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 苦夏》 第1章 [bg同人] 《(网球王子同人)[网王]苦夏》作者:超难食【完结+番外】 简介: 我始终相信回忆本身毫无价值。 - 第一人称叙述,是无聊的白开水日常。 - 1.卷生卷死的优等生女主,谈恋爱只能影响老娘考第一(bushi) 2.正文cp备选是柳生、手冢和真田。 3.番外已有柳生篇,真田线在隔壁《搜查一课罗曼史》。 4.以后可能会时不时掉落片段(。) 1 第 1 章 ◎0821校对版本更新◎ 街角的拉面店门前挂着「贺川」字样的招牌,角落摆放着老式的收音机,清晨的电台播报着关于平成年夏天最高气温的记录预计在这几日会被突破的话题。 昨夜二楼的冷气突然故障了,虽然勉强用风扇撑过了一晚,但我还是没怎么睡好,下楼时连打了几个呵欠。准备出发去晨练前,我在店门口一边做着拉伸一边说:“爸爸,一会儿我会路过市场,就不用吉田叔送货了。” “那正好跟他把这个月的账结了。”脖子里挂着一条白毛巾的男人弯腰把纸箱放下,起身拉开收银柜的抽屉拿出账簿翻了翻,看了一眼报出一串数字。 “知道了。”我在原地蹦了两下,扣上帽子便出发了。 现在是早晨五点三十六分,夏季的日出时间本来就早,半边天已经全亮了。但是路灯还没熄,头顶云层有些厚,我想回来时应该不会太晒。从家里的拉面店出发,沿着长长的海岸线跑上二十分钟,绕过第一个街口便能到达最近的市场。在海边晨跑是一件令人心情很畅快的事情。尤其是时间很早,耳边只有风声的时候,会有一种很奇妙的、好像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的感觉。 过去的这些年,我总是这样度过每一个早晨。 返程时我多爬了一段上坡路,立海大高中部的校门就在坡道尽头,瞥了一眼半开的大门,我刚巧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便停住脚步回过头,穿着网球部队服的柳生比吕士把手里文库本大小的书塞进背包里,抬手同我打招呼。 “早呀。”我把两个塑料袋拿到一只手上,里面是从市场买来的新鲜的猪大骨,店里一整日的拉面高汤都要靠它了。顺便算了算自己晨跑的时间,这会儿大约才六点半。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们网球部晨训时间应该是七点,于是我又继续问道:“来得这么早?” “一年生要负责打扫,今天轮到我值日。”柳生常是单肩背着笨重的网球包,但肩膀又很自然地打开,看起来很挺拔。 “真是有够辛苦的,全国大赛差不多要开始了吧。”我感叹的同时还在想,感觉关东大赛才刚结束了没多久呢。 “冈田早苗同学,我有理由怀疑你在挖苦我。”柳生只有在一些特定的时候才会加上敬语完整地念出我的名字,比如说我戳中了他的痛处的时候。又或者是,去年海原祭时他被他的好搭档兼我的好同桌仁王雅治拉来了我们班的鬼屋,被吓到失去意识之后发现趴在井边的白衣女子其实是我。 “抱歉我忘记了,高一没有参赛资格,”我摇了摇头,“都二十一世纪了这么不知变通,立海大网球部要与时俱进呐,我的朋友。” 手里的东西很沉,我将袋子换到另一只手,偏头看见马路对面的站台前正好有车到站,很显然在这个时间点还会在立海大站下车的,想必和柳生一样也是网球部的成员。 放假前我在学生会办公室整理资料的时候,看到过体育委员会上交的各个社团暑期的训练时间,最早开始的网球部是七点,排球和篮球部都是七点半,而柔道部,也就是我加入的社团,刚结束了为期一周的合宿,在大赛开始前都只需要每天下午去道场训练。和他们古板且传统的网球部不同,柔道部是一个唯能力至上的地方。所以我今年也会和中学时一样,代表立海大参赛。 “真田,早上好。”我主动和走过斑马线的真田弦一郎问好。 “早上好,冈田同学。”他身子站得笔直,朝着我的方向微微点头。 这个人看起来总是很板正,无论是站姿还是走姿,有时候会让我想起师父,更多时候还是会想起师父的老对头。反正都是那种执拗听不进人话的老头子。 留意到柳生的目光在我的手表上停留了两秒,我随即开口说:“那我就先走了,你们训练加油。” 其实柳生好像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不过我已经提前转身了,以我对他这三年的了解。如果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他一定会再跟我说的。因为这时候不巧遇上了真田,柳生又是个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性格。所以与其考虑在我们的话题之外的真田的心情,不如放到之后再说。 难怪仁王时不时会说和柳生做朋友是一件又轻松又憋屈的事情。 “这种人一定是那种交了女朋友还非要让别人保密的人。” 我记得仁王这么说的时候我还附和说:“这是什么世纪大渣男设定啊。 后来仔细一想,柳生确实做得出来。 因为比平常回家的时间迟了一会儿,我到家时免不了被念叨两句。其实我有时候不太能理解爸爸在拉面上的较真态度,至少在坚持效率至上主义的我看来,他继承店面的本质目的是为了养家,所谓匠人精神可太虚无缥缈了。 冈田哲平,我的父亲,他正式接手「贺川」的那年我刚上小学,四月的某天傍晚,我和同班的朋友约好一起去海边玩。但是我一到家就被妈妈急急忙忙拉上了车,她告诉我说外公不行了,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晚,我问她什么叫「不行了」,妈妈没有回答我,只是紧紧抓着我的手。 第2章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分别」,不是你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而是就算你再想念这个人也永远不会可能再有任何回应了。 年轻时候就从上一代那里继承了拉面屋的贺川虎太郎是我的外公,他性格豪爽,比起做生意更喜欢交朋友,认识的人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不在少数,师父便是他众多朋友里的一个。不过他们过去的故事我知道得太少了。况且在他过世后不久,外婆也搬走了一段时间,关于他的记忆便随着时间渐渐淡出了我的脑海。 不过和师父的第一次见面我印象很深刻,外公葬礼的第一天,东京警视厅前警视监手冢国一,就是后来我的师父,还有神奈川县警察本部前本部长真田弦右卫门,也就是我师父的老对手,他们二位一早就到了佛堂,各自都带了不少警界的人来,阵仗很大,我当时还在想原来外公是这么有身份的一个人物吗。 守夜时他们在正厅聊了成夜,虽说气氛一直都有些紧张。不过那时我在旁边的小室里,感觉不到外面的剑拔弩张。因为我一直尝试着和跟着爷爷来的手冢国光搭话。在我努力说出三句话却都只得到单音节的回应之后,我选择了放弃。 我把正坐在榻榻米上的他拉起身并对他说:“今天是满月,海边风景很好的。” 他露出了不解的表情,我想他可能是认为在守夜时溜出佛堂是一件不太合适的事情,于是我又补充说道:“我是主人家,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哦。”他应了一声,穿上鞋跟在我后面猫着腰轻手轻脚地穿过庭院。 刚一出门我就奔跑起来,连衣裙的裙摆被风吹得乱飞。但我一点也不在意,只觉得从外公闭上眼那日到这时,我终于有了自由呼吸的机会,张开双臂我长舒一口气,外公可是个洒脱的人,他一定很不喜欢这些仪式感。 身旁的手冢肯定认为我很奇怪,但是良好的教养让他并没有做出这个年纪的小学男生会做的事情,甚至到了海岸边发现已经起风了,他还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了我。 “放心,我可是海边长大的孩子,这点……”说着我就打了个喷嚏。 “给你。”他见我尴尬地笑了便主动将外套盖在我的肩膀上。 我说着谢谢,两手伸进袖子里,在边上的台阶上坐下来抬头看着天空,今天是满月,月亮看起来比平时大了一圈,手冢站在我旁边,很安静。 “你不坐下吗?”我问他。 “失礼了。”他说。 台阶很窄,他只能挨着我坐,之后我们肩并肩望着天很久很久都没再说一句话。 此时有夜归的船往港口开,船员在用灯和岸上的人交流,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手冢却在我开口之前出了声。 “是在报平安。”他的眼睛里映着灯光。 我跟着念出了船员灯语打出的暗号,船也离港口越来越近了,回头看向他:“你连这个都懂啊。” “航海灯语一般都是莫尔斯码,爷……爷爷教过我。”他解释道,只是说话的时候因为冷所以上下牙齿磕碰了一下,所以就结巴了。 我摸着身上的外套思量了几秒钟,接着脱下来把外套举过头顶盖住我们两个人,风正好是从后方来的。我稍微往他那儿又挪了挪,本来两个人就贴得很近,这下我的头直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有些紧张,整个人的身子立刻僵住了,我笑起来说:“这下我们就是共过冷暖的友人了,国光君。” “叫我国光就可以了。”他也伸手拉着外套,同时低头和我对视,让我省略了称呼里的敬语。 这么一想,小学生交朋友总是很容易,只要大方开口就可以。如果是现在的冈田早苗遇到现在的手冢国光,大概一开始就不会去主动搭话,那家伙看起来就很不好相处,我为什么要腆着脸去示好。包括当时我想跟手冢的爷爷学柔道,我完全没有考虑过师父是什么身份,而我又是什么身份,我只是跑过去向他表达了我的想法,如此而已。 不过如果我不开口的话,我这辈子应该都没有机会从藤沢的小道场走出来,成为手冢国一的弟子,承担他对弟子所有的期待,更不会变成手冢国光身边唯一一个能够用来分担祖父给他的压力的人。 如今我也逐渐明白,我名义上是师父的弟子,实际上是负责均摊火力的工具人。 抱歉,我开个玩笑。 大白天还是不要提到某些人了,我不过回忆了一点小学时候的事情,打开电脑就看到我的这位「共过冷暖的友人」传来了邮件。手冢说手术很成功,他准备一边进行复健一边在这边的高中读书。若是恢复情况符合预期的话,十月之后他将开始自己职业比赛的第一站。 实际上手冢国光并不是那种会事无巨细把自己的事情都报告给别人的性格,他之所以会把什么都告诉我,也不单纯是因为我跟他真的是亲密友人的关系。说到底,他就是个和家人有分歧却不知道如何善后的普通十六岁高中生。因为他知道我总有办法把他的情况都转告给师父,而他在离开日本之前还没有跟师父达成和解,师父依然无法接受他放弃成为警察而要去德国打网球。所以他才会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让师父不要担心他。 我果然还是当了他们祖孙之间的工具人。 不过看到他在邮件最后写上了「预祝你大赛顺利」的时候,我还是笑了,手冢这家伙还是有点良心的,那我勉为其难做好这个工具人吧。 第3章 2? 第 2 章 ◎0821校对版本更新◎ 那时柳生从教员室拿了一份游泳课堂的报名表,推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对我说:“冈田你总是要试一试的。” 看了一眼已经填好信息只差签名的表,我破罐子破摔似的签上自己的名字,接着把头埋进桌上那堆文件里含糊不清地说:“我要是死了记得去捞我。” “希望不要如此,”柳生接过报名表,“你知道吗,溺水的尸体修复起来最困难了。” “真是谢谢你的提醒了,柳生同学。”我随手拿过笔筒里的一只圆珠笔朝他扔过去。 他反应迅速地躲过我的攻击,弯腰捡起地上的笔,然后照常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本书在一旁的沙发椅上坐下,还跷起了二郎腿,眼神集中在那本《爱伦坡短篇小说集》上,同时说道:“工作加油哦,冈田副会长。” 我内心最后残留的那点风度拦住了我,没有当场对他翻白眼,此时文件堆缓缓向一边倾斜,我立马伸手扶住并抱怨说:“学生会办公室可不是给你放松休闲的地方,风纪委员竟然这样散漫吗?” 柳生抬起头回答:“片仓让我在这里等他,之后要去隔壁学校开个联合会议。” 无奈摇了摇头,我翻开文件,朝柳生勾了勾手指,他很默契地把圆珠笔扔回来,一把接住后我自言自语:“片仓这会长倒是当得逍遥快活。” 虽然我常常说自己是在海边长大的孩子,但我直到中学三年级才勉强为了拿到学分而学会了游泳。每年夏天立海大都会开设游泳课堂,参加的大都是中等部一年级的后辈们,去年我便穿着三年里第一次套上的深蓝色连体泳衣站在角落里,非常少见地有些不知所措。 很难有人,不对,是几乎没有人相信冈田早苗会在某件事上选择逃避而不是去面对,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可我就是莫名对毫无支撑力的水下世界感到恐惧。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因为我并没有过任何与溺水有关的经历,身边也没有亲近的人出过这类意外,我的这种恐惧大约无法在心理学上找到依据,所以无从排解。 这当然算不上是什么大事,这世界上一辈子不会游泳的人太多了。即便我是其中之一又如何,再者说了。即便升入高等部的时候我的记录册上不是全优又如何。如果现在我是一个成年人,我可能会说那些都无关紧要。毕竟直升高等部只需要百分之八十的科目合格就行,游泳这一项是零分,顶多会把我的体育成绩从优秀降到及格,我的总评分依然可以在与我同一届的几百名学生之中排进个位数。 不过那时候的我刚刚十五岁,我不仅在乎全优的记录,我还在乎在我的排名之前有谁。反正有任何人都可以,只有一个人不行。 在我磨磨蹭蹭终于做完准备活动最后一个跳下泳池之后,我抬头看到了在铁丝网外停下的人,他慌忙压低了帽檐,装作并没有与我对上视线的样子,转身背着球包走开了。同时,我也在原先的不知所措上多了一点羞耻感。虽然我做什么事情都是坦坦荡荡,我却还是做不到在真田弦一郎面前露怯,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是的,因为那所谓的「一个人」就是他。 我从小就觉得人生来就是要和人较劲的。无论是和别人还是和自己,这令我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而我的身边又一直不缺可以和我较劲的对象。 比如,中学二年级就高票通过选举当上青春学园学生会会长的手冢国光,他从未在任何一次考试中跌出前三名。 再比如说,提前参加了高中部数学竞赛还拿下金奖的仁王雅治,他几乎从未认真听过一节数学课。 又比如说,全科优秀还深得老师同学喜爱的柳生比吕士,他看起外文原著如同母语一般顺畅。 当然也不能少了在学业上无可挑剔的真田弦一郎,他拿下网球团体赛冠军的同时还在十多岁就精于剑道流。我不能说我最热衷于与真田较真同师父这些年对我潜移默化的影响完全无关。但最终怎么去做还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选择了要站在那群人的前面,想要让他们注视我的背影,所以我才不会有任何一秒的停歇。 很多年以后,我经常会在回忆过去时觉得这样的自己幼稚得可爱。但我也知道这就是那时候的我所坚持的原则,是那些原则推着我走到了未来。 “冈田,到时间了。”柔道部的前辈过来提醒我。 我站起身理了理柔道服的腰带,道场里最熟悉的是光着脚踩在垫子上的声音,这个声音很快盖过了刚刚回忆里涌起的泳池里的水声。接着我调整了两遍呼吸,在裁判的示意下与第一轮的对手互相鞠躬。 “我记得你。”她说。 “多谢挂念。”我回道。 来自京都的这个高三年级的选手在中学联赛时与我碰过一面,她当时脚踝有伤,我出于柔道礼仪自然是避免了正面攻击,想通过取点得分,她发现后十分惊讶,对我的做法也很气愤,逐渐处于下风的她变得更加急躁,最后落败时,她瞪圆了眼睛开口警告我:“你最好不要一直这样瞧不起人。” 不过世事难料,我高中生涯的第一场正式比赛就遇上了有过渊源的对手。而她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大赛又再一次遇上了我。 其实我的注意力只回来了八分,剩下两分还在去年夏天的游泳课堂上,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想起那张柳生帮我写好的报名表,还有连续三天路过了泳池的真田。可能是因为紧张的时候人更容易回想起难堪的场合,也有可能是…… 第4章 我先行打断了对自己的质问,果断上前一步紧紧锁住对方的动作,借力想将她摔在垫子上。但她毕竟是高我两级的前辈,作为京都名门高校的头号选手,她不是我走了神也能顺利得点的对手。一时大意被她占了上风,我再次调整呼吸,抬眼时看到了她上扬的嘴角。然而我是不会输的,在与我同量级的选手之中,我一直就有把握替立海大在全国拿下首位。 可我为什么要回忆那些无聊的事情? 快想理由,快想出答案。 前一日下午在酒店落脚,我和参与另一个量级比赛的二年级前辈住一间,平时睡惯了榻榻米,房间里软绵绵的席梦思给我一种身子在下陷的不安感,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多小时,我最终还是没能在零点前入睡,缩在被子里打开手机上的数独游戏,刚填了一半数字,就收到了新的line消息。 “我知道你应该已经睡了,但我必须跟你说,这个礼拜发行的推理月刊如果你还没有看新人赏的话,记得千万不要打开,相信我,千万不要看。” 能让柳生比吕士较真的事情,我想除了网球,大概就只有推理小说了。 “try me,please.” 我迅速打字回复道。 他拍了一下小说末尾的主角自白发过来,大意是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需要正确答案,推理可以指向完全不同的方向,而那个方向可以不是答案之类的,这大约是让本格推理派的柳生最跳脚的点了。 “明天比赛了,怎么还醒着?” 我还没做出任何评价,他又发来一条。 “床垫太软。” 我不假思索地回应。 “你是退伍士兵吗?” 柳生也是秒回。 “我上辈子可能是个战士。” 我轻声笑出来。 “放心,你这辈子也是,睡吧。” 盯着他发过来的「睡吧」两个字,我合上手机,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不对,正在比赛的我又一次打断自己的回忆,这段对话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是又想起了一件离现在更近的事情,我究竟是在回忆里找翻盘的关键,还是仅仅在回忆而已,无用的事情我已经重复了两次了,总该有什么是有用的。那就让我至少在这辈子当个战士,我在对手的缠斗下稳住身子,如我所愿将她摔在垫子上,终于是结束了。 “谢谢指教。”我们再一次互相鞠躬。 直起身时我看到她的眼眶泛红,眼泪正在打转。不过我估计她是不喜欢当着人面流泪的人,便礼貌地移开了视线,转身走向场边。 我伸手拿过提前准备好的毛巾与水,隔壁场地也决出了胜者,我下一场比赛的对手确定了,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朝那边看过去,胜者是个生面孔,连学校的名字我都没怎么听过。 场馆里的冷气完全无法抵消这个时节的热浪,在等待下一轮开始前,我与同样晋级的前辈在休息室里挨着冷气机坐着。尽管柔道服是吸汗的材质,但还是有些厚,汗珠从脖颈滑下来,我身后湿了一片。 “我有时候真不知道那些人是在挑好苗子,还是单纯地只是在挑猪肉。”前辈平时话不多,但冷不丁总会说出一些类似的奇怪发言。 她的长发绑成麻花辫盘在脑后,有两绺贴着脸侧,眼神里有一部分是我很熟悉的胜负欲,还有一部分是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体会的东西。我知道高三的前辈还有我第一轮的对手,都不仅仅把柔道这项运动作为学生时代的社团活动而已。前辈口中说的挑猪肉的人,或许是日体大的老师,也会是其他大学柔道队的负责人,这些人很有可能给她们提供最重要的升学机会。 而我也在同一时间想起手冢第一次提出要打职业赛的那天,这家伙自然是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主意。而手冢国一可不是一个慈祥的古稀之年老爷爷。哪怕手冢已经特意选了我来他家吃饭,而且师父的心情很不错的晚餐时分,他还是被老爷子一个摔杯的动作惊得在桌下攥紧了拳头。 我立马扶着急火攻心的师父回了房间。实际上我不知道我能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做什么。只好在安抚完师父之后又回到餐厅,我拉开手冢旁边的椅子坐下,什么话也没说,慢慢地掰开他的手指,按摩他的掌心和指关节。 “早苗,”手冢低下头,“我在拿起球拍的第一天就知道这将是我一生都要坚持的事情。” 我抬头看到他的眼神,现在想想,这就是我在前辈这里看到的,手冢国光选好了一个未来,不是在十八岁,而是在十五岁的那个夏天。 他最幸运的地方就在于,他想要什么只要去抓住就可以。而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包括我在内的这个大多数,我们想要的东西通常会赋予我们一个等待被动选择的属性,意思就是我唯一能够做出的选择只有「我究竟是想要还是不想要」,真正的得到则需要一份不知何时会降临的运气,它会消除由于出身和资质而导致的那些差距。 不过高一的我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我依旧相信着,只要我永不停歇地奔跑,我就可以触碰到我想要拥有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关于柔道的内容不要考据,是我编的。 这大概是个回忆体吧,写到第二章的我顿悟了。 3? 第 3 章 ◎0822校对版本更新◎ 我大概过了一个多月以后才知道仁王分手了。甚至比从不关心此类消息的真田弦一郎都要晚几天,以至于我偷偷去找柳生打听的时候还被嫌弃太迟钝了。事先声明,我自认绝对不是个迟钝的人。就算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我也能通过小动作判断对方的情绪。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纯粹是因为放假以来我基本没什么机会碰见仁王而已。 第5章 谁让他不爱吃拉面。 昨天下午大赛结束,我跟队回到学校,开完赛后检讨会后,教练把几个高年级前辈留下了,我便一个人背着包从部室出来。顺利拿下冠军的我心情挺好,打算绕路到车站前的书店去买最新一期的《推理月刊》,带回家认真品读那篇把柳生比吕士都气得跳脚的新人赏作品。 一般在假期里,如果这个时间点我走到学校大门时,跟我打照面的会是真田和幸村,偶尔还有柳。反正我几乎没见过比他们训练时间还长的人。结果今天我却十分难得地遇到了仁王,他和往常一样猫着腰慢悠悠地走着路。于是我加快了步伐,上前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都这么晚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我问道。 “今天轮到我值日。”仁王回过头,本来就像是八辈子没晒过太阳的人在夕阳下看起来竟然如同一张白纸。 我的意思是说,颜色和形状都很像白纸。上学期体测时,听闻他又长高了几公分,顺利突破一百八十公分关卡,可体重还是那个令人吃惊的数字。尤其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怀疑他也许连六十二公斤都悬。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公交站前,我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遵循我的好奇心直接发问道:“你出什么事了吗?” “プリッ(puri),”他似笑非笑地屈着眼看向我,又长舒一口气直起腰来望着天继续说,“冈田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苦夏」?” “气温升高所以食欲不振而日渐消瘦的症状,”他应该是在转移话题,不过我很配合地先回答了他的问句,“最近是挺热的,我也不是很想吃东西。” “我每年都在想为什么夏天这么长,”他倚着公车站牌旁边的栏杆,背过身逆着夕阳,“为什么日照可以这么久,傍晚来得这么迟。” 认识仁王的人都知道,他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热又怕晒的那类神奇生物,我以前经常觉得他说自己出生在南方其实是在骗人。 我试图用刚刚维基百科式的解答讲述一下关于地球北回归线的知识,以此挽救一下现在这个走向不太乐观的谈话场景。然而耍宝打趣本来也不是我的长项,好奇心和解迷本能让我开始像破案一样回忆之前所有与仁王相关的细节,我想要推理出他这个反常状态出现的原因。 不过他却是低下头沉默了半分钟,直接将谜底甩给了我:“我分手了。” 这个答案瞬间让气氛变得更加糟糕了,我抿着嘴微微点了两次头,在心里默念原来是这样啊,然后才反应过来拍来拍他的手臂说:“都会过去的。” “我知道,”仁王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很难理解而已。” 晚上我给柳生打电话,他肯定听出来我的语气里求知欲多过对好友的关心。因此并没有多和我透露什么情报,拐弯抹角解释了几句以后他清了清嗓子对我说:“现在这么好奇,那天晚上你就应该去镰仓的。” 神奈川县夏日里可以称得上是热闹的活动,七月初的镰仓花火大会绝对能排到第一位,它的规模虽然不算特别大,但因为地点在海边,所以总是能吸引到很多年轻人。而我毕竟算半个当地人,藤沢到镰仓很近,坐电车眨眼间就到站了。因而花火大会对我而言根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仪式感,跟浪漫就更没关系了。 放假前有同学在班里问大家要不要一起去,当时应该是有几个人应了说要去,我那会儿转头敲了敲后面柳生的桌子,问他有没有兴趣,顺便还问了一声邻座的真田,不过他很果断地就拒绝了。柳生倒是回了他可能要带着妹妹一起,而且他和仁王约好了,到时候前辈也会来。 这位前辈就是在花火大会前一天跟仁王分手的那位高三学姐,我和柳生几乎见证了仁王和她相识、相知、相恋的全过程。仁王雅治同学平时看起来的确有那么一点难以捉摸,但实际上是很值得信赖的认真派。拜托,他可是一个有耐心将演算过程写满整整四个黑板只为了解出一道题的人。加上他本身有姿色加成,前辈会喜欢他根本不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 至于他和学姐相恋以后都发生了什么,我很少去主动打听,而中学男生的悄悄话又比我想象得要多,柳生已经承担了全部的倾听少男心事的任务。我也知道我这个人是有些好奇心过剩,可我明白有的东西还是不知道更好。或许对于仁王而言,那一段日子也不算是一章多么特别的故事情节,和很多那个年纪的中学生一样,他碰见了感兴趣的人所以就踏出了那一步。比如说,那时仁王和这天一样倚着站牌旁的栏杆,他跟我还有柳生说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然而这句话我只信了七分,还有三分是游离的,后来没多久他们在一起了,我便照着事实发展,很自然地多信了一分。 说来可能不太合适,在他们分手了的时候,我才真正信了十分。 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当仁王说「我喜欢她」的时候我为他开心的心情是真实的,当仁王说「我分手了」的时候我感受到的孤单也是真实的。 我想我真是低估了「喜欢」这个东西。 房间的冷气依然罢工,爸爸说店里刚换了新的冰柜,让我再坚持两天。 无奈之下我去洗了冷水澡,回到房间便伏在阳台上吹海风,柳生在电话那头说我的那句话,听起来像是我这个人有点不关心朋友只知道八卦的,所以我抗议道:“失恋的人很缺安慰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意揣测我的好心肠。” 第6章 “那当我没说,”柳生笑了笑,“但我的重点其实是,今年花火大会你应该去的。” “你知道的,师父急call,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去,对不对?”在我说出这句插科打诨似的回话时,我并不知道柳生说的这个重点究竟是什么重点。何况他有时候说话就是这样藏头露尾或者干脆藏头藏尾。如果每句话都放心上肯定只会给我自己添麻烦。 “对啦,你说什么都对。”他还反过来敷衍我。 轻哼了一声我刚准备再说点什么,柳生又开口:“夏天过去就没事了。” “可是,每年的夏天都好长啊。”我用上了仁王的话。 “因为……”柳生欲言又止,而后立刻换了话题,“你看到车站等到海报了吗,下个礼拜影院重映《控方证人》。” “看见了,要请我看电影?”我接上了新的话题。 “只要你陪我看就行。”他说完跟我道了个晚安,便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转身回房间在榻榻米上躺下,把手放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上那个一直没补的小窟窿,吃吃不能入睡,我实在有些在意那个没有下文的「因为」。下一秒我皱着眉头翻身坐起来,不对,我是特别在意。他仿佛故意亮了一半的谜面,还不告诉我问题是什么,他一定是在整我。 究竟是哪个不长脑子的人非要给柳生比吕士一个「绅士」的名号,那个人一定不会是他的朋友,我用我下学期的国文成绩打赌。 必要的事情选择说,不必要的事情干脆不说,与柳生交谈从来都不容易,我时常很难忍住那种冲动——扯着他的领子逼他把要说的话全都说出来。 失眠的我也不会知道柳生其实把刚刚说出口的「因为」当成是一个失误,他看了一眼手边用和纸包装好的盒子,摇了两下头,接着拉开了抽屉,轻轻放了进去。 如果假设是有实在价值的话,他应该就会说出口。比如说,在「你应该去的」后一句就跟上,“如果你来了的话,我就可以把它送给你,然后告诉你一件事。” 结果是他被沮丧的仁王拉住在海边待了一整夜。幸好先前遇上了幸村阿姨,她帮忙照顾妹妹并送她回家。他们两个男生坐在沙滩上,花火表演早就结束了,仁王说的话断断续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沉默着看海,柳生中途睡过去两次,再睁开眼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大自然真是无情。”仁王用手挡着光,胳膊上被蚊子咬了一排。 “是。”柳生伸了个懒腰,上衣口袋里那个盒子掉出来。 他想起来,昨天他和仁王都没有等到应当来的人,不过仁王是前一天被通知的,他是当场被通知的,原先约好了在电车站见,距离约定时间差了五分钟时他的手机上收到了line消息。 “紧急情况!现在我在你前一班车上,师父有事要见我,你们玩得开心,帮我和妹妹还有学姐问个好。” 柳生拉着妹妹的手稍微一僵,旁边的仁王瞥了一眼,两手插兜看向一边哼了一声,他似乎一点不吃惊。 就好像柳生现在刚在床上坐下就看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在想如果自己不是这样了解一个人的话,决不会出现这种「一点也不吃惊」的反应。 “我输了,你到底还准备说什么?” “我是想说,我一个人实在搞不定失恋的高中生。” 说出符合逻辑却又不是完全的真话的技巧,柳生跟着仁王学了不少。 “那你应该把仁王送到真田家去,我想弦一郎的铁拳的爱可以拯救他。” “你说得对,我应该这样做的。” 你们应该一起去被「拯救」一下,柳生在心里这么想着。 这一次我再把手机放下的时候,心里舒服了许多,某种程度上我就是那种什么事情都需要得到一个结果的幼稚小朋友,仁王那天一定做了不少我从来没见过的事,说了不少我没听过的话。这么一想,我确实应该去的。错过了那些高光时刻,也不知道下次有没有机会再抓到他的破绽了。 只是几分钟没有动弹而已,榻榻米已经被我的体温捂热了,我滚了两圈挨着窗边,勉强能吹到一些风。 长叹一口气,我同意,夏天真的好热。 【??作者有话说】 希望有评论【溜走 4? 第 4 章 ◎0915校对版本更新◎ 手冢去慕尼黑之前,我们坐在台场公园的某个长凳上看了一次日落,天气没有还没转暖,初春的傍晚有点凉,我拉上了外套的拉链,两手插进口袋里,望着远处的人工海滨,背景那些早早亮起灯的高楼大厦把天空割成了一块又一块,这种感觉我不喜欢。 而在我说出「你应该再来一次藤沢」的时候,他非常少见地抢了我的话,他说:“我记得从你房间阳台看到的日落很美。” “那就等你回国再来。”我踢了踢脚底下的石子,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大约是因为听见我提到了「回国」,手冢愣了半秒,我知道这个现在一心想飞出去的人应该完全没有设想过下一次回国的场景。于是我便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你是后天下午的飞机?” 这下他倒是答得很干脆:“是的,下午三点。” 他的发尾兴许是刚修剪过,长度有些短了,风一吹就在脑后翘起来,我有点好奇这个手感,没忍住上手摸了摸,手冢和小时候一样稍微向一旁躲了一下。然后又很平静地接受了我的无礼,坐回了原处,丝毫不在意我的举动。 第7章 “我想你以前的部员应该给你开过欢送会了吧,手冢部长,”他的态度良好,我自然见好就收,不再碰他的头发,“说实话,你的人缘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 “我姑且是有朋友的,”手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叫我的名字,“早苗。” “怎么了?”我转头看他。 “你相不相信,名字是有重量的。”手冢的这句话我并不是第一次听,我只是没想到,我会如此高频率地从一群与我处在完全不同的世界的人那里听到相同的话。 当然,如果当真把这看作是一个提问,我可能会像个书呆子一样翻开莎士比亚的《亨利四世》,指着那句——“uneasy lies the head that wears a crown”来和所有人解释「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意义。 但我知道,手冢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只是因为我是那个没有「名字」的人,他才会毫无顾忌地向我说出这句他对自己的疑问,和其他与他相似的人一样。 今年正日一早,我在神社碰见了学校网球部的那几位,我上前祝贺他们新年快乐,却意外察觉到了真田和柳生的表情都有很细微的,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就是他们两个竟然是一种表情。 “你们昨晚一起……”我皱起眉头发文,“去抢银行了?” “还不如去抢银行。”柳生扫了我一眼,接着开始在手里的绘马上认真写字。 真田则是郑重地看向了我,接着点头表示了同意。 昨天可能真的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竟然连真田都能附和我的笑话了。见他们都低头沉默不语,我只好先拔开笔帽,在绘马上写下与往年差不多的祝愿。不过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我实在很难忽略这奇怪的氛围。所以写完以后我便踮着脚凑过去偷看真田写的内容。 “保持初心?”我念了出来。 真田立马警觉地挡住下面的字,并且在把它挂到了我绝对碰不到的最高处。过了一会儿我跟他们一群人一起往山下走,他走在我边上,看我时不时就用充满了求知欲望的眼神向他传递着「告诉我吧」的信息,他最后估计是忍无可忍了,只好开口回道:“昨天我们参加了一场订婚宴。” “订婚?”我重复了一遍。 “我记得她是你认识的人。”真田松了松脖子里的围巾。 “很难想象这是平成年,”柳生跟上一句,“片仓家的和我们同年级。” 我过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口中的这个「片仓家的」其实是我为数不多称得上是密友的女性朋友,片仓南。她在冰帝读书,我对南南的家庭唯一的了解就是很有钱。其实他们还提到了凤家、忍足家包括迹部家,这些都在我当时的知识范畴之外。因此十五岁的我能用来代指他们的词只有一个——有钱人。 片仓静雄用女儿当筹码跟凤家结亲拿下了院长选举的选票,顺便打消了忍足家回归东帝大医院的念头。我记得柳生家里好像就是做医药相关的业务,他说得绘声绘色,像是他自己未来会经历的事情一样,而这从我的角度听起来,简直就是一部现实版白色巨塔。 我自然明白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不可逆的身份与地位级差。若给我一道论述题,我甚至可以就政商勾结对资本这一概念大谈特谈,仿佛我是一个无比清醒的人。 仅仅是因为我和柳生还有真田是同学。所以我会下意识将他们也与我放在同样的位置。但事实上是,他们在成为真田弦一郎与柳生比吕士之前,首先是「真田家的」与「柳生家的」。我经常忘记他们同我之间,从一开始已经存在着一个级差。 “名字是很重的,”真田说,“所以我不能有一分一秒地松懈。” 我可以从逻辑上读懂这句话,但却永远都不可能从经验上理解这句话,这是我给手冢的答案,也是南南选择不告诉我订婚这件事情的理由,他们都觉得我不会真正明白他们的生活。 在我说出这个答案时,手冢看向我的眼睛,隔着镜片我读到了他意料之外的真诚,他对我说:“这就是最好的,我希望你永远是冈田早苗。” 那时候的我并不了解,其实我一直被这群我以为伸手就能得到所求的人羡慕着,我抬头望着出生在高处的他们,一直都不服输,一心只想向上爬。至于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努力家,她正站在他们的世界里,一步又一步,走得坚定不移。 我本该没有任何机会与那个世界有所交集。实际上我向上爬的本意也与加入所谓的上流社会没有关系,我甚至对那种生活毫无憧憬,我的任务从来都只是做「冈田早苗」而已,不过成为自己这件事对我而言太过容易了。然而从我向手冢国一开口的一霎那,当我成为了他唯一的弟子,我就已经不能再是一个纯粹的「无名氏」。到现在,或者说一直到未来,我所做的一切,从某种意义上都是在成为一个替代品,我在接受那份原属于手冢国光的一切。但这之中包括的并不是一个祖父对孙辈的期许。 “国光,你能不能把你那个同情的眼神收一收,”我笑了,“我不是在完成师父本来要求你做的事情,而是这件事本身就是我想要做的,恰巧又是你不想做的。” 他别过脸掩饰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我搭着他的肩膀挑了挑眉又说道:“再怎么说我们俩都是共过冷暖的友人,现在这样子不也证明我们注定要认识吗?打住,别说什么谢谢,是我沾了你手冢少爷的光。” 第8章 手冢微微摇头表露出一丝抗拒,他是真的很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我喜欢。 两天后的下午三点,我收到了他出发前的最后一封邮件,那会儿我正在中等部的学生会办公室里,跟片仓朋和一起给新任会长做毕业前最后的叮嘱。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十分排斥与命运相关的所有词汇,比如说注定或是天赋。但我还是要说,早苗,谢谢你与我相遇。” 盯着手机界面,我确认了两遍邮箱地址,这确实是我认识的手冢国光,我突然笑起来望了望天空,这个人怎么也会说出这样让人感动的话啊。 至于现在,是八月末。 两小时前我在教员室里,班导让我准备一个礼拜后开学典礼上的演讲,主题是未来的自己。 回家后我站在房间的阳台上,一个人认认真真欣赏着那时和手冢约定好一起再看的日落,同时把有关「未来」和有关「自己」的话题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发现我其没有找到真正的答案,因为我想做的事情和师父的期待到底是不是完全一致,这时的我还不知道。 当手冢国光开始在青年网球界同那个出名的武士南次郎的儿子一样逐渐崭露头角的时候,旁的知晓我是手冢国一弟子的人几乎都认定我未来会走上精英组*的道路。仿佛那是一个已经在时间轴上标注过的事件。总要有人带着「手冢」的名字在那个世界里继续走下去,这是注定的。也许这件事听起来毫无道理,不对,真田应该能懂两分,毕竟他与手冢是一个处境。 打个粗俗一点的比方好了,这就是一个鸡生鸡、狗生狗的定律。 警视厅的整个上层与青年精英组本质就构成了一个亲子世代的人脉网,真田弦一郎那位兄长之所以会成为神奈川本部最年轻的刑事部长,我可不相信与真田老爷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逐渐意识到,当我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我是手冢祖孙的工具人」的同时,我将获得无数个作为「冈田早苗」不会拥有的机会。 我很清楚只要我按着这条路走下去,师父就会给我全部的助力。但我更清楚的是,比起那枚纹章,比起那份正义感,我更感兴趣的从来都是每个问题的答案和每个事件的真相。如果不是我已经走到这条路上,我想以后去学传媒类专业似乎也不错。 漫长的思考过程终于结束,天边最后一点霞光也被夜色吞没,我摊开一张稿纸,将铅笔在手里转了一圈,写下了标题。 高一的秋季学期在九月的第一天开始了。即便时节上已过了立秋,藤沢市还留在夏日的余温中,我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礼堂,因为有些匆忙,额头冒了一层汗。学生会办公室高二的前辈在调试话筒音响。作为办公室唯一的高一学生,真田正在后台确认着一会儿上场的顺序。 “校长之后就应该冈田你了。”他示意着我往前面站一站。 “好的。”我应了一声,然后又小声念道,“好热。” 刚准备走开的真田顿住了脚步,摸出校服口袋里的一条素色手帕,一言不发地塞到我手里,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他已经跑向了另一侧。抬手擦去从额角滑落的汗珠,我轻轻闭上眼回忆了一遍我的演说稿。 和我一样都加入了学生会外联部的柳生,他这次只负责了开学典礼的一些琐碎小事,好比说给演示文稿翻页的任务就是他的。柳生站在角落里看到我热得松了领结又呼呼喘气的样子,立马回头和身后的前辈打了声招呼,把后台的冷气调低了两度。 很快,吉泽校长冗长的发言结束了,我在大家的注视中走上台,我并不紧张。但也没有那么镇定,我与从前演讲时相同,先找到了目光可以随时摆放的左中右三个定点,接着深深鞠躬。 “老师同学们,早上好,我是高一a组的冈田早苗。” 我很自然地看向了左边,手臂抬起示意大屏幕,在左侧的电脑旁坐着的柳生点击了一下鼠标,“今天我要谈的话题是,致终将成为自己的你。” *精英组即职业组,指的就是通过国家公务员甲等考试,并得到警政署录取的高层官僚。大学毕业后立即成为警部补,继续经过研修与警署勤务的磨练,大约二年三个月的时间就可以晋升警视,全日本的警察总数约为二十二万人,其中精英组不到五百人。 【作者有话说】 嗯……作者本人热衷于扯一些原作没有的复杂人物关系。所以可能会把很多角色设定成豪门或高官背景只是为了满足我的狗血癖好而已【鞠躬但是真正狗血的情节大概都不会在这一篇里出现,豪门恩怨的主要阵地在隔壁的忍足bg和迹部bg里。虽然都没写完【跪地总而言之这就是个回忆体吧! 5 第 5 章 ◎0916校对版本更新◎ 我当然知道在开学典礼这种场合不会有人想要认真听我在说什么。毕竟我站得笔直一字一句演讲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也不是台下坐着的几百号人有没有在听我讲话。我的任务只是把话说完而已,对于他们而言,这些话也不过是无趣的集体活动中的某一个环节。 真要说的话,我并不喜欢站在这个地方讲话。但我或许更不喜欢站在下面听别人讲话。 之前和仁王还在一个班的时候,每周五是我们俩负责值日,有一次学生会的后辈为了赶时间跑来我们教室,我只好放下抹布走到门口先跟他们把事情交待完毕。而那时的仁王则是单手支着拖把,另一只手按着手机按键和女友聊天,等我转过头来,便见到他脸上露出了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 第9章 “说真的,你是不是挺享受这种「优等生」模式,冈田小姐?”他开口。 “看在你跟我认识这么久的份上,我就原谅你这个令人不满的讽刺口吻。”我用食指有些无礼地指了指他的额头。 “ビヨッ(piyo),”仁王吐了吐舌头,“抱歉。” “没听出来你有多抱歉,”我把抹布扔进水桶里,一个跨步站上了讲台,“那就让我来告诉你成为「优等生」的好处吧,仁王君。” 站在教室最后的仁王拉开椅子坐下回道:“洗耳恭听。” “现在就是第一个,永远都会有人愿意听你说话,并且绝大多数时候会相信你。”我微微躬身,“而第二个,「优等生」不会做错事。因为即便你做错了,那些相信你的人也会在你之前帮你找好借口。第三个,也是我本人最无法割舍的。在第一个话语权之外,你会获得与之相匹配的支配权。比如说,我说什么就会有人去做什么,我做什么也会有人去做什么。” “哦——”他把单音节的语气词拖得老长。 “第四点,以上都是胡说八道,我最不喜欢别人说我是「优等生」了。”我摆了摆手从讲台上跳下来。 “第五点,”仁王补充道,“讲台刚刚擦完,交给你了。” 我呸了一声,弯腰拧干抹布,擦掉我的脚印后又说:“但是如果有人愿意听你说话,这点确实很令人心动不是吗?” “谁知道呢?”他耸了耸肩没再说话。 虽然我如今能这么调侃自己,但是过去有一段时间我极端反感「优等生」或者「模范生」这样的称号,大概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最为严重。那会儿我和真田弦一郎终于从比拼老师奖励的小星星数量,上升到了算数课谁拿的满分比较多,以及英语课谁的听写拿了第一名。不过除此之外,我们仍然会在体育课上比赛谁跑得更快,甚至会朝着彼此大喊「我的爷爷师父最厉害」这种幼稚的话。 小学生版本的真田尚未进化成后来的「黑面神」,再加上他那时候可没有什么「爱的铁拳」技能傍身,只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乖乖仔小少爷。然而我虽然因为受师父的影响所以为人较真,但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会拉着刚认识的手冢国光在海边吹一夜风的拉面店丫头,要让我时刻保持模范形象几乎是一种折磨。就好像自从我跨进「优等生」行列以后便意味着不能犯错了,周围会有越来越多的声音不断强调着,像我这样的学生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我那时候还小,不懂得怎么利用「优等生」身份建立话语权,只因为自己被旁人定义了就莫名恼火。可是我不想输给真田,所以我又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让老师批评我,我只好把怨恨转移到了这些称号上。 好在后来我慢慢摸索出了一些使用窍门,从被动优等生成长为了主动优等生。 或者再借用仁王的一句评价,他说我和柳生都是欺诈优等生,是那种绝对会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还让大家都相信的人。 听到这段话的当时我和柳生异口同声回复道:“多谢夸奖。” 至于真田,我时不时挺怀念当年的那个乖乖仔。一旦把他惹急了就会脸红到说不出话来,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觉得欺负这样的弦一郎让我比较有成就感。然而现在的真田弦一郎,就算大榜被我压一头,也只会冷着脸看一眼排名就走人。甚至他宁可去走廊尽头的c组找柳莲二询问大题的解法,也不愿意开口向邻座的我借卷子。 等等,这样好像也挺有成就感的。 比起冰帝的万年第一迹部景吾,立海大每次大榜的前十名几乎都在变动,不过所谓的变动也就是固定的十个人谁上谁下而已,在前三里咬得最紧的自然是我和真田,我们的名字十次有八次是紧紧挨在一起的,剩下两次大约会是柳生比吕士或柳莲二这二位竞争心接近于零的朋友出现在了我们之间。 立海大最知名的神之子幸村精市由于长期住院和严重的偏科,基本与大榜无缘。他的偏科究竟有多严重,大概就是每次考试前真田一定会花至少三天帮他恶补生物和化学笔记的程度。 然而,中学会考全校第一不是以上提到的任何一个人,而是那个用「优等生」嘲讽我的家伙。 到底谁才是欺诈优等生啊? 天真的我还是从柳生那里听说的,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一种喜欢在考试中给自己控分的生物,其学名为仁王雅治,别称为骗子。 天神大人,如果可以,我希望此类物种灭绝。 “你知道狐狸九尾活千年的道理吗?”柳生看我双手合十闭眼祈祷的样子这样说着。 我睁开眼看向他:“我只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道理。” 他愣了一下也看向我的眼睛,几秒钟后我们俩都笑了。 秋季学期正式开始了,每一个和我一样从中等部直升到高等部的立海大土著都知道,新一届海原祭即将拉开序幕。 事实上我们总是在暑假里就开始做准备,这是一年内最大型也是最正式的活动,绝对不是短短三周就可以筹备好的。因为今年我是高一,所以算是高等部的新人,百分之八十的压力都已经被高二和高三的前辈承担了,最后分配到我这里的,也就是一些小事罢了。 今天中午我刚打开便当,都没来得及吃下第一口,就收到了学生会办公室的邮件叫我去帮忙拿东西。于是我放下筷子快步奔下楼,连忙把厚厚一叠刚刚打印好的邀请函内页送到了外联部。我一边推开门一边对还在和外校的社联负责人通话的部长招了招手,他看着我点了点头而后又把注意力放回电话上。见他手里还拿着半个啃过的炒面面包,我这个饿着肚子的人心里也平衡了点。 第10章 外联部除了要对口联系来访学校的学生代表与老师以外,校内中等部、高等部与大学部的联合会议也需要我们安排。至于校董的接待那是大学部学生会的事情,中等部学生会不设这个部门。因此一直是三个学生会中工作量最小的。而我曾经竟然还以为那就是巅峰,我果然还是太单纯了。 据我所知,大多数学校的此类大型活动都会安排在学期中,至少不会是刚开学,我以前作为立海大中等部学生代表去过一次青学的文化祭和冰帝的学园祭,他们都是在十一月举办,就连帝光中学的帝光祭都被放在了春季学期的六月。 我以前也不是没抱怨过,为什么一定是九月,十一月就不是个好月份了吗,那时还是学生会文书的柳莲二用他那温润而极有说服力的声线,给我讲述了一个某届学生会成员集体抗争最后却失败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甚至还有一丝感人。我必须声明,我之所以会相信这个故事完全是因为他讲得毫无逻辑漏洞,且不要对一个被繁琐的工作逼到脾气暴躁的中学生有太高要求。 结果这件事让我成为他们网球部某次天台午餐聚会的笑料,同时这件事也间接推动了那年在社团踢馆的传统活动中,我将仁王雅治这位笑得极为开心的朋友过肩摔在柔道馆垫子上的事情。 这不是重点,之后再说。 人在忙到脚不沾地的时候,最看不得别人闲着。不管是我经过露天花园时看见坐在长凳上聚精会神读夏目漱石的柳莲二,还是从隔壁班教室窗口走过看见正晃着椅子玩数独的仁王雅治,他们最近都是我的眼中钉,谁不想要午休,大中午的就应该休息而不是工作。 “所以我才决定了上高中一定不入学生会。”柳莲二说得轻飘飘的,而在那个故事带来的主观偏见影响下,我不免觉得他说的这句话其实是一种变相挖苦。 在桌旁坐下,我轻叹一口气,麻利地把内页对折放进准备好的信封里,抬头看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工作安排,我觉得我感受到了比以往更加真实的忙碌感。 “那什么,冈田……”部长挂了电话回头就叫我的名字。 我刚要开口应声,门又被推开,柳生拿着会计部开的预算单子走进来,他换了只手把口袋里的红豆面包扔在我腿上,接着两只手将单子递给部长:“我刚从会计部过来,学姐想问安排的礼品预算能不能减一成,学校这次分给高等部的经费比去年少。” 部长很明显是咽了一口气下去,然后一把扯过单子瞥了一眼上头的数字说:“会长没用,争经费没抢过大学部,现在反而要我们省钱了,我可没这么好脾气,你们俩今天一定要把邀请函搞定寄出去,我去找他们。” 望着桌上一堆空白信封,我跟柳生对视了一眼,他在我旁边坐下又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袋牛奶,接着伸手拿过我手里的内页说:“你先吃点,下午还要上课。” 我撕开面包的包装咬了一口,含糊着问道:“柳生你是哆啦a梦吗,为什么你有四次元口袋?”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句谢谢就行了吗?”柳生说话时脸上其实没有表情,但声音里总能听出笑意。 “好的,谢谢您的日行一善。”我把一口面包吞进肚子里,插上吸管喝牛奶,有些碍事的头发挡了眼睛我便晃了晃脑袋。 他抬手轻轻将我脸旁的碎发梳到耳后,眼神却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半秒钟,只是从胸前的插袋里拿出钢笔开始在信封上写收件地址。 我下意识去摸他刚刚手指碰到的左边耳垂,留下了仿佛错觉一般的温度。因为通常人们用手去碰耳垂的时候,那里是绝对不会发热的。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白板上的工作安排被一条一条打上勾,但忙碌的人那根弦却越绷越紧。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日常快乐多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恋爱情节(溜走 6? 第 6 章 ◎0921校对版本更新◎ 我在白板上的最后一条工作安排前打上勾,已经是十五天以后的事情了,此时距离海原祭正式开幕还有三天,我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校门口的布置,两手向上在原地做了一个拉伸动作。 正巧催促离校的钟声响起,结果今天又忙到这个点了。 自从入秋了之后日落总是早一些,最近我和柳生都是部活一结束便急匆匆地赶到办公室埋头对付各种琐碎的工作,等到再抬头时天色早就暗了下来。玻璃窗模模糊糊倒映出柳生的影子,估计是盯着电脑屏幕时间太久了,我看他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然后拉开椅子站起身望向了我这里。 我转过头对上了柳生难得迷茫的眼神,我很清楚这是近视的人试图看清眼前东西的时候会露出的表情。所以我并不会去想他刚刚是不是真的在看我,或者说即便是在看我,这好像也没什么。 门突然被推开,部长和两个高二的前辈总算是开完会回来了,他确认了一遍摆在墙边的礼品数量和卡片,开口对我们两个说:“辛苦了,再坚持两天,之后我请大家吃饭,今天早点回去。” 接到可以收工的命令,我与柳生同时松了一口气。但今天来时太匆忙,我的书包落在柔道馆了,回家之前我还得绕路去一趟,希望教练没有锁门。注意到身旁柳生已经背上了球包,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明天见了。” 第11章 我们两个人回家的路本就不顺路,平日里只有网球部这群人来「贺川」吃拉面的时候才会一起走。实在要说,那也只有柳莲二能跟我同路。因为他要坐的那班公车不经过学校,只到上坡前的那一站。 立海大高等部的正门往东走有一段很长的下坡,是我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听说这段背靠立海大白色围墙又面朝大海的坡道在外小有名气,那些从外地来到镰仓看海的游客常要特地多乘一站电车过来。尤其是情侣们总会牵着手走完这条完整的坡道,听说这样能保佑两个人一直走到幸福的终点。 我很惊讶竟然有这么多人真的相信这种传闻。至于一切的起源,应该是在我刚出生的那年,有一位外国导演曾经在这里取景拍了一部电影。自那之后,海边的坡道便被赋予了特别的意义。 那是一部我不太感兴趣的文艺片,不过出于好奇,我还是去租了影碟,然而看了个开头我就有些犯困。那一日被妈妈在起居室的榻榻米上叫醒时,朦胧中我看见屏幕里的男主角骑着车冲上坡道。没有任何背景音乐,也没有角色的独白,只有风声,在他身后,太阳正从海平面以下缓缓升起,一点一点浮现直至金色的光芒盖住了一切,电影在这时出了字幕。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部电影究竟讲了什么。但我却记得这个日出,笼罩着一层蓝色的滤镜,像是永远的夏日清晨。 中学二年级的国文课上,老师提过这部电影,她说电影里的蓝色是爱情的颜色,我听不懂这句话。于是托着腮轻声自言自语道:“不过是条路,不过是场日出,不过是片海。” “你可真是没有情趣啊,朋友。”那时邻座的仁王摇了摇头说。 “你会相信不以物质体形态存在的情感有可视化的颜色吗?”我反问。 仁王转着手里的圆珠笔,笑了一声,没有立刻回答我,等到老师已经换了话题继续回过头讲《源氏物语》的时候,我又听见他的声音:“历史尚且无法考证紫式部的身份,人会相信爱情有颜色又有什么出奇的。” “拜托,你这是错误类比好吗?”我一边把书翻到下一页,一边这样说。 “什么事都追求逻辑合理性的你们两个人真的活得很累吧,プリッ(puri)。”仁王给插图页里的紫式部头上画了个耳机。 我扫了他一眼。 “我是说,你和柳生。”他很快补上了名字。 我顿了几秒钟,用笔把紫式部的眼白全部涂黑,回答说:“所以我喜欢跟柳生在一起。” “啧。”仁王微微蹙眉。 “这又怎么了?”我有点不耐烦。 而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耸了耸肩把课本竖起来挡住了老师的视线,然后便趴下打起了瞌睡。 实际上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那个「蓝色」,这条路我走了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实际上那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仁王一开始说的是我和谁。因为我身边几乎所有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都同我一样是彻彻底底的逻辑怪人,这种人希望每一个问题都得到回答,希望每一条因果链都足够完整,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被打上「可以理解」的标签,这种人很执着,因此也很容易陷入死胡同。 说到底,我只是需要一个理由罢了。 而且,会在夏天的末尾仍然对学姐提出的分手表示「不理解」的仁王雅治,他也不见得会比我少半分偏执,看起来潇洒的人就是有特权。 此刻的我一个人慢慢走着下坡路,街旁的路灯和秋季的海一样都是冷色调的,它们映着白墙,把整条路包裹起来,我的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抬头看着昏暗的天。虽然没听说晚上要下雨,但看这个情况,这场秋雨一定来势汹汹。 我平时没有带伞的习惯,只好在雨滴落到鼻尖上的同时迈开了步子奔跑起来,书包夹层里放着的手机屏幕闪了两下因为没电关了机。于是我没有接到妈妈打来的两通电话,自然也没能听到她的三条留言。 “外婆又走丢了,我们提前打烊了,正在外面找她,听到留言给妈妈回个电话。” “回家路上要是在海边碰见外婆,记得立刻给妈妈打电话。” “早苗,速回电。” 生活里的意外同这时节的雨一般,来得毫无预兆,令人猝不及防。 穿着素色和服的老妇人站在车站前的花店橱窗旁,她在看那一盆桔梗花,花瓣张开一整簇成了球状,橱窗的暖黄灯光照得那蓝紫色上像是铺了一层薄纱。她没有撑伞,雨滴从发丝滑落到嘴角,停留在岁月刻画出的深深弧度上,她的眼里满怀期待与神采,她不是在憧憬娇艳欲滴的花,她是在看自己拥有的一切,她的爱意浓烈,任谁看了都会相信花朵是属于她的,甚至是应当赠予她的。 这阵儿雨变大了,从点点雨滴逐渐成了雨幕,真田弦一郎刚好在这一站下来准备转车,今天会议结束后会长没再让任何高一年级留下帮忙,他走前经过了外联部办公室,门已经上锁了。 将背包里的折叠伞撑开,行人匆匆忙忙,他跟在后面快步走着,深色的制服外套被淋湿了一些。 “虎太郎,今天你会不会买花回家?”老妇人伸手去碰玻璃。 店长疑惑地打开门,想让老人进店里避雨,开口说了几次对方都像是听不见似的,递给她的伞也不接。 “我在这里等虎太郎回家,你们不要碰我。”老妇人执拗地推开店长,自己向后退了两步,差一点踩到水坑跌倒在地。 第12章 好在真田的反应很快,他单手从后扶住了老妇人,同时用手上的伞遮住她的头顶,弯腰低声问:“您没事吧?” “是虎太郎,你来得好迟啊,突然下了好大的雨,”她很自然地整理着头发,然后抬手拍掉真田肩头的雨珠,“你看你全部淋湿了。” 大约是把自己错认成了什么人,真田说着谢谢从店长手里接过了纸巾想帮老人擦掉脸上的雨水,却反被握住了手,她的手很冰凉,一定是淋雨冻得不轻,可脸上始终带着笑,软糯的京都腔听起来不像本地人。真田不是擅长言辞的人,只能沉默地扶着老妇人走进店里坐下。 “是不是应该先报警,”角落里两个年纪跟真田差不多的小店员嘀咕着,“她看着好像……不太对劲。” 老妇人才坐下都没接过热茶就径直走向那盆桔梗花,她的声音里满是欣喜与愉悦:“虎太郎你看,这盆花开得真好。” 真田在她抬起手时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绑着的红绳,那上头挂着一个银制的牌子,问了花店的店长认不认识他,店长只说见过她几次都是在门口。因为总是穿着和服所以很显眼,可每次她身边都有人陪着,所以就没有多在意。 等我差不多跑到离家最近的市场时,雨水已经灌进我的衬衫里,凉飕飕的,我打了两个喷嚏,想着从吉田叔那里借把伞再回去,就撞上他开着面包车从里面出来,见我狼狈地在市场的雨棚下躲雨,他降下车窗,我还以为他要说顺路捎我回去,结果他很着急地开口道:“早苗你怎么在这里,你外婆又跑丢了,老板和老板娘都在外面找呢?” “您说什么?”我打了个冷颤,赶紧去摸手机,按了两下,果然黑屏没电了。 “先上车,”他打开车门,“回去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借了吉田叔的手机给妈妈和爸爸都打了电话,两边都是忙音,我焦急地一遍又一遍重拨,旁边的吉田叔安慰说老人年纪大了怎么也走不远的,我却还是不安地揪着裙摆,这么大的雨,外婆的身体怎么经受得住。 我的外婆贺川由佳,旧姓是明治时代的大名,现在应该也是京都的名门,她那时是家里最小也是最受宠的女儿,在上中学的年纪认识了如同浪子一般的贺川虎太郎,生平干的第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就是不顾父母反对随着外公离开京都来到了神奈川。外婆少女时期的故事是我小时候最不爱听的,可是妈妈常常会很耐心地听,小姐与浪子的浪漫,是我永远不能感受到的美好,就像电影里的蓝色,是我永远也看不到的颜色。 不过我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世界上不会有另一个人像外婆一样爱着外公了,外婆的身体在外公去世以后越来越不好,以前还能独自出行,最近一年偶尔连我的名字都会忘记。 昨夜睡前我帮她关灯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说:“小姑娘真英气,眼睛和虎太郎长得好像。” 我很早就知道她认不出我了,只能是哄着她睡下,转身关上门长叹一口气。 吉田叔将我送到了家,我慌忙换了衣服把店门打开,亮了灯站在门口,我想如果外婆记得路回来的话,看见有人在也好。十分钟前我给手机充上电开了机,又给妈妈留了言说我在家等着,柳生传了两条今天老师布置的数学题过来问我怎么解,我二话没说转发给了仁王,隔了两分钟柳生便又发了一条line,我看着他问的「发生什么了」,犹豫了两秒回了「我没事」。 然而才隔了半分钟他便打来了电话,我匆匆回道:“外婆又不见了,我要等电话先不说了。”接着便切断了通话。 时间差不多到了当天八点,我仍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我都决定硬着头皮去拜托师父帮忙了,打开通讯录刚滑到「师父」的名字,不远处驶过来的轿车灯光晃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挡着,屈起眼睛才勉强看清了车牌,这辆黑色的宾利和这个号码都有些眼熟。 不一会儿车在店前停下,后座的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撑开伞,我看到了他的脸,有些吃惊地愣在了原地,连他的名字都没能顺畅地念出来,等到我意识到他搀着到那个老妇人是外婆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快步跑过去。 “谢谢,”我点了两下头,说了两次谢谢,“谢谢你,真田。” “安全就好,”真田对着外婆鞠躬,“再见,您注意身体。” 外婆似乎是把真田弦一郎认成了年轻时的外公,正一脸微笑地看着怀里的桔梗花,我很少见到露出这样幸福笑容的外婆,真田走时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其实我记得他平日里最不喜欢家里的车接送,小学三年级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们家的司机了。加上,我也非常不喜欢麻烦任何人,我与师父这么亲近,向他开口我都要斟酌半晌,何况是同真田。 给妈妈报了平安以后,我在浴缸里放上热水,一边给外婆擦着身子,一边听她说虎太郎今天给她送花了,蓝紫色的桔梗,她说这就是永远的爱。我猛然想起那部电影,最后仰头笑了好几声,也许真的很多事都不需要被理解。 像是外婆的幸福,像是我看不见的蓝色,不用理解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 冈田早苗与她那些大富大贵的朋友(bushi世纪初出生的这个设定是从我之前写的排球文higher推来的。因为那部女主推算是出生在92年,按照我把这几部的故事都放在一个世界观下的设定,冈田出生在八年后,也就是00年。【这并不重要我只是随便说说】 第13章 文中的电影是杜撰,这条上坡路也是杜撰,只有藤沢市是真实的,且我参考了立海大原型,最后决定把学校定在神奈川的藤沢而不是横滨或者镰仓至于桔梗花,一它不娇气好养活,二它花语是永远的爱(或者是无望的爱),跟外婆的处境相同。 总而言之,至于主角爱情线这个东西……就白开水日常里随便嗑点吧!【你会被打的看似这里没有手冢的事情。虽然手冢去德国了,但是圣诞假和新年冈田可以去德国啊!【你就扯吧好的,谢谢阅读。 7 第 7 章 ◎0925校对版本更新◎ 如往年一样,立海大的各个社团之间依旧会在海原祭当天举办传统的踢馆活动,而今天便是那个命运的抽签之日,午休快结束了,我在十分钟前同时听说我们部长抽中了棒球部的坏消息与网球部部长又抽中了我们部的好消息。并且,在五分钟之前我还从柳生那里得知他们部来踢馆的会是真田这一乐事。于是我立刻告诉部长今年我仍然要留守道馆。这当然不是因为我的投球技术大约只比我的针线功夫稍微好了那么一点。而是因为我非常以及极其迫切地想要把我们亲爱的真田家二少爷按在柔道垫子上摩擦。 不好,我大概笑出声了。 “可怕的女人。” 知晓我的意图后,给我「通风报信」的柳生在line里如是评价。 “失敬失敬。” 我麻利地打字回复道。 看着一脸阴沉回到教室的真田弦一郎,我努力收起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不要过于失礼,可却依旧忍不住用略带夸张的语气说着:“天呐,这可怎么好,网球部怎么又抽中柔道部了,太糟糕了。” 他眉头微蹙,不过完全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哎呀忘记说了,今年镇守道馆的人,还是在下。”我看完柳生传来的「帮忙带课本」的消息就把手机收进裙子口袋里站起身,说话时回头看着真田又故意歪头一笑,他看向一旁大约是完全不想接话了,我便顺手帮柳生从抽屉里拿了化学课本,先走出了教室。 为了海原祭忙碌的这段时间里,我的心情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舒畅过了。 有时候人感觉到快乐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只需要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调剂就够了。 在我离开后,真田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刚刚一直紧握着的拳头,一团纸滚到了桌面上,而那张纸是抽签盒里唯一写着踢馆一词的。这意味着在其他一年级留在网球部等待来踢馆的篮球部成员的时候,只有他需要单枪匹马闯过柔道部的关卡,也就是向他们的一年级王牌,女子柔道全国大赛57公斤级别的不动王者冈田早苗提出挑战。 这件事摊到任何人身上估计都算不上是什么伤脑筋的事情,上一年仁王被死死压在垫子上的时候甚至还能说笑。何况踢馆活动就是纯娱乐的放松项目。不过是各个社团之间多些交流的机会,没有什么输赢的说法。 可是真田就是觉得别扭了,回想起抽签时幸村眼里那抹笑意,实在是太可疑了,奈何他过于正直的性格让他根本就不会去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暗算了。不像幸村与柳,他们一眼就看出了仁王瞥向柳生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接着便不动声色地让身旁的真田摸出了那张大家都希望他抽中的纸条。 热衷看戏一向是人类的本能,传说中的神之子当然也不例外。 真田弦一郎与冈田早苗是冤家,或者说是宿敌,又或者直白点来说,我们是死对头,这几乎是立海大所有人的共识。但若是问起事实是否如此,我会说我并不讨厌真田,而且我又没有讨厌他的理由,为什么要讨厌一个认真的人,这说不过去。他肯定也不讨厌我,这不是因为我有多么自信与大言不惭,而是以真田弦一郎的性格,假设过去我们之间那些大大小小的较量,他都是真诚以待的话,我想他就一定不会讨厌我。 再者说,他本来就是个正派到以至于过分善良的人,我知道外婆带回来的那盆花是他买下的,我也认出了外婆手里那条湿了的手帕,和开学那天借给我的是同一条。也许很少有人知道真田是个细心而温柔的人。就好像很少有人会发现柳生是个冷漠而自我的人一样。每个人都不会把自己全然地展现给这个世界,却又有无比正当的理由解释这不是一种欺瞒。因为世界压根不需要你坦诚,她懒得听。 从外联部过来的柳生是踩着点进的理科教室,他躬身同老师说了声抱歉便拉开椅子坐在我的对面位置,我伸手把他的课本与钢笔推过去,然后翻开自己的书抬头看向了讲台。 负责高一a组与b组化学课的老师年轻帅气,本来是在早大读制药工程的大学院研究生,结果他第二年幡然醒悟自己不适合学术而应该做点更有意义的工作,结果就这样成为了一名高中老师,关于他的故事中某一个通俗版本是这样的。 不过人的本质基本上都不会是人所呈现的样子,当然这也可以用最简单的话来解释,就是眼见为实,听说的东西再精彩,也不如去接触一下来得更实在。 我还在中等部当风纪委员的时候,有天中午被分到检查教学楼天台的任务,老师就躺在围着一圈防护栏的高台上午睡,他身上的西装马甲皱皱巴巴,一本翻得快掉页的书盖在他的脸上,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他拿开书看向我,长长的刘海有一绺遮住了左眼。 第14章 太……太宰治? 破破烂烂的书脊上勉强能看见作者名,我疑惑地皱了眉,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点失礼,迅速调整好表情,这和传言中的帅哥高等部化学老师好像不太搭调。 他见我系着中等部的蓝色领带,手里拿着风纪委员会的记录册,伸了个懒腰坐起身,眼神很迷离,说话语速慢悠悠的,还用了敬语:“非常抱歉,是不是不允许在这里午休?” 我思索了半秒钟,回答道:“校规是写在学生手册上的,所以其实我也不知道对老师有没有约束力。” 他把书脊已经散开的书合上,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起身回答:“啊哈,我忘了,我现在是老师了!”接着他一只手撑着栏杆跨到了另一侧,整个人站得更高了,“以前这里是没有护栏的,反正我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没有。” “老师你是立海大出身吗?”我扶着栏杆站在旁边,不由自主追问起来。毕竟我这个人什么缺点都不明显,只是好奇心比一般人强了一点。但是有故事可听会有人拒绝吗,而且还是这种在学校里很有名气的老师。我是个俗人,我当然很感兴趣。 “你现在是中学三年级吗,那我是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转学来立海大的,”他张开双臂保持平衡,踮着脚沿天台边走两步又回过头,“吉泽校长当时头顶还是有头发的。” 说实在的,我很担心他会不会掉下去。但是我又觉得他好像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我干脆是一边留意着他的脚步,一边听他说话,真要是滑倒了我还能来得及拉住他。 “我不会跳下去的,”估计是察觉到了我的紧张,他转身趴在栏杆上,“如果我要死,我会选择一个不那么美好的日子,至少我不会毁了你的好时光。”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最后却还是老老实实顺着内心有话直说了:“对第一次见面的学生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 “其实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别人的稻草,我只不过是在排除你成为我的稻草的可能性,”他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我也不知道他一直在看哪里,“冈田同学,如果你没有拉住我的话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这之后的事情?” 我下意识在脑子里打上了几个问号,但面上还是很平静:“那既然如此,老师,您要不到这边来再聊?” 他一个翻身跨回来,我跟他眼神对上了几秒。反而变得更不知所措了,我心想这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上帝杀死了我一次,然后又唤醒我,让我变成了与昨日不一样的另一个我。”他仰头念道。* “斜阳?”我几乎是以竞猜游戏的速度报出了出处。但实际上我从未读过太宰的这部中篇,不对,应该说他的作品我几乎全部都没接触过,我能猜中答案只是因为他给了我足够的线索来进行推断而已。毕竟我的课余时间都用来和数独还有推理小说打交道了。 “这是个很无聊的故事,”他拍了拍书封面,“平淡得让人总是忘记他在讲故事,倒觉得像是在听他诉衷肠一样。” 我第一反应是想回一句「无聊你还看了这么多遍」,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安静地继续听老师讲。 “不过像这样生死的话题,别人不管说得再多都和自己无关嘛,又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比如我现在说我想死,你也只能是被道德驱使来劝我别死。”他理了理衣服站直了,我这才发现他有这么高,比我认识的人里个子最高的真田还要高。 “我不会劝你的,”我开口,“不对,应该是我会拉你回来,这个是我作为人的本能。我并不了解老师,我能说出的劝说对你而言应该都是无用的。但如果老师实在要跳下去,我一定会伸手。” 他听了我的回话,连笑了好几声,然后拿着书迈开步子离开了天台,打开门时他转头对我说:“谢谢你听我说话。” “真是个奇怪的老师。”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人都是这么矛盾的吗?他想死又不想死,我想救他又不想救,故事是一点也没听到,我或许只是窥见了一个人站在矛盾点上的瞬间,用老师刚刚说的,我是目睹了神杀死了老师又唤醒他的过程。 后来我和柳生他们在这里吃午饭的时候,我总是不自觉看向那个高台,但是再也没有遇见过老师。 说来奇怪,我竟感觉到松了一口气。 此刻对面的柳生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小声问:“在想什么呢?” “在想稻草。”我没头没尾地回答,看向旁边时感受到了隔壁桌的真田的视线,“还有一个小少爷。” “明天请对他温柔一点,冈田小姐。”柳生微笑。 “我很温柔的,找遍整个神奈川都没有比我温柔的人了,”我眨了眨眼睛,“柳生先生。” 想来别人的生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千千万万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有趣的海原祭这不是要来了嘛,叉腰光着脚站在道场里,我盯着即将被打开的大门,心情愉悦。 *出自太宰治《斜阳》,上海译文出版社,竺家荣译。原文为,“神さまが私をいちどお殺しになって、それから昨日までの私と違う私にして、よみがえらせて下さったのだわ。” 【??作者有话说】 虽说是白开水日常我怎么还总是讲乱七八糟的道理 8? 第8章 ◎1004校对版本更新◎ 第15章 练过剑道或者说是如今仍然还在练习剑道的真田弦一郎并不是个好对手,从身量到体重,我们之间有巨大的差异。但凡他反应再快一些,要么他再懂一点技巧,现在狼狈地趴在垫子上的一定是我。 不过现在的结果是我想要的就可以了,我这个人见好就收,没那么不知好歹。 我弯下腰朝他伸出手:“谢谢指教,弦一郎。” 听到我这么叫他,真田抬头看了我一眼,犹豫了半秒最后还是没有握住我的手,他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柔道服,微微躬身回答道:“感谢指教。” 来偷偷查看情况的柳生和仁王躲在角落,他们正不停对着我摇头摆手让我不要做出任何反应,不然真田会发现。结果却被大大方方拿着相机的幸村精市彻底出卖,他肯定是成功拍下了刚刚的一幕,表情十分得意,而且我想柳莲二一定也在这附近。毕竟他看似云淡风轻、不沾染红尘。实际上满手抓的都是周围人的把柄。我和仁王曾经假设性地思考过得罪柳的下场,最后得出结论——那就是不要得罪他。 其实真田陷入窘境的时候常常会脸红,不过不仔细看的话不太能看出来,可他的耳朵还是很容易露馅儿,当他发现自己被摔在垫子上的这一幕已经被幸村拍下的时候,他的耳朵就变得特别红。我强忍着笑意,又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再念了一次他的名字,然后便转身回更衣室换衣服。下午我还要参加乐团的演出,上个礼拜临时被会长拉去顶替一个生病发烧的学姐,到现在才排练了几次,希望我一会儿在礼堂千万别出错。 而我并没有注意到,真田听见我又说出「弦一郎」这几个字时,他故意偏头看着相反的方向,试图藏住越来越红的耳朵。 其实小时候我们一直是以名字互相称呼的,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情,小学生之间常常如此,别说「早苗」了,现在还有小学同学会叫我「小早」这样的昵称。况且我第一次见手冢的时候就直接叫他国光了,小孩子们哪会在乎这些所谓的礼节。当然了,我之所以这么对真田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故意的。因为我印象里爷爷就常用姓氏称呼他的两个老朋友。所以我每次说到「真田」和「手冢」的时候都会不自觉想起年纪比较大的那两位。 只是后来长大了一些,我就自然而然改口了,有时候规规矩矩说「真田君」,有时候是「真田」,还有时候,大概就是我想调侃他的时候,我会笑着说出「弦一郎」,然后收获一个红耳朵的真田。而他自从不再称呼我为「早苗」以后便一直是「冈田同学」,怎么形容呢,这实在太像别扭小孩装不熟了。 在更衣室里我对着镜子努力了半天都没能将裙子的拉链拉好,学姐比我瘦了将近一个码,本就修身的礼服裙我穿着就更紧了,深吸一口气我一收腹,拉链总算是拉了上来。但是我的呼吸有点费劲,一会儿表演完了一定要立刻脱了,实在是憋得慌。看了眼墙上的钟,我连忙拿上长笛盒推开门,柳生正站在门边等着,他胳膊上挂着一件长风衣,我才准备开口说正式彩排来不及了,他就已经接上了话:“乐团是第五个出场,你现在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走到礼堂,所以不着急。” 我眨了下眼睛点点头,走在旁边的柳生又不紧不慢地把衣服搭在我的肩头。昨天看过天气预报,到傍晚时可能会有雷阵雨,结果午后已经开始起风了,我在礼服裙外穿的制服外套根本起不到保暖的作用。所以柳生这件风衣确实派上了用场。然而额外的暖意让人有点失神,我突然忘了我还想说什么,最后只说出了一句谢谢。 柳生像是自己根本没做什么值得被如此道谢的事情似的,拿着随身的手帐本同我确认活动之后的流程,顺便问我:“你现在觉得把真田摔在垫子上的感觉怎么样?” 我把两只胳膊伸进袖子里,扣上了上面三个纽扣,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感觉比想象中要平淡,我以为会有意思一些。” “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啊?”柳生笑了。 “至少要给人一种「哈哈哈好爽」的感觉才行吧,”我解释说,“现在就是很普通的开心,我觉得把你或者仁王摔在垫子上的感觉应该也是这样,”顿了一下我又继续说,“除非我能给幸村一个过肩摔,不然我估计只能获得这种普通的开心。” “那如果要是这样,我觉得……”柳生推了推眼镜,“你原地躺下做梦是最有效的。” 拿着乐器两手不方便,我就抬腿给他来了一脚,他侧身用手挡住,手掌碰到我穿着浅口皮鞋露出的脚背,我站稳以后向右让了两步,这是下意识的,我自己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一个表示抗拒与排斥的动作。 “失礼了。”柳生也如同条件反射似的开启了敬语模式。幸好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及时打破了此时的境况,他立马接通,“好的,我知道了,马上就到。” “部长?”我问。 “是,”他指着校门的方向,“负责接待的学长联系不上了,部长让我先去顶一下。” “那一会儿礼堂见。”我摆了摆手朝着另一边走去。 很多时候在人与人之间的对话中出现的停顿都能够被人轻而易举忽略掉,那不会产生任何影响,甚至可以做到仿佛从未存在。而在另一些时候,哪怕只是犹豫半秒没接上话都会让整个境况变得尴尬而糟糕,我很希望我概括的不是刚刚我与柳生的对话。但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这件风衣,它是女式的,尺码是完全合适的,而且是全新且刚熨烫过不久的衣服。这自然不是柳生顺便借给我的一件外套,是他提前为了我预备好的。 第16章 可假设我一直在意他在说出「失礼了」之前的迟疑,我就只能默认我所有的推断都是真实的。 万事做得周全又不张扬,柳生比吕士就是有这种能力,或许是因为我们都喜欢推理小说。所以总是很留心那些一般人根本就看不到的小细节。但尽管我们都热衷于观察,我却只是真的在享受「解谜」,而柳生倒是利用这个习惯,多年如一日贯彻着他的做人的宗旨「日行一善」。 即便如此,我仍然打心底认为他非热心之人。 “说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着实有点过分了,最多是个理智的假好人而已。” 他对自己的定位十分到位,我反正概括不出这种话。 柳生将接待的贵宾一路带到指定的地点,回头一边走着一边松了松脖子里的领带,没过两分钟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连忙理好,他无声地叹着气,试图把「好累」咽回肚子里,派人送来一件外套不是什么值得放心上的事。实际上他是在惊讶自己对于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的身型竟然这样了解,衣服穿着刚好合身,肩膀的宽度都能贴上。然而这是因为他真的很擅长观察还是因为对象是特定的某个人,他拒绝回答。 网球部的活动已经结束,仁王两手插着兜,和丸井还有桑原一起在学校里闲逛,他听说下午礼堂的表演切原要参加,吸取了上一年网球部舞台剧鸡飞蛋打的经验,今年竟然凑了十几号人跳恋爱曲奇。他们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别人才不会觉得立海大男子网球部的人都不正常。等着丸井买棉花糖的空档,仁王看到柳生在不远处。于是他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衣服送到了,プリッ(puri)?” 柳生蹙眉头应了一声,心想着暂时走开比较好,开口说:“我还要去礼堂帮忙,” “一起去,”仁王从口袋里摸出刚刚丸井给的泡泡糖扔进嘴里,“反正我没事做。” 他们俩一起到礼堂时,我正好坐在台上调着乐谱架的高度,等着指挥老师的指令就可以开始,仁王跟我挥了挥手,旁边站着的柳生领带有一点儿歪,我笑着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他立马低下头去看。我看到仁王说了什么,然后柳生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要是她给你整理就好了,”仁王雅治如是说,“对吧。” “少说两句话你不会变成哑巴的,”柳生比吕士如是回答,“仁王君。” 裙子真的太紧了,我几乎是用祈祷的方式企盼着赶紧演奏结束。可是由于忙着换衣服我不幸错过了那天轰动了全校的恋爱曲奇,站在前排正中间的切原赤也似乎跳得相当不错,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下至中等部、上至大学部都在讨论他的表演。 风衣的事情也很快被海原祭收尾工作里的琐碎部分盖了过去,我和寻常接受柳生的红豆面包一样接受了这件风衣。 说实在的,我不是恋爱绝缘体。虽然我自己这么说有些没有说服力,但我从来没有抗拒过这件事,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平时的样子给人一种「这个人应该只需要她自己就够了」的刻板印象。所以我隐约知道别人看我有距离感,可是连手冢在情人节都能收上一筐巧克力,我不至于比他还不济吧。 我倒不是在期待有人会喜欢自己,我对别人的喜恶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我希望别人不要因为我所表现出的样子,而把我从恋爱可能性的世界里踢出去。毕竟因为如果这会儿要是基努里维斯牵我的手的话我还是会心动的。 中学一年级时的秋天,第一次有人跟我告白,是足球部的一个二年生学长,他一见到我就对着我大喊「冈田早苗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吧」。那会儿我正跟柳生一起从学生会的会议室走出来,我还在和他对着十分钟前的会议内容,只想在我们分开去训练之前把要做的工作安排好,结果学长就突然出现了。 而我连他是谁都不认识,柳生在一边小声提醒,这是去年在中学足球联赛上拿了最佳射手的谁谁谁,我哦了一声点头,接着看向在等待答案的学长说:“谢谢,我不喜欢你,所以不可以。”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这种直截了当的人没有被身边人打死应该单纯的是因为运气好。尤其是和柳生比,我肯定是十恶不赦的类型,谁让他总会耐心安慰那些喜欢自己但自己却不喜欢的女生。 我猜这估计是后来几乎没有人再开口对我说「喜欢」的原因。 “非也非也,他们以为你和柳生有一腿。”那时仁王摇着手指反驳我,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靠窗的两排课桌上留下点点亮。 “请你文明用词,大师。”我把窗帘又拉大了一点。 “看来你并不反驳嘛。”仁王一直是个很会抓重点的人。 “我不会浪费时间回答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我确实也没有直接反驳。 十月末,寒潮一夜间从海岸登陆,我比前段时间多加了一件外衣才出发去晨跑。在海边做着拉伸时,我看着太阳迟迟才从海平面跃出,被笼罩在深秋的冷灰色之中的世界,就这样一点一点被打碎露出了原来的颜色。入秋后的大型活动,海原祭和高等部的体育祭都在这一个多月顺利落幕,前两天片仓朋和在学生会同各大社团的联合会议上提议在放寒假前要举办一次圣诞节的特别活动,大家都很积极地想参与。不过我确认了两遍具体的安排时间之后还是跟会长请了假。 柳生瞥了一眼我手里的假条,开口问道:“确定去慕尼黑了?” 第17章 “对,”我苦笑了一下,“师父连机票都提前帮我定好了,抱歉,明明还约好跟你一起去影展的。” “没事,”柳生拿过纸条站起身,“有的是机会。” 9? 第 9 章 难以置信的是,连真田弦一郎这个古板的家伙都有line账号而手冢国光却还只会和人传电邮。虽然真田的头像是块刻着他们本家家徽纹样的石头,并且他的账号名还叫不动如山。 推特名是「精力善用」的人竟然还嘲笑别人的,这是仁王的原话。 是的,没错,怎么了,有本事笑话他去,有什么好看不惯我的。 这天收到手冢的消息时,我刚好在年级大榜前看期末排名,不出意料稳住了上一次的名次,我对我名字下一行写着的依旧是「真田弦一郎」这件事感到十分满意。不过考试前跟柳生定下的总分要甩他二十分的赌约我是输了。因为第一天考国文的早上我突然肚子疼,例假来得猝不及防,紧赶慢赶提前了半个多小时交卷就为了快点去医务室讨一粒止疼药睡一觉,结果一觉睡过头,差一点就错过了下午的数学。 反正现在结果是我下个月的零花钱都得请柳生去看年初的phantom巡演了。[1] “柳生少爷,”我搭着他的肩膀,“听说你有黑卡的。” “仁王的话你也信,”柳生没有低头看我,只是盯着排名,“想多了,我又不是迹部。” “那敲诈我这种拉面店家的女儿也很没有同情心了。”我眨了眨眼睛。 “是你答应的。”柳生突然和我对上了眼神。 我又是下意识松开手让了一步,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 他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尤其是眼镜片反光还挡着一半的眼睛,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低头笑了笑,然后说着:“不过我的确有一张副卡。” “额度?”我停住脚步,扭过头问。 “说了你会打人的。”柳生比吕士非常精明地先退到安全距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抿嘴笑着帮他整领带,看到他被勒得脸红的样子,我从贫富差距的事实中稍微平衡了一点点,“我多温柔的人呐,怎么会打你呢。”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两下,我这才放开手,终于能喘过气的柳生把制服领带松开了,做了几次深呼吸,看见我认真回复邮件的表情,他顺口问道:“手冢君?” “是,他问我后天的航班号,他可能那时候还在球场,说让我自己过去。”我把他发来的地址和地图册先保存了,又看了一眼时间,“我去柔道馆一趟就直接回家了,下学期见。” 柳生没来得及和我说一声再见,我便小跑着消失在走廊尽头了。他摸着脖子里松垮的领带,侧过身子对着窗户重新系了一遍,他打温莎结的动作很熟练,从来都不像是一个不太会系领带的人。 我过了很久才知道其实他一直就会的,但却莫名其妙地在我面前扮演了一个不会的人,中一的开学典礼上台致辞之前,我伸手帮低头在对付领带的柳生系了领带,那时我们俩只知道对方和自己是同班,并且还是靠着左胸名牌上写的名字认识了彼此。 但我也不是什么喜欢管闲事的热心肠,这真的只是我的一个坏习惯,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仁王同学。自打认识以来我强行替他整理了多少次衣领,有一次他甚至说每次跟我对上眼睛他都下意识想去照个镜子,不然又得被我这个强迫症盯上。 不瞒他说,我看他的小辫子不爽很久了。 晚上收拾行李,我还以为外婆早早就睡了,刚想问妈妈有没有看到我的洗漱包在哪儿,转头一看外婆抱着一罐玻璃瓶装的盐渍梅干,拉开了一半房门站在外面。 “外婆,怎么啦?”我把装衣服的袋子放下,站起身去扶她。 “马上要去找小光了吗?”她突然提到手冢的小名,人也是难得清醒。 “是的,国一爷爷坐不了长途飞机,我帮他去看看他。”我接过她怀里的玻璃瓶。 其实原本是我陪着师父去慕尼黑,但嘴硬的师父却偏要说是我要出国过圣诞让他和我一起去,可惜他身体检查血压不太稳定,近期没办法出远门,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小光以前就很爱吃外婆做的梅子,”外婆把瓶子用几层保鲜膜包好,放在我行李箱里,“今年夏天摘的青梅,现在吃最好了。” 也来不及考虑梅干能不能过海关了。如果不能过的话就在机场寄过去吧,我应了几声,继续听外婆说话。 外公刚走那两年外婆状态很不好,师父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看她,基本上都会带着手冢一起,其实真田爷爷也有来,不过大概是脾气更倔一点,好多次都是带了东西放下,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小学时的手冢国光跟现在没什么差别。甚至话更少,他一直是长辈喜欢的乖孩子,外婆给他吃什么他就说好吃,外婆夸他什么他就说谢谢,会特别安静地陪外婆看那些老电影,而这时候的我多半睡着了。 对不起,黑白电影我能看下去且不睡觉的只有希区柯克或者大卫林奇。 “一直就看这几部你不会觉得无聊吗,”那时我打着呵欠在榻榻米上翻了个身,手托下巴看着他,“我都知道格里高利下一句台词是什么了。” “it must be a pretty important date to run off without eating.”他坐直了身子回过头,“i will go along with you wherever you are going.”[2] 第18章 我愣了愣,突然笑出声:“我就是夸张了一下,没想让你真说啊。” 刚好外婆从厨房拿了点心过来,打断了我们俩的对话,手冢按下遥控器上的播放键,电视里的格里高利说了相同的话。 叉起一块茶果进嘴里,我不小心瞥见手冢在笑。 他偶尔还是会做符合他年纪的事情的。 或者说我运气好,常常能看到手冢国光不那么像手冢国光的时候。 飞机落地时是当地时间下午五点多,天气不太好,像是要下雪的样子,这一路坐我旁边的年轻妈妈怀里的孩子哭闹得厉害,而且她跟我语言有壁,简单的德语我能说个一两句。但交流这么复杂的内容,别说我听不听得懂她说的,我估计她也听不懂我说的。 推着行李箱走出来,外婆心心念念的梅干很顺利地跟着我漂洋过海,彻夜未眠加时差反应,太阳穴像被针扎一样,我呵欠连天困得下一秒就可能要栽地上了。 “早苗,小心。” 谁提前一步接住了眼前一黑的我。 “国光?”我眯着眼睛好久才看清,“你不是在训练吗?” “教练放了三天假,平安夜就不训练了,”手冢走到我左手边,拿过行李箱,“今天降温了,外面有点冷。” “没关系,我穿得很多。”我把外衣的拉链拉到最上面,两手拍了拍肚子,臃肿的面包服看起来有点儿滑稽。 “嗯,看得出来。”他点了点头。 如果硬要解读,我觉得他这会儿是在笑话我。 隔了大半年没见,手冢看起来比春天里要壮了一些,整个人都变宽了,身高应该是长了至少三公分,提箱子的时候他用了右手,之前他就告诉我说他在手术之后开始练习非惯用手持拍了,看起来成效还不错。 对我的观察癖已经熟视无睹的手冢丝毫不在意我的注视,弯腰隔着车窗跟司机打了声招呼,接着便把行李搬上计程车。 风还未起,点点白色飘摇着,我拍了拍刘海落的雪花,两手搓着取暖,看来还是低估了慕尼黑的冬天,我的脸颊刚碰着一点冷意就红了起来,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云压得很低,哈出一口白气说:“国光,下雪了。” 手冢关上后备箱,把脖子里的围巾绕在我脖子上回道:“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会有一场大雪。” 我把冻红的半张脸埋在带着点体温的羊绒围巾上,好不容易才回过温来。 车往市区开,身体暖和了些我就把外套的拉链拉开,凑近了车窗擦掉上面的雾气看着外面。 我对地球的这半边几乎毫无了解,只是两年前修学旅行去过一次伦敦,我那时趁夜偷偷从酒店逃出来去帕丁顿车站,不巧的是在站台被柳生和仁王两个人抓包了,也可以说是我抓包了他们俩,我们对了一下目的地,跟我一样,他们也是想从埃克塞特转车去托基,至少也要看一看传说中的东方快车停靠的车站在哪儿啊。[3] 不过后来我们三个人被罚禁足在酒店的事情就不多说了。 印象里我记得师父在慕尼黑郊外有一间两层的小独栋,偏僻是偏僻了一点。但是背靠着山,最近的湖也是步行可达,以前师父祖孙三代常来这儿度假,手冢现在的教练还是那时登山认识的退役网球选手。这次原本也是要住过去的,彩菜阿姨还提前让人来打扫过,可惜只有我过来了。 计程车拐弯停在了高层公寓楼下,我愣了愣,手冢伸手将车费递过去,顺便跟我说:“雪下得太大了,现在过去不安全。” “这是你现在住的地方?”我打开车门,“我以为你还住宿舍呢。” “上个月签约了以后搬过来的,”他拉着行李箱刷卡开了门,“我是职业选手了。” “嗯,手冢选手。”我听着他说的这个词愣了愣,他不太经常这么直白坦率地说自己是什么人。尤其是语气中隐隐约约还听得出一点带着愉悦的骄傲。 “但是爷爷还不知道。”他按了一下电梯。 我想笑但又觉得这会儿好像不应该笑,阿姨把他的每一场比赛都录下来了,师父其实是常常在看的,大概是想起孙子的时候就会打开看一看的程度,所以怎么会存在不知道这一说。 “国光啊。”我倚着电梯里的扶手,抬头对着他挑了挑眉。 他转过身来,稍稍歪头表示疑惑。 “该开心的时候就得开心。”我说。 “你能来这里,”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的同时他开口,“我很开心。” 看着他拿钥匙开门的背影,我深呼吸了一下,按了按太阳穴,这个人是故意避开重点了吧,手冢国光你也会这样的吗,半年不见,是跟谁学坏了。 手冢瞥见我这略显微妙的表情并没有想解释什么,只是把行李箱放在了客厅墙边,打开了灯,我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空荡荡的厨房,把脖子里的围巾摘下来扔给他:“你必须得觉得开心,不然你就要一个人过节了。” 顺手将围巾挂在门边,他无奈地缓缓摇了摇头。虽然转身很迅速,可我还是看到了。 我的朋友,开心的时候还是会笑的嘛,注: 1.指音乐剧《歌剧魅影》 2.电影是《罗马假日》,这一段是格里高利饰演的记者乔的台词。 3.阿加莎克里斯蒂诞辰100周年时,琼·希克森和大卫·苏歇分别扮成了马普尔小姐和大侦探波洛,乘坐东方快车到达托基站见面。并且阿婆的故居也在托基。 第19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20章 而想到空荡荡的公寓多住了一个人,手冢很难得地失眠了。 平日里睡榻榻米,冷不丁换了床席梦思的我也有点不习惯,睁开眼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半,前前后后睡了也有五个小时了,我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又撩开窗帘看外面,雪还在下着,起身拿了换洗衣物轻手轻脚打开门,关着灯的客厅里电视却亮着,托腮倚着靠垫的手冢留意到出来的我,拿起遥控器按了暂停,开口问:“已经醒了吗?” “你还没睡吗?”我把手里的衣服放在边柜上走过去趴在沙发靠背上看向电视,刚好定格在舞会上安德烈朝娜塔莎走来的画面,“这版战与是不是有七个小时,我根本就没顺利看完过,不过书我也没读完就是了。”[1] “我想着应该会看睡着就打开了。”手冢稍微朝边上让了让,又按了播放键。 “那好吧,”我直起身,“我去洗个澡继续睡觉了,晚安。” 一会儿手冢听见洗手间里有水流声便关了电视回房间,他当然记得我没看完过这部电影。因为我唯二看战争与和平都是和他在一块儿,第一次是我和他还有外婆三个人在客厅里,他看得津津有味,外婆更是抹了几次泪,只有我睡着了,第二次是去他家过新年,大人们在楼下热闹着,他躲在房间被我发现了,我便跟着他又看了起来。不过这次我还是睡着了,而且是趴在他床上栽过去的。 说到底手冢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了这部电影,估计真的是因为我的入睡速度,所以相信了能助眠吧。 隔天一大早雪停放晴了,我跪在飘窗上打开窗户,从十七楼向外看能看到明朗的天,翻出了比昨天更厚的毛衣,暂时霸占了手冢那条羊绒围巾,穿着白色羽绒服的我在镜子里看起来像块大福,总说年轻人都要风度不要温度,那就让我当个老年人吧。 再者说了,今天还要去见我那位竹马君的亲爱的「她」呢,我怎么穿衣服可一点儿都不重要。 会是德国姑娘吗,还是他在语言班认识的其他国家的女孩,我确实在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我实在太好奇了,现在哪怕和我说柳生和仁王在平安夜前夜一起出柜了我都不吃惊,但那可是手冢国光啊。 他倒是面上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并不在意我的这些猜测。如果不是因为在走路我没办法仔细看他的表情,我肯定能注意到他藏起来的那种类似诡计得逞的小得意。 “所以……”我皱起眉头看到一条大约有我这么高的阿拉斯加大型犬奔过来在手冢怀里撒着娇,“这就是你的她?” 他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和狗的主人聊了两句,牵着狗的是个看着很和蔼的中年男人,手冢小声跟我说这是在慕大教文学的赫费教授,他们认识的时候柯娜还是幼犬,也就是这条正在摇着尾巴的大型犬,她不小心走丢了,在大雨里被淋湿了冻得趴在医院门口瑟瑟发抖,手冢正巧去复诊,就这么碰上了柯娜。 总算是听懂了介绍我的句子,我微笑着和教授握了握手,下意识鞠躬时被手冢拉了一把,日本人哪里改的掉这个习惯。 “那我之后再来接她。”赫费把牵引绳和装着狗粮狗玩具的提包交给手冢。 “您放心。”手冢说完之后,赫费又笑着向他招了招手让他靠近一点。 “她很可爱。”赫费拍了拍手冢的肩膀便打开了一旁的轿车车门,“希望你在慕尼黑玩得开心。” “谢谢您,我一定会的。”用蹩脚的德语回应,看教授的车驶出去几米,我又抬头打量了一下手冢。 “怎么了?”刚刚教授的话让他躲开了我的眼神低头去揉柯娜的脑袋。但实在是被我盯得有点儿别扭了只好开口问道。 “我怎么觉得这个故事听起来特别不手冢国光呢,”我摸出包里的玩偶弯腰逗柯娜,“首先你和阿拉斯加真的很不搭啊。” “走吧,柯娜。”他拉了拉绳子,无视了我的调侃。 走在后面拿出手机给提着帆布袋还牵着狗的手冢拍了张照片,师父估计不太期待看到这样的手冢,但是彩菜阿姨应该还是很喜欢的。 教授要去利物浦见女儿,新年第二天才会回来,就暂时把柯娜托付给了手冢,而公寓不能养大型犬。所以我们回去了一趟收拾了行李和食材,便和手冢的教练巴斯在楼下汇合了,这部分就是我知道的计划了。因为原先就是说好两家一起过圣诞的。 柯娜在副驾驶上坐着,我、手冢,还有巴斯刚上小学的小儿子迪安在后座,巴斯的前妻是个日本人。所以父子俩都能用日语沟通,谢天谢地我终于不用听德语听得云里雾里了。 车开到临近森林的地方时周围变得越来越安静了,算了算时间才突然发现这可能会是我第一次没有在父母身边跨年,也不会在一月一日的一大早就去神社初诣,吃不到爸爸做的年菜,也没办法和外婆一起看红白了,人怎么都是离开家了以后才开始想家。 提前打扫过的房子很干净,巴斯进门就把壁炉里的柴火点燃了,不一会儿就变得很暖和,我还沉浸在刚刚突如其来的思乡情之中,手冢从箱子里翻出了一个大号的金色星星挂饰递过来:“这个交给你了。” 我看了一眼客厅里那棵光秃秃的圣诞树,笑着点了点头,毕竟手冢也是我的家人。 “小光真好呀!”我说道。 他皱了皱眉,刚准备说什么就被迪安一边喊着国光一边拉去了楼上的房间。 第21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22章 说来惭愧,我当年确实有些执拗又不讲道理。 “啊哈,”我放下我手里的皇后,指着棋盘对迪安说,“看,我帮你扳回一局了。” “还下吗?”手冢很难得主动提了再来一局。 “好啊,”我直起身拍了两下手,“求之不得!” 结果圣诞夜是在我们俩的对弈中度过的,见巴斯抱起睡着的儿子上楼,我也打了个呵欠,两手向上伸了个懒腰在地毯上躺下,从挑高的窗户看出去,外面的天看起来很是晴朗,圣诞树顶的金色星星围绕着一圈暖黄色的光,晃了眼我还以为看到星河了。 原本还坐着的手冢也和我一样仰头倒下看着窗外,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又将视线移开,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我们这样并排躺在一起是多大年纪的时候了。 “国光,你有没有害怕过?”我两手枕在头后,突然问道,“一个人过来做手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打球,想想也挺辛苦的不是吗?” 他换了个姿势稍微侧躺着留给我一个后脑勺,回答说:“会辛苦,也会害怕。” 意料之外的坦诚,我挪了挪位置向他靠近一点又问:“那就这么熬过来?” “早苗,你记得第七封印吗?”手冢没回答,倒是反过来问我。 “怎么可能不记得。”我笑了两声。 “出国前我又看了一次那部电影,”他说,“在飞机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和爷爷下棋,我是布洛克,而我知道这局棋我会输。” 他说什么都听起来波澜不惊,好像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我这么听着还是伸出手想拍拍他的后背。但随即又缩回了手,刚好同一时候他转过了身,我下意识向后让了点距离,差点从地毯滚出去躺在地上,摘了眼镜的手冢的眼神稍微有些迷离,完全看不出他究竟在看哪儿。我想他大概是真的是看不清,他眨着眼睛微微皱眉身子前倾试图看清我的脸,就差没用鼻子蹭到我的鼻尖了,我不否认他的眼睛确实很好看。但要是真的让我在这个距离盯着,那我做不到。 “其实梦里我没有把棋下完,我只是离开了,”手冢又接着说道,“和现在一样。” 我最终还是没忍住,抬手轻轻拨开他的碎发,慢慢凑近用自己的额头顶住他的前额,手抚上他的后脑,安慰性质地揉了揉,他先是整个人愣住而后很快放松下来,这个时候我应该说些什么来做回应,我想不到。毕竟他能对着我说出「会害怕」这样的话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这也久违地提醒着我,手冢并不是和其他同龄人不一样的人,我们都不过是十六岁而已。 左手小心翼翼触碰到我脑后翘起来的头发,手冢抬眼只看见我闭上的双眼,他缓缓将视线向下略过鼻尖,停在了唇上,在我翻身又平躺着的短短一瞬移开目光。 夜晚时分整个客厅安静得过分,我耳旁除了壁炉里柴火燃烧的声音,只有他浅浅的呼吸,我们在一起时经常沉默,他的话确实很少,遇到感兴趣的事情才会多说说。不过我喜欢人不要太啰嗦,沉默就很好。 “谢谢。”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他说。 “你又说谢谢了,”我摇了摇头笑起来,“但我受得起,多来点也行。” 话音刚落,我便听到了叹气声,也知道他是松了一口气。 客厅的钟敲响了,我数着第十二声结束。 “圣诞快乐。” “嗯,圣诞快乐。” 之后我没再提过这个话题,手冢和师父,他们祖孙之间的问题也不是我问一句害不害怕就能解决的,至少他摸到球拍的时候比我站在柔道垫子上的时候要开快多了,或许人总是要找到自己值得奉献一生的东西,只是我还没有找到,而手冢却已然有了很清楚的计划,并且还走到了这里。 他也曾经问过我的想法,我的回答都差不多,师父期待的确实是我想做的,可还不至于成为唯一。即便不成为一名刑警,我也不会没有选择,然而现在我还没找到其他的选择。 说实话,偶尔确实会觉得不安,这应该怎么概括,成长的焦虑感吗? 注: 1.指《第七封印》(1957),伯格曼的电影 【??作者有话说】 唉,我也不想长大。 片仓南和忍足就是隔壁rabbit hole的故事了 12? 第 12 章 在生物钟叫醒我之前,今天又是柯娜在当我的闹钟,大约是因为这里的冬天实在太冷了,也有可能是我还在认床,总是睡得不太安稳。这几日的早晨往往是手冢已经陪柯娜在林子边上绕了一圈了以后,他才牵着狗上楼到我房间。 一只成年的阿拉斯加的重量绝对不容小觑,而手冢只是站在门前,看着柯娜毫不客气地趴在我的身上,毛绒绒的脑袋在我脸上蹭来蹭去。 我睁开眼艰难起身,一边揉着柯娜一边打着呵欠,抬头看向手冢,他依旧面无表情,但我知道他在幸灾乐祸。 “早苗姐姐快起来,”迪安突然出现在门口,“我们今天要去滑雪了!” 见他一脸兴奋,我才想起来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巴斯说这里离滑雪场很近。 “好,我马上就好。”我立马拍了拍柯娜让她下去。 车程不到半小时,抬眼看过去都是白皑皑的雪,这让我有些看呆了,下了车走了没几步,手冢把我落在车上的帽子拿过来替我戴上,他的手很暖,不经意碰到我的耳朵,明显的温差让我缩了缩脖子。 第23章 “山上冷。”他解释道。 我两手揉着耳朵,对着他笑了笑,冷风里我的吹得脸颊通红。 看见了这么多雪兴奋归兴奋,然而我作为一个在海边生活了十六年的人,滑雪实在不是我的强项,小心翼翼尝试了几次只能勉强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摔倒,手冢这家伙倒好,他踩着单板游刃有余地从我身旁滑过,身后跟着不服输的迪安小朋友。 幸好巴斯左右还是个成熟的中年人,他负责照看我,以防止我一头栽进雪地里。 在陡坡腾空跳起,周围人为他叫好,阳光下神采飞扬的。就算是我也很少见到手冢看起来这么畅快且自由。 转了一圈他又回到这里来,手冢带着滑雪镜,被挡了半张脸,茶色的镜片也挡着他的眼睛,头上那顶灰色的毛线帽还是前两年新年他和叔叔去瑞士登山出发前我送给他的,是外婆织的,她给我的那顶也一模一样,我觉得肉粉色很不适合我,所以实在不愿意戴。 “等……等等,”老玩家手冢还没停下就来拉着我继续滑,“这样会摔倒的,喂。” “你不怕摔倒的,”他在旁边转头看我,金灿灿的光落在他肩上,“早苗,你能做到。” 还准备找巴斯求救,我却发现他已经和儿子滑去其他地方了,只好又摇了摇头,“国光,别委屈我这个菜鸟了。” 他抬手按了按我的眉心,手套上沾了雪有点冰凉凉的,然后接着说:“就试一次,我在你身边。” 摇晃着身子寻找平衡,我刚被抚平的眉心又皱起来,马上就是一个坡度,肯定要摔倒了,我故作抱怨地说:“我觉得国光你很期待看到我出糗的样子。” “没有,”他迅速否认,“只是看到你也有笨拙的样子,很难得。” “兄弟,你笑话我就直说。”我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栽下去,在即将摔倒的同时我艰难地稳住而后顺利滑了下去,在后头的手冢见我滑到这个坡的一半才追了上来。 总算是找到了点感觉,我兴奋地笑着喊道:“国光你快看!”说着转头刚巧他便到了我的身边,滑雪镜的反光闪了一下我的眼睛,我下意识躲了躲,这一躲可好,刚刚摇摇晃晃的都没摔下来的我直接身子一斜,在雪地上滚了两圈。 “都怪你!”我坐在地上,团起雪球就去扔他,正中他的脸,没想到能扔得这么准,我和他两个人都在原地愣住了。 两秒钟以后我开始狂笑不止。 “早苗。”他无奈地摘下帽子和滑雪镜,抖掉上面的雪又擦了擦脸。 “现在你可以怪我了。”我拆掉滑雪板爬起身,两手托着自己的脸歪了歪头。 于是手冢叹了一口气。 之后在山里又待了一天,我们终于回到市区,迪安很喜欢柯娜,回家前还有些舍不得,他们两个在楼下玩了好一会儿球,巴斯才不得不把儿子拉上车。不过再隔一天我也要回日本了,回想这段假期的经历真是有些不真实—— 平安夜里我们在下棋,客厅的壁炉很暖和,天空有星星。跨年夜里我们在滑雪场,到处挂着的闪烁的灯,人们在狂欢,我在大厅里顶替了巴斯的位置和一群不认识的德国人玩桥牌,手冢静静地站在我身后,我给我们赢了两杯热可可。 我给师父打电话祝贺新年,那时推门进来的手冢没有接过我递过去的手机,他比了一个门外等你的手势又带上了门。 那头的师父拐弯抹角问孙子如何,这头的他别扭地拒绝了问候,我夹在中间别无他法,只能是对师父说了声:“国光恢复得很不错,他祝您新年快乐。”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好幼稚。”挂了电话,我走出门五指并拢准备敲他的头顶,还没碰到时被他挡下。 “你是练柔道的。”手冢说。 “你也知道啊。”刚说完我又换了只手,趁其不备攻下他的额头。 滑雪时只有我和巴斯在一块儿时,他说认识手冢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放松的他,看来我来了慕尼黑真的对他影响很大,我摆了摆手说手冢其实他一直就是这样啦。 朝夕相处的教练都会这样评价,我自然很清楚别人眼中的手冢国光是什么样的角色,中学时真田甚至把他当作一生的对手。但我认识的手冢只是一个在闲暇时候会喝茶看老电影,训练起来就忘了一切,偶尔装得有些迟钝实际上却敏锐得要命的人。 既会坦率地同我说感谢,又会别扭地等我看穿他然后开口问,好像没了这个台阶他就没办法从我面前下来了一样。 最后一天我们把柯娜带到赫费教授那儿之后便去了教堂附近的集市,我挑了一些小玩意儿准备带回去当伴手礼,其中有支钢笔我很是喜欢。虽然是二手的旧物,但是笔盖上的花纹很精致,掂量在手里有些重量。因为太漂亮了所以我站在人家摊前看了好久。 把包好的钢笔放进包里,我扭头和帮我做翻译的手冢说:“柳生一定会特别感谢我的。” 他愣了愣。 “那家伙啊,可是个喜欢收集钢笔的老年人。”我两手背在身后走向下一家。 匆忙从店家手里接过他刚买下的手镯,手冢迈开步子追上来,只是错过了将它送给我的时机。 给妈妈和外婆挑了还不错的披肩,还有爸爸的啤酒杯,师父的礼物是手冢出的钱。毕竟我的零花钱实在不剩多少了,最后一点还贡献在了柳生那支钢笔上,我希望他至少给我准备了不错的圣诞礼物,好歹让我这个出血买下两张魅影的票的人心里有所安慰。 第24章 谁让国内跨年的时候我没接到他的电话。 去机场的路上手冢一直很沉默,我倒是说了不用他送我,或者车到入口就停下也行,我的人生没经历过几次分别。万一感性地哭出来那可太丢人了,夸张了,我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早苗。”入关前他终于开了口。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们小光会想我的。”我打趣说,顺便又拿下脖子里那条我征用了这么多天的围巾,一边给他围上我一边说:“我还是会唠叨的,注意照顾自己,伤病不可以瞒着任何人,记得和家里联系,师父还有叔叔阿姨都很在意你。” 他应了一声,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解开搭扣打开,里面是个样式简约的金属镯子,我不急着伸手,只是抬头看着他。手冢犹豫了几秒后再走近了一步拉过我的左手,手腕上传来一点点凉意。 “送给你的,”他替我理了理袖子,“里面刻了一句里尔克的诗。” 熟练地念出德语原文,我肯定是听不懂的,却难得不好意思了起来,我就是那种别人对我直接我也会很坦率的性格,他现在吞吞吐吐倒是让我一时间没法儿接了。 于是他顿了顿,又给我说了一遍翻译:“我挣脱自身,独自置身于伟大的风暴中。*” 真是他的风格,我抿嘴笑着然后举起右手招了招,让他再走近一点,踮起脚我一手勾过他的肩膀,手冢碍于身高弯下腰来,另一只手也同样抱上去,脸颊不经意贴上,我在他耳边说:“愿你高飞,亲爱的国光。” 正要松手时本来还僵硬得一动不动的人一手抚上我的后脑,紧紧地给了我一个拥抱。 “谢谢你,”他的停顿不太寻常,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但是只重复了一次,“谢谢你能来。” “客气了,朋友。”我对着他眨了眨左眼,然后背着包转过身。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有差不多的感觉。反正我隐隐约约觉得手冢好像比以前更需要我这个老朋友,这在某种程度上让我的心情变得很不错,我喜欢别人信任我。 飘洋过海回到了我最熟悉的地方,冬日里的海风带着清冷的意味,还有灰蒙蒙的天,从计程车上下来我拉着行李箱撩开门帘,没来得及打招呼,店里坐着的人倒是先跟我说了话。 “慕尼黑怎么样啊,プリッ(puri)。”仁王一手托着腮,一边转过头看我,旁边的柳生也跟我说了声欢迎回来。而忙着吃面的丸井还有切原只能是抬手示意了一下。 店里很忙爸爸端着拉面碗走出来放在他们俩面前,又急忙回了厨房。 我把行李箱放到角落里,抢过仁王的酱油拉面,“你让我爸再做一碗,算我的。” 结果他又拿过了柳生的那一碗说:“你让叔叔再做一碗,算她的。” 我和仁王对视了一眼,接着击了个掌,而柳生只能是叹了一口气站起身。 很不错,新的一年了,大家都还是这个老样子。 *出自里克尔的《预感》最后一句,北岛译本 【??作者有话说】 总算是在末班车赶上了手冢的生日,手冢生日快乐! 13? 柳生if线:满分拍档·零分恋人 ◎(一)◎ 01■现在的你想要恋爱吗? 兵荒马乱。 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更合适的词语去形容现在我的状态。 什么,优等生的大三应该游刃有余且未来可期? 别开玩笑了,开题报告要用的的实验数据不会从掉下来,大公司的实习offer又不回自己找上门来,教授的研修生名额也不会为了我多增添任何一个,谁说日子过得轻松了。 没错,三年前带着立海大附属高中学生会会长和柔道全国大赛三连胜胜的名头考入东京大学的时候,冈田早苗这个名字简直被当成模范生在老师口中传了个遍。但是借着奖学金的东风我也没能考进分数最高的理科三类。虽然最后是兴趣使然让我进了理科二类学了药学。可也足够证明想要在这里继续维持一个优等生的辉煌基本是难于登天。 行了,培养皿里的东西又阵亡了。 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我伸手脱掉白大褂,把它扔在实验室的脏衣篮里,扒开百叶帘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秋天天黑得真快,肚子好像也有些饿了。 就这么决定了,今晚回公寓,实验明天再说。 “冈田你要回去了?”同班的新津知也带着护目镜和口罩,基本处于无脸状态。 “你继续战斗,我先当一天逃兵。”我摆了摆手,打了个呵欠,眼前稍有些模糊,盯着电脑上的实验数据眨了两下眼睛,接着啪的一下合上电脑,能不能按时完成这次的课题我已经懒得想了,后来想起当时的心态才觉得自己确确实实不是个继续读书的料,没去当教授的研修生真是太好了。 走出实验楼刚接触到外面流通的空气,身子一抖打了个寒颤,我把手缩进连帽衫的袖子里,长吁一口气:“啊,真冷。” 自从上了大学以来就不自觉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说到底不是个孤僻的个性,但却还是没认识太多人。可能是因为周末大家联谊的时候我总要按时去老爷子那里练柔道,也可能是因为我其实也不太喜欢去凑热闹。被人牵起手的感觉其实是什么样的呢,我偶尔会看着其他人,然后在心里想象着。 同班的人会因为谁和谁的恋情或是昨晚在联谊上遇到了什么样的人很有兴致地聊上很久,那个时候的我又在做什么? 第25章 看文献做实验,还是从松本清张看到驰星周?[1] 反正我肯定是站在其他人世界之外的,孤单总是会有一点。但好在不是很无聊,毕竟推理小说比大学生恋爱要有趣多了。 和往常一样洗了澡在公寓床上躺下,刚拿起kindle看了两页,我收到柳生的短信的时候是晚上八点。 —— |||大副→captain:我在门口咖啡店,有时间出来见一面吗?:昨天通宵做实验,下次吧,我好累。关于实习的事情,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我这就下来。 —— 关于这个备注,是那年学生会换届选举前我邀请他当我的竞选拍档时改的,起因是他随口的一句「aye captain」[2],当时我还笑着说他就是我的大副了。不过从结果上来说倒是没什么问题,最后我竞选成功,当上了学生会长,他也就理所应当成了副会长。 题外话不多说了,我抓起椅背上挂着的毛线开衫套在睡衣外面,没理会还没干的头发,便快步跑下了楼。 隔着窄窄的一条街透过昏黄的灯光,我看见那个坐在靠窗的桌边手拿着瓷杯的人,紫色的短发比以前要短一些,衬衫的领子一如既往的平整,大概是因为来见旧同学所以灰色法兰绒衬衫外穿着一件随意些的米色的棒针线衫,倒是和我身上这件有些像,拉开玻璃门前我对着反光稍微理了理头发。然后又自暴自弃似的甩了甩头,都穿着睡衣出门了我还在乎什么形象。 拉开他对面的椅子,我坐下来。 “估计你快睡了,就帮你点了杯热可可。”柳生把桌上另一个杯子慢慢推到我面前。 “谢谢。”我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听说你还没决定实习公司?”柳生直切正题。 “是,大学医院和几个医药集团我都有考虑,但我最想做的好像又不是这些。”我拿起搅拌棒在装着可可的杯子里不停搅动着,低头看着那个漩涡,像在看着自己的思绪。 “那要不要参与这个项目,”他从一旁的提包里抽出一叠文件,“我在国外的时候看到了你和同学一起发的论文,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翻开文件的同时我有些迟疑,因为我知道柳生出国是念管理专业的,留意这个行业我能理解。毕竟说到底也是柳生医药集团的继承人。但是能留意到去看我的论文的地步,我突然觉得自己以前佩服他成绩好是有理由的。 “我记得你们集团好像今年没有公开招收实习生的计划?”说话的时候一绺头发刚好贴在脸侧,我便抬手把它梳到耳后去。 “这是我的公司,”柳生淡定地说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还没什么名气,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完全ok。因为以冈田你的成绩肯定能去更好的地方实习。” “我倒不是很在意实习什么的,”我用手托着下巴看向外面又转回头来,“反正最后考虑就职的时候也是重新开始。不过你居然开公司了,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句柳生社长?” “想叫的话,你来实习就可以。”柳生看着我,“能被尊敬的captain叫社长,我很荣幸。” “怕了你了,”我笑了笑,“这次可是我上了你的船,社长大人。” 接着他也笑了,从他的镜片里我刚好看到自己的脸,像看到那个十八岁的自己。 之后偶然谈到那一次的见面的时候,我说我很感谢当时有一个人将我从某种现状中拉出来,学生时代我可以有明确的目标,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我以后要做什么的迷茫。所以当被周遭催促着该翻开新的一页的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了被迷惘困住的窒息感。 差不多三年没见,我们聊了很久一直到咖啡店的老板很是抱歉地通知店铺要打样了才发现已经是深夜。 他问我要不要换家店喝点什么,我说我把手机留在了楼上充电,而且也没换衣服,还是不去其他地方了。 见我提了这个事,他才轻笑了一声吐槽道:“没想到我是你可以穿着睡衣见面的朋友。” 一丝热气陡然爬上脸颊,我皱起眉头裹紧了线衫,稍有些不满地控诉:“我也没想到我是你那种跑到别人家楼下一个短信就觉得一定能叫出来的朋友。” 话说完我向前走了几步就是公寓的楼下,回身看过去,柳生站在已经关了灯的店门口对着我挥手,街旁闪烁着的路灯照的他整个人忽明忽暗又忽远忽近。 柳生看我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像是要找出些什么东西一样,我爬上书桌从头顶的柜子里翻出标着高中的纸箱,一只手没扶住整个掉了下去,乱七八糟的照片和笔记本散了一地,我跪在地上把它们一个一个捡起来,微弱的一声叮咚声,有什么从本子里滚了出来,用手机打着亮光趴着伸长手臂从床底下摸出来,吹了下灰尘,那是一个贝壳制的白色纽扣。 “原来在这里啊。”我又自言自语出声。 翌日清晨五时三十分,依着近十五年的生物钟我从梦中醒来,身子意外的有些沉重,睁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我站在台上进行竞选演说,说完谢谢大家以后转过身,我看向了站在台后正在鼓掌的柳生。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梦见过去的事情了,晨跑出门前我突然间在想如果有人一起跑会不会好一些。 →→→ 柳生比吕士下定决心接下管理一整个子公司的任命的时候,是这年六月,他一毕业就将住了三年的房间腾空,只和隔壁的印度舍友说了再见,便提着行李箱回了国。出机场的那一刻,闷热而潮湿的梅雨时节提醒了他身处的国境。 第26章 还是凌晨天微亮的时候,电车都还有好一段时间才开始运营,他也没有提前通知家里人,最后乘着计程车沿着平日里上学时常走的海岸线难得欣赏了一次日出,大概还是要下雨的样子,云层特别厚,日光被吞食了一大半,不太刺眼却又留下朝霞的痕迹,他轻轻拍了拍司机的驾驶座椅背,将车费递过去,接着说了一句请靠边停就下了车。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发出滚动的响声,在安静的清晨和海风合在一起,前面不远的上坡处就是立海大了,这个位置还看不到校门。但已经可以看到「賀川」的招牌,店门虚掩着,排风扇打开,能听到厨房里有声响。自打柳生有印象起这间拉面店就已经开在这里了,老板冈田哲平从岳父贺川虎太郎那里继承了店,到今年也快十六年。 从前和网球部的队友在部活结束后总会一群人到店里点一碗招牌酱油拉面,并不大的店面常常会被这群运动社团的少年们坐满,狭小的空间吵闹的很。 才在门口停下,一个头上绑着绀青色头巾的中年男人正踮着脚将大门的锁打开,探出头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柳生,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是爽朗地笑着说:“啊,眼镜小哥我记得你,你是早苗的同学,哎呀,这么久没见,都成大人了啊。” “叔叔早上好,我是柳生比吕士。”柳生似乎对这种熟悉的热情有些不习惯了,稍有些紧张地接过老板拿来的水杯,在吧台边坐下。 “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飞机一定还什么都没吃吧,”冈田哲平一边卷起袖子一边打开火,“来,我来给你接风。” 煎的恰到好处的玉子烧,味增汤里有小块的豆腐,热腾腾的米饭。 “谢谢,”受宠若惊一般地拿起筷子,柳生双手合十做了简单的祈祷动作,“那么我开动了。” “日本人的早上就该吃这些嘛!”老板很爱笑,也很幽默。 这点虽然倒是和他女儿不太像,柳生记忆里的冈田早苗又正直又热血,是个容易认真过头的人,对自己很严格,对别人也很严格,其实回想起来的话,她笑起来还是和老板有些像的。 回到家后以倒时差为由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说实在的他还没做好准备去接受来自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各种询问轰炸,在剑桥的三年确实不轻松。因为妹妹总想着来英国玩,所以这期间也就没回过日本,都是家里人组团来。许久没人住的屋子跟他之间产生了一些微妙的距离感。原来这些东西在这里啊,原来这些东西还在啊,不断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 —— |||captain→大副:你回国了?真不敢相信居然还是我爸告诉我的。 —— 把手机充上电刚打开,新消息便显示出来。闲聊了两句,对方就说要去实验室了,客套式的约了有空聚一聚,结果一直到夏天结束都没能见到面。因为不去提醒自己也想不起来,管理一家公司本来就不轻松,有次去到东京办事经过了红门,就想着给她打个电话,没人接听,等那边回复的时候又是晚上了。 老同学想聚会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如果不是仁王一时兴起报考了东北大学去了仙台的话,这会儿至少还能有一个人陪自己喝杯啤酒。 再有机会去东京的时候,当天下午刚在两家研究所吃了闭门羹,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她公寓楼下,充其量也只是高中时期的好朋友的关系,给她发消息的时候根本没指望她会下来,最后用实习工作做借口才算是哄她出了门。 头发没有吹干,有些乱糟糟地顶在头上,穿着睡衣便走下楼来的冈田早苗,和记忆里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一开始说话时看起来也少了一半神采飞扬的感觉,除了最后笑起来时的那双眼睛。 好在她还是没变,不禁在心里感叹道。 打开酒店的电视,节目里正在讨论一个话题,“现在的你想要恋爱吗?” 几个嘉宾为了这个问题争得异常激烈,激动得一点不像深夜节目,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又将电视关上,摘掉眼镜躺下,天花板都变得模糊起来。 去年圣诞的时候和相处了小半年的约会对象分开了,没有发生什么撕心裂肺的剧情,只是在对方提到并不喜欢的时候点了点头,接着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关系。欧美人在对待一段持久关系的态度上分得反而很清楚。有的人只是date一两次的路人,有的人就算date几个月也不算是恋人,这么一想保守的东亚人对初恋好像总保留着某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憧憬。 冈田好像也没有在恋爱的样子,至少这几年她sns上的动态看起来都不像有和谁在一起的感觉,比起社交生活异常丰富的仁王和丸井来说,她的状态看着可不太像个令和时代的大学生。除了po一些实验室日常外,就是一些小说段落,最近一个星期她正在看的似乎是陈浩基的《网内人》。 别剧透啊朋友,他可还没空看呢。 “哥哥,周末有空收拾一下阁楼里的东西吧,有两个纸箱都写着你的名字呢。”第二天中午刚到家,盘腿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妹妹这么对自己说。 “你又准备用阁楼做什么了?”柳生把车钥匙放在玄关处。 “秘密,就是不告诉你。”妹妹做了个鬼脸,又低下头去。 中学生真是不可爱啊,霸占了哥哥的书房不说,现在连阁楼的空地都不留给他了,柳生想着自己确实应该早点搬出去住了。 第27章 这都是哪一年放在这里的东西了,搬动的时候灰尘飞起来,惹得他打了好几个喷嚏,柳生一下撕开封箱纸,弯下腰看了看,都是些以前的衣服,最下面放着网球部的队服。一件是中学的,一件是高中的,往上又是几套季节不同的校服,用过的几个名牌都放在角落里,而最上面那件白色衬衫缺了第二个纽扣。 看着光秃秃的线头,柳生愣了几秒钟,又扭头打开另一个纸箱,标着各类学科的课堂笔记本整齐摆放在里面,还有学生会的会议记录本,掸了掸手上的灰尘,把本子打开,每一页的出席人里都有写着「会长冈田早苗、副会长柳生比吕士」,看着上面记着的字,他想着原来自己那时候说过这些话啊,这么又笑出了声。 午后的太阳从阁楼顶上的窗户照进来,像一束追光打在人头顶上。是回忆的人在闪光,还是回忆中的人在闪光? 把纸箱搬进房间里,坐下休息时喘息的一瞬间,柳生突然想着,那颗纽扣她还有没有留着。 —— 1.松本清张和驰星周都是日本的推理小说家 2.aye captain!水手们常用的「遵命船长!」 14? 柳生if线:满分拍档·零分恋人 ◎(二)◎ 02■现在的你正在恋爱吗? 那之后又过去了一段时间,将实习需要的个人资料寄过去没多久,在十二月过完之前我的开题报告终于非常顺利地通过了开题答辩,可算是离能毕业又近了一些。 虽然没几天就放寒假了,只是这天下午我仍然同往常一样泡在实验室里。 感受到来自新津知也稍有些疑惑的目光,我抬头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穿着一套十分合身的定制西装的柳生站在实验室的门外,正朝我招着手。 “男朋友?”新津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听起来像感冒了。 “高中同学。”我摇了摇头,接着把手套和护目镜拿下来走出去。 跟我同组做课题的新津把手里的滴管放下,意外很认真地看向跟柳生说话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对我这个「高中同学」的回答很是怀疑。反正他那双单眼皮眼睛里藏着的情绪绝对不算友好。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暗自在心里这么想着,我跟他一块儿走到茶水间,一边打开咖啡机一边低下头就注意到他口袋里露出来的包装纸的一角,这个透明的绿色糖纸包裹着的很明显是我敬爱的导师最爱的手工制薄荷糖,他的领口还别着柳生医药集团的徽章,刚刚我出门的时候又看到了像是助理的人在楼梯口怀里抱着一堆文件。 所以没有等他开口我便先挑了挑眉说道:“柳生社长来跟我导谈公事,还有闲情逸致来视察我工作?” “在你面前的人大概都是透明的吧,”柳生接过我手里的咖啡,“真是依然讨厌的观察力啊。” “我这可是被你跟仁王锻炼过的观察力...啊,烫。”倒第二杯时我稍微有些没留意,咖啡漫出来烫到了手指,眉头很不自觉地紧皱了一下,我立马把杯子放在桌上,用手指捏住自己的耳垂,“都怪你。” “喂喂,这我就很无辜了。”柳生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 看他这个样子,我没忍住就笑了笑,接着抬头看着他问道:“所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柳生也低头看向我,不再同往常一样镜片一闪只为了打趣,透过薄薄的一层玻璃片,在那双眼睛里我又看见了自己,这一次是抱着花束穿着立海大校服的十八岁的我。 这是关于第二颗纽扣的故事。 令和某年3月9日立海大附属高校三年级毕业典礼通往礼堂的林荫道被漫天的樱花整个铺满。如果跑得再快一些,地上的花瓣便会飞舞起来好像要把人包裹住。因为在学生会办公室和下届的后辈多聊了一会儿,我注意到时间的时候已经快要赶不上毕业生代表发言了,柳生打了两个电话过来催,分不出神去接,只能是又加快了速度。 从正门拐了个弯,我抄近道跑向后台,柳生正拿着演讲稿在入口处等着我。 “冈田,快点!”他稍稍弯腰将帘子掀起来,卷成桶一样的稿子就像是接力棒一样稳稳拍在我的手心,我在原地平稳了两下呼吸,他便抬手将我头顶的和肩膀上的樱花瓣掸掉,转身就要走上台时我因为紧张而把右手握成拳,有热度的手心贴住我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我回头看过去—— 是柳生一如既往最是信任的眼神。 将稍稍留长的刘海梳在一边,站在台上的最中央处,我抿嘴深呼吸,接着双手放在身子两侧弯下腰向着全体高三年级毕业生鞠躬。 “这是最后一次和各位在这里相见了,我是毕业生代表,来自三年a组的冈田早苗……” 声响透过话筒经过电线穿过空气好像在我的头顶漂浮着,我的耳朵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长久以来在台上演讲的次数已经足以让我习惯这样的轰鸣声,可是还是无法克制双手就要开始颤抖的事实。 “我明白这是一个要谈论以后的场合。但是我更想谈一谈「现在」,每一个现在会在下一瞬成为过去,下一个未来又会在此刻成为现在,「现在」永远都是最好的时刻。那么,在说出最后一句再见之前,至少再让我们拥有一次「现在」……”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把讲稿放了下来。 第28章 “这三年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最后的「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几乎耗费了我所有的力气。 回到后台时柳生并没有等在那里,我想着去找他的同时却发现柔道部的后辈们齐齐站在礼堂门口等着,刚接过部长之位的学弟捧着一大束鲜花递过来,说是部员们的心意。然后又是越来越多的同学跟后辈团团将我围住,已然记不清自己在多少本毕业纪念册上签了名字,也记不清和多少人合了影,唯一记得的只有那束花的花粉惹得我有些想要打喷嚏。 在簇拥中我试图喘口气,与我境况差不多的柳生也正站在人群中,我抬起头,他回过身,如此便刚好对视。 ——逃跑吧。 微皱眉头我以眼神示意,然后踮脚大声喊:“快看,幸村在那儿!” 趁着众人被神之子吸引了目光的一瞬间,我凭借绝佳的运动神经立刻寻得空隙退了出去,只是才退到外层其他人便反应过来,我下意识地选择了拔腿就跑。 “柳生,这边!” 左手抱着花,我伸长右手抓住柳生的胳膊,将他从那群热情的学妹中顺利解救出来。 穿过林荫道的时候还是我在领着他跑。而刚绕到游泳池后他就已经反手牵住我跑在了前方,风吹过他的头发露出侧脸来,我才发现自己其实很少能看到他的背影,大多时候都是他在我的身后。仁王和我说过他们的默契是双打练习中磨合出来的。但平时看起来反而是我跟柳生更像是满分拍档。 默契是玄学,反正我说不明白。 一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我们两个才停下来,看着我怀里被颠簸得有些变形的花束,柳生先是忍了一阵接着便笑了出来,“后辈的心意可全散了。” “还不是为了救你。”我努力平稳着呼吸的同时又回答道。 如果那时候能稍微再留心一些的话,我就会发现在因为奔跑而喘着粗气的我们两个平息下来之前,他一直都没有放开我的手。 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坐下来,我很快注意到了他只剩下了线头的衬衫第二颗纽扣处,于是开口问说:“柳生你藏得够深啊,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我都不知道。” 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然后一边说着不,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小小的贝壳制纽扣,“不不不,为保个人安全我提前把它拿了下来。” “欸——没意思。”我带着一颗没吃到八卦的无趣的心也无奈摇了摇头。 “眼睛还是这么毒,”柳生补充说,“做你的男朋友才是真的高难度吧。” “只要不背叛我的话又何必害怕。”我翻了个白眼以示不满。 “所以,把手伸出来,”柳生身子侧了一些看着我,将纽扣摆在我的掌心,“在遇到那个勇敢的人之前,这个交给你保管,就当是大副送船长的护身符。” 纽扣很小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但象征着离别的拥抱很用力,我仍然记得他放在我后脑勺上的手和因为身高差而侧脸紧贴在他肩膀上的不透气感。最后我拍了拍他的背,他轻轻揉了揉我的头。 ——保重。 自那以后就是相距一万多公里和时差九个小时的分别,和所有普通的毕业相比,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而我们之后的故事却又和所有普通的重逢不太一样了。 →→→ 年末圣诞节前夕被各种祝福狂轰乱炸,从中过滤出有效信息变成了一件不得不做的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的事情。 几个小时前在英国读书时的约会对象这头刚将脸书的个人状态改成了“being in a relationship now”,另一头就异常热心地发过来一条问候,信息里写着—— ——:are you dating someone recently?:well,x'mas is coming.:nobody wants to be alone,sweetie. —— 若是用大和民族惯用的风格来回复,那应该是「不用您费心了」。但以内心真想要表达的意思来说的话,就是「要你管」。无论内心戏如何,始终能够保持绅士有礼的才是柳生比吕士本人。毕竟对着一个这时候还能称他是「sweetie」的人,狠狠甩脸子反而才更不好看。 ——:thks for asking.:actually i am about to see her.:take care. —— 而他所谓的这条看起来颇像是赌气似的回话中的「her」,此时此刻正被一杯咖啡烫得两只手捏住耳垂,眨着一双褐色的眼睛看着自己。其实柳生比吕士当时回复的时候并没有代指任何人,结果不知道怎么冈田的脸就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了,好像真是这样也不错的样子。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他低头凑近看她,不自觉后退了小半步的冈田的眼神里出现了难得的慌乱,柳生窃喜地直起身子身子,接着说道,“正好想问你周六有没有空,仁王放假回来了说要一起吃饭。” “当然有空,我和爸妈报备过了,圣诞节后再回家。”冈田比了一个ok,“不过平安夜你没有其他人要陪吗?” “对不住了,孤家寡人一个。”他摇摇头。 “巧了,我也是。”她笑了笑。 然而他们两个却忘记了,仁王雅治可不是。 为了陪女朋友非常顺理成章地放了老朋友鸽子的仁王,只给柳生传来一条写着「反正你们两个总是有很多话聊啦」的短讯。当然对于被鸽了这件事柳生反而还觉得应该感谢仁王。不然的话,后面的故事发展可能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第29章 转折大概是从一朵玫瑰花开始的。 啊,不对,应该是一篮玫瑰花。 说说笑笑结束了一次轻松愉悦的晚餐之后,柳生便顺便提出要送冈田回家,在往停车场走去的路上下起了雪,平安夜下雪的东京,总像是个爱情故事应该发生的场所。走在自己身边的她微笑着抬起头,雪花一片接着一片落下来,落在她的睫毛上,眨眼睛的时候迎着路灯像是星光点点。 这个时候大街上人很多,准确来说是一对一对的人很多,当冈田跟自己走在一起的时候,柳生不免会想他们两个这样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像不像正在恋爱的样子呢,为了防止在熙熙攘攘中走散,被擦肩而过的人不小心碰了一下的冈田下意识就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袖子。 偏头对上她的眼睛的瞬间,冈田又把手松开,柳生便在下一秒牵过她的手让她挽住自己胳膊,感受到她突然的僵了一下,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些。 “人多,别走散了。”他如是说着。 前方不远处传来年轻男人呵斥的声音,“喂小屁孩别烦老子,谁要买你这些破花,滚远点!” 抱着花篮的小女孩,弯腰捡起被男人甩在地上的一朵玫瑰,轻声说着对不起的时候,不小心将篮子里的水滴到了对方的皮鞋上。 刚刚还赶人走的人立刻扯住女孩的外套帽子大声骂道:“故意的啊你这家伙!别走,赔了我的皮鞋再说。” 看见被欺负的小女孩,冈田立马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在柳生没注意的时候就挡在了那两个人之间,真是久违了的见义勇为的冈田早苗。她锁住男人的手腕逼迫对方松开手,同时开口说:“欺负女孩子你算什么东西!” “多事,是她要卖花给老子,弄脏了老子的鞋,和你有什么关系?”男人费力地从冈田那里挣脱开,然后一下子抢过女孩手上的篮子。 “喂,你还给她。”冈田上前一步就要抢花篮,冲突之间篮子被扔上天,玫瑰花从半空中慢慢落下来,和白色的雪一起。 “呵,这下好了。”男人拍了拍手掌,“行了,我的气也消了。”转身便拉起旁边打扮花哨的女人走开了。 “姐姐,”正要追上去的冈田被女孩子拉住,“这里还有一朵玫瑰,没有掉在地上噢,让哥哥送给你吧。”她指着走过来的柳生说着。 “好啊,”柳生弯下腰来,“篮子里的花哥哥也会买哦,因为刚刚玫瑰花雨很美。” 接过花钱的小女孩非常高兴地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然后踮起脚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哥哥的女朋友很帅气哦。” 听到这个称呼的柳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伸手接过花,女孩对着冈田挥了挥手,就钻进了人群中,很快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站在原地的冈田皱起眉头问他:“刚刚小不点对你说了什么?” 柳生摆出一个「想知道吗」的表情,微微俯身以一个绅士的动作将玫瑰花递到冈田面前说:“这是秘密。” “欸——”冈田接过花,“什么嘛。” 雪比刚刚下得还大一些了,大概是因为冷,冈田把半张脸都缩进了高领毛衣里,只露出了两只眼睛,无防备的眼神一点都不像会冲上去当正义使者的人。 “亮司死的那天是不是就像这样的雪天?”她冷不丁地说。 被冈田的一句话给弄到哭笑不得的柳生想着下雪的平安夜怎么着也是个罗曼蒂克的时刻,没想到她却只想到了推理小说,说实在的,这种时候难道不是《真爱至上》类的合家欢作品更适合吗。 “我以为你不爱看东野圭吾。”他替她掸了掸肩头的雪,然后打开车门。 “是不太喜欢,不过白夜行还是有看的。”冈田很认真地说着,“共犯者心理算不算爱情,像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会考虑。” “那你觉得爱情是什么呢?”他拧了一下车钥匙,顺嘴就问了出来。 “并肩而立?”冈田抬头看自己,“我也说不明白,感觉出生以后就没想过这是什么,我觉得你可能一辈子都等不到我还纽扣给你的那一天了。” 他想起了纸箱里那件缺了第二颗纽扣的校服,又想起他是如何将纽扣交给她时的画面,微微迟疑着问:“你还留着?” “嗯,一直放箱子里没动过。”冈田点头,“毕竟也不是什么可以随便乱丢的东西。” “冈田,”他突然叫她,“刚刚小女孩说的话你想不想知道?” “想啊,卖什么关子啦。”她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 “她说,”他顿了一下,“我的女朋友很帅气。” “女朋友?”她立刻反驳说,“不行,我怎么莫名奇妙就被恋爱了?” “有这么不情愿吗?”他将车在路口靠边停了下来。 “我是说我不喜欢「被」恋爱,”冈田强调道,“柳生你重点摆错了吧,到门口了我该回去了。” 接下来是接近一分钟的沉默,他在心里想好了一堆措辞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然后在她打开车门前一秒,伸出手握住她的左手:“如果我说纽扣你不需要还给我了的话,你怎么想?” 冈田还给他一个困惑的眼神。 “不是大副送给船长的护身符,是柳生送给冈田的第二颗纽扣,离心脏最近的纽扣,”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开着暖气的车内也变得越来越闷热,“我来做这个并肩而立的勇敢的人怎么样?” 第30章 “柳生……”触碰到她的左手能够清楚感受到她正在加快的脉搏,成年人的恋爱不是从动心开始的,是从明白到自己的动心开始的。 她把手抽出来从车里跑出去,却又突然停住脚步,然后回头看向自己,“不要后悔啊,勇士。” 那么,柳生比吕士先生,现在的你正在恋爱吗? 是的,我正在恋爱,和我的满分拍档一起。 15? 柳生if线:满分拍档·零分恋人 ◎(三)◎ 03■现在的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早上好。” 应该要和往常一样在五点半准时起床的我这一日是被一声来自耳畔的早安叫醒的,隔着单薄的衣衫传来的不属于我自己的热度,卷起的t恤下贴在我小腹上的手心,耳后逐渐变得平复下来的气息声,我花了三秒钟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在怀抱里慢慢翻了个身抬起头对上那双没有被镜片挡住的双眼。 “睡得好吗?”这是第二声问候,我点了点头,想要起身去看时间,但却被紧紧圈在怀里。 初春的清晨还有着冬季的寒气,我往被子里又钻了钻,他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又轻轻说着:“太冷了,再躺一会儿吧。” 啊,昨天晚上我第一次让他留宿了。 正式进入一段关系之后,并没有出现我想象中的措手不及的心情。反而更像是某种顺其自然就发生了的事情。尤其是我和柳生之间还有着一段极为深厚的同窗情谊的铺垫,不过朋友变成恋人这样的例子好像确实还挺少见的。因为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相处其实都是在相爱之后。如果像我们这样提前经历过相处直接跳进相爱的话,能够走到哪一步呢。 说实在的,人在恋爱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去想象一个未来的景象吧,也就是在原本那个只有自己的未来里加上对方。虽然明知道实现的可能性并不确定。然而还是忍不住,我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到头来恋爱中的冈田早苗也就是个普通人。 难得的比平时晚起了一个小时,但我习惯了早晨一定要跑步。所以最后我是凭借着柔道长项将柳生压在床上才先爬起来的,倒不是故意让他丢面子。可是以我的武力值,就算来三个柳生也不定能制服我。 只是今早站起来的时候,隐隐约约有些腰酸背痛,见我捏着后腰皱起眉头的样子,还躺在被子里的那位罪魁祸首居然笑出了声,抗议着扑过去,我按住他的肩膀低下头看他:“你还知道笑啊,起来,一起晨跑去。” “晨间运动也可以是其他的吧,”柳生伸手按了按我的腰窝,“这个天气出门跑步多冷。”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非常聪明的这个人抓准了我的一秒钟无防备,顺利让我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真是败给他了。 大四第一学期开始后不久我把在东大附近租住的公寓退租,柳生公司的研究室在神奈川区和港北区交界处,离我自家拉面店路程不算近,为了避免听我老父亲的唠叨,我只说了自己在实习公司附近找了房子所以才不回家住。所以至今为止他们都只觉得柳生是我一个关系极好的高中同学,我不知道该说他们是粗神经还是我真的不太像个热恋中的女孩。 关于住处我和柳生商量了一下,便干脆直接临时搬进了他的公寓里。毕竟有几个多月的实习,不管是交通费还是房租都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原先连租金都不收,后来我还是以房屋的市价按照每月按揭的二分之一硬是塞了一笔钱给他。 我们是恋人,但在此之前我是冈田早苗。 实习工作开始后,我的工作内容与场所都很单调,早上九点准时出现在实验室里,晚上五点便可以走人了,柳生倒是不像我过着两点一线的研究员生活,有时候他很晚才会回来,估计是为了谈投资所以要应酬。所以身上总是有莫名的烟酒味,接过他的西装外套的时候我不自觉感叹一句:“原来比吕士也是个生意人啊。” “我更情愿你用社会人这个词语。”他松开脖子里的领带,然后从后面抱住我,“今天好累,不想动了。” “看你这样我真是对我毕业以后的生活没什么指望了啊,”我笑着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柳生社长辛苦了,是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呢?” “当然是先吃饭。”说着他一把拉过往厨房去的我,低头吻下来。 腻歪的日常我还可以再讲上很久,不过这并不是我们之间的故事的重点。从心态上来说,我可能一直都没有觉得他对于我而言跟以前的柳生有什么不同,我们始终存在着一个眼神就可以明白彼此的默契,也存在着一个手势就可以交流的心灵相通,他确确实实站在我的身边,却远远不是并肩而立。 理由是什么,我继续说。 周末若是有空,我们会在客厅看电影打发时间。我们两个人的喜好基本相同,不过除了对推理悬疑类感兴趣以外我还很热衷于恐怖片。而别看柳生一副天塌下来都能淡定推眼镜的样子。实际上胆子小的可怜,这周轮到我选片,为了不让我亲爱的男朋友被吓到失去意识,我折中了一下,挑了希区柯克一部相对而言剧情很温和的电影,至少分类还是属于爱情片的《爱德华大夫》[1]。 毕竟上一次他被《惊魂记》[2]吓到直接睡着的事情,我觉得我能笑上二十年。 影片开始播放了,我偷偷看了一眼沉默着的柳生,然后又把头转回来。 第31章 其实今天的气氛比平时更安静,我知道并不是因为我又选了希区柯克的原因,是因为他听到了我和师父打电话咨询公务员甲等考试的事情。 说一些题外话,很小的时候我就有过走职业组成为日-本-警-察的想法。尤其是师父的孙子也就是我相识十多年的竹马手冢国光毅然决然跑去德国当职业网球选手以后,他便把一个类似于继承的任务扔到了我的肩膀上,当然我乐意承担。因为这本来也是我想做的事情,可在设想这个未来的时候,我没有把柳生放进去。 谈及爱情,康斯坦丝和约翰之间的阴差阳错,我和柳生之间的顺其自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之间竟然找到了莫名其妙的共鸣。也许所有爱情故事的发生都应该像是上天突然闪过一道闪电照亮了那个人一样,而康斯坦丝不是这样,我也不是。 实习工作在暑假快结尾的时候结束了,回校后我把实习期间完成的成果报告和新津一起讨论了一下,两个人在导师的指导下又发了一篇文章。 “你要不要考田村的研修生啊?”在文印室打资料的时候新津问我,“还是你和七海一样准备毕业就结婚?” “不想读书了,不适合我。”我摇了摇头把打印好的纸整理好,“还有结婚?我为什么要结婚?” “你和那位西装男不是已经住在一起了吗?”新津面无表情地说。 “你是不是管太多了,新津同学。”我冷下脸来,按了两下订书机就拿起资料走出了门。 如果在跳进相爱中之前我就先告诉柳生我想要的将来是什么样的话,可能也就不会产生落差了。而我们都过早地相信了彼此之间会长时间相伴,会保持原状,会就这样走下去。可是最终得到的是什么,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 后来柳生也像是没有注意到我的想法一样,我们就继续如常相处着,和每一对仍然在恋爱的恋人一样。 新的一年又来了,只有我明白,确实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说来谁也不信,在一起的时间里,我们从来没有过争吵,一次都没有。就像从中学一年级到高中三年那六年一样,我们恰到好处地做着让对方感觉到舒服的事情,也就没有任何引起不满的可能性。 “不可思议。” 这是暑假时意外闯进柳生的公寓,却发现了穿着家居服的我的仁王雅治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我之后也不是没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想。但从他那里得到的回答总是一如既往不太着调,他说:“我宁可相信你们两个喜欢上同一个人,都不太相信你们两个会在一起。” “仁王老师,这又是个什么说法?”我把一罐啤酒打开递给他。 “你要知道拍档之间的默契并不适用于恋人,透明见底的心思反而是缺点,你们太了解彼此了,”仁王仰头喝了一大口,“嘛,不过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プリッ(puri)。” 他的话我想了很久,在柳生面前的我是我自己吗,还是我不自觉地成为了那个适合成为柳生女朋友的人,就好像对于去当警-察这件事,我们没有拿出来讨论过,所有的事情都在默认中进行着,我在用我的沉默让他相信我会留下来,甚至成为公司的一员,成为集团的一员,然后再顺理成章地继续生活。 但其实不是的,我有我想要做的事情,只是我没有像其他快要毕业的大学生一样,以写简历的方式大大方方告诉全世界而已。 公务员开考当日,我第一次对柳生撒了谎,一个人出了门。然后在考场门口遇到了和我分到同区的真田弦一郎。 之后,是面试合格即将入职的通知。 再之后,是一件轰动全东京的绑架案。 之后的之后,是最初也是最终的告白[2]。 在那年晚上同样的咖啡馆,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时间。 我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开口说:“比吕士,我们分手吧。” →→→ 她的睡相一直很好,睡着前是什么姿势一般不出意外都能保持到早上。所以即便是两个人躺在并不算大的床上也不会觉得有多挤。柳生以前记忆里的冈田总是体力很好。因为她在高中体育祭上不仅可以不间断地跑完一个女子一千米和三千米长跑,甚至还能继续留在学生会办公室处理事务。而事实上她的体力已经不能用单纯的好字来形容了。 有一个完全不会累的女朋友是一种什么体验,那就是自己绝对不可以先说不行。 柳生如果不是有着曾经是网球部正选的底子在,应该只会被她掏空吧。 想什么呢,他说的是冈田每天五点半准时起床晨跑的习惯,又不是真田弦一郎,怎么会有人真的能做到不需要闹钟一分不差地醒来呢。 说些其他人或许可能不太清楚的,她很怕痒。 有所防备的时候碰她,当然还可以忍住。毕竟也是柔道部主将,可一旦趁她不留神突然捏她一下的话,冈田会像一只受惊的大猫,好像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一样。 这也成了唯一一个柳生能够抓到的她的弱点。 暮春的时节她提着两个行李箱搬来了家里,问起行李为什么这么少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反正比吕士你肯定都会准备啊。”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在听说了她要搬来的当天就恨不得把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复制成两份,有着什么都不用说的默契在这个时候还不构成任何的问题,共同度过那个春夏是相当美好的,回到家里就能见到彼此的这种幸福感,让柳生整个人沉溺了。 第32章 一直到她瞒着自己通过了甲等公务员考试和警校培训,接着以警视厅搜查四课警部补的身份出现自己的面前的时候,他猛然间醒了过来,原来从来就没有过他。 对于她的这份工作,柳生原先考虑过危险性但是还没有任何的实感。毕竟这里也不算是个治安差到晚上不敢出门的地方,那天他和往常一样留宿在她在东京的公寓里,早上出门前冈田还说着下班一起吃饭,结果还没到下午五点,正在开会的他就接到了冈田同部门上司的电话。 “你好,我是武藤,请问是柳生比吕士先生吗?冈田现在正在东帝大医院,下午的行动她意外中枪了。” “您...您好,您说什么?”柳生拿着手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 “她不想通知父母,我才通知了您,情况不是很严重,但她现在需要人看护。”武藤很是淡定地说着。 “好的,我立刻就过去。”他几乎没等对方挂了电话就拿着车钥匙冲进了电梯里。 赶到病房的时候吃过药躺在病床上的冈田还睡着,她腰间缠着厚厚的绷带,询问了医生以后说子弹从腰侧擦了过去,万幸没有碰到任何要害,在床边坐下,她的同事把她的包和手机都送来了病房,走之前还说着什么:“没想到她会一个人冲上去呀,十几个人都带着枪呢。” 她会这么做的,柳生最是知道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第二天出了院,冈田只休息了三天便又上班了,并且对父母只字不提受伤的事情,也不告诉自己她为什么会中枪,新闻里对事件的细节也完全没有提及,只是说发生了恶性的帮派斗争。因为涉及到某重要人物所以连警视厅的发言人说话也很谨慎。 “救人质而已嘛。”这是冈田的解释。 她的伤口逐渐愈合,留下的伤疤无数次提醒着柳生。对于她而言的将来究竟是什么样的。 之后不久,完全预料之中发生的事情还是来了,柳生望着面前提出分手这个词的一如既往平静而理智的冈田,也非常淡定地点了点头。 他记得在一起时她总爱对自己说一句话,“在成为比吕士的女朋友之前,我首先是冈田早苗。”所以在知道自己并没有出现在她未来的预定之中的时候,柳生不吃惊,反而在心里想着这才是她啊。 真心实意地来说,他还是很喜欢她。就算在意识到了两个人应该要分开的那一刻,柳生没有否认过冈田还在自己心里这个事实,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和她两个人都对彼此打着哑谜,用鸵鸟式的躲避不考虑将来,却还是被冈田一下叫醒。 很好,冈田依旧是从前那个永远不会认输的captain。 而自己在成为她的男朋友的那一刻就不可能再回到大副的状态了,没了水手的船长在狂风暴雨中也坚守岗位。因为她很勇敢,已经不需要更勇敢的人再出现了。想到这一点,无比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长久以来看着的背影原来从来都是背影,并肩而立的誓言如今看来只是笑话一句。 讽刺吗,不,只是很遗憾罢了,很遗憾在成为拍档之前,没有更早地向她开口。 时间不长也不短,其实如果真要挽留一下,也许勉强走下去也不是不可以,柳生不是说不喜欢冈田去当警察,而是他过早地为自己和她画了一个蓝图,却突然发现一切都需要重新开始,因此他感到了慌乱。然而,他对冈田有多了解,就越不会去挽留。 所以仁王才会说:“你们两个本来就不该在一起好吗,ビヨッ(piyo),相处愉快又不是相爱愉快。 他们两个人依偎着躺在沙发上看《爱德华大夫》的那个下午,成了回忆中难得有些悲伤的时刻,说出来又是别人不会相信的事情,和冈田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轻松而愉悦,没有任何的压力,也就没有过任何带有负面情绪的记忆。 黑白电影最是让人能够集中精神,没有色彩的干扰。唯独光影在讲述着故事,大致的剧情还记得一个框架,而英格丽·褒曼的康斯坦丝的一段台词成了后来他一直没能忘记的片段。 她说:“the point is that people read about love as one thing and experience it as another.well,they expect kisses to be like lyrical poems and embraces to be like shakespearean dramas.”[3] 每个人都有一个对爱情最理想化的设定,他们渴望每一个亲吻是诗意化的,每一个拥抱都是戏剧化的。而关键在于人们难以避免自己实际上经历的一切和那样的爱情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爱情是什么呢?是痛苦和幸福交织孕育出的复杂产物。 柳生自认自己就是个俗人,所以逃脱不了这样的困境,也就没能在最好的时候找到出路,那这个时候放手也不见得是坏事。 分开以后他时不时还会路过贺川面屋,也就是冈田父亲经营的那家拉面店,加上仁王毕业了以后也回了横滨工作,他们两个人的聚会地点就自然而然成了这里,店里生意一直不错,哲平叔是很热情的中年人,嗓门很大,有时候明明已经过了闭店时间他还会坐下来一起聊天喝酒。而这个时候柳生的身份就又变成了冈田早苗高中时候关系最好的朋友。 “放下了?”这天喝得有些晕晕乎乎的,仁王揽过自己的肩膀问道。 “放下了,”他仰起头把杯子里的加冰烧酒喝了个底朝天,“彻底放下了。” 冈田早苗不是个理想的恋人,但冈田早苗是柳生比吕士这一生最珍惜的拍档。 第33章 再见,零分恋人。 你好,满分拍档。 —— 1.上映于1945年由希区柯克执导的黑白悬疑电影《爱德华大夫》,英格丽·褒曼和格利高里·派克主演,一个与心理分析密切紧扣的故事。 2.这里的告白指的是自我声明 3.这段台词出自康斯坦丝和约翰的对话,大概在影片前三分之一的地方出现,台词的翻译是我自翻,和上译厂版本有出入,可以不用参照。 【??作者有话说】 这个结局的后续就是早苗和真田都进了搜查一课。所以可以看成是柳生be了,但是真田he的结局 16? 第 16 章 约好一起看phantom的那天,气温降了不少,原先才暖和了两日的神奈川又恢复了冬日的模样,一阵海风起,寒意仿佛成了灰蒙蒙的一层水雾。我打了个冷颤揉了揉鼻子,伸手把阳台拉门关紧,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厚实的羊绒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 其实这就是我忘记带出国的那条,妈妈知道我怕冷还提醒了我两次。可是我光顾着手里的梅干罐子了,所以才会刚落地便征用手冢的围巾一直到回国。 我和柳生前一晚计划好提前出门先在电车站碰头。因为考虑到演出的时间所以准备在剧院附近把晚饭简单对付过去。而且我记得那里正好有一家很不错的意式餐厅,上次还在杂志上看到了菌菇烩饭的推荐,我特别想吃。 走到站口时柳生还没到,我留意了一眼时间,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八分钟,是我到早了。不过这个绅士的人平时都会至少提前十五分钟,然后装作并没有等待很久的样子让别人不要有什么负担,今天这样倒也难得。 于是我打开手机继续解决仁王下午传来的数独题的后一半,正在纠结着一直填不平的空格的时候就听到了柳生的声音。 “抱歉,我来晚了。” 他是跑着过来的,手里提着一个纸袋,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深蓝色卡宴,驾驶座上坐的是柳生妈妈,她降下车窗和我挥手示意,我还没来得及回礼,后座的妹妹已经探出头喊着早苗姐姐再见了。 微微躬身和阿姨打了招呼又道了别,我抬手搭上柳生的肩膀笑着说:“我上次见阿姨亲自开车送你还是中学一年级呢,柳生少爷。” 柳生见我这表情,只好是无奈地按了按眉心没接我的话。 他说白了还能解释什么呢,这世界上能让他烦恼的人或事情太少了,左右不过是妹妹缠着他了,要么就是阿姨又让他做什么他其实并不乐意的事情了。所以我又笑了一下,先走向了闸口。 这一站上车的人不多,站台看起来有点冷清,接近傍晚天色暗下来,把手揣进棉服兜里我低着头走进电车里,站在我旁边的柳生只穿了一件深驼色的呢子外套,从玻璃反光里我看起来像是淹没在了厚棉衣里,而他像个盘亮条顺的帅气男子高中生。 我们看起来好像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不对,他本来就只是个高中生,让我去掉前面的定语。 “在发什么呆呢?”柳生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在想我应该换身衣服再出门的,”我站直了身子努力把脖子抻长了,“我穿得像是柳生少爷的跟班。” 听我又是一声少爷,他笑着拉过我的手挽过自己的胳膊说:“这样看着还像吗,冈田小姐。” “像,”我点头,“你像搀着祖母。” “想多了,我们柳生老夫人只穿加贺锦的和服。”柳生拆了我的台,一点儿也不绅士。 我随即微笑起来,隔着外套狠狠掐了一下他的小臂,他吃痛地咬牙向右让了半步转头看向我接着说道:“那我们看着就像是比吕士和早苗不好吗?” 话音刚落,电车到了站,我拍拍他的背说着这不是废话嘛,完全没听出来他到底想说的是什么意思,或者本来也没什么其他意思。 提前做好了攻略的我很快就找到了那家意式餐厅,远远看着店里坐满了人,我还有些慌。如果真是要排队的话可能就要赶不上演出的开场了。 柳生倒是露出了让我不用担心的表情。因为刚一走进餐厅,便有侍应领着我们走到了预定的桌子旁,离门最远且靠着窗,能看见对面广场亮起的彩灯。 “我好想夸你,但我决定先忍着。”点完菜我对他说。 “别呀,多来点,不要客气。”柳生这耍赖的口气像我之前回复他的那封邮件似的。 “那我还是更期待你的夸奖。”于是我说着便把装着钢笔的绒袋拿出来,之前送他一套再版书是因为欠了他一件大衣的人情。至于为什么买下这只钢笔,其实我就是想看他惊讶的样子,我这个人很肤浅的,柳生要是能在我面前哇一声,我肯定会拍下来传给仁王一起欣赏的。 结果是谁都没有哇出来,因为在我给出了礼物的同时也接过了他给我的那个纸袋,低头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不禁皱了眉。 让我沉默一下,过一会儿再来应对这个场面。 首先我必须要说,柳生送给我的圣诞礼物实在太过合适了,合适到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仿佛是你打了喷嚏以后他给你递上了手帕,这毫无新意,反而看起来有点敷衍。 那是一双鞋,一双我大概从秋天念叨到了冬天的跑鞋。 最后我只能平静地道谢,然后略过了新年礼物的话题。 第34章 一直到整场剧看完,克里斯汀的歌声还在我的耳边没有停下,柳生将我送到了家门口,走之前他拿着那支钢笔对我说:“我真的很喜欢。” “喜欢就好!”我挥了挥手转身,在抬手打开房间的灯的瞬间我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失望了,这种情绪就是失望,可这太不合理了,我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对柳生送我什么礼物有所期待,我期待的不过是柳生会因为我的礼物而露出另一面而已。 隔天跑步我换上了那双新鞋,在原地蹦了两下又跑了两步,这鞋果然很不错,心里想着昨天我纠结的两种期待好像没什么差别,我不过是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了吧。 柳生也许是犯了同样的毛病,他确实以为自己会在这一次见面时把夏天里没能送出去的礼物送出去,把没能说出口的话的说出来,结果却犹豫到了出门之前,他把装着项链的丝绒盒子继续留在抽屉里,然后见妈妈要出门,便匆忙坐上了车拜托她绕路去趟跑鞋专卖店,然后才去了车站。 做事讲究时机,那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这没有标准答案。但是那时候的柳生比吕士总觉得会是下一次。 这是我高一的最后一个学期,刚开学就陆陆续续从柔道部的前辈们那里收到了她们升学的好消息,立海大高中部的柔道部往年给各个大学和队伍送去了不少人才,部长是最早接到录取通知的,她高兴地从福利社提了两打汽水过来,给我们每个后辈都分了一罐,她还和我说当时在大赛上被我淘汰的三年级选手在选拔赛中表现非常不错,现在已经准备进国家队了。 我差不多是整个部里唯一一个没有以这项运动为升学重心的主力选手,从前我常觉得自己是站在玻璃窗外看着他们。无论是部里的前辈还是手冢,他们都选择了和我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但另一方面是不是说明坚持了按部就班升学的我其实也早早将路铺好了,那些看起来「我有得选」的种种自由对我来说大约是另一种「我没得选」。 手冢误以为是他的选择把我推进了这个境况里,却没有想过我只是想做最合适的选择。 或许我很喜欢,或许我不喜欢,师父说得是对的也会是错的。 从德国回来之后我逐渐开始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可能我就是找不到能够为之奋斗一生的梦想,我想要是胜利的快感,柔道冠军和学年第一带给我的满足是一样的,我想要的是解谜的乐趣,推理小说和数独还有接班手冢国一能够带给我的机会也是一样的。 作为并不高尚的普通人,我始终相信我之所以能够以如今的姿态走到这里避开不了虚荣心的驱使,那些快感与乐趣想必有更轻松的获得方式,而我一定要选最艰难的路。 师父和我同手冢都说过,“你想要和世界谈判不是靠拍拍别人的肩膀就可以做到的,人们只听从高处传来的声音。” 很快到来的三月的毕业式,我听着即将离开立海大的前辈的发言,她双眼闪着光,视线越过了所有人的头顶,每个字都念得有力,坚定地向未来许了光明的约定。 此刻旁边的柳生轻轻碰了我的手肘,他低声在我耳边问:“给前辈准备的花取过了吗?” 这一句把出了神的我拉了回来,我立刻回道:“早上片仓顺路拿来放在办公室里了,我想着会长还要回学生会和大家再聊聊,就准备到时候再送给她。” 暗自长舒一口气,不再去想前辈和师父说的话。因为我发现我可能又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了。 上午的典礼结束后,我和柳生一起往学生会走。 “今年选科之后要单独再分班,我昨天偷偷在教员室看了分班表,我和仁王你知道的,理科离不开我们俩,真田一心要学法投身正义。所以和柳都在文科升学班了,不过我没看见你的名字,你没选文科吗?”我问他。 “没有,我在海外留学的升学班里,”柳生轻描淡写地回答说,“幸村也是。” “要出国?”我稍微有一点吃惊但是倒也不意外,“还以为你要跟我还有仁王一起冲国立呢,你背叛了革命,我的同志。” “抱歉,有矿要继承。”柳生说了一句玩笑话。 “少爷真是失礼了!”于是我瞥了他一眼,然后狠狠地,哦不,温柔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打打闹闹一路到办公室门前,他先推开了门,我跟在后面,看着柳生的背影,我恍惚间看到了岔道口。 【??作者有话说】 分科单独分班是我自己编的,不要当真,谢谢阅读,提前拜个早年。 17? 第 17 章 春假里我特地看了两场手冢的比赛,都称得上是赢得惊险,连我都看得出来他并不轻松。 巴斯之前就和我提过转职业的第一年是最不习惯的,手臂受过伤不说。何况他还不满十七岁,在德国本土的一些比赛里也不过刚有了一些成绩,马上就是红土赛季,他并不想放弃能参加法网少年组的机会。 当然了,关于网球我懂得实在不多。不过是仅仅了解规则的外行人罢了,这些事都是手冢在邮件里告诉我的。 一般情况下,他是个足够寡言的人,很多事若是我不问出口,他就未必会说。 其实我并不那么擅长关心别人,最多不过有些好奇心,起初是为了师父才多嘴两句,后来又认识了他的教练巴斯,大约是手冢这个性格让他看起来常常像是块油盐不进的石头,教练有什么摸不透的便只好来同我商量对策。 第35章 我说自己也读不懂那个石头脑袋,但巴斯倒是说手冢在我面前至少还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好沟通多了。 或许最适合我的工作是手冢选手的经纪人,也不知道他的团队还招不招人。 毕竟一起长大的同龄人总是有得天独厚的默契,这本就是难以避免的,像我和真田也是从小斗到大的。所以就算到了现在整蛊小少爷对我来说仍然是信手拈来的容易事。 和手冢之间便少了那层幼稚的竞争关系,我们更像是同门。尽管他本人对柔道全无兴趣,小时候师父不知道逼着他来过多少次柔道馆,只是他的注意力始终在那颗黄色的小球上。但他每一次都会无条件为我的比赛加油。 因此礼尚往来,无论他有什么决定,或者想要做什么,我也会是一样的的态度。 这一场正好是通往下一站的关键比赛。于是直播一结束我便给他发了邮件,内容无非是祝贺他胜利还有一些老生常谈的关心,顺便问问他为什么到了后半段还坚持用右手,是不是左手状态不好之类的,我知道我问什么对他都称不上冒犯,所以就一直是任性地什么都敢问。 “我想多试错,失败的话就再来过。”他在邮件里这么解释道。 “你还是我认识的国光吗,朋友。”瞻前顾后和谨小慎微难道不是手冢家的家训吗。 “我一直是你认识的国光。”他竟然如此正经地接了我的话。 “是啊是啊,一直是我们小光呢。”我已经想象出来他看到我这句话时的表情了。 这条发出去以后没有立刻得到回复,我便把手机放在一边。因为那会儿差不多是夜里十二点了,迟来的困意还是盖过了我的清醒,我站起来打了两个呵欠,铃声冷不丁响了,瞥了眼来电显示,第三个呵欠被我硬生生憋了回去。 按了免提,我笑着说道:“我听着呢,小光同学。” “抱歉,你那里应该很晚了吧。”他要是真抱歉也就不会打这电话了。 “反正我也刚看完你比赛,还没准备睡,所以……”我调侃着,“小光同学是来讨表扬的吗?” “不是,”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在看日落。” “哦——所以你想起我了?”我脱口而出,却没意识到言语间有些越界。 “是,”他应得果断,让这层越界更是看不出其他深意,“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有个说话的人。” “这可太不像你了,”我笑出声,“小光听话,快去交点朋友啦。” 手冢停顿了一下解释说:“我姑且还是有朋友的。” 而他的这句回答竟和我们去年在台场看日落时说得一模一样,他说出口之后自己也愣了,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了半秒钟,然后就听到我在电话里一直笑,他无奈地连叫几声我的名字也没能让我停下来。 不过能够成为朋友在看日落时第一个想起的人,这确实让我挺高兴的,被在乎的感觉很不错。 于是我深呼吸了两次,让自己平静下来说:“不好意思,我不笑了,真不笑了。” 而听到对面又是一声叹气便又补上一句,“但是国光,时差不是问题,下次还是可以打给我的。” “我会的。”他答应道。 每个人都有想要和另一个人分享的时刻。若是从前到现在都是自己消化倒也不会有所感触。然而手冢国光在拿下胜利的同时,面对着夕阳却只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并不是他自己。 一句「我在看日落」,便是不善言辞的人在说「我想你」,何来越界一说。 临近假期的尾声,藤沢的春雨姗姗来迟,海面上像是笼罩着一层雾,而雨天道路湿滑没法跑步,我只能连着三日都憋闷在房间里,午饭过后盘腿倚着阳台拉门听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听得我呵欠连天的,这种没有训练还不用上学的闲暇时光实在不适合我,柔道部怎么就没有假期集训的传统呢。 这附近学校的体育社团的学生常来「贺川」,昨天下午的时候仁王同丸井还有切原就来店里吃拉面了,不过仁王一般都不是来吃面的,他们三个人看着刚从漫画店出来的样子,切原的背包里就装了好几本。见又是我的同学,爸爸又把我叫到楼下来帮忙,给他们点完单我便顺手借了本坐在他们边上随意翻看着。 而他们三个倒也因为躲雨闲来无事,吃完了面还和店里的其他人一块儿看起了春甲。 只点了份小食的仁王托着腮,一边吃一边特别安静地看着电视,丸井跟旁边桌上了年纪的大叔聊得起劲,说着什么投手再这么投就才是上当了,而切原看我正好翻到了精彩的部分,所以特别积极地在给我解释剧情。 可其实我在走神,也不算完全地走神,只是我的注意力有一部分在外面的雨声上。有一部分在漫画上,有一部分在电视上,最后一部分在店里所有人身上,我无法集中注意力,所以才像是什么都没注意。 直播没结束时雨就停了,丸井和切原都说家里催着,而仁王却一点儿不着急,他甚至继续坐在桌边把比赛看完了。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对棒球这么感兴趣?”我问道。 “没有啊,我看不懂棒球。”他摇头说。 “那你还一直看到最后不回去。”我哭笑不得。 “只是无聊没事做而已啦,プリッ(puri),”仁王看了我一眼,“我看你也一样。” 第36章 “一到下雨天谁都这样,”店里这个点没什么人了,我拿过遥控器随便换了几个台都没什么意思,“你走吗,我正好出去转转。” “这么赶顾客合适吗?”仁王开玩笑说。 “那你坐着,”我站起身,“一盘小食蹭一下午,我对你已经很大方了。” “最是无情是商人。”他看向我摇了摇食指。 “多谢抬举。”我拍了拍他的胳膊先走出门。 天还是阴沉沉的,我同仁王一路走到了车站,他在站台等车,我继续向前走,一直转悠到天黑又落雨才匆匆跑回了家。 幸好在我连续过了好几天无所事事的日子,恨不得和仁王一样把数学竞赛题都拿出来写的时候,我的高二生活总算是开始了。 学生会在开学日前会开新学期部长例会,基本上就是讨论一些招新迎新的活动,顺便让新任的部长们互相熟悉一下。 我现在是外联部的部长,当时学长在毕业前推荐了我接任,柳生和其他几个同级部员包括高一级的前辈都投了同意票,和我一样二年级就升任的还有真田,我们俩反正是从小斗到现在了,知道自己没落在他后面我心里也算是满意。 开完会我慢悠悠走回外联部的办公室,本来没想着有人在,刚一推开门就见到柳生坐在椅子上看书,他估计是入了迷,都没回头看我一眼。 放轻了脚步,我悄悄走到他身后,正准备吓唬他,可他却直接站了起来。反而吓了我一跳,蓦地后退了半步。要不是他伸手拉了一把,我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知道我丢人了,所以你什么也别说。”我皱着眉头先让他别笑话我。 于是柳生只是微笑着指了指窗户,然后放下书,十分绅士地帮我拉开了旁边的椅子。 “忘了这件事吧,”我自认犯蠢便只好转移话题,“我之前看了一眼你们队内选拔赛的时间,和学生会面试的时间正好撞上了,等到时候你就去比赛,面试的事情我能搞定。” “这时间我都不知道,”柳生把书签夹进刚刚看的页数,“你又施展了什么超能力?” “眼力比较好而已,”我轻轻挑了挑眉,“我去交表的时候正好桌上放着你们网球部的表。” “那你面试可要温柔一些,外联部很缺人。”柳生说。 “那我还是觉得宁缺毋滥。”说着我便伸手去拿他手边的书,而平时一直大方的柳生今天却非要逗我,把书又往边上推了推,我伸长了手臂也碰不到。 这人眼里有笑意,看来是觉得有趣。 又努力够了两次,我装作放弃了的样子,柳生才把书挪回来。然后我立刻回头把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得意地看向他,用眼神同他说着——还是被我拿到了吧。 他无奈地笑笑,反过来轻轻抓过我的手,把书交给了我。 那一瞬间我隐约察觉到有一点和过去不同了。但又说不明确,大约是柳生和我之前原本保持着一个距离,不是我保持的,是他保持的,现在越来越小了。 【??作者有话说】 早苗,一个以为自己开了窍看透人生的家伙,自己身边人倒是看不明白。 关于我想跟你们做兄弟而你们却想讨老婆的故事(bushi) 【妈妈已经偏心手冢了怎么感觉女儿在往柳生那儿跑 18? 第 18 章 我比自己想象中更不习惯分科这件事,可是真要问我为什么,我实在讲不出合适的原因,总觉得处处都不太习惯。 同样是理科升学班的仁王在我隔壁的班里,去了文科的真田和柳听说也没分在一起。至于选了海外留学的那两位,本来就只有那么一个班,还单独在一个楼层。 高二理科a组的教室在教学楼东侧,正对着网球场,和外联部的办公室离得很近,我不需要和以前一样下了课匆匆跑过去开会。但是去食堂就要多走一段路,我原本不喜欢带便当,如今也就不得不妥协。 新的班级里没有我很熟悉的同学,有几个人是学生会的成员。但是我们几乎没有过交流,只是大约对彼此有个印象。 座位是随机抽签安排的,邻座的女生很安静,我们第一天打过一次招呼,之后没再说过什么话,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埋头写题。而除了她以外,我也在其他人的桌上见到了各种不同补习班的习题册。 进入顶尖的国立大学并不容易,所以这在升学班并不稀奇。毕竟像我这么不喜欢死读书的人抽屉里尚且还放着厚厚一本模拟题,更别提那些一心扑在学习上的了。 仁王的处境似乎和我差不多,只是他本身就是那种对「存在感」毫不在乎的人,不会像我一样觉得很多事情都不对劲。 是的,对此我从不否认,尽管我不会明说。但我需要外界对我的存在感的肯定,或者换种方法来形容,我需要出风头,所有人都必须看到我、认识我,甚至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被崇拜。 过去仁王评价我的话,他说得很对,我当然享受作为优等生的便利,这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话语权。 因此每到一个新的环境,我都会选择一种并不轻松的方式去成为中心。因为我总是试图让自己取得成绩的过程看起来毫不费力,这估计是我做人最不坦诚的地方了。 那些道理听着够漂亮,本质来说就是好面子又虚荣,这不丢人。 开学过去几周了,我一边准备着柔道县预选,一边给外联部收了两个还算机灵的新生,是当着真田的面拐来我们部里的,比起沉默寡言还有些难相处的真田弦一郎,一年级后辈肯定会比较喜欢我。 第37章 何况我还有柳生在手,为了抢部员,我相信他绝对会愿意出卖一下色相的,如果不愿意,那我也会让他愿意。 “或许你有没有注意到,那是两个男生。”迎新会议结束后,柳生无奈地说道。 “不要对自己这么没自信,性别不是问题。”我笑了笑。 他轻声叹气,回头去看那两个后辈看着我的眼神,被动出卖了色相的人显然不是他吧。 而我一点没在意,只是合上了记录工作安排的笔记本,顺手推开办公室的门:“我们今天是休息日,你不用去训练吗?” 柳生和往常一样热心地扶着门,等后面的人都进来了才带上,然后回答道:“还有三十分钟才开始,清理球场已经是一年级的任务了。” “你之前还和我说不喜欢这种运动社团陋习,我看你挺适应的啊。”我调侃着。 “这算陋习?”柳生看向我,“你们柔道部新人见了你每次都鞠躬吧。” “啧,说不过你,”我转向坐在角落里很是拘谨的两个一年级,“抱歉,我们只顾着说话了,我的名字刚刚会议上介绍过了,他是副部长柳生比吕士,”伸手拍了拍柳生的肩膀,“万中无一的绝顶好人,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 柳生微笑着轻轻握着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拿开,那笑意复杂得感觉之后肯定要报复我似的。 “部里还有两个二年级和一个三年级的前辈,这周五下午部门会议的时候你们就能见到了,”我接着说,“办公室的空桌子可以随便坐,下课了想来自习也没问题,钥匙一般在我这里,我就在楼上的高二a组。” 想着大概没什么需要介绍的了,我顿了一下才问:“还有要问我的吗?” 他们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同步调摇了摇头,说了声谢谢部长之后便走了出去。 “那我也差不多该去球场了,”一旁的柳生总算是开了口,“冈田部长辛苦。” “别,你这么说我可折寿。”我摆了摆手拉开椅子坐下。 才关上门没走出几步,柳生远远就听见下楼梯的两个人在说话的声音,他想着这时候要是走快了被他们发现反而让后辈难堪,便放慢了脚步让他们先走,而聊的内容就算听不清多少也能猜到,就凭着那时候的眼神,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于是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只看了几页书,我便稍有些烦躁地侧过头去看窗外,柳生和真田正好在最边上的场地练习对打,盯着那颗黄色的小球一来一回。直到大脑放空,其实我知道自己最不习惯的并不是「存在感」,我不习惯的是没有说得上的话的老朋友。 还好午休时仁王经常会来找我一起吃饭。没办法,谁让我们俩教室离得近,挑食的他艰难地咀嚼着便当里的西兰花,看得人食欲减了大半,我只好闭着眼把鸡蛋卷塞进嘴里,用一大块米饭把它推进肚子里。 加上吃饭时我们还会非常有兴致地填数独,我这个人还有着无可救药的好胜心,在明知仁王在智商方面可以轻而易举带给我降维打击的情况下,我依然屡败屡战。 托他的福,还没到五月我就瘦了六磅。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预选赛之前都不用刻意控制体重了。 不过我们的话题除了数学题,基本还是绕着柳生转,偶尔说得起劲了,听起来很像两个在怀念远方友人的中年人。虽然事实是他只是在我们楼上的楼上,每天都在和外教打交道而已。 “二位,本人似乎尚在人间吧。”那天聊着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就出现在了我们身后。 “但你走路没有声音。”仁王说着就怀疑似的戳了戳柳生。 而我抬手就准备去摸他的下巴,瞬间就被抓了个正着,便解释说:“我这是在确认你不是幽灵。” “科学文明时代没有鬼怪,”柳生在我旁边的空座位上坐下,环顾了四周然后说,“教室怎么只有你们。” “图书馆自习。”我和仁王异口同声回答。 柳生露出了完全能够理解的表情,接着瞥了一眼我桌上那本看了一半的《漂流街》说:“又翻出来看这本了?” “最近实在没什么感兴趣的书,”我意识到和柳生不同班之后自己看新的推理小说的频率都下降了,“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天天被这个家伙用数独碾压。” “是你要挑战的,”仁王装作一脸无辜,“赢了又不是我的问题。” “柳生同学,你介意我对你的搭档使用暴力吗?”我礼貌性征求意见,其实已经扯住了他的领带。 “请便。”柳生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拿过我的书安静地看了起来,并不在意我和仁王的闹剧。 后来的日子里尽管我们三个不再经常有空闲时间像这样聚在一起,我也总是会想起这个午后。 这自然是个很寻常的午后,暮春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仁王把柳生当做挡箭牌,我就不甘示弱反应迅速地去揪他的小辫子,而夹在中间的柳生从小说中抬起头看看我们,笑一笑又低下头去。 实际上我又何必纠结,老朋友确实不会一直在身边。但远在慕尼黑的手冢都能说出他需要我的话,我想自己也有理由觉得不习惯。 想到这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顺利到巴黎了。 昨天手冢和我说他会提前去适应红土的场地,而且说那位武士二代也有意出战少年赛,我感觉到了他话语间的兴奋同紧张,只是对我而言,他的手臂状态才是最重要的。 第38章 有时候我也矛盾,一边想手冢谨慎一点,一边想手冢能恣意高飞,每当这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手冢国一附体在操心孙子。 但是真到了手冢如往常一般静静地听着我讲身边的事的时候,他又会从我挂在嘴边的「我们小光」变成「国光」。虽然从他嘴里说出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真的没什么可信度,他好像自己也知道。所以在说出口之后就停顿了很久,才又跟上一句 ——但是你想怎么做的话就这么去做吧。 国光牌鸡汤,谁喝了都说好。 这不是嘲讽,对我来说是受用的,我就是喜欢有人无条件站在我这一边。 等到我逐渐能够忽略这种不习惯真正融入高二的生活了,神奈川的县预选赛如期而至,期中考试也同样来到眼前,只是教室里压抑的气氛还是足够恼人,我在自习课上经常找借口去天台溜号。哪怕只是换个地方写模拟卷,也要舒畅得多。 我在这儿碰见过又逃了生物实验课的幸村。碰见过提着袋子上来做缝纫的仁王,也碰见过用漫画书盖着脸的丸井,最不可思议的是我还碰见过我以为绝对不可能逃课的柳,他那天就手拿着一本夏目漱石文选很坦然地同我问好。 说到底,每个人都需要那个从自己的境况里钻出来的瞬间,我只是不凑巧地在自己的瞬间里碰见了别人的瞬间。 【??作者有话说】 回归一些比白开水还白开水的日常,我最近真的是写什么都写不好【抱头 19? 第 19 章 走过楼梯最后一个拐角时,我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头走在我后面的仁王没留意到就撞了上来。幸好我站得够稳,甚至还能伸手扶住他。 “别说话。”我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接着探出脑袋小心翼翼观察角落的两个人。 仁王疑惑地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柳生正在和一个女生说话,女生的两手背在身后,提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袋。 “你认识吗?”仁王用嘴型无声地问我。 我盯着女生的脸打量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如果是我见过的人的话,我肯定有印象。所以估计不是同级生,也不会是学生会的成员。 “プリッ(puri),拒绝了。”听着他这么说,我又回过头去看,柳生先是很是绅士地躬身说了抱歉,然后双手将女生的礼物退了回去,抬头的同时好像朝我们这里瞥了一眼。 不好,我立马缩了回去,一会儿又探头,这次是真接上视线了。 那既然已经被抓包在看戏了,我和仁王就不躲着了,见人家女孩子红着眼快步跑开,我们俩还两手环抱异口同声地感叹了一句:“哇哦——” 柳生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是等着我们表演,并不急着说话。 “我觉得挺可爱的。”我先评价道。 “长得很像有村架纯,声音也像。”仁王点头应和。 “柳生少爷还是要求高呀。”我拍了拍柳生的肩膀,提着便当袋先往前走。 听了我这句调侃,仁王噗嗤笑了一声。 旁边的柳生无奈地摇头叹气,然后看向仍在笑的家伙,两个人走在我后面,还玩笑似的互相推了两下。仿佛在交流什么不应该让我知道的信息。 “说悄悄话对第三方可不太礼貌。”准备打开天台门之前,我转过身去看向他们。 “少爷说他要求不高。”仁王主动出卖了搭档,接着抢先一步推开门逃跑了。 于是我便等着柳生来告诉我,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不能给我听的话,奈何这人也只是对着我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伸手扶住门做出了一个「女士优先」的手势。 而他最清楚我是憋不住的人,知道我不吃这套。 转身抬手一把拍在门上,我拦住他说:“不说的话,不给你过去,反正你打不过我。 我们两个对峙了几秒,仁王实在看不过去了,又走回来一边考着揽过我的肩膀一边强行拉着我坐到长凳上。” “我和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在我玩笑似的准备给仁王一个反擒拿的时候,我听见柳生开了口。 很奇妙的情绪一瞬间在我的脑海里闪过,以至于我来不及分辨自己的心情,这和刚刚偷看他被告白的感觉还不一样,我没有完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看戏,他这是在和我还有仁王,和他的两个好友坦白。 其实我有很多种自然的回应方式,比如「她是谁啊」或者「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呀」,这些都是我平时一定会脱口而出问出来的。 可我在意识到这句话也许并不是搪塞而更有可能是真话的一刻,竟然失语了。 “我也说了,这个时代不流行这么拒绝告白了。”仁王夹起便当盒里的蔬菜,表情沉重地开始咀嚼,勉强咽下去后他又看向我补了一句,“不过还是多少比你好多了。” “怎么人身攻击起我来了。”我立马从刚刚的复杂思索中抽离。 “毕竟除了你谁还会直接用「我不喜欢你且大概率以后也不会喜欢所以再见」来拒绝别人?”仁王耸了耸肩。 “我和他有什么区别,”我指着安静吃饭的柳生,“这不都是断绝一切可能性的回话吗?我这可是真的实话,他的那个说不定立马就被拆穿了。” “所以你真有喜欢的人吗?”仁王再次艰难地把嘴里的米饭吞下去,那痛苦的表情总让我觉得他的便当里被人下了毒。 第39章 柳生料到了仁王绝对不是来帮他解围的,慢条斯理地吃完一块牛肉,接着放下筷子,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仁王。 我是真的好奇,而仁王仿佛依旧在看戏。 “格蕾丝·凯利。” 听到名字的一瞬间我的表情僵住了,下一秒玩笑似的踢了柳生一脚,被他一把挡了回来。 “你怎么不说英格丽·褒曼啊。”我说。 “那我选伊斯·戴维斯。”仁王在一边接话,我便白了他一眼。* 这还是我们三个在期中考核之后难得一次凑在一起吃午餐,结束了上一个话题又胡乱聊了其他的,只是后来柳生也没有真说出什么人名,我一边怀疑这个人或许并不存在,一边又觉得可能他就是不愿意告诉我。毕竟是别人的心事,再追问下去多少是显得我有些失礼了。 而且某种意义上,我似乎也并不期待听到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聊得来的友人不常有,我尚未完全习惯自己冷清的高二生活。若是在这个时候柳生也去恋爱了,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只要是从私情出发去考虑问题,人大概都是自私的。 当然了,事后分析的时候我总是能把自己的情绪用各种合理的逻辑从前到后推理一遍。无论我有什么反应都很正常,但那个当下我在心里反复思索更多的,却是我们杂七杂八聊着的时候柳生不经意反问我的那句,“那你有吗?” 补全了句子就是,“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当时被仁王讲的冷笑话盖了过去,我便没有回答出来。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由逻辑思维驱动的家伙,喜欢或者说爱,并不是讲逻辑的事物,我不能把我身边人的特质同我的特质一个个排开去计算二者的适配度,这不能证实「喜欢」。 可是我现在不过十七岁,我总不能因此断定我也许永远不会爱上什么人。 我又想起了那片我不懂的蓝色,从前仁王说过我和柳生都是逻辑怪人,我想我觉得不安的理由也有这个。 假设柳生喜欢的人真实存在,那他就不再是我的同类人,我同他相处时的舒适度也就不成立了。 可能我喜欢的是舒适呢? 得不出结论了,我放弃。 滑稽的是我身边也没有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我不可能去问手冢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看起来比我还不开窍,仁王就更不可能了,他告诉我他分手的时候,夕阳下的这个人看起来像一张随时有可能被风吹跑的纸片。 实际上外婆估计是最有资格给我讲解的人,可我并不憧憬她和外公的感情。 我被这个并不需要被解释的问题困扰了许久。虽然没有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但若是我得了空闲,就会翻来覆去地思考,而幸好我的生活很是充实,并不给我这个机会。 六月初,艰难地在红土赛场奋战到决赛,手冢还是不敌来自西班牙的选手,最后的两局状态直转急下,电脑上少年组比赛转播已经结束了,导播没有再给到除了冠军之外的其他人的镜头,我关掉了页面站起身走到阳台。 凌晨时间的海面静悄悄的,月亮躲在云层后面,看不到一点光亮,好像整个世界都睡着了,我仍然醒着,接着听到了手机的铃声,他总是会打来这通电话的。 体力消耗应该很大,我能听到手冢的喘气声,平复了一下呼吸,他同我说第一次觉得自己输得狼狈。 那头传来的声音有隐约回响,我猜测手冢是在更衣室或者更狭小的空间里给我打电话,这太少见了。对于那个永远坦荡永远无懈可击的手冢国光来说。 “要是我在你身边就好了。”于是我脱口而出。 他很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重复了一遍我的话:“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这下换我愣住了,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在跟我撒娇,可它是手冢说出来的,那肯定不会是撒娇,其理解这句话的方式有很多,我此时此刻读懂的是这一个意思——他并非仅仅是需要我,而是手冢国光需要的只有我。 我起初的欣喜有点变了味,「最需要」和「只需要」有不同的意思,代表着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显然承担了更多的情感。 外婆就曾说外公是她的唯一,是她的独一无二。 所以我在意识到的瞬间,既希望我是手冢的唯一,又希望我不是。我们之间从小到大都重叠着各种关系,我从未考虑过那会是爱。 没说几句手冢便催促我去睡觉了,平时我大多会打趣一下,这次我佯装打了两个呵欠,匆匆挂了电话,因为那困扰我的问题再次回来了 ——我有喜欢的人吗,我喜欢过人吗,喜欢是什么,我会喜欢上人吗? “你的思春期是不是比千千万万的日本高中生来得迟了一些?” 最后我去问了刚刚从一场薛定谔的豪门婚姻苦海中侥幸逃离,转头又陷入了和某人的暧昧拉扯中的片仓南。 她对我说了上面这句略显无奈的话。 “那我又不能把生活过成月九剧。”我倒是嘴上也没吃亏。* “你以为你不是吗?”她嘲笑道,“是你不知道。” *柳生说格蕾丝·凯利是因为《后窗》这部电影,早苗则是因为她觉得柳生应该更喜欢《东方快车谋杀案》里的英格丽·褒曼。至于仁王是来打岔的,伊斯·戴维斯是《费雪小姐探案集》的主角。 第40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41章 他把手机推给我看并说道:“是「大凶」。” 我低头见到真田发在他们网球部聊天组里的消息,原来关东大赛第一场就要对冰帝。 隔壁青学的手气不错,首轮轮空,我想如果现在手冢还在部里,这个烂签保不齐就是他的了。 不对,这也不一定,他可能会抽中更烂的,比如说我们。 傍晚时路过站台,那里又贴上了花火大会的海报,伴着那雨后空气中格外湿热的触感都在提醒着所有人,神奈川的夏天又来了。 只是这一次我们谁都没再提起去镰仓看花火的事情。 性格使然,我一向不认为花火大会具有大多数日本人心目中的那种特别意象。因而也从不会认为这份邀请会意味着更深的含义。 我其实还以为柳生是顾及上一年被学姐甩了的仁王的面子所以对此闭口不谈。可后来我才知道仁王已经和切原、丸井他们约好一起去了,柳生完全没有参与他们的活动,也就没有告诉我。 而且那时我刚结束了柔道部的合宿训练从山梨县回到藤沢,整个人一心扑在夏季大会上,根本没有机会多想。 紧接着关东大赛这场被迫提前了的巅峰对决就开始了,这不是我用的词,是校刊里写的。 大赛组委会大约没料到「立海大vs冰帝」竟能有这般号召力,看台上两校的应援队伍坐得满满当当,场外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观众。于是在第一场双打比赛开始前,这边就突然收到了通知,将网球公园东区用于决赛的球场紧急开放了。 “想什么呢,这是那家伙安排的。”片仓南指着坐在第一排的迹部景吾,然后一句话点醒我。 我缓缓摇了摇头,克制住不要当着南公主的面去翻她这位天之骄子竹马的白眼,只是我一抬眼便和真田对上了视线,他那眼神看起来好像我是个什么稀奇的东西,我承认我是很少来看比赛,但也不至于这么稀奇。 直到我听见身旁的南南开口说:“好久不见,手冢君。” 原来他那个眼神是送给他的。 等等,转过身去我疑惑地上手捏了一把那人的脸,他换了一副半框近视眼镜。然后像往常一样拍着我的手背无奈地叫我的名字来制止我的动作:“早苗……” “抱歉,我只是要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人。”我拿开手后又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不对,我为什么要抱歉,你竟然回来了也不告诉我。” “是巧合,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他解释道,“我是准备比赛结束之后去藤沢的。” “那这个理由尚可接受。”我不自主地摸了摸左手上的手镯,就是他圣诞时送给我的那个。 在上海的比赛是前两日结束的,巴斯说什么都想到东京来和手冢的家里人见一面,仍然固执的师父很是不满。要不是拦得够快,老爷子很有可能把巴斯直接轰出家门,连带着自己的孙子一起。 “哦,所以你是准备来藤沢避难的。”我笑手冢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我是去藤沢见你的。”手冢的话说得轻描淡写。 这肯定是他故意这么说的,可是我却一时间噎住了。虽然这更可能是和周围那些多余的目光有关系。 单纯用语言是不足够描述手冢国光这个人在这群网球笨蛋心里的位置的。直到当我站在他旁边,意识到几乎所有人都在往这里看的时候—— 哇,我们小光是大明星啊。 才怪。 南南都已经受不住溜回了冰帝应援队伍的坐席,我是没得选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站着,把注意力放回到双打比赛上,现在轮到了柳生发球。 实际上无论是赛场内或外的一切变化动静,最为敏感的向来都是选手,柳生留意到应援声和嘈杂声里突然出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在他的右手一侧,忍不住走了神看过去,是算不上熟悉又并不陌生的选手,手冢比两年前见到的时候看起来要壮实许多,而旁边站着的我正嬉笑着去碰他翘起的发尾。 “立海大,请发球。” 裁判的声音把柳生拉了回来。 他不紧不慢地躬身以示抱歉,接着从口袋里摸出网球做好发球的准备动作。在球离开手指的那一瞬间,柳生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画面——丝绒盒子里项链闪着光、冬日里的电车窗外海面黢黑、一本驰星周的《漂流街》封面折了角还有戴在左手上的银手镯无意间磕上了桌子。 【??作者有话说】 有修罗场,但不完全。 仁王已经成了拉仇恨的学神了,是我高中不喜欢的那种家伙(你) 有些事情还是写在这里,大约在三周前,我的父亲过世了,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巨大冲击的事情,大病患者的家属总是看得比旁人更开一些,他的病也拖了六年多,我自己有过心理准备。只不过我还是很难回到正常生活的步调中去,很多事情没有办法正常地做,创作力在无限制降低,很难写出任何东西,我好几天前就想自己一定要写些什么出来,我要回到自己的生活里。所以我现在正在极力尝试、正在努力,我知道自己是个足够任性的作者,碰到我这样的作者,读者朋友也是挺倒霉的。可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请等等我,请多和我聊一聊,我还有很多故事要讲,谢谢你们。 21? 第 21 章 团体赛进行到下半程,正好是午后气温最恼人的时候,太阳光照得头顶发烫,我拉着手冢寻了个角落位置坐下,他接过我手里的矿泉水,只是拧开了盖子,眼睛始终盯着场上的两个人,甚至浑然不知水瓶倾斜了就要洒出水来,我便伸手帮他扶正了瓶子。 第42章 “谢谢。”他应了一声,注意力又被迹部的一个巧妙的回球吸引走,他蹙着眉头,非常认真。 手冢一直很在意这群相处了很多年的老对手。即便有的专业记者说起学界比赛同职业赛的区别,都会用上「过家家」这样看似失礼的形容,可我觉得手冢心里应该从未这么想过。 上一年青学在高校联赛里首次冲进四强的时候我问过他会不会觉得可惜,再也没有机会能毫无顾忌、全无功利地像这样拼搏一次。 “有人提醒我,别做堂吉诃德。”那时手冢给了我一个前言不搭后语的答案。 我后来才知道,和他说这句话的人是迹部景吾,是我们同龄人里第一个深知理想无用的家伙,不过早早就能握着现实以作刀剑,是不是拥有理想似乎也不重要。 反正我很难想象他那种人有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当然了假设他真的有,人活着总归是不能事事顺意的,就算他姓迹部。 又拿下一局,双方交换场地,迹部这边一挥手,冰帝的应援队伍便整齐划一地喊着口号,在最前头的男生挥舞着队旗,走到另一边时又是一抬手,全场安静下来。 对面的真田压了压自己的帽檐,肩膀稍稍耸起又放下,想必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下意识看向立海大的应援席,领队的男生愣了几秒竟然没能接上对方的口号,我知道真田叹气的并非这件事,可我很在意,关东地区网球强豪不是只有冰帝这一所,我清楚团体赛考验选手也考验应援,失去了节奏就是我们的失误。 血液里那点总是被我忽略不计的刻着「王者立海」四个字的dna突然起了作用,我猫着腰绕过看台来到应援席后方,认出我的一年级后辈慌忙让了一个位置出来。 “冈……冈田学姐。”男生看向我。 “还坐着吗?”我开口道,“决胜局就要开始了。” 总算是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我接过他手里的鼓棒,先是带起一个节奏,然后深吸一口气—— “胜者是……” “立海!” “立海是……” “冠军!” 站在应援席最高处俯视球场,真田停下了从口袋里摸网球的动作看向我,他点了两下头,脸上不再是往常那个别扭的表情,倒是笑得坦率,难得透出了一些同龄人真实的青春。 估计之后仁王一定会笑话我这副宛如学生会会长现场巡查的做派,嘴上拒绝着「优等生」特权,又摆出了姿态给后辈上课。 “拜托,地球没了我可就不会转了。”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就这么回他。 接着柳生一定会用非常绅士以至于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的语调附和我。 手冢在听到我的声音的瞬间也回过了头,那大约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我,那不是在柔道场上时的样子,也不是私下里同他相处时的模样。 一直到毕业后很多年,我差不多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场球赛的结果,也记不清我当时到底做了些什么,他又再一次提起这年的夏天,说那一刻风吹过来,我举起鼓棒,恍惚间以为我正站在世界中心。 在成年人的世界中锻炼出的厚脸皮依然没能扛得住这句评价的力量,我别过脸喝下一整杯烧酒,毫无防备地红了面颊。 虽然比赛基本是忘光了,不过我还记得那天的落日。 网球公园到台场步行需要二十四分钟,走到两年前手冢去德国前我们一起坐着的长凳是三十分钟,那里能看到环绕着东京湾的高楼大厦,也能望见尚未亮起灯的东京塔。 只是我依然不喜欢在这里看到的景色,我们匆匆穿过人群,乘电车到了新桥站又去赶最近一班往藤沢的jr。 “应该是来不及了。”手冢指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今天的日落时间对我说。 “不会的,”我很坚定,“在海边总能见到落日的最后一刻。”说着便拉过他的袖子,两个人快步走进了车门。 对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我总有着自己的执着,这一个小时我想太阳会愿意等等我。 出了车站又是一路小跑,像是两个追赶太阳的人,我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在坚持什么,脑子里不受控似的一页一页翻过每一段关于落日的记忆,它在催促我,向我倾诉 ——这种时候身边应该站着一个人。 就像手冢先前隔着一整个半球在电话里同我说的那样。 “你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把我拉回头。 “没有。”我摇了摇头,实在没有办法当面说出我想的这些东西。 快十二年的时间,生生为我和手冢创造出了我无法定义的联系,它很是亲近,亲过家人,亦好过友人。即便我一向直率,也对打破某种平衡毫无把握。 最后一抹亮色渐隐在地平线时,我们站在房间的阳台上,外婆在隔壁的房间看着老电影,电视声音调得有些大盖过了海风。 “ as god is my witness, they're not going to lick me...as god is my witness, i'll never be hungry again.”费雯·丽说着很耳熟的台词。* 这时候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唤了一声,手冢同我对视了一眼,我立马忍着笑意警告道:“不许笑我。” “是你自己在笑,”手冢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脸,“嘴角已经到这里了。” 耍无赖似的挤出更勉强的笑容,我上前一步就要敲他的脑袋,妈妈很及时地拉开门提醒我们该吃晚饭了。 第43章 “好的,”他立刻缩回手站好,“谢谢阿姨。” “真是乖宝宝小光。”趁着他先走出房门的机会我还是成功敲到了手冢的后脑勺。 彩菜阿姨一直说和我在一起时的国光比较像个孩子。而同样的话到了我爸爸嘴里就会变成是我拉低了小光的智商。 谁让别人家的孩子永远都比较好呢。 晚饭后外婆一如往常拉着手冢陪她看电影,她甚至把下午已经看到结尾的电影重播了一次,这固定的娱乐节目总让我无奈,可手冢每次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仿佛他应该活在一部黑白电影里。 怎么形容呢,这种设定是不是更适合南南家那位,听说忍足君家里收藏了不下百部爱情电影。 坐在边上的我又一次打了瞌睡,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几下头,然后就向一边栽倒。 老式冷气机呼呼吹着风,毛巾被盖住了腿,手冢轻轻托住我的头,拿过靠垫让我枕着。昏黄的落地灯照着侧脸,他低头看了我好久。直到察觉了外婆略有深意的视线才若无其事地避开。 毕竟是浑身上下都笼罩着罗曼蒂克的大户人家的小姐,看透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实在不是难事,外婆眼里露出些欣喜。 “外婆,要保密。”手冢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说道。 而她微笑着没有言语,又看向了电视机。 屏幕上的斯嘉丽双眼始终是亮晶晶的。哪怕是在最难的时候,她总昂着头,爱得极其任性。 “小光,我们可以做斯嘉丽,但也不要做斯嘉丽。”外婆喜欢说一些仿佛写在十七岁怀春少女的日记里的话。 “我知道。”手冢这么回道,却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什么。 隔天清晨沿着海岸线跑了几公里,我一边拉伸一边问:“下午的飞机就走?” “得赶下一场巡回赛。”他的话巧妙地让人不会再接着问类似什么时候再回来的问题。 “那就祝你一切顺利。”我拍了拍他的左臂,手术留下来的疤清晰可见,“和你说其他的也没什么用,不过会痛的话小光还是可以找我哭哈哈哈。” 如亲人般操心,如友人般顺心,我想我在他心里是这样的角色。 更为默契的是,这次我们都没有和两年前一样脱口而出那些可能不会实现的约定,再没有「等你回国」,更没有「下次再见」,想到自己曾愿他高飞,却觉得离别变得比以往更沉重了一些。 可这也不过是十七岁夏天的插曲,之后我在夏季大会决赛负于山梨县传说中百年难遇的天才一年级,就这样匆忙迎来了季节的尾声。而和旁人没什么不同,我对待失败的当下也是茫然,以至于直到在回神奈川的新干线上,我盯着手里那枚亚军奖牌,失落的情绪才像得了允许一样爬上了眉头。 line消息跳出来好几条,我摸出手机瞥了一眼。因为新版《东方快车谋杀案》电影的预告公开了。所以柳生正在聊天列表里无声地呐喊抗议。 烦闷的心情多少是被冲淡了一点,我倚着车窗打字,同柳生聊了起来。重看一遍78版《尼罗河上的惨案》洗洗眼睛吧。你要一起吗?:我还有半个小时就到站,也不是不行。我去车站接你。你家门我还是能找到的,柳生少爷。那等你来。 刚走到院门口,柳生便已经打开了门候着,我的情绪还有些波澜不定,开口便是一句自嘲的抱怨:“现在的怪物一年级真是太可怕了呀。” “能听到你这么说真是让人内心平衡。”柳生接过我的背包。 “平衡什么?”我哼了一声。 “原来冈田早苗也是个人类啊,”柳生轻抚我的头顶,“这种平衡。” “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呢。”熟门熟路穿过玄关走廊来到客厅,“还有来杯加冰果汁,麻烦少爷了。” “愿意为您效劳,”他学着我的语气接了话,“这是您要的果汁。” 双手拿过放着饮料零食的托盘,我哭笑不得:“我错了,我们好好说话。” “那续杯自理、零食自取。”他笑了笑。 投影的幕布降下来,客厅的灯便也暗了。 *电影《乱世佳人》末尾时斯嘉丽的一段台词节选,费雯·丽是女主角斯嘉丽·奥哈拉的饰演者。 【??作者有话说】 不管什么对象,看电影总是会触发剧情节点呢! 外婆劝手冢的话大概是可以去爱。但是请爱得坦率。 谢谢您阅读,给评论就您磕一个【bushi 22? 第 22 章 在开学式的这天碰上暴雨天,人的心情难免有些烦躁。 我待在礼堂帮忙做着收尾工作,没赶上其他人回教学楼的队伍,便被雨水困在了原地。学生会会长也站在门边,我们一起沉默地看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积雨云。 他一早通知了午休时候要开部门会议,意味着我需要在会议开始前交上一份详细提案,内容包括但不仅限于海原祭的邀请函设计定稿、礼物明细、嘉宾名单以及最重要的预算开销。 时间实在紧迫,而我手上还有一些细节未确认。见雨稍微小了一点,我匆忙打了声招呼就冲进了雨里。 并不是我过分紧张学生会的工作,只是今年除了往年固定邀请的学校,还多了东京的冰帝和京都的洛山,听说会长提前和迹部交涉时可能被小瞧了,对方没有一点后辈的样子,让他这高三学长的面子不知往哪儿搁。 第44章 从东京回来后,会长非常认真地跟我们所有人说,这次海原祭绝对要办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谁都不能说一句不好。 旁人也许不太清楚迹部景吾的脾气。但我的老朋友,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片仓南早就给我透了口风,今年夏季大会冰帝网球部在团体赛上吃了立海大的亏,他这次能收下邀请函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只不过,我知道这些内情也无济于事,不是谁都能和迹部一样高一就当上学生会长的,我这一小小部长还不是会长指哪儿我打哪儿。 假期时候我就在抽空做准备了,正式开学后理科升学班的学业并不轻松,再加上每日的部活训练,能留给学生会事务的时间太少了,我不想死线当头逼得自己喘不上气。 我当然不会自己包揽全部,外联部的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拖其他人下水。 柳生是绝对逃不掉的,何况能看到衣食无忧的大少爷为了缩减预算成本而绞尽脑汁的表情,也算是一大乐事。 那几天他跟仁王在队里打完球就会来我家店里,我们三个坐在靠着电视的角落,能吹到风扇,很是凉快。爸爸常给他们点的拉面多加几块叉烧,前前后后算下来真不知是谁赚了谁亏了。 这会儿虽然我跑得够快了,但到楼下时刘海还是湿成了一绺一绺的,贴在额头上感觉不是很舒服。 我把柜子里备用的毛巾拿出来顶在头上,猫着腰走回了座位,今天上午只有这一节班会课,按理来说早就该结束了。 通常升学班的班导对学生们都很放心,规训的话说得很少。 然而班导却这会儿站在讲台上一份一份翻起了早上我们交上去放在讲台的进路调查表,那是他暑假前让我们带回家的。 哪怕经历了宽松世代,立海大仍然坚持贴出前五十名红榜。作为一所古板又老派的学校,大约不会把学生的志愿院校看作是一种个人隐私,加上多年傲然关东地区的国立大学升学率,学生们似乎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尽管在我看来,这就是非人道主义。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有时会停下来抬头看向对应的学生,只见老师眉毛挑起,接着将目光落在我这里,我用手拨了拨勉强擦干了的刘海,转头看向窗外,满脑子想的都是能不能有足够的时间留给我把提案再整理一遍。 又过了几分钟,老师招手叫了两个学生上前谈话,估计他是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教室了,我放弃了原本的想法,长叹一口气在桌上趴下。 邻座的女生捧出厚厚一本练习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解题步骤和笔记,刻苦的样子一点没变。 下课铃及时地打破了班上死气沉沉的氛围,只是并没有真的解救我,老师指了指我和前排的两个男生,让我们跟着一起去教员室。 眼尖地注意到了三张表上同样的志愿,我写得最潦草。 之所以填上东大理三,我的理由很幼稚,只是因为医学部没什么人能考进去,这会显得我很厉害。老师估计是看出了我的心态,于是他在叮嘱了那两个男生之后又留下了我。 “冈田同学,什么都可以做得好,不代表什么都可以得到。”他把桌上一份学生档案翻到我的那一页。 “老师,我没那么贪心。”我看了一眼自己的综合评价。 “是因为贪心,所以才会选不出最想要的。”他用笔尖戳了戳我写在表上的几个字。 我没有再回话,沉默了一阵,老师便让我回了教室。 暑假前留在我脑子里的答案,我没有写出来,我太容易去选择「我能做好的事」而不是「我想做的事」。因此经常分不清这两者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 我也许有一份人生规划,就像我知道自己终会成为一名刑警,而它代表的是「我能做到」还是「我想去做」,在意识到这个矛盾会伴随我整个前半生之前,我的烦恼从来都与此无关。 班导的话不能说对我毫无触动,我想他点明的是我不愿承认的——我虚荣且慕强、傲慢且固执,却利用它们将自己包装成人人都爱的冈田早苗。 一直到很久以后,回首过去我看到师父为了我的规划铺上一整条路。哪怕那是为手冢铺的,我还是义无反顾踏上了前程。机会到了眼前没有放弃的道理,我只想爬到更高的地方,所以才可以抓住一切绳索。 可能我在那个年岁想不通的只是,既然选择了不可能会后悔的未来,为什么我还会拥有十七岁的迷惘。 在外联部的办公室里坐着,我对着还未完成最后收尾工作的文件发呆,一动不动,脑子里空无一物,连柳生推门进来我都没发现。 “冈田?”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清了个嗓子,我回过神把手底下压着的提案抽出来递给他说:“帮我再对一遍吧,邀请函一共是……” 他应了一声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一边听着我说一边看文件资料,按部就班的工作让我逐渐淡忘了由升学志愿引发的情绪上的链式反应,回归了平时的状态。 难怪仁王会说我可能临了入土也要在阴间寻个一官半职,死了也闲不住。 午休的部门会议气氛同样不算好,包括我在内的几个部长为了预算问题争得脸红脖子粗,你说你布置要花费,我说我礼品少不得,她说她设备不便宜,没人愿意退一步。 会长拍了两次桌子,可惜毫无作用,无人理睬,还是真田拉开椅子镇定地说了声安静,会议室里才降了温。 第45章 “所有人的要求我都会满足。”会长合上笔记本,“你们需要多少,我和大学部谈下来。” 和去年相同的处境,我听到了截然不同的话,那会儿还是部员的我听部长抱怨着会长在大学部面前缴械投降,只争取到百分之七十的经费,现在却是被鼓励着不要有顾虑,尽力做到最好。 心里一阵喜悦,导致我忘记了刚刚维持秩序的人是真田弦一郎,忘记了自己就是要和他对着干的小学生心态。 漫长的会议进行到预备铃响之前才将将结束,我和校刊编辑部的学姐还在讨论着一些细节,两个人是最后走出会议室的。 算了时间,我走到教室应该刚好是正式上课的时候,于是便不紧不慢地穿过走廊。 到楼梯最后的拐角,我抬头见到柳生和仁王一个倚着扶手,一个蹲在台阶上,下意识疑惑地后退了半步。 正好上课铃响了起来,我打算越过他们直接奔向教室,他俩倒好,一人架住我一边胳膊,抬着我离了地面,快步走下楼梯。 “绑架我也要有个理由呀。”我压低了声音,向左向右都看了一眼。 “这还不明显吗?”柳生的镜片一闪。 “逃课呀。”仁王很默契地搭腔。 听完回答,我以为我在梦里,不对,哪怕是做梦我也不会梦见柳生比吕士带着我违反校规这种无稽之谈的。 常年关着的立海大后门的另一边是个废弃的旧游泳池。除了中学时的夏日试胆大会,我几乎从没来过这里,泳池的水很久以前就被抽干。如今早秋刚至,里面便堆满了厚厚的落叶,大约占了泳池二分之一的深度。 仁王手脚并用,灵活地翻过了铁门,绅士的柳生刚要弯腰帮我垫脚,我已经踩住门锁的位置轻松一跃,落地时还能压住制服裙摆。 这就是柔道部王牌的身手。 “プリッ(puri),冈田选手满分。”仁王捧场地拍了拍手掌。 微微点头,我配合他做出致谢动作。 等柳生也翻过来,我们仨站在泳池边沿,低头盯着里面的落叶,他们熟门熟路就坐了下来。而当我也准备这么做的时候,柳生说了句等等。 尽管我说了没有必要,绅士还是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给我,我这才在他边上坐下。 落叶的深度刚好够到我的脚面,我玩耍似的踢了几下,飞起来好些叶片,有种奇妙的令人放松的力量。 “按照推理小说一般套路,我们应该会在落叶堆下面发现尸体。”我笑着这样说。 “那你应该会先闻见它。”柳生很是严谨。 “这下面什么也没有,”仁王侧过身子看向我们,“我跳下去过。” 我和柳生同时露出了皱眉的表情,想不到他能做这种无厘头的事情。 “我打赌你们也会这么做的。”仁王耸了耸肩。 之后我们三个人就这么坐在那里,聊了许多没头没尾的话题,时间跨度从小学的校园传说到明年送柳生去英国时一定要在香港转机,我和仁王顺便来一趟毕业旅行。 “别太喜欢驰星周了*。”柳生调侃道。 “不,我更喜欢陈浩基*还有菠萝包。”我回道。 不知过去了多久,柳生突然站起身说:“训练要迟到了。” 见仁王也跟着爬起来,我笑话着他俩:“你们倒是一点不担心被记旷课。” “真田比较麻烦,”柳生向我伸出手,“一起回去吧。” 这次我没有犹豫,两手相握时,萦绕在脑海里的思绪不再沉重了。 后来我并没有问他们那天为什么会反常地拉着我逃课,我只是又一个人来过一次。在落叶更厚的那个时候,换了条裤子,跳进了泳池。 虽然说不清理由,但是人确实都会跳下去一次,不过我不知道柳生有没有试过。 * 驰星周,原名坂东龄人,因为喜欢香港电影。尤其是周星驰所以取了驰星周的笔名。 *陈浩基,香港推理小说家。 【作者有话说】 诈尸了!我闪现了! 就……友情线,我的舒适圈,谢谢各位阅读,我继续努力。 23 第 23 章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会长竟然把我安排去专门接待冰帝学园,我有理由怀疑是片仓朋和说了什么多余的话,让前辈们误以为我同那群「人上人」们足够相熟。 我接触到的距离他们最近的人,也就是我真正的好朋友,南南,是片仓那家伙的堂妹,这次并不在被邀请来的学生代表名单里,她夏天之后就去巴尔的摩交流了,知道她一门心思想读医,忍足侑士那远在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姐姐二话没说就帮着打听了很多留学项目。 至于名单上的那些个,要说我不了解他们也不准确,一共就那么几个名字,迹部和忍足就占了两个,邀请函还是我亲手写的,我说不认识那是有些说不去。 可真要去和迹部景吾打交道,实在不是我的擅长领域,在这点上我和真田有点像,他似乎也摸不透迹部的脾性,听仁王说过去在青年队集训时就有这种苗头。 其实我很想把事情交给柳生去办,结果他被老师点名去接待几位学校董事。于是我权衡了这两份差事的难易程度,也许和少爷小姐们沟通可能更简单一些。 我给手冢发了条消息,把我即将要面对的一切告诉他,没在意时差,隔了很长时间直到我都忘了自己给他说了这些事,我才在line上收到了他的回话。 第46章 他说:“不必忧虑过多。迹部比你想象中的好相处,他是个很不错的人。” 比起一提到迹部就会露出伤脑筋的表情的真田,手冢的评价倒是意外坦诚,这么多年的竞技情谊看来不是轻飘飘的一个「少年回忆」就能概括下来的。只不过还不擅长使用社交软件的手冢总是会打很完整的书面用语长句,还会对我发过去的颜文字表情表达一些仿佛昭和年代出生的中老年人的疑惑。 最近手冢刚注册了几个sns账号,从line到ig和推特,甚至连脸书都用上了,好像一夜之间才踏入了真正的二十一世纪。 虽然是依着经纪人的要求为了赞助的品牌方开设的。但从我个人出发,至少这下联系一个身在异国他乡的友人终于变得更方便了,一通跨洋电话的通讯费可不是小数目。 后来我又和手冢打听了一些迹部的事情,他中途意识到我可能不是为了海原祭的工作,我只是纯粹好奇心作祟在刨根问底而已,自律如他一样的家伙怎么会容忍私下议论旁人,下一句便换了话题。 “早苗,我还是想先去念大学,比赛的安排到明年三月为止,一切顺利的话就等十月开学。” 他总是会在每段对话开始前加上对我的称呼。 “是转职业不顺利吗?” 我也是想到什么就问了什么。 “确实不太顺利,巡回赛结果并不理想,itf排名停滞不前,上个星期在在美网青少年赛碰上了越前,我们没能有机会对上。但他进了决赛,也拿到了成年组的外卡。”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我也就停在了这里。因为刚好柳生推着一车分装好的纪念品进了办公室。 “我把东西分了两车,”柳生一边说着一边将推车靠在墙边,“剩下的在一楼准备室里,明早你直接去拿就行。” “哦……哦好,”我还在搜索最新的排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去回应柳生说的话,“帮大忙了,十分感谢。” “看得这么出神,”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灰,“会长又给新指令了?” “他还没有这么残忍,”我摇摇头,“我在查越前龙马的排名。” “itf青少年世界第三,”柳生拉开椅子坐下,然后看向我,“应该是前五十里唯一不满十五岁的。” 我抬起头来,微微皱眉咦了一声,用行动表明「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的疑惑。 “手冢同学是第八,如果越前不是美籍的话,前十名里同时有两个日本人也算是创纪录了。”他说这话的时候,镜片一闪。 “你是不是被柳莲二夺舍了?”我的眉头皱得更深。 “学校给批的经费太多,幸村定了三套《网球周刊》。”柳生说得轻描淡写,“一军二军三军,每个活动室一套,刚刚就是最新一期的头版评论。”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身为柔道部一员,我可听不得这种话,“就你们网球部有赞助,我们其他社团活该抠抠搜搜。” 他耸了耸肩,意思大概是「就是钱多我有什么办法」。 我冷哼一声起身走到贴满了标签纸的白板前,给今日的待办事项一个一个打上勾,柳生同时把明天的扫尾工作列成表格递过来,我从上到下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 “最后一张了,部长大人。”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那张相同内容的a4纸。 “打住,不要这么叫我,会折寿。”我抬手阻止。 “aye, captain.”他笑了笑后改口。 这又有什么区别嘛,我按了按眉心,转头把表格贴在白板上,顺便把交待给两个一年级的事情留言在旁边,瞥了眼墙上的钟:“班委会要开始了……” “我会提醒他们的,放心。”没等我说完,柳生已经接了我的话,他甚至默契地把堆在办公桌上的那一沓资料拿给了我。 我偶尔会怀疑他是什么机器人管家。于是就在这种井然有序的忙碌中,高二的海原祭正式开始了。 访客会在十点之后陆陆续续到达,而我将近九点时才撤换了印错字体的展板,招呼着部里的后辈抓紧时间重新整理,我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是会长的地狱来电。 “提前半个小时……什么,冰帝的车到大学部了?” 太阳穴一些抽痛,我突然有了耳鸣的错觉。挂断电话后,我原地做了一次呼吸练习,被不远处的柳生全都看见了,他清楚我在重压之下常常会亢奋过度,什么头痛耳鸣眼晕的毛病伴随着繁琐的工作一个个接踵而来,便教会了我在这种时候要停下来慢慢呼吸。 很久以后我在搜查案件遇到瓶颈时,还是会这么做。 焦虑是大敌,好比私情是大忌,不够冷静的大脑会失去客观思考的能力,情绪会变成主导者。何况原本就排斥接待工作的我更容易陷入这个困境。 不过我始终未留意当时正在看着我的柳生,其实低头笑了。 连忙换上印着今年海原祭主题的文化衫,下楼时我才发现我穿走的这件似乎码数过大,大约是我在活动室着急拿错了。但是远远就望见了那辆印着冰帝校徽的大巴车,只能把衣角打个结卷起来,然后小跑着出去。 我自然不会知道,在我离开活动室后一刻钟不到,真田也拉开了门进来换文化衫,他拿起箱子里最后一件,迟疑着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瞥见装衣服的袋子上标着的「o.s」便缓缓放了回去,一弯腰他又看到自己的姓名贴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桌底,只留下空空如也的封口袋。 第47章 最后真田借了柳生的衣服,才勉强赶上了服务处的第一轮值班。 也许是我在前期给迹部添加了太多内心预设。当他真正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竟然觉得他人不错,很好说话,交流起来也很顺利。虽然还是能从一些字眼里能听出一些「因为你是手冢的青梅竹马所以我认可你」的意味。 拜托,你们两个人如果互相暗恋就不要扯上我了。 平时还算健谈的忍足侑士今天倒是很沉默,我们一路经过了好几个特设的摊位他都无动于衷,我还想着电影社出的节目是昭和恋歌,他应该会很感兴趣。 中学三年级时南南曾经邀请我参加帝大医院慈善音乐会,我是在那时候认识忍足的,较于我那业余水平的长笛,他的小提琴和南南的竖琴一样,是常年练习下才能到达的层次。 “你和手冢君会经常联系吗?”冷不丁地,忍足突然问我。 疑惑地啊了一声,我接着回答说:“他昨天比赛完给我聊了一会儿,不过……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就差把「和你有什么关系」说出来了。 “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忍足点头致歉,顿了一下才又低声说,“小南两天都没回复过我了。” 迹部在他说出这话的同时面露无奈地把头转向一旁,我也下意识观察了一下忍足的状态,隔着一层无度数的镜片也能看见眼里的红血丝,还有频率反常的眨眼,很明显是睡眠不足的样子。 再结合南南远在西五区的客观事实,以及他刚刚不合时宜的发问,真相只有一个 ——好不容易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的忍足同学目前正陷在跨国远距离恋爱的心酸中。 等等,所以他为什么会问手冢和我联不联系,他好像误会了什么,细想起来迹部字里行间透着的可能也不仅是我理解的那句话,似乎更像是……停,这都是误解。 我想不通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仿佛我已经在手冢的交际圈里成为了自己并没有规划好的角色。尽管我清楚这和手冢没有关系,但还是感受到了一点久违的局促。 对我来说,如果一种关系走到了平衡状态,我的愿望一定是希望它永远保持,这是让人最舒适的。对于手冢,我曾说过我没有清醒到需要理顺这个平衡关系的程度,这和我畏惧未来的选择没什么区别。因为我从理性上推导不出任何结论。 把冰帝各位送到礼堂,我白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我掐着点去服务处值第二轮的班,和真田交班的柳生还没来,他迟了近十分钟了。 “柳生和你说了什么时候来吗?”我问真田。 “他说二十分钟以后到。”真田解释。 我哦了一声,又打了个呵欠,两个人就这么并排安静地坐着。 只见柳生扶着一个女生往医务室的方向去,那大概是吹奏部的部长,我有印象,他们靠得很近。虽说学姐看起来脚踝受伤了,但她几乎把身体的一大半重量都倚在了柳生身上,我按理应该是会冲过去帮忙的。但我在那个当下被钉在了椅子上,一动不动,除了视线,一直跟着他们进了教学楼。 过了一会儿柳生过来接班,真田把身上的衣服还给他,我望了眼他去活动室的背影,总觉得心里堵得慌,从忍足问关于手冢的事情开始,就这么堵着。 “早苗。”真田唤回了我的注意力,他把写着我名字缩写的封口袋递给我,“你穿的应该是我的衣服。” “我说怎么变得这么大呢。”我低头看了看这大到反常的上衣哈哈笑了好几声,抓着领口脱了下来,头发被弄得乱糟糟。 他本是伸手要接衣服,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抚了两下我的头发,低头和我对视,他慌了。 “注意形象,不要太松懈了!”真田站直了压低声音说道。 “那就多谢弦一郎提醒了。”我哭笑不得,他怎么还是这么别扭。 只不过这个瞬间我倏然觉得,堵着的地方好像也不那么让人不适了。 【作者有话说】 傻孩子,你猜为什么手冢的朋友都以为你俩有一腿,怎么可能和手冢没有关系呢(你) 早苗本质上是个感情不开窍却以为自己什么都懂的傻孩子。 文中世界排名纯属我捏造,虽然也没有很超越现实。毕竟网王原作这个情况,越前和手冢再开几个挂倒也正常。 本来想跟着最近的更新写迹部的网球路的情况。但没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只有痴心汉忍足侑士一枚晚安!作法来点评论! 24 第 24 章 终于从高强度压力中解放出来的会长在第二天晚间活动结束时,特地叫来了外送烤肉便当,几个前辈推着小车送到活动室,我们一群人就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吃饭。 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坐着,柳生露出了那种累得有些茫然的表情。 我拧开一瓶乌龙茶,顺手给他递过去,一旁的真田瞥了一眼没做声,只是打开了便当盒盖。于是我笑了笑,又从纸箱子里拿出另外一瓶矿泉水。 “二位少爷请吃好喝好。”我打趣。 真田别扭地停顿了几秒,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了水。 “冈田前辈不吃吗?”正在帮着分便当的一年级后辈看我手里什么也没有便问说。 “控制体重。”我轻叹一口气,把自己那瓶水一口气喝掉一半肚子以解饥饿之苦。 第48章 “哎——可前辈明明很瘦了欸——”后辈感叹道。 客套地对着她微笑了一下,我扭头又开始喝水,正好对上在大口吃肉的真田的眼睛。虽然他确实很无辜,但是那时候的我实在看不得别人吃饭吃得这么香,干脆是抢回了刚刚送给他的水。 他疑惑地直起腰,眨了眨眼睛,我只好是对着他撇了撇嘴,“让让我别计较,这个点了我不能吃东西。” “是要参加比赛了?”真田的反应倒是也快。 话音刚落我和柳生都同时点了头,柳生甚至帮我回答了问题:“神奈川预选。” 不过省略的内容有点多,并不能解答真田的疑问。毕竟我过去从不曾刻意控制体重,只要在57公斤以下参加轻量级的比赛就可以。 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开始解释:“夏季大会不是输了吗,和师父谈了谈,他建议我还是改量级,现在的情况下我的力量和技巧并不沾光。” 见我竟如此坦然说出「输」的事实,真田总觉得最近的我有点变了,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了。 不一会儿扫尾工作差不多完成,九点后立海大门前的海边步道难得热闹,晴朗的秋夜碰上了满月,在海面上洒下一整片白色。 于是后来的我对高二那年的海原祭的印象,便只剩下了我没有机会品尝到的高级烤肉便当和风吹过时波光粼粼的海。 寻常却又平静的片刻,那种缓慢的感觉衬得之后的每一天都像是按下了加速键,生活不过是从一页待办事项翻到下一页而已,我并不贪恋惬意。 话虽如此,我依旧会给隔壁班那位会在自习课上悠哉地趴着补眠的白毛同学送去一个大大的「滚」字。 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我伸手抽走仁王用来遮光的课外杂志,靠窗坐着的家伙完全没理睬我,只是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我摇了摇手,回到座位开始潦草翻看着杂志。 “提起高中,你会想起什么……数据统计,成年之后最怀念的在学校时的大型活动项目,有超过百分之六十的人选择了修学旅行,第二位才是校园祭……” 哪里来的样本,又是哪里来的问卷,我把这篇调研文章,姑且这样称呼吧,当作是乐子在读,脑子里回想的却是早上班会课后班导发下的修学旅行通知单。 我一度怀疑我是这个班里最关心这件事的人,从前段时间学生会组织收集学生意见起到现在整个行程都定下来,我从未听到班上有任何人提及相关话题。 理由我倒是能理解,毕竟能有几所学校会做出修学旅行结束后隔天便是期中测试的安排。除了一向欠缺人道主义精神,且至今仍要贴出总分排名的立海大,我想不出第二所。 “你不知道,我看到我邻桌拿出那份医院证明要去请假的瞬间,大脑里都在尖叫了,”依旧在控制体重的我非常痛苦地吃着鸡蛋白,“醒一醒吧高中生,少学几天不会完蛋的!” “所以你说了么?”柳生淡定地把包便当的方巾叠好。 “那倒是没有,”我顿了顿,“我们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反正没有熟到她会把我说的这些话当作是玩笑的地步。” “那你还怪贴心的。”一直低头在手机上玩着数独游戏仁王还得空插嘴聊了一句。 和楼下几个升学班比起来,楼上的留学生班看起来比较正常,至少我在他们班同学的脸上看到了那种理当出现的对海外旅行的向往之情,这种氛围也给了我喘口气的空间。 女生们提前制定了到台湾后那几日自由行的计划,并且非常好心地分享给了同班的幸村精市和柳生比吕士,我想他们应该看得出来这是想要邀请他们加入小组的意思吧。 或者是,想加入他们网球部的小分队。 自由组队就这点好处,不必在意班级,不必在意文理科,只要认识就可以。 不过由于我、仁王和柳生三人中学时在英国有先斩后奏偷溜出酒店的前科,老师这次极力反对我们三个又凑一起,但是明面上又不能真的阻止。 于是在最后一天出发前,我们组里的丸井、桑原被带队老师「不小心」换成了真田和幸村。 “看来优等生的话语权不太管用哦。”仁王精准点破这件事的本质。 真田名字前面那个标示着小组组长的星号也很刺眼,我把分组表格对折了两次塞进校服口袋,扭过头不是很想理睬身后的仁王。 去机场的大巴停在学校的停车场,我们组要坐的是排在最首的那辆车,起初羡慕我能加入网球部小分队的女生在看到冷着脸站在大巴前的真田弦一郎时,中学时代铁面无情抓纪律的噩梦仿佛又重演了,便很自然地在眼神中添了些同情。 为了不拆散同组的两对好兄弟,我很识相地选了会落单的位置,谁料提着相机包的幸村在经过我这里时笑着同我说弦一郎坐在这里没关系吧,自己则是坐在了过道另一边,他甚至贴心地给相机包也系上了安全带。 “大家记住现在的座位,到了台北之后还是一样,希望不要有人单独行动,操行分有记录对各位的升学可没有好处哦。”老师站在最前面提醒我们所有人。 除去在路上的头尾两日,满打满算是七日的修学旅行,学校安排了五天行程,包括了在台大的研学和去博物馆的参观等等,反正会有大把的时间在大巴车上。 听完老师的话,我两眼一黑,下意识向斜前方的柳生和仁王望了一眼,仁王便在line上的三人群组里回给我「好好保重」四个字。 第49章 “他是故意的,对吧?”我迅速用手指戳着手机键盘,带着我莫名其妙的情绪。 “谁?幸村?这可不好说啊。”柳生的阴阳怪气都快溢出屏幕了。 把手机放进挎包里,我留意到旁边的真田在看着我,还没来得及问出一句要干嘛的时候,他先开口说:“你坐在我的安全带上面了。” “这样啊,不好意思。”我解开我的安全带,微微起身把被我坐着的那条抽出来,两个人的膝盖不小心碰在一起,我很明显感觉到他闪躲了一下。 看到真田这么尴尬又僵硬的样子,我实在是没有忍住,别过脸望着窗外笑了两声。 就像小学时候在春游时互相闹别扭,我们在回程的路上被老师要求拉着手坐在一起一样,那会儿不服管教的两个人还在争论是「我的师父更厉害」还是「我的爷爷更了不起」,不能开口喊便只能转换成手劲儿,两手紧握,我们谁也不松,也谁都不叫一句疼。 虽然当时下了车老师就强行分开了我们两个。但是这场不松手又不叫疼的战争好像从来没有停止过,很久以后我们又在职场重逢时,在同僚们的口中成了传说中的青年版手冢国一同真田弦右卫门。 他那时难得大方地朝我伸出右手:“欢迎你加入一课,冈田警部。” 两手相握,过去年幼的身影和未来成长的轮廓重叠在一起。 然而现在的我正站在时间线的中间,对着命令组员不要在纪念品商店逛太久的真田组长皱眉头。 “丸井他们组还在上个路口吃牛奶冰呢,”我把刚买的红豆车轮饼掰开一半递给他,“放松点啦,弦一郎同学。” 真田迟疑地低头看着我,下一秒我便把饼直接塞进他嘴里,见他瞪大了眼睛仿佛被冒犯了样子,我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谢谢我,我很大方的。” 随即快步插到柳生和仁王俩人中间。虽说我并不怕他的「铁拳」但惹恼了黑面神还是要保命的,这是本能。 费劲地咽下了红豆饼,真田未立刻追上来,他则是先回头去找了幸村,那个瞬间举起相机的人拍的一定不会是街景或是店铺,幸村倒是坦然承认了,还翻过屏幕把拍下的照片分享给真田看。 手拿红豆车轮饼的女生抬着头同低着头的真田对视,没有了日常中的紧绷感,她笑得轻松,他的眼神透着愉悦。 秋日微雨,结伴走在异国街头,我不会知道,那一刻他缓缓收回了视线,开始寻找人群里的我,却意识到站在柳生旁的人始终是那照片里的模样。 他原以为只有我变了,如今发现可能我从来都只是我,或许从迹部向他提及那句「这不是手冢很在乎的人也在你们学校么」开始,围绕在我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作者有话说】 写了这么久都是局外人的真田,你有戏份了! 私密马赛,我今年得先努力写完隔壁排球的木叶秋纪,所以最近消失得比较久。 25? 第 25 章 在幸村说出从今天起高中生活就真的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时候,我陷入了恍惚之中。 刚巧傍晚起了风,我们几个人站在垦丁的海边,静静看向逐渐没入海平面之下的夕阳,本就无心的一句话像是钟响了一般,我竟然低头算起了还有多久会到毕业的那个三月,仁王提前给了我答案,他甚至转头问我需不需要知道倒计时多少分多少秒。 “这种说法听着就好像是……”我顿了顿,“倒计时归零的那个瞬间你就必须成为大人了。” “说起来那种瞬间真的存在吗,”仁王挑眉又瞥了我一眼,“你不是生下来就是个大人了吗?”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我探出头对着柳生说,“他在骂我吧,管管你的搭档。” “铁拳和铁腕你都有,”柳生做出请动手的手势,“全权交给你。” “那你高看我了,”我轻轻抓过身边一直沉默着的真田的手臂举起来,“铁拳在这里,铁腕也在这里。” 真田显然没跟上我们三人仿佛漫才似的对话,微微皱眉对我的动作表现出了一丝不解,然后一本正经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也表情认真点了好几下头,“我们在夸弦一郎啊,夸你是个大人。” 听了我的话最边上的幸村别过头笑了笑。仿佛看到真田如此对他来说是一件乐事。 虽然这会儿几个人望着落日聊着天非常悠闲。但是没过多久柳生便立刻反应过来最后一班到高雄的巴士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发车了。好在全员都有体育社团成员的身份加成,我们甚至追上了已经开出去几百米的车,排着队用蹩脚的中文同司机说对不起,接着一起挤在了巴士最后一排。 正在平复呼吸的时候,我埋下头没忍住笑了起来,柳生像是也被传染了,两个人同时在座位上笑得肩膀在颤抖,不知道笑了有多久,他才想起问我为什么。 我指了指他们又指了指我自己,解释说:“我只是想到,出生在湘南海岸边的孩子竟然会因为看海差点错过末班车。” “说出去好像有些丢人哦。”幸村搭腔。 于是下一秒,在真田同学开口的同时,我们四个人默契地坐直了并摆出严肃的表情,一起说道:“太松懈了!” 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一招的真田愣住,看了看左边的我和柳生,又看了看右边的仁王跟幸村,只能用无声来应对调侃。 第50章 坐巴士再转高铁,等回到台北市区的酒店已是深夜*,那附近的街区有一个夜市,昨天丸井连吃了十几个摊档,每一个看起来都很吸引人。然而已经陪我们放肆了成日的真田说什么都不再妥协,要求我们在明早八点集中去机场前乖乖留在酒店。否则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在操行册上记下名字。 好吧,我便扮作无奈的模样摊手,他们四人是一间房。但我住的是女生房间,真田哪来的机会给我使绊子。可谁料到这家伙竟然就这么守在了一楼大堂里,本想跟着我一起出去觅食的同房间的两个女生差点遭了殃,我连忙招手让她们回去,当她们顺利溜回电梯时我听见身后传来了真田的声音。 “冈田。” 还好没有直接叫我的名字,我僵硬地转过身,真田用一副胸有成竹的得意神情看向我,也许是我过度解读,但我那时只能读出这些东西。 “真田组长不会连我去趟7-11都要管吧。”我先发制人拉开玻璃门。 “时间太晚了不安全,”真田走在我旁边,“我和你一起去。” “我?”我反问,“你是说碰到我的坏人不太安全吧。” “反正你一个人的话,”真田非常坚决,“不可以。” 我把钱包里剩下的台币数了数,从冰柜里摸出了两盒有点贵的雪糕,结完账走出来就坐在了路边,一边用嘴撕开勺子的塑料包装,一边转身把另一盒往真田的方向递过去。 他起初还站在原地不伸手,见我眼神里透着点「你最好别拒绝我」的意思,才老老实实弯腰接过来。过了几秒他大概是觉得他站着我坐着有些不太合适,学着我的样子在路边坐下,低矮的路牙石对身材高大的真田来说自然很是别扭。不过他都拦着我不让我去夜市了,这点委屈还是受着吧。 吃了没几口,我动勺子的频率就慢了下来,出于一些我自己也不知晓的理由。总而言之,我不喜欢香草味的甜食。 “你要和我换吗?”正当我勉强着又吃了一口时,真田拿着他那份橘子味的向我提议,见我没回话,他又补充道,“我记得你不喜欢香草。” “这你也记得?”我松了一口气似的把雪糕盒换过来,并且挖了一大勺进嘴里,试图用橘子香精压掉香草的气味。 “我们认识很久了。”真田用一句无比正确却毫无意义的话解答了我的讶异。 毕竟他又不会坦白地说出来,他知道小学时候我总是会一脸不情愿地喝完每周三营养餐里的那盒香草牛奶,更不会说他知道给老师写匿名信建议营养餐不应当出现添加额外口味的非纯奶制品的人,是我而不是高年级的学生。 他的这句话多少发挥了一些魔力,它为我们创造了短暂的休战时间,这个肩并肩吃雪糕的夏夜,安静而平和,却也不幸成为了我们高中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的正面对决的序幕。 几场秋雨过后,藤沢迎来了初冬的冷空气,并不舒适的凉意刺激着每一寸皮肤,降温的那日凑巧是学生会的周例会,办公室的窗户总是留着一条缝,吹得我肩膀发酸。 会议结束,真田、柳生还有我同片仓四个人被会长叫住单独留下,他把几份换届选举手册推到我们面前。 “前两天老师提醒了,圣诞节前得完成学生会长和成员的换届,从今天开始还有一个多月,你们几个就各凭本事吧。” 他话音刚落,片冈就打着呵欠摆了摆手:“我弃权,这次就不用算我了,我不是这块料。” 柳生也紧跟着拒绝说:“也不必算我,我是冈田同学的选举搭档。” 会长自然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他仿佛一开始就清楚游戏的玩家会是谁。于是直接抽出了两份手册,一左一右递给我和真田,并指着第一页提醒说:“投票截止前会有两次演讲和一次公开辩论的,下周一的晨会就是第一次演讲,可以开始写稿子了。” 在我们回教室前,会长补充道:“对了,这一个月要组织的活动挺多的,肯定不能自己一个人都完成,真田你没有选举搭档的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办公室的大家都能搭把手。” “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偏心吧,会长。”我把椅子放回原位看向他,“你们办公室可全都是精英。” “你打住,”会长用略带嫌弃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我和柳生,“我都没说你们俩成天在学生会成双入对的,这次成了搭档就低调点吧冈田同学。” “前辈话不能这么说,一码事归一码事。”柳生默契地帮我接话。 “看?”会长轻轻一拍真田说着,“他们真是低调不了一点。” 无意反驳这种无证据指控,我抬头对上了真田的视线,挑眉一笑,我知道我非赢不可。 在走廊同真田分开,我和柳生往左上了楼,一边走我一边粗略谈着自己的想法,柳生习惯性摸出口袋里的便签纸,三两下将分散的点按照逻辑排列好。 当我突然卡住时,他便适当给出几个提议,联通整个方案。我回了谢谢,他就绅士地说这是应该的。 这段对话对于关系建立在熟悉程度早已超越普通同学的我们来说有点微妙了,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我噗嗤笑出声。 他也偏过头抿嘴一笑,然后说:“我们会赢的。” “我知道。”我点点头,接过他写好的便签纸,拉开教室后门。 柳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隔着窗户看到我在座位上坐下才转过身。 第51章 也许很久以后我才会明白,即便是当不上会长也不意味着我不如别人,可十七岁的我不明白。我为此付出,我为此筹划,我所愿只有一个令我满意的结局,我相信这是一种平等的法则,我也因此误以为自己从过去走到现在的这条路如此顺利的原因,都来自这条法则。 细细想来,若是我在那一刻输给了真田,我会不会给自己找借口。会不会真心祝贺对方,会不会承认他的优秀,我猜不出自己的选择。但如果真的发生了,我可能会早一点走出对平等法则的执念。 谁让那时候我还笑话对我说「努力是个骗局」的手冢想得太多,他在电话那头轻声叹道:“早苗,所以我会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深更半夜改三遍竞选稿吗?”我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需要我帮忙吗?”手冢不再接着说上一个话题反倒是主动询问说。 “你不用去训练?”我反问。 “这点自由时间还是有的。”我听到手冢拉开椅子的声音。 “那我先念一遍,你帮我听一次。”我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走到阳台,海面上月色朦胧笼罩着一层薄雾,我缓缓开口。 *垦丁除了飞机没有直达台北的交通工具,一般是坐巴士到高雄左营高铁站,末班车是七点,再坐高铁回台北,高铁营业时间到晚上十二点。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之后这本应该能5-10天更新一次吧,估计和深津那本穿插着更新。 故事写到早苗大学毕业前夕应该就是结局了,我觉得不会拖太长。 腿子卡和真田和柳生,这三个人对早苗来说,意义都是完全不同的,其实也都挺重要的,就随大家怎么嗑了。 谢谢阅读。 26? 第 26 章 其实往年的学生会选举换届看起来都更像是一群内部人士的狂欢,上届会长负责开盘,前辈们给有潜力的后辈下注,后辈们就跟在后面起哄,大部分时候都整不出那种宛如成王败寇一般的火药味。中学时候便是如此,而高中部上一年的公开辩论更是一派其乐融融,最后辩论尚未结束双方便讲和了,现场的投票数都没公开。 但是真田同我两个人却是老老实实走完了整个流程,并在柔道部和网球部两大社团的支持下逐渐扩大了战局,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我们自然而然被众人驾到了高处,同时更是被贴上了许多标签,仿佛在那台上站着的,并非是冈田早苗和真田弦一郎,是两种代表不同集体意见的化身。 那段时间柔道部的女生和网球部的男生在体委会上都要拌两句嘴,走廊偶遇时还要互相交换很不友好的眼神。 柳生凭借绝佳的人格魅力避开了此类冲突。毕竟他每日训练完都要来柔道部等我一起讨论选举的事情。若是换成其他人,根本走不到柔道馆门口,大约就会被我的后辈们直接赶跑。 仁王同学已经吃过亏,因此他发誓再也不帮柳生带话了。 长大后再回忆起这段时间会觉得大家较真的模样很可爱,可是冷静想来,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个程度的,我毫无察觉。从头至尾,我都天真地以为我只是写出了一份合格的竞选稿,像往常一样依赖着身为优等生的话语权来满足那点最不为人道的虚荣心。 只是那种非赢不可的心态还是慢慢演化成了不得不赢,也许在我自以为能掌控局面的那一刻,我就是被局面控制的那一个。 和真田在修学旅行时建立起的友好关系从这时逐渐变了味,所有人都分不清竞争与敌意的区别。而既然彼此的支持者们互相不待见,我和他自然也没有给过对方好脸色。 很快竞选就来到了尾声,这天傍晚离校钟声响时就截止投票。但会长会到隔天我们最后一次演说结束后才公布选票,保密措施做得极其严格,我求着柳生牺牲色相去问问办公室的学姐都没探到一点口风。 “你觉得这里是不是该换个说法?”在窗边焦躁地踱着步,我将讲稿又翻开问坐在桌旁看书的柳生。 “这是第六版了,冈田早苗同学。”柳生轻抬眼瞥向我,极为少见地叫了我的全名。 “我怕是今晚睡不着了。”长叹一口气我拉开椅子坐下,将讲稿盖在脸上。 闭上眼时我听见了他的轻笑一声,又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柳生将那几张纸拿开,摸出口袋里不知什么时候买的红茶,温热的易拉罐贴在我的脸颊。 突如其来的温度让我下意识睁开了眼,对上了低着头的他的眼睛,隔了一层镜片,但我读到了笑意。两个人就这样顿了几秒钟,我才想起要接过易拉罐。 “你又带着四次元口袋出来啦?”我试图说几句打趣的话打破这会儿的气氛。 “真是失误,被你发现了。”柳生摸出了另一罐热饮,拨开拉环,捏着它同我的轻轻相碰。 “你是柳生吧?”很久没见他俩玩互相扮演的游戏了,我的分辨能力也有一些生疏,说着便伸手撩起他的刘海,“啊——真发,是真人。” “扮演游戏被永久禁止了,限定区域是立海大范围。”柳生很有风度地轻捏着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拿开,说这话时还在我手背上拍了拍。 “让我猜猜,规则制定者是真田?”我喝了一口红茶。 柳生没再回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同一时刻离校钟声敲响,我应激似的站起身,天色早已变暗,从窗户望出去只能看到校门前马路边的路灯,点点亮光延伸向远处。 第52章 我沉默地拿起背包,柳生跟在我后面出了办公室。 走廊昏黄的灯光下,我听见他再一次和我说:“我们会赢的。” 在公交车站分开,柳生后脚便碰见了一个人走出校门的真田,他应该也是等到投票截止才离校的,简单打了个招呼,要乘的公车刚好进站,柳生在心里不禁感叹运气真不错。 真田慢慢转过身,望着「贺川」的方向,又低下头来,他很奇怪自己并不焦虑也不紧张,只是发现一切就要结束了,这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再也不会这样被一个人看重、被一个人在乎、被一个人放在心上。 隔天午后,我没有提前去礼堂做准备,我绕路去了那个废旧泳池,里面的落叶前段时间被清空了,门口重新挂上了「禁止进入」的告示牌,听说这里要重建一栋综合楼,美术部和吹奏部的活动室以后都会搬到这里。 偷偷看了看周围,校工刚走开不远,我踮起脚三两下翻过铁门,站在泳池边沿盯着池底,原来这下面确实什么都没有,前两日下过雨,瓷砖上的泥沙被淋湿了又晒干。 就像那些在很久以后终究会被忘记的记忆,只在人的脑海里留下并不深刻的痕迹。 此时两只野猫轻巧地跳下来,水蓝色的砖上出现了猫的脚印。 它们齐齐看过来,我便连忙摇头:“扶手被拆了,我跳下去就上不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我的话,野猫竟然扭过头,摇着屁股和尾巴,我感觉它们在嘲笑我。 逗弄了好一会儿,我匆匆跑到礼堂,柳生在拿着讲稿在后门等着我,他推了推眼镜,嘴角下撇,看来是对我毫无交待的行为有些不满。 “彩排帮你混过去了,两分钟之后就是正式演讲。”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门,让我先进去。 “抱歉,刚刚在和两只猫吵架。”我双手合十。 “你都不会和人吵架。”柳生把讲稿夹在胳膊下,摆正了我的领结,又顺手整理了一下我的头发。 “所以才和猫吵架嘛。”我抿嘴笑了笑以示弱,然后伸手拿过讲稿,做了三次深呼吸,“好了,我上场了。” 柳生撩开帘子,轻轻一推我的后背。 稿子里写了什么我后来是一个字都记不清,真田的演讲里说了什么我也毫无印象,只记得礼堂里分成了两拨人,一边叫着「冈田」,另一边叫着「真田」,我们俩的姓氏后两个元音相同,逐渐便分不清到底是在叫谁的名字。 会长推着一块白板上了台,敲了敲话筒示意全场安静。在倒数完三二一之后,他抬手翻过白板,上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与票数。 “参与投票人数总共一千六百三十四人,冈田同学获得了九百一十五票,真田同学获得了七百一十九票,所以新的学生会会长……” 柔道部的成员在台下欢呼起来,打断了会长的发言,后辈大喊:“冈田会长万岁!” 我向会长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他倒是不在意这些虚礼,放下话筒鼓掌恭喜我当选。而在我转过身正想对真田说点什么表达我的得意之时,他已经迈开步子走回了后台。 真是有够没风度的,好歹和我握个手啊。 那时我当然不会主动去体会真田的心情。因为我只当这是和他的一次普通的较量,它不会比小学时我拿了更多的奖励星星更隆重,我可能还会自问自答,这样的我在他看来是不是够厉害了。虽然他承不承认这件事似乎也不重要。 会长换届结束后,各个部门紧接着也推选了新的部长,副会长的人选空了一段日子。因为常规的做法是由第二名接任,但是真田拒绝了前辈的提议,还留在了原先的部门,那我只能参考常规的第二种做法,那就是推选现任会长的选举搭档。 向柳生提出这个想法时,他露出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笑容。 “做我的副手会很辛苦哦。”我碰了碰他的手肘。 听完这句提醒,他低头看向旁边的我说:“aye,captain.” 临近圣诞节,今年海边步道提前挂上了彩灯装饰,预热了两个礼拜,终于是亮了起来,我们肩并肩走在路上,他的笑、他的话语和他的身影在节日氛围中像形成的光晕,一层叠一层,我第一次发现柳生其实离我很远。 所有人在对平安夜的期待中熬过了本学期最后一日,期末考大榜如往常一般贴在最显眼的公示栏上,这预示着寒假即将开始了。 因为我这个月将复习穿插在学生会的各种事项间,更是为省时间还在擅长的科目上稍微有所松懈。所以我的总分排名意外掉到第十名,和第十一名的差距只有三分,而距离第八名的真田则是差了整整十四分。 理科b组的班导山田老师回家待产了,我们班的老师便将两个班的学生都叫到公共教室一起上班会课。 成绩退步给了我不小的打击,我在公示栏前站了很久。直到大家都回教学楼了,我还盯着每一门的分数在心里念着「这不应该」,迟了好一会儿来到教室,坐在最后一排的仁王指了指他旁边的空位,我便猫着腰从靠窗的一侧偷偷溜过去。 “我还以为你直接回家了,ビヨッ(piyo)。”仁王把那堆寒假作业推到我面前,“你的那份。” “一会儿还要去提交学生会的文件呢,翘课回家?不可能的。”情绪依旧失落,我长叹一口气趴在习题册上。 第53章 “会长真辛苦呀。”仁王的感叹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白了他一眼,我随口问:“柳生说平安夜要一起出去玩,他跟你说了吗?” “プリッ(puri),”仁王单手托腮,“他没和你说我寒假不在藤沢吗?” 我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干巴巴地啊了一声,又低头看了一遍昨晚柳生发来的line消息,越发像是一种约会邀请。 在聊天界面上停留着的时候,跳出了新的通知。 “早苗,我买了明天飞东京的机票,预计在24日下午六点到达。” 【??作者有话说】 本不必要让腿子卡再出场一次,但是我故意的(以及既然竞选会长赢了的话,这次期末考就让真田赢一次吧。 三条线发展到现在,其实我倾向于这个阶段的早苗更容易对柳生产生男女之情。虽然她自己不觉得这是,但是毕竟腿子卡比柳生要主动很多,加上早苗本就是个更喜欢被依赖而不是依赖人的性格,所以……嗯……都懂的。 就酱紫,做法来点评论! 27? 第 27 章 平时每到休息日,只要网球部和柔道部没有训练,柳生没有「上层人士」的社交活动,我也没有被老爷子召唤,那么除了柳生家,离镰仓站最近的那间书屋便是我们俩的根据地。 老板也是个推理小说狂热爱好者,他收藏了很多绝版书,全都放在书架的最高处。起初我们俩软磨硬泡了很久,老板都只是摇头拒绝。直到柳生淘来一本上世纪首刷的原版《犹大之窗》,将它低价转手给了老板,他才开始信任我们。 就算是这样,他也只允许我们一次借一本,两个人就是两本,并且只能在店里看完,绝对不可以带出去。 这些年,我和柳生经常是从书屋开门一直待到打烊时间,一整天都不离开,中午饿了的话就到车站便利店买两个饭团,站在门口吃完。 书屋里规矩多,不能吃东西、不能喝水,更是不能说话。于是我那本封皮已经泛黄的阅读手帐从后向前翻,都是两个人聊天的笔迹。 当然了,大多数时间我们还是沉浸在小说情节中,谁都顾不上谁。 这种略显枯燥的娱乐活动,仁王显然不会参与,他甚至对我将此称之为娱乐的行为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鄙夷。 不过像是看电影这类项目,他倒是会加入,只是他似乎对那些老电影兴趣并不大,总是看到一半便躺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这时候柳生往往会贴心地拉过毯子,扑上去盖住他整个人,直到他被闷醒。 “你和他真是天生一对好搭档。” 那时仁王挣扎着爬起来,皱着眉看向我说道,下一秒却又被柳生用毯子罩住。 我在一旁大笑,毕竟考虑到我们三人的关系,我只把这句话当成是笑话,也只把柳生的举动当成是玩笑。 然而在很多人看来,我和柳生经常会单独见面这件事算得上是稀奇,我并未迟钝到猜不出旁人是在想什么。若是因此就把「恋情」的帽子扣在我的头上,那他们也太过无聊。可我要是刻意用「朋友」的标签来回应,那倒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之前那个向柳生告白失败的后辈曾经偷跑到高二理科班的楼层,在楼梯口探头探脑,只想看一眼这个和他形影不离的学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结果是眼见着我和隔壁的仁王为了完成一条理科竞赛题把一本演草纸争来抢去的,从走廊这头闹到另一头,她便尴尬地灰溜溜离开。 不知道后来学生会竞选的时候,她又是怎么看待每天都在一楼海报旁边拉票的柳生学长的。 分析了这么多内容,我依然没有想出如何回复那条平安夜约会邀请,虽然表面看起来只有两种选择——同意或拒绝,但每一个选择听着都不像是好选择。 我犹豫了很久,仿佛这一刻的我也被其他人的思维逻辑困住了。 手冢的新消息没有起到什么帮助,反倒添了麻烦。因为如果他直接回家,我是一定要去东京的。毕竟比起等到他们祖孙二人闹翻,彩菜阿姨再打电话给我求救,我情愿自己陪着他一起回去。 而我已经以师父为理由放过柳生很多次鸽子了,甚至次数多到我都有些难为情了,这次要怎么开口呢。 起身打开了房间的窗户,屋内的暖气烘得头昏昏沉沉,我微微闭上眼感受冬夜里的冷风,桌上的手机屏幕闪了闪,我听着铃声转过身去,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南南。 脑海中是闪瞬即逝的失望,我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谁的电话。 刚刚按下通话键,那一头便传来:“早苗救命啊!” 我紧张地挺直腰板,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发生什么了,你别着急,你在国内吗?” “可以下来帮我给车费吗?”她听起来有半分窘迫。 “嗯?”我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梯松开门闩伸手拉店门,计程车的车灯照在我家招牌上,后座的片仓南从车窗探头出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在这副表情衬托下更是楚楚可怜。 和司机说了声谢谢,南南下车后在原地站定了几秒钟,而我依然处在不知从哪里问起的惊讶中,也有可能这笔高额的计程车费实在过于让我肉痛了。 她一边脱掉脚上的尖头高跟鞋,一边将遮住脸的长卷发甩到一边,嘴里还喊着好饿。 “你坐一会儿,我去翻翻还有什么吃的,”我撩开帘子走到后厨,“素炒饭可以吗?” 第54章 “你让我生啃卷心菜都可以。”南南长叹一口气坐下,手指摆弄着桌上的七味粉罐。 过了一会儿我捧着碟子出来,站在餐台里侧将炒饭和勺子一起递给她,楼上没听见什么动静,看来爸爸妈妈和外婆都没有被吵醒。 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我才看到她脸上那精致的妆容,明显打理过的卷发,还有那条带着小拖尾的礼服裙,我尝试通过这些细节和她的「前科」在脑海里拼凑出今晚发生的事情。但过于好奇的视线还是暴露了我的猜测。 我们南公主微微勾起嘴角,重重放下手里的勺子说道:“早知道就在巴尔的摩多留一个学期了!” “是叔叔,还是忍足同学?”我小心翼翼提问。 她翻了个圆润的白眼,带着怒气吞下一口米饭,我立马帮她倒了杯水。 “我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医院里的人都在说他卖女儿,”南南一副气笑了的样子,“侑士竟然还答应了,都疯了,他们都疯了。” 我找不出插话的空档,只好听她继续说。 “为了当这个院长和忍足家撕破脸的也是他,现在当上了院长和忍足家相亲相爱的也是他,我一点也不懂。” 她再喝了一口水。 “为敌的时候把我送给凤镜夜,交好的时候又把我推给忍足侑士。我是什么需要贱卖的东西吗,我是什么筹码吗?” “我真是想不通……” 等我收拾完了餐具,她已经说到了第六个「不懂」和第三个「想不通」,拉着她轻手轻脚地上楼进了房间,她踢开碍事的裙摆盘腿坐在取暖器边上,抬头看向我。 “就因为我喜欢侑士,我就要感恩戴德接受他们的安排,难道我的喜欢这么不值一提吗?” 她又强调,“这可是我的恋爱。” 接着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回过温的南南脱掉了长绒外套,见我一言不发便戳了戳我的脸说:“你现在可以开始提问了,冈田警官。” 我本可以用一句「亲爱的南公主这信息量可太大了」开玩笑似的回应。可我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了她说的最后两句话上。 “喜欢……喜欢究竟是什么呢?”我缓缓问出声来。 南南的表情便从起初的愠怒变化成了一种惊喜,而后就瞪圆了双眼凑到了我身边:“早苗小朋友,你是不是……” “没有,”我摇头,“如果你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那我没有。” “你都不知道喜欢的定义,你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谁?”南南反问的速度根本不给我思考的时间。 “这不重要。”我下意识回避问题了。 “哦不,这很重要。”南南步步紧逼,“换我来猜猜看,和柳生君有关?” 我偏过头去不说话。 “那就是和手冢君有关。”南南笑了笑。 打开衣柜去拿换洗衣服,我试图转移话题,可片仓南是在什么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人,她怎么会轻易放过我。 “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柳生之所以习惯了待在你身边是因为什么?”南南的话戳破了那个一直悬在我头顶的水气球,冷水浇在我的头顶,霎时间的清醒。 “还有,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未来有一天手冢君会不再需要你?” “他不一样。”我不假思索地回道。 “看来你都懂嘛。”南南笑着抱起衣服走向洗手间。 留下大脑越来越混乱的我在房里,抓狂似的弄乱自己的头发又把头探出窗外。果然这些无法用逻辑思维来理解的事情不适合我。 我决定抛弃那些外在影响因素,不再考虑那些选择意味着什么,只做我总是做的那些事情,比如回复一条line给柳生,告诉他平安夜我要去东京见师父。 很多年以后我已经对这一晚的纠结毫无印象。除了南南的绿色裙子和那笔夸张的计程车费,深深刻在我的记忆里。 不过隔天晚上我接到了柳生打来的电话,按下通话键的时候我正将手冢从氛围越发糟糕的和室中半拖半拽出来,师父的血压和心脏都很脆弱,我想再不走的话,那杯茶就该泼到他孙子脸上了。 我用眼神示意手冢赶紧穿上鞋,接着把手机放到耳边,伸手推开了家门。 “早苗姐姐,今天怎么不来玩呀!” 柳生家小妹妹的声音传来。 “平安夜快乐呀妹妹,”我捏着嗓子用哄小孩的音调说,“姐姐今晚有事在东京呢。” “可是早苗姐……”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换成了另一个人,“抱歉,她非要抢我的手机。” “能理解、能理解,看来你家里还是挺热闹的,”我回身瞥了一眼表情还很僵硬的手冢,拉过了他的胳膊,两个人一起往电车站方向去。 “你在外面?”大约是听到了我这里的风声,柳生便问道。 “因为我准备去看惠比寿的圣诞树啊。”我点点头回说。 旁边的手冢也听见了我说的话,然后低头用眼神表示疑惑,问了一遍:“要去惠比寿?” 我就又确认似的点了两次头,没来得及再和柳生说声节日快乐,他就已经抛下「玩得开心」几个字而后挂了电话。 既然我没有在平安夜和柳生一起出门,我便不会知道他听见手冢说话时匆匆收线的理由,也不会知道海港餐厅的靠窗位那一日空了成晚,向来绅士体贴的柳生比吕士明知赴约的人不会来也没有取消预约,更不会知道那条躺在丝绒盒子里的项链最后去了哪里。 第55章 我向来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所以手冢完全料不到我会说出要去看亮灯的圣诞树,其实我自己也没料到,我只是觉得要逃离一个糟糕的氛围就需要去幸福浓度足够高的地方。 “因为他们看起来都很快乐。” 于是在他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是这样回答的。 “那我也很高兴。”手冢站在我身边,迎着绚烂的灯,他的侧脸轮廓变得模糊,他的声音也变得很远。 “你喜欢圣诞节?”我抬头看顶端的星星灯。 “喜欢。”他只说了简单的两个音节,然后雪花落在了我的鼻尖。 抬起手感受凉意,我转头同他对视:“国光,下雪了。” 来往的路人也在感叹着,他们或是美满的一家人,或是恩爱携手的情侣们,或是聚在一起的朋友们,我和手冢站在他们之间,像是两个静止的存在。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未来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作者有话说】 提前拜个早年! 这一章有很多早苗自己的内心挣扎可能有点混乱。不过我觉得写写也无妨,不然她看起来就太理智了,没写好就是我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 到这里的话,女婿人选应该就彻底确定嘞! 柳生真的是运气很差的小孩,心疼捏。 p.s.忍足和南南的设定可以在隔壁rabbit hole里瞅瞅,不过那本已经弃坑了(阿门) 28? 第 28 章 和高二刚开始时相比,升学志愿这几个字的重量总算是让人有了实感,不再是我在心里琢磨着的某种想法,而是可能这就是未来那条路了。 这个学期开学第一日的早班会,老师提到月底前学校安排了一次三方面谈,这会是进入升学年前最关键的会面。因此他希望我们回去和父母好好谈谈,关于未来的去向和接下来的计划,最好一家人能得出共识。接着在谈话当天提交这份正式的升学志愿书。至于以前的那些意向便都可以不算数。 空白的表格刚刚传到我这里,我瞥了一眼上面的空档,正要拔开笔帽写上那个我早就决定好的答案时,脑海里闪现了上学期老师和我说的话——因为贪心才会选不出最想要的。 犹豫了几秒钟,我再次填上了东大理科三类。 我始终不认为自己贪心,我甚至想不通这件事为什么会被老师想得那么复杂,我只是想在所有我可以选择的选项中,选最难的那一个而已。从我一次又一次在柔道场上爬起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去挑战最难的关卡然后夺得第一,便是我证明自己最简单的方式,而那也会让我看起来非常厉害。 这听着毫无意义,对当时的我来说却是努力的全部意义。 放学后我尝试着同父母谈论大学的志愿,拉面店在准备打烊,我一边帮着爸爸把椅子搬到桌上,一边和擦着案板的妈妈提起三方面谈的事,他们露出了并不在意的表情。就像我在说明天的午餐便当想吃鸡蛋烧一样。 “你自己想好了的话,我们都没有意见。” 这和选文理升学班那时候说的话没有区别。 很神奇的是,此时竟然有一丝丝失望的情绪在我心底埋下。但是因为埋得太深了,好比木制品的毛刺扎进了手指。如果我不去碰它,就不会知道它存在,可一旦碰到了还会疼痛不适。 等到很久以后,我真的到了可以完全为自己负责的年纪,我也以为自己忘记了那根刺时,它和他们又突然间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 妈妈畏惧那道留在我腰上的枪伤,爸爸担忧我的工作终究要成为我家庭生活中的绊脚石,在这时才想起质问我为什么要这么选,而曾经的「我们都没有意见」倒成了虚言。 职场的前辈打趣说,“年纪大了都会这样,赔个笑脸应付两句吧,反正我们也没时间回家。” 这听起来便是另一种心酸了。 到了三方面谈的那天,妈妈无所谓的态度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到了班导,我们三人聊上几句话就结束了,离开前班导抬起头递过来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我别开脸伸手去拉门,当作没有看见。 把妈妈送到楼梯口,我摆了摆手说再见,回过身来听见了隔壁面谈室里激动的说话声,走廊上站着的家长和学生不约而同地将注意力放到了那扇门内,只是顾着体面,没有人凑上去看一眼。 “真是没想到,仁王君的妈妈看起来很温柔的呀。”b组的女生低声和友人在边上嘀咕着。 于是我在门外站定,昂起头透过上面的玻璃看向里面,仁王的表情依然是那么云淡风轻的,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做了什么能让阿姨当着老师的面发起火来,上一次我见到这场面还是差一点全科挂红灯的切原。只不过对着他怒吼的不是家长而是真田。 半低着头的仁王突然抬眼看了过来,看戏的我被抓包了,挤出一个微笑,我同他挥挥手,然后迅速跑开意图消失在走廊尽头,下一秒又在拐角处和上楼梯的真田撞了个满怀。 两个人立刻像磁铁同极相斥一样弹开,而我好巧不巧被台阶绊了一跤,反应迅速的真田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借着点力我稳住了身体的平衡,还未开口说句多谢,真田便再次后退了几步。 松开手的瞬间,我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他的手心好热。 “你祖父连这种小事都要亲自来吗?”省去了那客套的道谢,我换了个闲聊的话题。 第56章 “升学的事情不是小事,你怎么会……”真田的问句没有说出来我就知道他后半句是什么。 “我昨天看到你去交校外车辆入校申请表了,”我笑了笑,“真田家除了老先生还有谁有这排场。” 也许是对我这样并不算礼貌的语气有所不满,还是其他的原因,我很明显地感觉到真田瞪了我一眼,接着他才开口:“你会去东京吗?” “当然,”我的笑意更深了,“明年理三的首席,就在你面前。” “那到时候见。”真田说完便走回了自己的教室。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期待和我再见,只知道把这句话对着他说出口的那一刻,我就没有任何回头路了。 傍晚时分,仁王像个没事人似的出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这家伙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否则不至于走到离我不到半米的位置时我还没有发现他,柳生的脚步声我倒是听了出来,他们一左一右走在我两边,我却只留意到了右边的人。 短短几分钟的路,我转头瞥了仁王好几次,大约是看出了我的好奇,他便两手一摊说道:“问吧,问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眨巴着眼睛,双手在胸前合十。 “他第一志愿校写的是北海道大学。”柳生的嘴角上扬的弧度若有似无。 “就这样?”我疑惑地坐看一眼、右看一眼。 “第二志愿是长崎大学。”柳生继续说道。 “所以第三志愿是鹿儿岛大学?”我开了个玩笑而柳生轻笑一声点了点头。于是我用手肘碰了碰仁王的胳膊,“稍微认真点啦你。” “去哪里都差不多,”仁王两手放在脑后,“去陌生的地方更有意思。” “但是选最南和最北的学校看起来很像是在逗着玩啊,”我微微摇头,“不要因为什么都能考上就这么任性啦。” 仁王停下来放下手臂,看向我什么也没说,接着迈开步子把我和柳生抛在了后面。 “反正再远也远不过你。”快走到校门了,我对着柳生念叨说,他的表情稍稍一愣,装作不经意似的抬手轻轻抚过我的鼻尖,把一绺碎发拨到一边。 “明天见。”一句道别伴着海边的风,在我耳边留到日落。 之后接连一周的小雨天气,早早拉开了藤沢市春日的帷幕,清冷的空气逐渐变暖,我开始穿着单衣出门晨跑,柔道部的室外体能训练量也开始增加,我们经常和足球部的在操场碰上,互不相让地争抢跑道来热身。 邻座女生连续不断的喷嚏也在提醒着我气温的变化,樱花季应着天气提前了一周多,坐在窗边常常能看到浅粉色的花瓣飘进来,我一片一片拾起堆在桌上,打发自习课的时间。 “冈田同学,”邻座在我发呆的时候递来了一本厚厚的日英词典,“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花瓣夹在里面,能保存很久。” “谢……谢谢。”我没想到平时除了学习的话题从不和我说其他事情的女生,竟然会主动加入到我收集花瓣的无聊活动中。 我们一起把花瓣一片一片摊平,垫着纸巾压在词典里,过了一个礼拜,她很是欣喜地从背包中拿出了那个大砖头,一页一页翻开,我看到了已经是成品的花瓣书签。 她说着自己周末时抽空在家用熨斗都熨过了一遍,然后只要在覆的膜上再粘上细丝带就行。 “就是做手工太投入了,补习班迟到了十几分钟。”她低头腼腆地笑了笑。 “但是很值得,”我接过了一枚书签,“你真厉害。” “这点小事才不会厉害,”她缓缓叹气,“数学题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说完她就又安静地翻开一本模拟题册,对着一条大题开始写写划划,我便识相地不再接话,好像这几天同我一起捡花瓣的只是她暂时离开了躯壳的灵魂——悄悄的自由着。 同一时间另一半球,手冢从梦中醒来。 上年的赛季在一月底全部结束,说是颗粒无收有些夸张。但确实比他计划中走得要慢一些,焦躁的情绪经常在深夜时找上门,他起身摸黑走到客厅,刚要拿起水壶,盖子掉在了地上,水洒了出来弄湿了衣服,整个人都清醒了。 无奈地坐在沙发上,他打开影碟机,重复播放着已经看过几遍的老电影,费雯·丽在影片里说着他倒背如流的台词,他回忆起那个晚上,老式冷气机的声音,老式电视的电流声,外婆的微笑,还有昏黄灯光下熟睡的人的侧脸。 “愿你高飞。” 当一切安静下来,耳畔便是那句低语,于是手冢再次抬起头看向了前方。 时间会扔下所有停下奔跑的人,四月来时,我继承了前辈的部长手帐,也在学生会正式启用了那本标着冈田早苗的会议记录册,就这样迎来了十八岁前最后的高中岁月。 【??作者有话说】 充满了各种少年焦虑的,并不现实的,甚至有点傲慢的优等生心态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反正各有各的不容易吧,对自己要求越高越辛苦吧(大概不过早苗对着仁王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和班导说的有多类似。 晚安! 评论和我聊聊天! 29? 第 29 章 自从竞选结束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和真田在学生会的会议室里碰面。 这会儿离约定时间还有至少十五分钟,会议室里空无一人,我原本是和柳生一起来的。不过他半路被外教叫去谈话,便只剩了我一个人。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我以为是柳生,立刻回过头去,不巧和真田对上了视线,他站在门口顿住了半秒钟,语气僵硬地同我打了个招呼。 第57章 考虑到他现在是办公室的负责人,无论是文书工作还是人员分配,基本都要他们部门经手,我意识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大概会经常见面。于是我决定主动打破这层尴尬的气氛,比如尝试着闲聊几句。 但我一定是疯了,因为我掏空脑袋不知道我和真田之间有什么共同话题。所以我摸出两粒薄荷硬糖,那还是今早部里的后辈见我太困了分给我的,我那时候吃了一个,把剩下的放进了制服裙口袋。 盯着我手掌心的那颗糖,真田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不带一点情绪,开口拒绝道:“谢谢,我不吃糖。” “不吃算了。”我撕开包装纸,仰起头扔到嘴里,把圆滚滚的糖含在一边,我在他背对着我的时候狠狠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在心里笑话自己——冈田早苗这种事情可不适合你。 短暂的尴尬并没有影响到接下来的会议气氛,开学第一周的例会一般是各部门负责人到齐,会长会在一开始说些客套的场面话,部长们也跟着表个态,最后才安排具体的工作内容。 我一向不喜欢客套,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就直接进入了正题,坐在我旁边的柳生翻开会议记录本,挪到我的手边,我自然地低头瞥了一眼,便把重要的几个议题先分配了。 “招新面试流程就和以前一样,这周内就要定下人选了。”我看向他,“真田你没有问题吧?” “没有,”真田摇头,“我会尽量安排紧凑。” “至于社团经费的申请审核,我再和体委会的委员长商量一下,足球部的新赞助是个大难题,我们也不能把其他社团的分给他们。”我翻了翻资料上的数据,“其他的就按照申请直接批吧。” 我说完这句话,其他人都是寻常地点头回了好的,只有真田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神情。 毕竟这个阶段想改动经费的比例,解决一个足球部就够了,我可不想出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风头。而且这种事如果没有学校的意思加上体委会的安排,单独一个我怎么可能动得了成立二十余年、曾经拿过全国冠军,甚至还有毕业生是现役国家队选手的王牌社团。 学生会说到底只是学生与学校之间各项事务的沟通介质,所有事从来都不是我来做决定。话虽如此,学生会会长注定得为由此引发的种种不满背锅,这种事情我还是有心理准备的。 不过在回家路上被人拦住倒是意料之外,我还以为像立海大这样校风严谨的学校,学生们多多少少都讲点道理呢。 平日里早训时我和足球部部长经常打照面,他个头不算高,勉强一米七四的样子,皮肤黝黑、十分健壮,还有就是感觉没什么礼貌,总是用很失礼的眼神瞪着我。而我们柔道部的成员大都也脾气不太温和,几次交锋下来,两个社团便进入了一种针尖对麦芒的对立状态。 我没这么蠢,不会认为他将我堵在路口是因为单纯看我不爽,所以答案很清楚了。 “高桥同学,你不会觉得来恐吓我就能批经费了吧?”我两手环抱,稍稍抬起头。 他皱着眉头,一副气不过但又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模样,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了一句:“冈田你也不要太嚣张了。” 拜托这是什么年代的台词,为了给他多一点尊重我没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嘲讽的意味,站姿也放松了一些,眨了眨眼睛挤出一个笑:“所以呢,你要在这里揍我一顿泄愤?” 我抬手在身子周围比划了一个圈,接着指向他身后不远处的便利店门前的监控摄像头。 他很明显更加生气了,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如果换其他人站在他对面大概会觉得有点吓人了,可惜站在这里的人是我,我依然很冷静地看着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也不知是谁现在给我打了电话。 但我没机会掏出手机,因为下一秒那家伙便走近半步伸手要扯我的衣领,我先是向右躲开了,他又换了手再次出击。刻在我细胞里的柔道经验驱使着我,本能地一只脚后缩半步,接着一只脚卡住他的脚,顺着他的力气拉过他的手臂,耳旁一阵风,便是结结实实的一声钝响。 这个过肩摔真不错,我看着躺在地上茫然得不知所措、同我对视的他,顺便在心里夸了夸自己。 “你还是不是个女人啊!”高桥痛得缩成一团,还不忘记冲我吼。 这边的动静显然吸引了路过便利店的几个学生,我注意到他们穿着的是海常的校服,略微松了口气,便弯腰去拉他起身,他仍然不给我一点面子,一下拍开我的手,挣扎着站起来。 “我的生理性别确实是女性没错。”我轻笑了一声。 他崩溃似的在原地转了一圈,对我继续喊道:“就算没了赞助,学生会也不能直接把经费砍半啊,足球部的人数不比网球部少。” 长叹一口气,我不是说了这件事威胁我没用了嘛,我缓缓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给你透个底,这件事是学校的意思,你再想学校的钱是哪来的。如果我没记错,足球部是不是有个二年级姓岩崎的。” “是又怎么样?”高桥对我拍肩的动作很是嫌弃。 “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打听过校董会主席姓什么?”都是当主将的人了,管理的社团面临这么大的危机,竟然对自己队员的背景一点都不了解,看来像幸村那样的部长果然还是少数呀。 第58章 “你是说……”高桥的表情逐渐平静。 “哦不对,我可什么都没说,”我摇摇手指,“你自己看着办。” 手机又适时震动起来,这下我终于有机会接电话了,挥了挥手和高桥示意我先走了,接着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疑惑了半秒才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的是真田的声音。 而他听起来,略显焦急和紧张。 “早苗,你现在在哪里,没有出事吧!” 望着闪烁的信号灯,我连笑了好几下。直到对面的真田很快便恢复了平时讲话的语气,我才开口反问:“弦一郎觉得我会有什么事情?” “我刚在……”真田很想干脆地说出他在路过足球场时听见有人在说高桥说放学要去找冈田那家伙算帐,而他连续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听,他担心我会有麻烦,最后说出口还是变成了,“那没事就行,你做事太不留情面一定会惹事的。” “等等,你真田弦一郎说我做事不留情面?”我把手机换到右手去,迈开步子走在斑马线上,“我想谁都能说我,你都不能说我吧。” “调整足球部的经费又不是只有今年提了,以前会长怎么处理的,到了你这里就直接审批上报,”真田的语速难得这么快,“这太莽撞了!” “哦,你是想说我被当枪使了,”我耸了耸肩,“拜托你啊弦一郎少爷,你也看看新任校董会主席是谁。我这哪是给足球部砍经费,我这是给他们送经费。” “那你也应该交给我……”真田又一次说不下去了,他哪里想得到我一介平民把他们这群「上层人士」的权力架构也摸了个底朝天,他总不能真的以为我前两年待在外联部只是在到处和别的学校联谊吧。 “而且啊弦一郎,”我猛然回头,果然在身后看见了站在那里看向我的真田,“现在我是会长,所以不要命令我。” 说罢,我挂断通话,微微点头向他致意,转身往回家的方向去。 隔天午休时候我便把这件事当作玩笑话一般讲给了柳生和仁王听,仁王放下筷子看着我啧啧摇了摇头,而柳生倒是像提前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一样,可他没有和真田一样评价我的做法,反而是伸手用指节敲了我的头顶。 “喂。”我捂着脑袋抗议似的看过去。 “虽然按照概率来说不会发生恶性事件,但是……”柳生顿了顿,“下次还是直接跑掉比较好。” “认同,ビヨッ(piyo)。”仁王附和。 我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表示——你们倆这种扛不过我两招的家伙为什么要来提醒我不要和男性硬碰硬。但我也知道他们的意思,我确实称不上是一个绝对谨慎且冷静的人,可关键时候我不会笨到拿自己去冒险的。 “不过那个场合下,我也有责任给高桥指条路。”我说道。 “我说吧,她就是个大好人。”仁王偏头凑近了柳生耳边说。 “我知道。”柳生低头一笑。 “你们不会又在说我坏话吧?”我也凑过去,“悄悄话禁止。”一下子拉近了距离,柳生就这样被我和仁王两个人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冈田会长还有什么坏处能让我们说?”柳生的下巴被我的碎发扫来扫去的,有点痒。 “我也觉得没有,但是我还是觉得高桥对我有意见,”我疑惑地思索着,“应该不止因为经费一件事。” 仁王和柳生对视了一下,接着探头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我应该记得什么?”我反问。 “高桥是那个和你告白的足球部前辈的亲弟弟。”柳生默契地帮仁王说出了答案。 “你拒绝人家的时候,高桥就站在他旁边。”仁王顺便补充道。 “就这样?”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就这样他看我不爽这么多年?” 听完我的话,他们俩又同时长叹一口气,而这次却没有一个人解释为什么给我听。我也没有看到仁王轻笑一声,安慰似的摸了摸柳生的后背。 【??作者有话说】 早苗,我恨你是个木头啊(bushi) 真田也是个关心人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关心的人,而柳生之所以对这件事情并不紧张,是因为那些家庭背景本来就是他告诉早苗的,加上早苗对足球部经费的做法也是他俩提前商量过的。 希望有评论!早安! 30? 第 30 章 为了锻炼非惯用手,手冢开始频繁在各种级别的比赛中出场,每次我以为他应该在慕尼黑的公寓里看老电影的时候,他都会给我发来一张陌生酒店的照片,告诉我这在哪个陌生的城市,以及他又赢了球。 我当然也会和他说些自己的近况,比如我被足球部部长堵在路口然后我把他过肩摔了,这种足以被我当成笑料的小事。但是我深知这人一定会和其他人一样对我说教,于是我们的闲聊便成了—— “就那样吧,每天不是上学就是训练。” “学生会的事情挺多的,不过班上的氛围更可怕,我宁愿多开几次会。” “为什么可怕?好了我知道你拿体育奖学金进大学了,但是你的朋友我现在是高三生了。” “怎么了,我能进年级前三就不能担心升学了,你这么说可太不公平了,有本事现在回来和我一起做套东大模拟卷。” “没办法这就是应试生的怨气,你和柳生一样都背叛了我们国立大学派,所以听我说两句是应该的。” 第59章 “还有你有空倒是给师父打几个电话……行,我不说了,你别挂电话。” “你问我这里几点了,哦,快零点了,我做完这页翻译题就睡……喂国光,还不是你打电话来我才来不及写题的,抱歉什么,你根本就没有觉得抱歉吧。” “好啦,我会睡的,不会熬夜的,所以你一开始打电话是想给我看什么?”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通话界面退出来,看到了他传来的一张海边落日的照片,转头拉开阳台的门,将今天的月亮拍给他看,并说道:“那我还是觉得什么都比不过这个视角的湘南海岸。” 他在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很自然地跟了一句「月色真美」,我立刻回说:“当然了,今天可是满月。” 手冢发出一声闷在嗓子里的轻笑,他极力掩饰了,而我听出来了。但我没有再点出来,只是连着说了两次「知道了」,接着躺倒在榻榻米上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我意识到在高三那年,时不时深夜和手冢通话似乎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我大约能猜到他会在什么时间打电话来,不会刻意等在手机旁边,只是刚好那时候我还没有睡,手头的事情也都还没有做完。 更奇怪的是那段时间里我常常做梦,这在我过去的生活里很少见,几乎是完全没有的经历。不要说做梦了,我甚至不会失眠,总是上一句说着要睡了,下一秒就能直接睡过去。不过这一年之后我便恢复了正常的睡眠习惯。所以我会把这称作备考综合症,包括抑制不住在电话里和手冢聊些没有营养的话题,我相信这一定都是焦虑改变了我。 大多数的梦境并不值得去探究内容,有时是我在深不见底的海中下沉,耳旁是一片寂静,却能看到眼前有人向我伸出了手。有时是我一遍一遍被熟悉的对手摔在柔道垫上,有个人在怒吼着告诉我如何反击,而我的手脚却一动不动。还有时候我坠落在一个个陌生的城市,都是手冢去过的地方,我悠闲地在街头巷尾漫步,突然听见了他叫我名字的声音,而回过头什么都没有。 我尽量让自己不要在意生活中的这些小变化。毕竟深陷梦境的我依然会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睁开双眼,每一次桌上的闹钟都雷打不动地指向了五点三十分。如果忽略手上多出的单词本,我的晨跑流程和以前没什么不同,我的生活自然也就没什么不同。 除了不再有时间和仁王挑战数读游戏,我把每天的课间和午休花在越来越多的模拟题上,我们的胜负便停留在我上一次的完败。 除了不再有空闲和柳生相约在镰仓站前的书屋,他的时间都贡献给了留学的准备工作,我常看到他在部活结束后匆匆坐上家里的车赶去语言班。 我极力规避这些不得不面对的变化对我的影响,把纷繁的思绪团成线球似的,狠狠扔到我看不见的地方,然后用足够多的事情让自己变得更加忙碌——我开始给柔道部低年级的学生进行一对一加训,我开始整理学生会堆积了好几届的历史遗留问题。我开始翻开一本全新的理科竞赛题,我开始重看已经能倒背如流的那本《夜光虫》。 高三一年,我终于真正学会了如何把和朋友们度过的时间全部都用到自己一个人身上。原来以前我总觉得有没有人一起聊天并不重要,是因为我总能随时找到能够对话的对象。 “所以你没发现身边人都很容易选择在这时候告白吗?”南南反问我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神很像是在看一个笨蛋。 这天我因为比赛去了趟东京,南南抽空来看了,还带上了曾经在我这里寻求异地恋交流窍门的男朋友,冰帝网球部一枝花。 “不,一枝花是迹部。”忍足严肃拒绝这个称呼。 “他不是自称「帝王」吗?”我托腮看向了南南,她露出了那副别说我认识那个家伙的表情。 话题绕远了,在南南说完那个问句后,我多少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恋爱对象有绝对的一对一属性,不像是朋友。如果有交流需求的话直接找到那个人就行了。可以顺理成章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去补习班、一起回家,还有亲密关系带来的愉悦感,她特地给我补充道。虽然我还不能体会这一点,但我决定尊重他们恋爱中的年轻人。 “冈田同学,你和我们是同龄人吧?”忍足似乎对我的理解不太接受的样子,迟疑着又跟了一句,“也是,手冢君也不太像同龄人。” “忍足啊,”我特地省略了敬语,“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误解,你也是,迹部也是,怎么会觉得我和国光是在谈恋爱。” 他稍稍后仰了一些,试图用平光镜的反光挡住自己瞥向片仓南的眼神,没等他开口回答,我打断说:“我知道不会是南南说的。” “你在审问我?”忍足下意识皱起眉头。 南南似乎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十分优雅地拿起红茶杯抿了一口,留我跟她男朋友两个人为了一个并不在场也并不是我的男朋友的人差一些争论起来。 “我以为冈田你是个聪明人呢,”忍足也收起了累赘的敬语,“毕竟今天一眼就能看出我和南公主并不是从冰帝过来的。” 我抬眼看向他。 忍足那张扑克脸上出现了丝丝笑意,他轻轻一推眼镜接着说:“手冢是迹部的朋友,我是迹部的朋友,而你是手冢的朋友,连个线想想吧。” 碍于手冢国光在他们交际圈中的地位,说不上万众瞩目。但是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很容易变成值得关注的新闻。上一年迹部同父亲去伦敦参加公司周年庆时,抽空去看了温网决赛,在观众席碰见了手冢,赛后这两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聊了个通宵。直到把手冢送到回慕尼黑的火车上。 第60章 那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起,锁屏的照片便瞬间夺走了迹部注意力。乍一看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海边落日。但是迹部眼尖地看到了画面角落那个不显眼的背影,很明显是女孩子的背影。 这件事放在谁的身上似乎都不值得惊奇,只是一想到主人公是手冢,迹部难免有些好奇,随口问了他一句,没想到对方竟是回答得干脆。 “你也认识的,是早苗。”手冢毫不掩饰的模样让迹部当然以为这应当是早就公开了的关系。于是这段误会就这么流传到了国内。 晚上我蹭了南南家的车回藤沢,她知道我肯定还在思索忍足那段绕口令般的提示,上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说:“你可别以为罪魁祸首是迹部那家伙啊。” “嗯?”我歪头望着她。 “你的国光朋友才是万恶之源。”她特地重读了「朋友」一词,说罢又笑了两声,伸手帮我打开车门。 “我又没那么笨。”看着车越开越远,我撇了撇嘴自言自语,而身后拉面屋热闹的景象让我心生烦躁,我把提着的背包扛到肩上,仰天长叹一口气,一个人往海边走。 天气转暖后的海滨步道是个散步的好去处,加上立海大和海常都在这附近,正好碰上是周三,一路上便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他们大多带着刚刚补习结束的疲惫神色。 这种时候我却跨过栏杆坐在上面悠闲地吹着海风,完全忘记包里还放着因为请假而没有写完的卷子。 肩上传来一阵暖意,我愣了一下先是拉住了那件校服外套才转过头去,柳生微微颔首算是和我打了个招呼,接着学着我的样子也在栏杆上坐下。 “我们俩有几天没见了?”我突然发问。 “六天。”柳生不假思索地回道。 “原来才六天。”伸手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我总觉得有好长时间没和他说话了。 “今天的比赛很顺利?”我感受到他的视线。 “赢得很轻松,”我笑了一下而后顿住,“你知道我今天有比赛?” 他点头,语气轻飘飘地说着:“你邻座的女生说的,我今天中午本想找你一起吃饭的。” “真可惜,错过了。”我轻碰他的手肘。 “是啊,真可惜。”他附和道。 “柳生,”我叫他的名字,“我在想,如果我没有问你借那本爱伦坡选集,我们是不是就不会成朋友了?” 冷不丁的提问显然让柳生摸不着头脑了,他不知道我白天被南公主和忍足两面夹击的事情,也不会知道我本以为已经扔得远远的那团乱麻又滚回了我的身边。 “不是,”柳生过了好一会儿说道,“至少以我的立场来说,和那本书没有关系。” “那会和什么有关系呢?”我疑惑追问,“我是觉得每个人生活里都需要有个说话的对象。但我又不能说柳生你就单纯只是个能和我说话的人。”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呢?”他把问题抛回来了,像他过去常常做的那样。 我甩了甩贴在脸上的头发,认真思索了好几秒钟,郑重地回道:“我不知道。” 他的眼里闪过一瞬我读不懂的神情,再然后竟是轻笑道:“这烦恼可不适合冈田会长。” “我也觉得,”我也跟着笑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家司机等很久了。”我跳下栏杆,将身上的外套递给他。 柳生接过衣服,两手环住我又替我披上了外套,低头看着我说:“你穿着回去吧,起风了。” 距离一近,我抬眼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说话时的热气隐约触碰到我的前额,我应道:“明天我找时间给你。” 拿过仍在地上的包,他往车的方向走去,才走出几步又停住转身:“早苗。” 我抬起头。 “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柳生微笑。 “当然,好朋友。”我像美式青春电影一样,戳了戳胸口又指了指他。 车门关上,柳生略显懊恼地向后靠着座椅,故意撞了两下后脑勺,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着:“朋友朋友,谁想和你做朋友……” 【??作者有话说】 虽然我觉得解释了就没意思了但我还是忍不住会解释—— 深海里伸出的手指柳生,告诉她要反击的指真田,坠落的陌生城市很显然是手冢。 最近天气转暖了,突然心情变得好好哦! 各位春天快乐! 希望能有评论! 31? 第 31 章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身份混淆。但我确确实实在学生会例会上念出了柔道训练解散时的口号,又在柔道部赛前动员时下意识叫了柳生的名字。更加糟糕的是,我把一份关于学校社团部活室重新分配的通知当作国文作业交给了学习委员。 大多数时候老师们对我都是极其放心以至于放任的。只要我按时出现在教室里,只要我从不缺席考试,他们甚至不在意我在a学科的课上做b学科的作业。但是这段时间班导却在一个礼拜内接受了三次关于我的投诉,并且内容完全相同——你们班冈田有点不对劲。 言下之意,你应该找这个学生谈谈了。 “冈田,你去参加部活前先来一趟办公室。” 下课铃一响,班导抬手用粉笔指了指我的座位说道,接着把点名册和教科书夹在胳膊下,转身走出了教室。 兴许是先前我们关于志愿的讨论并不算愉快,这天课后他将我留下时表情不太好,他说不清这是一种对我的无可奈何呢,还是说仅仅是懒得特地用下班时间来关心一个高三学生的心理状态。毕竟哪怕是立海大的升学班也照样有管都管不了的问题学生。而我只不过是个被当作保护动物的东大生预备役。 第61章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班导从抽屉里把那份我错交的通知书拿出来递给我,“杉元老师让我把这个还给你,顺便让你明早把作文交给她。” 我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先去和老师道个歉,或者说在班导面前把态度放得再谦虚一点,可习惯了持有「优等生的话语权」的我已经变成了这种不讨喜而傲慢的样子。因而我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来并回答:“我知道了。” 班导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目前没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就更谈不上有什么为人父母长辈的同理心。况且现在很多学生基本上只在乎老师能不能在学业上有所助力,其余的他们并不关心。任教这些年他一直把自己当成升学工具人,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让他的工作变得轻松了一些。 此刻他看着我这副毫不在意的表情,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拉过一旁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不多耽误你时间,就问一句话,你觉得你现在的选择是合适的吗?”他问道。 “您指什么选择?”我两手自然放在腿上。 “就是部活啊、学生会啊,还有东大什么的。”班导摊手。 “这些都是我想做的,会有什么不合适呢。”我疑惑,这种好老师角色确实不适合他,因为我感受到的只有尴尬。 “那你……”他欲言又止,低头按了按眉心继续说,“你之前说自己所有事情都能做好,但是这不是没做好吗。” 说话同时眼神瞥向我手里的通知书,他坐直了身子,言语中逐渐抛弃了多余的亲切:“现在还不是备考最紧张的时候,你今年也是要参加夏季大会的吧,下半年还有海原祭,你是学生会长,一定知道会有多少事情压在你身上。如果说现在的你都做不到事事完美,接下来要怎么办,是继续勉强你自己,还是……”他总算停顿了一下,“学会放弃。” 果然,直截了当说不好听的话才是我们班导的常态。 “我从来都没有说我要做到事事完美,”我下意识昂起头给自己添了点底气,“老师,你说的每件事都不是非我不可。但是为什么是我成为了会长,为什么是我拿下了全国优胜,这是我勉强自己就能做到的吗?” “可没有必要啊,你即便少做一件事,也不会让你考不上大学。”班导似乎希望我走一条省力但结局相同的路。 “实际上在生和死之前没有任何事是必要的,”我竟然笑了出来,“您可以说我贪心,说我虚荣也无所谓,我不知道我最终会走到哪里,很有可能高三就是我人生上坡路的最高点。但是如果现在都不能让我向上爬的话,我未来一定会后悔。” 好冠冕堂皇的发言,我说出口之后自己都这么觉得,不过班导看起来没有嘲笑我的意思,他也和我一样笑了,转回去面对着他桌上的电脑桌面,摆了摆手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快去训练吧。” “老师再见。”我把坐着的椅子放回原位,对着他微微欠身。 从那天起直到毕业,我都没有再和班导单独谈过话,并非是故意。仅仅是觉得不能够相互理解的情况下,这已经算是最好的沟通结果了。其实他的想法没有错,但那时候的我才十八岁。无论年长的人说得多么有道理,我也只会觉得是在看低我的努力。 我比谁都清楚,我人生的前二十年就是耗在了「谁拿下了最多小红花」的比赛中。 长大后我也明白了这毫无意义,可如果时间倒回去再让我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去柔道馆前我经过了网球场,隔着防护网我看到真田正高举起手里的球拍,大声喊出了立海三连霸的宣言,这股信念想必找遍整个立海大也找不第二个人比他强了。 有时候我会特别感谢真田的存在,单方面的认为也无所谓。因为他让我看起来不像是个在无望的沙漠里执拗前行的孤独旅人,我们就是两个想要只身游过海峡的人,岸上所有人都觉得我们疯了,我们俩却在海浪里奋力划水,生怕落后对方一点距离。 于是在网球部顺利地突破地区预选、拿下关东大赛优胜、剑指全国大会的同时,我带领柔道部来到了团体赛的决赛日,也迎来了个人生涯最后一场学界比赛。 不过我记不清那年我们是怎么走入那个夏天的,只记得闷热的海风卷着暴雨,把暑气一并送到了神奈川,结业典礼的当天一早,我站在大榜前,看着依然固定在几个名次上的名字,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把伞遮过我的头顶,我转头对上了那双被浅色刘海遮住了一半的眼睛。 “下雨了。”仁王说话的同时,雨点便打在了伞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只有你一个人?”我看了看周围问道。 “今天没有早训,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仁王摇了摇头,压根不需要问我是在问谁,“他不是应该在帮会长大人准备讲稿吗?” “今天的讲话是高二的年级代表,”我轻推了他一下,“别这么叫我,怪瘆人的。” “会长大人、会长大人……”我不说还好,一说仁王就来劲了,猫着腰在我耳边念叨。 双手捂住耳朵,我一边躲着,他还一边撑着伞凑过来,半路撞上了谁,刚要开口说抱歉的时候对方拉过我将他的伞柄交到我手里。然后和我换了个位置,站到了仁王的伞下。 “你来了。”我稍稍举高了雨伞,笑着看向柳生。 第62章 他点头,又拿过仁王的伞,对我说道:“今天要通知大家开会吗?” 犹豫了几秒,我回道:“一会儿在后台我和真田说两句就行了,要放假了再开会不太人道。” “你还有假期呢?”隔着柳生,仁王探头说。 “你管我有没有。”我皱着眉头哼了一声。 正如仁王雅治所言,我忙碌的日程表没有因为暑假的到来而变得清闲。因此我在厚度超过我头顶的练习题中错过了历年来最盛大的一次花火大会,在为期十天的封闭训练中错过了手冢在温网的大放异彩,在个人赛的决赛中打败了去年让我在团体赛吃了亏的山梨县天才后辈,同时错过了柳生发来的line。书屋要搬走了,今天是营业最后一天。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和老板说好等你来。你在路上了吗?:老板留了一本书给你,我先帮你保管。 我那天坐了最后一班新干线回藤沢,一到家连晚饭都没有吃,趴倒在榻榻米上就睡到了十一点,醒来时才记得给没电关机了的手机充电,屏幕亮起我看到那几条消息,才点开转成了已读,就有新的来电提醒冒了出来。 按下接听键,我听见了柳生的声音:“回来了吗,刚开机?” “睡了一觉才醒,我没注意到手机没电了。”我的声音还带着些睡气。 “我下午顺路把书交给叔叔了,他应该放在收银台了,你记得去拿一下。”他说。 “你可以直接让我去找你呀。”我蹙起眉头。 “我明天早上要飞去伦敦,得决赛前才回来。”他的语气意外的平淡。 “这样啊,谢谢了。”我也突然抓不准回话的节奏了,“那时间不早了。” “晚安。”他在我之前说道。 “晚安。”说完短短几个音节,我却只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忙音。 起身匆匆下了楼,我在收银台角落看到了那本有作者亲笔签名的《不夜城》,翻开书时掉出了一张便签纸和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我伸手接住,看清了那是一条项链,被夹在了扉页和封面之间,白金的链子上是一个小巧的船锚,正中间镶着一颗细钻。而纸片上是我熟悉的柳生的字体,他总是喜欢用钢笔写字,墨水渗到了背面。 “祝贺你优胜,my dear captain!” 他用船长的称呼让我们的关系停在了最为舒适的位置。因此我没有拒绝收下这份看起来有些昂贵的礼物,就像我也默认了我们的关系一样。 可我想老板根本不会记得我喜欢驰星周,记得的只能是柳生,当时的我竟没有去想这会不会是他特地托老板去淘的绝版书,只因为我从来没有将这些事当作是一种关乎爱意的偏向。 然而我的直觉大约是替我做出了回答——我会自然而然地在醒来时戴上刻着里尔克诗句的银镯子,却没有一次想起要戴上这条船锚项链。 【??作者有话说】 逐渐向结局前进了朋友们! 我一定很快就能写完了朋友们! 这章还给我写伤感了,柳生还没跨出一步,就自觉放弃了,唉,怜爱。 晚上好! 希望有评论! 32? 第 32 章 上一年海原祭当天我被派去接待来访学校的学生代表。所以传统的社团踢馆活动我便没有去参加。当时替我留守道馆的是个身手相当不错的后辈,听说她将来到柔道馆的田径部某位三年级前辈给按在垫子上动弹不得,动作之快连负责拍照的校刊记者都没来得及按下快门,最后还是从视频里截出的画面。 而网球部倒是在棋艺部出尽了风头,事后我听仁王说,柳莲二从第一局一直赢到最后一局,挑战的棋更是从将棋、围棋到国际象棋,简直是横扫。据可靠线报,柳一边谦虚地说着自己只是个初学者,一边把对方的王逼到绝对劣势,就这样棋艺部部长在绝望中迎来了双象杀王的结局。 至于今年想都不要想,我是一定没有任何时间参与的,甚至班上的集体活动我都只在第一天选择剧目的时候到过场。因为一放学我就要先赶去学生会,等到晚上到家才有时间帮他们改剧本。其实执行委员私底下和我说过如果实在太忙的话,全都交给他们也可以,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要参加的。 只不过性格使然,我似乎一直就不能接受别人的体谅。高一那年我同时接下了乐团的表演、贵宾接待外加留守道馆的任务。即便如此我还是回到了我们班咖啡屋的后厨,承担了我那部分的清扫工作。去年我不仅要在接待处值班,还陪迹部他们逛了展区,最后还回到教室和大家一起把道具搬到了仓库。 我很清楚别人不会因为我的忙碌而感谢我,我也不会因为这一切而感觉到辛苦,所以体谅我便毫无意义。 我更知道自己做不到越是紧张就越装作无所谓,无法撒谎说自己游刃有余,也不会假装说没关系,我紧绷得像是接近极限的松紧,只好憋着一口气撑到底。 从八月末开始,学生会的会议室已经暂时变成了海原祭临时活动中心。除了上课和训练,我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那里。 靠窗的地方被一块移动黑板占据,柳生在上面按顺序贴着每一天需要确认的事项,我无条件信任他整理的内容,并且完全放心他去执行。而我便和往年每一任会长一样,周旋在大学部和初中部的学生会之间,同时要隔空揣测校董们的心思,试图为我们高中部争取到最多的关注与经费。 第63章 那么和各大社团的交涉就全权委托给了铁面无私的真田弦一郎,其实我本不想这么安排的,是个人都觉得柳生看起来更适合去沟通。可高桥那样的前车之鉴给我提了醒。既然学生会总是两头受气,那干脆我就让学生会变成最不好惹的那种角色。如此一来真田自然就成了我的首选。 在那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中,我一次又一次联合会议中说到口干舌燥,好在身边的柳生总能及时拧开矿泉水瓶盖,将水推到我手边。 同样默契的时刻还有我正要引用什么数据时,他立刻就翻到了会议记录册的对应页数,拿给了大学部的前辈看。对方立刻哑口无言,唯有同意我的提案。 我抿嘴笑着低头看了一眼会议桌下,柳生伸出手翻过来手心朝上,我便悄悄同他击掌。 从此我们一战成名,成为了前辈们口中那个难缠的茶色短发和诡计多端的眼镜。直到毕业几年后的学生会成员聚会上,他们仍然会提起那年同我们俩对峙的场景。而这时的我只会端起酒杯笑着说都是因为年轻,再借着酒力回忆并不在场的好搭档,却发现与他有关的那些细节早已模糊不清。 伴随着高中最后一次海原祭的落幕,接下来便是修学旅行、高中部见习会,以及新一轮的换届选举,我的身后仿佛有双叫做时间的手,推着我跑向终点。 只是我不再把自己一个人掰成几个人来用。不再用疾走的速度穿梭在教学楼走廊,不再利用午餐时光学习或者审文件,背上的发条因此少拧了几圈,生活就此归于平静与安宁。 大约是很久没在自习课上见到我了,这天邻座的女生发现我在上课铃响之后竟然没有起身离开,而是摊开一张空白的试卷开始演算,她稍微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好几秒都没有眨过眼,似乎是不太相信眼前的场景似的。 可我没有注意身边的人,光顾着和无意间留长的头发做斗争了,拨到耳后没一会儿又会垂下来,无奈地吹了口气,我决定不在意它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有这个。”女生将一枚水蓝色的塑料发卡放在我的桌沿。 从小就留着不过耳的短发的我对发饰的使用方式一窍不通。于是我一边说着谢谢,一边笨拙地夹起刘海,滑稽的模样惹笑了我的邻座。 她微笑着朝我招招手,然后伸手摘下那枚发卡,轻柔地撩起那撮头发,灵巧地卷了卷,最后用发卡固定住:“这样就好了。” 我扭头从窗玻璃的反光里看了看自己,居然少见地有些难为情,低头小声地又说了句谢谢。 想来邻座的女生并非是在我刻板印象中那样的升学班典型,我曾听到她自言自语抱怨父母的要求太过严苛,也曾看到她拿着失分的理科卷咒骂为什么要学物理。可我更会记得笔记本里还夹着她送给我的花瓣书签,话剧演员的戏服都是她熬夜一件一件缝好的,她那时将愉悦藏在眼里,是亮闪闪的,和梦想一样。 放学后我把发卡还给她时,她摆了摆手:“没关系,你戴起来更可爱。”说罢她便背着笨重的书包匆匆跑向校门,我一个人站在原地,一下子不知道我刚刚准备说什么。 结果是当晚我回去便对着镜子潦草地修剪了发尾,外婆主动要求帮忙,不过妈妈不放心她使用锋利的工具,只好哄着她先回了房间睡觉,而后才到楼上接过了我的剪刀。 早就过了跟父母撒娇的年纪,因此沉默填满了我们单独相处时的空间,我就这样看着头发一点点落在地面的报纸上,妈妈也不会刻意和镜中的我对视,良久我听见她的声音:“怎么瘦了这么多?” “之前降了比赛量级,就没再胖回来。”我瞥了一眼镜子,好像下巴确实尖尖的,我自己也没注意,还以为是以前的圆脸呢。 “也不知道你这孩子像谁,”妈妈弯下腰仔细地剪我前面的刘海,“总是倔得像头牛。” 一般没什么话可聊的时候,父母总能找出些能数落的点谈论孩子的性格,我倒是听惯了,还会翻出他们以前的话来回应他们:“你上次还说我和外公一样像块石头。” “是是是,你们都一样。”妈妈顿了顿,“你和他长得也很像。” “长得像?”我突然抬起头,差点吓了妈妈一跳。从来没人告诉过我这件事,我也完全不知道。 外公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照片,只有骨灰盒上那小小的一张,老照片很难再修复放大,我们又因为外婆的特殊情况,极少提及他离世的事实,骨灰盒也供奉在偏远的寺庙中。那时我不过七岁,本就不算深刻的印象早已在成长中慢慢消失。 “所以有好几年我们不让你和外婆见面,”妈妈垂下眼,“担心她情绪太激动会……”说着说着妈妈又犹豫了,“不说了,你看看这样行不行,女孩子不要总是把头发剪得太短。” 看吧,将话题绕回这种类型上永远是父母的锁定技能,那我也只能很配合地点点头说:“非常行,妈妈的手艺当然行了。” 一个人蹲在地上收拾头发时,我很难不去回忆小时候。每次说起和外婆有关的事情,基本上都有手冢在场,那主要也是因为师父帮着我们一起给外婆捏造了外公还在的假象。所以只要有空就会带着孙子过来,我和手冢一起玩,他们几个老人就一起聊天。 在那之前外婆并不住在家里,妈妈每周都会去看她,只是从不带我去。刚迷恋上柔道运动的我连训练都来不及了,自然也就不想着外婆在哪里。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个原因,睹物思人竟连亲人都不能见一眼,想必我是真的很像我外公吧。 第64章 突然有一天外婆接受了现实,我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反正她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谈起了「如果虎太郎在的话」,饭桌上的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接话,外婆当时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还说爸爸今天熬的猪骨汤有外公十成的功力了。 再后来,外婆最先忘记了从市场到「贺川」的路被店里的熟客送回来,紧接着她忘记了我的名字,在我放学回家时礼貌地问我要吃什么拉面,最后她忘记了自己的年纪,会把真田或是手冢认成是外公,把师父当作是自己的长辈。 即便这样,外婆还是一如既往很喜欢看黑白电影里的爱情故事,我大多时候都是打着瞌睡听她和手冢聊这些。 我迷迷糊糊间曾经听到过她对手冢说过不要做斯嘉丽之类的话。虽然不知道是在什么场合下出现的对话,但是手冢怎么看也不会像斯嘉丽一样去选择吧,至少他肯定做不出一心扑在无望的恋爱对象身上这种事。再说斯嘉丽好歹还是为了钱呢,手冢下辈子都不会缺钱呀。* 别看他一副圣父外表,没有结果的事情这家伙是不会做的,爱情这个东西从各种方面来说。对于他都是性价比很不划算的东西。 等等,对我也是。 想到这里我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手冢发去了一条line。我问你一个问题,爱情、友情、亲情你会怎么排序? 过了五分钟后,我收到了回复。爱情、友情、亲情。 看到这个结果的我直接甩过去一个问号。? 他倒是解释得很快。在爱情出现之前,它排在哪里都可以。 反应迅速的我抓住了关键,打完字后不由自主盘起了手腕上的镯子。所以是爱情出现了【震惊】时间!地点!我命令你详谈! 可是过了好长时间我都没没收到他的回复,我忍不住打电活过去也没人听,在煎熬中我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并不知道大洋彼岸的手冢在对话框里输入了「十年前湘南海岸」久久未能按下发送键。 我那追根究底的良好美德后来没有再发挥任何作用。因为冷静下来之后我总觉得我就不该问这个问题,毕竟谁愿意被排在第二位。 *指的是第十八章提到的电影《乱世佳人》,女主角是斯嘉丽·奥哈拉 【??作者有话说】 各位男嘉宾的前进路总是被我直接卡死,对不住了! 对斯嘉丽的看法纯属早苗个人角度,与作者本人无关,她这人就是个没什么文化只喜欢看推理小说且理科思维超强的家伙(无意冒犯推理小说和理科生)。所以只会有这种没什么营养的看法。 我要冲刺、冲刺,冲到结局。 33? 第 33 章 为了照顾全校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升学班学生的备考进度。但又不能明面上取消秋日的修学旅行。因此立海大总是将为期一周的海外行安排在高一和高二,将不超过三天的国内游安排在高三,今年自然毫不例外。 十月初学生会做过一次关于旅行地点的调查问卷,我和柳生在办公室里一张张翻着,看到大家都很反感去江之岛或者是横滨美术馆时,心领神会地笑了出来。之前的两届确实是这样的,因为很多前辈们希望能够去当天就能来回,不需要过夜的景点。所以只能就近选择,没料到最后连神奈川县都没出。 问卷统计的最终结果也很有湘南特色,海边的孩子向往山,山中的孩子向往海,世事总是如此,我一边整理着报告终稿,一边问旁边的柳生:“所以今年要不要去看枫叶?” “清水寺?”柳生放下手里的小说抬起头来。 “你好可怕,我还没说呢?”我瞪圆了眼睛。 他伸手指了指我手边的便签纸,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这几个字,接着又瞥了一眼我的报告:“那明天我去老师那里探探口风。” “我去就好啦。”我接话。 “今年高三的家委会主席是柳生医药的合作方。”柳生的镜片在日光灯管下闪了一下。 我微微蹙眉,两手环抱缓缓摇摇头:“真是讨厌你们这些出生在罗马的。” “真可惜,我可是很喜欢平民的。”柳生突然弯腰凑近。 “全世界无产者已经联合起来一百七十多年了。”我拿手里的笔试图敲他的额头,他反应很快地躲开了,接着三两下收拾干净原本混乱的桌面,夹着书和他的笔袋站起身。 “我先回教室了。”他打开办公室的门,我听着门轻轻关上的声音,莫名叹了口气,向后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我那时还不知道,这年高三年级几百号人之中,只有我一个人没能看见那漫山遍野的秋日红叶。 作为一个几乎没有生过病的健康人士,我上次去医院是因为陪手冢见原泽医生商讨手术事宜,上上次是南南邀请我去参加帝大附属医院的慈善音乐会,再上次可能要追溯到我代表学生会去看望住院的幸村同学,就是这样的我却在临行前不久的傍晚突然晕倒在了柔道馆里。 副部长和我同级,是个男生,按理来说在各类比赛中算是见过世面了。可这次因为一个基础的三角锁就倒在垫子上失去意识的人竟然是我,后来我听高二的学弟说他实在是吓坏了,慌慌张张地哭着跑去找了顾问老师。 我对我是怎么来到医院的没有任何印象,就好像大脑海马体暂停运作了一个小时。而我醒来后也没有机会询问任何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护士小姐说我的同学把东西送来就已经先回去了,转头一看床头的柜子上放着我的书包和制服。 第65章 隔天一早我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一样坐在轮椅上被妈妈从这层推到那层,接受一轮又一轮的检查。 大概是因为我真的太健康了,医生只能用排除法来判断我晕倒的理由。可惜所有项目都做了一遍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最后他递过来一张心理诊所的名片,和站在我身旁的妈妈说,还可以带我去这里再检查一下。 “高三学生压力大也是很正常的。”兴许是怕引起什么误会,他特地解释道。 “没有,我并不避讳这个,”我抢在妈妈之前开了口,“我只是想说我明天还有修学旅行……” 一句话还没说完,妈妈便反过来打断我:“不可以,我们去看完心理医生,你必须回家休息。” 我看向医生试图让他帮我劝劝妈妈。但他只是将眼神移开,打着圆场说我应该听家长的话。 不情不愿地背着包跟在妈妈身后走向停车场,手机早就没有电了,我没办法在line上和柳生说我不能去京都了,更没办法给手冢打电话说我刚经历了人生第一次住院而我却什么毛病都没有。至于什么心理诊所,都这个阶段了我要是完全没有一点焦虑情绪,我应该是个机器人。 “弦一郎那孩子挺懂事的,”妈妈将车发动,又接过我的包扔到了后座上,“比你强多了。” “怎么突然提到他?”我不解地问说。 “哦你那时候还没醒,”妈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送你到医院,还安排了单人病房,你之后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你确定是真田弦一郎,我们部里那个男生也是又高又壮的。”我一脸怀疑。 “你妈妈我还没有瞎到这个地步,”妈妈说着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而且他和我打了招呼的。” “哦。”我没有再继续说话,托腮看向车窗外,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的膈应着。 如果有个人你决心在他面前永远都不露出一点破绽,却意外得知发生了这种事情,那我除了「很丢人」之外,实在给不出其他反应。 有人可能会说高桥找我算账的事情,真田也一样着急地对我说教了,可那次我处理得完美无缺。甚至让足球部对我乃至学生会上下都多了点敬畏心,处于优势地位的是我。但是这次不一样,他看到的只能是失去意识的我和慌乱的柔道部。 手机开机后我的line消息栏太过热闹,副部长一个人就传了十几条,我从那一连串的颜文字里感受到了他的惊慌,几个人数多的聊天组里所有人都在问我怎么样。拉到下面是柳生和仁王的消息,他们俩是从真田那里听说我晕倒的,真不愧是双打搭档,连让我趁着修学旅行多休息几天的建议都说得一模一样。 我的手指在手冢的头像上停留了几秒,这个月初他那边大学刚开学,我们有好些日子没有联系过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习惯了一边上课一边比赛的生活。我和他的对话停留在了他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发的一句「国光生日快乐」和他回复的「谢谢你」。 瞥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我将手机挪到书桌角落,接着翻开两天都没写过的习题册,看情况睡前应该能勉强跟上进度。 妈妈拿到名片的时候就和心理医生预约了见面的时间。尽管我极力反对她像小时候那样接送我。但她还是强行按着我坐上了副驾驶,送到之后她说要先去市场拿货,过一会儿再来接我回去。 当我一个人站在诊所门前时,我脑子里闪过一瞬的「逃跑吧」而后就被理智给踹飞了,倒不是真觉得我会检查出什么问题,我只是不愿在这种事情上捏造一个极具风险的谎言蒙骗父母。 于是便抱着一种见世面的态度来到了这个对我而言十分陌生的场所,我还以为我会见到热销悬疑小说里的场景,比如软绵绵的沙发躺椅,让人昏昏欲睡的香薰蜡烛,或美艳或帅气的医生,他们用三言两语便拨开主人公内心的迷雾。事实上我看到的是,写满了名字的预约单、装修简约的诊室、态度平和又相貌普通的咨询师。 在等候区坐着的时候,旁边人开口同我打了个招呼,转头看过去才发现是我高一时的化学老师,我只听说他后来又从立海大离职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我躬身回了一句老师好,他倒是摆了摆手说:“已经辞职就别叫我老师了,冈田你会出现在这里真是意外啊。” “前辈出现在这里倒是一点不意外呢。”我的语气立刻放松了不少。 “是啊,我本来是想在最后上一次社会新闻,你们这群好学生正好来给我送束花,”他调侃道,“然后成为立海大历史上第一个英年早逝的帅哥老师。” “对不起前辈,这不是很好笑。”我皱眉摇头。 “不逗你了,我说过不会毁了你的好时光,”他笑了笑,“我就是想睡个好觉罢了,你呢?” 我愣了愣,简洁地概括了一下过去三天发生的事情,然后非常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晕了一下而已。” “冈田,你不是机器人。”他很认真地说。 “我知道,我当然是人类。”话音刚落便听见广播里叫到了我的号,我站起身来,“那前辈我先进去了,见到您很高兴。” 而他捏着手里装着药片的纸袋,看着我的背影直到那扇门关上仍然久久没有移开目光,好像与过去的自己重叠在了一起。 第66章 后来我没有再见过老师,当然更没有在社会新闻上见到他。我倒是在紧跟着的两个月里来复诊过几次,医生没有给我开什么处方药,他只是和我说让我学会感受真正的疲惫并学会真正的休息。所以之后的见面我都像是来交作业的。 他跟我解释说我的晕倒也许是不自知的躯体化反应,我自己不知道自己已经累了。因为我的大脑总在暗示自己还可以继续。还需要再花费更多精力,还需要得到更多。长此以往我便失去了一部分控制力,就是说我感觉不到我很累,而身体替我先做出了回应。 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可时不时又会想起跨坐在天台栏杆上的化学老师和他光辉的学生时代,还有他一本正经告诫我的那句「你不是机器人」。 不过他都能把太宰治的书翻到散架了,我为什么要对他的精神状态有什么期待。 【??作者有话说】 这位化学老师来自第七章。 以及早苗这种性格,我就说人一直绷紧了就会出问题捏(摊手所以这里的故事我就主打谁能让早苗不刻意做一个「完美」的人,谁就最适合她(不好说还有多少完结,但我估摸着在四章左右。 晚安!周末快乐! 34? 第 34 章 那时我们的生活被越来越频繁的小测和越来越困难的模拟考占满,一张张标注着红色数字的试卷铺满了讲台,教室前门打开的瞬间一阵风起,飞扬的模样就像深秋时节里骤然下起的冷雨,恨不得击穿人的皮肉和心脏。 前排的一个女生红着眼捡起落在她脚边的卷子,攥在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尽管上课铃会在半分钟后响起,但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奇怪,大家只是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 班委起身收拾好所有试卷放回讲台,顺手用黑板擦压住。然后我看到他将最下面的那张抽了出来,三两下叠成很小的方块,面无表情地扔进了抽屉里。 这宛如一种脱敏疗法,即便它操作起来总是透着老派教学方式的残忍,却意外有效。我能清晰感觉到班上所有人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了后来的无所谓。至于这指的是好的方面还是不好的方面就很难讲了。 每年圣诞假前夕,立海大都会给应届生特地组织一次参考度极高的国立大学模拟考试,东大单独分组,其余的几所学校则按照出题风格分为三类。 大约是之前的频繁小考起到了缓冲的作用,这天我到教室时甚至还听见了后排的男生们商量圣诞节的去处,气氛很是轻松。而我记得他们之中有两个人都是想冲东北大王牌专业的,那可不容易。 看着差不多时间了,我将抽屉里的东西都锁进储物柜里,拿过笔袋准备上楼去。 海外升学班的教室被拿来当作了东大组的考场,我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原本固定的课桌被重新排放,我印象里左后排的靠窗座位是柳生的位置,我和仁王一起在这里下过黑白棋,还蹭吃过二年级学妹送给柳生的手作芝士挞。 只不过在柳生拿到offer后,我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在学校见过他了。加上学生会已经换届,我也失去了在办公室和他碰头的机会,前不久虽然和他在line上聊了两句推理周刊的新连载。但他应该是正在忙,我们的话题没有收尾,戛然而止。 按照考号找到座位,我坐下来双手托腮盯着黑板放空大脑。直到熟悉的身影进入我的视野,真田伸手拉开我旁边的椅子,稍稍偏头瞥了我一眼,没有出声打招呼。 而我因为晕倒事件,心里多少有些芥蒂,仍然无法抛弃那种我在他面前丢脸了的挫败感。既然他不开口,那我何必主动问好,为了显示我很有礼貌吗? 这次模拟考试默认是按学期初的升学志愿来筛选考生的。因而到场的人比名单上要少一些,但基本上都来自文理科的升学a组,我只看到片仓朋和一个人是仁王他们班的。其实我有撺掇仁王来试试,反正他这家伙如果来考的话,很难会考不上。 不过他选择在常规期末考试后就提前放假了,我昨天就刷到一条他在札幌扫雪的动态,配字是「北国流浪」。 我评论他:“你是什么武士吗?” 他回复我:“不,我是流浪汉。” 有时候真是好奇他的脑回路,有时候也羡慕他的自由自在。明明自己不会像他那样生活,因为我只会坐在这里思考着试题,在不够温暖的室内指尖不自觉发凉。如果不强行握紧手里的笔的话,写出的字会东倒西歪。 翻到最后一页时,我放下笔做了三次深呼吸,然后一边揉着手指,一边看卷子上的字。不知是不是我的小动作太明显,我察觉到了真田的视线,但我去看又发现他并没有抬头。 午休后再次回到考场,我在椅子上看到了一件网球部的队服外套,好心人没有留下姓名,这个仿若「日行一善」的做派却让我又想起了柳生。于是我竟没有多想,只是怀着感恩的心将它盖在腿上,开始进行下午的答题。 最终的铃声响起,老师收齐考卷离开教室,而后此起彼伏都是叹气的声音,我也被传染了,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想对着试题长叹。 起身将外套叠好,我转身去问后座的女生,有没有看到是谁把衣服放在这里的,她摇了摇头,而同时我又察觉到真田的视线,他这次没来得及躲掉。 “柳生今天是不是来学校了?”目光对上了我便直接问道,“应该是他拿来的吧。” 第67章 听着我的问句,真田突然沉了下来,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生气了,他猛地起身抓过桌上的文具,抛下一句「我不知道」回身向门外走去。 两秒钟后我意识到了问题,我只是在用我的习惯猜测。仅仅因为我知道柳生很清楚我冬天有多怕冷。因此没有经过任何推理就随意得出结论。我伸手翻开衣领看尺码,这比柳生的那件要大一码。而网球部里和我有关系且又需要穿到这个大小的队服的人—— 想到这里,我立刻快步追出教室,在楼梯拐角看到了他的影子,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喊出了声。 “真田!” 那个人影果然停住了脚步。 “衣服还给你。” 我上前几步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把外套送到了他的手边,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只手接过来,又回了一句:“注意身体。”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正好勾起我那段「不体面」的记忆,以至于我误以为这几个字是对我的讽刺。此时距离毕业还剩下短短三个月,我甚至以为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摩擦。 可就在两天后,我盯着模拟考结果上那个等级,触目惊心的字母c正在一遍又一遍抽打着我的脸颊,我不清楚此刻班导是用什么表情怎么看待我的。因为他早就放弃了和我谈论我的选择。 站在他面前沉默不语,我想我只是不愿承认自己并非像自己期待的那般出挑。而我更是不会管和我同志愿的片仓朋和是不是只拿到了d等级。 我只是意识到在报录比逐渐缩小的严峻形势下,考不进东大理科三类已经成了我的既定事实。 我知道它很难,但是我没想过我不可以。 双手接过那张成绩单,此刻左边的耳鸣引发了太阳穴的抽痛,我极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仿若无事发生过一般地微笑着说了声谢谢,转过身去开门,外面的人先行一步打开了。我没能及时停住脚步,倒是被来人两手扶住肩膀,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我抬头看见了在这个时候最不想看见的人的脸。 “真田你来了。” 隔壁桌前坐着的是文科a组的老师,她那里应该有他的成绩,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好奇。 “让开。”我抬眼看向他,失礼地说道。 真田便侧过身子给我空出了位置,胳膊擦过他外套的纽扣,我走出门。 仅仅两三步的光景,我听见身后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他轻轻搭上我的肩膀叫住我:“冈田。” “有什么事?”我转身,左耳的轰鸣声盖住了他的声音,用眼神示意他拿开手。 真田后退半步,郑重而又真诚地和我说:“我非常希望在东大见到你。” 看着他的眼睛,我良久没有回话,蓦地冷哼了一声,而后抬脚走向了走廊另一头。 也许我们曾有过很多次像朋友一样交流的机会,却往往是在一方寡言和一方的幼稚催化下,演变了一次又一次的不欢而散。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我和他仍旧跳不出十八岁的怪圈。就像我从未去思考过,那时的真田是以什么心情在半路听到柔道馆出了事便奔跑而来的。当然也从未思考过,他怀着什么想法拿着一份标注录取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成绩单对我说出那句话的。 好在模拟考的失利带给我的阴影没有停留太久。除了完全没有缓解的耳鸣,我向来喜欢用解决具体问题的方式来解决情绪,因而便将它抛在了脑后。考虑到我没有参加过任何形式的补习。所以在报考情报的搜集上略显不足。而我身边唯一能够给我提供这类帮助的只有医学世家出身的片仓南。 她有些惊讶会在这个时候接到我的电话,我还听见了电话那头有忍足的声音,虽然下一秒就被捂住了嘴。 “参加补习考入理三的是外星人,如果从不补习还能考入理三的人那是超级赛亚人,”南公主直言,“走一条人类的路不丢人。” “忍足呢,他是外星人吗?”我问道。 “医二代可以去私立医科,”南南笑了笑,那边反抗的声音就更明显了,“不开玩笑浪费你时间了,虽然你可能会觉得我这么说有些僭越了,但是我的建议是你选理科二类。” 话音刚落,我听着大约是忍足把手机接了过来,他用那一副并不讨喜的关西腔调同我分享着他在补习班收获的情报——理科一类招录人数最多,但是报录比最低,基本上全是应届生报考,理科二类招录人少但是报录比高。尤其是复读生比例大,竞争难度拉低了许多。 “会死磕理三的人大概会不屑这种错位竞争,但是冈田,”忍足顿了顿,“我听说你的梦想是成为刑警。”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毕竟我也清楚自己就是在拿考进理三作为证明自己比所有人都强的证据而已,不愿深究这件事的我说了声谢谢匆匆结束了这次咨询。 其实无论是换成去考理科一类或是二类又如何呢,我这时候心里过不去的坎,无非是改了志愿就等于输给了认为我天真的班导,同时也等于我没有赢过真田。做出决定并不难,只需要执拗的我放下那毫无价值的高自尊。 那年的跨年夜里,我被淹没在前往汤岛天神的拥挤人潮中,钟声响起的时候,我身边除了陌生的路人没有任何人。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去年平安夜在惠比寿广场的我和手冢,我们看着那些相爱的恋人们、相亲的一家人们和相识的友人们,感受到的是沉浸在高浓度幸福气氛中的愉悦。 第68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69章 那天晚上我依旧睡在了手冢的房间里,他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彩菜阿姨恨不得把儿子的房间直接重装了留给我,新换的床单有洗涤剂的香气,我在床上刚刚躺下便有一阵困意袭来,连手机都忘了放下,不小心按下了通话键。 “早苗?” 手冢的声音隐约传来,但我已经缓缓沉进了睡眠中,还以为这是梦里的呼唤声。 他又叫了几次,发现没有任何回应,刚准备挂断的时候却听到有人拿起手机,还小声地解释着:“早苗明天参加东大二次试验,已经睡着啦,真是不好意思呀小光,妈妈又把你的房间借给她了。” 尽管这不是妈妈第一次这么做,但每次一想到这里,手冢总觉得耳朵发烫,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妈妈,不要随便接别人的电话。” 临了又补上:“不要吵醒她。” 然而一整年来每晚都受尽梦境之苦的我,难得一夜无梦,安眠到天亮,就好像我的身体从未如此轻盈。 三月初春风带暖,教学楼旁那棵樱花树又一次早早地开出了花,早早到了教室的我伸手打开了窗户,看得出神。 今天是放榜日,我想着在网站上也可以查到录取信息,自然就没有和其他同学一样去现场看,早一点或者晚一点知道结果对我来说影响不大。不过我毕竟精神紧绷了这么长时间到这一刻居然一点不心急,倒是让老师们觉得反常。 几个任课老师路过我们班时都停下来看了我一眼。但这种特殊时间,除非学生自己公开录取信息,老师是不方便打听的。 差不多是网站开放的时间了,我慢悠悠起身往图书馆去,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着楼下传来了庆祝的声音,第一批去看榜的学生们已经回来了,我在楼梯栏杆上探了个头,看到片仓和真田两个人在众人的簇拥中走进了教学楼。 尽管我一早就知道片仓没有改志愿。但在看到他考上了的时候心里的挫败感压过了其他感情,我想着避开人群可在楼梯上无处可躲,便在下一秒迎面撞上了他们。 “看来有好消息啊?”我佯装轻松地开口。 “天降好运落在我头顶了,”片仓笑着说,“我都准备去申请私校了。” “你这么说很容易招仇恨的,片仓兄。”我一边接话,一边巧妙地不和真田对上视线。 草草寒暄几句后我准备继续下楼,片仓又说:“哦对了也恭喜你。” 我回过头。 “你还没有查到吗,你也被录取了。”片仓解释的时候指了指一直没说话的真田,一向擅长忽视气氛变化的片仓朋和又一次发挥了他的功力。仿佛完全感受不到我和真田之间的尴尬一般,“他说记得你的考号。” “是吗?”我干笑一声看向真田,“我其实刚刚才准备去查。” “别不相信啦,是真的哦。”片仓说。 “我总要自己看一眼吧。”我说完便三步并两步跳下台阶,并没有在意身后欲言又止的真田。 那年立海大通过一般入试进入东京大学的人一共只有三个人,文科一类、理科二类、理科三类各一人。 这是在我当选学生会会长后最受欢迎的一天,部里的后辈在聊天组里还提议要和学生会一起帮我办庆祝会。而我几乎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有人和我说恭喜。 早一日知晓自己被录取了的仁王因此拒绝与我在走廊同行。于是到了午后逐渐承受不住这种氛围的我给柳生发了个求救信号,在他的掩护下顺利离开了学校。 其实我想象过很多次自己收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天,却发现真到了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却是什么都没有,我以为自己至少会感觉到开心或者是轻松,可就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似有若无的挫败与不安萦绕在我的心头,我觉得自己是投机取巧,而这种情绪似乎从来都没有彻底离开过我,我只是在后来学会了如何让它们看起来像是不存在。 站在房间的阳台上,我背靠着栏杆吹风,手机响起时我没看来电显示,通话接通后对方久久没有开口,可我在心里却认定他就是我想的那个人。 “你怎么了?”我知道是他。 “你呢?”他反问。 “不太好。”我说了实话。 “我也是。”他对我也总是坦诚。 顿了几秒钟,我笑着说:“那说出来看看谁更不好!”那头立刻传来他忍着笑的声音,我冲他喂了一声,接着嘟囔道:“你在这里就好了。” 蓦地一阵风刮过,听筒里也同时刮过一阵风,我听见他说:“早苗,你转身。” *全国统考也就是センター试験,每年一月中旬左右开考,满分为900分。 *888在日语中谐音是「ハハハ」(hahaha) 【??作者有话说】 前面有讲过早苗追逐的经常是那种虚名,这就是她最幼稚的地方,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她才一直不满足啦。 这下是真的要走手冢线了。 继续冲刺结局! 继续求评论! 36? 第 36 章 那接近海平线的落日将扎眼的阳光当作是迷惑人的利器,毫不温柔地带来刺痛感,而盈满眼眶的泪水又带来成倍的酸楚,我几乎要睁不开眼。 沙滩上的人影模糊不清仿若虚梦一场,只有传入耳中的声音如此清晰。 “早苗,其实我……” 在那些或真或假的调侃之中,在那些只会偶尔盘绕在我脑海的思绪之中,在深夜的海滩上与圣诞节的木屋里,在每一通不假思索拨出的电话里,我以为我们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友人,是紧紧相连、永不分离的家人—— 第70章 我过去寻找过无数个定义去界定我们的关系,我从未想过那会是爱,我从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读得懂电影里的爱情是蓝色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仁王会在那个时候问我什么是苦夏,我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所有人的祝福说出谢谢的我会在这时说出我不太好,我不知道这都是为什么。 但下一秒我却听见自己打断了他还没有说出口的话,我将手机拿开,俯下身半个人都探出了阳台,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我对着看不清的人影喊出:“国光,我知道,我全都明白了。” 天色渐暗,夕阳逐渐没入海中,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楚,我却没有在视线的末端找到他的身影,踮起脚去看楼下,又看向远处。 怎么会呢,怎么会没有人呢,我真的只是在做梦吗? 直到有谁紧紧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腰,真切而又实在的体温敲碎我的梦境,让我跌入一个怀抱。温热的吐息打在耳后,扎人的短发蹭过我的脸颊,我回过头去,便是时机凑巧的一个吻。 我僵住了半秒钟,瞪圆了眼睛同他对视,完全没有预料到手冢在前一刻的靠近。他的眼镜滑下来了一些,两人的目光毫无阻碍的相接,我竟退缩地降低了视线高度,扫过了他的鼻梁缓缓向下,最后停在了唇上。 我注意到那上扬的弧度越发明显,他是在笑。 迟来的热度总算是在这时候爬上了我的脸颊,我轻而易举挣脱出来。但他只是让开了半步,而后两手按在了栏杆上,在我转身时将我困在原地。 “安静。”他提前打断了要开口说话的我,再一次的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而后是宣泄而出的情绪压了上来,唇瓣摩挲着,交换的是呼吸,眼泪的酸涩化在了舌尖。 手冢好像在告诉我,他等了很久也期待了很久,可这时候一直在哭的人是我。 绵长的吻结束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海面的时刻,我抬手扶正了他的眼镜,看到仍然保留的那个弧度,又仿佛做好防御措施般反手捂住他的嘴。 “乖乖听我说话,”我装作警告似的说道,“同意就点头。” 他应声点了两下头,我才松开了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明天不是还有比赛吗?没有人陪你回来吗?还是你的手又出事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让我又立刻变回了从前的模样,手冢有些无奈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他的眼神是不是在想我这个人应该是真的没有任何的浪漫细胞,还是说他很难一口气回答完我所有的疑问。 毕竟以我的理解能力,我无法和自己解释为什么他要在放榜日这天特地赶到日本来。 ——因为刚输了比赛很难受,所以想见你。 ——明天下午比赛,我会坐夜里的飞机回新加坡。 ——我一个人来的,巴斯还不知道。 ——我的手恢复情况很好,没有再痛过。 他回答了每一个提问,接着停顿了一下就开始反过来问我:“你呢,为什么说不太好?” 我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犹豫:“因为看到模拟考还不如我的同学考上了理三。好了,你可以笑话我了。” 手冢果然笑了,再次将我拥入怀中,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际,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他的声音缓缓从耳畔流过:“你也要听完我的话。” 然后我听见他说:“我喜欢你,从以前到现在到以后,我都会喜欢你。” 这一刻我突然间明白,在我寻找无数个定义的时候,手冢国光已经向我走近了九十九步,现在就是他的最后一步。 我却始终不知道属于我的那个时刻是在什么时候降临的,我们无法像一般的恋人那样轻松答出「我是怎么喜欢上对方」的问题,好像从我们的生活有了交集开始,无数条丝线就牵连在我们之间,编织成强韧的绳,紧紧地捆在我们的手腕上。 到了不得不送他离开的时间,我看着计程车驶离海岸边,变成了一个点,继而再也看不见,我在内心深处第一次有了「希望他留下」的错觉。 一直到很多年之后,在罗兰·加洛斯球场,在晴朗的天气里,我看见他将奖杯举过头顶,笑着望向看台上的我,还是只会想起自己曾经是多么希望他飞得比谁都高都远。 再之后,我就毕业了。 那天清晨下了半小时的雨,将空气洗刷得异常清新,当阳光全部脱离云团的遮盖时,在摄影师的指挥下,全班人并不整齐地倒数着「三、二、一」,我抬起头迎着光眯起了眼睛,快门声一响,便在毕业照中留下了一张表情迷茫的脸。 站在我前面的是和我坐在一起两年的女生,她转过身来,点开手机的相机邀请我合照,我走到她身旁微微弯下腰配合她的身高。屏幕上那个在脸侧比出剪刀手的女生多了平时注意不到的灵动,可我只会露出的僵硬又官方的笑容。 和她在意外拉近了我们距离的那棵樱花树下一起留影,我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我们并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她摇摇头看着我说:“我想我们以后应该不会见面了。”说着她又看向周围的其他人,“也许和他们也是最后一次见了,我们总在告别中长大不是吗?” “冈田同学,”她指了指我的发尾,“其实我很羡慕你,我从没有机会尝试除了齐肩发以外的发型,你还给我的发卡我从来都没有用过,你戴上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可以这么可爱。” 第71章 她顿住了几秒,抬头望向天空又用手指挡在了眼前,继续说:“但我也只是羡慕而已,就像看到太阳会感叹它好热好刺眼。” 最后我们互相送上「一切顺利」的祝福,在离开学校后从未重遇过。我听闻她瞒着父母离开了神奈川,留在国境最南端的那所国立大学,学习、深造而后任教,再也没有回来。 偶尔我会想起她的话,我们总在告别中长大。 柳生的航班在毕业典礼后一日的午后两点起飞,仁王在一周后就要乘上去仙台的新干线,我也会在十天后搬去东京。 计划当然是这样的,不过典礼结束后我却和柳生避开了所有热情的后辈们,在天台抓到了躲清闲的仁王,三个人溜出学校海边呆了一夜,我们躺在沙滩上聊着除了未来的一切话题,困倦时也不敢睡去。甚至在柳生坐上家里的车之前都没有人提到和「再见」有关的字眼。 那时倚着栏杆的仁王冷不丁问我:“你有零花钱吗?” “怎么?你去上学还要敲诈我给路费吗?”通宵后的我大脑一片混沌,不经思考地回道。 “我记得他要在香港转机,夜里再飞伦敦。”仁王望向车离开的方向,又回头看我,“去不去?” 我至今想起柳生在机场看见我们两个人时的表情还会忍不住笑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又见鬼了,就那样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还以为他会感动一点呢。”我说道。 “看来更像是吓到了。”仁王搭着我的肩膀附和。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的柳生拿出了手机迅速编辑了一长串的信息,接着提起随身的包,走到我和仁王之间揽过两个人的肩膀:“走吧。” 这下轮到我们陷入了疑惑,柳生却难得摆出了少爷的派头:“明天会有人帮我在伦敦拿行李,现在就来一场城市冒险吧。” 没想到一场惊喜的送行变成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毕业旅行,我和仁王的零花钱全都花在往返的机票上。于是柳生便拿出了那张曾经和我提过的副卡,阔绰地定下能够俯瞰维多利亚港夜景的酒店高层套间。 就像我们在中学的修学旅行偷偷离开班级队伍一样,过去是我们,现在还是我们。 没有任何目的地在陌生的街头漫步,路过重庆大厦时,我添油加醋给柳生讲那些灵异的故事,又和仁王躲在墙角看慌张的他,最后被狠狠敲了额头。 直到分别前一日的夜晚,我们爬到了太平山顶,望着那闪烁的城市灯火,我才终于提起了被我们回避的那句话:“后会有期,我的朋友。” 柳生从口袋里摸出了手帕递过来,我没能伸手接过。因为仁王走过来张开双臂抱住了我和柳生,我被硬生生夹在他们两个人之间,鼻涕眼泪全蹭在了柳生的肩膀上。 “谢谢。” “再见。” 他们一前一后,在我的耳边留下短短的字句。 我想生活好比是翻过书页一般,人来不及回味上一页的内容,下一页的剧情就要上演了,也许我人生里最精彩的那个部分已经在此刻变成了过去,只有不断被翻过的书页提醒着我回忆毫无价值。 “向前看。”时间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扔下了这本关于我的无趣小说。于是我停下了追赶的脚步,翻开了它 ——你好,我是冈田早苗。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可能会有个简单的后记,估计完整的番外没什么精力写了。但我可能会写一些三位男嘉宾视角的段子让大家乐一乐。 顺便补充一些手冢和早苗的未来片段,尽量这几天写完吧。 那么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感谢各位的阅读! 如果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在评论里告诉我! 晚安! 37? 后记 ◎以及一些男嘉宾视角◎ 我今天上班一整天都在见缝插针尝试回忆创作这个故事的理由,我想和谈论其他故事的时候一样说出一个足够打动或者较为站得住脚的理由,后来才意识到就像少年时期只是冈田早苗人生中非常短暂的一个篇章,这个故事本身是被我用来作为补充与衍生的。 最初的起点是早苗入职搜查一课后与真田重逢,所有的记忆便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将他们拉入了同一条河流。这个想法的出现得追溯到我的高中时代,而落到纸上时我已经进入了大学,那时候的我尝试过恋爱,也经历过分别,可我始终觉得我并不知道爱情究竟是什么。我无法在故事里真诚地谈论它,是因为我不明白。 而二十多岁与真田重逢的早苗已然成长,她轻而易举地擅用真田对她的关注设局,以此催生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可以说相爱的结果并非天意。 考虑到那时的我没有成熟的视角以及笔力完成我的设想。所以我选择去回看早苗的十几岁,从什么也不懂的她开始,因此《苦夏》诞生了。 起初的设定大多都延续到了《苦夏》之中,比如标准的青梅竹马手冢国光、拥有着完美前男友设定的柳生比吕士以及永远无法正常沟通的死对头真田弦一郎。 我抱着一种不去探究而是顺着角色自己的思维去发展的心态,走进了早苗的世界里。 她的身上兼有着叛逆与规训的特征,她的人生信念就是「人生来就要和人较劲的」,只要力所能及,她不希望自己落在任何人后面,她的这种努力是没有任何指向性的,表现出的是极其典型的慕强。这也是她身上被规训的那个部分,她希望全世界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不仅是理解她的主张,更多的是遵循她的主张。所以她在向上爬的过程中体会到最多的是话语权的重要性。 第72章 可是早苗并不是个生来就能获得话语权的人,首先她是个女人,其次她来自普通的家庭。当然我知道这样说有些打破幻想了。毕竟咱们是个本质玛丽苏的同人小说嘛! 不然她和三位男嘉宾的拉扯就毫无意义了,我可以随手画几个甜饼让他们谈个恋爱,他们轻松我也轻松。可我还是想就算我在这段关系里借用了灰姑娘和王子的内核,不代表灰姑娘的终点就是爱情与婚姻吧。 假设她本就和他们在同样的起点,我想作为一个野心家,她会早早就立于顶峰俯瞰所有人。没错,这也是普通版冈田早苗内心深处最想要做的事情。 我多次提及她对「成为第一」的渴望,这种目标是她的舒适区,督促了她从不停止的奔跑。而让她走向刑警之路的观察力指向的是一种掌控欲,她希望整个世界的背面都能朝她开放。 不过我用许多的自嘲片段削弱了她身上的野心感,同时也好在她是个好人。不然她的终点不是正义之士,更可以是无敌大反派。 好了,就不多剖析早苗这个人了,谈谈关系吧。 我在文案里就说过,我其实并不知道她应该和谁在一起,可以说我觉得和谁在一起都可以,或者不和谁在一起也行。让手冢在结局和她在一起我到很迟在决定下来,可能是这也是我自己对浪漫的倾向,这是我接受度最高的一种亲密关系。 我尝试过在他们三个之间把一碗水端平。可是这毕竟是女主视角文,最沾光的柳生因为性格使然而退场,真田又因为需要太多侧面描写而失去出场机会。因此手冢的存在感就自然而然变强了。 以及考虑到柳生和手冢都有足够的心理活动让大家知道他们的心路历程。所以接下来可能就会以真田的内容为主了。 实际上三个人里最早和早苗见面的是真田同学,那大概是幼稚园的时候,贺川虎太郎过世前两年还会出海,有一次夜里海钓,贪玩的早苗偷偷爬上了船。而真田爷爷也带上孙子一起来了,本想着带弦一郎看一次日出,没成想小男孩没抵抗住困意困倒在甲板上,爷爷便把他送回船舱里。 那时早苗正躲在里面,就是躲得时间太久了便睡着了。当太阳光照进船舱的时候,刺眼的阳光让弦一郎不得不睁开了眼睛,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对面倚着长凳熟睡的女孩,只是他不知道那就是早苗。 小学一年级两个人分到了同班,他也依然不知道那艘船上的小女孩是早苗,刚开始练习柔道的早苗总是昂首挺胸,表情不可一世,说话时句句不饶人,并不讨喜。但不知为何,她身边总能围绕着许多朋友,木讷又不善言辞的小小弦一郎不明白。 三年级远足活动的时候,早苗不小心划伤了小腿,汗水流到伤口上,她痛得厉害,却还是像没事人一样,说一定要第一个跑到目的地,拿到老师的奖励。说话时,旁边的真田不自觉伸手拉住了她,只是被早苗误解成了他要阻止她跑第一。于是真田错过了从包里拿出创可贴的机会,那是出门前妈妈特地帮他装的。 小真田显然没有大方到被人甩了脸子还能继续做好人,而这样的事情后来还发生过很多次,包括他也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拒绝了早苗的好意。 初三关东大赛结束后,他们守在幸村的病房外,真田的状态非常不好,柳莲二一个不留神,就不知道真田一个人去哪里了,那时跟着一起来的早苗在医院庭院的树下看到真田躲在这里,真田猜那时早苗是想和自己说些什么的,结果他开口一句「别烦我」直接堵死了交流的道路。 比起旁人给他们的许多称号,真田在心里承认的是「她是我非常厉害的朋友」,可惜的是他们没能做成朋友。他也会听到学生会里的前辈谈论她,从看待异性的角度,说实在的恋爱话题离他太遥远了,倒不是抗拒。毕竟在赛前看到仁王和场外的女友招手,他也只是微微皱了眉头没有阻拦。 前辈们说早苗的眼睛好看,说她的小腿很漂亮,说有时候被她盯着看。哪怕是她在和自己争论都觉得「啊真不错」,真田听到这里的时候走出了办公室。但在打开门的时候又回头补充了一句「你们这样说一个女生太冒犯了」。这不是欣赏的评价,只是评头论足,这让真田很不舒服。 直到高一的海原祭,真田在礼堂维持秩序,她穿着一条修身的长裙,在混乱的演出后台,候场的同学把她挤到了自己身旁,他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手掌拖住了她的手肘,裸露的肩膀靠在自己身上,微妙的感觉像触电一般,早苗随口一句谢谢,在他耳畔久久停留。 下一秒再顺着她走开的方向看过去,他平生第一次意识到男女生之间的区别,礼服裙包裹下勾勒出的弧度,突然地让他红了脸。 至于柳生比吕士和早苗比较接近于很标准的一见钟情,初见时在礼堂整理领带的动作真的给他印象很深。所以之后的很多年他都会扮演不会系领带的角色。而在早苗主动开口和他借书之前,他已经默默看了她有一段时间了,是个伺机而动的家伙。 手冢和早苗的未来呢,怎么说呢,无非就是手冢拿冠军大放异彩,早苗工作顺利升职加薪,我是最看不得角色成年以后受苦的。 可以稍微提一下两个人的第一次,大概是早苗刚满了饮酒年纪的那年,在东大的立海大毕业生一起聚会,手冢凑巧在东京比赛,本就想着晚上去找早苗的,结果半路上接到了早苗学长的电话,说早苗不小心喝错了酒杯喝醉了,他便去聚餐的地方接她。喝醉的早苗在计程车上就死死黏住了手冢,她力气又特别大,手冢强行把她拖回自己住的酒店。本来按照手冢的人品,应该不会发生任何事的,可架不住早苗主动啊,柔道全国冠军一个翻身压制住,那是躲得了的吗。 第73章 于是水到渠成,第二天早苗醒来十分震惊,结果换手冢主动又来了一次。 (鼓掌) 他们俩没有惊喜的求婚场面,毕竟早苗是个工作狂,两个人也一直异地恋。手冢从慕尼黑回东京是他拿下第一次大满贯的时候,他在离警视厅不远的地方长租了一间高层公寓,提出想和早苗一起住的想法。 但是虽然早苗答应了,他还是被祖父狠狠训斥了,那时手冢国一已经基本上接受了孙子的人生选择。因此不希望他的选择会影响到自己的徒弟,隔天就带着他去冈田家,和冈田夫妇郑重地提到了两个孩子的事情。 接着手冢在三十代后半退役在家相妻教女,这句话是瞎说的不要相信。 总而言之,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了! 到这里整个故事就告一段落,真田if线,也就是一切的缘起《搜查一课罗曼史》会逐步提上日程。但可能要等我先填一下作品列表里的其他的坑,以及我得找找感觉。 感谢所有阅读这个故事的朋友,谢谢你们愿意陪冈田早苗小朋友度过她的少年时代。 38? 总而言之 ◎三月前能发出,需要本本的敲敲我!◎ 目前的情况是年后下印,三月前可以发货。如果还有需要实体本本的可以去围脖敲敲我! 我设想了几个有手冢柳生真田加早苗四个人灵魂互换的,不过操作起来有些复杂暂时搁置了。然后我想了「如果冈田早苗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们」,那这样就会变成非常无趣的优等生日常,也被我放弃了。接着是早苗和仁王的人生对谈,我觉得他俩其实某种程度上频率还挺合的,小王对早苗有时候还挺宠的(bushi)【纯友情线】 其他乱七八糟的就不提了,我甚至还想过写几个老头子年轻的故事。但我觉得这个和正文没啥联系,真没必要。 哦对,经常有人问早苗的长相,她是身材很结实的类型,个头差不多一米六六,头发一直是齐耳短碎发,层次有点乱。因为都是妈妈或者自己剪的、头发颜色接近手冢,也算是茶色,但是稍微浅一点。 废话说到这里(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