大江山的绕江水。梦浮桥虽不能同绕江水一般连通这此界与彼界,却能构造出三界离境,三界之中,前生后世,俱在其中。但要寻人,却须借天狐一族的预言之力。” “可你知道,我并非天狐一族······” “你虽不是,但你母亲葛叶却是。”行舟负手而立,竟有几分势在必得的意思,“你虽未继承狐族的预言之力,却有她一半血脉。入这梦浮桥中,留下你一分血肉,我便可借你身上的传承窥探她的踪迹······你可敢应我此事?” “酒吞童子到底是酒吞童子,”胧月夜抚掌而笑,“先是处处以红叶之事暗示于我,后以尸鬼之事引开杀生丸,你算定我对红叶有愧,不会拒绝你的要求。我若是不答应,光凭这一池酒水,恐怕无法真正补魂。我恐怕也无法顺利走出这大江山吧。让我猜猜,这梦浮桥能构造出三界离境,其实是靠行舟你的妖力可对?也算你顾念旧情,到底没有欺我到底。” “罢了,就依你所言。”胧月夜以爪为刀,将左手手腕割破,血液流进池水之中。只见原本一池清透的酒水仿佛被煮沸了一般,蒸腾着血红色的气体,直冲石室顶部。良久,池水平静下来,竟已全部变成红色,池中影影绰绰,竟似有一桥连接异世界。 “原来如此。”胧月夜收手叹道,提步欲下池。 “胧月夜!”方才沉默中的行舟唤住她。 “还有何事?” “以这一分血肉入梦浮桥中补魂,便要在这离境之中淬炼魂体,将过往之事重走一遍。”行舟挑唇笑道,“你心中若有迷障和罪孽,便可能在离境之中迷失自我,再也无法醒来。那时,你便只能做我这一池梦浮桥的养分了。” “多谢告知,”胧月夜洒然一笑,“行舟既这般光明正大算计,我又岂有不应战之理?”说罢,便纵身跳入池中。 第29章池中世界 池中世界,一架长桥被雾气笼罩,不见来处,不见归处。 一阵失重的感觉过后,胧月夜落在长桥之上。这桥竟并非幻影,而是实体。胧月夜心中诧异,却不动声色向前走去。 茫茫浓雾,四下无声,好似没有活物存在,只有胧月夜自己的心跳声。女妖的爪子不自觉地伸出来,进入防御状态。 “胧月夜······” “谁!” 听到前面突然传来的男声,胧月夜顿时停下脚步,准备战斗。浓雾中突然显现出一个人影,越来越近。 “杀生丸?!” 胧月夜看着从雾中出现的男妖,吃了一惊,“不对,不是杀生丸!” 眼前的男妖双手完好无损,面庞看起来比杀生丸更为稚嫩,也更加锋芒毕露。 “你到底是谁?”胧月夜喝道。 “这么久不见,你我竟到了这个地步?”男妖冷嗤一声,“胧月夜,你为了那个人类女人和半妖杂种要与我彻底决裂么?” “我没有······”胧月夜下意识反驳,瞬间眼神一厉,“你究竟是谁?竟知道我和杀生丸的旧事。” “呵。我是谁?”男妖一身杀意凸显,“既然你执意与我陌路,我杀生丸身边也无需背叛之徒!” 话音未落,绿色光鞭袭来。 “你!”失去妖力的胧月夜躲避不及,竟被一鞭从桥上打落。 第56章 石室中。幽蓝的鬼火上下舞动,一身黑衣的男妖将手中桧扇徐徐展开,浸入池中。只见桧扇浮在血红的池水之中,一团团光雾从池中升起,继而向桧扇中飞去。只见那扇面上的红枫在吸收了光雾之后,竟在扇中翩然飘动起来。 “胧月夜,不知我这份大礼可值得我们故友一场。”黑衣男妖的脸在血红和幽蓝的光色之中,诡异非常,“你若能活着出来,说不得咱们这笔账还能从此两清。” “杀生丸······不要!”昏迷中的女妖仿佛梦到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哪怕双眼紧闭,眼泪也止不住流下。 “不要走!”女妖几度挣扎,终于从噩梦中惊醒。 “杀生丸······”女妖低头喃喃,良久,才勉强恢复精神。举目四望,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来到一片原野,衰草连天,已是深秋。 一阵风动,女妖突然盯住半空。 一只巨大的金毛犬脚踏白云,向女妖所在之地飞来。那金毛犬飞到近前,化作一个中年男人模样,着深灰色丧服,面目清癯,颇有人类中贵族文士的风度。 “神谷君?”女妖见到来人,十分讶异。 “原来少主还记得我。”男妖听见对方叫自己的名字,一脸激动。 “神谷君长伴父亲左右,我幼时在父亲身边虽未化形,但神谷君的照顾,胧月夜铭刻于心。”男妖口中的少主,胧月夜不动声色道,“只是我自从被父亲送到京都之后,与犬神一族再无交集,不知神谷君寻我何事?” “族中长老派我来接您回族地。”神谷姿态恭敬,毫无不妥之处。 “哦?”胧月夜从地上站起来,妖力虽未恢复,犬神少主的骄傲已在瞬间尽显。“难得诸位大人还记得有我这么个晚辈活在世上,既然他们都派你来了,那我自然不能拒绝。带路吧。” “是,少主大人。”神谷恭敬应诺,转身华为金色巨犬,在胧月夜前面做臣服状,示意她坐到自己背上。 “呵。”胧月夜见此不再犹豫,只讽笑一声便骑上巨犬,乘云而去。 高天原。隐藏在云间的众神之所。自众神陨落之后,这里已经变成了实力接近于古神的大妖地盘。巨大的岛屿各自漂浮,远望似乎很近,实际上不同岛屿之间距离极远。巨犬载着胧月夜在不同的岛屿之间穿梭,最后来到一座形状近似犬头的岛屿前面。只见岛屿入口处,一架长梯从犬口中伸出,尽头没入厚厚的云层之中,漫长的台阶,威压十足。 胧月夜从巨犬背上跳下来,停在阶梯之上。望着台阶尽头,胧月夜沉默不语。 “少主似乎对此行没有任何疑惑。”一旁巨犬化为中年文士模样,抄手望向前方,语气平平道。 “我该有何疑惑?”胧月夜看了一眼身边这个家臣,冷声道,“犬神一族,不过是当年趁古神陨落,抢占了这古神之所的强盗罢了。盘踞在这个地方久了,便自以为自己与神无异。可惜,妖便是妖,就算占了这高天原上的居所又如何?还不是要代代受神力诅咒。可笑,可笑。” “少主,慎言!”神谷急忙阻止胧月夜。 “你不必担心他们听到。听到又怎样?各位长老们当年既然能够为了维护他们在族中的地位,不惜将尚未化形的我投入天石窟祭剑,就该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胧月夜,你在恨你的族人?”胧月夜话音未落,长梯尽头传来一道遥远而苍老的声音,“你可知道,受到犬神一族传承之妖,都要以维系全族生命为己任。这是你身为飞羽之女的宿命。” “宿命?”胧月夜踏上台阶,一步步往上,眼神凌厉,“身为古神家臣,却在战斗中背叛家主,屠戮神裔,导致全族性命为神力诅咒,一代比一代凋零,这是宿命?” “身为族中长老,为了虚无缥缈的成神之路,不顾全族性命,不自量力破坏十握之剑的结界,导致灾难降临,这是宿命?” “你们原本该是犬神一族的守护者,却因为一己私欲令犬神一族难以繁衍;你们本该为犬神一族的未来去解除诅咒,却不自量力以为可以与神抗衡,到头来牺牲的还是这一族之人的性命。” “当年若非父亲大人,犬神一族早已消失在这世上。你们不知感恩,却以我的性命要挟于他,令他永镇高仓之地,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宿命?” “胧月夜!”苍老的声音气急败坏,“你莫忘了,你本就是为打破犬神一族诅咒而出生的,当年不是飞羽,你早该祭剑,为我族兴盛而死!” “呵,可惜呀,父亲大人以血脉之力为代价,已将我身上的传承剥离,就算是让我再来祭剑,也没办法成全你们的夙愿了。” 第30章离境 “就算你没有了我犬神一族的传承,身体流的还是我族的血液!” “招社罗!”另一道声音喝道。苍老的声音顿时消失。 只见胧月夜走到了长梯尽头,云雾散去,面前八根巨大的白玉柱、高耸,环成半圆广场,每一根柱子都刻满浮雕,赫然是犬神一族从诞生以来的历史。中间两根玉柱前是两张富丽堂皇的椅子,上面端坐着一男一女,二妖皆长发委地,尽管面目俊美,但周身一股掩盖不住的苍老之气。与胧月夜对话的声音便是这两妖。 “胧月夜,我知道你因为当年的事情怨恨我们,但是也请为你的族人想一想这其中的不得已。”女妖缓声向胧月夜说道,“前代族长铸成大错,但后辈何辜?我等当年进入高仓之地,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要去破坏十握之剑的结界,而是只有我们成为十握之剑的新主人,才能解除我族代代承受的诅咒。只是没想到那十握之剑被古神镇于高仓之地,是因为当年古神凭此剑斩八岐大蛇,蛇妖怨力附于剑上,竟使神剑生了邪灵,所到之处,毒气四溢,寸草不生。好在天佑我族,第一代族长追随古神时,曾受古神恩泽,从此之后,我族每隔数百年便能诞生一位身怀古神部分神力的继承者,这便是我犬神一族的传承。得传承者,才有可能进入天石窟消灭十握之剑的邪灵。本来斩断我族孽运者应是汝父,只是没想到,这命中注定诞生的传承者只有第一代族长的一半力量······” 第57章 “所以你们就设计我父母,借我母亲天狐一族的神脉,来造就我这个注定的祭品。”胧月夜冷声嘲讽道,“果然是当年屠戮神裔的大功臣,算计到这个地步,不由我不佩服。” “你!”男妖怒而暴起。 “胧月夜,虽说当年我们设计飞羽与葛叶相识,但也并没有干预他们太多,不过在他们互有好感之时,推波助澜了一把,”女妖起身拦住男妖,气定神闲地继续说道,“不过是两厢情愿,水到渠成的事,我可有强迫过他们?所以你的出生,又怎么不算宿命?至于汝父,当年他怜你幼小丧母,将你身上的传承渡于己身,以身祭剑,情义两全,不负我犬神一族族长威名,又何来算计?” “够了!”胧月夜闭了闭眼,直视前面二妖,冷声说道,“二位召我回族,总不是为了与我叙旧的。天石窟中,吾父如何?” “飞羽当年以身补结界,魂魄封入十握之剑,与邪灵缠斗日久,近来有失魂之象。”男妖沉声道,“如若飞羽魂魄被邪灵吞噬,我犬神一族灭亡之日也不远了。” “胧月夜,汝父当年替你祭剑,你总不愿让飞羽魂飞魄散,不得善终吧。”女妖柔声道。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自然是······” “自然是入天石窟中,看看是否能够净化飞羽魂魄。”女妖再次阻止招社罗发声,向胧月夜解释道,“自飞羽以身补结界之后,我们都无法进入天石窟中,只有你,胧月夜,你是飞羽的亲生女儿,他的结界对你无用。我们别无他法,只能拜托你了。” “带我去那里。”胧月夜面无表情地看着二妖说道。 “算你识时务。”招社罗冷哼道,随即双手结印,广场中央出现一道光阵。“这是通往高仓之地的传送阵,我等无法进入,你可以借此阵过去。” 胧月夜一丝犹疑也无,直接进入光阵中,消失在这广场上。 高仓之地。明明处于犬神族地边缘,却恍如两个世界。这片岛屿只有怪石嶙峋,隐隐约约的哭嚎从岛屿深处传来,紫色的闪电时不时从头顶划过,宛若天罚。岛屿中央,有一处隆起的山陵,整座山体密密麻麻刻满了符咒,山脚处被凿开一道口子,一眼望去,是深不见底的黑。 “父亲大人……”站在石窟洞口,胧月夜神思悠远。长长的黑色甬道,充满了有毒的诱惑,连接的是不愿回想的过去,深藏在心底的人。 石窟之内,灼热的岩浆灌满了地下洞穴,唯有中间一块窄小凸出的石台,插着一柄长剑。剑体看起来已经锈迹斑斑,然而周身荧荧的绿光,让这柄长剑看起来诡异非常。 “胧月夜……”随着一道嘶哑的嗓音在洞穴中响起,透明的身影从剑中化出。青衫落拓,眉目如画,哪怕一头金发乱糟糟地散在两肩,也掩不住那一份潇洒。如此风采的大妖,只余魂魄,令人禁不住去想若是他身心俱全,该是何等耀眼。 这大妖的魂魄漂浮在剑上,望着眼前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年轻女妖,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对方的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无奈一笑。“胧月夜,你都长这么大了。” 胧月夜死死盯住眼前的魂魄,双手不自觉握拳,连指甲掐进掌心之中都没有感到任何疼痛。“父亲,我能为你做什么?”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大妖向胧月夜伸出手,温柔地唤道。 仿佛受到了某种蛊惑,胧月夜一步一步走向岩浆边缘。 “对,好孩子,过来……” 大妖的魂魄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声音越发轻柔,不知不觉中,像是换了一副嗓子。看着一只脚将要踏空的女妖,方才还一脸慈爱的大妖脸上竟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好孩子,跟我永远在一起吧……”话音未落,大妖的双瞳突然放大,他低头一看,一双利爪紧紧握住剑身,竟是差点掉进岩浆之中的胧月夜。 “不愧是梦浮桥,亦真亦幻,”胧月夜叹道,“可惜假的就是假的,若非周旋到现在,我还不知如何走出这离境。”说罢,双手用力,竟生生将十握之剑折断。 “父亲,对不起……”随着神剑折断,石窟之中空间竟如同一把正在被收拢的桧扇一样扭曲、折叠、挤压,一团团光斑从空间的褶皱处飞出,冲进胧月夜体内。巨大的痛苦令胧月夜再也站不起来,单膝跪地,三千发丝尽数落下,遮住了她深深皱起来的眉目,直到她终于因为禁受不住疼痛而昏倒在地。 第31章斗牙墓地 “哈……” 石室之中,原本平静的池面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芒,溅起大量水花,一道纤细的身影破水而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啪、啪、啪,”在石室中等待许久的黑衣男妖不紧不慢地鼓起了掌,“胧月夜,没想到你还真能活着出来。” “让你失望了,行舟。”额头上已经长出三瓣红莲妖纹的女妖随意甩了甩发上的水珠,起身跳上池岸。“红叶之事虽因我而起,但此番我也算了了这段因果。我的性命,自有我的去处,你说了不算。” “自然,”男妖以扇支颐,挑眉笑道,“他日我若能达成心愿,说不定你我还有再次把酒言欢之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倒是真心好奇,这离境之中,虽不能真正让时空倒流,但黄粱一梦,你竟能心无挂碍至此?” 第58章 “你也说了,不过黄粱一梦,”胧月夜说道,“既然是黄粱一梦,心随意转,总有破绽。” “哦?什么破绽?” “倘若真正身处过往,为何不见当年之我?我一身妖力全无,为何离境之中,无一人察觉?而我言行皆是破绽,过往之事并无任何改变,直到……” “直到?” “没什么。”胧月夜淡声结束话题。 “啧,你这副模样,倒让我对你那过往之事有兴趣了。”行舟兴味十足地说道。 “往事不可追,说来无趣,行舟又何必追问,倒不如把心思花在寻人上。”胧月夜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此事已了,我也该去处理别的事情了。” “无论如何,多谢相助,”胧月夜道,“行舟,后会有期。” “喂,胧月夜”望着走到石室出口处的女妖,行舟忍不住唤道。 胧月夜回头看向站在池边的酒吞童子,面带疑惑。 “不要怪我。”行舟红眸深邃,似有未尽之意。 然而胧月夜再没有停留,冲他点点头,化作一道流光而去。 “你倒真是怜香惜玉,就这么放了那臭丫头一马。” 石室内,一道似曾相识的女声响起。池中黑影涌动,原本血红的池水一点点变淡,竟是那黑影在吸收这池水中的妖血。 “我与她二人之间的纠葛,还轮不到你来插手。”行舟转身面向池水,抄手冷声道,“你只管借这梦浮桥养你的伤,完成我们的交易即可。” “妾身当然不会忘记我们的交易,”池中黑影笑声尖利,“只是不知,那丫头发现你将她的魂力与妾身相连,会怎么对待你这个故人,哈哈哈……” 尘世与阴间的交界处。 离开大江山后,循着熟悉的气味一路追寻到火之国度,依然不见杀生丸一行踪迹。 黑暗的洞穴中,四处散落着骸骨,可以想见曾经有多少生灵命丧于此。 “你想过去?” “还是不想过去? 两道声音相继在洞穴之中响起。 胧月夜抬眼望去,两尊高大的石象睁开眼睛,向她提问。 “想过去如何?不想过去又如何?”胧月夜反问。 “你若要过去,先变成死人。” “如果我不愿丧命呢?”“那便由我们送你上路!” 石像说着,竟然变成两只活物,操着手中兵器向胧月夜杀来。 胧月夜一个闪身,向后空翻转,躲开了攻击,厉喝道:“给我让开!” 石像充耳不闻,踏着沉重的步伐向胧月夜杀来。 “红莲,业火!” 胧月夜双手结印,一簇簇状似莲花的火焰凭空冒出,所过之处,所有死物全部消散。只见这一簇簇火焰集结于一处,形成一朵巨大的莲花,面向两具石像,成围困之势。石像受到热力,竟有融化之态。 “让不让开?”胧月夜逼问道。 只见两具石像缓缓跪下,界门大开,光芒大盛,“不知神使驾临,是吾等之错。请神使进入此界。” 胧月夜不再理会两具石像,直接踏进光芒之中。 群山之中,一座巨大的犬妖骸骨耸立其间,望之令人生畏。悠远的鸟鸣声在空中扬起,一只骷髅秃鹫载着胧月夜来到这骸骨身前。犬妖骸骨心脏处一个大洞,到处是被瘴气腐蚀的痕迹,洞口处,宝仙鬼的尸骸被劈成两半,已经失去了应有的硬度和光泽。 来晚一步。胧月夜坐在骷髅秃鹫的背上,望着犬妖的骸骨。往事涌上心头。 “胧月夜,妖怪的生命太漫长了,长到有很多事情到最后都会随时间放下。不要太在意过去发生了什么,向前看。晴明临终前将你托付于我,是希望你能够找到自己心中的道路,而不是背负那些本不该由你背负的责任徘徊不前,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晴明为什么宁可选择赴死,也不愿那群人类消亡。可是他离去之时,是没有怨恨的。我知道他已经做完了他想要做的事,所以你也不必自责。” 可是怎么能够忘记?又怎么能够不背负起那些过去呢?胧月夜长长叹息。斗牙大人和兄长都给予了那么美好的祝愿。可是胧月夜没有长成你们希望的样子。两百年间,那些成为人间巫女的日子,竟是自高仓一战之后最为安稳的日子,不必对杀生丸负疚,不必想自己是如何亲手了结父亲的魂魄。 一道悠长的鸟鸣声掠过,向犬妖骨骸身后的山间飞去,突然在某处仿佛撞进了有毒的溶液之中,“滋啦”一声,融化殆尽。也正是这声响,打断胧月夜的思绪。 女妖望向骷髅秃鹫消亡之处,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动手拧住身下坐骑,往前飞去。 结界。从两界交接处通往黄泉之国的地方,本应该开满火红的彼岸花,然而此时此地,只剩一片焦土。守护此地的尸鬼似乎已经失去神智,变成漫无目的在三途川旁到处游窜的傀儡。再如何不想承认,那焦土中散发出来的妖狐臭味,也得胧月夜连连皱眉。 她从骷髅秃鹫背上跳下,站在三途川旁,望着弯弯曲曲的河水,沉思半晌,将藏在怀里的护魂铃拿出,抛入河水之中。 铃铛瞬间变成渡船大小,胧月夜正欲乘舟渡河,只听到一道男声唤道:“慢着!” 回首望去,来人一头黑发,着天青色直垂,腰间别着一把纸扇,一副儒雅温柔的人类世家公子模样。 第59章 第32章百世图卷 “你是……阿苏君?” “是我。”男妖一把扇子敲在胧月夜头上,故作不满道,“你应当叫我兄长大人。” 胧月夜后退两步,对男妖的热情并不愿意回应。 “天狐一族隐世多年,从不问苇原之事。阿苏君怎么有兴致来这两界交接之处?” 见胧月夜一副疏离模样,阿苏君将扇子收回腰间,无奈道,“胧月夜,你真要与我们生分至此吗?” “不敢。”胧月夜淡声道,“吾母不过阿倍野之森的一只小小白狐,与高天原上的神使没有任何关系,胧月夜自然也不敢高攀。” “胧月夜,”阿苏君被眼前的丫头呛声,顿觉无力,“姑母当年因为那个预言被驱逐出族,其中纠葛,我们这一辈很难去评判其中是非。上一代的恩怨,你要归罪到我头上么?” “你到此处,究竟所谓何事?为什么阻止我?”胧月夜并不接话,只问男妖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为玉藻前而来。”阿苏君见胧月夜执拗的态度,便不再叙旧,转而说起正事,“天狐一族从古神处习得预言之术和诅咒之术,然而这些术法没有为我族带来多少庇佑,反而灾难更多。先祖为了阻止更大灾难的发生,用一身灵力绘制成百世图卷,藏于黄泉之国,并命令除祭司之外,族中后人一律不允许修习此术。近来祭司心境不稳,感到黄泉之国有异变,让我来处理此事。” “这和玉藻前有什么关系?” “百世图卷,应该已经被她盗走。” “什么?” “玉藻前自从被斗牙封印之后,一直在想办法获取不死之身。百世图卷中先祖的灵力加上完整的四魂之玉愿力,足以让她在身死之后,不断重生。届时三界之内,无人可消灭她。”阿苏君一脸严肃,“我进入黄泉之国,原来藏匿百世图卷的地方有我狐族结界,可是当我到那里时,图卷已经消失,只留下夹杂着你魂力的妖狐臭味。你若此时进去,未免招惹是非。当年族中长老对你和晴明本就有心结。若是让他们怀疑你与玉藻前勾结,只怕不能善了。” 胧月夜双眸睁大,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行舟,到底是信错了你……” “行舟?”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图卷被盗,确实有我一份责任,四魂之玉尚在半妖奈落手中,我会去将图卷追回。”胧月夜说完,便欲离开此地。 “胧月夜,”阿苏君唤住重新骑上骷髅秃鹫的女妖,犹疑道,“我知道你与杀生丸百年间形影不离,但如今你与他魂契已断,虽说如今因为玉藻前之事重逢,但你们之间终究隔了两百多年,妖怪寿命漫长……你确定要一直与他纠缠下去吗?” 阿苏君的话让胧月夜双手一紧。女妖沉默良久,最终冷冷地丢下一句“与你无关”,乘骷髅秃鹫而去。 雏菊花田中,黑发红眸的女妖跪坐在地上,满身瘴气四溢。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努力地笑着,可是眼前一片模糊。 一阵风过。银发白衣的男妖站在神乐面前,依然是那样清俊高贵,但看向她的眼神似乎多了些什么。 “杀、生、丸……”女妖惊讶地睁大眼睛,一字一句地唤道。 “我追寻血和瘴气的味道而来。”杀生丸平静地说道。 “是吗?”女妖自嘲一笑,“你以为是奈落吗?让你失望了吧?” “……我知道是你。”一句低沉而温柔的话,让低下头去兀自等死的女妖浑身一颤。 “是吗……知道是我,还是来了吗……”女妖无力动弹,脸上却不自觉浮上释然的微笑。 杀生丸将手按在腰间,可惜天生牙毫无动静。 “要走了吗?”男妖忍不住问道。 “嗯,”女妖叹道,“最后终于见到你……已经够了……” 风起云散,那总是簪在头上的羽毛随雏菊花瓣飘向远方,追求自由的灵魂终于获得了她的归宿。杀生丸望着风逝的方向,沉默着朝前走去。 “等等,杀生丸”匆匆赶来的犬夜叉叫住杀生丸,“神乐,她走得痛苦吗?” “她是笑着走的。”杀生丸说完,独自一人走进那漫天花瓣,仿佛走进一场再也磨灭不了的记忆。 “奈落!”犬夜叉双手握拳,恨声道。 “犬夜叉,”戈薇挽住半妖的手臂,温声劝慰,“我们要找到奈落的心脏,彻底消灭他,才能避免更多的人牺牲。” “戈薇……”半妖握住少女的手,心中半是宽慰半是沉重。忽然空气中一道熟悉的味道传来,“那是……” 犬夜叉转身向后,众人好奇地跟着他向后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树丛后面走出一位金发白衣的女妖,正是多日不见的胧月夜。 “是跟杀生丸在一起的那位大人。”七宝不禁叫出来。 “胧月夜,”犬夜叉看着女妖,半是恍然半是疑惑,“你的妖力回来了。” “是啊。”女妖微笑道。 “杀生丸刚走。”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犬夜叉问道。 “我想,这个时候他更想一个人待着吧。”胧月夜笑着垂下双眼,复又抬头看向犬夜叉一行,口气轻松却又不失尊重地问,“刚刚那位叫神乐的逝者,是什么样的人?” “她和杀生丸……嘶……”犬夜叉刚一开口,就被戈薇拧了下胳膊,瞬间闭嘴。 第60章 “她是奈落的分、身,是一个想尽各种办法要摆脱奈落控制的人。”戈薇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和杀生丸有过几次交集,大约因为这一点缘分,杀生丸才过来送她最后一程的吧。” “是吗?”胧月夜牵起嘴角,“我明白了,谢谢你戈薇。” “那么,再会吧。”女妖对犬夜叉一行人友善一笑,转身离开。 “喂,胧月夜,你走错方向了吧。”犬夜叉大声叫道,“杀生丸刚刚是从那边走的……戈薇!你干嘛又掐我?” “犬夜叉的脑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单纯。”弥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头。 “犬夜叉,我们来之前,也不知道杀生丸做了什么,也许都被胧月夜看到了。”戈薇试图跟傻狗半妖解释。 “看到就看到,她是杀生丸的未婚妻诶,神乐又不是什么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切。”犬夜叉哼道,“女人的心思真难猜……” “坐下!”“砰!” 一声狗头砸地的巨响,只留下少女气呼呼的背影,和围观狼狈半妖的损友。 “犬夜叉,你可真是,你想想桔梗大人和戈薇小姐两个……” “我知道是你。” “你说人类那肮脏的感情,我杀生丸一辈子也不会有这种东西!” 两百多年,确实改变了很多事情啊…… 落日余晖中,金发白衣的女妖独自走在原野之上,看着风中偶尔卷起的树叶,徒留一阵叹息。 第33章心之茫然 幽冥之地。 残月刀痕从空中撕开了一条口子,将恶鬼直接送进了冥道之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旁观战的绿色河童和身穿橘色小袖的女童又惊又惧。 “如你所见,”长着一对青蛙眼的老妖怪解释道,“鬼的身体被带到阴间去了。” “能斩开冥道的招式么?”杀生丸问道。 “是,天生牙本来就是连接尘世和阴间之刀,”刀刀斋接着说道,“天生牙的持有者,可以把死者从阴间拉回尘世,而你现在因为有了能够为他人愤怒的情感,才能练出这一招将敌人送去冥道的招式……” “战斗的天生牙么?”男妖轻哼,身为大妖的骄傲尽显,“我收下了。”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刀刀斋一脸便秘的模样,在心里默默吐槽,“还以为胧月夜那丫头能让你懂事一点,没想到这魂契断了,看起来你们两个连几百年前那点青梅竹马的情谊都快没了……真是看不懂你们这帮年轻人……” “啪!”一道绿色光鞭袭来,刀刀斋下意识矮身一躲,头上本就不多的头发又被削去一截。 “无礼之徒!”绿色河童大声喝道,“杀生丸少爷的事情怎么是你可以随意置喙的!” “邪见!”突然变得冷沉的男人低低吐出随从的名字,霎时令河童满头大汗地跪倒在地。“杀生丸大人,邪见错了!” “啊~”刀刀斋一手抱着他的铁锤,一手刮着脑门,仿佛忘记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我刚刚居然说出来了,我说什么来着?哎呀哎呀,又忘了,老了记性就是不行……”说着不等杀生丸一行反应,利落地跳上牛背,一锤子敲下去,远遁而去。 “杀生丸少爷,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呀?”铃好奇地问道,“胧月夜大人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闭嘴!”邪见教训女童道,“杀生丸少爷的事情,不是我们可以随便议论的。你跟我只要一直跟随杀生丸大人就好了。”说完,也不管小女孩一脸委屈的表情,兀自碎碎念道,“过去这么久了,那位大人现在也没回来,没有在大江山死掉的话,难道跟两百年前一样,又抛弃杀生丸少爷了?那真是太可恶了……哎呀!” 一顿乱拳过后,女孩懵懂地围观地上满头包的邪见,“邪见爷爷,你又说错话了哦……” 淡漠的身影没再理会一人一妖的斗嘴,沉默地走进夜色之中。银色的发丝随风飞扬,不知将几许心事带进了这良宵。 胧月夜,你又要背弃我么…… 黄昏,本该升起炊烟的村庄显得过分安静。偶尔几间茅草屋中的小孩子想要出来玩耍,还没跑出家门,便被母亲赶回屋内。 “妖狐的味道……”一路追踪妖狐而来的金发女妖皱了皱眉,心中有些许疑惑,“不对,还有其他妖怪。”女妖四下观察,忽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一间屋后窥视自己。注意到自己被女妖发现,小小的身影转身向巷道中跑去。然而,很快她就被胧月夜在巷道中截住,原来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女童。 “你……”胧月夜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点,便朝女童笑了笑,还没出声问她,便看到一个颤抖的身影从旁边的房屋中跑了出来。 一个粗布麻衣的少妇举着笤帚护在女童身前,一副要与她决一死战的模样。胧月夜无奈叹道,“我没有恶意,路过这里,发现有妖怪的气味,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谁不知道你是不是那个妖怪,哪有女人会长成你这样,不然村里的男人也不会被抓走了!”少妇战战兢兢地防备道。 “抓走?”胧月夜略一皱眉,“我来这村中时,只发现有妖气笼罩,却看不出具体方位。这里家家闭户,是因为男人都被抓走了?” “没错,”少妇喉头不自觉吞咽几下,身体终于不再发抖,“就在前两个月,村里开始有男人晚上回来的路上消失,村长请来法师也没发现什么问题。直到有一天,有人看见,村长家的太一被一个美得不像凡人的女人牵到西北方向的桥头,消失不见了……” 第61章 少妇说着,好像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第二天,就在那个桥头,大家发现了一张人、皮……是太一的……”她捂住脸,好像只有这样,就能把可怕的事情隔绝在外。 “西北方向么……”胧月夜望去,西北方向,深黑的夜空之下竟然一丝妖气也无。诡异的寂静让胧月夜心中涌起一丝不安,好像有什么在急切地催促着她去那里一探究竟。 胧月夜轻嗤一声,不再理会这对母女,化为流光向西北方向飞去。 村庄的西北方。流水潺潺,一架古老的单拱木桥横跨河面。木桥不知何年何月修建,斑驳的红漆昭示着它悠长的年岁。河对岸,是一片粉色的花田,零星的萤火虫在花田之上飞舞,竟有些宁馨之意。 跨过桥面,来到花田之中,再往前走,竟像有什么在阻拦胧月夜前进。 “结界?”胧月夜恍然。 然而下一瞬,花田之中出现了一条小路,路两旁不是花田,而是长得奇诡弯曲的树木。 “呵。”胧月夜看着对方一副欢迎来访的架势,也不拒绝,直接朝里走去。 然而一进结界,竟是一片雏菊花田。 头簪羽饰,黑发红眸的女妖站在花田中央,冷冷地朝她看来。 “那日的逝者,”胧月夜皱眉观察这熟悉的地方和一面之缘的女妖,“神乐?” “你是那个背弃了杀生丸的女人。”女妖说着,展开扇子,向胧月夜扇出两股飓风。 “无聊,”胧月夜看着这幻境,伸出两指,化为光鞭,直接向对面的女妖抽去。飓风和女妖瞬间化为花瓣。 “胧月夜,你敢伤她!”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 胧月夜心中一紧,转身看去,清贵卓然的身影由远及近,那精致的眉眼带着胧月夜从未见过的愤怒和敌意。 直到那只利爪贯穿前胸,脑中一片空白的胧月夜才终于回过神来。然而已经迟了。浓厚的怨力从假扮杀生丸的妖怪手上涌入胸口,胧月夜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困在了那片雏菊花田之中。那仿佛谁也插不进去的暧昧气氛,那样温柔又悲伤的杀生丸……他连自己在身后都没有注意到啊……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这样伤心了呢…… “呵,”利爪从胧月夜的胸口处抽出,看着跌落在地上失去知觉的女妖,来者摇身一变,从杀生丸的模样变成了一个身着舞伎服饰的美貌女人。“家主还说你有多难对付,传说中飞羽的后代,也不过如此嘛……”女人不屑道,从袖中取出一把桧扇,扇面上一只金面白毛的狐狸睡在火红的枫林之下。只见她对着扇面念起咒语,一丝淡蓝色的光从胧月夜胸口处如丝线般抽出。 “啧啧啧,明明是大妖怪,内心却这么像人类,”女人念完咒语,看着地上的胧月夜忍不住嘲讽道,“这沉湎于凡间情爱的味道,让妖怪也能变得脆弱不堪呢……哈哈哈……就让你这灵魂成为我怨念的养分,去杀光那些负心薄幸的男人吧!” 女人说着,双眼泛出红光,顿时妖力大盛,将原本还只在胧月夜胸口处的淡蓝色光线狠狠抽到手中,欲将其中一半撕裂送入口中。就在此时,女人手中的淡蓝光线仿佛一柄利剑,直直冲入女人眼中。 “破魔之箭!” 就在女人的眼睛被贯穿时,一只长箭携带着纯净的巫女灵力从背后将女人射了个对穿。双方夹击之下,女人顿时化成飞灰,一片四魂之玉的碎片掉落在地,瞬间被一群最猛胜拾走。 “呵,”原本昏倒在地的胧月夜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原来是玉藻前座下的喽啰。”她看向长箭来处,一位白衣绯袴的巫女半跪在地上喘气,旁边一个身着黑绿两色除妖师服饰的少年一脸紧张地扶着她。 “桔梗大人,你没事吧!” “桔梗?”胧月夜走到巫女身前,“你就是那个五十年前封印了犬夜叉的巫女。” “你就是犬夜叉兄长的那个未婚妻。” “你是追寻奈落而来的吧,”胧月夜对桔梗的话不作回应,兀自说道,“那桥姬身上的四魂碎片已经被最猛胜拿走了。” “我知道。”桔梗道,“原本我想翠子和我的灵魂合二为一,等到四魂之玉恢复原状之日,便是奈落身心俱灭之时。没想到……” “没想到两百多年前的玉藻前残魂竟被奈落唤醒,如今他们合作,哪怕奈落被消灭,也无法结束这灾难。”胧月夜看着眼前这命途多舛的巫女,心中不忍,“即使如此,你也要堵上自己的生命让奈落完成四魂之玉的收集吗?” “这是我的宿命。”桔梗笑道,“你不也背负着与玉藻前的因果吗?” “如果只是因为这宿命,为何又要眷恋尘世。”胧月夜叹道,“你若赔上自己的性命,犬夜叉从今往后再也不能放下你,这就是你要的吗?” “那么你呢,”桔梗回道,“妖怪修行,如果不能心无旁骛,便不能进入强者之境。你又为何满心茫然?” 胧月夜不答,女妖和巫女对视良久,忽然相视而笑。 “玉藻前盗走天狐一族的百世图卷,如果四魂之玉完成之时没有被净化,那么她会利用四魂之玉的愿力完成不死肉身。到时候四百多年前的京都之难,将会重现人间……”胧月夜向巫女肃声道,“桔梗,你要做好准备。” 巫女握紧手中弓箭,点了点头。看着转身离去的金发女妖背影,她突然想了什么似的。 第62章 “等等。”桔梗唤道,“很久以前,我师父的师父还在土御门下修习时,曾经阅览过平安时期阴阳师的手抄经卷,玉藻前原本是天狐旁支,因为将灵魂出卖给地狱邪神,换得无上美貌和以魂换魂的轮回之术,天狐一族不擅战斗,为避其祸,于是隐世不出。我刚才看到你魂魄中的天狐血脉……” “我不会给她机会。” 桔梗听到此话,便不再试探,转而状似无意地说起,“阴阳师经卷中记载,潮盈之珠可淬炼神妖血脉,只是不知流落何处……” “桔梗。”胧月夜转身向她,“多谢。” 一人一妖就此作别,一面之交,再也没有重逢的时候。 第34章问心 高天原的神使宫殿。衣着华贵的白发女妖慵懒地侧躺在长榻上,闭目小憩。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睁开金色双眸,看向来人。 “胧月夜,你们这一个个地,是约好了来看我吗?”女妖半是戏谑半是打量,“你来晚了,杀生丸刚走。为了一个人类小女孩,这么兴师动众的样子,为娘的还是第一次见呢。” “凌月大人,”胧月夜向坐在上首的女妖施了一礼,说道,“我此番拜访,是想要向大人请教潮盈之珠的下落。” “当年斗牙大人曾与我说,潮盈之珠乃是兄长斩杀北海蛟龙得到的宝物,临终前将此物托付于二位大人,我若有一天需要洗练血脉,便可请二位大人相助。如今斗牙大人虽已不在世间,其生前诸事皆有安排,而您是斗牙大人最信任的妻子,所以,胧月夜冒昧……” “唔,”凌月姬以袖遮面,半真半假地哭道,“居然不是为了回来看我,真是太伤心了,都这么越大越不可爱,哼。” “凌月大人。”胧月夜无奈叹道。 “呐,呐,胧月夜”白发女妖突然想了什么似的,一脸兴味地凑近面前的胧月夜,“你这一脸心事的样子,是为了我那宝贝儿子?听说你们前段时间还在一起,怎么这会儿又躲着不见了?” “凌月大人,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您谈杀生丸的事情的。”胧月夜肃然道。 “如果我偏要跟你谈呢?”凌月姬迤迤然躺回长榻,“胧月夜,几百年不见,脾气见长啊,怪道当年可以把你与我儿的魂契断掉。” “凌月大人,此事……” “为什么内心不安?” “为什么满脸茫然?” “为什么你的眼中如此嫉妒又如此不甘?” 凌月姬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妖在自己的发问中失神,又在听到“嫉妒”两个字的时候双眸睁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哦?看来被我说中了,胧月夜,你爱上我的儿子了吗?” “爱……么?”胧月夜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惆怅,“我不知道,妖怪的寿命太漫长了不是么?我们会相遇相伴,也会各自分离。我们之间,相隔太久……” “当年他察觉到你与他魂契两断的时候,寻你不到,曾经冒着生命危险横渡瀛洲,跑到若狭之地去找八百比丘尼占卜。”凌月姬以手支颐,眯眼回忆到多年前自家儿子干的蠢事,“就为了确定你有没有活在世上,他斩杀了瀛洲附近所有守岛的人鱼,最后带了一身伤回来,只说背弃之人如残剑,皆不可留恋。” “是吗……”听着这自己从不知道的往事,胧月夜苦涩一笑,心中胀满挥之不去的难过。 “胧月夜,我这蠢儿子肆意惯了。从小到大,身边都是依附他,追随他的,除了在他父亲那里吃瘪,能让他挫折至今的,也就是你了,胧月夜。”凌月姬摇头笑道,“虽然他不说,到底一直介怀,少年人不知事,不知道这世间可贵的,除了生命,荣誉,还需要有那个与他一直同行之人。你们两个,总要有一个学会坦诚,不然缘聚缘灭,都是遗憾。” “所以,凌月大人才一直守在这神使宫殿之中,守着斗牙大人生前的一切托付么?”胧月夜脱口而出,然而看到凌月姬一瞬间暗下去的眼神,立刻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冒犯。“抱歉。” “罢了,”凌月姬一挥手,闭眼掩去那一丝不愿被人察觉的疲惫,转而说起潮盈之珠,“你此番来意,我已知晓。你当我为何要跟你说起当年事?杀生丸当年远渡瀛洲,便是从我这里将潮盈之珠拿去,你要此物,还是得去见他。” 说着,白发女妖睁开金色双眸看向胧月夜,一副计谋得逞的谑意浮上嘴角。 “丫头,你准备好去面对他了吗?” …… 原野之上。 银发华服的男妖迎风而行,十步之外,除妖师少年牵着双头妖兽,与邪见还有铃沉默地跟随这强大俊美的身影,丝毫不敢打扰杀生丸的思绪。 四面轻笼而来的雾色,染淡了他的眉眼。那双平日里总是沉冷锐利的金眸,此时多了些许迷蒙,仿佛清秋之晨,万物阒然,一切都在将醒未醒的时节。 “杀生丸,”准备离开神使宫殿的杀生丸被凌月姬唤住。 “母亲还有何训诫?”杀生丸侧身向她,一双金眸淡然无波。 “啊,只是突然想到,”凌月姬撩起自己的一束头发,仿佛在讨论今天要吃什么似的,“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胧月夜,你会如何?” “无聊。” 杀生丸扔下这一句,转身便走。 “这两百多年,你们难道没有碰过面吗?你们这一架吵得,时间也够长了吧。”凌月姬抬袖掩嘴,讶异得十分浮夸。 第63章 “这……”见自家主人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邪见只好小心翼翼地代为回答,“那位……前段时间与我们同行了一阵,中途便离开了。” “哦?”凌月姬纤眉上挑,“再也没回来过吗?难道胧月夜这孩子终于想通不忍受你的臭脾气了?做得漂亮!” 看着抚掌大笑的母亲,杀生丸转身森然盯住对方,双唇几乎要抿成一条直线。 “不要这样一脸不爽地看着为娘哟,杀生丸”凌月姬兴致盎然地看着自家浑身散发着不高兴气息的儿子,慢悠悠说道,“你不是一直想摆脱魂契,不愿意让自己的性命受制于人么?胧月夜主动将这份羁绊斩断,遂了你的心愿,怎么还不高兴?” “难不成你是在意主动斩断这羁绊的不是你?” “……不是。”白衣男妖静静地看着母亲,半晌,紧抿的薄唇才低低出声。 “不是什么?”凌月姬歪了歪头,颇有些人间少女的俏皮。 “……” 看着被自己逗得快要炸毛的儿子,凌月姬终于心满意足,这才正色道,“杀生丸,胧月夜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你如今可想清楚了?” “……” 见自家儿子一味抿唇不语,凌月姬心中一叹,直想扶额,“她是同伴?是随从?还是你杀生丸的所有之物?还是别的什么?你生来一切顺遂,除了你父亲之外,从不会去想身边之人对你意义几何。当年她为了不连累你,将魂契两断,你是因为什么那样愤怒?是因为将她自己的意志视为背叛,只能接受全身心的依附和追随么?如果不是,为何不肯放下你们早已分道扬镳的事实?” “杀生丸哟,我的儿子,好好看看自己的内心吧,除了超越你父亲之外,这些年来,你心中始终耿耿介怀的究竟是什么?” 介怀么…… 晚风之中,白衣男妖低垂眼眸,一声轻嗤散落,晕开了那些想要推远又情不自禁小心收藏的过去。 第35章斗牙的安排 荒凉的石山之中,到处都是被巨大的妖力削平的残石,焦黑的土地昭示着这里不久前经过了一场怎样的大战。 一个身穿道袍,扎着高马尾的黑发男人骑着纸鹤降落在这战场上。只见他单手结印,念起不知名的咒语。随着咒语的完成,土地中拱出一只只棕黄色的活物。 “岩虫们,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地上与土色相近的岩虫群争先恐后地发出嗡鸣声,然而男人就像听懂了似的,一手撑着下巴,满脸兴味地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看来犬夜叉和杀生丸这两兄弟的积怨还真是够深的啊,怪不得奈落要派我来跟踪情况……” “啪!”一道淡蓝色光鞭向男人背后袭来,电光火石之间,男人身形化去,下一瞬,又在不远处重新出现。 “哟,这不是杀生丸的未婚妻子胧月夜阁下么?”男人故作恭敬,声音轻佻地向来人打着招呼。 “你是奈落的分、身。”从高天原神使宫殿辞别凌月姬君之后,胧月夜一路追踪着杀生丸的气息来到这里,却发现诸人早已离去,只有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奈落气味的男人在这里跟岩虫打探着什么。“你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不过例行公事,来观察一下罢了。”男人嘴边挂着浑不在意的笑容,“阁下不必紧张。” “例行公事?”胧月夜冷声道,“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杀生丸,还有犬夜叉的气味还没散去,还有另一个妖怪的气息。你敢说,这不是奈落的计谋?” “唉,”男人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胧月夜阁下,您这就冤枉奈落了。这场战斗还真不是奈落安排的,说起来,似乎跟他们兄弟之间的宿怨有关呢。”看眼前女妖开始皱眉,男人唇边笑意更深,“我可是听这些岩虫说,有一个叫死神鬼的家伙,他的冥道残月破当年被杀生丸和犬夜叉的父亲夺去,又从给犬夜叉的铁碎牙里剥离出来,给了杀生丸的天生牙。啧啧啧,这么看杀生丸阁下还真是命运多舛呢,没能继承到父亲最重要的遗物就算了,就连好不容易炼成的招式,都是当弟弟的不要的……” “嘶——”男人话未说完,突然被一只利爪撕成了两半,然而身体很快化为火焰,消失在半空中。胧月夜皱眉甩袖,望向空中。只听得那男人的声音在空中再度响起,“胧月夜大人,何苦寻我撒气,您的未婚夫和犬夜叉之间,可还有一场好戏可看呢……” 冥道残月破么……胧月夜眉间深锁,想起数百年前与斗牙的一次谈话。那是西国妖族战胜北方狼妖不久之后,尽管已经日益有一国统领的沉稳,但是斗牙依然保持了早年间在各地游荡的时候那股剑豪习气。所以当他又一次接到不知名的战书时,谁也没把这当回事。但是胧月夜记得,就在她没忍住偷偷跑出来,想要看看令斗牙变得像个普通人类武将的十六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她被结束战斗归来的斗牙发现了。 那个时候,斗牙并没有指责她,而是先安抚了下那个大着肚子的人类女子,再将她带到离那人类女子居所不远处的森林中。 “斗牙大人,我不明白……”彼时的胧月夜尽管对这位接替晴明教养自己的犬族大妖十分尊重,但在她尚未成熟的心灵中,父亲对母亲的那份可以用生命去成全的爱是她对世间所谓夫妇之爱的最初认知,“您与凌月大人并肩战斗,相伴多年,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难道因为妖怪寿命漫长,情感就如此不值一提吗?” 第64章 “事到如今,我也很难明白……”这个与人类世界发生了太多交集的大妖抬起他俊逸的脸,看着高挂夜空的满月,“当我第一次见到十六夜的时候,她为了自己的国家,甘愿将自己当成祭品奉献给原来盘踞在这座大名城中的蛇妖。一个脆弱地可以被随时杀死的人类女子,怎么能够如此勇敢?她不像你的兄长晴明,也不像土御门一族的阴阳师,她生来就没有因守护人类使命而生的力量,就像一朵从来没有遭受过风雨侵袭的花,却能够为了保护比她强大的人从容赴死。她和凌月姬是不一样,凌月……从来不需要考虑这些事情,她的力量,她的骄傲可以让她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就够了……” “难道这就是您与凌月大人不再相见,让杀生丸承受高天原之上白犬神使一族嘲笑的理由吗?”想到那个在高天原白犬神使一族试炼大会中,因为斗牙娶了人类女子而被母族私下嘲笑的竹马,胧月夜忍不住质问道。 “不是。”斗牙沉声道,他终于似乎有些不太自在,顿了顿,接着说道,“也许一开始不过是好奇而引发了幼稚的情、yu,但是胧月夜,你还记得晴明在临终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人类生而脆弱,比起妖怪来,更容易滋生欲/望,可是同样,他们也更易产生种种妖怪所不能及的情感。这些情感可以让他们产生自身天赋中所没有的力量,让短暂的生命获得永恒的意义……”胧月夜轻声回忆那个温柔从容的男人说过的话,“可是,这和十六夜有什么关系?” “好孩子,有些事情你现在不一定要马上弄明白。”斗牙转身轻抚胧月夜的头顶,她只觉得那一瞬间,斗牙的眼神就像记忆中的兄长一样,“从前我心中清明,对力量的追求胜过一切。我明白在战斗中死去就是我的宿命,但从不担心死亡。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死了,凌月也会继续按照她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安排好一切事情。可是现在,我心中开始惧怕死亡了,因为如果有一天我死去,我不知道十六夜将会如何,我们的孩子将会迎来怎样的命运。可正是这份惧怕,使我明白,去追求更加强大的力量的意义所在。” “可是杀生丸呢,”胧月夜执拗地问道,“您可以为了十六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样,那么您和凌月大人的孩子呢?” “他太像凌月了,一样的骄傲,一样的肆意。”想起那个在战场上和自己吵架的儿子,斗牙无奈叹道,“他要走的是一条不同的路,也许残忍,但对一个犬族的继承人来说,却是必须要完成的。胧月夜,我希望到那一天,你能陪在他的身边。” 这就是您的安排么……斗牙大人……如果您的安排就是让杀生丸独自去承受一切,未免太过严厉了……回想往事,胧月夜忍不住轻声叹息。 第36章兄弟的宿命 开满野花的山坡之上,犬夜叉一行与邪见、琥珀、铃坐在一起。 “喂,”绿色河童不满道,“你们究竟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快点给我走人!” “砰!”红衣少年一拳怼上邪见的脑门,“还不是因为你们尽是些小不点,我们在留在这里的!” “你说谁是小不点!”邪见不满地挥着拳头向犬夜叉呵斥。然而半妖少年没再理他,突然站起身来,看向前方。 一道流光飞来,落在地上,化为一个金发白衣的美貌女妖。 “胧月夜!”众人惊诧道。 “胧月夜大人!”身着橘色小袖的女童兴奋地扑向女妖,“您到哪里去了?铃好想您!” “铃,有没有乖乖的?”胧月夜蹲下身子,摸摸怀中女童的头,温柔地问道。 “嗯!”铃开心地回答道,“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情,杀生丸大人带我们去了天上,还有琥珀也跟我们一起旅行了!” “琥珀?”胧月夜看向不远处的除妖师少年,疑惑道,“你不是那个跟着桔梗的除妖师少年?怎么会跟杀生丸他们在一起?” “桔梗大人……”听到胧月夜的问话,琥珀神情低落,“桔梗大人她……为了保护我的性命,在与奈落的战斗中牺牲了。”众人听到琥珀的话,想起那个为心中道义而死的巫女,一时都难过起来。 “抱歉,”看到自己的问话给这一行人带来的负面影响,胧月夜心中歉然,“我之前为追踪玉藻前,曾与桔梗有一面之缘,没想到……狐妖玉藻前自白灵山之后,一直隐匿不见,她与奈落之间,我不知道现在还存在什么交易。先前我去往黄泉之国的边界,发现天狐一族的百世图卷已被她盗走,四魂之玉一旦完整,我担心玉藻前会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桔梗生前留下了一点光芒在琥珀的碎片里,”戈薇轻声解释道,“四魂之玉完整之时,也就是玉被完全净化之时。但是琥珀的性命……” “所以在那之前,我们一定要打倒奈落!”红衣少年沉声说道。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的故人,犬夜叉忽而又一副别扭模样,“你的伤好全了吗?好全了就尽早把玉藻前找出来,不要让她来妨碍我们。” 看着眼前连句关心的话都要说得粗鲁无比的半妖,胧月夜心中复杂,正欲说些什么,只闻见风中传来一股熟悉的气味。 “杀生丸少爷!”铃欢快地叫道。 白衣男妖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近,带着一身凛冽杀意,拔刀指向自己的半妖兄弟。 “拔刀吧,犬夜叉。”杀生丸眼中无波,声音平静。 第65章 “杀生丸。”胧月夜走到白衣男妖跟前,闻到天生牙上多出来的气味,顿时了然。然而想到斗牙说过的所谓安排,她不知如何开口。 “事到如今,你还要阻止我吗?”看着眼前这许久不见的女人,杀生丸眸中闪过一点复杂,倏尔恢复了平日的沉冷。 “即使明知道是陷阱,你也要非如此不可吗?”胧月夜轻声问道。 “非如此不可。” “那么,我不拦你。”胧月夜温柔一笑,“但我希望,此事了结之后,我们可以好好说说话。” 握住天生牙的手倏然一紧,又慢慢恢复从容的模样。杀生丸没有回答胧月夜的话,深深地看了这个与自己分别太久的女人一眼,绕过她,向犬夜叉走去。 “拔刀,犬夜叉。” “无聊”犬夜叉轻嗤,“你还在执着刀的事情吗?” 杀生丸不语,直接向犬夜叉挥出一道冥道残月破。 “喂,你认真的?”犬夜叉险险避开杀生丸的招式,高声质问。对面的白衣男妖却不为所动,被杀生丸的姿态一激,犬夜叉顿时战意汹涌。“那我就不客气了!” “风之伤!”铁碎牙的招式使出,竟然全数被天生牙吸收。原本纤长的刀身瞬间变化成铁碎牙的样子。 “什么!”闻到天生牙上奈落的气味,犬夜叉又惊又怒,“那是奈落的气味!你到底做了什么?”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气味。”被胧月夜在石山一抓打散的男人乘着纸鹤在半空中出现,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是我把神无的遗物,镜妖的碎片给了杀生丸阁下。” “是你。”胧月夜抬眼看向男人。 “哟,胧月夜阁下,”男人笑着向她打招呼,“又见面了。忘了介绍,我叫梦幻白夜。您看这场戏如何?” “呵,”胧月夜冷声讽道,“不敢恭维。” “为什么?”胧月夜的衣袖被一旁的女童扯住,她低头一看,铃一脸焦急地说道,“胧月夜大人,您快阻止杀生丸大人呀!” “铃,杀生丸他自有决断,不要妨碍他。” “不要,”女童见胧月夜不为所动,愈发激动,朝不远处正在对战的男妖喊道,“杀生丸大人,你忘了琥珀还在被奈落追杀,求求您,不要相信奈落的鬼话!” “真是吵死了。”听到女童的叫喊,梦幻白夜不耐烦地掏出一个葫芦摇了摇,拔出木塞,将不知名的液体从半空中倾倒而下。只见那些液体围着杀生丸和犬夜叉化出一个外形似月亮的结界,包裹着二人升空而去,直至消失不见。 “为什么?”戈薇走到金发女妖身边,问道,“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戈薇,”胧月夜看了一眼这个一直陪在犬夜叉身边的少女,“杀生丸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那种人。” “可是……” “可是杀生丸曾经真的想要杀死犬夜叉是吗?” “嗯。”看着眼前依然从容冷静的女妖,戈薇的担忧和害怕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些许。 “就像我不知道,在我离开的这么多年,犬夜叉究竟遭受过哪些磨难一样。”胧月夜抬头望着兄弟俩消失的地方,说道,“你也不知道杀生丸曾经因为犬夜叉经历过什么。不要这样不公平,戈薇。我们能做的,是相信他们。而这一战,是他们之间的宿命。” 第37章释然 结界之中,是一座由妖怪和巨大的浮石组成的道场。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站在一块浮石之上。 “原来如此。”金眸扫过四周,杀生丸心中了然,“这样就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我看错你了杀生丸!”犬夜叉持刀怒斥,“你就那么想要铁碎牙吗?为了这个,不惜借助奈落的力量!” 白衣男妖闻言不语,只用妖力催动手中的天生牙,化出金刚形态。 “金刚枪破!” 足以穿透世间一切结界的刀气向犬夜叉扫去,扫射出一片浓厚的尘雾。 “我才是看错你了,犬夜叉”杀生丸看着狼狈躲避的半妖,冷嘲道,“你就这点本事吗?” “那你原本就没有资格拥有铁碎牙。” 硝烟散去,模糊的身影还站在战场之上,并没有倒下。杀生丸见此皱了皱眉头,直到烟雾散尽,这才看到一道蓝色结界包裹着犬夜叉。 “原来是被刀鞘的结界保护了。” “喂!”犬夜叉将刀鞘横在身前护住自己,咬牙道,“杀生丸你这家伙真想干掉我啊。” 杀生丸不语,只将天生牙变为模拟红色铁碎牙形态,一刀斩掉护住犬夜叉的结界。 “混蛋!”犬夜叉一边躲避,一边怒骂。 “既然弱小,就要斩杀,然后丢弃。”杀生丸挥刀向犬夜叉,沉声道,“无论是铁碎牙,还是天生牙。” “让我见识一下吧,犬夜叉,证明铁碎牙的继承者应该是你而不是我。” “你说证明……”少年洒然一笑,“如果我赢了你就会放弃吗?” “你尽可一试。”杀生丸挥刀向前,不带任何一丝犹豫。这是他的战场,无论初衷为何,任何时候,全力以赴面对敌人,是他杀生丸的觉悟。 山坡之上。戈薇站在胧月夜身旁,愁眉不展。其余众人围着梦幻白夜留下的大坑好奇地观察。 “犬夜叉,你不会有事吧……”虽然胧月夜那样说了,但她仍然心中忐忑。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天空中一声牛叫传来,只见一道白光闪过,身着黑绿条纹浴衣的老头骑着三眼牛坐骑直直地落在众人面前。 第66章 “刀刀斋。”胧月夜看向来人。 “胧月夜丫头,”刀刀斋睁着一双青蛙眼轻快地跟金发女妖打着招呼,“看来你的伤已经好了啊。” “托你的福。”胧月夜轻施一礼。 “唔,你都好了怎么还跟这对傻瓜兄弟混在一起,”刀刀斋挪到胧月夜身边,一副咬耳朵的架势,“难不成你真打算以后嫁给杀生丸那么可怕的人?他前不久差点把用冥道残月破把我脑袋削掉诶……” “刀刀斋。”胧月夜无奈地阻止他继续八卦,“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们看到犬夜叉现在的情况?” “唔,”刀刀斋转头一看,戈薇等人一脸担忧又期待地看着自己,突然醒悟了什么似的,“你们想看?” “请务必劳烦您。”弥勒恭敬道。 “好吧。”刀刀斋一锤子敲上三眼牛坐骑的脑门,牛眼顿时发出一道白光,聚在半空中形成投影。投影中赫然是正在战斗的杀生丸和犬夜叉。 结界之内,两兄弟激战正酣,妖化的犬夜叉不断地将铁碎牙的招式从天生牙那里夺回,乱窜的妖气将这一片道场之中的瘴气吸成了一道道龙卷风。 见犬夜叉招式使尽,杀生丸似乎不想再与其僵持,一道冥道残月破挥出,直接将犬夜叉打入其中。 “犬夜叉!”山坡上的戈薇一行焦急地喊道。 “冥道残月破是我杀生丸炼成的招式。如果它注定成为你的东西,就把它夺走吧。”看着慢慢消失在冥道的半妖身影,白衣男妖心中默然,“你就这点能耐吗犬夜叉,早就注定继承铁碎牙的你……父亲,到此为止了。” 似乎想通了什么,也似乎释然了什么。杀生丸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天生牙,将其扔入冥道。 就在此时,冥道中妖气大盛,竟是天生牙与铁碎牙产生了共鸣,一瞬间铁碎牙变成了龙鳞形态。 “唔,看来铁碎牙给出提示了,”结界外,刀刀斋说道,“如果犬夜叉不能理解铁碎牙的意志的话,恐怕就没有办法解决这次危机。” “他可以做到的!”戈薇坚定地说道,众人一致附和戈薇的话。 “杀生丸……”看着结界中依然冷静从容的男妖,胧月夜放任那一点说不明的心疼胀满胸间。 结界内,犬夜叉在铁碎牙的指引下正欲向自己的妖穴砍去,突然夹杂着金刚枪破的刀压从背后袭来,将犬夜叉刺了个对穿。 “奈落!”站在冥道外的杀生丸见状,没有丝毫犹豫向冥道中飞去,提起那把被奈落控制的天生牙与铁碎牙对砍,直到将刀身上的镜妖碎片刮掉。 “不好!”胧月夜看着结界中的情况,心中一紧。 只见杀生丸将天生牙折断在犬夜叉的刀刃上。断刀飞向冥道,而铁碎牙顿时化作黑色刀刃。 “这是……”还来不及惊讶铁碎牙的新形态,插在犬夜叉前胸后背的金刚石瘴气大盛,直接解除了犬夜叉的妖化形态。原本受了重伤的犬夜叉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结束了,”奈落的声音在结界中响起,带着十足的恶意,“犬夜叉解除了妖化形态,你们兄弟就永远留在这冥道之中吧。” “中了奈落的毒就昏过去,到底是半妖啊。”看着毫无反应的犬夜叉,杀生丸一声冷哼,直接飞到犬夜叉跟前将他身上的金刚石拔掉,一记硬拳直接将昏死过去的红衣少年打醒。 “冥道已经关闭了,犬夜叉”看着挑衅地问自己是否还要打下去的半妖,杀生丸沉声说道,“是就此被冥道吞噬,还是返回尘世,只能看你的了,犬夜叉。” “冥道残月破,那已经是你的刀了,只能以你的方式来使用。” “怎么办?怎么办?”结界之外,戈薇一行看着兄弟俩渐渐消失在冥道之中的身影,急得语无伦次,“胧月夜,刀刀斋,你们有没有办法打开冥道啊!” “办法嘛……”刀刀斋一脸不在状态的样子,“唔,那是没有的。” “刀刀斋!”一直没有出声的胧月夜喝道,“够了!”闭了闭眼,胧月夜转向戈薇,“戈薇,借你弓箭一用。” “你有办法吗?”戈薇听到此话,顿时满眼期待地看着胧月夜。 “我来试试吧。”胧月夜接过戈薇递来的弓,搭箭上弦。 “胧月夜,”刀刀斋突然出声,“红莲业火虽然有打通地狱人间之能,但你妖力远不及飞羽当年,搞不好连你自己都得搭进去。” “……我知道。”胧月夜死死握住手中弓箭,“但是他们不该如此。”说完,便拉开手中的弓,将妖力聚集在箭上,欲向二人消失之处射去。突然一阵白光大盛,正圆的冥道展开在众人头顶。 “那是……” 冥道之中,一把刀直直掉落在地,紧接着一红一白两个身影显现,筋疲力尽的犬夜叉手握完全形态的铁碎牙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戈薇见状,赶紧去扶起他。 “杀生丸,”看着平安无事从冥道中走出来的人,胧月夜心中一松,脸上不自觉地带了笑意,“你没事吧。” “无事。”白衣男妖抿唇看着眼前人,低声道。 “杀生丸少爷!”一声哭喊打破了二人之间刚刚涌起的莫名气氛,只见邪见抱着人头杖哭道,“邪见好不甘心啊,天生牙居然被区区铁碎牙吸收了!” “走吧,邪见,”白衣男妖平静地说道,“我已经没有兴趣了。” 第67章 “杀生丸,”刀刀斋将掉落在地的天生牙拔起,递给杀生丸,“你可能很不高兴,但是把天生牙带走吧。你知道的,天生牙原本就是不是一把杀人之刀,而是治愈之刀……” “所以呢,”白衣男妖冷嗤一声,转身就走,“你想让我带着这把刀到处救死扶伤?” “开什么玩笑。” …… 明月夜。森林中,双头妖兽闭上眼睛,身上躺着好梦正酣的两人一妖。 溪水边,几点绿色的萤火飞过,将坐在溪边大石头上的白衣男妖染出了一点梦幻的青草色。 一点细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原本屈膝而坐,抬头望月的杀生丸转头看向走来的金发女妖。 “这是铃他们从刀刀斋那里拿回来的,”胧月夜走到杀生丸身边坐下,将手中的天生牙递给他,“总不好辜负他们的心意吧。何况,是斗牙大人的遗物。” 看着眼前一脸温柔笑意的女人,杀生丸默然半晌,终究还是接过这把被丢过一次的刀,插回腰间刀鞘。 “伤好了吗?” “对不起。” 二人同时出声。互相看着对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两人中间弥漫开来,在这样无声的氛围之下,胧月夜和杀生丸各自转过头去,看眼前倒映着满月的溪水潺潺。 “在你离开凌月大人的宫殿之后,”良久,胧月夜轻声开口,“我也去了那里。凌月大人告诉了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杀生丸,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分开的呢?好像自从斗牙大人过世之后,好多事情都在变。你有你的道路,我有我的信念……高仓之战后,我一度在想,这样手上沾满同族鲜血的我,有什么资格去阻止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呢?独自一人在外游历的时候,我总是浑浑噩噩的,直到碰见犬夜叉,我以为那会是我的救赎。可是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考虑过你的心情,哪怕后来与玉藻前魂魄战斗的时候,我以为只要我做了对你好的事情,那就是好……” “人世辗转两百年,有时候我都以为自己会疯掉,但是心里总有一个念头告诉我不可以这么下去。我不明白,直到与你重新相见。”胧月夜双手抱住膝盖,看着溪水中月亮被一只蜻蜓点碎,粼粼波光搅动着她的双眸,“杀生丸,我很开心能与你重逢。” “很开心能够看到现在这样的,为他人愤怒,为生命慈悲,不再执着和犬夜叉之间恩怨的杀生丸。” 话音落下,胧月夜也不看身边的男妖如何反应,自顾自站起来想要离去,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攥住。 “那天为什么要离开?”一向沉冷的男声此时听来竟有些柔和之意。 胧月夜讶异,“你怎么知道那天我在……”一转头,便迎上了一双金眸,带着想要答案的执拗,和一点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她几乎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狼狈地转开眼,低头道,“那天,你送走神乐之后,我以为你会想一个人待着……” 话音未落,一股大力传来,胧月夜跌进一个毛茸茸的怀抱之中。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胧月夜只觉得自己的脸简直比刀刀斋的炼刀坊还要热上几分。 “蠢死了。”白衣男妖嫌弃中带着淡淡宠溺的声音散落在山溪之间。明月无声,只有这片森林是今晚的好梦。 第38章岁月 “杀生丸……” 跪坐在这满是男性气息的怀抱之中,胧月夜不由得紧紧抓住杀生丸肩上的绒毛和衣料。少年时因为魂契的缘故,他们多少次同进同出,都不如现在这般暧昧。那只惯常用来握剑杀敌的手,此时正有力地环在自己的腰后。 一切都乱了。 胧月夜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声一阵急过一阵,将她的思绪搅得七零八碎。在这慌乱之中,不可遏制的忧伤如云霭般涌上心头,缱绻之情,令她几欲落泪。相逢诉苦时,我袖常不干。袖上明月光,亦似带泪颜。幼时淘气,也曾在平安京中四处围观那些贵族女子的私情为乐。那时的她,总趁晴明外出时,跑到不同公卿家的墙头,看那些娇弱无力的人类少女是怎么在滴上泪痕的折扇上提笔写下缠绵的诗句,羞怯地嘱咐她们恋慕的男子小心保存。 她也总是会因为这好奇心被晴明的式神拎回去关上几天算不上禁闭的禁闭,而兄长也总是次次无奈又温柔地用她能听懂的话解释着人类世界的复杂,然后看着她神游的模样纵容地摸摸她的头,跟她说,胧月夜,真希望你永远也不用明白这诗中的意思。 可是,兄长大人,我还是明白了啊……在这样漫长的岁月之后,在我和杀生丸分别了这么多年之后,在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之后…… 胧月夜慢慢地将用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声开口,“杀生丸,我们已经不是魂契所绑的未婚夫妻了……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环在腰后的手紧了紧,良久,胧月夜耳边响起了杀生丸那带着丝丝温情的声音。“当年高仓之战,我正在朴仙翁的森林,按照父亲的安排接回天生牙。回到母亲的宫殿时才知道犬神一族被十握之剑的邪灵所灭。” “天生牙也好,十握之剑也好,你我之间的魂契也好,胧月夜,一切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么……”环在男妖腰后的双手一紧,胧月夜只觉得自己刚刚起起伏伏的心就像被扔进了池塘的石头,只一声就沉入了水底。 第68章 “都过去了。”耳边男妖的呼吸声带着一点轻松,“对力量的盲信……对父亲的心结。” “那么……” “神乐死的时候,我无能为力。但她的死不应该被魍魉丸如此践踏。” “在冥道之中,铃没有呼吸的时候,我后悔了。为了天生牙这样的死物,却要赔上一条无辜性命。” “母亲说得对,我从前太过自负,总以为这世上一切皆能随我心意,如若不能,便要用我自己的力量使其随我心意。对我来说,你也是如此。” “杀生丸……”胧月夜自白衣男妖的怀中抬起头,看着那张清俊坚定的脸,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那原本环在腰间的手抬起来抚住她的脸颊,阻止了她想要开口的话。 “我离开之时,母亲问我,对我来说,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没有魂契之后,你我之间,性命不再受制于彼此,我终于可以不受干扰地去想这个问题。” “自晴明逝去,父亲将你带回犬族之后,你我二人数百年形影不离。在父亲去世之前,你很少会违背我的意愿去做什么,即使与我意见不同,你也总是会想办法做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胧月夜,在我们分道扬镳之前,于我而言,我并不需要花费精力去考虑你我之间的事情。” “而如今,我……” “杀生丸大人!” “杀生丸大人!” “杀生丸大人!” 沙哑的少年音急急响起,随之而来的邪见和铃的叫声令杀生丸的话戛然而止。 “非常抱歉!”从草丛中跑出来的除妖师少年看到眼前情景,急急转身,一把抱住跟着跑过来的小女孩,捂住了她的眼睛。 “琥珀,快放开我!”女童不解地挣扎道,“发生了什么了吗?为什么要捂住我的眼睛?” 除妖师少年无奈地按住怀中胡乱挣扎的铃,尴尬又焦急,一时无言,竟忽略了一起跟过来的邪见。 “杀生丸大人~”邪见撒娇呼唤还没落下,他睁大眼睛看着前方相拥的男女,一时呆如木鸡。 三只小的突然闯入,令杀生丸一时不察,被怀中姑娘推了个踉跄。胧月夜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兽,迅速远离他,背对着众人,假装无事发生般,整理自己的仪容。 “杀生丸大人!”面对眼前自家主人陡然之间散发出来的凌冽杀气,绿色河童满头大汗地跪下以头抢地,“邪见该死!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最好有事。” 起身站立的白衣男妖已然恢复了他平日里的凛凛威仪,然而仔细听去,那沉冷的声音分明带着一丝被人打断的怒意。 “四魂之玉有变化。”也不顾那被吓趴在地上的小妖怪如何,除妖师少年急急开口道,“刚刚我感到四魂之玉有被污染的迹象,本以为是奈落在附近,但是追踪过去的时候,发现了一群被剥了皮的白狐狸。” “白狐狸?”听到琥珀的话,恢复常态的胧月夜起身走来,循着风的方向闭眼分辨,“这气味的方向……” “西北的位置,”琥珀沉声说道,“距离这边十里地。” “胧月夜大人,在除妖师的传说中,只有妖狐九尾一族,才会专门剥取低等的白毛狐妖皮毛,夺走他们的魂魄,用来修养肉身。”琥珀向胧月夜回忆道,“您曾经说过,玉藻前与奈落有不为人知的交易。这件事会不会与她有关?” 与一旁沉默的白衣男妖对视一眼,二人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琥珀,看好铃。”胧月夜向除妖师少年交待一声,便与杀生丸一同向西北方向飞去。 森林中。横七竖八的狐狸尸体被剥了皮扔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景象令人不寒而栗。 “果然……”胧月夜看着一地血色不禁皱眉。 “是那个妖狐的臭味。”风中气味混杂,但杀生丸灵敏的鼻子还是嗅出了宿敌的味道。 “杀生丸,我可能又要离开一段时间了。”在心中作出判断之后,胧月夜不再犹豫,“在大江山的时候,行舟抽去了我一分魂力,这一分魂力被玉藻前利用盗取了藏在黄泉之国的百世图卷。原本我想要用潮盈之珠洗炼血脉,现在看来,在与玉藻前彻底了结这段孽缘之前,已经没有机会了。” 第39章京都 胧月夜的话让杀生丸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投靠了玉藻前?” “现在还不清楚。”胧月夜想了想,“你知道,行舟这人向来行事乖张,此事恐怕还是跟红叶有关。” “你是说,那个当年被他带回大江山的女人。” 杀生丸语气中不禁带上了三分冷嗤,因为与人类的爱恨而永堕黄泉地狱,在他看来,实在是一件让妖不耻的事情。 “当年那件事,有我的责任。行舟有所报复,是必然之事。”大敌当前,胧月夜不想因为这件事跟杀生丸产生任何矛盾,于是简单地解释了一句,转而说起当下的事情,“四魂之玉只剩下琥珀身上这一片没有集齐,接下来不知道奈落会有什么样的阴谋,这边要拜托你了,杀生丸。” 清冷的男妖没有回答,一双金眸看着胧月夜,让她有些不敢直视。 “胧月夜大人又要离开了么?”铃牵住胧月夜的衣袖,眼巴巴地抬头问她。 “铃要乖乖的,知不知道?”胧月夜弯下腰来,怜爱地抚上小女孩的脸,安慰她道,“我办完事就回来。” “铃会听话的……”好不容易相聚,又要分开,让小姑娘不舍地低下头。 第69章 安抚完铃,胧月夜不再耽搁,运聚妖力准备向气味传来的方向追踪。 “胧月夜。” 飞到半空中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杀生丸开口唤住了她。 胧月夜下意识地向他看去。 四目相对,仿佛有千言万语。 “活着回来。” 杀生丸深深地看着半空中的胧月夜,简短地说了这样一句。 “我会的。” 胧月夜明白这一句话的分量,朝他温柔一笑,化作流光飞去。 “飞走了……”铃呆呆地望着天空,喃喃地念道。 “走了。” 月夜下,风吹起杀生丸光华如水的银发,白衣男妖重新佩上那把父亲留给他的刀,带着两人一妖一坐骑奔赴他的战场。 此间事了,终有重逢之日。 京都,平安宫。 自贵族衰落以后,这一片早已因连年的战乱变成了废弃之地。往日宝马龙驹,衣香鬓影之地,如今也不过荒草丛生,几无人烟。但笼罩在宫殿上空的强大邪气,让胧月夜忍不住心中发寒。 这样程度的邪气,上次碰到还是兄长在世的时候。那时的京都,百鬼横行,人类成批成批地死亡,兄长也因此……幼时的记忆浮现在胧月夜的脑海中,竟与眼前的情景重合了起来。 “胧月夜……”幽远的声音从宫殿深处传来,充满了惑人心智的力量。 “呵,曾经统治了京都的玉藻前,如今只剩下这点伎俩了么?”胧月夜冷冷地看着这个等着她的陷阱,高声嘲讽道。 宫殿深处,那呼唤着她名字的声音仍未停止。 “幻影,破!” 胧月夜双手结印,强大的妖力冲向宫殿中心的方向,似乎与什么相撞,发出了一道剧烈的白光。 光芒散去,胧月夜放下遮眼的衣袖,看着比刚才更加寂静的平安宫,心下有了计较。 看来,这一趟请君入瓮,她是不得不走一趟了。 这座自飞鸟时代就建起来的宫殿,曾经住着兄长辅佐过的人类天皇,也曾经住过玉藻前诱惑过的那个掌权者。然而此刻,胧月夜一路前行,只见庭院中花草枯萎,一片死寂。这种死寂,不是生命的死亡所能形容的,而是一种彻底的寂灭,邪恶到连灵魂都没有,从极致的虚无中竟产生出一种奇异的清洁。 越往里走,那种诡异的清洁感就越强,与宫殿外面的那股强大邪气相比,这里倒更像在某位灵力强大的阴阳师布下的结界之中。 在这个地方做下陷阱……玉藻前,你就这么自信…… 胧月夜蹙眉,倏地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周的景象发生了变化,一片浅淡的白雾之中,庭院恢复了花团锦簇的模样。廊下,众多贵族簇拥着一位身着黄栌染御袍的中年男人坐在主位,下首跽坐着一个阴阳师打扮的青年。 “晴明。” 这个面相儒雅的人类天皇面带不忍地开口说道,“果真是你惹出这一场京都大祸?” 青年还没有回答,周围的贵族纷纷向他们的天皇进言, “陛下,晴明妖狐之子的身份已经查明,邪气的源头根本就是从他的阴阳寮里出来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切莫心软啊陛下!” 人类天皇在众人的谏言下沉默了很久,似是在犹豫什么。就在贵族们热切等待着他们的天子处死这个令人嫉妒的异类时,天皇再次开口。 “晴明,你还有何话要说?” 这个守护了京都十多年,出行时随处都是崇敬目光,被世人看作是最有才华,品行最高洁的阴阳师,面对背弃了他的这群人类,没有任何的辩护,只是庄重地向上首行了一个大礼,起身时已是壮士断腕的毅然。 不要——! 胧月夜想要阻止青年说出接下来的话,但是幻境中的人根本就看不到她。 “请允我舍此肉身,拯救京都万千百姓。” 晴明语气从容,仿佛早已料到了这个结局。 众人听晴明此言,纷纷掩扇遮面,自以为无人听见的议论如蚊虫嗡嗡,蔓延了整个庭院。 “陛下——” 有人似是还想向他们的天皇说什么,却被上首之人不耐地打断。 “好了!”人类天皇抬手阻止了贵族们的议论,严肃地看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青年。 “晴明,你可要想好,此事一旦决定,再无反悔余地。” 晴明定定地直视上首之人,眼中似怜悯似悲哀, “晴明无悔。唯我阴阳寮中诸物,请陛下放他们自由。” 晴明的话,让贵族中不少人嗤笑出声,“一群妖物,居然还敢要求自由?” “噤声!” 人类天皇不耐地用折扇拍了下地面,刚刚还在讽笑的众人瞬间静默了下来。 这个凌驾于人类世界之上的男人,垂眼看向下首的阴阳师。四目相对,仿佛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对决。 天皇握紧了手中的折扇,但面上仍是一派不忍和温良。 “允你便是。” “谢陛下。” 风华绝代的阴阳师再次伏地,向他的陛下行一大礼。 而旁观的胧月夜,握紧了双手,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一缕黑气如丝线般绕上了她的脚踝。 第40章晴明 不管过去了多少年,晴明的死亡在胧月夜的记忆中始终清晰如昨。 那时的晴明,一夜之间从备受尊崇的阴阳师变成了人人唾弃的半妖,谁都在恐惧他,谁都在诅咒着他。可是,哪怕落到了这般境地,他还是愿意为了那些背弃他的人类欣然赴死。 第70章 胧月夜永远记得那一天。 阴阳寮中的式神们突然再也感知不到与晴明的契约之力,一群他们并不认识的阴阳师闯入了这个人妖共存的家里,试图将他们抓走。那一仗十分惨烈,式神们死伤大半,如果不是犬大将及时赶到,或许她已经命丧阴阳师们的法器之下了。 打伤了一群阴阳师的犬大将抱着她向外飞去。懵懵懂懂的胧月夜抬头看着这只大犬妖刚毅的下巴,只觉得有些什么将要失去的惶惑。 察觉到了胧月夜的情绪,大犬妖低头朝她安抚一笑,“胧月夜,我们去找你的兄长。” “哥哥……他去哪里了?” “他——在做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当他们赶到朱雀大路时,小小的胧月夜瞪大了眼睛。 这条京都最中心也最宽阔的大道中央,巨大的法阵发出耀眼的光芒。她的兄长,那个温柔又强大的兄长,双手结印,打开了同往黄泉之国的通道,将一个身着玄衣、长着跟他一模一样面孔的男人亲手送进了地狱。 “太蠢了,晴明。”被阴阳师灵力封进黄泉的玄衣男人恶劣地大笑着,“把我封印进黄泉之国,你也会死去。为了那群背弃你的蝼蚁,竟然干出这样的蠢事,我真为你不值啊哈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这个男人彻底地消失在法阵之中。 光芒散尽,一路上即便被犬大将护得严实,也让胧月夜十分不适的邪气慢慢散去。连日以来,笼罩在京都上空的阴云终于散去。 天空晴朗了起来。 可是谁也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变化。犬大将抱着胧月夜降落到晴明身边。耗尽灵力的阴阳师虚弱地躺在为他护法的式神红莲怀中。 看到晴明这副模样,犬大将下意识地抽出腰间的天生牙。 “不必费力了,斗牙。”晴明轻声说道,“天生牙对现在的我来说,没有用了。” 闻言,犬大将将刀收了回去,单膝跪地,看着这个人间的故友,眼带忧伤。 “要走了吗?” “是啊……”晴明勉力从红莲怀中支起身体,看着满眼泪花的胧月夜,抱歉地说道,“对不起,胧月夜。” 小小的女孩再也忍不住,扑到晴明的膝头放声大哭。 他不舍地摸了摸胧月夜的头发,向犬大将请求道,“斗牙,我有一事相求……” “我会将胧月夜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对待。”这个年轻气盛的西国游侠明白故友想要托孤的意思,当即许下了诺言。见晴明一脸再无遗憾的模样,犬大将忍不住说道,“晴明……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风华绝代的阴阳师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重地落了下去。 “晴明!” “哥哥!” “大人!” 然而他已经听不到身边的呼唤,双眼涣散地看着深阔的天空,脸上仍是那澄澈又温柔的微笑。 “诚知世事无可原谅,又觉得一切皆可原谅……” 最后一句低喃随风逝去,晴明的身体也慢慢地化作了飞灰,散落在京都的土地上,继续护佑着这群不知为何而生,也不知为何而死的人类。 她的兄长啊……胧月夜想到往事,心中一痛。 但这片幻境带来的,更多是疑惑。 当年晴明的死,因为太过年幼,胧月夜只从红莲口中听说了只言片语。据说,当年那个被晴明封印进黄泉之国的玄衣男人,是由晴明半妖血脉滋生出的恶魂,与晴明生死相连,所以他不得不以身殉道。 可是,天狐一族,从未有过滋生恶魂的先例,几百年来,她游走在人间妖界,遇到的半妖不在少数,也从未见过像兄长这样的情况。何况,作为京都百年来年纪最轻、灵力最强的阴阳师,灵魂从来纯洁无垢,不应该会生出那般强大的恶魂才是。 胧月夜想着事情,眼前的幻境发生了变化。 那个对着晴明一脸不忍的人类天皇在宫殿深处披头散发,一脸惊恐地跑着,仿佛在找什么人。 他已不是面对晴明时那副儒雅的中年男人的模样,而是满脸皱纹,头发斑白,全身上下充满了死气。 胧月夜追随着他的脚步,在一处供奉神明的祠堂内看到一个脖颈处长着彼岸花妖纹的天狐族长老。 “神明,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想办法处决了那个半妖,我就能得到来自高天原的祝福,获得来自长生不老的能力。”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已经遵从了你们的吩咐,把诅咒的蛊下给晴明,让他滋生了恶魂,甚至让那恶魂杀了我京都近一半的百姓……为什么晴明死了之后,我的生命反而这样快地流失了?!” “那不过是因为你的贪欲过甚,反噬其身而已。”长老双手笼在袖中,一脸不屑道,“我把诅咒之蛊交付于你的时候,说过什么?施咒人不可生出妄心,若是将自己的血通过诅咒之蛊种入晴明体内,虽然你能继承他的一半妖力,但晴明身死之日,也是你的衰老之期。怎么,你以为有了高天原神明的祝福,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长老的嘲讽让这个人类天皇面目扭曲,他沉默着,忽而低头笑了起来。 笑声渐大,令长老都不自觉地放下了笼着的双手。 “既然如此,那就把你这高天原神明的力量一并留下吧!” 电光火石间,一把刻满符咒的短剑被人类天皇刺入了长老的胸口。 第71章 “这可是晴明专门为我打造的,用来克制你们妖力的剑,”人类天皇得意地笑道,自以为得手,“怎么样,滋味好受吗?” “小小蝼蚁,愚不可及!” 天狐族长老一甩袖,强大的妖力顿时将人类天皇击飞出去,瞬间化作飞灰。 他后退了两步,无力地跪坐到地上,单手握住那把插进他胸口的短剑,想要拔出来,却不想一握住便被剑上的灵力伤到。 “该死的晴明!” “建御雷,我不来你果然就办不成事啊。” 随着一道嘲讽的声音,另一个长着彼岸花妖纹的天狐长老出现在这个祠堂里。只见来人声音纤细,身量修长,竟是一副非男非女的模样。 “伊邪势,不要以为你当上了族中的祭司,就可以来嘲讽我。” “哦,对,毕竟你是同门师兄,我的前辈。”伊邪势走到建御雷跟前,蹲下来天真又残忍地戳着他的伤口,“为了阻止那个预言的实现,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真是可怜呢。” “哼,”建御雷一把拍开伊邪势的手,“至少我彻底杀死了这个会覆灭天狐一族的妖物。当年老祭司明明预言了葛叶将会生出覆灭我族的半妖,老族长偏生心软,留了她一命,若是老族长听我一句劝,怎会有今日的麻烦。” 伊邪势闻言,作势又要嘲讽他两句,却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直直地往胧月夜所在之地瞪过来,“谁在那里?!” “红莲,业火!” 能烧尽人间一切幻象的业火冲着交谈的两妖飞去,倏忽之间,刚刚的幻境像云雾一般散去,留下一座缠绕着巨大蛛网的空殿。 兄长大人……当年竟然死在这样可笑的事情之下…… 胧月夜紧紧地握住拳,心中悲愤之情愈甚,却不知绕住脚踝的那根黑线已经悄悄蔓延到腰间。 “啧啧,可真是一出好戏啊。”仪态万千的九尾狐妖在大殿之中现身,手拿一把绘着狐狸的折扇,仿佛是要去参加什么盛宴一般,“惊才绝艳的阴阳师,竟然死于族人和他一心护佑的人类合谋之下。胧月夜,你这位兄长死得可真是荒谬呢。” 第41章黑色蛛丝 “红莲,业火!” 能够焚烧一切业障的烈火缠住了玉藻前周身,然而身处火中的妖狐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玉藻前手中的折扇展开,轻轻一扇,业火瞬间消失。 看着浑身充满了警戒的胧月夜,玉藻前举扇遮脸,笑得风情无限。 “何必拿这副眼神看我呢,小丫头。”妖狐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这幻境可不是我的妖力构造出来的。这百世图卷之内,过往一切,如真似幻,皆为你天狐一族先祖灵力所致。你我在此界之内,不过魂体,你的业火能破幻境,却是伤不了我分毫。” “前辈费尽心思得到百世图卷,又借行舟之手盗去我一丝魂力。如今却依然不见恢复本相,只能以魂体面目藏于此界,想必那些狐狸皮是不大好用。”胧月夜淡声嘲讽道。 “你!” 被胧月夜话激得有一瞬的扭曲,但玉藻前很快平静了下来。她眯了眯眼,收住手中折扇,微微一笑,“丫头,何苦来哉?你以为激将之言,就能找出此界的破绽?我大费周章,可不是让你来取回这法器的。” “不过……回顾一遍自家兄长的遭遇,你确定仍要为了那些愚昧的人类与我为敌?” 胧月夜沉默不言。 见她如此,玉藻前摇了摇头,“所有生灵之中,惟人最贪。只需一点利益,就能让他们互相陷害、厮杀,他们发明的人性、情感和道德,不过是为了让人类世界趋于稳定,以免灭族的工具而已。你兄长当年不明白这个道理,一心将这些东西奉上神坛,却不知这工具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他就会被弃如敝屣。” “所以,这就是你当年杀死飞鸟,夺取京都的原因?” “飞鸟啊……”想起这个遥远的名字,玉藻前也不禁了有一瞬的感叹,“不过一个幼稚的男人罢了。人类男人生命短暂,繁衍的本能总是促使着他们去占有美丽的女人,为了这个目的,他们编织出了多少看似高尚实则无用的谎言,说到底,都是浅薄的情、欲罢了。” “可是,飞鸟当年抛却了他生来便享有的至高无上权力,为你而死是谁也抹不去的事实。”胧月夜淡淡说道。 “为我而死,我就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以身相报么!”玉藻前厉声说道,然而这强横之下,仿佛有几不可察的情感被深深地克制着。她微微闭了闭眼,再次看向胧月夜,已是一副睥睨众生的神情,“飞羽家的丫头,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跟我作对了。也是,晴明养大的狗崽子,怎么懂得大道三千,唯有强权亘古不变的道理?倒是跟你在一起的杀生丸,还有几分大妖怪的心性。” “废话真多。” 胧月夜冷嗤一声,说话之间,向玉藻前的方向掠去。破风声响,聚满妖力的利爪瞬间那妖艳的魂体撕成一片一片。 大殿重回空寂之中。 胧月夜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刚刚撕碎玉藻前魂体的时候,有些什么东西好像被她忽略掉了。既然他们费尽心思筹谋,那么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被自己击败。何况,这百世图卷,竟然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她的魂体从肉身中分离出来……得想办法快点出去才行。 这样想着,胧月夜不再犹豫,向大殿门口走去。然而,不知何时,门口竟已被绵密的蛛网堵死。 第72章 没有蜘蛛,但雪白的蛛网仿佛有自我的意识,不断地编织、延伸着。很快,它们就蔓延到了胧月夜身旁。 一个纵起,胧月夜跃上房梁,再次双手结印放出业火,试图将这些诡异的蛛丝烧掉。然而在这方境界之中,业火始终被天狐族祖先的灵力压制,大火过处,蛛丝竟然没有一丝一毫被烧毁,反而向胧月夜所在之处蔓延得更为迅速。 与此同时,大殿之中开始涌上了胧月夜进入平安宫前感知到的那股邪气。魂体状态的胧月夜,随着邪气越来越浓,也开始变得虚弱起来。 胧月夜四下躲避着蛛丝的追击,眼睛四处观望,寻找着破绽。 终于,她在东南方向的屋顶处发现了一个尚未被蛛丝缠绕的缺口。胧月夜眼睛一亮,挥爪斩断一些已经绕上脚踝的蛛丝,向东南方向跃起。 妖力凝聚于爪,东南方向的屋顶破出一个大洞。从屋顶的破洞处看到外面邪气四溢的天空,胧月夜心里一松,起身向外飞去。 然而,就在她半个身子露在屋顶外时,忽然心中一悸。 她低头向下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根黑色的蛛丝已经伸入她胸口处,牢牢地缠在心脏上。 “到底是带有四魂之玉愿力的蛛丝,对付魂体状态的你,可真是恰到好处。” 被她撕碎的玉藻前魂体竟然重新聚合在一起,出现在她面前。 胧月夜冷冷地看着她。 “小丫头,收收你那不甘不愿的眼神,可真是难看。”玉藻前捂嘴一笑,“你以为我耗费心思从酒吞童子那里借走你一缕魂力是为了什么?你这身集两族妖力于一身的传承,两百年前我没有得到,今天我终于能得到了!哈哈哈哈……” “前辈这话未免说得早了点,”胧月夜脸上仍是一片冷静,仿佛缠在心脏处的黑色蛛丝对她没有分毫影响,“前辈以为,这区区半妖的手段,就能夺走吾父吾母的传承么?” “半妖自然是不能,可是如果是完整的四魂之玉呢?”玉藻前诡异一笑。 胧月夜瞬间瞪大了眼睛,欲挣扎却发现心脏处的黑色蛛丝越来越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藻前慢慢地凑近她,抱住她,而后,两妖一起没入巨大的蛛丝团中。 蚀骨井旁。 被戈薇一箭净化的四魂之玉带着奈落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弥勒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打开了自己被封印住的右手,风穴已经消失不见,几代人的诅咒终于解除了。 看到法师恢复正常人的模样,在场所有人都有了一种终于结束的轻松感。 但还未等他们开始庆祝,蚀骨井上出现了巨大的冥道。戈薇瞬间被吸了进去,蚀骨井也消失不见。 “戈薇!” 犬夜叉心中巨震,直接劈开冥道追了进去。 村子里一片战后的平静,只有两人不知去往了何处。 “戈薇!”“犬夜叉!” 珊瑚等人呼喊着,面上全是焦急。唯有杀生丸一派平静。 直到重新变得干净的风送来远方的气息。 “杀生丸大人,您怎么了?” 邪见敏锐地感知到了自家主人剧烈变化的情绪。明明刚刚还一副此间事了,可以拂衣而去的冷漠姿态,这会儿突然就紧张起来了。 杀生丸抬起头,凛然看向远方的天空,不等随从再次询问,已经化作原形,冲京都的方向飞去。 第42章无力 高渺的云层之中,一只白色巨犬飞出了残影。不多时,它便化为刺眼的光球降落在京都的土地上。光芒散去,俊美的犬妖静静地站在废墟中,四下的荒凉颓圮更显得他清洁冷寂。 杀生丸抬起那双凛冽的金眸向气味传来的方向看去,昔日奢华的人类皇宫,在征战杀伐中早已崩塌得只剩断壁残垣。在这瓦砾之间的隐秘角落里,藏着许许多多不知名的妖物,觊觎着躺在中央平地上的那身大妖怪的血肉。 许是大妖怪的气味震慑着这群妖物,让他们迟迟不敢扑上去撕咬,但那越来越弱的生机又让他们蠢蠢欲动。杀生丸的到来,没有吓退这群妖物。陌生的大妖怪气息反而激起了它们的兽性。 生怕这突然到来的陌生大妖抢走它们的猎物,妖物们通红着眼睛从藏身之地蜂拥而出,以一种不顾生死的亡命姿态扑向地上的胧月夜。然而,还没等到它们挨近胧月夜一寸,狂暴的绿光伴随着霸道的杀气已经将它们斩成了粉末。 尘归尘,土归土。 杀生丸沉默收刀,走上前单膝跪地,将生死不知的女妖抱进怀中。他垂眸审视,神情还是一贯的高傲淡漠,但陡然加重的呼吸声还是泄露了一丝心绪。 怀中胧月夜的身体还是温暖的,可是他感受不到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天生牙也没有反应,究竟是为什么…… “看来,胧月夜是被卷进这百世图卷里了。” 杀生丸循声看去,一个着天青色直垂,手拿折扇的黑发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旁,以他的敏锐程度,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当日在三途川旁,胧月夜曾与我说,要亲自追回百世图卷,没想到这妖狐竟敢设下如此陷阱。”黑发男人轻声叹息,颇有自责之意。 杀生丸一手抱着胧月夜的身体,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抽刀而出。爆碎牙被架到了这个男人的脖子上。 “你都知道些什么?” 杀生丸的审问充满了骇人的压迫。 第73章 感受着刀身上强大的妖力,黑发男人无奈一笑,抬手用折扇挡开了脖子上的爆碎牙,“杀生丸,我没有敌意,你不必如此防备。” 然而下一瞬,杀生丸的刀再次架上了他的脖子,“胧月夜与汝族几无相交,你们也从未将她看作自己的族人,她有什么理由要帮你追回这图卷?这百世图卷,据我所知,不过是一卷藏匿了汝族灵力的法器,那妖狐何以费劲心机谋取胧月夜的魂力藏身于此?……你们这群缩头缩尾的狐狸,什么时候也敢来苇原之地行走了?若不是有足够诱惑到你们的利益,你又怎肯现身于此?” “都说这些年在外修行,你的性子沉稳了很多,如今看来,真是一点都没变。”黑发男人一脸淡定地看着面前的大妖,清雅从容的姿态仿佛是在一场诗会上小憩,但他说出的话无端让人感到了不悦,“杀生丸,你就是这样与长辈说话的?” “天狐一族看来真是落魄了,连族中妖力最强之人,都只能拿人类的礼仪说嘴。”杀生丸不屑一笑,随即将爆碎牙紧了紧,黑发男人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 “说!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胧月夜的魂魄正在百世图卷之中。”黑发男人淡淡说道。 听到这话,杀生丸气息一变,“如何放她出来?” “把你的刀收起来,”黑发男人眼睛向下瞟了瞟,“我不喜欢脖子上架着刀的时候与你说话。” 闻言,杀生丸冷嗤一声,到底是把刀收了起来。 束缚被解除之后,黑发男人松了松肩膀,随后望向天空,双手结印。胧月夜原本躺着的那片地上瞬间出现了巨大的法阵,法阵中心,蓝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直入云霄。不一会,一幅卷轴出现在光柱之中。 随着黑发男人的咒语声出,卷轴在空中展开。画布之上,出现了如水墨一般的图景。 二女妖战斗的景象纤毫毕现,但卷轴的后半部分,赫然是那玉藻前将胧月夜吞噬的画面。 杀生丸眼神一凛,起身向画卷之处飞去,却在半空中被无形的结界弹了出来。 “没有用的,杀生丸。”黑发男人看到画卷上的情形终于皱起了眉头,“这集齐了历代天狐一族最强妖力的结界,哪怕凭你手中的爆碎牙也无法斩断……” 话未说完,黑发男人的脖子便被犬妖充满毒气的爪子死死掐住,白皙的皮肤受到毒华爪的侵蚀,滋滋作响,已有融化的迹象。 “如果她死了,那你也别想活着。” 杀生丸死死地盯着这个男人,杀气腾腾地说道。 “胧月夜尚在……你……确定不要……听听如何解除百世图卷的……封印吗?”艰难地说完这句话,脖子上的毒华爪终于松开了,黑发男人失去了力气,一下子委顿在地,不住地咳嗽。 恢复了一点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向画卷的方位照去。镜子之中,竟然出现了平安宫殿内的景象。大殿之内,此时只剩下玉藻前一人,然而,吞噬了胧月夜妖魂的玉藻前却似乎并未如愿。她四处寻找着什么,却始终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忽然,这妖狐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一脸痛苦地嘶吼着,几乎要化出妖狐原型。 “这八尺镜是晴明之物,仿上古神器所造。当年他死后,此物意外落于我手,虽不能彻底救出胧月夜,但附在上面的晴明灵力,足以讲玉藻前的魂魄封在百世图卷之内不得出,为胧月夜留下一线生机。”黑发男人解释道,“但玉藻前与奈落共享四魂之玉的愿力,四魂之玉愿力不灭,胧月夜的妖魂只怕会被永远关在此处,与玉藻前的魂魄作战。” “杀生丸,来此之前,我听说你正与奈落作战。看这情况,奈落和四魂之玉恐怕还没有被彻底消灭掉。” 听到黑发男人的话,杀生丸抿唇不语。他看着镜中世界,想到被冥道卷入的犬夜叉和戈薇二人,心中充满了愤怒的无力感。 第43章结束 黑暗之中。 胧月夜听到了犬夜叉和妖怪的厮杀声。 “犬夜叉!” “不用白费力气了,他看不到也听不到。” 玉藻前的声音充满了整个空间,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里是……上一刻的记忆还停留在百世图卷之内。她被那妖狐吞噬之后,魂魄仍在与之缠斗,忽然之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强势地中止了一切。而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便是这无尽的虚空。 胧月夜四下望去,这里没有一丝光线,深寂如渊的黑让她这几百年的大妖之魂都忍不住战栗,唯有耳边犬夜叉急切的嘶吼能让她冷静下来。 “真没想到,为了长生,你竟然能做到这一步。”金发蓝眸的女妖闭眼冷嗤道,“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四魂之玉这种东西,你以为就能如愿以偿了么,玉藻前?” “你如今跟奈落那样的妖怪也没什么两样了。” “奈落?那个始终抛弃不了凡人之心,摆出毁天灭地的阵仗就为了个死去巫女的蠢货?”玉藻前的声音十分轻蔑,“好不容易拥有了完整的四魂之玉,却这么轻易地放弃了自己的性命。也罢,看在他跟我的交易上,等一切事了,我倒可以让他与那死去巫女见上一见。” 妖狐意味不明的话让胧月夜瞬间失色,奈落已经死去,但耳边犬夜叉的厮杀声和他那急切的呼唤着戈薇的声音,都表明战斗并没有结束,玉藻前如此笃定……“奈落跟你的交易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还有犬夜叉都在这里?四魂之玉……那根黑色蛛丝——不,你不止把灵魂出卖给了四魂之玉,你已经跟这玉融为一体了!” 第74章 “现在想清楚还不算晚,至少能让你死得明白。”黑暗中,玉藻前妖娆一笑,“奈落这个蠢货,押上自己的性命,就为了让我恢复之后,用百世图卷逆转时空,让他与那死去巫女再次相见。这样的执念,可真是滋养玉的最佳养料。善与恶,光明与黑暗,多么极端又多么永恒的东西,只要世间欲念不灭,我就能永得大道!” “可是奈落已死,我身在此处,也未见阁下重获实体。看来,这被杂鱼妖怪们争抢的四魂之玉也并未如传闻中那般强大。”胧月夜语气平平,却生生让人听出了几分嘲讽。 胧月夜的话让黑暗中出现了短暂的寂静,然而玉藻前傲慢的声音很快又响了起来,“胧月夜,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那跟半妖小子在一起的异世巫女,正被关在玉的核心处,害怕得发抖呢——只要她因为恐惧,许下任何想要被拯救的愿望,那么不管是她,还是那个半妖小子,包括你在内,胧月夜,你们统统都要成为我新生□□的一部分,哈哈哈哈……” 胧月夜听着妖狐嚣张的笑声沉默不语。忽然,她看到远处一点微光,沉静的蓝眸中出现了不易察觉的欣喜。 “玉藻前阁下,看来你的愿望,四魂之玉暂时是实现不了了。” “——什么?!” “冥道残月破!!” 黑色刀刃在这深渊般的黑暗中劈开了一条新的道路,身穿火鼠裘的半妖喊着爱人的名字,终于在另一个空间中重逢。 即使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那充满了信任和情意的呢喃也让胧月夜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力量——那是她哪怕以巫女身份行走人世两百年,也从未感受过的纯真。 “四魂之玉,我许愿:让你消失!” “永远消失!” 戈薇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空间。玉的核心随着这句言灵碎成了齑粉。 光。温暖的光慢慢地延展到了每一个角落。妖怪们的灵魂,那个创造了四魂之玉的翠子的灵魂,甚至那死去奈落的灵魂,统统在这光的照耀下化去了。 “不可能!区区凡人的情欲——太可笑了!太可笑了!”玉藻前的声音扭曲到刺耳,但终于消失在这空间之内。 胧月夜垂首静静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消失的身形,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而另外一边,终于结束了与四魂之玉一切因果的爱侣拥在一起,诧异地发现这即将崩塌的空间内竟然还有另外一人。 “胧月夜?!”犬夜叉惊叫出声。 然而金发蓝眸的女妖只是温和地看着他们,只来得及冲他们点点头,便消失在了此处。 “犬夜叉,胧月夜她……”戈薇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空间崩塌在即,犬夜叉到底顾不上细究胧月夜的事,匆忙劈开冥道,将戈薇带了出去。 平安宫的废墟之上。 杀生丸从八尺镜中看到胧月夜的魂魄妖狐胸前破体而出。失去了四魂之玉念力的玉藻前再也无法恢复白面金毛的本相,只有一团乌黑恶臭的残魂落在地上苟延残喘。 撕碎妖狐魂魄的胧月夜果决地召出红莲业火,将这妖狐的残魂烧得连灰烬也没有留下。 战斗结束了,但胧月夜站在原地,一副怔怔出神的样子。 “好了,都结束了。”黑发男人捋了捋衣袖,再次结印。八尺镜光芒大绽,直射空中的画布。 “胧月夜,顺着光的方向出来吧。”黑发男人用念力将方法传递给图卷中的女妖。 不多时,淡蓝色的大妖魂魄顺着八尺镜辟开的路飞了出来,融进了杀生丸怀中的女妖身体内—— 胧月夜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便是神色放松下来的杀生丸。而她的腰上,圈着一双结实有的手。 “杀生丸,你的手——”灵魂与□□才融合的不适感被这个发现瞬间冲散,胧月夜一下子握住杀生丸那只新长出来的左手,“太好了!” 冷峻高傲的犬妖纵容着她翻来覆去地查看自己的身体,一双金眸紧紧地盯着怀中这个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姑娘。虽无言,却让站在旁边的男人感受到了让他只想捂脸叹息的气氛。 “咳咳。” 终于受不了两妖之间这亲密温馨到难以形容的氛围,黑发男人假装咳嗽了两声,引起了胧月夜的注意。 “阿苏君?”沉浸在杀生丸终于长出手臂,获得了新刀惊喜中的胧月夜这才发现天狐一族里勉强能被自己称为表兄的男人竟然也来到了京都。 “胧月夜,多谢你相助。”阿苏君伸手接住从空中落下的卷轴,转了一转,姿态潇洒地将这百世图卷收入怀中,“玉藻前已灭,此间事了,我也该告辞了。” “原本不过是为了斩断我与那妖狐间的因果而已,何必客气。”胧月夜淡声道,“只是不知,这百世图卷你们要如何处置?” “自然是带回族中,由长老们再次封印。”阿苏君微微一笑,“胧月夜,你无需担心此事。只是经此一役,你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体没个三五年恐怕是恢复不了了。” “此事与你无关。” 刚刚沉默着的杀生丸冷声说道,似是极厌恶眼前人的样子。 “再如何,我也是与胧月夜有斩不断血缘的兄长,恐怕这不是你一句有关无关能决定得了的。”阿苏君面带微笑,慢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无视杀生丸那快要溢出来的杀气,优雅地凑近,微微俯身,温柔而眷恋地伸手摸了摸胧月夜的头顶,“毕竟,你是姑母的孩子啊,胧月夜。偶尔,也可以依靠我一下。” 第75章 “她不需要!” “多谢你,阿苏君。” 一男一女同时出声。 阿苏君讶异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杀生丸和一脸客套假笑的胧月夜,一时无语。他抽出腰间折扇,无奈笑道,“你们可真是……”说着,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告辞的动作,便化作原形飞走了。 依旧虚弱着的胧月夜靠在杀生丸怀中,感受着他微妙的不满和怒气,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正踌躇间,一阵失重感袭来。杀生丸抱着她向云上飞去。 “杀生丸……” “我们去母亲那儿。”俊美的犬妖眼睛直视着天空某处,只给她看到一点精致的下颌,“你的身体,她有办法。” 看着杀生丸这样的别扭,胧月夜展颜一笑,然而百世图卷中妖狐寂灭之前对她说出的那些话,又让她的笑容不知不觉隐了下去。 第44章诅咒 在远离凡尘的高天原,神使世代驻守的云上宫殿威严如昔。正是夕阳斜照之时,从西方泼洒而来的大片烟霞轻盈地拢入宫殿廊下,从半挽的竹帘缝隙中,一缕一缕地沾染上凌月华贵的衣裙,让这凭栏而坐的姬君周身竟有些说不出的哀伤。 四下寂静,唯有衣裳拂地的窸窣声由远而近。容颜清秀、仪态谨严的侍女伏地而跪。 “姬君,少主回来了,抱着胧月夜小姐。” “哦?”听着侍女这无甚感情但简短精确的汇报,一手支颐小憩的凌月睁开了那双闭着的眼,兴味十足,“不得了啊,我这蠢儿子终于开窍了?” “看起来,是胧月夜小姐受伤了。”侍女依旧一板一眼,完全没有要说点好话取悦凌月的意思。 美丽高贵的姬君懒懒地站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无趣地点了点侍女的额头,“岚姬,你可真是没意思。这么不解风情,明天早上去给我搜集花露吧,养养你这一点品味都没有的性子。” “是,姬君。” 依旧是没有起伏的语气。 凌月夸张地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理了理衣裙,仪态万千地离开了这宫殿□□。 前殿内,杀生丸在一众侍从屏声静气中将胧月夜置于凌月常坐的矮塌上,一手环住她,正襟危坐。 凌月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儿子这副小心翼翼又故作威严的模样,面上便带了几分恶作剧的笑容,“几天不见,假正经的功夫倒是更深了呀,杀生丸。” “胧月夜的伤,你可能治?” 完全不理会母亲的调笑,杀生丸直接挑明来意。 见他不接茬,凌月故作伤心地以袖遮面,顺手把自家儿子从矮塌上拂开,坐上了他的位置,低头慢悠悠地感叹,“胧月夜,你这样还真是狼狈呢。” “从您这里离开之后,我在京都了结了与玉藻前的因果,”胧月夜倚在这位姬君递过来的靠枕上,简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托您的福,捡了一条命回来。” “你是说,杀生丸就这么让你一个人去了京都,而他为了那个人类小丫头把你抛下了?” 凌月精准地抓住了某些重点,斜眼看着默默站在一旁的儿子,“杀生丸,你还真是越来越像你的父亲了。” 这句话完全不是上次杀生丸进入冥道试炼后,那充满探究和兴味的语气了,而是带上了三分冷嘲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当时情况紧急,”胧月夜坐了起来,有些急促地解释道,“奈落和玉藻前的交易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所以我们只能兵分两路。而且要不是杀生丸及时赶到,恐怕我的肉身早已被藏在京都的妖怪们分食殆尽了……” 说着说着,胧月夜看到这位向来喜欢捉弄人的姬君挑眉不语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她的用意,顿时有些尴尬地看了眼站在一旁面色沉肃的杀生丸,双颊微红地垂下了眼眸。 见两人这副情状,凌月终于忍不住得逞地笑了出来,在杀生丸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之后,她才心满意足地收了笑,沉下心来握住胧月夜手腕处的命门,用妖力探查她的伤势。 一刻钟后。凌月姬君放下胧月夜的手,冷笑了一声,“他们天狐一族还真是足够刻薄寡恩。对你这个有一半葛叶血脉的后辈,竟也能冷眼旁观至此。” “什么意思?”杀生丸出声问道。 “胧月夜与那妖狐在百世图卷内一战,若能得天狐一族祖先灵力庇佑,这一役之后,便可毫发无伤。但现下胧月夜体内属于天狐一族的传承完全消失不见,可见是那一半血脉在与玉藻前战斗之时被生生撕裂,留在了百世图卷之中。”凌月姬君叹息道。 “这样看来,也算福祸相依,不需要再用潮盈之珠洗炼血脉了。”胧月夜笑道。 “你倒是豁达。”凌月姬君点了点胧月夜的额头,“只是这样一来,你这伤没个三五年是养不回来了。” “阿苏君也这样说。”想到这位表兄临走前说的话,胧月夜心绪复杂。 “要如何做?”杀生丸上前几步,凌冽的气息打断了关于那位天狐族中新任祭司的话题。 自家儿子与那阿苏君从来都不对付。杀生丸对阿苏君那莫名其妙的厌恶,似乎并不完全因为胧月夜的缘故。想到他们几个幼时一起修行,杀生丸时不时就与那阿苏君发生冲突的往事,凌月到底压下了自己的恶趣味,没有继续逗弄他,就事论事道, “朝仓山为我族血脉起源之地。我与飞羽虽非同族,但我族与神犬一脉曾同为古神家臣,所得庇佑系为一道。胧月夜需去此地修行。” 第76章 闻得此言,杀生丸便不再犹豫,作势要带走胧月夜。 但就在他俯身之时,凌月姬君一手搭在了他的小臂之上,那熟悉的恶趣味笑容又充满了整张脸。 “杀生丸,那朝仓山你可是去不得的哟——我族血脉起源之地为母系传承,你只能在那山脚结界之下观望观望了。” 胧月夜有些无奈地看着凌月姬君这恶趣味上头的样子,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凌月顿时会意地大笑走开,把空间留给这两个小辈。 凌月离开后,殿内恢复到之前静默无声的氛围。胧月夜看着抿唇不语的杀生丸,想了想开口道,“你……” “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杀生丸一字一句地说道,金眸坚毅,仿佛此刻这句话无比重要。 胧月夜怔了怔,明白过来杀生丸在为她这次的受伤许下诺言。从幼时相识开始,杀生丸很少与她说类似承诺的话,而每一次只要说出口,他就一定会做到。这样高傲的大妖怪,从来就是重诺守信的君子。 但胧月夜如今却并不希望他向自己许下这样的承诺。 “杀生丸,我不是需要保护的弱者。”胧月夜轻轻握住他的右手,抬头看着他那双清澈如玉的金眸,“还记得少时我们第一次随斗牙大人出战的情形吗?你跟我说,如果不想受伤的话,就拼命去战斗。战场无情,如果我不努力保护好自己,就会拖累其他人。所以,我一直记得,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这样,我才能成为与你并肩的同伴。” 同伴……吗? 胧月夜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而他从前也一直是这样想的。可是不知为何,这一刻从胧月夜口中说出“同伴”这个词时,杀生丸心中划过一丝细微的失落,快得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那你最好说到做到。等你修行完成那一天,让我见识一下你新的力量。”杀生丸冷声说道,随后转身离开,飞扬的银发带起了一阵仓皇逃离的风。 看着杀生丸离去的背影,胧月夜再次虚弱地倒在矮塌的靠枕上,不知道想到什么,苦涩一笑。 “看来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话,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啊。”凌月姬君不知何时转回殿中,“同伴?这话也亏你说得出口。” “凌月大人,我们何时启程去朝仓山?”不想跟这位姬君继续有关杀生丸的话题,胧月夜直接问起修行的事情。 但凌月姬君却没有顺着她转移话题,而是一脸严肃地盯着她,“胧月夜,我刚刚在查探你的伤势的时候,发现了无法消解的诅咒之力。在百世图卷内,究竟发生了什么?那诅咒是不是跟杀生丸有关?” “没有!”胧月夜高声反驳道,但凌月姬君了然的神情让她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只能垂首低声说道,“只要我们永远是同伴,诅咒就不会应验的……” 第45章计划 三途川。 自开天辟地以来就诞生于黄泉国畔的河流波澜不起,黑到透亮的水承载了上古以来未能顺利进入黄泉国中的多少幽魂,怨恨的执念层层叠叠,竟让这河面粼粼地发出幽光,仿佛那水是流动着的一般。河边尽是铺满骷髅的焦土,雪白的骨头上零星地映射出暗蓝的影,是死掉尸鬼们的残念。一片凝滞的死气中,骷髅黑洞洞的眼眸中却长出了一片一片火红的彼岸花,盛放着诡异的生机。 一个着天青色直垂、腰间别一把折扇的男人从远处走来,步履优雅,仪态从容。他沿着三途川畔向前,直到弯弯曲曲的河流汇入一片无底的深渊之中。深渊之上,一架暗红如血的长桥凭空而立,伸向了看不见的更深处。桥上,一个容颜俊美、气质风流的黑衣男人凭栏而坐,三千青丝尽数用一根红绳束起,手上只拿着一把绘着红叶的桧扇,衣袂飘飘的模样倒教人疑心下一刻他是否就要一跃而下。 阿苏君在这桥畔停了下来,仿佛看不到桥上的黑衣男人般,自顾自俯身拂过三途川畔开得正好的彼岸花,然后伸手折了一支,低头轻嗅,“根上水滴叶上露,上下先后必入土,仿佛众生图。”1 他儒雅温柔的面容在这片生命消亡之地看起来慈悲如神祇,被彼岸花遮住的那一双蓝眸却透着深邃的残忍和冷酷。随着话音落下,那枝折下来的彼岸花被他随手扔进了深渊之中,消溶得无声无息。 “在这种地方,你竟也有闲情逸致。” 桥上的黑衣男人不知何时走了下来,把玩着手中桧扇,一脸嘲讽地看着这位天狐族的新任祭司。 “从前行舟与源氏交战,大江山危在旦夕之时,阁下也能不动如山。此等气度,令人歆羡。”阿苏君温和笑道,“我不过在此处心有所感罢了,如何能比得上阁下的从容。” “嘁,”被捧了一句的酒吞童子丝毫没有听到好话之后的愉悦感,他将双手拢入袖中,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男人,嫌弃道,“我总算知道杀生丸这家伙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了。你这假惺惺的作派真是令人恶心。” 被行舟这样直白的话攻击,阿苏君面上的笑容也没有落下一丝半点。他叹息着摇了摇头,仿佛在包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副卷轴,展开来抛向深渊。那画布竟没有像彼岸花一样迅速地溶解,而是平铺在深渊上,空白的画布上隐隐显出一点墨意,赫然是上次胧月夜与玉藻前一战后被收回的百世图卷。 第77章 做完这一切,阿苏君才重新看向行舟,朝他伸手道,“东西呢?” 行舟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正打算递给阿苏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迅速缩回手去,“你确定这样做,真能召回红叶的魂魄?” 似是觉得酒吞童子说了一件什么好笑的事情,阿苏君忍不住挑眉道,“难道你以为,事到如今还有得选吗?” “不管你信与不信,如今天上地下,能从黄泉之国召回红叶,并让她只保留与你的记忆的,只有一人而已。” “何况,自你为此选择追随我们,对胧月夜做出那样的事之后,你已再无回头之路了。” 阿苏君语气淡漠地挑破这个事实。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行舟重新讲瓷瓶抛入阿苏君手中,姿态傲岸,丝毫不肯堕了一方妖王的威严,“你要复活那人,我要复活红叶,各取所需而已——不过,你确定你要复活的,是一个能实现你愿望的强者,而不是一个未知的灾祸?几百年前的事,我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也略有耳闻,那人可是曾经差点就把人界毁得一干二净。” “这就与你无关了。”阿苏君淡声说道,随后将瓷瓶打开,瓶口朝下,一股带着奇异酒香的液体被倒入深渊,刚刚还是一片深暗的水域顿时变成沸腾的红色,此起彼伏的浪潮裹挟着万年来亡魂的哭泣声,让这黄泉之路顿时充斥着让妖怪都无法承受的恐怖。 阿苏君见状,双手结印将自己和行舟裹进结界之内,亡魂的声音顿时从他们耳边消散,二人刚刚急速降温的身体慢慢恢复了过来。 “果然不愧是那位大人。”阿苏君那双一向以温柔示人的眼睛此时出现了不顾一切的狂热,“不枉我费劲心思利用奈落将玉藻前的残魂带回人间,这四魂之玉的愿力加上他们的执念,还有吾族先祖的灵力,定能让吾族重现昔日荣光!” 随着深渊中亡魂的哭泣声越来越大,以百世图卷为中心形成了急速运转的旋涡。沸腾的红色慢慢地缩小着范围,而卷轴之上,一团一团的红色光芒聚拢而来。终于,在深渊水域重新回归原本的深暗之后,亡魂的哭泣声也消失了。水域之上,一切重归于死寂,唯有百世图卷的画布之上,幽幽地发着红光。 阿苏君解除了结界,走到岸边。只见那画布无风自动,飘向他们。 画布之上,一个穿着平安时代阴阳师狩衣的男人出现了。他有着不逊于杀生丸的绝美容颜,长眉俊目,身姿潇洒,只是斜躺在画布上的一张矮塌上,那慵懒华贵的风姿便能令世人倾倒。他并未戴帽,黑发也为束起,散乱地落在肩头和手边。随意的样子仿佛一位燕居的贵族。然而,这样美丽的人物,气质上却有着说不出的邪异。 “阿苏君。” 男人开口唤道,那声音却像是从深渊底部传上来的。 “摩罗大人。”阿苏君恭敬行礼。 “好一个晴明的恶魂——” 一旁的行舟感叹道,却不防被一道厚重的法力掀翻在地。 “喂!”从未如此吃瘪的酒吞童子愤愤地从地上爬起,却发现自己竟然被压制得无法站立。 “晴明啊……真是好久都没有听到这个让人厌恶的名字了。”被称为摩罗的男人懒懒地说道,“若非与他同出一源,吾也不必寄身在这画卷之内。” “摩罗大人,计划已在进行中,想必再过不久,您就能重新行走人界了。”阿苏君俯身拜道。 “若你的计划失败,”摩罗冷冰冰的眼睛扫向岸边跪拜着的男人,轻柔地说道,“阿苏君,你这为我而生的容器可就只能执行你的使命了。” “……是。” 阿苏君垂首答道,身体微微颤抖。 第46章三年后 “不过是区区凡人的情欲……” “玉藻前,你以为凡人的情感是浅薄的吗?你以为当年飞鸟牺牲自己来成全你,只是因为你的皮囊?你不仅看低了他们,而且看低了你自己!” “哼,一个沉湎于凡人欲望的妖,何必装得如此大义凛然?——在我吞噬你的那一刻,可是看到了你的那些私心。斗牙家的那个崽子,倒有几分姿色,可是他那样冷酷无情的个性,一点不像斗牙那个多情种。怎么样,胧月夜,爱而不得的滋味好受吗?你就给我永永远远地沉沦在人类卑微的情欲中吧!我以九尾一族生生世世的轮回传承诅咒你们,诅咒你和杀生丸:结褵之日,身死之时,汝二人或亡于爱侣之手,一死一活,不得相见!” …… 朝仓山的洞窟之中,身穿白底紫藤花纹样衣裙的金发女妖卧在白犬神使一族的祭台之下,忽然睁开了她紧闭的双眼,仿佛刚浮出水面的溺水者般大口大口喘息。自来此地修行,百世图卷之中,玉藻前的诅咒不时入梦,直到她的身体完全恢复也不曾散去。还记得凌月带她来朝仓山前,曾与她有过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那看似淡漠的姬君,在关于自己儿子的事情上,却展示出了外人无法窥见的忧虑。 “胧月夜,那妖狐死前发出的诅咒,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么强的愿力,以我之能即可祓除。可是,这咒力之中,我感受到了一丝不知来历的力量,似妖非妖,还有几分人界阴阳师灵力的气息。这一切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此去朝仓山修行,或许吾族先祖之灵能为你消除部分诅咒的愿力,但若要彻底消除,除非晴明在世——胧月夜,你与吾儿之间……希望你能谨守今日之诺,魂契断后,若非诅咒消除,你便只能是吾儿同行之友。” 第78章 “胧月夜,原谅我作为母亲的心情。我的儿子,即便将来注定为走向死亡,也应该死在他追求的大道之上,而不是死在这样卑鄙的诅咒之中。” “他如今尚未彻底领会何为私情,你——就不要让那些东西去污染他清明无垢的妖怪之心了吧。” 清明无垢的妖怪之心么……胧月夜苦笑了一下,起身向祭台上端坐的白犬神使一族的塑像们行了一礼,准备离开此地。 “小丫头。” 洞窟之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气息,苍老而空幻的声音唤住了胧月夜。 是白犬神使一族祖先残魂留下的念力。 “三年以来,我们尝试为你消除诅咒愿力之时,窥得一丝天机。世间将有大祸,非汝与吾族后辈不能制止,我们在你体内留下一道祝福,可为你们挡住一次死劫,但那之后,就只能依靠你们自己了。” “那么,多谢前辈们了。” 胧月夜俯身再拜,只见洞窟之中,恢复了平静,刚刚那声音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便不再留恋,转身向山下走去。 朝仓山终年积雪,然而风雪之中,又有四季鲜花常开不败,胧月夜便不急着赶路,只如凡人一般,一路慢行,一路赏景,直到天色渐晚,才走到山脚结界处。 走出结界,外面天地一色。 雪已经不知落了多久,在一片纯白之中,她看到了杀生丸。 他依旧是那副绒尾绕肩,白衣红樱,铠甲护身的打扮。但风雪之中,银发金眸的俊美犬妖举了把画着白梅的红伞,独自站立在雪地之上。微风吹过,发丝与振袖尽皆扬起,英武之中便多了几分贵族公子的翩然姿态,更显得遗世独立,清艳卓绝。 “杀生丸——” 胧月夜下意识地飞到了对方跟前,与杀生丸几乎要贴在一起。 杀生丸微微低头,一双金眸看向三年不见的女人,眼神温柔。这眸光却让胧月夜倏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急速地往后退了两步,在离他一尺之地外停下,垂首咬唇。 三年时光,对妖怪来说不过倏忽之间,但他们重逢的这一刻,却有些无言的气氛弥漫开来。 “你……怎么来了?” 良久,胧月夜轻声开口道,仍是低头看着雪地,好像那雪上马上要长出什么奇异花朵似的。 “听母亲说,你今天出关。便顺道来看看。”杀生丸语气平平,仿佛不过是因为心情不错恰好散步到了此处,“刚来不久。” 说话间,那把画着白梅的红伞已经密匝匝地罩在了胧月夜的头顶,为她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越来越大的风雪。 骗子…… 胧月夜的视线落在杀生丸那湿到打结的右肩绒尾上。明明肩上的绒毛因为长久的站立,被飘雪打湿成这般模样了,还要欲盖弥彰地说刚刚才到……她抬起手,想要为对方拂去肩上的雪,却有些退缩地欲收回手去。 但她的手在半空中被握住了。 杀生丸有些强势地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语气中带着看透了她心思的担忧。 “不安吗?” 胧月夜心中一颤。 这三年,日复一日的噩梦让她越来越明白自己的心思。而重新相见的这一刻,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关心,就足够她自乱了阵脚。 这样的澄明而温柔…… 为什么偏偏他能如此磊落…… 胧月夜忍不住抬眼直视他那双容易让人沦陷的眼,“杀生丸,你——” 你对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胧月夜没有问下去,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害怕着从杀生丸口中说出的那个答案——她怕他说,自魂契断后,便只把她当作青梅竹马的伙伴,但更怕他说,把她当作……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这样地爱上他了吗? 见胧月夜怔怔地看着自己,那双如湖水般透亮的蓝眸渐渐涌上了说不清楚的哀伤,杀生丸心中莫名一阵慌乱。三年不见,胧月夜看自己的眼神,多了些他似乎了解但又不是十分了解的东西——他曾经在那些爱慕他的女性身上看见过类似的眼神,但胧月夜对自己,似乎并不是那凡人的恋慕,她,好像随着在准备着与自己告别。 所以,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杀生丸蹙起他那好看的眉头,“伤势好全了吗?” “嗯。”胧月夜缓了缓神,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笑脸,“已经完全好了。” 不是因为伤势的事情,那么…… “胧月夜,我想你我之间,尚缺一场坦诚布公的谈话。” 杀生丸认真地看着她,带了点不动声色的探究,“这几年,我反复想过我们过去的相处,自你我重逢以来,经过奈落与玉藻前一事,我想至少已经可以做到无事不可言,无话不可谈。但是你如今——” “杀生丸大人——” 邪见撕心裂肺的呼喊声远远传来。 再次被这不长眼的随从打断谈话的杀生丸运起妖力,一大团雪球直接砸在好不容易找到自家主人的小妖怪身上,浇了他一个满头满脸。 “呸呸呸——”邪见手忙脚乱地从雪球里面爬了出来,抬头一看,自家那帅气的主人正面无表情地向下瞪视着他,而这三年让自家主子几天来看一次却只能徘徊在结界之外的美丽女妖仿佛获救般面带感激地看着自己。 这……这是什么情况? 第79章 小妖怪一头雾水地俯身向这位疑似未来主母的大人行礼,却遭到了自家主人不耐的呵斥,“有事快说!” “犬夜叉让我给您送这个过来。”邪见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得整整齐齐的信件,双手举过头顶,递给自家眼神像是要杀人的主人。 那信件上附着一枝黄色的棣棠花1,这样风雅的事情,怎么看怎么不像犬夜叉的风格。 想到在四魂之玉消失时那一幕,胧月夜心中有了些猜测。 杀生丸接过信,打量了一下这支象征着兄弟情谊的棣棠花,冷哼了一声,却到底没有把花扔掉。 将花收入怀中,又一脸嫌弃地打开信件,果不其然,信件开头就是那熟悉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哥哥大人”,然后是各种撒娇卖萌的语气,邀请他去参加自己的婚礼,结尾署名处又画上一人一狗的头像。 “轻浮之极。”杀生丸淡声点评道,眉头深皱的样子,似是被这封信大大地恶心到了。 “可是,真的好可爱啊!”胧月夜笑着从杀生丸手中拿过信纸,仔仔细细地把这封信又读了一遍,感慨道,“这封信是戈薇写的吧?没想到那姑娘都要和犬夜叉结婚了。时间过得真快。” “呐,杀生丸,戈薇说他们的婚礼要在一个叫枫的巫女守护的村子里举行,能不能让我也去看看?” “想去就去。” 杀生丸无甚情绪地说道,一手帮胧月夜举着伞,眼睛却没有看她,好像远处有什么吸引到他的风景似的。 心知他那莫名其妙的别扭脾气又闹起来了,胧月夜心中偷笑,面上却不显,只说道,“那我得好好准备两份礼物才行,毕竟没有请柬的我,对他们来说可是不速之客呢。你说是吧,邪见。” “啊……这……”邪见抱着人头杖冷汗直流,偷眼瞧着自家主人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低声嘀咕道,“什么不速之客,反正你去了杀生丸大人也就自然而然跟着去了——啊呀!” 又一团雪球砸中邪见的脑袋。 杀生丸手中的红伞往前斜了斜,示意胧月夜跟上,“走了。” “是是,杀生丸大人——” 胧月夜捂嘴一笑,与他相携离开这座待了三年的朝仓山,留下小妖怪在身后一边哀嚎一边追赶。 第47章婚礼 枫之村。 自三年前那场大战之后,这个因果起源之地慢慢恢复了生机。那些曾经被伤害的,受诅咒的人们在这里都过上了平凡而幸福的生活。幸福得连那个名为奈落的妖怪偶尔被提起,也像是一桩颇为古老的旧事了。 春天,村庄里成片的稻田刚刚插上秧苗,鸣虫与鸟兽在越发温暖的气候中苏醒,空气里处处是甜蜜和安逸的气息。 “铃,你又长高了呢。” 神社旁的小屋里,越来越老的巫女枫慈爱地看着身前的小女孩儿。这个从小失去双亲的孩子,被寄养到自己身边以后,也为她带来了不少的慰藉。看着她一点一点地长大,自己也感受到了一天弱于一天的衰老。但是如今,她已经能够十分坦然地准备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 “枫奶奶,怎么办呢?今天戈薇小姐跟犬夜叉少爷的婚礼,衣服不合身的话,穿过去就太失礼了……”十二岁正在疯狂长个子的小少女有些为难。但并不富裕的枫同样也有些犯难。以往铃的衣服都是由杀生丸嘱咐邪见送过来的,最近到了又要送衣服的时间,却还不见人来。 “衣服不合身的话,就说明该换新的了。”正踌躇间,屋外响起一道轻柔的女声。铃眼前一亮,顿时像只小雀般飞奔出门。门外,金发蓝眸的美丽女妖正温柔地朝她笑着。 “胧月夜大人!” 铃朝她飞扑过去,一下子撞到了她的怀里,差点把胧月夜撞了个踉跄。 “胧月夜大人,铃好想你!” “对不起,铃。”胧月夜摸了摸怀中女孩的头发,“这三年我有些事情要做,所以不能来看你。” “嗯嗯,铃明白的。”小少女乖巧又孺慕地点点头。 纵容地让小女孩抱着自己撒了会儿娇,胧月夜示意对方放开,然后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她。 是一件鹅黄樱花草纹样的小袖。 “好漂亮!” 铃展开衣服,爱不释手,但也没忘记其他的事情。 “胧月夜大人是跟杀生丸大人一起来参加犬夜叉少爷的婚礼的么?”女孩好奇地四处张望,却没看到杀生丸的影子,就连邪见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大概是找某些人吵架去了吧。”想到她准备礼物时某只大妖一脸不愉但又口嫌体正直的作派,胧月夜无奈又好笑。她拍了拍铃的头,“不说这个了。铃,赶紧去换新衣服,好好准备一下,晚上婚礼见。”然后,她冲站在门边的枫点了点头,飞身向犬夜叉一行人所在之地而去。 时代树旁,食骨井边。 往日阒无人烟的森林禁忌之地,今天却是热闹非凡。村民们帮助犬夜叉夫妇二人搭好了婚礼使用的幔帐,此时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只有犬夜叉与戈薇、琥珀、七宝,以及弥勒珊瑚一家在做些收尾的工作。 胧月夜赶到婚礼场地时,现场却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息。杀生丸站在离幔帐很远的地方,脸色冷凝,而犬夜叉双手握着已经化形的铁碎牙,与杀生丸对峙着,喉咙里呜呜作响。 “这又是怎么了?” 胧月夜头痛地走到戈薇身旁,低头询问待在戈薇这一堆人身边瑟瑟发抖,头上长包的邪见。 第80章 “这……”邪见心虚地看了看胧月夜,不敢答话。一旁的七宝却模仿着邪见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道,“杀生丸少爷才不想来参加你这个半妖的婚礼,不过一时被美色迷昏了头而已。” “人头杖!” 被揭了短的邪见顿时怒烧小狐狸,把七宝追得四处逃窜。 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胧月夜摁了摁额角,询问的目光转向戈薇。身穿巫女服的戈薇无奈地说道,“本来不过是邪见在挨揍,但是犬夜叉说……让你受伤,是杀生丸还不够强,于是就这样了。” 闻言,胧月夜叹了口气。这对说不上三两句话就要互殴的狗兄弟,真是一个比一个幼稚。 她抬脚朝两兄弟走过去,打断了他们这一触即发的战意,“行了,犬夜叉,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当新郎的要是挨揍了可不吉利。” 红衣半妖“嘁”了一声,扭头收刀入鞘。见犬夜叉如此乖顺,胧月夜便不再管他,走到全身都散发着冷意的杀生丸身边,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被胧月夜以这种神情看着,刚刚还一副要揍弟弟架势的杀生丸顿时有些不自在。他收回亮出的爪子,语气生硬道,“礼已送到,不必久留。” “现在就要走吗?”胧月夜看着时代树下被布置得鲜花着锦的场地,有些好奇,“他们这个婚礼看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 见胧月夜这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杀生丸抿唇不语,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我去森林外等你。” 知道杀生丸向来不喜人类聚居的场合,胧月夜便也不勉强他,痛快地点头答应婚礼一结束便去与他汇合。 得到胧月夜的承诺后,白衣男妖便向远处飞去,扔下邪见在原地鬼哭狼嚎。 目送杀生丸离开,众人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戈薇走到胧月夜跟前,向她鞠躬道谢,“谢谢你,胧月夜。给我和犬夜叉带来了这么贵重的礼物。” “不过是先人留下的一点东西,如今我也用不上,不如送给你们。”胧月夜想到幼时阴阳寮中,兄长与众式神兴致勃勃地为自己准备嫁妆的情形,心下五味杂陈,“那品物比礼乃是阴阳师们用来驱除恶兽的法器,正合适你。而另外一件足玉,就交给犬夜叉吧,这件东西可以为你抵御一次战斗中敌人的伤害。” “哦……嗯……”犬夜叉拿着足玉端详,神色复杂,“这样好吗?胧月夜。这些东西,应该是晴明留给你的吧?” “兄长当年打造这些东西,也是为了守护。”胧月夜与他们慢慢走到时代树下,“犬夜叉,你如今,也是能够拥有守护之心的大人了呢。” “那个时候,我在四魂之玉的空间内,看到了你们两个的勇气和信任,是从不犹疑的决心才让戈薇回到了这个世界吧?”胧月夜温柔地对他们笑道,“兄长曾与我说,人类的生命最神奇的地方也在于此,寿命短暂,思念永恒,甚至时间也不能打败它,是这样吗,戈薇?” 眼前女妖美丽澄澈的眼睛里带着点孩童般的茫然,让戈薇心中仿佛被诱惑了一般,产生了要与她倾诉的无限柔情。她冲胧月夜笑了笑,然后仰头看着眼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时代树,那郁郁葱葱的叶子间漏下来丝丝缕缕的阳光,就像从来斩不断的羁绊。 “胧月夜,你知道吗?在我的时代,就是五百年后,也有一棵时代树呢。就在这个地方,”戈薇摸了摸树干凹陷下去的那一块,眼神悠远,“这个地方的疤痕也是一模一样的。是它把我带到了这里,遇到了犬夜叉;也是它,让我知道我的归处。” “那个时候,犬夜叉把我送回了家。因为那里有爷爷,妈妈和草太。在那个时代,有爱着我,挂念我的亲人。一切结束之后,我本应该回归过去的生活,过着一个普通现代女生的生活。但十八岁的那一天,食骨井再次连通了这里。那个时候,我很痛苦,也很犹豫,可是妈妈跟我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妈妈,她是希望我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是希望我能选择过自己的生活的……” 戈薇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犬夜叉沉默地为爱人拭去眼泪,郑重地开口道,“我们在时代树前互许终身,戈薇,他们一定能知道的。” ——胧月夜,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哥哥,去另一个家庭生活,那个时候,你就是大人了呢。 ——可是我才不要离开哥哥,我不想跟你分开。 ——傻话。有一天你会碰见那个让你想要永永远远在一起的人,那个时候,你也许会茫然,也许会纠结,会想如果不能继续陪在我的身边是不是错误。但是,胧月夜,你要知道,离开这个家,去建立你自己的生活,那是需要巨大的勇气的。只有你真正选择了之后,才会明白何为成长。 兄长啊…… 看着眼前互相依偎的夫妻,胧月夜轻声叹息了一声,我好像在他们身上明白了你的意思了呢。 “戈薇。”胧月夜轻声唤道。 “嗯?”戈薇和犬夜叉一起看了过来。 只见美丽的女妖一手按在时代树的树干上,深深地望着时代树望不到头的枝丫,慢慢说道,“戈薇,不要哭。说不定,在五百年的此刻,正有一个你陪在家人身边呢。” 第48章夜话 夜半中天,独属于婚礼的热闹尽皆散去,连虫鸣声也渐渐寥落。唯有星河如瀑,君子如玉。 第81章 走出森林时,胧月夜看到的便是独坐山坡之上的杀生丸。幽蓝的夜色中,南风熏人,他那银发白衣倒像是落入凡尘的月影,清冷孤高,却无端有些易碎之感。 胧月夜慢慢地走到他身边,也跟着坐了下来。许是老早就从风中闻到她的气味,杀生丸并未有所动作,依旧是一副落拓不羁的坐姿,仰头静观星野。这一刻,杀生丸大抵是什么也没想的。如此良辰如此夜,也无须去想任何事。他们之间,难得有这样共坐观星,无言赏月的安静时刻。 胧月夜笑了笑,一手支颐,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星辰璀璨,四下浮着些青草与泥土的气息,倒不知戈薇的那个时代是否也像现在这样。 “婚礼好玩吗?” 就在胧月夜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身边男妖冷不丁问了这样一句。 “嗯?”胧月夜一时有些迷怔,连声音都带着点不自知的娇软,“犬夜叉跟戈薇的婚礼么?真的很特别呢。虽然曾经在人间游荡了两百年,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仪式,在重要的朋友们见证下,互相宣誓无论是贫穷还是疾病,都不能把他们分开,直至死亡。犬夜叉那个家伙,居然还添了一句,就算死亡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你也想要那样的婚礼吗,胧月夜?” 她怔了怔,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妖。那一双金眸依旧是惯有的凛冽,只此刻透着些隐约的纵容,仿佛刚刚那句话不过是一阵来去匆匆的风。 看着胧月夜神色的变化,杀生丸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打断她的兴致勃勃。或许是今晚的夜色太好,也或许是觉得她的声音里含了太多无意识的羡慕和期待,总之,在胧月夜描述着那场他没有在场却通过风传递来的消息清清楚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婚礼时,他忽然想到,如果几百年前没有发生那么多事,他和胧月夜,本应该也有一场婚礼。 她,应该是期待的吧? 这样想着,便自然而然地问出了口。 但她的反应并未如自己想像得那样。他觉得胧月夜可能会羞涩,也可能会欣喜,唯独没有想过,她的眼神中会出现哀恸和恐慌。哪怕只有一瞬,清明如他,还是捕捉到了。 “我……我从未想过什么婚礼。杀生丸,自从魂契断后,你我之间,不再有任何外力的约束,我们依旧是同行的伙伴,可以相互信任,并肩作战,永不背叛,又何必拘泥于那你并不喜欢的婚约呢?”胧月夜开始有些语无伦次,随着这些话说出口,慢慢地,她越说越流畅,逻辑清晰得仿佛这些想法早就在心中酝酿过千万遍。 又是这样的说辞,比上一次理由更加充足。从前他的确厌恶这一桩婚约,可是那不过是因为他天性不喜受制于人,何况与她之间那所谓命定的魂契还是他二人幼年对世事无知无觉之时定下来的。但,他是不讨厌她的。 冥道试炼之后,母亲问他胧月夜于他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也曾认真思考过。他们互相陪伴了那么多年,也分离不见了那么多年。在这些分离的岁月中,他们各自遇见过不同的人,见过世间生灵那么多的爱怨痴缠——可他并没有从那些爱欲中获得任何有效的启示,无论是妖怪的,还是人类的。妖怪生命漫长,近乎静止的时间好像总能让那些曾经深情的誓言变成荒诞的笑话,即便是他的父母,也不能例外;人类生命短暂,那些滋长在欲望之上的情感尤其扭曲,随着情欲而来的,嫉妒、占有、虚荣、杀戮……所谓情之一字,实在不过是最肤浅的东西。 他想,他与胧月夜之间,绝不可以用这样肤浅的关系去定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地永远并肩同行——如果他们的未来需要给定一个世俗的名分,那么,结成夫妻也不是不可以的。可是,为什么当胧月夜将他心中所想说出来之后,他心中充满的是躁动和不安呢? 杀生丸沉默地盯着身旁的姑娘,久久不语。久到胧月夜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他身形一动,长臂一伸,便将胧月夜钳住,不给她逃离的空隙,然后,两指抬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端详怀中姑娘的脸。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拼命藏匿的一切心事快要无所遁形。杀生丸,他没有意识到他们此刻的姿势有多么越界吗?胧月夜的手附在他的胸前,轻轻颤抖着,这样寂静的良夜啊,是谁想要推开,却又想要拥抱自己放在了心上的那人? “杀生丸……” “犬夜叉……慢一点……” “戈薇……我爱你……” “我也是,犬夜叉……我们要一直一直地……嗯……” 夜风送来新婚夫妇的洞房私语,他们才恍然发现此处离犬夜叉家不远。大妖怪耳朵灵敏,行走在世间总能听到很多人类的隐私,他们对于这些东西向来如听山涧鸟鸣一般,但坐在这里被迫听自家弟弟的私房话到底十分尴尬。 随着一阵一阵的风吹过,新婚夫妇那情动的喘息声、接吻声越来越清晰地传进他们的耳朵里,胧月夜附在杀生丸胸前的那只手越发用上了力,她眼睛看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杀生丸……我们是不是离开这里比较好?” 与胧月夜的尴尬相比,杀生丸倒是一脸从容淡定。但他放开胧月夜的速度还是透露出了一丝不自在。 两只大妖一路无言地飞离了枫之村,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消息,才停了下来。 第82章 “胧月夜。”堪堪停住,杀生丸便开口说道,“你从朝仓山下来时,我便说过,你我之间,尚缺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你说我们是可以相互信任、永不背叛的同伴,我自问对你从来事无不可言,那么你是否应该对我有同样的坦荡?” “……是。”胧月夜轻声答道。 “既然如此,过去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不安?” 面对杀生丸的步步追问,胧月夜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有说出什么。 杀生丸见状,直接说出了这些时日他心中的猜测,“此事与我有关?” 胧月夜倏地抬头,有些慌乱地看了他一眼,仓皇地背过身去,给杀生丸留下一个逃避的背影。 身后,杀生丸用那冷然又傲气的声音说道,“胧月夜,两百年前,你自行了断魂契一事,我不希望再次发生。我杀生丸,哪怕赌上所有的荣誉和尊严,也不需要躲在女人背后当懦夫。” “可是那样的诅咒一旦发生,就是你我自相残杀之时!” 胧月夜转身厉声说道。说完,她垂首闭眼,似是不忍面对这一切,嘴唇颤抖着喃喃,“那一次,在百世图卷之内,玉藻前彻底寂灭之时,留下了一道诅咒在我的体内。你我若结褵,便会亡于对方之手……” “诅咒?” 听完胧月夜的叙说,杀生丸那双金眸有些讶异,但更多是被气得发笑, “胧月夜,你可真是……好样的……” 白衣男妖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49章争吵 “胧月夜,你可真是好样的。” 白衣男妖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副被她气笑了的模样,“你觉得将此事隐瞒于我有何意义?是你自作主张的牺牲会让我杀生丸心无挂碍地欣然接受,还是你觉得独自承受那妖狐的诅咒能让你变得崇高?胧月夜,你究竟把我杀生丸当作什么?” “那你又把我当作什么呢?” 胧月夜高声反问道,她终于不躲不避地直视杀生丸,看着他那双即便有怒意也不损一丝风采的金眸,“一直以来,你都是那样的清醒理智,你有你的道,你要超越你的父亲,你要建立你的权柄,你自始至终都在朝着变得更强这一目标前进。所有人都在守护你的理想,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你变成那个可以守护他们的主君。强大和权力让你的高傲理所当然,你觉得世间事没有难不倒你的,跟随在你身边的人也没有你保护不了的。所以我的隐瞒无疑自作聪明地又一次挑战了你的自尊,这让你对我的愤怒十分合理是不是?” “可是,你能不能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我的心情?” 胧月夜那双美丽的蓝眸之中,慢慢地涌上了一点雾气,让他有些不敢再看。 “杀生丸,我将这件事与你坦白又有什么意义呢?凌月大人在送我前往朝仓山之前,跟我说过,这诅咒并不只是玉藻前所为,还带着不知来源的力量,除非兄长在世,否则无人可解。这样的事情,我告诉了你,然后又能如何呢?” “是让我知道,在你的心中,我不过是一个各方面都符合你心意,可以成为辅佐你走向权力巅峰的联姻对象?还是让我成为你没有名分的家臣,始终待在你的身边,看着你实现目标之后,去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吗?” “我想要什么样的婚礼……杀生丸,你怎么可以把这句话问得这样的顺口……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在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之后,这样清醒地看着我像一个凡人女性那样恋慕着你,清醒地看着我舍不得让你受到一丝一毫伤害的私心占据我整个的灵魂!” “你很得意是不是……杀生丸,”胧月夜全身颤抖不已,“我就像你看不上的凡人那样沾满了你厌恶的私情,可是因为我并不让你讨厌,所以你可以把婚姻作为一种上位者的恩赐施舍于我对不对?” “胧月夜,我不是……” 一向不屑于对自己所作作为进行辩解的杀生丸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无措的情绪,明明是在生气她对自己不够信任,为什么到头来好像全变成了他的错? 何况,他怎么可能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合心意的跟班?可是,对胧月夜的那一声声的指责,他又显得过于张口结舌了。 发泄了一通的胧月夜眼见着杀生丸垂眸沉默,那副岿然不动的清冷贵公子模样让她顿时泄气。 无力地自嘲一笑,胧月夜低声说道,“杀生丸,你可真是个混蛋。” 天边渐渐出现了曙光,青山之后,一层层的红霞铺开来,轻盈而烂漫。但胧月夜已然无赏景之心。她迎着太阳出来的方向走去,运起妖力,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一直沉默着的杀生丸淡声开口道,声音中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杀生丸。” 胧月夜冷硬地回道,“你并不是非我不可,我要去哪里又与你何干?那玉藻前的诅咒是我多虑了,这样的你我,又怎么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因为那可笑的私情刀剑相向?” “可是,除了西国,你已无可去之地……” “所以我就只能跟随在你身边么?”胧月夜冷笑一声,“杀生丸,就算我犬神一族已无血脉,我胧月夜,也不是谁都可以支配的。斗牙大人的养育之恩,我已还尽。人间行走两百年,也足够我斩断与你相伴的习惯——杀生丸,从今以后,我会完全习惯没有你的生活。” 第83章 朝阳完全升了起来,原野上带着朝露的绿意充斥着整个眼眶,而那白衣金发的纤细身影却决然而去,留下杀生丸定定地站在原地,任清晨的风吹起他的发丝,吹乱了那自以为清明的心思。 “杀生丸大人——” 远远地,邪见的喊声传来。在枫之村左转右转都没找到自家主人的小妖怪,在经过了一夜奔波之后,终于追上了主人的步伐。但是,当他赶到此地时,却没有看到另一个本该在此的女妖,只有白衣男妖寂寥的身影。 而且,以他对自家主子的了解,此刻,他的主人心情应该并不美好。 于是好不容易找过来的邪见战战兢兢地伏地跪拜,也不敢问那位胧月夜大人去了何处,他直觉此刻如果自己要出声,免不了又是一顿胖揍。滑头的小妖怪机智地选择了沉默,等着他的主人发话,安排下一个目的地。 许久之后,邪见的额头上开始冷汗直冒的时候,头顶才响起了杀生丸低沉冷静的声音,“邪见,我们走。” “杀生丸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丰云野。”杀生丸冷哼一声,那双澄明的金眸里闪过一丝杀意,“去找狐狸算账。” 人间。岐阜城。 自王权衰落以来,各个大名之间争权不断,近来却隐有统一的趋向。这座新建立的城池,正是人间足以与君王权威抗衡的所在之地。 城内,新近掌权的将军跽坐在宫殿主位之上,好奇地拨弄着一把火铳。 “芦道先生,这就是你说的,可以斩杀妖怪的武器?” “正是。”坐在臣属位置的,着天青色直垂的男人微笑道。 “看起来跟我们打仗的火铳没有什么两样嘛。”将军放下了火铳,面上带了些轻视。 “非也。此物之奥妙,不在火铳之上,而在火铳的子弹之中。”男人抽出腰间纸扇,优雅地打开,在身前扇了一扇,“子弹由天之真名井中净水制成,没有灵力的凡人也可使用。” “哦?” 见将军半信半疑,被称为芦道先生的男人收起折扇,在手心敲了三下,便有侍从抬着一人高的铁笼进入殿中,笼中,一只□□妖半死不活地挣扎着。 “将军若是不信,尽可一试。”男人起身,弯腰行礼道。 闻言,将军举起火铳,对着笼中的□□妖开了一枪。子弹射进□□妖的肚子,立刻融化了它的肉身,只留下一副妖力浓厚的肝脏在笼中。 “好!好!”将军放下火铳,吩咐侍从将那肝脏取上来,迫不及待地吞入口中,眼中全是对权力的狂热,“由此武器,何愁我不能成为人界永久的王?芦道先生,待我霸业大成,你必为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面对将军的许诺,男人微一拱手,便只闭眼摇扇,嘴边泛起一丝轻蔑的笑意。 第50章真相 丰云野。 这片自古神陨落之后,由其骨骸羽化而成的陆地,千百年来,都是妖界传说中的桃源乡。它终年隐在云雾之后,结界强大,几乎没有谁能准确地找到这一片所在。故世间兵戈纷争,从未沾染此地一丝一毫。 杀生丸踏进此界时,看到的是一片祥和明媚之景。天狐一族尚未化形的幼狐们在岛屿般的白云底下肆意地奔跑,原野青葱,随风送入鼻间的,全是有益于妖怪修行的灵气。但多年战斗积累下来的本能还是让他瞬间感知到了这里的不平常。 “杀生丸少爷,这个地方真不愧是传说中的桃源乡啊,平静得让我都想在此终老了……”跟来的邪见闭上眼睛嗅着空气中弥漫的灵气,神情不知不觉一片沉迷。感叹的话音还没落下,身边传来的冷意让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邪见瞬间伏地,磕头不止,“小的什么也没想!小的什么也没想!” 然而,他预想中的惩罚并没有到来,耳边除了幼狐们的嬉闹声,再无其他。邪见战战兢兢地抬起来头,见自家清冷高贵的主子只留给他一个远去的背影,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顿时又双目含泪喊道,“杀生丸少爷——” 将跟班扔在那一片幼狐嬉戏之地,杀生丸顺着他感知到的气味来到天狐一族的族中祭地。目之所及,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这片拥有天狐一族最强结界的地方,所有的防御都被破坏殆尽。无数成年狐妖的尸体层层叠叠地堆在祭台之下,死去的狐妖们脸上无一不保留着生前惊惧之极的表情。 一片寂静之中,只有窸窸窣窣的咀嚼声诡异地响着。不多时,一具狐妖尸身的胸口处,钻出一只长着女人面孔的蜘蛛。只见那蜘蛛嘴中叼着副完整的狐妖肝脏,迅速地朝祭台之上爬去。随着这只蜘蛛的爬出,其他狐妖尸身中陆续爬出难以计数的、叼着肝脏的人面蜘蛛。 上了祭台之后,这些蜘蛛又仿佛被什么操控了一般,无比乖顺地一只接着一只爬进天狐族长雕像身前的巨壶中。直到最后一只人面蜘蛛消失,那巨壶便像是惊醒了某种意识般一点点缩小,直到缩成巴掌大小。 杀生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左手慢慢地握上腰间的爆碎牙,冷沉的声音从喉间溢出,“怎么,还不敢现身吗?” 话音落下,祭地之中,空气发生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从杀生丸头顶掉落下几片如墨般漆黑的羽毛,朝他的眼睛处飘去。站在原地不动的雪衣男妖举起爪子,倏地将羽毛撕得粉碎。 但犬妖的毒爪对这些细小的绒毛似乎没有十分的作用。 第84章 眼前忽然出现重影时,杀生丸惊觉这绒毛的毒性竟可致人眼瞎。在更多的羽毛袭来之前,凭借过人的耳力,他化出光鞭,冲羽毛来源处抽去。一种抽到了什么但又没有落到实处的感觉从指尖传来,让杀生丸心中一凛,几个闪转腾挪,犬妖完美地避开了羽毛的攻击。 站到安全的地方,杀生丸放下遮眼的袖子,用妖力强行治愈了眼睛处的毒。眼睛重新恢复正常视物的能力后,他抬眼向祭台处看去,只见天狐族长的雕像旁,一个背上长着对墨色翅膀的少年将装满人面蜘蛛的壶收入怀中。 “是他……”杀生丸眼睛微微睁大,这少年的出现着实让他吃了一惊。电光火石之间,一向聪敏的大妖怪心中闪过诸多猜测,他微微蹙起眉头,迅速拔出爆碎牙向对方砍去,刀锋过处,天狐族族长的雕像化为齑粉,那少年却抱着壶完好无损地飞在半空中。 这样鬼魅的身法,竟能躲开爆碎牙的一击。 “不愧是那人的式神。”杀生丸将爆碎牙收回腰间,哼笑一声,“没想到晴明的从属,竟然还有背叛他的一天。” “说吧,你如今的新主子究竟是谁?你们做这一切,究竟意欲何为?” 面对杀生丸的厉声质问,少年无波无澜,他定定地看着面前压迫感十足的大妖,一双深绿色的眼睛没有丝毫神采,淡淡的死气让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忽然,少年背上的翅膀动了一动,身后出现了巨大的五芒星印。五芒星印出,少年瞬间消失在祭地之中,只留下一片残破的妖狐尸骸。 这五芒星印,与当年那人所持之印一模一样,但是灵力却有稍许不同。难道……杀生丸忽然想到幼时胧月夜来到西国族地之后,父亲三言两语跟自己交待之事。若是那早就被封印进地狱的恶魂,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但是,在这其中,那只狐狸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一切千头万绪,冥冥之中,有种风雨欲来之感。又想到某个跟自己恶声恶气划清界限的女人,杀生丸闭了闭眼,正要转身离去,却不妨从那破碎的雕像之下传来微弱的呼唤声。 “杀生丸……” 听到这声音,清贵的雪衣男妖脚下顿了顿,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直到那底下之人颤巍巍地解除了最后一道结界,浑身是血地趴在祭台上,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杀生丸,阿苏君要借胧月夜的身体将那人的恶魂彻底带回此世……” 一阵风过,雪衣男妖已到祭台之上。低头看去,那说出惊人之语的狐妖却是生机丧尽,魂归黄泉了。杀生丸眯了眯眼,看到阴间使者现身时,便抽出天生牙劈下。瞬息之后,刚刚还死得彻底的狐妖长抽了一口气,一脸茫然地坐了起来。 “说你知道的事情,”天生牙被收了回去,爆碎牙又被架到狐妖的脖子上,杀生丸语气淡漠,“否则我不介意把你救回之后,再送你下一回黄泉。” “……”刚刚还对这只狗崽子有些许感激的天狐族长老瞬间被噎得半死,但性命被握在他人手中,哪怕这凌月家的狗崽子对他毫无尊敬之意,他也得忍气吞声。 “此事说来,恐怕要追溯到古神陨落的时代了。”狐妖长老叹了一口气,“我天狐一族与犬神一族,在上古时代皆为古神家臣,身负保护之责。可惜自从苇原之地人界兴旺,古神神力衰落,作为古神家臣,神明衰亡,家臣也会随之衰亡,两族族长为求自保,便有夺取神位之意。没想到在那一战中,神虽陨落,却也使我二族背负上灭绝的宿命。” “当年两族族长弑神,不惜破坏十握之剑的结界,没想到最后却是那样的结果。” “我对你们祖上那些恶心的旧事没有兴趣。”杀生丸不耐地打断了狐妖长老的叙说,“直接给我说重点。” “何必这样没耐心呢,杀生丸。”狐妖长老叹息道,“如今这一切因缘,都是当年之过。世间大祸将至,你分心听我老头子讲一点旧事,在将来未必不可助你一臂之力。” 杀生丸收回了架在狐妖长老脖子上的刀,双手笼入袖中,居高临下的模样倒有了些早年间桀骜不驯的少年之气,“你说。” 见这凌月家的崽子解除了对自己的威胁,狐妖长老默默地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族一向通晓预言与诅咒之术。在那之后,当时的族长耗尽妖寿,终于为两族存亡窥得一丝天机。当年预言显示,族中祭司之女将生下延续两族荣光的孩子,可是与此同时,她也会诞下灭族的祸根。” “当年族中长老不知这预言会应在何处,便将葛叶逐出我族,只暗中派遣族人监视。后来,葛叶与人类生下那半妖,族中百世图卷有所反应,这才知道,吾族之祸竟应在此处。” “那时吾族长老用计除了那半妖,本以为灭族之祸就此避除。不想那本已被封印进黄泉之国的恶魂竟然还能利用葛叶的一丝执念,让我族后辈生下阿苏君这个容器。” 听到这句话时,杀生丸一双金眸半眯起来。 “阿苏君虽自小展现出强大的天赋,但那不过是恶魂所施障眼法。没想到这么多年,我们竟然都被瞒了过去。”狐妖长老一脸痛惜,“不知何时起,阿苏君被那恶魂诱惑,不仅将玉藻前释放出世,竟还将我族至宝百世图卷双手奉上,如今甚至干出了残杀同族,为那恶魂输送生机之事……” “他们要如何利用胧月夜?”杀生丸一针见血地问道。 第85章 “让阿苏君与胧月夜结合,身负两族血脉,拥有强大妖力的她,可以给那恶魂孕育出最完美的肉身。”说着,狐妖长老听到了一声轻蔑的嗤笑。 他抬头看向身前这个清冷的男妖,只见杀生丸慢慢地勾起嘴角,说了一句,“还真是……下流卑贱之徒。” 若是邪见此时在旁,便会知道自家主子已经到了怎样暴怒的边缘。但在狐妖长老眼中,凌月家的这个狗崽子只是听完他的叙说之后,不屑地离开此地,好像来他天狐族地,不过就是为了确认幕后之人而已。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狐妖长老目送着杀生丸的背影,想着当年族长所说未来之事,喃喃道,“说不得,这世间一线生机,就在你与胧月夜手中了。” 第51章赴局 甲斐国。 自足利家统治以来,这里也曾有过一段安稳的好时光。然而被武田家夺取了统治权后,兵戈不断,让隐匿在暗处的妖怪们纷纷踏入人类地界。国土之内,魑魅魍魉横行,随处可见被吃掉的人类尸骨,仿若地狱图景。 岐阜城外,山脚下武田家的军队屏声静气地列队,乌压压的人群在旷野之中如黑铁般,护卫着这座新建的大名城。正是黄昏,空寂的平原向远处延伸,不见绿草虫鸣,只有硬结的黄土托起残阳如血。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一个端着火枪的小兵忍不住动了动。沉重的盔甲让他额头上冒出了一点汗,顺着鬓角流了下去,停在下巴处,却突然被一阵风吹散。 这阵突然而来的风让他感觉到空气中的震颤。起先只是轻微的震动,接着,那震动由远而近,带起了漫天的沙尘。他睁大了眼睛,头一次上战场就让他看到了此生最为恐怖的景象。无数的妖怪裹挟着瘴气而来,所到之处只剩下一副副被啃噬干净的盔甲。巨大的青鬼大踏步地逼近,那越来越近的狰狞面目,让他害怕得已经忘记开枪,只好睁大眼睛看着青鬼向他伸出爪子。 就在他的视线被鬼手占满,脑子一片空白之时,一道蓝光闪过,横冲直撞的青鬼顿时消散在空中,仿佛刚刚那可怖的压迫感只是他的幻觉而已。小兵瘫软在地,他抱着枪勉强撑住自己,抬头看去,只见人类和妖怪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鸿沟,黑而深,像是被大火烧出来的。 鸿沟边缘处,一个女人突兀地出现在他们中间。 这个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女人背对着武田家的军队,只留给他们一个金发白衣的背影。对面,领头的黑天狗轻蔑地调笑着她。 “哪里来的美人,战场可不是你这样娇滴滴的姑娘来的地方。若是仰慕本将军的风采,可以去后方等着,等我取胜之后再来疼爱你,哈哈哈……” 黑天狗调戏的话引起了妖怪军队的骚动,一时之间,戏谑的口哨声、嘲笑声充斥了半边战场。 然而,被调戏了的女人只是半抬眼眸,喜怒不辨地看了眼面前仰头大笑的黑天狗,举起右手,打了一个响指,形似莲花的业火便瞬间烧尽了半数妖怪军队。 黑天狗狼狈地飞到半空中,躲过业火的焚烧范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弄得七零八落,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我可是曾经得罪过你?” 被对方的妖力震慑到的黑天狗终于收敛了那副轻蔑的情态,试探地问道。 “西国,胧月夜。”女妖淡声说道,“你未曾得罪我,但今天这岐阜城你却是攻打不得。” “凭什么?!” “凭我在这里。”女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绣满紫藤花样的衣袖,“不想死的话,我劝你最好马上滚蛋。” 黑天狗怒火中烧,然而对方此刻释放出来的大妖怪的威压让他本能地不敢轻举妄动。衡量了片刻,他咬咬牙,向剩余的部下吼道,“走!” 铺天盖地的妖怪就这样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还没有从刚刚的战斗中醒过神来的人类士兵们看着这个女人转过身朝他们走来。那超出人类认知范围的美丽和一个响指便消灭了半数妖怪的力量,让他们心生恐惧。于是,哪怕胧月夜并没有向他们表现出攻击性,人类的将领还是急吼吼地命令士兵们重新列队,将枪口对准了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妖。 看着这些严阵以待的士兵,胧月夜轻叹了口气,喊了一声,“红莲。” 但空气中没有任何波动。 胧月夜无奈扶额。 人类将领见状,赶忙抓住这间隙,叫道,“开枪!” 数以千计的子弹向金发女妖飞去,她却站在原地岿然不动。能瞬间杀死妖怪的特质子弹飞到离胧月夜还有一寸远的地方,仿佛被什么阻挡了似的,纷纷散落到地上。这奇异的景象令士兵们心中的恐惧进一步放大,甚至都不需要将领的命令,他们下意识地就要向面前的女妖连续开枪。 但这一次不等他们扣下扳机,这些人类士兵就已经动弹不得。他们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绳索禁锢住,手脚扭曲成被绑缚的姿势。 一个巨大的法阵在士兵们脚下出现,五芒星印散发着阴阳师的灵力。 “秋水,禁。” 随着咒语声出,一个身着青色狩衣的男子出现胧月夜身旁。 “红莲,这就是你说的要保护我?”胧月夜抄手斜睨着男子,语气中带着三分任性三分嫌弃,“再慢一步,你家小姐就要被射成筛子了。” 第86章 “但是你并没有变成筛子。”眉须皆赤却不减英气的男子面瘫着一张脸,不紧不慢地指出了这个事实。 “这么多年不见,倒变成了个不解风情的老头子。”胧月夜嘟囔了一句,也不管红莲什么反应,径直走到一个小兵面前。 “红莲。”胧月夜转头示意,眉须皆赤的男子面无表情地上前给那个小兵解了咒。 “不要杀我!”小兵抱着头闭眼瑟瑟发抖,“我的肉不好吃!” “谁要吃你的肉?”胧月夜好笑地拍了拍这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兵,从怀里掏出一张拜帖,递了过去,“我找你们领主有事,烦请递交一下拜帖。” 抖了半天都没有自己预想中被啃噬的疼痛,反而听到这样礼貌的请求,小兵有些懵。他慢慢地放下手,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跟前伸着一只素白的手,托着一张只有人类贵族交际时才会出现的精致拜帖。顺着这只手向上看去,一张美得无与伦比的脸放大在自己眼前。这金发女妖生着一双蓝眸,带着笑意,比他在家乡时看过的仲夏天空还要澄澈。 小兵不自觉看呆了。 “帮我个忙?”胧月夜见小兵定定地看着自己,于是又将拜帖朝前递了递。 小兵倏地脸红了个透,他迅速地拿过拜帖,连滚带爬地往城内跑去。顺着对方离开的方向,胧月夜向这座名声在外的城池看去。城池上空,那混杂着人类邪念的阴阳师灵力让她不禁皱了皱眉。 原本是想要回京都旧城去寻找天海一脉询问晴明留下的有关诅咒的术法,没想到在半路上竟看到人类军队四处猎杀妖怪,捕捉半妖。为保护那些从未侵犯过人类地界的弱小妖怪,胧月夜与那支军队交了手,竟差点被那子弹打伤。 那子弹,是由天之真名井中的净水制成。而那处上古神迹,除了自己,就只有兄长才知道位于何处。 “红莲。”胧月夜低声唤道。 看着这个面瘫着在自己面前低眉垂首的男人,胧月夜心中一闪念,有什么好似快要被抓住,但又很快地溜走了。 这个晴明座下灵力最强的式神,在她幼年时光中,扮演了师父兼兄长的角色。每当晴明外出,阴阳寮中,就是红莲填补了那些空白的岁月。当年平安京一战,他已经随着晴明一起消散在京都街头。可是,那天她不慎被子弹打中的时候,这个早就被所有人认为灰飞烟灭了的式神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帮她护着那群妖怪逃离了人类的猎杀。 也是他,在她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的时候,沉默着拍着她的背,等着她发泄完积攒了几百年的情绪,才慢慢告诉她,自己是怎么突然从一片虚无中醒来,又是怎么感应到和晴明之间那若有若无的契约的。 “红莲,你说兄长他……真的可能还活着吗?”胧月夜看着从城内急匆匆骑马出来的领主,喃喃道。 “我不知道。”红莲依旧面瘫着一张脸,“自醒来后,我只记得一个使命,就是保护小姐你。” “算了,”看着这个失去了平安京时风趣之姿,只剩下一副空壳的式神,胧月夜想要接着调戏他的心情落了下去,只余一片沉痛。她低头一笑,再抬首时已是一副壮士断腕的决绝,“就算是个等着我跳进去的陷阱,我也得去看看结果才能甘心。” 武藏国。一支上百人的军队包围了枫之村。领头的队长骑着马在被捆缚住的村民之间逡巡,平淡的声音里满是威胁。 “还不肯说吗?那个半妖还有巫女究竟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要是再不坦白的话,就一个个来。” 说着,队长一抬头,示意手下推出一个少女,拿枪指着她的脑门,“我数到三,如果你们还是不打算说的话,那么这小丫头的命就归我了。一、二、三——” 一道绿色光鞭破空而来,指着少女脑门的枪被抽了出去。少女抬头望去,惊喜大叫道,“杀生丸大人!” 强大的妖气随着银发犬妖的落地,击倒了在场的所有人。这恐怖的威压让队长趴在地上大喊,“列队!列队!用火铳!”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百人小队手忙脚乱地将子弹上膛,纷纷对准这忽然出现在枫之村的大妖怪。用净水制成的子弹向杀生丸射去,又被杀生丸一道光鞭尽皆拦下。 “再射!不准停下!” 百人小队不断地朝杀生丸开火,枪林弹雨之下,一块被光鞭击碎的弹片擦过他的脸颊,瞬间将杀生丸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腐蚀了一小块。 面无表情的杀生丸抬手擦了擦伤处,只见碰到伤处的手指也有了轻微腐蚀的痕迹。他蹙了蹙眉,杀气凛然地看向那群还在朝他开枪的人类,身形一闪,便将那叫嚣着的百人队长拧断了脖子。 这一下让在场所有人都吓得瘫软在地。上百士兵连火铳也顾不上,屁滚尿流地逃命去了。挣脱了束缚的少女兴冲冲地向大妖怪跑去,却不防死角处一个没来得及逃走的士兵端着枪瞄准了她。 “铃!” 杀生丸护住少女的同时,半空中飞下来的锁链缠住了士兵的火铳,将这武器夺了过去。一个背着巨大镰刀,骑着双尾猫妖的少年降落下来。他从猫背上下来,单膝向杀生丸跪下行礼,“杀生丸大人。” 还不等杀生丸说话,少女就像颗炮弹似的冲进了少年的怀中,“琥珀,我好想你!” “铃。”琥珀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了。” 第87章 少年少女久别重逢的情绪平复下来,才想到一旁默然不语的杀生丸,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杀生丸大人……”铃有些脸红地喊着大妖怪的名字。 “犬夜叉在哪里?”恍若未见眼前少年和少女的羞涩,杀生丸直接开口道。 被杀生丸一问,琥珀才想起来正事。 “请您跟我来。” 森林中,弥勒和珊瑚在结界边缘处守着,夫妻二人面色忧虑。 “犬夜叉他——”珊瑚犹疑着开口,“他不会以后都这样了吧?” “很难说。”弥勒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事情,“那些子弹的力量,不像是这个时代阴阳师能拥有的,没想到对付妖怪竟然这么有用。要不是犬夜叉还有一半是人类,恐怕那天他就要命丧士兵之手了。” “可是为什么各地大名对突然这么集中地猎杀妖怪和半妖?”珊瑚皱起眉头,“从前驱魔师行当也只是去清除那些骚扰人类生活的妖怪而已。像这样大范围的猎杀,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有目的的战争。” “我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这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一切……”弥勒沉沉地叹气,想到还未长大的儿女和重伤未愈的好友,心中阴云愈甚。 “姐姐!” 说话间,琥珀的声音远远传来,只见云母驮着琥珀和铃,伴在杀生丸身边朝他们飞来。 “琥珀。”待几人落地,珊瑚弥勒二人紧走几步上前,“你们怎么来了?” “枫之村被军队包围了,幸好杀生丸大人解救了大家。”琥珀三言两语解释了来龙去脉,免得夫妇二人担心。 “杀生丸阁下,你也看到最近人类对妖怪的围剿了吧。各地的大名们忽然大量生产了一种能够直接消灭妖怪的武器,这武器的来源,不知你是否知道?”弥勒向杀生丸行了一礼,试探着问道。 然而大妖怪似乎并没有兴趣回答他的问题,四下打量了一眼,便直直走进弥勒好不容易布置起来的结界中。结界之后,幽深的山洞中,黑发红衣的犬夜叉半躺在戈薇的怀里,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怪不得四处都没有他的味道,原来已经虚弱得只剩下个人类壳子了。” 杀生丸抄手闲闲地站在洞口,欣赏着自家弟弟这副破破烂烂的样子。 “哥哥。”正专注地往犬夜叉眼睛处输送灵力的戈薇听到这句嘲讽,不禁抬起头来面带不满地看着他,“犬夜叉他是为了保护大家,才变成这个样子的。现在又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怪伤了眼睛,你又何必这么来嘲笑他呢?” 听到戈薇这句话,杀生丸眼神一肃,抬脚走到他们身边,半蹲下来,毫不温柔地伸出两根手指掰开自家弟弟的眼睛,那往日里散发着璀璨光泽的金眸此刻漆黑一片,连眼白都快要看不见了。 “原来如此。” 杀生丸收回手,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什么原来如此,你是不是有办法救犬夜叉?”戈薇见杀生丸如此情状,急切地问道。 但他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只抛过来一卷地图,便消失在山洞口。 “不想让他死的话,就带着犬夜叉去这个地方疗伤。” 第52章银雀 “戈薇!” 杀生丸离开后,珊瑚几人赶紧进结界中探查情况。一入山洞,就见戈薇捧着一幅地图发呆。“戈薇,这是?” 珊瑚走了过去,凑到戈薇身边一起观摩那幅地图。 “杀生丸离开之前,把这个给了我。”戈薇看着地图上一处印有白犬徽记的地方,有些出神,“他说,如果想要救犬夜叉,就去这个地方。” “这里是……” “这里是老爷一族的族地,没想到杀生丸竟然舍得让犬夜叉少爷去这里,看来是真心接纳他为自己的族人了。”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冥加忽然出声。 “族地?”闻冥加此言,众人皆惊。 “虽然老爷死后,西国势力逐渐溃散,犬族一众四处流散,但犬族起势的那处,有晴明留下的结界和杜树种子,这几百年休养生息,倒是将整个族群保存了下来。” “也就是说,杜树种子能够治疗犬夜叉的伤对不对?”戈薇快速地接过冥加的话。 “杜树种子是用来治疗银雀造成的伤害的……”冥加闭眼沉思,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跳到戈薇手背之上,“戈薇,你快跟我说说,犬夜叉少爷到底是被什么人弄成这样的?” “那天,犬夜叉被子弹击中之后,忽然出现了一个长着墨色翅膀的妖怪,带着一只壶将铁碎牙的妖力吸收了,而且那妖怪的羽毛会让人眼睛瞎掉——” “不是妖怪。” “不是妖怪?” “是银雀。”冥加脑门上冒出冷汗。 “银雀是什么?”珊瑚问道。 “传说中晴明的式神。”听着冥加和戈薇的对话,弥勒只觉得心中的阴云越来越重,“据说晴明座下有十二式神,各个都分有晴明的力量。银雀乃木将,他的羽毛含有致人眼瞎的剧毒,只有晴明所种的杜树能够治疗——可是,阴阳师死去之时,他的式神也会随之消散于天地。晴明不是早在几百年前就去世了吗?为什么他的式神会重现世间?” “这……”想到自己少年时代跟在斗牙身边的所见所闻,冥加难得面色凝重起来,“你们先带犬夜叉少爷回族地,有些事情我要去确认一下。噶谬——” 第88章 说着,冥加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现在怎么办?”看着默然不语的几人,珊瑚忍不住问道。 “琥珀,请你借云母给我。”戈薇轻轻地摸了摸犬夜叉的额头,下定了决心,“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当务之急,犬夜叉的伤最重要。至于其他的事——”年轻的巫女按下心中的不安,“我相信杀生丸他们会处理的。” 岐阜城内。 胧月夜坐在武田家平时议事的和室内,施施然捧着一杯清茶小口抿着。 见她这副不言不语的模样,武田家的领主心下转过好些念头,然后不阴不阳地笑道,“阁下此番前来,不知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与我商谈猎杀妖物之事?” “领主大人是担心我对人类出手?” 胧月夜放下茶杯,撩起眼皮看了这位武田家的领主一眼。 “你手中虽有天海僧正的手札,但终究非我族类。我又怎知阁下是站在人类这一边,还是站在妖怪那一边?” “人类与妖怪之间的战争与我无关。但领主阁下用来猎杀妖怪的武器我却不能不管。这天之真名井中的净水,不是人类的力量能够驾驭的。” 胧月夜一手支颐。斜斜地撑在茶几处,“ 领主阁下用这武器虽然短时间内实现了领土的扩张,但最近的形势,你也看到结果了。世间妖灵,除了天生地养的那一部分外,还有大量的妖怪是由人类邪念中诞生的。人类邪念不亡,世间妖灵不灭。争来斗去,最后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果。领主大人又何苦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美丽的女妖微微一笑,这散漫的姿态,说不出的风流,举动间让在场的人俱是心旌动摇。 然而武田家的领主面对这样的胧月夜,却越发警惕,只沉下脸来问道,“如今这猎杀之势已成,若是就此停手,我这岐阜城恐怕就要亡于妖怪的报复了。阁下这停战的谈判未免太过天真。” “所以我只是要让你交出那个为你制造武器,还有四处搜集半妖魂魄的凶手而已。”胧月夜直起身体,双眸半眯,眼中寒光闪过,“那些自人类邪念中诞生出的邪物我不管,山林间天生地长的精灵们,我可以说服他们从此远离人类地界,前提是领主你以后不再对他们进行围剿。但是只有这个家伙,我是一定要带走。” “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想必阁下的士兵在汇报今天战况之时,也将我的事情向阁下一一说明了。” “你——” 武田家的领主一手握拳,一副被胧月夜气笑了的模样,正要说些什么,忽见自己的近侍在角落里向他示意。于是他慢慢松开了手,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向这个他惹不起的大妖道一声“失陪”,便匆匆走出和室。 “小姐,我没有感受到其他式神的存在。” 武田家的领主走后,红莲忽然低声向胧月夜说道。 “无妨。”胧月夜低头把玩着空茶杯,莹白的脸在烛火的光线下半明半暗,“我自有打算。” 一盏茶后,武田家的领主再次回到和室时,已经换上了迎胧月夜进城时的那副笑容,“实在抱歉,家中女眷有恙,不得不去处理。阁下所说,确实不无道理,只是我之忧虑,也万望阁下谅解。这样吧,今日天色已晚,阁下在我这岐阜城中小住几日如何,待我与家臣就此事商议之后,再给阁下明确的答复。” 说完这番话,武田家的领主讨好地向胧月夜笑笑,却见对方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直看得他心中打颤。 许久,胧月夜轻笑了一声,“也好。” 深夜万籁俱寂之时。岐阜城中最为秘密的一处地堡里,长着墨色翅膀的少年抱着一只壶走进了五芒星阵中。壶口被打开,连日来吸收的妖怪魂魄纷纷溢出,很快又像是被什么吸走似的,消失在阵中各个角落。魂魄消失后,阵中不同方位出现了震动,似乎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 一阵脚步声传来。 少年手中结印,五芒星阵瞬间消失。 “你收集的妖怪魂魄够了吧?”武田家的领主出现在地堡中,不耐烦地对少年说道。这个由芦道先生交给他的少年,整日死气沉沉,看一眼就教他浑身发寒。要不是顾着跟阴阳师的交易,他早就想用芦道先生给的子弹把他跟那些妖怪一起灭掉。 “还有两天。” 少年无波无澜地答道,那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语气仿佛被操纵着的活尸。 “两天之后你赶紧给我走。”领主焦虑地踱着步,“那妖怪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居然还跟天海僧正扯上关系。还有她身边那个奇怪的式神,居然能护着她避开所有子弹的攻击。这个女人我惹不起。芦道先生的法阵只能暂时将她困在城中,两天之后你要是还不走,我也保不了你。” 少年一双深绿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沉默得令人毛骨悚然。 “真是晦气。” 领主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芦道先生为什么突然要让那妖怪留下来,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当然是为了请君入瓮。” 清朗的女声在地堡之中响起。原本应该被法阵困在居室之中的胧月夜出现在他身后,吓得这武田家的领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你怎么会没被芦道先生的法阵困住?”领主哆哆嗦嗦地指着胧月夜。 但他完全被无视了。绣满紫藤花样的裙角拂过他的面颊,然后在少年面前停住。 第89章 “果然是你,银雀。” 第53章好戏 “果然是你,银雀。” 看着眼前无知无觉的少年,胧月夜叹道,“没想到昔日兄长座下的木将,竟做了他人的傀儡。” 面对胧月夜的叹惋,少年无动于衷,身形一动,便退到地堡中的西南方位。双翅一展,他的身后便现出五芒星印。 “红莲。” 见少年作势要逃,胧月夜唤道。 眉须皆赤的男子现出身形,双手结印。随着咒语声出,原本快要消失在五芒星印中的少年被迫重新现形。见自己无法通过阵法逃脱,便飞向半空,震落翅羽。 胧月夜不躲不避,直直朝少年冲去,利爪掐住他的脖颈,直接将少年从空中拽了下来。 巨大的冲击力让地堡中扬起一阵灰尘。尘雾散尽之后,只见银雀被胧月夜锁住喉咙,死死按在地上。 “没有用的,银雀。你大概不记得了,幼时兄长怕你的羽毛误伤我,曾经一碗一碗地喂我喝了那么多杜树汁液。你的毒对我来说不起任何作用。”胧月夜心绪复杂,“武田口中的那个芦道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成为他的手下?他借武田之手大肆猎杀妖怪,令你四处收集妖怪和半妖的魂魄,又故意留下这么多线索,引我前来,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和兄长究竟是什么关系……”胧月夜顿了顿,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墨绿色的双眸在胧月夜的逼问下动了动,似乎有了一丝光采。少年那一直死气沉沉的脸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期盼却绝望。银雀张了张嘴,声音极轻,胧月夜却清楚地听到了他说的话。 ——快走。 胧月夜心中一惊,待要进一步追问时,天生对危险的敏锐感知让她下意识地放开了银雀,就地一滚,躲过了身后的偷袭。 那刚刚还在瑟瑟发抖的领主坐在地上,双手按在一个机关上,面目狰狞,“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跑!” 室内,子弹如飞雨般射向胧月夜。即便身法灵活,在这狭窄的室内,面对如此密集的弹雨,胧月夜也渐渐吃力起来。 “红莲,你还在愣着干什么?!”见一旁的式神动也不动,胧月夜厉声喝道。 平日里即便反应迟钝,但在胧月夜真正遇到危机时,还是会迅速护住她的红莲,此刻却不知为何如泥胎木塑般,完全听不到她的呼声。 见红莲如此情状,胧月夜咬了咬牙,冒着被子弹打中的危险,直冲武田领主而去。这样硬拼的架势,让胧月夜的肩胛处被子弹打穿,白色的衣裳瞬间洇出大面积的血色。一道蓝色光鞭闪过,武田领主还没来得及从机关上撤走的手顿时被妖力斩断。 混乱的一切看起来终于结束了。 避开落在地上的弹壳,胧月夜一步一步走到满地乱爬的武田领主跟前。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武田家的领主不住求饶。 “我对杀你没有兴趣。”胧月夜语气平平道,“但你若是不交待那位芦道先生从何而来,此刻又在何处,那么我这爪子说不得今天也要沾点人血了。” “我说我说!”武田家的领主抱头哭道,“那阴阳师是半年前忽然来到岐阜城的,他……” “砰——” 地堡之内,突如其来的巨型法阵形成绞杀之势,带着净水的力量将胧月夜捆缚在地。刺眼的光芒散去,只见刚刚还一动不动的红莲维持着施咒的姿势。 “红莲!” 胧月夜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段时间虽然反应迟钝,但神智清楚的式神居然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背叛了她。 “果然,只要一涉及到晴明的事情,你就会失去理智。” 一道略带笑意的清雅男声随着五芒星印的光芒,出现在地堡之内。这个一身天青色直垂,只在腰间别一把折扇的男人,步履从容地走到胧月夜跟前,带着兄长般慈爱,叹道,“你看,哪怕是这样浅薄的请君入瓮之计,还是把你给抓住了。” “没想到竟然是你。”胧月夜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来,他们口中的芦道先生就是你了,阿苏君。堂堂天狐一族的祭司,竟舍得扮作你们最看不起的人类阴阳师,就为了这个局——”说着,胧月夜心中闪过一念,诧异道,“这些妖怪的魂魄都被用来复活十二式神了对不对?!” “这是自然。”阿苏君看起来心情极好,颇有闲情雅致地回答道,“晴明座下这十二式神,当年也是让他堪比半神。谁不想拥有这样的手下呢?” “你从何时布的这个局?”胧月夜怒道,“兄长魂魄明明当初已经消散,若非主人还留存神念,就算你收集再多的魂魄,也无法召回式神——你究竟对兄长干了什么?!” “胧月夜,你的问题这么多,怎么都不问问我把你诱到这里干什么来了?”阿苏君蹲了下来,抽出折扇,一下一下地敲着自己一边脸颊,露出如顽童般的恶意,“晴明和斗牙这两个老家伙,还真是把你教得不知世事。” 看着胧月夜明显被激怒的神色,他像逗弄到小女孩似的笑了起来,“可惜,就算你想问我,我这会儿也不想回答了。” “既然到了这里,你就安心地睡一觉吧。” 说着,阿苏君两指夹着一枚青玉摁在胧月夜额头,金发女妖顿时昏倒在他的怀中。 抱起这个同族的表妹,阿苏君志得意满地看了眼已经被红莲控制住,变成傀儡的武田家领主,“吩咐下去,十日后岐阜城少主要跟一个叫胧月夜的女妖大婚。记住,在猎杀那些妖怪的时候,把这个消息也传出去——这岐阜城内,是时候上演一场好戏了。” 第90章 “是,主人。” 在场一人两式神机械地应道。 甲斐国边境。 用妖力击溃了一支人类军队后的杀生丸站在战场边缘,沉默地分辨着风送过来的消息。胧月夜的味道进入这个人类国家之后,就变得若有若无,而这个国家对妖怪的猎杀尤为厉害。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颊上至今还没有好全的伤,杀生丸那双金眸越发肃杀。 “杀生丸大人,我们、我们可否跟随您……”被救下的山猫一族小心翼翼地跪倒在杀生丸身前,向这位实力强悍的西国大妖乞求道。 “我没有兴趣。” 杀生丸淡淡回道,抬脚便要离开战场。 “可是,在这甲斐国我们实在无处可去了!”山猫一族的头领五体投地地拜倒,“甲斐国的领主不知道从哪里得来这专克妖怪的武器,在这里生活的妖怪们几乎被他们扫荡干净。剩下的妖怪要么去了地方投奔别国势力,要么只能东躲西藏。我们山猫一族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如今族地都被毁个干净,如果不是大人您及时解救,恐怕连剩下这点族人都保不住。” “如今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叫胧月夜的女妖,听说曾在战场上一个响指就灭了半数魑魅魍魉,近日又听闻那女妖将和甲斐国的少主结婚。有这样一个完全站在人类那边的妖怪,我们这些在甲斐国的妖怪就是板上鱼肉。与其这样等死,不如跟随杀生丸大人您全力一战!” 山猫族首领慷慨激昂的发言似乎并没有打动这个冷清的西国贵公子。他半闭双眸,仿佛已神游天外。直到听到那个让他连日来心绪起伏不定的名字。 “胧月夜?” “是,那个女妖听说也是从西国过来的,却背叛了我们妖族的身份!”山猫族首领恨声道,“大人,这样帮着人类屠杀妖族的叛徒,哪怕拼上我山猫一族所有性命,也定要将她斩于刀下——” 话音未落,山猫族首领便被杀生丸一把掐住脖子。 “杀生丸大人,为何——咳、咳……”首领脸憋得青紫,在这窒息的感受中,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被他们视为妖族叛徒的胧月夜大概跟眼前这个同为西国大妖的贵公子有什么关系。 “她的命,还轮不到你们来支配。” 杀生丸在山猫首领快要闭过气时,将他顺手一扔,凛声道,“那领主的都城在何处?” “东、东北方向的岐阜城。”山猫首领颤抖着回道。 “岐阜城——” 杀生丸一字一句地念着这个地名,冷笑一声,化作光团消失在战场上。 见大妖远去,一只母山猫手忙脚乱地跑到首领身边扶起他,帮他顺气。 “阿钿,”首领握住妻子的手,“我们要赶快带着剩下的族人离开甲斐国。” “为什么?” “我没想到,这西国来的犬妖竟然跟那个胧月夜是一伙的。要是他们两个都站在人类那一边,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着被灭族。” “可是……”母山猫细细想着刚刚的情景,犹疑道,“我看那位大人倒像是被激怒,一副要去抢婚的架势……” “不管他是去抢婚还是去干嘛,总之现在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山猫首领沉声道,“现下的形势,走为上策。” 第54章疯子 岐阜城中处处张灯结彩,一副要举办盛世婚礼的架势。人类与妖怪的婚礼,虽然在这个时代听起来惊世骇俗,但武田家的权柄让周围的城主们并不敢多言,只老老实实派家臣送来贺礼,自我催眠这就是一场平常的世家联姻。 城中领主的居室内。 阿苏君听完手下汇报的消息,一转脸就看到一旁坐着的胧月夜在冷冷地盯着他。 “胧月夜,我劝你最好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毕竟我们可是即将结婚的夫妻。”阿苏君凑过去,笑眯眯地说,“虽然你生起气来也很可爱,但我还是希望能够看到新娘子幸福的笑容呢。” “玉藻前复活之事,是你的谋划。”无视阿苏君这一番调笑,胧月夜冷不丁地开口,“从两百年前,你就开始在下这一盘棋。从四魂之玉,到玉藻前,再到兄长的式神,阿苏君,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就这几天时间,竟然就能把前因后果想到这个地步,还不算太天真嘛,胧月夜。”阿苏君抚上动也不能动的胧月夜的脸,“你之前不是猜测过我与你最在乎的兄长之间的关系,那现在不妨接着猜一猜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呵,堂堂天狐祭司,总不会自降身价声称自己是半妖的转世吧。”胧月夜嗤笑道。 “猜对了一半。”看着胧月夜骤然睁大的眼睛,阿苏君笑容愈甚,“因为这份血脉渊源,我在天狐族中,可很是吃了些苦头呢。说起来,幼时我与你还有杀生丸一同在出云野修行,杀生丸那小子,仗着自己是斗牙和凌月姬的孩子,居然敢那般藐视我。这份心情,我可从来一刻都不敢忘。” “难道你有什么值得杀生丸重视的地方吗?凭你动不动故意向凌月大人诬陷杀生丸伤害了你?还是凭你如今这般只会阴谋诡计的手段?”胧月夜冷笑道,“不要让我发笑了,就凭你这样的资质,还敢妄称兄长的转世,恐怕顶多也不过就是一具空有兄长三分灵力的躯体罢了。” “你——” 时刻保持清风朗月姿态的阿苏君罕见地出现了怒意,但很快想起什么似的,转怒为笑,“罢了,随你如何嘴犟,这场策划了两百年的大戏,现如今该落幕了。不过,在落幕之前,我可是给杀生丸准备了一份大礼。” 第91章 “你?!”胧月夜惊疑不定。 “我把咱们要成亲的消息传遍了甲斐国。据说此刻杀生丸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阿苏君撩起胧月夜肩头的金发轻嗅了下,迷醉般地说道,“胧月夜,听到他为你而来,开心吗?我可是精心设计了好几道关卡,必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你这个疯子。”胧月夜低声道。 “疯吗?我倒是觉得自出生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畅快。”阿苏君放声大笑,随后伸出两指摁住胧月夜的额头,“为了让这幕戏更精彩些,胧月夜,你可要好好地演出啊……” 山脚下。装满了净水子弹的火铳俱被折成两段,七零八落地散乱在地。被强大妖力吹翻在地的士兵们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受了伤依然能够以一敌万的俊美犬妖,想要逃跑却腿软得挪不动路。所有人心里只剩下等死的绝望。 但这一路拼杀而来的大妖怪目不斜视地走过他们,仿佛他们只是一群挡路的蝼蚁。 从甲斐国边境到这岐阜城下,解决了一波又一波对他围追堵截的军队,杀生丸的肩背已经有好几处被子弹贯穿的伤。左臂上,因红莲助阵而被人类士兵偷袭成功的伤还在流血。然而,他站在城门处,依然是一副清冷卓绝的贵公子模样。这样的伤势甚至都不能让他皱一皱眉头。 看着眼前以精铁制成的城门,杀生丸抽出腰间的爆碎牙,只一刀,便轰碎了这武田家几代人的心血。 硝烟散去,城门后,一个身着暗红铠甲,双手撑着一把长刀的熟悉身影出现在眼前。 “哟,杀生丸。” 行舟歪了歪头,带着戏谑的笑意向杀生丸打着招呼。 “是你。”金眸划过一丝嘲讽,杀生丸看着于他而言勉强能称为故人的酒吞童子,淡声道,“没想到盘踞一方的大妖,竟然落魄到了给狐狸看门的程度。” “你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行舟笑道,“也不知道那狐狸哪里想来的狗血剧本,你竟然还真来了。”他上下打量了眼手臂还流着血的犬妖,一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神色,“不过你确定要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去英雄救美?虽然我一直很想跟你真正地比拼一场,但现下这般,总让我觉得胜之不武。” “要战便战。” 不想再听对方的废话,杀生丸冷哼一声,一刀挥向行舟。 两只大妖的战斗对岐阜城来说简直就是巨大的灾难。才一会儿,外城的城墙便被毁得干干净净。四处都是被妖力砸出的大坑,平民居住的房屋一间间地坍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四处逃窜,在来不及躲避砸下来的横梁时,又被正在战斗中的犬妖用尾巴卷起,扔出城外。 “没想到昔日从不把人类放在眼里的杀生丸少爷竟然也有主动救人的一天。”行舟一边格挡杀生丸的刀锋,一边调笑道,“这可真不像你的作风啊——在战斗中分心,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行舟将妖力运集在刀锋之上,大喝一声,“破军,斩!” “爆碎牙!” 刺眼的强光迸发在刀锋交接之处,双方的奥义冲垮了岐阜城内城的防御。这不顾一切的死斗让两只大妖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杀生丸单膝跪地,一手撑住名刀,肩胛处犬齿状的护甲被行舟那一招击得粉碎。银发散落在双肩,掩住了嘴角处的血迹。 只见另一边,风流佻达的酒吞童子已是一副丢盔弃甲的模样。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想不到有了刀之后,你倒是不可同日而语了。”行舟头发散乱地拿刀指着杀生丸,眼中出现了兴奋的战意,“这让我想要认真地跟你比一场了。” “我今天没兴趣跟你比。”杀生丸一步步朝前走去,“让开。” “可是我偏要跟你比呢——”行舟红眸一眯,举刀向他挥去。 “我叫你让开!——听不懂吗?!” 杀生丸周身的怒意和战意随着爆碎牙挥出,竟将行舟震飞到十米之外。 这样霸道的力量,让身经百战的酒吞童子心中出现了一丝久违的害怕。 一刀过后,杀生丸再也克制不住,爆碎牙再次被插入土中。一路行来不改风姿的贵公子有些脱力地弯腰吐出了一大口血。 就在这时,细小的羽毛纷纷掉落在杀生丸四周。那澄澈清冷的金眸顿时一片黑暗。 “主人吩咐,杀了他。” 银雀飞舞着一双墨色翅膀,在半空中向行舟下命令。 然而,听到银雀这话之后,行舟却将手中妖刀收回腰间,一副混不吝的姿态。 “你家主人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行舟鄙夷道,“无甚本事,尽会耍这些阴谋诡计。别忘了,我可不是你这样的傀儡。想杀他,就自己动手。我可没什么兴趣趁人之危。” 说罢,行舟便运气妖力离开了岐阜城。 废墟之中,一妖一式神静默相对。 杀生丸直起身体,将爆碎牙指向半空中面无表情的少年,“不想死的话,就让开。” “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鼻子可没失灵。” 被威胁的少年呆呆地飞在半空中毫无反应,直到他耳朵里传来一道清雅的男声,“回来吧,银雀,让杀生丸过来。” 于是银雀身形一动,消失在五芒星印中。 内城之中,城主所居住的庭院,看不到前来庆贺的周边大名家臣,甚至往日熙熙攘攘的仆从此刻也不见踪迹。庭前枯山水白惨惨地反射着日落的残影,一派死寂。 第92章 换上一身纹付羽织的阿苏君施施然跽坐在垫子上,看着一身血迹的杀生丸踏着一地碎金走了进来。 “你还真是命大。” 阿苏君一手拿着折扇,敲打着另一只手心,“没想到这天之真名井的净水,加上酒吞童子的武力,都没能弄死你。可惜了,我还想用你的血来装点我跟胧月夜的这场婚礼。” “她在哪里?”杀生丸冷声问道。 “这个嘛——”阿苏君嘴角勾起一道诡异的笑容,“自然是因为你破坏了我们的大婚,她决定要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 阿苏君话音一落,一道利刃刺向杀生丸的脖颈。 犬妖闪身躲过,灵敏的鼻子闻到了他牵挂的味道:“胧月夜?!” 对方没有应声。没有刺中杀生丸的利刃飞回胧月夜手中,散着幽幽蓝光。身着白无垢的女妖双手各持一把短剑,杀气腾腾的样子与她这身温柔娴静的新娘装扮相比,十分违和。 “啧啧,差一点点。”阿苏君移动了下位置,坐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室内的红莲身后,仿佛欣赏一出傀儡戏般点评道,“胧月夜,这用你的牙齿打造成的燕返剑,看来还用得不怎么熟练嘛。” “胧月夜,你要投靠这只利用你的狐狸吗?!” 躲避着她的攻击,杀生丸怒声问道。 胧月夜似乎已经沉迷在战斗之中,丝毫没有听到杀生丸的质问。只在少年修行时比试过的二人,此刻竟像生死仇敌般搏斗着。然而,如果此时杀生丸的眼睛能够视物,便能看见眼前一副诡异的景象——胧月夜神情麻木地挥舞着双剑,那双美丽的蓝眼睛却不断地流着泪。 坐在场边的阿苏君慢悠悠地扇着扇子,不时出声指点几句,告诉胧月夜对方的空门在何处。这让杀生丸本还在流血的手臂又添了好几道新伤。但此情此景,再莽撞的妖怪也觉出不对来了。杀生丸故意露了个破绽,让胧月夜直刺自己的面门,另一只手却无声无息地扣上了她的手腕。毒华爪一出,便缴下了对方的武器。 “胧月夜,清醒一点。” 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也听不见对方的声音,杀生丸心中那根担忧的线愈发绷紧。他将那纤细的身体扣进怀中,不顾她的挣扎,一手扬起,想要打晕对方。但就在此时,一把被扔在地上的短剑悄悄飞起。 “燕返,灭!” 随着胧月夜的嘴唇翕动,那被打落在地的燕返剑直直地刺入了杀生丸的胸口。 第55章埴山 短剑穿过胸口的那一瞬间,杀生丸一向清明的头脑中罕见地出了茫然的空白。 他扣住胧月夜双腕的手紧了紧,最终无力地垂了下去。随后,这在战场上从未有过败绩的西国犬妖,如玉山崩颓般倒在了胧月夜的怀中。 和室之中,一片静寂。 阿苏君站起来身来,一步一顿地走到胧月夜身边,仿佛不敢相信一样,伸出扇子戳了戳杀生丸的后背。这从小到大都不会掩饰对他的厌恶之情的犬妖,此刻竟然只能任他戳弄。 阿苏君的扇子倏地掉到了地上,他那清风朗月的脸上笑意一点点放大,最后变成了一副扭曲而疯狂的表情。 “死了……终于死了!!哈哈哈!!!!” “胧月夜,你不愧是我这出戏里最完美的女主角!不枉我精心设计这一场互相残杀的好戏!” “杀生丸这样清醒地被你背叛,被你杀死,痛苦吗?”他掐着胧月夜那张流着眼泪却面无表情的脸,口中吐露着残忍的恶意,“你一定很想随他而去吧?你的灵魂一定在绝望地哭嚎吧?可是怎么办呢,我亲爱的妹妹,你以后只能这样活着,看着自己成为我的妻子,为我生下这个世界的王!” “不……” 几不可闻的声音从胧月夜的喉间发出,她的嘴唇颤抖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这样轻微的变化被阿苏君捕捉到了。处于全盘胜利的得意,让他好心情地侧耳过去,“胧月夜,你是想向我求饶吗?看在你这样可怜的份上,我倒是可以让你永远保持着这副样子,永远都不必清醒地面对你杀了杀生丸的现实……” “不要!” 伴随着绝望的嘶吼声,胧月夜额头上的青玉竟被震成碎片,从她的体内剥离出来。属于犬神一族的妖力急剧地暴动了起来,瞬间形成了巨大的光团,将这和室内的一切器物都震得粉碎。 光芒散去,一只体形巨大的金毛犬妖出现了。它暴怒地一爪子将还在呆愣中的阿苏君拍得五脏移位,然后低下头衔住杀生丸破损的身体腾空而去。 …… 埴山。 这是一处只流传在妖界传说中的上古遗迹。据说,创世之初,天神之女为使世间万物得以繁衍生息,不惜以身投海,化作一片海上仙岛。世间有史以来,许多妖怪都曾经尝试过寻找这片遗迹。但是从未有谁成功过。 但是今天,这隐于海上的仙灵之岛却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只巨大的金毛犬叼着一个血迹斑斑的银发男人从天空坠落,掉在山顶松软的土地之上。金毛犬浑身都是被雷劈过的焦痕,那一身柔滑光亮的皮毛一绺一绺地打着结,看起来十分狼狈。 岛上,开出了灵智的植物们好奇地交头接耳,窸窸窣窣地用一种上古的语言交流着: “那个银头发的好像要死了……” “他们看起来好可怜……” 第93章 “救救他们吧。” “快点,带他们去神女的心脏……” 不多时,两根巨大的藤蔓从高高低低的树木中间伸了出来,将昏迷的一人一犬捆缚,举着他们向山腰处游走。 直到前面出现了一株挂满金色卵形果实的巨树,藤蔓才停了下来。它将一人一犬放在树根处,然后贴上巨树的树干,散发出柔和的绿光。 巨树轻轻地摇动着,仿佛在回答着什么。绿光慢慢散去,藤蔓蜿蜒而上,在巨树的枝叶之间摘取了两枚果子,又小心翼翼地递到一人一犬的嘴边。 金色的卵形果实一贴上他们的嘴角,便化作汁液向口中流入。看到果实被吸收入腹后,两根藤蔓乖乖巧巧地立在一边。然而,等到太阳有些西斜的时候,地上这一人一犬却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一根藤蔓有些着急地绕着他们扭了几圈,随后贴上了银发男人的胸口,小心地敲打着他心脏所在的位置。在长久的等待中,那几乎没有了起伏的胸膛终于重新开始跳动,而另一边,金色毛发的巨犬在一片幽蓝的光线之中,慢慢地化作一个金发白衣的美人。 另一边。 经历过一场大战的岐阜城变成了一片废墟,城中的人类早已纷纷逃走,但并没有任何游荡在外的妖怪敢来占据这一片人类城池。无他,岐阜城中,几位法力强大的式神一直镇守在这里。 被胧月夜重伤的狐狸此刻躺在了地堡之中的法阵内,不管任何时候都要维持一副清风朗月做派的阿苏君,这会儿看上去却一身狼狈。那从来笑意盈盈的脸上全是冷汗,他痛苦地嚎叫着,但一动也不能动,似乎正在经受着世界上最为残酷的刑罚。 随侍在侧的红莲银雀二式神对阿苏君这样的境况却无动于衷。只见红莲双目肃然,从怀中掏出了一副卷轴,缓缓展开,赫然是阿苏君私藏起来的百世图卷。 “饶、饶了我。”感受到室内的灵力波动,阿苏君忍着锥心刺骨地疼痛,哆哆嗦嗦地开口道。 “目光短浅的蠢货。”卷轴之中,风华无限的男人懒懒道,“若非为了你那点浅薄的嫉妒之心,怎会让整个计划崩盘。我说过什么来着——若你计划失败,你只能乖乖地成为我的容器……” “不!我还没败!”阿苏君狰狞着面目嘶吼道,“我没败!那杀生丸受了胧月夜一剑,涂满了净水的燕返是我亲眼看着插进他心脏的!他活不了!” “就算他们逃走了又如何?以我狐族追踪之术,她只能落到我的手心!” “哦?” 闻听阿苏君此言,卷轴之中的男人来了点兴趣,他一手支起下巴,抬起那双似喜还嗔的眼,吩咐道,“红莲。” 得到主人示意的式神恭敬地将卷轴挂到地堡的墙上,然后以手结印,消除了将阿苏君困住受刑的法阵。 “罢了。”男人散漫地看着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阿苏君,没有任何怒意,却带给人新生恐惧的压迫,“看在你这副身体还有用的份上,这次就小惩大诫。若你之后还不能完成计划,就不要怪我不给你机会了。” “是。” 阿苏君恭敬地低头行礼,眼中划过一丝怨毒。 第56章根泉 杀生丸醒来之时,身为大妖的敏锐让他顷刻间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自幼年化形以来,从未有过的虚弱感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在一瞬间生出了巨大的恐慌和戒备。 眼前一片模糊,只有绿色的斑驳光影。鼻尖流淌而过的,是陌生而蓬勃的生命气息——还有胧月夜的味道。 “杀生丸,你醒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随后,胧月夜柔软的身躯扑入他的怀中,颤抖不已。 “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们已不在岐阜城。认识到这一点,杀生丸慢慢放松下来。 这周围的一切虽然陌生,但没有敌意。而胧月夜的身上有被雷电劈过的焦味,血液干涸之后的气味,还有…… 杀生丸抬手顺着她的身体慢慢摸索着,最后停在她的面颊之上。 “你哭了。” 淡淡的,却斩钉截铁的口吻让胧月夜怔了一下。明明他们上次分开的时候,还在吵架。明明在岐阜城中,他还被自己一剑捅入胸口,差点死掉。可是他没有任何责备之意,只是用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眼角,替她擦去那不断涌出的泪水。 这个傻瓜…… 胧月夜忍不住握住了杀生丸那只为她擦眼泪的手,低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傻。” 杀生丸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背,安慰地拍了拍她。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那些因为隐瞒和分歧而产生的争吵,在经历这样的生死之后,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 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等到胧月夜心中平静下来,杀生丸才抱着她坐了起来,开口问道,“你带我来这里,是不是受了伤?” “一点轻伤而已,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妖力减弱,要离开这里的话,只能靠你带我走了。”胧月夜苦笑了一下。 青玉碎掉那一刻,胧月夜化作巨犬原型,脑子里就只剩下了本能。她带着杀生丸逃离岐阜城,强烈的求生意志让她脑海之中全是幼年时晴明带她来过的埴山之地。顺着深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她在云端飞了三天三夜,却在接近这座海上仙岛时,遇上了以惊雷布成的结界。她已经记不得,当年晴明是如何顺利地解除此地的结界,带她顺利地登上埴山了。犬妖的脑子里只知道如果她不能赶紧穿过结界,自己带走的这个散发着同类气味的人就要死掉了。于是,她将杀生丸紧紧地护在腹部的皮毛之下,以妖身抵抗着足以消灭成千上万妖怪的雷阵,蛮横地闯了过来。 第94章 雷阵的力量让她损失了大半的妖力。穿过结界,到达埴山上空时,胧月夜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从天上摔了下来。即便如此,她也一直牢牢地将杀生丸护得密不透风。 “胧月夜……”杀生丸有些无奈地唤道,心知她不愿提起来到此地的千难万险,便岔开话题,“这里是什么地方?” “埴山。” “你是说——” “你想得没错。”胧月夜点点头,停顿了一下,还是把自己从杀生丸的怀中剥离出来,似是要逃避什么,抬眼转向还在守着他们的藤蔓,“幼时兄长曾有一次游历,那是我唯一一次跟随兄长出远门的经历。兄长走遍传说中的神迹遗址,只为解决他所卜出的灾祸。也是在那一次,我跟着兄长一起发现了天之真名井,以及这片埴山的所在。我这半年多游历在各国的寺庙之中,寻找土御门家的传承,想着或许能够发现一些兄长当年遗留下来的术法,可以破除玉藻前的诅咒。没想到,才到甲斐国附近,便看到人类用净水制成的子弹大肆捕杀妖怪。也是那个时候,我遇到了红莲……” “碰到那个男人的事情,你总是会失去理智。” 听到此处,杀生丸淡淡说道。明明只是一句陈述的话,却似乎包含了万千情绪。 “抱歉……”想到对方被自己捅的那一剑,胧月夜难免气弱。 “如果真觉得抱歉,就快点把伤养好离开这里。”杀生丸扭头朝向另一边,哪怕眼睛看不见,也还是一副清冷自持的贵公子模样,“丰云野上的老狐狸说,那狐狸与晴明的恶魂勾结在了一起,而你是他重新获得肉身的最好容器。” “你是说他——”胧月夜睁大了眼睛。 “不想被利用的话,就保持清醒,少做点莽莽撞撞的蠢事。”说着,贵公子从树下起身,抬脚就要走。 “杀生丸,你这是要去哪里?”见他如此,胧月夜有些错愕,担心地问道,“你的眼睛还没好全,这埴山上虽说无须防备任何生灵的攻击,可地形毕竟复杂——” “我知道。”白衣男妖有些冷硬地回道,但很快意识到什么似的,语气软了软,“不必跟来。” 话说到这一步,胧月夜便不好勉强。心知杀生丸想要自己待一会儿,可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隐约察觉了自己刚刚的话让杀生丸有些不快,但除此之外,他好像还有什么没有告诉自己…… 山间。杀生丸行走在草木葱茏之中。随着天色慢慢暗下去,一些形似萤火虫的精灵提着灯,好奇地围着这个陌生的俊美男人飞来飞去。黑靴过处,一丛丛铃铛形状的紫色花朵亮了起来,伴随着杀生丸的步伐,形成了一条小径,直到他停在一处瀑布旁。 “出来。” 杀生丸半眯双眸,冷沉喝道。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然后有些怯怯地停在了他身边。从来者的气味中,杀生丸分辨出了是守在他和胧月夜身边的藤蔓之一。 “为什么跟着我?” 听到杀生丸这句问话,藤蔓晃了晃身体,似乎有些开心的样子。它试探地蹭了蹭杀生丸的手指,见他没有动作,便大胆地往上触碰杀生丸额头的弯月妖纹。 “我叫藤。” 在杀生丸心中杀意浮现的那一刻,他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孩童的声音。 “你的伤太重了,神女的心脏只能把你的命救回来,没办法让你恢复力量。”藤的声音有些委屈巴巴,像小孩子检讨着自己的错误一样,“你不要不开心呀,还有办法让你恢复的。” 虽然看不见,但杀生丸的眼睛直直对着藤蔓的位置。他沉默着,直到周身凌冽的气息慢慢消散了些许,才不动声色地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啊咧?”藤蔓似乎被他的问题弄懵了,“我没想要什么呀。” “为什么要帮我?” “你们两个很好闻!”藤蔓说着,开心地晃了晃,“尤其是她,很让藤安心呢。而且,她很担心你!你要是恢复不过来的话,她又要哭了!” 这清澈单纯到有些愚蠢的话,让杀生丸脑中闪过某些记忆——那两个始终跟随他的,让他愿意去守护的…… “说说你的办法。” “你跟我来呀。” 见这好闻的男妖回应了它,藤蔓开心地往前领路,顺着瀑布往上,穿过更深的密林,他们来到一处洞穴外。 甚至不用进去,杀生丸也感受到了那里面的力量。 “没想到传说中能够增强妖力的根泉竟然真的存在。”杀生丸缓步进入洞穴,越往里,那力量的吸引就越大。这洞穴之中,温度比外面要高,耳边俱是水滴从石壁上滴滴答答流下来,最后汇入中间一潭池水的声音。 “原来你知道这里呀。”藤蔓兴奋地贴着他的额头晃了晃,“只要来泡两次根泉,你就可以恢复了。不过你现下妖力一丝也无,所以今天不能泡太久哦,等到月亮升到半空中的时候就得出来,不然你会死掉的。” “原来如此。” 凭着听觉和嗅觉,杀生丸精准地走到池边,正欲解衣,却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住,转身掐住一旁的藤蔓贴上额头,“出去。” “藤为什么要出去啊?”幼童的声音天真极了。 然而这次它没有得到回答,直接被这好闻的男妖揉成一团,扔出了洞穴。 第57章本能 第95章 月上中天的时候,杀生丸终于从根泉洞窟中走了出来。 被击碎的盔甲还没有修补好,但胸前白衣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洁无垢。绣着八重樱的振袖在风中扬起,凛然而矜贵。仔细看去,杀生丸那双金眸褪去了大半暗色,似乎已经快要恢复昔日的神采。 不需要藤蔓引领,他稳稳地走在回神女心脏的路上。恢复的部分妖力让他的五感变得敏锐起来,风传送着埴山上的一切信息,属于胧月夜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急切地在他耳中响起,直到离他还有五步之距才停下来。 那金发窈窕的身影朦朦胧胧地落入眼中,倒像是披上了一层月晕。他感受到了胧月夜的颤抖和激动,心下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她冲过来一把抱住,腰间牢牢地环上了一双素手。 她还是发现了。 杀生丸抬手拍了拍她,“我无事。” “我知道,”胧月夜闷闷地说道,“藤蔓们都告诉我了。” “很快,我们便可离开此地。”想到远在岐阜城的狐狸,杀生丸皱了皱眉,“胧月夜,那只狐狸……” “嗯?”胧月夜安静地听着,却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下文。 “胧月夜……” 杀生丸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的鼻尖萦绕着莲花的幽香,让他无法集中精神——这是胧月夜身上特有的气味,往日里总能让人心神清明的味道,这会儿却无端地让他有些躁动。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姑娘,那莲花的香气越发浓郁,使他低下头,贴着那洁白的耳垂,慢慢地滑下去,停在她发丝后面若隐若现的脖颈上。 “杀生丸……”感受到脖子上的痒意,胧月夜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你还好吗?” 贴着她脖子的犬妖没有回答。 滚烫的嘴唇在她的发丝和脖颈之间游移着,似是嫌弃发丝的阻碍,他竟然抬手将她肩颈处的头发撩开,然后张嘴叼住她颈后一小块细腻的皮肤,伸出舌头来舔了舔。 轻微的痛,恼人的痒。 胧月夜浑身像触了电一般抖了抖,她惊得推开了抱住自己的犬妖,抬头一看,那张美得澄澈的脸上此刻泛着潋滟的红,显得妖异无比。 “杀生丸!”胧月夜一手扶住他,一手向他的额头探去,“你在发烧!” “我没有。”杀生丸轻喘了一声,但很快就克制住了。他将胧月夜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拉开,将她推离自己,有些踉跄地向后走去。 “你在逞什么强?!” 胧月夜跟在杀生丸身后,提高了声音想要制止,却被他冷厉地喝住。 “离我远点!” 杀生丸转身瞪向那个朦朦胧胧,时刻都在挑战他神智的身影,“不许跟过来!” 胧月夜一时怔在原地,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好好的为何行为突然如此怪异,等她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经没有了杀生丸的踪影。 山腰的瀑布底下。杀生丸散乱地坐在了树下,巨大的绒尾随意地铺在地面。他闭眼仰头,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喉结急速地上下滚动着。水的气味切断了莲花的幽香,但是他的嘴唇还残留着那细腻脖颈的触感。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朴仙翁说过,他清明的妖怪之心不会因为任何事物而动摇。可是为什么,在他一点一点恢复妖力的过程中,竟然会出现这样心旌动摇的情况?在抱住胧月夜的那一刻,他甚至陷入了完全兴奋的迷乱之中,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难道—— 垂落在身体两侧的爪子忽然紧紧缩起,呈现出攻击的形态。杀生丸蓦地睁开了眼睛,身形一动,便掐住了躲在树丛后的藤蔓。 “呜呜呜呜……你欺负藤……” 被抓在杀生丸手中的藤蔓疯狂地扭动着,爆发出尖锐的哭喊声。 这声音倒让杀生丸彻底地冷静了下来。 他冷冷地瞟向手中的藤蔓,“那根泉有问题。” “你才有问题呢!”听到这句话,藤蔓没毛也快要炸开了,它气鼓鼓地把自己的话通过杀生丸的手传到他的脑海中,“你这个坏蛋!欺负藤,还欺负姐姐,快放开我!” “休要说谎。”杀生丸用上了三分力气,冷沉道,“若那根泉没有问题,我为何会在泡完之后差点失去神智?” “埴山上每个精灵长大的时候都要去泡根泉,谁都没有问题,偏你就有问题!”藤蔓挣扎着,哼哼道,“谁知道你这个坏蛋是不是让神女生气了——嗷——” 奶奶的童音忽然尖锐地叫道,似是被捏到痛处,这个大坏蛋就会欺负藤,可是它却一点也奈何不了他。 就在藤蔓嗷嗷哭喊的时候,另一根藤蔓飞奔了过来,缠上了杀生丸的手腕,“你不要欺负藤,我可以带你去找答案。” 模糊的视线看不清楚这另一根藤蔓的样子,但凭借着气味,杀生丸认出了这是跟在胧月夜身边地那一根。 犬妖的爪子松了松,手中的藤蔓便飞速地挣开了他的手,哭唧唧地绕到了另一藤蔓身上。 “我叫阿蔓。”缠在杀生丸手腕上的藤蔓怯生生说道,“埴山山顶上住着智石爷爷,他什么都知道。” “那便带路。”杀生丸淡声道。 “哦……” 两根藤蔓委屈巴巴地,总觉得哪儿不对,但又下意识地服从着这个好像很可怕又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的大坏蛋的命令。 第96章 它们蔫头巴脑地带着杀生丸往山上赶去,待到山顶上时,天边都已经泛出鱼肚白了。 埴山山顶之上,没有任何树木,寸草不生的平地上只有一块巨大的圆石,那圆石上长满了青苔,看起来倒是平平无奇的样子。 两根藤蔓来到这里后,咻地一下爬了过去,附在石头上敲了敲顶上正中心,撒娇道,“智石爷爷~” 杀生丸听到了一声类似于人类农田中水车启动的声音,然后一阵悠远的叹息声传来,“你们两个……闯什么祸了?” “才没有闯祸,”藤哼哼唧唧着,“是大坏蛋欺负藤。他泡根泉水泡出了问题,还怪藤不好。” 听到藤蔓的诉苦,智石才注意到跟前站了个埴山上绝不会有的犬妖。 “你是……” “杀生丸。” “原来是你。”智石叹道。 “你认识我?” “你跟你的曾外祖父很像。”智石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回忆,“自埴山诞生起,我便存在于这山顶之上了。神女超脱时间的力量全部封存在我的体内,所以藤蔓们才说我什么都知道。这里一开始很寂寞。周围全是没有灵智的植物。是你的曾外祖父帮助我将这埴山养出了会说话的精灵。可惜,他离开之后,只有胧月夜和晴明顺利地登上过这里。” “我对这些事没有兴趣。”面对智石的回忆,杀生丸冷淡地回道。 “我知道你是想问什么。”智石叹道,“自你出生以来,这几百年的岁月,你还没有发过情吧?”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空气都静了一瞬。 奶声奶气的声音打破了莫名的尴尬,“智石爷爷,什么是发情?” “咳,”智石咳嗽了一声,忽然想到只要不接触身体,杀生丸便听不到这根小藤蔓的声音,便放松了一点,他轻声教训道,“藤,不要插嘴。” “哦……”被教训了的藤又蔫蔫地缩了回去。 这样一打岔,倒是让气氛正常了些。 “你是说,我也会进入那些杂碎妖怪一般的状态?”良久,杀生丸冷嗤一声。 “天行有常,各有其道。”智石叹道,“妖界之中,力量越强的妖怪,越能克制自己生命的本能。这也是为什么越是大妖怪,越是子嗣不丰的原因。你从前一向清明,是因为你的血统纯正,自化形以来,力量就处于同一阶段妖怪的巅峰。但现在你一身力量消失,根泉虽能助你恢复妖力,但你也须明白,这泉水是世间繁衍之力的根源,它会极大激发你的本能,尤其在面对心爱之人时,那本能让你的妖血暴动得极为厉害。你应该感受到了吧,如今才恢复一半妖力便无法遏制欲念。三天之后,月圆之夜,你再次疗伤时,才是关键。” “你若不选择让山下那丫头帮忙纾解,只怕在你完全恢复力量的时候,过分压制的本能将会造成最可怕的反噬,让你血脉暴动而死。” 第58章混乱 妖性的……本能么? 白衣清俊的男妖维持着他那骄傲的身姿,不紧不慢地行走在下山的路上,直到他的鼻尖再次飘来莲花的香气。 一夜过去,平静下来的妖力让他已经能够清醒地面对胧月夜,但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却一步也迈不出去。 他睁着那双看东西依旧模模糊糊的眼睛,定定地望向那个姑娘。 “杀生丸。”胧月夜面带忧色地唤道。 听到她的声音,那沉默不语的男妖非但没有回应,反而转身便要远离她。 “你给我站住!” 这一声怒喝让杀生丸顿时停下了他离开的脚步。 胧月夜三两步急急地追上他,绕到杀生丸跟前,抬头看着这个一脸淡定的家伙,头疼得只想叹气。 “为什么要躲着我?”胧月夜直直地看进他那双还未好全的金眸,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杀生丸,你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很不对劲。你不是在发烧对不对?疗伤的过程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到底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 听着这一连串的问题,杀生丸抿唇不语。 这死扛到底的架势,让胧月夜心中腾地燃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她的神色肃沉起来,一步一步走近对方,“杀生丸,你说过的,你对我事无不可言。你现在这样,又是在干什么?” 面对胧月夜的逼近,白衣男妖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哪怕在妖力全无之时也保持着从容风姿的杀生丸,此刻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慌乱。 “我没有什么瞒你。”杀生丸扭过头去,有些狼狈地说道,“不过是妖力一时没有完全恢复,需要静养而已。” “只需要静养会用水来切断气味吗?”胧月夜又气又笑,“只需要静养会导致你的气息都变了吗?” “只是如此而已。”面对胧月夜的逼问,某只犬妖依旧嘴硬。 “你!”这般姿态,让胧月夜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一些原本不会有的质问便脱口而出,“杀生丸,你希望我对你任何时候都保持坦诚,那么你自己又做到了吗?你会因为我隐瞒你诅咒之事而生气,难道就可以理所当然认为,我会因为你独自承担痛苦而开心吗?” “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这几百年的相处,到底有什么样的问题……” 胧月夜有些挫败地低下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丝毫没有发现对方那悄无声息的变化。 第97章 “你这个混蛋,从来都是这样,嘴上说着相互坦诚,每次都是擅自决定……杀生丸,你以为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吗?不需要沟通,不需要坦白,我就能在任何时候明白你在想什么,可以为了满足你的任何需求东奔西跑吗?!” “我没有……”这样的场景,与上次他们吵架的情形何其相似。他们这几百年来,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每一次吵架,都带来了无法预估的后果。他有些心慌,而胧月夜激动的情绪让那莲花的香气越来越严重地干扰着他的思绪,让他已经无法镇定自若地处理眼前的局面。 “不要生我的气……” 道歉的话在昏沉又躁动的意识下说了出来,声音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喘意。 “我凭什么不能生你的气!”这样的歉意并没有让胧月夜开心一点,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反正我在你眼里跟邪见跟铃也没什么两样……可是就算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至少还有生气的权利吧?!” 胧月夜顺了顺气,努力让自己冷静道,“那一天,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斗牙大人的恩情我已还完,我会斩断……唔……” 旧账正开始重提,但话一出口,便被堵了回去。 杀生丸微凉的唇在她的唇上笨拙地摩挲着,试探着,带着混乱的急切。慢慢地,就像找到了无师自通的开关一样,他一点点地挑、弄着她,让她脸上的温度变得和他一样高了。 他在吻她。 被打断话语的胧月夜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了这一个认知。 或许是因为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应,他有些不满地用犬齿轻轻地咬了咬她。这轻微的疼痛让胧月夜下意识地张开了嘴,然后,他强势地闯了进来。 一切忽然变得激烈起来。 近乎窒息的感觉让胧月夜反而找回了一丝神智,她挣扎着推拒身前这个明显又开始不太对劲的男人。可是她的反抗却迎来了更加强烈的桎梏。 她的双手被杀生丸紧紧地锁在腰后,她的后颈被牢牢地托住,她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被嵌入他的怀中。 这清晨的密林之中,连鸟鸣声似乎都沉默了下去,只听得到意乱情迷的啧啧水声。 杀生丸……在昏头昏脑的时候,胧月夜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从来清冷孤高如天边月的西国少主,也像其他的妖怪一样,出现了发情的症状。 她要阻止他的,他们不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发生那些事情——可是,当他这样热烈地亲吻着她,这样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克制地在她面前展示着对她的欲念的时候,她软绵绵的身体又生不出一点力气去阻止这一切事情的发生。 真是悲哀啊……胧月夜有些自嘲地想到。她这个堕落的样子,跟那些因为情念变得无比卑微的人类女人有什么两样……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化入杀生丸的唇间,让他那发热的头脑忽然清醒了过来。 托在胧月夜颈后的手稍稍抬起,然后一个用力,打晕了没有防备的姑娘。 杀生丸托住胧月夜下滑的身子,将她抱了起来,走向了神女的心脏。 这棵他们来到埴山之后,救了他们性命的古树依然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好像哪怕是天崩地裂,它也会一直守在这里,守护着埴山上的一切似的。 将胧月夜放在树下,沉默而清冷的白衣男妖看着她的睡颜,心中五味杂陈。 他从未有过如此的狼狈。哪怕曾经与曲灵对战,尝到了人生中第一次败绩时,也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可是这样的狼狈之中,却夹杂令他无法抗拒,甚至下意识里也不愿抗拒的隐秘/欢欣。当他为妖性的本能支配,肆无忌惮地欺负着她的时候,他是那样的快乐,仿佛连灵魂深处都在放着烟花。 这是几百年来,哪怕连更强大的力量也没有带来过的快乐。 但也正是这样的快乐,让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产生了无比自厌的情绪。 他厌恶着这样被本能支配的自己,而胧月夜……他的唇间还有她那泪水的苦涩味道——她也在抗拒着这样的自己。 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他的手先于他的意志将怀中的姑娘打昏了过去。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在胧月夜面前像个禽/兽一样毫无理智可言。 哪怕就此迎来生命的终点,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何况,他杀生丸,怎可死于龌龊的欲念之下? 想到此处,杀生丸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深深地看了昏睡在树下的胧月夜一眼,坚定地转身离去。 第59章矛盾 溪水边。埴山的阳光暖洋洋地散落在树梢上、草地间,乳白的光线让这一片天地看起来宁谧祥和极了。金发白衣的女妖屈着双腿,随意地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溪水中扔着石子,惊起了几只迷路的蜻蜓。 自她在神女心脏旁醒来后,已经过去两天了。这两天,她没有和杀生丸见过一面。尽管埴山之地并不大,但他们总是在快要相逢时错开了去。 风传送过来的信息告诉她,杀生丸在刻意躲着她。而她……在发生了那天的事情之后,也不想面对他。 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胧月夜将手中最后一颗石子扔进溪中,苦笑着叹了口气,双手抱膝,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原本已经决定了要斩断他们之间的羁绊,可是后来因为兄长的事,因为阿苏君的事,他们又这样牵扯到了一起。他为妖性本能支配,那样对待她之后,自尊心一定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吧?否则,他又怎会打昏她,干脆利落地躲开了呢?他那样骄傲自负的大妖,是无法容忍自己失去妖怪的清明之心的。那天发生的事情,在他心里,大概就是一件无法忘却的耻辱…… 第98章 可是,这样清楚地揣测到他的心思时,胧月夜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纷繁杂乱的丝线捆紧了一般,痛得连呼吸都几欲停顿了。 “莫如不相亲……” “姐姐!” 奶声奶气的童音突兀地在胧月夜脑海中响起,打断了她纷乱如麻的思绪。 胧月夜抬起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藤跑过来搭在了她的手臂上。她这样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连这埴山上的精灵靠近了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那个男人啊,竟然将自己影响到了这个地步…… “姐姐,你不开心吗?”藤好奇地问道。 “我没有不开心。”胧月夜抬手摸了摸搭在自己手臂上的精灵,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笑容。 “可是,你刚刚的味道都不好闻了……”藤纠结地说道,“一定是那个大坏蛋欺负你了对不对?那天我在草丛里都看见了,大坏蛋欺负姐姐,还咬你了——” “藤!”见这不懂事的精灵越说越不像话,胧月夜尴尬地叫了它一声,转移话题道,“阿蔓呢,怎么就你一个来了,它跑到哪里去了?” “阿蔓说,今天是什么很重要的日子,所以要陪着大坏蛋过完晚上,可是大坏蛋那么凶,藤才不要理他呢。”藤气咻咻地念叨着,“明明埴山上大家都要去泡根泉的,谁都没问题,就他有问题。一定是他太坏了,才会像智石爷爷说的,有什么妖血反噬……” “什么妖血反噬?” 听到这一句,胧月夜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让她瞬间警觉起来。幼时跟随晴明来到埴山游历,兄长曾与她细细说过这埴山上各处重要事物的来历,包括根泉的功效。那时,兄长只对她说过,埴山之上,一切生灵都由神女心脏孕育。那伴生的古树果实有起死回生之效,而山腰处,由神女血液化作的根泉则能使妖力全无的妖怪恢复力量,蒙昧的生灵开启智慧。这根泉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让杀生丸出现妖血反噬的情况? 她静下来心来,细细地回溯着来到埴山后的一切细节。一旁的藤见她一副沉思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地挠了挠她的手腕,“姐姐,你在想什么呀?” 看着这一无所觉的精灵,胧月夜不动声色地问道,“藤,你之前不是很喜欢杀生丸吗?怎么现在叫他大坏蛋了?” “谁让他掐藤,还说藤骗他,要不是后来阿蔓带了他去智石爷爷那里,藤就要被他掐死了。”想起大坏蛋欺负它的事情,藤顿时委屈极了。 “那阿蔓带杀生丸去见智石爷爷,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智石爷爷说,早知道他会来,大妖怪的本能被压制什么的,说是根泉会激发妖血,还说他下次没有姐姐的帮忙,就会死。”回忆到这一句,藤的声音忽然惊恐起来,“姐姐,大坏蛋真的会死吗……” 没有人回应它。身旁这个白衣金发的女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急急地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顿住。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又缓缓地松开。 胧月夜站在原地,只觉得整个人比刚刚更加混乱了。人间妖界修行这么多年,她不是一点常识都没有的女妖。藤的话已经让她明白了杀生丸这段时间的种种异常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相处几百年,双方早就成年了,可是从前那样的亲密无间,也从未见他有过如其他妖怪那般的对于异性的爱慕。年少时,她一心追随斗牙一家,并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过。直到那次在鸣鹿城,当她听到杀生丸与行舟说起对世间情爱之事的淡漠不屑时,才明白斗牙大人与两个女子的纠缠,究竟在杀生丸心中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她失落过,但并不奢求。可是自己心中那一点点不甘心终究还是随着他行甚于言的温柔,义无反顾的保护被放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莫如不相亲,只凭言语传音信,或可不必绊心魂——她也想要明明白白的回应,同样热烈而盛大的感情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像个卑鄙的小偷一样,去窃想他实际上对她也有如她对他一般的心意…… 她要去找他吗?在她知道了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之后。他的逃避已经明明白白地表明了态度。她还要不管不顾地送上门去吗?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可是,如果她不过去,纯妖的血脉会让他爆裂而死……可是,如果她过去了,就意味着她将要抛却她的一切骄傲和自尊,把自己当作祭品一样,献祭给他。 杀生丸啊杀生丸…… 胧月夜在心中默念着那个让自己辗转反复的名字,终于深吸了口气,向根泉所在之地走去。 第60章决心 太阳落下海平面的时候,胧月夜赶到了根泉洞窟前。 这是她成年后再次登上埴山以来,第一次回到这个地方。和她记忆中的根泉洞窟不一样的是,那洞窟被巨大的石头堵住,没有任何气息外泄出来。 胧月夜走了过去,手摸上那石头。一股轻柔的,但不容拒绝的力量排斥着她。 是结界。而且这结界的力量来自埴山本身。 胧月夜叹了口气,唤道,“阿蔓。” 一根藤蔓从旁边的草丛里窸窸窣窣地爬了出来,绕上她的手腕,有些心虚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姐姐。” “阿蔓,这个结界,是你做的对不对?” “嗯……”接近少年的声音犹犹豫豫,“我答应过杀生丸大人,今天晚上要把洞口守好,不能让姐姐进去。” 第99章 “阿蔓,智石爷爷是不是说过,如果我不帮忙的话,杀生丸就会死掉?”胧月夜对着这呆头呆脑的藤蔓,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杀生丸大人也说过,他扛得住。要是姐姐进去了,反而会伤到你的。” “他不会。”胧月夜轻声对藤蔓说道,“听话,阿蔓,把结界打开,让我进去。” “我……”阿蔓纠结了半天,放开了胧月夜的手腕,躲到了洞窟一旁装死。 见这小藤蔓油盐不进的样子,又不知此时洞窟之中杀生丸情况如何,胧月夜心中焦急,便管不了太多,运起妖力挥向结界。然而一击之下,结界却纹丝不动。 这埴山上的生命之力,到底不是她能破坏得了的。 可是,月亮慢慢升上来了。时间一点点在过去。大妖怪妖力越强,在这种情况下反噬就会越严重……杀生丸……你这个笨蛋…… 胧月夜一巴掌拍在石头上,恨恨地想到,高傲自大的家伙,自寻死路就让他去死算了。可是,心中那不容忽视的担忧紧紧地缠着她,让她越发慌乱不已。 “姐姐!” 察觉到胧月夜的气息有变化,藤匆匆地追过来,绕上她的手腕。 “藤,你能解开阿蔓的结界吗?” “啊?”被胧月夜这样一问,藤羞愧道,“藤不会呀,只有阿蔓才会制造结界……” “是吗?”胧月夜的声音冷了下来,她闭了闭眼,将藤从手腕上挪开,然后双手结式,一簇形似莲花的幽蓝火焰冒了出来。 “姐姐!” 火焰的热度惊得一旁装死的阿蔓窜了起来,缠住了她的脚踝。 “姐姐,你、你要干什么?” “阿蔓,事急从权。”胧月夜冷声道,“你要遵守对杀生丸的承诺,而我要进去救人。现在就当我在威胁你好了。这红莲业火,你们未曾见过,但是应该也能感受得到。它是我的灵魂伴生之火,有沟通人间地狱之能,这埴山之上的一切,千万年来都不曾遭受过雷火之击,想必是经受不住我这业火的炙烤的。” “姐姐,你要烧掉我们吗……”藤哭唧唧地缠上胧月夜的另一只脚踝。 “我没有要烧掉你们。”胧月夜被这两根小藤蔓缠得心软,但还是硬起心肠道,“但你们若不解开结界,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何况——”胧月夜软下语气,诱哄道,“阿蔓,你是我的逼迫下不得已打开结界的对不对?这就不算是违背承诺了。” “是……是吗?” 阿蔓有些茫然,这胧月夜又是威胁又是哄劝,藤蔓只觉得脑子不太够用。 “相信姐姐。”胧月夜接着柔声哄道,“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你们也相信我的,对不对?” “没错!我们要相信姐姐!” 被胧月夜哄得晕头转向的藤松开她的脚踝,缠上阿蔓,急急催促道,“你还不快点打开结界?难道你不相信姐姐吗?” “谁不相信了?!”被藤这么一激,阿蔓也松开了胧月夜的脚踝,嘟嘟囔囔地游到洞窟门口,敲了石头三下,结界瞬间消失,露出了入口。 一股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属于大妖怪的、没有丝毫克制的威压将藤蔓们吓得瑟瑟发抖,动也不动一下。 胧月夜心中一紧,飞快地向洞中奔去。进入洞穴之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以红莲业火为结界,封住了这根泉洞口。 洞窟之中,四处湿漉漉的,却没有一般洞穴的潮湿冰冷,反而温暖如春。在洞穴四壁上,形似蘑菇的透明植物发出莹莹蓝光,让胧月夜不必唤出业火,也能看清楚洞内的一切。越往里,杀生丸的气味越浓,仿佛是察觉了她的到来,那浓郁的男性犬妖的味道,一团团绕住她的周身,极富占有意味地将她紧紧裹住,让她的心跳声一阵快过一阵。 不知走了多久,她的视线终于开阔起来。洞窟中央,淅淅沥沥的水滴汇入一池泉水。而泉水之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杀生丸。 平日里清冷禁欲的贵公子,此时赤身裸、体地浸泡在泉水之中,露出精壮的胸膛。他那如月华般的银发散乱地铺在池边,双眼紧闭,热汗从他的额头滑落,流过青筋暴起的脖颈,停在了精致的锁骨之上。他的面容本就是妖中极美的那一种,只是平日里凛然威严的武士气质生生地压住了那一份妖异。这般状态,倒让他再也没有了只可远观的庄重,从半湿的发丝到劲瘦的腰身,无一处不在散发着对女人的魅惑。 但是胧月夜只注意到了他极其粗重的呼吸,喉间偶尔溢出的低吟,以及那死死扣在池边的、伸出了尖锐指甲的爪子——这无一不在表明,此刻的杀生丸,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就算是这样的痛苦,也要努力维持自己的尊严吗……胧月夜颤抖着走了过去,轻声唤道,“杀生丸。” 这一声温柔的呼唤,让池中的犬妖瞬间睁开了双眼。那双澄澈的金眸之中全是血红,这是只有妖化之时,才会有的状态。胧月夜心中一急,下意识地伸过手去,想要探查杀生丸的情况,却不妨被他一把抓住手掀进了池中。 根泉溅起了巨大的水花,将胧月夜的一身衣物淋得湿透,属于女性的玲珑曲线若隐若现。胧月夜回过神来,脖子上一阵疼痛。她被杀生丸死死地压住池岸边,失去神智的犬妖用他的牙齿狠狠地咬住她的脖子,似是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 第100章 “杀生丸!” 胧月夜挣扎着拍打对方的后背,想要让他放开自己,却无济于事。推拒之间,她的脖子竟被杀生丸咬出了血。 桎梏着她的动作顿了顿,杀生丸松开了她的脖子,温热的呼吸扑打在她的肩颈处。 他在发抖。 胧月夜握住了杀生丸的手,偏过头想要看看他,却被他抬手捂住了眼睛。 “不要看我……胧月夜……”他的声音崩得紧紧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彻底地溃败。 “杀生丸……”胧月夜一手环过他的腰,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想要安抚他。 但他却一把推开了她。 他的力量在恢复。可是那上天赐予的纯正妖血此刻就像喷发的火山熔岩一样到处流窜,烧得他只觉得身体马上就要爆裂开去。胧月夜的血让他短暂地恢复了一点神智,她的身体、她的气味都在诱惑着他。心底里的魔鬼在不断地暗示着他,去推倒她、去占有她,把她彻彻底底地变成他的所有。 只有最后一点理智告诉他,他不能。 哪怕她主动地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也不可以将此视为可以理所当然冒犯她的理由。他不可以…… 杀生丸挣扎着远离了胧月夜一点,挣着自己的身体,在另一边的池岸急速地喘息着。他的皮肤透着滚烫的红,甚至隐隐有要盖过妖纹的趋势。 “杀生丸……” “不要过来!”他背对着胧月夜,双手几乎要将岸边的石块捏碎,“你给我出去!” “你才是要给我闭嘴!” 刚刚还温柔地唤着他名字的女人,无视他的拒绝,直直地冲过来,用上了三分妖力,将他压制在池边,迫使他面对面地看着她眼睛。 “你到底在纠结些什么无谓的东西?杀生丸!”胧月夜恶狠狠地吼道,“究竟是性命重要,还是你坚持的那些可笑的东西重要?遵从自己的本能,怎么就玷污了你那高贵得不得了的灵魂了?没有了这本能,你以为你还能去追求你所谓的力量,看到这世界上灿烂的阳光吗?别人都觉得你强大通透,我看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最大的笨蛋!” 试图挣扎的杀生丸怔住了。这样凶神恶煞的胧月夜,这样泪眼朦胧的胧月夜,让他在承受着被妖血反噬的痛苦时竟也觉得分外可爱。 “杀生丸……你听好了,”胧月夜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但是她美丽的蓝眸不躲不避地看着他的眼睛,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我来到这里,是做好了抛弃所有自尊和骄傲的准备。不管你对我是什么意思,是把我当作合心意的联姻对象也好,还是把我当作尚算默契的伙伴也好,甚至就算你觉得这样被本能支配着,对我这个身边唯一的异性产生欲念是一种耻辱,我都认了。” “我心悦你,重逾我命。” “所以,我不会看着你去死。” “而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出于我自身的意志,与你无关。” 胧月夜的话,就像山间回声,一遍一遍地回荡在他的耳边。 起先,这足有千钧之重的誓言将他砸得脑子一片空白。然后,巨大的欣喜从那空白之处升起,让他清清楚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他想要她,与本能无关。 于是,当胧月夜的唇瓣印上了他的唇时,杀生丸彻底地放弃了那最后一丝理智。 第61章心意 埴山的山顶之上,总是能够看到别处看不到的璀璨夜空。不过今天晚上,哪怕待在这里,也只能看到缺了一个小口的月亮。在这样明亮的光芒之下,星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藤趴在智石身上,翻来覆去地叹着气: “都三天了!智石爷爷,他们还没出来,真的没有事吗?” 趴在藤旁边的阿蔓默不作声,但是下意识的摩挲也暴露了它的担忧。 “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情。”超脱了时间的老石头尴尬地咳了一声,“我说了他们没事就没事,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应该就会出来了。” 但万一某只开了荤的狗崽子没有节制,那也说不好了。老石头默默地想着。 年轻人的精力可真是旺盛啊…… 杀生丸是被洞窟之中的水滴声吵醒的。 醒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右臂。那里本该枕着一个好梦酣睡的女人。可是现下,除了残留的那一点莲花香气,要不是自己消失不见的振袖,还有地上那件散落着的,被他撕得七零八落的白无垢,杀生丸简直都要以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场他在妖血反噬之际出现的美妙幻觉。 从巨大的白色绒尾中坐了起来,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失去的妖力已经全部恢复,久违的清晰视线也终于让他能够看清这根泉洞窟中的一切。空气中弥漫着的,除了水的气味,还有那不曾散去的闷热糜乱。 一时之间,杀生丸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多年以前,那个清晨他在瀑布旁边撞上父亲夜不归宿的记忆又蓦然浮现出来。 直到今天,他依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偏偏是在母亲之后,爱上了那样一个人类女人。但是他想,他终于明白了胧月夜。在听到那般令他震撼的誓言之后,在那样日日夜夜的水乳交融以后。他像丈量着自己的土地一样,一寸寸地亲吻过她的身体;也像流浪许久的游子一样,彷徨地向她乞求着归宿。 胧月夜是那样的温暖。她没有一丝一毫阴霾地向他敞开了自己,接纳着他的一切。当他终于与她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他感到的不是厌恶,而是满足。 第101章 这是她用自己的坚定和勇敢带给他的。她让他知道,过去他逃避的那一切,是多么可笑的错误。而今……杀生丸垂下眼,轻笑了一声,仿佛终于放下了什么一样,有条不紊地拾起自己的衣服穿戴好,走了出去。 顺着风传递来的气息,杀生丸来到了埴山的瀑布底下。溅着水花的池水旁边,他看到了他的姑娘。 那是他的欲望,他的命运。 胧月夜坐在岸边,如玉般洁白的双足赤裸地浸泡在清可见底的池水中。她的身上穿着他那件绣有八重樱的振袖。许是因为不太合身的缘故,振袖在她的身上松松垮垮,露出了半边雪肩。她侧着头,以指为梳,专注地打理着那头散落在阳光之下的金发,连他走过来都没有发觉。 杀生丸静静地看着这样的画面,他那一向只知道追求武力的头脑之中,此刻忽然冒出来幼时被母亲逼着读过的人类歌者创作的诗句——春霞漫漫山樱绽,数度访花不厌看。卿颜似花颜。——母亲风雅惯了,所以在教养他的过程中,也一心一意要把他培养成高情逸态的贵族公子。可惜,他偏偏骨子里随了他那好勇斗武的父亲,哪怕仪态上装得像个雅士,行动上依然还是个直来直去的武人。焚香听琴,品茗谈禅,这些风流之事在少年时代引不起他一丝一毫的兴趣,那个时候,他每天脑子里面想的,尽是些打架斗殴的事情。没想到的是,在几百年之后,在这与世隔绝的埴山之上,他竟也有了欣赏美人的闲情。 “杀生丸?” 胧月夜打理好自己的头发,转身便看到原本应该还在根泉洞窟中深眠的男人站在树下,失神地看着自己。 她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虽然在进入洞窟之前,她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做了那样强势的事情,可是混乱的三天三夜,让她在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慌不择路地跑了出来——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完全恢复过来的杀生丸——在那个时候,她完完全全地向他坦白了自己的心情,他听清楚了吗?在他们之间发生了这样亲密的关系之后,他还会像以前那样看待她吗?还是说,他会因为责任,对她再次许以婚姻的承诺? 纷乱如麻的思绪还没有理清楚,一转身便看到他在树下不知道看了她多久。她最近可真是,警觉性差到了这个地步。 胧月夜深吸了口气,淡定自若地将那身松松垮垮的振袖严谨地整理好,然后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向树下的男妖走过去,“你醒了啊?” “嗯。” 杀生丸低头看着这个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姑娘,有些无奈地淡声应道。 “看来恢复得不错。本来还想着万一你的眼睛没有恢复好,我们还得回族地一趟去取杜树种子。我倒是忘了,你本来就是用毒的行家,银雀的那点攻击还是伤不到你的……”胧月夜语气轻松,滔滔不绝,一副生怕他打断自己话的模样。 “胧月夜。”杀生丸走近几步,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带着几分诱哄道,“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是啊,我差点忘了。”胧月夜仰起头,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笑道,“我们该离开了。这埴山为了防止外人进入,岛上四周布有雷阵,我们得去神女的心脏折两根树枝带在身上,才能避免……” “关于我们之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杀生丸那双恢复了往昔神采的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丝毫没有给她躲避的空间。 “忘了什么?” 胧月夜垂下双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神。 “比如,在根泉洞窟中,你说……” “我说过了!那是我自己的意志,跟你无关。”胧月夜倒退几步,扭过头去,飞快地说道。她已经在他面前丢弃了她的骄傲,她不想再听到任何施舍的、怜悯的话语,那只会让她更加难堪而已。 “这几天的事情,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吧。你不必在意,我也会把它忘记,总之,它不会影响什么事情——” “胧月夜……” 杀生丸满是无奈的叹息声在她耳边响起,然后她被拥入了一个温柔的、充满了爱怜的怀抱之中。 “你说过,汝心悦我,重逾汝命。那天,我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所以,胧月夜,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也要听好了。”杀生丸抬起怀中姑娘的下巴,专注地看着她那双清澈的蓝眸,“我从来没有只是把你当做尚算默契的伙伴,也从来没有只是把你当做一个合心意的联姻对象。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我从未想过,除了你还会有哪个女人可以与我同生共死。玉藻前的诅咒又如何,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我绝不会让我们沦落到你害怕的境地。相信我,这是我杀生丸对你的心意,也是我杀生丸必会履行的誓言。” 胧月夜怔怔地看着他。杀生丸那坚定的话语飘荡在她耳畔,却好像离了老远,怎么也抓不住。心跳好像在这一刹那也停止了似的,然后忽然如鼓点般重重地响起。他是真实的吗?胧月夜下意识地抬手,抚向杀生丸的脸颊,却被他一把握住。 看着这傻乎乎的姑娘,杀生丸眼中闪过笑意,低下头吻住了她。 有些事情,也应该由他来主动一回。 第62章论道 “姐姐!” 山顶上,藤远远看到相携而来的杀生丸和胧月夜,顿时兴奋地奔了过去,绕上她的手腕,欢快地叫道。 第102章 “姐姐。”阿蔓依旧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但语气中也透着掩不住的开心。 “让你们担心了。”摸了摸缠在右手上的两个小精灵,胧月夜温柔地安抚道。 “姐姐,你身上怎么都是大坏蛋的味道……”藤扭了扭,嘟嘟囔囔地抱怨道,“而且现在大坏蛋变得好可怕……” 说着,藤忽然感受到了一道冰冷的视线,那个欺负姐姐的银发犬妖不轻不重地投来一瞥,吓得它缠上阿蔓咻得一下躲到了胧月夜身后。 “好了,你干嘛吓唬小孩子。”胧月夜有些好笑地挽上杀生丸的右手,嗔怪道。 “聒噪。”银发犬妖淡声道,顺便将胧月夜的手拢入自己的手心之中。 恢复了妖力之后,杀生丸的五感比受伤之前更加敏锐了。这小藤蔓不与他接触,也能让他听到它那叽叽喳喳的声音。若不是看在这埴山上的一段缘分,以他的脾气,早就会将这喜欢贴着胧月夜的家伙捆住扔到埴山的最远处。 深知他脾性的胧月夜听出了杀生丸话语中的不满和委屈,这个男人幼稚起来也是教人无可奈何。她笑叹了一声,不再说话,只由着他牵着自己来到智石跟前。 “你们来了。” 对这两个后辈的到来,智石一副早有所料的口气。 “前辈,我们此番前来,一是为告辞,我二人能渡过此次生死劫难,要多谢您,还有这埴山上的精灵们伸以援手。只是这红尘之中,尚有未了之事,我们须得尽快返回,便不再这里多打扰了。”胧月夜向智石轻施一礼,接着说道,“至于第二件事,前辈乃是获得神女传承的伴身,超脱于时间之外,自然对这世间事无不知晓,所以在离开之前,我们还有一事相求。” “你是想问晴明的事情?” “是。”胧月夜与杀生丸对视一眼,姿态诚恳地向智石请求道,“想必前辈也知晓,我们来埴山之前发生的种种。兄长当年曾为天下向前辈问道,以一己之身阻止了灾祸。可是如今,那恶魂重新现世,又掌控了兄长的式神。现下,天之真名井中的净水尽被他取用,利用人类大肆捕杀妖怪,挑起战争。之前我曾试图从中调和,但无济于事。想来,只有想办法封住天之真名井,才可让事态不至于无法控制。可惜那天之真名井处的结界是由兄长生前心血结成,破解的方法他还没来得及告知于我,不知前辈可有解法?” “这倒简单。”智石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若只是此事,你们二人尽管回到西国犬族族地。晴明当年卜问天下,早已为今日之事做出了安排。” “您是说哥哥他……”胧月夜心中一阵复杂。 “斗牙虽亡,但犬族族地之中,还藏有当年晴明留下的术法。” “那么,可有解除诅咒之法?” 一旁默默不语,任胧月夜与智石交谈的杀生丸突然开口。 “杀生丸……” 胧月夜侧头看向他,只见银发犬妖直直地盯着这埴山顶上的老石头,一副得不到答案就不会罢休的模样。 “你是说,胧月夜丫头身上的诅咒吗?”智石叹道,“妖狐诅咒虽然深重,但好在汝之先祖为她留下一道祝福,兼之此前大劫,倒阴差阳错地消去了那诅咒的一半力量。” “只是诅咒之术,原本就是以因缘之力结成。那玉藻前与胧月夜丫头同根同源,消散之时又是在百世图卷之中,冥冥之中,又将这份因果与那晴明的恶魂缠上,所以……” “所以,要彻底解除这诅咒,就必须彻底消灭那恶魂。”杀生丸接过老石头的话,战意凛然。 然而老石头不置可否地沉默了下去,无声无息的样子让胧月夜二人几乎都要产生一种眼前圆石与其他石头并无不同的错觉。 良久,老石头再次开口,语气沉肃。 “杀生丸。于你,我有一问,力量对你来说,是什么?” 这问题着实有些没头没脑,但杀生丸还是依言答道,“力量,便是道。” “何谓道?” “吾毕生所求之路,即为道。” “汝求道何为?” 杀生丸沉默了下去。对于一心一意追逐目标的他来说,去追问为什么要追求力量这种事情简直无聊愚蠢之极。尽管他曾经一味执迷于父亲的传承,又终于在获得了自己的妖刀之后与父亲的信念达成了和解,但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至高至大的力量,依旧是他生命之中最为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意志,也认同了母亲与胧月夜所言,身为强者,当有仁慈。 但强者,从不是因为仁慈而强大,而是因为强大而仁慈。 父亲在临终之前,曾问过他类似的问题。那个时候,他问自己的是什么呢? ——杀生丸,你有要守护的东西么? 守护……妖界生存残酷,若不想被杀死,便要更加强大,唯有强者,才能始终把握自己的命运。至于那些追随自己的人和妖,他自然会守护他们,否则以铃这样弱小的人类,邪见这样弱小的妖怪,他又怎会允许他们始终跟随在侧——但是,那样的守护,不过是他力量的余荫而已,若非强大,何谈守护? “这样的问题,未免有些可笑。”思及此,杀生丸带上了三分不屑。 “这样的问题,可笑么?”看着这个骄傲的年轻犬妖,智石叹道,“杀生丸,你可还记得在冥道之中,面对生命逝去的无可奈何?若你还记得你母亲的教诲,便应知道,这世间之事,并非你足够强,就能一一解决。” 第103章 “我自神女化身为埴山之时,便守在这里,观察天下。我曾亲眼见过古神衰落,人族崛起。这数万年来,神人之间,唯有妖族不受教化,却又与人羁绊最深。然世间大势所趋,乃是人族当道,届时,妖族与人族之间,必有一场生死存亡的战争。杀生丸哟,你所信仰的力量,要如何去破解这一困局呢?你要去杀光人族,使妖族统治天下么?还是不管不顾,以为这世间纷扰与你无关?” 老石头的问题让杀生丸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不言不语,但那冷峻的神色已说明此时的他内心并不平静。 “自你与人类结下因缘那一刻起,你已卷入局中。不管你想与不想,未来一切,皆将在你一念之中。”老石头的核心处,无数的事件像河流一样淌过,看着所有命运流向的方向,它再次叹了口气,给这年轻犬妖以最后的忠告,“当年问道,晴明也曾试图破局,然而他在人与妖之间的周全,却最终害了他。以他的修行,那诅咒之蛊本不会令他落到那般境地,真正让那恶魂出生的,恰恰是他这份执念。如今那恶魂所行,有顺天应命之势,你若想彻底斩断这因缘,便不可陷入迷障。须知武力与杀戮,终究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多谢前辈告知。”见杀生丸沉默,胧月夜便上前一步替他致谢道,“我们当牢记今日前辈的教诲,小心行事。” “胧月夜丫头。”并未介意年轻犬妖的反应,老石头对胧月夜柔下声音道,“我虽不能助你彻底解除妖狐的诅咒,但也见不得有情人不能相守。你们把藤和阿蔓带走吧。它们两个,虽然弱小,却是这埴山之上真正天生地养的精灵,生来便有神女的祝福。你们可让它两个随侍在侧,阻挡诅咒对你们的影响。只要你二人再不出现生死大劫,那便不会应下这诅咒。” “您是说——”这意外之喜让胧月夜激动了起来。 “智石爷爷,您不要我们了吗?”在一旁趴着的藤游到老石头身边,委委屈屈地问道。 “没有不要你们,”老石头心有不忍地安慰道,“只是你们长大了,需要出去历练一番,才好回来接着守护神女的心脏。” “我们会听话的。”阿蔓怯生生地答应道。 “那我要跟着姐姐!”见阿蔓答应了下来,藤便急急地说道,“阿蔓跟大坏蛋,我要跟着姐姐。” 说着,小藤蔓绕上胧月夜的脚踝,顺着她的身体往上,最后停在金色的发尾处,化作一条绿色的发带,将她的头发束了起来。 见藤迅速地选定主人,阿蔓无奈地扭了下,才磨磨蹭蹭地游到杀生丸身边。它试探地碰了碰杀生丸的靴子,见那双淡漠的金眸向下瞥来,顿时吓得慌不择路,晕头晕脑地到处窜,找到一处令它感到舒服的地方,便迅速地化了形。 “以往总觉得天生牙上好像缺了点什么,没想到阿蔓化成剑穗挂在这上面,竟然这么合适。”看着杀生丸腰间牙刀上出现的那一抹绿,胧月夜笑盈盈地调侃了一句。 看着眼前因为头发被束起,显得更加娴静淑雅的胧月夜,杀生丸的眼神柔了下来,“走吧,此事已了,该离开了。” “嗯。”胧月夜笑道,转身再次向老石头施礼道,“那么我们便就此告辞了。” “还请照顾它们。” “必不负所托。”胧月夜郑重地承诺道。 看着相携而去的年轻犬妖,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命运之线,老石头不免又叹了口气。 晴明当年消耗自己的生命去周全一切,它又何尝不是在竭力周全呢…… 第63章西国 西国犬妖族地。 日夜兼程之下,杀生丸与胧月夜终于回到了他们的故土。从云端望去,一片不输于人类诸侯城池的地盘若隐若现。虽然久未归家,但西国之地依然一片平和。 这是斗牙留下来的荣光。 他生前放荡不羁,年轻时尤爱在各国之间游历,但盘踞西国,与凌月姬成亲之后,为了配得上妻子那高贵的身份,倒也像模像样地将这片族地经营了起来。如今枭雄虽逝,曾经的战争又使得犬族中人风流云散,那开疆拓土的岁月终究变成了长久的休养生息。 多年之后再回到这里,胧月夜心中多少有些近乡情怯之意。在距离王城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忍不住拉住了杀生丸的袖子。 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杀生丸安抚地拍了拍她,“无事。” 心知他们这副情状,不好见人,杀生丸便直接带着胧月夜隐匿身形穿过结界,回到了他们少时居住的院落。 然而,等到他们降落在庭院中时,却发现早已有人在等着他们了。 院落之中,栽种着一株巨大的樱花树,树下,是清浅的池塘。这是斗牙当年接胧月夜回西国之后,为了安慰小姑娘而复制的人间之景。 此时,樱花树荫之下,有身着缥色直衣的男人席地而坐,一手捧着浅碧色的茶杯,半掩双眸,慢慢地品茗。他未戴冠,只将一头银发以同色系发带束起。眉目浅淡,仿佛世间万般事不入他眼。那疏离淡漠的模样,倒与杀生丸有几分相似。但细究起来,杀生丸的淡漠,是少年意气的骄傲张扬;而他的淡漠,却是彻彻底底的孤清寂灭。 直到二人走到跟前,他才抬了抬一双茶色的眸子,然后不紧不慢地起身,向杀生丸行了一个庄肃的家臣之礼,“少主。” 第104章 杀生丸却稍稍避开了他这一礼,向他点头道,“老师。” 此刻若有其他人在侧,一定会无比惊讶,一向骄傲自矜,连在自己母亲面前都十分冷淡的杀生丸,面对这个男人,语气中却带着三分敬意。 男人点点头,算是受了杀生丸的回应。他那双茶色的眼睛看向躲在杀生丸背后的女人时,却如春水初融般带上了笑意,“胧月夜,怎么躲到后面去了?” 被这样点名,胧月夜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杀生丸背后绕了出来,向男人施了一礼,半是讨好,半是撒娇道,“蝉丸老师,我回来了。” “是大姑娘了。”微微打量了下这个离开西国几百年的学生,蝉丸的态度就像她不过是出门散了个步,然后回家赶上了晚饭那般自然。 见他如此,一直紧绷着心弦的胧月夜松了口气。 斗牙过世之后,她和杀生丸接连出走,西国的一切事物,都丢给了那些对斗牙忠心耿耿的老臣,而蝉丸便是其中承担得最多的那一个。 这位来自白犬神使旁支、擅长医术的大妖生性淡泊寡言,谁也说不清楚他与斗牙的友情是何时结下的。犬族中人只知道,当年他们的大将之所以能与主母结缘,少不了这位管领从中牵线。而且大将生前每每与主母外出征战之时,幼年杀生丸的教养之责,几乎大半都落到了他的头上。即便大将身死、主母别居,这位管领也依然兢兢业业地守着大将打下的江山,坚守着养育族中后人的责任。 “本来还想躲着大家悄悄地回来,没想到还是瞒不过老师您的鼻子。”胧月夜有些孩子气地抱怨道。 看着难得露出这副模样的胧月夜,蝉丸笑着摇了摇头。他们两个一穿过犬族族地的结界,他便感应到了。扔下正在中庭演武场等着他指点剑术的犬夜叉,他孤身飞到这里,就是为了等着多年未见的两个学生过来。近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实在有些担忧,好在亲眼见到之后,不仅确定了他们两个安然无恙,还发现了一点意外之喜。 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了一圈,蝉丸淡声道,“先去换换衣服吧。近日上野一带的犬族来访,要与我们商量结盟应对人族猎杀妖族之事。你们回来得正好,晚宴就让他们看看西国新头领与新主母的风采吧。也免得我这个老人总是越俎代庖。” 明明说的是非常正经的事情,偏偏蝉丸一副了然的模样,让胧月夜十分尴尬。她偷眼瞧了瞧身边的杀生丸,这个男人倒是淡定自若,隐约还有几分得意似的。这个家伙……胧月夜绷着脸,一本正经地朝蝉丸施了礼,甩开杀生丸,急匆匆地奔向自己少时的居室。 久不住人的寝室,却是一尘不染。室内的布置,还跟几百年前一模一样,那些她用过的器具,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显然是有人日日用心保养的缘故。胧月夜轻轻拂过摆在墙角的刀剑,那是她随斗牙修习武道之后,为了让年幼的她能够适应,由斗牙特地寻来的东西。那位大人,完完全全地遵守了他对兄长的承诺,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女儿一般宠爱。 想起往事,胧月夜免不了心下感慨。视线转到矮塌之上,那里早有妖侍们放在那里的衣裳,不用说,是蝉丸早就吩咐过了的。老师虽然不苟言笑,但在斗牙去后,实实在在地接替了他照顾他们的责任。 脱下那件属于杀生丸的振袖,拿起榻上的衣裳,胧月夜才发现一些不同之处。从前跟随斗牙修习武道,几百年间,她所着衣物都以轻便灵活为主,可是现下蝉丸吩咐妖侍为她准备的……未免太过正式了。 想到老师提到的上野犬族和晚宴,胧月夜不禁蹙了蹙眉。 樱花树下,已经换好衣服的杀生丸与蝉丸对坐,他依旧是一副武士打扮,只上身换成了一件肩袖处绣满浅紫色樱花纹样的振袖,腰间系带的颜色也是一片浅紫,硬生生将他那份张扬的美貌压出了身为头领大将的不可逼视,从前在外行走的那种高贵华丽,一变而为清冷持重。 “从前晴明大人的确留了不少东西给大将。后来一部分被主母带去了高天原,另一部分留在结界核心之处。”蝉丸放下茶杯,微微低头,“被主母带去高天原的,都是与他的阵法、占卜有关的东西;留在结界核心处的,则是他生前特地为西国留下的宝物。我虽通医毒,但不识五行之术,那破除天之真名井结界的宝物,恐怕得由你们自己去辨别出来了。” “无妨。”杀生丸淡声道。 “只是还有一事。”看着眼前这个越发成熟的年轻少主,蝉丸伸手为他续上了一杯清茶,“犬夜叉的眼睛我已用杜树种子为他解了毒。他虽已痊愈,但我还是将他与那个人类巫女留了下来。不知你与胧月夜在回来的路上听说没有,那些人族最近不只是在猎杀妖怪,还在四处追捕半妖。被擒住的半妖,无一不是成了那些人类诸侯的奴隶。” “少主,”说到此事,蝉丸那疏淡的眉眼不禁染上了寒霜,“从前晴明大人与大将都为人与妖的未来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但还是没能创造出他们理想的世界。时移世易,如今人族虽战乱频繁,但似有一统之势,他们现下对妖界的征伐,倒像是早已有所图谋。妖界生灵单纯,却多只知好勇斗狠;人族心思深沉,倒也不乏坦率之众,他们若被那些有心者利用,只怕未来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混战。你可曾想过,以这般形势发展下去,到时西国之地,该当如何?” 第105章 杀生丸沉默不语。 若说埴山之上,老石头一番话还可算是逞口舌之利的机锋,蝉丸却是把他过去在外修行时从未想过的事情条分缕析地摆在了眼前。 ——父亲曾经,面对的也是这样的责任吗? “若未来混战不可避免……”杀生丸肃起金眸,抬眼便看到了回廊上姗姗而来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怔住,原本要说的话也落了下去。 蝉丸顺着他的视线转头,只见回廊之上,女子身着木青色唐衣,内搭白衣绯袴,色彩绚烂的十二单层层叠叠,一头金发垂落腰后,以一根青绿发带束起。清新雅致之中,又有满室生辉的庄重。她缓步走来,衣裙过处,倒像是划出了一地涟漪,如斯曼妙,恰是换好衣裳的胧月夜。 好不容易换好这繁复的礼服,胧月夜一出来便见到樱花树下的两个男人都在看着自己。尤其是杀生丸,一副怔愣的模样,倒教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这样,怎么了吗?” 来到杀生丸跟前,胧月夜不确定地问道。 “倒是从未见过你这副打扮。”杀生丸别开眼睛,镇定自若地评价道。 这是什么话?胧月夜一头雾水。 “果然很适合你,胧月夜。”一旁的蝉丸温声道,眼带欣赏,“这才是我西国新主母的气度。” “老师,我们还没有……”蝉丸反复念叨这个西国新主母的身份,让胧月夜越来越不自在。她虽与杀生丸已互通心意,但毕竟还没有正式成亲,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 “早晚的事情,不过是欠缺了一个仪式而已。”蝉丸微笑道,“妖族做事从来随心所欲,胧月夜你出去了这么多年,怎么学得一派扭捏起来了?” “好了。”见胧月夜还要再说什么,他抬手制止道,“不要纠结这些小事了,你们两个,接下来的任务是去接待那上野犬族的族长一行。” 说到正事,胧月夜与杀生丸对视一眼,都严肃了起来。 第64章结盟 “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安排他们住在中庭的客居,晚上的宴席便设在前殿。”蝉丸一边说着,一边陪他们往中庭的方向走,“看到少主交给犬夜叉的那张地图,我就知道你们迟早会回家来,所以没急着与他们商讨结盟之事。那上野犬族的族长是新近继任的,与他父亲的性格南辕北辙。当年他们的老族长性格憨直,与大将交情不错,但这一位……只怕一会儿你们要小心应付。” 三人说着话,忽然就嗅到了中庭那边演武场传来的气息。 “犬夜叉……和上野的犬族?” 风中,血腥味、铁碎牙的杀气以及陌生武器的妖力催促着他们快步走到演武场,只见红衣银发的半妖手持铁碎牙,与一个身穿明黄色小具足、右手持双头长枪的棕发男人对峙着。 犬夜叉的火鼠裘上,深色的血迹浸透了他的上臂和腰腹,低沉的吼声从他的喉间溢出,这是被逼急了的模样。面对这样的犬夜叉,棕发男人像逗弄玩具一样,不紧不慢地用妖力运起长枪,倏忽间劲风形成牢笼,迅速刮过犬夜叉的周身,又给他添了一身新伤。 似是再也无力战斗,犬夜叉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撑住铁碎牙,才没让自己倒下去。他的身后,身着白衣绯袴的戈薇呼喊着他的名字,想要跑过去,却被他制止了。 “不要过来,戈薇,这个家伙是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的。”犬夜叉哑着嗓子吼道。 “嚯,没想到你这愚蠢的半妖居然还有动脑子的时候。”棕发男人慢慢地走近,挑眉笑道,“看在你猜中一回我心思的份上,我便给你个痛快好了。”说着,长枪便要往下刺去,却不防被一股强大的灵力挡住。竟是那个人类巫女。 “巫女。”棕发男人看着戈薇,眼中陡然出现了恶毒之色,“我倒是忘了,还有你这个碍事的在这里。” 长枪一挥,一股比先前强大许多的妖力将戈薇掀翻出去。 白衣绯袴的柔弱身影飞在半空中,眼看就要狠狠地摔落在地,却被赶过来的胧月夜稳稳接住。 与此同时,一道蕴含着强大妖力的绿色光鞭闪过,直接将棕发男人卷到半空中,又狠狠摔落在地,扬起一片灰尘。 男人被摔得只觉五脏六腑都在一瞬间错了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恶狠狠地抬头瞪去,只见一个着紫色樱花纹样振袖的银发犬妖冷冷地站在他的面前,那张犀利的薄唇漠然吐出一句话来: “你是来结盟的,还是来找死的?” “我们自然是来结盟的。” 一道柔婉的女声急急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着直衣,梳马尾,作男装打扮的棕发女子跑了过来,抬起她那张妩媚过分的脸,向杀生丸告罪,“见过杀生丸殿下,我们不知这半妖与巫女是您西国的属臣,还以为殿下长久不归家,这西国被有心人潜入,便想着帮殿下清理一下门户,也好让我们能够更加顺利地结盟。何况,近来我族中有不少小犬为人间巫女神官所杀,兄长激愤之下,一时错手也是有的。还请殿下谅解我们不知之罪。” 听完她这一番话,杀生丸依旧站在原地,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见此情形,棕发男人竟然朗声大笑起来,“妖族战斗向来生死不论,我曾听闻杀生丸阁下曾被人砍断左手,却也未找那人的麻烦。如今我与这半妖的战斗,是他实力不济在前,难不成阁下还要为这半妖来与我决斗不成?再怎么看,想要找回场子,也该是他亲自与我决斗才对吧?” 第106章 “该是如此,但不是今天。”杀生丸淡声道,“当前之事,是你们要与我西国结盟,而不是在我的地盘上与人斗殴。” 见杀生丸如此说,棕发男人见好就收地笑道,“那是自然。” “喂,杀生丸……”跪在地上的犬夜叉哑声道,却被兄长厉声打断,“还不滚回你的窝去!” “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啊?!”被杀生丸一喝,犬夜叉顿时怒气上涌,那浑身的伤都没有感觉了,一副满血复活又可以干架的模样。然而,胧月夜无奈又严肃的声音顿时让他熄了火。 “犬夜叉。”胧月夜将戈薇放了下来,半搂半扶地将她带到犬夜叉身边,蹙眉道,“不要任性。戈薇她昏过去了,你先带她回你们的居处,我一会儿让妖侍带医生来看看。” 戈薇的昏迷让犬夜叉瞬间忘记了跟杀生丸吵架,他一个健步跳到胧月夜身旁,紧张地问道,“戈薇没事吧,是不是刚刚那个家伙伤了她?” “不用担心,”胧月夜笑着安抚道,“戈薇没有受伤,而且还有好消息。” “好消息?” “总之,你先带她回去,还有好好去去自己身上的血迹,不要等一会儿她醒过来又被你吓到。”见眼前的半妖一无所觉,胧月夜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到底不好把自己刚刚触碰到戈薇脉搏时感觉到的事情告诉他。有些喜悦,须得当事人亲自去领会。 “哦…”在胧月夜不急不躁地安排下,犬夜叉虽然一脸懵然,但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见妖侍带着犬夜叉二人离去,胧月夜才缓步走到杀生丸身边,向演武场中的兄妹二人点头一笑,“想必二位就是上野的八寻将军与小町公主。” “想必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胧月夜小姐。”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了整衣服,八寻揣手意味深长地笑道,“大名鼎鼎”几个字被他说得抑扬顿挫。 拉住杀生丸想要握剑的手,胧月夜面不改色地笑道,“八寻将军谬赞,胧月夜愧不敢当。现下晚宴已备好,我们在此闲谈无益,不如移步前殿?” “好啊。”八寻懒洋洋地应道。 也不在意八寻的态度,胧月夜只对这兄妹二人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一行人便往前殿而去。在蝉丸的安排下,一场晚宴规模堪比人类诸侯国的外交。上野犬族们欣赏着殿中妖侍的舞姿,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上野多山,因为地形复杂、气候恶劣,始终未能形成像西国一般的规模,生活在这里的犬族至今主要依靠劫掠为生。 看着这样的西国威势,八寻与小町借喝酒之际对视一眼,心念电转之下,原本来的路上,某些想要趁机劫掠的念头只得按捺下来。掂量了一下演武场上他感受到的与杀生丸之间的实力差距。八寻换上了一副标准的外交笑容,向主座上的杀生丸行礼道:“杀生丸阁下,我上野犬族在父亲担任族长时,曾与犬大将有过同袍之谊。当年大将在世,曾许诺我们一旦妖界动荡,便可同心影助。如今,人族四处猎杀妖族,妖界危机四伏,正是你我两族延续父辈情谊之时。若阁下愿意,我上野犬族尽可追随在阁下身后,为向人族复仇效犬马之劳。” “你想如何复仇?”杀生丸端坐在主位,一双金眸无情无绪地看向客座上的八寻。 “自然是杀尽人族,创造一个妖族统治的世界!”八寻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位在妖界赫赫有名的西国年轻领主,一双黑眸仿佛看到了某种理想的未来,充满了野望,“人族不过是一群弱小卑贱的生物,凭什么受到古神眷顾繁衍到今天。如今,他们竟然还不知从何处盗来上古神迹,竟然驱使半妖,猎杀妖族。这样不知死活的生物,就该让他们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人族猎杀妖族之事,我会处理。”并未理会八寻那铿锵有力的宣言,杀生丸淡声道,“但我对你那私人的欲望,没有任何兴趣。” “你说什么!”跽坐在八寻周围的家臣见杀生丸如此态度,顿时群情激奋地纷纷起身质问。 “都给我坐下!” 八寻厉喝一声,压住了蠢蠢欲动的一群细犬,转头向杀生丸笑道,“阁下族人因有结界守护,并未有如我族一般的遭遇,情有可原。只是这次前来,向贵国请求结盟,并不只为复仇一事,还有多年前凌月姬君与我族许下儿女姻缘的未竟之愿。” 一直不动如山的杀生丸与胧月夜倏地转头看向左下首坐着的蝉丸。 这位风姿疏淡的管领显然也没料到这么一出,他有些尴尬地握拳垂眸咳嗽一声,起身向上首的二人行礼道,“这大约是少主还未出生之前的事情,那时大将与主母受邀帮助上野犬族反抗岩代和羽前的蛇族,因喜前任族长爽快,便在宴饮之时许诺若两族主母生下一儿一女,即可结为儿女亲家,后来八寻将军出生,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何能算不了了之。”八寻一副爽朗的姿态笑道,“父亲虽只生了我一个,但我族之中,尚有堂妹。小町虽非我一母同胞,却是我最出色的妹妹。论样貌、论身手,在犬族之中,可说是万里挑一的。” 说罢,便向身旁着男装的女子使了个眼色。小町会意,便起身来到殿中,向杀生丸袅袅拜下,“小町见过殿下,愿与殿下结两族之好,助殿下成就大业。” 这上野犬族的公主声音娇柔,身段风流,说话间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欲说还休地看向上首的西国少主,企盼着他能像自己对他一见钟情那样,对自己生出铁汉柔情来。 第107章 可惜,这西国的新主人完全没有领会小町公主的美意,他一双冰冷的金眸盯了下首的女人半晌,然后看向一旁势在必得的八寻,冷嗤道,“没想到上野的老族长死后,连带着他的后人连眼睛都不好使了。” 这明晃晃的嘲讽让八寻不禁长眉一肃,“阁下这是何意?” “西国的新主母就在这里。”杀生丸拉过胧月夜放在膝上的手,不屑道,“要结盟便结盟,何必拿女人来做筹码,你以为我杀生丸是那种可以被虚无缥缈的承诺摆布的人?” “并非是做筹码!而是小町对杀生丸殿下自有一番心意。”不等八寻反应,这位上野犬族的公主便急急地起身道,“我听闻胧月夜小姐与殿下的魂契已断,至今也未成亲,如何算得西国主母?何况,从前令尊除了凌月姬君以外,不也还有一位人类夫人吗?小町自问论出身、论样貌、论身手,样样不输于她,如何不能随侍在殿下身边?” 这样热情地向杀生丸表白的女子,人间妖界,倒是许久没有见过了。胧月夜忍不住掩面轻笑,倒惹得身旁犬妖朝她投来不满的一瞥。 “你笑什么?!”小町咬牙蹙眉,自己这一番心意竟被上首的女子如此取笑,让她心中不禁倍感屈辱。 “我并非是在取笑公主,只是小町公主天真烂漫,心地纯粹,让我心喜不已。”胧月夜摇了摇头,善意地解释道。 “何必在那里惺惺作态,你若真的比我更有资格站在杀生丸殿下身边,那便跟我比上一场,打赢我,我上野犬族便不再谈论此事!”小町一脸怒意,那张妩媚的脸上更显出三分艳色来。 胧月夜端坐在原地,一脸无奈。这上野犬族的公主却被她的姿态挑衅得怒火中烧,竟是一点理智也无,直接抽出捆在腰间的长鞭向胧月夜挥去,却不想直冲对方面门时,被胧月夜一手抓住。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胧月夜身形闪过,快出残影的身法将小町牢牢制住,几个呼吸间,只见那条原本冲着胧月夜而去的长鞭狠狠地打在小町的肩上,让她的右手直接脱力。 “小町公主,兵器不长眼,在这宴会上就不要随便拿出来玩了吧?”胧月夜笑眯眯地将散落在地的长鞭蜷好,伸手递给捂着右肩的小町,却没有察觉到一旁脸色越来越阴沉的八寻。 小町垂眸,接过自己长鞭。见她默不作声,胧月夜也不在意,转身背对她,朝上首的杀生丸半是嗔怪半是调侃地一笑,却没想到对方的眼神却陡然锐利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胧月夜下意识地转身一躲,恰好躲过了身后的偷袭。她眼神一厉,转身飞向小町,运起妖力,直接掐住对方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地。此时,一阵破空声传来,胧月夜放开小町,一个旋转,躲开了侧面的攻击。原来,见自家堂妹被胧月夜按住,八寻竟向胧月夜出手了。 杀生丸腾地从主位上站起,却被打斗中的胧月夜一个眼神制止。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心知她要以妖界惯有的规矩来制服这帮心思暗沉的上野犬族,便不再管殿中的战斗,只施施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晃着,像看一场结果早已注定了的戏般欣赏着胧月夜的风姿。 八寻出手之后,便知自己到底是低估了这位传说中不过是斗牙收养的孤女。她的妖力和身法,甚至远远在自己之上。但这女人,在战斗中却不像杀生丸那样不留情面,处处有着点到为止的分寸。 真是个心慈手软的蠢货。八寻心中嘲讽道,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得胧月夜向他动手。在胧月夜的爪子快要刺中他的要害又下意识缩回手时,八寻唤出了他那杆双头长枪,直接向胧月夜刺去。 不妨对方有此行径,胧月夜一个跃起,却在半空中看到那杆长枪落空之后,直直冲向他们身后的小町。长枪脱手,来不及收回的八寻目眦尽裂,却见胧月夜一个翻身,足尖直接将那长枪踢回,落地时抱着小町转了一圈,躲开了八寻的攻击范围。 “小町公主,没有事吧?”胧月夜浑身没有一丝杂乱地搂着呆愣住的小町,笑眯眯地向怀中的姑娘问道。 “我……我才不会有事呢!”不知为何,小町满面通红,盯着胧月夜的笑脸,半晌才回过神来一般将她推开,一副恨不得离她八丈远的架势。 面对小姑娘的羞涩,胧月夜心下好笑。她转头看向软倒在地的八寻,刚刚那一杆长枪被她一脚踢向他的面门,直直落下,正好将他的衣摆钉在了地上。 扫过满脸惊愕的上野犬族们,胧月夜微微一笑,理了理自己那身繁琐的礼物,平和地、但不失威严地说道,“八寻将军,承让。” 满室静寂。 见众人一副崩裂的表情,蝉丸微微挑起嘴角,朝殿中的八寻慢条斯理地说道,“将军久不在外活动,怕是不知道,我们的新主母也曾是跟随大将东征西战,仅此于少主的左右手。当年京都祸乱,斗牙大人率领妖界众人与玉藻前一战,胧月夜大人可是作为前锋立下过赫赫战功的。” “哦,对了。”说着,蝉丸仿佛才想起来似的,嘴边笑意越发深厚,“当年京都一战,上野犬族似乎正忙着内部分权,并未参与此事。八寻将军不知道也不足为怪。” 在胧月夜一人对战上野犬族身手最好的两人还赢了之后,蝉丸的这一番话更加让上野一众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个靠着美貌依附在西国领主身边的女人,没想到竟有如斯可怕的实力。 第108章 八寻脸色灰败,但终究还是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胧月夜行了一个家臣之礼,“胧月夜大人,此前多有冒犯,得罪了。” 这桀骜不驯的上野犬族,最后还是在她面前低下了头,完完全全地臣服了他们。胧月夜温柔地将这新任的族长扶起,然后朝一直注视着她的杀生丸骄傲一笑。 而那年轻的西国领主,此刻一双金眸里正泛着奇异的光。 他看着那个为她战斗的姑娘,向她伸出了手。 “胧月夜,过来。” 第65章良宵 夜半中宵,这一场与上野犬族的结盟宴饮终于结束了。众人散去,胧月夜与杀生丸才各自回到自己的寝居。 脱下穿了大半天的繁琐礼服,散开头发,将藤变化而成的发带放在妆台,换上一身绣有银白莲花暗纹的寝衣,胧月夜伸了伸懒腰,卧倒在榻上。 然而回到西国这一天之内发生的种种,始终在胧月夜脑中萦绕不去。翻来覆去好几次之后,她终于坐起身来,叹了口气,下榻关门,向庭院中走去。 月华如水。 一弯新月高悬在天,零星的几点星子围绕在侧,显得天空越发深邃。庭院之中,清浅的池塘倒映着月光与星光,在一片深蓝静谧中,庭中那住盛放的樱花树倒像是披上一层薄纱般朦胧。 这般景象,倒让胧月夜纷繁的心绪平静了下来。 她漫步到樱花树下,水的气味和花的气味充满了鼻间,不过这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别的气息——抬头望去,脱了铠甲、腰间未佩刀,只穿着件紫色樱花纹样振袖的杀生丸在粗大的树枝上半坐半卧,闭眼小憩。 倒是忘了,他们的寝居共享着这一方庭院。 胧月夜抿唇一笑,飞身上树,坐到杀生丸身边时,他依旧保持着闭眼的模样。清冷的月光下,朦胧的花树间,这样的杀生丸倒是褪去了平常惯有的凛冽模样,仿佛是谁家夜晚出行,却无意间撩动了闺中人春心的贵公子似的。 忍不住抬手抚向杀生丸染上疲色的长眉,莫名的疼惜涌上了胧月夜的心头。世间事大多身不由己,过去在外修行,万事随心,杀生丸每日所思,无非寻求名刀、强化力量而已。如今回到西国,却要面对那么多复杂的矛盾、寻求他庇护的生灵。 终究是不一样了。 她一点点地摩挲着他的眉头,然后顺着那高挺的鼻子慢慢滑下去,停在他那张浅樱色的薄唇上。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胧月夜的手指又要继续往下,却在略过下巴的时候,被一把握住。 她整个人都被圈进了杀生丸的怀中。 心与心的距离是如此的近,她甚至不用去听,就能感受到杀生丸那沉稳的心跳声。 “招蜂引蝶的家伙,你倒是好睡。”胧月夜被这心跳声弄得羞恼起来,忍不住磨了磨牙,一口咬上了贴在她唇边的喉结。 心跳声陡然加快了起来。 一双修长的手紧紧地掐住胧月夜的腰肢,瞬间将她提了起来,让她跨坐在了杀生丸的腿上。 这样姿势令胧月夜忍不住轻轻推了推他。但那双掐住她腰肢的手一点都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抬眼看去,杀生丸已经睁开了他那双惑人的金眸,月光之下,倒不知月光更明亮一点,还是他的金眸更耀眼一点。 “杀生丸……”胧月夜开始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明明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但此刻的杀生丸那充满了侵略性的气息又裹满了她的全身。 “你今天为我战斗了。”杀生丸一副陈述的语气。 如果不是看到了他眼中深藏的得意,和他们两个现下这羞人的姿势,胧月夜简直都要以为这是领主对家臣的褒奖了。她小声哼了哼,才不想让这个傲娇的男人压她一头。于是胧月夜昂起头,双手绕上了杀生丸的脖子,朝他歪头一笑,活脱脱一副勾人的妖精模样。 “那你喜欢吗?” 杀生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久到她都有些不好意思想要下去的时候,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他的舌在缠着她,温柔的、微湿的、带着滚烫的热意。胧月夜慢慢地闭上眼睛,几乎要沦陷其中。 良久,唇与唇才逐渐分开,但杀生丸并没有停止。 之前在埴山的时候,他因为妖血的反噬,神智始终不太清明,可是今天晚上,他这个样子……胧月夜下意识地想要逃,然而一条绒尾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肩腹,将她完完全全地与杀生丸裹在了一起。那长长的,平时只是软软地搭在刀鞘上的尾巴尖,这会儿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试探性地撩起了她脚踝处的裙摆。 她想要阻止绒尾的游动,但那越发往下的吻打乱了她的意识。 他的呼吸声沉沉地堆在她的耳边,好像有什么膨胀起来了似的。 突然,圈在腰上的手将她往里推了一推。 胧月夜忍不住惊喘了一声。 樱花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铺在了他们的发丝上、裹着他们的绒尾上,又慢慢地盖满了那件落在池塘边上的寝衣。 月亮也是摇摇的。 胧月夜仰着头,双靥绯红,泪水迷蒙地看着那几乎要晃出重影来的月亮,只觉得它像艘海上行船一样,在狂风暴雨中几乎不能支撑自己了。 细细碎碎的低吟再也克制不住,羞涩地、带着闷热的湿气缠满了一整棵樱花树。 又一个浪头打来,胧月夜迷迷糊糊地伏到了杀生丸肩上,无力地贴着他。 第109章 早知道就不要招惹他了。 可是,在这样的交融中,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喜悦、他的占有、以及他那只说过一次的……爱。 “杀生丸,说好了,说过的话就不许变……” 晨光熹微的时候,胧月夜最后挣扎着说出这句话才睡过去。于是,她也就没有听到,那一声在她耳边温柔而宠溺的呢喃: “傻瓜。” …… 埴山。 一柄附上了咒语的短剑穿过雷阵,直直地插入了神女的心脏。巨大的古树一阵晃动,整座岛便像忽然发生了地震一般开始崩裂。雷阵之外,着天青色直垂的男人双手笼入袖中,神色不明地看着身旁皮肤发棕、上有白色斑点的式神召唤出巨大的岩石。那岩石层层叠叠地向雷阵飞去,将足以杀死百万妖怪的雷电裹在其中,然后,狂风过境,被岩石裹着的惊雷朝那座由神女身躯化成的岛屿飞去,在岛上各处砸出了耸入云霄的烟尘。 忽然,整座岛屿仿佛打了一个嗝般,金色的液体淌得到处都是,耀眼的光芒之下,曾经护住埴山上万年的雷阵竟然就此消失了。 那座妖怪们做梦都想要登上去的海外仙岛,就这样毫无遮挡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真是暴殄天物。”男人斜睨了一眼众式神,冷哼道,“果然不过是一群只会盲目执行命令的傀儡罢了。” 说着,便飞向那座已经被损害得几成废墟的埴山。 狂暴的惊雷落在埴山之上时,便引来了山火。从未经受过雷火攻击的埴山生灵,甚至来不及逃,就被漫天的大火烧成了灰烬,那养育了一岛生灵的神女心脏,此时只剩下了一截光秃秃的树干。 拾起插在地上的燕返,男人面色阴沉起来,虽然以他狐族之术,在燕返上附以追踪咒,可查到胧月夜与杀生丸二人的行踪,却没想到来到这埴山,竟只剩下他们的气味,而不见真人。想到之前在岐阜城中所受的刑罚,恐惧的情绪禁不住蔓延心头。 “阿苏君,主人说,让你去山顶。” 身后,怀抱百世图卷的红莲走来,那双红眸多日不见,神采愈发暗沉。他一字一顿地向男人下达着命令,与跟在胧月夜身边的时候相比,更加迟钝了。 阿苏君晦气地甩了甩袖子,原本以为在这盘棋中自己是执棋手,到头来却和这些傀儡一样,只是棋子一枚而已。 不过—— 想到从前自己翻看族内经卷时查到的有关埴山上神迹的传说,他的心思又活动了起来。 第66章摩罗 阿苏君与众式神来到埴山山顶之时,与这仙岛伴生的巨大圆石如往昔一般伫立着,哪怕整座岛已经被烧成了荒野,它也还是一动不动。 “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阿苏君打量了一下青苔丛生的智石,有些不屑地说道。见他如此行径,一旁的式神们也未发言,眉发皆赤的红莲上前一步,将怀中的百世图卷掏出,慢慢展开。那卷轴从红莲的手中漂浮起来,竟在半空中自动悬挂。 长发未束,身着黑色狩衣的摩罗虚影从画中浮现。 众式神一个个恭敬下跪,红莲一字一顿地说道,“主人,可以了。” 而那虚影却一动不动,只揣手懒洋洋地唤道,“忍草。” 那棕色皮肤、长得如野鹿一般的式神单膝跪地,“主人。” “你去根泉洞窟前,替我将那只蠢狐狸抓回来。”虚影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这帮式神,无聊地叹了口气,“一群空有躯体的行尸,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真是无趣——红莲——” “主人。”红莲应道。 “把这傀儡处理了吧,看着碍眼。”说罢,那虚影转身进入卷轴,再无动静。而智石跟前的阿苏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忽然出现的晴明法印缚住。一阵刺眼的光芒过后,原地只剩下一具被截成两段的狐毛傀儡——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与众式神上山的那个阿苏君已经被替换成了以天狐一族独门术法制成的傀儡。 山腰处。阿苏君飞快地向根泉洞窟跑去。在那神女心脏下,他分明就从燕返剑追踪到的气息中察觉到了,那两只该死的狗崽子竟然在这与世隔绝的埴山之上结成了夫妻。摩罗要借胧月夜的血脉重回世间,必得是他来才行。如今这条路被堵死,那么剩下的只有他这个容器了。可是,他好不容易利用晴明的恶魂获得了从前无论怎样修炼都得不到的妖力,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刚开始,他怎会甘心乖乖放弃自己的性命,将自己这珍贵的肉身交给那恶魂?也算是天不绝他,少年时在丰云野遍览群书,这埴山上关于根泉的传说被他铭记于心。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只要能在他们发现他用傀儡替换了真身之前得到那根泉之水,那他就可以真正摆脱摩罗的控制了。 阿苏君幻想着他想要的未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可是当他终于抵达那传说中只要浸泡一会儿就能获得天地间最完美妖力的根泉洞窟前,却只看到了一堆坍塌的乱石,和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岩之术,缚。” 甚至没有给阿苏君反应时间,忍草的岩之术便将他死死困在硬土之中。那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着儒雅风姿的天狐祭司,此刻就像个滑稽的泥塑,被这昔日晴明手下的土将捆住,重新带回了山顶。 “主人。”忍草单膝跪地,向悬浮在半空中的卷轴行礼,“狐狸带回来了。” 第110章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缕黑色的烟从卷轴中升起,慢慢地向阿苏君飘去。他全身被忍草缚住,只剩一颗头颅还能活动。看着那黑烟离自己越来越近,阿苏君忍不住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不!大人,饶了我!我还有用,我可以再将胧月夜他们引出来,为您创造一副最完美的身躯……” 然而黑烟无视了他的求饶,几息之内,便完完全全地钻进了他的眼睛。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没能认清现实啊,小狐狸。”自带诱惑之气的声音在阿苏君的颅内响起,“就你这小儿科的傀儡之术,以为能瞒得过我么?还有这埴山上发生过的一切,松虫已通过这片土地的气息告知于我。想要借助根泉的力量逃脱你的命数,未免太幼稚了些。” “你……你都知道了。”阿苏君咽了咽口水。 颅中声音不答,只一声轻笑,便令人听而生畏。 “你知道又如何?!没有了胧月夜的血肉,就算夺去了我的身体,你也无法重新获得完整的力量!哈哈哈……”被那一声轻笑激起了一点血气,阿苏君面目狰狞地吼道,“我是天狐一族三百年来灵力最强的祭司,凭什么只能成为一个卑贱的容器?!我是全族的荣光和希望,凭什么总是要低那杀生丸一头?!凭什么他生来就拥有一切,而我只能靠算计获取权力?!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充满了恨意的怒吼戛然而止,阿苏君的头突然重重地垂了下去,然后,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张总是笑得如沐春风的脸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游走,顶出了凹凸不平的鼓包。他的眉毛、眼睛、鼻子甚至嘴巴,就像一堆正在被重新拼凑的积木一般,扩张、收缩,整张脸的比例都在变化。直到连眼瞳的颜色都变成了黑色时,那束缚住阿苏君的硬土炸裂开来,充满了压迫感的威压镇得在场的式神们都忍不住发起了抖,一个与百世图卷上的男人面目一模一样的男性实体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微微抬手,一片浅蓝色流光注入在场的式神体内,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式神们好像突然被注入了灵魂一般,脸上全是孺慕地看着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 唯有红莲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敲击着自己的脑袋。 “看来,红莲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啊,”男人一副无奈的笑容,随手便打开了通往冥道的空间,将蜷在地上的式神扇进了那幽深的黑洞之中,“回三途川好好冷静一下吧,什么时候记得我这个主人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那昔日晴明手下灵力最强的式神就这样消失在通往冥道的空间之中。一众式神竟也无任何动容之意。男人看着红莲消失的方向,微皱了一下眉头,转身面向那巨大的圆石,“怎么,看了这么久的戏,还想接着装死吗?” 青苔丛生的圆石之内,古老又悠远的声音传来,“昔日之因,今日之果。你终究是来了。” “看来,你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了。”男人笑道,“早知如此,何必挣扎呢?” “就算胧月夜与杀生丸在你这埴山之上,被你消除了大半的诅咒愿力,按着你的计划结成了夫妻,也阻拦不了我回来的步伐。” “摩罗,若你无灭世之意,我又何必阻拦?”智石叹道。 “你错了,大错特错。”摩罗张开双臂,志得意满地说道,“上天赐我才能,是让我去重建一个理想世界。这古神遗留下来的一切,人也好,妖也罢,通通都充满了缺陷。我不过是顺应天命,去消除这世界的不完美而已,何错之有?” 智石沉默着,真正直面这样的野心时,它才彻底理解了当年晴明的忧虑。以它的能力,是无法阻止这一场灾祸的到来了,好在当初那二人离开埴山之时,它将藤与蔓托付给了他们。只是,在它看到的所有未来里,胧月夜必然要走上那一条路,到那时…… 罢了。 智石叹息着,语气悲悯,“你的执念太深了,摩罗。可惜一切结果都已注定,你不会成功的。” “哦?”摩罗轻轻地歪了下头,一只手贴上石头,眼神天真,却分明透着森森的寒意,“你体察天地,竟然连我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还信誓旦旦地将你看到的所谓命运奉为真言,真是可笑!” 说罢,巨大的晴明法印在石上显现,如彩虹一般的光芒通过那法印流向了摩罗的身体。光芒过后,随仙岛伴生而来,在这世间已经存在了数万年的智石竟一瞬间化为了齑粉。 “命运……只有像你这样连动都不能动的死物才会把这种东西当作不可更改的意志。”摩罗轻声道,“智石,你的力量我收下了。好好看着吧,我是怎样去创造你没有看到的未来的。” 第67章认可 智石化为齑粉之后,整座埴山突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在它的力量被摩罗吸收得一干二净之后,这座数万年来人与妖都心向往之的岛屿终于崩塌了。 摩罗抽出腰间那柄常常被阿苏君把玩的折扇,向空中一扇,一辆华丽的胧车便出现在眼前。男人优雅地转身坐进胧车,众式神护着他向空中飞去。 一手持扇撩开胧车的窗帘,看着那座被海水的漩涡慢慢吞噬的岛屿,这个昔日被晴明封印进地狱的恶魂竟然眼含悲悯地感叹道,“真是可怜啊,为了这可悲的命运……” “主人仁慈,若非您将它的力量纳入己身,以它这样的愚昧,岂非浪费了神女的传承?”胧车之内,一个容貌清雅、身着樱红唐衣、长发委地的女人将一盏沏好的茶托在手中,抬到齐眉的高度,递给摩罗。 第111章 接过这美人素手泡好的清茶,摩罗姿态慵懒地呷了一口,眼光轻柔地落在了女人身上,“这么多年,还是你最懂我。” 女人抬袖轻笑一声,满目痴迷地看向这个只是随意坐着都风雅无限的男人,“为了主人,我愿意做任何事。” “那么,替我去天之真名井走一趟如何?”摩罗一手温柔按下女人遮面的袖子,一手持扇抬起她的下巴,慢慢凑到她的跟前,与她呼吸交缠着,“为了我,去把胧月夜的心头血取来。” “为何是那里?”女人惊讶道。 “附上了追踪之术的燕返剑,一柄来了埴山,一柄去了西国。以我那小妹的性子,首先想到的必然是要去封印井口。”摩罗爱怜地抚过那柄由胧月夜的獠牙打造而成的短剑,随手将它抛进女人的怀中,“西国的结界,在我没有彻底恢复力量之前,你是进不去的,直接去井边等着便是。” “这燕返剑你带上,这柄从她身体里取出的利剑,最适合用来取她的血。” 女人弹指敲了敲那柄短剑,听着从剑身上发出的嗡鸣声,脸上满是愉悦的笑,“如此,我定当为主人完成愿望。” 西国族地的深处。这里不像朝仓山终日隐在风雪之中,犬族先祖的塑像与亡魂均埋在繁茂的树下,几百年来已经长成了一片繁茂的森林。最中心处,一株高耸入云的杜树遮天蔽日,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气息。 “果然是兄长的五行之术。”胧月夜站在杜树之下,看着周围的结绳,叹道,“杜树乃治愈之树。以它为核心施以五行之术,可保犬族生灵不受瘟疫侵袭,天地自然灵气也会保佑西国繁荣下去。我只知当年兄长与斗牙大人情谊深厚,这倒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兄长为犬族如此深谋远虑。” 说罢,她看向一旁望着杜树静默不语的杀生丸,只见他仰着头,那一双金眸定定地望向杜树树冠。对于那个曾有半师之谊的男人,杀生丸向来观感复杂。幼时尚未能够稳定化形时,他曾在京都晴明的阴阳寮中有过一段短暂的客居。那一段客居让他与胧月夜结下了这终身的缘分,也让他生平第一次接触到半妖这种生物。 那个明明身上带有一半妖怪血脉,却始终从事着保护人类工作的男人,脑子里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在古神陨落以来的历史当中,人类从来自诩为光明,而妖怪被认为是黑暗,但那个男人,一直游走在光明和黑暗之间,妄想建造一个光与暗能和谐共存的世界。几百年来,见惯了人类与妖怪之间的厮杀,以及人类与人类之间厮杀的他,一直弄不明白为何那个男人至死都抱着那样幼稚的想法,连带着他的父亲也因为相同的信念死去。直到这些年因为寻刀在人间行走,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犬夜叉那个来自异时空的人类妻子,在他落魄时跟随他的铃,以及那身负罪恶却自我救赎了的少年琥珀,那些本身弱小却因为情感会在关键时刻变得异常强大的人类,都让他开始隐约明白当年父亲和那个男人的情谊,也让他重新理解了与他相伴长大的胧月夜。 如今站在这棵他与胧月夜第一次见到的犬族结界核心,感受着那从他们幼时起就获得的来自那个男人的祝福,杀生丸心中有些东西进一步被填满了。 “虽然知道五行之术的解法,只是我已不是行走在人间的巫女,妖怪的身份没有办法使用灵力。”胧月夜故作苦恼地问道,“怎么办,杀生丸,没有巫女的灵力,我们就没有办法找到可以封印天之真名井的法器了。” 看着一脸笑意,已经有了决定偏要故意问他的胧月夜,杀生丸屈指敲上她的额头,淡声道,“你决定便是。” “那我可要去请戈薇来这里帮忙了啊?” “她来了这里,可就意味着被认可为我们的族人了啊?” “喂,杀生丸,等等我啊——” 越说越大声的胧月夜见杀生丸转身越走越快,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改快走为小跑,胧月夜疾步追上那故作冷淡的白衣男妖,俏皮地挽上他的臂弯,与他一同向犬夜叉夫妇所居的客院走去。 此时西国王城客院中,犬夜叉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坐在戈薇身旁,盯着她的肚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从送走了医生之后,他就一直一言不发,维持着这个样子直到今天。戈薇醒过来的时候,尽管早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犬夜叉的样子吓了一跳。 “犬夜叉?”戈薇慢慢地坐了起来,轻声唤道。 “唔……”听到妻子的呼唤,犬夜叉顿时一脸紧张地抱住她,小心翼翼拿过榻上的一只软枕,塞到戈薇的腰后。做完这些事情后,向来莽撞得像个少年一样的红衣半妖又直直地盯着她的肚子,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好奇和不安。 “犬夜叉。”戈薇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傻乎乎的男人,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跟孩子打声招呼吧。” 虽然还没有胎动,但是以半妖的力量已经能通过这样亲密的触摸感受到戈薇腹中那一团不同于她的生命气息。长着锋利爪子的手颤了颤,连带着犬夜叉的声音也是颤抖的,“戈薇,我……我……感觉到它了……” “嗯,犬夜叉。这是我们的孩子,你要做父亲了。”戈薇微笑道。 从昨天一直呆愣到现在的半妖终于找回了他那根飞走的神经,犬夜叉抬手将戈薇揉进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脸紧紧地贴着她的脸,哽咽着,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戈薇,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第112章 太明白犬夜叉此时的心情,戈薇心中一阵疼惜,眼中也不禁涌上泪花。她轻轻地拍了拍犬夜叉的背,带着安慰和鼓励,“加油啊,犬夜叉,我们要一起好好地迎接它的到来。” 听到戈薇这句话,犬夜叉放开了她,双手握住戈薇的肩膀,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会保护好你,也会保护好它。” “我相信犬夜叉。”戈薇环住犬夜叉的腰,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里,笑得无限温柔。 “咳咳。” 两人浓情蜜意之时,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他们转头看去,只见胧月夜站在门外,一手握拳放在嘴边,假装咳嗽。见犬夜叉和戈薇注意到自己,胧月夜笑道,“抱歉,打扰你们了。” “没有。”戈薇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犬夜叉,向胧月夜点头施礼,“还要多谢你,胧月夜,要不是你及时叫来医生,我还不知道我们有了孩子。” “还有杀生丸也是,在那么紧急的关头,要不是他,我们也没有办法来西国疗伤,这段时间真是叨扰了。” 听到戈薇这么说,犬夜叉站了起来,有些别扭地向胧月夜说道,“……多谢了。”说着,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一脸坚毅地说道,“作为回报,如果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尽管直说。” 红衣半妖的这副模样把胧月夜逗得抬袖掩面一笑,为了不让这个别扭的弟弟尴尬,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笑意,努力严肃道,“眼下倒还真有一桩小事想要拜托你们。” “啊咧?”这样直白的胧月夜把犬夜叉说得一愣。 “你们也看到了,近来人类军队当中,流传着一种足以杀死任何妖怪的武器。”胧月夜走到戈薇身边,正色道,“这种武器来自天之真名井的净水,如果不将那井进行封印,这样下去,整个世界都会陷入可怕的混战当中。” “可是我们能够做什么呢?”戈薇问道。 “我需要你的灵力,戈薇。”胧月夜说道,“兄长在犬族兴起之时曾在族地深处以五行之术创造结界,结界之中有他生前留下的众多法器,其中便有可以封印天之真名井的东西。我如今恢复妖怪之身,虽知解法,却无法使用灵力,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可是,犬族族地的核心,不是被承认为族人的成员才能进去吗?”犬夜叉插话道,说着,他看到胧月夜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顿时明白了什么,心下五味杂陈,“胧月夜,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你想的那样。”胧月夜笑道。 犬夜叉沉默了下来,身为半妖,既不被人类承认,也不被妖怪承认,一直以来,他只有戈薇是归宿,没想到到了今天,他却和戈薇一起,要被正式接纳为西国犬族的一员了吗? “犬夜叉……”戈薇有些担心地拉住犬夜叉的衣袖。 见他如此,胧月夜也不着急挑明,只是笑道,“我和杀生丸在外面等你们。” 说完,便退出房间,将空间让给夫妇二人,让他们去消化这个消息。 “犬夜叉,我没有想错的话……胧月夜的意思,是要正式承认你为西国犬族的一员吗?”戈薇问道。 “不止是我,还有你,戈薇。”犬夜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握住戈薇的手。 “啊咧?”戈薇一愣,“我一个人类?这是胧月夜的意思,还是杀生丸的意思?” “事到如今,胧月夜的意思也就是杀生丸的意思了。” “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成夫妻了。”犬夜叉面色复杂,“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昭告天下,正式地举行婚礼,没想到竟然这样悄无声息,真不知道杀生丸那个家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胧月夜居然也容忍下来了。” “犬夜叉……你怎么知道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啊?”戈薇面色古怪地问道。 “啊这……”被戈薇这么一问,犬夜叉顿时涨红了脸,“其实……犬族中,无论是谁,只要有了自己的配偶,其他人都能从配偶身上闻到那个人的标记,这是避免发生争夺配偶事故的手段……” 话题这么一歪,连戈薇的脸都红了起来。 第68章尸陀林 犬夜叉与戈薇走出客院的时候,只见杀生丸与胧月夜一同站在庭中樱花树下。虽然已是盛夏,但西国王城之中,四时花开不败,这樱花树依旧盛放得如同三月春光。纷纷扬扬的樱花花瓣伴着微风洒向那树下的一对白衣美人,如梦似幻,颇有入画之感。 虽说早知他二人的前缘,但冷不丁发现冷酷骄傲的杀生丸竟然也有爱侣相伴在侧的一天,到底是让犬夜叉觉得接受不能——尤其他这爱侣还是自己幼时亲眼见过与他争锋相对的胧月夜。 “嘁,真不知道这家伙有什么好的,竟然让胧月夜心甘情愿地跟着他。”看着樱花树下那一对虽未有亲密之举,但气场彼此相融的眷侣,犬夜叉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地吐槽道。 “我倒是第一次见到杀生丸这个样子呢。”戈薇凑近犬夜叉,悄声说道,“感觉就像是把胧月夜当作了他的一部分一样……” “诶?”犬夜叉瞪大眼睛,诧异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真是个笨蛋。”戈薇无奈地轻声啐道,对于自家小狗那时而灵光一现时而令人捉急的脑瓜子,她已经习惯了。 “犬夜叉,戈薇,看来你们已经收拾好了,我们走吧。”胧月夜冲他们点点头。 第113章 “嗯。”戈薇笑意盈盈。 然而旁边的两兄弟却沉默地对视一眼,最终互相朝对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一副互不搭理的模样。 胧月夜无奈扶额,到底是没说什么,只轻轻拉住杀生丸的衣袖,带着犬夜叉夫妇往族地深处行去。 “戈薇,能封印天之真名井的法器应该是一件属性为土的东西,以你如今的修行,应该能从其中辨别出来。”来到结界核心处,胧月夜将解法告知戈薇,嘱咐道,“一切拜托你了。” “不会有问题吧?”犬夜叉看着戈薇消失在结界中的身影,有些担忧地说道。 “放心吧,戈薇身上已经有了犬族的血脉,兄长的结界是不会排斥她的。需要担忧的只是她能不能辨别出那件法器。”胧月夜笑道。 胧月夜的解释让犬夜叉放下心来,转而想起另外一件事。 “你说的这件能封印真名井的法器,真的能制止人类猎杀妖怪吗?” “怎么?”见犬夜叉这样严肃,胧月夜也不禁蹙起了眉。 “我们在枫之村和那些人类军队交手的时候,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那些人类并不是完全被迫加入猎杀妖怪和半妖的行动当中来的。据说武藏国还有周边好几个国家的大名都颁发了新的政令,加入猎杀妖怪、奴役半妖队伍中的人类,可以凭借他们斩杀的头颅和活捉的半妖,按军功奖励土地和宅院。从前人类信奉神官和巫女,想要消灭妖怪,不过是想要自保而已。现在却会为了那些东西,主动参与到屠杀中来,甚至不愿意参与他们这些行动的人类,也会被视为异类铲除。胧月夜,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庞大的恶意,就算是从前的奈落,那也不过是他个人的行为,可是现在已经不只某些人类与某些妖怪之间的私怨了——真名井被封印之后,那些人类真的就能放下他们的贪婪和杀欲吗?” 犬夜叉这样语气沉重的话,让胧月夜和杀生丸不禁对视了一眼,这个在他们的记忆中一直年少莽撞的半妖兄弟,竟然在有妻有子之后,终于能够像个成熟男人一样去思考问题了。 “所以,你要做好觉悟,犬夜叉。” 杀生丸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郑重地说道,“封印天之真名井不过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会有全面的战争。你到时候要选择站在哪一边,我不勉强。但是,不要以为在这件事情上,你可以逃避,作为一个局外人轻轻松松地躲开一切。” “……嘁,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犬夜叉生硬地扭头。 几人说话间,结界忽然打开了。随着一道绿光闪现,戈薇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抱歉,花了一点时间。我在里面找到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的东西。”说着,戈薇掏出了一个用泥土制成的小塔,递给胧月夜。 “淤能之土?” 胧月夜接过小塔,诧异道。 “什么是淤能之土?”戈薇问道。 “上古世界初成,伊邪那岐以淤能之土填海造陆,才有了今天的繁衍生息。这东西是兄长游历海外时发现的。有了它,天之真名井的封印便不成问题了。”胧月夜将那小塔塞入袖中,向他们解释道,“这段时间你们好好待在西国吧,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轻易离开,直到我们回来再说。” 说罢,她便与杀生丸一道凌空飞去。 看着二妖相携离去的背影,戈薇有些担忧地说道,“我们在这里一直等着,真的好吗?虽然之前让云母送信回枫之村了,但这么久没有回音,我还真有点担心珊瑚他们。” “我们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再说。现在外面那么乱,不适合回去。”犬夜叉搂住戈薇,面色凝重,“珊瑚和弥勒毕竟是人类,又是那样的职业,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事的。如果你实在担心,我们一会儿再去找蝉丸,请他帮忙传信回去。” “嗯。”戈薇摸着自己的小腹,努力地压下心中不安。 …… 云层之上。 赶了足足半个月路程的胧月夜与杀生丸终于看到了天之真名井的所在。 这里是天尽头的边缘。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一口破败的井耸立在荒原之上。周围好像什么都没有,可是仔细听去,远古巨兽的嘶吼声、脚步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降落到地上之后,杀生丸皱了皱眉,这个地方有一种诡异的空灵之感,那虚空之中的躁动,连带着他的两把刀都开始嗡鸣起来。 按下嗡鸣的爆碎牙与天生牙,杀生丸小心辨认着空气中的气味。 可是什么都没有。 杀生丸悚然一惊。——是什么时候,胧月夜从自己身边消失了?! 一手握住爆碎牙的刀身,一手握住刀柄,杀生丸进入了全面戒备的状态。 空寂之中,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从四周掠过,仿佛有什么马上要从前方出来似的。 突然,这一片土地震颤了一下。 紧接着,这震颤有节奏地一下接着一下,但杀生丸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他眼神一肃,抽出爆碎牙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砍去。绿光过处,有什么东西好像被他砍中了,七零八碎地掉落了下来。 “你终于来了,他们果然没有骗我。”一道粗犷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巨大的身影从迷雾中显现,只见一个三头八臂,赤发绿眼的妖怪满脸兴奋地打量着杀生丸,“斗牙,几百年不见,我尸陀林可是心心念念地想要再找你打一架。” 第114章 “我不是他。”杀生丸淡声说道,“父亲早就过世了,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尸陀林疑惑得朝空中闻了闻,“你身上明明就有斗牙的味道——不对,你确实不是他。” “不过,以你刚刚的身手看,也是个不输于斗牙的对手。”说着,他越发兴奋起来,“五百年前,我跟晴明还有斗牙打过一架,最后输掉被封印进了黄泉之国。睡了好几百年了,骨头都酥掉了。最近有个女人跟我说,在这里我可以痛快地找他打一架,报了当年被封印的仇。” “你应该是斗牙的儿子吧?斗牙跟晴明是死了?”赤发绿眼的妖怪挠了挠眼角,“不过也无所谓,要是能打败你,我也不亏。” 说着,一团白色的光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向杀生丸,却被他抬起爆碎牙挡住。 光芒散尽,只见他的刀鞘之上缠着一团白色蛛丝。 第69章名字 荒原上,胧月夜在一片白雾朦胧中听到了琵琶声。 琵琶乐曲声声如诉,那样遥远,又那样熟悉。 她的利爪伸了出来,浑身呈戒备之姿,向那曲声来源处走去。 白雾随着她的走动越来越稀薄,在最后散开的时候,她看到了天之真名井。 井前,一个抱着琵琶、身着樱红唐衣的女人坐在那里,素手拨动,清越的声调便一声声传到胧月夜的耳畔,引起她一阵一阵的眩晕。 眼前忽然场景变幻,兄长当年的死亡,她亲手消灭父亲被困住的灵魂,犬神一族的湮灭……还有杀生丸在岐阜城被她一剑捅入心脏——杀生丸?! 胧月夜瞬间跃起,一道蓝色光鞭直冲女人而去,却在将她劈成两半时只划破了一张以符纸剪成的小人。 “多年不见,没想到小姐的力量已经强悍到了这等程度,难怪音攻已经困不住你了。”身后,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响起。 “散华。” 胧月夜转身,看向一身战袍、长发高束,与那琵琶女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沉声唤道。 “小姐还记得我。”被称为散华的女人眼中闪过几分柔意,语气中尽是长辈看到孩子长大成人的慈爱。 “昔日兄长座下十二式神,惟有乾坤二将灵力最强,助兄长维护人间秩序,立下大功,没想到如今却都成了那恶魂的傀儡。”胧月夜叹道,“散华,你可还记得,兄长生前,你曾立誓要陪伴他守护世间生灵,如今这样阻我,就不怕日后清醒过来,无颜面对兄长在天之灵吗?” “守护世间生灵?”散华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哧哧笑了起来,“这古神创造的一切,破败、灰暗、无序,人类也好,妖怪也罢,都在自相残杀,这样的生命有什么值得守护的地方?亏你还是跟主人一母同胞的兄妹,竟连主人最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思路清晰的话语,完全不同于红莲银雀等式神的状态,让胧月夜蹙起眉头。她不动声色地运起妖力,双手背在身后结式,一边向井边的方向悄悄挪动,一边问道,“散华,你不记得当年向兄长立下的誓言,可还记得你家主任的名讳?” “小姐真是有趣,竟然还问我主人的名讳,谁人不知,主人便是——”笑意盈盈的声音戛然而止,散华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是谁?” 然而胧月夜并没有放任她这样下去,步步紧逼道,“散华,你自有灵智起便跟随在兄长身边,怎会连主人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你胡说!”胧月夜的话让散华头痛欲裂,禁不住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我怎会记不起主人的名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散华,方才那式神所抱的琵琶,你是否还记得它的来处?”胧月夜好似看不见散华逐渐癫狂的神态,仿佛闲庭信步一般,走过她的身边,“当年你协助兄长遣返了来自中土的鬼魂。那鬼魂以<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琵琶作为礼物赠予兄长以示回报,只因你喜好音乐,于是兄长便将那琵琶转送于你,赐名天音。” 将淤能之土制成的小塔从袖中取出,投进那井中,看着井中乳白色的泥土不断涌出,将那净水一点点地填塞,胧月夜松了口气,转身向散华道,“还记得幼时在阴阳寮中,斗牙大人每次来访,你都会出面为他演奏一曲。在那一年的中元月夜下,你为他们演奏镇魂曲时,兄长第一次提起了关于名字的事情。” “名字,是这个世界上最短的咒。” “兄长赋予了你们姓名,便是把自己的性命与你们联系在了一起。有了名字,就不止是你们在保护兄长,他也在保护你们。”胧月夜蹲了下去,握住散华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想起来吧,散华。你的主人叫什么,只有想起他的名字,你才能重获真正的自由。” “主人的名字……”散华的声音越发挣扎,像是正在跟什么搏斗一般。 “想起来,我的兄长、你的主人,他的名讳是什么。你可以的,散华。”胧月夜坚定地看着她,带着念力的名字只要说出口,那么散华就可以不再受到那恶魂的控制。 “主人的名字是……晴……” 那个熟悉的名字从散华口中说出,却消失在越发虚弱的尾音之中。 “是什么?!” 胧月夜一急,对散华的戒备放松了一瞬。 然而就在这短短一瞬间,一柄以她的獠牙打造而成的短剑刺入了她的胸口。 第115章 “主人的名字,自然是摩罗。”散华将胧月夜扶到井旁,一脸戏谑地轻抚着她的脸,“小姐,你还是那么好骗,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散华……”胧月夜被口中涌出的血呛得咳了一声,“为什么……” “你是想问,为什么晴明的咒念之术对我毫不起作用吗?”散华看着胧月夜狼狈的模样,眼中尽是残忍的笑意,“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像红莲他们那样,变成失去心魂的傀儡啊。” “你!”散华的话,让胧月夜顿时睁大了眼睛,“你是什么时候背叛兄长的?” “背叛?”散华一边将燕返剑从胧月夜心口抽出,一边念动咒语,唤出绳索将她困住,“我的小姐,用背叛这样的字眼太难听了,我不过是追随了爱我的主人罢了。” “散华,你对兄长……你竟然对自己的主人产生了私情!” “为何不能?!”胧月夜不可置信的语气让散华怒意高涨,那附有念力的绳索顿时将她捆得更紧了,“陪伴在晴明身边的十二式神,唯有我是他亲手教养长大的,也只有我可以随时随地陪在他身边,不需要符咒的召唤!胧月夜,你可知在你进入阴阳寮前,那份无微不至的关心是属于我的!” “可是为什么……他让我陷入对他的痴恋之后,竟然可以那样云淡风轻地跟我说,他与我从来都只是主人与式神的关系?为什么——”散华清雅的容颜带上了几分狰狞,“我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哪怕是献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可是我的情意我的恋慕,在他眼中却与那些愚蠢的凡人女子没什么两样!” 散华闭了闭眼,又恢复了一派优雅的姿态,“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不是他视我的情意为无物,而是我真正的主人,并非那个一心为了圣人的名声活着的晴明。我真正的主人,是被晴明囚禁起来的,有血有肉的摩罗!” “只有摩罗,让我体会到了做女人的快乐……”散华的脸上出现了甜蜜的表情,“所以只要他想要的,我都会给他。哪怕为了他,在平安京中播散瘟疫,让晴明抱着他那圣人的名声灰飞烟灭,我也在所不惜。” “一个因诅咒生出的恶魂,竟也值得你背叛兄长!”没想到当年之事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胧月夜顿时血气上涌,那被燕返剑捅穿的伤口又撕裂了一些。她幼承庭训,被晴明和斗牙教养得行事光明磊落,几乎不会产生太过阴暗的情绪。可是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对这个陪伴过她与兄长的式神产生深刻的恨意。 “胧月夜,不要激动,不然在我还没有取完心头血之前,你就血尽而死,那就不好玩了。”散华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口中念念有词。须臾之间,红光大盛,那瓷瓶悬浮到半空中,瓶口自动对准了胧月夜的心脏,她的心口处顿时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仿佛水泵一般,将她的血液往外抽去。 直到胧月夜的心头血灌满瓷瓶,散华才停止了施咒。她将瓷瓶放回怀中,撩了撩鬓边散落下来的头发,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昔日立誓护她如护晴明的小姐,半是遗憾半是怜悯地笑道,“其实,你何苦做出这副表情呢?胧月夜,说到底,摩罗与晴明一体双魂,他不也算是你的兄长么?即便你恨他让晴明灰飞烟灭,他也舍不得让我杀了你,这样的兄妹之情,可真是让人嫉妒呢。” “是吗?”胧月夜牵起嘴角,抬头看向散华,“可是你今天不杀了我的话,却要死在我的手中了!” 话音一落,幽蓝色的业火形成大阵,将散华捆缚到半空中。原来,在见到散华之时,胧月夜便已用业火布下阵法。 用业火烧掉绳索,勉强撑起身体,拾起自己丢失在岐阜城中的燕返剑,胧月夜以业火淬炼一遍,除去那剑身上的符咒,才抬头看向在半空中被业火烧得不停嘶吼的散华,“这燕返剑被打造出来之后,我还没用它来杀过谁。散华,用你来祭剑,也算对得起兄长替你起的这个名字了。” 说着,胧月夜将剑挥向那被捆缚的式神。 “燕返,灭。” 然而燕返在刺向散华之时,却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 巨大的五芒星印出现在燕返与散华之间,胧月夜费尽苦心布下的阵法瞬间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散华从空中跌落,直接落入了一个男人的怀抱。 “胧月夜,好久不见。” 男人抱着散华,温柔地看向胧月夜。 胧月夜呆住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的面容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让她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动作。她怔怔地看着男人解除了燕返的剑意,连自己胸口处一直在流血的伤口仿佛都感受不到疼痛了。 胧月夜的嘴唇颤抖着,几乎要叫出那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夫妻之外最亲密的称呼。然而下一刻,散华虚弱的声音一下子唤回了她的理智。 “主人,散华无能,差点就不能完成使命了……” “嘘——”摩罗伸出一根手指,轻柔地压在她的嘴唇上,眼中闪烁着似是而非的情意,“乖乖的,不要说话。” 见散华温顺地闭上嘴之后,他衣袖一挥,抬手便将又一次袭来的红莲业火挡了回去。 “胧月夜,这么多年不见兄长,怎么变得如此凶神恶煞?看来斗牙真是没把你教好。”看着撑在井边一脸愤恨的胧月夜,摩罗一副不赞同的神气。 “少来恶心我!”胧月夜周身妖力暴动,荒原之上的泥土石块皆在妖力的影响下浮到空中,连同掉落下来的燕返剑一起急速朝摩罗飞去。她那一双清澈的蓝眸此刻隐隐现出了红色,“你这卑鄙的恶魂,竟敢顶着兄长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第116章 摩罗皱了皱眉头,一副不悦的神情,伸手唤出五芒星印,“禁。” 那些向他和散华飞来的泥土与石块纷纷掉转头击打在胧月夜身上,唯有燕返剑,在重新刺向胧月夜的时候,忽然掉落在地。 被迫承受了自己妖力反噬的胧月夜彻底失去了攻击对方的能力,只能勉强倚着井沿喘息。不过是弹指之间,她就一败涂地。 摩罗抱着散华,一步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释放出的威压都让她的身体忍不住剧烈地颤抖。她苦笑了一下,没有死在与玉藻前的战斗中,也没有死在阿苏君的阴谋中,竟然要在今天死在这与兄长同出一源的恶魂手中了吗? “我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胧月夜咬牙撑着井沿站起来,杀生丸与她一到此地就失散了,还不知道他现下情况如何,她绝对不可以轻易地死在这里! “净火,缚!” 从神魂中抽出的妖力唤出了一片赤炎,将摩罗二人与她隔离开来。怀抱美人的摩罗轻笑了一声,正准备抬手解除这一片净火,却忽然顿住了。 “没想到晴明为了你竟然能做到这一步。”摩罗摇头叹道,“也罢,在我彻底恢复力量之前,便留你一命。” “是你现在杀不死我吧。”胧月夜冷笑道,“兄长加持在我神魂中的灵力,虽说是为了护我,但也正好可以成为你的克星。” “那又如何?”摩罗挥袖召出胧车,抱着散华姿态从容地坐了上去,“现下我杀不死你,但你也杀不死我。” “胧月夜,有这个功夫跟我在这里磨嘴皮,不如赶紧去找找杀生丸。尸陀林的地狱变,一旦进去可就不那么容易出来了哦。” 第70章并肩之战 握上爆碎牙的刀柄,杀生丸顿时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地方,那刀上属于他的妖力好像被什么封印住了,只余一片死寂。 碰了碰那缠绕在刀鞘上的白色蛛丝,他的手不意外地被腐蚀出一片伤痕。放开腰间的爆碎牙,杀生丸看着四周突变的场景,面色淡然,然而掩在袖中的爪子已经不自觉地形成攻击之态。 浓雾散去,这一片原本应是荒原的地方竟飘荡着数不尽的头发与尸骨。周遭是空寂的黑白色,却充斥着越发浓烈的血腥味。哪怕身经百战,对血与肉的气味习以为常的杀生丸,此刻也禁不住皱了皱眉。 “血的气味不好受吧。”尸陀林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烟斗,眯眼吸了口,缓缓地吐出烟圈,“这来自三途川深处,能融化凡人灵魂、让妖怪锥心刺骨的血雾,我这五百年间肉身虽在沉睡,神魂可是日日夜夜地都在承受着刑罚。而这一切,都是拜你的父亲和那个可恶的阴阳师所赐。” “父亲的手下败将,”杀生丸眼眸半抬,“也好意思怨怼他们。” “若非当年斗牙借助晴明给他的那一把丛云牙,我又怎会输他——那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比斗。”尸陀林恨恨说道,“那个半妖阴阳师狡猾得很,斗牙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想我这一族,从来都是靠自身力量立足妖界,如果当年斗牙老老实实与我比拼力量,而不是搞那些旁门左道,我又怎会输他,以至于沦落三途川这么多年!” 说着,尸陀林几双绿眼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杀生丸,“不过,今天有你这个继承了斗牙血统的小子在,我总算能一偿夙愿了。” “所以,你就故意封印我的刀。”杀生丸眉目凌冽。 “你若真值得做我的对手,没有刀又如何。”尸陀林笑道,“只怕你们西国犬族,不过都是些只能借助外力的无能之辈,光知道沽名钓誉罢了。” “呵。”杀生丸冷嗤一声,“找死。” 说话间,银发犬妖身随影动,绿光闪过,飘逸的身姿落在尸陀林身后,只听“咔嚓”一声,尸陀林一只手臂竟直直地断落下来。 “好小子,有点资质。”尸陀林转过身来,赞了一声,轻描淡写地修复了断肢,“不过,只凭你这点小手段,可是赢不了我的。” 杀生丸懒得与他废话,直飞入空中,凭借迅疾的身形向尸陀林的心脏处冲去。然而,一向无往不利的闪电战术在他即将得手的时候失败了。 一股海啸般的力量扑面而来,竟将他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上一次被一招之内打击得这样狼狈,还是与那没有复活成功的东国之主战斗的时候。 杀生丸下意识地握住腰间的牙刀,但那能腐蚀爪子的结界再次提醒了他,此刻他只能赤手空拳地去面对这个曾经由父亲和晴明联手才能封印的妖怪。 他的脸色沉冷下去,终于出现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怒意。 俯视着深坑中的杀生丸,尸陀林笑道,“小子,不要妄想在我的领域内动刀。这地狱变,可是我几百年下来琢磨出来专门克制你们西国犬族的大阵,要想破除你那刀上的封印,只能打败我,否则——便把你的性命留在这里吧!” 说着,尸陀林一只手握拳,带着与刚刚那一击无二的力量,捶向深坑中的杀生丸。 烟尘散去,坑中一点动静也无。 尸陀林有些疑惑地移开了自己的拳头,却发现那坑洞中早已没有了犬妖的身影。 “嗯?” 三头八臂的绿眼妖怪忽然感知到了什么,转动着他巨大的身躯,只见半空中一团耀眼的绿光迸发,光芒中心,一只巨大的白犬出现了。 白犬可怖的牙齿尽是骇人的毒液,它赤红着双眸,再次向尸陀林发起攻击。天生的精纯妖力让尸陀林躲闪不及,肩头被一口咬住,狠狠地撕下一块肉来。白犬落在地上,甩头将口中的肉扔到地上,一爪刨地,欲再次进攻。 第117章 尸陀林伤口处血流不止,他想要像刚刚那样使用妖力治疗自己肩上的伤口,却发现那被犬妖咬过的地方竟然完全愈合不了。 “有意思。”尸陀林兴味十足,几颗脑袋发出怪笑,兴奋道,“看来,那个女人说得没错,你确实值得我在这里等着。” 跟刚刚的闲散相比,尸陀林浑身的气场陡然一变,在白犬攻来之时,巨大的身躯竟灵活地闪动,而那八只手臂也像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挡住了白犬的每一次攻击。 几百招下来,仍未分出胜负。但白犬不停喘出的粗气透露出了它的气力不逮,意识到这一点,犬妖再次不停闪动身形,打算速战速决。 尸陀林的几颗脑袋随着白犬的移动不停地转动着,庞大身躯的限制终究让他露出了一点破绽。犬妖抓住了这一刻机会,直直冲向他的死穴,然而这次势在必得的进攻再次被拦住。 一条看似胡乱飞舞着的手臂将犬妖直接甩到了地上,紧接着其他的手臂前仆后继地锤了过来,一点给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痛击敌人的快感让尸陀林越来越兴奋,直到手底下的白犬再也不能动弹,他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移开手臂,只见深坑之中,杀生丸盔甲破碎,口吐鲜血地躺倒在地上,似乎是失去了意识。 “小子,你就这点能耐么?”尸陀林的手臂在空中舞动着,轻蔑地挑衅道,“赶紧给我起来,我还没有打够!” 躺在地上的杀生丸一动不动。 尸陀林围着他转了一圈,见他始终没有动作,便有些无趣道,“没有了刀,你就像滩烂泥只能乖乖地被我打,也就比斗牙抗揍那么一点点。” “也罢,我也没有虐杀敌人的爱好,这就送你上路。” 说着,一双手摁得咯咯作响,便向杀生丸扇去。 “燕返,灭——” 一柄缠绕着红莲业火的短剑飞来,挡住了尸陀林的最后一击。短剑斩落了他劈向杀生丸的手掌,又飞回了金发白衣的女妖手中。 “你是何人,竟能闯入我的领域之中?!” 被斩断的手掌非但没有重新长出,那伤口处幽蓝的火焰甚至一路往上燃烧,逼得尸陀林不得不忍痛自断一臂。 他眯起眼睛看向金发女妖,语气中带上了三分怒意。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不管今天你想做什么,都注定如不了愿。”胧月夜一手持剑,不躲不避,面向这个实力恐怖的大妖。 “小丫头,我不打女人,不过如果你一定要找死的话,我就只好送你跟这小子一起下地狱了。”尸陀林嘴上威胁着,心中却有些捉摸不定。地狱变一旦开启,除了与他同处黄泉之国的那个恶魂以外,再无人能够撕裂空间来到他的领域之内,没想到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丫头竟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无声无息地闯了进来。若是不马上解决了她,说不得还会发生什么他无法预料的事情。 “谁死谁活,还是手上见真章吧。” 胧月夜单手结式,幽蓝的业火便在尸陀林周身燃起,形成困阵。那三头八臂的绿眼大妖横冲直撞,一时挣脱不得。见困势已成,胧月夜稍稍松了口气,感应着这领域内妖力流动的方向,举起燕返试图找出领域内的破绽,却不防一阵疾风传来,在她躲闪之际削断了一截金发。 那尸陀林身上尽是被业火烧伤的痕迹,三颗头直直地盯着胧月夜,令人毛骨悚然。 “你好得很。”尸陀林的三颗头冷笑着,“成功把我惹火了。” 胧月夜不答,只迅速跃起,持剑攻去,凭借业火的防护,成功地刺伤了他的一只眼睛。得手之后,她迅速后退,却在半空中被两只手掐住了脖子。 强烈的窒息让胧月夜无法呼吸,燕返剑掉落在地,她下意识地抱住脖子上的手,却无能为力。 “犬神一族的遗孤,真是可惜了。”尸陀林的手越收越紧,“若你识趣一些,我还能放你一马,偏要自不量力地来挑战我——” “到底,是、是谁自不量力……”胧月夜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睛里竟一丝害怕也无。 如此情态,惹得尸陀林更加恼怒,全身的力量注入双手。就在这一瞬间,胧月夜拼尽力气喊道,“燕返——灭!” “爆碎牙!” 燕返剑从空中突然飞起,直冲而下,刺入三颗头的连接处。与此同时,尸陀林身后,蕴含强大妖力的绿光,伴着刀锋而来,扎眼之间,便将尸陀林的身体肢解得七零八落。 胧月夜从空中掉下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不可能!不可能!”尸陀林的头颅发出微弱而惊诧的吼声,他的绿眼睛不甘地盯着眼前的一双犬妖,“你明明已经被我——” “已经被你封印牙刀,毫无还手之力了是么?”胧月夜被涌上咽喉的血液呛得咳了几声,笑着跟一脸严肃的杀生丸摇摇头,才看向地上那苟延残喘的尸陀林,“可惜红莲业火却是毁灭之火,哪怕能够让你的领域出现一丝裂缝,就可以为杀生丸争取到时间。” “呵……”尸陀林冷嘲道,“说到底,也不过是借助了外力……” “爆碎牙自我体内炼出,本就是我的一部分。”从刚刚起一直沉默不语的杀生丸淡声道,“是你着相了。” “是吗……”尸陀林的声音越来越弱,“就算如此,你也赢不了他的……” 随着话音落下,那几双绿眼终于失去了光彩。 第118章 第71章屠杀 加贺的海边。傍晚的落日坠在海面上,铺出了一片鲜艳的橙,零星的海鸥在平静的海面上飞来飞去,让这辽远的海岸愈发平静。海滩尽处,高耸的山崖密密匝匝地开满了白花,花丛中,金发白衣的美人坐在一截横倒的枯木上,面色凝重。 胧月夜抬起手拢了拢被海风吹得纷飞的发丝,默默地想着心事。自他们在天尽头封印了真名井,经历了那一场恶战之后,碍于伤势,便在这海边寻了一处地方稍事休整,然而散华和那个男人的出现,又让眼下的形势出现了太多变数。 一想到那个顶着晴明面孔的男人,胧月夜的手不禁握成了拳。 但下一刻,她死死握住的拳头被另一双手展开来,整个人被抱坐到了一个毛茸茸的怀中。 “在想什么?”去海天交接处寻药归来的杀生丸带着一身淡淡的咸腥味,却让她无比安心。天之真名井旁的战斗,杀生丸虽然和她一般受了伤,但在自身妖力的疗愈下好得七七八八。而她被散华取了心头血,只有海天交接处鲛人一族看守的血琼脂才能完全治好。为了她的伤,杀生丸又拖着刚好的身体跑去了鲛人族地找药,以他的性格,一场战斗怕是不可避免的。 “对不起。” 胧月夜低头看着自己和杀生丸交缠在一处的衣袖,愧疚道。 “你我之间,现在还需要说这些话么?”杀生丸一手搂着胧月夜的腰,一手将胖揍了鲛人一族之后得到的血琼脂贴到她的胸口处,专注地为她疗伤,仿佛所做的这些事情全都不值一提。 “我在那里,看到他了。”握住贴在她胸口处的杀生丸的手,胧月夜的手有些抖,“如果不是我的话,或许他就不会逃出黄泉之国,也不会发生这一切。他和兄长一体双魂,同出一源,如今有了我的心头血,只怕——” “胧月夜。” 见血琼脂完全融入了胧月夜的伤口,杀生丸才回握住她的手,抬头看向她的眼睛。 “时势如此,非你之责,何况所有的事情,我们都在一起面对,又何须自困于迷障之中?” “我只是……”胧月夜想到那天在真名井旁摩罗的做派,既恨又惧。恨的是自己没有力量亲手了结这个污了兄长清名的恶魂,惧的是以他与兄长一般无二的力量,哪怕眼下封印了天之真名井,也不能阻止灾祸的发生。 “那天看散华的情状,恐怕十二式神已经都在摩罗的掌控之中。而且我与之交手时他曾说过,我杀不了他,他也杀不了我。以那恶魂的野心,他必然不会让自己留下这么一个弱点。我心中总是不安,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与其猜测他下一步会做什么,眼下恐怕还是那些流传在人间的净水子弹更要紧些。”杀生丸说着,转向海边村庄所在的方向,辨别着风送过来的消息,“你也闻到了吧,那边正在发生一场屠杀。” 海边的村庄。自从当年百鬼蝙蝠被犬夜叉打败之后,余下势力四处逃窜,龟缩在附近的岛屿上,加上紫织母女被当地村民接纳,这一带倒也平静了多年。但是当杀生丸与胧月夜赶到此处时,看到的却是一群村民和十几只妖怪被排成一排绑在木桩上,另一些村民拿着枪,哆哆嗦嗦地面对着他们。在他们身后,是整齐划一的军队。 “这些人,是和妖怪苟合的叛徒!妖怪与人类,从来都势不两立。可是他们,却无视妖怪对人类的伤害,竟然还和他们生下混淆人类血脉的半妖!你们说,他们该不该杀!”一个身穿将领服饰的男人骑着马,在士兵和村民面前来来回回奔走着,呼号着。随着他极富煽动性的话语传播,围观的士兵和村民们一个个不禁举起手,跟着喊道: “该杀!该杀!” “为了人类的明天!为了让这些怪物受到惩罚!举起你们手中的枪!射击——”将领抬起右手,示意村民们射击。 那些平日里从未摸过这些武器的村民,在他们被蛊惑着杀人时,不免害怕,哆嗦半天,也不能扣动扳机。将领见状,直接一鞭子将最边上的村民抽倒在地,拔出腰间□□,喝道,“懦夫!你要不敢杀他们,那你就去替他们死吧!” 在□□的威吓之下,被抽倒的村民大喊一声,端着火枪爬起来,冲着绑在木桩上的一只兔妖连发几枪,刚刚还瞪着红眼睛的兔妖顿时被子弹腐蚀成一滩尸水。 杀戮似乎点燃了村民的某种黑暗。第一个人开枪之后,紧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就在新一轮的屠杀开启之时,一道绿光闪过,堪堪拦住了射出去的子弹。与此同时,另一道蓝色的光鞭卷住了村民们手上的火枪,将它们在空中截成了几截。 军队顿时乱作一团,士兵们举起火枪胡乱扫射着,在兵荒马乱中却误杀了不少自己人。将领在人群中骑着马来回奔跑着,试图阻止士兵们的慌乱。忽然,一股从天而降的压迫令这喊得脖子都红了的将领浑身一凛,他仰头看去,只见一团白色的影子直直笼住了他。下一刻,他便被掐住脖子摁在地上了。 “都给我住手!”一声厉喝震住了乱成一团的士兵们。 听到这陡然插进来的女人的声音,他们下意识地停下来,向声源处看去,只见一个金发白衣的漂亮女人正掐着他们首领的脖子,冷冷地看着他们,而那个女人身边,一个穿着毛茸茸衣服的、一看就不好惹的银发男人正沉默地盯着他们,周身的杀气让他们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第119章 “有话好好说,你们要武器还是要粮食,我都可以给你们……”将领感受着脖子上爪子的尖锐,颤抖着说道。 “那些半妖呢?”胧月夜问道。 “他们……他们……”头领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们,他们在那座房子里……”一个村民指了指村庄入口处的一座木屋。 但是木屋的方向并没有任何半妖的味道。 胧月夜与杀生丸对视一眼,银发犬妖便扬起光鞭,击碎了捆在木桩上的村民身上的绳子。 “你们过来。”胧月夜指挥着被释放的村民,拿来绳子将士兵、将领和那些被迫参与屠杀游戏的村民捆在一起,然后走近木屋,一道光鞭将房屋击碎。 木屑四散,内里的情景,饶是见惯了人间妖界残酷景象的胧月夜也不免一惊。 半妖的孩子们被肢解得七零八落,有些耳朵被割掉,有些眼睛被挖掉,还有些被掏心挖肺,只剩下一具躯壳勉强呼吸着。而一部分长相漂亮的半妖女孩,神情麻木地躺在地上,身下流不尽的血昭示着她们经历过的惨况。唯有一个紫发紫眸的少女尚算健全,她坐在半妖孩子们中间,撑起了一座结界。 这样的情形,令被解放的村民痛苦了出来,他们跌跌撞撞地跑向孩子们,试图去拥抱自己经受残忍折磨的儿女。但是,当他们靠近那里时,却被结界弹了出去。 “紫织!”一个面容英气的中年女子叫道。 听到这声音,那紫发紫眸的少女睁开了眼睛,欣喜道,“妈妈!” “紫织,已经够了,我们安全了。”紫织的母亲心疼地向她伸出手。 “是吗……”听到母亲的肯定,紫织笑了笑,然后昏倒在地。 “紫织!” 随着紫织的脱力昏倒,结界消失了。紫织的母亲,半妖小孩们的人类父母纷纷跑过去,抱住自己的孩子痛苦失声。 看着这样的场景,胧月夜久久地沉默着,竟似要站成一尊雕像般。 忽然,她急速地转身,几道光鞭而过,那些还被绑在木桩上的妖怪们也被放了下来。 “你们可以报仇了。” 胧月夜闭了闭眼,寒声道。 被仇恨支配着的妖怪们跃进人群之中,几息之内,那些拿枪指过他们的士兵和将领便被拧断了脖子。 海滩上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那海浪一起一落的声音。 胧月夜走向在不远处等候着她的杀生丸,低头牵住他的手,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道,“我们走吧。” “等等。”一个女人唤住了他们。 胧月夜转身看去,是那个紫发半妖女孩的母亲。 “这位……大人,我能否求您一件事?”紫织的母亲抱着孩子,走到胧月夜跟前,向她跪下。 “你说。”胧月夜轻声道。 “我能否求您……带走我的孩子。”紫织的母亲恳求道,见胧月夜不答话,她咬了咬牙,膝行两步上前,“大人,看得出来,你们的力量非同寻常。可是您并不像其他妖怪那样,对半妖毫无怜悯。刚刚您在看到紫织她们受到的苦难,那份不忍的心情我感受到了。所以,我斗胆请您收留紫织,以您的力量一定能够庇护她活下去的。” “我并非是以卑弱之身来强迫大人,而是如今之世,各国的军队都在屠杀妖怪,屠杀那些不认同他们理念的人类。而我们和妖怪的孩子,变成了那些人口中最卑下,最不可饶恕的存在。你也看到了,那些孩子,他们在人类手中遭受了什么,哪怕还有一丝一毫的办法,我也不会宁可承受骨肉分离的痛苦,来请求您的庇护。作为一个母亲,我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说着,紫织的母亲泣不成声。 胧月夜叹了一声,俯身将她扶起来。见她这松动的神情,其他人类纷纷围了过来,跪在地上向她磕头。 这样的情形让胧月夜为难起来,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杀生丸,却见那他一副了然的神情,淡声说道,“想做便去做,不必为难。” 第72章懂得 给队伍里最后一个半妖女孩处理好伤口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胧月夜走出这座人、妖以及半妖暂时混居的村子,来到海滩上。白日里的屠杀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尸体被幸存的人们扔进了海底,血迹在潮汐的冲刷下,早已消失不见,只有空气中时不时飘来村落里的药味和血味,还能隐约分辨出一些踪迹。 海滩边,明月高悬,夜风猎猎,杀生丸的衣袍被吹得鼓胀起来,银色的发丝狂乱地飞舞着,像是一面出征的旗帜。他站立着,那双金瞳静静地看向她,仿佛已经等了她很久。 胧月夜忍不住向他奔去,扑进他的怀中。 她有太多的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白天那些半妖孩子的遭遇让她放任了妖怪们的复仇,但随之而来的,是内心前所未有的动摇。尽管曾有几百年在人世间以巫女身份行走的经历,那属于妖怪的心灵依然让她单纯地笃信着兄长交给她的一切。 但是今天,她竟然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点疑问:摩罗,真的是因为天狐一族的诅咒意外诞生的吗? 她和杀生丸都没有真正参与过当年的事情,有关兄长陨落的一切,斗牙从来都讳莫如深,没有告诉过他们。如果不是在百世图卷中看到那过去的幻象,她对晴明的记忆还总是停留在那个温柔、强大、内心没有一丝阴暗的形象中。 第120章 可是那幻象之中,她看到了针对晴明的所有恶心阴谋,看到了人类为满足自己的私心可以对权术操控到何等地步——兄长他当年面对那样的境况,真的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怨恨,对他所珍爱的人类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吗? 哪怕是她,在今天看到人类对生命的虐杀,对异族弱小充满恶意的玩弄之时,也会在心中产生不可自抑的暴虐戾气——在向妖怪们下达复仇命令的那一刻,她甚至产生了和摩罗一模一样的想法:这样混乱、堕落又无序的人间,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意识到自己有如此念头的时候,胧月夜的内心像被闪电击中一般震颤了一下,她在一种空白麻木中如同旁观者一般看着自己走进了思维的迷宫。她一边唾弃着自己像那恶魂一般偏执、阴暗,一边不由自主地被摩罗的信念蛊惑着。 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 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 她可以理解人心的复杂,却不能理解这个种族没有目的的恶意。妖怪之间的杀戮,从来只是为了活下去,因此面对敌人,哪怕最残忍的妖怪,也只会简单粗暴地结束敌人的生命。而人,在欲望的驱动之下,竟然可以把践踏生命当作一种娱乐,一种用于观赏的游戏。那些士兵,当他们在蹂躏那些半妖孩子的时候,心中甚至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纯然的兴奋和快乐。 这样的人类啊…… “杀生丸,我该怎么办……”胧月夜额头抵在银发犬妖的胸前,轻声喃喃。 杀生丸没有立刻回答她。周遭只听得见海浪的翻涌声和夜风的呼啸声。但那双握刀的手温柔地圈住了她。他的气息像城堡一样将她护在里面,让她不再受到风的侵袭。 “胧月夜。”良久,当她稍稍平静下来的时候,杀生丸才开口说道,“不要去怀疑自己,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 “如果我做的事情是错的呢?如果……我做的事情会带来可怕的后果呢?”胧月夜依旧低着头,有些倔强地追问。 “我不喜欢晴明教给你的那些东西,但我不怀疑他。”杀生丸微微俯下头,抬起胧月夜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仁善和怜悯是为了让你变得更好,而不是让你去改变世界。或许你的仁善会带来不可预估的后果,可是那并不代表你做错了,重要的是,你选择了这条道路的时候,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如果最后结果是你无法独自承担的,胧月夜,你还有我。”杀生丸顿了顿,接着沉声说道。 胧月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杀生丸那双坚毅而坦荡的金瞳,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抚在自己脸边的手。 杀生丸他是不喜欢人类的。哪怕因为铃稍稍改变了一点对那些种族的印象,他也并没有对人类产生过多么强烈的责任感。可是现在,他却在纵容着她,理解着她,甚至愿意为了支持她的信念去面对那不可预估的未来——她何以能够让他待她到如此地步…… “杀生丸,我有没有说过,”胧月夜蓝色的眼眸里有星河璀璨,“自从我们在一起后,每一天我都前一天更喜欢你一点。” 这样突如其来的热烈表白,让清冷自持的西国领主怔了怔,然后他有些僵硬地撇开眼,“倒也不必如此。” 看着他那开始透出粉色的耳朵尖,胧月夜双手圈住了他挺直的腰,重新钻进那毛茸茸的怀抱里,闷闷地笑出了声。 这笑声让杀生丸的身体更加僵硬了,然而那蓬松的绒尾还是口嫌体正直地将怀里的姑娘裹得密不透风。 巨大的圆月慢慢地落了下去,在天空中斜斜挂着的时候,月亮的中心出现了一点阴影。 那阴影在杀生丸眼中慢慢放大,一只一人高的猫头鹰飞来,落到地上时化作一个轻巧的少女。 听到动静,胧月夜转过身来,跟杀生丸分开,熟悉的气息让她有些疑惑,“你是?” “杀生丸大人,胧月夜大人,我是鸢。” “雾岛的孩子?”胧月夜想起从前斗牙在时,曾有一对猫头鹰妖怪夫妻跟随他,作为西国的信使,但后来那对夫妻在与东国猫妖的战斗中牺牲了,他们的一双儿女由蝉丸收养。 “可是,你不是还在修行当中吗?” “是这样没错。原本我这次出来,是蝉丸大人吩咐,替犬夜叉大人送信回枫之村。但是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却发现枫之村被大量人类士兵围困,连同两位沾有杀生丸大人气息的妖怪前辈在内。”鸢单膝跪地,有条不紊地向胧月夜二人汇报着情况,“那位被称为邪见的前辈似乎被打伤了,已经昏迷不醒。其他人为了保护他们,跟那些人类士兵起了冲突。为了不让更多人受到伤害,我们一起逃进了森林,法师用结界暂时挡住了人类士兵的进攻。但是,那些士兵却说,如果一个月之内,法师他们还不将前辈们交出去,并且放下武器投降的话,就要把森林烧成灰烬,让枫之村的所有人饿死在结界里。” “是谁让你来找我们的?你说的这些,发生在你到这里的几天之前?”听完鸢的汇报,胧月夜面色沉凝地问道。 “一个叫铃的少女。”鸢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从我跟他们分别之后,今天是第八天。” 听到这一句时,杀生丸已经运起妖力,一副要飞走的架势,然而身旁女人的毫无动作,让他疑惑地停了下来。 金瞳看向胧月夜,仿佛在问她为什么不一起走。 第121章 “杀生丸,”胧月夜笑叹了一声,“你有你的责任,这里也有我的责任。” 但银发犬妖还是没有离开。 感受到杀生丸的心情,胧月夜心中柔软又酸涩。她低头轻轻拉住杀生丸的振袖,说道,“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杀生丸抬手抚过胧月夜有些散乱的发丝。他知道胧月夜在安慰他。她明白他的担心和不舍,也不吝于向他表达自己的担心和不舍。以他的个性,此刻他原本应该做的,就是信任胧月夜,将她留在这里,他则立刻离开赶往枫之村处理铃他们的事情。 可是,他却在一瞬间动摇了。 自他们重逢之后的这几年间,完全不比少年时二人一刻未有分离的日子。那时的他与胧月夜不是一同在西国修行,就是跟随父亲在战场上杀敌。她就像空气一样,始终在自己身边,而他也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胧月夜消失不见。哪怕分别的那几百年时间,他也一直按照自己的既定目标前行——像是为了证明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一样,得知她还活着之后,他那几百年间从来没有去找过她——那个时候,对父亲牙刀的执念压倒了一切。可是自从他们重逢后,发生的种种让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哪怕胧月夜的能力有目共睹,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担心,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胧月夜会受伤。 这般儿女情思,从前是他最不屑也最不愿沦陷其中的。可是如今,他好像一点一点地走向了父亲曾经走的路上,那情感占据上风的头脑,是他曾经最为警惕的,而现在却心甘情愿地接受了。 “鸢和她的兄长之间有自己通信的方式,我会让鸢通知枭过来,有什么事,就让他们告诉我。” “我知道。” “不管遇到什么,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我知道。” “从这里到西国,按凡人的脚程最慢也就三个月,胧月夜,三个月后,我要在西国的王城看到你平安无事。” “还有……” 絮絮叨叨的话被胧月夜抬手挡住了。 “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胧月夜仰头看着这个在她面前一改寡言习惯的西国领主,温柔地笑道,“我会好好的,遇上强敌不会拿命去拼,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让枭和鸢通知你。有你在,我不会怀疑自己,也不会让自己去做任何冲动的事。” “你去吧,铃他们需要你。我在这里处理好他们的事情就马上过去找你。” “我保证,我会完完整整地把自己带回去,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 直到听到这一句,杀生丸才终于深深地看了胧月夜一眼,然后转头朝枫之村的方向飞去。 目送着杀生丸与鸢离去的背影,胧月夜压下心头隐隐的疑云,转身朝紫织母女所在的村庄走去。 第73章瘟疫 与杀生丸分别后的两个月,胧月夜带着越来越庞大的队伍缓慢地向西国的边界迁移。原本只是打算帮助这些幸存者找一处远离战乱的地方休养生息,然后自己独自一人去其他地方将仍留存在人间的净水子弹一一销毁,没想到获救的人们以及妖怪都请求跟随她。 “大人,我们已无处可去。这世间如今的混战,容不下任何想要与妖怪和平相处的人,何况像我们这样,与妖怪通婚生下半妖之人。” 紫织的母亲在她提出为他们安排去路的设想时再次请求道,“我听其他妖怪说起您与那位杀生丸大人是西国的新主人,从您二位的父亲那代起,便有庇护弱小善待人类的传统。我们身无所长,只求有一栖身之地能活下去……胧月夜大人,我们这一群,不管是人还是妖,都希望能够作为西国的臣民追随您!”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胧月夜蹙眉道,虽说将他们看作是自己的责任,但是要容纳一群人类和半妖进入西国,却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何况,她不能不考虑杀生丸的心情,以及西国众妖的接受程度。 “我们都明白,人类进入妖怪之国生活会有很多的困难。不仅是对我们而言,也是对您而言。但现在这世界的堕落已经容不下任何还心存善念想要和平的人和妖。哪怕您的国家,也很难独善其身不是吗?与其消极地逃避一切,为什么不积极地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呢?我们虽是人类,没有妖怪们强大的力量,但我们有头脑,可以在这方面充分发挥我们的价值。而且,我们商量过了,作为人类,选择成为西国的臣民,便会自觉去面对与妖怪共处的一切问题,不会给您带来麻烦——胧月夜大人,请您赐予我们活下去的机会吧!”紫织的母亲神情肃穆地俯身而拜,对胧月夜行了一个人类朝拜君主才会使用的礼节。 见紫织母亲如此,村庄中其他的人也一一跟着跪拜了下去,细细碎碎的哭声蔓延了开来,而那些妖怪们,脸上也都是一副恳求和期盼的神情。 胧月夜看着这个带头游说她的中年女人,默然不语。这个敢于与百鬼蝙蝠一族的少主相爱,又养出了一个勇敢坚强的半妖女儿的人类女人,本以为不过是过去几百年间常见的人妖相恋风花雪月故事中的悲剧人物而已,没想到竟有如此的口才和见识。 “真鱼夫人,你让我刮目相看。” 良久,胧月夜郑重地称呼了这个女人的名字,“你的口才说服了我,的确,如今的形势,光靠西国一国,难以独善其身。但我刚才也说过了,这并非是我一人可以决定的事情。西国从未有过妖怪与人类以及半妖杂居的情况,即便斗牙大人在世,也没有处理过这样的问题。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也需要征求杀生丸他们的意见。” 第122章 自那日之后,胧月夜一边带着幸存者们缓慢地迁徙,一边思索着如何建立一个与从前完全不同的国家。所有的设想通过鸢与枭两兄妹传递给杀生丸以及远在西国的蝉丸。本以为要说服他们需要一些时日,没想到他们在收到信札之后,第一时间就给了她肯定的回复。 “杀生丸大人让我将这个交给您。” 森林外,灰发的少年单膝跪地,将一纸简约的信札双手捧给胧月夜。那信札上的内容一样简约地只写了一句话——保重自身,早日归来。 在枫之村救下铃等人后,收到她让枭传去的口信,杀生丸便带着那一群人类同样往西国的方向迁徙。这些日子,他们一直通过两只猫头鹰兄妹传信了解对方的情况。 不过,明明可以直接交待枭转述的话,偏要做得这样神秘。想到某个别别扭扭的家伙,胧月夜忍不住笑叹了一声。 “杀生丸他们情况如何?” “杀生丸大人带着那群人类已经快接近西国的边界了。只是……” “只是什么?”枭犹疑的语气让胧月夜心中顿时一紧。 “只是最近不知为何,原本邪见前辈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这几天却听鸢跟我说,他突然出现了发狂的症状。不仅是邪见前辈,还有云母以及其他在路上投靠而来的妖怪,都接二连三地出现了那些症状。蝉丸大人说,这症状有些像几百年前平安京中那一场瘟疫……” “瘟疫?!” 枭的话让胧月夜心中一直悬着的心咚得沉了下来,之前缠绕在心头的疑云散开了去,慢慢地露出了那背后之人的阴谋。 自天之真名井被封印之后,摩罗等人再无动作。这些时日,若非人间的混战,她几乎都有了一种那恶魂从未出现过的错觉。而现在,枭口中的瘟疫,让胧月夜产生了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之感。 然而,历史的重现,又让她内心升起了更加巨大的恐怖。 幼时经历的京都瘟疫,哪怕记忆已经模糊,那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依然会像幽灵一样飘荡进她的梦中。那是摩罗全盛之时造就的灭世灾难。那个时候,不管是妖怪还是人类,都陷入了莫名的迷狂之中,如傀儡一般毫无理智地互相攻击。繁花似锦的平安京,一月之内成了人间炼狱。而那一场灾难,最后是晴明以自身血肉为祭阻止的。 是不是她被取了心头血之后,摩罗恢复了全盛时期的力量,才会出现这样的瘟疫?不,不对。当年那一场瘟疫,是摩罗想要杀死兄长刻意为之的事情,结果却超出了他的意料,让他被兄长封印进黄泉之国。如今,按照枭带来的情报,杀生丸那边投靠的妖怪出现了症状,人类却没有任何感染的迹象——摩罗并不只是想要简单地制造死亡而已,他究竟在下怎样的一盘棋? 沉思间,紫织凄厉的呼喊传到她的耳边。 风中的气味让她身形一闪,便回到了森林之中。 那里,正在失控。 队伍被分成了两批。紫织的手在流血,却依旧张开了结界,将一群人类、妖怪和半妖庇护在内。结界之外,有零星的人类尸体散乱着,发狂的妖怪和半妖毫无目标地进行着杀戮。很快,紫织的身体晃了晃,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闪过红光,庇护了一群幸存者的结界刹那间出现了松动。 结界中众人的气味被杀戮中的妖怪们闻到,刚刚还毫无目的残杀生灵的妖怪们一下子围了过来,队伍中的人类甚至抱成一团,下意识地远离了其他妖怪,只有真鱼担忧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紫织,坚强一些,不要被打倒,不要失去理智。” 但这个百鬼蝙蝠的孩子似乎已经快到极限了,她撑着最后的意识,大叫着让真鱼远离她。越来越稀松的结界让那些失智的妖怪们越来越近,新的杀戮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蓝色的光鞭在妖怪中间闪过。那些发狂的妖怪和半妖被一个个抛向空中,像雨点一样砸在地上,晕了过去。这一幕让紫织大受刺激,属于百鬼蝙蝠的耳朵和利齿冒了出来,张嘴便咬上了真鱼抱住她的那条手臂。 见状,胧月夜身形一闪,一个手刀砍在了紫织的脖子上,把她打晕过去,才将真鱼的手臂救下来。 “没事吧。”胧月夜单膝跪在这对母女身边,关切道。 “我没事。”真鱼摇了摇头,心疼地摸了摸紫织的头,“抱歉,又给您添麻烦了,胧月夜大人。” “无事,这本就不是你的责任。何况这段时间,你帮我争取到了很多追随者。” 听到胧月夜这句话,真鱼苦笑了一下,“只怕今天这样的情况,会让我们前功尽弃了。” 仿佛是为了证明真鱼的话一样,刚刚还瑟瑟发抖的人类此刻都在慢慢地森林更深处退去。那无法遮掩的对妖怪的恐惧,让胧月夜察觉到了什么。她站了起来,眼神无波地看着那群在恐惧之下连自己的爱人和亲人都要放弃的人们,一动不动。 “不阻止他们吗?”真鱼问道。 “可以留下他们的不是我。”胧月夜叹了口气,转头向身边理智尚存的那些妖怪和半妖们说道,“可以留下他们的是你们。” “你们想要他们留下吗?” 胧月夜这一句问话没有得到回答,妖怪和半妖们沉默地看着人类幸存者们结伴离去,谁都没有出声挽留。 但空气之中,那由悲伤、愤怒和憎恨集结而成的念越来越大。 第123章 “嗡——” 胧月夜腰间的燕返突然发出了嗡鸣之声,没有主人的允许,这由她牙齿锻造而成的短剑自动出鞘,悬浮在众人的头上。 一道深紫的流光闪烁在刀身之上,直到地面的妖怪和半妖们注意到这不寻常的情况,燕返剑瞬间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般,向西国的方向飞去。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众人无措地看向胧月夜。 “那是——” 第74章天丛云剑 燕返剑飞走的速度快得让胧月夜都来不及抓住它,但凝结在剑上的强大念力,在场的妖怪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忽略。 “胧月夜大人,那是——” 被刚刚那一幕惊到的枭忍不住问道。 “摩、罗。” 胧月夜轻声念着那个名字,心中止不住一阵一阵发寒。 这一盘棋,他下得足够缜密,比起阿苏君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她那自负的表兄,也不过是他棋盘上一粒小小的棋子而已。 先是利用真名井的净水搅乱人类和妖怪的秩序,然后在天尽头截杀她与杀生丸,趁机取了她的心头血。散华落败之时,他故意没有折断她的牙剑,却悄然在她剑上附上了会吸收怨念的咒。他知道,以她的心性,绝对不可能对尚有净水留存的人间坐视不管——可是,她的剑吸收了怨念,为何是飞向西国?! “枭,西国最近可有何异动?” “西国一切正常,若非要说异常,就是您的另一把牙剑前段时间落在结界边上,蝉丸大人感知到您与那剑之间的联系,便将它带回了族地核心。据说是因为那柄剑上还混杂着不知名的咒法,需要族地核心的净化才能祛除。所以蝉丸大人将您的牙剑放到那里……” 牙剑! 她竟忘了那遗落在岐阜城的另一把燕返! 两把牙剑,同出一体,必然是会相互吸引的。她随身这一把吸收了妖怪们的怨念,破坏之力大增,一旦与另一把牙剑互相应和,加上摩罗那与晴明同源的咒法,只怕西国的结界会立时被破坏——可是,摩罗的最终目的是并非只是攻占西国……莫非,当年在族地核心之内,有什么是他势在必得的东西?! 想到此处,胧月夜恨不得马上赶回西国确认情况,但还在昏迷状态的众妖让她不得不止住了脚步。 “枭,蝉丸老师可曾说过,这瘟疫可有缓解之法?”胧月夜思忖了一下,向猫头鹰少年问道。 “缓解之法?”少年明显呆了一下,似乎在疑惑为什么胧月夜不是问他治疗瘟疫的方法而是问他缓解瘟疫的方法,但他还是顺从地答道,“蝉丸大人说,这瘟疫无法可解,只有族地之中杜树种子能够遏制他们的发狂。可是种子数量有限……” “你带了多少?”胧月夜直接问道。 “啊?” “蝉丸老师既然让你将瘟疫的事情告知于我,那么他不可能没有让你带解药过来。你没有在第一时间给我,是否因为杜树种子的问题?” 胧月夜这一句肯定的话,让枭直接低头跪了下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双手托着举过头顶。 那是十粒杜树种子。只够救十个发狂的妖怪。 “只有这些?” “是的。之前的杜树种子都用来遏制随杀生丸大人回西国的妖怪了。这十粒杜树种子,是蝉丸大人为了以防万一,让我带过来的。他说,如果您这边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会有办法,可是……” “你没有想到瘟疫会如此恐怖是吗?”胧月夜叹了一声,“害怕这十粒种子根本控制不住他们所有感染的妖怪,便不知道该不该将种子交给我。” “是我逾越了,大人!”枭深深低下头去,一副请罪的模样。 “罢了。”胧月夜伸手接过那十粒种子,“下不为例。你担心得没有错,只有十粒种子,不足以治疗他们全部。” “那!”猫头鹰少年猛然抬头。 “勉强一试罢,蝉丸老师倒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胧月夜托着那十粒种子,将它们倾倒在地,随后,红莲业火伴随着咒语和胧月夜腕间的血液倾覆而下,竟变成了植物一样的绿色。那火焰不仅没有任何灼热的温度,反而让周边的幸存者们感受到一阵沁入心脾的凉意。 业火将杜树种子们裹住,很快,种子发芽、抽条,几息之内竟然长成了好几株大树,并且开花结果。一颗颗橄榄模样的果实从树枝间掉落了下来,像炸弹一样炸开,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种子。 “胧月夜大人!”枭惊呼道。 “将这些种子分给他们。”胧月夜抬手示意猫头鹰少年,“红莲业火既能沟通地狱人间,有毁灭之力,自然也有催生之力。只是十粒杜树种子在促生之术下开花结果,药力大打折扣,好在这些种子数量够多。枭,你在此为他们治疗,等他们恢复之后,带他们回西国,我要先走一步。” “是,胧月夜大人。” 见枭领命,胧月夜便不再耽搁,运起妖力便往西国方向飞去。 云端之上,越靠近西国,那股不寻常的气息便越发浓烈。 犬族核心结界的上方,一把吸附了妖怪和半妖怨念的短剑悬在上空,剑尖向下,与西国庞大的结界相交,擦出了骇人的电流。 胧月夜想要靠近,却被那电流刮出了伤痕。她只好几个腾挪,退回到安全的地方。 第124章 燕返在痛苦地嗡鸣着。她感受到剑身的狂乱之气,却没有一丝一毫办法可以将它夺回。 越是妖力纯粹的妖怪,他们与自己的武器就越能心意相通。 燕返的痛苦源源不断地传递给胧月夜,她看着那把被摩罗施咒的牙剑,自责、愤怒的情绪再也遏制不住,运起妖力便要化形。 “胧月夜。” 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两个月没有听到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无奈中带着淡淡的疼惜。 “杀生丸!” 一转头,杀生丸那清冷俊逸的脸便映入她的眼帘。胧月夜心力一松,顿时晕了过去。 看着怀中胧月夜发白的唇色,杀生丸皱起了锋利的眉头,也不管那与结界剧烈摩擦的燕返剑,直接抱着她返回了西国王城之中。 王城药室内,身着缥色直衣的管领伏地而拜,银色的长发铺了满地。 “少主,是我之过。” 杀生丸抱着胧月夜一进入药室,便见蝉丸这么一副请罪的模样。 “你都让那只送信的猫头鹰干了些什么?为什么胧月夜会精血流失?”年轻的西国头领将爱侣轻轻放在药室的床榻之上,然后转身居高临下地冷睨着这位自己本应称老师的大妖。 “杜树种子已经不够了。”蝉丸的额头抵着他贴在地面的手,看不清神色,“若要防止剩下的妖怪被感染,只能让胧月夜将主杀伐的红莲业火转化成治愈复生之火,催生那些种子。只是要做到这样,一要胧月夜拯救生命时没有一丝一毫犹豫,二要她耗费自身精血……” 话未说完,蝉丸便被一道绿色光鞭缠住脖子,拉到杀生丸跟前。这位西国头领周身气势又冷又沉,那无甚情绪的金眸就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 良久,杀生丸放开了他。 蝉丸从近乎窒息地桎梏中解放出来,摸着脖子重重地咳嗽着。 “你毕竟还是我们的老师。” 杀生丸转身背对他,冷声说道,“你要记得,你还是我们的老师。” “我记得。”蝉丸苦笑了一下,绕过杀生丸,坐到胧月夜边上,手放在她的额头之上,精纯的治愈妖力源源不断地向胧月夜输送而去,“所以,我不会让胧月夜受伤。” 这一场治疗从傍晚持续到黑夜,直到蝉丸筋疲力尽,胧月夜才面色转红地醒了过来。 一睁眼,胧月夜便看到杀生丸坐在她身边,俯身盯着她。四目相对时,那金眸中的情绪才松了下来。 “我没事。”胧月夜笑了笑,握住杀生丸紧绷的手,安抚道。 直到杀生丸周身的气息完全沉静下来,胧月夜才转头看向蝉丸,“辛苦你了,蝉丸老师。” “原本便是我的责任,抱歉,胧月夜,让你遇上这一遭。”蝉丸叹道。 “身为西国的主人,本就该承担起保护臣民的责任,我早已有此觉悟,老师何必自责?倒是因为我的疏忽,燕返被那恶魂附上咒法,以我之力,也无法收复它,这该如何是好?” “爆碎牙和天生牙均不能解除那剑上的怨念。而且,我用牙刀靠近燕返的时候,感受到了一股排斥的力量,不是来自燕返。”杀生丸说道。 “不是燕返?”胧月夜顿时觉得,真相或许就在眼前。 “那力量我很熟悉,爆碎牙只能堪堪与之抗衡,像是全盛时期的父亲——” “是天丛云剑。”蝉丸喃喃道。 “天丛云剑!”胧月夜不禁撑住床榻,惊声问道,“您是说,那被斗牙大人放在三途川边界镇压冤魂,又莫名消失不见的天丛云剑?” “是。”蝉丸闭眼叹道,“胧月夜,我让枭带上杜树种子激你救人,实在是无奈之举。当年晴明以杜树为中心,为西国设下结界。犬族核心之处,那治愈和净化的力量是我族绵延不绝的根源。可是多年以前,三途川的结界因八尺镜被阿苏君盗去而松动,天丛云剑的力量在三途川冤魂的冲击下再也不受束缚,便冲破了结界四处闯祸。若非大将去世之前,将刀鞘留于我手,又交待若有一天天丛云剑从三途川中出现,便要用刀鞘将它带到犬族核心之地净化,只怕那天丛云剑早已引起灾难。” “为何?”胧月夜与杀生丸皆是一惊。 全盛时期的斗牙很少用天丛云剑砍杀敌人,但每次一出手,那毁天灭地的力量都让少年的他们印象深刻。可是后来有一天,斗牙回到王城时,他们发现那把牙刀不见了,而斗牙只说,那牙刀力量太过刚猛,在与敌人的战斗中折断了。若非三年前在大江山听行舟说起那镇压冤魂的结界,他们或许还被蒙在鼓中。现在听蝉丸如此说,没想到竟还有更深一番的隐情。 “你们或许不知道,天丛云剑并非犬大自身獠牙打造的武器,也非犬族传承之刀,而是他青年时代在平安京附近做游侠时,晴明赠他之物。那天丛云剑本是上古须佐之男斩八岐大蛇而得的神器,后来却因古神陨落,神力转为邪气。只有晴明的修为才镇得住它。他们二人当年相交,晴明与犬大将惺惺相惜,便耗费了一番力气,将天丛云剑锻造成适合犬大将的武器。后来晴明去世,但大将修行已深,倒也能镇得住那冲破了晴明桎梏的牙刀。后来却因京都一事,将那天丛云剑做了阵眼。那牙刀亦正亦邪,回到族地核心之后,一直在消耗杜树的力量,才会导致如今种子数量不够。胧月夜,你以前从未将红莲之火的治愈复生之能展露,若你无法催生那些杜树种子,那么族地核心的结界,便也只能在天丛云剑的消耗之中彻底消失了。”蝉丸沉声叹道。 第125章 “我知道摩罗的目的了。” 听完蝉丸的解释,胧月夜沉默了很久,然后开口说道。 “蝉丸老师,事到如今,只怕就算我能将红莲业火的杀伐转化成治愈,也没有办法阻止族地核心的毁坏了。” 第75章主动出击 “为何?” 蝉丸诧异道。 “族地核心上空的那把燕返,你也看到了吧,老师。”胧月夜眉头微微蹙起,说道,“原本我不明白,摩罗与兄长既然同出一源,那么兄长手中拥有能封印天之真名井的法器这件事,他应该一清二楚。人族本就弱小,净水子弹毕竟数量有限,我们在各地将剩下的净水处理干净,再对妖族加以约束,那我们之前预想的所有战争便会不了了之。以摩罗的心智,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既然知道,还要用净水挑起人间和妖族的战争,而我与杀生丸在天尽头封印真名井时,除了尸陀林和散华他们以外,并没有遭遇摩罗更多的对抗。如此种种,岂非显得他多此一举?” “为了天丛云剑。” 杀生丸肯定地说着,与胧月夜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双方眼中看到了然。 “少主,你是说……”杀生丸和胧月夜的话让蝉丸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是你想的那样。”胧月夜撑在床榻上的手紧了紧。 “看来,这一盘棋,摩罗下了竟有几百年之久。”蝉丸站了起来,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寂。话说到这个地步,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个西国管领洞察。过去他们想要避免的命运,没想到依然按着已知的轨迹发生着……蝉丸那双茶色的眼眸在两个面露疑色的学生面前逡巡了一番,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他低低一叹,继续说道,“胧月夜,不知你如今对摩罗与晴明大人之间的关系了解多少?” 这个问题,让胧月夜怔了怔。 回想着在百世图卷中看到的记忆,她斟酌道,“我只知道,当年上一任天狐祭司将诅咒之蛊借人类君王之手下给兄长,才让他滋生了恶魂。可是……” “可是以晴明大人那几乎比肩半神的修为,区区天狐一族的诅咒怎么就让他滋生了恶魂,又让那恶魂生长到如此地步是吗?”蝉丸直视着胧月夜的眼睛,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疼惜就像庭院中被微风吹过的湖面,轻微地皱起,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胧月夜,不要被摩罗蛊惑了。”看着面上浮起自责和惭愧的姑娘,蝉丸叹道,“少主回来后,跟我聊过你的困惑。晴明大人当年并不完全因为诅咒之蛊而滋生恶魂,而是因为吸收了太多人间恶念。” “什么!”胧月夜惊道。 “你们都知道,世间妖族,除了我们这些天生地养繁衍而来的精怪以外,还有更多是从人类心灵的阴暗面诞生的妖怪。那些妖怪对人类肉身和灵魂的贪婪放大了人类的恐惧,而人的恐惧又成了他们的生命之泉。双方如此互相制衡,可一旦超过了平衡的界线,就会造成所有生灵的消亡。那个人类贵族统治的时代,贫穷、疾病、纵欲、嫉恨,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为了维持平衡,晴明大人选择以自身为容器,吸收人类的恶念,并四处游历教化百姓,试图从根源上遏制那些妖灵的生长。” “可是偏偏他却被自己所保护的人类背刺一番。”杀生丸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道,说出来的话却直接又犀利。 “是的,”蝉丸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当年人类君主以生病为由召晴明大人进宫侍疾,却趁机下了诅咒之蛊。等晴明大人察觉到的时候,恶魂已经长成。那恶魂与晴明大人同享一肉身,晴明大人在时,他可以独立行走于世;晴明大人肉身湮灭,他便无法作恶。” “所以当年……兄长便是以自毁肉身的方式将他封印进黄泉之国。”胧月夜轻声说道,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睁大眼睛,“既然无法借用兄长的肉身行走于世,为何我在真名井旁看到他与活人无异……” “是阿苏君。” 杀生丸坐到胧月夜身边,拢过她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当日在丰云野上,老狐狸曾说阿苏君本就是那恶魂的容器。看来借你之身重返人世的阴谋没有得逞,便将那狐狸的肉身夺去了。” “那便是了。”蝉丸垂眸沉思道,“阿苏君虽是容器,但比不得胧月夜与晴明大人同母的血缘。他夺取阿苏君肉身之后,大约并未能够恢复全盛时的能力。以瘟疫和怨念为引,来夺取天丛云剑,想必不只是为了借助天丛云剑的毁灭之力,还是为了让他完全掌控新的肉身,恢复全盛之期的实力。” 此话一出,引起了胧月夜和杀生丸的一阵沉默。 少顷,杀生丸沉声开口,带着西国王者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威严。 “蝉丸,向西国的盟友传信,让各地妖族赶往西国支援。” “以我西国新主的王令,让鸢把刀刀斋找来,解决燕返的事情。” “我一路上带回来的妖怪,要对他们严加监管,专门辟出一道结界隔离出来。” 三条命令一下,蝉丸便单膝跪了下来,郑重地行礼道,“是,主人。” 感知到杀生丸想要做的事情,胧月夜忍不住转身握住他的右臂,“杀生丸,你是要——” “你留在王城里。”杀生丸拉过一只软枕,将胧月夜扶过去,让她靠在软枕之上,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等我回来。” 多年相伴的默契让他们之间已无须多言。明白杀生丸想要在摩罗夺取天丛云剑之前主动出击,但又不愿她跟着一起涉险,才将西国的一切交托给她,胧月夜轻轻点了点头,眼中全是信任和支持。于是,杀生丸不再作停留,起身走向门口,却见一只身穿棕色直衣的绿皮小妖鬼哭狼嚎地跑了过来。 第126章 “杀生丸大人,您又要丢下小的自己一个人走了吗?”多日不见的邪见哭唧唧扑倒在主人几乎曳地的绒尾上,“邪见不要啊——” 但他冷酷无情的主人显然不能理解他内心的恐慌,只轻轻跃起,抖了抖绒尾,便将他扔在了原地,“邪见,你留下。” 说完,俊美的身影便化成光团消失在空中。 “杀生丸大人!——”邪见撕心裂肺地喊道。 “邪见。” 小妖怪撒娇卖萌的表演还没结束,身后便响起一道无奈的女声。他浑身一机灵,转过身去,只见在犬夜叉婚礼当夜把自家主子甩了的女妖怪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他事实上的主母,而她身边那个着缥色直衣,光凭气息就能知道不可小觑的大妖怪带着一丝哭笑不得的腔调跟胧月夜说道,“少主从哪里捡来这么个稀奇古怪的仆从?可真是一点都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这大概是一个要从一百多年前开始讲起的故事了。”被小妖怪这么一打岔,凝重的气氛忽然轻松了起来,胧月夜也不禁带上一丝笑意,冲邪见点了点头,“过来吧,邪见,在蝉丸老师面前不必拘束。” 听到胧月夜对这大妖怪的称呼,一向极有眼色的邪见怀抱人头杖小步前趋,走到二人跟前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夫……夫人,蝉丸大人。” “有意思。少主这个性子还真是……”听到邪见对胧月夜的称呼,蝉丸摇头笑道,“怪道他能容忍这么个小妖怪跟在身边那么久。” 假装没听到蝉丸的调侃,胧月夜温声向邪见说道,“邪见,这些日子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是……是。”压住心中对两个主子之间突飞猛进的关系的八卦之心,邪见诺诺地应道。 见他如此乖觉,胧月夜便不再多言,转头与蝉丸说起西国城中诸事。 “老师,杀生丸带回的人类、妖怪和半妖现下都在何处?” “不必担心,少主下令之前,那些被感染的妖怪和半妖都与其他幸存者隔开了,未感染的也在他们的居所附近派了妖兵巡逻,至于那些人类,我将他们放在王城以北的山上,那里平时没有谁会去,但环境不错,正好适合安置他们。” “老师您总是周到的。”胧月夜点点头,从床榻起身下来,理了理衣服,浑身气势一变,那西国主母的端肃油然而生,“那么,便随我去族地核心看看吧。” “胧……殿下,”胧月夜这样严肃的样子,让蝉丸不由得改了称呼,“你尚未休养好,为何要此时去那里?” “您激我将红莲业火的杀伐改为治愈,又为我与杀生丸如此详细地叙说了一遍天丛云剑与兄长还有斗牙大人之间的渊源,不就是想让我加固族地核心的结界么?以杀生丸的性格,若您直接提出,他必不会答应。但让他知道摩罗要来夺取天丛云剑,必定会选择主动出击。因为这是最能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方式——我想,杀生丸回到西国之后,他应该已经尝试过收服天丛云剑这个方法了吧,但是天丛云剑不比斗鬼神,连斗牙大人和兄长都需要小心对付的牙刀,无法归顺于现在的杀生丸,否则他也不会毫不犹豫去找摩罗。” “胧月夜……”蝉丸那清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显而易见的愧疚。 “老师不必如此,我说过,我早有觉悟,该是我的责任,便绝不会逃避。”胧月夜双手拢于袖中,神情高傲又坚韧,“在杀生丸回来之前,哪怕拼尽我的一切,也会让西国安然无恙。” 胧月夜的话,让蝉丸静默不言。良久,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踱到胧月夜身前,俯身深深地拜了下去——这是一个完全臣服的姿势。 第76章解咒 犬族核心之处,那高耸入云的杜树叶子黄了一半。结绳周围铺满了厚厚的落叶,往日充沛的生气正被越来越浓的怨念与死气侵占着——那是插在一堆法器中间的燕返与天丛云剑散发出来的。 “难怪上次我们回到西国时,没有感应到天丛云剑的存在,兄长留下的这些东西,原来恰好是镇压它的。”胧月夜缩回被死气灼得有些受伤的手,说道,“刀刀斋何时能到?” “按他的脚程,大约还有一刻钟。”蝉丸心下算了算时间,恭敬答道。 说话间,天边传来一阵雷声。紧接着,低沉的牛哞声越来越近,一个扛着大锤,穿着松松垮垮绿色条纹浴衣的白发老头从天而降,那一双青蛙眼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左手无意识地抚了抚下巴上稀疏的胡子,发出了一声惊叹。 “刀刀斋。”胧月夜走了过去,向他轻施一礼,而这向来在小辈面前无拘无束的老妖怪竟然避开了她的礼节。 换作平时,这样的变化必然会引来一番调侃。不过眼下,谁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小事了。胧月夜转身望向杜树,肃声道,“以你之能,可否解开燕返上的咒?” 刀刀斋一颠一颠地走到结绳一侧,伸出干枯的手向结绳内的两把刀探去。下一刻,他的手就像被什么腐蚀了一般,甚至冒出了一点白烟。 “难办啊……”看着这侵蚀着杜树生气的牙刀,刀刀斋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也不行吗?”胧月夜心下一沉。 “倒也不是完全无法可解。”刀刀斋瞪着那双呆滞的大眼,挠了挠头,“只是这刀上的咒怨之力,小部分是天丛云剑自身的邪气,大部分是阴阳师的力量。要想解除燕返上的咒,只能由同样具备灵力的巫女或神官来,但这族地之中,巫女神官又怎么进得来……” 第127章 “有这么一个人。” 胧月夜斩钉截铁道。 “谁?”刀刀斋诧异道。 “犬夜叉的妻子。”一旁默听着二人对话的蝉丸说道。 “可是我听说,戈薇怀孕了啊。巫女怀孕,灵力会随着胎儿的长大不断下降,在胎儿出生那一刻就是母亲最虚弱的时刻。”刀刀斋皱着脸道,“前段时间,犬夜叉还去找过我,说是为了保护戈薇,要试试能不能加强铁碎牙各种招式的威力。算算日子,戈薇应该快要生了吧?” “如果加上治愈的红莲业火呢?”胧月夜双手拢于袖中,淡定地说道,“我的红莲业火可以恢复杜树的生气,杜树生气一旦恢复,便让戈薇以灵力解除燕返的咒,这样族地核心的结界便可恢复,可保天丛云剑暂时安然无恙。” 听胧月夜这样一说,刀刀斋脸上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他看向一旁静立的蝉丸,二人视线相交,彼此眼中都有不可言说的深意。但刀刀斋只一瞬间就恢复了那副呆滞的模样,一手摊开,一手握拳捶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那就万无一失了!” 得到刀刀斋的肯定,胧月夜便不再耽误。转身向王城以北的方向飞去。风的气息告诉她,这夫妇二人不在王城客居之中,而是跟他们的朋友在一起。 西国王城以北的人类聚居区。 这里比整个西国的任何一处地界都要高,边缘处一截断崖,高耸入云,正对着王城的方向。跟随杀生丸来到这个妖怪之国,所有人从一开始惴惴不安到现在淡定自若,现在已经开始在这一处建造自己的房屋,开垦田地了。胧月夜到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犬夜叉趴在一座木屋的房顶上,跟弥勒法师一起加固房屋的景象。 “戈薇。”胧月夜没有上前打扰干活的人们,而是走向一旁托着肚子休息的戈薇,微笑着跟她打招呼。 “胧月夜!”听到久违的温柔女声,戈薇惊喜地站了起来,却被一把扶住。戈薇正要说些什么,只见胧月夜食指放在嘴上,做出嘘声,心知她并不想惊动其他人,便没有声张。但干活的犬夜叉闻见她的味道,早已三两步扔下手中的工具,和弥勒、珊瑚等人聚了过来。 “胧月夜!” “胧月夜大人。”弥勒恭敬地向她施了一礼,“多谢你的收留。” “法师客气了。”胧月夜温柔一笑,“当下之势,能毅然抛却世俗成见,随我们来西国,需要莫大的勇气,该我和杀生丸对你们说声谢谢才是。不知此处住得可还习惯?” “我们一切都好,”弥勒客气道,“大家都在努力重建家园,只是……” “只是什么?”法师犹疑的语气让胧月夜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枫姥姥去世了。”珊瑚语气低沉地说道,“离开枫之村之后,云母和邪见先后遭遇瘟疫,枫姥姥为了遏制瘟疫的扩散,灵力耗尽。为了不拖累大家,她交待死后将她的尸体烧掉。一路上是铃带着她的骨灰,今天正好是铃去给枫姥姥扫墓的日子。” “抱歉。”胧月夜低低说道。 “喂,你来这里不只是问大家近况的吧?”犬夜叉打断了众人的感伤,双手叉于胸前,神情严肃,“需要我们做什么?” 见胧月夜微微讶异的模样,红衣半妖皱眉道,“不要把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结界上空的那把燕返我看到了。杀生丸不在,他是去找那个藏在幕后的主谋了吧?虽然我不知道那个藏起来的家伙想要干什么,但是按照现在瘟疫扩散的情况,一旦西国的结界破掉了,我们这群幸存下来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犬夜叉……”胧月夜笑叹了一声,向人群中坐着的戈薇郑重地施了一礼,“那我就不绕圈子了,戈薇,还要再请你帮我一次,与我一起进入族地核心。” “我不同意!”犬夜叉的拒绝脱口而出。 “犬夜叉!”戈薇无奈地叫道,扶着他的臂膀站了起来,“我想族地之中,一定是有什么除了我以外再没人可以做的事情,是跟燕返有关吗?这些日子以来,那刀上来自阴阳师的咒,我跟弥勒法师都感应到了。” “是。”胧月夜叹道,“妖族的力量没有办法祛除那份怨力,非犬族中人又无法进入族地深处,只有你可以。我知道,在你快要生产的时候还要让你去做这件事,有些强人所难,但如果此时结界破了,那就不仅只是瘟疫的事情,族地核心之处被镇压的天丛云剑,一旦落入摩罗手中,这世间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这样残酷的真相让在场的众人不自觉感到一阵寒意。犬夜叉下意识地将戈薇抱紧在怀中,好像这样,就能为她遮去一切风雨。 戈薇沉默着,她的手紧紧地抓住犬夜叉的臂膀,好像是察觉到了母亲的不安,那平日大多时候都安安静静的肚子此刻突然动了一动。这轻微的动静让她的眼神顿时坚毅起来。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我们走吧。”戈薇冲胧月夜点点头。 扶过这个因为怀孕灵力已经在开始衰退的巫女,胧月夜看向犬夜叉,“放心吧,我会保证她安然无事。我们在族地核心期间,犬夜叉,还有一个重任要交托给你。” “什么事?” “去西国的边境巡逻。”胧月夜说道,“在我和戈薇消除燕返怨力这段时间内,摩罗一定会派手下来攻打西国。杀生丸离开之前,已经下令通知各地盟军前来支援。虽有盟军,却不知摩罗会如何筹划,只能加强防护。犬夜叉……” 第128章 “我知道了。”犬夜叉打断她的话,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然后郑重地向胧月夜说道,“我会尽我的能力保护结界边境的安全,同样的,你要遵守承诺,保护好戈薇的安全。” “好,我把雾岛其他的孩子们派给你,协助你行动。”胧月夜伸出手向他说道,“击掌为誓。” 犬夜叉不语,伸出手与胧月夜的手响亮地一击,然后与弥勒对视一眼,二人转身在胧月夜悠长的口哨声中跃上飞来的猫头鹰脊背,向边境的方向飞去。 “走吧,戈薇。”看着二人消失在空中的背影,胧月夜转头向戈薇说道,“现在,该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 人间,那古野城。 这是一座新近崛起的大名城。与其他在战乱中摇摇欲坠的城池不同,这一座大名城格外富庶,而且气息干净。干净得就像几年前的白灵山一般。 但它没有白灵山那样的结界。 杀生丸按照他在燕返上嗅到的气味,一路追踪到这里,线索便忽然断了。但这座干净得不同寻常的城池还是引起了他的疑心。 不想与那些人类正面交锋,直到夜幕降临之时,杀生丸才往王城中心,那气息最为浓烈的地方飞去。降落在地时,杀生丸冷冷地哼了一声,“既然早有预谋,又何必躲躲藏藏?” 四面巨大的五芒星印升起,对他形成围困之势,六个形态各异的式神在空中现身。 看着这些被封存在幼年记忆中的身影,杀生丸凌冽的眼眸中尽是杀气,“摩罗就派了你们这些杂碎出来,自己当缩头乌龟?” “想要见主人,先过了我们这一关再说,”怀抱琵琶的散华拨弄了一下琴弦,轻蔑地笑道,“只怕在那之前,这最后一点为你准备的净水子弹,就足够你去黄泉之国跟你们家死了几百年的老狗相见了。” 第77章一触即发 “呵。” 杀生丸拔出腰间的爆碎牙,也不与他们多话,只一刀,凌冽的妖力裹挟着刀意向六个式神席卷而去。绿光过处,那古野城中这片恢宏的建筑被削平了一半。然而,当硝烟散尽之时,六个式神岿然不动地立在半空中,没有一丝一毫受到伤害的痕迹。 杀生丸皱了皱眉,刚刚他那一击确实没有砍到实体的感觉,难道这几个式神都是虚影不成?他将爆碎牙插回腰间,纵身跃起,也不顾在碰触到五芒星印时那与阴阳师力量激烈对抗的痛楚,直接破阵而出。六式神在他破阵的那一瞬间,四散开来,散华怀中琵琶曲调一变,从王城暗处便射出了如雨点般密集的子弹。见状,杀生丸只好暂时放弃对式神们的追击,快速变动着身形,躲闪着人类的追击。 一轮枪林弹雨过后,杀生丸指尖光鞭闪出,细长的绿色光鞭飘逸地舒展开来,却在纤柔无害的形态之下瞬间收缴了大半装有净水子弹的火枪。看到被折断在庭院之中的武器,隐在暗处的人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见身影,但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可以听得出来,这些被收缴了武器的人类正在慌张地逃窜。 没有去管那些人类的动静,杀生丸身形一动,在式神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手掐上了其中一个的脖子,毒华爪的毒液让那薄薄的皮肤慢慢地渗出了血液。 风起。所有被杀生丸打落在地的净水子弹悄无声息地浮起,直冲杀生丸的背后飞去。但灵敏的听觉早就使他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放开那式神的脖子,一转身,杀生丸躲了开去,那些净水子弹直直地穿过来不及躲避的式神。 “雁渡!” 被净水子弹打得身形湮灭的式神让散华惊叫了一声,但很快被称为雁渡的式神身影又显现在了半空中。散华看到这变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她撩了撩垂在耳边的头发,嘲讽道,“看来你的招式都没有用呢,杀生丸。” “我们可不是什么能被爆碎牙斩碎的妖怪,就算你得到一把好刀,成了新的西国头领,也照样会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话未说完,一道裹挟着埴山神力的蓝光瞬间将刚刚恢复身形的式神拦腰斩断,爆碎牙杀不死的式神,这一下直接化成了符纸。 “看来,你们确实不过是从地狱爬上来的小鬼而已。” 杀生丸冷声说道,就在刚刚,从埴山上带下来的小藤蔓悄悄触了下他的手腕,然后完完全全地缠上了天生牙的刀刃。那股不同以往的反应让他心中有了猜测,这些被摩罗从黄泉之国带回来的式神,绝对不是从前他在晴明阴阳寮中见过的那一批。那些曾经与阴阳师结契的大妖,没有一个不是能够叱咤一方的人物。而这几个式神,尽管气味与之相似,却充满了被改造过的灵魂的死气。 天生牙出鞘,便斩杀了那名为雁渡的风使——果然,这些式神,都只是被摩罗篡改了记忆的阴间之物。 “小鬼?”散华讽笑道,“老娘当年在京都收拾恶灵的时候,你还不过是个奶娃娃,真是时移世易,让你这种狗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琵琶声曲调再次一变,带着迷惑性的音攻形成无形的刀刃向杀生丸飞去,与此同时,空气中忽然凝结出淡淡的雾气,仿佛细小而锋利的刀刃在杀生丸的脸颊上割出了好几道伤痕。察觉到这阴冷的攻势,杀生丸凭借着灵活的身形再次躲开,在剩下三个式神准备出招之时,天生牙再次凌空一斩,蓝光过处,三张符纸掉落在地。 第129章 “这就是你们为我准备的余兴节目吗?”杀生丸傲气地哼道,“看来,并不怎么有趣。” 说着,他将手中牙刀指向怀抱琵琶的散华,“要么告诉我摩罗的下落,要么——死。” 散华咬牙不语,原本光凭斗牙留下的那柄天生牙,也不可能将他们逼到这种程度,谁知那埴山之上居然还有幸存之物,虽说主人吸收了老石头的力量,他们也跟着受益,但这股神女心脏滋养出来的妖力,却是刚好克制他们的…… 正当散华心念电转之时,空中传来一道优雅的男声,“散华,离开吧,你们打不过他。” “主人!”散华急急叫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散华。”空中现出了一道男人的虚影,着黑色狩衣的摩罗双手拢于袖中,语调一缓,便让两个式神连忙跪了下来,“时间已经到了。” 听到这一句,散华面上顿时出现狂喜的神色,“是!” 说完,她转向杀生丸,轻蔑道,“主人大业将成,这无聊的游戏我们就不陪你玩儿了。” 二式神收起武器,双手结式召唤出五芒星阵。见状,杀生丸快速地飞过去,天生牙一刀砍在了那以水雾为攻击的式神身上。 五芒星阵灭,唯余散华一人。 “摩罗此刻已经在西国附近了?”杀生丸冷声问道。 “想要答案就自己去找吧,后会无期,斗牙家的狗崽子。”散华没有正面地回应他的问题,只一脸挑衅的笑容消失在五芒星阵中。 杀生丸眼神一凛,不再耽误,收刀入鞘,便急急往西国的方向飞去。 与此同时,西国结界之外,红莲望着结界上空那柄怨力衰微的燕返,眼中红光一闪,“忍草。”随着他的呼唤,一个棕色皮肤,形如野鹿的式神幻化出来,单膝跪地,“红莲大人。” “去吧,你知道怎么做。” “是。”忍草低头领命,随后双手撑住地面,一股深紫的流光渗入地下,随着细微的水流越过结界,向犬妖族地核心的森林蔓延而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红莲转身向席地而坐,拿着手绢擦拭刀身的男人说道,“不要让主人失望,行舟阁下。” “你放心,我答应过摩罗的事情自然会做到。”行舟撩起眼皮看了眼这式神,慵懒中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凶狠,“但是你家主人答应过我的事情,最好也要做到,否则,就算我魂飞魄散,我的怨念也会永生永世地缠住他,不死不休。” “这是自然。”红莲淡淡地应道。 也不与这式神废话,擦好手中那把童子切,行舟将手绢扔向空中,不言不语地向远处等着他的队伍走去,那背影中透着一股清醒的决然。 但这决然是身处族地核心的胧月夜感受不到的。戈薇耗尽了她的力气勉强将结界之内的那柄燕返净化,就在完成净化的那一刻,胧月夜迅速唤出红莲业火,绕住结绳之内的杜树。 “蝉丸老师,快将戈薇带走。”吩咐好这位管领将疲惫的巫女带走休养,胧月夜便将全部心思放在了治疗杜树之上。随着她脸上的虚汗越来越多,那叶子黄了一半的杜树慢慢地在恢复生机,甚至在一个小时之内开出了花朵,然后结出果实。 看着西国的结界慢慢恢复原有的坚固,结界上空的燕返也似有穿过结界掉落的趋势,在场之人都隐约松了口气。就在此时,一股从地下传来的力量直接沿着树根与治愈的红莲业火相抗,激得胧月夜生生吐出一口血来。才刚恢复过来的杜树,又有了衰败之相。 “怎么回事?”刀刀斋惊得跳了起来。 “刀刀斋!”胧月夜一手继续召唤红莲业火,一手化出光鞭折下了一根尚未枯萎的杜树树枝扔向他,“带着燕返走!” 明白她的意思,刀刀斋立刻领命。一根由杜树树枝制成的刀鞘不过一会儿便出现在刀刀斋手中,被净化的燕返收入鞘中,那结界上空的另一把牙刀也再也支撑不住掉落下来。 “刀刀斋,这把燕返的怨力已经很弱了,你应该可以处理吧?”胧月夜闭眼擦去嘴角的血渍,问道。 “是。”刀刀斋低头行礼道。 “那么,接下来处理燕返的事就交给你了。”胧月夜快速说道,“蝉丸老师,杜树新结的种子,在你安顿好戈薇后,请你立刻带到边境去分发给犬夜叉还有那里的士兵。” “是。”蝉丸领命,茶色的眼眸中尽是担忧,“你不要紧吧?” “这点雕虫小技,还打不倒我。”胧月夜看着眼前红莲业火逼退一点的怨力,“忍草的土流之术,远在边境结界之外,这么远的距离,只要没有源源不断的补给,他就不能给这里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听胧月夜这样说,蝉丸才领着新结出的种子带着戈薇离开。但那份心头的不安始终萦绕不去。 西国边境处。 犬夜叉和弥勒来到这里已经有好几天了,虽然风平浪静,但他们始终不敢放弃警惕。 坐在边境的城墙之上,犬夜叉双手抱胸一脸严肃。 空气中一丝微风卷起了他的银发,颇有箭在弦上之势。 “喝口水吧。”弥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给犬夜叉扔了一只水壶过去。 “我们来这边好些天了,也不知道珊瑚她们怎么样了。”弥勒背靠城墙说道。 “珊瑚她们在人类聚居区,暂时是安全的。”犬夜叉低声道,“只是戈薇……” 第130章 “你也担心吧。”弥勒垂眸沉思道,“犬夜叉,说实话,自从成家之后,你跟我还没有这样离开她们这么久吧。这些天我总是不自觉地想到那藏在幕后的家伙,有很多事情到现在为止,我们也不过知道一鳞半爪而已。那个被叫做摩罗的晴明恶魂,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管他要干什么,我们现在都没有时间去想了,弥勒。”犬夜叉突然出声打断他。 “怎么?”弥勒诧异地看向犬夜叉,只见红衣半妖一只手指推开腰间的牙刀,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响声。 “他们来了。”犬夜叉说道。 顺着半妖的视线,弥勒向城墙之外望去。 不知何时,结界之外,一只由妖怪和人类组成的庞大军队像乌云一般碾压了过来。 第78章傀儡 西国边境的结界之外,数以千计的妖怪们嘶吼着,躁动地四下转动着头颅,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在他们的后方,人类军队排成整整齐齐的队列,庞大的方阵之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旌旗猎猎,肃杀而威严。 在这支军队的前方,两个男人并排骑着各自的坐骑。骑马的是一副人类将领的打扮,貌若好女,眼神中却尽是要吞噬一切的野心。 他看着前方无尽的平原,脑袋一歪,毫不留情地向身边骑妖兽、着暗红铠甲的男人哼道,“行舟阁下,这就是你说的妖怪之国?可是在我的眼前,只有一片空空荡荡的平原,拿这种事情跟本将军开玩笑,后果你可要想清楚了。” 虽然这话说得充满了人类掌权者的傲慢,但行舟丝毫没有因此而生气,仍是满脸笑意地看着他,甚至眼中还带着一丝纵容,“将军,不用着急,马上就让你看到那传说中的妖怪之国。” 说着,他双手合拢来击了三下掌,空中便出现了一个怀抱镜子、脸色苍白、身形如蝉翼般纤细的少女。 “蜜虫,”行舟唤道,“让将军阁下好好看看,将要成为他领土一部分的地方长什么样子。” 少女将手中的镜子向空中一抛,而后双手结印,镜子便像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在空中转动起来,随着它的转动,无数的光线从镜中飞出,如流星坠向那虚空之中,一刹那间,绵延不绝的城墙出现在众人眼前,而那城墙之上,警戒的妖兵当中,有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引人注目。 这番奇异的景象引起了人类将军的狂喜,他一挥手,即刻下了命令,让自己的部下们驱赶着失去自我意识的妖怪上前,但妖怪们在扑向城墙的那一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城墙之上,弥勒按住犬夜叉的肩膀,阻止了他想要飞下城墙的动作。 “犬夜叉,不要冲动。”弥勒叹道,“你看,虽然那被叫做蜜虫的式神让他们看到了西国的存在,但是结界的力量没有消失,他们没有办法攻进来。” “可是……”犬夜叉握住腰间的牙刀,神色焦躁。 “如果你冲出去跟他们对抗的话,恐怕你只会被他们同化掉。”弥勒严肃地说道。 “你说什么?” “在我们跟着杀生丸一起到达西国的时候,队伍中的妖怪们已经被杜树种子治好了七七八八。虽然没有彻底恢复,但至少不会失去意识。瘟疫的事你都听说了,但没有亲眼见过。这城墙底下一直在攻击我们的都是感染上了瘟疫,失去自我意识的妖怪。”弥勒面向城墙之外,看着那些盲目攻击的队伍,眼眸深邃,“我不知道他们所说的那个名叫摩罗的阴阳师恶魂究竟做了什么,让这些感染上瘟疫的妖怪听命于人类,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一旦你冲出结界,哪怕只跟他们近距离接触一秒钟,就会立刻感染上瘟疫,变成跟他们一样的怪物。” 仿佛是为了印证弥勒的话,下一刻从西方传来滚滚的蹄声——一支妖兽骑兵踏着烟尘而来,不管是坐骑还是士兵,都在面上戴着严实的面罩。但当他们进入了这支军队的攻击范围时,坐骑们忽然就失去了方向,没头没脑地奔跑起来,在一片混乱当中,骑兵竟然开始自相残杀。 “哈哈哈,真是有趣。”人类将军见状,朝行舟笑道,“阁下,你可有办法让这支骑兵为我所用?” “这有何难?”行舟纵容地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画着五芒星印的符纸,嚅动着嘴唇念念有词,不一会,眉须皆赤的式神便出现在空中。 “红莲,这事归你了。”行舟懒洋洋地喊道。 红莲那双赤红的眼眸无波无澜地向下一瞥,随即双手结印,一股奇特的气息向兀自杀戮的骑兵队伍弥漫。随后,在城墙上的犬夜叉等人便看到那些刚刚还像无头苍蝇似的骑兵们忽然就恢复了整饬的队形,甚至融入了那些失去清醒意志的妖怪队伍当中,和他们一起向结界发起攻击。 骑兵的折损使赶赴过来的各地盟军不安了起来。急躁的上野犬族为了拯救同族,前仆后继地冲了过来。然而,他们和自己的同伴一样,很快也在红莲的力量之下变成了人类军队的傀儡。 “不能这样下去了!”犬夜叉疾声说道,“那些妖怪一过来就被那式神变成傀儡,这样下去,就算结界能挡住他们的攻击,剩下的妖怪也会一样被他们控制……如果所有的妖怪都成了这样,西国不就成了孤岛了吗?弥勒,放开我,我要去把那个式神的法术破坏掉。” “破坏那阴阳师的力量,你不行。”弥勒阻止道,“你出去只是徒劳无益而已。” 第131章 “那怎么办?” “我去试试吧。”弥勒皱眉道,转身飞奔向城下,却在半道上被拦住了。 “法师。”快马加鞭赶过来的蝉丸伸手挡在弥勒前面,“以你现在的修为,要对抗晴明座下的第一式神,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但是如果不想办法阻止那些妖怪们的感染,恐怕接下来的事情会越来越可怕。”弥勒施礼道。 “胧月夜早料到这个情况,所以她在恢复了杜树的生机之后,便让我立刻带着种子过来了。”蝉丸说着,将杜树种子交给随从,吩咐对方一一分发给在场的妖兵。做完这件事后,他看向急匆匆奔下来的犬夜叉,不禁笑道,“不用担心,戈薇很好。在解除了燕返的咒力之后,她被送回去休息了。” 听到蝉丸如此说,犬夜叉狠狠地松了口气,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杜树种子,红衣半妖战意凛然,“现在,就让我好好地去会会那个所谓的晴明式神吧。” 说完,他重新跑上城墙,从豁口处一跃而下,冲出结界之时,便将怀中一把杜树种子洒向那些不断向结界发起冲击的妖怪。然后,在他们清醒过来的一瞬间,从众妖头上踩过去,向空中施法的式神挥起一刀。 “风之伤!” 铁碎牙的妖力涌向红莲,眉须皆赤的男人却在被击中的前一刻从原地消失了。下一秒,他出现在犬夜叉跟前。 “斗牙的儿子?”红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竟然是跟人类女人生的。” “那又怎样?”犬夜叉恶狠狠地朝他龇牙。 “看来,他还是选择了跟主人同样的方向。”红莲点点头,一双红眸仍是死水一潭。 “神神叨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烦死了!”懒得跟这个式神啰嗦,犬夜叉提刀就砍,“把你消灭了这些妖怪就都可以恢复正常了吧!” 但不管他如何使出自己的本事,铁碎牙就是没有办法沾到红莲的一点边。几个腾挪之后,红莲重新在空中站定,“小家伙,就算是你继承了斗牙跟人类的所有优点,也是砍不到我的。” 犬夜叉拖着铁碎牙气喘吁吁,只一味盯着红莲不说话。 见他如此,红莲也不乘胜追击,只淡淡说道,“不要想着用铁碎牙中的任何一个招式打败我,我是式神,不是你平时对战中碰见的那些妖怪。” 等了许久也不见红莲向犬夜叉发起攻击,人类将军有些不耐烦道,“那个男人到底在干嘛?不早点收服了那只红衣服的半妖,倒闲聊了起来。” “怕是故人之子,引起情思罢了。”行舟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笑道,“也罢,让我去把这潭水搅混一些。” 温柔地向人类将军施了一礼,这个几百年前叱咤大江山,让京都妖怪闻风丧胆的酒吞童子飞身而去,腰间的童子切拔出,磅礴的妖力向地面上的犬夜叉涌去,一时之间让他反应不及,只能下意识以刀作盾,挡住了行舟的攻击。饶是如此,这样凶狠的力量,也让犬夜叉狼狈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嚯,一个半妖,居然能挡住我这一击。”行舟横刀于胸,眯起眼睛看向犬夜叉,“我说呢,原来是一只躲在死鬼父亲庇护下嗷嗷待哺的狗崽子,这样看,可比你哥哥杀生丸差远了啊。按那小子的性子,他应该讨厌死你才对,竟然会让你进入他的领地?不得了,看来胧月夜这个女人还真是能够左右他的心志啊……” “混、蛋!”行舟一番讥讽,直接让犬夜叉愤怒到失去理智。怒火中烧的红衣半妖抡起铁碎牙,毫无章法地向他砍去。但行舟却像是在逗弄宠物一样,不紧不慢地躲着犬夜叉的攻击,直到退到结界跟前,才轻蔑地笑道,“小狗,游戏到此结束。破军——斩!” 这一次,犬夜叉却没有手足无措,他冷笑着面对那冲他而来的杀招,感受着流动的妖气,挥刀向前,“爆流破!” 两股力量在结界前冲撞,带起了一大片伤亡,连结界都有些微微的撼动,但到底还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损伤。烟尘散去,行舟将刀抗在肩头,单手叉腰,眼睛余光从完好无损的结界上掠过,又转到那个浑身都是少年意气的半妖身上,颇有兴味地说道,“刚才这一招,倒还有些意思——红莲,我看上这小鬼了,把他弄来给我们做傀儡如何?” “可以。”红莲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你这个混蛋,你以为我会跟那些妖怪一样轻易被你们控制吗?!”犬夜叉厉声喊道,祭出了铁碎牙的终极杀招,“冥道——残月破!” 那圆月一般的冥道入口向红莲和行舟砸去,这终结了奈落性命的技能却在此刻被巨大的五芒星印法阵拦住,然后慢慢地消失。空中,加上红莲出现了六位式神,他们步调一致地双手结印,那法阵散发出的光芒甚至解除了铁碎牙的化形。 “看来,你确实要到此为止了。”行舟收刀入鞘,身法极快地闪到犬夜叉跟前,拦住了他想要退回结界的去路。三招之内,他便将那杜树种子从犬夜叉的怀中掏出,捏成齑粉。 “你……” 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锋利的獠牙就从犬夜叉的嘴中冒出,白净的面颊之上,深紫色的妖纹慢慢显现,一双金瞳全是血色——被感染后的半妖,被那从父亲继承而来的妖血支配了。 空中,六个式神结束了他们的攻击,冷静地看着妖化的犬夜叉,红莲再次像控制其他妖怪那样双手结印,使狂躁的犬夜叉一步一步地走进妖怪军队。 第132章 “时间到了。” 红莲淡声说道,然后立在他身边的银雀将抱在怀中的一只壶倒向这些被控制住的傀儡,黑色的气从他们身上涌出,流向壶中。直到壶中满溢,银雀才调转壶的方向,振翅飞向忍草的所在。 “犬夜叉!” 城墙之上,看着被式神控制的犬夜叉,弥勒急得就要破结界而去,但蝉丸牢牢地抓住他的臂膀,凝重地说道,“法师,不可以再去做无谓的牺牲!” “可是!” “杀生丸还没回来,胧月夜还在族地核心加固结界,为保护你的家人而努力,想想你在人类聚居区的家人!” “但犬夜叉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蝉丸叹道,“他也是犬大将的儿子,我不会不管他,此刻虽然他被控制,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危,现在最要紧的,是那个飞走的式神要做什么?” 听蝉丸如此说,弥勒冷静了下来,他略一思索,道,“蝉丸阁下,我可以去追踪他,把你们的猫头鹰借给我吧,一旦有什么事情,就让它及时传信回来。” 蝉丸并没有立即回答,他松开了弥勒,抿唇不语。 见他如此,弥勒郑重地弯腰施了一礼,“拜托了!起码让我为犬夜叉,为我的家人做些什么。” “……好吧。”蝉丸叹息一声,打了个唿哨招来一只还未能化形的猫头鹰,让弥勒骑在它的背上,“它会带你追踪那个式神,记住,如果有什么事,保命第一。” 向蝉丸点了点头,弥勒拽了拽猫头鹰背上的绳索,向天空飞去。 第79章污染 蝉丸手下的猫头鹰都是经过训练的追踪好手,弥勒骑在它的背上,一路坠在银雀的身后,凝神屏息,直到看到银雀落在了西国北向边境的一处瀑布旁。 那绿眼深肤的少年式神收起翅膀,将怀中的壶递向早已等在这里的忍草。拔开壶盖,忍草单手结式,口中念起咒语,壶中的黑气顿时冲天而起,飞入瀑布之中。清澈透亮的水流混入怨力,不一会儿便成了黑紫色。水流往南,消失在结界之中。 “那是……”弥勒睁大了眼睛,这一处瀑布的走向显然往西国国境之中去的,难道——他们想要通过污染水源来控制西国中的妖怪吗?! 来不及多想,弥勒立时从猫头鹰背上跳了下来。落到草丛之中,弥勒隐一边隐匿,一边将禅杖缠上符纸,向忍草手中的壶掷去。然而,当禅杖距离那壶还有一寸之时,却被突然出现的五芒星阵挡住。 两个式神面无表情地看向暴露了身形的弥勒,眼神死寂。一击不中,弥勒双手不禁收紧,这两个式神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奇怪,仿佛跟战场上那些失去神智的妖怪没有两样。可是,凭他现在的修为,要一对二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果风穴还在……一瞬间,弥勒竟对那几代人竭力摆脱的诅咒产生了一丝渴求。 但情况显然已经不容他多想。禅杖在五芒星阵的威力之下,被反弹向他。弥勒下意识就地一滚,勉强躲过这一波攻击。忍草站在原地不动,那壶中黑气依然源源不断地流向瀑布,而银雀展开了他的翅膀,一副要冲向弥勒的架势。 能毒瞎犬夜叉眼睛的羽毛在空中开始落下,亲眼见过这毒羽威力的弥勒转身便跑。眼下这般,已经不是他能阻止得了的,甚至他自身都很难保全。奔跑之中,弥勒逐渐体力不支,然而那式神的威压已经悬在头顶。就在他走投无路之时,一声猫头鹰的叫声响彻天空,载他来到这里的信使不知何时出现在弥勒与银雀的前方,像流星一般划过,眨眼间便将弥勒叼离了银雀的攻击范围,向结界的方向飞去。 “多谢你。”被抛向空中又重新坐回鸟背的弥勒抚了抚猫头鹰脖颈上的羽毛,惊魂未定地看向身后,却见那银雀飞快追来。如此紧急的状况,迫使弥勒催促着信使,“拜托了,再快些,带我去西国王城!” 奇怪的是,急速追来的银雀始终与弥勒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疲于奔命的弥勒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一心逃进结界之中。在进入结界彻底将银雀甩开后,他骑着猫头鹰向西国王城飞去。一路上,水流之处,皆可看到陷入杀戮之中的妖怪。 心焦不已的弥勒下意识地揪住信使背上的羽毛,好在这尚未化形的猫头鹰,妖力弱到几乎不受那怨力的影响。很快,他便被带到了西国王城,这里还尚未被污染。 信使将弥勒带到了王城客院门口。一落地,弥勒便急匆匆地揪住守卫的妖侍问道,“你们的族地在哪里?我要找胧月夜和戈薇,快带我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妖侍们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类,俱是一脸懵然,又听得他说要找那位巫女大人,互相对视一眼,便派出一人转向客院内通报。其他妖侍仍是守在一旁,拦着弥勒。 不多时,有匆匆的脚步由远而近,在王城客院中休养的戈薇面色惊惶地跑了出来。 “弥勒,究竟发生什么事?是不是西国边境出事了?犬夜叉呢?他怎么样了?” 戈薇一连串的问题让弥勒沉默了下来。他看着眼前兀自推测各种可能情况的好友,想到被控制了的犬夜叉,缓缓地呼了口气,换上一副轻松的笑脸,说道,“犬夜叉很好,只是边境现在战事胶着,还不能离开。只能由我这个派不上什么用场的人类回来报信了。” “什么信?” 戈薇不依不饶地问道。 第133章 “自然是一些有关战场的最新情况,怎样尽快打败摩罗派遣的军队,需要请示一下胧月夜这位西国的主母。”弥勒淡定地说着,“好了戈薇,不要耽误时间了,快带我去见胧月夜吧,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好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见他如此,戈薇心知不能再问出什么,只好带他往族地的方向赶去。二人行到半路,只见刀刀斋骑着他的三眼牛坐骑从另一方向急匆匆地赶来,犬妖族地那边,一股令人恐惧的异常波动正在缓缓地朝他们袭来。 “那是?!” “来不及了。”刀刀斋望着族地的方向,一脸绝望地念道。 “你在说什么,刀刀斋爷爷,什么来不及了?!”戈薇跑过去揪住刀刀斋的衣服,急切说道。 “天丛云剑……还有结界……”刀刀斋仿佛陷入了某种幻境之中,巨大的青蛙眼全是呆滞,完全没有听到戈薇的问话一样。 “难道说,连胧月夜也没有办法压制那些进入结界之中的怨力吗……”弥勒不禁双膝跪地,声音瘫软。 与此同时,西国族地的核心之处,胧月夜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明明已经通过治愈的业火将杜树的生机稳定下来,那从边境结界之外流入的怨力,不应该有这样大的威力才对,为何……胧月夜想着,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将业火沿着杜树的根须转化成一道在地下燃烧的结界。但就在结界初成时,地下细密的水流裹挟着一股来自犬族本身的力量喷涌而来。 那是斗牙的血脉传承。 被污染的犬族血脉力量将直接扑灭了治愈的业火结界,紫黑色的怨力四处蔓延开来,就像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而结界深处,那被封印了许久的天丛云剑,忽然像活过来一般,剧烈地颤动着,挣扎着。 剑意与被污染的血脉产生了共鸣,西国上空的结界忽然发出一丝轻微的响动,随后,这响动就像蛋壳碎裂似的,那永远澄澈的蓝天忽然显出了网纹状的裂痕,然后水波一般起伏,消失在了遮天蔽日的紫黑色空气当中。 天丛云剑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镝鸣,从犬妖族地的核心深处冲天而起,带着一股从地狱而来的毁灭力量。 一瞬间,胧月夜眼前竟出现了天地倒悬、死灵遍地的幻象。 她狠狠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已是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样。将所有的妖力聚集在一处,胧月夜飞身跃起,在半空中接住掉落下来的燕返,迎着天丛云剑狠狠一击。刀刃相接处,刺眼的强光在空中如雪原一般,让看向那里的生灵霎那间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恐怖的剑压直刺胧月夜的四肢百骸,这痛意唯有在当年天石窟中封印十握之剑时才领教过。但她不能认输。胧月夜咬着牙,默默试图与手中燕返沟通,可这一把还没有被净化的短剑似乎已经承受不住主人的妖力。终于,在胧月夜再次唤出业火之时,这一把燕返竟在红莲业火的炙烤下温度越来越高,生生地断成了两截。 “燕返!” 甚至来不及反应,侵袭而来的天丛云剑只一挥,便将胧月夜直直砸到了地面上。 第80章藤 "姐姐……" "姐姐……快醒醒……" "藤……" 胧月夜有了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像个没有实体的灵魂般,漂浮在不知名的空间之中。而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小小的、穿着一身绿衣的女童。 "你是……藤?"胧月夜诧异道。 随后她起身四望,这一片充满绿意的空间,分明是埴山上的风景,她明明在族地核心处被天从云剑的剑压打成重伤,怎么会又到埴山上来了? "姐姐,这里是我的领域,不是埴山。"女童扑过来抱住她的小腿,奶声奶气地说道,"你被天从云剑伤得好重,要是再不醒来,藤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谢谢你,藤。"胧月夜摸了摸女童的脑袋,"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好多的邪气……"藤的声音充满了惧意,“那些邪气把杜树都给绞死了……” 听着藤的话,胧月夜心下一沉。到底没能阻止这一切——不过,既然她还有命在,那就证明天丛云剑还没有真正落入摩罗手中,这是不是说,一切还来得及? 她一时忧虑一时激荡的情绪被小小的女童感受到了。藤轻轻地拉了拉胧月夜的裙摆,一副想要说什么又十分踌躇的模样。胧月夜见状,蹲了下来,温柔地问道,“藤,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姐姐……你是不是要救外面的那些妖怪?” “当然,他们是我的责任。”胧月夜毫不迟疑地说,“藤,你是有什么办法吗?” “我……”藤嗫嚅着,女童咬着嘴唇,抠着手指,好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仰头对胧月夜说道,“姐姐,你在这里用火把我烧掉吧,这样就可以救大家了。” “藤!”胧月夜惊得握住女童的肩膀,“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在说胡话,姐姐。”藤眼中蓄泪,“智石爷爷让我和阿蔓跟你们出来,一定是看到了这一天……埴山上的精灵,生来就有拯救生命的义务。如果,如果我害怕的话,就没有资格做神女的孩子了……”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的时候,藤被抱进了散发着莲花幽香的怀中,那温柔又怜惜的味道,让瑟瑟发抖的藤忽然平静了下来。 她安抚地拍了拍胧月夜的背,努力地笑道,“姐姐,我以后就会成为你业火的一部分,并不是消失呀,想一想,以后可以每时每刻跟你一起作战,藤就好高兴呢。” 第134章 “藤……”胧月夜反复地念着女童的名字,没有任何动作。 “姐姐,不要再犹豫了。再耽误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死……埴山已经没了,藤不想看到这个世界也没了。”藤哽咽道。 “什么叫做埴山没了?”胧月夜一怔,看着女童悲伤的脸,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们从天尽头回来的路上,我跟阿蔓都收到了智石爷爷最后一缕念力。”藤擦了擦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给我们安排了最后一个任务,本来我不明白,可是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姐姐,藤不害怕,藤想跟你一起去救人。” 胧月夜久久地沉默着,这从埴山上结缘的精灵不仅对她和杀生丸有救命的恩情,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更是早已像家人一般,可是如今,她却不得不亲手杀掉它……胧月夜垂下头,转过脸去,握住女童肩膀的手越收越紧,直到红莲业火在藤的身上燃了起来。女童死死地闭着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慢慢地,红莲业火之中,精灵化作了藤蔓原型,在点点绿光之中,与业火融为了一体。 “藤!” 胧月夜大声叫道。 “胧月夜,你醒了。”戈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转头四顾,她竟是与戈薇、弥勒和刀刀斋三人待在一方小小的结界之中。结界之外,全是遮天蔽日的紫黑色怨力。 往日束发的绿色发带已经消失,感受着流转全身的那股新的力量,胧月夜闭了闭眼,站起身来,走出结界。金发白衣的女妖双手结式,吸收了埴山神力的红莲业火从地下燃烧开去,耀眼的绿光带着治愈之力一寸寸涌过西国王城,哪怕胧月夜已经停止输出妖力,那治愈的力量依旧没有消失。 看着那些因为治愈之力停止杀戮,昏倒在地的妖怪们,胧月夜冷声道,“法师,或许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是。”弥勒拍了拍戈薇的肩,示意她将结界解除,然后走向这位西国主母,向她施了一礼,“胧月夜阁下,请随我来。” 二人走到一旁,确保戈薇听不到他们的谈话,胧月夜才开口说道,“犬夜叉,是不是被他们控制了?” “您都知道了。”弥勒叹道。 “这一股怨力之中,来自斗牙大人的血脉传承,想让人忽视都忽视不了。”胧月夜冷哼道,“没想到如今,他竟变成了敌人。” “犬夜叉不是敌人!”弥勒辩道,“他们从傀儡身上抽取被污染的力量,化作怨力,原本我是想要过来报信,不过现在……”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赶往边境。”胧月夜想到天丛云剑,只觉得焦头烂额,“犬夜叉不比一般的妖怪,铁碎牙如果不能压制他,只怕会造成大量的伤亡。” “那就让我一起去吧。”戈薇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戈薇?!”弥勒有些着急地看看戈薇,又看看胧月夜,电光火石之间,竟明白了这位一向机敏的西国主母为什么要把刀刀斋放在戈薇身边——她是以这种曲折的方式,告诉戈薇真相。 “对不起,我……”弥勒抱歉道。 “这不是你的责任。”戈薇阻止了弥勒的自省,向胧月夜说道,“让我跟你们一起去西国吧,现在如果还有谁能让犬夜叉清醒过来的话,那就只有我了。” “怎么样,法师,你觉得呢?”胧月夜没有立时答应,只将选择权交给了弥勒。 “我还能说什么。”弥勒苦笑了一下,“总之,你不要忘记对犬夜叉的承诺。” “那是自然。” 胧月夜打了一个唿哨,那只载着弥勒来到王城的信使便飞了过来。 “刀刀斋,你带上戈薇。”说着,她又将断剑扔了过去,“这把燕返在与天丛云剑交锋之时断了,麻烦你看看还能否修好,我先走一步。” 说罢,胧月夜便化作一团光球消失在王城之中。 “诶?诶……”刀刀斋眼睁睁地她飞走,无奈地叹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我们也走吧。”身后,侧坐在牛背上的戈薇拽住他的衣服,眼神坚毅。 “可是戈薇,你真的可以吗?”刀刀斋视线往戈薇高耸的肚子上移了一下,难得正经。 “我没事的。”戈薇点了下头,抚着肚子,似是要说服大家,又像是要说服自己,“这个孩子,它也一定不希望它的父亲出事。为了犬夜叉,我们都会坚强。” 第81章正面交锋 西国境内,带有埴山神力的业火一路燃烧着。这绿色的火光并没有烧毁任何一样事物,火焰过处,一股新的生机蔓延开来,紫黑色的怨力在这股生机的催逼之下,慢慢退到边境处。那里,怀揣着杜树种子的士兵们还保持着清醒,但结界的破损让他们在面对一众失智的妖怪时,难以招架。 混战之中,胧月夜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那是她在加贺海边救下的幸存者。半妖紫织在努力地为伤兵们撑起新的结界,其他幸存者们都拿出了自己看家的本事,但面对战场上完全妖化的犬夜叉,简直毫无办法。 “飞来骨——”一把以妖怪骨头做成的巨型武器在战场飞过,收割了一串头颅。随后,长长地镰刀锁链从空中落下,缚住了犬夜叉拿刀的手。但少年显然不是犬夜叉的对手,一声嘶吼之下,犬夜叉直接震碎了锁链,向空中一挥刀,“风之伤!” “琥珀!” 第135章 来不及支援的珊瑚目眦欲裂,但在风之伤即将要贯穿少年之时,一道白色身影闪过,直接将琥珀带离了风之伤的攻击范围。 “胧月夜大人。”琥珀愧疚道,“给您添麻烦了。” “你们不好好待在人类的聚居区,跑到边境来做什么?”胧月夜皱眉道。 “我们看到了那些邪气,姐姐担心法师大人,而且我也想帮忙,所以……” “所以你就把铃一起带过来了?”闻到伤兵阵营中铃的气味,虽然知道他们出于好意,但胧月夜还是忍不住带出了责备的口吻。 “对不起……”琥珀低下头。 “琥珀!” 跟在胧月夜后面赶到的弥勒戈薇一行人看到这情况,急匆匆落地,跑了过来。 “战场刀剑无眼,在杀生丸回来之前,我没有多余的心力来照看你们,各自顾好自己吧。”胧月夜语调清冷,转头看向面色担忧的弥勒时,肃声道,“法师,看好他们,在情势未明之前,不要让他们出现在战场。” 知道这个他们不仅指琥珀珊瑚等人,还包括执意跟过来的戈薇,弥勒了然地点点头,施礼道,“必不负所托。” 得到弥勒的肯定回答,胧月夜不再多言,直接飞到战场上空,再次召唤出治愈的业火。但这一次,火焰刚刚燃起,就被一道带着酒意的妖力浇灭。 “行舟——”胧月夜看向同样飞到空中,在她面前抽出了妖刀的酒吞童子,虽已知他投靠了摩罗,但对他为人处世的了解还是让胧月夜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行舟歪了歪头,一副轻佻的模样。 “你……”胧月夜面色冷然,正欲说些什么,突然鼻尖传来敌方阵营中一丝无比熟悉的气味。她下意识地顺着气味的方向,一个貌若好女的人类将军正远远地观望着这边。 “那是……”胧月夜惊道,“那就是你投靠摩罗的理由?” 行舟也转头向后方战场投去一瞥,眼神眷恋而温柔,“没错。” “你疯了吗?就算那是红叶的魂魄,但她转世投胎成一个男人,也不再是原来的红叶了!” “那又如何?!”行舟眼中全是疯狂的执拗,“只要能够再见到她,哪怕她不再记得我,哪怕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男人……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会双手奉上。所以,胧月夜,要怪只能怪你们在这个时代还妄想人类和妖怪之间和平相处,以为只要能够拥有力量,就能挡下人类扩张的脚步!” 说着,行舟运起妖力,持刀向胧月夜挥去。磅礴的妖力逼着她左闪右躲,一步步远离了犬夜叉的攻击范围。这带着强烈威压,但并无十分杀气的攻击让胧月夜觉察到了他的意图。可是对方密不透风的招式,让她无法找到破绽。心急之下,胧月夜化作原形,蛮横地冲破了行舟的刀压,但与此同时,在战场中央的犬夜叉,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像空中一挥,刀刃一般的冥道裹挟着恐怖的吸力出现在这片边境的上空。 数不清的妖怪、人类和半妖纷纷被那吸力吸进了冥道,连同在战场后方的人类军队也一同消失。随着生灵们的成片消失,那刀刃般的冥道越来越大,几乎要把那野心勃勃的人类将军也吸了进去。刚刚还一脸轻佻的行舟,看到这不分敌我的杀戮,顿时面色仓皇地飞到那将军身边,将他抓入怀中,落到地上,将童子切深深插入土中,勉力支撑着他们不被冥道吸走。 “你们这些混蛋!”行舟冲空中悠闲旁观的式神们喊道,“到底想利用我们干什么?!” 然而,那些眼神死寂的式神们没有任何一个回答他的质问。红莲看向战场中的死死扒着土块的金毛妖犬,赤红的眼眸有一瞬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沉寂。 渐渐地,越来越大的冥道让它无法抵抗,爪子一松,金毛妖犬便被吸向那深不见底的冥道。 “爆碎牙!” 就在巨犬即将消失在冥道的黑暗中时,一道耀眼的绿光带着王者的威压劈向犬夜叉手中的铁碎牙。只一刀,黑色刀刃的铁碎牙便脱手落地,直接被斩成两段。 冥道瞬间关闭,巨犬在纷纷掉落的幸存者中间化作一团光球,胧月夜的身形显现在半空中,持续的战斗让她此时几乎力竭,只能任由自己摔下去。 但她最后摔到了一个毛茸茸的怀抱之中。 “杀生丸!” 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追击摩罗的杀生丸终于赶回来了。胧月夜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声音中带上了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喜悦和疲惫。 年轻的西国领主抱着爱侣飞回了边境的城墙,将她放下后,转身便要去处理前方的敌人。在杀生丸要飞离之时,胧月夜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天丛云剑破除了封印,不知道飞往何处去了。” 看着眼前焦虑不已的胧月夜,杀生丸语气温柔地安抚了一句,“放心,一切有我。” 这一句简短的话仿佛有疗愈的魔力一般,让胧月夜一下子安定了下来。她松开手,冲杀生丸点点头,蓝色眼眸中全是对他的信任。 杀生丸再次转身,飞到那群式神面前,拔出腰间的天生牙,沉下眼眸,冷声道,“如果我所料没错,你们收集的怨力,包括犬夜叉在内,都成了天丛云剑的养分了吧。摩罗为了拿到剑,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想得没错。”一道五芒星印在空中出现,散华的声音响起,“可惜啊,杀生丸,即使你现在用天生牙杀死我们全部,也挡不住主人的脚步了。” 第136章 “什么?!”杀生丸一惊,大妖的敏锐让他瞬间感知到了空气中的一丝波动。地面之上,被他一刀削断的铁碎牙不知何时散发着一阵一阵的嗡鸣,而随着铁碎牙的断裂,妖化得越发厉害的犬夜叉似乎在承受着什么痛苦。他凄厉地嘶吼着,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游走,最后从右眼处挣出。 一团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在空中形成旋涡。不多时,冥道居然重新被打开了。 与之前纯粹的暗黑死寂不一样,此刻的冥道之中,充斥着诡异阴森的声音,似乎被怨灵填满。杀生丸感受着那越来越清晰的气味,忍不住握紧了腰间的牙刀。 爆碎牙再次被抽出,能一瞬间杀死上千只妖怪的刀冲着那声音来源处一挥,但这一次,爆碎牙的刀压在进入冥道之时,竟被挡了下来。 令人不适的死气一点点从冥道中溢出,与此同时,一把锋刃雪白的长剑从冥道中显现出身形,抵着爆碎牙的刀压,将这牙刀的攻击不紧不慢地反弹了回去。 摧毁性的力量在战场之上形成了范围宽广的冲击波,地方阵营之中,连行舟带人类将军一起都被这力量吹飞,生死不知。 就在这时,荒芜的战场之上,一辆华丽的胧车出现在空中。 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撩起车帘,随后,峨冠博带的美男子施施然从车中走出。他飞在半空之中,只一抬手,那压制住了爆碎牙攻击的天丛云剑便飞到了他的手中。男子轻轻抚过剑身,面上一副悠远回忆的神情,叹道,“名剑蒙尘,真是可怜。也罢,你注定要回到我的手中。” 这副冶游的姿态令他对面的杀生丸忍不住冷哼道,“顶着晴明的脸这样矫揉造作,真是教人恶心。” 说罢,爆碎牙再次向他发起攻击。 摩罗微笑着看向年轻的西国领主,不躲不避,一副看狗崽子嬉闹的模样,将手中的天丛云剑向前一挥,便遏制住了那牙刀的攻击。但几息过后,他也未能占得上风。 “咦?” 摩罗歪了歪头,密密麻麻的符咒印记涌过剑身,然后,这占据了阿苏君□□的恶魂将视线投向地面上昏死过去的犬夜叉。 “看来,光有打开冥道的钥匙还不行,只能用斗牙留下的半妖血脉来唤醒天丛云剑的全部力量了。” 第82章断裂的爆碎牙 “看来,光有打开冥道的钥匙还不行,只能用斗牙留下的半妖血脉来唤醒天丛云剑的全部力量了。” 说罢,他懒懒地唤了一声,“散华。” 早在一旁待命的式神低头施了一礼,然后弹起她手中的琵琶。琵琶声起,其他式神步调一致地结式,巨大的五芒星印出现在犬夜叉的上空。 昏死过去的红衣半妖裸露在外的皮肤顿时青筋暴涨,一条条经络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在琵琶声中弹跳着,似是要挣脱那半妖的躯体。一个凌厉的高音过后,犬夜叉手腕上的血管崩开,仿佛火山群爆发一般,鲜血从他的全身喷洒出来,却没有一滴洒在地上,而是朝着那五芒星印而去,没入那阵法之中时,又通通消失在了半空中。 与此同时,摩罗手中的天丛云剑周身出现了红色的光晕,刚刚密密麻麻的符咒印记在这光晕之下,一点点向剑柄处消退。那不同寻常的力量,令与之对峙的杀生丸心中一瞬间产生了犬妖本能的危机感。 他挥刀向摩罗斩去,但发着红光的天丛云剑与刚刚相比,压迫感更强了。两刀相持,杀生丸皱了皱眉,收刀转身,拔出腰间的天生牙,朝着那群式神们挥去。但一股带着地狱气息的五芒星印将天生牙的力量挡了下来。 “何必恼怒呢?杀生丸。”摩罗收回结印的手,笑着对脸色沉了下来的杀生丸说道,“败于我手,对你而言,并不是一件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说起来,这么多年我最欣赏的人非你莫属。”摩罗感叹道,“你父亲虽有力量,却心性仁弱,所以才会最后陷入情迷之中,落得那么一个下场。而你不同,你心性坚定,什么都无法阻挡你对力量的渴求。我要建立的新世界,恰恰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这几年,你违背自己的心意去保护弱者,难道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十分可笑么?那些人类、半妖,弱小无用也就罢了,偏偏还都生得一副诡诈心肠,令人厌烦。强者,对于这个世界的使命应当是扫清污垢,而不是让那些恶心的虫豸任意繁衍。如此,神创造的世界才能恢复它应有的清朗——怎么样,杀生丸,到我这边来吧,跟我一起建立新的秩序,我会让你看到,一个适合强者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杀生丸还未开口说话,一支裹挟着强大净化能力的箭矢破空而来,直直击在天丛云剑的剑身上。红色的光晕瞬间黯淡了些许,那些几乎快退到剑柄处的符咒又快速眼神到剑身中央。见状,杀生丸冷冷地哼笑了一声,“看来,你也没有自己吹嘘得那么强大。” 犬妖不屑又刻薄的语调让摩罗终于收起了他那懒散的笑容。那副美丽的面孔冷凝下来,瞥向左前方。那里,大着肚子的巫女骑着一只双尾猫妖,拿着弓箭指着他。 “杀生丸,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戈薇喊道,“这个人的灵魂,早就烂成一滩污泥了,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说什么要建立新世界。我们人类是弱小,可是我们有感情、有伙伴、有家人,为了美好的一切,我们甚至可以牺牲自己。这些东西,你一个恶魂连理解都理解不了,就敢在这里随意评判我们,别让人发笑了!” 第137章 摩罗眉眼终于压了下来,露出了一副居高临下的悲悯神情。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任何悲悯之意。 “区区人类巫女,也敢与日月争辉。” 他举起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向戈薇一挥,凌厉的剑压甚至让云母来不及逃跑。眼看戈薇就要被天丛云剑伤到,杀生丸拔出爆碎牙一挡,趁天丛云剑的力量被压制,甩出绒尾,将云母背上的戈薇一卷,扔到地上的犬夜叉身边。 几乎在同一时间,杀生丸又拔出天生牙,再次向那些式神一挥。在摩罗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式神们斩杀得只剩三个。 五芒星印瞬间消失,大量的血液像倒流的水,汩汩回到了犬夜叉体内。戈薇见状,忙不迭地双手放到犬夜叉胸前,净化的灵力慢慢地驱逐着他身上的怨力。 “戈薇……” 犬夜叉终于睁开了眼睛,脸上的妖纹淡去,一副极其虚弱的模样。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他抚上妻子的脸颊,断断续续地说道。 “没事了,犬夜叉。”戈薇握住他的手,几乎要落下泪来,“我没事。” “醒了就赶紧给我滚回去,不要在这里碍事。”一直在附近警戒着的杀生丸冷声喝道。 “我们走吧,犬夜叉。”听到杀生丸这一句,戈薇没有任何犹豫,跟犬夜叉互相搀扶着爬到了云母背上,向城墙的方向飞去。 “想跑?” 躲开了杀生丸致命一击的散华,抱着琵琶与幸存下来的红莲银雀追着戈薇等人飞去。杀生丸正欲阻止,却被摩罗拦住了去路。 “杀生丸,何必火急火燎地阻止他们呢?不如与我比上一场如何?听闻你自从有了自己的刀之后,已经超越了斗牙——就让我看看,后起之秀究竟超越了父辈多少吧。”说着,摩罗向他挥剑而去。 “哼。” 杀生丸也不与他多话,拔出牙刀来便与摩罗战在一起。 另一边,三个式神很快就追上了戈薇几个。抱着铁碎牙断刃的犬夜叉看着这几个式神,喉间溢出呜呜的低吼。但这半妖的威胁却半点没被式神们放在眼里,散华眼神轻蔑地看向这对夫妻,从琵琶上拈出一根弦来,弹指一挥,将弦射向戈薇。 利弦穿透了血肉,却是犬夜叉的手臂。 “真是护妻心切啊,”散华嘲讽道,“那么,看看这一次你还能不能护得了自己。” 说着,琵琶上的弦像飞舞的蛇群一般向二人窜去,云母被红莲以五芒星印紧紧缚住四肢动弹不得,眼看他们要被散华的武器穿胸而过,一把短剑如飞燕点水般划过,将散华的弦齐齐斩断。 “就算他们护不了自己,还有我在。” 燕返飞回胧月夜手中。在城墙上强迫蝉丸交出短时间内能修复伤势的药后,胧月夜立刻飞到了戈薇几人身边。 “快走。”胧月夜飞过戈薇夫妇二人身边时,低声交待了一句,便不再与他们说话,只护在他们身后,与三位式神对峙。 “小姐还真是顽强,”散华笑道,“连几乎灭了你们西国全境的怨力,都没能把你的妖力耗尽。不过,你应该没有多少力量了吧。从西国王城一路使用治愈的红莲业火来到这里,恐怕现在的你,只需要我们三个一起出手,就能将你置于死地。” 胧月夜不语,只唤出业火缠绕在燕返剑上,向散华攻去。 “红莲、银雀!” 散华躲闪着胧月夜的攻击,没想到在他们一番布局之下耗费了大半精血的女人竟然还有如此强势的手段。见自己渐渐无法招架,她咬牙喊道,“还不快与我助阵?!” 奇怪的是,红莲和银雀顿在空中,死寂的眼眸之中变幻着复杂的神色,银雀甚至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而胧月夜手中的燕返,不安地躁动着,那主杀伐的红莲业火竟不受控制地转化成了治愈的火焰。 “这是……”感受着燕返传递的情感,胧月夜不禁仔细观察着红莲与银雀的变化,“燕返,你是要我拯救他们吗?” 仿佛是收到了胧月夜的回应,燕返剑传来一阵雀跃的鼓动。 于是胧月夜不再犹豫,举起剑便要向两个式神挥去。远处,与杀生丸战得不分胜负的摩罗注意到了这边的变化,他一手挥剑,一手施法,短暂地压制住杀生丸的进攻,一个旋身,转出杀生丸的攻击范围,冷笑道,“这样幼稚的游戏,险些坏我大事。” 摩罗竖起两根手指,在天丛云剑上一割,那原本已经褪去的红色光晕,瞬间大作。剑身周遭,忽然刮起猛烈的旋风,直直冲入云天之上。战场之上,城墙旁边,有无数的生灵被卷了过去,就连散华这个一直跟在摩罗身边的式神,也在惊诧之中飞向了旋风之中。 “为什么?摩罗大人、摩罗大人!……” “散华,若是那半妖的血脉能为我所用,你们也不用被献祭给天丛云剑了。这也是你们的命运……”摩罗看向那个消失在旋风中的式神,语气悲悯地叹息道。 “虚伪!”胧月夜咬牙怒骂,被药物短时间提升到极致的妖力凝集在燕返之上,挥向红莲和银雀。治愈的业火形成了刀刃的形状,穿过两个式神的身躯,又刺向了摩罗。这带着埴山神力的治愈之火,与天丛云剑上的妖力相撞,竟将摩罗逼得倒退了几步。 “很好,胧月夜。”摩罗垂眸冷笑,看向她时,眼中已全是杀意,“你成功地让我生气了。” 第138章 “不要以为晴明留在你身体里的那点灵力还能护着你,我要你看着自己是怎么成为剑下祭品的!” 说着,天丛云剑向她挥去,带着地狱气息的剑压让胧月夜动弹不得,而一旁杀生丸在这剑压的波及下,甚至来不及赶过去救援。 胧月夜瞪大了眼睛,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毁天灭地的力量朝自己席卷而来,却在离她还有一寸之时,消失殆尽。 两具式神的身体在她的眼前四分五裂。 时间好像有一瞬的静止,胧月夜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她的眼前,只有红莲和银雀抱歉的笑容,“小姐,对不起……” 随后,那两个在她的幼年时期如父如兄的式神,消失在了旋风之中。 “红莲!银雀!” 胧月夜凄厉地嘶喊道,但她已无能为力,被药物短时间提升的妖力随着那一击已经溃散,此刻,她只剩下一具软弱的身躯。 罡风四起,她也被卷入那天丛云剑制造的漩涡之中。杀生丸再也顾不得与摩罗的战斗,直接冲入旋风之中,抓住胧月夜。 “胧月夜!” 杀生丸搂住了快要昏死过去的女人,语调急促地唤道。 “杀生丸……”胧月夜勉力睁开眼睛,“你为什么要来……” “说什么傻话,”尽管他们身处的空间内风像刀刃一样不断地在制造着伤痕,但杀生丸的声音依然坚定清明,“你忘了吗,你的命是我的。” “可是……”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杀生丸用妖力勉强支撑着他们两个的身形,看向飓风之外的摩罗,“我们要一起回去。” 说罢,他举起爆碎牙,将这飓风的漩涡劈出了一条裂缝,带着胧月夜飞出了这死亡之地。 “天丛云剑的飓风竟没能撕碎你们,真是命大。”摩罗眯眼笑道,“可惜,就算你们两个的命再大,游戏也到此结束了。” 说罢,摩罗双眼一睁,那黑色的眼眸顿时化成了血红的颜色,献祭了三个式神的天丛云剑周身气息再次一遍,带着永恒的死寂朝他们劈来。 杀生丸举刀一迎,刀剑相击之时,他的眼眸不禁颤动了一下。 下一刻,那超越了斗牙的标志,能在一瞬间斩杀上千妖怪的爆碎牙,竟生生地断成了两截。 “看来,就算你超越了斗牙,也还是只能供天丛云剑消遣而已。”摩罗笑道,他的两根手指抚过剑身,将剑上快要干涸的血迹抹去,然后挥向面前二人,“就让你们发挥最后一点价值,成为天丛云剑的新养料吧。” 说罢,摩罗举起剑,却在同一时刻听到从天空之中传来的一声巨响。 一株挂满了玉石的巨树从天而降,直直地穿过飓风之中,插入西国边境城墙之外的土地,将那漩涡搅得烟消云散。 “身为老人,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慵懒的女声在树顶响起,身披白裘,一身紫衣的姬君出现在战场之上。她端庄娴雅地站着,好像不是来打架,而是来问责不听话的手下似的,“老人家的事,就该由老人家来解决,不然也太不风雅了,你说是吧,摩罗。”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搅碎了天丛云剑妖气的女人,摩罗微微一笑,摆出一副优雅到造作的姿态,“当然。” “凌月,这么久不见,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第83章凌月 “凌月,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摩罗收起剑,竟一副老友重逢,要与她寒暄起来的样子。 “你倒是变了许多——”凌月只说了半句话,便没再说下去,只闲闲地撩起眼皮,眼波流转之间,让摩罗忍不住脸色沉了下去。 “你这个脾气,也难怪斗牙会受不了你。”摩罗哼笑道,“也对,一个高傲刻薄的夫人,哪比得上温柔小意的情人让男人更舒坦呢,对吧,凌月。” “想激怒我?”凌月挑眉道,“那你就不应该用人类的方式。在我面前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就以为我会气急败坏对你出手,好让你用天丛云剑将我斩了去?可惜呀可惜,在对妖怪的了解上,你跟晴明相比,简直就像个蹩脚的小丑。” 凌月这话一出,便迎来一道毫不留情的剑压。 但那剑压还未靠近,便消弭在了一道结界之中。 “蓬莱的玉枝?”摩罗低头看过去,扎根在战场之上的巨树迅速伸展开枝叶,以它为中心,一道充满了神力的结界正在向西国边境四周蔓延。“为了这两个小家伙,你还真是舍得,连你们白犬神使一族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只不过,就算有这蓬莱的玉枝,你也不能阻止我把他们通通变成天丛云剑的祭品。” 说着,摩罗将剑指向已落到地面的杀生丸胧月夜二人。 战场之上,杀生丸单膝跪地,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这是从未有过的惨败和羞辱。那超越父亲的标志,让他成为西国王者的武器,竟然在天丛云剑的封印解除之后,被他生生折断。哪怕是那个男人的恶魂……不过是个半妖的恶魂而已,居然也能有这般力量吗? 强烈的不甘点燃了杀生丸的战意,他站起身来,头向空中半仰,全身发出了淡淡的蓝光。 “杀生丸!”胧月夜惊道。来不及阻止他,杀生丸就已经变身成巨犬原型,冲向摩罗。 “太乱来了!” 高傲从容的凌月终于乱了神色,在摩罗的剑压劈向杀生丸之时,巨型的绒尾从她身后展开,卷上白色巨犬的后肢,将它险险地拉离了天丛云剑的攻击范围。 第139章 饶是她反应之快,在巨犬被甩在地上,重新化作人形时,杀生丸肩颈上还是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剑痕,盔甲破碎,血流如注。 “杀生丸。” 胧月夜急急奔到杀生丸身边,担忧地扶住他。但愤怒中的犬妖完全咬着牙,喉间甚至出现了低沉的吼声。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甚至还想与摩罗决一死战,却被自己的母亲厉声喝止。 “盲目逞勇,这就是你作为西国新头领的战斗方式吗?杀生丸,给我退下!” 凌月的这一瞪一喝,让杀生丸和胧月夜俱是一怔。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出现在胧月夜的脑海之中。 “胧月夜,若你还能唤出治愈的红莲业火,在我与摩罗过上五招之后,便用燕返砍向我。” “凌月大人,为什么?”这一道传音密语让胧月夜惊诧不已,她本能地觉察到凌月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决定,这决定甚至有可能是她跟杀生丸都承受不起的。 “没有为什么,若还想留下命来消灭摩罗,就照我说的做。” “凌月大人……”胧月夜在心中唤道,但凌月再未与她说话,只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化作长枪,向摩罗刺去。她步履不停,脚下的移动看起来似乎毫无章法,但曾经在朝仓山三年修行的经历,让她顿时明白了凌月的意图。 “凌月大人!”胧月夜握着燕返霍然站起,死死地盯着空中二人。 摩罗像逗弄小猫一样将凌月逼到了蓬莱玉枝前,轻佻地笑道,“凌月,虽然我很舍不得杀你,不过余兴节目该结束了。” 说罢,他一脸肃然,将天丛云剑横在胸前,“明镜止水——破!” 一股轻盈而幽微的力量从剑身上悄悄散开,只是空气波动了一下,一切就改变了。蓬莱玉枝没有庇护到的地方,时间似乎失去了作用,永夜开始了。于是在他们的视线之内,出现了一道奇景——西国边境四周,世界像被切割成了分明的两半,而那边界正蠕动着向他们袭来。 “胧月夜!”凌月顿时喝道。 但胧月夜举起被业火缠绕的燕返,面色纠结。 “你还在犹豫什么?!” “快!” 在凌月姬君的厉声催促下,胧月夜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朝她挥了一剑。治愈的业火带着属于犬神一族的妖力正中凌月的胸口。 凌月坦然地笑着,张开了双臂。 她在绿色的业火之中像云雾一般慢慢散去,变成一团紫色的光点。那些光点四下飞舞着,忽然纷纷像流星般划向刚刚凌月步伐掠过的地方,一个图案繁复的巨型阵法在摩罗四周出现,耀眼的光芒刺穿了他手脚的关节,将他死死缚在地上。随后,阵法像一张弯曲的网,延伸向西国的全部领土。战场之上,蓬莱的玉枝随着这阵法的蜿蜒,枝叶间的玉石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叮当作响,最后挣脱了树枝,纷纷朝西国领土的各个方位飞去。 “那是……”城墙之上,蝉丸看到这一景象,竟失去了平日的沉着,跌跌撞撞地朝战场的方向飞来。 这位西国的管领,当他落到蓬莱玉枝前,看不到凌月留存的一丝痕迹之时,脸色灰败,只剩下一句低声的喃喃:“凌月,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此时,战场上的其余几人谁也没有心思去关注蝉丸的变化。 一切都沉寂下来之后,摩罗恨声道,“没想到竟被你摆了这一道……可是凌月,就算你护住了他们又如何,这广大天地,都可为我所用!” 说罢,他化作一阵黑烟,竟是裹挟着天丛云剑,强硬地挣开束缚而去。 看到摩罗逃走,胧月夜才回过神来,手中燕返重重地掉落在地。此刻她头脑中一片空白,想要想起些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慢慢地转过身去,一眼便看到呆站在原地的杀生丸。 这个年轻的西国头领,在埴山上与她共盟誓言的爱侣,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杀生丸……” 她嗫喏了下,轻声唤道。 脸色苍白的犬妖喉结上下滚动着,想要开口,却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终于,他嘶哑着声音问道,“她那个时候……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是。”胧月夜艰难地答道。 “所以,这就是她所谓的智慧吗?”杀生丸冷冷地笑了起来,“真是愚蠢——” “杀生丸——”胧月夜心痛地落下泪来。 但此时此刻,所有的事情都已经难以用语言去宽慰。 而城墙那边,犬夜叉的嘶吼声突然随着风传过来。 “戈薇!你不要吓我!” “戈薇!” 第84章戈薇 听到犬夜叉的嘶吼声,几人心中一凛,顾不得悲伤,便急忙飞回城墙之上。那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原来就在刚刚,当幸存者们都在为这一场战斗的结束而松了口气时,犬夜叉忽然闻到了从戈薇身上传来的浓郁血腥味。 随着珊瑚的一声惊叫,众人才发现,这个以一箭之力帮助杀生丸拖住了摩罗脚步的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脚下汇聚了一滩血迹。 她苍白的脸色正昭示着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但戈薇却闭紧了嘴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戈薇!”犬夜叉惊慌失措地喊着,面对妻子这样的情况,却是毫无办法。 “她是要生了!”已经是三个孩子母亲的珊瑚准确地判断出了戈薇的情况,但她心中十分不安,“可是明明还有两个月才到生产时间,怎么会……” 第140章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在场的人,唯有弥勒还尚算冷静,他看向其他人请求道,“能否给我们辟出一间产房来,现在有孕妇要生产。” 边境的妖兵们面面相觑。妖怪和人类不同,生产虽然也会经历疼痛,但不会像人类那样一不留神就踏入黄泉之国的边缘。自然产房这种东西,他们也很难去理解。 最后还是紫织的母亲,这个一路带领着加贺海边的幸存者们来到西国的人类女人当机立断,号召着众人就地取材,搭建出了一个简易的帐篷,又分派了另一些妖怪帮忙烧热水。 门帘落下,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 帐篷之外,犬夜叉死死地握着自己的拳头,紧盯着那临时搭建起来的产房,好像这样就能看到戈薇在里面的情况。但是,耳边除了珊瑚和紫织母亲的加油声,鼻尖除了戈薇那越来越浓郁的血味,他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戈薇!你要是痛的话,就叫出来!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忍了又忍的犬夜叉再也无法远远地观望,两三步跳到帐篷旁边,死死地揪住那用作帐篷材料的旗帜。可是,即便如此,戈薇依然没有回答他。只有血腥味,无尽的血腥味。 “戈薇!” 帐篷之中,属于戈薇的气息慢慢地弱了下去。犬夜叉心中惊惶,几乎就要掀帘而入。 “犬夜叉。” 他的手被胧月夜一把抓住。 “你不能进去。”胧月夜沉声道,“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此刻你进去,除了制造麻烦,帮不上任何忙。” “那你呢?”犬夜叉反手抓住胧月夜的肩,惶然问道,“你有办法让戈薇平安无事吗?” 帐篷里的气息让胧月夜有些不敢看犬夜叉那双满是乞求的金眸,她垂下眼,将犬夜叉的手从自己肩上拨开,转头向蝉丸施礼道,“蝉丸老师,事急从权,还请您助我们一臂之力。” 蝉丸微蹙着眉头,点点头,便要随着胧月夜一同进入帐篷,却被犬夜叉一把揪住衣袖。 “拜托了。”犬夜叉低头请求道,“只要你能让戈薇平安无事……我以后可以任你差遣。” 这样的承诺让蝉丸不禁叹了口气。他没有出声,只拍了拍犬夜叉的肩膀,然后进入了产房。 产房中央那张临时搭建起来的卧榻上,戈薇躺在上面生死不知,只有血好像永远都流不完似的。饶是已经经历过生产的珊瑚,此刻也不禁被戈薇的情况吓得哭了出来。 走到戈薇身旁,蝉丸直接往她口中塞了一颗绿色的药丸,紧接着两根手指搭上戈薇的手腕,治疗的灵力便源源不断地从她的手腕处涌进全身。不知过了多久,戈薇终于醒了过来。但蝉丸却神色凝重。 “怎么了,蝉丸老师?”胧月夜见状问道。 “真是奇怪……”蝉丸说道,“虽说巫女与半妖结合,会因为灵力与妖力的冲突导致分娩的困难,但不至于到这种程度才对。我刚刚以回生之术为她灌注生机,却发现戈薇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般,这似乎是因为她身上的时间与别人不同的缘故,所以她的生机不在此处,而应是在未来。” “您是说——”胧月夜想到戈薇的来历,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戈薇,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吧。”蝉丸语气沉肃地对醒来的巫女说道,“因为你身体的特质,注定了在这个时代,一旦早产,你的孩子只能成为吸取你生机的容器。所以,现在来做个决定吧——要么你活下来,让这个孩子死去;要么,让这个孩子死去……” “你这是什么话!”珊瑚怒斥道。 “珊瑚。”戈薇虚弱地叫道,她向这个在一起多年的闺蜜伸出手,笑道,“不要生气。其实,我来西国之后,越来越频繁地梦到原本世界的生活时,就知道是这个孩子在提醒我。可是,枫之村的井已经不能连接那边的世界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 “可是,所谓的命运就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吗?”珊瑚哽咽道。 “珊瑚,不要哭。”戈薇伸手擦去珊瑚脸上的泪水,“我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 “犬夜叉就拜托你跟弥勒多多照看了,虽然以后会有这个孩子陪着他,可是那么长的岁月,他一定会很寂寞……” “我答应你……”珊瑚再也忍不住,转过头去,双手捂住脸哭出声来。 “胧月夜。” 对珊瑚交待完事情,戈薇又将她的视线转向胧月夜。这个曾经陪伴了犬夜叉童年的姐姐,此刻温柔又怜惜地握住她的手,“你说。” “这个孩子……”她向下瞥了一眼自己高耸的肚子,感受着孩子带给她的痛苦和快乐,“能不能以后托付给你?” “戈薇。”胧月夜有些惊讶,“这样好吗?” “我跟犬夜叉商量过,孩子的名字就叫诸叶,希望她以后能够过得快乐,一切顺心。可是我知道,这样的血脉,在她成长的过程中一定会带来很多困扰。她需要有人好好去引导,这个人,不会是犬夜叉,只能是你。” “戈薇……”胧月夜叹道。 “求你了,胧月夜。看在诸叶也是你的家人份上。”戈薇的眼中涌上了泪水。 “好。我会尽我的能力好好照顾她。让她长大以后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得到胧月夜这一句承诺,戈薇松开了她的手,仿佛突然有了无限的力量,将肚子里的孩子带到这个世界。 第141章 一声婴儿的啼哭过后。 胧月夜掀开帐篷的帘子,与蝉丸珊瑚几人走了出来。帐篷之外,犬夜叉一脸是伤地被弥勒用禅杖挟制着,动弹不得。 红衣半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帐篷,见胧月夜几人出来,金眸中迸发出几分希冀。 “去看看她吧。”胧月夜有些不忍地垂眸说道。 听到她这一句,犬夜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了帐篷。 长时间的等待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幸福的结局,而是让他不得不踏入这个绝望的深渊当中。 戈薇的身体已经被收拾干净,刚刚出生的孩子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躺在她的身边。看上去是那么祥和安宁,如果没有戈薇身上那股越发显眼的死气的话。 犬夜叉走过去,颤抖着抚上妻子的头发和脸颊,“戈薇……” “你来了啊,犬夜叉。”戈薇冲他微笑着,转头示意他看看那个襁褓中的婴儿,“这是我们的诸叶,来跟她打个招呼吧。” 红衣半妖强忍着泪水,一手将孩子抱在怀里,一手将戈薇搂到怀中。 “她很漂亮,就像你一样。” “犬夜叉,这是不是你第一次夸我好看啊……”戈薇语调轻松地调侃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犬夜叉低声道,“是我太吝啬跟你说这些话,以后我每天都说给你听好不好。” 戈薇没有接这句话,却絮絮地说着,“以后你不要跟诸叶吝啬说这些话呀。她身上有妖怪的血脉,注定会比一般的孩子长得慢些,她也许被人嘲笑了会委屈,修行失败了会哭,也会因为长大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到那个时候,犬夜叉你一定要好好陪在她的身边呀。” “到那个时候,应该是由你来陪伴她,告诉她被人嘲笑了,修行失败了都不是什么大事,每天对她来说都是新的一天,你和我,她的母亲和父亲,会永永远远地陪在她的身边——戈薇,你和我一起陪在她的身边,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一个父亲……”犬夜叉急速地说着,但还是掩盖不住语气中的哭腔。 “永远……”戈薇叹息道,“犬夜叉,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啊——以后,有诸叶陪在你的身边,那么长的岁月也不会寂寞了……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们看到的世界就像我来的地方一样,到那个时候,说不定,你跟诸叶还会遇到十五岁的我、二十岁的我、三十岁的我,到那个时候,我们依然还会相见的……” 戈薇的声音越发弱了下来,直至像一缕青烟般散去。 “我不要未来再相见!”犬夜叉慌张地抱紧了戈薇,“我们要现在一直相互陪伴,你不会死的戈薇——对,你不会死的,杀生丸不是有天生牙吗?我这就去让他过来,用天生牙延长你的寿命,戈薇你等等我好不好……” 他手忙脚乱地将妻子和孩子放回榻上,有些癫狂地跑出帐篷,冲到杀生丸跟前。 “杀生丸,我求你,求你用天生牙救救戈薇。” 红衣半妖眼中全是惊人的执拗,但刚刚失去了母亲的杀生丸却一脸冷漠地说道,“你的耳朵是聋了吗?没听见蝉丸说戈薇身上的时间与这个时代不同吗?” “那又如何?!”犬夜叉揪住兄长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天生牙不是可以拯救一切逝去的生命吗?难道你杀生丸就这点本事吗?连戈薇的生命都无法挽救,你有什么资格配称天生牙的继承者?!” 这失去理智的斥责并未引起杀生丸任何神色的变化,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弟弟发疯,甚至连犬夜叉在情急之下直接将天生牙拔走带入帐篷,也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可是当犬夜叉带着天生牙掀开帐篷门帘的那一刻,红衣半妖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帐篷之内,戈薇的身体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件生产时的衣物,和嗷嗷哭泣的婴儿。 “天生牙可以将死者带回阴间,前提是这个时代的死者——戈薇她回到自己的时代去了。”杀生丸淡声说道。 跪在地上的半妖浑身颤抖不已,他死死地握住拳头,直到听到兄长这一句话,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拳头向杀生丸砸去。 “头领!” “杀生丸殿下!” “杀生丸!”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在周围响起,然而在战场上少有敌手的西国头领却在犬夜叉袭来时,竟毫不还手,直到他被犬夜叉一拳砸在地上。 杀生丸躺在地上,双眼望向那片重新变得湛蓝的天空,伸手抹了抹自己流血的嘴角,冷冷一笑,然后站起身来,朝犬夜叉说道,“到我了。” 接下来两兄弟的打架就变成了犬夜叉的单方面挨打,但围观者们都能看得出来,这一场兄弟之间的战斗,杀生丸还是手下留情了。 “胧月夜!” 看到抱着婴儿出来的女人,蝉丸抚额叹道,“你去劝劝他们吧,在这西国边境,这么多士兵围着,实在有失体统。” “体统这种东西现在还重要吗?”胧月夜低头拍了拍怀中偶尔溢出一两声哭嗝的孩子,看向打架的两兄弟,眼神复杂,“就让他们发泄一下吧,蝉丸老师。” 第85章十握之剑 这一架整整打了一天。 从西国边境到王城之中,两兄弟最后都瘫在了中庭的演武场上,无言地望着天空。 良久,犬夜叉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一副抬脚要走的架势。 第142章 “上哪去?” 身后,杀生丸倚着兵器架,两腿一伸一曲,闭眼问道。 犬夜叉不答。 杀生丸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不要想着自己去找摩罗,那是我的猎物。” “就凭你被他斩断的爆碎牙吗?”犬夜叉冷笑了一声。 “够了!” 抱着婴儿追过来的胧月夜听到犬夜叉这一句,立刻厉声喝止,“犬夜叉,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过,但这是你不敬兄长的理由吗?何况,戈薇拿她的命把你从战场上拖回来,不是为了让你去找死的!现在你还有诸叶,难道你想让她刚出生没了母亲之后,再紧接着失去父亲吗?” 似乎是在应和胧月夜这句话,怀中的婴儿适时地哭泣起来。 听到女儿的哭泣声,刚刚还一脸倔强的犬夜叉脸色松动下来。他慢慢地走到胧月夜身前,低头看向她怀中的诸叶,不禁抬手抚向这个孩子的脸颊。或许是嗅到了自己父亲的气息,刚刚还在哭泣的孩子慢慢地安静下来,甚至无意识地伸出手拽住了犬夜叉的手指,发出了一些无意义的“哦哦”声。 诸叶柔软而稚嫩的手指,让犬夜叉心中大恸。他一把将诸叶抱了过去,向演武场外走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胧月夜才听到了那隐隐传来的哭声。 她呆站在原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眼前,杀生丸依旧维持着那副屈坐在兵器架旁的姿势,抬头闭眼,明明依旧不减一丝一毫风采,却让她无端感受到了一股疲惫和孤单。 胧月夜走了过去,抚了抚自己的裙摆,在杀生丸旁边曲腿坐下。已是黑夜,驱散了怨力的西国天空,露出了浩瀚的星野。他们坐在这空无一人的演武场中,并肩而坐,却相对无言。 直到一阵风将演武场中最后的烛火熄灭,深沉的夜似乎给了他们一个开口的庇护。胧月夜抱着自己的双腿,低声说道,“我在朝仓山上修行的时候,曾见过一个白犬神使一族留下的阵法,那时族地的祖先只告诉我,那是他们从埴山上继承而来的东西,轻易不能启动,因为一旦启动,就必须有族人作为阵眼,才能最大程度激发来自埴山神女的力量,让那阵法成为坚不可摧的防护之阵。” 听到胧月夜这一番话,杀生丸睁开了眼睛。那双金眸仿若布满了暗涌的海域,看过去表面依旧是风平浪静。 “我不了解她。” 过了很久,久到胧月夜都以为得不到杀生丸的回应时,她听到身边人低沉而克制的叙说。 “我想我从来也没了解过母亲。” “你我从小跟在他们身边,她好像对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在意似的,什么都可以看作一场游戏,包括我。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看起来慵懒又冷漠,对什么都不屑一顾,哪怕斗牙大人有了另外一个妻子和儿子,也不能让她变色一瞬,对儿子也可以保持戏谑姿态的母亲,偏偏在最不可能的时候,选择了为他付出生命……胧月夜在心中默默地接下了杀生丸没有说出口的话。凌月大人的死给他带来的影响并不逊于当年的斗牙大人,甚至连杀生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母亲的死让他是那样的难过和自责,所以,当犬夜叉愤怒地向他挥拳之时,他甚至违背了自己一贯的脾性,就那样站着任由犬夜叉将他击倒在地,全无西国头领的脸面。 失去了母亲的杀生丸,这样悲伤的杀生丸……胧月夜直起身体,双手环住这个男人的肩膀,将他的头纳入自己的怀中,脸贴着他的脸,就像一个母亲怀抱自己的孩子那样抱着他。 “杀生丸……”胧月夜叹息似的唤道,泪水从她的眼中掉落在杀生丸的脸颊上,就像他也哭了一样。 但这样的安慰和悲伤并不被允许持续很久。很快,从四面八方涌向西国的难民向他们揭示了一场无可避免的灾难的到来。 起先,是上野犬族的举族投奔。随后,是来自东国的薮猫一族。紧接着,除了妖怪以外,散落在各地的半妖,人类地界的百姓,都纷纷朝西国走来,在边境的结界面前跪求着他们的接纳。 “据说是因为天丛云剑的缘故。”蝉丸在王城议事殿向他们汇报情况时说道,“上野犬族带来的消息,天丛云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不管是妖怪、人类、半妖,还是没有灵识的生命,通通变成了那把剑的养料。如果它收割了足够多的生命,哪怕西国的结界再强,恐怕也没有办法跟它抗衡了。” 断裂的爆碎牙和燕返剑还在刀刀斋那里没有修复完成。可是即便修复了牙刀,以上次战斗的情况来看,不过一招就可以斩断爆碎牙的天丛云剑,他们真的可以阻止摩罗的野心吗? 巨大的阴霾悄悄划过众人心中。 “要说办法……其实也不能说没有……”一片沉默之中,刀刀斋嘟嘟囔囔地说道,但见众人的眼睛刷地一下齐齐看过来,他又下意识犹犹豫豫道,“也不能说有……”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死老头!” 犬夜叉一把揪住他的胡子,暴躁地嚷道。 “当然也可以有……”刀刀斋举着双手作投降状。 “行了。”胧月夜站起来说道,她走下大殿的主座,走到刀刀斋跟前,向他施礼道,“刀刀斋,事到如今,只要一丝希望,我们都愿意去尝试,所以还请坦诚相告。” “爆碎牙我一直没有修复——”刀刀斋开口便是惊人一句。主座上杀生丸周身气息瞬间一沉,让刀刀斋顿时满头大汗,“其实不是不想修复,而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可能。” 第143章 “什么可能?”胧月夜问道。 “就是找到十握之剑,让这把斩杀了八岐大蛇的神剑成为锻造爆碎牙的新材料。”刀刀斋抬手抹抹脑门,“可是如果没有这把剑,其实爆碎牙修复与否,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十握之剑。 多年以后再听到这把剑的名字,胧月夜一时有些恍惚。 那些早已被抛弃在岁月洪流中的记忆,她与自身历史的和解,在这一刻,又通通复现在眼前。 “去往高仓之地的通道早已封闭,你又何必在这里废话?” 杀生丸垂下眼眸,有些担忧地看向沉默的胧月夜。 西国头领的质疑让议事殿中的氛围一时又凝重起来。没有办法到达十握之剑所在之地,就根本不可能与摩罗一战,难道所有人只能等着被天丛云剑斩杀殆尽吗? 就在众人无言之时,殿外,枭单膝跪地,“杀生丸大人,岚姬小姐求见。” 第86章生死 “岚姬?” 胧月夜与杀生丸互相对视一眼,不明白这位长年陪伴在凌月身边的侍女这个时候来西国所为何事。 但他们仍是点头召岚姬进来。 枭领命退下后,姿容清秀、不苟言笑的侍女抱着一个木盒走到议事殿中,对着杀生丸胧月夜二人伏地而拜。 “少主,胧月夜小姐。” 胧月夜上前几步,俯下身将她扶起。自凌月过世之后,这位侍女的地位几乎也与蝉丸无异了,此时受她大礼,显然不是那么合适。 “岚姬此来,可有要事?”胧月夜温柔问道。 “姬君生前曾交待我,若有不测,便将此物托付给少主和胧月夜小姐。”岚姬举起手中木盒,将它打开,只见其中卧着一颗散发淡淡光泽的宝玉。 “龙首玉?!”见这宝玉,刀刀斋不禁喜道,“有了这能打开任意空间的龙首玉,十握之剑也就不是难事了!” 但胧月夜却反应十分平淡。 “还有一事。” 将龙首玉交给杀生丸后,岚姬俯身再拜。 “何事?”杀生丸问道。 “此事……与胧月夜小姐有关。”岚姬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语气有些犹疑。 “跟我来吧。”胧月夜会意,直接将岚姬带离议事殿,来到后院之中她的卧房。 关上门后,岚姬向胧月夜道,“岚姬失礼。” 说罢,她走上前掐住胧月夜的手腕,二人之间顿时周身迸发出耀眼的绿光。等到胧月夜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在高天原的云上宫殿里了。 空旷的大殿之上,凌月姬君依旧懒洋洋地斜坐在她的宝座之上,那副淡漠的神态与往常一般无二。 “凌月大人?” 胧月夜惊道。明明她就已经在与摩罗的那一战中化成阵眼了……怎么会? 那宝座之上的姬君似乎感应到胧月夜的到来,她转头向胧月夜笑道,“你来了。” “你不是凌月大人。”走近这个女人,胧月夜蹙起眉头,肯定道。 “我自然不是凌月,我只是她留在岚姬那里的一缕念力而已。”女人笑道。 “特地让岚姬将我单独引出来,又造出这一方境界——凌月大人,可是有什么只能由我去做的事情交待?”胧月夜垂眸沉声道。 “是。只是在此事之前,胧月夜,你还有一个选择。龙首玉交托于你二人,你可以用它打开其他的空间,和杀生丸一起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什么意思?” “胧月夜,你可知道,人类法师有一个词叫做十方世界?” “这说的是世界如恒河沙数,无穷无尽的意思——您是说?” “我们所处的空间自然只是十方世界的一部分,在这之外,又无穷生命,无穷时间,无穷世界。龙首玉所谓的打开任意空间,并不只是可以让你们随心所欲地去往此方世界的任何一处而已,还可以在你以神魂为誓之时,去往其他世界。” 听到女人这番话,胧月夜忍不住哼笑一声,“凌月大人留下这一缕念力,只是为了来考验我的决心吗?” 她抬眸看向那个坐在宝座上的女人,只见对方一脸慈悲地看着自己,不禁心中一动,“您是认真的?那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让岚姬当众将龙首玉交给你,却又私下给你这样一个选择对吗?”女人叹道,“胧月夜,我这一生,总是在理智与情感之间左摇右摆,明明漫长的寿命可以让我每每决定一件事的时候考虑到所有的利弊,但内心深处偏偏就是有不能自控的地方,对斗牙是这样,对杀生丸是这样,对你也是这样,这或许就是斗牙所说的感情吧。” “凌月大人——” 女人抬手阻止了胧月夜的话,接着说道,“当年你在高仓之地那一战,杀生丸并不知道所有内情,想必你也不会告诉他所有内情。你这生来便要成为十握之剑祭品的命运,在飞羽将你交托给晴明之时,逃避了一次。此后五十年,晴明拼尽全力保护你,但还是在临终之前卜问出了你此生的结局。他将你托付给我和斗牙,希望能借助我们两族的力量使你平安地活下去。但是没想到,高仓一战,飞羽的残魂偏偏唤醒了你与十握之剑的羁绊。十握之剑当年由你以自身血魂重新镇压在天石窟中,自然现在也只能由你来将它的封印解除。原本我想永远也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可晴明留下的命书在西国的杜树结界破碎之后,便随之发生了改变——十握之剑出,灭世之魂亡。胧月夜,这个世界的崩塌或许已成必然,但你还有选择。是与杀生丸换一方天地长相厮守,还是让他久久地承受失去的痛苦,你好好想一想吧。” 第144章 说罢,女人一挥袖,胧月夜便直接被排斥出这方境界。再次睁开眼,她仍在卧房之中,只有岚姬沉默地看着她。 “胧月夜小姐。”岚姬语气中出现了一丝怜惜。 她推开岚姬的手,沉默着打开房门,一抬眼便看到蝉丸站在庭院之中,神色可谓五味杂陈。 “杀生丸呢?”胧月夜努力地牵起嘴角,想要笑一笑,但此时此刻,她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少主带着犬夜叉去了刀刀斋的刀坊,虽然爆碎牙还未修复,但铁碎牙已经修好了。”蝉丸温柔地说道。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胧月夜低下头,轻声问道。 面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蝉丸忍不住抬手想摸摸她的头,但还是克制住了。他苦笑了下,头一次对自己只会医毒的本事感到无力和愤怒。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所有。”蝉丸叹了口气,“当年为了让凌月脱离成为白犬神使一族的阵眼,我想方设法让她和斗牙成了夫妻,可是没想到最后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牺牲了自己。这些年,我遵守着对斗牙的承诺照顾你和杀生丸,打理西国,却总是只能为了所谓的大局去伤害你,让你只能……是我无用。” “这并不是你的错,蝉丸老师。”胧月夜抬眼看向远方的天空,那里已经隐隐显出了一点黑色,她悠悠地说道,“这或许就是命运吧。” 在她自以为逃脱了与杀生丸短兵相接、死生不见的诅咒之后,去发现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做了可笑的无用功。 胧月夜想着,双脚离地,便向王城之外飞去了。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心情,蝉丸便也不问不追,随她去了。 飞出王城之后,胧月夜便落到地上,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周遭风景、生灵,一切的一切都好像离她很远,跟她没有一丝一毫关系。她的心灵之中,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 “胧月夜大人!” 忽然之间,她的衣袖被拉住。她侧首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跑到了人类聚居区来了,而她所在的这片区域,甚至还是人类伤员集中休养的地方。 “铃?” “是我,胧月夜大人。”拉住她衣袖的少女笑着答了一句,随即又蹙起了眉头,“您是有什么心事吗?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胧月夜没有回答她这句关切的问话,而是环顾了四周一圈之后问道,“铃,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呀。”铃极其自然地说道,“枫姥姥生前教了我很多治病救人的方法,现在这里很缺医生,所以我就来帮忙了。” “铃……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当然啦,看到大家在我的照顾下慢慢好起来,铃就特别开心。琥珀说,以后我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大夫的,等到一切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以后,我们就一起周游列国去帮助所有人——”说着,铃仰头看着胧月夜,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胧月夜大人,一切还能恢复原来的样子吗?” 面前这位美丽的大人定定地看着她,良久,那双澄澈的蓝眸温柔一笑。 胧月夜稍稍弯腰摸了摸铃的头,轻声说道,“铃,一切都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一定会的。” 得到了她这句肯定的承诺,铃笑着跑开了。 看着少女纯真的背影,胧月夜眼神坚定了起来。 “胧月夜。” 杀生丸站在一处屋顶上唤她。 朝他弯眸一笑,胧月夜示意他离开,于是二人一前一后飞向了这边区域的边缘断崖处。这里,是他们少年时代常待的地方。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跟犬夜叉去了刀刀斋那里吗?” “铁碎牙已拿回,看到你不在,便出来寻你。”杀生丸淡声道,“胧月夜,西国之外天丛云剑销毁的地方已经太多,我们只能尽快去将十握之剑取出,结束这一切。” “那我们明天就要出发吗?”胧月夜轻声问道。 “是。” 得到了这句肯定的回答后,胧月夜便不再说话,两人一时无言。 断崖寂静,只有隐在白云深处的瀑布传来幽阔的水声。 “胧月夜。” “嗯?” “等一切结束后,我们回来举行婚礼吧。” “杀生丸?!” 胧月夜倏地抬起了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他一双金眸看向前方,好像刚刚只是说了一句天气很好似的。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就举行婚礼。” 杀生丸转过头来,牵住胧月夜的手,眼神温柔而珍惜,但还隐隐有着想要确定什么的急切。 看着他的眼睛,胧月夜有些颤抖。 许久,她才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好。” 第87章抉择 夜晚,西国王城之中。 巨大的樱花树在月光下飘动,如梦似幻的樱花花瓣轻轻地落到地面上,池水中,圈出了点点涟漪。白衣金眸的西国头领端坐在廊下,看着这景色,也不知在想什么。 倏尔,回廊尽处传来裙摆划过地板的簌簌声,杀生丸侧首一望,只见胧月夜身着木青色唐衣,托着一个装有酒瓶的木漆盘子,盈盈而来。 走到他身边时,胧月夜双膝跪地,将托盘放下,将酒瓶中的酒水倒入两只盃中,双手捧着其中一只举到齐眉处,递向杀生丸。 第145章 那盃中清浅地照出一轮小小的弯月,恰似此刻胧月夜的纤秀。 “怎么如此隆重?” 杀生丸接过盃,低声问道,似是不愿破坏这良宵的静谧。 “自然,只为祝君旗开得胜。” 胧月夜微微一笑,拿起另一只盃,与杀生丸手中的那一只碰了一碰,而后抬袖掩眸,将那酒一饮而尽。 长袖放下,胧月夜将空空如也的盃翻转过来,向杀生丸示意。 见她如此,杀生丸眸光温柔地捧起自己手中的盃,正打算喝下这由爱侣亲手为他倒下的酒,却听胧月夜说道,“呐,杀生丸,你有没有想过,等我们成亲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那我们就去过什么样的生活。”杀生丸拉过她,将胧月夜拢到自己的怀中,一手端着酒,看着那映在酒中小小弯月,脸上不禁有了一点笑意。 “不是要追求最高的力量吗?”胧月夜躺在杀生丸的怀中,抬眼看着他那俊秀的下巴,伸手把玩起他垂落在胸前的一缕银发,语气调侃地说道。 “我最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力量或许不在杀死敌人的过程中,而是在赋予这个世界生机的一粥一饭中。” 杀生丸的这句话让胧月夜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 “我笑,你现在真正是一个头领的样子了。”胧月夜稍稍坐起,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圈住杀生丸的腰身,“等我们成亲以后,我们去世界各地看看好不好,看看人类是怎么生活,妖怪是怎么繁衍,还有大海的那边,我听说,有很多跟我们不一样的事物……” “好啊。”听着胧月夜的絮叨,杀生丸神情越发温柔,抬起盃中酒,一饮而尽。 胧月夜定定地看着他滚动的喉结,直到杀生丸如玉山倾颓般倒在了廊下,她才露出了一点悲伤的神色。 伸手抚过他额头上的蓝月妖纹,胧月夜轻声叹道,“对不起……好好睡一觉吧,一觉醒来,就什么都结束了。” 说完,胧月夜站起来,将那件木青色唐衣披在了杀生丸胸前,转身走向中庭的演武场。那里,蝉丸和刀刀斋正等着她。 “胧月夜……” 看到她独自一人前来,蝉丸嘴唇翕动了几下,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来。 而胧月夜却是冲他点点头,“多谢你的药,蝉丸老师。” 那递给杀生丸的酒里,是蝉丸制造的专门用来对付大妖的迷药,无色无味,没有伤害,只会让杀生丸睡上一整天。一天之后,刀刀斋便可以带着熔炼了十握之剑的爆碎牙回来,而杀生丸也不必在牺牲她一人与牺牲整个世界生灵之间犹豫,更不必去直面她的献祭。 “真是太乱来了……”刀刀斋擦着脑门上的汗,“我肯定会被杀生丸那小子宰了的。” “刀刀斋。”胧月夜无奈唤道,阻止了刀刀斋的絮叨,“我们该走了。” 装有龙首玉的盒子在蝉丸手中被打开。自从岚姬将这件宝物托付给西国之后,他们便将此物交由蝉丸保管。只因曾经白犬神使一族的宝物,如今只有他知道如何使用了。 蝉丸将研制好的药水淋在玉上,然后看向胧月夜和刀刀斋,“过来吧,将血滴在上面。” 胧月夜二人上前,将血滴在玉上。瞬间,一道道光柱从玉上射出,在空中形成了一个繁复的阵法,把他们三个都笼罩在其中。 蝉丸将装有宝玉的盒子放在地上,退出阵法的范围,说道,“默念你们要去的地方,这龙首玉便可将你们带往目的地了。” 胧月夜点点头,闭上眼睛。下一瞬,她便和刀刀斋消失在西国王城的演武场中。 高仓之地。 这片上古神域的废墟,荒凉、空寂,到处是嶙峋的怪石,罡风呼啸,黄沙遍地,不见一丝生命迹象的存在,与胧月夜上一次离开这里时没有任何两样。 除了盘腿坐在天石窟前的黑衣男人。 “行舟?” 看到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男人,胧月夜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燕返,而同来的刀刀斋看到这副情形,早就乖觉地躲到她的身后去了。 “何必这么紧张呢,胧月夜。”行舟从袖中取出一把绘有红叶的桧扇,笑道,“我来这里,不是找你打架的。” “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胧月夜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失去警惕,“何况高仓之地早已关闭了通往下界的通道,你又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你忘了,我还有梦浮桥,加上摩罗那一身与晴明无异的阴阳术,哪里去不得?”行舟佻达一笑,“原本我倒确实是为了来取你和杀生丸的性命,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用了,我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你不是来阻止我们取十握之剑的?” “这种事只有摩罗感兴趣而已,而我,只想让杀生丸跟我一样,亲眼看着心爱的人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行舟一字一顿地说道,带着无尽的恨意。 “杀生丸不会来这里的。”胧月夜沉声说道。 “是吗?”行舟用桧扇轻敲下巴,眼睛盯着他们身后不远处,“可是事情好像并不是你所说的那样。” 一道龙首玉独有的阵法忽然出现在这片空间中,但那阵法忽明忽暗,看起来并不稳定。 “怎么样,胧月夜,需要我帮忙拦下他吗?” 第146章 行舟斜眼看向二人,调笑道。 但胧月夜并未回答他,从刚刚行舟的一番话语中,她大概明白了这个男人的意图——那个容纳了红叶魂魄的人类将军大约是在上次的战斗中被天丛云剑波及死去,这也让他彻底不再信任与摩罗的合作。看着那慢慢稳定下来的阵法,胧月夜咬了咬牙,带着刀刀斋略过行舟,飞快地向天石窟而去。 就在他们进入洞窟之时,那阵法处出现了杀生丸的身影。 白衣清冷的犬妖此刻匆匆而来,蝉丸的药虽效果强劲,但他的体质到底抗住了一部分药性。天知道他醒来时发现胧月夜与刀刀斋一同不见之后,是如何愤怒。可是清明如他,很快推测出了一切。前后审问了岚姬和蝉丸之后,担忧和焦急很快压过了这一点被欺骗的心情,他甚至不惜对蝉丸动手,也要夺回龙首玉,寻踪到此。 可是,当他追到高仓之地时,却只有酒吞童子拦在面前。 “杀生丸,你现在可不要去坏了胧月夜的好事哦。”行舟歪头看向他,眼神冷漠又轻佻,“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脸上除了傲慢和冷漠以外的表情,可真是不得了。” “摩罗派你来此处阻拦我们取回十握之剑,怕是想错了。”杀生丸举起一只爪子,锋利的指尖铮然作响,“给我让开!” “若我不让呢?” “那便死吧!” 话音一落,毒华爪便朝行舟刺去。 这两个几百年间亦敌亦友的男人,在高仓之地再次赤手空拳地打斗着,但这一次,却不是点到为止的比试,而是招招见血的决斗。 “杀生丸,你何苦追来呢?摩罗可是说过,除了胧月夜那一身血肉之外,再无人可以解除十握之剑的封印。难道你要任由这个世界为摩罗所毁,到时候你和胧月夜不也是一样也活不了?” 这样的生死之战中,行舟竟然还有兴致向杀生丸问道。 “干你何事?!” 一招光鞭将行舟的左肩打出伤,杀生丸冷冷回道。 “自然不干我事,只不过……事到如今,我却是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让你与她相见。”行舟语气苍凉,“凭什么我和红叶因为你们沦落至此,而你们还可以好好话别!” 说着,行舟眼神一厉,一记杀招朝杀生丸而去,却被化作原型的犬妖几个腾挪闪躲而去。 见一击不中,行舟哼笑了一声,正要继续攻击,只听得天石窟中,刀兵之声冲天而起,那曾经囚禁过古神、封印过神剑的地方,就这么塌了下去。 行舟顿时狂笑起来,直到重新化为人形的杀生丸一爪刺来,直接穿胸而过。 这个曾经统治了大江山数百年的酒吞童子就这样萎顿在他的手中。 杀生丸收回手,行舟便倒在了地上。 “呵,我到底还是做成了这么一件事……杀生丸,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有多恨你们……” 行舟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整个身躯竟化灰而去。 杀生丸脚步一顿,眼看着那把已经修复好了爆碎牙从坍塌的石窟之中飞出,直直朝他而来。 这一把熔炼了十握之剑的牙刀上,满是胧月夜的气味。 好不容易从天石窟中逃出来的刀刀斋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连请罪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但杀生丸并没有对他出手,他只是沉默着握住爆碎牙的刀柄,转身离去,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一丝心绪。 刀刀斋见状,赶忙尾随着杀生丸进入龙首玉的阵法之中。然而,当他们回到西国之时,下界已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第88章重生 人间已是一片死寂,除了被蓬莱玉枝结界庇护着的西国。 结界之外,手持天丛云剑的摩罗立在空中,无视在一旁龇牙咧嘴的犬夜叉。 见他拿着修复完全的爆碎牙出现在眼前,摩罗那慵懒的笑眼里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震动,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杀生丸,看来胧月夜真的敢拿命去赌你我之间这一战。但就算是你们把十握之剑熔炼了,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杀生丸看着西国以外,那无边无际的荒凉跟高仓之地没有任何区别。看来,天丛云剑几乎已经消灭了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生命。 “这都是你干的?” 杀生丸这一句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自古以来,成就大业必然就会有所牺牲,他们应该为成为天丛云剑的养分而感到骄傲。”摩罗横剑在胸,轻蔑道,“好好给我看着,你的西国同样也是如此!” 说着,摩罗一剑劈向西国的土地,蓬莱玉枝造就的坚固结界竟然一下子跟脆壳一般碎裂开来——他在吸收了这么多生灵之后,明明可以直接毁掉西国,却一定要等到杀生丸出现在他眼前才去做这一件事。 “想凭着这一剑摧毁我的意志吗?”杀生丸冷眼看着他的动作,举起爆碎牙厉声说道,“那你就想错了!” “爆碎牙!” 这一刀,与上一次战斗中的力量决然不同,巨大的冲击波掀起一场漫无边际的尘土,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翻了个面,饶是摩罗已有准备,还是被这一刀的力量直接撞到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烟尘散去,摩罗又迎来一波边境妖兵的攻击。虽然于他而言不痛不痒,但摩罗的衣饰到底是狼狈了起来。 从深坑之中站起来的摩罗看着攻击他的妖兵们,脸色冷沉。他不言不语,只将天丛云剑插入土中,念起咒语。 第147章 “不好!”犬夜叉惊叫道。 他挥出一刀,想要阻止摩罗的行为,却完全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爆碎牙!” 杀生丸见状,一把将犬夜叉薅住扔到一边,再次挥刀向地上的摩罗,两把兵器相撞之时,竟在地上开出了条深不见底的裂缝。 无数恶魂的哭嚎声从地底涌出,裂缝越来越宽,也越来越长,一直蔓延向西国的另一头。再度失去结界的西国,天空骤然变色,阳光灿烂的蓝天一下子漆黑一片。天地之间,寒冷突袭,那原本在西国之中寻求庇护的生灵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直到再也看不见一点生机。 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 杀生丸和犬夜叉在堪比冥道的空间中,只能凭借嗅觉和听觉行动着。突然,不知从何处涌来大量的妖怪,竟还都是生前与他们战斗过的大妖们。 犬夜叉惊得倒吸了口气,在这片空间之中,他竟然还隐隐嗅到了早已随着四魂之玉消失了的奈落的味道。 “金刚枪破!” 下意识地,犬夜叉挥出了这一绝招,但被刺穿的妖怪身体下一刻又恢复了原状。 在他不远处,杀生丸白衣猎猎,爆碎牙一下又一下地挥向那些朝他涌来的妖怪。奇怪的是,往日在爆碎牙的攻击下无法复原的身体,却在这时很快也恢复如初。 “死魂?” 杀生丸皱了皱眉,拔出天生牙向它们挥去,但也没有斩断亡魂的手感。 无穷无尽的妖怪像雨后的森林一般密密匝匝地充斥着整个空间,杀生丸和犬夜叉二人不得不暂时背靠着背,互相支援。 “怎么样?杀生丸,认输吗?”在他们与那些不生不灭的妖怪战斗得几乎要精疲力竭之时,黑暗的空间中,摩罗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他们根本找不到来源,“这些妖怪可不是一般的死魂。天丛云剑既然能将他们从地狱带回人间,同时也就赐予了他们永生的能力。你若是不求饶,那就只能跟犬夜叉在这里一直战斗到死,成为我建立新世界的傀儡了!” 说着,摩罗语调一变,又开始带着几分诱惑道,“若是你向我臣服,我保证,新的世界,不管是胧月夜,还是那个巫女,都能够重返人间,和你们共享未来……” “怎么办,杀生丸。”犬夜叉喘着粗气,鼻尖是无尽的死气和杀意,这种看不到尽头的战斗,让他下意识地向兄长求助,“如果我们不快点想出办法的话,你和我都要死在这里了。” 杀生丸紧抿着嘴唇,沉默地盯着前方朝他们涌来的妖群,不知在想什么。 黑暗还在持续,快要耗尽力量的犬夜叉在摩罗的蛊惑当中甚至开始出现了妖化的迹象。 闻到犬夜叉气味的变化,杀生丸转身对着弟弟就是一拳,“给我清醒点,不要就这么被摩罗诱惑了!” “戈薇……”犬夜叉似乎陷入了某种幻境,那幸福的神色让杀生丸一怔。 他闭了闭眼,一拳又一拳地揍向那个软弱的半妖,直到他龇牙咧嘴地清醒过来。 看着捂脸怒视他的半妖兄弟,杀生丸沉声道,“犬夜叉,你给我记好了,戈薇已经死了,胧月夜……也已经死了。我们都要面对这个事实。”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爆碎牙像有了心脏一般跳动了一下,一丝蓝光在刀身上闪过,朝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飞去,随后消失不见。与此同时,犬夜叉手中的铁碎牙也振动起来,牙刀瞬间变成了黑色,出现了冥道的模样。 胧月夜…… 看到这样的情景,杀生丸眼眸颤动着,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犬夜叉,”杀生丸坚定地开口说道,“朝那个方向,使出你的冥道残月破。” “什么?” “快!” “啊——哦。”在杀生丸的催促下,尽管不能理解他的意思,犬夜叉还是朝他指引的方向一挥,刀刃般的冥道向黑暗深处划去,竟在一息之后将这片空间撕出了一道口子。 “爆碎牙!” 当一点久违的光亮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时,杀生丸当机立断挥下牙刀,霸道的力量从那丝光的裂缝中开始破坏,将笼罩在天地之间的黑暗撕裂了。 世界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却已全是尸骸,只有摩罗口吐鲜血地撑着天丛云剑恨恨地看着他们。 “你们怎么可能……” “十握之剑是当年斩杀八岐大蛇的神器,胧月夜与你有斩不断的血缘,这样深的羁绊,怎么会让我们迷失在天丛云剑的黑暗当中。” 杀生丸淡淡说道,举起手中牙刀,“现在,该是你的末日了,摩罗——奥义:苍龙破!” 继承自斗牙和凌月的纯净妖力,在爆碎牙上流转,蓝色的暴龙呼啸着从牙刀上飞起,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摩罗奔涌而去。那恶魂下意识举剑格挡,却在迎向苍龙破的时候应声而断。 牙刀的力量还没有结束,那具夺取自天狐一族祭司的□□在耀眼的光线中碎成一块一块,连同那粘稠的魂魄,在牙刀的威力之下化成了一片飞灰。 一切终于结束了。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静静地伫立在这已无任何生机的世界,沉默无言。 良久,犬夜叉忽然惊醒了似的,转头朝西国王城跑去。 一路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让他心中的惊惧越来越大,直到西国王城客院之中,诸叶小小的、已经凉透了的身体出现在他眼前。 第148章 “诸叶……”犬夜叉颤抖地摸向孩子的脸颊,“不可能的……怎么会……我们明明已经打败了摩罗……诸叶!” “弥勒!珊瑚!琥珀!……” 一声声凄厉的嘶吼在王城之中来回飘荡,但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愈发显得那声声呼唤空寂又孤独。 杀生丸飞在空中,看着犬夜叉像只失去了方向的流浪狗一样来回奔跑,感受着腰间两把牙刀一阵又一阵的鼓动,就像是胧月夜在温柔地鼓励着他去做点什么。 胧月夜,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杀生丸叹息一声,终于拔出了天生牙,旋转着向四面八方一挥,而后,爆碎牙上,绿色的业火燃出,带着天生牙的力量飞向远方。 奇迹出现了。 那被天丛云剑销毁的树木、草原和森林统统恢复了生机,连同世界各地已经倒下的人类、半妖和妖怪,仿佛全都睡了一觉似的,从原地坐起,一脸茫然。 唯有西国之中,杀生丸走过的地方,不管是人、半妖,还是妖怪,统统以一种臣服的姿态下拜。但这位拯救了一切生命的王者只是淡漠地路过他们,直到回到王城之中。 他朝蝉丸伸出手,“龙首玉给我。” 蝉丸心中疑惑,却也只是遵命而已。 接过这个可以沟通任意空间的宝物,杀生丸将它任意一抛,在宝玉飞到顶点的时候,他拔出了爆碎牙,向龙首玉一挥,顿时将它削成了无数碎片。 碎片飞往西国边界各处,重新织出了结界。奇怪的是,那些在西国聚居的人类虽然还在原地,但已经看不到西国的景象了。 “喂,杀生丸。你在做什么?”抱着诸叶的犬夜叉跑了过来,听着那些人类惊诧的话语,有些不太明白杀生丸的做法。 “犬夜叉。”这个淡漠的兄长向他说道。 “什么?” “做个选择吧。留在西国,还是和弥勒他们回到人类世界。” 那双看似无情的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好像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一样。 这样的眼光让犬夜叉一时恼火起来,“什么回到人类世界,你的意思是,让我带着诸叶去人类世界,以后就不能回西国了吗?你这是要赶我们走吗?!” 杀生丸转头看向前方,“犬夜叉,人与妖本就不能共存,不管是晴明还是父亲,他们都错了。人类应该有人类的世界,妖怪应该有妖怪的世界,而半妖,也应该有自己的世界。彼此之间,互相独立,最好人类都不知道有妖的存在,才是未来长久之道。” “我会在西国辟出一片地方,专供半妖繁衍生息。你若是想留在西国,便带着诸叶留下,如果想与弥勒他们一同生活,那就再也不要回来。以后,你们就以人类的方式生活在那个世界。” “如果我选择留下呢?” 犬夜叉冷不丁的回答让杀生丸一怔,那双金眸中出现了一点讶异。 犬夜叉有些别扭地找补道,“我可不是为了你啊,戈薇说过把诸叶托付给你们的,胧月夜既然答应下来,就不能说话不算数,你得替她完成这个承诺,听到没有?” 听着犬夜叉这傲娇的话,杀生丸看向他怀中正在吃自己手的小女孩,眉眼温柔下来。 “那随你便吧。” 杀生丸转身向王城议事殿中走去,只留下这么淡淡的一句。 犬夜叉紧随其后,絮絮叨叨,“你说的所谓未来长久之道,我还是没怎么听明白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杀生丸……” “喂……” 一片重新生长的世界,终将迎来它的新秩序。 第89章铃 铃是她那个时代里少有的一生幸福的人类。 她的一生之中,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乱和疾病,并且拥有着最为完满的家庭。她有细心抚养她长大的巫女姥姥,有温柔体贴又勇敢坚毅的驱魔师丈夫,有一群可爱又善良的儿女,以及始终爱戴着她的百姓。在她的青年时期,她生活的那个曾经以巫女姥姥名字命名的村落逐渐扩大为乡镇,又慢慢地发展为一座繁荣的城池。 城主是弥勒和珊瑚的后代。 继承了父母的意志,他在原本枫之村的地址上重新修建了一座神社,并且任命了身怀灵力的女儿成为掌管那座神社的巫女,为她赐姓日暮。那属于祖辈的深厚情谊和冒险故事,便这样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 铃活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的儿女都已经白发苍苍,当上了祖父母的时候,她依然还能为城中的人们工作。 她是这座城池之中最为德高望重的医师。那个将她抚养长大的枫姥姥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知识都教给了她。这让她在长大之后也修行出了些微的灵力。不过,她没有选择成为一名巫女,因为比那灵力更为珍贵的,是她无与伦比的医学天赋。而这点天赋,让她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帮助过无数贫苦的人们,并且得到了他们最为真挚的感激。 但是,作为这座城中最有才华的医生,铃并没有选择进入宫廷成为城主的左右手,而是选择回到了她长大的地方——枫之村,和琥珀一起一直守护在这里。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在这里,她送走了很多很多人。一开始是养大她的枫姥姥,后来是弥勒和珊瑚,然后是那些和她一起长大的村民,最后是她的爱人琥珀。她一个接着一个地告别,又一个接着一个地迎接。人类的世界就是这样,生命的离去和到来,往复循环,就像四季更迭一样自然。她自己,也从众人口中的铃,变成了后来的铃大人,再到后来的铃婆婆。 第149章 如今,她也迎来了自己生命的冬季。 在这样平和温暖的枫之村里,她的子孙们围坐在她的身边,村民们站在她的屋外,严肃地沉默着。 所有人都在迎接那个必然要到来的时刻。 铃摸了摸趴在她床头还不太懂事的重孙,爱怜地对床边忍不住抹泪的儿子说道,“菊丸,不要哭,我只是要去见你们的父亲了。我这一生已经活得够长了。如今这个时代,早就不属于我了……我爱的人,还有爱我的人,应该在那边已经等我很久很久了吧,我也该去跟他们会和了……” “妈妈……”她的女儿哽咽着握住她的手,“我们会好好的,您放心……” “对你们,我很放心……”铃叹息着说道,“只是……” 说话开始断断续续的铃,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净琉璃,如果下次还有来自西国的礼物,就告诉使者……铃会永远祝福西国的主人,哪怕到了那个世界……也会为他祈祷……” “妈妈!您别说话了!”见母亲有些喘不上气,净琉璃急急地阻止着她,“您的心愿我会好好传达的,你好好歇一歇……” “真是遗憾啊……”铃看着铺满了瓦片的房顶,虚弱地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在离开之前再见您一面……” “铃。” 那道她无数次在梦中梦见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铃闭上眼感叹了一句,“都成执念了吗?竟然在死之前出现了这样的幻觉……” 门口,聚集在一起的村民畏惧地散开来,但好奇心又让他们忍不住悄悄围观着这个忽然从天而降的银发男人。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阳光,陌生的威严气息让跪坐在屋内的一众儿孙们转头看去,那个被他们以为只存在铃和琥珀口中的虚构人物竟然真的出现了。 从菊丸和净琉璃有记忆起,他们的父母总是喜欢讲一些近乎神话的故事。那曾经人类、半妖与妖怪和谐共存的西国,那对如神明一般的妖怪夫妻,那英勇中带些莽撞,但极其善良温柔的红衣半妖,以及他灵力强大、来自异时空的巫女妻子。童年时期,他们总是被父母讲述的这些故事吸引,心心念念地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们的父母那样去冒险,去见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可是,随着他们年纪的增长,这个世界的和平、学塾里的教育都在告诉他们,并不存在那样一个妖怪的世界。哪怕他们的父亲是一个以驱魔师为职业的男人。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妖怪,只有人类的幻想。这是他们长大之后最为牢固的认知。因此,当每年他们家门口凭空出现那些在母亲口中来自西国的礼物时,他们也不过是以为,那不过是母亲幼年跟随过的一位上流贵族不欲与平民过多交流的作派而已。 可是今天,他们却亲眼见到了那个人。 他的面目俊美不似凡人,一身白底紫色樱花纹样的振袖,右肩上绕着毛茸茸的皮草,腰间别着两把名刀,银发金眸,并不是这个时代人类的长相。当他慢慢走过来的时候,菊丸和净琉璃下意识地拉开自己的子孙,为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让开了一片空间。 屋内的人相互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退了出去,剩下那银发雪衣的男人单膝跪在铃的床边,就像很多年前,在高天原的神使宫殿上,他迎接着她的复活那样。 “铃。” 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再次在铃的耳边响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那半生不见的面容放大在眼前。就像做梦一样。 “没想到,还能再看到您的幻影,这样也好……”铃情不自禁地向那张深埋在心底的脸伸出手去,却被一只依然年轻的、充满了温暖和力量的手握住。 “铃,是我。” 那双向来威严而温柔的金眸此刻带着些淡淡的悲伤,专注地看着她。 “真的是您……”铃苍老的面容上涌上了无与伦比的喜悦,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真的是您……原来不是做梦啊……” 端详着他那俊美如昔的面容,铃笑着叹了口气,“您还是那样年轻……而我已经是这样的老人了……” 杀生丸没有说话,但他无声的温和已经给了铃最大的安抚。 在这样生命尽头的告别,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再说的了。 她这一辈子,曾经失去过三次生命,又曾经被给予过三次生命。第一次,是他的天生牙将她从无依无靠的孤女生活中拯救出来;第二次,是他从那冥道尽头将她的生命再次带回尘世;第三次,是他背负着胧月夜大人的血与肉,将她与这个世界从一片虚无之中带回了这样幸福的日常。她本不过是那个时代随处可见、失去双亲和兄长的苦命孤女,是他赐予了她新的生命之后,又带领着她见识了那样多姿多彩的广袤世界。他给了她人生以最为自由的选择,又在她长大之后,给了她最为坚实的庇护。尽管他后来从不出现,可是她深知,她生活的村落、她所在的城池,之所以能够长久以来这样和平繁荣,连瘟疫都不曾有过,都是他在暗中守护的结果。 他是这样温柔而慈悲的神明啊…… 可是为什么,她的神明却从来没有受到命运的眷顾? 她在青年时与琥珀一同在各国游历修行,为人们治疗疾病和战乱带来的伤害时,见识了太多生离死别。而每每这时,她总是会想起她最后在西国见到他的那一面。他是那样的平静,走过复活的生灵,无视他们跪伏在地的崇敬,只是带领着妖怪和半妖们进入了西国的结界。而结界之外,用胧月夜大人的燕返剑磨成的粉末飘散在那些复活的人类头上,除了她、琥珀、弥勒和珊瑚四个。 第150章 从那之后,人类失去了关于妖怪的记忆,而他们也惊讶地发现,即使有时看到一些误入人类世界的妖怪,人们也再也看不见它们了。 这是那场大战之后,杀生丸大人为他们所有生灵选择的未来。 可是,她真的还想再见他一面啊……那个时候,尽管他是那样的平静,丝毫不堕王者的威严,但是她却分明感受到他好像有一部分死掉了。人类失去爱人,尚且能够悲恸,用漫长的时间疗愈自己。可是,像杀生丸大人那样的大妖,时间对他来说,是忘却的良药,还是残酷的惩罚呢? 铃的手慢慢地滑落下去。 她多么想要安慰她的神明啊,她这一生,作为妻子的爱给了琥珀,作为母亲的爱,给了孩子,唯有这作为信徒的爱,她永远地交付给了她的神明——这样漫长的岁月,如果连她这样的凡人都不能用短暂的生命去爱他,那么他该是怎样的寂寞啊——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神更为强大的存在,那么求求你,请不要再让杀生丸大人陷入无望的等待了吧…… 在闭上眼睛前,铃虔诚地祈祷着。 第90章诸叶 谁都知道,在西国最不能惹的就是诸叶这个小祖宗。 作为西国头领的侄女,半妖之里话事人犬夜叉的亲闺女,这个女孩子哪怕只有四分之一的妖怪血脉,也能在西国的地界上横着走。 不过,这几年,这个可以到处横着走的小祖宗已经不满足于只在西国境内冒险了。 起因是她跟亲爹之间的矛盾,其次是对杀生丸的盲目崇拜。 在诸叶那颗还没有发育完全的脑子里,她对于未来的设计就是像伯父杀生丸那样强大高冷,只凭着两把刀就能征服整个妖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如果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话,那她是不是就能找到她的母亲了呢? 母亲,这个词对诸叶来说,是那样的亲近又陌生。她由几个男人养大,可却总是从他们的口中听到那个女人是如何温柔、美丽、强大、善良,好像世界上一切好的品质都汇聚在她一身。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说,这个世界上那个女人是最爱她的人。 可是,为什么她从来都见不到那个她应该称之为母亲的人呢? 在她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她首先学会的词是母亲而不是父亲。但是当她问犬夜叉,教会她这个词的父亲时,那个男人却沉默了很久,然后跟她说,等她长大之后,就能见到那个世界上最爱她的女人了。 于是从此之后,长大成了诸叶生活中当中最重要的目标。 什么才是长大呢?或许就像杀生丸那样吧。诸叶想着。 在父亲之外,对诸叶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这位伯父。尽管这个掌管着整个西国的伯父是那样沉默寡言,甚至很少能够看到他的身影——他总是在外游历,这个妖界最大的国度几乎成了蝉丸和犬夜叉二人主管的领地了——但是,每次他一回来,就会给诸叶带来各种各样的礼物,那些礼物不断向诸叶展示着外面世界的诱惑。 龙的牙齿、鲛人的眼泪、来自海那边西方昆仑的雪莲,甚至还有更遥远世界的狼人的毛发——他去过那么多地方,如果她能跟随伯父一起出去游历的话,是不是很快就能长大了? 不过,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犬夜叉时,却被严厉制止,甚至被关了禁闭。这让她跟自家亲爹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 她愤怒地控诉着她的父亲总是以哄骗小孩儿的方式哄骗她保持对那个不存在的母亲的幻想,而这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迎来了一个响亮的巴掌。诸叶捂着脸,惊诧又委屈地看向她的父亲,那个从来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的男人,此刻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发着抖,显得无措又茫然。 但怒火让她根本无法顾及父亲的状况,诸叶一转身打了唿哨,召唤来猫头鹰信使便跑开了去,留下犬夜叉在原地发呆。 骑着猫头鹰的诸叶漫无目的地到处闲逛,直到她来到边境之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她将猫头鹰朝相反的方向赶去,而自己偷偷绕过巡逻的士兵,跑出了那个自她出生以来从来没有离开过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确实如她所想的那样充满了新奇的趣味,但很快,她就遇上了麻烦。 在一座终年白雪皑皑的火山附近,她遇见了一群处于发情期的暴躁熊妖。一开始,她以为凭借自己的修行成果,可以与那些熊妖一战,但在绝对狂暴力量的压制下,她不得不开始逃命。诸叶气喘吁吁地跑着,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妖群。眼看要跑到一处湖边,可以通过下水来切断自己气味的时候,她却被地上的树枝绊倒了。 那些熊妖嘶吼着奔她而来,诸叶不禁捂住了眼睛。 但她预想的危险场景并没有出现,一道从天而降的光鞭将她从熊妖的威胁中解救了出来。 嗅到熟悉的气味,她倏地一下挪开了手,大声叫道,“伯伯!” 可是那个被她叫做伯伯的男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这样的冷淡阻拦不住诸叶的热情,她兴奋地小跑几步,跟上了对方的脚步,但很快,她咕咕作响的肚子阻止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她隐约听到了那个雪衣银发的男人轻声叹了口气,然后只见他走到湖边,生起了一堆火,长鞭一甩,几条鱼便从湖中跃起,上了烤架。 第151章 诸叶默默地蹲在一边,看着那个不染纤尘的男人为她做着这样充满了烟火气的事情,一时之间呆住了。 “吃吧。” 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掉了,一条烤好的鱼被递到她的眼前。她乖乖地把鱼接了过去,偷眼瞧着伯伯端坐在一截枯木上,便也狗狗祟祟地挪了过去。正要咬下一口鱼肉,见身边的男人对她这一行径毫无阻止的意思,于是她又偷偷摸摸地往旁边挪了几寸,直到倚上了他那毛茸茸的尾巴。 诸叶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满足地吃下了一整条鱼。烤得恰到好处的鱼填饱了肚子,让诸叶昏昏欲睡。可这时,男人却突然站了起来,带得诸叶在地上打了个滚。 她晕头转向地趴在地上,迷惑地朝前方看去,只见男人抬头看向天空,她便也跟着朝天空看去,脸顿时垮了下来。 犬夜叉骑着那只猫头鹰信使追了过来。 见女儿和杀生丸在一起,犬夜叉松了口气。只是他刚一落地,对方就一副打算离开的架势,让他有些恼火。 “喂,杀生丸,你在外面浪够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你就这么喜欢做一个不负责任的头领?” 一想到最近生病的蝉丸把一大摊事扔给自己,搞得他焦头烂额,而正主却在外面优哉游哉,犬夜叉就气不一处打来。 而这个甩手掌柜甚至只是淡定地瞟了他一眼,扔下一句“连孩子都看不好的人,没资格说我不负责”,就要抬脚走人。 这句嘲讽直接扎到了老父亲的心,犬夜叉咆哮着骂道“混蛋”,上手就要揍人,但结果可想而知。 诸叶在一旁假装害怕地捂住眼睛,实则指间分出了很宽的距离,兴奋地围观自己老爹被伯父胖揍的场景。 一顿老拳之后,杀生丸神清气爽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头也不回地飞走了,留下犬夜叉瘫在地上怀疑人生。 诸叶三两步蹦到自己鼻青脸肿的父亲身边,嘻嘻笑道,“老爹,你被伯伯揍得好惨哦。” 说着,她的脑袋被犬夜叉一把薅住,“你这个坏丫头,看我被揍就这么开心是吧?” 诸叶哎呦哎呦地叫着,忽然父亲揉她脑袋的那只手停了下来。 “诸叶,对不起。” 犬夜叉捧着她的脸认真地说道。 泪水一下子涌上了眼眶,诸叶哼了哼,转过头去,抹了一把脸,“我也有错,不该太任性。既然你道歉了,那我们就扯平吧。” “好,”犬夜叉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扯平。” 重新和好的父女骑上猫头鹰,朝西国的方向飞去。看着大朵大朵如岛屿般的白云,诸叶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老爹,为什么伯伯老是不回西国呢?” “大概是因为寂寞吧。”双手枕在脑后,躺在猫头鹰背上闭眼休憩的犬夜叉说道。 “为什么会寂寞啊,西国不是我们的家吗?”诸叶咬着手指疑惑道,“有我们陪着他,伯伯怎么还会寂寞呢?” 听着女儿天真的问话,犬夜叉直起身体,搂过女儿,叹了口气,“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切,又是这句糊弄人的话。”诸叶翻了个白眼,噘嘴不满道。 但犬夜叉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神情悠远地看向远方,有些话她现在不必懂,而有些人却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的那一天。 第91章相思 他终于再次回到了西国,在这样盛大的节日中。 王城内外,处处都是璀璨的烟花,亮得晃眼。自与摩罗一战之后,西国众妖自发地将他们重生的日子定为了每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要在这一天大肆庆祝的传统。 他依旧是缺席了这一年的盛会。 在一片欢歌笑语之中,杀生丸隐匿了自己的身形,回到了王城深处,他的寝居当中。 依旧是那一方庭院,依旧是那一树樱花。 只是有些过于安静了。 他坐在回廊之下,爆碎牙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手边是那一夜的酒具。 看着池塘中有时破碎有时聚拢的圆月,杀生丸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和那天晚上喝的滋味没什么两样。 这些年,他很好。 走过名山大川,去过沙漠海洋,跟隐居千年的大妖比过武,也假装过人类在人世百年。 但所有人都说他很寂寞。 他怎么会寂寞呢?明明她就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凡是妖界之人,都知道那个赫赫有名的西国头领,最珍惜的就是他手中的牙刀。他带着这把用胧月夜的血肉熔铸而成的刀四处游历,就像在履行那天晚上对她许下的诺言——他要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不是没有臣属劝说过他,庞大的西国总是需要一个继承人,而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女人。 他后来也的确遇到过很多不一样的女人、女妖,她们有着形形色色的个性,有着足够吸引男性前仆后继的魅力,可是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大约是他最不像他父亲的地方了吧。 杀生丸游历到西方昆仑之巅,与那隐居千年的老妖怪席地而坐时,忽然就这么起了谈兴,忽然就这样交浅言深地说起了自己过去的经历。 而那个自在逍遥的前辈,当听到属于犬神一族的历史时,了然地看向了他的腰间。 “你们之间的缘分还没断。”老妖怪带着经历了沧海桑田的智慧,为他推测出了一个未来,“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把爆碎牙上,除了十握之剑的遗留神力,还有两道灵魂的庇佑,它们让这把牙刀生出了一个器灵。” 第152章 他没有办法说清楚那一刻的心情。 他只知道,从此之后,自己便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之中。 头一百年,他每一天都充满期待地养护着这把熔炼了十握之剑的牙刀;第二百年,他走到了世界的另一头只为寻找让器灵长出新身体的办法;第三百年,他放弃了一切力量,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普通人类,在人间从头开始修行,去体会很多年前她在人间行走时体会过的一切。 如今,已经是第四百年了。 可是,她还是没有回来。 明明说好,要和他一起去看人类怎样生活、妖怪怎样繁衍的那个女人,再一次骗了他。 这个骗子。 他冷笑了一声,将越喝越涩的酒泼了出去,闭上了眼睛。 四百年,足够一个妖怪从婴儿长成少年,却只让他反复确认了一件事。 他是那样恨她,他是那样……爱她。 可是她却连梦里都不肯来找他。 胧月夜……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以为我不会像父亲那样,在漫长的岁月中将感情转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以为那天晚上象征合卺的敬酒,我会想不明白其中的意义么? 他喃喃地念着那个只有在大醉之时才肯说出的名字,任凭思念像沉寂已久的星辰纷纷滑落,撼动着无言的世界。 “杀生丸。”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那美丽而熟悉的容颜在月光下像是披上一层淡淡的纱,轻声唤着他。 定定地看着这张在记忆中从未褪色过的脸,杀生丸沉默着,一动不动。 突然,他伸出手去,一把钳住女人的后颈,将对方拖到胸前,凶狠地吻住了她。 在女人呜呜的抗议声中,杀生丸强硬地将她抱起,扔到了他的榻上,关上门,一爪下去便撕碎了她的衣服,让她像只白羊般无措地躺在他的被褥之间。 他俯下身去,死死地摁住那双想要推拒的手,然后近乎粗鲁地占有她。 他将她折成了各种各样的姿势,像一支暴雨中的荷花般东倒西歪地弯曲着。看着她因为难受蹙起的眉头,听着她无法抑制住的破碎声音,杀生丸心中涌上了无边无际的痛楚和茫然。 他的动作渐渐温柔起来。杀生丸将她抱起来贴在身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脸。 只有在梦中,胧月夜这个女人才会如此乖顺,任凭自己如何待她,也不会欺骗他,留下他独自在这世间——如果这样的梦不会结束,那该有多好…… 他自嘲地想着,直到精疲力竭地睡了过去,直到在刺眼的阳光之中猛然惊醒过来。 寝居中一缕一缕的阳光越过他的床榻,落在了地上被扔得七零八落的衣裙上——白底的,绣着红莲的图案。 他兀自呆着,似乎还没有从宿醉当中清醒过来。 但鼻尖莹莹浮动的只属于某一个人的气味,让他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甚至来不及穿好衣服,就跌跌撞撞地跑到门边,刷地一下推开了寝居房门。 蓝天之下,清水池边,那一树樱花底下,就这样站着一个他太久太久没有见过的金发窈窕的身影。 她冲他温柔而抱歉地笑着。 “杀生丸,我回来了。” 第92章后来(大结局) “后来呢?” 西国王城的花园之中,一个银发蓝眸的小女孩趴在草丛中,双手托腮,好奇地问道。她大约是人类孩童五六岁的模样,却已然能够隐约看到长大之后的绝代风华。 只是这个以后绝代风华的美人,此刻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发,沾着一身草叶,显然是才刚在草丛里面打过滚。 “后来嘛……后来自然是有了你。”长得河童模样,身着一身棕色直衣的小妖怪双眼扛着人头杖,双眼望天,无奈叹道,“好了好了,故事讲得差不多了,你也该去训练了。” “切,没劲,我才不要去训练呢。”听到小妖怪这一句,女孩哼哼着把自己翻了个个儿,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那流氓气质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号的犬夜叉,“父亲母亲还有犬夜叉叔叔都陪着诸叶姐姐出去,不带我玩儿,我生气了,我要叛逆!” “行行,你叛逆吧。”新上任的西国管领邪见大人看着自家少主这副混不吝的模样,大为头疼,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是比带孩子更麻烦的事情了,何况,还是一个被犬夜叉带偏了的,打不得又骂不得的小主人。 邪见顶着满头官司愁眉苦脸地坐在女孩身边,看看她又看看天,忽然眼睛一转,计上心头。 “莲华。” “嗯?” “你要是不去训练的话,等杀生丸大人回来检查你今天的进展……” 刚刚还在叛逆中的西国少主蹭的一下蹦了起来,一溜烟跑去了演武场,只留下崩溃的叫声在花园中余音袅袅。 邪见擦了擦汗,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未来将要统领妖界的西国少主,现在还只是一个光鞭都没怎么使明白,害怕被父亲打屁股的菜鸟。 而此刻的东京日暮神社,二十七岁的日暮戈薇刚结束她在东京大学的哲学博士论文答辩,回到了家中。 尽管这个年纪,她已经在大学附近有了自己的一套公寓,但是那个有母亲、爷爷还有草太的家,依然给她保留了一间卧室,哪怕草太在去年已经跟他的初恋女友结了婚。 虽然每次回家,妈妈总是会有意无意地试探她有没有心仪的对象,但对她目前还是单身的状态总体上保持了一个包容的态度。 第153章 像她这样年纪的女生,一般没有结婚的话,起码也会在恋爱的阶段,二十七的年纪,没有男朋友,读哲学博士,研究的还是非常冷门的妖怪学,多少会被人们投以诧异的眼光。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日暮戈薇耸耸肩,哼着歌爬着自己神社那长长的楼梯。 等到她爬完了这段长长的路,来到神社门口的时候,发现了一点跟平日不太一样的地方。 一家有些奇怪的人正站在神前摇着铃铛。 男人一头及腰的银发,看过去三十岁上下,一身振袖颇有cosplay的味道,在他的身上却居然没有违和感。女人一头金发,看起来和她的年纪差不多大,一身淡蓝色和服,却也没有一般欧洲人穿和服的怪异感。 或许是因为他们长得太美了? 戈薇忍不住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站在原地观察着他们。 似是察觉到戈薇的视线,女人转过头来,看向她,温柔地向她笑道。 “你好啊,戈薇。” “你好……你认识我?” 这样熟稔的打招呼的方式,让戈薇有些惊奇,一时之间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家是不是有最近从欧洲回来的亲戚了。 “我们一家对妖怪学都很有兴趣,拜读过你发表的论文,受益匪浅,所以一见到作者本人,就冒昧了。” 女人说话的方式十分优雅,让戈薇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没有,能够通过这样一个渠道认识新朋友,我很开心。”戈薇笑道。 “说起来,我家中有一侄女,读过你的文章之后,就成了你的粉丝。”女人点了点头,从身后拉出一个十六七岁穿红裙的黑发少女,“这次我们来日暮神社拜访,就是专程带她来见见偶像。” “诸叶,不是想跟戈薇说话吗?怎么这会儿又沉默了?” 女人将少女往戈薇面前轻轻推了推,笑眯眯地说道。 少女低着头,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看得戈薇心生怜惜。 “母……你好!” 仿佛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少女终于抬起了头,大声向她说道。 戈薇被她这副模样逗得笑了起来。 她向少女伸出手去,友好地说道,“你好。” 可少女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伸过去的手,好像已经神游天外了似的。 戈薇诧异地看着她,久到自己的胳膊都有些酸了的时候,对方忽然猛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对方这样依恋着她,这依恋之中还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好像她们是很久很久都没有相见的亲人一样…… 戈薇心头忽然涌上来一阵酸楚,她忍不住回抱了这个少女,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一个母亲安慰自己的孩子那样。 许久,少女才从她的怀抱中脱离出去,不好意思地擦着眼泪道,“抱歉,见到你我有些激动……” “没有关系。”戈薇笑道。她觉得十分奇怪,一见到这个孩子,心里竟然会莫名出现一种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来的冲动。 “我……我带了您最近出版的书。”少女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一本画有妖怪插图的书籍,不自觉地用上了敬称,“我有一些问题不是很明白,可不可以耽误您一点时间,向您请教……” 少女渴求的目光,让戈薇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看到她瞬间亮起来的眸光,戈薇脱口而出,“当然没有问题,跟我来吧。” 说完,她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看向少女的家长。 那女人却是感激地笑笑,“那就麻烦你了,戈薇,这个孩子,她非常喜欢你。” 见家长这样说,戈薇便不再多想,对着少女温柔一笑,牵着她走向自己的家门。 直到这对手挽着手离开的母女消失在视线当中,胧月夜才忍不住叹道,“这样就好了吗?犬夜叉。” “嗯,这样就好。” 神社阴影处,一个头戴棒球帽,身穿红色水干的银发男人一脸深沉地看着那对母女的背影,低声回答道。 “可是,戈薇明明是因为你在她幼时出现过,才会选择走上研究妖怪学这条路的。” “所以,我不能再去干涉她的生活了。” 犬夜叉垂下眼眸,握住拳头,“现在这样就好了,看着她重新一天天长大,我可以看到十五岁的戈薇,二十岁的戈薇,二十七岁的戈薇,还有现在……和诸叶在一起的戈薇。” “这样就好了。”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样,犬夜叉重复着这句话。 “犬夜叉……” 胧月夜还想说点什么,却见犬夜叉一脸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朝外走去,“行了,今天来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回去替你们看看莲华那丫头训练的成果,你们就好好去享受二人世界吧。” “犬夜叉!” 胧月夜看着那消失在空中的红色身影,蹙眉想要再次唤住她,却被身边的男人牵住了手。 “随他去吧,不必管他。” 杀生丸淡淡说道,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你是说?” “他们之间还有羁绊,就不会结束。” 杀生丸笃定的话,让胧月夜起了几分调侃的心思。她歪了歪头,将双手背到身后,有些恶作剧似的凑到对方身前,仰着头盯着那双金眸,“就像你和我一样?” 第154章 “就像你和我一样。” 对妻子这偶尔突如其来的调戏,杀生丸如今已经适应良好。他温柔地看着眼前这个即使已经做了母亲,依然灵动可爱的女人,毫不犹豫地向她轻声吐露着情话。 听到这一句,胧月夜笑了起来,回握住杀生丸的手,与他一同踩着神社的阶梯,向这个已经完全被人类占据的城市走去。 夕阳西下,远处居民楼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仿佛是在等谁归家。 时间流转,等待却从来没有褪色。 只要羁绊还在,故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