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的桃花债》 第1章 [gl百合] 《谢相的桃花债作者:昨夜未归【完结】 本书文案: 谢家夫人丢了儿子,万般无奈下找了个女儿顶替,成了谢家的‘嫡长孙’。 谢昭宁就是倒霉的嫡长孙。 一切都安排得很好,等谢昭宁长大后,她就可以娶个‘特定’的妻子,继承家业,成为谢家家主。 倒霉的是继承家主前夕,远在京城的姑母谢蕴回来了。 姑母谢蕴是谢家最出息的人,考科举,入朝为官,成为史上最年轻的丞相。 母亲告诉谢昭宁:你姑母回来和你抢家主之位的。 谢昭宁听了母亲的话,给姑母下套,一不下心将自己套了进去。 表妹晚晚喜欢谢昭宁,爱而不得,不惜将人骗出来以药使她心动。 不想,谢蕴也在,两人被关一室。 谢蕴一生未嫁,回乡见母亲,却发现兄长的孩子并非谢家子,不仅不是谢家的骨血,还是个女孩。 她怒火攻心,前去酒楼找谢昭宁算账。 事发被揭露的谢昭宁哭哭啼啼,哭得谢蕴烦不胜烦,不小心接过谢昭宁递来的解渴茶水。 一杯茶水,两人迷了心智。 ***** 谢蕴回京途中遇到刺客,被赶出谢家的谢昭宁相救。 谢昭宁胆小怕事,恐谢相要她小命,绞尽脑之想到了‘失忆’这个损招。 换上女装, 我就失忆了! 不想谢蕴给她穿上男子澜袍,好整以暇地告诉她:“失忆也无妨,阿宁,我们成亲了,我带你回家。” 成亲? 成亲? 成的哪门子亲,你他么将我赶出谢家,让我无家可归,我拒绝! #谢相是个戏精,我该怎么办?# 内容标签:甜文 日常 高岭之花 主角:谢昭宁 > 谢蕴 一句话简介:谢相又在演戏了!!!! 立意:维护爱与和平。 第001章 救人 “公子,河面好像飘来一个人!” 一声嘶喊,甲板上的谢昭宁抬眼望了过去,一只竹筏上躺着一个女子。 谢昭宁没多想,点了两个人将竹筏挪过来。 噗通两声,两名会水的小厮潜入水中,抓住竹筏朝船游来。 冬日寒冷,平静的河面下,无故飘着一只竹筏,显得莫名诡异。 竹筏挪了过来,小厮冲船上喊了一句:“公子,人还有气。” 谢昭宁闻声望了过去,竹筏上的女子静静的躺着,面容苍白,双眼紧闭,昏迷中抓着竹筏。 那只手,骨节分明,与玉同色。 她转头看向船上的人,今日出来带的都是小厮,没带一个婢女。 昏迷的女子也要名声的,总不好让这些粗糙的男人去抱人家。 谢昭宁皱眉想了想,眼看小厮要去抱人家,她忙阻止,“去铺床,我来。” 谢昭宁跳下去,竹筏晃了晃,谢昭宁吸了口气,口中嘀咕一句:“我穿着澜袍,但我是女子,你别害怕。” 许是安慰过自己,谢昭宁有了力气,伸手将女子抱了起来。 女子清瘦,没什么分量,谢昭宁轻易就抱了起来。 冬日凌寒,女子浑身冰冷,呼吸微弱。 谢昭宁上船就让人去烧热水,想了一圈,将人放进自己的船舱。她畏寒,房里有炭火,进去就会暖和。 小厮仆人们忙得团团转,谢昭宁累得脸蛋通红,索性直接坐了下来。 附近河面还没有结冰,她从哪里飘来的? 谢昭宁妥帖,将炭盆挪了过来,试图让人家暖和些。 热水端来,她站了起来,张口就吩咐:“你们替她换衣裳。” 说完,她又咬了舌头,询问小厮:“船上可有女子?” “没有,您今日出门不是说不带婢女吗?”小厮谢含翻了白眼,说什么婢女和表姑娘串通好了,不如不带。 打脸来得这么快,以至于谢昭宁无话可说。 少年人白皙的面容上浮现淡淡红晕,她问:“不换湿衣裳会不会死?” 谢含回答:“夏日不会死,冬日会死的。要不先挪回府,不过,半道上会冻死。” 不会说话,竟会添乱。 谢昭宁将人赶了出去,烦不胜烦,又将自己带来的换洗衣裳从箱笼里翻了出来。 炭火烧得人发热,谢昭宁脱了厚厚的外袍,撸起袖口,露出一截如嫩藕般的手臂。 都是女子,换身衣裳罢了,等你醒了,得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谢昭宁自我安稳一番后,掀开锦被,将女子捞了起来。 动作有些粗鲁,对方竟然还没醒。 谢昭宁怕人给冻死了,好歹一条鲜活的性命,她又将人放下,翻出药箱找出护心丸。 “你得吃下,若不然死了,我就是白忙活一场。” 谢昭宁求爹爹告奶奶地让对方吞下药丸。 药丸喂进嘴里,她又捏着对方鼻子,咕噜一下,吞下去了。 忙活至此,谢昭宁松了口气,忙再接再励,拿了衣裳就给人家换上。 炭火烧得额头上一脑门的汗,谢昭宁伸手脱下女子的外衫,衣裳湿透了,连带着被子都是湿的。 女子如同木偶人一般随着她折腾,乖巧的依偎着她,脱下中衣,露出肩膀上一片雪白的肌肤。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随后闭上眼睛,手忙脚乱的去换衣裳。 第2章 闭上眼睛,就只能摸索,双手不自觉摸到摸到那里,莫名柔软。突然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做什么。” 谢昭宁睁开眼睛,欣喜道:“你醒了、你自己换。” 对方攥住她的手,用尽了力气,眼眸深邃,那张素净的面孔便多了几分锐利,像是一把刀戳进了你的眼里。 那只手,扣住谢昭宁的脉搏,下一息,她陡然松开了,原是一小姑娘。 最后的力气用尽了,谢蕴精疲力尽的松开小姑娘。 小姑娘一身澜袍,肤光胜雪,眉眼如画,明艳而不柔媚。 谢昭宁瑟缩地退了两步,她说道:“我的仆人发现你飘在水面上,我将你救了回来,但我没带婢女出门,若是不换,你就会冻死的。” 衣裳换了一半,中衣勉强遮掩胸前风光。谢蕴伸手,就摸到身下湿透的被子,明白自己的处境。 头脑昏沉,谢蕴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无力,朝少女招招手,“过来。” 一声过来,声音低沉,吓得谢昭宁心口一跳,“我、我不是占你便宜,也不是登徒子,你、你自己换,我走了。” “过来。”谢蕴用尽力气又喊了一声。 简单两个字,带着上位者的威仪,谢昭宁心头重重一跳,忙两步走了过去。 谢蕴够到她的手腕,伸手握住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对方:“我知道你是女子,你别怕,你替我换了衣裳,记住,不准旁人碰我。” 声音不大,气若游丝,说完就昏了过去。 谢昭宁蹲下来,仔细打量对方,这人看似柔弱,却别有一番风骨韵味,不容小觑,像是京城里来的人家。 不管了,她说换就换。 得到对方的允许,谢昭宁如同冲破囚笼的鸟儿,欢快的振翅高飞。 换衣裳、换衣裳,大大方方的换。 谢昭宁的动作也轻了许多,全身上下都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衣服,又亲自换了一床被子。 做好这些,谢蕴身上的体温终于上来,小厮熬了姜汤,特地送了进来。 谢昭宁将人扶了起来,嘀咕一句:“姜汤,喝了姜汤,你就好了,听话。” 乍听像是哄孩子,可对方年岁明显比她大。 丹药好喂,姜汤喂不进去。谢昭宁随手撩在一旁,拿起护心丸,又喂了一颗。 折腾一番,她饿了,想出去吃饭,又想起对方说的话——不准旁人碰我。 罢了罢了,在这里吃。 吃饱喝足后,天色黑了,谢昭宁打算铺床睡觉,抬头瞧见对方面色发红,她伸手一探,哦豁,发烧了。 认命的谢昭宁爬了起来,这回出门脑子坏了,竟然不带婢女! 让人打了冷水,拧了冷帕子,轻轻地放在谢蕴的额头上。 来回换了三五回,高热依旧不退。 谢昭宁有些慌了,让人找个码头靠岸,赶紧找大夫。 小厮出门一趟,又回来说道:“公子,飘雪了,我们得返程回去,若是下游结冰,船行危险,容易出事。” 返程意味着,将有一天一夜无法靠岸,找不到大夫。 女子的命是命,一船人的性命也是命。谢昭宁反应迅速,“返程。” 小厮匆匆去了。 谢昭宁翻找出护心丸,还有一颗,不能随便给她吃了。 谢昭宁让人打了冰水过来,丢了帕子进去,再捞出来,冻得谢昭宁跳了起来。 拧干后,放在谢蕴的额头上,“你别死啊、真的别死,你死在我的手上,我会做一辈子噩梦的。” 谢昭宁再度求爹爹告奶奶,不断换着帕子,又担心外面飘雪的情况,一夜不宁。 熬到天亮,烧没退,雪停了,河水没有结冰,撑到晚上就可以靠岸。 小厮们不管女子的死活,只要靠岸就好了。 晚间的时候,靠了岸,雪又大了,谢昭宁抱起重病的女子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到了客栈。 大夫也来了,急忙诊脉。 大夫觑了一眼芝兰玉树的少年人,道:“不大好,你是不是喂了什么大补的药。” “喂了。” “喂了多少?” “两颗,还有一颗,要喂吗?” “你想试一试,就喂,可能会浪费你的好药。烧得时间太久了,试一试。” 大夫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提笔开药方,“我开的药,能不能喂进去,还要看她的求生意识,若是喂不进去,就是她的命。” 谢昭宁明白,救还是救,她拿出救心丸,熟练地喂了进去。 小厮拿药熬药,谢昭宁熬了一日一夜,困得不行,刚想阖眸,药汤送来了。 挣扎了会儿,她还是接过药,又是求爹爹告奶奶地求人家喝下去。 药喂进去,无法吞咽,很快从唇角溢了出来。 谢昭宁叹气,她有什么办法呢。 “你喝下去,说不定你就活了,喝不下去,你死了,白忙活一场。我的手为了你都要生冻疮了,没办法,我再努力一把,你要是死了,半夜别找我。” 谢昭宁咬咬牙,望着碗里的汤药,一鼓作气,猛地喝了一口,正准备喂的时候,对方突然睁开眼睛。 凌厉的眼神吓得她吞咽口水,直接将嘴里的汤药吞了下去,病人没喝,她自己喝了。 “你、你醒了。”谢昭宁小脸憋得通红,苦得皱眉,清澈的眼里带着悔意。 少年人漂亮的脸映入谢蕴的眼眸里,乌发红唇,颜色靡丽。 第3章 谁家的好女儿出门扮作男子? 谢蕴醒了,目光清凌凌,少女憨笑一声,唇角缓缓扬起一点弧度:“你醒了,自己喝药。” 谢蕴盯着她:“你刚刚想做什么?” 谢昭宁张了张嘴,地方目光恍若一泓被搅动的深潭,深不见底。 自己救人,好像成了犯人! 谢昭宁有苦说不出,脊背一寒,转身就想走,爱喝不喝,我有什么错。 她还没转过身子,一只滚烫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第002章 作死 女子的手烫得厉害,刺激到谢昭宁的肌肤,烫得她猛地收回手,这么一拉,险些将人拉了下来。 谢蕴无力,猛地一拽,脑海里一片空白,一双手却又很快托住她的肩膀,及时拉回榻上。 谢蕴浑身无力,烧得头脑昏沉,谢昭宁将人放下,道一句:“你这人,真凶。我救你还有错了不成,动不动凶人。” 榻上女子脸颊发红,头发散乱,非但无损她的美,添了几分破碎感。 谢昭宁搬了凳子坐下,对上女子那双冰冷却又风流妩媚的眼睛,“罢了,我不与你计较,我明日就走,我给你留些钱。” 她说得理直气壮,底气十足。 “你想走?”谢蕴蓦地摔了一跤,心口起伏,听到少女的话后,她睁开眼睛,触及对方澄澈般的眼眸:“你是哪家的?” 谢昭宁不想搭,反而体贴地给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尾指擦过对方的脸颊,“你是哪家的?” 两人对视一眼,谢蕴望着对方,浑身发软,道:“你会这么好心?” “不好心?那我带你回家,让你做我的妾?”谢昭宁气极反笑,生起玩弄的心意,抬手在她脸颊上戳了戳,“我家里还没妾呢。” “你、放肆!”谢蕴怒了,多年来身居高位,从未有人敢这么调戏她。 她用尽力气拂开少女不安分的手,“妾?你自己还是个女孩。” 谢昭宁脸色微变,唇角徐徐绷直,缓缓坐直了身子,努力不露出破绽,萍水相逢罢了,下一回也不会见面了。 知道也无妨。 “与你说笑罢了,我会与掌柜说一声,让你好好养病,钱给你留足了。” 谢蕴从她变幻的神色中看出了些许名堂,女扮男装? 她发现少女的不对劲,脑中昏昏沉沉,闭上酸涩的眼睛,“谢谢你救我,放心,不会让你白救。” “你若真想感激我,下回见面就当作不认识我。”谢昭宁站起身子。 谢蕴抬首,认真打量少女,一袭蓝色澜袍,腰身纤细不说,脖颈上的肌肤雪白,小脸更是如同出水芙蕖。 唯一不妥的便是,胸口平平。 谢蕴低眸,谢昭宁回身去找钱匣子,又找了一只荷包,挑了些银票塞进去。 随后来到女子床榻前,将荷包塞进她的手里,“你醒了,我也要走了,下回见面就当作不认识我。” 谢蕴头昏得厉害,对方若走了,她一人未必能活得下去,索性直接装晕,不肯接受荷包。 谢昭宁哪里知晓对方赖上她的想法,体贴的喊了两声,“姑娘、姑娘?你叫什么?” 喊了没反应。 谢昭宁慌了,下意识拉住她的手又晃了晃,“你、你怎么又晕了,好歹将药喝下去再晕啊……” 喊了半晌也没人回应,谢昭宁急得去将人扶起来,单手舀了一勺药。 汤药喂到女子干涸的唇角,轻轻往上,汤汁喂进去了。 谢昭宁如同孩子般弯弯唇角,“喂进去、喂进去了……” 谢蕴:“……”是个傻的,傻得可怜又善良的孩子。 半碗药都喂了进去,谢昭宁累得发慌,将人放下,自己累得胳膊疼。 “你你你、下回再不救人了,不对,下回出门带个婢女。” 谢昭宁任劳任怨地嘀嘀咕咕,又让人去换了一盆热水,自己洗漱。 少女脱下外袍,露出纤细的腰肢,胳膊也不很细,背对着谢蕴,殊不知谢蕴睁开眼睛看着她。 谢蕴皱眉,这到底是哪家的女儿不做红妆扮作男儿。 谢昭宁不愿用人伺候,屋里只有一个‘昏迷’的,她也不在意,脱下靴子,脱下袜子,露出圆润的脚趾。 灯火煌煌,少女脸庞莹洁,侧脸映着光如弥着光晕,姣好美丽。 谢昭宁累了,撸起裤脚,双脚放进盆里,舒服的发出微叹,“救人、真是累死人。” 谢蕴:“……”她的意见很大。 谢蕴的目光落在少女露出的小腿上,同样,小腿也是很好看,肌肤雪白,弧线优美。 竟然会有人相信她是个小公子! 眼睛瞎了。 谢蕴偷看后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许是吃过药的缘故,谢蕴的烧退了,谢昭宁也打了地铺好好睡了一觉。 天亮后,勤快的少女将铺盖收好,又利落地收拾自己,换上干净的衣裳,恢复往日的神采。 一扭头,女子醒了,直勾勾地看着她。 谢昭宁不知自己被算计了,体贴地上前问她:“饿不饿,我让人熬了参粥,你吃些,也好有力气。” 谢蕴被她真诚炙热的眼神看得心中发虚,点点头。 谢昭宁让人去安排,自己端了热水过来,拧了热帕子递给对方,“你自己擦。” 谢蕴就这么望着她,良久不语。 第4章 “你想让我帮你,你就说,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晚上会做噩梦的。”谢昭宁脾气好,都是女子,说一声便是,怕什么呢。 谢昭宁将帕子放回水里,转身扶着对方坐了起来,心无旁骛的拧了帕子,将对方的手从被子里掏了出来。 她认真嘱咐:“我让人给你做了两身衣裳,你身上的衣裳是我的,用完后记得一把火烧了。” “为何要烧了?”谢蕴任由她给自己擦拭双手,心生疑惑,她的衣裳见不得人? 少女没解释,“烧了就烧了,你哪里那么多话呢。” 谢蕴疑惑渐深。 擦过手,谢昭宁重新拧干了帕子,望着对方:“闭眼。” 谢昭宁一手搭在谢蕴的肩膀上,一手将帕子抹在对方的面上,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动作粗鲁。 谢蕴的眼睛被蒙住,黑暗中,触感格外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发烫,那抹温度穿透肌肤,让她很不适。 只是一瞬间,谢昭宁松开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除了我娘外,我就只伺候了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擦过脸,小厮将早膳送了进来,谢昭宁盛了一碗粥,递给谢蕴,“药还有半个时辰,我嘱咐过掌柜的,一日三餐会送进来的。” 谢蕴没接,自己一醒,人家就开始算计着丢下她了。 她转过头,不吃! 高傲的姿态与她清冷的五官,倒是极为符合。 谢昭宁这回懂了,自己走过去,触及女子侧颜,高烧退了,唇角有了颜色,清冷极了。 “行,我喂你,谁让我救了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谢昭宁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对方嘴边,“张嘴。” 谢蕴张嘴,吞下半烫的参粥,嘴里这才有了点味道。 一碗粥,喂得很快,谢昭宁又是叹气,“等药喝。” 说完,自己走回桌边,拿起一块油煎放到嘴里,眉梢扬起。 少年人意气风发,身上带着一股侠义之气,热心肠,可惜了,穿了一身袍服。 谢蕴坐在床上望着她,眸色微暗:“你为何扮作女子?” 谢昭宁没回复,问她:“你怎么飘在水面上。” 谁都不愿回答。 谢昭宁用过膳食,舒服的在屋里走了两圈,整个人轻松许多。 外面飘了一夜的雪,小厮进门催促要走了,谢昭宁点点头。 谢蕴望着少女,一步步走近,衣袂飘飞,唇角微扬,她说:“我真的要走了,陪你过了三日,日后见面就当作不认识。” 钱给了、衣裳买了,足够了。 她又说:“我知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女子,我是女子,给你换衣裳也不算误你名声,但我对外终究是男人,你日后见我当作不认识,也是为你好。” 谢蕴皱眉,少女对男女大防一事看得很清! 谢蕴望着少女粉嫩的脸蛋,翻卷修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剔透极了。 对方不说话,谢昭宁也要走了,将荷包塞到她的手里,衣裳放在一侧的几上。 谢蕴却说:“给我一张路引。” “没有。”谢昭宁拒绝了,她给了,就等于暴露自己的身份。 谢蕴没有勉强,睨她一眼,翻身躺下。 好像是生气了。 谢昭宁撇撇嘴,上前看了一眼,“钱不够可以给你钱,路引真的不行。” 没有回应。 谢昭宁走了,人都醒了,也可以走了。 **** 出了客栈,谢家的仆人备下了马车,谢昭宁放心不下,让客栈掌柜给人家找一辆马车,无论去哪里都方便。 谢昭宁风尘仆仆地回家去了。 谢家六房,谢昭宁出自长房,乃是‘长孙’。她的父亲早去,留下当时刚出襁褓的儿子和妻子。 长房仅此一子,其他五房各自成亲后生下子嗣,显得长房凋零,好在谢昭宁聪慧,即将接管父亲的家主之位。 回到谢家,谢昭宁沐浴更衣,先去松柏院给祖母请安,再去见母亲。 谢老夫人生下三之一女,唯一的女儿谢蕴至今未嫁,却极有出息的一路高升,今年拜相,不日回来。 人未回来,谢老夫人就准备许多适龄郎君的画像,准备让她成亲。 谢昭宁对此无意见,长辈的事情长辈做主,她只听了就好,祖母让她看一看,出些主意。 谢昭宁:“……”我谢谢你啊,你以为能耐大的姑母会听你的? 谢昭宁婉拒,借口想母亲,匆匆离开松柏院。 一见面,谢昭宁来不及请安,谢大夫人拉住谢昭宁的手,“你姑母要回来。” “我知道,怎么了?”谢昭宁不解,姑母离开家里十多年了,回来也在常理中。 大夫人忧心:“她想要谢家的家主之位,我派人半道拦住她,可她的船失踪了。” 谢昭宁:“……”老的不怕死,大的更是找死啊。 “您动姑母做什么?”谢昭宁急得头脑发晕。 第003章 姑母 动了谢蕴,可就不是家里的事情,那可是今日新上任的丞相,朝廷首先将你关起来。 谢昭宁目光落在母亲身上,“您是怎么动的?” 谢大夫人心中畏惧,说道:“她说走陆路回来,我知晓你这位姑母最是伪善,我笃定她从水路回来。让人盯着她的船,果然见她上了船。后来就失去了消息。” 第5章 “您是派了一艘船盯着她的船?”谢昭宁发现不对劲,简单盯着的话,若是姑母的船在前面,怎么会不见了。 谢大夫摇首,说道:“是两艘船都不见了。沿路码头的人都没有见到她们的船,报信回来的。” 谢昭宁看着母亲,知晓母亲没有说谎,两艘船同时不见了,只能说明都出事了。 她迅速反应过来,说道,“我挨个码头去问问,姑母可有信回来。” “没有、河面结冰了,按照日子来算,她该到谢家了,可是不见人。你二叔去查了,若是查出来我盯着你姑母,我担心会给大房带来麻烦事。” 谢昭宁说道:“您没有害姑母就不用怕,盯着一事,到时解释就成了。我出去查一查。” 谢昭宁按耐不住,“我去衙门里一趟。” 姑母回来,地方官员格外重视,就怕怠慢了姑母,相信他们也在追踪着姑母的动向。 谢昭宁一刻不敢待,领了两个小厮出门。 赶去衙门里,她是谢家未来的家主,也是谢蕴的“侄子”,县官很快就接见了她。 谢昭宁询问姑母可派人来了。 县官也是一头雾水,“没有,谢相回来了?” “没有,我来问问罢了,看看家里可要备些什么。”谢昭宁讪笑一声,旋即找了话走了。 二叔去查了,万一查出对大房不利的事情,她的家主位置、努力了这么多年,很有可能就这么消失了。 想到母亲失望的眼神,谢昭宁一刻不敢停,去码头问问,万一姑母回来了呢。 匆匆赶到码头,已是天黑,询问码头上的谢家子弟。 谢相的船没有来,已比预料内晚了三四日了。 前天夜里刚结冰的,现在没有船敢下河。 谢昭宁翻身上马,勒住缰绳,望着无尽的黑夜,冷是一回事,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万一出事,谢家大房就完了。 码头不在,那就从陆路找回去。 谢昭宁打马就走,对面一行人疾驰而来,正是谢家二爷谢涵。 “二叔。”谢昭宁又停了下来,风吹得眼睛睁不开,险些没有认清对方。 谢涵也是,闻讯勒住缰绳,下意识靠过去,说道:“你姑母的船不见了,沿途无人见过,三日前就该来回来。若是遇冰行不通,她们也该走陆路,让人回来报信。如今人不回来,消息也没有。” 谢蕴是谢家的未来,也是谢家翻身的指望,若是没了,谢家的损失可太大了。 谢涵奔波三日,沿途码头问了几遍,江州城的码头更是派人盯着,到今日都没有谢蕴的消息。 江河结冰,寸步难行,大罗神仙也得沉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谢昭宁反应迅速,道:“二叔,派人去衙门里说一声,就说谢相的船不见,派人去找,下河找也要找到,钱财都由谢家出。” “行,我说一声,先瞒着你祖母,她年岁大了。”谢涵也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张口就吐出一串白气,再冷都不敢说回府。 叔侄二人凑在一起,分头行动。 很快就分开了。 话分两头,谢蕴大病一场,身子虚得厉害,客栈里躺了三日才敢下床。 双腿发软,整个人消瘦一圈,问掌柜要水简单洗了一回,换上干净的衣裳。 临走的时候,她没有将衣裳烧了,而是放入包袱里带走。 算账的时候,掌柜笑吟吟开口:“那位公子给您留了一个月的房费,还让我给您找一辆马车,去哪里都可。您看,您要去哪里?” “江州谢府。” 掌柜收了钱,也算尽心,说道:“您是江州谢家的人啊,离这里还有一日一夜的路程,您放心,我让人送您过去。” 谢蕴摇首,“不必,我自己过去,您可知那位公子的名姓?” “不知道,你们不是一家的吗?”掌柜好奇的将谢蕴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女子气势夺人不说,大有一股高位者的气质。 他不敢小觑,毕竟江州谢家在朝有人。 谢蕴不答,催促对方算好房费。 掌柜将账目算清楚,剩下的钱退回去。 谢蕴拿着钱就走了,掌柜说车马在后院,马上就可以走。 谢蕴为人谨慎,自己出门去找马。东市有车马,租赁一辆回谢家就行了,既然只要一日一夜的路程,那就不远,也不需要路引的。 冬日冷风刺骨,谢蕴顶着寒风走了两个时辰,累得眼前发虚,喘了几口气,进入东市。 阴云天气下,女子步步沉稳,衣摆微微带起风,身姿修长。 商议好价钱,即刻就出发。 谢蕴钻入马车里,累得发虚,豆大的汗水从皙白的面容滑下,落在襟口处,如同雨水般晕染开来。 马车缓缓起步,日夜赶路,一日一夜没有下马车,进入江州后,谢蕴掀开车帘,熟悉的景色引入眼帘。 一个时辰后,马车进入一条阔气地巷子。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马儿啼叫一声,谢府的人忙走下来,谢蕴掀开车帘,说道一句:“告诉老夫人,就说不孝女谢蕴回来了。” “谢、谢……”门人惊讶,忙揖礼,“七姑娘,小的这就去传话。” 谢家六子一女,嫡出的只有三子一女,谢蕴行七。 谢蕴依旧疲惫,撑着一口气走下马车。 那道门感觉如何都迈不过去,喘了两口气,提起裙摆,眼前阵阵发晕。 第6章 她还是努力迈过去了,慢慢地挪步,她低头瞧见了自己的裙摆。 樱草色。 粉嫩的颜色,不适合她了,适合那个少女,活泼又善良的少女。 “小七回来了……” “小七回来了……” “姑母、姑母。” 一阵喧嚣声冲击着耳膜,谢蕴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晕了过去。 **** 谢昭宁得到姑母回到谢家的消息后,不敢迟疑,领着人奔回谢府。 姑母晕过去了,大夫救治,老夫人险些跟着晕过去了。 谢昭宁听到下人的消息,不敢掉以轻心,先去给母亲请安。 谢大夫人也没什么精神,歪靠在床榻上,见到昭宁回来,语气幽幽:“阿宁,她回来了,你可得注意些。” 谢家每年往京城送的银子不计其数,没有谢家人努力打拼,哪里有谢蕴猴子爬楼梯那么快的升官方式。 谢昭宁神色宁静,绯红的脸颊上漾着笑,“母亲放心,走到今日,孩儿不会懈怠的。” “你怎么斗得过她,她想要,你还能反坑不成,不过,她是女子,得了相位又如何,家主之位传男不传女,谢家的族长可不会答应她的。” 谢大夫人自问自答,柳眉轻蹙,已然十分不满。 谢昭宁低眸,认真听着,绝对不会反驳母亲的话。 屋里熏了香,香烟袅袅,熏得谢昭宁眯着眼睛。 谢大夫人不喜欢这位小姑子,她嫁进来后,谢蕴还没去京城,书读得很好,后来,三元及第,算是才学高的人了。 但谢蕴为人清冷,谢家的人都不放在心上,捂不热的冰块。 大夫人继续说道:“她要钱你就给她,别让她碰谢家的生意,她若过问,你想办法阻止。她回来也病了,你多上前去问问,博个好印象。记住,钱可以给,生意不能说。” 谢昭宁点点头,“我知道了。” 谢大夫人又说了会儿,才放谢昭宁离开。 谢昭宁奔波两日,连觉都没睡,风一吹,整个人都有些冷,让人去松柏院传了话,自己回去先睡觉。 睡一觉起来去见姑母。 谢昭宁几乎是倒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中午了,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袍,与松柏院说一声,她要过去拜见姑母。 到了松柏院外,她还是有些紧张,努力这么多年的成果若是被人截胡,她扮作男儿苦心也白费了。 婢女去通报,很快就回来,“大公子,这边走。” 谢蕴住在母亲的院落,是东边的屋舍,阳光直射。 谢昭宁由婢女带着走进去,一路上屏住呼吸,到了门外,婢女悄悄提醒:“六位夫人都在。” 六房的人都在。 谢昭宁嗤笑,抬脚走了进去。 谢蕴歪靠在软榻上,六位嫂嫂吵得她头疼,婢女进来话说一声:“谢相,大公子来了。” 谢家第一位璀璨夺目的人便是谢蕴,第二位就是惊才艳艳的谢昭宁。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阿宁和小七年轻的时候很像,却不想入朝考科举,也不知怎么想的。” 谢昭宁踩着这句话走了进去,双眸一扫,目光落在软榻上,那张分别三四日的脸颊映入眼帘。 她怔了怔,谢蕴同样看到了她,惊得坐直了身子,目光狐疑:“你是谢昭宁?” 谢昭宁骑虎难下,红着脸上前行礼:“侄儿谢昭宁见过姑母。” 第004章 再见 不做红妆扮男儿的好姑娘竟然是谢家长房的谢昭宁! 是她长兄的唯一孩子! 谢蕴见状眉间微敛,撑着做起来的单手蓦地抽开,脊背往后靠了靠,敛下惊讶,颔首致意:“长这么大了。” 她人素来清冷,说话间也没有多温和,再多一句也没有了。 喉咙酸涩,一时间,堵得厉害。 谢昭宁同样慌得厉害,心底的秘密被揭露出来了,做梦也没想到救人会害了自己。 两人沉默不语,似有什么秘密,六位夫人面面相觑,二夫人玩笑一句:“小七似乎不喜大公子?” 二房长子谢昭玉,比谢昭宁小一岁,没有谢昭宁,二爷乃至谢昭玉将会是谢家家主的最好人选。 谢昭宁阻碍了二房。 二夫人一句话,让谢蕴不喜,眼眸微转,面上波澜不惊,“二嫂觉得我不应该喜欢昭宁?” 一句昭宁让姑侄二人的关系微妙地更进一步。 二夫人脸色微变,谢蕴开口赶客:“嫂嫂们也累了,回去吧,我有话问大公子。” 六位夫人齐齐起身,大夫人不觉走到女儿面前,看她一眼。 谢昭宁已摸不清母亲眼神的含义了,等人走后,她都不敢抬首去看姑母了。 人走了个干净,她微微张口,脸色发白,对面的谢蕴眼眸一凛,“谢昭宁?” 谢昭宁口干舌燥,低低应了一声,“姑母。” “姑母?”谢蕴嗤笑,看向她,眼中神情极为难言,“原来你这等好姑娘是我谢家的孩子。” “姑母!”谢昭宁神色苍白,失了血色的唇瓣微动,“我、我也算您的救命恩人,我不算挟恩威胁你,只盼你不认识我。” 谢蕴见她神色为难,心中的气也散了,少年人举止稳当,行事妥帖,是男是女,也没有那么重要。 她很快恢复过来:“我可以帮助你恢复女儿身。” 第7章 “不,姑母,我、我不愿。”谢昭宁弱弱地说了一声,二房虎视眈眈,她若换回女儿身,必然要出嫁,到时候母亲一人在谢府,受二房挤兑,谁又能帮她呢。 出嫁的女儿再也不能干涉谢府的事情。 动一发而牵全身,她不能只顾自己快活。 谢蕴静静的看着少女,长睫垂着,显得安静无害,哪里还有前几日的意气。 谢蕴阖眸,靠着软和的迎枕,没有谢昭宁,她就已经死了。 这份恩情,她记得,更不会不报恩反报仇。 “谢昭宁,我会在家里过年,你自己好好想想。”谢蕴语气无奈,眉梢微微一挑,一笑置之,“不想,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谢昭宁闻言略略犹豫了下,姑母似笑非笑,平白惹她心慌,与她往日的清冷做派与前几日不同。 “姑母,您是不是……”她顿了顿,想问姑母可要家主之位。 她顿主,谢蕴直问她:“你若恢复女儿身,招婿入府也可。” “姑母,二叔不会同意的。”谢昭宁极为疑惑,“您不知晓这些年来,二房对我,对母亲……” 她没有说,二房恨不得她出门死在外面。 谢蕴见她敢说些实话,心口觉得舒坦了些,少女一袭绯色澜袍,重重迭迭的暗纹,显得肌肤极为雪白。 “罢了,我累了,你回去吧。我们之前的事情,你守口如瓶。”谢蕴无力,倍感疲惫,无力地仰面躺下。 谢蕴无力,长发松散地落在腰间,眼中的凛冽之意消散,添了几分破碎感。 谢昭宁没有动,上前一步,眼皮不经意间跳了一下,“姑母,您为何会飘在水面上?” 少女微微靠近,长睫轻颤,眸光淡淡,两颊粉妍。 谢蕴说道:“后面一条船跟着我们,他们触礁撞上我们的船,船沉之际,我们只能弃船跳水。” 谢昭宁:“……” 症结就在母亲身上! 谢昭宁不敢吐露出来,只好说一句:“姑母吉人自有天相,也算平安回来,我替姑母办个接风宴,可好?” “不必了,我累了,除夕夜宴快到了,一起办。”谢蕴语气和顺许多,嘱咐一句:“我回来的事情不必张扬出去,若有人来寻我,你出面去接待,懂吗?” 谢昭宁闻言,面上一喜,忙揖礼说道:“谢姑母,昭宁会认真去办的。” “出去吧。”谢蕴累得心口发慌,脸色发白。 谢昭宁有收获,忙揖礼退了出去。 屋门关上,谢蕴面色沉凝,竟然是谢家的孩子。 她竟然是谢家的孩子! 谢蕴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是谢家的孩子。 **** 谢昭宁回到院子,就见到久候的谢大夫人。 “母亲。”谢昭宁跨过门坎,三步走近,先说道:“姑母命我代她出面接待各地来客。” 谢大夫人眸色越发浓沉,门口的风渐渐透入入骨的寒意,“她为何这么照顾你。” 谢昭宁的眼眸太过干净,让她有些不安,怕上了谢蕴的当。 谢蕴老奸巨猾,谢昭宁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阿宁,她有那么多侄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对你这么好,你该注意些才好。”谢大夫人提点自己的女儿,“你姑母极是清高,不愿与谢家人来往,这回单挑你接任家主之位的时候回来,难道没有其他用意?” 一盆冷水浇在了谢昭宁的头脑上,她微微怔忪。 大夫人又说:“我知道我的话可能不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万一遭了她的道,你的一生可就毁了。难道你想糊里胡涂嫁人,一辈子困于内宅,看着男人的脸色过日子吗” “还有,你做不了家主,受旁人掌控,随意娶妻,你高兴吗?” 谢昭宁唯一的路就是做上家主的位置,掌控谢家,她没有狠心,会在意亲情,照顾其他五房人。 有能力、又善良,这也是老夫人支持大房的原因。 谢昭宁表态,“母亲,我知道了,我会仔细的。” 大夫人的视线在她面容上流转几分,“昭宁,除我外,你不能相信任何人。” “母亲,我知道,您也累了。我要去铺子转一转。”谢昭宁扬眉淡笑,“您累了,您也放心,有我在,大房不会有事。” 女儿长大了,眉眼如画,唇红齿白,添了几分女子的韵味。大夫人觉得她好看,却又后怕,害怕她被人发现身份。 终究不是她的孩子,万一知晓内情,不受她掌控,大房就完了。 谢昭宁不知母亲的想法,略整休息后,领着两个小厮去商铺。 不想,刚出府门,就遇到表姑娘秦晚晚,她下意识就缩了回来,眼神示意小厮赶紧回来。 谢昭宁躲在门后,谢含来不及了,被秦晚晚招呼一声,“谢含,你家大公子呢?” 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谢昭宁转身就跑了,秦晚晚来了。 赶紧跑! 秦晚晚是大夫人娘家的侄女,爱来府里玩,缠着谢昭宁不放。她也是大夫人给谢昭宁预定的妻子。 可谢昭宁不喜欢她,偏偏婢女们和她串通好了,她去哪里,转头就告诉秦晚晚,害得她上回出门就不敢带婢女。 门口谢含缠着秦晚晚,谢昭宁想从后门走,一路小跑,累得直喘气。 秦晚晚扑了空,去见大夫人,大夫人领着她去给老夫人请安。 第8章 老夫人在谢蕴处,婢女引着两人去了。 老夫人闻言,顺口与谢蕴提了一句,道:“大媳妇想将她娘家的侄女嫁给阿宁。” 谢昭宁未过门的妻子? 谢蕴好奇,细白的指尖摁在了袖口的花叶暗纹上,她开口说道:“将她们带来,我瞧一瞧。” 话音落地,大夫人引着侄女进门了。 少女比谢昭宁小一岁,今年十六岁,一袭红色海棠裙,袅袅走上前,“晚晚见过老夫人,见过七姑母。” 谢蕴皱眉,少女明艳,与大夫人有几分相似,若是配谢昭宁,她觉得颜色差了几分。 谢蕴打量过后,心里有些堵,颔首说道:“是个好看姑娘!” 见过后,大夫人就带着侄女走了,出了门,秦晚晚问自己的姑母:“姑母,阿宁去哪里了?” 谢蕴听到那句‘阿宁’后,面色隐隐有些发青,与母亲说道:“她与昭宁感情好,您若是不愿就该趁早开口,再不反对,就来不及了。” 老夫人也是左右为难,“我想反对,可是你长兄去了,我反对,就是为难孤儿寡母。道理、我懂,说不通啊。” “昭宁喜欢她?”谢蕴只觉得自己头疼了。 老夫人叹气:“你刚刚也听到了,她找不到昭宁,昭宁故意躲着她呢。但是昭宁惯来孝顺,不想违背长辈的意思。难着呢。” 谢蕴心中有数了,便道:“她不愿就不娶,谢家还需要看秦家的脸色吗?” 老夫人见女儿有插手之意,心中大喜,“那是不用看的,您有好人选?” “我带她去京城,谋一官半职,好过窝在这里。”谢蕴心中有了想法,将人带去京城,没有谢家二房的制约,好歹可以顺心些。 “那谢家呢?”老夫人傻眼了,我让你推荐,没让你把人带走啊,谢家还指望着谢昭宁呢。 谢蕴阖眸,琢磨了番,不悦道:“谢家离开谢昭宁过不下去了?” 第005章 纠缠 谢昭宁躲了出去,去铺子里看一看,已近年底,各个铺子的掌柜都要同东家禀告今年一年的事情。 父亲去后,家里一直由二叔代管,谢昭宁得到老夫人的认可,慢慢地开始接手铺子里的事情。 二叔谢涵明里暗里说她不该管这些事,家里有他就足够了,但她有老夫人的支持,又是家中长房长子。到时候家业都会是她的,二房的那一份绝对不会超过大房的。 家业一直都是长房掌管的。 铺子里走动一圈,带了一箱子账簿回来了。 回家之前,先让人打听秦晚晚走了没有。 谢昭宁一直等,等到天黑,秦晚晚回家了,她才回府。 刚跨过府门,门人匆匆上来,“大公子,七姑娘说让你回来后过去一趟,等您一起吃晚饭。” 吃饭? 谢昭宁摸不透姑母的意思,还是听话的匆匆过去。 家里这个时辰都吃过晚饭,老夫人都该睡了。 顾昭宁入府,厨房就将热好的饭菜送过去了。 她人到了,恰好开始吃饭。 谢昭宁心虚得慌,瞅了一眼食案后清冷的女子,主动行礼:“姑母。”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谢蕴换了一身湖水小袄,端庄雅致,素净的面容透着几分病气。 她眼神示意谢昭宁坐下,自己拿起筷子。 少女风尘仆仆,发丝乱了几分,遮掩了眉眼,红唇如绘。 谢昭宁坐下,唇角动了动,谢蕴慢慢抬眼看她:“躲秦晚晚?” 秦晚晚离府一刻,她就回来,不是躲是什么。 谢蕴唇角微微一勾,带了几分坏,清冷的面容露出几分莫名意味的笑,仿若邪魔,“你不喜欢秦晚晚?” “不喜欢。”谢昭宁无奈,“姑母,您说,我若不娶妻,可成?” “不成。”谢蕴夹起一块鱼肉,淡淡道:“你坐不稳家主之位的。” 没有孩子的家主,二房做梦都要笑醒了。 谢昭宁往嘴里扒拉一口米饭,快速吞下,直接问姑母:“您怎么还不成亲?” “我不会成亲的。” “可是祖母备了好多男子的画像。” 说完,谢蕴冷静的眼眸骤然一沉,微微眯住,露出几分危险。 说错话的谢昭宁缩着脑袋扒拉米饭吃,她想说的是姑母快二十七八了都不成亲,自己才十七,慌什么呢。 谢蕴凝着少女:“你祖母备了哪些人的画像。” “我不知道!”谢昭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蕴放下筷子,“谢昭宁。” “我说、我说,张家的张公子、李家的家主,他是个鳏夫、还有……” 谢昭宁一口气说了十几个人,牙齿打颤,最后道一句:“和我没有关系哦,我就看一眼画像,我觉得他们配不上姑母。” 反应很快,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谢蕴笑了,“你觉得谁合适?” 谢昭宁义正词严的拒绝:“谁都配不上姑母。” 谢蕴眼睛微微一眯,眼中尽是嘲讽,“小心你祖母打断你的腿。” “姑母,我算是和你一条船上的人吗?”谢昭宁也放下筷子,微笑着望向对方,“我以为我们坐在一起吃饭,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不得不说,谢昭宁的思绪转得特别快,轻易间,就将难缠的姑母谢蕴拉倒自己的船上了。 第9章 谢蕴吃不下去了,面前的少女就是一条小狐狸,她嗤笑一声:“是吗?要看你的诚意。” “在江州,姑母想做什么,我都会帮助您。我的同窗好友、我的朋友,比起二叔,丝毫不差。江州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也能第一时间知晓。姑母的船丢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回来,您如今是孤掌难鸣。”谢昭宁的声音很轻,仿若靠近耳边轻轻低语,贯穿耳膜,一下说到心坎里。 谢蕴望着那张素净的脸,不容小觑啊,果然老夫人的眼光很好,长房的谢昭宁就是没有尾巴的小狐狸。 是女子也好。 她带回京城,做个贴心的左膀右臂。 “你、确实很聪明!”谢蕴夸赞一句,拿起筷子,“快吃,免得凉了。我喊你来,给你一个好处,我可以替你解决秦晚晚。天黑才回家,会着凉的。” “姑母这么帮我,我当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您吩咐……” “手上就有一个吩咐。”谢蕴直言,“我回来,一是回家看望母亲,二是带了陛下旨意而来。不急着告诉你,先吃饭。” 谢昭宁点点头,视线不由自主往上移去,落在姑母的面容上。 这位姑母,并没有母亲说得那般狡诈。 两人静静地用膳,屋内无声。谢昭宁也算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孩子,举止文雅,谢蕴更是如此,两人举止相似,吃饭都没有发出声音。 须臾后,两人同时放下碗筷,谢昭宁起身,“时辰不早,姑母休息,我先回去了。” 谢蕴点头,目送少年人离开。 其实,她看不上大夫人秦氏,心思多,爱计较,自私自利,没想到养大的谢昭宁如同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让人一眼就挪不开了。 谢蕴这回回来,也是想干预谢家家主一事的,二哥来信说谢昭宁胆小怕事,事事听母亲的话,无主见。谢家放在她的手中,让人担心。 如今看来,未必有二哥说得那么差。 **** 谢昭宁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已近亥时。 桌上放着秦晚晚送来的香囊,蓝色的,模样也算精致。她看了一眼,吩咐人收起来。 婢女彩月上前说道:“公子,您若不戴,表姑娘会不高兴的。” “她高兴,我不高兴。我高兴,她不高兴,你选谁高兴?”谢昭宁眼刀轻扫,不容婢女置喙。 彩月不敢说话了,谢昭宁吩咐她退下去,那是母亲送来的人,大有监视之意。 谢昭宁不明白,她有什么让母亲放心不下的,处处监视,让人窒息。 梳洗后,谢昭宁躺下,灯火黯淡,她阖眸安寝。 今夜有些烦躁,闭眼就浮现姑母的容貌,一颦一笑,清冷典雅。 她烦不胜烦,蓦地坐了起来,好看的眼眸一瞬间染上几分冷意,耳边传来开门的动静,她随后又躺下。 闭眼装睡。 彩月走近,见到公子躺下,随后又出去了。 谢昭宁辗转反侧,睡不着也不起来。闭眼就想起姑母的模样,不知为何,她有些烦躁。 一直折腾到天亮,她才迷糊睡了过去。 天亮后,老夫人就派人来找她,困意难消,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匆匆赶去松柏院,恰好见到老夫人与谢蕴用早饭,她行礼坐下,婢女添了碗筷,她觑了一眼姑母,随后拿起筷子。 谢蕴说:“母亲,我想去街上看,让昭宁陪我。” “她不合适,我让你二嫂陪你。”老夫人想当然拒绝了,一个女子、一个半大孩子,有什么可说的。 谢蕴也拒绝,“二嫂不懂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又不是闺阁女子,也不是后宅夫人,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我要去县衙,她能陪吗?” 老夫人讷讷说一句:“那是不能。还是让昭宁陪你去。”她还想找昭宁办事了。 两人抢着谢昭宁,最后,谢蕴得胜。 用过早饭,谢昭宁陪谢蕴出门,临走前,秦晚晚又来了。 一句话吓得谢昭宁拉着谢蕴就朝后门方向走去,“姑母,快走,不然她会跟着的。” 临危不变的少年人吓得不轻,谢蕴被拉着走了两步,反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怕什么,我不喜欢走后门。” 两人说话的功夫,秦晚晚就来了,走近前还特意整理自己的衣裳,翩翩走近。 谢昭宁躲在谢蕴的身后,小心提醒谢蕴:“姑母,她可难缠了。” 若是个寻常姑娘,也不会吓得谢昭宁天黑才回家。 秦晚晚走近,谢蕴先声夺人:“昭宁,你去备马车。” “好。姑母,我这就去。”谢昭宁兴奋地应了一声,眉眼难掩笑容,特地与秦晚晚打招呼:“表妹,我今日有事出门,不陪你玩儿了。” 秦晚晚张口想说什么,谢蕴催促一声:“快去。” “阿宁,我给你的香囊你、你怎么没戴。”秦晚晚还是喊出了声音,上前拦住谢昭宁,“你戴香囊再出门。” 谢昭宁无助地看向姑母。 谢蕴嗤笑:“秦姑娘,你在秦家呼风唤雨是你们秦家的事情,来我谢家扬武扬威,是不是过分了些?” 谢蕴眼眸骤沉,谢昭宁瞬息有了底气,趁机与秦晚晚说道:“表妹,你未嫁我未娶,戴你的香囊会让人非议你。” “我、我们定亲了。”秦晚晚声音尖细。 谢昭宁闻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疼,好脾气解释:“谢家长辈未曾应允。” 第10章 “你、你耍赖。”秦晚晚不管不顾的去扯谢昭宁的手臂,“阿宁,我们一起长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谢昭宁收回手,后退两步,“我姑母在,你别胡言乱语。” 谢蕴沉默,难怪谢昭宁对女子那么有耐心,秦晚晚功劳不浅啊。 第006章 出行 秦晚晚纠缠着谢昭宁不放。谢蕴短暂的沉默,让秦晚晚更为放心的缠着谢昭宁,她深情地望着对方:“阿宁,你们去哪里,我陪你们一起去!” 谢蕴缓过神来,瞅了一眼秦晚晚:“我们去办些私密的事情,不能带你。” “私密的事情?”秦晚晚眉眼竖起,登时就变脸了,幽怨又生气地望着谢昭宁,“你要背着我去做什么事?” 谢昭宁眼皮发跳,姑母说什么私密的事? 她呆了呆,秦晚晚推了她一把,“好啊,谢昭宁,你敢背着我去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要去找姑母。” 说完,哭哭啼啼地走了。 谢昭宁:“……”这么容易就走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谢蕴睨了小傻子一眼,“走了!” “姑母,你真厉害!”谢昭宁陡然高兴起来,语气都变了,刚刚愁容满面的少年人也不见了。 谢蕴唇角翘了起来,神色添了几分灵动,谢昭宁看着她的眼神微变。 两人轻松地登上马车,车门关闭的时候,府里的谢昭玉追了出来,“姑母。” 谢蕴没有应声,他匆匆走至马车前,反而去喊谢昭宁,“长兄,你去铺子里吗?” 谢昭宁望向谢蕴,谢蕴同她摇首。她颔首,转而说道:“不去铺子里,办些私事。” 谢蕴在谢家的威望远超过老夫人,她带着谢昭宁出门办私事,说明她是看重谢昭宁,谢昭玉怎么不急了。 他急迫地问:“长兄,我可能一道去?” “不能。” “不能。” 马车里两人异口同声地拒绝。 谢昭宁悄悄看了谢蕴一眼,略有些窘迫,脸色都红了。 谢蕴恍若无事发生,吩咐车夫一句:“走。” 车夫扫了一眼吃瘪的二公子,马鞭高高地扬起,轻轻地抽在马屁股上,吆喝一声:“走喽!” 谢昭玉吃了一嘴灰,眼睁睁地看着长兄与姑母驾车一道离开,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有她们自己知晓。 这一刻,谢昭玉慌了,这些年来,他一直追着长兄的脚步,可他无论怎么追,世人都只知江州谢昭宁芝兰玉树,惊才艳艳。 就连家里的长辈、谢氏族长都夸赞谢家养了个好郎君谢昭宁。 谢昭玉上赶着都没有得到谢蕴半寸目光,回去后,神情恹恹,二夫人急了,“她没有带你去?” 谢昭玉点头。 “厚此薄彼,她也太偏心了。”二夫人柳眉蹙起,手中狠狠揪着帕子,“我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姑母。你告诉你父亲,他们是亲兄妹,关系胜过侄儿。” 这回,没有谢涵的书信,谢蕴也不会回来的。 谢蕴骨子里还是偏信自己的兄长! **** 马车驶在寂静的巷子里,谢家府邸占地面积大,马车要走一刻才能走出去。 没有秦晚晚的跟随,谢昭宁的心情很好,主动和谢蕴说起这些年来江州发生的事情。 少年人恢复初见的意气风发,眉梢眼角都染着春日里才有的明媚风情,谢蕴扫她一眼,似乎被她的情绪感染,觉得愉快不少。 谢蕴问她:“你有钱吗?” “有啊。您要多少,我这里有几万两。”谢昭宁不藏私,她问,自己就说了出来。 她对谢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谢蕴微笑,“我空手回来的,初见你们这些晚辈,好歹备些见面礼。今日去买些东西,你给钱。” 谢昭宁未及多想,点点头,想起一事:“您出门不是办朝廷的事情?” “不是。”谢蕴摇首,“你舍得钱都给我花?” 谢昭宁被问懵了,“为何舍不得,都是一家人!” 谢蕴便不说话了。 谢昭宁伸手从座下暗几里抽出一个小盒子,盒子被锁住了。她伸手去够自己的香囊,谢蕴看得分明,那双手手指匀称,骨节分明,指甲粉妍,十分好看。 微一恍惚,谢昭宁打开盒子,里面摆了几张大额的银票,她数了数,都递给谢蕴:“姑母。” “你的钱就放在马车里?”谢蕴吃惊,这么多钱就这么明晃晃地放在马车里,极易被偷盗。 谢昭宁不以为然:“锁着呢,且各房有各房的马车,这辆马车是我的,不会有人来坐。” 三万两银票塞到谢蕴的手中。 谢蕴被谢昭宁挥金如土的败家行为弄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也难怪谢涵写信诋毁谢昭宁,此子挥金如土,不知节俭! 谢涵的信里就这么一句话是真的。 想起谢涵的信,谢蕴目光凌厉起来,她问傻孩子:“你、你有、你在外有相好的吗?” 谢涵信中说谢昭宁爱去青楼之地,挥金如土,与数个女子关系暧昧。 但谢蕴问完就后悔,谢昭宁也不敢去那些地方,去了就是找死! “有啊、有一个,前年我为一女子赎身了,如今她开酒肆。不过,不算相好的,赎身的钱也早就还我了。” 谢昭宁如实回答,谢蕴好奇,“你为何去那种地方?” 第11章 “同窗骗我去的,你不晓得,祖母知晓了,给我一顿好打,我半月都没有下床。”谢昭宁眼眸微微一眯,有些不悦,“后来我知道是二弟给我下套,我懒得在意,后来又去了一回,给人家赎身了。我觉得她是被逼迫的,赎身后我资助她开酒肆,我出钱,她出力,五五分账。这也是我的个人家业。” 挨了一顿打,不生气,特地跑去给人家赎身。 谢蕴好笑,道:“后来那回挨打了吗?” “没,我悄悄过去的,二弟不知道。”谢昭宁却又露出笑容,“改日带您去饮酒。” “好。”谢蕴点点头,她明白母亲的想法了。 谢昭宁执掌谢家,谢家二房有活路。 若是谢涵接任家主,谢家分崩离析,未必有善果。 谢昭宁聪慧有胆识不说,做事有分寸,真要找她的错处,就是妇人之仁,处理秦晚晚的事情,过于稚嫩了。 谢蕴有些忧心,秦晚晚太过霸道,不适合谢昭宁。 什么样的女子适合她呢。 谢蕴猜想,应该寻个温柔知心的。 两人心思各异,到了市上,车夫询问在哪里停车。 谢昭宁说道:“去玉石铺子。” 说完,她又同谢蕴说道:“这里的小玩意未必会让家里人喜欢,到底是比不过京城的。” 说起这些衣裳首饰,都是京城里先流行,一步步往外传,到了江州至少要半年时间。 所以京城里带来的东西,最能让江州小姑娘们欢喜。 但谢蕴的船沉了,东西都没有了。 谢蕴一直盯着谢昭宁,“你很懂小姑娘的心思?” “家里的妹妹都喜欢与我玩儿,我每隔三月都会派人去京城买些时兴的小玩意儿。”谢昭宁腼腆的笑了。 谢蕴惊讶,“你的人从未去找过我。” “找姑母做甚,姑母忙着朝廷的事情,我的人不过去买些东西罢了。”谢昭宁不以为意。 谢蕴沉默,谢涵的代家主位置岌岌可危,想着写信求救,而谢昭宁从未想过找她帮忙。 光是这一点就分出高低了。 马车停了下来,谢昭宁撩袍下车,回身去扶谢蕴下车。 谢蕴搭在她的手一步步走了下来,掌柜立即迎了出来,“谢大公子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两人被掌柜迎进门,谢蕴跟随谢昭宁的脚步。 掌柜玩笑道:“大公子这回买什么,我记得府上的生辰还没有到。” “买些小玩意送人,家里的人可来过?”谢昭宁认真地问一句。 “来过,你们二夫人瞧中一副头面,没舍得买,五夫人看好一尊玉佛,还价半晌,我实在是卖不出手,价格太低了。”掌柜如数家珍般开口,顺带瞧了一眼谢蕴。 谢蕴眼眸深沉,不笑的时候,面容冷厉,让人不敢亲近。 掌柜瞧了一眼就挪开眼睛,笑问谢昭宁:“可要包起来?” “嗯,包起来。”谢昭宁点点头,转头与谢蕴说道:“姑母,您可要看些您自己喜欢的?” 谢蕴孤身一人回来的,衣裳是临时置办的,首饰也是老夫人挑着送过去的。 她见状就让掌柜拿些首饰出来,拉着谢蕴过来挑选。 谢蕴凝眸,谢昭宁可真讨人喜欢。 不得不说,她对女孩子很关照。 谢昭宁拉着谢蕴的手往里走,谢蕴低眸,看着那只手,她没有甩开,而是顺着谢昭宁走过去。 两人走入雅间,掌柜将店里好看的首饰都送了进去。 谢昭宁嘀嘀咕咕:“姑母,我不知你的喜好,你自己选,不用担心,我带了钱。” 谢蕴突然问:“你对秦晚晚也是这么好?” 谢昭宁脚步顿住,回身望着姑母,眼睫轻颤。 不知怎地,谢蕴被她澄澈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看向其他地方。 “姑母是意思是我太殷勤”谢昭宁也是发虚,唇角抿得发红,脸色显得更白了些,似一块完美的白玉。 应该疏远些? 谢昭宁摸不透姑母的心思了。 第007章 荷包 “你是对不熟悉的人都这么好?”谢蕴凝着少女,目光沉沉。 谢昭宁摆手:“不会,我们是一家人呀!” 掌柜在这时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大公子,店里来了些新玩意,您挑一挑?” “不必挑,都拿着,大公子,舍得吗?”谢蕴挑眉,眼中带了几分玩味。 谢昭宁不假思索,与掌柜说都:“听她的。” 掌柜不喜,反而忧愁地看着谢昭宁,这个东家太败家了,遇到好看的女子就这么上赶着。 怎么不将店铺送给人家! 掌柜面上堆着笑,吩咐伙计都包了起来,又问谢昭宁:“您是记账,还是?” 谢昭宁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袖袋,里面几串铜板,她摇首:“记账,下回一起算。” 谢蕴好整以暇地望着少女,面上的笑容却是多了起来,让你好心,全买了去,看你可心疼。 然而,谢昭宁并不心疼,反而提醒她:“姑母,您还是要挑些作为见面礼,给他们的。” 这才是她们今日的正经事啊。 谢蕴哦了一声,意外道:“好侄儿,你还有钱?” “钱给你了呀。”谢昭宁拿手戳戳谢蕴的袖口,“您的钱塞进去了。” 第12章 谢蕴:“……”自己忘了,谢昭宁给钱了。 谢蕴冷冷扫她一眼,“这是你的铺子吧,怎地,奸商想骗我的钱?” “怎么就是奸商了,您自己说来买的……”谢昭宁顿了顿,姑母怎么知晓铺子是她的? 谢昭宁雪白的脸上慢慢浮现胭脂般的红晕,“姑母好聪明,您如何看出来的。” “我说都要,掌柜不喜反愁,大约是你经常这么做,败家孩子。”谢蕴嗤笑一声,走近前,抬手捏起谢昭宁的下颚,“谢昭宁,你再这么对其他姑娘,处处留情,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哦。”谢昭宁乖巧的答应下来。 谢蕴许是病了,手有些凉,碰上少女粉嫩温和的肌肤,又有些暖意。 很快,她收回手,道:“秦晚晚揪着你不放,都是你自己作来的,要什么给什么,捧在手心里,人家不缠你缠谁?” 谢昭宁:“……”姑母管得有些多。 她想着解释一句:“姑母,这些是我自己的产业,与家里没有关系,不算败家。” 谢蕴不满意,训孩子:“败你自己的就不算败家?二夫人五夫人喜欢的物什,你要买了送过去?” “您买呀,您不是送见面礼吗?”谢昭宁惊诧。 谢蕴蓦地明白了,原来冤大头是自己。 她冷冷地扫谢昭宁一眼,“我不送,我没钱!” 好个理直气壮的‘我没钱’! 谢昭宁神情茫然,姑母是怎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六个字的。 “钱、你有呀,我给你了呀。”谢昭宁强行压下自己的怀疑,姑母不会是收了自己的钱不想买了吧。 谢蕴闻言波澜不惊,静站片刻,拿手戳着少女的额头,“我为何要送那么贵的?她们见我,都没有送值钱的好东西,我见小的,一人给一个荷包,荷包里塞几个钱,不妥当吗?” “妥当是妥当,就是小气了些。” “我亲手绣的荷包,还小气?” 谢昭宁被耍得团团转,没多想地捉住姑母一双手,摸摸她的指腹,嗤笑一声:“您糊弄鬼呢,您会绣吗?” “我买几个说是我绣的,不好吗?”谢蕴拂开她的手,呆萌的模样似乎又很蠢。 对,是不会说谎、不会骗人。 谢蕴好心道:“今日给你上一课,与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与骗子要扯谎,懂吗?” 谢昭宁干站着没动,呆呆傻傻,但模样后看,像是个漂亮的小傻子。 “走,去买荷包。”谢蕴点到即止。 谢昭宁默默跟上,跨过门坎的时候,小小翼翼地提醒一句:“姑母、那钱是还我吗?” “你就当钱放在马车里,马车被雷劈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谢昭宁:“……” “姑母,您怎么不说我被雷劈了呢?” 气得要死了! 谢蕴又是一声哦,“也可,你就当被雷劈了,记不得钱放在哪里。有钱给秦晚晚用,不能孝敬我?” “您说得好像也对,那、那就当侄儿孝敬您了。”谢昭宁干叹气,玉石铺子一年白干了。 就当作是长这么大,遇到一个女骗子,骗了钱。 事情都过去了。 谢昭宁安慰好自己,掌柜吩咐伙计将东西装上马车,足足两辆马车! 谢昭宁嘴角抽了抽,哪里是遇到一个女骗子,分明是遇到是抽干她血的大骗子。 掌柜询问谢昭宁:“大公子,往哪里送?” “谢府,记得送去松柏院,是府上七姑娘的物什。”谢昭宁无精打采的说一句。 掌柜纳闷:“这是您七姑母?” “对。”谢昭宁点头。 掌柜痛心疾首,“我以为您这么听话,她是您的未婚妻。您这、还是被家里人坑了。” 未婚妻?谢昭宁皱眉,脸色一红,“别乱说,她比我大八九岁十来岁呢。” 掌柜也是吃惊,“您这位姑母瞧着您年轻的。” “是年轻……” 谢昭宁嘀咕一句,:“若不是这么年轻,我也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姑母。” 伙计去送东西,谢昭宁爬上马车,坐在姑母身侧,无精打采。 谢蕴问她:“绣坊在哪里?” “您去绣坊买,肯定会被戳穿的,去菜市买,有人会拿着自己绣的帕子荷包去买,您买了以后,那样的绣品是没人发现的,绣坊的太打眼了。”谢昭宁不遗余力的出谋划策。 谢蕴很满意,抬手捏捏她的脸:“好侄儿,真听话。” “您别喊了,怪别扭的。掌柜还高兴说我有未婚妻了。”谢昭宁蹙眉,撇嘴不悦。 谢蕴好奇,“你怎么回的。” 谢昭宁被坑了一回,心里不高兴,直接说了出来。 谢蕴闻言仿如晴天霹雳,“你的意思是我老了?” 谢昭宁不过十七岁,是一个少年模样,兼之是女子,唇红齿白,眉眼秀气,个子高,但瞧着瘦弱。 谢蕴年长些,面容瞧着年轻,虽说不似少年,与花信也相似。 两人站在一起,谢昭宁又听她的话,瞧着也像是夫妻。 谢昭宁怅然若失,“没有,您怎么会老呢,您永远十八岁。我十七,您十八,不老。” 瞧,无精打采,像是身子被掏空了一般。谢蕴好心提醒她:“打起精神,不过三万两罢了。” “何止这个数,两辆马车上的东西呢?”谢昭宁据理力争,竖起眉眼。 第13章 谢蕴闻言,微微怔然,“你也小气。” 谢昭宁:“倒打一耙的姑母。” 谢蕴笑了,心情愉悦极了。 马车在菜市停下,车夫将车凳搬下来,谢昭宁跳下马车,抬头去看,身后的谢蕴下车。 “扶我一下。”谢蕴提醒着不体贴的“侄儿”。 谢昭宁长身玉立,穿得整齐,绯红色的衣裳衬得面容皙白,干干净净。 谢昭宁哦了一声,回身去扶着姑母,“姑母,我觉得您不好嫁人。” “为何?”谢蕴不满。 谢昭宁坦诚说:“您这样,和秦晚晚一样,难缠。” 谢蕴眯着眼眸,有些危险,谢昭宁看向她,一脸无辜,“真的。” “谢昭宁,回去后我告诉你祖母,你欺负我,保管打你板子,像上回一样打得你半月下不来床。” 谢蕴气了个半死! 谢昭宁眨眨眼睛,茫然极了,“我去青楼看姑娘才会挨板子的,这回不一样,我又没带姑母去青楼看姑娘,打不着的。” 姑娘、姑母喊了一声,听得谢蕴耳朵疼。 谢蕴咬牙:“走,我带你去青楼看姑娘。” “不去,姑娘你到底买不买、不对,是姑母,姑母您到底买不买啊。”谢昭宁险些咬了舌头,姑母、姑娘都快分不清了。 谢蕴抬脚往前走,谢昭宁巴巴地跟上去。 两人停在一个小摊前面,谢昭宁蹲下来,地上摆着十来个各式各样的荷包,还有几块绣帕。 “荷包怎么卖的?” “一个十五文,您瞧,我绣得看认真了,里面外面的针脚都很干净,一个十五文是最低价了。” “你这里,有十一个,我都要了,你能便宜些吗?” “那十四文一个。” “不成,十三文,你要卖,我全要。”谢昭宁讨价还价。 谢蕴凝眸,一出手就是几万两,这个时候因为一文钱和人家小姑娘讨价还价,谢昭宁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小姑娘红着脸,以一个荷包十三文的价格成交,然后,谢昭宁将腰间荷包里的铜板倒了出来,一个个数。 数了半天,她问对方:“一百四十文可以吗?” “不行,你这穿得也不差,怎么抠抠搜搜的。”小姑娘都要哭了。 谢昭宁却说道:“那不行就不要了。” “别别别,我卖,成吗?”小姑娘眼泪水汪汪,将地上的荷包都捡了起来,塞给了谢昭宁,“您真会还价。” 谢昭宁笑吟吟地将荷包接过来,数了数,十一个。 谢蕴已经没眼看了,扶额叹气,下回知道了,不还价的铺子肯定是她的。 拼命死还价的铺子肯定是人家的。 抠抠搜搜的谢昭宁! 谢昭宁乐颠颠地将荷包塞给谢蕴,“姑母,都是你亲手绣的荷包。” 谢蕴:“……”不提醒会死吗? 第008章 除夕 两人满载而归,尤其是谢蕴,空手套了两车首饰回来,将她的屋子都堆满了。 谢蕴回去之际,恰好瞧见谢涵在屋里等她! 谢蕴如常般进门,扫了谢涵一眼:“二哥等我?” “等你,你去哪里了?”谢涵笑吟吟地起身,目光在她身后徘徊一阵,见是没有尾巴,才说道:“你一人去的?” “二哥是想问昭宁吗?”谢蕴开门见山,懒得去说太多的话,她刚带谢昭宁出门,谢涵就找了过来。 谢涵的意思,路边乞丐都知道。 谢涵微微窘迫,但他与谢蕴是亲兄妹,长兄已逝,谢蕴与自己最是亲厚。 “小七,我的意思是,谢家交给我,我会将属于长兄的那份家业给昭宁,待之如亲子。昭宁年幼,如何服众。这些年来谢家的生意一直由我在打理,一直都是不错的。” 谢蕴坐下来,道:“谢家规矩,家业交给长房。” 谢家的规矩延续至今,断了其他房的念头,才有谢家的今日! 若是改了,交给二房,违背先辈的规矩,谢家其他房也会蠢蠢欲动。 谢蕴语气生硬,谢涵不悦,道:“你瞧见谢昭宁的模样,年岁小不说,挥金如土,出入污秽之地,你说我如何放心将我守护至今的谢家交到她的手里。” “那就分家,你将二房应得的那份带走!”谢蕴说道。 “分家?”谢涵勃然站起,怒视谢蕴:“你轻易说出分家二字,母亲在,如何分家,你如此偏单谢昭宁,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谢蕴抬首:“谢家的规矩。” 一句谢家的规矩,让谢涵说不出话来。 兄妹二人僵持下来。 谢涵收敛自己的情绪,“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那就分家,你都想着改变略过长房独掌谢家的规矩了。那也可改变母亲在不分家的规矩了。”谢蕴淡淡道。 谢涵气得眼皮子发跳,“谢蕴,长兄死了,本就该轮到我。” “可长房有子嗣。” “那就是个不堪大用的东西。” “二哥,要查账吗?” 谢涵蓦地失声,谢蕴语重心长道:“你这些年来从中捞了多少,二嫂同时管着家里中馈,大嫂不屑与你们很争长论短,但你们不能因为她失去丈夫、昭宁失去父亲,就如此咄咄逼人。” 谢涵不满:“小七,二房给予你什么好处了,这些年来你开口要的东西,我何时不满足你。为了捧你上位,家里付出多少钱。如今登上高位,就开始卸磨杀驴了?” 第14章 谢蕴语气微变:“谢家不是你一人的谢家,你不过是代表谢家罢了,这些年陆路水路乃至漕运,谁不给你谢二爷面子,这样的回报,你还觉得不够吗?” 谢家有今日,不是谢涵一人的功劳。谢蕴登之高位,都知晓她出自江州谢家,谁不给江州谢家方便。 谢蕴与谢家不过是互利共赢罢了。 谢涵面生怒气:“我是你亲哥哥!” 谢蕴面色如旧:“谢昭宁也是我的亲侄儿!” 谢涵气了个半死,冷冷地望亲妹妹了一眼,道:“小七,我以为我们是亲兄妹,你会帮我,可我没想到,亲兄妹竟然比不上乳臭未干的小子。” “二哥,这些年来我念在母亲的份上,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你希望我瞎了一双眼?”谢蕴也是无可奈何。 二哥二嫂一个管着外面一个管着家里,谢昭宁占不到一点好处,二哥竟然还觉得自己偏心长房。 谢涵太不知足了。 谢蕴的行为落在谢涵眼中,就是偏帮长房。他有能力带着谢家更上一层楼,家主之位就该是他的。 兄妹二人不欢而散,谢涵气得甩袖离开。 很快,老夫人闻讯而至。 “你们兄妹吵上了?”老夫人忧心忡忡,谢蕴扶着她坐了下来。 母女二人坐下来,谢蕴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提醒道:“母亲,二嫂管着家里中馈,我本不该说什么。这些年来她做假账贪墨,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闻言,老夫人面色微变,先是叹气,而后说道:“家和万事兴,如今的谢家,很不错了。” 谢蕴是难得的人才,谢家仰仗她,越上江州第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家里的事情,都是小事,不值得伤了感情。 谢蕴嘲讽,“是吗?那长房呢” 就是因为母亲的纵容,让二房夫妻越发贪婪,肖想家主的位置。 “长房如今不好吗?等昭宁弱冠,谢家就交到她的手里,二房自然会退下去。至于你说的贪墨,就当是给她二房的补偿。”老夫人说得理所当然。 谢蕴有些疲惫,道一句:“您以为二房是算盘珠子,您拨一下,她们动一下?就不会肖想自己不该得的?你以为二哥会让将谢家给长房?” 谢涵如今在谢家是老大,在外又是谢相的嫡亲兄长,心思活络,怎么会甘心在谢昭宁之下。 谢蕴眼中神色莫测,老夫人静静地看她许久,道:“你二哥说了,他不争!” “他说不争?他让我回来,就是为了家主的位置!” 老夫人缄默,没有意外没有怒气,叹道:“你长兄若是活着,哪里有今日的局面!怪也怪昭宁太过优秀了。” 两人都是生意上的好手,但凡谁差一些,失了平衡,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闻言,谢蕴面色上有一瞬间的凝滞,“按照家中规矩来,我累了,您去休息。” 老夫人也没有再说什么。 好似看着在两人之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更像是两人就这么争下去,谁赢了,她就支持谁。 谢蕴望着屋里堆积的首饰,一时间,心里五味杂。 **** 落了一场雪后,冰面上的冰更厚了,河面上无人敢下河。 转眼来到除夕,谢家六房人都回来了,家里晚辈十多个,谢蕴一人送了一个荷包。 只谢昭宁的荷包与旁人的不一样,针脚更为密集,是一朵牡丹花。 谢昭宁:“……”我也戴不出去! 收下礼物,谢昭宁塞进自己怀里,高高兴兴地朝着对方道谢:“谢姑母!” 谢蕴抬手,指腹拂过她的唇角,毫不客气地在她粉嫩的小脸掐了一把:“这可是我亲手绣的!” 谢昭宁笑笑不语,心里在想我信你个鬼,你对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送过见面礼,一家人坐下开席,男女分开,谢昭宁代表长房,就坐在了长辈席上,恰好与谢蕴比邻。 谢涵瞧着两人亲密的模样,尤其是冷冷清清的谢蕴会主动去掐谢昭宁的脸蛋,他很是不快,提醒谢蕴:“小七,昭宁就快弱冠,也不是孩子了。” 男女有别,你再掐人家也不合适。 谢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修长的指尖掐着酒盏,笑吟吟地饮了一口,可笑意依旧无法遮掩眉眼的清冷。 她不回答,谢涵就十分尴尬,他轻咳一声,端起酒也喝了一口。 被掐了一回的谢昭宁像是无事人一般吃自己的。 大夫人看着孩子,又看看自己的小姑子,感觉哪里不对劲。 除夕宴上,和乐融融,长辈怜爱,晚辈讨喜,倒也十分高兴。 老夫人最高兴,女儿一走就是十多年,难得回来陪她过年,高兴得多喝了两杯酒。 最后老夫人喝多了,婢女搀扶着回去了,谢昭宁却屁颠地跟在谢蕴后面。 谢蕴意外:“你跟我做什么?” “姑母,您守夜吗?” “不守。” “您要去睡觉?” “不睡,你到底做什么?”谢蕴意外,她不去找她娘,跟着自己做什么。 谢昭宁望着姑母:“我娘不守夜,往年就我一人,我们也算熟悉了,不如我们一起守夜?” “我们很熟吗?”谢蕴反问一句,一颦一笑,眉眼冷淡。 少年人一袭红袍,衬得肤若凝脂,唇色红得如同抹了口脂,谢蕴望着她的唇角:“抹口脂了?” 第15章 “江州不兴此风,没抹,外面冷,您去我院子里坐坐?”谢昭宁冻得缩着肩膀,朝小厮看了一眼,小厮随后就走了。 谢昭宁走近姑母,“我备了好酒,我们一道围炉饮酒,守夜也好。” 多年来,就她一人守夜,难得有了相熟的人,好歹拉一把。 谢蕴冷笑:“你二叔说了,你要弱冠了,不是孩子,我二人守夜不合适,你若是个小姑娘,我带你上床都可以。” “您、您……”谢昭宁羞红了脸,凶狠地瞪她一眼:“您注意些言辞。” 谢蕴不理会她,转身走了。 少年人没找到守夜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姑母走远了,想起漫漫长夜,她一咬牙一跺脚,追了上去。 “姑母、姑母……” 黑夜下,少年人的声音格外大。 二房的谢涵夫妻听到声音,二夫人不满,道:“可真是一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若是一起守夜,你妹妹的心更偏了。你想想办法啊,难不成就这么让长房继承谢家?” 如今的谢家,可不是十多年前的谢家了,还有着谢相谢蕴的人脉。 这么大一块肥肉,谢涵怎么甘心还给谢昭宁。 谢涵面色凝重,“我知道怎么做了。” **** 谢昭宁追上谢蕴,伸手去拉着她的手腕,撒娇道:“姑母,您今晚收留我。” “也罢,就当你还了你三万两。”谢蕴故作哀愁。 一夜换三万两,没有这么划算的买卖了! 第009章 守岁 谢昭宁自从有记忆以来,都是一人守岁。大夫人不准她去老太太跟前,害怕暴露身份,自己也不陪她,多年来一直都是她自己过除夕。 屁颠屁颠地跟着谢蕴进入松柏院,小厮也将备好的酒送过来。 跨入小院的时候,漆黑的夜空中绽开烟火,火树银花之美,照亮夜空。 小厮谢含说一句:“旁的府邸都买了烟火,二夫人都不舍得。” 谢家是二夫人当家,老夫人惯爱听她的,久而久之,她在府里说一不二。过年高兴,寻常人家都会想着家里热闹,买些烟火庆贺新年。 二夫人说家里开销太大,免了烟火。 谢昭宁习以为常,安慰小厮:“旁人家放了,你不也看到了。” 谢蕴止步,身形曼妙,黑夜下面容隐在黑暗中,听到小厮的话后,她问谢昭宁:“家里的事情,你都不管?” “不方便管,我娘身子不好,也不乐意管。她不敢薄待大房,至于放烟火的事情,我也不爱。”谢昭宁警觉,不愿得罪人,二夫人愿意树敌,她也乐见其成。 空中的烟火瞬息散开,万束灯火仿佛被黑暗遮掩,仿若什么都没有留下! 谢蕴听了少年人的话,示意小厮离开,而后,她又问谢昭宁:“家中的账,可知?” “知又如何?”谢昭宁怅然一笑,偏首望着姑母清冷的侧颜。 黑夜的风拂来刺骨的冷意,她的视线定在了谢蕴的面容上,眉眼昳丽无双,一瞬间,黑夜下的美人美得不象话了。 谢昭宁心口一紧,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瞬挪开视线。 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蕴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而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很聪明。有证据吗?” “姑母,我是长房长孙。”谢昭宁无奈至极,“您回来也有些时日了,该知晓我娘不管事,老太太喜欢二婶娘,二房做的账目一眼就知晓有问题,谁敢说呢。” 二房是嫡出的,又有谢蕴这个丞相妹妹,大房不出头,就没人敢说她们一个不对。 谢昭宁不会主动出头的,只有接了家主之位,才可清算旧账。 谢涵是长辈,她是晚辈,硬碰硬,旁人会说她不对。 谢蕴沉默了,谢昭宁的处境确实不好,若她真的男儿,硬碰硬也可,她有太多的软肋与顾忌。 此时江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开始放烟火了,一阵接着一阵,站在高楼,倒是可一饱眼福。 两人进入老太太的屋里,老太太歇下了,婢女们围坐一团,热情地搬来炭火,围炉烤火说着话。 炭上放了些橘子地瓜,还有谢昭宁带来的酒,一人分了一杯,言笑晏晏,热情似火。 酒过三巡,婢女们都退下了,谢昭宁托腮看着烤炉上的橘子,眼皮一点一点往下沉。 朦胧之际,一双手伸过来,掰开橘子,递给她一块,“困了?” “姑母,你是怎么过中秋的?”谢昭宁伸手接住橘子,扭头看向谢蕴。 雕花窗外的夜色沉沉,屋内炭火旺盛,谢昭宁眼眸微眯,朦胧黯淡光景下,衬得姑母高高在上,她笑了一声,觉得眼前人身上失了那重重烟火气息。 谢蕴闻言,剥橘子的动作顿住,她想了想,“多是自己一人过,或者入宫伴驾。” 没什么可说的。 谢昭宁自顾自开口:“我有记忆以来,每年除夕,她都不开心。我想她是在想阿爹了,前些年舅舅来过,想带她回去嫁人。祖母不答应,搬出你来拒绝。后来,她与祖母之间的关系更不好了。” “我对阿爹毫无记忆,她们说我五岁的时候发高烧,烧得不省人事,醒来就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姑母,她在我身上蹉跎了太多时间。” 谢蕴听得心口一跳,“你不记得五岁之前的事情了?” 谢昭宁微醺,眼眸中闪着水色,点了点头。 第16章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谢蕴感觉奇怪,揉揉鬓角,谢昭宁五岁的时候,她已经离开谢家了。但家里的事情,她一直都知晓的。 没人说谢昭宁告诉失去记忆。 谢蕴心口不宁,随意吃了瓣橘子,谢昭宁认真地望着她:“不算大事,五岁本来就小,你记得五岁之前的事情吗?” “记不得了。”谢蕴豁然开朗。 除非有很重要的事情,若不然谁会记得五岁之前的事情。 两人抛开话题,谢昭宁将凳子搬到谢蕴的身侧,想着就靠上她的肩膀,困得闭上眼睛,“姑母。” 她愿意靠着,谢蕴也不拒绝,伸手摸摸她的小脸,“我想带你去京城。” “我阿娘怎么办呢?她不会走的。”谢昭宁嘀咕,对于母亲,她也是没有办法,劝说很多回,母亲依旧将自己关了起来,想方设法让她接任家主的位置。 谢蕴说不出话来了。 炭火啪嗒作响,谢昭宁睡了过去,谢蕴也没有喊她。 谢蕴不懂大嫂的执念,谢家姑娘的身份不好吗?非要去争夺谢家家主的位置,害了谢昭宁一辈子。 谢昭宁睡后小脸红扑扑,乖巧的歪靠着谢蕴,呼吸绵长。谢蕴握住她的双手,低叹一声,在规矩面前,衬得她们如蝼蚁一般脆弱。 谢蕴看着自己手中的双手,手指修长,撸开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掌心贴着那截手腕,她感觉到了不一样的触感。 柔软、细腻! 谢蕴在官场浸淫多年,知晓谢昭宁这样的女孩聪明不说,美貌无双,是联姻的最佳人选。 她在,谢昭宁会嫁一个好人家! 可命运面前,谢昭宁被推着走,自己都选择不了。 谢蕴在想,自己若是这样的命运,那该怎么做? 绞尽脑汁去想,要么违背自己的母亲,要么就这么无情无欲地走下去,成为一家之主。 谢家家主的路不好走啊! **** 初一这日,秦晚晚来拜见姑母,谢昭宁在松柏院睡下了,她一睁开眼睛,对方就站在自己的床榻面前,吓得她险些从床上跳了起来。 “表哥,你怎么才醒?”秦晚晚温婉地望着自己的心上人,伸手想去捋一捋她的碎发。 她一伸手,谢昭宁羞得脸红,抱着被子大喊一声:“姑母!” 门外的谢蕴好像没有听到,手中把玩着一盒奶糖,语重心长地说婢女说道:“她每回这么来,你们大公子还要名声吗?” 婢女纳闷:“她们打小就是这样的。” 谢蕴嘴角勾了些笑容,抬首望着浮云,打小就是这样? 她往嘴里塞了个块糖,里面传来谢昭宁的求救声:“姑母、姑母……” 喊姑母有什么用。 姑母是长辈,又不是情敌! 谢蕴转身走进去,秦晚晚趾高气扬的站在床榻前,痴痴地望着谢昭宁:“阿宁,你初五陪我去赴个诗会。” 谢昭宁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不去,我有很多事要去办的,你大年初一就跑我家来,还有没有规矩了。” “我和我阿娘一道来的。”秦晚晚语气波澜不惊,并不觉得哪里错了。 谢昭宁吐血,眼瞅谢蕴走进来,掀开被子就下床,一手扯过谢蕴挡在自己身前,“姑母,她一个女子就跑我房里来,不懂规矩。” 秦晚晚在秦家受宠,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做事随性而为。 谢昭宁从小就与她说道理,男女有别,别往她房里闯。 道理说了无数,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谢蕴挡住了秦晚晚的视线,她只窥见了谢昭宁一头披散的秀发。谢昭宁昨夜睡下了,长发拆散,如绸缎般披在自己的肩膀上,小脸粉妍,一时间,雌雄莫辨。 谢昭宁扯着姑母的袖口,小手继而握住她的手腕,救命似的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秦晚晚,我姑母规矩多,你别乱来。” “你怕什么,我来找你说话罢了,我又没说什么话。”秦晚晚理直气壮,并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自己就进来与表兄说两句话罢了,哪里错? 谢蕴被谢昭宁抓的手腕疼,“谢昭宁,我手疼。” 谢昭宁忙又松开,扯着她的袖口,“姑母,让她走,我要换衣裳,我头发还没束呢。” “秦姑娘,你听到了,她要更衣洗漱,你不好待在这里的。”谢蕴也是无奈至极,江州不比京城,女儿家被宠得没边了,在京城,就算是公主也做不出这等事情。 秦晚晚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临走前告诉谢昭宁:“我在外面等你。” 谢昭宁:“……” 门关上后,谢昭宁烦躁的抓起桌上的摆设,狠狠地砸向门,眼中出现一抹狠厉。 少年人露出烦躁的一面,面容凛然,如同宝刀开窍一般露出锋芒。 谢蕴俯身在床沿坐下,好整以暇地问她:“你想摆脱秦晚晚吗?” “姑母有办法?”谢昭宁皱眉。 少年人一袭寝衣,赤脚站在地上,身形单薄得厉害。 谢蕴说:“有办法,但是你阿娘必然要伤心的。” 这件事最后的结局只能是秦晚晚自己放弃谢昭宁。 谢蕴又说:“要么是你娶了秦晚晚,要么是你让母亲伤心,你选一样!” 第010章 绑架 秦晚晚守在门外,谢昭宁爬窗跑了,溜之大吉。 第17章 今日初一,应该去舅父家拜年。趁着秦晚晚在谢府,谢昭宁反向去了秦家拜年,两人便也错开了。 等秦晚晚意识过来回府的时候,已是午后,谢昭宁从秦家离开,去找同窗玩了。 秦晚晚气得回家砸了东西。 初二这日,谢昭宁在家休息,推了同窗的筵席,自己屁颠屁颠地跟在谢蕴身后。 “姑母,你说你帮我的,你怎么帮?” “还没想好。” 谢昭宁跟在她身后许久,从东院走到北院,遇到谢昭玉。 谢昭玉嘲讽一句:“长兄巴巴地跟着姑母,我还以为你是她的儿子呢。” 谢蕴止住脚步,望向二侄儿:“你怨气很大?” “姑母说笑了,侄儿怎么会有怨气?”谢昭玉面色紧绷,险些下不来台。 谢蕴才不去管他半点儿的自尊心,回他一句:“没有怨气,你阴阳怪气做甚?你想跟就跟,不跟就滚。” 官船沉了,江州的地方官都不知道谢蕴回来了,她才偷得半日闲,等过几日,消息传出去,她就有的忙了。 眼下最听不惯阴阳怪气的话。 谢蕴不给谢昭玉一分颜面,羞得谢昭玉满面通红,架不住跌面子,转身就走了。 谢蕴道一句:“宠坏了,年轻气盛。谢昭宁,你的对手可差了。” “我的对手不是他,是二叔。”谢昭宁微微眯了眼眸,静静地看着恼羞成怒的二弟,道一句:“姑母,他有父母撑着,自然爱耍小性子。” 父亲去世,母亲对她不管不问,自她懂事起,母亲就告诉她,家主之位是她的,她必须要夺过来。 这个念想似乎成了母亲最大的执念,不死不休。 谢蕴没说话了,视线落在少女身上,面上有几分怜悯。 谢昭玉自己跑了,谢蕴去园子里走动,谢昭宁锲而不舍地跟着。 两人进了园子,遇到二夫人与江州其他夫人们说笑。谢蕴与谢昭宁对视一眼,谢昭宁拉着谢蕴躲到树后。 来了五六位夫人,众星捧月般围着二夫人。 二夫人穿戴华丽,衣裳华美,眉眼带着得意的笑,口中说道:“昭玉的亲事还要等在他长兄成亲后再说。” “府上大公子的亲事不是和秦家有约定吗?” 二夫人呵呵笑了,“大公子不乐意呢,这件事啊还得多磨一磨。” 说完,她看向一个穿着品竹色衣裳的夫人,“我倒是喜欢你府上的幺女,你怎么不带过来呢。” 谢蕴皱眉,谢昭宁说道:“这是江州布商赵漾的夫人,幺女是府上的庶女。” “庶女?”谢蕴轻轻出声,已然很是不满了,谢昭宁虽说是白身,将来会是谢家的家主,有她在,谢昭宁的身份水涨船高,娶个庶女是什么意思? 二夫人的心思昭然若揭了。 谢昭宁没说话。 赵夫人听了二夫人的话后,眉开眼笑,说道:“夫人说笑了,小女哪里配得上大公子呢。” 其他人也掩面笑了,气氛颇是和乐。 树后的两人面色凝重,尤其是谢蕴。 谢蕴浸淫官场多年,二夫人的把戏,压根瞒不过她。 谢昭宁本就没有父亲帮衬,若再没有岳家支持,怎么和谢昭玉比。 这一招,太狠毒了。 谢昭宁倒是心平气和,玩笑道:“配不上大公子,那就配二公子,甚好呀。” 夫人们不断恭维二夫妇,夸赞谢昭玉年少有为,江州翘楚,将来大有所为。 谢蕴问道:“谢昭玉可考乡试了。” “去了,没过!若不然,就是秀才了。” 谢蕴:“这算哪门子的翘楚?” “她们口中的翘楚罢了。” 两人心意契合,赞同这个说法。 树很好的掩藏两人身影,谢昭宁贴着谢蕴的肩膀,手下意识揽住她的腰肢,掌心贴着腰间玉带。谢蕴下意识低头,瞧见了自己腰间的手,有些异样,但她还是没拒绝。 几位夫人的话真不少,二夫人似乎想极力促成谢昭宁与赵家幺女的亲事,言谈间极力夸赞对方。 谢昭宁无动于衷,谢蕴已然不悦了,她站起身就想出去,吓得谢昭宁伸手抱住她:“姑母,别生气。” 她的亲事由自己做主,二夫人算什么东西,何必生气。 “放手。”谢蕴的声音已然冷了下来,神色蕴怒,“我还是谢家的人呢。” 二夫人这么做,当老夫人当大夫人乃至她,都是死人了。 谢昭宁惯爱忍气吞声,她不同。 两人拉扯,谢蕴推开谢昭宁,谢昭宁被推得一个踉跄,脚下滑了下去,手中还拽着谢蕴的袖口。 谢蕴被拽倒,直接压在了谢昭宁的身上。 远处的夫人们听到动静,看了过去,瞧见了躺在一起的两人,二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张口说道:“时辰不早了,夫人们去用膳,我去瞧瞧哪些不懂事的婢女在玩闹误事。” 各家夫人们不识谢蕴,也没有看到谢昭宁,当真以为是小婢女们嬉笑打骂,听话的离开了。 二夫人匆匆走过去,瞧见了倒在一起的两人,又惊又惧,“你们在做什么?” 谢蕴气个仰倒,对方还敢来兴师问罪,她从谢昭宁身上爬了起来,面色肃然:“我竟二房可以做大房的主,可以给府上长孙定下庶女的亲事。二嫂,你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以为你是谁,大嫂在,你不过是代管中馈罢了。怎么,你是长孙的母亲吗?谢家未来的家主由你拿捏不成。” 第18章 谢蕴本就清冷,此时面带怒色,言辞犀利,说得二夫人脸色发白,“你、你胡说。” “胡说?我并未耳聋昏聩,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谢蕴拂袖掸掸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添一句:“我是不是也可以做你们二房的主,给二公子配一个乞丐为妻。” 你敢动谢昭宁的亲事,我就敢给谢昭玉娶破庙里的乞丐。 谢蕴一番话,冰冷无情。二夫人一动不动,脑海里神经绷紧了,谢蕴说到做到。 谢昭宁从地上爬了起来,来不及掸去身上的灰尘,就被姑母逼人的气势吓住了。 谢蕴眉眼冰冷,玉姿天成,清冷疏离得让人不敢直视。谢昭宁站在她的身侧,如同一块璞玉,温润通透,低调得无人在意她。 二夫人浑身发抖,下意识屏住呼吸,“那是你的亲侄儿。” “说得也对,大公子不是你的亲侄儿。”谢蕴淡淡地说一句,走近一步,逼近对方:“二嫂,我若插手谢家的事情,你的一层皮都得扒了。我不插手,不代表我是傻子,可以任由你糊弄。我可以让赵家在江州消失,也可以让二哥休妻再娶。” 二夫人吓住了,一句话都不敢回,脸色惨白。 **** 初二日过后,二夫人就病了。 到了初五这日,谢蕴出门,没有带谢昭宁。谢昭宁去铺子里走动查账,二夫人一病,她也轻松了许多。 谢家的生意遍布江州,这些年来渐渐往各地发展,俨然成了江州第一。 从铺子里出来,秦家的婢女匆匆来找她,“表公子,我家姑娘不见了。” 谢昭宁神色淡淡,声音清冽干净:“多半是去了其他地方玩儿,你们去多找找。” “表公子,这回不是玩笑。”婢女急得要哭了。 谢昭宁头都不抬一下,“哦,原来你们以前是开玩笑啊。” 婢女拉着她的手:“表公子,真的、真的,您去找找,奴婢求您了,她和府上七姑娘吃了一盏茶,就不见了,谢家的人也找不到七姑娘。” 听到谢蕴的名字,谢昭宁的面色终有几分动容了,“带我去。” 谢昭宁带了三五个小厮匆匆跟上婢女。 谢蕴与秦晚晚进入一间茶肆说话,等了半个时辰,婢女进去查看,不想,整间茶肆都没有两人的身影。 赶到茶肆门口,不及下马就有一个小乞丐跑来,往谢昭宁手中塞了一张纸条。 谢昭宁忍着心惧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带一万两去城南破庙。 谢昭宁:“……”这是被绑架了。 谢家在江州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万两不算多,片刻间就凑到了。谢昭宁让人去谢府秦府传话,就说出事了,派人去城南破庙救人。 她自己则带着银子赶过去。 赶到破庙时,已近黄昏,谢昭宁翻身下了马背,未及多想就跑了进去。 破庙里光线不好,谢昭宁放眼去看了一圈,最后在神像前看到被捆在一起的两人。 绑匪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后面还跟一个瘦成竹竿的男人,两人挡住秦昭宁的视线。 “钱带了吗?” “带了,一万两。”谢昭宁望向昏迷中的谢蕴,心蓦地揪了起来,眼神凌厉,“你敢动她一下,我会让你们从江州城消失。” 胖子皱眉,似乎是不高兴,“一万两救一个,你带哪个回去?” 第011章 选择 “一万两救一个?”谢昭宁不可置信地看着胖子,怒火中烧:“你让我带一万两过来的,怎么就放一个。” 胖手讪讪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不是说一万两一个吗?你怎么写的?” 瘦子也讷讷地回答:“一万两一个啊,我写的是一万两救一个,是不是这个人眼睛有问题?” 对视一眼,两人达成共识:这人眼睛有问题! 谢昭宁气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掐死这两人,“放不放?” 少年人眼眸凌厉,吓得两个绑匪跟着一颤,胖子哆哆嗦嗦回喊一句:“我告诉你,一万两救一个,其他的少废话,快说,救哪个?” 二选一! 谢昭宁又气又急,指着谢蕴:“放了她!” 胖子抱着刀,好整以暇的告诉瘦子:“用水把两个泼醒。” “我说了,救她!再给我一个时辰时间,我去凑钱,别胡来。”谢昭宁急了,双手握拳,扭头看向后面的小厮,想要强攻。 一盆凉水泼下去,两人辗转醒来,谢蕴沉默,视线定在急躁不安的少女身上。秦晚晚哭出了声,“表兄、表兄,救我、救我!” 胖子得意的笑了,“救谁?” “救她!”谢昭宁不改心意,始终选择谢蕴。 谢蕴不意外,秦晚晚傻眼了,哭得梨花带雨:“你、表兄,你怎么不救我,你忘了我们一道长大的吗?姑母说了,让我嫁给你,让我陪你度过一生的,表兄,我害怕、我害怕、表兄……” 谢昭宁听着少女的哭声,头疼欲裂,看都不敢看一眼,姑母是丞相,在这里出事,莫说是谢家,只怕秦家都会跟着覆灭。 她催促一声:“你们放还是不放?” “放、放、放……”瘦子胆子小,被这么一吓,忙一刀砍向绳子。 秦晚晚柔弱无助,哭得脸颊发红,紧紧地望着谢昭宁:“表兄、表兄,你不要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对我这么无情,表兄、我恨死你了。” 第19章 谢昭宁眉头紧蹙,视线落在谢蕴身上,她将银票丢了过去,胖子也将人推了过来。 抱住谢蕴的一刻,她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下意识出声安慰姑母:“姑母,无事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谢昭宁,你不会后悔吗?”谢蕴低叹一声,局是她谋划的,可她还是害怕将来有一日,谢昭宁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谢昭宁扶着谢蕴的手猛地一颤,抬眼看向她。谢蕴微微一笑,往日的清冷化为云烟,留了几分温柔与婉约。 谢昭宁无力地垂眸,将她往外一推,“对于我而言,姑母的命比我的命更重要。” 谢蕴被推出破庙,小厮们涌上前,“七姑娘,您跟我们回谢府,这里交给大公子。” “你们报官了吗?”谢蕴优雅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语气沉稳。 小厮们摇首,“没有。” 谢蕴颔首,谢昭宁做得对,此刻报官会将事态放大,激怒绑匪得不偿失,且谢家的能力不比府衙小。 谢蕴不急着离开,而是进入马车等着谢昭宁出来。 破庙里的秦晚晚怨恨地望着谢昭宁,牙齿打颤,而谢昭宁平静地对上她的眼神:“我会救你的。” “没钱就滚。”胖子挥着手中的刀,瘦子将刀搁在秦晚晚的脖子上,同时附和一声:“滚。” 谢昭宁缓步退了出去,她不能激怒对方。 她的后退落在秦晚晚眼中,就是弃自己不顾。一瞬间,她哭得更大声了,“谢昭宁,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谢昭宁无动于衷,神情愈发淡漠,出来后就换了小厮进去,回家找人来围住破庙。 秦晚晚的婢女看着她一人出来,几乎扑上前抓住她的袖口:“表公子,我家姑娘了、我家姑娘呢。” “你别急,我在想办法。”谢昭宁抬不起头。 婢女不管不问地指着马车:“为何她出来了,你是不是故意不救我家姑娘?表公子,我家姑娘出事,秦家不会罢休的。你让她名声往哪里放?” 谢昭宁解释:“我不会让此事传出去的,稍安勿躁。” “表公子,你最好掂量清楚,秦家可是您与大夫人的后盾,若失了秦家,您觉得您在谢家还能一帆风顺吗?”婢女大放厥词地开始威胁谢昭宁。 谢昭宁无力与她计较,撇了一眼小厮,小厮立即上前将人拖走了。 须臾后,她望向谢蕴的马车,唇角僵硬地扯了扯,“送姑母回去,别在这里待着了。” 说完,她又走进破庙,直接与胖子说话:“你将她放了,我给你们做人质,谢家可有钱了,就算出十万两都舍得。你们掂量看一看,是要一万还是要十万?” 胖子没动,瘦子有些心动了,拿胳膊肘捅了桶胖子:“不如换一换?” “换什么换,不换!”胖子不肯,他心里有数,就是演一场戏,戏都快演完了,还换什么。 赶紧收拾收拾就去拿钱了,耽误时间! 胖子吼了一句:“不换,给你一刻钟时间,不然我就动手杀人了。” 瘦子痛心疾首,这个呆子怎么就那么死倔呢。 谢昭宁皱眉,忙安抚对方:“好好好,我不动,钱很快就送来了。” 秦晚晚哭得眼睛都肿了,看谢昭宁站在眼前,心中怨恨:“你滚、别站我面前,我活着出去就告诉姑母,我要和你解除婚约!” 最后四字提醒了谢昭宁,她抬首望着破庙,又望向两个不似绑匪的绑匪,一时间恍惚明白过来,下意识就退了出去。 谢蕴自然没有走,她匆匆走过去,敲响车板,“姑母。” “放人了?”谢蕴挑开车帘,露出半张清冷的侧脸。 谢昭宁咬牙问:“姑母选的绑匪差劲了些,破庙也不合适,当选个悬崖才是。” 谢蕴:“……” “这个时候才看出来,笨了些。”谢蕴淡淡道了一句,“得了,我让人收兵回家了。” “一万两呢?”谢昭宁急急追问。 谢蕴伸手,指尖掸了掸她饱满的额头:“雇绑匪不要钱吗?我陪你演戏不要钱吗?” 得,一万两又打水漂了。 谢昭宁肉疼,“姑母,她真的会死心吗?” “你表现得心狠些,让她知晓你心里没有她,她若不死心,我也没有办法了。”谢蕴语调悠长,“得此佳人,也是你的福气。” “福气给你,你要不要?”谢昭宁翻了白眼,反向握住谢蕴在自己额头上点点画画的手,而后呸了一声:“姑母又得一万两,您走的时候,我的一半家产都是你的。” “谢昭宁,别和我哭穷,京城有铺子,收入不低,对吗?”谢蕴由着对方攥住自己的手。 少女掌心温热不说,力道不重,握着也不难受。 谢昭宁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 “我信你个鬼!”谢蕴并没有摆起长辈的架子,拂开她的手,撂下车帘,“快去解决,我乏了,要回去了。” 谢昭宁慢吞吞地走回去,谢蕴提醒一句:“你若表现出心软,你就无法脱身了。” “知道了。”谢昭宁憋屈地应声,自己好歹也是一个谢家长子,沦落到欺骗的地步了。 姑母说一声就可解决她的困境,偏偏要整理这么一出。 见到胖子,她说道:“人放了,若不然我的人围过来,你们三都得死!” 第20章 “你不救她了?”胖子反问。 谢昭宁说道:“救是要救的,但也要将你们绳之以法,我不会在意她的性命。所以,放还是不放?” 胖子皱眉,瘦子拿着刀对着谢昭宁,“她可是你的未婚妻!” “是表妹,不是未婚妻。”谢昭宁纠正瘦子的说法。 胖子将刀放在秦晚晚的脖子上,“我杀了她,你也不心疼?” “你敢杀吗?杀了她,你们也得死!”谢昭宁长身玉立,不为所动。 瘦子哆哆嗦嗦放下了刀,胖子也在犹豫,千钧之际,谢昭宁扑了过去,一脚踹开瘦子,胖子见状也丢了刀,演戏点到即止。 谢昭宁解开秦晚晚身上的绳子,秦晚晚抬手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谢昭宁,我恨透你了。我们一起长大,十多年的情意比不上你才见一面的姑母。” 打完以后,她就哭着跑出去了。 看戏的胖子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颊,与瘦子对视一眼,两人瑟瑟发抖。 谢蕴走进来,递给胖子一千两,“记住,此事从未发生过!” “您说得极是!”胖子眉开眼笑,接了银票就拉着瘦子离开。 谢蕴扫了一眼谢昭宁:“脸疼吗?” 谢昭宁悲伤地点点头! 谢蕴含笑:“活该!” 马车将秦晚晚送回秦家,谢蕴与谢昭宁一起回谢家。 马车停在府门口,大夫人便已出来了,见到谢昭宁,眼中神色变幻。 谢昭宁下意识将谢蕴挡在身后,自己上前行礼,未及起身,大夫人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谢昭宁,那是你的表妹,你怎么可以那么对她。” 谢蕴面上的笑容止住,当即伸手将人拉过来,道:“大嫂,入内说话。” 第012章 委屈 姑嫂二人屏退外人,寻了个安静无人的屋子说话。 谢蕴安然落坐,平静如水,相反,方才怒气冲冲的大夫人显出几分紧张。 一时间,大夫人坐立难安,面上挂着冷色,“你想说什么?” 谢蕴闻言神情越发淡漠,静看了大嫂许久,久到对方险些按耐不住。 “谢蕴,你是丞相,可这里是谢家,论尊卑,我是你的嫂子。”大夫人提醒谢蕴。 外面的事情如何论,她不管,在这个宅子里,她就是谢蕴的大嫂。 谢蕴嗤笑一声:“秦家的姑娘刁蛮不说,胆子也很大。秦氏,你耍得我们整个谢家团团转,昭宁是男是女,可要我去老夫人面前理论?” 简单一句话,让夫人嚣张的气焰全无,她讷讷地看向对方,呼吸一顿。谢蕴怎么知道谢昭宁的身份。 一时间,她再也端不住往日的仪态,“你是何意?你长兄死了,你一回来就要为难我们孤儿寡母。” “大嫂,就事论事,谢昭宁究竟是男还是女?你扯出长兄也无意,你让她娶秦晚晚,她二人注定没有孩子。没有孩子,坐得稳谢家家主的位置吗?还是说,你打算让秦家的孩子成为我谢家的长房长孙,混淆血脉!” 谢蕴低声质问,老夫人好糊弄,谢昭宁随她摆弄,但自己可不是傻子。 “我没有!你休要用你肮脏的想法来糊弄我。”大夫人提高了声音,哪里还有优雅的姿态,怒视谢蕴,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了下去。 她质问谢蕴:“是你们谢家八抬大轿娶我进门的,我也是秦家受到宠爱的女儿,凭何来你们谢家受委屈。大爷死了,我带着昭宁艰难度日,老夫人偏袒二房,无视我们的委屈,难道我不可以绝地反击吗?我就要谢家家主落在我们大房,我有什么错。” 谢蕴眉眼蹙起,罕见地沉默了,大房二房之间的纷争竟然到了这等地步。 她耐着性子解释一句:“大嫂,就算昭宁是女子,她有能力,家主之位还是她的,何必、何必这么毁了她。” “谢蕴,你疯了吗?你以为你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就以为谢家可以交到女子手中?”谢大夫人嘲讽一句,“你想得太简单了,长房长孙四字可太重要了。” 谢蕴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无法说服母亲,更无法说服宗族,更无法说服眼前的大嫂。x “大嫂,我可以保守秘密,但谢秦二家不可结亲,你自己看着办。” 谢蕴丢下大夫人,起身离去了。 门外久候的谢昭宁瞧见淡漠的姑母,下意识就想走上去,可门开了,露出母亲落寞的身影。 这一刻,谢昭宁停下脚步,只看了谢蕴一眼,继而进屋去看母亲。 大夫人低头,触见一角衣袂,她忍不住笑了,面色阴翳:“你算什么东西,让你娶晚晚委屈你了?” 一句话如一道惊雷劈向谢昭宁,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什么叫‘你算什么东西?’ 母亲怎么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大夫人觉得不够,她苦心谋划的局面被谢蕴毁了,如何甘心。 “谢昭宁,我给你尊贵的身份,你就如此对我?你以为你真是谢家的血脉?” “你配吗?” 大夫人怒火中烧,步步紧逼自己养大的女儿:“你不过是牙婆手中任人打骂的贱种罢了,我带你回来,给你富贵给你身份,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母亲,你在说什么?”谢昭宁如同石头般僵持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母亲。 母亲的眼眸里面没有往日的慈爱,只有凛冽凶狠。 第21章 谢昭宁张了张嘴:“我不是谢家的孩子?” “你配吗?”大夫人眼眸一沉,谢昭宁的面容不谢家的人,昳丽的眉眼显出几分明艳,许是还没有张开,清秀的面容有几分美人韵味。 谢昭宁不像她,也不像大爷,但没有人怀疑其身份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真是有一个儿子,取名谢昭宁,但他丢了。 无奈下,她在牙婆手中买下与儿子有五分相似的少女,买回来藏入家里,不见人不见客,过了一年才放出来见人。 小孩子面容长得快,一年时间,足以混淆。 既然谢家对她薄情寡义,她就毁了谢家,让谢昭宁娶晚晚,让秦家的血脉成为谢家的继承人。 一脸两句‘你配吗?’彻底击垮了谢昭宁。 她配吗? 谢昭宁浑身无力:“我是谁?” “牙婆贱卖之人。”大夫人终于出了一口气,告诉谢昭宁:“你若不娶晚晚,我就揭露你的身份,我的谋局落空,你在谢家也待不下去。” 谢昭宁感觉自己成了一个被抛弃的人,原本的丧父有母,变成了‘牙婆贱卖之人’。 她望着愤恨不平的母亲,“我、我就是你的棋子。” 大夫人睨她:“你若不像我儿三分,岂会有今日富贵的生活。你安稳做谢家的长房长孙,娶晚晚,你也可以富贵余生。” “若我不娶呢?”谢昭宁苦笑。 大夫人回答:“赶出谢家,江州也无你立足之地,按照谢蕴的脾气,你骗她,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江州?” 谢昭宁冷冷地笑了:“是啊,可是你想过吗?我不喜欢秦晚晚,一点都不喜欢。亦或是你让我娶她,看着她与旁人珠胎暗结,我可以卑微至此吗?” “大夫人,我死,你以为你会安稳?我不会娶秦晚晚,你若愿揭露就揭露。” 谢昭宁退后半步,恭谨地朝大夫人行了一礼,“母亲,保重。” 说完,她迅速转身,眼中的泪水顷刻落下。 原来,她是连身世都不知的人。 谢家人、谢家长房、谢蕴,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 初五的夜晚,星辰璀璨,老夫人的松柏院里放了烟火。 婢女小厮们争相观看,六房的孩子都闻声走来,挤满了院子。 谢蕴找了一通,竟然没看到谢昭宁的身形,难道不在家? 等到烟火都放完了,众人陆陆续续地都散了,也不见谢昭宁。联想白日里的事情,谢蕴放心不下,派了人去找。 亥时三刻的时候婢女来回禀,“七姑娘,大公子不在府内。” 今晚没回来! 若是寻常公子不回来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姑娘,谢蕴放心不下,让人出府去找。 思来想去,她也躺不下,驱车去了首饰铺子里。 掌柜都歇下了,有人敲门,只得披衣爬起来,见到灯火下冰冷的美人,困意消散,吓得他登时就行了。 “谢家七姑娘,您有事儿?” 半夜不睡觉就跑过来,可不是有事。 谢蕴问道:“你家东家在外的相好开了一间酒肆,在哪里?” 半个时辰后,谢蕴敲开一间酒肆,里面出来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一袭红裳,眉眼妩媚。 “呦,大半夜来我这里找夫君?”红韵扶着门坎,朝对方眨了眨眼睛,风流入骨。 奈何谢蕴心性沉稳,并不受其诱惑,“我找谢昭宁。” “你是谁?”红韵站直了身子,目光骤然冷了下来。 “谢昭宁的姑母。” 红韵面皮上神色又是一变,收敛吊儿郎当的姿态,忙让开身子,说道:“她在我这里,喝了些酒,您要带她回去吗?” “喝酒?”谢蕴有些意外,将女子上下打量一遍,“你比她大多了。” 谢昭宁竟然还会借酒浇愁! 酒肆关门了,就剩下谢昭宁。 谢蕴进了雅间,找到半醉不醉的人,“你怎么不回家?” 谢昭宁闻言抬起脑袋,视线定格在那张素净的脸上,眸色渐深,她伸手拉着谢蕴坐下,“谢相!” 一句谢相,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万分生疏。 谢蕴闻言一怔,不想会是这么一句话,“你怨我?” “不怨,您让我看清我在大夫人心中的地位!”谢昭宁唇角扯了扯,露出一抹罕见的嘲讽。 温润如玉的少年人,如同一轮朝阳,今日会酗酒。谢蕴有些不相信眼前的画面,心中白感交集,“她是你的母亲。” 不是……谢昭宁张了张嘴,对谢蕴的眼神,心中难过,“喝酒吗?” “不喝,带你回家!”谢蕴无奈,“些许挫折罢了,值得你一蹶不振?” 谢昭宁没有回应,歪着头看向虚空,定神半晌,感觉到谢蕴的视线,她终于转头看了过去,“不想回去!” 她歪靠着桌椅,脸色愈发白皙,瞧着极为乖巧弱小,谢蕴坐了下来,眼神也不再那么冷,平静地望着她。 “谢昭宁,你有委屈?” “谢相,你为何来找我?” “我不该来找你吗?” “如果我不是谢昭宁,不是谢家的人,你还会来找我吗?” “会!” 谢昭宁眼神一颤,眼帘微掀,面前的女子平淡如水,袖口微微落下,露出如雪皓腕,肤如凝脂。 脑海里不觉浮现船舱内换衣的一幕……谢昭宁登时坐直了身子,努力将那些不得体的画面驱赶出脑海,她慌得说不出话来。 第22章 相反,谢蕴看着她的眼中充满了怜爱,微微一叹,“你若想,我也可陪你!” 第013章 威胁 谢蕴若无旁人般端起酒壶斟酒,红韵望了一眼,转身退下了。 雅间内仅两人,灯火黯淡,谢昭宁痴痴地望着举止优雅的谢蕴,一时间,心绪不宁。 她们这样的辈分处成了朋友,也是极为难得的。她们该保持距离。 谢昭宁糊里胡涂的想着,谢蕴抬袖饮了一杯酒,辛辣感从喉咙里滑进胸肺,接着四肢都跟着热了。 “为了这些事就来喝酒?”谢蕴只当她被大夫人打了一巴掌,浮云表面的问题并不严重。 谢昭宁微微一怔,眼珠转到谢蕴的袖口,绣着繁复纹路的裙裳质地很好,袖口处的那只手更是极为好看。 她低眸,声音冷了下来:“她坚持让我娶秦晚晚。” 她不会娶的! 大不了鱼死网破,她离开谢家,大夫人多年来的筹谋落空。 她又问谢蕴:“我若不做谢家子,你还会半夜来寻我吗” 谢蕴斟酒的动作,转头看着微醺的人:“你是谢家子吗?你分明是谢家女。你不想娶便不娶,在宗族面前,家主夫人的位置何其重要,我不答应、老夫人不答应,她说的话便不算数。” “她逼着我呢?”谢昭宁不死心地追问。 谢蕴凝眸,眼神闪过一丝狠厉:“有很多种办法让她答应,你不愿意就少去她面前晃悠,她已经疯了。” 秦氏疯了,用自己的亲骨肉来谋局! 谢昭宁心口舒坦了很多,可她知晓,自己不娶,大夫人也会鱼死网破,都是一样的! 只是不知那一日会什么时候来到。眼前,她不能告诉谢蕴,不能、绝对不能。 心底传来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说。谢蕴对她好,是因为她是谢昭宁。 倘若自己不是谢昭宁了。 谢昭宁浑身麻木,红唇微抿,轻轻说道:“我一切都听姑母的。” “嗯。”谢蕴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继续斟酒,又给谢昭宁斟酒,用长辈姿态来嘱咐她:“想醉就醉一回,不算大事,我看着你,会带你回家的。” 一句话安慰不说,又带着纵容,谢昭宁鼻尖酸涩,毫不犹豫地扬首喝了被子里的酒。 少女面容上蔓延几分红意,突然间,伸手攥住谢蕴的手腕,谢蕴一颤。 谢昭宁的手很冰,如同冰块一般,但她的脸又很红。谢蕴不做它想,受了委屈自然想找人倾诉。 她也是从少女走过来的,理解谢昭宁的委屈,因此,她没有收回手。 谢昭宁又饮了一杯酒,自顾自站了起来,“该回去了,哪里能真醉。” 她很有分寸,但握着谢蕴的手没有松开。 谢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好让她靠着自己走,低语一句:“我带你回去。” 谢昭宁很高兴,贴着她的侧颈,唤了一句姑母。 姑母二字慰藉谢蕴的心,她轻轻笑了,手指擦过她的唇角,轻轻捏住脸颊,极轻地抚了一下。 谢昭宁的心跟着一颤,半醉半醒之间,一股热气涌入心口,让她整个人热血沸腾起来。 谢昭宁兀自站直了身子,避开谢蕴的手,踉跄地往前走了一步。 一离开谢蕴,那股热气跟着消失不见了,她又愣在了原地,门口冷风吹来,吹得她浑身抖了起来。 酒醉最怕冷风吹,风一吹就迷迷糊糊。 谢蕴没多想,握住她的手腕:“逞强做甚。” 这是逞强吗?谢昭宁刚想要解释,谢蕴睨她一眼,扶着她朝外走。 红韵递来一件披风,谢蕴接过,直接披在她的身上,又同红韵道谢。 红韵凝眸,看着两人登上马车,不知为何,谢蕴来后谢昭宁就成了乖崽子,你说有都乖就有多乖。 感觉怪怪的。 **** 街上已无人,马车里的人已酣然入睡,谢蕴低头看她一眼,这个样子回谢家肯定出事。 她召来谢昭宁的小厮,问:“你家公子有外宅吗?” 谢含:“……”谢相怎么什么都知道。 马车转道去谢昭宁的外宅。 谢蕴猜得很准,谢昭宁有自己的铺子,必然会有自己的宅子,都是她的私产。 马车来到城北,在一户红灯门前停下,谢蕴下车,门匾上写着:宁宅。 小厮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婆子,老婆子警惕,见是谢含才开门。 谢蕴与谢含一起才将人挪下马车,婆子见状去烧水。 废了不小的劲才将醉鬼放在床上,谢蕴累出了一身汗,谢含开口提醒:“谢相,此处只婆子一人,换洗物什都在柜子里,我们平常是不进门的。” “罢了,你们回去吧,午后来接我们。”谢蕴累得坐下来,揉着自己酸疼的肩膀,嘱咐谢含一句:“若是大夫人问,就说大公子歇在铺子里。再去老夫人跟前说一声,我今夜去办事,明日回去。” “知道了。”谢含退了出去。 谢含离开后,婆子敲门来送水,谢蕴忙起身去接水,问道:“您一人住这里?” 婆子没搭话,转身走了。 谢蕴便不问了,回身将热水放在架子上,脱下外袍去拧帕子。 谢昭宁伺候她一回,她也伺候谢昭宁一回,算是两清了。 掀开被子,解开衣袍,脱下外衣。 第23章 谢蕴做得行云流水,酒醉的谢昭宁实在是太乖了,让脱衣就脱衣,乖得不象话。 温热的毛巾擦过少女稚嫩的皮肤,将脸色染得更红,脖颈上的肌肤却相反地更为白皙。 擦洗过后,婆子送来草席与被子,直接铺在了床榻前。 谢蕴纳闷:“之前谁来过?” 婆子还是没说话,慢悠悠地走出屋了。 谢蕴也跟着躺下了,时辰不早,她也很累。 一夜天明,外面响起敲门声,谢蕴警觉地睁开眼睛,披衣而起,依旧是婆子。 婆子送来一套干净的衣裳,明艳的红色,还有一套澜袍,也是相应的红色。她递给谢蕴,又指着厨房门口。 指完以后,婆子就走了,谢蕴不明白她的意思,低头看着两套衣裳。 衣裳放在了桌上,未及想明白,婆子送来洗漱的热水。 依旧是没有说话! 谢蕴猜测对方是哑巴,若不然不会拿手指向厨房门口而不言语。 谢蕴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谢昭宁还是没有醒来,她坐在窗下等了半日。 一轮朝阳登空之际,婆子送来吃食,一碗白粥,一碟小菜,外加两个蒸饺。 分量不多,谢蕴一人吃完了。 放下碗筷,婆子及时来收拾,谢蕴回屋叫醒醉鬼,“谢昭宁,该回家了。” 醉鬼往被子里缩了缩,谢蕴迅速将被子抱住,转身丢在地上。谢昭宁快速爬了起来,低头看自己,周身只剩下一件中衣,“我的衣裳呢。” “昨夜脱了。” “谁脱的。” “我。” 谢昭宁登时就脸红,赤脚下地去抱住被子,谢蕴嘲讽她:“你也知道害羞啊。” “肯定害羞啊,你不害羞吗?”谢昭宁将自己包成一个粽子,冷哼一声。 谢蕴走近她,挑起她的下颚,居高临下的凝着:“你羞什么?” 谢昭宁被她的举止搅得心乱如麻,“你别动手,姑母,你应该用这个方式对你的夫婿。” “我不会成亲的。”谢蕴松开她,“男人于我而言,不过是累赘而已。” 谢昭宁:“……”好狂妄的口气! “你出去,我更衣。” 谢蕴转而走到窗下,眼眸里没有半点情绪。 谢昭宁看到红色的新衣后,没多想就拿起来更换,一面说道:“这里是我的外宅,婆婆说不出话,她看着门,平日里没有人来。” “你这里怎么会有罗裙?”谢蕴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话,眼眸渐深,如幽潭深不可测。 谢昭宁愣了下,“那是我的衣裳,我二人身形相似罢了。” “你给自己留裙子?”谢蕴意外。 “留,想穿不敢穿,我又不是男人!”谢昭宁说道。 谢蕴沉默,谢昭宁置办外宅又置办裙子,说明她还是想恢复女儿身的。 两人收拾妥当就回谢府了,谢蕴会松柏院,谢昭宁去见大夫人。 谢蕴谢昭宁昨夜一夜都没回来。大夫人知晓两人在一起,望着谢昭宁,她的脸色越发凝重,“谢昭宁,你别忘了,她还是你的姑母。” “我敬重她的姑母,同样也敬重你是母亲。大夫人,我也想说一句,我不会娶秦晚晚。要么您揭露自己的谎言,要么我娶旁人,您做个选择。” 谢昭宁一改往日的温润,神色清冷,如刀剑锋芒毕露,显出几分凛冽感。 大夫人愣住了,谢昭宁神情淡淡地看向她,大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色。 “你想好了?还是说,谢蕴给了你什么底气?” “姑母什么没有说,我也没有说。大夫人,我成为谢家家主,您会是尊贵的太夫人。我被赶出去,您就是谢家的罪人。亦或是您将儿子找回来,赶走我。但您找了十多年,找到了吗?” 谢昭宁有恃无恐,丝毫不怕大夫人,她不信大夫人舍得如今的地位。 一瞬间,大夫人被唬住了。 面前的少女十七岁了,自小就有主意,压着谢昭玉多年,这点让二房气得咬牙切齿。她暗自窃喜多年,如何,招数落在她的身上了。 谢昭宁淡淡一笑,一扫方才的阴狠,恢复往日的温柔:“母亲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母亲保重身子,儿回去了。” 第014章 出击 谢昭宁潇洒地从大夫人的院子里走出来,站在阳光下的那刻,她眯了眼睛。 谢昭宁觉得自己脏了,与大夫人同流合污,欺骗谢家人。 低头看着自己一双白净的手,她怎么都不愿相信自己不知出处,不知来历,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 她扬首,直接清明的日头,现在开始,她脏了。 **** 初六这日,谢府大公子一改往日温厚的形事风格,开始查铺子账簿。 一本本账簿比对,一桩桩彻查下去,三日内,各个掌柜哀叫连连,马不停蹄地来府上找二爷。 “二爷,大公子再这么查下去,早晚会出事。” “二爷,账簿的事情,您也清楚,我们怎么同大公子交代。二爷,大公子这么做,分明是打您的脸,您想想,您是长辈,她还没有成为家主。将来,还有你的日子吗?” “二爷,言之有理,她分明是故意找茬,您该管一管才是。” 多年来铺子里的生意都是二爷在管,每年与老夫人说一声就是,从来没有查账这么一回事。 第24章 哪个铺子是干净的? 谢涵心里最清楚,这些年来他得了不少不该得的钱,若真这么一查下来,谁能保住他。 “我知道了,从今日开始,不必理会大公子。” 一句话剥夺了谢昭宁管问铺子上生意的事情。 此刻,谢昭宁找到了谢蕴。 谢蕴刚从县衙回来,未及更衣,婢女道大公子来了。 谢蕴没多想,让人带进来,然而,小厮搬进来一口梨花木箱子。 看到箱子的那一刻,谢蕴的面容沉了下来,“谢昭宁,你要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姑母,我这辈子不会有孩子,等我继承家主之位后,过上几年会从谢家中挑选合适的孩子过继。”谢昭宁率先在桌旁坐了下来,白净的面容上浮现几分春风般的意气。 此刻的谢昭宁让谢蕴眼前一亮。 谁不喜欢聪明人? 谢蕴自己就是聪明人,她更喜欢谢昭宁这个孩子! 谢蕴随后坐下,望向少女:“继续说。” “姑母,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谢昭宁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莹白的指尖捏得一角,“姑母,您可知晓二叔背着您做了些什么?” 谢蕴闻言,面色凝重起来,“我相信很精彩。” “是很精彩。”谢昭宁将信过去,“这是一封感谢信,感谢二叔替他谋官。” ‘谋官’二字震耳欲聋,谢蕴看了谢昭宁许久,她知道谢昭宁不会说谎,眼前的少女撕下自己的温润和善的表面,开始反击了。 谢蕴疑惑了许久,还是打开了信封。 一字一字看清后,谢蕴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是咬牙切齿,“他好大的胆子。” 一介商贾罢了,竟然敢派人去京城里上下疏通关系,打着她的旗号收钱办事。 谢昭宁盈盈生笑,笑得像是一个孩子,“姑母,您想好了吗?谢家交给他,您放心吗?” “谢昭宁,你出去。”谢蕴无法面对自己的晚辈,偏偏面前的人笑得满面春风,让她开始发慌。 谢昭宁准备了多久,夺命一击,威胁到整个谢府,乃至她的前程。谢蕴略微思衬后,反而镇定下来,垂着眼睫没有去看谢昭宁,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谢昭宁的手腕上。 皓腕如霜雪。 谢蕴说:“你为何才告诉我。” “因为我们是亲人啊!”谢昭宁淡笑。 谢蕴心里微凉,抬眸间,眼眸里一片深沉凉意,“谢昭宁,你赢了,准备好接管谢家。” “谢姑母!”谢昭宁满意地站了起来,弯腰揖礼,唇角上噙着一抹笑。 谢蕴不得不正视面前的少女,一袭宽大袍服,掩盖住少女的娇娜身段,然而面上肌肤瓷白,唇不点而红,灿若繁华。 她问:“你准备了多久?” “从我懂事开始起。” 少女一派气定神闲,三日不见,如同换了一个人,沉稳中带了几分犀利。 谢蕴一阵恍惚,谢昭宁瞒得可真深啊。 她看向那只大箱子,“我若是看完,只怕吐血。” 谢昭宁笑吟吟的接一句:“姑母可以不用看,给祖母看。” “出去!”谢蕴下逐客令,她需要用些时间消化木箱子里的东西。 谢昭宁未作停留,直接出去了。 小厮见状迎上前,低声说道:“各家掌柜的来了,说了一阵话就走了,您看?” “不必理会,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少时间。”谢昭宁瓷白脸庞上一片平静,语气更是极淡。 小厮退下了,谢昭宁回望姑母的院落,低笑一声:“去找红韵。” 屋内的谢蕴将箱子打开,里面摆了许多账簿,还有许多封信,皆有私印。 各地来往、各种账簿,无一不昭示着谢涵这些年来的贪婪行为。 谢蕴待坐在桌旁,指尖发麻,不敢置信自己的亲兄长暗地里做这些勾当,下一步,是不是就可以做人命勾当了。 这些信件流出去,谢涵自己活不得,还会牵连她。 良久后,她站了起来,朝母亲的院落走去。 二夫人在陪老夫人看画像,极力推荐一个自己相熟的男子,“母亲,信我,此人文采好,性子温柔,与七妹正好相配。” “我瞧着是不错,你七妹性子强,我担心她不愿。”老夫人犹豫,她自己的女儿最清楚,从小就有主意,旁人玩儿,她就读书。 后来去州府读书,就一直没有回来。 老夫人犹豫不决,二夫人劝说:“见一面就好了,您想想,哪个姑娘不爱面皮呢。见过面,说不定就答应了。” “二嫂想得真好,大公子的亲事搅和不成,又来算计我的。” 谢蕴入门,冷冷地看着二夫人,“二嫂,人心不足蛇吞象。” 冷冰冰的眼神让二夫人浑身一颤,“七妹说笑了,我也是为你好,你说,你都这么大了,难不成就不成亲。” “我成亲与否与你有何关系?”谢蕴走到她跟前,面色难掩厌恶,“你这么喜欢给人说亲事,不如不要做谢府二夫人了,出去专门给旁人拉拢说亲,如何?” 二夫人不敢还嘴,委屈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儿媳也是一片好心。” “二嫂,你出去,我有话同母亲说。”谢蕴不愿听她说话,索性让她出去,眼不见为净。 老夫人拍拍儿媳的手:“你先出去。” 第25章 二夫人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婢女将门关上,谢蕴开门见山:“母亲,将二房从宗族除名!” **** 谢昭宁鲜少来酒肆,她不喜欢酒肆的氛围,二来,人多的地方,她也不喜欢,容易被人发现身份。 红韵看到眼前的人后,颇有些不解,“您这是又怎么了,我可不想再看见你那姑母的冰块脸。” 酒肆人不多,三两个客人吃饭。 谢昭宁走进柜台,与红韵并立,她挑眉,问道:“我娶你,如何?” “娶我?不怕你的腿被打断?”红韵嗤笑一声,“谢大公子,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吗?我如何配得上你。” 谢昭宁唇角含笑,温温淡淡,乌眸水波潋滟,看得红韵面色发红。 “你别闹。”红韵低头,不敢再看一眼。 谢昭宁认真说:“娶谁都是娶,不如娶你,你我各过各的,如何?” 娇羞的红韵怔忪,“你娶我回去当菩萨?” “不然呢?” “滚……” 恼羞成怒的红韵将人赶出酒肆,叉腰怒视着谢昭宁:“哪里来的滚哪里去,再不济去青楼,别来戏耍老娘。” 谢昭宁纳闷:“我给你钱啊,你过大夫人的日子,不好吗” “好什么好,老娘要过好日子,自己没手啊,要你给什么钱。老娘要一个体贴的夫君,你算什么的东西,滚!” 谢昭宁被骂得睁不开眼,转头问小厮:“她为何不愿意?” 小厮也不知道,无奈摇头。 谢昭宁憋屈,牵着马往回走,她去哪里找一个永远不会同房的妻子呢。 走到半道上,遇见往日同窗裴暇,她停下来,裴暇下马,“谢兄。” “裴兄。”谢昭宁回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你刚回来?我听闻你今年去下场?” “不大想去,我这笔墨你也知道,不大成功。听闻你姑母回来了?”裴暇问道。 提及谢蕴,那可是江州的标杆,三元及第的人物,文曲星下凡。 “忙着呢。”谢昭宁会道。 裴暇颔首,说道:“听闻你今年成年就要接任家主之位了,我先恭喜你。走,我带你去玩儿?” “我不去了,你自己去玩。”谢昭宁拽着缰绳就要跑。 裴暇拦住她:“慌什么,听曲儿罢了。” “姑母回来了,我跟你去听曲儿,那可是要命。”资 源 扣 峮 82 3410 647 “怕什么,你二弟昨夜就去了。” 谢昭宁:“……” 两人在街头上拖拖拉拉,谢昭宁翻身上马就跑,裴暇气笑了,“你这个胆小鬼!” 谢昭宁打马回家,跑回府还喘气,可她刚一进门就感觉不对劲,她转头看向门口。 门口的人换了! 门人是二夫人的陪嫁,来了十多年了,突然间就换了。 她出门不过半日的功夫罢了。 谢昭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常往府里走,走走停停,小厮谢含说道:“公子,你发现没,门房换了,一路走来,都不见什么人,府里出事了?” “不必理会。”谢昭宁心里有数。 谢昭宁回到自己的院子,不出意外,大夫人在等她了。 她笑着上前,“母亲。” “你二叔……”大夫人顿了顿,她不知该怎么说,顿了顿,“族长来了,将你二叔带走了。” 谢昭宁含笑,笑得无辜极了。 第015章 算计 谢昭宁等了数年,箱底的账簿信物都已经开始发黄了。 全部摆在谢蕴面前,就像是一道道惊雷劈在了她的头上。 恍若灭顶之灾。 若不及时制止,将会泛滥成灾。 谢蕴选择明哲保身,保住谢家。谢家可以没有她没有谢涵,但一族上千人,不可被牵连。 老夫人听到她的话后,愣住了,旋即站了起来,怒问谢蕴:“那是你的亲兄长。” 谢蕴淡然问:“母亲,是想要保全谢家还是想要一家包括我,锒铛入狱?” “他、他做了什么?”老夫人结结巴巴地问出来了声,“你救不了他?” “救不了,也不想救!”谢蕴摇首。 见她如此凉薄,老夫人压下去的怒气登时又冲了上来,“谢蕴,你大哥死了,难道你想看着我再失去一个儿子?” “你失去这个儿子还有三子,你若不舍弃,你连谢家连三子都将失去了。他替旁人谋官,朝堂上几个敢这么做?你可知当今身上嫉恨贪官,他不是官都敢这么做。母亲,你救不了他。” 老夫人身子晃了晃,旋即求道:“那、那留下他的命呢。” 谢蕴耐着性子:“他不是谢家的人了,日后做了什么,与您与谢家无关。若不然,您让他去死,保全二房。” “你……”老夫人心口起伏,又痛又惊:“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你是百官之首……” “他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一旦被发现,我便要承担罪责。我为何要救他而毁了自己的名声。”谢蕴也露出几分怒色,“我不杀了他,已是我的忍让。” 老夫人身子瘫软下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谢蕴继续说:“他自己作死,我也救不得他。我信他,他却这样对我,母亲,我很失望。” 老夫人面色发青,想说话,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最后,喃喃其词:“我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难道还要失去一个吗?” 第26章 “我派人去请了族长过府,我无法决定这件事,交给族长去做。”谢蕴同样精疲力尽,背后被插一刀的滋味太难受了。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母亲:“收回二嫂的掌家权,交给我。我会妥善处理完此事再回京城。” 老夫人闻言,最后一抹希望都没有了,急得痛哭出声。 谢蕴说:“我请了大夫,您哪里不适,及时说。” 言罢,她徐徐退了出去。 谢蕴并非心慈手软之人,想定主意后就安排下去,先让人控制谢涵,等族长来后再行事。 接着换下二房的人,重新找人去替换,换下门房的人,将二夫人的陪嫁仆人同样控制住。 坐到这里,谢府都慌了,谢蕴依旧有条不紊的去吩咐。 族长来后,她领着人去见谢涵。 她递给谢涵一封信,“我竟不知你为了钱,如此丧心病狂。” 谢涵闻声色变,质问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将信看了一遍:“怎么会、怎么会……” 族长不知发生什么事,焦急地询问,谢蕴道一句:“山下有矿,谢涵与当地知府开挖,最后山榻,死伤百余人。谢涵将此事瞒下,抚恤金都没给死者家属。光凭这一点,谢涵,你死不足惜。” “怎么会这样……”族长也傻眼了,眼前的谢涵文质彬彬,斯文儒雅,骨子里怎么会是这么残忍的人。 “谢涵,你怎么会做狠毒的事情,一百多条性命……” “我怎么知道会突然榻了,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事情,那些人死了,又不是我让山塌的。他们死了我也害怕,我送了些抚恤金过去的。我不仅没有捞到钱,还损失几万两,是知府不肯拿钱出来的。”谢涵急忙解释。 族长浑身颤抖:“可那是几百条性命啊。你还有脸说,我谢家留不下你了。” 此事一旦宣扬出去,江州谢家无立足之地。 谢涵彻底慌了,“七妹,我可以拿钱给伤者家属的,谢家可以出面摆平这件事。” “谢涵,你做的事情仅此一件吗?”谢涵面色寡淡。 族长如被五雷轰顶,“还有呢?谢涵,你究竟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谢蕴不言,挥挥手,外面冲进来几个汉子,不由分说将谢涵绑了起来,堵住嘴巴,一句话都不给他说。 待人拖出去后,她告诉族长:“他在外贪污,替人疏通谋官,您该知晓,陛下最恨贪官。” 族长身子都凉了,江州不如江南盛地,谢家好不容易出了官,没想到,谢涵这么糟蹋谢蕴的努力。 “我知道了,只是这么一做,谢家名誉很难听了。谢相,你莫怪我心狠。” “无妨,您放开手去做,我都支持您,山塌一事,不能就这么结束了。我还要去一趟,谢涵交给您了。” 谢蕴语重心长地吩咐族长,同样,自己的心也揪了起来。 送走族长后,谢蕴回去收拾行囊,又让人通知谢昭宁,此事是她发现的,想必,她知道得更清楚。 此刻,大夫人将家里的事情告诉谢昭宁。 “她连自己的亲二哥都可以舍弃,谢昭宁,你觉得你在她心里还有什么地位。”大夫人冷着脸,“你别以为她带她出门就是对你好,谢昭宁,她要的是整个谢家。” 谢昭宁沉默,若是以往,她必会告诉母亲,谢蕴想要什么都可以有,压根不会在意谢家。 谢蕴动动手指,整个谢家都会是她是! 商与官,压根没有可斗性。 然而,她没有说,由着大夫人继续诋毁谢蕴。 她对大夫人只有恩情,没有爱护了。她会报答大夫人,接管谢家。 其他的情分,便没有了。 “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谢昭宁敷衍一句,“二房的事情,我会让人去盯着,母亲辛苦了,您回去吧。” 大夫人凝眸,“那日是我太冲动了,说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们才是亲人,我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你。” “母亲慈爱,儿知晓。”谢昭宁低眸敛首,轻颤的眼睫遮住眼中情绪。 大夫人见她如此抵触,心中愈发后悔,不该说出她的身份,导致母女失和。 她耐着性子劝说:“晚晚虽说脾气差了些,可真心喜欢你,你不该那么对她,你找个时间去秦家一趟,安慰她一番。你舅父已对你不满,秦家是你的后盾,你该明白秦家对你的重要性。” “母亲觉得我需要秦家的支持吗?”谢昭宁忍无可忍,“舅父这些年来借着谢家的风得了多少笔买卖。” 不是她非秦家不可,而是秦家非她不可。 但她不是好糊弄的,既然撕破脸面,那就不要装了。 她认真说一句:“我不会娶秦晚晚。” 言罢,她转身走出自己的房间,大夫人不走,她走便是。 谢昭宁走出院子,老夫人跟前的婢女就匆匆来了,“大公子,七姑娘有吩咐,让您马上收拾行囊随她出门一趟。” “好,你告诉姑母,我即刻就来。”谢昭宁含笑答应。 谢昭宁转回房,唇角噙着一抹乖巧的笑,“母亲,您也听到了,我要出门去了。” 大夫人动了动嘴皮子,她感觉自己养大的孩子正在渐渐远离自己,朝着谢蕴走去了。 ***** 两人在门口马车会合,谢昭宁爬上马车,眉眼含笑,“姑母去哪里?” 第27章 “你猜不到?”谢蕴无心与她玩笑,“你怎么知道那件事的?” “哪件事?二叔做的事情可不少,您说哪一件?”谢昭宁厚着脸皮坐在谢蕴身侧,目光如笔描绘她精致的五官,淡淡一笑,“您慌了?” 她的笑,看似温润,偏偏又带了几分坏。 谢蕴发觉自己开始看不透眼前的少女了,短暂半日就颠覆了自己对谢昭宁的看法。 谢昭宁聪明也能忍,手中这么多证据,竟然还可以按兵不动。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掐住少女的耳朵:“谢昭宁,你算计我!” “疼、疼、姑母……”谢昭宁被揪得脸皮都崩了起来,忙攥住谢蕴的手,“不怪我,我等你回来罢了,我该告诉谁,再者,我也是等你过完年再说的,好疼啊。” 谢蕴收回手,谢昭宁攥住她的手腕不放,少女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腕,她屏住了呼吸,“放手。” “不放,免得你又掐我。”谢昭宁笑嘻嘻地望她,笑容澄澈。 不知为何,谢蕴觉得自己心里的担忧跟着消散了,遇见谢昭宁,她觉得自己可以安心。 不知不觉间,她十分信任谢昭宁。 眼前的孩子有分寸,做事谨慎,比起自己贪婪的二哥,不知强了多少。 一时间,谢蕴心口五味杂陈,她想靠着谢昭宁轻松须臾。 她想着,就这么做了。 谢蕴将脑袋靠在谢昭宁的肩膀上,微微阖眸,轻轻叹气,手腕被人紧紧握住,从未有过的舒坦。 第016章 愧疚 谢蕴出自江州,天下皆知,谢家祖上也出过大官,到了后代,渐渐没落了,谁都没想到,一个小小女娘竟然撑了起来。 谢蕴撑起谢家,位居权臣,谢家人开始飘了,打着她的旗号做了许多事情。 暴露出几起后,谢蕴严令禁止,约束了旁支,不曾想到,最大的毒瘤是她的二哥。 谢昭宁告诉谢蕴:“有一人的妻儿找来江州,恰逢我那日出门,遇上我,妻儿只知是谢家去村子里招工,丈夫去了,多日不见人回来。后来她们来找谢家,谢家说从未有人去招工。” “妇孺说不得假,我悄悄派人去查,发现谢家确有两个管事去招工,前后有五六十余人,都没有回来。” 谢蕴蹙眉,示意谢昭宁继续说。 “我派人去村里问过,顺着线索去查,查到了坍塌的那座山……”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眼皮微动,“我深知此事继续查,于谢家无益,人已死了,我已无力回天,便让人拿了钱给那谢家招来的工人,加以抚恤。他们家里若有人想出来帮工,谢家都收下。至于背后的那个当官,我想,不属于我该查的范围,我便没有继续去查了。” 民不与官斗,对方既然有实力将此事摆平,想来自有他的手段,她若贸然去查,家里还有个内应,自己岂不是腹背受敌。 谢昭宁很快就将一封封证词藏起来,以备将来之需。 谢蕴浑身发抖,眸色深深:“你做得对,你若继续去查,极易被灭口。” 谢涵之狠,远超过她的想象。 谢昭宁心中发虚,无法揣测姑母的想法,若是姑母包庇谢涵,自己就是跳梁小丑了。 “姑母,您要去哪里?” “本想去看看的,既然你给了抚恤金,我再去也是无用。”谢蕴的语气极淡,山风穿过绿竹,幽幽凉凉。 摆在眼前的路,不是谢涵,而是那个地方官员。 她问,“还有一人是谁?” “裴家的。”谢昭宁低头,想起裴暇,不免心伤。裴暇今年下场考试,若是家里出事,他该如何是好。 谢蕴睨她一眼:“你认识?” “我同窗裴暇的堂叔父。” “原来是旧相识。你说的可是裴牧林?”谢蕴有些印象,多年前,谢涵与他十分交好。 后来裴牧林科考高中,裴家极为高兴,开了七天的流水席,轰动江州城。 谢家与裴家也是世交,谢蕴头疼地闭上眼睛,谢昭宁心疼她,“不如交给官府来办?” 谢蕴回神,睁开眼睛,望着她:“交给官府,裴家来求,与其我亲自来办,有何区别。” “动了裴牧林,二叔就保不住了。”谢昭宁薄唇微启,“祖母会伤心的。” 谢蕴微怔,她答应母亲保住谢涵的命,如今看来,是要食言了。 她心头一紧,谢昭宁低眉敛首,“你曾说过,你的对手不是谢昭玉,是谢涵,你有他的证据,为何不想着抱官?” “就算我得到家主之位,祖母也会恨透了我,何必呢。”谢昭宁脸色微白,“我无官在身。” 窗外的光渗入,笼着她的眉眼,镇静从容。 谢蕴望着那张脸,明白老夫人在偏心的程度下坚持将谢家交给谢昭宁的原因了。 “裴牧林如今还在江南一带。”谢蕴说道,“知会裴家一声,命人去捉拿裴牧林。” “您还要出远门吗?” “去,山在何处?” “五百里外。” **** 出城后,两人弃车骑马,一路骑行,日夜兼程,终于在两日后到了山脚下。 山被挖了一半,废石之上,寸草不生,甚至脚下一个巨大的坑。 两人站在坑上,谢昭宁指着那座山,“那里塌了,后来有人进去了,也没有出来,事态严重下,谢涵与裴牧林不得不放手,饶是如此,两人也得利颇多。” 第28章 “谢裴二家并不短了他们的钱财,为何要……”谢蕴唾弃。 谢昭宁说:“谁会嫌弃钱多呢。” 山中无法进,谢蕴观望一阵,什么都做不了,就连尸骨都挖不出来。 就算朝廷出手,让人进去开挖,可那些人也是血肉之躯,有父有母。 谢蕴说道:“买些香烛来祭拜。” “好,我让人去办。”谢昭宁招手唤来两个小厮,吩咐下去。 谢蕴站原地,长身玉立,神色凄楚,风漾过衣摆,似将她吹垮了一般。 谢昭宁跟着她,“我初次来的时候恨不得杀了他二人,回去后又想明白了,我什么都做不了,杀人是要偿命的。” 她只能做到证据留下,以待时机。 两人在山下祭拜,以慰亡灵。 下山入城去客栈休息,夜色沉沉,半夜之际,下了一阵雨。清晨起来,地上落了一层树叶。 谢昭宁敲响谢蕴的房门,“姑母,该启程了。” 谢蕴打开门,面色苍白,搭在门上的指尖发紧。 “你不舒服?”谢昭宁意识到她的情况,不免说道:“昨夜落雨,姑母染了风寒,我去找大夫。” “不必了,先回谢家,坐马车走,我们去祭拜,怕是已经惊动裴牧林了。”谢蕴掀眸,病态微露,长发只一根白玉簪虚绾,整个人偏于无力,精致的五官平添几分慵懒秾艳。 谢昭宁眼睫轻颤,想当然伸手去扶谢蕴,低说一句:“我知道了,无力记得告诉我。” 上了马车,谢蕴就昏睡过去,谢昭宁紧紧抱着她,鼻尖若有若无地散着清香。 她低头,鼻尖擦过谢蕴的黑发,心口一颤。 瓷白冷玉雕成的女子,清清冷冷,黑眸紧闭,似有极大的痛苦。 谢昭宁抿唇,那次她回去后也是病了一场,不仅是震惊,还有无尽的愧疚,作为谢家人,她无法面对死者妻儿。 他们相信谢家,谢家却要了他们的命。 谢昭宁也是打不起精神,眼神瞥过她海棠色领口下那抹白腻的脖颈,一瞬间,她吞了吞口水,转过头去。 马车哒哒而行,颠簸不平,谢昭宁一直将谢蕴抱得很紧,鼻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乌发。 黄昏,寻了驿馆住下,谢昭宁将人安置在床榻上,自己打地铺睡觉。 半片葱茏纱帐轻曳,朦胧灯火笼罩着谢蕴周身,乌发夺目,隐约可见瓷白肌肤。 谢昭宁睡不着,盘膝坐了起来,扬首望向锦帐内,目光如水,落在谢蕴的身上。 谢蕴吃了药睡下了,脸颊通红,额头上渗出密集的汗水,她忍不住起身,拿了帕子去擦拭汗水。 发了汗水就会好许多。 谢昭宁兀自地想着,突然间,谢蕴攥住她的手,她一颤,低眸去看。 谢蕴没有醒,双眉紧皱。 屋内仅二人,谢昭宁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抚平她的眉眼,“愁什么,总会解决的,又不是你的错。” 她也曾这样病过,在病痛与愧疚中徘徊,在黑暗中摸索不到自己该走的路 痛苦、煎熬、愧疚……死死折磨着她。 谢蕴蓦地睁开眼睛,眼内迷离,死死捉住她的手:“谢昭宁。” “我在呢。”谢昭宁反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在她手腕间摩挲,低声宽慰她:“姑母,我在呢,不是你的错,你的愧疚只会折磨自己。” 谢蕴凝眸,望着平静乖巧的少女,她是那么懂自己的心思。 “谢昭宁……” 一声低叹,谢蕴再也说不出第四字。 浑浑噩噩睡了一夜,清晨起来,天气明艳。 谢昭宁早起出门买了许多吃食回来,给谢蕴带了一盅粥,回来的时候恰好能喝,她自己拿着油煎在吃。 她的吃相让人都忍不住吞口水,谢蕴笑着喝了一碗粥。 两人收拾一番,谢昭宁扶着谢蕴登上马车,继续赶路。 谢蕴浑身没有力气,靠着谢昭宁,时常犯困,不小心就睡了过去,醒来之际,自己在谢昭宁的腿上 “姑母,你醒了。”谢昭宁扶着她坐了起来,“还有一日就到谢家了。” 离家有五六日了,也不知家里怎么样。 谢蕴直起身子,呼吸深沉,头重脚轻不说,喉咙里也堵得厉害,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谢昭宁……” 谢蕴阖眸,声音沙哑得厉害。 谢昭宁拥着她,手臂揽住纤细的腰肢,“姑母,我也病过一回。那时我在怀疑自己活着的目的。” “我也病得浑浑噩噩,这个秘密就藏在我的心里,我时常在想,我作为谢家人,是不是将来也要成为二叔那样的人。如果真是这样,我宁愿不要谢家。” “病到后来,我爬不起来,躺在床上许久,听见祖母在哭。我豁然又明白不是谢家的错,不是我的错,只是二叔的错,我要接管谢家,我不能让谢家毁在二叔的手中。” “姑母、谢相……”她紧紧盯着面前虚弱的人:“不是你的错,若你继续消沉下去,才是你的错。” 谢蕴虚弱无力,闻言后,泪水缓缓落了下来,眼眸微转,眼底如同深渊般无光,“谢昭宁,我与你是不一样的。” 谢涵仗着她才有那么大的胆子,没有她,谢涵不敢那么做。 谢昭宁淡淡道:“是不一样,所以,你该主持公道。” 你是主持公道的那人! 第29章 她握着谢蕴纤细的腰肢,心头火热,低低唤一声:“姑母!” 第017章 误会 谢蕴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官场多年,练就一颗冷硬的心。 她自以为不会自己毫无后顾之忧,可那座山内埋一百多人,她的心再硬也无法接受自己的亲兄长是如此残忍之人。 谢涵人前与她保证不会给她添麻烦,会好好领着谢家跟上她的脚步。 “谢昭宁,我若杀了他,我在谢家便是罪人了。”谢蕴心疼得厉害,那是疼她爱她的二哥。 长兄去后,二哥一直很照顾她! 谢昭宁握着她的手腕,眸光低沉:“姑母,你若不做,对得起你身上的官袍吗?” 谢蕴心绪极乱,头疼得厉害,她可以将这件事安抚下去,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族长不会乱说,谢昭宁会守口如瓶,一切从未发生过。 但她做不到! “谢昭宁,你会觉得我心狠吗?” “姑母是一个好官。” 谢蕴低头,自己的手腕被谢昭宁紧紧握住,她眼睫一颤,手腕处温热,一股酥麻传入肌肤。 她没多想,眯眼又睡了过去。 晚间照旧在驿馆住下,谢蕴睡床,谢昭宁躺在地铺上。 谢蕴一连病了两回,这回是心病,不发热,人却始终没有精神,像是被抽去了周身力气一般。 谢昭宁静静地守着她,默默看着。 天亮后,谢昭宁带着谢蕴赶回谢家。 裴家的人等了三日,终于见到谢昭宁抱着一人回来,他们面露惊讶,不知谢昭宁抱的是谁。 谢昭宁匆匆将人抱入府,三爷也等了许久,谢涵谢昭宁乃至谢蕴都不见了,府里的重担瞬息落在他的身上。 安置好谢蕴,谢昭宁让人去请大夫,三爷将她拉出来,“究竟怎么回事?” “三叔去问二叔就知道了。”谢昭宁垂眸。 谢三爷皱眉,一时心急,“我问你,是不是你背后做了什么,那是你的亲叔叔,你不能为了那个位置不折手段。” 谢昭宁缓慢抬首,幽幽望着谢三爷:“我做什么?” “我如何知晓你做什么,我只知你与你姑母走得愈发亲近,你该避忌些。”谢三爷动怒了,不管不顾地用长辈姿态来训斥谢昭宁。 谢昭宁惯来温润,听后也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笑得谢三爷心底发憷,“你笑什么。” “我笑三叔愚蠢,亲兄长做了伤天害理之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罢了,还来指责我。他为长,我为下,他做什么,我如何管得着。还有,我该如何避忌,那是我的亲姑母,她愿意带着我出门,我要拒绝吗?” 谢昭宁面色平静,红唇轻动,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狠。 谢三爷听得一慌,“他做了什么事。” “自己去问二叔。” “他被族长关了起来,我见不到他。”谢三爷当真是急了。 谢昭宁唇角微不可见一弯,素净的面容上浮现两分笑容,眼下却是一片乌青,她轻轻开口:“他身上背了一百多条人命。” “一百多条?”谢三要疯了,“究竟怎么回事?” “裴牧林发现一座矿,邀他共同谋事,谢家骗工人六七十余人,裴穆林招揽五十人,一百余人都死在了矿下。事后,两人为防被人发现,将此事隐瞒下来。” 谢昭宁的话不重,清透的声音显出几分无奈,听得谢三头皮发麻。 说完以后,谢昭宁淡淡扫他一眼,眼若刀锋锋利凛冽,“三叔,我累了,先回去了。” 回到谢家,她就不能再靠近姑母了,三叔都已察觉,她与姑母走得太近了。 她走了几步又顿住,似乎想起什么事,她又回身,淡淡地望着三叔:“三叔,族里要将谢涵踢出谢家族谱,二房的人要搬出谢家了,你和二房关系好,你去说一声。” “你二叔呢?”谢三愁苦不堪。 谢昭宁敷衍道:“你去问姑母,对了,裴家的人也得赶出去,是裴牧林找二叔的。” 此刻谢家人想生吞裴牧林的心都有了。 谢三一时无比凄楚,他该怎么去说,要怎么告诉他的二嫂,如何将他的侄儿侄女赶出谢家的门。 谢昭宁不管他如何想,自己踱步回院子。 她太累了,需要睡一觉。 回到房里,婢女迎上前,欣喜道:“公子回来了,公子,夫人让您去见她。” “回她,就说我太累了,醒来去见她。”谢昭宁依旧是敷衍。 婢女还想说,夫人说的话,公子怎么会不放在心上,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谢昭宁知其想法,懒得理会,衣裳也不脱,合衣躺下了。 婢女到底还是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徐徐退了出去。 大公子跟随七姑娘离开五六日,府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二爷被关在族里,二夫人急得四处找人救二爷,都乱套了。 婢女将话传给大夫人,大夫人疑惑,不解其意,“二爷究竟做了什么,谢蕴竟然直接动手要除去他的名字。” 婢女说不出所以然来! **** 谢蕴一觉睡至黄昏,头疼欲裂,下意识喊了一句:“谢昭宁。” 一旁等着的老夫人不觉皱眉,提醒一声:“小七,你可好些了。” 谢蕴浑然一颤,转头看过去,母亲坐在榻沿,谢昭宁不见了。 第30章 “母亲!”她无力低唤一句。 老夫人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直接开口说道:“你答应过我要保住你二哥的命。” 谢蕴阖眸,不予回答。 “我听闻裴牧林被抓了。”老夫人尴尬地又说了一句,裴牧林任职的地方与江州城不远,裴家特地派人来求见谢相,想要她看在两家世交的份上饶其性命。 老夫人等了片刻,见女儿有意回避,她不得不提醒一句:“小七,那是你的二哥,对你有极大的帮助,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你不能不顾念他对你的恩情。” “母亲,谢涵必须要死!”谢蕴撑着坐了起来,“裴牧林也得死,我朝律法在,你想让我带头包庇罪人?” “什么罪人,那是你的二哥!”老太太不管不问的偏执起来,“你一句话的事情,谁敢说不,天高皇帝远,你救下他,谁敢反对。谢蕴,你大哥已经死了,我老来丧子,你还要死一个儿子吗?” 谢蕴一时无力招架,声音低沉下来,“母亲,我累了,你让我休息。” “谢蕴,你写信告诉下面的人,此时到此结束,与谢涵无关,我会找人顶下来的。”老夫人下了最后通牒,“我让你读书,不是让你回来送自己兄长的性命。” 谢蕴躺了下来,装作从未听见,不想响应。 老夫人又说了几句,谢蕴依旧没有回话,她忍不住站起身质问道:“你非要我谢家家破人亡不可吗?” 谢蕴撑着坐了起来,望着她:“我若不惩治谢涵,整个谢家都会死,可不就是家破人亡,人死鬼吹灯。” 下一息,她对外喊道:“将谢昭宁找来。” 她不想住在谢家! 老夫人见她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中怒气拔高,“谢蕴,你非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这回,谢蕴都不想睁开眼睛。 须臾后,谢昭宁匆匆跑进来,见状,对着老夫人行礼,“祖母。”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蕴半撑着坐起来,招呼谢昭宁近前,“我累了,想安静些。” “我知道姑母的意思。”谢昭宁低头,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姑母,更衣,我去备马车。” 听着她清透的声音,谢蕴颔首,而后对母亲言道:“我去衙门里住,母亲有事去衙门里寻我。” 谢昭宁等谢蕴更衣后,抱着她离开松柏院,老夫人眼睁睁的看着她二人离开。 “谢昭宁,去你的私宅,我已吩咐下去了,一切按照律法处置,我不会再插手了。”谢蕴靠着她的肩膀,“我想静一静,谢昭宁,谢家的事情,你来安排。” 谢昭宁望着她虚弱的面容,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姑母,我带你去找大夫。” “我只是累了,静静地睡一觉就好,等你继承家主位后,我就离开江州城。”谢蕴有气无力。 谢蕴最好的选择,就是避开,交给朝廷处理。 谢昭宁将人送上马车,刚想吩咐车夫去私宅,一人紧追着而来,拦在马车前:“谢昭宁。” 听到清脆的声音,谢昭宁头皮发麻,秦晚晚又来了。 车上的谢蕴睁开眼睛,苍白的唇角勾起:“谢昭宁,谢家可是在你手里了。” 以前的谢昭宁是在条凳上晃悠的鸡蛋,随时就会掉下去。 二房出事,谢昭宁就是稳打稳扎的谢家未来家主了。 秦晚晚的心死灰复燃。 谢昭宁挑开车帘,露出一角,隔着车帘问话:“表妹。” 话说完,一手覆上谢昭宁的手腕,谢昭宁猛地一颤,眼皮子剧烈跳了起来。 她做什么? 外面的秦晚晚自然看到车帘上“纠缠”的两只手,怒火中烧:“谢昭宁,你车里的人是谁?” 第018章 变故 谢家二房的变故,让谢昭宁在谢家中的地位发生了重大的变化,秦晚晚去而复返,意味着秦家将赌注又放在了谢昭宁身上。 车里的谢蕴如何不懂得秦家的安排,秦家将谢家家主夫人的位置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她激怒了秦晚晚,暗自一笑,“谢昭宁,该走了。” 言罢,她扯下车帘,吩咐车夫一句:“走。” 车夫扬鞭,啪地一声甩在马屁股上,气得秦晚晚原地跺脚。 “谢昭宁,你敢走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谢昭宁眉眼渐冷,眼里的怒火一点点燃烧起来,而谢蕴疲惫地闭上眼眸,她累了。 两人皆是沉默,方才一幕就像是做梦,什么都没有留下。 马车驶向谢昭宁的私宅,到了门外,谢昭宁将谢蕴抱下马车,一路疾走进入院子。 哑婆见状急匆匆上前,打着手势问可要找大夫。 “不必了,她就是累了。”谢昭宁摇首,再多的汤药也治不了谢蕴的心病。 哑婆点点头,自己回厨房去了。 谢蕴被安置在床榻上,累得浑身无力,谢昭宁低眸望着她,视线无意地略过她的脖颈。 谢蕴已非年少,姿态慵懒,性子清冷,柔若无骨。谢昭宁扫过一眼,并没有及时挪开眼睛,伸手掖好被角。 室内静默无声,谢昭宁寻了坐榻做下,遥遥望着床榻上的人。 她看了很久,目光渐深,她喜欢与谢蕴独处,安静无声。 心口忽而一阵压抑,想到秦晚晚,她就觉得在谢家待不下去了。 目光黏在了谢蕴的睡颜上,她觉得自己不能离开谢家! 第31章 将人安顿好后,谢昭宁起身离开,将谢含留下,又与红韵说一声,按时送膳食过来,以清淡为主。 她将姑母藏在了自己的私宅中,谁也找不到。 谢家已然是翻天覆地了,裴家的人一直都没有离开,等着见谢相。 如今的谢家没有谢涵在,失去了主心骨,三爷更是不知该如何着手去办。 谢昭宁回来后主动找裴家人。 来求谢相的是裴家家主,也就是裴牧林的堂叔。裴牧林当年高中,裴家鸡犬升天,未曾想到,裴牧林会落得这么快! 谢昭宁落座,对方急急出声:“谢公子,不知谢相可在?” “她病了,此事交给朝廷去办。”谢昭宁面露惋惜,又问一句:“你们可知裴牧林暗地里做什么?” 年迈的老者被一句话勾动了心弦,不得不对少年人揖礼,弯下了脊骨,“谢公子,请说。” “看来您什么都不知道,我谢家决定将谢涵一房踢出族谱,您觉得此事会小吗?” 谢昭宁滴水不漏,表明谢家的态度,谢蕴都不救了,他们还会觉得她会救裴牧林吗? 果然,对方一惊,一股寒意从脊背袭上来,整个人开始发麻了,“谢公子……” “第一,我朝准开私矿,但必须报于朝廷,裴牧林与谢涵并未知会朝廷,试图不纳税,这是一罪。” “第二,山塌了,死伤一百余人,裴牧林隐瞒下来。” “第三,他二人并没有给予死者家属抚恤金。甚至连手压下此事,赶尽杀绝。” 谢昭宁慢条斯理的一件件说了出来,“这是我所知晓的事情,指不定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裴家主,你还要四处行走去捞人吗?” 裴家主老迈,视线浑浊,浑身透骨的冷,听了谢昭宁的话后,他陡然站了起来,“他二人狼狈为奸,岂可如此枉顾仁义二字,分明是恶魔。” “我姑母已决定不插手此事,老家主,我也帮不了你。”谢昭宁摇首,“您还是回去吧,尽快做出决定。” 裴家的人面面相觑,求情的话在肚子里翻来覆去地想了许多便,最后一个字都没有派上用场,仓皇离开。 谢昭宁亲自送人出府,目送一行人离开,回身之际,她望着头顶上的匾额,谢府。 须臾后,她果断迈过门坎,步履轻快的进府。 谢涵被族长带走,二房的人还在府里,二夫人与谢昭玉不死心地想要逼迫族长放人,来回行走。 谢昭宁去了松柏院,二夫人还在老夫人面前哭哭啼啼,劝说老夫人去逼迫谢相放人。 劝说不了族长,唯有逼着老夫人下命令给谢相。 谢昭宁到后,二夫人收了话,低头擦着眼泪。 “二婶,您求祖母救二叔还是求祖母给您安排屋舍?” “你什么意思?谢家轮不到你做主。”二夫人陡然翻了脸,神色阴鸷,捏着帕子怒视谢昭宁,“你二叔是犯错了,昭玉还是谢家的子孙。” 谢昭宁说道:“族长将二叔的名字从族谱除去,谢昭玉就不是谢家的子孙,二婶,您也不是谢家的媳妇了。还请您搬出谢家!” “你……”二夫人竖起眉眼,死死瞪着谢昭宁,“你、落井下石,老夫人还在呢。谢昭宁,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走我们,你还有没有心。” 老夫人神色疲惫,也是皱眉,抬眼看见谢昭宁。 “二婶以什么身份住在谢家呢?”谢昭宁察觉到老夫人的神色,面上露出几分怜悯:“我也想留下二婶,万一牵连家族,谢家岂不是要跟着二叔一道入狱,姑母也得承担罪责。谢家就完了。” 二夫人哭道:“母亲、二爷生死不明,您若赶我们走,我们母子住在哪里啊,您不能看着我们死啊……” 谢昭宁见缝插针:“二婶,这些年来您管着谢家,中饱私囊,怎么会买不起一座宅子,没有谢家,那些钱也足够让你们快活一辈子了。” 二夫人扭头怒视着谢昭宁:“什么叫中饱私囊,我何时中饱私囊,谢昭宁你要将话说明白,红口白牙,血口喷人,欺负我们母子没有靠山了。” “二婶,没有证据,我会这么说吗?您要证据,我回去就让人给你送来,祖母也看一看,免得说我冤枉了二婶。”谢昭宁言辞淡淡,不疾不徐,没有咄咄逼人。 二夫人却跳了起来,眼神闪烁,“谢昭宁,你背地里查我。” “查了又如何?我查出的证据可多呢,谢家一半的钱都进入你的口袋里,不必哭穷了,我们比你更穷。” 谢昭宁怼了二夫人,随后看向老夫人:“祖母,姑母的意思很明白,不可救,二房从族谱除名,谢家也不会再留下二房,您舍不得,就会给谢家招来大祸,姑母只是百官之首,并非君上,她有许多无可奈何。” **** 裴家的人离开后,很快来传话,裴家也将裴牧林一房踢出江州裴家,裴牧林所为与裴家毫无干系。 很快,谢氏传来消息,族长将谢涵送去衙门里,并出具文书,江州谢氏与谢涵毫无干系。 接着,谢族长让人来传话,谢家二房赶出江州,不准留住,若是谢家一意孤行,江州谢氏也将一府人族谱除名。 得到消息后,老夫人登时就气晕了,谢家连忙喊了大夫。 醒过来后,老夫人喊着谢蕴的名字,然而无人响应。 私宅内的谢蕴浑浑噩噩睡了两日,见不到外人,自己调整心态,身子渐渐好了起来。 第32章 谢昭宁是在第三日的时候来的,谢家的琐事太多了,尤其是人员交替的事情,许多铺子出现没有伙计的情况。 这些伙计都是二夫人的人,二夫人不管事后,他们纷纷不做了,青黄不接,铺子只能关门。 谢昭宁急忙招工,忙得团团转,累了两日。 相比之下,谢蕴过得很好,气色好,懒散地糖在软榻上,目光盈盈,笑着同谢昭宁招手。 “姑母,我累死了。”谢昭宁走过去,直接靠着她,“你说那么大的烂摊子都交给我,你都不帮我一把。” 短短两日,谢昭宁瘦了一圈,下颚尖尖,脑袋贴着谢蕴的肩膀,秀发蹭着谢蕴的侧脸。谢蕴被蹭得发痒,下意识去摸她的后颈,“你忙一忙也好,不然秦晚晚又粘着你,甚好。” 谢昭宁也怕痒,缩了缩脖子,转而拿头去蹭谢蕴:“哪里好,我今晚不回去了,好累。” “赶紧忙完,我要走了。”谢蕴收回了手,敛了笑容,“谢昭宁,你是谢家未来家主了。” 谢昭宁装作不解,仗着晚辈的身份去抱着她的腰肢,“那又如何,我替姑母赚钱,给你做坚强的后盾,得空的时候,去京城找你,好不好?” 谢蕴容色极好,肌肤瓷白,面上透着清清冷冷的笑容,衣裳简单干净,却不失高位者风度。 谢蕴认真地打量着少女,想要多看她一眼,在她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整个谢家只有谢昭宁最像她! 屋内只有两人,日头渐黑,光线黯淡下来,相顾无言,莫名有些暧昧。谢昭宁站起了身,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袍,觉得有几分不自在,自己是不是太过亲近她了? 她就想靠着她,仅此而已! 第019章 美人 谢昭宁的依赖,落于谢蕴的眼中不过是一种晚辈的亲近,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同谢昭宁静静待了片刻,她才徐徐开口:“二房会搬离谢府,谢涵……” 她顿了顿,有些艰难地开口:“律法之下,饶不过。” “姑母,你可曾想过将此事隐瞒下来,当作从未发生过?”谢昭宁凝着谢蕴的眼睛。 谢蕴抬首,两人对视,时间忽而在此刻静止。 谢昭宁的话,像是一面镜子,将谢蕴揽入其中,剖开心灵深处,谢蕴有没有想过瞒下此事,凭借她的手段,不算难事。 谢蕴说:“我可以隐瞒此事,甚至做的滴水不漏,谢涵依旧是谢家的二爷,是谢蕴的二哥,可我不能保证日后会不会再犯。” “若再犯,牵连的就不是他一人,而是整个谢家!人都是自私的,我若告诉你,我从未想过隐瞒,那便是假的。我的第一感觉便是瞒下此事,保住谢涵。” “可你那只箱子里摆了太多的证据,我不知该隐瞒哪一件。我也相信,谢涵会再犯。” 人是本性便是自私,有哪个公正的人了。 谢蕴自问她不是无私的人! 谢昭宁点点头,反问谢蕴:“姑母,将来若有一日,我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你可会帮我隐瞒呢。” “你?”谢蕴瞥她一眼,“你会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我相信你,你不会犯错。” “万一呢?”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我都可以将你捞出来。” 谢昭宁笑了,像是释怀,又像是满足。 晚间,谢昭宁出门去酒楼买了些菜回来,又温了一壶酒,两人对坐而饮。 烛火下的少年人皮肤白净细腻,双眸澄澈,就像是一个精致的娃娃,谢蕴望着她,轻轻抿了口酒,“谢昭宁,你想娶什么样的女子,你若喜欢,我替你去提亲。” “没有。”谢昭宁淡笑,“我从未想过男女之事,姑母,我想的唯有活下去。” 作为谢家长孙,她有许多秘密,不敢松懈,不敢与人亲近,她就像是一个孤独的行者,按照大夫人给的地图,一路往下走去。 谢蕴手执酒杯,修长的指尖扣着酒盏,轻轻晃动着酒液,面上染了两分红晕。 “我以为你会说你有喜欢的人呢,原来还是想得简单了些。谢昭宁,你想做谢家家主,就必须要有自己合适的人选,你喜欢的人地位不高,那你就将她捧高,让她站在与你齐平的位置上,这样,你的地位便会更加稳固。” 谢昭宁又一瞬的恍惚,“姑母,你在捧谁?” 谢蕴意味悠长地笑了一声:“我、我捧了许多人,都是我的学生。” 一人在朝艰难,若是有许多人呢,一呼百应,如星辰般遍布苍穹,星辰之力,照耀人间。 “我明白姑母的意思了。”谢昭宁恍然大悟,培植自己的心腹。 酒过三杯,谢蕴的面容微红,双眸如染水一般,清澈中带着几分迷离,“你有今日,已然很不错了。” 她很看好谢昭宁,将谢家交之其手中,她很放心。 如今的谢相需要稳固的谢家来做后盾,谢涵犯了这么多的错,也是她的错,这回,她看好谢昭宁,但愿不要辜负她的信任。 喝下三五杯酒,谢蕴不肯饮了,撑着坐起来,谢昭宁抬首看过去,从她的角度去看,对方脖颈优美,姿态婉约,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女子一般。 谢昭宁下意识抬手抓起酒杯,再度喝了一口。 谢蕴回房去了,谢昭宁抓起酒壶就喝,唇角轻勾。 **** 天亮后,谢蕴早起,敲响谢昭宁的门,“该起了,今日回谢家。” 第33章 忙里偷了两日空闲,她该回去收拾烂摊子了。 谢昭宁匆匆披衣而起,长发束起,拉开门,谢蕴就站在门口,她怔了怔,偏首去整理衣襟。 少年人乌发红唇,衣襟半开,脖颈下一片雪白的肌肤。 谢蕴扫了一眼,下意识就抬手,替她整理衣襟,不经意间,指腹擦过锁骨,惊得谢昭宁眼睫一颤。 剎那间,谢昭宁顿了下来,不知所措地望着谢蕴。 谢蕴好似没有意识到谢昭宁的情绪,细细替她更衣,目光略过她的胸口,皱眉问一句:“绑起来了?” 谢昭宁脸色登时就红了,低低应了一声:“嗯。” 谢蕴不问了,转身离开,“外间有早膳吃吗?” “有,洗漱后,我带姑母去。”谢昭宁尴尬地偏过身子,指尖扣着袖口的纹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谢蕴站在门口等着:“你先洗漱。” 谢昭宁匆匆洗漱,领着谢蕴往外走。 刚出巷子口,一个红衣女子徐徐走来,女子约莫有花信之龄,媚而不妖。 女子停在了谢昭宁面前,她的美宛若一株牡丹花,面色线条清晰,更似丹青手中的美人。 “我家谢相真不错呀,钓上这么一个好看的小公子,我瞧你,不过像是十八岁,弱冠了吗?” 谢昭宁闻言,下意识看向谢蕴。 女子打量谢昭宁,肌骨莹润,唇不点而红,眉眼秀丽,一头乌黑的发,如上等丝线般柔滑。 谢蕴解释:“这是谢昭宁,长兄唯一的骨肉。” 女子笑容微敛,忙行礼介绍自己:“谢大公子见谅,属下金镶玉。” “你这名字很值钱。”谢昭宁笑容腼腆,眼神若水,像是贵人手中把玩的精致瓷娃娃。 金镶玉挑眉,少年人美得有些过分了,唇色红润如樱桃,偏于女相了。 “您这一张脸,煞是好看,娶妻了吗我有个妹妹还没成亲了,不如给您做个偏房,如何?” 谢蕴冷了脸,“那个妹妹是你,对吗?” 金镶玉噗嗤笑了,一颦一笑,带着难以言喻的柔媚,“说笑了、说笑了,谢相,事情办妥了,谢涵想见您,裴牧林也想见您。” “谁都不见!” 谢蕴绕过金镶玉,朝街上走去,谢昭宁默默跟上,金镶玉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削肩细腰。 三人寻了一间不大的店面坐下,清晨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客人,谢昭宁选了些清淡的吃食,摆满了桌子。 店家热情地招呼着她,送了碗豆浆,谢昭宁询问谢蕴的意思,谢蕴摇首,她又看向金镶玉。 金镶玉正想与她搭话,闻言后就玩笑道:“谢大公子可真体贴。” 谢昭宁转身走了,谢蕴抬眸,望向她的背影,目光沉沉,告诫下属:“与她说话,注意你的言辞,我不喜欢你调.戏她。” 金镶玉变了脸色,“属下知晓了。” 话音落地,谢昭宁走来,落座后,金镶玉也不说话了,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谢昭宁也没有放在心上。 三人静默地用早膳,吃过后,马车停在一侧,谢蕴登上马车,谢昭宁随后跟上,金镶玉接过马鞭,直接坐下来成了马鞭。 金镶玉长得太过招摇了,以至于行人站着不走,怔怔看着她的美貌。 一路招摇至谢府,门口的门人乍见美人后,都是一愣,再见车上的人走下来,下意识就赶了过来,“大公子、七姑娘。” 谢昭宁扶着谢蕴下车,金镶玉驾车走了。 谢昭宁好奇,“她去哪里?” “办事。”谢蕴淡淡说了一声。 “她们是从京城赶来的吗?” “她们走陆路,我走的水路,她们晚到七八日,来后就去解决谢涵的事情。” 谢昭宁明白,也不问了,送谢蕴回松柏院,自己回院子。 二房的人还没有搬走,族长来与老夫人长谈,老夫人如何都不肯松口,族长没有办法,等着谢蕴回来。 谢蕴又将谢昭宁找了回来,问她:“如何让二房的人心甘情愿地搬出去。” “二叔的罪行牵扯家眷,正好一并抓入牢里,再放出来,若是不搬离,接着关进去。” 谢蕴凝眸,谢昭宁够狠!她以为谢昭宁会说买一座宅子给二房,搬出去住后也可回来看望祖母。 谢昭宁想的是釜底抽薪! 谢蕴颔首,“就照你说的去办。” 族长闻言后,松了口气,看向谢昭宁的时候,目光变了变,谢相会对谢昭宁言听计从。 商议定论,一个时辰后,金镶玉领着人闯入谢家,不由分说地去二房抓人,吓得谢家的人都慌了。 “你们做什么?我可是谢相的二嫂,你们想做什么?”二夫人慌得躲在了仆人的身后,示意婢女赶紧去找老夫人,最好找到谢蕴来救命。 婢女悄悄跑了出去,金镶玉嗤笑,笑声酥媚,“找人救命也太晚了,去牢里一家团聚。” “不不不,我是谢相的二嫂……” 金镶玉无视二夫人的话,吩咐人直接上手去抓。 一时间,二房闹了起来,老夫人闻声要跑过去,谢蕴拦住她:“你不要你的三子了吗?” 老夫人顿住,质问谢蕴:“你非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谢蕴,你明明能救他的,为何不救,你就这么害怕被牵连吗?” “二叔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祖母。”谢昭宁挡在了姑母面前,对上老夫人愤恨的眼神,“他做下的事情,远比您想的复杂。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您该懂。” 第34章 谢蕴伸手,将谢昭宁拉了回来,“我还没有无能到让你出面。” 谢昭宁欲解释,谢蕴淡淡看她一眼,她只得退了回来。 第020章 许配 谢涵陪伴老夫人的时间最久,二房也最会哄她开心,久而久之,她偏爱二房一家子。 她的偏袒,如同一座山压在谢蕴的身上。 “母亲觉得女儿只手通天,可以在谢涵犯下大错的时候,顺利将人救出来,若无其事地回到谢家继续做二爷。我不过是一臣,哪怕是天子,也办不到这些。母亲,您膝下还有昭宁与三房,若真闹出事儿,您连二者都保不了。” 老夫人不信她的说辞,“是你不愿搭手。你若搭手,将你二哥捞出来,我保证他不会再犯。” “母亲不信我,我也不信母亲的承诺,您恨我也好,不恨也罢,此事已作罢。谢涵身首异处,谢家族长将谢涵除名,都是板上钉钉之事,我也无可奈何。” 谢蕴早就放弃劝说母亲,她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旁人喊不醒。 无视老夫人的怨恨,谢蕴领着谢昭宁退出松柏院。 谢蕴吩咐管事,守好松柏院,不得让人进出,一应吃食照旧供应。 管事先是发怔,而后惊讶道:“这、老夫人会不高兴的。” 谢蕴说道:“她不高兴也这几日罢了,待事情结束后,我自去她跟前请罪。” 管事犹自惶恐,颤颤惊惊地应下来。 谢蕴转而望向谢昭宁:“谢家内的事情,你自己去办,如何切断二房最后的路,相信不用我教你。” 谢府是谢昭宁的底,谢蕴不会随意插手,她不过是一个过客,谢昭宁才是真正的主人。 “姑母,还有三叔。”谢昭宁压低声音。 谢蕴冷笑:“那是你的事情,三房也在谢家内。” 谢昭宁撇撇嘴,“您一句话就可以解决我的难事。” “那你将我当作是一个哑巴!” 谢昭宁:“……”好漂亮的哑巴呦。 两人在甬道上分开,谢蕴出府,谢昭宁去二房,并让人将三爷找来,做个见证,将二房的一应器物装箱收好。 三爷匆匆赶来二房,院子里四处可见忙碌的仆人,乱糟糟的不象话。 眼皮骤然发疼,三爷揉了揉眉眼,“谢昭宁,你做甚?” 谢昭宁负手站在正房屋檐下,目光沉沉,语气肃然:“奉姑母之命,将二房的物什都收拾好,三叔来得正好,盯一盯她们,免得到时候遗漏些什么。” “谢昭宁,你要逼死二房吗?”三爷太阳穴跳了起来,险些就要和谢昭宁动手,“那可是你的二叔和兄弟姐妹,当真要这么赶尽杀绝?” 谢昭宁淡淡道:“那一百余人的父母兄弟过得比二房还要凄惨,也不见三叔心疼一二。” “谢昭宁,你如此狠心,不怕你的父亲在九泉下寒心吗?” “三叔不怕外头那些死者家眷们寒心吗?” 三爷脸色铁青,说不服谢昭宁,怒喝一声:“都停下来、停下来,我让你们停下来。” 仆人们都停了下来,下意识看向谢昭宁,谢昭宁不动,她们便又继续。 三爷疯狂地去拉扯仆人们,试图阻止这些人,奈何人太多,他扯了这个,那个又继续,拉来扯去,徒劳一场。 三爷回头去拉谢昭宁,抬手就想打她,谢昭宁握住他的手,“三叔,别发疯,二叔做了那么多错事,你没有参与其中吗?” 谢三爷陡然松了手,大梦初醒般看向对方。 谁是干净的? 谢涵做了那么多事,他的亲弟弟当真一点都不知晓? 谢昭宁不信,她可以收集那么多证据,三叔不会一无所知,意味着他知晓而纵容。 谢三爷脸色大变,浑身发抖,谢昭宁提醒一句:“三叔,姑母的性子,眼里揉不得沙,您该想想如何将自己摘干净,而不是越陷越深。” “我……”谢三爷语塞。 仆人们动作非常快,一日间就收拾妥当,封住箱笼,三爷颓然离去。 **** 谢涵的处决要等刑部,二房很快就放了出来,谢家已无立足之地,二夫人在门口哭喊,引得路人驻足。 无论她如何哭喊,门都没有打开,见是无果,二夫人不甘心离去。 人离去,不忘派人去通知后院的老夫人,信没有到老夫人手中,辗转落到了谢昭宁的手中。 谢昭宁没有拆开,而是让人送给谢蕴。 谢蕴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丢在火上烧了,金镶玉眼皮跳了跳,“谢相,您这是打算将谢家都给大公子了?” 谢涵不行了,三爷还在。三爷年长,按理来说,应该交给他,谢大公子太稚嫩了,柔弱不堪,怎么都不像是一家之主。 谢蕴目视火焰,随口说道:“你没查过我三哥?” “哎呦,我来一趟就查了个干净,你三哥养了个外室,都比我高了,长得不如大公子好看。”金镶玉掩唇笑了,“我还是喜欢大公子的面皮,哎呦,那叫一个水嫩嫩,您说,一个小公子怎么长得比女子还要嫩,您说……” “闭嘴!”谢蕴不悦,“我说过,我不喜欢你调.戏她。” “我这是赞赏、是夸奖,怎么就是调.戏。”金镶玉忽而一笑,笑容有些漫不经心:“谢相,我真的有个妹妹哦。” 谢蕴低头,恍若没有听见,静静整理桌上的文书。 第35章 金镶玉讨了没趣,自顾自坐下,歪靠着椅背,说道:“我那个妹妹长得可水灵了,比起大公子就差了那么一点,您说谢大公子那副样貌下,什么样的女子才可堪配。” 谢蕴依旧没有搭话。 金镶玉又说:“那个秦晚晚可配不上大公子,样貌一般,家世一般,啧啧啧,骄纵得很,难伺候。” “金镶玉!” 谢蕴蓦地出声,“你是不是很闲?” “不闲,我在查谢大公子,发现秦晚晚十分喜欢她。不过呢,我查出一件事儿。”金镶玉面色微变,“大公子五岁那年,生了一场怪病,闭门不出,病了一年多,醒来后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谢蕴停了下来,“谢昭宁说过,高烧烧得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了,不过孩子小,五岁的时候本就不大记事。” 金镶玉不赞同:“可是一年没有出门,病愈后活蹦乱跳,没病没灾,按理来说,病了一年,怎么会没有后遗症。倒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故意不出门的。” “你是何意?”谢蕴被勾了几分心绪。 金镶玉摇首:“说不上来,我在查,我派人去找那时给大公子治病的大夫,您知道吗?那个大夫没过多久就离开江州了,我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无奈去找了他的邻居。” “邻居说他有了好去处,搬走了。您不觉得很怪吗?” 金镶玉轻笑,眼中皆是意味深长,“怪得很。” 谢蕴不是寻常人,官场上待了多年,知晓金镶玉的隐晦之意,“谢昭宁身上有秘密。” 说完她又恍然大悟,谢昭宁是女子…… 不对啊,谢昭宁出生之际,她还在江州,似乎就是个男儿! 她浑然一颤,面色发红,“你还查到了什么?” “大公子病过一场后,性子变了。听闻病前就是一个小霸王,病后变得乖巧多了,书也读得不错,就是不入官场,怪得很!” 谢昭宁天赋异禀,文采斐然,不少人都觉得她下场考试必然榜上有名,偏偏她无动于衷。 若是入朝,有谢相这位姑母的协助,必然能成为朝堂新贵。 谢昭玉试过两回,都是无果,连童试都过不了,着实不是读书的料子。 谢蕴与谢昭宁相处快一月了,少年人温润有力,骨子里手段沉而稳,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简而言之,谢昭宁就是扮猪吃老虎,蒙骗了不少人。 温润的外表、体贴入微的性子,也蒙住了谢蕴的眼睛。 “你去查一查大公子的乳娘。” “谢相问得好,我查过了,大病之际,大夫人以照顾不周为由将人辞退了,没过多久就病逝了。您说,怪不怪?” “确实怪,太多的巧合了。”谢蕴面色沉沉,谢昭宁的身份令人怀疑。 金镶玉玩笑道:“谢相,她若不是你的大公子,可否将她许配给我的妹妹?” 第021章 灌酒 “你或许有个妹妹,但谢昭宁不可能不是谢家的大公子,大嫂不敢以假换真。且我大嫂确实生下一子……” 谢蕴自己顿住了,好像哪里豁然开朗,金镶玉跟随她多年,瞬息就懂了她的心思:“主子,您说得没错,大夫人确实生下一子。” 大夫人生下的是儿子,但谢昭宁是女子。谢蕴遍体生麻,哪里出错了? 还是说大嫂原本生下的就是女儿,心有不甘,让女儿扮成男子。 她微微皱眉,金镶玉扬唇一笑,媚笑酥麻入骨,“谢相,我查得可认真了,这位谢大公子洁身自好,独来独往,接触最多的便是裴暇。裴家出事后,裴暇却没有来找她,怪得很。” 金镶玉不知谢昭宁是女子! 谢蕴张了张嘴,“就算谢昭宁不是谢家的血脉,你妹妹也嫁不了。” “为何?难不成您要嫁?”金镶玉敛了笑容,眸色不解,“您二人可不般配哦。” 谢蕴冷笑:“她是女娘!” 金镶玉笑不出来了,谢蕴嘲讽她:“你好像生性爱笑的,怎么不笑了。” “谢相,别闹了,大公子怎么会是女娘呢。”金镶玉眉眼横波,轻挑眉眼,“我不信。” “那你的妹妹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 金镶玉:“谢相,我信了。” 她又兀自挣扎一句:“我妹妹不喜欢女娘,我喜欢女娘,给我!” 谢蕴睨她一眼,红唇轻动:“滚!” “好嘞,我带着大公子一起滚!” 谢蕴懒得理会金镶玉的疯言疯语,坐下来认真思考金镶玉的话,大嫂当年究竟生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这点,一查便知。 从此出手去查,便利许多。 **** 二房搬出了谢府,很快就找了新宅子,三爷亲自将二房的箱笼送了过去。 二房的院子空了出来,谢家人很快夷为平地,谢昭宁让人买了些桃树来,顷刻间,大片桃林成了春日一景。 待谢蕴回来,桃树已入土,昨日的宅院似乎成了一场梦。 少年人一袭淡蓝色锦袍,雅致宜人,乌黑的长发衬得肌肤瓷白。 “谢昭宁。” 谢昭宁回身,笑容浮于唇角上,她欢喜地走向谢蕴:“姑母!” 一句姑母,让谢蕴面上淡淡的笑容消散了,她看着少年人一步步走近,心慢慢沉了下去。 “姑母,你的事情办妥了?” 第36章 “尚可,你将二房夷为平地,不怕你祖母生气?” “她吵着要见谢涵一面,您答应吗?” 谢蕴沉默。 谢昭宁走近一步,目光黏在了谢蕴的面上,阳光之下,她都能看到谢蕴面上的细小绒毛,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姑母,您身边的人在查我,对吗?” 话题骤变,惊得谢蕴心神一颤,面上佯装镇定,“是吗?我不知道,或许是人家喜欢你,想要将妹妹嫁给你。” “那你告诉她,别费劲了,我不娶她妹妹!”谢昭宁面容含笑,眸色如水,瞧着温润无害。 谢蕴单手负在身后,以手握拳,面色淡淡,“是吗?” “姑母,你心虚吗” 谢昭宁朝前又走了一步,脚尖抵着谢蕴的脚尖,唇角蕴了一抹笑,“姑母。” 一句又一句姑母,让谢蕴烦躁,她抬首,撞进少年人深渊似的眸子里,一瞬间,她浑身麻木。 “姑母该知晓我只会娶妻,不会纳妾,刚刚那句话成了您的破绽。您为何查我?”谢昭宁漫不经心地揭露谢蕴的破绽,温温润润,像是带了蜜糖的毒.酒。 谢蕴皱眉,下意识后退一步,谢昭宁跟进一步,“姑母,您退什么,无言以对?” “你娶她妹妹,并无不妥。” “她是孤儿,哪里来的妹妹。” 谢蕴眉眼含怒:“你查她了?” “我将姑母身边得力的下属都查了一遍,无一例外,都是孤儿,无牵无挂。” 谢蕴似乎踢到了铁板,谢昭宁年轻,不代表她稚嫩。相反,那张漂亮的脸成了她最好的伪装,欺骗世人。 “撞我的那艘船是你母亲的船,我查你,不应该吗?”谢蕴很快找了借口,“你想杀我?” 谢昭宁深吸了一口气,“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还救了你。大夫人害怕你回来与我争家主之位。我却知晓你是被谢涵骗回来的,我以为你会成为谢涵的后盾。” 谢蕴是百官之首,她想要谢家,易如反掌,压根不用回来走一趟的,整个谢家供她驱使。 大夫人想得太简单了,也将官场想得太容易了。 谢蕴故作谅解,“罢了,此事到此结束,我也不想追究了。” 谢昭宁听了她的解释,释然道:“谢姑母!” 谢蕴转身走了,谢昭宁哪里是什么小白兔,分明是一只小狐狸,金镶玉在她身上碰了钉子了。 回去后,她就喊来金镶玉:“你查她的事情,她都知晓了。” “她怎么知道了,你说的?”金镶玉第一反应就是谢相偏袒。 谢蕴不悦:“你自己的问题,反来寻我的毛病,你如今再查,都是她想告诉你的,不告诉你的,你未必能查到。” 金镶玉疑惑:“就这么罢手了?” “你自己想办法。”谢蕴道。 “那是你的侄儿!” “那不是你的妹夫吗?” 金镶玉骤然笑了,“您说的对,是我的妹夫。” 谢蕴又泼她一盆冷水:“她连你是孤儿都查清楚了!” 金镶玉笑不出来了,被反将一军的感觉太难受了,她不服输,撸起袖口就说道:“谢相,人给我,我灌她三壶酒,什么都清楚了。” 谢蕴嗤笑:“给你一套刑具,更清楚了。” 金镶玉想起那张白玉无暇的脸颊,心疼得皱眉:“不成,我心疼她那张脸,怎么可以毁了呢。” “闭嘴!” 谢蕴低斥一声,金镶玉不敢再说话了。 屋内缄默须臾,谢蕴再度开口:“哪里有酒?” 金镶玉眼神一亮:“谢相,我来,这个我最拿手。” “闭嘴!” 金镶玉委屈极了:“您想自己来啊,我给您去找酒。” 谢蕴似乎被金镶玉带进阴沟里了,糊里胡涂就答应下来,待人走后,她又醒悟过来。 自己在做什么? **** 老夫人又闹了一回,要见谢涵,谢蕴没答应,三爷瑟缩着不敢响应,其他庶出的几方也装不知道。 谢蕴的凌厉手段,震慑住全府,吓得秦家接连几日都不敢登门。 谢昭宁接管谢家,略过三房,将各个铺子的账簿都捏在了手里,不少与谢涵打交道的商户开始转投她的门下。 一时间,谢昭宁在谢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她管着外面,府里的事情乱得一塌糊涂,大夫人并不想管,甚至劝她将秦晚晚娶进门来,令她掌谢家中馈。 今日的谢昭宁哪里好拿捏,她回了一句:“姑母答应我娶,我就娶。” 大夫人偃旗息鼓,她这回领略了谢蕴的手段,不敢与谢蕴正面对上。 但她心有不甘。 如今的谢昭宁是她带回谢家的,谢昭宁能有今日,是她捧起来的,但时至今日,她已无法掌控谢昭宁了。 大夫人开始慌了,想回娘家取计。 大夫人回了秦家,谢蕴回府,带走了谢昭宁。 “祖母要见谢涵,姑母,你怎么不管。” “姑母,你带我去哪里?” “姑母……” “谢昭宁!”谢蕴头疼极了,一句一个姑母,喊得她心跳加快。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无辜极了,“姑母,您想带我去哪里?” “金镶玉要请你喝酒。”谢蕴不得不说一句。 谢昭宁靠着马车,眼神狐疑,定定地打量谢蕴,发觉她眼睛眨了两下,想说什么又没说。 第37章 十分奇怪。 行至半路,三爷打马追来,马车停下来。 谢蕴挑开车帘,三爷询问:“七妹,你去何处?” “酒肆。” “酒肆?”三爷不满,“母亲寻死觅活,你还有心去酒肆?” “三哥,你若长进些,谢家不至于落至如今下场。”谢蕴不悦,眉眼凌厉,“你瞧你,可有半分稳重。” 车里的谢昭宁瑟缩了下,恨不得自己不存在。三叔没什么野心,资质平庸,有珠玉般长兄,又有野心勃勃的二哥,他的存在感很低。 谢涵出事后,他才不得不出面走动,奈何他人脉浅薄,什么忙都帮不上。 在他各处走动的时候,谢昭宁夺了先机,让他两头都没捞着了。 谢蕴的话,让三爷不敢再说了。谢蕴放下车帘,隔着车帘说话:“兄弟的情分尽了就可,被人当枪使就是你自己的问题,至于母亲,她愿意随谢涵去,谢家办一场丧事罢了。” 三爷:“……” 马车缓缓走了,车里的谢昭宁吓得吞了吞口水,最后那句话被祖母听到,多半会气得她从床上爬起来揍谢蕴。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谢蕴目光转向她,吓得她一颤:“姑母,我没有寻死觅活!” 第022章 偷亲 谢昭宁此刻完美的展现了她怂怂的一面! 谢蕴没好气道:“你不必寻死腻活,我给你一根白绫,自己去吊死。” “吊死鬼很丑。”谢昭宁心惊胆颤地摸摸自己的脖子。 谢蕴又说:“一杯毒.酒。” 谢昭宁没出息的捂着肚子:“会七窍流血,肚子里都烂了。” 谢蕴凝着她:“匕首割脖子,不疼不不丑。” 谢昭宁不理她了,吩咐车夫:“下车,我要下车!” 车夫停了下来,谢蕴又喊一声:“不准停,去酒肆。” 两人僵持不下,车夫颤颤惊惊地喊了一声:“大公子,您别为难我了。” “走走走,去酒肆。”谢昭宁背对着谢蕴,下意识揉揉自己的额头,这场鸿门宴,不去也得去了。 马车停在了酒肆门口,谢昭宁跳下马车,门口的金镶玉眉眼一跳,风姿绰约地走上前,“谢大公子,你可想坏奴家了。” “你的妹妹呢?”谢昭宁邪魅地勾了唇角,“我听闻你妹妹要嫁给我,你也算是我的姐姐了,姐姐对妹夫,应该稳重些,你这眼神、这手搭我肩上,不合适。” 金镶玉:“……” 难得碰到软钉子的金镶玉落寞地收回手,讪讪地扫了她一眼,“小妹夫这么不近人情啊。” “我人都来了,鸿门宴这么精彩,我不来才是不近人情。” 谢昭宁言笑晏晏,挑起眉梢,眼眸里映着金镶玉的面容,玩笑一句,而后,伸手拂过对方的下颚:“要不,我们去床上饮一杯?” 金镶玉浑身都麻了,舌头在嘴里打了个滚,求生本能促使她看向谢相。 造孽啊,她走了我的路,让我无路可走。 谢蕴上前,没多想就抓住谢昭宁的手:“还想挨板子?” “姑母,我快十八岁了,怎么就不可以呢?” “是吗?我二十八岁都没有邀请人去床上饮一杯。” 两人对视一眼,谢昭宁眼中的光淡了下来,谢蕴更是冷冷地望着她。 谢蕴微微用力,将人扯过来,直接拉着进酒肆,“床上饮就算了,还是桌上饮合适。” 金镶玉鬼门前逃过一劫,腿脚发软地跟着走了进去,前面的谢蕴依旧攥着谢昭宁的手,似乎害怕一放手,谢昭宁又去调.戏金镶玉了。 酒肆被清场了,只有三人,店家也不知哪里去了。 金镶玉端来两壶酒,谢昭宁含笑道:“两壶酒怕是不成,两坛酒倒是不错。” 谢蕴眉眼跳了又跳,觉得金镶玉这个办法会害了她自己。 金镶玉反问谢昭宁:“谢大公子可以喝多少?” “你有多少,我喝多少,不如你在酒里下些药,一杯就醉了。”谢昭宁笑若春风,如同一杯温热的蜜糖水,瞧一眼就觉得开心。 金镶玉再度浑身发麻,眼神觑向谢相。 谢蕴却说:“你休要说大话,上回你便醉了。” “上回……”谢昭宁有些迷惑,“您说的是红韵酒肆那回?” 谢蕴点头。 “那回,我喝了半日。” 金镶玉:“……”你不如一刀杀了我痛快。 谢蕴扶额,谢昭宁接过酒壶,亲自给二人斟满,不忘说道:“金姐姐何时将妹妹带来,我瞧一眼,若是合适,我就带进府里,觉得如何?” “好说好说,我改日就给你带来。”金镶玉如同大梦醒悟一般,这出戏得继续唱下去。 谢蕴没有动酒杯,谢昭宁却是一饮而尽,明知是鸿门宴,喝酒都没有犹豫一息。 谢蕴抬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入咽喉,更为辛辣了。 谢昭宁又是斟满,自己先饮。 来来回回三五回,金镶玉意识不对,“怎么干喝酒不吃菜。” 谢昭宁这才坐下来,等着菜肴上桌,而谢蕴面带三分红,已是微醺之色。她看着对方,嘲讽一句:“姑母,您在官场上这么多年,酒量也太差了。” 谢蕴睨她一眼,有些生气了,别过眼神,不理她。 金镶玉接过酒壶,给谢昭宁斟了满满一杯,轮到自己时滴了一滴,谢昭宁瞧见也不在意。 第38章 继续喝! 谢昭宁喝酒快,她一杯,金镶玉半杯,金镶玉还是喝吐了。 甩过她,谢昭宁将酒壶放在谢蕴面前,“姑母,想问什么,我必告诉你,何必行此下三滥的招数。” 谢蕴粉面上漾着笑,“回家!” 喝不过就回家! 三十六计,走上上策。 谢昭宁伸手去扶她,扫了一眼倒桌的金镶玉,而后抱起谢蕴,谢蕴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姑母醉了,我送姑母回家!” “谢昭宁,你放肆!” 谢昭宁抱起谢蕴就往外走,脚步沉稳,口中不忘嘲讽这对主仆:“你们查我时候没查到我的酒量吗?” 谢蕴羞得无地自容。 谢昭宁将人放在马车上,自己随后爬了上来,吩咐车夫:“回家!” 两人面对面,谢蕴有些晕眩,脑子里很清楚,她直视谢昭宁:“你太过放肆了!” 莫说是谢涵,就连皇帝在她跟前,也绝对不会这么对她。 谢昭宁坦然地坐下:“我高高兴兴地赴您的鸿门宴,您还想我怎么样呢?” 谢蕴无言以对,深吸一口气,努力坐直了身子,耐不住眼前发晕。 灌不醉谢昭宁,反而将自己灌醉了,得不偿失,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蕴懊悔不已。 谢昭宁忽而倾身,眸色绽亮,她凑到了谢蕴的面前,红唇勾起:“姑母,你也会怕呀。” “怕?”谢蕴咀嚼这个字,怕吗? 走到今日,她没怕过! 她抬手,将手放在对方的脖颈后,自己撑着坐直了身子,鼻尖磕到谢昭宁的下颚。 “我怕什么?” 一出口,气息喷洒在了谢昭宁的唇角上。 谢昭宁惊得后退一步,马车颠簸下,她晃得直接坐了下来,骤然间,那抹淡淡的香气散了。 两人各自坐好,方才一幕,好似惊鸿一梦。 谁都没有说话。 谢蕴扶着额头,马车晃得她胃里难受,灼烧般的感觉,想要吐出来。 “停车!” 谢蕴走下马车,呼吸新鲜空气,朝着谢昭宁摆摆手,示意她别靠近。 谢昭宁没有动,左右看了一眼,说道:“我背你回去吧!” 谢蕴浑身无力,晕头转向,闻言后想拒绝,可看了一眼马车,心里更反胃了。 她点点头,应承下来。 谢昭宁笑得更欢了,“姑母是阴沟里翻船,滋味不好受了。” “谢昭宁,你这么毒舌,不会讨人喜欢的。”谢蕴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手更实诚,朝谢昭宁招招手:“过来。” 谢昭宁乖巧的上前,背过身子,谢蕴俯身,她顺势将人背起来。 两人不要马车,徒步回去。 谢蕴贴在少年人的脖颈,不知为何,笑了笑,说道:“谢昭宁,你灌醉我,你没有得到好处,你还得背我回去。” 谁都没有讨到好处。 谢昭宁咬牙,愤恨不已,“姑母,你这下属都是这么坑你的吗?” 谢蕴不说话,昏昏欲睡。 酒醉后睡一觉是最舒服的! 谢蕴睡了一路,谢昭宁累得喘气,费尽力气将人送回松柏院。 婢女陪着她一起将谢蕴放在床上,谢昭宁累得坐在榻沿上,大口大口喘气,婢女连忙她倒水。 “大公子,您怎么累成这样。” “背她一路,又睡着了,我动都不敢动,能不累吗?”谢昭宁浑身都是汗,浅浅含了一口水。 她又吩咐婢女:“你去打些热水来给她擦洗,另外,她回来的事情,不要告诉老夫人,让她好好睡一觉。睡醒后,就不必隐瞒了。” 就怕老夫人救子心切,在谢蕴昏睡的时候犯胡涂。 婢女不敢,“大公子,若不您在外屋等一等,等七姑娘醒了,您再离去。” 谢昭宁想了想,没有拒绝。 婢女忙出去打水。 谢昭宁对外毕竟是“男子”,不好在人家昏睡的时候久留,起身欲走。 脚步动了动又折转回来,她走到床榻前,紧紧凝着谢蕴,磨磨后槽牙,想都没有想就凑过去,在谢蕴唇角上咬了一口。 少年人轻越雷池,心口一颤,似有什么东西穿过心口,激得自己浑身酥麻。 她故意给自己找借口:“姑母酒醉,咬了自己的嘴,与我无关哦。” 少年人欢欢喜喜地走了。 床榻上的谢蕴忽而睁开眼睛。 第023章 谢昭宁走不得, 在外屋坐榻上等着谢蕴醒来。 她刚坐下,消息走漏,老夫人扶着婢女的手匆匆走进来。谢昭宁坐都不敢坐上, 上前去行礼, 老夫人并没有给她好脸色看, 冷哼一声:“你与你姑母感情甚好, 眼里哪还有我这个祖母。” “祖母,女儿与母亲最是亲厚, 姑母自然以您为先。”谢昭宁不带情绪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实则姑母离家多年,对祖母心中只有无法尽孝的愧疚, 至于亲昵,早就荡然无存了。 祖母几番逼迫她违背律法行事,姑母心中的愧疚也散得差不多了。 老夫人无视谢昭宁的恭维, 转身就要朝里屋走去,谢昭宁闪身阻拦她:“姑母酒醉,您进去了, 她也不会清醒, 不如等姑母醒来, 您再进去问话。” “谢昭宁,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祖母吗?”老夫人彻底怒了, “这是我的松柏院,你竟敢指手画脚。” 第39章 “孙儿不敢。”谢昭宁让开, 她害怕自己再阻拦下来, 老夫人能将屋顶掀了。 老夫人进入里屋,谢昭宁在外间候着, 时刻关注着屋里的动静。 里面没有动静。 谢昭宁探首,屋内寂静如初, 老夫人坐在榻沿上,好似在等谢蕴醒来。 谢昭宁不敢动,可这么站下去,谁又知晓姑母何时醒来。她深深叹气,愁得不行。 等了小半个时辰,里面传来谢蕴的声音,谢昭宁激动得站了起来。 “母亲等我,是为了二哥。” “我想见他一面,不可吗?” “好,我答应您。” 外屋的谢昭宁走了,姑母醒了,她也不用再留下。 **** 谢大夫人秦氏等候谢昭宁多时了,身后跟着秦晚晚。 看这架势,谢昭宁极为头疼,恨不得转身就走。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行礼:“母亲。” “表兄。”秦晚晚高兴地看着她,目光婉转,唇角染着笑。 谢昭宁应了一声,秦晚晚走近,亲昵地挽着她的臂膀,“表兄,我今日总算见到你了。” “秦姑娘,你先出去,我有话同母亲说。”谢昭宁抽回自己的手臂,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望着大夫人。 秦晚晚不肯,一张秀气的脸通红,“为何不让我听,我就不能听吗?” “不能。” 秦晚晚不服气地看向姑母。 大夫人轻轻蹙眉,她已无法掌控谢昭宁了,眼下只能顺着她的意思。 “晚晚,你先出去。” “姑母!”秦晚晚撒娇地喊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谢昭宁冷笑:“母亲,您觉得秦晚晚入谢府后做得好家主夫人吗?她骄纵跋扈,毫无规矩,进入谢府,闯祸谁来收拾,您让我娶她,将来,我也会找机会休了她,您不信就试试。” 谢昭宁依旧是一副温柔之色,瓷白的肌肤给她添了几分柔弱感,让人忽视她的狠辣。 大夫人心中一凛,每回见谢昭宁,她都有些害怕了。 脱了自己掌控的感觉,真的很害怕! “你以为你可以在谢家耀武扬威,我一旦告诉谢蕴,你非谢家骨肉,她第一个想杀了你。”大夫人忍不住出言恐吓。 谢昭宁无所畏惧,甚至回之一笑,“你大可试试,如今的秦家仰仗的是我,倘若我死了,你觉得秦家还有好日子吗?您或许不知道生意上的事情,舅父最清楚,没有我谢昭宁,秦家止步于前。” “谢相若知晓你的目的,她对你、对秦家恨之入骨,凭借她的手段,秦家满门都会遭殃。母亲,您在后宅深院多年,怕是不知道如今的谢相实力。她想要家主之位,唾手可得,您以为我能和她斗?” “如今她看重的是我整个人,不是谢昭宁三字,更不是谢家长孙。” 大夫人周身僵硬下来,双手紧握成拳,“你竟如此嚣张。” “有实力的炫耀罢了,算不得嚣张。”谢昭宁摇首,红唇如同樱桃,轻轻启唇:“为感激您的恩情,我对秦家会多家照拂,若不然,换一人,您自己想办法。如今的秦家,怎么和谢家比。秦家子弟想要考试,仰仗的还是谢家。您和谢相说一声,她会替你去办吗?” 大夫人语塞,谢昭宁说话一套接着一套,说得她无言以对,利益摆在面前,让她不得不重新思索。 “大夫人,您自己考虑考虑,我也要娶妻了,至于娶谁,我自己有选择。” 谢昭宁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秦氏,她要掌握自己的未来。 大夫人再度被说服,谢昭宁本意是一拍两散,她在谢家过不去,谢昭宁被赶出谢家。 大夫人郁闷地离开,心中迫切希望找到自己的亲生儿子。 倘若自己的儿子找到了,岂会受谢昭宁的摆布。 她不听话,就换了她! **** 老夫人去见谢涵,三爷忙前忙后,暂且关押谢涵的县衙更是严阵以待,唯恐出了事。 谢蕴没有跟过去,而是忙着查其他事情,她支走了谢昭宁,找来府里的老人。 谢大夫人当年究竟生的是男是女。 若是女,谢昭宁是谢家的骨肉。 若是男,谢昭宁就是大夫人的一颗不听话的棋子。 谢家府里多是家生子,一辈子都是谢家的仆人,老人们年岁大了,会被儿女们接出去供养,但依旧是谢家的人,主人恩赐她们休养。 谢蕴找来三五人,一一查问,他们说大夫人生下的是个公子,襁褓包着,谁都看不清楚。 一番折腾,并无结果。 谢蕴无果,仆人来报,老夫人在牢里不肯回来了。 谢蕴掀了掀眼皮,“给老夫人送去衣裳被子,供应吃食。” 仆人震惊:“您不去接老夫人回来吗?” “老夫人愿意待,我等做晚辈的不好拂逆,随了她的心意。” 仆人只得回去传话。 午后,老夫人气冲冲地回来,谢蕴也已离开。 金镶玉吃了大亏,发誓要插清楚谢昭宁的身份,气呼呼查了一日,找到了一张记录。 她将记录摆在谢相面前:“十三年前,谢大公子大病,大夫人大怒,发卖了不少仆人,我问过,这些人都是大公子身边伺候的人。都卖了,怪得很。” 谢蕴扫了一遍,有些人还是有印象的,“可能找回来?” 第40章 “卖到外地去了,此地有牙婆,我去找一找牙婆,看看她们那里有没有记录,希望渺茫。”金镶玉落寞,天下之大,大海捞针,怎么去找人。 她又说道:“您发现没,滴水不漏,天衣无缝,查都不好查,这招太厉害了。” “都已过去多年了,自然不好查,我倒有个办法。”谢蕴抬首,凝着金镶玉:“从秦家着手。”x 金镶玉查来查去,都是在谢家转悠,忽略了至关重要的秦家。 秦氏费尽心思想要帮衬秦家,秦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金镶玉点点头,“行,我让人去秦家老人处问问,还是要去牙婆那里走一趟。” 谢蕴颔首,金镶玉马不停蹄地赶去牙婆处。 偌大江洲城,不止一个牙婆,金镶玉挨个走访,询问谢家的生意。 谢家人多,必然缺人,少不得来牙婆处买婢女仆人。 走到最后一家,对方拿出一本记录册子,上面都是谢家的买卖,她告诉金镶玉:“谢家是大户人家,隔两年就会挑人入府,但有些不中用的也会卖掉。我和谢家做了十几年的生意了。” 金镶玉接过册子,从第一页开始,就是十四年前,她好奇,“十四年前就找上你了?” “我们做生意讲究诚信,习惯了就不会变动。” 金镶玉翻了翻,开头就卖了十余人,她指着这行记录:“这些人卖去哪里了?” “外地,本地没人会收的,都会转手卖出去,外地人不知内情,好卖。” “能找到他们吗?” “找不到了,怎么会找得到呢,给了卖身契,就再无瓜葛了。” 金镶玉又翻了翻,悄悄地问:“谢家找你,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事儿?” “没有,我们这一行信用很好的。”对方翻了个白眼。 金镶玉塞了些钱,对方摆手不受,甚至直接赶人走了。 又是一场空忙。 金镶玉打马走了,她走后,屋子里走来一人,一袭天蓝色的锦袍,长发如墨,面容清冷。 “谢大公子,这人有些难缠。” “倒也无妨,随她去查。”谢昭宁面色如旧,拿起册子,她看了眼册子缝隙,第一页被撕了。 她将册子还给管事,说道:“第一页在哪里?” “多年前秦家人来过,撕走了,不满您说,我们有存根,您可要?” “拿来。” 管事匆匆去翻箱柜,片刻的功夫就取了过来。 第一页赫然谢着:谢夫人秦氏买五岁女漾儿。 她好奇,“漾儿来自哪里?” “这个不知道了,我们这一行不问前尘。” “去查一查,我有厚赏。”谢昭宁捏着纸,垂眼轻笑,眼中赫然一片深渊。 五岁、漾儿! 她递给管事一迭银票,“查清楚,谁给你们送来的,沿着人去查,若查不清楚,你们在江州城也不用做了。” 管事麻木了,不得不接过银票,打开看了面额,登时又笑了,“好说、好说,我这就去找前面的人,都是固定的路子,不难查。” **** 金镶玉回去后就摔了被子,气得坐立不安。 “谢相,你这个侄儿太狡猾了,算了,别查了,我去找我妹妹来,直接嫁了。” 谢蕴抬首,见她气急败坏,不觉蹙眉:“何时这么不稳重了。” 金镶玉气道:“我能想到的办法都想到了,要不还是从刑部大牢,三套刑法下来,报官什么话都说了。” “你妹妹会找你的。”谢蕴淡淡地说一句。 金镶玉怒而拍桌:“我没有妹妹,我不要这个妹夫。” 谢蕴认真地点头:“嗯,你需要这个夫婿,对吗?” 金镶玉愣了下,而后,含羞地笑了,“谢相,说实话可不好。” “我再告诉你一句实话,她不是夫婿,是个女娘!”谢蕴无奈说道。 金镶玉张了张嘴,两颊上弥留着浅浅的腮红,眼眸如同猫眼般,闪着狡黠的光,“照这么说,她就不是谢家的人,我说呢,哪家小郎君长得像她那么妖孽。” “我无法断定,因为我至今未查出大嫂当年生的是男是女。” “你当年在家呀。” “在家又如何,我……”谢蕴欲言又止,“罢了,不与你说,我会去一趟秦家,想来,很快就会明白了。” 金镶玉问道:“您是不是断定她不是谢家的孩子?” 谢蕴点头,短暂思考后又摇首,“我也说不清,但她确实很适合谢家家主的位置。” 谢家中找不出比谢昭宁还要合适的人选。 谢昭宁有自己的手段,也有自己的善良,办事有分寸,亦正亦邪。 金镶玉疑惑:“您这是求贤若渴求疯了,她生个孩子继承家业,你们谢家就、就、就换主了。” “眼下没有合适的人选,若是我三哥……”谢蕴迟疑,她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发生,令谢昭宁娶一个她安排的妻子,将来过继三房的子孙,谢家依旧在谢家手中,也不违背谢昭宁的本意。 但……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唇角,打定的主意开始动摇。 不知所措。 “谢相,您这三哥不合适。我查了他,惧妻不说,外面养了外室,孩子都那么大了,将来可有的闹腾。四房五房呢,你家老夫人不会答应的。” 谢蕴左右为难,她更想是带谢昭宁回京城。 第41章 还有一点摆在面前,谢昭宁不是谢家的孩子,那她是谁? 谢昭宁的身份存疑,她又不敢亲信了。 谢蕴脑海里成了一团乱麻,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法,瞻前顾后,顾及其他,想不到如何完美地安抚四方。 “谢相,您此刻最该查查谢大公子的身世,从哪里来的,万一是什么逆臣之后,那就完了。” “休要危言耸听。”谢蕴打断金镶玉的胡言乱语,烦躁地捂着额头。 金镶玉讷讷道:“您最好查清楚。” 谢蕴听了,没有反对,此事不能就这么瞒着,各方查不出线索,那就从秦家开始着手。 **** 谢涵被押送入京,连带着还有裴牧林,交给刑部处刑。 押送入京的那日,老夫人哭晕了过去,谢家一族处于低迷中,谁都不敢触其逆鳞。 谢昭宁与谢三爷代表着谢家去送行,谢涵一袭囚衣,神色凄楚,妻儿在一旁哭得抬不起头。 二夫人趁机诉说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谢涵始终抬不起头,妻子是受了委屈,但是他是要死了。 一声令下,囚车启程,谢涵终于抬起头,看向谢昭宁,“谢昭宁,是我低估了你。” “二叔,我从未做什么。”谢昭宁摇首,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囚车动步,渐行渐远,谢涵的目光始终落在谢昭宁身上,像是毒蛇,围着谢昭宁打转。 谢昭宁不动,由着他注视,他们不会再见面了,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就算谢涵活着回来,对她也没有任何威胁。 江州谢氏不会再认谢涵! 同时,谢蕴亲赴秦家,要见秦氏的大弟弟,如今的秦家家主秦焕林。 秦焕林得到消息后,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走到门口,他就顿住了,忍不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迈过门坎。 “谢相来了,有失远迎。” 谢蕴颔首,而后扫了一眼屋内伺候的婢女:“出去!” 秦焕林心中咯噔一下,不知她什么意思,婢女们先他一步,屈膝退了出去。 门关上了,秦焕林被吓得不轻,“谢相,这是怎么了,你我二府也是姻亲,您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兴师问罪这句话用得很是妥帖,我想想问一问秦家主,你大姐用假的谢昭宁糊弄我整个谢家,究竟是何意思?”谢蕴抬眸,眼神晦深莫测,静静地定在了秦焕林的身上,“谢昭宁说了她是女子。” 一句话半神半假,秦焕林本不当真,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脸色骤然就变了。 谢蕴质问他:“我谢家好好的长房长孙,为何变成女娘了。秦焕林,你秦家究竟想做什么?” 谢蕴声音不大,眼神凛冽,秦焕林腿脚一软,就跪了下去,“谢相,非您所想的那般,我秦家并无恶意。” “我只知晓谢昭宁成了女娘。至于你说的误会……” 秦焕林急急说:“谢相,我长姐确实生下一子,谢家大爷取名昭宁,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谢蕴沉默,等着他的后话。 秦焕林怕得不行,继续说道:“大爷去后,长姐惶恐不安,去庙堂烧香,身子不适,让婢女照顾昭宁,未曾想,五岁大的孩子不见了。我们找了几日几夜,都没有找到。” “丈夫去了,孩子丢了,长姐在庙里一病不起,我不敢回谢家报信,后来,我寻了一个与昭宁相似的女娘,带到长姐的跟前。长姐一眼就认定了女娘,带回府邸,以病为由,养了一年才敢带出了见人。” 谢蕴伸手按了按眉心,“至今没有找到吗?” 秦焕林摇首,“深山野林,我们找遍了每一处,不见人不见尸,找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已经放弃了。” 谢昭宁不是谢家的孩子! 谢蕴心中酸涩得厉害,她问:“谢昭宁知晓吗?” 五岁的孩子或许记忆不深,但这么大的事情,多少会有印象。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谢蕴诧异,“五岁的孩子该记得这么大的事情了。” 秦焕林心如死灰般闭上了眼睛,“长姐喂了她吃了药,醒来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她只知晓自己是谢昭宁,是谢家的长孙。” 谢蕴心惊:“吃的什么药?” “我也不清楚,吃后烧了一场,就不记得。” 秦焕林将知晓的都说了出来,“谢相,我长姐并非故意而为之,她丢了自己的孩子也心疼,这么多年将所有的疼爱都给了昭宁,看在您长兄的份上,莫要苛责她。” 丈夫刚去,唯一的孩子就丢了,大病一场,谢蕴也不愿苛责,思量须臾,“她是谁?” 秦焕林说道:“牙婆那里买来的,我从市集路过,瞧见了,一眼看去,与昭宁像了七八分。我并不知晓她的来历,药喂下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省去许多麻烦事。牙婆中贩卖的人,多是犯罪与奴仆。” “卖身契呢?”谢蕴想起一事,牙婆手中多是有卖身契的,一见便知。 “卖身契上写的是漾儿,至于其他的,也没有了。” “漾儿?”谢蕴疑惑,能用‘漾’字取名的家里不会是太差的,多半是读书的富贵人家。 秦焕林处也问不出什么,谢蕴起身就要走,秦焕林站起身追上去,“谢相,我长姐在谢家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大爷的份上,您莫要为难她、谢相……” 第42章 秦焕林奋力解释,谢蕴也不听,直接走了。 登上马车后,她吩咐车夫:“回谢家。” 找到卖身契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 谢昭宁从铺子里出来,秦晚晚堵着门,一脸愤恨,“我哪里不好,你三番两次拒绝我,你娶我,最合适的。” “我要娶贤妻,性子温顺,操持家里,你可以吗?”谢昭宁坦然,“你我相处多年,我最知你的性子,看热闹、与人斗气,你最在行,你会算账吗?你会管理奴仆吗?” “我……”秦晚晚羞得脸红,“我、我可以和姑母学。” 谢昭宁瞥她一眼:“你姑母也不会,若不然谢家中馈不会落于二房。” 秦晚晚秀气的小脸紧绷起来,谢昭宁继续说道:“我与你,并不合适,你寻个好人家,我谢昭宁乃至谢家都会是你的靠山,你自己揣摩揣摩。” 她抬脚就走,秦晚晚不甘心的跟上去,“谢昭宁,我不会可以学,我回家就学!” “表兄,我妹妹为了你,什么可以做的。” 一紫袍少年拦住谢昭宁的脚步。 秦晚晚的兄长秦修明挡在了马车前,“你我兄弟多日未见,不如去酒肆一叙,我阿妹性子不好,你多担待但点,日后秦谢二家合作的事情多着呢,不必这么不近人情,你说,对吗?” 秦家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将谢昭宁推上了马车。 此时,谢蕴回到谢府,直入大房院子里,婢女惶恐,慌忙去报信。 自七姑娘回来后,就没有来过大房。 大夫人秦氏坐在屋内没动,她是嫂子,不该出门迎接小姑子。 谢蕴进屋,一抬头就瞧见了长兄的画像,心口的怒气散了大半,她努力平静下来,挥挥手,示意婢女们都退出去。 大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画像,低喃一句:“大爷走了十五年了。” 她在谢家守寡十五年了! 谢蕴心弦一颤,语气柔和了下来:“漾儿的卖身契呢?” 一句话开门见山,惊得大夫人抬眸,“你在说什么?” “你大弟什么都说了,我要漾儿的卖身契。”谢蕴不愿多加苛责大嫂,夫丧儿失踪,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是致命的打击。 大夫人终于站了起来,直视谢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蕴侧身,避开她的直视:“大嫂,我会派人去找昭宁,穷其一生也要找到他,至于漾儿,她不能再留在谢家了。你若觉得孤寂,我可以准许你过继子嗣,也可将你的侄女娶来。昭宁该得的东西,继子都会有。至于家主之位,我会重新考虑。” “谢蕴!”大夫人豁然明白过来,装胡涂没有用了。 她怨很地望着自己的小姑子,“你可知大爷怎么死的?” 谢蕴回答:“病死的。” “他是为你的事情忙碌,病死在客栈里。他死了,你有今日的地位,你心中可有半分愧疚?”大夫人怒问,“是你非要参加科考,他为你四处走动,春送衣冬送食,他家破人亡了。自己死了,儿子失踪,你怎么好意思来兴师问罪。” 谢蕴身形微颤,“我没有兴师问罪,她既不是谢家人就不能留在谢家,大房该得的产业,都会给你,我也会去找昭宁。” “我不要产业,我只要我的儿子,谢蕴,你休要在这里装好人。”大夫人眼眸发红,死死盯着谢蕴,恨不得吃了她,“没有你,大爷不会死,儿子不会失踪,你怎么那么自私、你从来只为你自己考虑,你一个女娘,在府里安心待嫁不好吗?非要与男人争长论短,害死了你大哥。” 谢蕴低眸,一座无形的山压在了她的脊背上,过去多年的事情,已无人再提及。 “秦氏,漾儿的卖身契,你若不拿,我可以派人来搜,你将卖身契给我,我保你、保秦家半生无忧。” “我若不给呢?” “秦氏,事情败露,何必揪着不放,卖身契于你而言,并无用处。我答应你,秦家子孙若入朝,我必尽力照拂。你该知晓,我的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我可以不动你,但秦家帮着你算计我谢家,我可以让秦氏一族在江州城消失。” 大夫人咬牙,“我烧了。” “我可以将秦家烧了!” 大夫人眼泪水顷刻而出,转身走向内室,找出一个匣子,里面摆着一张卖身契。 谢蕴接过卖身契,“她来自京城?” 大夫人没有回应她。 卖身契上只有名字与出处,而这个名字,连个姓氏都没有。 谢蕴收下卖身契,说道:“你该想想如何与母亲交代。” 言罢,她转身走了。 大夫人瞬息失去了周身力气,捂着脸痛哭出声。 听着身后的哭声,谢蕴的心情也不好。谢家本来就做生意买卖,长兄四处行走,恰好顺路给她送些物什,染了疾病,来不及救治就去了。 或许不给她送物什,长兄不会那么年轻就走了。 秦氏不会守寡,真正的谢昭宁不会走丢。 走出大房的院子,谢蕴停了下来,一口气堵在心口,憋闷得厉害。 秦氏的话一直在耳边回荡,她成了害死长兄的凶手。 踉跄一步后,她捏着卖身契朝谢昭宁的院子走去,春风刮过脸颊,吹得她昏昏沉沉。 脑海里浮现那张白净的脸颊,看似澄澈的双眸,却又裹着阴狠。 第43章 “谢昭宁!”谢蕴止步于院门前,她有些踌躇,谢昭宁会跟着她走吗? 谢昭宁布局多年,如今即将继承家主之位,她毁了她的一切,她会不恨吗? 她抬首,望向院内,门口的婆子走来,“七姑娘,大公子出府了,还没回来了,您要不要进内等?” “她去哪里?” “说是去铺子里,后来传话说,秦家兄妹请她去酒肆,不知何时回来。” 谢蕴皱眉,秦家兄妹请她去酒肆? **** 酒肆是秦家的产业,东家来了,掌柜亲自将三人迎去雅间。 谢昭宁不大情愿地跟着兄弟二人进去。 雅间雅致,一面落地屏风挡住了外面的视线,屋内清香徐徐,窗外阳光明媚。 秦修明察觉到谢昭宁的情绪,主动开口说道:“昭宁,我今日找你来是想商议些事,我打算去京城开铺子,你们谢家在京城内有人,你可有想法?” 说及生意上的事情,谢昭宁稍微展颜,说道:“京城内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门路,你贸然去插一脚,成了招人嫉妒,不成的话会血亏,都不合适。” 秦家的生意只在江州城一带,一直想要开拓,可惜没有合适的机会。 秦修明笑道:“我的意思是秦谢两家可以在一起试试,若得谢相的帮扶,此事必然成了。” 提及谢相,谢昭宁皱眉,道:“话虽如此,你忘了谢涵的前车之鉴吗?” 秦修明脸色变了,讪讪道:“我随口一说罢了,你不要在意。你喝什么酒,酒肆内新酿的好酒成了,你给点评一二。” 掌柜送来三壶酒,壶身不大,分量不多,谢昭宁扫了一眼,并不在意。 秦晚晚在侧,屡次想要说话,可生意上的事情,她压根无法插嘴。 等了又等,等到掌柜送酒来,她立即起身,笑吟吟开口:“表哥,我给你斟酒。酒肆的生意一直不错,我阿娘说这间酒肆给我做陪嫁呢。” 谢昭宁没搭话,秦晚晚尴尬地放下酒壶,端起酒,“表哥,我知道我脾气不好,我以后会改的。” 秦谢两家是姻亲,谢昭宁不会不理秦晚晚,下意识就喝了杯子里的酒。 秦修明笑着说和:“昭宁,你与晚晚也是一道长大的,知根知底,她性子骄纵了些,没什么坏心思。她喜欢你多年了,眼里只有你,我这个兄长都得靠边站,你想想,娶一个不爱你的妻子,不如娶晚晚。秦家给你助力,婆媳关系也好,不会给你添麻烦,你觉得呢。” 谢昭宁起身要走,“时辰不早,酒也喝了,我先回去了。” “别别别、昭宁,我不说了,成吗?”秦修明伸手拦住谢昭宁,口中道歉:“我的错、不该提这个,昭宁、坐下,你我久未见面,好不容易见面,自该多说些话了,何必匆匆忙忙。” 谢昭宁做不到冷脸离长,无奈再度坐下。 秦修明提及裴暇,问道:“我听闻他要下场试试?” “我也不清楚。”谢昭宁摇首,裴牧林的事情对裴暇必然是有影响的。 秦修明扯东扯西,三壶酒见底了,谢昭宁神色清明,秦晚晚亲自捧了两盏茶走进来。 “酒多伤身,喝盏茶!”秦晚晚笑吟吟地将茶递给谢昭宁。 谢昭宁接过茶,直接放下,秦晚晚还要说什么,门轰然被推开,三人陡然一惊,齐齐看向门口。 谢蕴迈过门坎,视线落在谢昭宁身上,三人又是一颤。 “出去!”谢蕴并不理会秦家兄妹。 她的视线定在了酒壶上,而后看向谢昭宁:“你很爱喝酒吗?” 谢昭宁眼睫一颤,松了口气示意秦家兄妹先出去。 秦晚晚不甘心,站在原地不动,秦修明比她懂得多,下意识就拉着妹妹出去。 秦家在谢相面前,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兄妹二人拖拖拉拉地走了出去,门被关上了,谢蕴直接拿出卖身契,放在谢昭宁的面前:“好侄儿,你可有想说的。” 谢昭宁扫了一眼卖身契,脑海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将自己未曾饮过的茶水递给谢蕴:“您也渴了,消消气。” 谢蕴并未拒绝她的好意,接过茶盏轻轻喝了一口,道:“你想一想,该如何解释。” “不瞒姑母,我也是月前刚刚知晓的。”谢昭宁苦笑,面色发白,她端起另外一盏茶喝了一口,热水滑过嗓子,滋润了心肺,她坦言:“我知晓您会查出来的,没想到这么快,我能问问,您如何查出来的吗?” 谢蕴放下茶盏,面色淡淡:“你的布局,一时半会查不出来,但你忽略了秦家,三言两语的恐吓,秦焕林什么都说了。你能在短短半月内做了这么多的布局,将所有的线索都切断了,属实不易。” “布局再厉害又如何,您还是查了出来。”谢昭宁嗤笑一声。 谢蕴查出来就意味着她没有家人。 没有母亲祖母,没有兄弟姐妹,甚至连谢蕴这个姑母都将失去了。 她想说挽救的话,可又明白谢蕴不会隐瞒。 谢昭宁感觉口干舌燥,端起茶直接饮尽,扯唇勉强笑了,莫名一阵苍凉,“我想,我当罪不至死。” 顷刻间,她无家可归了。 谢蕴本想来兴师问罪,可听到这句话,冷硬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问:“五岁前事情,你一点都不记得吗?” 谢昭宁秀气的小脸上浮现一抹嘲讽,“我说我记不起来,你信吗” 第44章 谢蕴沉默下来,谢昭宁若不布局,她便是无辜,可她做了这么多,算不得无辜了。 她说:“你骗了我。” “那又如何,是你们谢家先骗我的,我做了十三年的谢昭宁,你们却告诉我,我不是谢昭宁,我是一个冒牌货。真的谢昭宁回来了,我就会滚蛋。谢相,对我公平吗?” 谢昭宁震怒,发白的面容覆了一层胭脂色,她一改往日的温润,拧眉怒问谢蕴:“你说我该怎么做?” “我是错了,那也是被你们逼的。” 怒气上涌,浑身发热,谢昭宁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热意,就像是置身于烈火中。 她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刚刚出口的话太激动了,她改口说道:“我会离开谢家的!” 谢蕴凝着谢昭宁,不知是不是因为怒气,少年人面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 “我没想让你离开过谢家,我需要一个真相!” “真相?”谢昭宁感觉心口压下的怒气再度上涌,“你要真相就去问大夫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一声声质问,反像是她来兴师问罪,谢蕴心中不痛快,“谢昭宁,错的是你,买你来冒充谢昭宁的人是大夫人,你在我面前发火,欺负我好说话” 她看着谢昭宁发红的脸色,心中也有一股热意,她下意识看向自己喝的茶盏,“茶水是谁送进来的?” “秦晚晚。” 谢蕴蹙眉,一股热意上涌,“你是不是感觉很热?” 怒火中的谢昭宁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点点头、 谢蕴不过饮了一口,而谢昭宁喝了真正一盏茶。 谢蕴无奈道:“秦晚晚对你,可真是势在必得。” 今日她若不来,秦晚晚就得手了。 谢昭宁低头看着自己喝空的茶盏,没明白谢蕴的意思,胡涂了一会儿,可这间隙里感觉热意上涌。 雅间像是一个蒸笼,将她放在里面,快要蒸熟了。 见她还没有明白,谢蕴愁得不行,扶额思衬,同样,她也感到了一股热意。 秦晚晚想得很好,就怕谢昭宁不喝,两盏茶内都放了药,也算是辛苦她那个愚蠢的脑袋瓜子了。 她点明一句:“秦晚晚在茶水中放了药。” “什么?”谢昭宁猛地后退一笔,脚下虚浮,直接跌在了地上,一动间,那股热意顺着四肢百骸流淌下来。 她懵了懵,呆呆的,透着一股无措的可爱。 谢蕴扶额,半晌不语,指着门口:“她们就在外面。” 谢昭宁从地上站了起来,热意作祟,她走到门口,推开门,秦晚晚果然在门外,她低呵一声:“滚!” 秦晚晚被吓了一跳,面前的谢昭宁瓷白的肌肤透着粉妍,如同三月桃夭,眼眸滴水,透着几分不多见的明艳。 艳丽中又有几分媚。 秦晚晚吞了吞口水,想伸手去抚摸,突然一只手拽住她,“呦,秦姑娘,女娘摸郎君,吃亏的可是你哦,走,姐姐带你去玩。” 金镶玉媚笑一声,抬手将秦晚晚敲晕,再看向秦修明,秦修明表态:“我带妹妹,马上离开。” 秦修明抱着妹妹,仓皇而逃。 金镶玉上前,眸色生媚,指尖轻拂少年人细腻的脸颊,“呦,姐姐可喜欢你了,不如跟了姐姐。” 十八岁的谢昭宁,正值芳华,如同刚开的花苞,娇艳柔软。 谢昭宁捉住她的手,狠狠拂开,用尽力气,将门合上,啪地一声,震得门框反响。 金镶玉叹气:“大公子,你又不吃亏……” 说完,她又顿住,不对,事情不对…… 她拍拍门:“大公子,你开门,我接我家谢相回家。” 谢昭宁靠着门,大口喘息,身后响起金镶玉娇媚的声音,她烦躁不堪:“闭嘴、滚!” 谢蕴沉默,神色如旧,似乎茶水对她并未有太多的影响。 她说:“谢昭宁,你随我去京城。” 谢昭宁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指尖紧紧扣着门板缝隙,眼眸愈发迷离。 “不去!” 谢蕴被拒绝了,接下来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她想了想,便说道:“前两日,你亲我了。” 谢昭宁:“……” “那不是、那不是亲!”谢昭宁极力解释,说完自己都不信,亲与咬又有什么不同。 她只是想:那就是一个小小的报复报复罢了,并没有其他含义。 “那是什么?”谢蕴面色发冷了,素净的面容洗尽铅华,她定定地看着谢昭宁:“你告诉我,不是亲是什么?” 时间在两人的呼吸中流逝,金镶玉不遗余力地敲门,“大公子,你让我家谢相出来,大公子,你栓门做什么?” “你闭嘴!” “你闭嘴!” 屋里两人齐齐出声,门外的金镶玉备受打击,诉说对自己的不公平的待遇:“又不是亲姑侄,怎么说话都是一样的。” 说完,她转身去找了个凳子,坐着在门口等,“你们继续,谢相,属下守着您。” 谢昭宁听到这句话后,呼出一口气,陡然感觉自己如同发热一般,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 她望着谢蕴的侧影,唇角抿了抿,她望着她的侧脸,白净的肌肤,欺霜赛雪。 屋里光线黯淡,谢蕴岿然不动,静若处子,谢昭宁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第45章 谢蕴同时望着她,“谢昭宁,你想什么,我很明白。你若愿意随我回京……” 话没说完,谢昭宁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她低眸,那只手手背上筋脉凸显,谢昭宁似乎用尽了力气去忍耐。 少年人血气方刚,忍到此刻,实属不易。 谢蕴站起身,心内同样一片火,“你想好了吗?” 谢昭宁没有回答,而是倾靠身子,吻上她的唇角。 谢蕴皱眉,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她有片刻的不适。 门外的金镶玉打了哈欠,一个激灵站了起来,里面怎么突然没声了。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第024章 问罪 秦晚晚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赶回酒肆, 秦修明阻拦她:“人家姑侄说话,你赶着去做什么?” “阿兄、阿兄、我……”秦晚晚挣扎着让车夫调转车头,她的脸色已然煞白, 口中不断呢喃:“表兄若是喝了茶, 我就完了、阿兄, 我、我在茶里放了东西……” 秦修明靠着车壁, 闻言后有些不解:“你放了什么东西?” “我不管、我不管、阿兄,回酒肆, 要出事了。”秦晚晚羞于启齿,高声怒喝车夫回去。 秦修明意识到事情不对, 吩咐车夫回去,自己一把抓住妹妹的手:“秦晚晚,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我、我、我……” “你放了什么?那可是谢相, 她动动手指头,我们秦家如大厦将顷,你在胡闹什么?”秦修明怒不可遏。 秦晚晚被吓得哭出了声:“我、我不知道谢相会过去, 我错了, 阿兄, 快回去。” 马车拼命地往回赶, 一停下, 秦修明就跳下马车,飞快地往里闯, 闯到雅间门口, 里外已然空荡荡。 秦修明扑进去,第一反应去查茶盏, 一盏茶水已空了,另外一盏还剩下大半。 他急得不行:“你在哪盏茶放了?” 秦晚晚面如死灰:“两盏茶都放了。” 秦修明怒从心头起:“你要害死整个秦家吗?” “我怎么知道谢相会来, 姑母说了,我嫁进谢家掌控谢家,我们秦家才可做大,你看看你,再看看谢昭宁。你比她年长,你为何就那么没有本事。你若有本事,超过谢昭宁,她怎么会看不起秦家。你现在来怪我,秦修明,你若厉害些,姑母与父亲怎么会让我嫁给谢昭宁。” 秦修明气得发笑,指着秦晚晚怒骂:“不要为你无知找借口,秦晚晚,你自己爱而不得,犯下大错,不要揪着我不放,我劝你脑子清楚些,不要认下此事。人已经走了,谢昭宁就不会回头找你。若真找上你,打死都不要承认。” “可是、万一她喝了,事情就坏了……”秦晚晚不甘心,泪水下滑,她知晓谢昭宁是女子,只有娶她,谢昭宁的身份才不会被发现。 如今弄成这副局面,谢相会不会发现谢昭宁的身份,会不会坏了姑母的大计? 秦晚晚不敢去想,自己当真毁了秦家与姑母。 怎么办? “去找阿爹,去找阿爹……” 秦晚晚六神无主地往外跑去,秦修明担心出事,撩袍跟上去。 兄妹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横梁上的人一跃而下,金镶玉扬唇一笑,眉眼风情动人,“我道是什么事,原来下了有趣的药,啧啧啧。” 说完,她又看向两盏茶,喃喃其语:“谁将茶喝空了……” “那两人都喝了?”x 金镶玉浑然一颤,肌肤生麻,“完了,那两人……”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将虎狼之词吞回自己的嘴里。 坏事了! 金镶玉飞身离开雅间,迫不及待地去追离去的谢相。 难怪谢相离开的时候,脸色发红,眉眼生媚,啧啧啧。 **** 酒肆附近有许多客栈,门前人来车往,人流如水,金镶玉迷失在客栈中,不知谢相去了哪家酒肆,门口张望几眼后,选了一间看起来不错的客栈。 “你这里有一好看的小郎君与一女子来吗?” “没有。”掌柜头都不抬。 金镶玉摸了一贯钱丢过去,“我家主人丢了,我正在找呢。” 掌柜扫了钱一眼,依旧摇首:“没见过。” 金镶玉纳闷了,这人去了哪里? 无奈下,挨家客栈问一遍,最后什么都没有找到,唉声叹气地坐在街上,随手买了一串糖葫芦,一咬就发酸,酸得没有时间想东想西。 酸得牙齿咬不动,唉声叹气地继续去找,她就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镶玉满脑子疑问,街上坐到天黑,看到秦家的随从着急忙慌地出来找人。 金镶玉嗤笑一声:“老娘都找不到,你们还有什么办法找人。” 只见秦焕林朝一间客栈走去,金镶玉没出息地抬脚跟上。秦焕林与掌柜低语几句,掌柜说了一句话,秦焕林脸色就变了。 随后,秦焕林领着人走向楼梯,她纳闷,自己有钱都使不通,秦焕林三言两语怎么就说通了。 不管好歹,她随后跟了上去。 秦焕林走到天字号房间,敲门喊话:“昭宁、昭宁,我就是你舅父。” 金镶玉:“……”果然在这里。 秦焕林接连喊了三声,门内传来动静,一人打开门,“舅父。” 谢昭宁赤脚站在门口,长发披散,红唇如丹果,肌肤白得泛着光,嘴角含着微笑。 第46章 金镶玉探头去看,眼前一亮,少年人唇角红得明艳,肌肤似雪,莫名添了一股娇弱感。 “舅父,找我?”谢昭宁淡淡一笑,站在门内,犹如一座会笑的菩萨。 秦焕林松了口气,不敢多看,金镶玉无所畏惧,仔仔细细地去看,少女修长的脖颈下赫然一抹红痕。 她皱眉朝里看去,谢昭宁闪身挡着她的视线,“金镶玉,你想看什么?” 秦焕林转身避开,“我去大堂等你。” 他走了,金镶玉跳进门坎内,不想,谢昭宁却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作为下属,私窥主上的私事,这双眼睛不必留了。” 纤细的手腕格外有力,掐得金镶玉脊背发寒,“大、大公子……” 谢昭宁倾身,唇角擦过她的耳廓:“你私下查我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金镶玉,惹火了我,我能挖了你的眼睛,你大可试试。” 少年人肌肤瓷白,一颦一笑,温润入骨,轻轻细语,又如同蛰伏在暗中的毒蛇。 金镶玉被掐得喘不过气,垂死挣扎,突然间,一抹雪白的人影出现在面前,谢蕴一袭白色中衣,同样披着长发。 “谢相,救我!” 话音落地,谢昭宁松开手,眉眼如新月,“不必害怕,我不过是一贱.民,你身上可带着官职呢,怎么会怕我。” 金镶玉大口呼吸,“你、你、你们做什么?” “你还敢窥探上司的事情,眼睛不想要了?”谢昭宁言辞陡然犀利,横眉冷对。 金镶玉吓得一个激灵,“凶什么,凶什么,吓死我了。你二人……” 她欲言又止,目光顿在谢相的衣襟上,“你二人、外衣呢、能不能穿好衣裳和我说话,我会把持不住的!” “滚!”谢昭宁低低呵斥一句。 金镶玉诧异:“你这药性过了吗?” “闭嘴!” “闭嘴!” 两人同时呵斥一句,吓得金镶玉转身就跑! 屋内顷刻间安静下来,谢昭宁三步并两步上前关门,回身之际,恰见谢蕴望着她,一时间,气氛莫名尴尬。 方才的事情像是一场梦,梦醒了,烟消云散。 她越过谢蕴,回榻上更衣,谢蕴凝眸,“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谢相有自己的打算了,何必我多言。” “我希望你离开谢家。” 谢昭宁更衣的手顿住,很快恢复过来,“我本来就没打算留在谢家,但我也不会随你去京城。” 她穿好衣裳,衣领遮住脖间的红痕,再抬首,她依旧是温润有礼的少年人。 她走到谢蕴跟前,“谢相,就此别过!” 谢蕴深吸一口气:“谢昭宁,你就这么走了?” 谢昭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蕴气个仰倒,扶着桌坐下,扶额沉闷不语,衣袖滑落,露出同样的红痕。 金镶玉进来就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一幕,道一句:“您这是将自己送了出去,不过,她那么年轻,滋味……” “闭嘴!” 谢蕴烦不胜烦,金镶玉无辜地眨眨眼,朝床看去,床榻凌乱,衣裳洒落在地上,都是谢相的衣裳…… 可想而知,当时的情景。 金镶玉捂住眼睛不看了,悄悄问谢相:“您可是要成亲了?” “你瞧她那样,像是成亲的样吗?” “不像,像是不认账就跑的样……” “闭嘴!” 金镶玉险些要跳脚:“属下还能说话吗?” “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谢蕴起身朝里走去,不忘叮嘱金镶玉:“盯着她。” 金镶玉装胡涂:“谁?” 谢蕴止步,回身看向金镶玉,想刀了她的心都有了。 金镶玉吓得眼皮发跳,“懂、我盯着谢大公子!” **** 天色已黑,住店的人不少,大堂内都是要入住的客人。 谢昭宁坐下来,秦焕林眼皮抖了抖,“谢相来找过我……” “谢相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是你自己愚蠢,将什么都说了出来!”谢昭宁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若不是他愚蠢自己暴露出来,谢蕴短时间内查不出来。 谢蕴在江州城的时间不多,再耽搁几日,她就要回京了,江州城的事情也会告一段落。 偏偏秦焕林不长脑子! “她说她都查清楚了。”秦焕林不信,“谢相说得有鼻子有眼,怎么会诈我。” “她有证据给你吗?” “她说你是女子。” “还有呢?我是女子如何,我只要还是谢家的子孙,她就会支持我。” 秦焕林彻底说不出话来,脸色极为精彩,谢昭宁起身告诉他:“我如今身份泄露,已回不去谢家,你自己想办法去找到真的谢昭宁。” “你、谢相将你赶出谢家了?”秦焕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你去哪里?” 谢昭宁依旧没有理会他,转身走了,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谢家小厮在外候着,眼见着大公子出来,他们一起上前,“公子、回家吗?” “你们自己回去,我一人走回去。”谢昭宁疲惫地摆摆手,身上如同散架般发疼,慢吞吞地迈出一步。 今夜星辰璀璨,她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今晨出门还是好好的,如今却回不去了。 顷刻间,她从受人追捧的谢大公子变成一个不知来历的骗子! 第47章 街道上的人慢慢少了,越走越漆黑,铺子关门,路上一片漆黑,她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找一个铺子门口坐下。 太累了,双腿发软,一步都走不了。 她靠着墙壁,歪头看着星辰,她想睡一觉,却又不敢睡。 休息片刻后,她忍着无力爬了起来,不管如何,她都要找一个地方睡下。 她走了两个时辰,瞧开了红韵酒肆的门。 半夜敲门,红韵本想骂人,陡然瞧见了一脸颓丧的人后,吓得险些咬了舌头:“我的个老天爷,您这是怎么了?” “我困了,想睡觉!”谢昭宁没力气解释,搭着红韵的肩膀迈过门坎,“谢家人来找我,就说我没有来。” “你这是和家里吵了?”红韵疑惑,正月里就和家里人闹,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将人扶进来,红韵又将门关上,扶着人去后院休息。 谢昭宁倒头就睡,衣裳都不脱,红韵愁得皱眉,“脱了衣裳再睡啊。” 谢昭宁都没有回应了,双眼紧闭。 红韵也没有办法,只得随她去了。 **** 半夜里,金镶玉禀报行程:“她去了红韵酒肆,谢相,你说,她、她药性过了吗?万一没过,逮着谁就亲,您这顶绿帽子可就大了。” “闭嘴!”谢蕴也是困乏,打起精神听着金镶玉的胡言乱语。 谢昭宁去找红韵了! 谢蕴撑了会,困意作祟,沾上枕头便睡了过去。 许是太累了,她一觉睡至午时,谢三爷等候许久,就在外面候着。 谢蕴睁开眼睛,懒得动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闻言后强撑起来沐浴。 身.子入水,温热的水将她包裹起来,瞬息间,身上的疲惫散了大半。 匆匆起身,她瞧见了身上的红痕,昨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向脑海里,少年人的热情,让她险些招架不住。 出水后,她随意穿了件家常服饰去见三哥。 “七妹,我听下人说府里的谢昭宁是假的,真的昭宁在五岁的时候就丢了?”三爷匆匆开口,显得极为着急。 谢蕴颔首,“我已派人去找了。” “能找到吗?”三爷迫切地问。 谢蕴也拿不住,选择沉默。 三爷怒骂道:“秦氏竟然找了一个假的来糊弄我们,难怪那个时候说什么昭宁的病会传染,不肯让我们去见,原来私下里将谢家长孙弄丢了,七妹,此事不可罢休,我要将她送官。” “将谁送官?”谢蕴不悦道。 “自然是假的谢昭宁,秦氏是大哥的妻子,谢家不好对她出手。”三爷讷讷地回答。 谢蕴望着他:“你觉得不够丢人吗?二房刚出事,你将大房长孙送进牢里,谢三,你想要未来一年里谢家站在风口浪尖上吗?” “那、就这么放过她?”谢三爷不甘心,“她将谢家搅得天翻地覆,就这么放过她,我谢家不是没有人的,七妹。” “谢三,你能领着谢家更上一层楼吗?你能吗?”谢蕴怒目冷对,“窝里横,你敢,我让你出去见客,你说不出三句话。你如今盯着一个小孩子,不如想想谢家接下来该怎么办,你接得住吗?” “我只问你一句,你接得住吗?” “我将整个谢家给我你,你接得住吗?” 谢蕴一连质问,让谢三哑口无言,谢三坐山观虎斗,从未想过有一日,大房二房都不行了,担子落在他的身上。 谢蕴气得头重脚轻,眼前晕眩,“你急于为难孩子,回过头来想想,她能做的事,你能吗?” 谢三爷依旧不肯放弃:“那、那就这么饶过她?我不甘心。” “她的事情,自有我来处理,你先管好谢家的生意,这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我知道了。”谢三爷低头,二房被谢昭宁害得那么惨,她想一走了之。 想得美。 谢三爷匆匆离开,谢蕴皱眉,唤来下属:“盯着三爷。” 谢三窝里横的本事十分厉害,谢昭宁如今离开,连个身份都没有,举步维艰。 她想的谢昭宁也醒了,迷迷糊糊爬了起来,瞧见红韵一张大脸,她愣住了,红韵惨笑:“你终于醒了,你怎么不睡到天黑啊。” “累了,我想沐浴,有水吗?” “没有。” 谢昭宁懒得理会她,伸手就脱衣裳,吓得对方跳了起来,“你怎么说脱衣服就脱啊,别脱了,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名声呢。” “去准备热水。”谢昭宁脱下沾染酒味的外袍,随手丢在地上,“拿去烧了。” “谢昭宁……”红韵顿住,目光黏在她出脖间上,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不是胭脂,擦不掉,她纳闷:“你这是和哪个姑娘翻云覆雨到累成这样?” 谢昭宁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脖子,“你管呢,快去打水,我要沐浴。” “热水给你准备好了,你得先告诉我,你这是欺负了哪个姑娘?”红韵非要问到底,“你这离挨打不远了。” 谢昭宁站起身,“红韵,我的事情,你别管,给我找一套裙裳。” “你要男扮女装?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你去不去?” “去,谁让你是我的恩人。”红韵扭着腰走远了。 谢昭宁眼中的光淡了下来,抚摸着自己脖间的红痕,心中微凉,她该为自己做打算了。 第48章 江州城留不下去了,铺子尽快转手寻找买家! 红韵拿了一套自己还没穿的裙裳递给谢昭宁,一副语言又止的模样,谢昭宁没有理会,转身去沐浴了。 红韵体贴地问她:“你会不会穿,袍服和裙裳是不一样的,你要是不会就说一声、呸我、我怎么和你一样,脑袋有病了,谁家好郎君男扮女装,这是要躲什么人吗?” 半晌后,谢昭宁换了一身红色海棠纹的衣裙走了出来。 “你真是变态、不对,你好像哪里不对劲?”红韵发现哪里不对劲,下意识围着她走了两圈,“谢大公子,你本来就是女的……” 谢昭宁不看她,朝前院走去,“我饿了,给我找些吃的。” “谢昭宁,我们也在一个床上躺过,你竟然连我也骗!”红韵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人骗了。 谢昭宁不是男扮女装,本来就是女子! 红韵气呼呼地追了出去,刚到前院,就见到门口站了许多人,她下意识躲在谢昭宁身后。 谢三爷瞧见了一袭红妆的谢昭宁当时怔住了,“谢、谢、谢昭宁……” 眼前的少女身形颀长,削肩细腰,顾盼神飞,面若白雪,目若秋波。 他缓了许久才回神,“好你个谢昭宁,你竟然将我谢家耍了十多年。” “十多年前我才五岁,你连一个五岁孩子都不如,还有脸面大喊大叫?”谢昭宁嘲讽,语态从容,“你来这里兴师问罪,想必谢相不知情,你不怕谢相找你?你在谢家空有嫡子的名头,处处不如庶子出身的四爷五爷,若不是有个入朝为官的嫡妹妹,你以为你谢三还算个东西吗?” 谢昭宁无所畏惧,大不了命一条,她笑吟吟的嘲讽,将谢三的面皮直接剥下来踩在地上。 谢三羞耻,“你、敢这么嘲讽我,你招摇晃骗,不知羞耻。” “你去衙门里告我,我等着你来抓我,你现在抓我回谢家,我能去衙门里告你拐骗。”谢昭宁将红韵挡在身后,自己步至谢三面前,“三爷,我劝你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你有几斤几两,我比谢相还清楚。” “你明明是三爷,我却从未将你放在眼里,你该知道为什么,因为你无能!” “你、你竟如此嚣张……”谢三本来兴师问罪,却被对方狠狠嘲讽一顿,羞得挥拳打向对方。 谢昭宁接住他的拳头,靠近他的耳边低语;“我嚣张、因为我没什么可怕的,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与你家引以为傲的七妹行过鱼水之欢,你觉得她会帮你,还是会帮我?” “你……”谢三骂不出口,难怪七妹妹不让他去报官,原来两人早就暗地里勾扯不清。 他还没骂,浑身发抖,“你们无耻,我从未见过你们这般无耻的人。” “我是无耻,你也不遑多让,何必谦虚呢。”谢昭宁懒散一笑,松开谢三的拳头,“不送你了。” 谢三心中有犹豫,不敢再去捉谢昭宁,惹了他七妹不高兴,自己等于自己找麻烦。 “走!”谢三一挥手,领着十多个随从退出红韵酒肆。 红韵傻得良久说不出话了,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腕,“你怎么和谢相搞到一起了,你们不是姑侄吗?” “不是!” “什么不是?” “不是姑侄!”谢昭宁身形晃了晃,面色白得吓人,她看着人都消失后,才转身看向红韵:“我不是谢家的人,更不是谢相的侄儿。” 话刚说完,她喷出一口血,身子直接栽了下去。 第025章 分手 谢三走后, 谢昭宁如同被抽去了魂魄一般,整个人倒了下去。 红韵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让人关了酒肆, 派遣伙计去请大夫, 自己着急忙慌地去与厨娘将人送去后院。 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红韵吓得去摸鼻息, “谢公子、谢公子、你别吓我。” 红韵哭了一通,伙计拖着大夫来了, “救人、救人、她吐了一口血就晕了。” 大夫不敢耽搁,放下药箱去诊脉。 “她、她是怒极攻心外加身子消耗, 吐出一口血乃是心头淤血,吐出来是好事,很快就会醒了, 不碍事、不碍事。” 听到最后两个‘不碍事’,红韵身形颤了颤,“我险些以为她要死了。” 若是死了, 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送走了大夫, 厨娘去熬药, 红韵瘫坐下来, 捂着额头发呆。 谢昭宁悠悠醒来, 眼内一片清明,红韵急忙上前, “你怎么样了, 大夫说你是怒极攻心,吐出血反而是好事。” “一时激动罢了, 死不了。”谢昭宁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目视前方, “谢三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怎么知道,险些将我吓死,他走了,还会再来的。你要不要出去避一避?” “我打算离开江州城。” “你的产业怎么办?” “卖了,钱在手上,不愁万事。” 红韵眼睫抽了抽,不解其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谢家风光的长孙吗?怎么突然变成了女娘,还不是谢家的人,我都胡涂了。” 谢家如今不是寻常商贾,背后有谢相,堪比世家大族,谢昭宁若不跑,被捉住了,死路一条。 红韵有些害怕了,“你赶紧走,我这里还有些钱,你等风声过了回江州,还有什么铺子,我替你找人卖了。” 再留一日,她都觉得害怕,谢三今日放下狠话,谢昭宁孤身一人,哪里斗得过。 第49章 她吞了吞口水,“你今日就走,我给你找马车,现在就走,我让人给你准备吃的,找一个客栈住上几日养好身子,民不与官斗,何况还是最大的官。” “好。”谢昭宁面色发白,周身使不出力气,待在这里,也会给红韵带来麻烦。 红韵拍着胸脯安慰谢昭宁:“你这么有本事,去外地做生意也可养家糊口,不过我劝你,还是扮作郎君比较好,外面太乱了。” 红韵立即派人去安排,套马车、做吃的,收拾衣裳行礼。 谢昭宁忧心忡忡,“我还有许多东西落在了谢家,必须要回去一趟。” “你要去送死吗?”红韵惊叫出声,“你还要找什么。” “铺子的地契,商契,都在谢家。这些产业都是我私下的,与谢家无关。”谢昭宁不甘心,这些产业都是她自己辛苦谋来的,不能白白送给谢家。 她深吸一口气,道:“你等我,我回一趟谢家。” “别要了。”红韵害怕,她在青楼待了那么多年,最清楚这些达官贵人的手段,一旦翻脸,赶尽杀绝。 红韵劝说无果,谢昭宁还是换了一身澜袍,红韵愁得不行,“你若被打死了,我去哪里给你烧纸。” “不必烧了,酒肆是你一人的,日后自己聪明些,好好经营,男人多薄情,你自己注意。” 谢昭宁坐在马上,深吸一口气,胃里翻腾,难受得厉害。 匆匆与红韵说了一声,她打马朝谢府而去。 **** 谢蕴将谢昭宁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可称是挖地三尺,找到了许多地契,还有卖身以及铺子商契,最多的是订单。 粗略算了算,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足足有十万两。 十七八岁的谢昭宁私产就有这么多钱,是谢蕴完全没有想到的。 谢蕴看着这些纸张发了会儿呆,若是将人带去京城,她也不愁钱了。 想得很美好。 金镶玉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她怎么那么多钱啊,我活到今日都没赚过这么多钱,她那是什么脑子。” “商人头脑,天赋异禀,你想个办法,将人弄去京城,你也不愁钱花了。”谢蕴合上匣子,神色也不好,谢昭宁看似温润好说话,可她知晓,谢昭宁倔得狠,打定主意就不会回头了。 金镶玉眼前一亮,“您说得也对,绑上京城去就好了。” “她不给你赚钱,你绑了又有什么用,她不愿意,你跑进她的脑子里控制她?”谢蕴皱眉,“你需让她心甘情愿。” “你在床上都不能让她心甘情愿?”金镶玉震惊,昨日不是好好的吗? 原来空忙活一场。 谢蕴羞得面色发红,冷冷睨她一眼:“闭嘴!” “不说了、不说了,我给您想个办法,要不如您将人掳来,强制成亲,入洞房,您也不吃亏。她十八,你二十八,我就怕你家老夫人受不住了。原本喊祖母的,突然来喊母亲,啧啧啧,得吓死。” 金镶玉自己先反对了,“不成,你们不能在江州成内成亲,应该去京城,不然会吓死老夫人的。” 她自唱自演,谢蕴也不理会,将匣子收好,谢昭宁会回来的,全部家当都在谢府,若不回来一趟,她得吐血。 谢蕴掐住谢昭宁的命门,不怕她不来。 谢蕴让人与门房说了一声,大公子若回来,将人放进来,不许为难。 等到黄昏,谢昭宁果然来了。门人听从吩咐,将她带到了谢蕴跟前。 谢三爷闻讯气冲冲地赶了过来,与谢昭宁几乎同时到了,他不甘心自己的妹妹与这种人纠缠不清。 “谢蕴,你在做什么?”谢三两颊绷紧,“难不成、你被美色迷了眼睛不成,她是谁、她是谁、她是你的侄儿。” “我的事情,不需你过问。”谢蕴回怼一句,“你将三房的事情安排好即可。” 谢三怒吼:“你二人茍合,眼中可还有母亲、可还有谢家!” 声音震耳欲聋,屋内的婢女们吓得脸色大变,纷纷退了出去。 谢昭宁好笑,好整以暇地看着谢三爷:“三爷可不长脑子,将你妹妹的私事就这么公之于众,你是觉得她的麻烦还不多吗?若是真心爱她的兄长,会将此事盖住,你这般做,倒有害她的嫌疑。” 谢三听到这些话,气得脑门里嗡嗡作响,“你休要挑拨离间,我怎么就害她了、是你、是你勾.引她……” “勾.引又如何,我又不是你们谢家的子弟,你妹妹管不好就来管我?谢三爷,回去拿个镜子照照自己,你有本事管得住我吗?没有本事就闭嘴,你日后还要仰仗着妹妹过日子,你这么大呼小叫,是想让谢相直接杀了你吗?” 谢昭宁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你有几条命敢干涉谢相的私事,” “你们、当真无耻。”谢三气个仰倒,唇角打颤,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谢昭宁睨他一眼:“我已派人去三房告诉三夫人,她怕是带人去找你的琴娘了,老夫人又添一个孙子,是该高兴高兴。” 谢三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一声都发不出来了,下一息,闪身冲了出去。 谢昭宁嫣红的唇角勾了起来,嘲讽之色,连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一直沉默的谢蕴始终凝着少年人,离开谢家后,她展露身子的棱角,像一只刺猬,逮谁咬谁。 她识趣地没有插嘴,免得少年人扎到。 第50章 “谢相,我要的东西在您手中,您拿了也无用,不如还给我,我会将这些东西折算,到时五成给你。” 谢昭宁长身玉立,丝毫不露怯,傲气浸入骨髓,与她同在。 谢蕴试探道:“我若不给你,直接去典卖了呢。” 谢昭宁淡笑:“你最多将地卖了,订单给你也没有用,不如给我,你能得更多的利益,我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我不喜欢你这种谈生意的口吻,你有求于人还这么趾高气扬。”谢蕴眼皮跳了又跳,有些拿捏不住谢昭宁的心思。 “我本来就与你谈生意,生意人说生意人,我又不是谢家人,难不成还要与你说什么姑侄情?” 谢昭宁无动于衷,甚至连眸色都没有改变,就像是一个木头人。 谢蕴不悦,指尖搭在匣子上,“你求一求我,我或许就还给你了。” 这回轮到谢昭宁眼皮发跳了,这叫什么话,说好了谈生意,还求什么。 她有些生气了,“谢相不会谈生意吗?” 谢蕴轻笑,周身气度陆也如同月色落于湖面般清冷,“我不想与你谈生意,我的目的很简单,你随我回京。” “谢相多虑了,我虽说有错,可不是三岁孩子,谈不上走投无路,我有自己的出处。”谢昭宁再度拒绝了,眼中全是意味悠长,“我不会受人摆布。” 从她知晓自己的身世开始,她就不想受人摆布。 谢昭宁有自己的主意,让谢蕴愁死了。 若将事情弄得太难看,日后就很难相处,谢蕴将匣子递给谢昭宁,“五成。” 谢昭宁松了口气,双手接过匣子,“好,在我床底,有一个暗格,里面有一只木盒,京城的谢氏银庄,送给谢相了。” 谢蕴:“……”混账东西。 “你在京城开了银庄、你别走、谢昭宁。” 谢蕴追了出去,谢昭宁跑得很快,她怎么走追不上,眼睁睁地看着人消失了。 她被反将了一军! “谢昭宁!”谢蕴呼吸微乱,站在门口,气得扶额。 金镶玉追了出来,“这是怎么了,您怎么还追上了。” “她在京城开了谢氏银庄,说送给我。”谢蕴咬牙,“她、她藏得可真深,她在京城必然还有其他产业。” 金镶玉眨了眨眼,抬首看向天空,“谢相,好大一块馅饼啊。” 谢蕴抿唇,思绪良久也想不到将人带在身边的办法,除了绑过来! “谢相,要不您给她下一回……” “闭嘴!”谢蕴低斥一声,她眄视着口无遮拦的下属:“胡言乱语,拔了你的舌头。” 金镶玉委屈得不行,“她又不愿意,只能强取豪夺,您说,她对您怎么突然就那么抵触,还不如当初的谢大公子,瞧着软弱可欺,现在呀,难搞得很。” 谢蕴朝外走了,去谢昭宁的卧房。 谢昭宁的卧房很简单,几乎看不出女儿家的痕迹,三两幅画,梅兰竹菊。谢蕴无心去看画像,蹲下来去床下摸索。 她摸到暗格,直接拽了出来,里面有一只木盒。 木盒里摆着一摞纸张,全部拿了出来,第一张便是谢氏银庄。 谢蕴气笑了,捏着商契,低笑道:“你接手去管?” “我?不成,您还是将人绑回来吧。”金镶玉退缩了,她不是做生意的料,不懂里面的门路。 木盒里不仅有银庄,还有两个绣坊,并不是无名的绣坊,在京城也有名号,可见收益不差的。 谢蕴看着这么多铺子,并没有高兴,“她将铺子给我,意在告诉我,她这辈子都不会踏足京城。” 她宁可要江州的铺子,也不要京城的,可见她的心思。 “我有什么错,让她如此记恨。” “大概是您将她赶出谢家了,换作是我,我也恨。” 谢蕴不解:“我错了?她不是谢家人,留在谢家做什么?” “您没错,她也没错,但是这些事情不能用对错来评判。她在谢家待了十多年,突然间,无家可归,谁能没有怨气呢。”金镶玉细心解释,“您应该在揭露之前,与她商议一二,您没瞧见,谢家的人要吃了她。” 在谢家生活多年,兄友弟恭,姐妹和睦,一日间,恨她入骨,谁能受得了。 她被喂了药,不记得前尘事,连个去处都没有。 谢蕴久久沉默。 **** 谢昭宁在一日间将所有的店铺低价卖出,红韵心在滴血,“你这亏了最少三成。” “没有可见的利益,怎么吸引人来呢。”谢昭宁不在意,她有了钱,自然就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些铺子也是她一点一点攒起来的,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 红韵依依不舍,“你走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那你随我一起走?”谢昭宁问道。 红韵又不肯了,她在酒肆的生活很稳定,颠簸多年,见惯了人情世故,她喜欢现在的生活了。 谢昭宁如今自身难保,自己跟着她,也会是累赘。 红韵唉声叹气,谢昭宁准备好吃的用的,也不雇佣车夫,自己打算驾车去各地看看,选一地留下经商。 “你不去京城吗?”红韵想起来谢昭宁在京城有产业。 “不去,京城的水太深,我不想去蹚浑水了。”谢昭宁收拾箱笼,听到这里想起自己的卖身契,她问红韵:“卖身契在,我是不是该去衙门里解除自己的奴籍。” 第51章 红韵张了张嘴:“谢家买你的时候没有解除奴籍吗?” “我也不清楚,你明日去衙门里问一问。”谢昭宁知晓规矩,谢家的管事们做得好,谢家人为恩赏,会给他们解除奴籍。这就是高门大户的赏赐规矩。 若解除奴籍,就不存在卖身契了。 红韵当初出青楼,谢昭宁办的是解除‘贱籍’,与奴籍还是不同的。 “行,我去衙门里问一问,那你就走不成了。”红韵答应下来。 翌日一早,红韵就带着钱去衙门里,在衙门里办事,钱就是敲门砖。 走了一通后,小吏告诉她,“漾儿的奴籍解除了,上面派人来办的。” 小吏将册子拿给红韵看,指着一行字,“前日刚办的,我可不敢耽搁,当日就办了。” 红韵心眼多,看了一眼,漾儿的出处写的是京城。 谢昭宁来自京城! 既然解除了,她也没什么事情,给了两贯钱给小吏,自己就走了。 回到酒肆,她将事情与谢昭宁说了,“你来自京城,你要不要去找父母看看?” “找他们做什么,我如今自己能养活自己,何必给自己找麻烦。”谢昭宁不在意,既然解除奴籍了,自己也算是自由身。 红韵见她有主意,就也不多劝,提醒她一句:“你最好去衙门里办个路引路籍什么的。” “我知道了。”谢昭宁放下手中的活,将卖身契找了出来,随手给烧了。 往事已矣,将来,她可以掌握自己的生活,想做什么都不糊有人阻拦。 谢昭宁在酒肆待了三日,期间谢三也没有过来找麻烦,到了第四日,红韵打开门要做生意了。 门打开,等了一日,谢家人也没有来找麻烦,她正想喘口气,一女子走进酒肆。 她揉了揉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谢相、您怎么来了。” 谢相竟然还没走。 谢蕴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看着路上的行人,招呼红韵近前,“上一壶你这里的好酒,两盘拿手菜即可。” “好的、好的,您一人吗?”红韵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选今日开门了。 谢蕴转身,目光淡淡,“酒肆的二东家呢?” “酒肆只有我一个东家,没有二东家。” 红韵勉强发笑,心里悔恨得不行,谢相果然是来找谢昭宁的。 “谢昭宁呢?”谢蕴开门见山地问。 红韵笑着摇首,“奴家这里没有谢昭宁。” 谢蕴好脾气地问:“漾儿呢。” “漾儿是谁?”红韵继续装傻充愣。 谢蕴岂是好糊弄,当即冷了面容,“你与我装傻充愣吗?” “不敢,我这小店十分不易,前面是有一个二东家,不过她已经走了,至于您问的谢昭宁与漾儿,着实不在我这里。我已经关门三日了,今日刚开门,您就饶了我,成吗?” 红韵说得可怜,她惹了谁,为躲避谢三爷关门三日,如今又惹来谢相,她的生意真的要做不下去了。 “你让她过来,陪我喝一杯,当作是为我践行。若不然,你试试。”谢蕴含笑,眸色冷冷。 红韵听到‘践行’二字,莫名一喜,“罢了,我去问问,她不愿出来,您也别为难我。” 红韵转身去找谢昭宁。 等了片刻,一袭蓝袍的少年人缓步走来,她依旧是她,除了名姓以外,她没有任何改变。 她问:“我该如何称呼你。” “一个名字而已,随你怎么称呼。”谢昭宁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我没有意见。” 谢蕴抿唇,心口绷得紧紧的,微微一叹,“你想留在谢家?” “谢相,你过来是提旧事的吗?”谢昭宁十分平静,正视面前的谢蕴,“我救你一命,自问并无对不起你之处,你我就当恩怨两消。” 谢蕴皱眉,“你想好去哪里了?” “没想好,我自小就四处行走,也曾走过荒山野岭,去过土匪窝里,不会有危险的。” 红韵送了一壶酒,谢昭宁主动接过,起身斟酒,白净的手指捏着袖口一角,气息平稳,“这酒后劲足,你少喝一些。” 酒入咽喉,极为辛辣,谢蕴不觉皱眉,谢昭宁似乎习惯了,一口饮尽。 她垂着眼眸,长睫轻轻颤抖,干净无害,完全没有前几日咄咄逼人之态。 白净的面容,无端惑人。 谢蕴有一瞬的恍惚,她好像看到了谢府中知礼的少年人。 她恍惚看了许久,谢昭宁再度给她斟酒,没有说话,静静的动作,莫名一阵尴尬。 谢昭宁坐了下来,平平静静的看着她,眼前从容如水的少年人,与那日里热情似火的谢昭宁,似乎不是同一人。 谢蕴无端小脸,谢昭宁的自制力很强,这样的人必成大事。 她托腮,谢昭宁开口:“谢相,你是不是不甘心?” 谢蕴挑眉,“如谢府都知晓我与你一场云雨,都说我被美色迷晕了头脑,你就这么走了?” 谢昭宁沉默,不知有没有将谢蕴的话听进去。对面的人仪态优雅,不吵不闹,谢昭宁平静地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我将京城所有的铺子都给了你。” 我将大部分的家当都给你了。 两人平静的情绪,让暗中偷看的红韵脊背生寒,她没见过这么平静的分手场面。想当初在那等地方,小姐妹们分手哪一个不是哭上三天三夜的,她们就像是庙堂里的一对菩萨,你静静的看着我,我静静的看着你。 第52章 红韵等了等,等着人拍桌子流眼泪。 等了小半个时辰,酒壶空了,也不见两人有什么波动的情绪。 谢昭宁晃了晃空空的酒壶,站起身,盈盈一笑,乖巧得不象话,“谢相,一路保重。” 谢蕴同样起身,手中捏紧了酒杯,目光紧紧地黏在她的身上,“我如今的身份,需要你那些铺子吗?” “除了铺子,我什么都没有了。”谢昭宁无奈浅笑,“可惜,我不能把命给你,我、最惜命。谢相,我确实喜欢你,但我们不同路。” 从她知道自己不是谢家人后,她对谢蕴的感情就变了。 第026章 离开 人偏向于美好, 谢蕴几乎无可挑剔,谢昭宁喜欢也在情理之中。 她也深知谢蕴不是寻常人物,轻易碰不得。 谢蕴更若淤泥中挣扎而出的白莲, 只可远观, 不可亵玩。 她习惯了谢家普通的商贾生活, 明白一入京城, 万事不由己,她更不想将掌握权放在旁人手中。 被谢大夫人掌控多年, 谢昭宁不愿再落入那样的生活。 在少年喜欢与自由之中,她选择了后者。 一句不同路, 让谢蕴哑口无言,她试图挽留,可她怎么都无法张口。 谢昭宁转身离去, 谢蕴面色隐隐有些发白,端起酒欲喝一口,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谢昭宁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谢蕴怅然若失, 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她尝到了被拒绝的滋味。 须臾后, 红韵三两步走来, “谢相。” 谢蕴起身, 头脑恍惚,分明没有醉, 她却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 她问红韵:“她是什么样的人?” “以前,她是谢家威风的大公子, 现在,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娘, 毫无优势。” 红韵轻笑,“您一眼就能看透她,她不是随波追流的人,更不是热衷富贵的人。” 她只是她,失去谢大公子的身份后,她是自由的人,如同一根落叶,飘飘摇摇。 “谢相,您喜欢她?”红韵迟疑的问出声,谢相可以追到酒肆,可见她心里是有谢昭宁。 谢蕴沉默,没有否认,没有承认,眼中落下一抹孤寂。 红韵等着她的回答。 “她要去哪里?” 红韵玩笑道:“江州有谢家,她待不下去了,去其他地方谋生,人总得活着,您说,是不是?” 谢家有谢相在,此刻不敢寻谢昭宁的不是。若她走了,谢家找茬,谢昭宁很难活下去。 她又说:“人都得往前看,活下去,见识美好山水,享受一番,才觉得快慰。” 谢蕴被说得哑口无言,她在京城待了多年,不懂她口中的乐趣。 但她深深明白,自己与谢昭宁不是同路人。 谢昭宁对她的浅浅喜欢,不足以让少年人飞蛾扑火般跟在她身后。 谢蕴心底又十分不甘。 “我可以让她后半生无忧。” 红韵说道:“她不争家主之位,后半生照样可以无忧,谢相,在我眼中,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小郎君。这么多年来,我跟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来,从柔弱公子到如今的独挡一面,大夫人并没有给予她任何帮助。她都是自己走来的,她有上进心,并非是浑浑噩噩的无用之人。” “谢相,没有您没有谢家,她依旧可以东山再起,她可以活得潇洒肆意。” 谢蕴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红韵的每一句话都在点她:你们不合适。 听了她的话,谢蕴浑浑噩噩地走出酒肆,麻木地登上马车,她朝酒肆看去,不知所措。 回到谢家,门口站了许多管事,着急要见大公子,三爷躲在屋里不肯出来,四爷五爷想要安抚管事们,谁知管事们只认大公子。 她看了一阵,金镶玉又出馊主意:“其实,您可以让大公子入赘谢家,她就是谢家的女婿了,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谢家的生意。” “你觉得她有那么蠢吗?”谢蕴反驳。 金镶玉唉声叹气:“那是你对她的诱惑不足以让她对您死心塌地。” 谢蕴没说话,眉眼低沉,金镶玉又说道:“皇女对您惦记不忘,怎么您追小娘子的时候,就这么难了。换一换,您若是对皇女说我喜欢您,她肯定乐得飞天,摘星捧月地给您。” “闭嘴!”谢蕴烦躁不安。 金镶玉轻扬唇角,“您啊、别盯着谢大公子,看一看其他人,要什么样的没有呢。” “闭嘴!” 金镶玉这才讪讪地闭上嘴巴。 管事们被带入府里,四爷五爷极力安抚,然而许多订单都不是他们负责的,对方也不是他们交接的,三言两语就被问得哑口无言。 谢蕴静静听着,四爷五爷对视一眼,都不敢抬头看她。 僵持一个时辰后,谢蕴说道:“你二人各凭本事去找谢昭宁,她若愿意解决你们的难题,好好交接一番,那就是你们的福气了。” 两人平日里与谢昭宁关系并不差,只要他们愿意低头,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谢蕴提醒一阵后,命人开始准备回京事宜。 江河还没有解冻,回京只能从陆路走,谢蕴与下属商议回京路线。 谢四爷与谢五爷去酒肆找到了准备离开江州城的谢昭宁。 红韵吓得不轻,直到听到对方温柔的语气后,她才明白四爷五爷有求于人。 四爷五爷在酒肆内待了半日的时间,临走前付了酒钱,还与红韵打了招呼。 第53章 红韵惊讶:“怎么一个爹生的,差别那么大呢。” 谢昭宁没理会她的话,龙生九子,九子不相同,他们与谢三还不是一个娘呢。 好不容易送走四爷五爷,谢昭宁累得喘气,红韵看她:“我和你说,谢相好像对你、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对你、有怜惜的感觉。” “你会不会用词,怜惜是这样用的吗?我很柔弱吗?” 红韵说不出话来,脑海里飞速转动,认真思索,“她是喜欢你,你不跟她走,她就显得很伤心。” 谢昭宁:“……” 天一黑,谢昭宁关门睡觉,蒙上被子,孑然一身轻,让她有些不适应。 她要走了,合该去见一见大夫人,不过,现在这种情形下,大夫人不会见她的。 谢昭宁有些烦躁,辗转难眠,思考无果后,她翻身坐了起来,裹着被子出门。 酒肆里晚上生意好,时不时传来猜拳的声音,谢昭宁闻讯后,回去换了一身裙裳。 走进酒肆,里面的猜拳声都消失了,只见少女一袭红裙,乌发如丝般柔滑,三步并两步,走到柜台前要了一坛酒。 她随意选了一张桌子,将酒放在桌上,眉眼如新月,笑道:“我开一酒桌,谁能赢我,来我酒肆喝酒,不用出钱。输了,今晚的酒钱双倍,如何?” 少女生得肌骨莹润,细长眉,眼睛在灯火映照下分外有神,若秋水,看得一众酒客露出了笑容。 赢了的话,来这里喝酒不花钱,输了也不过是双倍酒钱,听着是一门很不错的买卖。 只见少女生得柔弱,大红色牡丹织锦缎裙裳,腰不盈一握,唇角红润而端庄,不像是能喝酒的人。 话音落地,就有酒客上前了,吓得红韵眼睛瞪直了,酒客们酒饮多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没成想,谢昭宁抱着酒坛就喝,酒客一哄而上,倒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酒客们付钱离开,谢昭宁也醉得不清,自己趴在桌上,盯着虚空不知想什么。 红韵拨弄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今晚的收入,“你别说,你今晚可真厉害,我这收入都跟着翻了好几倍。” 谢昭宁不知有没有听见,良久没有回应。 红韵算好账去看,人直接睡着了。 “睡得还真快!”红韵叹气,“我又得给你弄上床,你最近不是累就是晕,要不然就是酒醉,你说你能过点正常人的生活吗?” 她说了也没有回应。 “我还头一回见到喝醉后就睡觉的人,不吵不闹,挺好的。” 红韵夸赞一句,认命地去扶人往后院走去。 翌日,谢昭宁睡到午后,一觉醒来,头疼不已。 她前往谢府,求见大夫人,门房等了半个时辰,婢女出来拒绝:“大夫人礼佛,没空见你。” 谢昭宁没有意外,虚笑一声:“我知道了。” 回到酒肆,酒客们陆陆续续来了,她照旧提起一坛酒,选了个中间的桌子,放下酒坛,她还没开口,红韵眼皮就跳了。 “这是喝酒喝上瘾了!” 此时酒客不多,她提笔写了告示,放在酒肆外。 须臾后,吸引不少酒客入门,红韵趴在柜台后,吓得一声不敢吭。 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还要提防酒客发酒疯。 谢昭宁如同千杯不醉,怎么喝都醉不了,酒客们却觉得她下一杯酒就要醉了,争相恐后地上前比试。 眼看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谢昭宁一张白皙的小脸上染着红晕,整个人艳若桃李。 红韵眼皮跳了两下,门口陡然多了一人,又是惊魂一瞥,谢蕴缓步走来。 金镶玉跟在后面,喊道:“今日酒钱都有我谢家出了,你们赶紧走。” 话音落地,酒客们三三两两跑了,金镶玉往柜台上丢了一只银袋子,红韵眯了眯眼睛,“不够。” 昨儿赚的可不止这么一点! 金镶玉嘴角抽了抽,肉疼地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够了吗?” “够了,您请便!”红韵笑得妖娆,眉眼风情万种,“您请便!” 金镶玉哼了一声,“见钱眼开。” 红韵没搭理她,自顾自算账。 谢蕴走到酒桌前,吩咐金镶玉拿酒,金镶玉拍拍柜台,“酒呢。” “钱呢?”红韵挑眉。 金镶玉瞪大了眼睛:“我刚刚给你。” “那是你们给酒客付的钱,想喝酒就得付钱。”红韵挑眉怒视她,“想说大话,又不给钱,天下没这么好的事情。” 金镶玉咬咬牙,又掏出一张银票,丢过去:“拿酒。” 去哪里喝酒不好,偏偏来红韵酒肆,价格贵,老板娘还板着一张脸。 红韵将酒送过去,自己趴在柜台上盯着,金镶玉也不走,同她一道盯着。 两人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酒桌上的人。 金镶玉问红韵:“我们谢相哪里不好,哪里不合她意?” “喜欢重要,还是命重要”红韵不屑一顾,“她本就是聪慧的人,被赶出谢家,再回头钻进去?你以为泥鳅呢,日日钻来钻去。” “我家谢相好看呀。” “她更年轻。” 金镶玉:“……” 两人为各家的人争执不休,谢蕴与谢昭宁两人喝上了,谢蕴斟酒,谢昭宁想都没想就喝下去,她像是傀儡,被人提着,喝酒、喝酒、还是喝酒。 第54章 谢蕴停了下来,看着她:“你还认识我吗?” “喝酒就喝酒,你在我眼中不过是客人罢了。”谢昭宁自己去找酒壶。 找了一瞬后,发现酒壶被一只白净的手缠着,谢昭宁想都没想,伸手去抓,抓住谢蕴的手。 谢昭宁一颤,谢蕴不放酒壶,两人对视一眼,谢昭宁掌心生了汗水,谢蕴反握住她的手,眼中只有谢昭宁。 谢昭宁双眸迷离,见抓不到后就松开手,“比试还没结束呢,红韵,酒呢?” 红韵应了一声,提了一壶酒送到桌上,谢昭宁接过酒壶,谢蕴突然说:“我输了,钱,我付。” 随后,她看向红韵,眼神深深,红韵哪里见过这等架势,讪讪后退,“我这就走。” 言罢,她提起裙摆就跑了,临走不忘拉着金镶玉一道。 金镶玉不肯走,她直接扯着人就跑。 酒肆的门都关上了,灯火黯淡,两人对坐,谢昭宁眼神飘忽,不吵不闹,不知是深醉还是浅醉。 谢蕴说:“你不是要走吗?怎么在这里卖上酒了。” 谢昭宁回答:“明日就走了,今日去见大夫人,她不见我。” “大夫人很好,秦谢两家都去找人了,朝廷也派人去找,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谢蕴目光如炬,凝着面前粉面的少女,“你穿罗裙,很好看。” 谢昭宁睨她,“既然你输了,我也走了。” “谢昭宁,随我入京,好不好?” “谢蕴,你留下,随我游走天下,好不好?” 谢昭宁面上浮现得体的笑容,看得谢蕴压抑,谢昭宁继续说道:“我努力十多年,不是想跟着你去京城困于一方天地的。你努力二十年,也不会放弃手中的权势跟着我去做普通人。” “你我之间,天囊之别,怎么都不可能在一起。谢相,您说,对吗?” 谢蕴低眸,小小的酒肆莫名让人逼仄。 谢昭宁笑吟吟地站起身,身子歪了歪,自己扶着桌椅又站好了,“谢相,我明日就走了。” “我知道了。”谢蕴低声回复。 谢昭宁晃晃悠悠地离开酒肆,推开门,门口赫然站着两个听墙角的人,金镶玉讪讪地看着她,红韵低头,“是她不肯走,我拉着她走。” 黑灯瞎火,谢昭宁如若没见到两人一般,颤颤悠悠地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红韵拍了拍胸口,看着她的背影,心口莫名酸涩,道:“还是走了的好。” “你就这么不看好她们?”金镶玉不服气 红韵瞥她一眼:“她有钱有,值得更好的。” 金镶玉气个仰倒,“我家谢相也有更好的选择。” “那你们三天来两趟是什么意思?搅得我生意都没法做了。”红韵没好气道。 金镶玉叹气,“其实办法很简单,绑回京城就好了,省去诸多麻烦。” 红韵气上了,“厚颜无耻,赶紧走,我要打烊了。 “走就走,老娘还不愿意待了。”金镶玉怒气冲冲地走了。 谢蕴依旧坐在桌前,眼神涣散,似在考虑什么,金镶玉走过去,“谢相,我们明日还有启程,该回去了。” “好。”谢蕴大梦初醒一般站起来,看都不看金镶玉,抬脚往外走。 金镶玉叹气,一个小娘子罢了,值得这么失魂落魄,是不是得不到就不甘心? 金镶玉想不明白,何必惦记一个人,这个不成,就换一个,天地之大,小娘子无数,何必非谢昭宁不可。 **** 翌日,谢昭宁醒得颇早,独自收拾行囊,耽误三五日了,今日也该启程了。 早起酒肆不开门,红韵陪着她一起收拾,马车里放了许多吃食与药物,还有些弓箭刀剑,以备不时之需。 “你走了到地方记得给我写信啊,我和你说,眼睛亮一些,别见到什么人就救,现在骗子多了,救了人家就耗上你了。” “我和你说,人躺在你脚下就要装作看不见,你说你若不救人家,人家怎么知晓你是女娘,怎么就揭穿你的身份了。” “救人好救,可是麻烦就大了,你听到了吗?” 红韵唉声叹气,没见过救人还把自己前朝搭上的,她又提醒一句:“见到好看的就跑,男人不可信,长得好看的女娘也不可信,你瞧瞧谢相,揭穿你身份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到你的救命之恩。” 红韵扭着腰唠唠叨叨,谢昭宁认认真真地听了,没有反驳,没有迎合。 前后唠叨半个时辰后,东西都搬上马车了,红韵还是放心不下,“我派两个伙计跟着你,万一出事也好有个照应,等你选好了落脚点,他们再回来,怎么样。” “不必了,人家也是有父母妻儿要照顾的,何必跟着我跑一趟。”谢昭宁委婉拒绝了。 收拾妥当后,谢昭宁跳上马车,与红韵招手,“我走了,自己有点眼力见,谢家人若来找你麻烦,你就换个地方再开酒肆,小命要紧。” “知道了、知道了,你话也多。”红韵不舍地掉了眼泪,“我当我二人相依为命,我还有个依靠呢,如今倒好,你也走了,我靠谁呢。” “等我生意好转,我派人来接你过去。”谢昭宁最怕人掉眼泪,一掉眼泪,她也没有办法了。 红韵哭了一通,谢昭宁驾车走了,渐行渐远,最后连马车影子都没有看到。 红韵还没哭完就见到官差路过,吓得眼泪又憋了回去,吩咐伙计将门关上,不想官差挨家挨户地上门询问。 第55章 到了红韵酒肆,门拍得震天响,伙计去开门,官差走了进来。 “昨夜,东街的牙婆死了,一屋的人死了个干净,我们来问问你们,近日可有去过那里,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 官差一进门就嚷了,红韵皱眉,“死了多少人呢?” “十来个,猜疑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牙婆这行本就敏感,招惹不好就容易得罪人,不过东家那家干了十几年都没出事,突然间就死了干净,伙计管事都死了,一条线索都没有留下。 红韵回头问伙计:“你们去过吗?” “没有、没有。” “最近生意好,我连家都没有回,哪里有空向东街跑。” 红韵点头,与官差说道:“你也听到了,都没出门,官差,是得罪谁了吗?一夜之间杀了这么多人,可不是寻常人做出来的,我们小门小户没那个能力去做。” “就是来问问,不知道就算了,我们接着去问下一家。”官差也没有为难酒肆的人,招呼一阵,一行人走出酒肆,朝下一个店铺去了。 红韵被吓到了,一夜间死了十来个人,这可是大案子了。 也不知道谢相走了没,若是不走,多半可以查清楚的,谢相若是走了,衙门里未必能查出来。 **** 谢昭宁刚出了城,城门就关上了,她回头看了一眼,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她留了半个时辰,见城门还是没有开,她也不去想了,驾车直接走了。 城内,谢蕴的马车留在城内,城门关上了,金镶玉上前询问,守门的人看她一眼:“城内发生一桩大案子,凶手可能还在城内,关门找凶手。” “什么时候开门呢?” “不知道。” 金镶玉回去将话说了,并说道:“大公子都出城了。”xz “你不会亮出腰牌?”谢蕴睨她一眼。 金镶玉询问:“谢相,你不查案子吗?” “你留下,查案。” 金镶玉:“……” 一刻钟后,城门打开,相府马车缓缓驶出城,金镶玉一脸阴沉地看着离去的马车。 来的时候好好的,回去的时候就丢下她了。 过分! 第027章 重遇 谢昭宁一人驾车, 马车哒哒前行,一路上还有不少行人,路过客栈, 她选择下车入住。 客栈里待了一夜, 次日一早, 她沿着地图往南走, 去江南一带,她想好去江南做布料生意。 她会画图纸会染布匹, 重开一间铺子,也不是难事。 一路往南, 走了两日,晚上入住客栈,半夜口渴, 她出来找水喝。 大厅内的灯火亮着,她没多想,毕竟是在半夜, 轻手轻脚地往下走。 刚走到楼梯拐角处, 大厅里的人在商议, “谢蕴从江州出来, 江河不通, 她必然走陆路,算一算, 明日也该到此地了。” “巴邑王说了, 不能让她平安回去。” 谢蕴?谢昭宁眨了眨眼睛,悄悄探头, 大堂内就两人,齐齐背对着她, 瞧不见她。 巴邑王是当今陛下的堂叔公,是一藩王,二十年前大战西凉,逼得西凉送质子入朝,一战成名。 巴邑王在封地里,杀谢蕴做什么? 谢昭宁趁着他们没发现,悄悄退出来,自己也睡不着了。 她实在睡不着,在天亮的时候,翻窗去后院,悄悄牵了马车就走。 离开客栈后,她也没了去处,停在城门外,注意着南来北往的人。 一等便是一日,没见谢蕴入城。 等到黄昏,她才反应出来,谢蕴或许不是走这条路,她去江南,谢蕴回京,按理来说,是不同的路。 她摊开地图,反复研究一阵后,发现路不同,但再往西南方向走一百里路,那是回京的必经之路。 她将地图收好,先赶过去再说。 谢昭宁驾车,重新前程,夜里不敢停下,紧赶慢赶地赶到谢蕴将要路过的临城。 谢蕴与她不同,她住客栈,谢蕴首先去找驿馆,比起客栈,驿馆内有人,可以保护她的安全。 所以,谢昭宁首当其冲地去驿馆外等。 她身上还有谢家的腰牌,递给门人,询问近几日可有达官贵人路过。 谢蕴在朝,威望深,驿馆的小吏不敢不给颜面,据实答道:“近日都没有。” 谢蕴还没来,谢昭宁给了钱,又问:“我能住进来吗?” 小吏看着到手的钱,金灿灿的金子发着光,他迟疑了会,道:“可以是可以,若是贵人来了,您万不可冲撞。我也是看在谢相的面子才答应你的。” 谢昭宁低声道谢,搬着自己的包袱住进驿馆。 驿馆内安静,前后院落,门口还有人守着,闲人勿进。 谢昭宁住了一晚上,晚上她没敢睡,翌日出门,自己一人骑马出城,挑了个隐蔽的地方等着。 等了一日,人没有来,回城的时候,她路过一间镖局,想到什么,转身进去了。 镖局门开着,门人招呼她,很快,就来了一个当家的。 谢昭宁先拿出一张银票,递过去,“我在城里待五日,您也知晓我钱多,容易被人惦记,想让你们保护我们几日。” 听到那句‘我钱多’,对方嘴角抽了抽,像是看二傻子一样看着谢昭宁,不过傻子的钱好赚,他当即就答应下来。 “我是镖局的大当家,赵霍,敢问公子名姓,日后也好有个称呼。”赵霍收下了银票,不知道是哪家长辈不小心将自己家的傻儿子放了出来。 第56章 便宜他赵家镖局了。 “我是谢家的,谢昭宁,走,我请你去喝酒,你选地方。”谢昭宁阔气地拉着赵霍去喝酒。 赵霍看见一大块猪肉朝他挥手,没多想跟着去了。 到了酒肆,赵霍点酒点菜,谢昭宁看似不管事,实则全程盯着他。 酒上桌后,谢昭宁斟酒,赵霍也是阔气,一口饮尽。 两人推杯换盏,赵霍很快就倒了下去,谢昭宁如同无事人一般,淡淡地看他一眼,出去招呼镖局的人将他们当家带回去。 她没有走,趁机在镖局住了一日。 次日一早,谢昭宁出门,赵霍被人喊醒,披了衣裳,点了十余个兄弟就跟上了,告诉谢昭宁:“这些兄弟都是跟着我多年的,一拳一脚都是我教出来的,你放心,保管你没事。” 一行人上马,十余个兄弟都跟着骑马。 出城后,赵霍发现不对,“谢兄弟,你出城做什么?” “接个人,你不敢跟了?”谢昭宁迎着关,眯了眯眼睛,瓷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光。 赵霍发现不对劲,“兄弟,你的脸怎么那么白啊,像小白脸一样。” 跟着的兄弟们个个皮肤晒得黢黑,再看谢昭宁,就像一群黑熊跟着小美人。 他心里开始不平衡了,一个男人白成那样,挥金如土。 “怎么不敢,在临城附近,还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赵霍一拍马屁股,迅速跟上谢昭宁。 走了半个时辰,赵霍忽而叫停,“谢兄弟,不对劲,我闻到血的味道。” 赵霍常年在外行走,刀口上舔血,对血的味道很敏感,他喊停了谢昭宁,“前面有匪。” 谢昭宁勒住缰绳,朝前看去,前面是一分开的路,一侧是大道,一侧的通往深山的林荫小道。 此刻,她还有后悔的机会, 她问赵霍:“你觉得哪条路出事了?” “自然是小道,大路一览无余,什么看不见?”赵霍指着小路。 话刚落地,小道上火光冲天,接着是滚滚浓黑烟气,赵霍勒住缰绳要后退,谢昭宁冷笑道:“赵当家的怕了吗?” 赵霍面子上过不去,回头看了一眼十多个兄弟,道义为先,一咬牙道:“我自然是不怕是,只是谢兄弟,你非得走这条路吗?” “走,我先去看看,半个时辰后回不来,你再去找我。”谢昭宁深吸一口气,她已然孑然一身,死了就死了。 她一咬牙,扬鞭朝着小道驾马而去。 谢昭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谢蕴,若不是谢蕴,也是一般匪寇,赵霍他们完全可以应付得来。 骑马片刻的功夫,谢昭宁就见到了满地尸首不说,都是断臂断腿,有些身子是从腰间一分为二。 只一眼,谢昭宁就吐了出来,赶来的赵霍见到尸体,也是瞠目结舌。 “这里是附近的匪寇,我认识他们,怎么会、是谁干的。”赵霍下面,翻开一人的脸,指着他脸上的疤痕,说道:“这是大当家的,我记得他脸上一道疤痕。” 谢昭宁吐了一地,终于缓过神来,“派一个兄弟回去报官。” “行。”赵霍应声,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直接点开,嗖地一声,在空中炸开了。 谢昭宁胃里一阵翻腾,踉跄两步,蹲下来,灰尘中躺着一枚令牌,她拿了起来,是相府的。 也就是说谢蕴当真出现过! 匪寇、巴邑王、谢扶,三者在一起,还是说只是匪寇拦截着谢蕴。 但是……她看着满地残骸,谢蕴行事不会这么肯狠毒。 谢昭宁也说不清楚,将令牌捡了起来,擦拭血迹,她想了想,抬首看去,“赵当家,我想往里面走。” “你疯了,瞧这地上的尸体,对方下手狠毒,你是要去送死吗?”赵霍眼皮子发跳,这个关口上往前走,就是傻子了。 “谢兄弟,你的钱,我还给你了。”赵霍打退堂鼓了,满地的残骸吓到他了,“你再有要紧的事情也该停一停,等官差来了以后再说。” 他说话的时候,谢昭宁已翻身上马了,说道:“钱不必还我,我往前去看看,说不定都结束了。” 见她坚持,赵霍也不能放任雇主一人去危险的地方,咬咬牙,招呼赶来的兄弟们继续跟上。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去,一里地外停了一辆马车,谢昭宁心提到了嗓子眼,迫不及待地打马追去。 她掀开车帘,车里已无人。 赵霍喊道:“车上有徽记。” 只有世家们才会在马车上刻有徽记。 谢昭宁瞧见了徽记后,心凉了半截,是谢相的马车。 只是,为何只有一辆马车呢。 谢昭宁想不明白,谢蕴回京,必然有几十人,加上行囊,不可能只有一辆马车的。 赵霍蹲下来,查看地上的车印,说道:“只有一辆马车经过。” 也就是没有马车回头的痕迹,从始至终,只有一辆马车。 赵霍说道:“这像是调虎离山之计。利用这辆马车吸引敌人,剩下的人趁机跑了。你的朋友和这辆马车有关?” “对,有关。继续往前走。”谢昭宁不敢耽误时间,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里路,果然见地上许多车轮印记,赵霍下马,查看车轮印记,道:“她们回头了。” 只有一辆马车朝前冲去,要么是调虎离山,要么是奋力突围。前车倒也罢了,若是后者,那就是送羊入虎口。 第57章 赵霍继续往前冲,谢昭宁调过头,回到第一辆马车,查看地形后,弃马朝山上跑去。 赵霍随后,吩咐兄弟们一句:“上山,跟着谢公子,切记,不能让她出事。” 谢昭宁往山上走去,几片树叶上看到血迹,她蹲下来,将树叶揪了下来,继续去找。 上山的路的陡坡,不好走,谢昭宁走出一身汗,不敢停歇,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拨开半人高的草丛,她抬脚,突然一把匕首抵在腰间。 谢昭宁周身都麻了。 同时,后面跟随的人都停了下来,下意识拔出手中的刀。 顷刻间,风吹草动,山间阴暗无光。 谢昭宁徐徐转身,眼角一瞥,瞥见那张熟悉的容貌,她顿了顿,道一句:“杀我容易,你想突围就难了。” 持刀的人脸色煞白,扫了一眼跟随的护卫,嘴角噙了一抹幽暗不明的笑。 她的笑容,让谢昭宁有一丝丝不祥的预感,就像是掉进了坑里一般。 一息后,谢蕴收了刀,“谢昭宁,你我也算是狭路相逢。”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谢昭宁。”谢昭宁眼角抽了抽,看向身后的兄弟们,“谁是谢昭宁。” 山间幽静,只余阵阵风声,无人答话。 下一息,谢昭宁转身要走了,不顾衣襟染血的谢蕴。 谢蕴凝眸,眼中幽幽暗暗,突然间,山下响起阵阵杀声,嗖地一声响,要走的人突然回身扑向谢蕴。 “趴下、趴下……” 有人大喊一声,谢昭宁已将谢蕴抱进怀里,地上插着几支冷箭。 顷刻间,地上的人没人敢动。 谢蕴被撞得头晕,谢昭宁紧紧贴着她,唇角擦过她的耳廓,她能清楚喜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谢蕴眼眸定住,那日的记忆如潮水涌向脑海,她下意识抿了抿唇角,心险些跳出了嗓子眼。 她阖眸,眼前浮现少年人雪白的肌肤,她蓦地睁开眼睛,撞见谢昭宁脖间细腻白净的肌肤。 睁眼闭眼都是谢昭宁。 风声过后,山下响起刀剑声,镖局的镖师们害怕还有冷箭,上前将谢昭宁围了起来。 谢昭宁从地方爬起来,小腿处一阵抽疼,湿漉漉的血顺着小腿滑至脚踝。 她伸手去摸索,忽而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的手腕,“你受伤了,别动。” 谢昭宁暗道今日运气不好,下意识问镖师们,“你们可有人受伤。” “没有。” “没有。” 一声迭着一声,镖师们都没有受伤,谢昭宁松了口气,随后挣扎开,“你们去看看山下怎么回事。” 话音落地,就听到赵霍中气有力的声音传过来,“兄弟,放箭的人都解决了,你们可有事。” 谢昭宁疼得发晕,想回话,喉咙里堵得厉害,怎么都说不出来。 镖师们回应一句。 赵霍爬了上来,抹抹头上的汗水,“没事了、没事了,哎,兄弟,你接到朋友了?” “没有,不找了。”谢昭宁苦笑一声,随后朝对方招手,“送我回城。” “呦,你这是伤了呀,没事,下面有马车,我带你回镖局,不算大事。”赵霍扫了一眼谢昭宁的伤口,这些伤对他们来说是小伤,回去拔箭上药就好了。 赵霍走来,拍拍自己的肩膀:“走,兄弟,我背你。” 谢昭宁感谢他没在这个时候喊她谢兄弟! 他搭上赵霍的手,赵霍愣住了,“兄弟,你长得这么白,手怎么也这么软。” 下一息,谢昭宁旁边的女子冷冷望着他,他当即闭嘴不说了。 赵霍也没敢谢昭宁的手,他有个感觉,谢昭宁不像小郎君,男女有别,他自然不能像对郎君那般。 赵霍不搭手了,背着谢昭宁下山。 山下一片狼藉,衙门里的人也来了,胆小的直接吐了出来,胆大的人蹲在地上查看尸体。 赵霍将人送上马车,蹲地上问官差:“你看出来是什么人了吗?下手太狠毒了。” 好歹给人家留个全尸! 官差们十个有八个吐了,剩下两个老练的蹲在地上翻尸体,赵霍打了两声招呼就要回去了。 车上的谢昭宁忍着疼将箭拔了,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前阵阵发黑。 谢蕴望着她,欲言又止,赵霍走了过来,“兄弟,我们先回镖局。” 随后,他又问谢蕴:“姑娘,您看您是?” “去镖局,我和她认识。” 谢昭宁靠着马车,脸色煞白,衣袍都被染红了,赵霍看了一眼,默默关上车门。 这两人挺奇怪的。 赵霍驾车,马车晃晃荡荡地驶出小道。 上了大道,马车平稳许多,谢昭宁忍了会儿,昏昏欲睡,靠着车壁睡着了。 谢蕴静静地看着她,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脸颊。 人没醒。 谢蕴这才放心地伸手,将人拉过来,靠着自己的肩膀,低声喊道:“快一些,她晕了。” 赵霍一听,神经紧绷住,奋力驾车。 马车跑得飞快,在镖局门口停下,赵霍跳下马车,对着门口高喊一句,“让顾大夫过来。” 话说完,他推开车门,眼角一抽,谢兄弟歪倒在陌生女子身上,陌生女子揽着她的腰…… 太过亲密了。 赵霍上车将人抱下来,谢蕴跟着下车,紧随其后。 第58章 人放到床上,一名老者提着药箱,慢悠悠赶来,赵霍不耐烦,伸手拽了一把:“您还这么慢,要出人命了。” “急甚急甚,又是谁断了胳膊断了谁、慢点、我一把老骨头都快没了。” 顾大夫被人拖到床前,望闻问切一番,拨开伤口上的衣服,道:“有毒。” “会死吗?”赵霍急了。 顾大夫皱眉问:“是你什么人?” “雇主啊。” “那我给你救活,不急不急。”顾大夫慢条斯理地捋捋胡须,“事情不大,别慌别慌,不会让你背名声的。” 听着她奇奇怪怪的话,谢蕴不解,与赵霍没有关系就不救了? 这时,赵霍给她解释:“我们顾大夫,脾气不好,您见谅一二。” 谢蕴颔首。 顾大夫赶走赵霍,留下谢蕴,嘱咐她道:“我给她去毒,你给我打下手,女娘心细,那帮人手太粗了,这个小娃娃脸挺白的,像是个……” 顾大夫絮絮叨叨,拿出银针施针,一面唠叨一面问她从哪里来。 两人一问一答,配合得十分默契。 见他娴熟的针法,谢蕴想起一事,随口就问道:“顾大夫,可有什么药让人失去记忆。” “嗯?你要给她下药,让她失去记忆?”顾大夫眄视她一眼,“这可不厚道,我不会帮你做的。” 谢蕴:“……” 这个老头很会臆想。 她摇首:“我有个朋友个小的时候被喂了药,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了。” “小时候?多大?” “五岁。” “五岁、不记得就不记得了,何必挣扎,谁还记得五岁前的事情。” 谢蕴追问:“能治好吗?” “治好又怎么样,谁会记得那么久的事情,你记得你五岁前的事情吗?”顾大夫反问谢蕴,“小时候本就是不懂事的年岁,随着年龄长大,慢慢地就会忘了小时的事情。” “可再怎么忘也会记得重大的事情。”谢蕴反驳。 “万一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你折腾家?” 谢蕴无言以对,她也拿捏不准谢昭宁五岁前有没有发生过重大的事情。 顾大夫劝说她:“何必勉强呢。” 上过药,谢昭宁还是没醒,顾大夫熬了药,直接去灌,粗暴的动作看得谢蕴皱眉。 灌下去片刻的功夫,谢昭宁就吐了,顾大夫人很满意,“再吐两回就该好了。” “您这是什么治疗办法?”谢蕴看得眼皮子发跳,扶着谢昭宁躺下。 床上的人脸色白得如同纸,任人折腾,无端透着几分乖巧。 顾大夫回都没有回谢蕴,转身走了。赵霍讪笑,安慰谢蕴:“他就是这么一个毛病,脾气不好,医术好。您也知晓,有能耐的人都有那么几分脾气。” 谢蕴想要计较,也没有用。 灌了三副药,谢昭宁吐了三回,折腾到天亮,顾大夫睡了,谢蕴不敢睡,这时外面来了官差。 知府匆匆来见谢蕴,吓得噗通跪了下来,“谢相,谢相,下官着实不知匪寇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截您的马车。” 谢蕴闻言,没有让他起来,只说道:“我还是第一回遇见这么大胆的匪寇,敢截官家的车。” 知府吓得浑身发抖,一再解释道:“您放心,我必定严加惩治。” 谢蕴没有理会他,低眸看着床榻上的人,思衬须臾,道:“尸体都检验过了?” “啊、这,还没有呢。”知府被问傻了眼。 谢蕴再好的脾气也被惹怒了,“什么都不查,你来做什么?” “下官来请罪。” “滚!” 知府灰溜溜地退了出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吓得魂不附体,转身去找镖局大当家的询问,谢蕴怎么会在镖局。 屋内的谢昭宁被嘈杂的声音吵醒了,嘤咛一声,谢蕴凑了过来,“谢昭宁,你醒了?” 面前熟悉的面容,让昏睡前的记忆复苏,她盯着谢蕴,伤口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她看着对方的眉眼,头疼不已。 谢蕴见她醒了,如同傻子一般盯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了?” 顾大夫说毒解了,伤口慢慢复原即可,没什么大事。 她伸手去摸谢昭宁的额头,谢昭宁偏首避开了,她收回手,“谢昭宁?” 谢昭宁偏首,眼神带了几分警惕:“我、好像不认识你。” 谢蕴:“……” 谢蕴平静地看她一眼:“失忆了?” 谢昭宁本想与她撇清关系的,听到三字后,想都没有想就点点头,“对、我不认识你。” “看来毒性坏你脑子,没关系,我会照顾好你的。”谢蕴眉梢轻扬,愉快地同她对视。 谢昭宁拂开她伸来的手,像见鬼般往床里面挪去,“不要你照顾,我自己可以的。” 谢蕴怔怔地看着她,指腹擦过她的脖颈,在她心口处点了点:“我们刚成亲,你就忘了我,无妨,我会给找大夫治的。” “刚、刚、刚成、刚成亲?”谢昭宁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自己真的失忆了? 第028章 失忆 谢昭宁觉得自己失忆了。 是真的失忆了。 她慢慢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脑袋, 自己烧了吗? 没有烧。 自己没有发烧。 第59章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谢蕴平静又温和的眼神,谢蕴是怎么做到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谎? 成亲? 成你鬼的亲, 你将我赶出谢家, 就惦记和我成亲? 谢昭宁恨不得剖开她的心看一看, 心里装了什么玩意儿, 张口赶人,闭口成亲。 很快, 谢昭宁也平静下来,望着谢蕴:“你糊弄我, 我没有成亲,我们不像是成亲的。” “你难道还有记忆?” “没有。” 谢蕴低头,对上她看似平静的眼神, 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仿佛她们真的成亲了。 “你没记忆了,怎么知晓我们没有成亲?” 谢昭宁被看得心口发憷, 靠得太近了, 她都可以看到谢蕴面上的绒毛, 眼神微微放空, 她避开对方的直视, “我们没有成亲。” “是吗?你的伤要紧。”谢蕴淡淡一笑,而后直起身子, “我给你看看药怎么样了。” 她没有多加纠缠, 转身就走了。 谢昭宁慌得不行,瑟缩这躲进被子里。 成个鬼亲哦, 谢蕴好歹是百官之首,张口就说谎话, 简直荒唐。 谢昭宁气得头晕,晕乎乎的。 **** 知府慌里慌张地慌了,留下一脸茫然的赵霍。 那人是谢相? 他吞了吞口水,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赵当家。”谢蕴站在门口,逆光而站,面容沉沉。 赵霍笑都笑不成来,四肢反应比脑子更快,忙上前行礼:“谢、谢相。” “无妨,我就是来问问,你与她如何认识的?“谢蕴缓步跨过门坎,好看的眉眼与赵霍平视,言笑晏晏,“我们刚成亲,她就跑出来了。” 成亲?赵霍揉揉自己的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秘密一般,谢相成亲了? 不对,谢兄弟好像是个小女娘。 事情有些匪夷所思,朝着不可想象的地方发展,赵霍‘昂’了一声,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是什么。 大清早的,一个接着一个雷鸣,震得他快要散架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们成亲了啊。” 两人同时出声,谢蕴颔首,“对,我们成亲了,你先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昨日来找我们,说她钱多被人惦记,所以雇我们保护她。今日,她就带我们出城了,她非要往小道上跑、后来就遇到您了。” 赵霍胆颤心惊地说着昨日的事,见鬼了,原本以为是一个傻子钱多没有地方花,此刻才明白过来,分明就是一个阴谋。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她怎么跑了?” “她有了喜欢的人,自然就跑了,我这回捉她回去。”谢蕴神色如旧。 任谁也想不到面前沉静如水,波澜不起的谢相满口谎言。 赵霍突然就信了,谢相怎么会说谎,瞧昨日谢兄弟不要命地往山上爬,不是至亲的关系怎么会那么紧张。 “您说的也是,捉回去就好了,好好说,我瞧谢兄弟不像是不认账的小郎君。” “她告诉你,她姓谢?”谢蕴平静地问,一派温柔至极。 赵霍没多想,点点头:“她不姓谢吗?” 夫妻同姓的不多,因此知晓是谢相后,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们是刚成亲的小两口。 敢娶谢相,也是需要勇气的。 谢兄弟勇气可嘉。 谢蕴说道:“她想姓什么就姓什么。” 赵霍一听,顿时觉得谢相对谢兄弟可真好,就是年龄大了些,不过,温柔会疼人,也好。 难怪谢兄弟挥金如土,原来背后有个有权有钱的媳妇。 两人刚谈了两句,谢府下属追了过来,谢蕴出去见下属了。 赵霍处于迷蒙中,婢女来找他,“谢公子醒了,要见您” “好,我马上来。”赵霍一拍脑袋,他这是搭上达官贵人了,也算是有了靠山。 赵霍风风火火地去见谢昭宁,一入门就爽朗地笑出声:“兄弟,没想到你人小看着柔弱,竟然娶了那么厉害的媳妇,刚成亲就跑,那可不好,我瞧谢相对你也好,别跑了,回去吧。” 床上闭目养神的谢昭宁伤中惊坐起来,咬牙怒瞪:“我没有成亲!” 赵霍被谢蕴洗过脑了,已然不信她了,他搬了个凳子坐下来,语重心长地与她开口:“刚成亲就跑,怎么都不厚道,听哥哥一句话,回去好好过日子。娶个有权有钱的妻子,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啊,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赵霍,你觉得我像是那种娶妻后不负责的人吗?”谢昭宁万般无奈,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看着谢昭宁煞白的脸色,柔弱无力,赵霍好心劝说道:“难不成谢相还会骗我吗?” “赵当家,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你莫要与她争辩。” 谢蕴缓步走了进来,眉眼含笑,冰雪消融,整个人处于温柔的光泽中。 赵霍这么一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原来是这么回事,兄弟啊,你这就不厚道了,自己不记得不代表没有发生,谢相还会诓骗你不成?” 谢昭宁放弃解释了,仰面躺下,心如死灰地望着横梁。 自己成亲了! 自己成亲了! 谢昭宁默念两遍后,赵霍出去了,谢蕴走近前,怜悯地望着她:“你伤口疼不疼?” 谢昭宁背过身子,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可这么一动,腿上传来剧痛,疼得她烦躁不已。 第60章 心口堵着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去。 憋得她快要死了。 谢蕴并不勉强她,转身出去了。 下属落云来到门前禀事,对方是一女子,花信之龄,她压低声音:“我们发现逃跑的匪寇确实与巴邑王的人有联系,我们一路跟随,对方直接杀人灭口,他们人多,属下不敢靠近。” “巴邑王的心思不减啊,都说他最忠心,如今杀我,倒显得我像是佞臣了。”谢蕴轻叹一句,“撤回来,敌在暗,我在明,不宜轻举妄动,派人查一查他想干什么。” 边境安宁多年,巴邑王安静多年,如今想兴风作浪了。 落云看向屋门:“谢公子的伤?” “没什么大碍,好得很。” 落云压低声音解释:“箭上抹的是蛇毒,寻常大夫也会解。” 谢蕴说道:“你去安排一下,明日回京。” “谢公子的伤能走吗?”落云惶恐,此事是她办得不妥当了,误伤了谢公子。 “当是无事,瞧她活得乱跳的。”谢蕴笑了。 应该是被气得活蹦乱跳。 **** 谢昭宁喝了药后,气得睡不着,翻来覆去,腿疼了一阵又一阵,最后,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她睡着后,谢蕴依靠着凭几也睡着了。 谢蕴一夜未眠,困得乏力,一觉睡至黄昏,起来的时候,床上的人还没醒,她揉揉眼睛,缓步走过去。 谢昭宁面上总算有了些血色,睡得安稳。 趁着她睡着了,谢蕴去找赵霍。 “赵当家做生意,不如送我等回京,价格好话说。” 护送谢相回京,是一桩稳赚不亏的买卖,在贵人面前露脸,是好事。 赵霍答应下来了,道:“护送谢相是我等的福气。” “你答应了,那就商议路线。” 两人翻开地图详谈,回京的路很多,陆路水路,水路还没有通,遇冰会出事,两人一致决定从陆路回去。 但她们会派一队熟悉水性的人走水路,借机迷惑敌人。 两人商议到天色入黑,赵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见解颇多。 等谢蕴回去,谢昭宁吃过饭了,裹着被子坐在窗下,她望着外面的明月。 “想家了?”谢蕴缓步上前,“想家也无妨,我们明日就回家了。” “打住,我不会和你回京的。”谢昭宁气鼓鼓的,缩在被子里,从背后一看,像是一只会挪动的大粽子。 谢蕴故作诧异:“你想起来了?” “没有,正是因为没有想起来,我才不会和你回京,我、不认识你。”谢昭宁又气又懊悔。 她做梦都没想到,一朝之相会说谎骗人。 厚颜无耻! 她扭头看过去,灯下的谢蕴肌肤瓷白,眸色淡淡,那张好看的面容下藏着无耻的心。 欺骗一个‘失忆’的人,要脸吗?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我带你回家,京城内大夫多,会治好你的失忆症的。你吃了吗?”谢蕴好整以暇地宽慰面前“失忆”的人,温柔极了。 她越温柔,谢昭宁越烦躁,她的温柔都是骗人的。 谢昭宁扭头不去看她,除了生气就是烦躁。她就不该去救人,上了一回的当,既然还上了第二回当,自己真身愚蠢。 她气得窝在坐榻上不肯说话。 谢蕴心情颇好,吩咐婢女去做些吃的来,口中与谢昭宁回忆着她们成亲的‘过往’。 “你失忆也不要紧,但你说过你喜欢我,我都记得。” 谢昭宁:“……”我说过,你是不是失忆忘了后面那句话? 我是假失忆,你是选择性失忆,对吗? 谢昭宁捂住自己要说话的嘴巴,害怕自己一张嘴,就会露馅了。 憋着! 婢女下了一碗面,端过来,放在桌子上。 谢蕴拿起筷子,又说一句:“我们都成亲了,好多人见证,你失忆也不可以不认账,我们都已洞房过了。” 谢昭宁生疏,捂住自己的耳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的腿疼,走不了路,若不然,她真的要去看看:谢相究竟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么荒唐的话。 接下来,两人各自沉默,谢蕴吃面,谢昭宁捂着脑袋。 饭食过后,谢蕴去消食,谢昭宁唤来婢女,“我要睡觉了。” 婢女搀扶着她小心翼翼地走回踏板上。 “去找你们大当家的来。” “奴婢这就去。” 赵霍匆匆忙忙地过来,“兄弟,你怎么了?” “谢相要回京了,我想去……” “打住,你二人不是一道回京吗?兄弟,咱们别折腾了,听妻子的话,不丢人。”赵霍打断她的话,“谢相都和我说了回京的路,雇我送她回京,路上危险,你别闹了。” 谢昭宁:“……” 刚散的气,突突地冲上脑门,她怒吼一句:“我不认识她,我和她没有成亲,你懂点事儿行不行?” “懂事?你巴巴地不要命去救她,我又不是没看见。你冲我吼什么呀。”赵霍也没惯着她,“成亲后就好好过日子,人家也不容易,那么危险出来找你,你还和她闹。” “出去!”谢昭宁放弃解释了,真是一个榆木脑袋。 谢蕴三两句话就骗得他不知道东边在哪里。 赵霍转身就走了,一面走一面说:“真不懂事,不要命地往前冲,这个时候又说不要说,骗鬼呢,我有那么好骗吗?” 第61章 门口的谢蕴望着今夜的星辰,璀璨夺目,明日当是一个艳阳天,适合出行。 她转身回去,婢女都退了出来,她说道:“你要睡了吗?” “谢蕴。”谢昭宁气得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嘴巴张了张,对面的谢蕴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想起来了?” 谢昭宁捂住嘴巴,“ 我要睡觉了。” 谢蕴眉眼弯弯,“好,你睡,我去洗漱。” 谢昭宁背过身子,紧紧咬牙,咬得腮帮子发酸,自己是惹了菩萨吗? 背后传来细碎的声音,接着,灯火暗了,身侧的位置陷了进去。 谢昭宁浑身一颤,下意识就转过身子,话没开,就见到谢蕴的侧脸。 熟悉的一幕,刺得她眼眸发酸,那日间一幕幕,交颈而卧,肌肤相碰,像是一道紧箍咒搅得她面红耳赤。 她想问你怎么上来了,话到嘴边又不说了。 谢昭宁一脚迈过悬崖,一脚腾空,多说一句话就可能掉下万丈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谢昭宁自己生闷气,谢蕴是真的累了,筹谋一场,她也累得很。 无人说话,两人中间隔着一臂距离,谁都碰不到谁。 一夜无言,不等天亮,谢蕴就醒了,径直起身,余光轻瞥里间睡得深沉的人。少年人睡相很好,周身蜷缩,唇角微抿,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谢蕴看了一眼,起身就走了。 落云在门外等候,上前说道:“公子在驿馆的行囊都取来了。” “放上马车,带回相府。” 落云觑了一眼屋内,“谢相,咱们这么对她,怕是不好。” 如今镖局内都说公子与谢相成亲了,三人成虎,没有的事情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再这么下去,真的会以假乱真。 “公子说她失忆了,不记得我。”谢蕴说道,唇角不觉弯起,“我在想我是不是认错了人。” 落云疑惑,“没认错呀,我、我们的人跟了公子一路,没有认错的。” “若不是你们跟着,她又说失忆不认识我,我都不信她就是谢昭宁。”谢蕴心情难得愉悦,谢昭宁说她失忆了,那就失忆了,正好回京城。 落云嘴角抽了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件事处处透着荒唐,谢相突然就成亲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行囊收拾妥当,镖局内的镖师都跟车去京城,赵霍一声令下,百余人出行,手中配刀,气势威武。 谢昭宁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一脸有仇敌地看着门外的镖师们,自己找镖局是问了救谢蕴。 一日间过来,成了束缚她的枷锁了。 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谢昭宁被扶上马车,赵霍一声令下,车队启程。 车里的谢蕴看着谢昭宁,无声轻笑,薄唇微动,似乎有话想说,可对上谢昭宁哀愁的神色,不觉挑挑眉,“你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还有什么烦恼?” 车轮子声传进来,谢昭宁烦躁地捂上耳朵,“声音太吵了。”xf “我还以为你想起来了。”谢蕴叹气,直勾勾地看着少女:“别看你话穿着袍服,我知道你是个女娘,我还有知道你腰后有个胎记。” 谢昭宁:“……” 谢昭宁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不觉扫过她涂过口脂的唇角,她诧异,谢相竟然会打扮自己了。 一眼瞥过,她放下双手,略一恍惚,神情肃然,不想谢蕴倾身而来,伸手抵上她的后脑勺,直接吻上她的唇角。 匆忙一吻,温热的舌尖探过谢昭宁的唇角,谢昭宁脑海里炸开惊雷,唇角登时就麻了。 莫名其妙地触碰,让谢昭宁想起那日的事情,手不受控制的抚上谢蕴的腰。 那日,她的手搭在谢蕴的腰间,探过一寸寸的肌肤。 突然碰到一团衣料,她猛地醒悟,想当然地推开谢蕴,人分开了,唇齿间还残留着对方的温热。 谢蕴怒亦是惊惶未定,自己先主动的,倒把自己吓着了,整个人紧绷至极。 短暂的两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说道:“你可想起什么了?” “没有。”谢昭宁冲她瞪眼。 谢蕴分明是一种毒药,她深知危险,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触碰,叫人上了瘾。 自己越陷越深了。 她瞪了一眼,倔强地别过脑袋,看向车外。 谢蕴自己悄悄吸了口气,耳朵已然一片通红,甚至,有些发烫,她如同消灭证据一般抚上自己发烫的耳朵。 两人缄默良久,谁都没有再说话。 黄昏时分,车队停在一间驿馆,金镶玉歪靠在门前,晚风吹得人有些发懒,她散漫地看着一群人,道:“你们怎么才来。” 语气酥麻,缓缓抬眸,情态半敛,红衣的襟口半露半片雪白的肌肤。 谢蕴下了马车,睨她一眼,眉宇间凝着几分凉意,“衣裳穿好,想什么呢。” “我喜欢这么穿罢了,谢相、您、唉、谢公子,您怎么在这里?”金镶玉直起身子,指腹轻拂襟口,衣裳穿正了,震惊地看向马车里的人。 谢昭宁被扶下马车,坐在轮椅上,双眸沉凝冷然,闻言没有回应。 谢蕴回身去推轮椅,金镶玉双眸浮上愕然:“谢相,您这是将人家腿打断绑起来了吗?” 分开不过三五日,怎么就坐轮椅了。 没有人回答金镶玉的问题,金镶玉也顾不上两人,转头拦住落云打听事情,“怎么回事?” 第62章 “我也不知道,路上的事情很复杂,不知该怎么说。”落云一脸阴沉,“不知从哪里说起。” “从那么离开江州城的事情说起。” 落云皱眉,金镶玉拉着她钻入马车里,关上车门,扯上车帘,“细细地说,老娘要听全部。” “巴邑王派人跟着谢相了。我发现后就告诉谢相,谢相与巴邑王素来没有关系,这回派人跟着,必然没有好事。我将人拿下,审问了下,巴邑王想杀谢相,搅乱京城。” “然后呢?”金镶玉不觉得奇怪,杀谢相的人那么多,巴邑王加入也不算多。 “谢相借用巴邑王刺杀,将谢公子套入局。”落云羞得满面通红,难以启齿,愧疚得捂上眼睛,继续说:“谢相故意将巴邑王杀她的消息传给谢公子,谢公子调转方向来临城。” “ 临城是谢相回京的必经之路,也只有在这里等才会等到谢相。谢公子提前来了一日,雇了镖局的人来救谢相。” 金镶玉凝眸:“巴邑王的人呢?” “我们人少,谢相使计将临城的匪寇引下山,与巴邑王的人大战一场,两队死伤惨重,我们趁机将活口扣住,战局到这里结束了。”落云声音发颤,吞了吞口水,“就在这时,谢公子来了。” “谢相故作被刺杀,谢公子找到她……” “后面呢?”金镶玉疑惑,找到就找到,腿怎么还瘸了。 落云说:“没有然后了,谢公子腿崴了。” “啧啧啧,谢相使苦肉计,我当谢公子回心转意了呢。”金镶玉狠狠嘲讽一番,不想,落云说道:“可是谢公子突然失忆了,不记得谢相了。谢相告诉谢公子她二人已成亲了。” “她怎么那么无耻?”金镶玉唇角抖了抖,趁着人家失忆就欺骗人家,丧尽天良。 落云疑惑:“你说谁无耻?” “我说、我说巴邑王无耻。”金镶玉尴尬地笑了一声,“巴邑王无耻、他竟然要杀谢相,不对,他要搅乱京城做什么,不是说巴邑王忠君吗?怎么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落云说不上来,“我也觉得奇怪,可对方就是巴邑王派来的,还没查清楚,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金镶玉不管巴邑王了,想起谢相做的事情,嘴角抽了抽:“谢相,她是疯了吗?” 落云不敢搭话了,她们跟随谢相多年,谢相惯来不碰女色,这回,太奇怪了。 她还没想明白,金镶玉说一句:“谢相被抛弃了,不甘心呢。”x 第029章 看了 落云没理会金镶玉的话, 她心里只有巴邑王的事情。 她拉着金镶玉的手就要开口,金镶玉震惊地看着她:“你干什么呢,我又不喜欢你、注意你的动作。” 落云:“……” 落云像见鬼一般地望着金镶玉, 忍不住怒吼一句:“你能不能正经点, 谁喜欢你, 你说说巴邑王的事情, 谁喜欢你谁倒霉。” 被吼了一嗓子后,金镶玉乖巧多了, 低声问:“你想听什么?” “巴邑王的全部。”落云气个仰倒,和她搭在一起干活真累! 金镶玉撇撇嘴, 一副受了委屈的神色,“巴邑王是当即陛下的叔爷爷,是先帝成安帝的叔, 是成安帝她娘明成帝的幼弟。” “成安帝在位时,西凉搅得边境不安,巴邑王领兵对抗西凉, 打得西凉落荒而逃, 最后送来质子来投降。” “成安帝奖赏巴邑王, 扩大巴邑封地, 后来成安帝死了, 如今陛下登基……” 她顿了顿,落云紧张了下, “怎么停了?” 金镶玉委屈地说:“陛下登基前还有桩事, 你要不要听?” “正经的就听,不正经的就别说。”落云没好气道。 金镶玉不悦:“那就没有了。” 落云被她折腾疯了, “怎么又没有了。” 金镶玉微怒:“因为那是不正经的事情。” 落云也没有脾气了,“那你说。” “质子入京后, 被困于宫内,他与太女殿下暗生情愫……” “打住,你这又是哪里来的谣言,陛下怎么会和质子有感情。”落云毫不客气地打断金镶玉的话。 金镶玉想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自己蠢不要紧,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蠢。陛下之前,还有位太女,你不知道?” “哦、对,那是废太女,注意你的言辞。”落云不服输,仍然觉得是金镶玉的话有问题。 两人一番争执,天都黑了,外面的赵霍听着车内一浪比一浪高的声音后,嘴角抽了抽,转身走了。 这两人,真不是普通女人。 等他走后,金镶玉轻轻挑开车帘,半是敛眸,继续说道:“有人说废太女殿下与质子茍合,不顾我朝威仪。成安帝陛下梦中被先祖点醒,当即下令抓了废太女殿下……” “你又在扯,怎么还有先祖点醒这件事,你能不能正经些。”落云捂住眼睛,恨不得一脚将惊金镶玉踹了出去。 金镶玉却没有笑,认真地同她对视:“真的,成安帝察觉时,太女已有身孕了。” 落云:“……” “然后呢。”她都开始好奇了。 两人的话题有些偏了,落云也被带进阴沟里。 金镶玉说:“中间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太女被废,成安帝立了当今陛下为太女。听说太女生下一个孩子,被成安帝带走了,废太女疯了。又有人说,孩子被巴邑王带走了。” 第63章 “质子呢?” “处死了。” “一家三口都没了?” 金镶玉点头,又觉不对,摇摇头,感叹道:“废太女还活着,在冷宫里,不过疯了。谢相去见过,疯疯癫癫,听闻她当年是京城第一美人。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喜欢谁不好去喜欢质子。你说,是不是她自己想不开。” “就算喜欢也忍着,等到自己登基再说啊,这么一来,自己的皇位没了,被关了一辈子。” 落云蹙眉,“金镶玉,这和巴邑王有什么关系?” “有啊,巴邑王带走了废太女的孩子啊,你刚刚没听吗”金镶玉翻了白眼,“什么耳朵,巴邑王杀谢相搅乱京城,是想扶持那个孩子做皇帝?” “怎么可能,那个孩子有西凉血脉,怎么会成为我朝皇帝呢。”落云反对金镶玉的话,“成安帝怎么会将孩子给巴邑王带走呢。” “不知道,或许谢相知晓,但谢相没告诉我。”金镶玉哀叹一声,“不过如今的谢相一门心思只有情爱,已然不是我的主子了。” 落云终于忍不住了,从车窗跳下马车,自己是傻子才和她说了那么久的话。 结果都是道听途说,什么要紧的信息都没有。 落门自己生了一肚子气,大步走进驿馆,走到谢相门前,“谢相。” 谢蕴闻声走了出来,见她一面怒容,“和她又杠上了?” “她一天到晚都不干正经事,气死我了。”落云抚平自己的心口。 “你将她找来。” 谢蕴转身回屋去了。 少女坐在窗下,周身被漆黑的月色笼罩住,谢蕴扫她一眼,她没有抬首,不知在想什么。 金镶玉飘然进屋,“谢相。” “凶杀案查得如何了?”谢蕴询问。 金镶玉也瞟了一眼少女,啧啧一声,谢相厉害呦。 她说道:“我查了牙婆的东西,发现许多记录册子不见了,他们是要找人,还是被买卖过的人,他们也有可能是找到人了,杀人灭口。也有可能是没有找到人,怒气下杀了人。” “哪个铺子?”谢蕴记得金镶玉之前也查过许多牙行。 金镶玉说:“卖过漾儿的那个牙婆铺子,会不会冲着漾儿去的?” “这么多年来不找,我们回江州城,对方就找了,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谢蕴不信金镶玉的话,太过巧合了。 “谢相,我查了剩下的册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人,只有漾儿的身份特殊,不知来历。我觉得她多半是非富即贵。” 窗下的人已朝她们看过去,谢昭宁知晓‘漾儿’是谁。 谢蕴笑了,“非富即贵的人会将那么小的孩子卖了?” “会不会是走丢了?”金镶玉胡乱猜测。 谢蕴摇首,“她有卖身契,这就是意味着她被卖出去的时候,家里人知晓。” “不对,谢相,她的卖身契只有‘漾儿’这个名字,其他都没有了。” 她们的对话,谢昭宁听得很仔细,一时间,她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金镶玉瞥向窗下的人,嘴角抽了抽,“谢相,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合适吗?” “她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凶杀案最后如何定案的?”谢蕴不在意,本就是没有影子的事情,让她知晓又怎么样。 金镶玉听到那句‘她失忆了’,嘴角抽了抽,极力压制自己想笑的冲动才回答:“查不出来,当是杀了人就离开江州城了,当是训练过的杀手,定为悬案了。朝廷给死者家属发了抚恤金,回京后让刑部去,当地查不出来,查得不好,衙门都有可能被灭了。” “有那么凶狠?”谢蕴挑眉,“照你这么说,对方就不是平常人,巴邑王的人在江州城出现过。” 会不会巴邑王的人做的? “我去过现场,查看过身体伤口,对方下手时快准狠,不是寻常的杀手。”金镶玉若有所思,“你说巴邑王是不是冲着陛下去的?” “不知道,休要胡乱猜测,用证据说话的。”谢蕴也说不好,巴邑王沉寂多年,多年来几乎不给朝廷惹事。 两人的话戛然而止,驿馆送来晚膳,金镶玉扫了一眼,眼前一亮,转身去朝厨房去了。 谢昭宁听后,良久不语,她对自己的身世素来不在意,这回竟然牵扯到杀人案子了。 晚膳摆好,谢蕴将她推向食案,说道:“喜欢吃什么,可以提前说。” 谢昭宁低眉,灯火下,肌肤白得粉妍,她还在想凶杀案的事情。 谢蕴给她摆好碗筷,盛了一碗汤,“饭后半个时辰再喝汤药,路上急,待回家后再请大夫好好看你的伤。” 轻声细语并没有得到谢昭宁的笑容。谢昭宁自顾自喝汤,甚至轻瞥她一眼。 谢蕴碰了冷脸,也不在意,坐下来先喝汤。 用膳时,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屋内寂静,只有两人用膳的声音。 谢家规矩多,两人用膳的姿态都很优雅,寝不言食不语。 用膳结束后,汤药送来,谢昭宁接过来,想都没想,直接一口饮尽。 药味苦涩,在屋里弥漫,谢蕴都闻到了,轻轻蹙眉,少女似乎不在意是不是苦涩,像喝水一般喝完了。 两人就寝,中间照旧隔着一段距离。 谢蕴躺下在谢昭宁的身边,突然开口:“裴暇去京城了,准备今年的会试。” 第64章 谢昭宁不在意,如今自己不是谢家的人,至于裴暇,也不再是她的朋友。 就算见面,她们也不会打招呼。 谢昭宁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一夜好眠,再清醒的时候,谢昭宁疼得一抽,她坐起身子,却见谢蕴坐在床尾刚给她换药。 谢蕴低眸,侧脸容颜精致,如同一副美好的画卷,让人心旷神怡。 谢昭宁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她,伤口隐隐作疼,就像是刀轻轻刮过肌肤。 换过药,谢蕴起身净手,双手在水中轻拂,谢昭宁继而看着那双手,眼中情绪微妙。 “该起身走了。”谢蕴提醒一声。 擦拭过双手,谢蕴便出了屋子,留谢昭宁一人胡思乱想。 一行人继续赶路,落云与金镶玉两人骑马随行,金镶玉如一阵风般飘过车窗外,下一息,落云狠狠一鞭子抽在她的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撒欢地跑开了,金镶玉怒骂:“落云、你这个女人会遭报应的。” 落云懒得理会,盯着谢相的马车,迟早会惹怒谢相。 金镶玉被赶走了,一行人无风无浪。 晚间在驿馆留宿,白日里赶路,行程缓慢。 半月的路程,极为顺畅,一日间入城,城门突然关了。 金镶玉上前叫门,城门上探出一人,“今日闭城了,你们在外另寻地方落脚。” “因何故闭城?”金镶玉大声叫喊。 “赶紧走。” 上方的人没有给出答复,金镶玉回头告诉谢相,“城内怕是出事了。” 谢蕴沉吟一番,果断道:“用相府腰牌催促他们开门。” “属下去试试。”金镶玉得令后调转马头。 她站在城门前冲上方吶喊:“我等奉谢相命令办事,麻烦开门,事情紧急,出了事,你们承担得了吗?” 上方的人朝金镶玉看了一眼,疑惑一句:“我怎么知道你们是真是假。” “我有朝廷领令牌。”金镶玉挥动手中的令牌。 上方没人说话了,安静须臾后,城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一男子快步跑出来,金镶玉将令牌递过去。 “没错、没错,进、进。”男子点点头,挥了挥手臂。 城门大开,一行人有序入城。 城内没人,店铺紧闭不说,也不见行人,空空荡荡,像是一座空城。 金镶玉纳闷,问开门的人:“城里的人呢?” “城里出了个杀手,杀人抢劫,这不,人心惶惶,白日里也不敢出门了。” 青天白日也门都不敢出,城门紧闭。 金镶玉纳闷,“是什么样的杀手,搅得整座城都不得安宁。” 对方也说不通,嘀咕一阵后,转身去找谢相。 谢蕴没有多想,“留下住几天,你们去查一查究竟怎么回事。” 落云跳下马,“属下这就去看看。” 金镶玉与落云朝府衙而去,赵霍领着车队去驿馆。 车队入住驿馆,县官很快就来拜见谢相,见到谢相后,他忍不住老泪纵横,哭诉一通。 “半月前,本地一富商满门被灭了,一百多人,连条狗都没有留下。下官带人去查,还没查出什么,又一小吏家里满门被灭。城里百姓有些吓得搬家走了,有些则是闭门不出,我为防出事,只得关闭城门。” 他一面说一面哭,“下官往京城内送信去了,希望朝廷派人来襄助,幸好谢相您来了,下官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谢昭宁想起临城外的那场杀戮,满地残骸,如出一辙的凶狠。 她托腮,细细听着县官哭诉。 一男人,年过半百,哭得像个孩子,谢蕴着实不喜,拍桌说道:“别哭了,你查到了什么。” “这是仵作检查尸体的记录。” “这是富商街坊的证词。” “这是富商多年来的行商踪迹。” 一摞子册子送到谢蕴门前,谢蕴同县官挥挥手,“出去。” 哭得人头疼。 县官擦擦眼泪,俯身退了出去。 谢蕴侧身,将上面的几本册子递给谢昭宁,“一起看看。” 少女没搭理她,轻轻哼了一声,傲娇地避开眼神。谢蕴不气,含笑望着她:“洞房的时候,你说以后只对我一人好的,怎么,现在就翻脸不认账了。” 谢蕴言笑淡淡,目光炙热,看得谢昭宁脸色发红,那日自己说过这种话? 那日药.性猛烈,她被驱使,着实不记得这些细节。 ‘失忆’的谢昭宁慢吞吞的伸手,接着册子,面如死灰地打开册子,认命去看。 两人同时看,看过以后,又将各自的册子换回来,接着看对方的册子。 看过后,天色也黑了,两人疲惫地看对方一眼,谢昭宁先开口:“杀戮的方式,与临安城外被杀的匪寇有些相似,缺胳膊断腿。” 话音落地,门外传来动静,金镶玉与落云来了。 “谢相,我看了尸体,尸体的伤口与临安城外的手法相似,我猜是巴邑王所为。”落云入门就开口。 谢蕴与谢昭宁对视一眼,谢昭宁也露出了晦深莫测的神色,“他想做什么?” “那名商贾是何来历?宫里的人逃出来了,还是说是朝廷的人。”谢蕴一针见血。 金镶玉叉腰,抬眸道:“我查了,商贾在此地待了二十年,从哪里来的,还没有查清楚,还有那个小吏,是被五马分尸的,死状凄楚,他的家人是被一刀毙命。” 第65章 落云问:“二十年前京城内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谢蕴凝眸:“二十年前,西凉与我朝大战,巴邑王率军扛敌。西凉打败,献上太子入我朝做质子。”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大事与巴邑王有关。 谢昭宁不知这些事情,低眸看着册子,留了只耳朵听她们说话。 “巴邑王杀了这么多人,是想做什么?”落云心有余悸。 临城外那战,巴邑王的手下擅长使用勾刀。勾刀飞到,断人手臂,五人同时出事,四肢脑袋都与身体分开了,场面十分血腥。 跟随谢相至今,见识过大小无数回场面,也没见过这等血腥景象。 金镶玉想起传闻,道:“他也是皇室后裔,要篡位吗?” “他都快老了,要篡位早就篡位了,当年手握军权征战西凉的时候也该篡位了。”落云觉得不对。 谢昭宁想起什么,拧眉想起谢涵,毕竟谢涵做了那么多事情都是打着谢相的旗号。 相府做什么,未必就是谢相的意思。 同时,巴邑王做的事情,未必就是巴邑王吩咐的。 她说道:“未必就是巴邑王吩咐的,巴邑封地那么大,儿子那么多,谁知道是谁打着他的旗号做事。” 金镶玉挑眉,目光缱绻,“呦,谢公子说得极是……” “金镶玉,说人话,别整这么一出。”落云骤然打断她的话,一言一语听得她鸡皮疙瘩出了一身。 她摸摸自己的肩膀,认真开口:“听闻巴邑王带走了废太女的孩子,谢相有这件事吗?” “你听谁说的?”谢蕴脸色沉了下来,多年前的事情,至今是当即陛下的逆鳞,谁敢提起来。 落云吓得心口一跳,指着金镶玉:“她说的。” “我也是听说的,我也不清楚巴邑王到底有没有带走,但我知晓废太女是真的疯了。”金镶玉瑟缩地说一句。 “道听途说。”谢蕴低斥一声,“将县官找来,就说凶手抓到了,我会带回京城,先安抚好百姓。” 落云疑惑:“您这是不查了?” “查出来又如何,你去陛下跟前说巴邑王杀商贾,你有证据吗?”谢蕴反问,“稍有不慎会引起藩王作乱,我会给巴邑王去信一封,令他看管好下属们。就算是他做的,我提醒过一回,他也该收敛了。” 落云揖礼,“属下这就去做。” 金镶玉瞧着面容白皙的谢昭宁,可真乖巧啊,像是一座白玉菩萨,引得她想上前摸一把。 瞧一眼后,她转身就走了。 谢蕴已然十分疲惫,扶额不语。 谢昭宁的目光凝在她的侧脸上,灯火勾勒,月光朦胧,一眼后,便又挪开眼睛。 又是一夜无言。 翌日一早,县官哭哭啼啼地又来了,吵醒床上的两人。 两人同时醒了,谢蕴起身,床榻咯吱响了下,两人皆是一颤,谢蕴身子僵了下来,谢昭宁默默爬了起来,等着谢蕴先下去。 不知为何,谢蕴没有动。 谢昭宁也不能动,两人就这么僵持。 外面县官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谢蕴凝神。 “不能就这么办啊,谢相,这么大的案子,不能就这么判。万一凶手来了,再杀人,就完了。” “谢相、谢相、您帮帮下官啊,会出大事的。” 谢蕴头疼,揉揉自己的眉眼,她恍然想起什么事,转头问谢昭宁:“你觉得该继续查下去吗?” 谢昭宁睨她一眼,不想回答容易被人追着骂的问题。 “你们查不得,让刑部来接手,若不然,你就要横着回京城。” 巴邑王在暗中,她们在明,继续纠缠,巴邑王回头杀出来,她们要死在这里。 与其不明不白地继续去查,不如及早回城。 “谢相啊……” “谢相啊……” 谢昭宁骤然烦躁了,“他自己不长脑子吗?” 谢蕴终于下床了,赤脚站在地上,冷意钻入肌肤,她又回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谢昭宁刚想起身,被撞了下,眼皮都不自觉地跳了起来。 冰冷的脚碰到柔软的腰身,谢蕴也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一颤。 谢昭宁将手伸入被子里,拨开谢蕴的脚。 一个动作让谢蕴很不满,偏偏外面的县官还在外面鬼哭狼嚎。 “谢相啊,劳您查一查再走啊,城里几千百姓的命啊、 谢相……” 不知道内情的事情还会以为谢相死了,县官在哭丧。 谢蕴心中的怒气悄悄飘了上来,她将脚又挪了回去,“冷。” 谢昭宁:“……” 两人对视一眼,谢昭宁不敢动了,真是见鬼了。 一怒下,她不躺了,掀开被子,直接从谢蕴身上爬下去,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她打开门,怒气冲冲就要跑出去,一旁看戏的金镶玉瞪大了眼睛,少女披散长发,面容粉妍,眉不点而翠,美丽娇艳。 刚一眼,一双手捂住她的眼睛,眼前美丽的好少女不见了,取代的是一团漆黑。 “落云,你干什么?” “谢公子,您穿了衣裳再出来,外面冷。” 落云提醒谢昭宁一声,谢昭宁被风一吹,脑子又醒了,灰溜溜地转回去,砰地一声关上门。 金镶玉忍无可忍地推开落云,“你发什么疯了。” 第66章 落云无辜道:“我提醒谢公子穿衣裳再出来,顺便捂住色女的眼睛。” “那是欣赏美好的人与物,你懂什么!”金镶玉咆哮一声,叉腰怒目眼前不识趣的人,“她穿着衣裳呢,我就看一眼脸,不行吗?你没看?” “我看了……”落云瑟瑟地回了一句。 第030章 捏造 门外两人的对话都传到谢蕴的耳里, 谢昭宁走进来,提醒她:“你的下属就这样?” 谢蕴好整以暇地望向少女:“她也会提醒皇帝换一件小衣。” “皇帝穿……”谢昭宁眨了眨眼睛,想说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皇帝穿什么小衣, 金镶玉也管? 谢蕴习以为常, “她就一双眼睛, 也看不到你衣服之下。” 谢昭宁:“……”谢蕴多半是被金镶玉带坏了。 外面的县官嚎啕大哭,谢蕴终于忍不住, 披了衣裳出门见他。 堂堂一县官声泪俱下,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 谢蕴扶额,耐心与他解释:“对方并非寻常杀手,商贾与小吏牵扯到多年旧案中才会被杀, 你如今要深入去查,指不定你也会死。到回京后,我令刑部接手此案。眼下, 先安抚百姓, 事情闹大了, 会引起动乱的。” 县官擦擦眼泪, 半信半疑, 谢蕴神色肃然,冰清玉洁之色让他信了大半, “何等旧案。” 谢蕴恐吓道:“你想死, 我就告诉你。” 县官面色发白,“别, 下官不问了,只案子太大, 惊得百姓们不安,直接发个公告,未必会有人相信啊。” “随意找个死囚,推到菜市口杀了便可。”落云在旁提醒。 县官沉默下来,斟酌须臾,十分为难道:“小县内并无死囚。” 落云深吸一口气,她就没见过这么不开窍的官员。 “谢相,县内百姓遵纪守法,夜不闭户,着实找不出死囚。”县官又是一哭嚎, 金镶玉轻笑一声,声音酥麻入骨:“那就去隔壁县内借一个死囚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 “万一露馅了,该如何是好。”县官又是一嗓子嚎了出来。 众人:“……”她们怎么遇上这等不变通的官员。 谢蕴看向金镶玉:“你留下办妥。” “怎么又是我?上回就是我。”金镶玉低诉不公平,指着落云:“该她了。” “你会打架吗?”落云不屑,“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打架吗?” “你、赵霍在,要你打什么架”金镶玉叉腰,她要气疯了。 谢蕴皱眉,“都留下。” “留下就留下。”落云轻易就答应下来了。 金镶玉瞥了一眼门口的谢昭宁,眉眼弯弯,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留下也可。” “你……”落云震怒,“你将我拖下水,还要装腔作势。” 金镶玉不理她,冲着谢昭宁盈盈一笑,“当真是可怜的……” “闭嘴。”谢蕴睨她一眼,“滚。” “好的,这就滚。”金镶玉麻利地退下了,顺势将县官拖走了。 门前终于安静下来,谢昭宁站在门旁,目光深深,县官走远后,她才问谢蕴:“谢相不查查商贾的来历吗?” “你想查?”谢蕴睨她一眼,“我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我也该回京了。” “我只是觉得有许多蹊跷罢了,我猜还会有凶杀案,你往京城方向去,还会有的。”谢昭宁若有所思。 江州城的牙婆、临城外的刺杀,小县内的商贾小吏,都是巴邑王的人所为,巴邑王要什么? 就这么糊里胡涂回京? 谢昭宁心里生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念头,她看向谢蕴,“就这么胡涂回去了?” 谢蕴坦言:“我也想查,但若触及要害,我们会死在这个地方,查是该查,但不是现在。你看过记录了,对方下狠手,五马分尸,手法残忍,我们这些人玩得过吗?” 谢昭宁欲言又止,她好奇自己的身世会不会和这些凶杀案有联系。 谢蕴却不想查了。 谢昭宁没有坚持,临城外的交战,像是一场噩梦,遍地尸骸断臂,吓得她半夜都会做梦。 金镶玉与落云留下后,赵霍领队,一行人登上马,他挥手高喝:“出发。” 金镶玉依依不舍地同谢相挥手道别,落云狠狠瞪着她,“你盯着谢公子做什么。” “你没发现谢公子是一位十八岁的小女娘吗?”金镶玉伸手,戳了戳落云的胸口,“傻子,她和你一样,我看一眼怎么了,我妹妹想嫁给她,我给她看看,不成吗?” “女娘……”落云震惊了,揉揉自己的眼睛,“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她长得太白了,一双手细腻白皙,瞧着怎么都不像郎君。” “没见识。”金镶玉狠狠嘲讽一句,跳下台阶,翻上马背,“去县衙。” **** 车队没出城,就被蜂拥而来的百姓围住了,赵霍手中的刀挥了又挥,怎么都砍不下去。 “谢相,怎么办?”赵霍急得面目通红,“都是百姓,驱赶不了。” 领头的是一老者,两鬓斑白,朝着马车叩首,不断高喊:“谢相、县内匪寇猖獗,您若走了,我等死期将近,求谢相替我等解除忧难。” 谢昭宁抿唇笑了,歪头看着谢蕴:“谢相,一张网将你包了,那个县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耍得你团团转。” 她们的行踪只有县官知晓,县官留不住她们,就开始想歪主意了。 第67章 “回县衙。”谢蕴掀开车帘,吩咐一声。 赵霍颔首,高喝一声:“回县衙。” 车队去而复返,最高兴的莫过于金镶玉,她主动接过赵霍的动作,殷勤地推着谢昭宁入县衙。 少年人粉脸红腮,一张脸乖巧明艳,怎么瞧着都很舒服。 “谢公子,您穿上裙子,就是最乖巧最得体的大家闺秀。” 话音落地,前面的谢蕴停了下来,懒洋洋地回头看着金镶玉。 金镶玉忙站直了身子,目光朝前,眉眼端正,“我觉得谢公子还是穿澜袍最好看。” 谢蕴低低说道:“金镶玉,你的十八个情人还在京城里呢。” “谢相,错了,是十七个。”金镶玉低眸,轻轻一笑,妩媚动人。 谢昭宁扭头看着她:“你多大,就有十七个?” “奴家今年十六岁。”金镶玉含羞带怯地回视谢昭宁。 难以体会风情的落云探头拆台:“她二十六岁了,谢公子,比你大了八岁哦。” “去去去,奴家永远十六岁。”金镶玉十分不满意地推开落云,“你就是羡慕嫉妒我有十七个相好的。” 三人打闹一番,就见到县官匆匆走出来,笑着相迎众人。 众人也没给他好脸色看,他自觉地笑成了一团花,“谢相,下官将商贾的同族请了过来,以及小吏的同族。” 此事不查个彻底,谁都别想走。 谢蕴懒得应承,与金镶玉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推开县官,“你既然留我们下来,那这里,你就可以让贤了。怎么审怎么查,是我们的事情,与你无关,退下。” 县官一愣,落云上前就推开了,“别碍事。” 谢蕴坐在了主位上,先翻看着族人的供词,商贾姓周,在本地是大姓,算是从祖宗那一辈富下来的。 家里生意多,涉及的行当也多,市面上的生意几乎都做了一遍,布料、酒肆、客栈、香料等都做了一遍。 谢昭宁靠着轮椅,突然问道:“周家做了牙侩吗?” 牙婆、牙侩都是买卖奴隶的生意。 谢蕴愣了一瞬,金镶玉呦呵一声,道:“谢公子,你不是失忆了吗?” 谢昭宁含笑望着金镶玉:“我以前也做过牙侩吗?” 谢家不碰这种下三烂的行当。 金镶玉偃旗息鼓,落云示意她闭嘴,自己主动说道:“做过,前些年才断了。但我查过小吏,他没有做过呀。” 谢蕴受到启发,问县官:“小吏做什么的?” “抄录文书,管户籍这一块的。”县官回答。 户籍二字让众人齐齐吸了口气,管户籍的小吏与牙侩打交道是最多的。 金镶玉叹气:“你说杀了小吏,是为什么。” “伪造户籍。”落云斩金截铁地开口,“奴隶是有奴籍才可以买卖的,若想将良民变成奴籍,那就只有衙门里的人才可以办到。” 谢昭宁下意识就问:“他伪造了什么样的户籍才会招来杀身之祸。周家又是做什么,才会满门被杀。” 县官听到这里,脸色精彩极了,“这、伪造户籍……” 衙门不可能是清水衙门,多少都会捞些油水,伪造户籍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落云直接问县官:“你们这里伪造了多少户籍?” 谢昭宁却问:“他当差多少年了?” “他、他才不过五六年罢了。”县官脸色精彩极了,被众人追问一番,慌得不知该回答谁的问题。 “才五六年……”谢昭宁喃喃一句,时间线就对不上了。 她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众人都沉默下来了,谢蕴说道:“将他经手的户籍都调上来的,你刚刚说周家是几年前开始不做牙侩的,具体是几年前。” 县官想了想,“这个下官也不清楚。” “去查一查。”谢蕴吩咐他。 县官领命。 随后,谢蕴又问:“小吏平日里行事如何?” “还算稳当,若不稳当也不会介绍到我跟前了。”县官说道。 办事稳当就说不明是偷奸耍滑之人,莫名的灭门之灾是从哪里来的。 众人凑在一起想办法,谢昭宁同赵霍招招手,两人前往户籍室去了。 有了特权,谢昭宁直接进去了。室内散着书墨和霉味,赵霍要去开窗,谢昭宁阻止他:“不能开,也不可见灯火。我随意看看。” 室内有人看管,她又喊了看管的小吏,询问道:“你们平日里伪造的户籍和真正的户籍可会区分开。” 一句话让对方变了脸色,她宽慰道:“我不是来兴师问罪,就是问如何区分罢了,若是真因伪造户籍出事了,又该如何快速找出来呢。” 对方摇首,“您这话等于的伪造户籍给自己留证据,这不是等着自己被发现,哪里有人那么傻。” “那你将五六年前至今的户籍拿出来,要外地传来的,不需本地出生的孩子。”谢昭宁退而求其次,说完后又添一句:“二十年前至今的都拿出来。” 对方看她一眼,见她眉眼如画,衣袍华丽,不像是来故意找茬的,犹豫一瞬后就答应下来了。 小吏负责找,赵霍负责搬到谢昭宁的桌前,两人分工合作。 外地转来的户籍比起本地的少了很多,半个时辰就找全了,谢昭宁一人慢慢去看。 赵霍守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望着浮云。 第68章 谢蕴来的时候,就见到他抬头看着天空,她走过去,赵霍立即指着门内:“公子在里面。” 谢蕴颔首,提起裙摆走进去,少年人端坐在案牍后,眉眼紧皱,那张秀气的脸失去了光彩。 “查到什么了吗?” “目前没有。”谢昭宁摇首,轻轻叹气,“我实在想不出小吏与周家与巴邑王有什么关系。巴邑王二十年前战后就回到封地了,如今来杀一个商贾与小吏,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蕴俯身坐下,看着一摞摞的册子:“哪边是没有看的?” 谢昭宁指着自己左边的,她问谢蕴:“巴邑王在封地如何?” “巴邑王在封地很安分,这些年来不给朝廷惹事,但有一件事……”谢蕴蹙眉,对上谢昭宁水润的双眸:“相传她带走了废太女的孩子,我问过陛下,陛下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当年成安帝为断了废太女的心思,吩咐巴邑王将孩子送回西凉。” “你说得我有些乱了,什么废太女什么孩子?”谢昭宁怔忪了瞬息,“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远在江州城的谢昭宁并不知道这些旧事。 谢蕴低头看册子,一面说:“陛下并不是先帝成安帝的长女,在她之前,还有个太女殿下,那年西凉战败,送质子入京城。没想到废太女与质子暗生情愫,生下一个孩子。先帝大怒,赐死质子,废黜太女,立当今陛下为太女。” “质子死了,我朝对西凉也无法交差,只好让巴邑王讲那个孩子送回西凉。” “西凉当真收到那个孩子了吗?”谢昭宁狐疑,“如今这么大的动静,是那个孩子折腾出来的吗?” 谢蕴反问她:“杀牙侩做什么,为何又杀小吏呢?” 谢昭宁回答不上来了,托腮冥思,事情愈发复杂了。 突然间,谢蕴停了下来,将册子摆了出来:“这里。” “漾儿的户籍怎么在这里,不是从京城出来的吗?”谢昭宁脑海里一片空白。 “从京城出来,落地此处,但江州城内没有漾儿的户籍落点,直到月前我派人去落户的。”谢蕴瞥她一眼,并没有戳破她装失忆的事情。 谢昭宁也没有意识到自己露馅了。 两人对着册子发呆,沉默良久,谢蕴继续往后翻,谁给她落户此地的。 册子上没有写,只有一小吏的名字,她说道:“去查这个人。” 两人从户籍室出来,朝大堂走来,找来县官询问此人。 县官不认识,又派人询问,太黑了才有人回来答复。 “死了。早就死了,得了肺痨死的。” 线索戛然而止,两人回户籍室继去找。 县衙里送来晚饭,两人随意吃了些,金镶玉提着一只烧鸡来了,放在桌上,“京里来信了,西凉王派遣使臣入我朝。” 消息堆在了一起,晌午还说起西凉,晚上就有西凉使臣入京的消息了。 谢蕴缄默,打开烧鸡,撕了一只鸡腿递给谢昭宁,谢昭宁接过来,朝金镶玉眨眨眼睛:“使臣是谁?” “没说,回京就知晓了。” 谢昭宁问:“会不会是西凉质子的孩子?” 金镶玉反问她:“你觉得巴邑王会真的将孩子送回西凉?” 谢昭宁说不上来,咬了一口鸡腿肉,满足地点点头,味道鲜美。 金镶玉趁机去扯剩下的鸡腿,咬了一口,道:“巴邑王没那么蠢,我猜孩子没有送出去,在巴邑呢,西凉没什么好屁,陛下催我们赶紧回去。” 谢昭宁慢条斯理地咬着鸡肉,唇角沾染了油渍,谢蕴给她一块帕子,她愣了一瞬,没接,自己从袖袋里拿出帕子擦嘴。 金镶玉:“……”我为什么要来,让落云过来,不好吗? “一块帕子较什么劲。”她没好气吐槽一句。 两人没搭理她,各自忙各自的,查到子时,也没看出什么特殊的地方。 还有漾儿的那份,最惹人生疑。 谢蕴将册子带了出来,吩咐金镶玉:“去查一查那户小吏有没有买过婢女,漾儿的户籍在这里落过,必然是有人买了她,不知为何又去了江州。” “漾儿的户籍在这里?”金镶玉惊得不知眨眼,“两处被杀的牙侩都出现了漾儿的户籍,谢相,是不是巧合?” “无巧不成书,去小吏家附近问一问。”谢蕴没那么多心思去猜了,猜来猜去,不如去找证据。 金镶玉也不睡了,接过册子,自己提着刀,单枪匹马出了县衙。 县官派人将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谢昭宁回去后洗漱躺下了,等谢蕴回去,天色都快亮了。 谢蕴脱衣躺下来,两侧的人朝里面挪了挪。 两人依旧是楚河汉界,有一臂的距离。 清晨,金镶玉在外叫门,谢蕴困乏,翻了身没有理会。 金镶玉如同禅师手中的木鱼,叮咚叮咚响个没完,谢昭宁伸手推了推谢蕴:“找你的。” 谢蕴没动,谢昭宁起身,掀开被子,露出被下寝衣紧贴着肌肤的身躯,哪里都看得清楚。 谢昭宁扫了一眼,羞得满面通红,立即将被子盖上,转身自己躺了进去。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还没醒,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小尼姑似的默默念叨一阵,谢蕴伸手就揪她耳朵:“以前是你失忆,今日是怎么回事。” “她找你,你还是先出去吧。”谢昭宁伸手去拨开她的手,不料,她扣住自己的手腕。 第69章 谢昭宁微怔,谢蕴扣住手腕,直接放在了头顶上,“洞房那日,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我……”谢昭宁语塞,那日不算洞房。 成亲的当晚,才算洞房。 唯一对上的,只有动作! “记起来了吗?”谢蕴好整以暇地问着少年人。 谢昭宁面色涨得通红,唇角咬出深红的痕迹,“没有……” “等回家后,你就记起来了。”谢蕴听着外面的声音,只得放弃继续与她折腾。 谢昭宁浑身麻了,松展着被束缚的手臂,下意识将手臂放在头顶上,那些记忆统统回来了,羞耻至极,吓得她又钻入被窝里。 谢蕴睨她一眼,唇角轻勾,转身飘然走了。 **** “查到什么了?”谢蕴揉着酸疼的脖子,自己似乎刚闭眼,金镶玉就来叫门了。 一夜未睡的金镶玉精神好得很,朝着对方抛了个媚眼:“您猜得没错,是买了个孩子,不过不是做婢女,而是家里无子,买个孩子做女儿。这里有种传说,姐姐会带来弟弟,说她们命里无子,但这个孩子命中有弟弟。一年后,果然生了个儿子,那个孩子就不见了。有人猜测送人了,邻居也猜测被她们又卖了。” “总之儿子出生没多久,那个孩子就不见了。听邻居们说那个孩子皮肤雪白,眼睛乌黑明亮,一看就不是他们家的,年岁不大,才学会走路没多久,阿娘阿娘喊得很讨人喜欢。” “她们说那个孩子也是走运,若是留下也逃不过去。被卖了好过惨死。” 谢蕴反问金镶玉:“是漾儿吗?” “不知道,邻居说她们给孩子取名招弟,天天喊着招弟。”金镶玉嫌弃得皱眉,“好歹也是一个读书人,怎么那么没有见识呢。” 谢蕴不再问了,事情查到这里,也算有了名目,道:“今日回京,告诉县官,若再阻拦,本官饶不了他。” 查了一日也算查出些名目。 一行人起床后径直出县衙,谢蕴唤来县官,“江州与临城都发生了相似的命案,我要回京查查刑部的案子,切勿急躁。开城门,走了就不会再回来,记住,让所有相关的人都不要再提及此案,吃进肚子里不要再提。” 县官一听,还想再哭,谢蕴凝着他:“你若再阻挡,回京后陛下怪罪,你担当得起吗?” 县官不敢哭了,“谢相,此案还请您彻查。” “此案会查清楚的,你放心。”谢蕴安抚一句。 县官不好再提,目送一行人出城。 今日提了县官一道走,百姓不敢再阻拦了,一行人顺畅地出城而去。 谢蕴靠着马车,谢昭宁看着窗外的景色,京城越来越近了,她的心有些不宁。 “相府没什么人,只你我二人。”谢蕴坐直了身子,淡淡开口。 谢昭宁回身看着她:“谢相,我失忆了,那我的家在哪里?在京城吗?” 谢蕴:“……”我还得给她捏造一双‘父母’出来。 第031章 主动 谢昭宁之前虽说是谢蕴的侄儿, 却从未以她侄儿的身份出现在京城。 京城内的达官贵人也不认识她,想要‘捏造’一双父母出来,并不是难事。 表面的一层纸不能戳破了。 谢蕴冥思苦想, 赶在回京前安排妥当, 寻了个御史台内的谢御史, 家里只有一个儿子, 她再送一个‘儿子’过去,想来也很合适。 名字不变, 捏个户籍,不算难事。 谢蕴想到后就让人去安排, 等回京的时候,谢昭宁就会见到她一双‘亲生父母’了。 有了前车之鉴后,这回车队快马赶回京城, 眼看着城门在即,路旁停了一队人。 车队停下,金镶玉妖娆地跳下马背, 欢喜地上前与领头的黑衣女子打招呼, “殿下, 许久不见, 您是越发英气了呀。” 承桑梓散漫地扫她一眼, 驱马走近马车,金镶玉暗笑, 谢相突然成亲了, 这位皇女得闹翻了天。 金镶玉眉眼,叉腰等着看好戏, 目光炯炯,落云却是下马走在一侧, 丝毫没有靠近的意思。 车帘被挑开,露出谢蕴平淡的面容,“殿下。” 承桑梓眼中的笑意不及眼底,骤然止住,目光落在了谢昭宁身上,“谢相寻了个小白脸,也看看她配不配坐在你身边。” 谢昭宁提到了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低头整理着自己腰间的袍服,她的忽视,让承桑梓越发生气,“谢相。” “忘了告知殿下,我已成亲,她是我的夫婿,谢昭宁,御史台内谢御史的幼子。”谢蕴同承桑梓礼貌性点头,同样忽视她眼中的怒意。 谢蕴放下车帘,高声吩咐一句:“回相府。” “谢蕴。”承桑梓蓦地提高声音,上前掀开车帘,英气的眉眼竖起,“你成亲了?” “成亲了。”谢蕴再度同她点头。 周遭忽而静了下来,莫名的寒气刺骨,半晌,车外的女子双目睁圆,面色灰白,“好一个‘我成亲了’,成亲可再和离,我竟不知谢相何时喜欢男人了。”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就问:“她以前喜欢女人吗?” “你闭嘴,孤与谢相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插嘴。”承桑梓薄怒,目光凝在少年人秀气白皙的面容上,淡淡一眼后,她转而看向谢相:“就因为她岁数小?” 谢昭宁:“……”你俩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第70章 她悄悄扯了扯谢蕴的袖口:“谢相,要不我们和离,成全你二人?” “谢昭宁,洞房的时候,你可是说永远不舍弃我的。”谢蕴神色,握着她纤细的手腕,转而温柔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失忆了,无妨,我会时刻提醒你的。” 谢昭宁:“……”病得不轻了。 承桑梓僵了身体,成亲、洞房一句句话戳进她的耳朵里,“回宫。” 皇女气冲冲地离开了。 谢昭宁凝眸,笑了。 谢蕴也没在意,吩咐人回相府。 马车行至城门下,同样一个车队在等候,赵霍挥挥手,马车停下。 车内一双夫妇走了出来,锦衣华服,颤颤地走到马车前,朝里面喊 一声:“谢相。” 车里的谢蕴走下马车,扭头冲谢昭宁喊话:“你爹娘来了。” 谢昭宁嘴角伺候了抽,我谢谢你啊,谢谢你给我找了一双爹娘。 还是一双会演戏的爹娘,十分好! 谢昭宁刚站稳脚跟,谢家父母就扑了过来,谢夫人一把抱住谢昭宁,声泪俱下:“儿啊,你终于回来了,母亲可想你了,你阿嫂给你生了个侄儿,你不想成亲也没有关系,谢家有后了……” 谢昭宁无奈地看向谢蕴,谢蕴站在一旁,气定神闲,悠闲地数着脚下的落叶。 气无可气。 谢夫人唠叨完又看向谢蕴:“谢相,辛苦您了,您放心,这桩亲事,我谢家认定了,亲事重新办,不会让你失望的,你要什么,我谢家都会办到的。” “不是,谢夫人,我不是你儿子,我和她也没成亲。”谢昭宁终于逮住机会解释了,“你相信我,你找错人。” “儿啊,你是撞坏脑子了吗?是你自己跟谢相提亲的,自己办的亲事,怎么又忘了呢,是不是撞到哪里撞坏脑子了,要不要给你找个御医看看啊?”谢夫人一脸心疼坏了,揉揉谢昭宁的小脸,“儿啊,你怎么连娘都忘了呀,这可如何是好。” 谢夫人的嗓门极大,一句话嚎出来,路人都停了下来,驻足看着眼前重逢的‘一家人’。 金镶玉憋了半天,憋得脸发红,转身抱住落云,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她问:“谢公子真的失忆了吗?” 落云被问懵了,“她没有失忆吗?” 金镶玉又是一阵疯笑,笑得花枝颤颤,谢蕴淡淡撇了一眼,金镶玉收敛了些,笑得眼泪水都淌了出来。 被谢夫人抱住的谢昭宁露出生无可恋的神色,她一度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重活了一世,属于谢家的那些记忆,都是前一世带来的! 就在谢夫人哭得难以自拔的时候,谢昭宁耐心地提醒她:“谢夫人,我不是男子,我是女娘。” “我知道呀,你身子不好,穿澜袍不易生病,大家都知晓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谢夫人嗔怪一声,“谢相也知道。” 谢昭宁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她就知晓事情不简单。 谢夫人哭过一通,谢御史上前,训诫道:“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要无事乱折腾,不记得就不记得了,你记得你爹娘你妻子就行了,日后谨慎行事。” 谢御史在朝弹劾人惯了,说话的时候,也没个好脸色,当真像极了老子骂儿子。 落云看着情真意切,拍拍金镶玉的肩膀:“阿玉,谢公子真的失忆了,不过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谢御史家里还有个女儿呢。” 还是个喜欢穿澜袍的女儿。 她的情深意切险些让金镶玉笑得直不起腰来,金镶玉怜悯地看着她,“你可真是个聪明人。” 不怪她被糊弄住了,若不是自己跟着谢公子打过交道,险些也相信谢家夫妻口中的鬼话。 一场认亲大戏,看得路人很满足,金镶玉笑弯了腰,谢蕴面上浮现深深的笑容。 认亲结束后,谢夫人要拉着谢昭宁上谢家的马车,谢蕴低咳一声,谢夫人讪讪地停了下来,“昭宁啊,您回相府,好好住,你放心,我给你买了宅子,家里不缺钱。” 说完,她从婢女手中接过一只匣子,递给了谢昭宁:“该花就花,别那么省,哄谢相开心要紧。” 谢昭宁麻木了,耳朵嗡嗡作响,糊里胡涂地抱着匣子回相府的马车。 谢蕴同谢家夫妇点头,而后跟着上了马车。 金镶玉翻身上了马背,伏在马背上捂着肚子,“回去。” 车里的谢昭宁打开匣子,里面不是钱,摆着一张张地契商契,正是她之前送给谢蕴的。 谢昭宁颓然无力,不说了,说多了都是眼泪。 马车入城,朝相府驶去,一路人,车内缄默无言。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门口有人高喊:“谢相回来了、谢相回来了。” 谢蕴下车,谢昭宁跟着下马,门口的管事也是一位约莫三十岁的女子,笑吟吟地喊着对方:“姑爷也来了。” 谢昭宁扫了一眼,懒得反抗解释了,姑爷就姑爷,喊了就喊了,自己也不能堵住人家的嘴。 谢蕴扶着谢昭宁的手往府里走,管事体贴地跟着:“谢相,姑爷的屋子也准备好了。陛下等着您回来,您更衣后就要入宫。” 谢蕴匆匆更衣切了,管事上前与谢昭宁说话:“姑爷,我是相府的大管事蓝颜,您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谢相与皇女是什么关系?”谢昭宁直接问出了声。 第71章 蓝颜嘴角抽了抽,小姑爷胆子不小,竟然直接问了出来。 “谢相曾是皇女少傅,教导皇女多年,后来,谢相辞了少傅一职,二人如今是君臣,并无其他关系。” 谢昭宁凝眸,嗤笑:“我今日都瞧见了。” 蓝颜的笑戛然止住,“您今日瞧见什么了?” “殿下听闻谢相成亲后,骤然发怒,她二人可是真心喜欢对方?”谢昭宁不避开,直面刚。 “怎么会喜欢,谢相教导皇女多年,皇女对她有了些亲近的意思……” “不想说就不说,我自己去查。”谢昭宁打断对方敷衍的话,直接摆摆手,“ 我累了,要休息。” 蓝颜顿了顿,小姑爷不好糊弄啊。 蓝颜将人迎去院子里,一面介绍着府里的构造,前面是待客之地,后面是院子,谢相一般在前面待客。 “你将府里构造图给我一份,我自己看。”谢昭宁俯身坐了下来,揉了揉泛疼的腿脚。 “好,我去拿。” 蓝颜领教过了,小姑爷不好说话,甚至会当面翻脸,一点颜面都不给你留下。 **** 谢蕴入宫,马车在宫门停了下来,一人跳上马车,蛮狠地推开车厢门。 “先生。”承桑梓咬牙看着里面正襟危坐的谢蕴,一步上前,紧紧注视着对方,“回家一回,连自己的大事都解决了,速度可真快啊。” “我成亲,你跳什么,你有胆子告诉陛下,你心悦于我吗?”谢蕴嗤笑一声,往日冰冷的面容上浮现毫不掩饰的嘲讽,“你不敢,何必欺负老实人。” “你喜欢她?” “欣赏。” “黄毛小子,何处值得你喜欢?” “哪里都值得我喜欢。” 承桑梓气得太咬牙,面色阴沉,“我可以杀了她。” “你杀了她也无妨,我换个夫婿罢了,天底下那么多人,殿下杀得完吗?”谢蕴微叹,目光怜悯,“你杀不完的。” “为何就不能是我?”承桑梓不服气。 “街头乞丐都比殿下机会大。”谢蕴轻叹,“你我只是君臣,将来殿下继承皇位,臣依旧是臣,您还是君。” “我不服。”承桑梓叫喊。 谢蕴道:“脱下你的礼服,做一个庶民。” 承桑梓哑然,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一半,谢蕴淡淡一笑,“臣说过,臣待殿下如先生关爱学生。” “下车!”谢蕴看她神情呆滞,吩咐车夫停了下来,“我与谢昭宁会补上成亲礼,到时请殿下观礼。” 承桑梓浑浑噩噩地被赶下车。 谢蕴照常去见皇帝。 **** 女帝已有四十岁了,保养得好,肌肤细腻,一袭龙袍,威仪煌煌。 谢蕴入殿,不及行礼就被她喊了起来,“你在信里写的事情,朕派人去查过,巴邑王确实带了孩子离京。” “陛下,此事,她可知晓?”谢相小心翼翼地询问。 这个‘她’指是的废太女承桑茴。 女帝站起身,说道:“朕昨日去见了她,她疯疯癫癫,一问三不知。” “不如寻个十八九岁的孩子去试验,如何?”谢蕴凝神静气。 殿内空荡荡,威严冰冷,君臣二人沉默了一息。 女帝言道:“你有合适的人选?” “有,臣的新婚夫婿,谢昭宁。来时的路上,她经历过刺杀,得知些内情。”谢蕴坦然。 女帝思索须臾,抬手揉揉眉心,道:“西凉使臣要入京了,是那个孩子。” 谢蕴视线落在女帝面容上,并无惊讶,淡淡一问:“陛下觉得巴邑王会送真的入西凉吗?” 当年成安帝赐死质子,将刚出生的孩子给了巴邑王,当巴邑王出城后,就不再受成安帝掌控了。 后面的事情,唯有巴邑王自己清楚。 她道:“巴邑王的下属在找什么,杀了两处的牙侩,您说,他找什么。” 女帝说不上来,摆摆手,“你去安排。” 谢蕴揖礼领旨,随后说道:“臣回来的时候,成亲了,是谢御史府上丢失在外的小女儿。” “你寻一个女娘成亲?”女帝诧异,居高临下地看着谢蕴,觉得不可思议。 谢蕴入京多年,身边干干净净,这回突然就成亲,速度之快,堪比电闪雷鸣。 谢蕴视线冷冷,“是女娘,不过她失去了记忆,常年以男装见客,对外便称呼是小公子,望陛下保密。” “随你,那是你的家事。”女帝全然不在意谢蕴的私事,目前棘手的事情撞在了一起,她没心思去想谢蕴的事情。 她说道:“朕查过那个孩子,如今是西凉王的侄女,在西凉颇有威望。” 那个孩子继承不了西凉的王位,她身上有一半我朝的血脉,西凉上下都不会承认她的。 谢蕴疑惑:“她来西凉做什么?” “接回承桑茴。” “她是我朝的公主,怎可去西凉。” “西凉愿用两城交换。” “您答应了?” 女帝扫了谢蕴一眼,目光晦涩:“朕、永远都不会答应的。” 谢蕴低眸,压下自己的震惊,女帝竟然不答应,两座城池换一个疯子,女帝稳赚不赔。 谢蕴走后,女帝在殿内枯坐良久,天黑后,她吩咐銮驾,“去冷宫。” 冷宫并非是荒废之处,顾名思义是犯错后被罚来醒过之处。 第72章 承桑茴一来便是十八年,先帝大丧也未曾出来过。 女帝吩咐宫人停在外边,自己朝里面走去,冷宫内的宫人见到皇帝过来都不奇怪了,主动避开。 女帝推开厚重的殿门,咯吱声音惊动了里面人,她赤脚走了出来,披头散发,嘻嘻笑了出来,“你来了、你来了,我不跟你玩儿,上回你走的时候就没我去玩,这回,我也不跟你玩。” “怎么又没穿鞋。”女帝目光凝在她一双露出的脚趾上,语气柔软下来,“穿鞋!” “要穿你自己穿,我不会穿鞋的,你走开,出去……”女子撇撇嘴,转身就跑开了。 她一口气跑回床上,抱着床上的枕头,直勾勾地看着一步步走近的人。 女帝至榻前停下,“阿姐,别装疯了,你的孩子从西凉来了。” “阿姐,别装疯了,你的孩子从西凉回来了。”女子学着女帝说话,说完后捂嘴偷笑起来,一头长发如同墨水染过一般,乖巧地垂散在肩上。 女帝深吸一口气,“不日即将来了,你可以不用装了。” “你今日穿的衣裳不好看,没我的好看、哈哈哈哈……”女子仰天笑了一通,“你永远没我好看,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你穿黄色的裙子,我也穿黄色,你的还是没有我的好看、哈哈哈。” “没我好看、没我好看,你怎么那么丑呢。” 女帝不厌其烦地继续开口:“你想走吗?” “走去哪里?你上回说我去看梅花的,梅花好吃吗?可以做衣裳吗?不对,你不可以吃了,你要胖了,腰都圆了,哈哈哈……” 女帝听着疯言疯语,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住,“你想装就继续装,我等你那么多年,不介意再等下去,等到将来我死了,你就去殉葬。” 说完这句狠话,女帝拂袖离开了。 床上的女子嘻嘻又笑了一通,“我死了、你就去殉葬。” “我死了,你就去殉葬。” “你去殉葬、殉葬。” **** 谢蕴从宫里回来,天色已黑,门口堆了许多拜帖,蓝颜拿给她过目。 “都烧了,看得我头疼,西凉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就来了。”谢蕴头疼欲裂,疲惫地坐了下来。 蓝颜说:“本该年前就有消息来的,没成想,路上病了,耽搁了些事情,来的时候,您已经离开了。陛下本一屋不是什么大事,前方斥候查出来是使臣是我朝废太女与质子茍合的孩子,西凉在信中也并未提及。” “陛下没有拒绝吗?”谢蕴意外,按理来说,皇帝可以拒绝的,如此微妙的人物来京,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蓝颜摇首,“怪就怪在陛下没有拒绝,还让人去洽谈此事,您说陛下是什么心思。” 多年来冷宫里的那位,素来没人提起,这回,西凉的事情那么突然,皇帝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谢蕴说不上来,这些年来没人提及过废太女的事情,西凉打了个措手不及,皇帝恼恨,却露出几分端倪。 两人商议了阵,谢蕴去找谢昭宁了。 谢昭宁入睡了,灯火都熄灭了,谢蕴在门外站了一阵后就走了。 翌日,谢蕴上朝,谢昭宁睡到自然醒,婢女伺候她榻,洗漱更衣,吃过以后就在院子里晒太阳。 日子陡然清净下来,她有些不适应,呆呆地坐了半日。 黄昏时分,谢蕴归来,手中提着一壶酒。 谢蕴换了常服就来见她,将酒递过去,“西凉进贡的好酒,试一试。” “你给我喝酒做甚,这点酒灌不醉我。”谢昭宁不想搭理她。 谢蕴走近,在她身侧坐下,“不高兴吗?” “没有,无事可做罢了。”谢昭宁垂眸。 “有件差事可以去做,你想要钱还是要官?”谢蕴将酒放下,凝着她沉闷的脸色,“好好想想。” 谢昭宁被说动了心思,“要钱。” 再大的官能越过谢蕴? 还是钱要紧。 谢蕴颔首:“钱也可,我与陛下商议一二。你给人家装一回女儿,哄人家说些实话,事成后,陛下会赐你金银。” “坑蒙拐骗啊。”谢昭宁一口气闷在心口,怎么都出不去。 谢蕴好歹也是百官之首,坑蒙拐骗,不折手段,无耻之尤。 谢蕴莫名委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那是陛下提议的,我不过是寻人罢了,你恰好合适,有钱我们分,如何?” “不去,钱不要了。”谢昭宁惶恐地摆手,“你换个人,你府上的金镶玉就很合适。” “年岁太大,不符。” “落云呢?” “没长脑子,不适合,你最合适。” “不去。”谢昭宁再度拒绝了,扬首审视她的脸庞:“不去,我惜命,我的腿还疼呢。” 谢蕴俯身,抬起她的下颚,毫不犹豫地吻上她的唇角。 夕阳在旁,瑰丽色的光撒在二人身上,院子里的仆人悄然退了出去。 谢蕴红着脸,单手圈住谢昭宁的腰肢,掌心贴在她的后腰上,不让人后退。 谢昭宁惊愕,旋即反客为主,咬上她的唇角,攻城略地,舌尖探过唇角,惊扰满池芬芳。 她微笑一声,余光扫过满院跑了个干净的仆人,而后,加深这个吻。 她不动声色地贴着对方,是谢蕴主动送上来的,自己并没有强迫。 第73章 谢蕴心下一紧,半晌才醒悟过来,匆匆推开她:“你、你……” “是你先亲我的。”谢昭宁厚着脸皮,舔了舔唇角,眼神明亮了不少,“对不对?” 谢蕴睨她一眼,说不出话了,起身就想走。 谢昭宁淡笑,抚摸自己的唇角,指尖上似乎沾染了一缕芳香。 她恍然想通了什么,问要走的人:“你今晚过来吗?” 谢蕴身形一颤。 第032章 摔伤 谢蕴落荒而逃。 谢昭宁笑得眯了眼睛。 谢蕴很忙, 得空来了一回后就打发落云过来,陪着她熟悉京城各处。谢昭宁手中有许多铺子,自然要去看一看的。 首先是银庄。 银庄生意不是最好的, 收益也不差, 她打算先去银庄看看。 恰逢会试, 各地学子都来了京城, 随处可见学子们三两作伴沿街而走。 谢昭宁领着落云去银庄,掌柜不知她的身份, 只当是来取钱的,打发伙计招呼。 谢昭宁拿出自己的令, 递给掌柜,掌柜打量一眼后,就变了脸色, “东家来了。” 落云嘴角抽了抽,谢公子到底有没有失忆? 谢昭宁要看账簿,账面上多少钱, 心里也有数。 她刚拿过账簿, 铺子里来了客人, 她回头去看, 来人一袭士子服, 视线定在她的身上。 裴暇也愣住了,下意识同对方行礼。 两人见面, 十分尴尬, 谢昭宁又是女子,裴暇面色发红, 想起往事,还是出口打招呼:“谢兄。” 谢昭宁颔首, 抱着账簿进入内室。 裴暇微微松了口气,同掌柜开口要取钱,同时,他看向对方离开的方向,这间银庄与谢昭宁有什么关系? **** 谢昭宁将自己的铺子都走了一遍,算好可以挪出来的钱,让落云去找一间合适的宅子。 落云疑惑:“相府那么大,您还觉得不够住吗?” “我想要一间自己的宅子,不行吗?又没花你家主子的钱。”谢昭宁没好气道,管得可真多。 落云吃瘪,转头就告诉谢相。 谢昭宁不是安分的人,不会居于后宅享乐,她本就是商人,懂得利益最大化,她这个时候自然不会甘心住在相府。 谢蕴闻言后,道:“随她去,随她怎么折腾。近日事情多,等我忙完再与她谈一谈。” 会试、巴邑王、西凉使臣,全都凑在了一起,回京后忙得焦头烂额。 谢蕴一忙,谢昭宁就闲了下来,领着落云在京城内四处游荡。 一连三日,她买了五间铺子,落云连喊败家子。谢昭宁却不理会她,回府商议着如何开铺子。 铺子还没想好,谢蕴给她一打写满字的纸,“背熟了,陛下说赏赐你一座宅子。” “为何选我?”谢昭宁一百个不乐意,最近“儿子”装得太多了,又来装一回女儿,她要疯了。 谢蕴含笑望着她:“因为你长得好看,年岁符合,还有一点,你是自己人。” “前面两点,我承认,后面一点,怎么就是自己人了。” 谢蕴优雅地端起茶,浅浅饮了口,茶香幽黯,轻轻化开,“因为我们成亲了。” 谢昭宁:“……”这个话题永远逃不过去了。 “我不想去。” 谢蕴微笑:“不去,那我们明日成亲!”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谢蕴,你又发什么疯! 她也装了,“别明日,就今日,我们今日再洞房。” 谢蕴笑不出来了,谢昭宁笑得如同一朵明艳的花,目光在她发红的面上流连几番,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怕吗?” 来呀,谁怕谁,我孤单一人,怕什么。 “你去也得不去,不去也得去。”谢蕴拍开她的手,“陛下旨意,你敢抗旨。” “好,我背,我今晚去找你,我知道怎么去你的院子。”谢昭宁不甘示弱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唇角浮现一抹浅笑,很快又压下,玩笑道:“谢相,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不吃亏的。” 谢蕴被气个半死,脸色阴沉,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对上她的眸色,那张小脸素净无暇,眼睛像是被黑夜浸染般,望不见底。 她站起身,道:“换衣裳,随我进宫。” 宫里送来了衣裳,一袭樱草色的宫装,摆在了桌上,由不得谢昭宁反对。 谢昭宁无奈,抱着衣裳去里间换上。 十八岁恰花龄,樱草色衬得她的脸庞精致稚嫩,没有涂脂抹粉,美得天然干净,天然去雕饰。 谢蕴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这一步路究竟有没有错呢? 她在思索着下一步,谢昭宁朝她走来,“走了。” “等下。”谢蕴按住她的肩膀,随手打开桌旁的盒子,取出一只凤簪,谢昭宁吓了一跳,“你想害死我,这是凤簪。” “你怕什么,陛下恩准。”谢蕴唇角勾了一抹苍白的笑容,伸手给她插.入乌发中,低声说一句:“记住了,你是废太女承桑茴的女儿,见到殿下后,别慌了。” 谢昭宁疑惑,想了想,“你们要做什么?” “套出那个孩子的下落。” “她会知道?” 谢蕴皱眉:“我也不知,或许会知道呢。” 谢昭宁心中发颤,“我感觉你们已走投无路了,不如将计就计,对外称孩子就在京城,抛砖引玉。天下人信了,假的也成真,真的也会成假。” 第74章 小时候她偷过一块印鉴,后来,二夫人重新印了一块,自己的这块就成假的了。 她又说:“我好奇,你们为要找出这个孩子?” “事情复杂,说不清。”谢蕴摇首,“若真的在巴邑封地内,巴邑王做了那么多事,也好猜测出他的意图。” 西凉的想法,也昭然若揭。 这个孩子有我朝皇室血脉,不论在巴邑还是在巴邑封地内,于京城而言都是祸患。 谢昭宁问:“先帝当年应知晓如今的情况,当年就该想到了,当真就将孩子送出去?” 一朝天子,稳定朝堂,怎么会想不到如今的情景。 送孩子回西凉,无异于搬起凳子砸自己的脚,不像是一朝天子做出来的事情。 “所以,让你去套话。” 谢蕴语重心长地开口,当今陛下也不信先帝将孩子送出去,西凉那位、巴邑封地里的那位,要么都是假的,要么一真一假,西凉内的绝对是假的。 只有找到真的,才可揭破西凉的阴谋。 谢昭宁无奈,跟着谢蕴入宫,路上背着词,一路背一路问。 “那个孩子身上有什么胎记吗?” “不清楚。” “陛下什么都不知道?” “先帝防着陛下。” 谢昭宁继续背词,面色沉沉,这样的局面,陛下陷于被动中了。她背了会词,又问:“当年废太女被废,究竟是什么原因?” 两人茍合? 谢蕴说道:“你问到重点了,二十年前,我还在江州城,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清楚,就推我入火坑?”谢昭宁要被她给气死了,“不愿意说就算了。” 谢蕴直问她:“你自己没感觉吗两回牙侩那里都有你的记录,你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世?” “怀疑又如何?”谢昭宁不明白她的意思,玩笑一句:“废太女如何被废的,那桩情事是怎么样的,你就没查过吗?那个孩子回来了,陛下让她长命百岁吗?” 不能! 谢昭宁长于谢家,见过太多阴暗的事情,有两国血脉的孩子,无论在哪一国都注定了凄惨的命运。 谢蕴玩笑:“那就深入虎穴,陛下觉得你是假的,那你就是假的。” “你玩的阴阳论呢。”谢昭宁嗤笑一句,“谢相,你放心,我会拉你一起入地狱的。” 话音落地,她拽住谢蕴的手腕,狠狠地攥住下颚,墨发如乌云般铺在肩膀上,她寻到谢蕴的耳朵:“谢相,你怕吗?” 少年人呼吸炙热,一息一息喷在她的颈侧,带着一阵阵颤栗。 谢蕴没敢动,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谢昭宁徐徐靠近,最后,唇角亲上她颈侧的肌肤,她玩笑道:“我好像记起那夜洞房的事情了。” 谢蕴透不过气来,眸子里映着她素净不染尘埃的脸庞,与那日的情形,一模一样。 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车门被人推开,承桑梓弯腰走了进来。 一眼扫过,承桑梓心头一麻,“你们在做什么?” 马车本就狭小,又进来一人,显得车内逼仄,呼吸都喘不过来。 谢蕴脸色发红,迎向承桑梓的怒色,“殿下闯进我马车,是想做什么?” “光天化日,你们在做什么?”承桑梓怒视着两人,恨不得将谢昭宁踢出去。 谢昭宁漫不经心地调整坐姿,朝着对方展颜笑了笑,“她脖子痒,我替她挠痒罢了,你凶什么?” 谢蕴缓过神来,面上红色不减而增,承桑梓气得转头想走,忍了忍,又坐了下来,道:“我同你们一道入宫。” 谢昭宁睨她一眼,五指虚抬,掌心似乎残留着谢蕴的体温。 下一息,谢蕴抬手,掌心覆盖在少女温软的手背上,看得承桑梓眼睫发跳,“谢相。” 谢蕴眼中划过一抹暗色,她紧紧攥住谢昭宁的手腕,“我二人做什么,不需要给殿下禀报的。你想看,就让你看。” 她轻轻一笑,转身面向谢昭宁,抬起她的下颚,直接吻上柔软的唇角。 谢昭宁:“……” 承桑梓跳下马车,气冲冲的走了。 车上两人分开,谢昭宁松了口气,“你拿我做挡箭牌?” “有吗?”谢蕴故作自若,低眸不敢去看谢昭宁。 谢昭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提醒道:“你耳朵发烫了。” 谢蕴慌张地抚上自己的耳朵,轻扫她一眼:“得意忘形。” 究竟是谁得意啊。 马车停在冷宫外,谢昭宁随着谢蕴下马车,谢蕴主动牵起她的手,无视一旁的承桑梓。 谢蕴嘱咐谢昭宁:“照着背就好了,别害怕,我就在外面等你。” 谢昭宁点点头,迈过门坎,谢蕴停了下来,“进去吧。” 冷宫虽说是冷宫,殿内摆设尚可,桌角都用布包了起来,地上则是厚厚的地毯。 谢昭宁踩在地毯上,心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目去观望。 她还没看清楚殿内摆设,里面蹿出来一人,对方衣料干净,长发披散,眼神犀利。 谢昭宁顿住,对方看着她,围着她走了一圈,“咦,哪里来的?” “回殿下,京城人士。”谢昭宁提了一口气,大胆望着对方。 许是没有烦恼,对方面上没什么皱纹,一眼看过去,很难想象是一个疯子。 “京城的啊,你父亲是谁?母亲又是谁。”承桑茴直勾勾看着着,忽而伸手,拽走了她头上的发髻,“你怎么有我的簪子,是个小贼。” 第75章 承桑茴哼了一声,谢昭宁不知所措了。 “赶紧滚。” 谢昭宁被赶了出来,面如死灰,道:“你也听到了,我一句话还没说呢。” 承桑茴疯了不假,可不是傻子,哪里有那么好糊弄。 谢蕴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事先想好的词一句都没用上。 “无妨,我去试试。”谢蕴要自己进去,嘱咐谢昭宁:“等我出来,不可以乱走。” 谢昭宁答应下来。 谢蕴推开殿门,自己一人进去了。 承桑梓见二人像看不见自己一般,气得一头火气。谢蕴走后,她就上前质问谢昭宁:“你明明是女子,为何扮作男儿?” “我奉陛下旨意,扮作女娘去见殿下。”谢昭宁低眸,她不想与皇女刚上,于她而言,毫无好处。 听她这么说,承桑梓黑沉的眼眸里划过一抹阴狠,“你喜欢她?” “你喜欢她?”谢昭宁不答反问承桑梓,而后,她轻轻一笑,说道:“我看出来,殿下喜欢谢相。” 承桑梓望着她:“你回答孤的问题。” 谢昭宁无奈回答:“谢相说我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要死要活的那张。” 承桑梓一噎,什么叫谢相说,自己没脑子吗? “孤问的是你的想法,与谢相何干?” “我失忆了,谢相说我喜欢她,那就是喜欢她。”谢昭宁笑吟吟地,十分欠打。 果然,承桑梓被气得险些跳脚,低低怒骂一声:“无耻,你与她和离,孤可以让你父亲官升三阶。” “巧了,谢相说我娶她,她可以让我父亲官升三阶。” 少女心平气和地答话,身形虽瘦弱,长身玉立,眉眼如画,一张小脸十分精致。 承桑梓咬牙,认真心头的怒意,“你既然为了父亲升官,就该知晓孤是太女,将来问鼎,孤才会是天下的主人。” “谢相还说,我和她和离,她就打断我的腿。”谢昭宁故意叹气,“我很惜命,不如你去劝谢相?” 承桑梓对谢蕴,势在必得。半路杀出个谢昭宁,打得承桑梓措手不及。 偏偏此人没有把柄,让承桑梓无法反击。 屋外两人斗嘴,屋内的谢蕴站在榻前,揖礼大拜,“殿下,您的孩子找到了。” “孩子?什么孩子,孤都没有成亲,哪里来的孩子?”承桑茴抱着枕头,直勾勾地看着谢蕴,“陛下让我过继宗室子嗣吗?” 一句话让谢蕴无法继续说。 良久后,她低声开口:“殿下,您与西凉太子的女儿就在殿外,等着见您。” “西凉太子?你脑子是不是坏了,就你还做丞相,你干脆脱下官袍回家种红薯罢了。”承桑茴不耐,上前就要撕下谢蕴的衣裳。 谢蕴吓得后退一步,不想,她追了上来。 承桑茴跑得飞快,直接拦住谢蕴的后路,上前就扯过她的襟口,吓得谢蕴脸色骤然白了。 承桑茴一面骂一面扯:“你个蠢货、蠢货、这身衣裳太便宜你了……” 门外的谢昭宁闻言推开殿门,一眼扫过,承桑茴压在了谢蕴身上,她吓得魂飞魄散,“殿下、谢相。” 谢昭宁上前就扯开承桑茴,承桑茴力气大得惊人,直接推开她,再度朝谢蕴扑去。 这时,承桑梓拦住她,她抬手一个耳光抽在承桑梓的脸上。 “疯子、你个疯子……”承桑梓大叫一声,脸上火辣辣的疼。 谢昭宁趁机去拉起谢蕴,承桑茴无奈,索性扑向承桑梓,一脚将人踢翻,顺势压在她的身上,一连抽了三五个耳光。 谢昭宁惊魂未定,下意识将谢蕴拦在自己的身后,“来人、来人……” 宫人们鱼贯而出,领头的宫娥哎呦一声,“殿下、殿下、您怎么又打人了,殿下,那是太女殿下,是您的侄女呀。” 承桑茴恍若没有听到,伸手就抓花了她的脸,“做官不为民办事,那就回家种红薯,没用的东西,来人,拉出去,脱了她的官袍,永远不准录用。” 殿内乱作一团,宫娥们手忙脚乱地去拉开两人,谢昭宁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废太女。 承桑茴的话昭示她的过往,她是煊赫的太女殿下,掌万民生死,握百官生杀。 最后怎么会疯了呢。 她看向殿内的摆设,完全不像是废太女该生活的殿宇,倒像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寝殿。 宫娥将承桑茴拉了起来,承桑梓被打得起不来,来时小脸白玉无瑕,此刻如同一张网,鲜血淋漓。 承桑梓好不容易爬了起来,怒气冲冲,指着疯女人:“孤要杀了你!” “你放肆,在孤面前还敢孤,来人,拉出去杖毙。”承桑茴不甘示弱,横眉冷对,目光凌厉。 论威仪,承桑茴丝毫不比承桑梓差。 宫娥们拉开承桑梓,承桑茴觉得不够,还要追过去打,宫娥们团团围住她,低声哄着。 “殿下,该休息了,您先更衣,陛下等着您呢。” “殿下,陛下喊您去大殿,您息怒。” 宫娥的人很有效果,承桑茴听话地跟着她们去更衣了,走前,扫了一眼谢昭宁的方向。 谢昭宁倒吸一口冷气,道:“她压根不记得生女的事情。” 半疯半失忆,她将痛苦的过往都忘了,自己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谢蕴也是叹气,未曾想到她会这么抵触。 第76章 “罢了,回去吧。”谢蕴身子晃了晃,手臂酸疼,后背也疼,刚刚狠狠砸在地上,当时不疼,如今缓过来,疼得直不起来。 谢昭宁没时间想其他的,伸手去扶她,“走,太女那边,怎么办?” “那是她姨娘打的,怪得了谁。”谢蕴嗤笑一句,“吩咐人去殿前传话,就说殿下将我也打了,抬回相府了。” 听到那句‘抬回相府’,谢昭宁唇角勾了勾,险些笑出声。 谢蕴疼得不行,扶着谢昭宁的手一步步往外走,脸瞬息都白了。 谢昭宁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往前走,谢蕴靠在她的怀中,心里被填满了。 两人登上马车,龙辇来了,两人想下车,龙辇跑得飞快,直朝冷宫而去。 谢昭宁皱眉,告诉谢蕴:“谢相,我怎么觉得陛下对废太女殿下好得不大正常。” 成安帝驾崩多年,按理来说,陛下早就悄悄弄死废太女殿下了,不但没有,陛下还将她的亲姐姐养成了娇贵的小公主。 谢蕴阖眸,知晓谢昭宁看出端倪,不得不说道:“陛下、喜欢她。” “喜欢?”谢昭宁浑身都麻了,“她们是亲姐妹。” “嗯。”谢蕴低低应了一声。 当年她知晓真相的时候,也是浑浑噩噩三月,对于当年的事情,多半也是有秘密的。 谢昭宁捂着自己的嘴巴,浑身抖了起来,当今天子竟有这种骇人的想法,若被天下人知晓,她还有何面目面对天下人。 “谢相。”她低低喊了一声,“我不会说出去的,但我觉得质子与废太女殿下的事情未必是真的。” 谢蕴没有回答,疼意袭来,让她无暇去思考其他事情。 马车停了下来,谢昭宁将人抱下马车,“去找大夫,去拿伤药、快……” 谢昭宁一嗓门,门里门外都知晓谢相受伤了。 金镶玉闻讯赶来,眼皮子跳了又跳,眼瞧着谢昭宁抱着谢相疾走,她又愣住,“怎么那么大的力气。” 她看着自己的手腕,转头问落云:“你抱抱我,试试。” “你比谢相重多了,谢公子必然是练过的。”落云不上当,金镶玉那么重,傻子才去抱她。 金镶玉哼了一声,“活该你单身没有媳妇,给你机会都不把握。” 落云直直地看着她:“你送给我,我都不要,我怕我天天戴绿帽子,一戴就是十八顶,我脑袋顶不住。” “你、真是不解风情,算了,我去问问谢相这么受伤了。”金镶玉转身走了。 **** 谢昭宁将人放在床上,累得直喘气,相府太大了,险些给她累断手臂。 她揉了揉手臂,谢蕴的婢女走来,“谢相,您伤哪里了。” “伤筋动骨啦。”谢昭宁玩笑一句,而后搬了个凳子坐下,“谢相,您这是第几回搬起凳子砸了自己的脚。” 谢蕴疼得抽气,闻言朝她招手:“你过来。” 谢昭宁闻言,只好走过去,谢蕴挣扎着坐起来,脊背肩膀都处传来钝痛,她凝着看热闹的人:“你是该高兴,今晚你圆不了房。” “谢相,你就是纸上谈兵,实践的时候,你就会跑了。”谢昭宁不信她了。 嘴上说得如狼似虎,亲一亲就跑了。 第033章 画像 两人无视婢女, 斗了一句嘴,谁都没有讨到好处。 谢蕴伏在榻上,疼得皱眉, 谢昭宁不好再气她, 搬个凳子贴着床沿坐下。 谢蕴睨着她, 眼中透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谢昭宁被她看得害羞,白净的面上露出红晕, “你笑什么?” “你长得很好看,尤其是穿裙子。”谢蕴唇角不自觉弯去起, 疼意暂消,“谢昭宁,你就是一祸水。” 谢昭宁不平:“我怎么就是祸水了。” “你这张脸就是祸水。” 谢昭宁反驳:“你的脸就不是祸水?太女殿下对你是势在必得, 逼我与你和离呢。” “休听她的。”谢蕴深吸一口气,玩笑道:“太女不过是储君罢了。” 承桑茴做了近乎二十年的太女,临门一脚被换了, 疯魔成性。 提及太女二字, 谢昭宁眼睫颤了颤, 悄悄说道:“你和我成亲, 是不是躲避太女?” “我避开做什么, 她想疯自己疯,再者……”她顿了顿, 唇角勾了抹笑, 伸手抓住谢昭宁的手腕,“谢昭宁, 是你求娶我的,全京城都知道。” 又来了、又来了! 谢昭宁叹气, “好,是我求娶你的!” 认命了。 大夫赶来了,谢昭宁起身让开,她提醒大夫:“是摔伤的。” 谢蕴扫她一眼,眼中情绪复杂起来。 大夫是男子,不好查看伤势,留了外伤的药,又开了内服的药汤,而后就走了。 摔伤是无法止疼的,半日内也好不了。 大夫走好,谢昭宁端着伤药,扭头看向谢蕴:“我给你上药?” “不要你,你的手重。”谢蕴拒绝了,上回在船上换衣裳,手就重。 谢昭宁自觉地放下伤药,转身走了。 谢蕴望在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 清晨起来,谢蕴疼得没爬起来,派人去告假了。 谢昭宁屁颠屁颠地过来找她,探头一望,她还躺在床上,婢女也不去管她,随她进去。 “你今日不上朝?”谢昭宁趴在屏风上,笑吟吟地望着谢蕴。 第77章 她依旧穿着澜袍,今日换了一身绯色的,衬得肌肤雪白,整个人明艳动人,尤其是小脸,白皙添了粉妍,肌肤更似剥壳的鸡蛋。 清晨见到美人,谢蕴心情也好了许多,挣扎着起身同她招手,道:“不去了,你过来。” 谢昭宁乖巧地走过去,“我要去铺子里看看,我买了五间铺子。” 五间?谢蕴凝眸,“谢公子真有钱。” “比不得谢家有钱,我这不过是江州谢家的九牛一毛,都是谢家爹娘给的。”谢昭宁继续装傻充楞。 谢蕴一噎,没好气地看着她:“你找我做什么?” “好奇你没去上朝罢了,还疼?”谢昭宁有些意外,昨日那一摔有这么严重。 心中好奇,眼睛就不安分了,她悄悄看向谢蕴的后背。 “往哪里看?”谢蕴无奈地提醒她,“陛下心情不好,我何必去触霉头,不如告价不去。” 谢昭宁嘴角抽了抽,果然还是她狡猾。 她说道:“我想买宅子。” “那你去买。”谢蕴转身靠着迎枕,姿态懒散,伸手将滑下腰间的被子拉了上来。 谢昭宁的目光顺着她的手落在她的腰间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伸手去帮她了。 谢蕴懒得动弹,脸色也不大好,困乏疲惫,昨夜一夜并不好过。 被子将谢蕴的身子盖住,便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买哪里的宅子比较好。”谢昭宁俯身在榻沿坐下,歪头看向谢蕴:“你这座宅子听闻是陛下赏赐的。” 赏赐的宅子不算是自己的,将来随时都会收回去。 谢昭宁心里不安,觉得还是自己花钱去买的比较好,住着踏实。 谢蕴沉思,旋即告诉她:“京城里的宅子寸土寸金,越靠近宫城越贵,你有钱吗?” “容我攒三个月,或者我可以将银庄卖了。”谢昭宁考虑道,“我想着还是将银庄卖了,早些买了合适。” “迫不及待搬出去?”谢蕴嗤笑。 谢昭宁迎着她的视线:“说好我娶你,自然你搬去我的宅子。到时候带你一起搬过去,你不去?” 谢蕴被调侃得脸红了,低头不理她。 谢昭宁抿唇笑了,凑至她的跟前:“脸皮薄的人就不要动不动调戏旁人,小心陪了夫人又折兵。” 谢蕴就是这样的人! 明明自己脸皮薄,非得逞强,遇到厚脸皮的人,自己就会吃亏。 谢蕴被说得哑口无言,脸颊悄悄红了。 谢昭宁已然适应了眼下的生活,道:“我出去了,你要出去吗” “不去。”谢蕴摇首,她本来就不爱出去玩儿,今日又是告假,出去不大好。 谢昭宁也不勉强她,起身要走,突然间,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腕:“裴暇入京了。” “见到了,没有说话,我不是谢家长孙,就与他没有干系了。”谢昭宁低笑一句。 回不去了,她与裴暇也回不去了,再见面,就装作陌生人。 谢蕴松开她的手,“早些回来。” 谢昭宁离开了。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 谢蕴躺了半个时辰后,唤来婢女更衣。简单洗漱后,去书房见幕僚。 谢蕴给巴邑王送出去一封信,等着巴邑王回信。 金镶玉歪靠在末位的座椅上,恍如无骨头一般,托腮说道:“昨日那么一闹,太女今日也没好上朝,听闻伤得不轻,说来也是怪事,陛下并未怪罪那位殿下。” 落云瞥她一眼:“陛下怎么会和疯子计较呢。你和疯子计较?” 金镶玉偃旗息鼓,首位的风轻扬开口:“我觉得陛下对这位亲姐姐好得有些过分了。” “好?”金镶玉再度来精神了,“当年的事情怎么样,你脑子不清楚?那最多就算是愧疚。” 书房内骤然寂静下来,谢蕴沉默不语。 其他人都不敢继续说了。 缄默两息后,谢蕴提及西凉的事情,风轻扬说道:“我派人偷了一份这位荣安郡主的画像。” 西凉国主对儿子愧疚,收下孩子后,给予郡主的位份,荣安二字希望她一辈子都可以无忧无虑。 “西凉国主还没死?”金镶玉纳闷,“儿子都死了那么多年,他怎么就那么能活。” 风清扬忽然问:“你说他会不会想将皇位给这位荣安郡主?” 其他人莫名一颤,落云先开口:“她身上有我朝的血脉,怎么会做西凉的国主?” 谢蕴凝眸:“她若是做了西凉的国主,同时,身上也有我朝的血脉,兼并两国。” 金镶玉陡然站了起来,“等着干什么,来的路上直接杀了。” “昨日与人送了一份荣安郡主的画像来了。”风轻扬将桌上的画像递给谢蕴,唇角含了抹意味非常的笑容,“很有意思。” 谢蕴半信半疑的接过画像,金镶玉凑上前,指着风轻扬:“这个女人笑得那么阴险,难不成荣安县主长得十分美貌,啧啧啧,谢相要不如我去使个美人计,如何?” 画像铺张开来,美人图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金镶玉骤然失神,看着画像上熟悉的面容,嘴角抽了抽:“风轻扬,你拿错画像了,你拿谢公子的画像做什么?” “瞧清楚,她穿的是西凉服。”风轻扬嘴角抽了抽,“我觉得不用查了,她就是假的。当年巴邑王送过去的孩子,绝对不是质子的孩子。” 第78章 金镶玉接着笑出了声,“怎么会有那么像的人,巴邑王换孩子的时候没注意吗?” 谢蕴将画像合上,“几分相似罢了,待见了人,就知晓真假了。” “你说真的像该怎么办?”落云忧心忡忡,“谢公子会被当作西凉奸细。” “她生于我朝,长于我朝,怎么就成了奸细。当年巴邑王送假郡主到时候,是不是随手抢的。”金镶玉冷了脸色,“巴邑王是故意搅事吗?” 谢蕴说道:“风轻扬,你领一队人,去截杀使团,刺杀荣安郡主。” “谢相,杀她会引起西凉不满?”风轻扬心里泛起狐疑。 谢蕴掀了掀眼皮,直视她:“先杀了再说。西凉使团入我朝,你以为是来游玩的吗?” 风轻扬颔首领命,“属下这就去。” 落云还在纳闷:“怎么会长得那么像,是不是巴邑王抢人家孩子的时候忘了注意人家是双生?” 金镶玉叉腰,搭在她的肩膀上:“该去问问陛下,废太女殿下是不是只生了一个孩子,若是一个,那这位荣安郡主就是假的了。真的在巴邑王那里。” 落云心情不好,拂开金镶玉:“你好重。” “我、我都瘦了。”金镶玉被说的脸红,掐着自己的腰:“小蛮腰,这么瘦,哪里重了。” 落云睨她:“腰粗了半截,小蛮腰?你见过小蛮腰吗?” “我还见过小蛮腰,谢公子的小蛮腰……” 谢蕴不耐,拍桌提醒两人:“你二人能不能正经些。” 两人戛然而止,落云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金镶玉无措地摸摸自己的脸颊,与谢相说道:“谢相,您要不要将那位荣安郡主也收入府里?” “滚!”谢蕴脸色沉沉。 金镶玉惯来惜命,“好的,属下这就滚。” **** 谢昭宁在外游走半日,黄昏时分提了一份点心回来。 谢蕴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听着婢女读书,她走过去,婢女就退下去了。 “你听什么?”谢昭宁好奇地上前扫了一眼,这么一扫,瞳孔微缩,“你听话本子。” 她不应该听些复杂的诗词歌赋吗? 谢蕴睁开眼睛,“我为何不可以听话本子,这是同僚写的,托我买的,我照顾生意,买了一百册,你要,就拿去看。” “你不如直接给钱算了。” “她惯来脾气不好,给钱也不收。” 谢昭宁不知该说什么了,招手示意婢女过来,“还是热的,装好送来。” 婢女领命去了。 谢昭宁拿起话本子,翻开扫了一眼,都是晦涩难解的诗句,她懵了,“话本子不该通俗易懂吗?这么难懂,谁看啊。” 谢蕴睨她一眼:“若不然我怎么会买一百册。” 谢昭宁放下册子,打消去看话本子的冲动。 婢女将点心送来,放在桌上。谢昭宁端起来,递给谢蕴,道:“不算太甜腻,你吃一块。” 谢蕴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谢昭宁拿起一块,直接丢进嘴里,一口一块,姿态优雅中透着潇洒,与谢蕴的细嚼慢咽,大不相同。 “我今日去看宅子了,得空带你去看看,你若满意,我们就买下。”谢昭宁说道。 谢昭宁有主意,谢蕴知晓她不甘于后宅,也不想她浪费才学,便说道:“不如我向陛下举荐你去户部,如何?” “不去,那又不是我的钱,我没兴趣去管,管来管去,吵来吵去,又不会进我的口袋。” 谢昭宁摇首,十分抵触。 “你该想想,权势滔天下,想要什么钱,都会有。” “贪来的钱不长久。” “并非要贪,你想做生意也可,渠道更多了。” 谢昭宁望着她,“有你,还不成吗?” “我……”谢蕴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谢昭宁反将她一军了,“万一将来我不在了呢?” “我就离开京城,去找个好地方,开一间小铺子,三餐茶饭便可。”谢昭宁拿起一块点心,丢进嘴里,玩笑道:“你以为人人是你,都想争权。” 谢蕴的劝说无果,反被嫌弃了。 她靠在躺椅上,脑海里想起荣安郡主的事情,心思不宁。谢昭宁一口气将一盘点心都吃了,起身就要走。 “你怎么都吃完了。” “你又不吃。” 谢蕴气得心口疼,“那你摆回来放在我面前做什么?” “你要吃,我给你去买,气甚。”谢昭宁不以为意,“别那么大的脾气。” “谢昭宁!”谢蕴咬牙,“不通情趣。” 谢昭宁撇嘴,忽而倾身,手搭在躺椅上,目光缱绻,“情趣吗?我也会的,不如我们洞房,如何?” 话说完,她伸手将谢蕴抱了起来,吓得一众婢女捂眼跑开了。 谢蕴脑袋里嗡了一下,整个身子腾空,出于身体本能地反应,伸手圈住谢昭宁的脖子。 “你做什么?” 谢昭宁动了动嘴皮:“通情趣!” 谢蕴未说话,脸上一片红,她下意识踢了踢腿:“谢昭宁。” “在呢。”谢昭宁友好地应了一声。 谢昭宁快步入屋,将人轻轻地放在床榻上,随手扯下锦帐。 顷刻间,锦帐内视线黯淡。 谢昭宁无声轻笑地看着谢蕴,红唇微动,“你怕了?” 做局的人反而害怕入局的人。 第79章 少女清秀的眉眼染尽暧昧的意味,万种风情,映入骨髓,惹人心口发紧。 谢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唇角静抿,下一息,谢昭宁倾身,吻上她的唇角。 谢蕴看着她的神情怔然,心被勾得乱跳,直到对方的舌尖探进来,她又闻到了点心的甜味。 锦帐间其他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唇齿间的缠磨。 谢蕴浑浑噩噩,双手无所安放,挣扎须臾后,抬起来放在了她的后背上。 她的触碰,似乎是鼓励,让原本犹豫的少女添了些底气。 谢蕴阖眸,似乎回到那一日,起伏的光影间,少女雪白的肌肤映入眼中。 少年人年少的身子,软在她的怀中。 **** 承桑茴吃了药后,睡了一日夜,醒来的时候,女帝坐在她的身边。 女帝面色微沉,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阿姐。” 承桑茴收回自己的手,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爬起来躲在床榻内侧,警惕地看着她:“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我不想见到你。” 女帝闻言沉默不语,却没有离开,就这么静静地看阿姐。 承桑茴脸色发白,唇瓣也失去了血色,她告诉女帝:“你别指望我对你有好脸色,你自己做错事,别来烦我。” 听着她娇俏的语气,女帝微微一笑,道:“我不来烦你,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好得很,会长命百岁。”承桑茴冷嗤一声,随后自己又躺下。 女帝静静坐了半个时辰后,起身走了。 **** 承桑梓伤后,请假半月,她所管的事情都交给了谢蕴。 谢蕴忙得脚不沾地,夜夜回府都很晚,谢昭宁睡了,她才回来。 谢昭宁醒了,她已经走了。 同时,会试开始了,发榜后,还有殿试。落榜学子不会急着走,而是会等着殿试后才回京。 裴暇中了,在客栈内准备殿试,刑部处决出来了,裴牧林车裂,谢涵斩首。 听到消息的裴暇,去银庄找到了谢昭宁。 “谢兄、不是,谢娘子,我想、我想见一见叔父,不知你可有办法。”裴暇厚着脸皮开口,他是走投无路,无奈下才找到谢昭宁。 谢昭宁做不了主,疑惑了一瞬,裴暇忽而撩袍跪下了,“谢娘子,你我结识多年,也算是一道长大的,还请你帮帮忙。” “你跪我无用,我不过是一商人罢了,做两手买卖的事情,其他事情也做不了。”谢昭宁退后,避开他的跪拜,“裴兄,你不如去求谢相。” 谢涵的处决,谢蕴的心情必然也不好。 谢昭宁提醒他:“谢涵也被处死了,谢相心情不好,未必会答应你。” 裴暇闻言,脸色白了又白,谢昭宁伸手扶起他,“不过去求一求,也好过什么都不做,将来后悔。” 裴暇点点头,失魂落魄地点点头。 送走裴暇后,谢昭宁也打不起精神,吩咐车夫回相府。 谢蕴不在家,她去谢蕴的院子里等着,婢女也不拦,由着她进入卧房。 那日一场云雨后,跟随谢蕴的婢女都知晓了二人的关系,对谢昭宁不敢怠慢。 谢昭宁从白天等到了晚上,吃过晚饭,等得昏昏欲睡,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朦胧间,听到说话的声音,她猛地坐了起来,“谢相。” “困了就去床上睡,在这里做什么。”谢蕴奇怪,转头吩咐婢女去铺床,自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伸手去摸摸她脸上睡着的印记,“有事等我回来说?” “裴暇找我。”谢昭宁晃了晃脑袋,眼睛有些睁不开,眼前浮现谢蕴温柔的面容。 谢蕴不意外,谢昭宁做什么,她都知晓。 心里知道,面上还是装作疑惑,“找你做什么?” “想见裴牧林。” “见一面不打紧,但被人知晓,对他前途不好,你与他说一声,随他见不见。”谢蕴温声细语,说完就站起身,“我累了,去洗漱,你先就寝。” 谢昭宁点点头,浑浑噩噩就对里间卧房跑,谢蕴也不阻拦她,扫了一眼后,自己去书房了。 巴邑王回信了,快马加鞭,路上跑死了三匹快马。 信中言语,他会好好管教下属,言下之意,刺杀一事,与他无关。 “我不信,老东西狡猾得很。”金镶玉叉腰怒骂一句,“谢相,你就说京城内惊现质子之女,看他怎么说。”xzf “你问他,他也不会承认。”谢蕴摇首,“瞧着目前的事情来看,荣安郡主与谢昭宁相貌相似,年岁相仿,要么是巧合,要么是巴邑王当年找来的孩子是双生,总之,两人都不会是质子的女儿。” 但那张脸入京,所有人都会怀疑谢昭宁的身份。 “谢相,或许两人没关系呢。”落云干巴巴的说一声:“相似的人也不少啊,或许只有五分相似,画手画成了七八分呢。” 谢蕴没理会两人的争吵,提笔给巴邑王回信。 待落笔,两人依旧吵个没完,她将信纸折好,“你二人不适合搭在一起,分开为好,落云,你日后跟着谢昭,她会给你发月钱。” 金镶玉眼前一亮:“谢相,我可以去、我可以去。” 谢蕴顿住,她看向金镶玉:“你去做什么?天天盯着她看?” “我……”金镶玉顿住,落云噗嗤笑了出来,“瞧,谢相都知晓你心不正,会带坏了谢公子。” 第80章 金镶玉哑口无言,想了想,垂死挣扎一句:“谢相,我可以教她如何追妻,如何哄您高兴,我的作用很大。” 谢蕴回去了。 谢昭宁早就睡着了,年少人觉多,她有很好的习惯,早睡早起。 轻轻躺下,谢蕴扯下锦帐,床榻间的光骤然消失了。 她伸手,攥住被下谢昭宁的手。 谢昭宁没醒,她微微松了口气,阖眸闭上眼睛。 她很累,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间,床榻里侧的人翻身,手搭在她的腰间上。 谢蕴醒了,拂开她的手。 半晌后,谢昭宁又贴了过来,她睁开眼睛,拍开那只手。 困意消散,她坐了起来,披衣而起,谢昭宁倒好,直接躺在她的位置上。 谢蕴拿手戳戳她的脸颊,“谢昭宁,你明天别来了!” 第034章 撒娇 睡觉不安分! 谢蕴气得早起上朝去了, 脸色沉沉,出门又遇大雨,进入大殿, 衣衫都湿透了。 今日不顺!xf 会试结束了, 殿试在即。殿上考试, 由女帝主持。 今年女帝不想主持, 交由谢蕴来办,她便成了殿试的主考官。 下朝后, 女帝匆匆离开,朝臣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拉着谢蕴问:“你说,陛下去哪里了?” “我如何知晓,陛下的后宫里也有侍夫等人, 你挨个去问问?” 对方被怼得眼睛都不敢睁。 谢蕴气冲冲拂袖离开。 那人又纳闷,不解道:“谁惹她了” “谢相回乡嫁人了,带回来一个十八岁的小夫君, 听闻是谢御史家跑在外的小女儿, 两人搅和不清, 多半是被家里的那位气到了。” 说完, 不忘去拉着谢御史, “还未曾恭喜谢御史与谢相联姻了。” 谢御史迈出去的脚又被拉了回来,硬着头皮回答:“小女顽劣, 自己与谢相成亲, 府上在和相府洽谈,商议亲事, 还没成呢。” “是自己成的,谢御史, 您得了这么好的亲事,更得恭喜你了。” “恭喜、恭喜,谢御史,你不声不响就得了这么好的姻亲,官升三阶都要舒服。” 我朝有女帝立后的先例,后续也有女子与成亲的例子,虽说不多,也是有例可循,不算荒唐。 谢御史被一声声恭喜说得晕头转向,出了宫门才反应过来,‘女儿’回相府多日了,他们还未过问,回头赵夫人商议一阵,改日登门去看看孩子。 谢御史心里想着,匆匆走了。 **** 谢昭宁早起去找裴暇。 各地来的学子住得靠近,大多是住客栈,有钱的人家会买宅子,亦或是租一间院子,临时落脚。 谢昭宁找到裴暇的院子,小厮认识她,打眼一看都愣住了,“谢大公子。” 谢昭宁颔首,“裴兄在吗?” “在、在、在里面。”小厮指着屋内。 谢昭宁朝里走去,裴暇闻讯赶了出来,随意披了一件外衣。谢昭宁从门处走来,步履沉稳,衣袂轻曳,撑伞而来。 伞面倾斜,露出一张白玉的小脸,裴暇熟知她的身份,脸颊微微发红,上前回礼:“谢兄。” 谢昭宁撑着伞,修长白净的五指紧握着伞柄,她说:“我与谢相说过,她说可以安排。不过你得想想,与裴牧林见面的事情一旦被人知晓,报告朝廷,会影响你的仕途。” 裴暇不敢看她的脸,目光下移,落在她的手指上,略微一思衬,道:“多谢谢兄提醒,我心正,立足京城,不怕被人指责,他是我的叔父,合该见一面,劳烦谢兄安排。” 谢昭宁眼眸轻颤,“好,你随我来。” “此刻?”裴暇愣了一瞬。 谢昭宁点头。 “谢兄稍候,我去换件衣裳。”x 裴暇转身回屋了。 谢昭宁对里面喊道:“我先去马车里等你。” 言罢,她匆匆离开小院子,裴暇的小厮看着她离开,转头进屋,告诉裴暇:“公子,我怎么觉得谢公子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裴暇自己穿衣裳,闻言后顿住,转首看向小厮。 小厮抓抓头,“就是不一样了,好像更好看了,您瞧她的脸颊,和女娘一般嫩,那个手,也是、比公子您的好看多了,就是好看很多。” 裴暇听明白 ,之前在谢家的时候,谢昭宁刻意隐瞒女子的身份,如今不一样了,她只换了澜袍,面上没有遮掩。 通身露出女儿家的姿态了。 他说道:“下回再见她,不许抬头,更不许随意看她,懂了吗?” “为什么,都是男人……”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许看就不许看。”裴暇厉声呵斥一句。 小厮被吓到了,忙点头应下。 裴暇换了一袭袍服,不肯上马车,自己穿蓑衣骑马,一路跟着马刑部大牢。 马车在刑部大门停下,还有谢府的马车。 谢昭宁躲入屋檐下,谢三爷从马车里走出来,两人对视一眼,谢三爷愣住了。 裴暇脱下蓑衣,走到谢昭宁跟前,谢三爷怒视着两人,“谢昭宁!” 裴暇认出了谢三爷,担忧的扫了谢昭宁一眼。谢昭宁面色如何,如常开口说话:“你进去即可,会有人带你去见裴牧林。” “你呢,谢三爷来了。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了。”裴暇低声道歉。 第81章 谢昭宁淡笑,“你去办你的事情即可,不必管我,别耽误时间。” 裴暇匆匆走了,谢三爷下车,走到谢昭宁跟前,“你竟然也来京城了,真是个祸害。” 谢昭宁回之一笑,“过些时日,我就要喊你一声三哥了。” 从三叔到三哥,谢三爷得要气死。 果然,谢三爷的脸色陡然变了,指着谢昭宁气得手都抖了起来,“我绝对不会答应你们之间荒唐的事情。” “你不答应有什么用,你能管到谢相吗?”谢昭宁语气慵懒,眼眸半敛,“你若是聪明人,这个时候就该说恭喜的话,狠话好说,做起来难呀。你只能用嘴说一说罢了。” 谢三爷无能狂怒,谢昭宁三言两语就让他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马车。 “谢昭宁,我在一日,就不会让你入我们谢家。” 车上的人一指挑开车帘,露出半张含笑的脸,“谢三爷,你错了,是谢相入我的家门,冠以我的姓氏。” 你算什么东西! 谢昭宁放下车帘,谢三爷站在人群中,进退艰难,险些冲下去要打人。 长随们劝说三爷息事宁人,谢家如今仰仗着谢相,得罪谢昭宁,得不偿失。 谢三爷拼命压下心口的怒气,浑身抖得厉害,“我要气死了、我要气死了,荒唐的东西,她们竟然可以茍合、茍合……” 聪明的长随捂住他的嘴巴,慌得要哭了,“三爷、三爷、这里是京城,可不能胡言乱语,会惹来杀身大祸的。” 好说歹说,将谢三推了进去,要见谢涵最后一面。 门口安静下来,谢昭宁掀开车帘,谢三爷的身形不见了。 “愚蠢至极。”谢昭宁收回手,谢家人的脑子都给了谢蕴和大爷,剩下的人都不长脑子。 她没有等裴暇出来,吩咐车夫回相府。 回去不久,谢三爷也来了,蓝颜安排好院落。 午后时分,雨水停了,谢夫人领着补品来看谢昭宁。女儿是捡来的,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一做。 见到女儿后,谢夫人嘘寒问暖,给了礼品,又给钱。 谢昭宁拒绝她的钱,谢夫人抓住她的手,强塞给她,说道:“在京城里处处不容易,有钱傍身是好处,钱多就放在身边,不必节省。有事就去找我们,我们是你的亲人,别自己扛着不说话。” “谢相忙,你自己找些事情做,听话些,别惹她生气。” 谢昭宁一一应下了。 谢夫人寒暄过后,就问道:“你们打算何时成亲?” “我不知道。”谢昭宁摇首,“谢相没说,不急。” “怎么不急,都说你们二人成亲了,名不正言不顺,你待在这里算什么话。先成亲,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回头就找人去问一问。”谢夫人急了,“先确认名分。” 谢昭宁:“……”名分有那么重要吗? 谢夫人唠唠叨叨半个时辰,不厌其烦的教导谢昭宁。 她与谢大夫人不同,她嘱咐时,言辞和煦,从心里为谢昭宁考虑,更没有挟她为谢御史府上考虑的意思。 谢昭宁不好拂了她的意思,唯有不断点头不断答应。 终于,谢夫人口渴了,喝过水要走了。 谢昭宁如释重负,起身要送人,不想她走了两步,又回来坐下了,“昭宁啊,我和你说,相处的时候不要使小性子……” 谢昭宁:“……”谁来救救我呀。 谢夫人反反复复地说了两遍,谢昭宁听得昏昏欲睡,突然外面传来声音,“三爷,里面有客人。” 谢夫人唠叨时间太多了,终于引来了反对的人,谢昭宁忙站起身要出去说,不想,谢夫人拉住她,笑吟吟地同谢三招呼:“是府上三爷吧。” “我是谢相的三哥,我不答应她们成亲!”谢三爷推开婢女,大步跨了进来。 谢三爷三步并两步走到谢夫人跟前,又重复一遍:“这桩亲事,我谢家不赞同。” 谢夫人被说懵了,他们是现成的,是谢相找到他们的,说什么送一个美人女儿,还送他家一个很好的亲事。 “谢家不答应?” “对,谢家不答应,是谢相一意孤行。” “哦。我明白了。”谢夫人反应很快,讪讪一笑,道:“你不答应就不答应,又不是你成亲,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是你妹妹,又不是你女儿,你答应不答应,不重要。” 谢昭宁噗嗤笑了出来,谢三被说得脸色发青,谢夫人压根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说:“本来就不是你的事情,你反对与否,重要吗?谢相是什么人,被你养在后宅的小姑娘吗?” “她可是百官之首,年轻能干,听你的有饭吃吗?你活到今日,也不见有一官半职,可见听你的也无甚用处,不如不听。就这么做,我要家去了,你别挡着我。” 噼里啪啦一段话,谢夫人就要回家去了,嫌弃地看着谢三,轻视之意,都不肯遮掩一二。 谢三就说两句话,谢夫人就怼他那么多句。 谢三怒道:“我道好好的人家怎么答应这么荒唐的事情,原来是与她一丘之貉。” “你有本事让谢相打消主意,想来是没有本事才来我跟前说道。谢三爷,你不在朝,许多事情都不懂,我与谢相联姻,是门当户对,并无不妥。你想反对,就盼着来生到皇家做个王爷,这辈子是没本事反对。我说话也讲理,我只认谢相。除去谢相外,我谢家一律不认。” 第82章 谢夫人也气个不轻,冷着脸望向谢三,“让开,我要家去了。就没见过你这种搅和妹妹亲事的兄长,我家女儿才十八岁,嫁什么好人家找不到。” 谢昭宁张了张嘴,她没想到谢夫人会这么护着她,一时间,她都不用说话了。 突然,谢夫人拉着她一把,“走,回家,待在这里受气。” 谢昭宁不想走,好不容易才熟悉相府了。 谢夫人掐她的手腕,悄悄说道:“跟我走,让谢相去御史府接你,事情都丢给她去解决。” 谢昭宁恍然大悟,屁颠屁颠地跟着谢夫人离开了。 留下谢三一人生闷气。 **** 御史府离相府不远,半个时辰的路就到了,谢夫人将谢昭宁带下马车。 “谢□□对,就让谢相自己去解决,你走了,他就急了。你让人欺负,自己待着不走,就跌份了。” 谢昭宁疑惑,谢夫人说:“所以该跑的时候就跑,告诉她你在哪里,杀一杀她的威风。” “我知道了,多些夫人、多谢母亲提醒,我受教了。”谢昭宁乖巧的应声,老一辈知道的可真多。 谢夫人给谢昭宁安排了院落,一应衣裳器物都有,谢昭宁可直接去休息。 谢御史家中人口简单,他没有纳妾,只一妻一子,儿子娶妻,养了一个女儿,三代同堂。 谢夫人将人安顿好后,自己就去休息了,对外就说失散的小女儿回来了。 至于谢相,就让她自己慢慢反思。 小院简洁干净,墙下还有秋千,葡萄架下还有桌椅,她扫视一圈,婢女迎她进闺房。 闺房更是雅致,八宝阁上摆着许多小娘子爱玩的物什,她望着这些简单的摆设,在谢家的时候,谢家的女儿们也这些。 她伸手摸摸这个、摸摸那个,阖眸静思,谢家人与谢相达成约定,将她当作真正的女儿了。 香炉内熏着香,香味宜人,闻起来很舒服。 谢昭宁坐在窗下,看着桌上的香炉,婢女过来询问:“小娘子,可要换身裙裳,府里备了您的四季衣裳。” 谢昭宁低头看自己的一袭澜袍,说道:“不必了,就这样。” 谢相晚上就会来的,自己也不会在此过夜。 婢女不放弃,说道:“夫人说了,您换身衣裳为好,都是京城内时兴的款式,您试试看,时辰还早呢。” 闲下来无事可做,谢昭宁就跟着婢女去更衣。 相府中谢相回来,人去楼空,只看到谢三坐在厅内,仆人连话都不敢说。 蓝颜直叹气,“谢三爷与谢御史的夫人吵了一通,夫人带着谢公、谢娘子走了。” “他怎么和谁都能吵起来。”谢蕴头疼极了,大步走进去。 “三哥来了,见过二哥了?” 谢蕴开门见山地询问,谢三面色铁青,“你给谢昭宁找了一个好生厉害的母亲。” “我不明白,你为何总盯着她?”谢蕴不悦。 谢三险些要跳脚,“她喊了你十多年的姑母,如今你与她不清不楚在一起,你让我谢家的脸面放在哪里?” 谢蕴慢条斯理地开口:“十多年来都未曾见面,喊的哪门子姑母,最多喊了一月罢了。三哥如今该做的事情去找到真的谢昭宁,与其在这里搅得两府不宁,不如早些家去。” “你嫌我碍事?”谢三又蹦了起来,“我是你的亲哥哥。” 谢蕴皱眉,“你若为是着想就不要盯着谢昭宁,我需要她在京城替我稳住局面,你能做什么?我缺钱找你要,你拿得出来吗?” “我……”谢三瞠目结舌,旋即就反应过来,“她有什么钱,她的钱都是谢家,她离开谢家带走了多少钱,我这就去找她算账,” “谢三,她的钱与谢家无关,你若再去找她的麻烦,我便让族长将你的外室从族谱除名,我说到做到。” 谢蕴险些给他气个半死,他的想法总与旁人不同。 提及外室,谢三如霜打的花儿一般,偃旗息鼓了。 “我是为你好,她多大,你多大,你们之间相差那么多岁……” “我为何不可嫁给她?就因为我年岁大了?谢三,你可以纳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做妾,我为何不可嫁十八岁的谢昭宁。” “不一样、不一样。”谢三据理力争,谢蕴平静地看着他,“哪里不一样?” 谢三还想说,面对她平静地面色,已然吓得说不成话来了,他张了张嘴,心里的话不敢说出来。 谢蕴警告他:“谢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胆敢泄露一点,二房的下场,也是给你做一面镜子,我可以让你衣食无忧,尊敬地喊你一声二哥,也可以让你成过街老鼠。谢家没有家主,我可以从旁支选个有能耐的人过继,不是没有你,谢家就撑不下去。” 谢三绝望地望着她,吞了吞口水。 “等二哥的事情解决后,你带二哥的尸身回江州,别来京城了。” 谢蕴撩下这句话就走了。 谢三瘫坐在椅子上,他是她的亲哥哥,她竟然可以为了一个外人威胁他。他都是为她着想啊,她眼里怎么就只有谢昭宁。 谢昭宁就是一个祸害,早晚会毁了谢相、毁了谢家今日来之不易的局面。 **** 谢蕴踏着月光进入御史府,谢御史等候半晌了,客客气气地将人迎进去。 谢御史十分客气,“谢相可明日再来,让她小住一日也可。” 第83章 “我想见一见谢夫人。”谢蕴开门见山,此刻不是谈论公事的时候,她与谢御史没什么好说的。 谢蕴入官场多年了,一步步走上来,养出了一身威仪,谢御史年长十多岁,在她面前也不敢托大。 “下官这就去请。” 谢蕴在厅内静静坐着。 谢夫人随后被请来,见到谢蕴真来了,反而有些胆怯,上前行了礼,“谢相。” “今日家兄胡言乱语,夫人不必放在心上。”谢蕴直言,“谢家的事情,想来你也听过,二哥谢涵做的事情,已禀明圣上,待事情了去后,他会扶灵柩回江州,不会再出现。” 谢相这么直言,让谢夫人无言以对了,两口子之间闹一闹,更显得有情趣,她这么一解释,显得她们就有些不懂事了。 “我今日是气不过,也想着带她回来熟悉门户,并无怪罪三爷的意思。” 谢蕴是个人人都夸赞的聪明人,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夫人不必多想,她今夜该跟我回去,明日再来小住几日也可。” 她人已经来了,谢昭宁就得跟她回去,若是不走,明日自己回去,丢面子的就是谢昭宁。 里头的弯弯绕绕,只有过来人才懂。 谢夫人对谢蕴骤然就改了印象,她以为谢蕴这样的人,最是冷情薄性,没想到,也是个心思细腻的。 有能耐,有学识,心思细。谢夫人对她也很满意,可惜谢昭宁不是她家的孩子。 谢昭宁很快就被带来了,换了一身衣裳,碧色的烟罗长裙,发髻高挽,衬衫五官越发精致。 谢蕴看她一眼,就与谢夫人道别。 谢夫人将两人送上马车,谢昭宁扶着谢蕴上车,两人举止得体,看得她心花怒放。 她问丈夫:“我开始以为谢相是随意找个人成亲的,如今我倒觉得,谢相也是难过美人关。” 门口一阵春风拂来,谢御史冻得拢着袖口,说道:“谢昭宁这样的美人,京城也找不出几个,她会动心也在情理之中,日后你多在意谢昭宁,谢相面前博个脸熟,对谢家也有好处。让你儿子多关心关心这个妹妹,是好事。” 车上的两人还不知谢御史的打算,谢蕴好整以暇地看着谢昭宁的新衣裳。 “谁给你换的?” “谢家的婢女。” “挺好看的,下回别穿了。”谢蕴伸手,如孩子般摸摸她的头,“太招眼了。” 谢昭宁拍开她的手,不忙她霸道的性子,“我就要穿,谢家给我做了一柜子的衣裳。” 谢蕴听她赌气的话,叹息一声:“你穿,小心上街被人抢了,先帝可有好些个公主呢,她们不得入朝议政,性子骄奢,抢人是常有的事情。” “我才不信你的话,公主怎么不可以入朝。”谢昭宁冷哼了一声,她又在吓唬人。 谢蕴好心解释:“陛下登基后就不让姐妹们议政了,朝廷拿钱养着她们。闲着没事做,不就盯着美人了。” 成安帝的女儿们多是喜欢女娘,喜欢男人的就那么几个。 谢昭宁半信半疑,谢蕴又说道:“前些年,有个公主抢了个探花回去做面首了,你自己小心点。” 谢昭宁:“……”我信你个鬼。 她不信,也不反驳,靠着车壁不说话了。 谢蕴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下回当着看见长公主们记得自报家门,我的人,她们只能看着,动不了。” “谢相,你又喝酒了吗?”谢昭宁皱眉,开始胡言乱语了。 第035章 穿好 谢蕴说的都是真的, 没有说谎! 谢昭宁不信,京城是有法治的地方。 谢蕴说得神乎其神,道:“改日让你见一见, 我朝公主比皇子可体面多了。两百年前女帝承桑意改了些规矩, 女子可通过科举入朝, 两百年拉继承皇位的有十多位公主。不过公主登基后, 长公主们就不可干预朝政,该玩的就玩的, 除非陛下特许入朝。” 谢昭宁不惯朝堂事,第一回听到这些话, 不觉问道:“所以巴邑王就没有继承的资格?” “自然是有,当年轮不到他罢了。”谢蕴解释,“事情颇为复杂, 日后慢慢告诉你。” 两人回到相府,各自就寝。 **** 谢昭宁是个自安取乐的人,来了京城也不会怨天尤人, 做生意赚钱是她日日想做的事情。 从各间铺子挪了些钱出来, 她买下一间大宅子, 意味着她的铺子可能会进入周转困难中。 前思后想好, 她决定将银庄卖了, 她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买了铺子, 周转一下, 将来再开便是。 她果断脱手将铺子买了。 但,钱没有收回来, 对方拿了地契商契后,就拿出清月长公主的玉令, 钱过三月再给。 空手套白狼。 谢昭宁震惊了,她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挥挥手,将人控制住,直接拖去京兆尹,将清月长公主告了。 京兆尹接过状纸后,睨了谢昭宁一眼,“人家又不是不给,你告了做甚,三月后不给,你再告也不迟。” “既然如此,我不卖了。”谢昭宁瞬息明白过来了,官官相护,她就不卖了。 京兆尹挥挥手,两边都不得罪,让她们离开。 谢昭宁从对方身上抢回了地契商契,对方眼睛都要冒火了,“你敢,我可是长公主的人。” 谢昭宁收好自己的东西,看都不看他,直接领着人走了。 第84章 “你等着,我会让你的铺子开不下去的。” 谢昭宁平静的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铺子,卖不出去就还得继续经营,再去找找其他买家。 谢昭宁上了车,直接走了,留下清月长公主府的人在原地跳脚。 事情出了变化,谢昭宁就只能期盼着铺子早些卖出去。 等了两日,都没有买家,谢昭宁猜测有人背后捣鬼,意味着卖不出去了! 晚上的时候,她去找谢蕴,“我钱不够,你借我些钱?” 谢蕴诧异,“你可是家财万贯的人,也会缺钱?” “本来是够的,遇到不顺心的人,就不够了。”谢昭宁唉声叹气,她终于意识到‘强权’的厉害了。 谢蕴逗她:“遇到谁了?” “你知道我最近遇到的事情吗?”谢昭宁不说反问谢蕴。 谢昭宁自己不傻,她知晓谢蕴派盯着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谢蕴的眼中。 清月长公主的事情,谢蕴不可能不知道。 “清月长公主说三月给你,一定就不会给你了,你敢去长公主府门口去要钱吗?腿都给你打断,你若是不卖,就没有买家敢买,这是她定下的,懂吗?”谢蕴伸手去摸摸她的脸颊,“那就不卖了。” 谢昭宁说:“我给你的三万两呢。” 谢蕴迎着她不怀好意的眼神,眯了眯眼睛:“那是你说送我的。” “我又不要,借我用一用,以后还你。”谢昭宁笑着去握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撒娇卖萌地厚着脸哄她答应。 谢蕴无动于衷,“你年岁大了,撒娇不好使。” “那我们去床上使,我伺候你?”谢昭宁冲她眨了眨眼睛。 谢蕴被她折服了,“钱是没有,相府账面上没有那么多钱。” “你钱呢?”谢昭宁震惊了,“你这是多败家。” “钱不是不借,是真没有!”谢蕴羞得捂住脸颊,“一万两还是有的。” 谢昭宁:“……” “不如你想办法给我卖了银庄,可好?”她真是服气了,“败家的。” 谢蕴拍了拍她的手:“所以你努力赚钱。” 谢昭宁:“我赚钱的速度怕是赶不上你败家的速度,我给你三万两,才几月啊。你就拿不出来了。” “你给我三万两?”谢蕴唇角勾了勾,“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谢昭宁:“……”说漏嘴了。 她忙问:“我记得我好像给你三万两了,有没有这么回事?” “没有!”谢蕴不承认了,无辜地望着少女:“你都失忆了,什么都记得,这桩事是你凭空臆想出来的吗?” 谢昭宁服气了,好歹一百官之首,怎么就会这么耍无赖呢。 “那我记错了,我自己想想办法。” 服气、彻底服气! 谢昭宁坐下来,托腮苦思,趁机吹小风:“清月长公主这么跋扈,你不管管?” “管不得。”谢蕴摇首,“她只要不动手,我就不好管的。” 毕竟是皇女,陛下宠着,她不能为这些小事去陛下跟前说三道四,结仇于她而言,十分不利。 谢昭宁垂头丧气,“那我就不卖银庄了,去卖其他铺子。” 谢蕴骤然觉得不累了,同她一起托腮对视,“我得空去和她说一声,不过,你离她远一些。” 她说得轻轻巧巧,像是随口敷衍,谢昭宁自然不信她的话,不过她算是见识到了公主们的狂妄,连奴婢都十分狂。 她问:“我能打人吗?” 谢蕴眼皮一跳,“你要打谁?” “背后搅事的人。” 谢蕴想了想,“让落云去办,你别冒头。” 谢昭宁哼了一声,瞪她一眼,直接走了。 “你瞪我做什么?”谢蕴被看得莫名其妙,“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人跑得没影子了。谢蕴喊了两声,人也不回头,她纳闷,道:“我又不是不让你去,你哼什么哼。” 谢蕴自己做了下来,思绪万千。她自己解决不了,还过来闹脾气,到底是谁没理。 两人各自生闷气。 **** 谢昭宁回谢府去了,和谢夫人告状去了。 “她都不帮我,你说,她怎么就帮我呢。” 谢夫人给她递了个果子,道:“她没有意识到该帮你,那你就让她意识到帮你。” 谢昭宁疑惑,上前讨教:“怎么做?” 谢夫人睨她一眼,“我已经说了,接下来自己想。” 谢昭宁自己冥思苦想,谢夫人催促她:“你二人何时成亲?” “我的宅子还没修缮好,过些时日。”谢昭宁搪塞一句。 谢夫人动了动嘴皮,想来是谢相买了宅子,搬出相府居住了。 谢昭宁叹气,领着人离开御史府邸。 银庄卖不出去,钱周转不过里,其他铺子进货就拿不出钱,她愁死了。 回相府,门旁停着一匹马,她下车,裴暇从一侧走了出来。 殿试结束,他中了,得了二甲十二名。 “谢兄,我来,是同你道谢的。”裴暇脸上带了几分喜色后,随后递给她一只匣子。 谢昭宁没有接,“随手的功劳罢了,不必在意,我是不能收的。” “听闻你要成亲了,也是给你的贺礼。”裴暇坚持,“我接了调令,要离京,都不知道可能回来。” 第85章 谢昭宁想了想,伸手接了过来,道:“到地方了,记得来信告诉我一声,我就在京城里。” 裴暇颔首,伸手同她行礼,弯腰一拜,“谢兄,保重。” 裴暇很快又打马离去了。 匣子里摆着一迭厚厚的银票。 谢昭宁嘴角抽了抽,果然江州出身的公子都不缺钱。 她刚收好匣子,谢蕴回来了,诧异地盯着她的匣子。 谢昭宁将匣子藏在背后,谢蕴眯了眯眼睛,“你藏了什么?” “裴暇送我的。他说是送我的成亲贺礼。” 谢蕴笑了,“见者有份,分我一半。” “你、过分了!”谢昭宁瞪她一眼,将匣子拿出来,打开随手拿了一迭,递过去:“给你。” 谢蕴坦然地收下了,意外道:“他倒是实在,直接给你送钱,若送些簪环首饰,容易让人误会。” 谢昭宁磨磨牙齿:“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对了,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带你出城去玩儿,今日,西凉使臣入城。” “为何带我去?” “有好戏看。” 谢昭宁狐疑,被谢蕴带着上马,两人一前一后,后面跟着一众侍卫。 金镶玉与落云,一道跟着去了。 今日鸿胪寺的人出城去迎了,谢蕴一行人装扮成百姓,挤在人群中打探。 许是知晓西凉使臣入城,城门处多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乌泱泱的两侧挤了不少人。谢昭宁与谢蕴站在人群中,金镶玉与落云站在左右。 落云悄悄问金镶玉:“荣安郡主死了吗?” 她记得风轻扬去杀荣安郡主了。 金镶玉沉着脸摇首,“刺杀失败了,由此可见,她们很警觉,知晓一路不安全,提前做了防范。” “风姐姐呢?” “没回来。” 两人的声音被百姓的声音淹没了,谢昭宁朝两人看去,两人都停下来了。 杀荣安郡主? 谢昭宁没听到具体的话,狐疑地看向身边的女人。 谢蕴转身,同她对视。 两侧百姓挤满街道,谢蕴伸手牵住谢昭宁的手,说:“你待会好好看看,会很精彩的。” “精彩?”谢昭宁不明白她的意思,“如何精彩?” 谢蕴淡笑:“见了就知道了。” 城门处声音大了起来,车队驶了进来,百姓们伸长脑袋去看车队后的马车。 谢昭宁也被勾起了兴趣,定定地看着那辆马车。 马车从面前过,车帘起伏,露出人影,可那张脸却看不清楚。 车队走去了,除了一抹人影外,什么都看不清。 “你看到什么?”她问谢蕴。 谢蕴叹气,“她藏得很严实。” 谢昭宁问:“她长得和好看。” “她长得和你很像!” 她们扑了空,只能离开城门。 一行人翻身上马,谢昭宁浑浑噩噩,谢蕴说道:“我入宫去瞧瞧,回来告诉你。” “我也想去。”谢昭宁被勾起了兴致。 谢蕴却说道:“你二人撞个正着,再问问她是哪家的,从哪里捡来的?” 金镶玉噗嗤笑了出来,谢昭宁闹了个脸红,她哼了一声,“你带我来的,又不让我看。” “她们说荣安郡主马上功夫了得,我只当她骑马,没成想坐马车入城。你也没事,回家数一数裴暇给你送了多少钱。”谢蕴笑着宽慰不高兴的人,“数好了再分我一半。” 听到这么黑心肝的话,谢昭宁一声不吭的打马就跑了,害怕再走一步,又得分出去一半的钱。 她走后,谢蕴就不笑了,甚至脸色有些难看,她翻身上马。 这回,她损失不笑,风轻扬带走不少好手,原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成想,竟然败了,对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这是谢蕴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十分棘手。 谢蕴带着金镶玉,赶回宫里了。 此刻,荣安郡主领着西凉使臣从正宫门进宫了,鸿胪寺少卿将人引到大殿。 谢蕴先入大殿,打眼一看,险些没惊得倒下去,女帝将废太女请过来了,她就坐在皇帝下首,宫娥伺候她喝水吃果子。 金镶玉也看到了,惊得有些稳不住自己,“陛下是要做什么?” 谢蕴猜不透女帝的心思,沉稳地迈出一步,上前行礼,被内侍安排在废太女的左手坐下。 她徐徐落座,承桑茴抬头看着她,眼睛里有些迷茫,想说话,宫娥往她嘴里塞了块点心。点心很甜,她立即笑了。 承桑茴安安静静地吃点心,荣安郡主走上前,“西凉荣安郡主,见过陛下。” 听到这里,承桑茴也没有抬头,甚至渴得端起水喝,喝完皱眉,“好酸哦。” 听到她的话,荣安郡主才转头看过去。 殿内骤然寂静下来,承桑茴低着头,好像还不懂此时的情况。 女帝指着她与荣安郡主开口:“这是我朝长公主,承桑茴。” 承桑茴被废后,并无封号,但她比女帝年长,只一句长公主,在场的人就明白她的地位了。 荣安郡主皱眉,未曾料到初来就见上了,一时间,僵持住了。 谢蕴趁机去看荣安郡主,那张脸与谢昭宁像了八九分,但谢昭宁外表温润,而对方眉眼凌厉,气势嚣张,又是不同的。 第86章 短暂的两息,众人屏住呼吸,荣安郡主转身,朝承桑茴跪下,伏地跪拜,“荣安见过长公主。” 承桑茴恍若没有听见,慢条斯理地吃点心,虽说疯了,举止文雅,不难看出她曾经受到的教养。 荣安也是愣住了,跪了半晌,对方不理她。 荣安复又喊了一遍:“见过长公主。” 承桑茴还是没有回应。 荣安自己站了起来,转身问女帝:“陛下,她是病了吗?” “没有。她只是记不得旧事了,不记得自己曾有一女。”女帝叹气,“荣安郡主要失望了。” “无妨,西凉有医术精湛的大夫,必然会医治好她的病。”荣安信誓旦旦道。 女帝笑道:“荣安郡主一路辛苦了,先去驿馆休息,今晚朕备宴替你洗尘。” 荣安郡主的话被忽视了,她望着面前的长公主,眸色复杂。 沉默许久的金镶玉憋了一句话,“谢相,她和谢公子长得太像了。会不会是有血缘的姐妹?” “是吗?”谢蕴淡淡道了一句。 鸿胪寺卿领着使臣去休息,满殿朝臣都不敢言语。 金镶玉跳了出来,走到女帝跟前,道:“陛下,她、臣猜她是假的。” 女帝挑眉:“何以见得。” 金镶玉疑惑:“您没见过谢相要成亲的小夫婿吗?” 女帝怔忪,她见人家小夫婿做什么,心里疑惑,她还是面不改色:“没有。” “她二人长得十分相似。” 金镶玉一句话,丢进无声的大殿内,引起一阵躁动。 女帝掩下心口的情绪,望向谢蕴。谢蕴起身,揖礼回道:“八九分相似,不过,我家那位性子好,倒不似郡主这般的性子。” “晚上,带来给朕看看。”女帝丢下一句话。 谢蕴领旨。 朝臣们散了,金镶玉被女帝留下,谢蕴独自离宫。 刚出宫门口,落云就奔来,“谢相,谢公子不见了。” **** 谢昭宁不信谢蕴的话,京城就在天子脚下,是有法治之地。 直到自己马车被劫了,下车就是后院之地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高估了京城所谓的法治之地。 一男子穿着鲜亮的衣裳,客气地请她下车。 谢昭宁缓步下车,倒不怎么生气,撩袍下来,道:“你可晓得我是谁?” “不认识你,认识您身边的侍卫,那是谢相跟前的人。”管事露出笑脸,道:“您胆子很大,就连谢相都不敢和我们主子作对。” 谢昭宁不去跟他争辩,扫视一圈后,低声说:“你绑我做什么,要铺子也不必兴师动众,杀了我便是。” 管事闻言,请示她往里走,“殿下等着您。” 谢昭宁跟着他,一路上顺势观察环境,公主府邸修建得奢靡,恰是春日里最好的景色,亭台楼阁,雕栏画柱。 走过湖泊,绕过假山,停在一间三层楼台前,她抬首望去,门口站了五六个貌美的婢女。 说是婢女,可她们穿得十分好看,衣裳也不一样,倒像是…… 谢昭宁没敢多想,管事停在了门口,婢女们看向谢昭宁。 “殿下的门前何时有男人了?”婢女们的目光都落在了谢昭宁身上。 那样的眼神有些尖锐,像是将你从里到外,剥皮似的打量。 谢昭宁没有理会。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她长得比女子都要好看,殿下这是要改胃口了吗?” 管事回了一句:“她是谢御史的女儿。” 婢女们脸色就变了。 屋里出来一人,走到谢昭宁跟前,上下打量她:“换一身衣裳,殿下不喜欢你身上的衣裳。” 谢昭宁不反对,澜袍换裙裳罢了。 直到对方丢给她一件纱衣的时候,她直接懵了,反手就丢了回去,“这是什么衣裳。” “你该穿的衣裳。”对方轻轻笑了起来,十八岁的少女肌肤白皙细腻,五官也好看,不施粉黛就已让人挪不开眼睛。 府里好看的女子多,像面前这么好看的,倒是头一个。 谢昭宁冷笑一声,“不穿,我是谁,你们很清楚,我爹是御史,我住在相府,你试试逼我看看,我要是死在这里,谢相不会轻易罢休的。” 许是真唬住了,对方给她拿了一套中规中矩的衣裳,谢昭宁来了脾气,“我不想换。” “你别得寸进尺。” “我就得寸进尺了,我是官宦的女儿,又不是外头那些人,凭什么听你的。” 谢昭宁瞧着柔柔弱弱,可说出口的话冷硬,她有底气,不想听这些奴仆的。 “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进来了还能出去吗?我告诉你,你别想出去了,我家殿下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高看自己,我家殿下动动嘴皮子,谢御史就不敢要你了。至于谢相,她与太女之间暧昧不清,你不过就是个挡箭牌,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谢昭宁站起来,身形颀长,过于白皙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是吗我可以杀了你,你家殿下还不会问罪,你信不信?” 一句话掐住对方的脖子,她怔怔地望着谢昭宁,良久说不出话来。 谢昭宁没换衣裳,就被带到了清月长公主的跟前。 清月长公刚沐浴出来,周身散着湿气,她并非花信般的女子,已过三十岁,比不得十八九岁的花骨朵儿。 第87章 她随意披着一件纱衣,肩胸半露,随意躺在美人榻上。 谢昭宁看了一眼,挪开了眼神,她想保持眼前感觉,奈何清月长公喊她:“抬起头来。” “您能穿好衣裳吗?”谢昭宁忍着羞耻说话,“您要铺子,我给就是了。” 她想捂住眼睛了。 清月愣了一瞬,旋即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您要,我给您。”谢昭宁想哭了,我让你穿好衣裳,春寒料峭,哪里就错了。 大家都是体面人,穿好衣裳,好好说话,不行吗? 我也没提过分的要求啊。 清月站起身,朝婢女挥挥手。 婢女们鱼贯而出,临走前轻轻关上殿门。 室内热气弥漫,一点都不冷,甚至会让人觉得热。谢昭宁深吸一口气,悄悄后退一步。 她很惶恐,想要快些走了。 她思衬须臾,不得不开口:“铺子可以送给殿下,想来谢相也在找我了。” 清月斜卧在榻上,目光沉沉,她觉得面前的少女不仅好看,有些正派,就是有些倔。 她说:“跟着我,比她好。” 谢昭宁拒绝:“不好。我喜欢她,她对我,也很好。” 谢相除了谎话连篇和爱演戏外,哪里都好。 第036章 抢人 清月听到‘喜欢’两字后, 笑出了声,道:“你初回京城,大概不知她与太女之间的事情。” 闻言, 谢昭宁觉得有人开口是好事, 便说道:“愿闻其详。” “那你抬头跟我说话。”清月哈哈笑起来, 手轻轻地拂过自己的脸颊, 不得不说,谢昭宁的小脸像剥壳的鸡蛋, 很是诱人。 谢昭宁抬起头,目光飘忽, 最后落在了横梁上。 “看着我说话。”清月不满意。 谢昭宁认命地看向清月长公主。 清月抬首看着她,啧啧一声,少女年少, 气色好得让人羡慕,像是刚露头的花骨朵,粉中带着艳。 她说:“都说她二人在一起过。” 谢昭宁笑了, “没有。” 清月不满意:“你怎么笃定就没有。” 少女耿直地回答她:“洞房夜, 我自然清楚。” “你二人成过亲, 都洞房了?”清月吃惊, 她以为谢相将人带回来做摆设做挡箭牌的。 她有些失望, 脸上露出些颓靡,便道:“她二人相处多年, 太女至今还想着娶谢相呢。” 谢昭宁说;“是吗?那不成了, 谢相是我的了。” 她说话和和气气,没有炫耀没有显摆的意思, 一张白嫩的脸给她很好的伪装。 清月听后,心里不满, 觉得自己发脾气骂她是不妥当的,可心里憋着气。 “太女与谢相纠缠有十来年了。” “太女今年不过二十岁,十来年是不可能,五六年怕是有的。”谢昭宁反驳她的话。 清月嗯了一声,提醒她:“开始,谢蕴是少傅,后来有不好的声音传出来,她为避嫌,就辞了少傅一职。后来,陛下给她赐婚,她不要。陛下给她送美人,她也不要,都说她心里惦记着太女。” 谢昭宁想起谢蕴在床榻间的姿态,嘴巴无意识解释:“她就是性子冷淡罢了。” 清月闻言,抿唇不语,她起身,走到少女身前,抬起她的下颚:“我觉得你会被太女杀了。” 谢昭宁被迫与她直视,唇角抿成直线,她闻到了些香味,有些浓郁。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拂开清月长公主的手,“殿下,自重些。” “她性子冷淡,你又不冷淡。”清月不满意,哪个见到她,不是喜笑颜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偏偏谢昭宁摆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让人恶心。 虽说恶心,但心里又有些舍不得。 尤其是谢昭宁这张脸,让人垂涎三尺。 清月再度抬手,捏住她的下颚,道:“我也喜欢你这张脸了。” 谢昭宁不喜欢被人这样碰着,再度推开了,脸皮红得烫人,“殿下,你别闹了。”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温柔柔,听得人骨头里发软。 清月见过无数美人,环肥燕瘦,当年废太女承桑茴是京城第一美人,对比谢昭宁,她还是觉得眼前人更为美妙。 “换身衣裳来见我,我可不要你的铺子了。”她改主意了,铺子有的是,人就只有眼前一个。 谢昭宁听到这句话,险些被气死,“不换,殿下,为了我得罪谢相,不妥当。” “若是旁人,我觉得不妥当,对你,十分妥当。”清月动了心思,她又不管朝政,要一个美人罢了,又不会得罪人。 她说道:“我去找谢相,谈一谈,或许她愿意让给我。” 清月长公主不仅跋扈,脑袋不大灵光。谢昭宁嗤笑一声:“你会失望的。” “罢了,你去换衣裳。”清月吩咐一声。 随后,她唤来婢女,“去请谢相,再到宫里说一声,告诉陛下,我想要谢御史的女儿做我府上的司丞,望她恩准。” 谢昭宁皱眉,她好像又聪明了。 **** 公主府两拨人分开办事,找谢蕴的人刚出府就找到了,其他一拨人去宫里见女帝去了。 谢蕴下马,直接进了公主府,落云慌慌忙忙跟上。 清月刚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谢蕴就来了,她笑着上前说话:“你来的可真快。” 第88章 “铺子和人都不能给殿下。”谢蕴开门见山,脸色沉了下来。 “我不要铺子,就要人了。”清月扫她一眼,自顾自在主位坐下,“我就没见过那样的人,说话和和气气,却又是那么聪明的人,说温柔的话,办狠事,主要是她太好看了。” 谢蕴含笑一句:“西凉荣安郡主入城了。” 清月挑眉:“与我有什么干系。” 谢蕴说:“她是您的长姐与西凉质子的女儿,由巴邑王送去西凉的。” 清月纳闷:“那和我还是没有干系。” “她长得和谢昭宁一模一样。” 清月惊得站了起来,“你骗我?” “骗殿下做甚,今晚陛下替她洗尘,殿下可入宫去看看,不过,听说她的脾气很差。不比我家昭宁,说话温柔。”谢蕴也学着谢昭宁温和的语气,“殿下,您想惹祸上身就试试。” 清月脸色白了,嘴中倔强道:“一模一样又怎么样,天底下相似的人那么多,她二人一个在我朝一个在西凉,也是巧合。 “好,是巧合,还请殿下将谢昭宁放了。今晚陛下要见她。”谢蕴压着自己的怒气。 清月不肯,“见就见,我带她入宫,谢相,你与阿梓的事情还没闹结束,你拿她做挡箭牌,有些不合适。” 谢蕴怒到极致,“清月长公主,臣与太女殿下并无越矩之处,望您慎言。我与谢昭宁已成亲了,您抢夺她,御史们会咬着您不放。” “咬就咬,又不是没咬过。”清月不怕了,这么多年来又不是没有弹劾过,再来一回,怕什么。 她的口吻让谢蕴彻底压不住怒气,“殿下,当真不放?” “不放!”清月睨她一眼,眼神似在挑衅。 谢蕴三两步近前,靠近之际从袖口里拔出匕首,直接搁在了对方的脖颈上,“殿下,臣的手不稳,万一划伤了,留下疤痕,您欢好之际就会感激遗憾的。” “谢蕴,你放肆!”清月未曾料谢蕴胆子那么大,当即怒吼一声,“来人,给我拿下她。” 屋外的仆人鱼贯而入,谢蕴呵斥:“谁敢靠前,万一我不小心伤了她,就是你们的罪过。” 靠近的仆人们都惶恐地停了下来,领头的管事上前说和,“谢相,有话好好说,不小心伤了就不好了,您先放下匕首,有话好好说。” “殿下,你可以放人了吗?”谢蕴无视管事的劝说,匕首紧紧贴着清月长公主的肌肤,“臣冒犯了,会去陛下跟前请罪,还望殿下想清楚,京城内貌美的女子那么多,您却也不缺谢昭宁一个。” “你说得好听,是很多,你也不缺谢昭宁一个。”清月咬牙。 谢蕴说道:“那不一样,我们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更是洞过房,是正经的夫妻。” 清月吃瘪,人为刀狙我为鱼肉,她不得不放弃,吩咐道:“将谢昭宁带出来。” 说完,她又恐吓谢蕴:“那你将她守好了,万一哪日我心情好了,将她掳来,可不会再轻易还给你。” “是吗?那我会在此之前,让殿下,一无所有!”谢蕴凑近清月长公主的耳畔低语,“殿下,您可以试试,看看您这位皇女有能耐,还是臣说到做到。” “谢蕴!”清月倍感屈辱,长这么大,她要什么没有,这回被臣下踩在脚底下侮辱。 谢蕴含笑:“谢殿下成全了,待我二人补上成亲礼的时候,您记得来观礼。” 言罢,她收下闭上,退后一步,揖礼问罪:“得罪了,殿下。” 她转身大步离去。 清月气得不轻,抬手砸了桌上的摆设,怒骂屋内的仆人:“你们都是废物、她要杀我,你们竟然还干站着,都是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连个文弱的女子都拦不住。” 人都已经走了,到手的鸭子竟然飞了。 **** 谢昭宁衣裳换了一半,落云就来了,拉着她就走。 “你等我穿好衣裳。”谢昭宁手忙脚乱地去穿衣裳。 走到马车前,谢蕴已在车里等着她,马上还是她的,公主府的人连马车都给她了。 甚好、甚好! 谢昭宁爬上马车,脸蛋红彤彤的,整个人散发着光,一点都不知刚刚一场大战。 谢蕴自然不会和她说肮脏事,就说道一句:“陛下让你入宫参加晚宴。” 谢昭宁傻眼:“为何?” 谢蕴说:“金镶玉说了你与荣安相似的事情。” 谢昭宁生气:“她不长脑子,说这个做什么?” 谢蕴:“你以为瞒得住,待太女回朝见到荣安再告诉陛下,你的危险就更大了,不如直接坦白,让陛下打消怀疑。” 谢昭宁哦了一声,心里感觉怪怪的,她没见过荣安郡主,不知是怎么个像法。 她刚想开口,就听谢蕴说:“衣裳丑死了。” 谢昭宁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紫色的裙裳,嘴角撇了撇:“她还给我准备了纱衣,就是很透的那种,穿了等于没穿。” 谢蕴听了都不眨眼睛:“你穿了?” “没穿,刀架脖子也不能穿。”谢昭宁乖巧的摇首。 谢蕴松了口气,不想,这人又说:“下回,你穿?” 谢蕴听后,脸皮瞬息就红了,道:“你说什么?” 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重新说! 谢昭宁跃跃欲试,不怕死地又说一句:“下回,你试试穿。” 第89章 谢蕴扶额,心里一口气,险些堵着出不来。她说:“你敢。” 谢昭宁笑眯了眼睛,有些得意:“就敢。” 谢蕴不理她了,转身看向车外。谢昭宁突然靠过去,靠在她的肩膀上,说道:“我猜到你会来。” “我若不来呢?”谢蕴问她。 “没想过。”谢昭宁说道,“你辛辛苦苦把我带来,怎么会不管我。” 她从利益方面着实去想,谢蕴不会不管她的。谢蕴不做亏本的买卖,且清月不过是长公主罢了,女帝花钱供养。谢蕴却不同,她是实打实的权相。 所以也可说清月脑子不灵光。抢谁的未婚妻不好,竟然抢谢蕴的。 马车在相府门口停下,谢昭宁要下车,谢蕴提醒她:“换身衣裳,穿澜袍,丑死了。” 谢昭宁无奈,道:“我能穿着衣裳出来见你,已经不容易了。” 谢蕴:“……” 这是什么混账话! 谢蕴跟着下车,追上谢昭宁,“陛下对你的身世必然会起疑,但你不必害怕,如今看来,你不会是宫里的孩子,同样,荣安郡主也不是。我会让陛下相信你不是。” 既然杀不了,那就迎面直上。也让陛下觉得真的那个孩子在巴邑王封地内。 谢昭宁点头。 谢蕴领着人去换衣裳,挑来挑去,选了一件绯色圆领澜袍,新做的,还没穿。 谢昭宁疑惑:“有必要这么骚气吗?” 谢蕴却说:“一张脸,不同气质,谁丑谁丢人!” “有必要去争吗?”谢昭宁不理解,争什么不好,争这个? 谢蕴俯身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想过了吗?万一她说你我相似,但你还是太丑了,没有我好看,你怎么反驳。” “我换,成吗?”谢昭宁被折服了,就不该和她争论。 比美? 谢昭宁认命地换上谢蕴选的衣裳,谢蕴选了一块白玉,悬于她的腰间。 气质这块,她就没输过。 “谢相,我觉得你可能想多了,人家说不定不在意。” “谢昭宁,荣安郡主最大的想法就是毁了你的脸。” 谢昭宁摸着自己的脸,不觉抖了抖,“那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就说我病了。” “你怕什么,她毁了你的脸,我也毁了她的脸便是。”谢蕴好整以暇地调侃少女,伸手在她粉嫩的脸上掐了一把,“别怕。” “本来是不怕的,但你总是威胁我,我就害怕了。”谢昭宁拍开她的手,说道:“我要去洗脸,她也是这么掐我脸的。” 说完,谢蕴跟着松开手,道:“我也洗洗手。” 两人同时浴室走去,谢昭宁问:“你去外面洗。” 谢蕴停下来,望着她:“是你把我弄脏的。” 谢昭宁叹气,道:“是你自己上来摸我的,算我的错吗?” 谢蕴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莫名,看得她心口发憷,她无奈后退一步:“你先,你洗完我再洗。” “谢昭宁,记得多洗两遍!”谢蕴嫌弃道。 谢昭宁嘴上不肯服输:“那你也多洗两遍。” 谢蕴:“……”这孩子脑袋坏了。 两人吵了两句,谢蕴湘经净手,坐在一侧等着她,不忘指挥多洗两遍。 “脸上也洗洗,侧脸那里……” “耳朵也洗洗……” “算了,我让人给你打水,你沐浴干净再说。” “你有完没完,我又没有委身于她,你有必要这么嫌弃吗?”谢昭宁终于发怒了,脸都擦红了,还要洗身子。 她直直的看着对方:“你和太女在一起的时候,我也让你洗身子。” 谢蕴挑眉,道:“她有没碰我。” 谢昭宁不信:“一回都没碰过?” “你以为我是你,那么没骨气,人家说碰就碰。”谢蕴解释之际,不忘嘲讽她没骨气。 谢昭宁偃旗息鼓,星眸圆瞪,嗤笑一句:“你醉了以后呢。” “我没醉过。”谢蕴张口就答,清冷中透着两分可爱。 四目相对,静默须臾,谢昭宁决定还是沐浴干净为好。x 谢蕴出去等,坐在榻上,正襟危坐,听着里面的水声。 黄昏日头散下去了,瑰丽色的光打在门坎上,雀鸟落在门坎上,谢蕴盯了一瞬,似乎想到什么,“落云,捉住它。” 落云不解,手比脑子还快,当即出手,鸟雀来不及扑腾就被捉入手中。 谢蕴抿唇笑了,婢女找来鸟笼,提到她面前。 谢蕴托腮打量着鸟,纤细的手指伸进鸟笼里拨弄,鸟雀被她的玩心惊得唧唧叫出了声音。 浴室内的谢昭宁听到一阵鸟叫声后,只当鸟儿误入,寻不到出路了。 待她出来,好家伙,桌上放着一只鸟笼子,眼皮莫名跳了跳,她走过去,“你折腾鸟做什么。” “折腾不了,那就折腾它。”谢蕴颇是无奈出声。 谢昭宁小脸一板,没好气道:“我可以折腾你。” 气氛莫名凝滞。 谢蕴抬首,对上谢昭宁漆黑分明的眼睛,对方笑呵呵地看着她,乖巧中透着叛逆。 谢昭宁这样的年岁,正是叛逆之际。 两人相处也有几月,谢蕴熟悉对方的心性,下意识就捏住了鸟的翅膀,谢昭宁嘲讽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谢蕴只得放开鸟雀,吩咐道:“今晚我倒是可以折腾你。” 第90章 谢昭宁不信,伏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瞬息,谢蕴面红耳赤,直接推开对方,“走了。” 谢昭宁乐呵呵,沐浴过的小脸也泛着明艳的红色,双眸似水潭内的泉水,她巴巴地跟上谢蕴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落云随后翻身上马,侍卫前后簇拥着马车。 谢昭宁说:“你碰到被子就软了。” **** 宫门口不少官员站着,三三两两站着一起说话,并不急着入殿路赴宴。 月色落霞,殿外灯火如同星辰一般散落在各处,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谢蕴与谢昭宁慢慢走来,其余人见状揖礼,谢蕴颔首,又指着谢昭宁解释:“这是谢御史的幺女。” 夜色黑,瞧不清少女容貌,众人跟着祝贺谢相大喜。 谢蕴一一道谢,领着谢昭宁继续往里走,谢昭宁疑惑:“你嫁个女子,他们好像不惊讶。” “两百年前,我朝女帝已娶皇后,自那时起,此事就不算荒唐了。”谢蕴慢慢道来,“你瞧我们的陛下不也喜欢女子。” “可、她有皇夫啊。”谢昭宁纳闷,这位女帝太过古怪了,就像是蒙着一层灯笼纸,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谢蕴睨她一眼,悄悄伏在她的耳畔低语:“都是摆设。” “太女呢?”谢昭宁捏着自己的耳朵,谢蕴一句话,暖风氤氲,吹得她心口发慌。 她脸红了。 谢蕴瞧见她的羞涩,道:“小狼装小白兔,可不像。” “太女呢?”谢昭宁没理会她的揶揄,重复问了一句。 谢蕴负手,认真解释:“陛下生的。” “她喜欢女的,怎么生的?” “就是陛下生的,我入京,陛下膝下已有一女,我如何知晓哪里来的。”谢蕴说道,嘴角点点笑痕。 入殿后,座上的人都站了起来,同谢蕴行礼,再观她身侧粉面郎君,艳比春色好,一时间,不辨雌雄。 京城内也有女子穿澜袍,毕竟入朝为官的女子不在少数,穿澜袍出府办事更为方便些。 众人收起眼底的惊艳,缓过神来,想起白日里的荣安郡主,一时间,殿内落针可闻,无人敢说话。 谢蕴领着谢昭宁在首位坐下,接受到众人的打量后,她还是开口介绍:“这是谢御史的幺女谢昭宁。” 话音落地,如同一碗水泼进了油锅里,噼里啪啦就炸开了。 “我是不是眼花了,瞧着她像与荣安郡主相似。” “没眼花,确实相似,荣安郡主本就有我朝一半的血脉,只是这相似程度……” “瞧着很是古怪。” 听着此起彼伏的声音,谢蕴含笑的眼眸,渐渐带了两分冷意,回头看去,目光在人群中梭巡。 无形的威严,让殿内顷刻间又安静下来。 她笑了笑,俯身坐下,当作无事发生。一侧的谢昭宁心中不安,她伸手去抓酒盏,一口饮尽,如喝水般痛快。 “我有些不安。”谢昭宁坦言,酒入咽喉,没有想象中的辛辣感,却没有抵消不安感。 少女愁眉不展,绯色华服,比起寻常,多了三分冷艳,与今日的热闹十分应景。 谢昭宁抬手给她斟酒,提醒道:“你怕什么呢,陛下想杀你,还需掂量我。” 她说完,放下酒壶,补充一句:“这些在座的人都不必理会,你并不需要看他们的脸色。” 谢昭宁点点头,没有怯弱,只有无奈,“托你的福。” 话音落地,内侍高喊荣安郡主到。 谢昭宁面上的淡笑不见了,她欲起身,谢蕴伸手按住她,轻轻勾了勾唇,“你起身做什么。” 荣安郡主大步入内,衣袖生风,劲装束袖,腰不盈一握。 她停在了谢蕴谢昭宁跟前,目光凝在谢昭宁的脸上,心思千转,不屑道:“这张脸倒是让我意外。” “郡主的脸也让我意外。”谢蕴接过话,回视荣安郡主,唇角泛起得体的笑,“郡主,你是不是有些害怕了?” “我怕什么?”荣安郡主有些不乐意了,道:“在西凉,她早就人头落地了。” 谢蕴含笑:“没有陛下拦着,你也人头落地了。” 第037章 装醉 殿内寂静, 两人剑拔弩张,荣安郡主怒目而视,谢蕴淡淡一笑, 温温和和, 偏偏她的气势内敛, 让人不敢将她的温柔当作真的。 荣安郡主听到她这么嚣张的话, 当即愣住了,谢蕴再度提醒她:“荣安郡主, 走夜路的时候小心些,我可不想看到我家昭宁这张相似的脸死后是何等吓人的模样。”x “谢蕴, 你敢恐吓我。”荣安郡主反应过来大怒。 谢蕴坐定,腰背一线,姿态得体, 语气却是颇为懒散:“言语恐吓罢了,我又没打你,瞧你, 吓成这副模样。” 说完, 她还是无奈地摇摇头, “我还当戎马多年的荣安郡主何等意气风发, 原来, 也怕受人恐吓。” 谢蕴始终在笑,明艳、冷清, 无形的威仪, 让人不寒而栗。 “你果然放肆,我要……” “你要禀明陛下吗?荣安郡主, 你身上有我朝血脉,却帮助西凉做事, 说到底,你就是叛国贼,有何面目回来见陛下见长公主。”谢蕴收了笑,眼眸内敛,豁然站起身与她对视,“是谁在嚣张、是谁在放肆?” 冰冷冷的一句话,吓得满殿朝臣屏住了呼吸,在谢蕴身侧的谢昭宁感觉到她此刻的不同。 第91章 风雨欲来。 殿外的朝臣闻讯赶来,纷纷询问发生了何事,门口围了许多人,紧紧盯着荣安郡主与谢相。 荣安郡主身份本就尴尬,谢相堂而皇之地提出来,就像是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荣安羞耻,忍着颤栗回视对方:“谢相论以往,当要问问你们先帝陛下,为何将我送去西凉,是你们先抛弃我,西凉养育我,我才有今日,我理当回报养我之地。” “回报西凉就是来我朝喊打喊杀?她是朝廷命官之女,你说杀就杀,谁给你的脸面?”谢蕴嗤笑一句。 她的厌恶显露于面上。 谢蕴是皇帝的心腹,代表着皇帝的心思,众人瞧见她的反应后都明白过来。 荣安气得脸色煞白,强弩之末,依旧喊道:“我是西凉使臣,你们便是这般作践使臣吗?” 她怒声高喝,谢蕴不耐地捂着耳朵:“你在我朝朝堂上论你们西凉的道理吗?” “道理是天下之理,何处不可论述。”荣安气得维持不住自己的礼仪,她发现对面的丞相不讲理。 谢蕴不说理! 她能说什么。 谢昭宁看着那张狰狞的脸颊,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悄悄提醒一句:“你脸都扯歪了,太丑了。” 荣安郡主收回目光,低头看向好整以暇看戏的谢昭宁,“你说什么?” “她的意思是你发脾气,脸很丑,别人就知晓她丑陋的一面。”谢蕴言笑晏晏。 说完,看戏的朝臣们爆笑出声,纷纷像猴子一样看着荣安郡主。 西凉使臣出声指责谢蕴:“你这是在羞辱西凉。” 谢蕴瞥她一眼:“我羞辱西凉又如何,我朝巴邑王还在呢,要不然他再出征,打得你们西凉有来无回。” 对方语塞,荣安郡主回身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面色铁青。 谢昭宁伸手去抓着绿色的果子吃,顺势递给谢蕴:“润润嗓子。” 谢蕴坐下来,接过她手中的果子,目光略过她白皙的手腕上,忽而道一句:“她没有你白。” 谢昭宁愣住了,“你看过她的身子?” 谢蕴红了脸,当下道:“没有,看过你的。” 谢昭宁:“……”还有这么比较的吗? 这时,女帝来了,朝臣起身朝拜,山呼万岁。 女帝穿着龙袍,威仪万千,停在谢昭宁面前,目光紧锁,随后看向荣安郡主,玩笑一句:“看着相似,却也是不一样的。” 样貌一样,细细去看,给人的感觉不同。 谢昭宁出自谢家,养得一身好颜色,千娇百媚,像是一块白玉。 荣安郡主不同,她出自西凉,马背上功夫好,眉眼英气,不说话就感觉她身上的杀气。 温温柔柔,与锋刃,一眼就感觉出不同。 这么一看,谢昭宁白净,雪琉璃一般的人儿,剔透莹润,瞧一眼,谁不喜欢。 相比较荣安,望而生畏。 谢昭宁闻言,长睫轻动,抬起薄薄的眼皮,对上女帝打量的目光,女帝朝她笑了笑,旋即转身走了。 她看向谢蕴,谢蕴拉着她坐下来,道:“陛下夸你好看。” “你骗我。”谢昭宁不信,冷哼一声,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女帝来了,承桑茴没有过来了,荣安等了半晌不见人,直到开宴了,也不见人。 女帝询问荣安这些年来的生活,荣安道是跟随国主,练习刀剑。 “可曾学习治国之道?”女帝玩味地看着她,皮笑肉不笑。 荣安有些不悦了,西凉国主只能是男儿,女子无法继承帝位。这也是她最不满之处。 她在西凉,只能做郡主。 女帝见她沉默,指着谢蕴说道:“我朝女子可入朝可做高官,荣安郡主,你若回我朝,朕念在你是长姐的骨肉,可考虑让你领兵权。” 女帝的话,没有让朝臣有什么大反应,反而是西凉使臣们露出警惕的神色。 她在挑拨离间。 荣安手中把玩着酒盏,轻轻摇晃着酒液,回道:“陛下若真念长公主的姐妹情分,恩准她随我去西凉颐养天年。” “荣安郡主大可留下,朕赐予你公主爵位,陪着长姐,她照样可以安享天年。”女帝含笑拒绝了。 酒壶落空后,谢昭宁开始听两人之间的话,她好奇问谢蕴:“为何陛下年幼,她的女儿却比荣安郡主大两岁之多。” “太女当年未曾成亲,陛下当年早早选了意中人做驸马。”谢蕴闭着眼睛开口。 她始终都觉得传闻都是假的,意中人做驸马? 这位驸马在陛下诞下女儿后就见了阎王,谁知道怎么死的。 谢蕴听过,未曾在意,毕竟是皇室秘辛,谁会吃饱了撑着去查皇室的秘密,一旦露出风声,脑袋都要落地。 谢昭宁悄悄扯着她的袖口:“谢相,我不信。” “巧了,我也不信。”谢蕴低声附和。 两人靠得极近,谢昭宁说话的时候几乎贴在了谢蕴的耳朵上,谢蕴歪头靠着她的肩膀。 一眼看去,两人动作极其暧昧。 对面的荣安郡主瞧着那张相似的脸,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酒盏。 谢昭宁察觉对面的目光,缓缓抬首,对视对方阴暗的视线,她抿唇笑了,随后侧脸,吻上谢蕴的额头。 谢蕴一颤,下意识就起身避开了,可谢昭宁已亲过了。 第92章 “她看着我们,你说,她为何那么生气呢,就因为我长得像她?” “你说错了,是她像你。”谢蕴纠正谢昭宁的语句错误,重复一遍:“谢昭宁,你要记住,是她像你,不是你像她。对于陛下而言,先有你,再有她。你要让京城人觉得是她像你,而不是你像她。” 她像是说绕口令一般,谢昭宁聪慧,一遍就听懂了,点点头:“明白。” 酒过三巡,伶人入殿献舞,笙箫奏乐。 对面的西凉人嗤笑,道:“大朝只会用歌舞来迷惑人的心智,陛下,我愿与你们比试一番。” 女帝扫了一眼西凉使臣,没有出声。 谢蕴起身,代为答道:“可,比文还是比武,是要男人比还是女子比?” 谢蕴慷慨之意,让众人瞪大了眼睛,什么叫:男人比还是女子比? 谢昭宁默默抓起谢蕴的酒杯,偷偷抿了一口,酒味甘醇,可惜就一口,酒盏见底了。 她又看向隔壁座的女官,目光落在对方的酒壶上,下一息,对方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跟前,弯腰斟酒。 女官瞧着有三十岁了,举止儒雅,面若桃李,眉眼凝着肃然,远山黛也十分好看。 女官起身,朝着荣安郡主行礼,道:“我朝女官居多,西凉没有女官,你要如何比,我们倒也不嫌弃你们男人身上脏,是比试书墨,还是比试武功,都可以。” “你是谁?”荣安静静盯着对方。 “下官内廷使秦思安。” 女帝设内廷使,同前朝翰林院相似,同为拟诏、颁布诏令之用,权力仅限于丞相。 谢昭宁趁着她起身之际,长臂一勾,直接将酒壶勾来,随后将空酒壶送了过去。 她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谢蕴却皱眉,偷酒偷到皇帝跟前了。 没出息。 没出息的谢昭宁转手给她斟酒,说道:“秦思安这个名字,颇有意思,思安思安是思天下安宁还是上一辈们爱情纠葛。” “秦思安是先帝的人,先帝捡来的孩子,思安自然是思天下安宁。” 谢蕴端起酒盏,悄悄与谢昭宁解释。 谢昭宁挑眉,“那她知晓废太女的事情?” “我和她关系不好。”谢蕴坦言。 谢昭宁怔忪:“为何?” “争相位,她失败了。” 谢昭宁恍然大悟,她理解两人之间的关系,说道:“她长得没你好看!” 谢蕴唇角弯弯,十分受用这句话。 两人你哄我、我夸你,相处得甚好,秦思安回头一看,酒壶被换了。 她看向皮肤白净的少年人,顺手拿起酒壶晃了晃,空了。 这时荣安起身,说道:“我乃是郡主,你们与我比试,自然要选同品阶的人。” 不想,谢蕴开口:“我朝郡主都是养尊处优的女娘,性子好,品性好,打打杀杀的事情交给侍卫,若不然,自己学得武艺高强,要侍卫做什么。” 一番话将荣安比作侍卫,意在贬低她的身份。 荣安骄傲地扬起下颚,神态倨傲,道:“我朝子民皆学习骑马弓射,儿郎们更是精于此道,谢相,你方才说的不过是为你们的懒怠与沉迷享乐找借口罢了。” “古人云三百六十行,各有精通,若照郡主这么说,人人学武,沉迷于武术,又该怎么生存呢。都道西凉许多技术落后,今日听郡主一席话,我想是真的了,沉迷于骑马弓射,而不顾生存。这就是西凉的国道。” 谢昭宁徐徐站了起来,目光淡淡,朝着对面的郡主微微一笑。 两人目光对视,谢昭宁最拿得出手的就是相貌,哪怕对面那人与她有八九分相似,却抵不过她的气质。 朝臣乃至女帝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人的身上,一侧的秦思安看着两人,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荣安郡主被驳了面子,脸色精彩极了,咬着牙看向女帝:“陛下是不敢比试吗?” 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谢蕴拉着谢昭宁坐下,将自己的酒盏递过去,喂到她的嘴边,“别理她。” 酒喂到嘴边,岂有不喝的道理,谢昭宁就着她的手一口饮尽,心里舒坦多了。 西凉要比试挑衅,是两国之间常见,朝臣们不在意,也不担心会输。 谢昭宁伸手去拿酒壶,不想,一只手比她更快,秦思安笑吟吟地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间,秦思安轻轻挑眉:“我该如何称呼你,谢公子还是谢娘子?” “随你。”谢昭宁淡淡收回目光。 秦思安当着她的面将酒拿走了,施施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谢昭宁不高兴,与谢蕴告状:“她很小气。” “确实小气,但我与她不同,我喜欢大方。”谢蕴扫了一眼秦思安,不忘告她:“秦思安从户部爬上来的,最为吝啬。” 谢昭宁听到自夸的话后,淡淡道:“你不是大方,是败家,光出不进的败家。” 谢蕴将她掳进京城,就是赚钱的! 呸,哪里有什么情爱可言! 谢昭宁哼哼一声,谢蕴伸手掐住她的下颚:“谢昭宁,你赚钱不给我花,给谁花?” “给我自己花。”谢昭宁拨开她的手,“那么多人看着呢,你注意些。” 谢蕴不乐意,“你花得了吗?我陪你一起花,可好。” 谢昭宁无话可说了,面上敷衍她:“给你花,都给你花。” 第93章 谢蕴心满意足地转首看向对面的荣安,口中嫌弃一句:“她长得真黑,画像上那么白,画师肯定收了她的钱。” “你喝多了。”谢昭宁轻轻提醒一句,“你别喝了。” 半壶酒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荣安要比试,女帝让金镶玉过来了。 金镶玉穿着粉缎滚边的海棠裙,打扮得尤为粉嫩,光鲜水亮的,提着裙摆窈窕万千地走过来。 她走到荣安郡主面前,眨了眨眼,“小娘子生得可真好看,你要怎么比呢?” 荣安被她看着,心里发毛,见她身子窈窕,站都不好好站,多半是个花架子。 “随你怎么比。” “射箭吧。”金镶玉想了想,“你刚刚说了,擅长骑马弓射,不过晚上光线不好,可得注意些。” 荣安听闻,瞥她一眼,“随你,输者如何?” “你输了,我们一起睡觉。我输了,我和你一起睡觉,好不好?”金镶玉捂着眼,故作害羞,“我就喜欢你这样主动的。” 谢昭宁担忧:“她这样会不会惹怒西凉?” “陛下在,你怕什么。”谢蕴不管,她又不是女帝,管劳什子做什么。 她有些晕了。 谢昭宁伸手揽着她的腰,“你头晕吗?” “想走了。” “可以走吗?” “可以走,陛下在就行了。” 谢昭宁小心翼翼地扶起谢蕴,悄悄退了出去。 出了殿宇,风一吹,谢蕴就更不想走了,谢昭宁无奈,只好背着她出宫。 夜色漆黑,宫娥在前提着琉璃灯,摇摇晃晃,谢蕴伏在少女的脊背上,歪头看着她的侧脸。 打眼看过去,少女秀丽好看,恍若神女,将许多女子都比了下去。 “谢昭宁,我们该成亲了。” 科考结束了,使臣入京,半路杀不掉,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谢昭宁感觉脖颈处发热,微微歪了歪头,“随你。” 成亲与否,对于她而言,倒不那么重要。 名分有何用。 谢蕴浑浑噩噩,眼前忽暗忽明,少女雪白的肌肤在眼前晃动,她伸手,拂过少女的耳廓。 谢昭宁怕痒,提醒她:“你别摸我,小心摔着了。” 谢蕴好笑,倒也收回手了。 两人上了马车,车门关上,落云驾车,徐徐离开宫城。 谢昭宁靠着车壁,若有所思:“你说,今晚比试谁会赢。” “金镶玉,她功夫不好,骑射了得,荣安讨不得好处的。” 谢蕴语气慵懒,吐出的气息发热,她动了动身子,歪靠着谢昭宁的身子,口中言语:“你找个时间去看看大夫,五岁前的记忆还是要找回来的。” 马车晃晃悠悠,她的声音不大,谢昭宁没听清楚,凑到她的嘴边去听:“你说什么?” 她靠得太近,鬓发擦过谢蕴的脖颈,谢蕴拍开对方的脑袋,“别闹。” “我问你说什么?”谢昭宁无奈极了,到底是谁在闹。 她侧眸凝着微醺的人,谢蕴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略施脂粉,酒意驱使下,面偷微红。 官袍衬得脖颈修长,昏暗的光线下,清冷冷的肌肤瞧着有些动人。 谢昭宁看了须臾,才挪开眼睛,她心里就觉得官袍碍眼,想脱了去。 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谢蕴醉了不假,可自己清醒着呢,不能乱来。 她没动,谢蕴起身,伸手抱住她的脖子,轻轻喊了一声:“谢昭宁。” 呢喃之语,尾音重重,听得人脊骨都麻了。 谢昭宁体谅她醉了,伸手抱住她,马车颠簸下,怎么躺都不舒服。 黑夜下,一行人前行,同时,大殿内众人屏住呼吸,只见金镶玉一弓三箭,弓弦拉满,‘当’地一声,三箭离弦,穿过虚空,稳稳地扎进了箭靶中心。 她挑衅般看向荣安郡主:“哎呦,对不起啊,我赢了你。” “你是谁?”荣安蕴怒,她查过皇室,压根没有眼前的女子。 金镶玉放下弓箭,懒散地掩唇低笑:“我是女官啊,我朝女子可入朝,我与你不同,我可是一阶一阶爬上来的,比你刻苦多了。” 荣安面色铁青,“你赢了。” “啧啧啧,那就没有我的事情了,荣安郡主,你欠我的,我记住了。”金镶玉朝对方眨了眨眼,眉眼横波。 朝臣见怪不怪,赢了后开始推杯换盏,庆贺一番。 金镶玉无视荣安郡主杀人的人,扭着腰离开大殿。 谢蕴走了,她也不留下,打马出宫去相府。 金镶玉与相府马车同时停在相府门口,谢昭宁抱着酒醉的人下马车,金镶玉呦了一声,“这是醉了还是怎么了,谢公子,换一个小娘子,必然是抱不动谢相,不得不说,您的身子是真好。” 听着调侃的话,谢昭宁险些脚下一滑,“你怎么回来了。” “赢了就回来了,又不会真的和她睡觉,呸,太凶。谢公子,我还是喜欢您这种温柔的,啧啧啧,瞧您的小脸,白里透粉。”金镶玉不改本性,趁机调戏谢昭宁。 谢昭宁怀中的人陡然睁开眼睛,淡淡扫向金镶玉,“你该她睡一觉再回来。” “哎呦,您没醉呢,属下去找落云,您继续醉。” 金镶玉像是被抽了一鞭子般,转身就跑开了。 谢昭宁将人放下来,谢蕴勾着她的脖子的不肯放,“头晕,走不动。” 第94章 谢昭宁:“……”你就装,你就继续演。 我装失忆,你装柔弱! 隔着一层窗户纸,谁都不肯戳破纸张。 谢昭宁认命地将人抱回屋,不等婢女反应过来,随手撤下锦帐。 此起彼伏的纱幔缓缓落下,隔绝了婢女的视线,婢女愣了一瞬,年长些的婢女明白,吩咐人将门窗关好,随后退了出去。 眨眼的功夫,屋内伺候的人跑了精光,谢蕴眨了眨颜,肉眼可见的慌张,她皱眉:“你做什么?” “我累了,想睡觉。”谢昭宁同她对视,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手中不停,落在襟口上。 谢蕴浑然一颤,皱眉想要拒绝,到口的话被堵住。 谢蕴想推开她,谁知道她伸手圈住自己,怎么推都推不开了。 屋里屋外都安静得很,婢女们把守着门,静得可听到呼吸声。 谢蕴抬首,触及到少女的眉眼,接着是鼻梁、唇角,最后落在她红艳的唇角,她微微一顿,谢昭宁凝着她:“你还醉吗?” 谢蕴瞥她一眼,想翻身,奈何腰间被禁锢,“谢昭宁。” 翻来覆去就三字,多了也不知道说什么。谢昭宁望着她,半跪在一侧,就这么俯首看着她。 半壶酒对她而言,不算什么,谈不上酒意醉人。 谢昭宁白净的面色上浮现微微红晕,下一息,她勾唇一个冷笑,随后倾身吻上她的脖颈。 谢蕴皱眉,谢昭宁惯会顺杆子爬。 她扬起脖颈,容许谢昭宁的动作。 谢昭宁俯在她的耳边,烫人的热气烫得她心口发慌,“谢相,你装醉不大像。” 这出戏没演好,但我喜欢你这出戏。 第038章 反复 谢昭宁得了便宜又卖乖, 谢蕴不大高兴,偏首不让她亲吻。谢昭宁不愿,道:“别动, 你说过, 我喜欢你。” 谢蕴皱眉, 那是劳什子鬼话。 谢昭宁的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 她同她对视:“装得哪里不像?” “就是不像。”谢昭宁说不上来,也懒得去多想。她伸出胳膊, 抱紧了对方。 谢蕴感受到了少年人身上火热的温度。 **** 金镶玉半夜鬼叫了起来,一声嘶喊下, 相府侍卫鱼跃而出,纷纷赶了过去。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谢昭宁望着对方。 谢蕴阖眸, 慢慢地平缓呼吸,懒懒地说一句:“管她。” 风雨停歇。 “她叫什么?”谢昭宁纳闷,想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谢蕴推开她, 翻身去摸索被子, 严严实实的将自己裹了起来, 谢昭宁怕冷, 沿着缝隙钻了进去。 两人盖着一床锦被, 暧.昧的气氛一时间无法消散。 躺着是假,谢昭宁伸手握住谢蕴的手腕, 轻易将人拉了过来。 谢蕴未曾想到她又贴过来, 一时不察,待睁开眼, 对上少女缱绻的眼眸。 外面的金镶玉被侍卫紧紧围住,落云一剑迎向对方, 剑剑狠辣,迎风而战。 刺客狡猾,佯装去杀金镶玉,趁着落云分神,转身飞上屋顶,消散在视线中,侍卫们倾巢而出。 金镶玉吓得衣裳都湿透了,瘫坐在地上,“我刚眯上呢,刺客就朝我砍来,我得罪谁了。” 落云收剑,走到她跟前:“睡觉,我守着门。” “睡不着了,我要去找谢相,府上守卫太差了,都打上门来了。”金镶玉哪里还敢睡,差一点就没命了。 她披了衣裳就往主院跑去,落云伸手拦住她,“不成,谢相她们歇下了。” “她们?还有谁。”金镶玉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想了想,想起谢相醉了,谢昭宁伺候着。 她又怀疑,道:“这都二更天了,她们该睡了,我去应该也没事。” “不对,我刚刚叫了一声,若是平日里,谢相肯定来了,今夜没来……” 金镶玉自问自答,抬首看着漆黑的夜空,品了品,拉着落云回屋去了。 天亮再去找谢相告状。 落云不肯进屋,抱着剑守在门口,金镶玉拉着她进去,“刚刚刺客就是从天而降的,我怕了,你进去守着。” 两人拉拉拽拽,落云被拉进屋,金镶玉砰地一声关上门,利索地爬上床,顺便给她腾了一人躺的地方。 落云自然不肯上床,飞身上了横梁,金镶玉又不肯了,“你躲上面,我还怎么睡,怎么换衣服,你下来。” “谁看你啊,要睡就睡,不睡就坐着。”落云也不愿惯着对方,抱着剑就闭上眼睛了。 金镶玉坐在床上捶着锦被,“你这人、真是无趣极了。” 气得她仰面就躺下了,翻身用被子裹着自己,气呼呼地睡觉了。 下半夜相府安静下来,天色微亮,主院内传出流水声。 谢昭宁迷糊睁开眼睛,身侧空无一人,她伸手去摸索,也没摸到人。 迷糊了会,她慢慢爬了起来,坐在榻沿上,婢女上前拿鞋给她穿好,“娘子醒了。” “她呢?”谢昭宁还是有些困,困得睁不开眼,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没亮呢。 太早了。 她脱了鞋想钻进去继续睡,婢女回答她的话:“谢相去沐浴了。” 谢昭宁陡然就醒了,点点头,“我也想沐浴。” “您等等,谢相快洗好了。” 谢昭宁睡眼惺忪,闻言后自己呆了呆,还没全醒,眼前多了一人:“起来做甚。” 第95章 “你起了,我也该起来了。”谢昭宁声音不大,听起来,绵软极了。 谢蕴伸手,摸摸她的小脸:“你起来做什么,去铺子里也没必要这么早,睡个回笼觉再去。” 谢蕴刚沐浴出来,手是热的,谢昭宁被摸得浑身一颤,“我再睡会儿。” 她果断地钻进被子里,像是一条入水的鱼儿,钻进去后露出一只脑袋。 谢蕴被逗笑了,谢昭宁抬首看她:“你要走了吗?” 眼前的人与昨夜又有几分不同,失了那份娇媚,被裹上月华般的清冷,让人敬而生畏。 谢昭宁裹着被子坐好,谢蕴去梳妆,不忘提醒她:“别随意出门,遇见荣安及时避开。” 荣安可不是好东西,嚣张跋扈,谢蕴打心眼里不喜欢。 “记住了。”谢昭宁歪头倒下去,眯着眼睛去听谢蕴的动静。 谢蕴梳妆,也没再说话,待梳妆好,人又睡着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觉也多。 谢蕴就不说话了,示意婢女们动作轻一些,自己换上衣裳就走了。 临走前又顿住,走到榻前,低头看着被子里的人。 谢昭宁睡得正香,没有意识到面前站了一人。 谢蕴看了一眼,将锦帐扯下来,遮住光线,自己悄悄走了。 一出院门,就听到金镶玉的哭声,“谢相,我招惹谁了,有人三更半夜来杀我。” “你有十七八个相好,谁动手的,自己去查。”谢蕴敷衍一句,没工夫与她理会。 她抬脚要走,金镶玉摸摸眼泪,说道:“我觉得是荣安郡主动手的。” 谢蕴止步,诧异:“你们昨夜睡了?” “没有,怎么会,我还没有那么饥渴。”金镶玉摆手,叉腰怒视虚空,“我的相好都不知道我的身份,怎么来杀我,敢来相府杀人,只有荣安一人。” 谢蕴觉得也有道理,“追到刺客了吗?” “追丢了,功夫很好。谢相,您出入要注意些,风姐姐怎么还没回来。”金镶玉纳闷。 谢蕴也说不上来,道一句:“我让赵霍跟着就好了。” 赵霍还没走,说是在京城办事,谢蕴想要将人留下,她也是惜才之人。 金镶玉这才放心,谢蕴吩咐她:“去太医院查一查,问一问可有让人失忆的药,若有,如何治。” “您还是想让谢公子恢复记忆?”金镶玉颤了颤。 “她恢复记忆了,许多秘密迎刃而解。这是最快捷的办法。”谢蕴也说不上来,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查清楚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 金镶玉听了这话,眼睛瞥向卧房的方向,提防道:“谢相,您将她送回江州,便跟您没有关系了。” 谢蕴没有想象中的心狠,只道:“她离开相府,离开京城,还能回到江州?” 一旦离开相府,女帝没有顾忌,将人杀了或者掳回宫里试探,那样活着比死了还惨。 承桑茴二十年来疯疯癫癫,时而清醒时而胡涂,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也曾是骄傲一世的太女殿下,掌管天下人生死,如今,活得浑浑噩噩。 提及废太女,金镶玉面上的笑容散了,说道:“她真的疯了?” “疯不疯,只有她直自己知道。” 谢蕴出府去上朝了。 朝会上议论的是西凉的要求,将长公主送出去,换两座城池。 女帝不答应,鸿胪寺提及西凉如今兵强马壮,若是开战,我朝未必能胜利,且会死了千万人。 女帝沉默了,朝臣猜不准她的意思。 朝会结束,商议没有结果。 散朝后,女帝去冷宫了,推开殿门,承桑茴坐在地上折纸鹤,她走了过去,“阿姐。” 承桑茴没抬头,手中托着纸鹤,女帝半跪下来,握着她的手腕,逼迫她抬首,“阿姐,你看看我。” “你有病啊。”承桑茴怒骂一声,抬首怒视对方,睁大眼睛,“我手疼了,你又来做什么。” “阿姐,你的孩子回来了,要带你走,你想走吗?”女帝凝着面前的长姐,目光如炬,恨不得将对方看透,“我说过,你不能离开这里,阿姐,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不能一走了之。” 承桑茴怒视着她,伸手就推开了,“我好疼了,你自己不好好读书,惹了陛下不高兴,休要来寻我,孤是太女,不会忤逆陛下,你退下。” 一句话威仪毕现,女帝恍惚回到从前的日子,长姐依旧是风光的太女,她只是公主罢了。 她日日跟在长姐后面,看着长姐处理政事,她二人几乎形影不离。 后来就变了。 女帝坐了下来,平视长姐的眼睛:“阿姐,我想与你在一起,不离不弃,仅此而已,我没有过分的要求啊。” “我看着你就好了,看着就好了。你曾经说过不成亲的,为何又变了,为何又有了喜欢的人呢。” “阿姐,我哪里做的不对,不好吗?你为何要赶我走呢,我就想默默看着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去赶我走、为什么,你说你是太女,以仁慈的心善待百姓,怎么就不可以善待你的妹妹。我是你的妹妹,我喜欢你,想跟着你,有什么错!” 女帝站了起来,气恨让她情绪大变,她来回走动,试图寻找东西来发泄。 承桑茴吓得瑟缩起来,见她起身,自己爬起来就对外跑去。 第96章 一阵风跑过,宫娥们叫出声,“殿下、殿下、殿下、你去哪里、陛下、殿下出去了。” 一群宫娥跟着追了出去,女帝惊慌失措地跟着去追,“拦住她、拦住她。” 承桑茴疯疯癫癫,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阻拦的宫娥不用劲,一路都拦不住她。 她跌跌撞撞的爬上城墙,忽然停下了脚步,浮云辽阔,锦绣京城,一一浮现在眼前。 她笑出了声,在众人的惊呼中爬上了墙头,她兴奋地高呼,兴奋地吶喊,“孤是太女、孤想念陛下了、陛下,你可想念女儿……” 喊了一声后,她又皱起眉头,眸色茫然:“孤与陛下许久未见了,陛下是病了吗?” “阿姐……” 女帝跟随其后,颤颤惊惊地停了下来,“阿姐,你别动、别往前走。” 春风拂过额头,撩起额前碎发,承桑茴坐了下来,双腿晃动,她恍若没有听见女帝的呼唤,依旧望着前方,口中嘀嘀咕咕:“陛下让孤成亲,陛下气病了、陛下说孤太令她失望了。” “孤做错了什么呢?” 她冥思苦想,想不到自己做错了什么,风迷住了眼睛,她伸手捂着眼睛,身后的宫娥内侍们早就吓得魂飞魄散。 女帝一步步挪上前,目光紧锁面前如同稚子般的女子,轻轻地呼唤她:“阿姐,陛下在等你呢,我们去见陛下、阿姐,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不给你惹麻烦、阿姐……” 指尖就要碰到承桑茴的衣服时,承桑茴猛然回身,一把拂开她:“滚开、滚开、你是谁?孤不认识你,休要靠近孤。” “阿姐!”女帝紧抿唇角,眨都不敢眨眼睛,试图再次靠近,承桑茴突然站了起来,静静盯着她:“你是谁、你是谁?” “阿姐,我是阿珂。” 承桑茴侧身看她,迎风轻笑,“阿珂啊,我记起来了,你怎么穿着龙袍……” 承桑茴顿住,眼眸犀利,指着她就骂道:“你大逆不道,竟然敢穿龙袍,孤要禀明陛下,承桑珂,你太放肆了,眼中可还有陛下与孤。” 宫墙下站了不少宫娥内侍,疯子指着女帝就骂,女帝竟然一句话不敢回。 女帝万般无奈,望着她,心中揪了起来,勉强答道:“对,我的错,你带我去见陛下,让陛下罚我,好不好。” 承桑茴心动了,犹豫一瞬,两侧的内侍猛地冲上前,伸手就要去抓她。 千钧之际,承桑茴敏锐地躲开了,身子侧倒,从墙头上滑了下去。 身形即将消失之际,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 女帝半个身子落了下去,一手抓住凸出的砖石。 两人挂在墙头上,摇摇晃晃,侍卫们扑身上前,抓住女帝的手腕。 “陛下、陛下,您抓住臣……” 女帝凝眸,看向下方的长姐,手臂拉扯得生疼,可她不愿放手,可承桑茴不耐烦的动来动去,“你别抓我、太疼了。” 承桑茴努力去挣开,两人晃得更加厉害,摇摇欲坠,上面的侍卫拼尽力气去拉两人上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陛下,你放下殿下,您的身子要紧。” 女帝对眼前的处境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漠视,她一心想要将承桑茴拉上去,她并没有听从建议放开承桑茴。 承桑茴很不配合,甚至去掰开女帝的手,“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承桑珂、你放开我。” 她疯疯癫癫,不知今日是何年,不知自己是谁,女帝不敢放弃,知晓自己一放手,她就会死了。 哪怕疯了,也必须留在宫里。 上面丢了一根绳子,侍卫攀爬下来,捉住承桑茴,直接将绳子套在她的身上。 “陛下,您放开,臣拉殿下上去。” 女帝额角微挑,低头看着摇摇晃晃的身形,单薄的身形如同质纸片在空中飘来荡去,随时都会被扯散了。 “先救殿下上去。”女帝不为所动,坚持让承桑茴先上去。 侍卫们没有办法,扯动绳子,将承桑茴拉了上去。 随后,女帝被救上来,落地的瞬息,她扑向承桑茴,攥住对方的手腕:“阿姐,我们回去。” 承桑茴嘴角抿住,点墨似的眼内毫无波澜,她不知自己刚从鬼门关钻了出来。 女帝拉着她的手腕,一手揽着她的腰肢,拖拖拽拽地将人拉走了。 远处的两人收回视线,秦思安面色如水,谢蕴好整以暇地轻轻笑了。 秦思安触及她嘴角的笑容:“谢相觉得好笑?” “陛下不顾自己安危去救人,且成功了,不该笑一笑吗?”谢蕴说道。 秦思安答不上来,垂眸盖在自己眼底的疑惑,随后转身走了。 谢蕴望向宫墙,数丈之高,若是掉下来,必死无疑,陛下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救人,当年为何又要将承桑茴拉下储君之位。 秦思安走了,她抬眸,微微怔神,下意识就跟上去,说道:“秦大人,我有话与你说。” “问吧,我也问问你家那个小娘子,长得与荣安相似,到底是什么来历。”秦思安走慢了两步,语气轻松,“两人年岁相似,会不会是双生?你家那个什么来历?” 她问,谢蕴就说了:“她原本是我侄儿。” “侄儿?”秦思安看她谢蕴一眼,“你玩儿什么呢。” “我家大嫂将孩子丢了,找了一个同她儿子面容相似的小娘子带回府里,喂了药,不记得前尘事。我回家后,揭破此事,就将她带过来了。”谢蕴没有隐瞒,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 第97章 秦思安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可置信,“你带来就成亲了?” 谢蕴说:“她会做生意,我正好缺钱,正好。” “原是这样,我还当你对她真心喜欢,矢志不渝呢,原来是把人家当银库使。多大喂药的。”秦思安放心了,她还以为是谢蕴捣鬼的。 谢蕴说:“我大嫂说是五岁,你说,能解吗?” “解不了,发烧失忆或许就会好了,药物的不好解,又过去十几年了,看运气。”秦思安也惋惜,谢昭宁那张脸,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惊艳。 她又说:“买卖的多是犯错的,查一查,或许还能查到。” “这点该问你,当年殿下生产之际,你可在。”谢蕴停下步子,开门见山就问了。 秦思安惊愕地停下来,“我又不是皇室公主,怎么敢近身,且我当年不过十余岁,那么大的事情会让我晓得?” “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吗?” “风声是有些,我还见到巴邑王抱着孩子出宫去了。不过先帝大怒下,谁都不敢过问,你问我,不如去问殿下。她最清楚。”秦思安也是一头雾水,“当年先帝瞒得太过严实了,瞒着所有人,多半是不想要那个孩子。” 谢蕴说:“殿下疯了多年,还能指望什么。” 秦思安也觉得不可思议,“你说,一个疯了,一个被喂药了,这叫什么事啊,我们这些正常人怎么查。” 谢蕴凝眸,“你觉得殿下是真疯了吗?” 秦思安回她:“你家小娘子是真的被喂药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谢蕴说道:“我家小娘子是真的被喂药了,我大嫂亲自喂的。” 秦思安说道:“殿下疯了十多年了,疯疯癫癫,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你瞧今日,疯得连命都不要了。” 两人忽而又同时沉默,都不说话了。 “陛下清楚当年的事情吗?”谢蕴不甘心地追问一句。 秦思安摇头:“不清楚,先帝当年就是要瞒着她。” 谢蕴纳闷:“瞒着她做什么?” 秦思安瞥她一眼,道:“你说呢,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你想到了吗?若是留下,陛下指不定就立为储君了。” 谢蕴脚步一顿,“不是要杀吗?” “杀了做甚?”秦思安眄视她,语气倨傲,“你以为太女是她的孩子吗?” “不是吗?”谢蕴故意装傻充愣。 秦思安止步,悄悄伏在她的耳畔,低语一句:“非陛下骨肉,但依旧是皇室血脉。” 女帝不敢混淆皇室血脉。 谢蕴轻轻笑了,“你的意思是若找到了殿下骨肉,陛下会立为太女。” 秦思安点头。 谢蕴不信她的鬼话,冷冷看了一眼,抬脚就走了。 秦思安吃瘪,追上她说道:“谢相,我说的都是真的。” 谢蕴加快脚步,跑得飞快。 **** 谢昭宁听话,没出门,躺在谢蕴的躺椅上听婢女说话本子。 文辞晦涩,听得人昏昏欲睡,谢昭宁昨夜没睡好,闭着眼睛又睡了过去。 待醒来,夕阳西去,谢蕴拿着话本子,婢女不知哪里去了。 她坐起身,道:“你怎么回来那么早。” “累了就回来了。”谢蕴将话本子递给谢昭宁,“你也睡好了,你读,我听。” 谢昭宁不理她,站起身,伸了懒腰,“走,我请你去吃好吃的。” 谢蕴没动,眼下带着淡淡青色,话本子丢给她:“不去,我累了。” 谢昭宁撇嘴,上前打量她:“今日又出什么事了?” “累了。”谢蕴不言语,转身进屋去了。 谢昭宁将话本子带上,屁颠屁颠地跟上谢蕴的脚步,“西凉又闹了吗?” 西凉没闹,陛下殿下闹了,两人闹着殉情。 谢蕴没敢说,累得在美人榻上躺下了,谢昭宁顺势躺下。 两人躺着有些挤,谢蕴起身,去床上躺着,谢昭宁跟上,掀开被子,并肩躺下。 “我累着呢。”谢蕴阖眸,推了推谢昭宁。 谢昭宁伸手抱住她的腰,自己没脸没皮地凑上前,谢蕴轻叹一声,拍开她的手,“你别闹。” 谢昭宁不言语,直接吻上她的唇角。 谢蕴:“……” 谢蕴被迫睁开眼睛,她怎么那么自觉呀。 谢昭宁的自觉,让她招架不住了。 第039章 真累 灯火摇曳, 明月初上,星辰璀璨,庭院内漾过一阵风。 屋内寂静, 一簇灯火摇曳而上, 照亮了屋内。 榻上的谢蕴睁开眼睛, 眸色漾着水泽, “殿下今日跳城楼了。” “哪个殿下?”谢昭宁没有反应过来。 少女赤脚站在地上,一袭柔软的寝衣包裹着身子, 一袭长发垂下,她愣住了, “废太女吗?” 谢蕴起身,被衾滑下,露出脖颈间的红痕, 雪白的肌肤上的红印很明显。 “是她,陛下去救她了,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救了。”谢蕴靠在柔软的迎枕上, 乌黑长发落在肩后, 柔弱无骨般伸手去拉了拉被子。 谢昭宁歪头打量着她, 有些纳闷:“你说、你说陛下不顾自己的性命?那、那陛下为何要囚禁她?” 按理来说, 废去的太女可以封为公主, 搬去公主府,像陛下这般软禁着, 倒是罕见一件事。 到底是爱, 还是忌惮。 第98章 谢蕴抬手,拂过鬓角碎发, 手腕上露出红印,映入谢昭宁的眼眸中。 谢昭宁眼眸一颤, 下意识低头不敢去看。 “谢昭宁,秦思安今日说陛下若找到殿下的女儿,要立为太女。”谢蕴当即就说了,她歪头看向少女,盈盈一笑,“你说,你信吗?” “我不信。”谢昭宁被逗笑了,端着烛台近前来。 灯火映照着少女莹白的肌肤,乌发红唇,一眼扫过,惊艳不已。 谢蕴凝着她的小脸,玩笑道:“你可比荣安讨人喜欢。” 谢昭宁:“……” “你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谢蕴叹气,神情间略显疲态,“我依旧无法猜出你的身份,漾儿,你说你想恢复记忆吗?”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橘黄色的烛火显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她装作不解:“恢复什么记忆?” 谢蕴一怔,罢了,她二人还在演戏。 真累了。 她不问了,起身抱起枕头就砸向谢昭宁,“我累了,睡觉。” 谢昭宁弯腰捡起枕头,赤脚踩在踏板上,屁股落在榻沿,道:“殿下是真疯吗?” 提及正经事,谢蕴翻了个身,手撑着脑袋侧躺下来,尖尖的下巴微微扬起,骨子里透着傲气。 “不晓得真疯还是假疯,我见过两回,就是疯疯癫癫的。” 谢昭宁目光下落,定在她的脖颈上,衣襟散落,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 谢昭宁故作正经地伸手去整理襟口,刚一伸手,谢蕴就拍开她的手,翻身平躺下来。 灯光亮了,两人还没用晚饭,谢昭宁有些饿了,口中不忘回答:“我觉得是假的。” 谢蕴浑身一颤,坐起身子,心里疑惑渐深,想了想,口中说道:“不管她真假,你自己出门提防着些。” 谢昭宁抿了抿唇角,低头不语,谢蕴看她憨态可掬的模样,也不觉得疲惫了。 “罢了,你自己想,我睡了。” 谢昭宁哼哼一声,随后翻身躺上来,靠着她的肩膀,“谢相,要不我去一趟巴邑封地,去查一查,如何?” 眼前的事情成了一团乱麻,先帝、废太女、巴邑王,先帝死了,其他两人还活着,巴邑王或许清楚。 她问:“事情很简单,巴邑王是不是真的将孩子送去了西凉,若是真的……” 她顿了顿,谢蕴蓦地睁开眼睛,乌黑的眸子像是山间深潭,光如何都照不进去。 解题的唯有巴邑王。 巴邑王若真送出了,那当年就是一双孩子。 “你写信去问,巴邑王不会告诉你,不如我去问问,如何?我和荣安郡主长得那么相似,我相信他也很好奇的。” 谢昭宁望着屋顶,自问自答。 她的眼里蒙着一层白色的雾,看不清未来的路。 谢蕴不赞同,“从牙侩着手去查。” 之前觉得杀了荣安郡主就可以,如今想来,荣安不死,那就一定要查清楚。 她又说:“你别管了,我让金镶玉去查,你该准备成亲的事情了。” 谢昭宁回过神:“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之前不算,再重新成亲。”谢蕴无理取闹地推了推谢昭宁,“你去安排。旁人有的,我也要有。” 谢昭宁脑袋疼了起来,这么大事情当前,你还有心情成亲? “谢相,大敌当前,你还要成亲吗?” 谢蕴睨她,不高兴道:“你失忆前说喜欢我,什么都答应我的。” 谢昭宁:“……” 堂堂一朝丞相,你学什么无理取闹。 谢昭宁无计可施,悲催地点点头:“成,我去办。” 谢蕴满足地睡觉去了,谢昭宁怔怔看着她,想起谢家人口中的七姑娘。 自小聪慧懂事,爱读书,如神女般的人。 外人都道谢相沉默寡言,不喜欢笑,手段狠辣。 她抬首看着面前沉睡的女子,谢家人怎么没说这个神女爱演戏,外人也没说她那么喜欢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谢昭宁躺下,倚着谢蕴闭眼。 躺下后,她就觉得饿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爬起来去找吃的。 为了不吵到谢蕴,她悄悄推开门,吩咐守夜的婢女找些吃的。 谢昭宁吃完吃食,天色都微微亮了,她刚进去,就听到里面的声音。 谢蕴醒了,让人备水去沐浴。 谢蕴爱干净,有洁癖,昨夜事后必然要沐浴了,里里外外都洗干净才会换上衣裳出门。 热水都备好了,谢蕴起身,往里面走去,回头就见到谢昭宁站在门口,她挑眉:“夜不归宿,哪里去了?” “我半夜在哪里,你不知道吗?”谢昭宁嗤笑一声,走上前,紧凝着她的脸颊:“你不知道吗?” 尾音带着两分撒娇,像是裹了蜜糖一般。 谢蕴睨她,转身走了,谢昭宁巴巴地跟上,“我们一起洗。” 谢蕴容许她进入浴室,指着屋内的落地屏风,道:“不准过去。” “你还挺大方的。”谢昭宁夸赞一句,搬了圆凳就在屏风后坐下。 谢蕴没答话了,绕过屏风后,自顾自脱了外裳。 屏风后传来水声,谢昭宁眼前拂过清水流淌的景色,她不觉说道:“我也想洗了。” “那你等我洗完。” 谢蕴应了一声。 浴室内温度上来了,热气弥漫,烘得人身上很舒服,谢昭宁觉得热,随手脱了外裳。 第99章 听着哗啦说声,谢昭宁眼眸轻颤,站了起来,谢蕴察觉后,道:“坐下。” 谢蕴洗得很快,片刻的功夫,披衣穿好了,走出来看着她,却不说话。 谢昭宁被她看得心里发乱:“你看我做什么?” “谢昭宁,你今晚睡自己的屋子了。”谢蕴抿唇,接连两日没睡好了,她不想要眼前的少女了。 谢昭宁抱着自己的外裳,道:“我今日去看宅子,我就不回来了。” “你宅子里有床吗?” “不知道,我没看。” “旁人睡过的床,你也睡?” 谢昭宁嫌弃的皱眉,站起身,平视着谢蕴:“这里是我的家,你就不能赶我走了,你听,你刚刚赶我走。我就是寄人篱下,可怜没落脚的地方,我住客栈去。” 谢蕴:“……”我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 谢蕴很是无奈,“随你住,相府那么大,你住横梁都可以。” 谢昭宁却是不依不饶,伸手搂住她,她皱眉,知悉少女的心思,“你想亲就亲,何必找借口。” 她好似错了,将面前的少女喂成小狼。 谢昭宁笑了笑,“你后悔了,我可以走的。” 你掳我回来,后悔了最好,大家一拍两散。 谢蕴沾染湿气的眉梢轻轻蹙起,伸手扶着谢昭宁的腰,唇角轻轻在她眉眼上点了点。 “我走了,你自己洗。” 谢昭宁问:“我晚上睡哪里?” “随你,就算睡龙床都可。”谢蕴随口答了一句。 谢昭宁哼哼一声,“我睡你的床。” 两人分开了,谢昭宁沐浴后躺床上睡了会儿,醒来后准备去看看宅子。 主仆一道出门,落云紧紧守着谢昭宁,同时,鸿胪寺与西凉使臣大吵一架,谁都不肯退让。 西凉希望带走长公主,鸿胪寺几乎掀桌,怒骂对方无耻。 西凉言明长公主随了太子,理当是太子妃,西凉迎回太子妃,理所当然。 言论一出,旁听的秦思安险些拔刀砍人,两国谈判中止。 秦思安冲着荣安发脾气,言行无状,不顾自己的威仪,怒骂道:“那是你的母亲,就算她没有养育你,怀胎十月,你容许他们如此侮辱她。荣安啊荣安,你连畜生都不如。” 赶来的谢蕴拉回秦思安,荣安面色如旧,并没有觉得不对,说道:“她嫁给我父亲,是西凉太子妃。西凉还没有立太子,她就还是太子妃。” 一句话让秦思安冷静下来,推开谢蕴,冷笑道:“你想做西凉国主,对吗?” 西凉国主至今未曾立太子,荣安是太子唯一骨肉,她迎回太子妃,她就是明正言顺的西凉子嗣。 谢蕴面无表情,上前拦住秦思安,“秦大人、秦大人,冷静些,此事交给鸿胪寺处理,莫要跌了自己的身份。” 秦思安长长吸了一口气,谢蕴拉着她不肯放,“走,我们回去再说。” 谢蕴拉拉扯扯,将人拉出鸿胪寺。 两人站在门口,秦思安被风吹得清醒过来,脸上红晕消散,依旧骂道:“养出个什么东西,气得我头疼。” 谢蕴说道:“她们替死去的太子迎娶太子妃,这叫什么?” “冥婚?”秦思安琢磨出两个字,又是暴怒,转头又要回去:“谢蕴,你别拦我,这是个什么无父无母的东西!” “你确定她就是长公主的女儿吗?”谢蕴费力的拦住秦思安,“你骂不醒她,何必浪费自己的力气。” 秦思安要气疯了。 谢蕴说道:“她是不是真的,唯有巴邑王知晓,你去一趟巴邑封地,问一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思安明白过来,不解道:“为何是我去,你不去?” “我要成亲,有家室,无法脱身,只能你去。”谢蕴万般无奈。 秦思安:“……” “你别在这里阴阳怪气,成亲了不起,我也要成亲,我上街上拖一个人回府就拜堂,我也是有家室的。” 谢蕴无动于衷,当真阴阳怪气道:“你是要强抢民女还是强抢民男?” “我还要抢吗?”秦思安怒道。 谢蕴点头:“不抢的话,谁愿意娶你,你瞧,清月长公主死了丈夫后,谁愿意娶她?” 秦思安一噎,“我与清月不同,我、我是……” 谢蕴问:“你是什么?” 秦思安说不出来了,反瞪她一眼,抬脚就登上马车。谢蕴随后跟上,悄悄说道:“你去最合适,你代表的是先帝,他会与你说清楚的。” “我不去!”秦思安警惕,不会被谢蕴三言两语就哄骗了。 一去巴邑,路途危险,一路上是什么情况,都是未解之谜。谁知去了,巴邑王敢不敢动手杀她,最好哪里都不去。 谢蕴还要再劝,秦思安怼她:“你为何不去,成亲后再去。” 谢蕴不肯:“来不及了。” 秦思安冷笑:“那就回来再成亲。” 谢蕴担忧:“万一回来了,她变卦,我该如何是好。” 秦思安不信她的鬼话:“她还敢变卦,可见对你不是真心,趁早分手为好。” 谢蕴:叹气:“不瞒你说,她失忆了,被我骗回来的。” 秦思安:“……” 她彻底说不出话了。 “你这和强抢民女有何区别?” 谢蕴睨她:“她是愿意跟我来,不算抢。” 第100章 秦思安想起什么东西:“你的意思她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以什么身份骗她的?” “成过亲的妻子!” “那是该及早成亲。” 秦思安莫名觉得她成亲是对的,好奇道:“如果她恢复记忆,你该如何是好?” 谢蕴紧靠着车壁,闻言后淡淡道一句:“你吃了点心,吐得出来吗?” “你、好主意,我道她怎么傻,她十八,你二十八,她竟然会答应娶你。”秦思安心里平衡了,玩笑道:“我改日去药铺里捡一个失忆的带回来。” 谢蕴却说:“相貌好,还要失忆的,你去哪里找。” 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个! 谢昭宁还会赚钱,掉馅饼都不如掉个她好。 秦思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谢蕴挑剔,这些年来往她府上送的美人也不少,偏偏一个都没能入她的眼睛里,由此可见谢昭宁的优秀。 两人相处多年,她深知谢蕴的脾性,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骗回来。 她只好说道:“下回,再有这等好事,记得告诉我。” 谢蕴轻笑,眼眸半敛,道一句:“你有娘家吗?你大嫂给你从外面掳回来一个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儿吗?你侄儿好看吗?你侄儿会做生意赚钱吗?” “谢蕴!你显摆什么。”秦思安被气到了。 谢蕴也不看她,目视前方,耿直道:“我就是显摆我运气好,捡了个好看又会赚钱的小娘子罢了。” 秦思安无话可说了,走到半路想起这是自己的马车,“你下去,别在我面前晃悠。” “小气!” 谢蕴骂了一句,推开车门就下车了。 车上的秦思安掀开车帘,冷冷一笑,“你再显摆,我就去告诉你那个貌美的小娘子,你是她的姑母!” 谢蕴背映着天光,面上淡淡,道一句:“你说了也无妨,她不会信你的话!” 谢昭宁就是揣着明白装胡涂,如今潇洒快活,管你是不是她的姑母。 秦思安冷冷哼了一声,甩下车帘,吩咐人回宫。 谢蕴倒霉极了,半路被抛下,自己一人在街上走着。走了半里路,瞧见一人,眼前一亮。 熟悉的人穿了一身杏色澜袍,长发束起,小脸如剥壳的肌肤,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 谢昭宁站在街头上,正在与瓜贩讨价还价。 西瓜刚上市面上,价格贵着呢,谢昭宁说得口干舌燥,人家也不肯便宜五文钱。 她欲再说话,里面走出来一个少女,十五六岁,乌发黑亮,少女捧了个西瓜,递给谢昭宁:“这可是我们这里的瓜王,您拿回去试试,很甜的。” 谢昭宁常在市集走动,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推荐,转身不要,少女玩笑道:“小郎君,您怕什么,一个瓜罢了,就算不好,您也不用吓成这样。” 谢昭宁转身就走,少女捧着瓜追上来,“郎君,我送你还不成吗?不要您的钱。” 少女眉眼如黛,笑吟吟地看着谢昭宁。 谢蕴凝眸,果然长得好看,哪里都会有桃花运,瞧着人家,瓜钱都不要了,巴巴地将瓜王送给她。 谢昭宁双手背在后面,见鬼似的跑开了,口中默念:“天上不会掉馅饼,上回掉的女人就害我不浅了。” 她嘀嘀咕咕跑开了,看得谢蕴好笑,再看向少女,少女抱着瓜还同谢昭宁招手。 “小郎君,你跑什么,我家的瓜可甜了。” 谢蕴笑得抿唇,招呼谢昭宁:“小郎君,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昭宁下意识就止步了,转身看去,哦豁,谢蕴站在街头上。 她不解,“你怎么在这里。” “秦思安不高兴,将我赶下马车了。”谢蕴叹气。 谢昭宁纳闷:“你的马车呢?” 谢蕴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眸子骤然清亮,咬咬牙道:“那是我的马车,她将我赶下的马车是我的马车。” 谢昭宁问:“她为何赶你?” “我说你好看,她就不高兴了。”谢蕴扶额,自己的脑子被荣安气坏了,自己的马车都不认识,白白便宜了秦思安。 也怪自己显摆过了头,脑子不做主了。 谢昭宁不信她的鬼话,口中还是安慰她:“罢了,我送你,你要去哪里?” 谢蕴眯眼,扫了一眼还在殷切等着她回头的少女,“你不买瓜了吗?” “太贵了。”谢昭宁摇首。 谢蕴玩笑道:“人家巴巴地等着你呢,全买了吧。” 谢昭宁:“……”你个败家的。 “不买。再过两日就会便宜些。” 谢蕴不肯:“今日买,全买了,回家做酥酪做点心吃,我想吃了。” 谢昭宁纳闷,“那一堆西瓜要十几两呢。” “买!”谢蕴不理谢昭宁,走到瓜贩前,同对方说道:“我买了这里所有的瓜,你们送去相府。” 相府二字,吓得瓜贩从地上爬坐了起来,上前恭维道:“贵人说的是真话吗?” “岂可有假。”谢蕴招呼谢昭宁上前,命令她:“给钱。” 谢昭宁同瓜贩说得口干舌燥,她倒好,一句话说不完就全买了,连价格都不说一说。 谢昭宁张口就问:“能便宜些吗?” 一句话说得谢蕴皱眉,她不高兴道:“我还用还价的吗?” “那你自己给钱。”谢昭宁说不过她。 第101章 谢蕴不听,伸手就摸向她的腰间,指尖拂过钱袋子,“给我。” 谢昭宁认命的将钱袋子给了谢蕴,说道:“你可真是败家的。” “败家又怎么样,你我又没孩子,钱不花留给谁用呢。”谢蕴低叹一口气,转头将钱袋子都给了瓜贩,“剩下的赏给你。” 败家的举止看得谢昭宁要吐血,“那里够买十几车西瓜了,你怎么那么败家啊。 ” 人家接过钱袋子,千恩万谢,就差将你是活祖宗的话说出来,谢昭宁无声叹气。 “谢昭宁,送我去宫里,我要去见陛下。”谢蕴淡淡一笑,伸手揉了揉谢昭宁柔嫩的小脸,十八岁的谢昭宁,肌肤又柔又滑。 谢昭宁懒得与她争辩,吩咐车夫去宫里,临走前不忘从卖瓜少女手中将瓜王拿了过来,颠颠地抱上马车。 谢蕴见少女脸色微红,好心提醒一句:“她成过亲了。” 少女骤然变色。 **** 马车上谢昭宁捧着瓜王,西瓜太沉了,她抱着累就随手放在脚下。 谢蕴看着她稚嫩的模样,唇角翘了翘,“谢昭宁,你若不成亲,桃花肯定多。” 前有清月长公主,后有卖瓜少女,出门一趟就招一回桃花。 啧啧啧,年岁不大,本事不小。 谢昭宁没理会她的话,脑海却浮现清月长公主的话,问道:“你和太女是怎么回事,都道你二人关系暧昧。” “太女与权相暧昧,你觉得谁先死?”谢蕴收敛了笑容。 谢昭宁想了想,说道:“得看太女的权势,若是无权,自然她先死。不过陛下就这么一个女儿,死的肯定是权相,所以你不敢招惹她?” 谢蕴嗤笑,“她没有你好看。” “她先和你认识的。”谢昭宁不信。 谢蕴说:“我喜欢好看,她不好看的。” 谢昭宁:“……”承桑梓听到这句话,多半会气死。 她又问道:“那你二人的谣言怎么那么多?” “ 那你的桃花怎么那么多?”谢蕴反问谢昭宁。 第040章 动心 谁都回答不了谁的问题, 谁也无法说服谁。 谢蕴拨弄着少女鬓角的碎发,语气柔和下来:“谢昭宁,幸好你心思正, 若像清月长公主那般, 只怕你的府里都装不下为你要死要活的女人了。” 谢昭宁听着感觉瘆得慌, 下意识拨开她的手:“你也说了我心思正, 你放心,我不会带女人回府的。” “嗯, 男人也不成!”谢蕴坐直了身子,满意的点点头。 马车停在宫门处, 恰好看见了相府马车,谢蕴下车走过去,秦思安坐在马车上。 她恼怒了, 道:“你做我的马车,还赶我下去,你是人吗” “怪我?你自己脑子不做主, 我让你走, 你就走, 我让你去巴邑, 你怎么不去巴邑。” 秦思安理直气壮地反驳谢蕴, 目光扫向一旁的少女,眼眸顿住, “你这模样, 让我想起了荣安,小畜生。” 谢昭宁听后, 无动于衷,谢蕴挑眉:“你骂谁小畜生?” 谢昭宁扯了扯她的袖口:“小畜又不是骂你, 你作何生气,快入宫去,我要回家去了。” 秦思安冷冷一笑,跟着也下了马车,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回头看向稚气纯净的少女。 小东西,胆子不小。 谢昭宁早就爬上马车,与谢蕴挥挥手告别了,“我回家等你。” 谢蕴颔首,扭头就见秦思安晦深莫测的眼神,便道:“我知道她好看,你别盯着了。” 秦思安气个仰倒,“你以为我是你那样见色起意,我不过是好奇她为何与荣安那般相似。” “所以你该去一趟巴邑,问一问,真相大白了。”谢蕴郑重点点头。 秦思安不理她,抬脚就走了,走了两步又觉得不甘心,问:“你没找到她的身世?” “找到了还和你掰扯去不去巴邑?”谢蕴瞥她一眼,“我能试的都试了,也让人去户部查户籍,她的户籍是从京城流出去的,但你也知道,伪造户籍之风盛行,未必能查得到。” “伪造户籍之风该阻止。”秦思安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两人同时入宫见陛下,秦思安将西凉的意图说了一遍,女帝并未动怒,只看向谢蕴。 “谢卿,你怎么想的。”xzf 谢蕴上前回道:“臣以为不可行,此与民间冥婚有何区别。” 一句冥婚就让女帝变了脸色,“西凉敢如此欺辱我朝皇女,实在是过分。” “陛下,为此事挑起两国不和,刀剑相见,非圣人之举。”秦思安及时劝说。 谢蕴提议:“不如杀了荣安,一了百了,赔些钱给西凉。” “我朝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秦思安不赞同,“你怎么那么有钱阿。” 谢蕴却说道:“此事用钱能解决,你该烧高香才是,万一解决不好,两国开战,烧的还是钱。” 秦思安说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是耻辱!” “百姓生灵涂炭,就是荣耀?”谢蕴嗤笑一句,“要不然你学学先帝,再送一个小的回去,就说她与我朝王爷茍合,送个小的安慰西凉国主凄凉的心。” 一时间,秦思安无话可说,脑子忽而一动,说道:“不如杀了荣安,让你家小娘子回西凉,等到人回到西凉再死了,那就与我朝无关。” 谢蕴眼中情绪变了,凝着秦思安:“你敢动她,我就让金镶玉爬上你的床。” 第102章 秦思安彻底说不出话了。 女帝敲桌,“秦思安,告诉鸿胪寺卿,我朝兵马已等候多时,巴邑王虽老,我朝善战者如过江之鲫,定不让西凉国主失望。” 秦思安揖礼:“臣领旨。” 女帝转向谢蕴:“你家那个小娘子到底什么来历?” 谢蕴正经回答:“回陛下,她失忆了,小时候五岁被我大嫂灌了药失忆,来京路途上中箭,箭上有毒,她又失忆了。连她如今的父母,都是我臣给她寻的,她也信了。” 秦思安嘴角抽了抽,“怎么天底下倒霉的事情都让她碰上了呢。” “想来是天妒红颜,老天给她一张好看的脸,必然是收去些好运的。”谢蕴睁着眼睛说瞎话,面色正经,认真极了。 秦思安笑出了声,“荣安呢?” “荣安有她好看吗?”谢蕴不赞同了。 秦思安又说不出话了,两人长得相似,谢昭宁一袭澜袍,温柔有礼,谦和有度,惊艳的容貌与温柔的气质,让人挪不开眼。 相比较之下,荣安肤色偏黑,气势嚣张,让人怎么都无法喜欢。 看着秦思安吃瘪,女帝与谢蕴说道:“找个机会让她二人私下见面。” 谢蕴皱眉:“我怕我家那个会被荣安打死,金镶玉赢了她的比试,回去后就被人刺杀。” “朕会派人暗中跟着。”女帝拂袖,“就这么定下了。” 谢蕴无法反驳,只好遵从旨意。 两人一道退出大殿,谢蕴脚步略快,秦思安追赶她的脚步,“让你显摆,出事了吧。” 谢蕴忽然停下来,看向远处:“金镶玉来了。” “我先走一步,先去鸿胪寺。” 秦思安脸色微变,小步跑着走开了。谢蕴好整以暇地看她奔跑的身影,嘴角抿了抿。 哪里有什么金镶玉,不过是虚晃一招。 金镶玉去查户籍去了。 京城是我朝都城,户籍之多,数月也看不完。金镶玉进入户籍室,闻到一股霉味,熏得脑袋发晕。 户籍室的小吏说道:“十多年前的户籍了,不好找。大人是找哪里的?” “什么哪里的?”金镶玉捂着鼻子哼哼。 “就是哪一片的,每一处和每一处都是分开的,找到哪一片就好找了。” “我也不知道哪片的。” 小吏一听头都大了,大海捞针,怎么找啊。 金镶玉想起一事,“转出京城的户籍,你从这里着手去找。” 小吏想了想,“成,劳您和我一起找。” “这里就你一人吗?多找几个人来找,谢相吩咐的。”金镶玉搬出了谢蕴的名号。 小吏不敢耽搁,还是同上司请示,上司派来五个人,一起去翻看户籍记录。 金镶玉坐在一边等,随手翻看着册子。 熏了大半日,她已经习惯了霉味,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等到天黑,她也没等到有用的消息,派了人来等着,自己先回相府去了。 **** 相府院子里堆了一地的西瓜,谢昭宁用银勺挖着瓜心,最甜的那一块留下。 婢女忙着将西瓜分类,先给其他大人府上送一些,剩下的给她们分了。 谢昭宁挖了一碗瓜心,端着走进屋里,“吃些,很甜的。” 谢蕴没接,她低头看着册子,谢昭宁挖起一勺递到她的嘴里,她抬头看了一眼,“确实很甜,我买对了。” “都是西瓜的瓜心,能不甜,这里挖了三个西瓜呢。”谢昭宁一面说一面又挖了一块喂到她的嘴里。 谢蕴很满足,将手中的事情放下,说道:“陛下有意让你和荣安私下见一面,令你探探她的底细。” “我如何探?”谢昭宁纳闷,怎么都喜欢给她找事做,“我还要去看宅子呢,管事通知我,有人买银庄了,我没空。” “陛下旨意,等我安排好。”谢蕴也有些拿不准。 她握着谢昭宁的手,将她递到她自己嘴边的西瓜给夺回来,放入自己的嘴里。 “很甜。”谢蕴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谢昭宁没心思和她讨论甜不甜,问谢蕴:“此事如何收场?” “陛下不会答应西凉的,要么开战,要么西凉主动回去。再者,她也在怀疑荣安的身份,更不会送出长公主殿下。只中间还有巴邑王,我也不知他想做什么。”谢蕴一直想不明白巴邑王的人杀牙侩是什么意思。 若谢昭宁是真的,荣安多半也是真的,若是假的,巴邑王的人杀牙侩做什么。 一团乱麻。 谢蕴自己都理不清了,原本以为荣安是假的,巴邑封地内那个也是假,或许谢昭宁是真的。 偏偏两人长得相似,让人胡涂不已。 谢昭宁也被说胡涂了,不知该说什么。 思衬须臾,她说起宅子的事情,“我让人拿了图纸回来,按照你的喜好去修缮。” 她只会生意上的事情,其他事情也帮不上忙。 谢蕴忙得焦头烂额,闻言道:“你自己去修就好了。” “你若不喜欢,还得重新修缮,多此一举,你有时间就去看看,没时间就等你。我不急。”谢昭宁咬咬牙,加重后面三个字,自己不急! 谢蕴无言以对,对上少女清澈的眸子,说道:“我有那么挑剔吗?” 谢昭宁问:“吃瓜只吃瓜心的的人,不挑剔吗?” 第103章 谢蕴言语闪烁,没有反驳。 谢昭宁去洗漱,爬上床等谢蕴回来。恰好,金镶玉回来,谢蕴出去见她了。 “我还没查到户籍,估计要花不少时间,户籍室那么大,不知道会翻到哪日。”金镶玉诉苦,她闻了一天的霉味,感觉自己身上都是霉味了。 她又说:“万一是伪造的户籍,查什么都查不出来的。” “先查着再说,牙侩处可有线索?”谢蕴屏住呼吸,她知晓不好查的。 金镶玉说道:“牙侩都死了,怎么找上个卖家,我将人散出去了,找各个牙侩去问问,也是大海捞针。” 说起来简单,坐起来很难,三言两句的话,她们要查很久。 她觉得累,说道:“不如去找大夫试试能不能让她恢复记忆。” “恢复过来又怎么样,不过五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在临城的时候,你也听到了,那户人家买了漾儿,人家不过刚走路,知道什么事情。”谢蕴也觉得累了,此事太难办了,大海捞针都比这件事容易。 金镶玉问道:“要不查查多年前哪个大户人家被查抄后孩子沦为奴籍,漾儿这个名字不像是小户人家的。” “那你去查。”谢蕴也没有由头,十八九年前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哪里知晓京城的风云。 金镶玉又说:“属下得空去找秦大人问一问。” 提及秦思安,谢蕴少不得多看她一眼,“那你去便是。” 横竖秦思安烦你,又不是烦我。 谢蕴应准了,金镶玉有了底气,打算明日就去找。 谢蕴察觉到她的情绪起伏,唇角微勾,起身去安置了。 卧房内灯火熄灭了,榻前锦帐低垂,摇曳不明,瞧不清里面的情况。 谢蕴伸手挑开锦帐,香气萦绕,她顿了顿,床上的人睁开眼睛,爬起来就凑到她的面前,“谢相,是否孤枕难眠?” 谢蕴转身想走,谢昭宁伸手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你去哪里” “打地铺!”谢蕴蹙眉,她昨日还好心地让她再睡会儿。 白日睡饱了,晚上就折腾她,是何道理? 没有道理可言。 谢蕴很不满,谢昭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耳廓。 舌尖轻绕,打了个圈,谢蕴的脸就红了。 她歪着脑袋,眼中撩起火焰,道:“你脸红了。” “你别说话。”谢蕴头疼得要命,羞耻在心中泛滥,她的话可真多。 谢昭宁抱紧她,“你站着做什么,不躺着吗?” 谢蕴:“……” “谢昭宁,我很累。” 谢昭宁‘哦’了一声,“睡觉呀,躺着就不累了。” “躺着、也累……”谢蕴语焉不详地说出四个字,耳根都跟着红了。 谢昭宁凑在她的耳边低语:“趴着不累。” “闭嘴!”谢蕴莫名烦躁,热气在耳后氤氲,像是一团火,在身后烧了起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未曾说话,谢昭宁跟着赤脚下地,脚踩在她的脚背上,她低头去看,对方吻上自己的脖颈。 一瞬间,她险些抬不起头来。 谢昭宁也不上去,陪她一起站着,一副笑吟吟的面容。 她便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哪样?”谢昭宁故意揣着明白装胡涂,以前就那么一回,还是被药性唆使的,谁还能记得细节。 谢蕴被搅和得说不出话来了,“你上去。” “你先上去。”谢昭宁倔强。 谢蕴随她,自己先上榻,睡在里面,谢昭宁随后就上来了,掀开被子就靠了过去。 两人靠在一起,贴合得毫无缝隙,谢蕴阖眸,道一句:“我要睡了。” “嗯。”谢昭宁应了一声,也跟着闭上眼睛。 谢蕴等了半晌,没有动静。 她睁开眼睛,少女闭着眼睛,手搭在她的腰上,隔着一层衣料,她感受到了掌心的温度。 四周无声,那股热意沿着腰间,深入肌肤。 让人莫名发热。 谢蕴吸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攥住那只手,她刚动了动,那只手便如绳索般反扣住她的手腕。 少女睁开眼睛,眼中清湛,如同星辰,她笑着望向眼前人:“你做什么。” “压着我了,拿开。”谢蕴低语一句,呼吸不觉发热了。 少女没脸没皮地凑到她的跟前,纤长的耳睫滑过侧脸,如同鸿毛拂过静湖,让人心中起伏。 不痒,但心绪跟随起伏。 谢昭宁抵着她的额头,唇角擦过侧脸。 谢蕴屏住呼吸,下意识并紧了双腿,谢昭宁轻轻笑了。 十七八岁的少女恰是花苞,肌肤柔滑白净,几乎无可挑剔,看见她,谢蕴就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 谢昭宁没有莽撞地去亲她吻她,而是慢慢地贴近的侧脸,唇角擦过去,慢慢一点点的靠近。 最后,唇角贴在她的侧脸上。 炙热的呼吸喷在谢蕴的脸颊上。 谢蕴望着她,心中软成一塌糊涂,“别闹,快起来。” 一出口,声音比往日媚了许多,她懊恼极了,紧紧抿着嘴角。 谢昭宁笑出了声,有些小小的得意,还有年少的意气。 谢蕴羞得不知所措,脸颊飞上一片绯红,她扬首,主动亲上谢昭宁。 别笑了。 谢蕴被勾出几分心动,谢昭宁随了她的心意,也不睡了。 第104章 夜间夜色低沉,屋内烛火摇摇曳曳。 婉转的声音,总是让人心动不已。 **** 朝会上,谢蕴是最晚到的,险些误了时辰,方站定,秦思安凑了过来,道:“你可从来不会晚到的,成亲后就变了,晚上也晓得回家了,朝会也晓得最后一个到了。” 谢蕴调整呼吸,没理会她的人冷嘲热讽。 话说完不过两息的功夫,女帝来了,秦思安站回原位,捧着笏板,装模作样地给陛下行礼。 朝会结束后,秦思安拉着谢蕴不肯放手,“你怎么会晚到,你再差一会儿就被陛下捉住了。” “不干你的事,对了,今日金镶玉会找你的。”谢蕴拂开秦思安的手。 秦思安笑不出来了,半晌没有言语,直勾勾地看着她,很是不满。 “她找我做什么?” 谢蕴贴心回答:“自然是想你了。” “谢蕴,我不信,你们搞什么,尽快告诉我,我可以提前给你去办了。” 秦思安惶恐极了,左右看一眼,害怕金镶玉随时蹿出来找她。 谢蕴自然不会告诉她,加快脚步走开了。 秦思安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中,她竟然还可以跑得那么快,可见昨夜也不尽兴。 她刚高兴一盏茶时间,走到宫门口就见到马上风骚的人儿,下意识就提起高袍朝着自己的马车跑去。 人如何跑得过马蹄,金镶玉轻易就拦住她,不忘好笑道:“秦大人,你遇到下官跑什么?” 躲不过去了。 秦思安止住脚步,“你等我做什么?” “我向您打听一件事。”金镶玉翻下马背,如狡兔般落于秦思安面前,挑眉嬉笑,“秦大人今日可好,瞧您这肤色,真是水润。” “你要打听什么?”秦思安避之不及地后退数步。 金镶玉步步逼近,抬起手,“您瞧,我的手可好看,我用了上等是脂膏去涂抹。” 秦思安闭上眼睛,金镶玉唇角上挂着妩媚的笑容,面上描绘了精致的妆容,明艳的红唇,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说正经的事情。”秦思安当真是怕了,“不说我可就走了。” “您别走,十八.九年前,京城内可有什么大案子,比如满门被抄。” “有,很多。”秦思安张口就来,“太女被废,门下诸多朝臣被牵连,满门被株连者不下十余人,你要查哪个?” “这么多。”金镶玉心凉了半截,“怎么会这么多?” “太女门下朝臣无数,大厦将顷,岂有完卵,你查一查户籍,就知晓许多朝臣家眷降为奴籍,一查一大把。” 宋思安三言两语就掩盖住那年血腥一幕。 太女自小便是太女,是未来的储君,一朝被废,下面多少跟随的朝臣,站错了队,株连满门。 金镶玉说不出话来,秦思安以政事为准,问她:“你查到什么名目了吗?” “没有,正因为无所去查,毫无头绪。”金镶玉摇首,“我猜测谢昭宁是犯官家属……” “不对,犯官家属除非大赦,若不然无法被赦免,她们一辈子是奴籍。”秦思安打断她的猜想,“且只能为奴为婢,一日是奴,终身是奴。” 金镶玉顿住了,“可她被买卖过两回。” “那就不是犯官家属。家中贫苦,卖了人,襁褓里就卖了……”秦思安顿住,寻常买卖,按着奴籍,就不好赎回。 她追问一句:“她是奴籍,谢相给她改了?” 金镶玉低头,秦思安说道:“绝对不是犯官家属,犯官家属只有朝廷才可恩赦,你从其他地方着手。” “那你说,会有什么出路?” “还有一种,寻常府邸的奴籍,父母是奴,她便也是奴。”秦思安说道。 金镶玉说道:“她第一回被卖的时候,就是奴籍了。” 秦思安拢着袖口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大户人家孩子走丢了,被人卖了,牙侩想赚钱,伪造户籍。” 我朝有规定,犯官家属除朝廷恩赦外不得赦免。 贫苦人家将孩子卖给牙侩,握着卖身契,存心要赎回去的话,不会是奴籍。 “父母是奴,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奴。”秦思安又说一句,“要么是大户人家孩子丢了,卖给黑市里的牙侩,他们有办法伪造户籍。” 金镶玉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便问:“你说漾儿这个名字,像是父母都是奴者吗?” “说不好。”秦思安不想妄下决断,“罢了,我替你去查一查,多年前犯官家中可有刚出生的婴孩,不过我同你说,那样的孩子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金镶玉听了一段话后,没心思与她调戏了,摆摆手说道:“得,我先去查了,你也去查一查。” 秦思安也觉得头疼:“大海捞针,怎么去查,你们谢相揽得好差事,不如将人悄悄送走,多省心。” “换作是你,你舍得送?”金镶玉挑眉。 秦思安想起谢昭宁那张脸,摇摇头,确实舍不得! 第041章 勾搭 金镶玉跑回京兆尹处继续去查了, 屋子里都翻了一遍,也没有一个叫漾儿的户籍转出去。 没有记录,意味着漾儿的户籍极有可能是伪造的。 不管如何, 小吏们继续去翻找, 金镶玉带着回复去找谢蕴。 恰好落云也回来了, 手中提着一个人, 她将人推给金镶玉,“牙侩, 黑市上的人。” 第105章 牙侩一行是要去官衙里取证,官衙准许后, 才可做生意,这就是市面上正经买卖。 但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循规蹈矩,私下里买卖, 就会走黑市。 落云说道:“他是黑市这行的老大,我揪了过来,你看看, 可有用处。” 金镶玉也没客气, 提着对方就进相府了。 谢相不在府上, 谢昭宁才起, 闻讯赶来, 金镶玉瞧见她面上柔水般的肌肤,道:“谢公子, 您日子过得可真滋润。” 谢昭宁没搭理她, “赶紧问话,知晓漾儿的来历了?” “我从京兆尹回来, 没找到户籍转出的记录,我猜是伪造的户籍, 揪住他来问问。”金镶玉指着地上的男人。 男人约莫有四十多岁了,一袭长袍,长了络腮胡,脸型长,看人的时候,贼眉鼠眼。 谢昭宁好奇道:“你们伪造户籍如何伪造的。” “就是伪造的,有假印。” “为何要伪造呢。” “拐来的孩子,没有户籍,卖不出去,没人肯收,有户籍有奴籍,大户人家就会收。还有些来京,没有户籍,也会伪造的,待上一段时日,就会走的,不会有人发现。” 谢昭宁闻言后,自觉长了见识,上面有政策,下面有对策。 金镶玉问道:“你们这一行为何要拐孩子。” “不是我们拐,是人家送来的,价格便宜,转手就能赚不少。” 金镶玉大致明白了,说道:“你回去打听下,十八年前可有一个叫漾儿的婴孩卖出去了。” “时间太长了,谁还能记得。” 金镶玉瞅他一眼,不说二话,拔下发间的簪子,直接抵在男人的脖间,笑吟吟说道:“你该知晓不配合的后果,我呢,不喜欢杀人,但折磨人倒有一套的。” “别、别、别,好说好说,我回去让兄弟们说一说,不过这么久了,未必能查到,这行谁干了就丢了,谁还回头去想。不过有名字在,就说明有人来卖的,你们找到卖孩子的人便是。” 男子赔笑,肉眼可见的慌了,嘴角抖了起来。 谢昭宁托腮,怔怔出神,好奇道:“你说得也是,找到上面那个人就好了。” 金镶玉没好奇道:“我们找的就是上面那个人。” 谢昭宁犯了会儿傻,呆呆点头,“未必好找。” “谢公子,您身上有什么胎记吗?”金镶玉想起一事,问完又后悔了,说:“问你也是白问,不如去问谢相。” 谢昭宁:“……” 落云将男子送出去了,谢昭宁站起身就要走了,她想起一事,“巴邑王查到哪里了?” 之前都是巴邑王杀了人,她们才知道哪里有线索。 回京这么久,也没有动静了。 金镶玉哎哟一声,“您说得也对啊,看来巴邑王也没有查名堂来,可见此事不好查,不是我无能,是事情太复杂了。” 听着她自夸的话,谢昭宁也是汗颜,一时无言。 谢昭宁抬脚就要走,金镶玉拦住她:“谢公子,你们一夜闹几回啊。” 谢昭宁装作没有听见,小跑着离开了。 金镶玉笑得直不起腰来,花枝颤颤。 **** 春日里过了大半,阳光越发热了,承桑茴坐在台阶上,赤脚玩耍。 她乖巧的坐着,歪头头看东看西,女帝走来,递给她一件小衣裳。 “阿姐,这件衣裳是你亲手做的,你还记得吗?” 女帝俯身坐在她的身侧,仰望浮云,继续说道:“我竟不知阿姐针线这么好。” “你生孩子了吗?”承桑茴瞪大了眼睛,嘻嘻一笑,道:“我记得你生了孩子,叫什么来着,陛下说她太丑了,哈哈哈哈。” 女帝面如土色,似乎是被气到了。 “阿珂,孤告诉你,陛下说太丑了,所以她不喜欢你的孩子,你别生气哦。” “阿姐,陛下喜欢你的孩子吗?”女帝顺势试探。 承桑茴愣了一瞬,而后不解地看着她:“孤未曾选驸马,哪里有孩子,孤没有孩子,你有孩子,太丑了。” 女帝凝眸,握住她的手,轻轻靠过去,眼眸映着长姐的面容:“阿姐,你的孩子回来了,她说要带你去西凉,你若愿意去,孤可以让你跟随她回西凉。”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承桑茴恼恨地伸手推开女帝,倏地站了起来,指着女帝,不悦道:“胡言乱语什么,孤哪里有孩子,承桑珂,再要胡说,孤让人掌你的嘴。” 说完,她提起裙摆,赤脚跑回殿门,趾高气扬地吩咐宫娥:“将人关起来,不准她进来,太放肆了,孤对你太失望了。” 小衣被丢在地上,踩了一脚。女帝弯腰捡了起来,轻轻拍去灰尘,随后递给女官,自己转身走了。 **** 端午节至,宫廷设午宴,邀请西凉使臣参加,谢昭宁也被谢蕴带进宫里。 路上,谢蕴提醒谢昭宁:“荣安郡主会与你独处片刻,你自己注意些。” 谢昭宁翻了白眼,“你们查了这么久,什么都查不到,一点进展都没有,指望我去套话,有什么用。” 谢蕴扶额,“谢家丢了长孙,就在青州城内都找不到,偌大的京城怎么去找,你以为都是大罗神仙,掐指一算就算到了。” 这些都无法说服谢昭宁,她依旧觉得金镶玉办事速度太慢了。 两人在宫门前下了马车,远处的秦思安等着两人。 第106章 三人会面,秦思安开口,“金镶玉开口说的事情,都查过一遍了,出生的婴孩倒是有两个,出生就死了。” “你听听,她办事多快。”谢昭宁不忘挤兑一句。 谢蕴不高兴了,她这就是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 谢蕴淡漠道:“我回头与金镶玉说了一声。” 秦思安看着谢昭宁,温润之色,倒有几分长公主年轻时的仪态,她心里一凛,道:“你们查那时的婴孩,查来查去,有一人怎么不去查?” “谁?”谢蕴纳闷,“你说就说,别盯着我家的看。” 秦思安不理她,说:“长公主的女儿,算一算,也在那个时候出生的。” 谢蕴装傻:“不是被巴邑王带走了吗?” 秦思安一眼扫过就知晓她在装傻充愣,直接就给戳开了,“带走的就是真的吗?” 谢蕴继续装傻:“你说的也是,但荣安在呢,要么是真,要么都是假。” 秦思安被气到了,她怎么就输给了谢蕴了。 “和你说不通,你先从长公主处着手,查一查是不是真的送走了,若真送走了,你就不用查漾儿的身世。你二人成亲了,管她是谁家的孩子,能给你赚钱就行了。” 最后一句话让两人心口一跳,谢昭宁软软地瞪着谢蕴。谢蕴迎着她的视线,“她在挑拨离间。” “谢蕴,是你说她会赚钱,你才将人骗回来的。”秦思安脱口而出,说完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就跑开了,“我去见陛下。” 夜光下,秦思安跑得极快,同僚们喊都喊不回来。 谢昭宁撇嘴,问谢蕴:“你骗我的?” “没有,她嫉妒我,乱说的,瞧,害怕你追问,都跑开了。”谢蕴睁着眼睛说瞎话,丝毫不乱,不忘握住少女的手,极为认真的看着她:“你相信我,她就是一个骗子,你忘了她骗我马车的事情了吗?” 谢昭宁心里有数,不戳破她的谎言,装模作样地答应了,“我信你。” 信鬼都不能信谢相的话! 两人结伴入殿,鸿胪寺卿等人陪着荣安郡主等人说话。 再度碰面,荣安的视线落在谢昭宁身上。 少女依旧是一身绯红色的澜袍,肌肤白净,少年意气风发,瞧着十分讨喜。 荣安目光冷冷,谢昭宁挑衅地与她对视一眼,而后同她行礼,“郡主。” 她的气势偏于温柔,兼之年少,眼眸干净,像是一只误出山林的小白兔。 荣安不理会她,转身与鸿胪寺卿说话,“她是什么来历?” “谢昭宁,谢御史的幺女。” “她为何穿男人的衣裳,不男不女。”荣安嘲讽。 鸿胪寺卿尴尬地笑说:“我朝女娘爱穿澜袍,盛行此风。” 荣安郡主沉默了,谢蕴坐下,谢昭宁突然起身离开,她想了想,跟上前去了。 鸿胪寺卿也要跟上前,谢蕴出言制止了:“鸿胪寺卿。” 鸿胪寺卿明白,闻言坐了下来。 日头晒人,殿外阳光直晒,不少人避开阳光,选择阴凉处站立。 谢昭宁出殿,寻了个树下站立,荣安追随过来,“谢昭宁。” “荣安郡主。”谢昭宁友好地笑了,“你寻我有事?” “你引我出来是何意?”荣安反问谢昭宁。 树下散着细碎的光,三两落于谢昭宁白净的面容上,她浅浅一笑,唇角勾起得体的笑容,“我觉得我们像是一家人,同龄同岁,你说你是长公主的女儿,可信吗?” 她开门见山,像是丢过去一颗炮竹,砰地一声就炸开了。 眼前的少女像是披着白兔皮囊的小狼,在荣安面前露出犀利的爪牙。 她说得直白,荣安不用品就明白过来,当即沉了面容,“你是何意?” “你还不明白吗?不是皇家的人就别来掺和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谢昭宁故作叹气,“你这么一闹,我的日子都不好过了,谢相天天疑神疑鬼,怀疑我是不是西凉的探子。你说说你,骗谁不好,跑来骗这些人静似的女人。” “你说我是骗子?”荣安咬牙。 气氛剑拔弩张,日头晒得人头晕,谢昭宁靠着树干,同她点点头,日光洒在她的身上,映照出纤细的身影。 “你不是骗子吗?西凉派你来之前,没查清你的身份吗?” 少女唇红齿白,眉眼弯弯,红唇薄薄的,谈笑间,温柔似水,丝毫没有逼迫感,整个人像是玉石雕刻出来的。 若不是知晓她身份,荣安险些要被她给骗过去了,“我身在西凉,长在西凉……” “你想想,你若是先帝,质子玷污了你的女儿,你还会巴巴的将他的女儿送去西凉?”谢昭宁打断她的话,认真地说起了道理,“西凉国主就没有怀疑过吗?” 这一句话,让荣安说不出话来 。 谢昭宁继续说:“正常人都知道放虎归山的道理,先帝干刚独断,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吗?且你并非是由先帝送去的,而是交给了巴邑王,你说巴邑王会想不到这层吗?说不定他随便找了一个孩子,送去了西凉,也就是你。当你在西凉争来争去,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谁会放过你?” “胡说、你在胡说。”荣安不信,脸色白得厉害,死死盯着谢昭宁,“你休要试图骗我。我不信你的话,你和谢蕴串通好的。” “串通就免了,你我如此相似,可不是谢相可以掌控的,我话已至此了,对了,巴邑王派人来杀我。你说,为何要杀我呢。我不过是普通百姓,连巴邑王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就得罪了藩王。” 第107章 谢昭宁做了最后总结,抬起轻快的步子就走了。 她这么毫无防备,荣安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巴邑王为何要杀谢昭宁? **** 回到大殿上,朝臣都已齐了,三两坐在一起说话,秦思安坐在谢蕴身边,两人悄悄说话。 谢昭宁走近,秦思安就站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秦思安下意识就让开位置。 秦思安走了,谢昭宁落坐,她又看向秦思安,道:“她怎么鬼鬼祟祟的。” “她……”谢蕴欲言又止。 谢昭宁凝着她的眼睛:“你二人都是鬼鬼祟祟的。” “没有,我哪里就是鬼鬼祟祟的,你别胡说。”谢蕴不承认,坐直了身子,显得自己有气势。 她觉得自己光明磊落,谢昭宁不信,“你脸上贴了一行字。” 谢蕴纳闷:“什么字。” 谢昭宁说:“我心里有鬼!” 谢蕴懒散地瞪她:“有鬼有如何,你心里有鬼吗?” 两人小小声地说了两句,荣安跟着回来了,鸿胪寺卿迎上去,荣安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 随后,女帝来了,她牵着承桑茴的手,将对方安排在自己一侧。 荣安的目光便又转了过去,谢昭宁照旧去喝酒,不忘问谢蕴:“为何就一壶酒。” “你可以去要呀,又不是不给你。” “你上回怎么不告诉我,害我去偷酒,丢人。” 谢昭宁咬牙,这人坏得很,看着她丢人却不开口。 承桑茴坐下后,目光冷淡,眼中只有自己桌上的吃食,荣安在众人视线中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跟前,“殿下。” 承桑茴抬首,荣安得见她的面容,年轻时惊艳京城的美人,哪怕是疯了、老了,眉梢眼角依稀可见曾经的美貌。 两人在冰冷的殿宇对视,承桑茴像傻子一般给她拿了一个果子,随后自己咬着手中的果子。 荣安接过了果子,一扫曾经的嚣张,紧张的张了张嘴:“我是你的女儿,你可识得我。” 承桑茴并不言语,甚至低下了头,继续吃自己的果子,恍若没有听到她的话。 她的沉默,让人琢磨不透。 荣安等了须臾,她依旧只吃果子,荣安不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女官伺候着长公主,替她整理衣襟,甚至提醒少吃些果子。 谢昭宁静静观察眼前的景色,好奇道:“我记得东宫有个小朝廷,当年全没了?伺候她的宫娥呢?” “东宫倾覆,连只活着的苍蝇都没飞出去。” 谢蕴低语一句,谢昭宁骤然捏紧了酒盏,一句话昭示着曾经的血雨风云。 都死光了。 死得干干净净。 谢昭宁在想,先帝对自己女儿可真狠。 荣安的呼唤失败了,西凉使臣不甘,他们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荣安回身呵斥一句,他们都停了下来。 谢昭宁继续喝酒。 今日端午,又是白日里的宴席,朝臣都很收敛,很快就散了。 女帝亲自送长公主离开,谢昭宁颤颤地念叨一句:“你说陛下对殿下那么好,何必那么狠毒呢。” 谢蕴猜:“或许殿下有喜欢的人!” 谢昭宁瞪大了眼睛,谢蕴无奈道:“我不过是猜测罢了。” 跟随殿下的朝臣都死了,心腹都没有留一个,曾经的那段过往是怎么样的,只有殿下心里清楚。 午后半日假,两人回相府去了,府里准备包粽子。 院子里摆着粽叶和各种馅料,金镶玉叉腰站在一边,指挥婢女忙碌,好是一阵忙活。 谢蕴不喜欢,道:“忙碌那么久,就吃这么一个,有意思吗?” 金镶玉说:“不如不包了,去街上走走?” 谢昭宁往石凳子上一坐,“你们去,我不去!” 谢相就是败家的,她才不去呢。 谢蕴闻言,也坐了下来,金镶玉哼哼两声,“你们可真无趣,今日外面可热闹了。” “你查的案子查得如何了?”谢昭宁睨她一眼,自己撸起袖口,露出一截藕白的手臂,看得金镶玉眨了眨眼睛。 谢蕴立即拍了拍谢昭宁的手腕,将袖口直接拉了下来,免得有人看红了眼睛。 金镶玉跟着坐下,“各处都在查了,我也去宫里查了。” “宫里?你能查到什么,这么多年,陛下早就查完了。”谢蕴伸手拿了一片粽叶,问谢昭宁:“吃哪个馅料?” 谢昭宁摇首:“我喜欢吃米的,不喜欢加东西。” 谢蕴将白米放进粽叶里,五指翻飞,很快就包好了一个,递给谢昭宁,“吃一个应应景就得了。” 她将粽子包完了就准备要走,“去街上。” 谢昭宁将粽子提了起来,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小巧爱人,绑着五色丝线,她诧异道:“你还会包这个啊。” “谢相什么都会,什么都不会。”金镶玉撇嘴说了一句。 谢昭宁纳闷:“什么叫什么都会,什么都不会,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资 源 扣 峮 82 3410 647 金镶玉指点迷津:“她是什么都会,但不愿意做,不就是什么都不会。” 谢昭宁觉得言之有理,转头拉着谢蕴坐下,“一个不够吃,最少两个,你自己不吃吗?” “你真麻烦。”谢蕴被迫坐下。 眨眼间的功夫又包了两个,三个粽子用丝线绑在了起来,下锅煮的时候就不会乱,吃的时候用剪子剪断就可以。 第108章 谢昭宁拿起来三个粽子,不觉看向谢蕴一双手,心里赞叹一遍。 但上街是不可能的。 不去! 她将粽子递给婢女,自己跟着起身,“谢相,午后时光美妙,我们小憩片刻。” 谢蕴:“……” 金镶玉傻眼了,不是包粽子吗?好端端怎么又去睡觉了。 她悄悄问一句:“要不要给你们准备水,我听说相府有一处汤泉庄子,这个时候去玩,很是不错的。” 少女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睛,谢蕴伸手捂住她的耳朵:“相府没有这种庄子。” “有,太女还来借用过,邀约谢相去过。”金镶玉看热闹不嫌事小,“最后没去得成,但相府是有的。” 谢昭宁拂开谢蕴的手,直勾勾地看向金镶玉:“为何没去成?” “陛下急召,半路回来了。” 谢昭宁凝眸:“你的意思是没有陛下急召,她们就去了?” 金镶玉轻轻点点头。 “我晓得了。”谢昭宁若有所思的点头。 金镶玉察觉不对,指挥婢女将粽子搬走,给两人腾出自己的时间,自己更是拔腿就跑。 “谢相,黑市来了消息,我去看一看,先走一步了。” 顷刻间,院子里人跑光了,就剩下两人。 空空荡荡的院子,太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枝头也不动了。 谢蕴顿了半晌,少女直勾勾地看她,像是要话说什么话。 下一息,少女温柔地牵其她的手,“我困了,酒喝得头疼。” 少女姿态如旧,动作温柔,谢蕴没多想,跟她一道进入卧房。 脚跨过门坎后,谢蕴回过神来,她吃醋了。 谢蕴抿唇,“你可晓得陛下为何急召?” “不晓得。”谢昭宁摇首,伸手就将门关了起来。 屋内光线骤然暗了,谢蕴止步,谢昭宁从身后抱住她。 气氛莫名暧昧起来,眼前的一切恍若一场梦。 让人可望不可及的美梦。 谢昭宁唇边浮现闲散的笑容,她松开手,懒散地望着她。 她明明是白净的面容,那抹笑,让人不寒而栗。 谢蕴皱眉,道:“你这样很吓人。” 谢昭宁伸手,圈住她纤细的腰肢,“哪里吓人了,你说我喜欢你,我信了呀,如今你和旁人勾搭不清,你说我要不要生气。” “勾搭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谢蕴及时提醒吃醋又生气的人。 第042章 补药 “你说你们没有过往, 我信了。” “你说我之前喜欢你,喜欢得不要命,我也信了。” “现在, 你怎么解释?” 谢昭宁手臂微微用力, 谢蕴身子朝她靠前, 谢蕴心中一惊, “醋味那么大。” “你觉得自己很有理吗” 谢昭宁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股子浪潮, 听得谢蕴发笑,她伸手捧起谢昭宁的脸颊, 毫不犹豫地吻上她喋喋不休的唇角。 外间阳光明媚,屋内憋闷,谢蕴觉得自己透不过来气。 谢昭宁不动声色地捕捉着谢蕴面行细微的情绪变化。 谢蕴主动归主动, 可勇气不过眨眼睛,很快就被她掌控住了。她伸手抱起谢蕴,前进两步, 将人放在桌上。 “谢昭宁!” 谢蕴惊颤出声, “你做什么?” 她惊恐出声, 亲吻过的唇角带着不属于她的红艳, 谢昭宁伸手, 指腹摁住在她的唇角上,“我喜欢你呀。” 一句熟悉的话, 让谢蕴懊恼不已。 “不可以在这里, 像、像什么样子。” 谢蕴依旧在努力维持自己的仪态,双腿不自觉的并紧, 脸上跟着烫了起来。 谢昭宁俯身,贴近着她的面容, 唇角含笑,少年意气风发,是一抹惊艳的光,更是山间醉人的清风。 “姑母,你怕什么呢。” 熟悉的称呼,让谢蕴险些失态,她忍不住低呼:“谢昭宁,别乱喊。” 谢昭宁淡笑,白净的面容如同美玉,门外的光被阻隔,在她身后形成了一圈圈光辉,衬得她如同神女。 “姑母。” 谢昭宁故意又喊了一声,脸上却是波澜不惊。 她笑望着谢蕴,谢蕴想找个地洞钻出去,“你别喊了。” 她的失态,让谢昭宁很满意。 “姑母,你怕什么,不过一句称呼罢了。” 谢昭宁挑起秀气的眉眼,俯身,亲吻她的下颚,心一横,牙齿磨上肌肤,疼得谢蕴一颤。 又疼又羞。谢蕴险些呼吸不过来,轻易惹不得她。 看着温柔,骨子里却是这么霸道。 谢蕴后悔莫及。 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悔之晚矣。 谢昭宁低头深深看着她,眸色缱绻,唇畔含笑,风流一色,刻入骨髓。 谢昭宁的笑,让谢蕴恨不得闭上 眼睛,捂上耳朵,眼不见为净,耳不同为安。 然后,谢昭宁不肯罢休,炙热的吻落在锁骨上,谢蕴深吸一口气,她不咸不淡地问:“你们那回可是、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谢蕴不说话了,这人太计较了。 她不说,谢昭宁伸手落在她的腰间上,道一句:“你的官袍,碍事。” 谢蕴大惊失色,漆黑的眼眸里含着谢昭宁从未见过的惊慌,羞耻。 官袍落地,如一阵风,掠起满池落叶。 谢昭宁低低笑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第109章 谢蕴在想,谢昭宁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柔弱? 眼前的少女如小狼般盯着她,带着自己的霸道。 谢蕴偏首,谢昭宁去吻她的耳朵,小心地含着小巧的耳朵。 端午节本就热,门窗紧闭,屋内不透风就显得更闷了。 谢蕴在想,开一扇窗就好了,透透气,就不会那么闷热。 背后抵着的桌面,坚硬冰冷,她很不喜欢,便道:“别闹。” 她说别闹,不过是指尖轻抚琴弦,带起两分缠.绵的琴音罢了。 往日显赫吓人的官袍,被丢在了地方,无人在意它的威仪,更没人想去捡起来。 接着,一件白色衣襟盖住了官袍,官家威仪,荡然无存,也没人瞧得见了。 这时候,谢蕴慢吞吞地看了谢昭宁一眼,轻轻淡淡一眼,又让谢昭宁没出息的软腿了。 谢昭宁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她反握住谢昭宁的手,声音低而软,她说:“冷。” 一个字,百转千回,谢昭宁没多想,伸手抱起衣裳半露的人,没长脑子地往内室走了。 走到半路,脑子回来了,她懊恼:“你又骗我。” 她将人放在榻上,将被子一股脑地丢下去,掌心拂过谢蕴肩上细腻的肌肤。 谢蕴抿唇,心里软了下来,没有被子、那、那就没有被子。 不在意了。 她阖眸,谢昭宁俯身下来,捂住她的眼睛,道一句:“改日,作一张长案。” 谢蕴:“……” 她疯了。 下一息,谢昭宁吻上她的唇角。 万千的话,说不出来,吞入咽喉中。 不知何时,有人悄悄捡起外间的官袍,婢女递给蓝颜。 “闹得连这等衣裳都乱丢,当真是荒唐。”蓝颜低低说了一句,觉得有些不象话了。 婢女却说:“那也是谢相默许的,您说呢。” 蓝颜说不出话来了,屋内还有动静呢,她说一句:“去准备热水,备上,我让人去准备晚饭。” 婢女道一句:“她们何时吃过晚饭。” 每回都是不吃晚饭,早起匆匆走了,饭都吃不了一口。 她问:“要不您劝一劝,吃了晚饭再……” 蓝颜瞥她一眼,道:“我只管外面的事情,贴身伺候是你们事情,我说什么,提醒是你们的事情。” 婢女讪笑,“谁敢说。” 蓝颜觉得也对,“那你们送些吃的进去。” 婢女摇头,“奴婢不敢,你还是准备晚饭为好。” 窃窃私语一番后,两人各自分开了,蓝颜去厨房,让人做些滋补的药膳,婢女将官袍小心清洗一番。 指不定怎么踩着呢。 门口安静下来,夕阳不知何时落下去了,夜幕降临。 屋里黑漆漆的,谢昭宁跳下床,点亮了灯,门外传来声音:“谢相,小姑爷,可要用晚饭?” 再不吃的话,晚上又吃不成了。 谢昭宁端着灯,走到床榻前,瞅着床榻伏的人:“吃吗?” 谢蕴偏首,没搭理她,不想说话,主要是不想理她,这人醋劲太大了。 掐腰问她那回的细节。 什么细节? 她都不记得了。 她说不记得,她就咬她 吃什么,都别吃了。 谢昭宁眨眨眼睛,有些心虚了,“不想吃吗?你包的粽子也不想吃吗?” “闭嘴!”谢蕴忍不住出声,声音有些哑,她觉得声音不好听,彻底不想开口了。 谢昭宁明白她的意思,对外回应一声:“不吃了,撤了。” 听着这话的婢女直跺脚,蓝颜倚靠着柱子,说道:“备着,指不定就饿了,我走了。” 屋里的谢昭宁再度爬上床,躺在谢蕴身侧,她望着她:“你想起来了吗?” 谢蕴深吸一口气,睨她一眼,没完没了。 谢昭宁不怕她,甚至凑到她的跟前,笑吟吟抵着她的额头:“谢相,你是不是后悔带我回来了?” 事前一声声姑母。 事后娇滴滴谢相。 谢蕴躺着,疲惫得很,可身上粘腻,思索道:“沐浴。” 谢昭宁点点头,对外喊了一句备水,随后自己将锦帐收了起来,自己穿好衣裳。 须臾间,少女一袭锦衣,衣裳得体,面容粉妍。 谢蕴扭头看着她,触及那张好看的脸,闭了闭眼眸,朝她伸出手,道:“扶我起来。” 谢昭宁诧异,巴巴地上前,扶起无力的人,“你不生气了?” “你不吃味了?”谢蕴反问她。 她喉咙听得有些哑,谢昭宁让人去倒水来,喂她喝了一碗。 谢蕴自己下床了,谢昭宁弯腰给她柔软的丝鞋,掌心握住她的脚踝,歪头看了一眼,随后给她穿好。 她问:“我送你去?” 谢蕴脸颊泛红,“你怎么送?” “抱你过去。” “闭嘴。” 谢昭宁眨眨眼,紧紧地闭上嘴巴,觉得不甘,又问一句:“太女喜欢你呢。” “闭嘴!”谢蕴头疼极了,“出去就打死金镶玉。” 金镶玉近日被陛下宠得没边了,无法无天,当着她的面就敢胡言乱语。 谢昭宁撇撇嘴,她还是抱上眼前人,“我送你进去便是。” 将人送进去,谢昭宁就转身出去了,一副正经模样。 第110章 外头的落云回来了,谢昭宁让人进来了。 落云说:“黑市上的交易,都是不走官方买卖的路子,身份不明,大的就直接送到那等肮脏的地方,小的就养着,大了再买卖。但是漾儿却是伪造了户籍。沿着一道去查,确实查到了漾儿。” “听一个老人说,是有人拐来卖的,刚会走路。那时太女刚废,京城各处查得严,没有户籍就不让出城。那一阵不少人没有户籍,都是花钱买通路子,花了不少钱,老人们就靠这个记住了漾儿。” “拐卖?你的意思之前是有好人家养的?”谢眨宁不免狐疑,谁会养她呢? 落云还说:“之前就有人来查过漾儿,死了几个人,黑市上不安全,常常有人死,都没有在意的。属下去查何人卖的,是地痞流氓,没活路了,捡了孩子就去卖了。” 谢昭宁略沉默了下,问:“地痞流氓呢?” “京城内太多,不知是谁,可能早就死了。”落云也没有查出来,她想起一事,“我让人去打听,看看京城内十八年前可有人丢了孩子。不过,也是大海捞针,您这里什么凭证都没有,连个胎记都没有。” 时隔十八年,去哪里找父母。 谢昭宁又问:“巴邑王查到黑市了?” 落云猜测道:“多半是巴邑王,您提醒属下了,死了几个人,我们查过去的时候没费什么力气,对方肯定查到上面的人了。上一层,究竟是谁,巴邑王当查出来了。” 巴邑王的人是一路查下去的,查到牙侩,杀去了青州城。 谢昭宁冥思,对方可能一路北上,查到青州城就断了消息。因为她将那页纸给撕去了,对方的线索中断了。 所以,对方还不知道漾儿就是她。 谢昭宁问道:“在哪里捡到的孩子,当真查不出来吗?” “公子,您觉得巴邑王会留下那人吗?”落云叹气,“属下反推过去,能使唤得动的巴邑王,或者能让巴邑王动手的必然是皇亲国戚。” 谢昭宁抬眼看她,“你觉得漾儿是皇亲国戚?” “还有一种猜测。” 谢蕴沐浴后缓步走进来,柔软的衣料包裹着完美的肌肤,眉眼间有些清淡的屋内,“那就是巴邑王在为荣安扫清障碍。他没想到找来的孩子是双生,坏了荣安的事情,那样的话,巴邑王通敌。” “不,我今日与荣安谈过,她不知道我的存在,有没有可能长公主所生为双生。先帝留下一个,将另外一个送去西凉呢,不巧的是留京的丢了。”谢昭宁凝眸,想了想,“巴邑王当年赢了西凉,西凉恨之入骨,怎么会他联盟。” 落云喃喃地道:“那为何要杀你呢。” 这点都说不通了,都与巴邑王无关了,他掺和进来做什么呢。少年人 这就是最奇怪之处。 谢蕴言道:“是杀还是找,你可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谢昭宁从头至尾都没有遇到危险,与其说杀,不如说是一路寻找。 “谁要找我?”谢昭宁下意识就抬起头。 谢蕴道:“生你之人,弄丢你的人。” 她顿了顿,对上少女澄澈的眼眸:“你怕吗?若是不怕,抛出你的身份,自然有人会来找你。” 敌人在暗处,她们找不到。 那就迎敌人过来。 谢昭宁听这话,便沉默了。 她懂谢蕴的意思,躲是躲不掉的,她沉着问道:“我倒觉得对方已经发现我了,荣安的那张脸,还不明白吗?” 屋内陷入寂静中,无人说话了。 谢昭宁纤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形成一道阴影,让她的美好感减半。 落云徐徐退下去了。 屋内仅二人。 谢蕴骤然言道:“你跟着我,对方不敢来找你。那就演出戏,让他们来找你。” “怎么演?”谢昭宁打起精神。 谢蕴望着她:“你我分心的戏,至于如何分心呢,我还不知。” “这倒简单,你对外收个美人,我去青楼跑一趟,你去青楼找我,大闹一回,御史台弹劾,亲事取消,如何?”谢昭宁张口便来,这样的办法很多,且贴近生活,无人会不信的。 谢蕴听后,睨她一眼:“你跑青楼,真是快活。” 谢昭宁阴阳怪气道:“你收美人,真是快活。” 两人心有灵犀般齐齐哼了一声,都不作声了。 对视一眼后,谢昭宁想起一事,“我还没地方住,我去哪里住?” 寄人篱下可真难啊。 谢蕴睨她:“你搬回谢御史府上。” 谢昭宁拍手叫好,又体贴地问一句:“你选哪个美人?” “你跑哪个青楼?”谢蕴不甘示弱。 少女纳闷了,“京城有很多青楼吗?” “多到数不清。”谢蕴说。 谢昭宁还是纳闷:“你怎么那么清楚。你去过?” “我……”谢蕴一怔,脸色微微发红了,“没有。京兆尹哭诉过,想要禁猖,屡屡失败了,列了一份单子给我,几十家大大小小的青楼楚馆,不如这回,就禁了,闹得轰动些也好。” 谢昭宁咂舌,真厉害。 她刚张嘴,外面传来婢女的声音:“谢相、公子,可要吃些东西?” 都起来了,吃些呗,饿着肚子睡觉对身子不好。 谢蕴笑了笑,吩咐道:“用一些。” 第111章 一声答应后,婢女们鱼贯而入,瞬息间摆满一桌菜,谢昭宁皱眉,“我们像是从乞丐窝里回来的。” “谢相,这是蓝姐姐吩咐过的药膳,您用些。” 婢女将药膳放在谢蕴的面前,一再提醒是蓝颜让安排的。 谢昭宁看得更是胡涂了,好端端吃什么药膳啊。 谢蕴也是不解,下意识问:“吃这个做什么?” 婢女讪笑,道:“是蓝姐姐吩咐的,奴婢也不知道,许是您今日累了,让您补一补身子。” 谢昭宁端起汤碗就喝了一口,见谢蕴还是不明白,索性就说了:“你累了,补一补,懂吗?” 婢女们鱼贯而出,屋里就剩下两人,谢蕴蹙眉,谢昭宁小脸上漾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蓝姐姐很体贴,你吃了便是,她觉得你累了,补一补。” 她咬紧牙齿,加重‘补一补’三个字,谢蕴恍恍惚惚一阵,似乎明白了,脸色一阵精彩极了。 谢昭宁看得闷头大笑,羞得谢蕴拿手揪着她的耳朵,“不许笑。” “不笑、你吃、你吃嘛。”谢昭宁哎呦一声,小脸跟着红了,眼睛染水似的明亮。 断了谢家的谢昭宁精神好了许多,整个人神采奕奕,爱笑爱玩,就像是换了一人般。 少年人经历大事,重活了一回,变了大半。 对于她的改变,谢蕴自然高兴,跟着自己,日日笑,说明她心里是高兴的。 只是这药膳…… 她不想吃,推给了谢昭宁,“你吃。” “不吃,这是蓝颜给你的。”谢昭宁忍着笑,拿眼觑着她,就差将‘你虚弱你吃’这五字刻在自己的脑门上。 谢蕴如何会吃,不吃都受到嘲讽了,吃了还得了。 她果断的将药膳放在谢昭宁面前,以命令的口味开口:“吃了。” 谢昭宁笑得趴在桌子上,笑得直不起腰来,谢蕴端起药膳要去喂她,“吃一口。” “吃吃吃、你这样像喂毒.药一般,就怕我不吃。” 谢昭宁被逼得没有办法,张口咬了,浑沦吞枣地吞了下去。 “都吃了,一滴都不许剩。”谢蕴不喂了,搁在她的面前,“不吃完不许睡觉。” 谢昭宁含笑吃了一大盅,一面吃一面笑,羞得谢蕴就吃了两口饭,哪里有心思再吃其他的,明日就去找蓝颜算账。 好端端吃什么药膳,丢人! 谢昭宁吃完后,睫毛轻抬间,依稀可见谢蕴面上的羞涩。 谢蕴提醒她:“不许出去说。” 谢昭宁歪着脑袋,打量着她:“我吃完,觉得有些热。” 谢蕴:“……” 两人都经历过一回,深知这些东西的厉害,谢蕴当即变了脸色,谢昭宁大笑不已,谢蕴担忧地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脑子吃坏了不成。” 谢昭宁笑意动人,拂开谢蕴的手:“我与你说,你这药膳吃完,你就该求我了。” 谢蕴起身就走了,她笑得太得意了,羞得人无地自容。 “谢相,真的,很热!” 谢昭宁觉得不够,索性冲着内屋大声喊了一句。 一桌子饭菜,只谢蕴吃了两口饭,其他的动都没有动。 婢女们进来收拾桌子,瞧见没有动的菜肴,又是愁上眉梢,“怎么没吃呢。” “药膳吃了就好。”旁人搭了一句话。 “说得也是,药膳吃了,回头告诉蓝姐姐一句。” 片刻的功夫,屋内又空了,谢昭宁坐在榻沿上,望着床上的人,“你摸摸我的脸,很热的,你说,是不是虚不受补?” 虚不受补? 谢蕴想起来京路上受的箭伤,下意识就坐了起来,“回京忙得很,改日找个大夫给你瞧一瞧。” 谢昭宁看着她:“你摸摸我的脸。” 谢蕴叹气,伸手摸她的脸,果然有些烫,吓得她起身去找婢女准备热水沐浴。 洗一洗,就不热了。 谢昭宁含笑,却是并不在意的样子,“一起洗吗?” “给你找些冰块,最好。”谢蕴莫名烦躁了,好端端吃什么药膳。 谢昭宁抬首,扬起小脸看着她,耍无赖道:“是你让我吃的,都怪你。” 谢蕴无话可说了,“下回不吃了。” 谢昭宁:“晚了。” 谢蕴沉默。 谢昭宁起身,脱鞋,爬上床,躺进被子里,不忘招呼谢蕴上榻,睡觉。 她那么热情,像是小狼见到会跑会跳的小白兔,爪子一伸,就将小白兔抓住了。 谢蕴望她一眼,冷静自持的躺下了,少女翻身靠了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腰,小脸红扑扑的。 “谢相。” “睡觉。”谢蕴烦躁得厉害,像是被什么缠住一般,搅得心神不宁。 偏偏谢昭宁精神那么好,怎么折腾都不累。她推了推身边人:“我要掉下去了。” 谢昭宁往里面挪了挪,顺势将谢蕴往里面拉了拉。 谢蕴:“……”挪了等于白挪。 谢昭宁依旧靠着她,贴着她的脸,脸确实很烫。她就纳闷了,药膳里放了什么,若是自己吃了…… 她不想了,翻过身子就想撇开谢昭宁睡觉。 闹了这么久,真要入睡,也是睡不着的。 身后也没了动静,谢昭宁睡着了? 谢蕴不信的,刚刚还那么精神,她躺了会儿,说是睡觉,耳朵也在听着。 第112章 等了半晌,没有动静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不想,自己一翻身,那人就缠了上来。 少女眉眼如画,眼眸似水,眼中映着谢蕴的面容,她笑着亲吻谢蕴的眉眼。 炙热的吻从眉眼辗转至唇角。 谢蕴低叹一声,心中将蓝颜怪上了,好端端吃什么药膳呢。 白日里还有几分温柔,夜间,显得有些急躁了。 月上柳梢头,水面涟漪翻跃。 第043章 美人 谢蕴上朝, 又是最晚的一个。 秦思安纳闷,下朝的时候拉着她一道走,“你最近忙什么, 案子有进展了。” 提起案子, 谢蕴便也不瞒她, 迟早会说出去的, 何必此时瞒着她。 “她是被人拐去卖的,就是不知京城里哪户人家丢了女儿。” 秦思安眼皮发跳:“京城脚下就这么猖狂, 好好的孩子就被卖了,谁拐的谁卖的, 查清楚了吗?” 谢蕴说:“说是街上的地痞流氓,十多年过去了,指不定就死了。” 秦思安觉得她说的在理, 放慢了脚步,“不好查,她多大了?” 谢蕴意味悠长道:“十八岁, 与荣安郡主同庚。” 秦思安目光微妙, 下意识拉着她的手腕, 道:“你往殿下那里查了吗?” 殿下说的便是承桑茴。 “怎么查, 都死得干净了。你有活口吗?”谢蕴压低声音, 不忘注意着身边走过的同僚,“当年东宫血染半边天, 死伤过万, 你不知道吗?” 当年谢蕴不在京城里,秦思安在啊, 她是经历过东宫之变的,那场血腥, 她有深刻的体会。 秦思安的脸色都变了,谢蕴直接问她:“当年殿下只是因为与质子有染,可还有其他事情?” “你自己查不到吗”秦思安心跳加快起来,下意识松开谢蕴的手腕,伸手按住自己发跳的眼皮,“先帝做了一梦,梦到阿姐、殿下继承皇位后,性子暴戾,苛待百姓,又梦到东宫内属臣怀有异心。” “陛下会信一场虚无的梦境?”谢蕴难以想象那么大的一件事的起源是一场梦境。 秦思安说:“先帝起初不信,后查出东宫属臣确有异心,接着查出殿下与质子之间的事情,先帝震怒。” 谢蕴入京后并未在意之前的事情,毕竟过了将近二十年,陛下皇位稳固,谁会吃饱了没事做去查废太女的事情。 今日听闻后,心底还是震惊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想起一事,“我听闻殿下在东宫之际,知人善任,怜爱臣下百姓,可是真事?” 秦思安点头:“对,朝臣上下对她,无不满意。有人说先帝害怕她太过贤良,笼络朝臣,于她帝位不利。若不人怎么会信了一个荒诞的梦境。直到最后东宫属臣谋逆,殿下一再辩驳,恰逢此事她与质子之事被揭露。” 谢蕴说:“一环套一环罢了。” 她又说:“那个孩子当真是质子的吗?” 秦思安眼皮又跳个不停:“你的意思是?” “质子怎么死的?” 谢蕴接连问了两个问题,掀开秦思安埋藏心底的疑惑,“殿下、殿下有一心爱之人,藏于东宫中,后来不知去向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信她与质子之事。” 谢蕴大胆去猜:“那人的去向,或许是个突破口,你要不要去查。” “去哪里查,我敢查吗?”秦思安死死压低声音,恨不得不出声,死死咬着牙齿:“陛下盯着呢,我怎么去查,我也不敢查,好好的日子不过,做什么妖。”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何必回头去查,物是人非,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谢蕴沉着脸,低语一句:“该查还是得查,已经有人在查了。” “谁查?”秦思安要疯了。 谢蕴说:“巴邑王,我们正面撞见过,大战一回,见到了巴邑王的令牌。” 秦思安差一点就跳了起来,“谢蕴,你怎么没有和我说。” 谢蕴冷笑:“你问我了吗?” “那你怎么才告诉我。”秦思安气个仰倒。 谢蕴说道:“我怀疑巴邑王与某个达官贵族有联系,暗中联合去找漾儿。谢昭宁就是漾儿,你说,巴邑王找漾儿做什么?” “殿下的那个心爱之人吗?”秦思安身形颤了颤,“若被陛下知晓,整个京城都要被翻过来。” “那你就别说,你给我送个女人吧!” 谢蕴云淡风轻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送、送个女人?”秦思安惊叫出声。 路过的朝臣们听到这句话都停下了脚步,秦思安扫了他们一眼,拉着谢蕴就往前走。 “送什么女人,你不是要成亲了吗?” “不成亲了,我一人太孤独了,孤枕难眠,你给我送个女人。”谢蕴被拉得快走两步,快步走掩盖住自己的脸红。 秦思安骤然顿步,“你一人太孤独了?” 谢蕴认认真真的点头。 秦思安又问:“你孤枕难眠” 谢蕴还是认认真真的点头。 秦思安气得不轻:“你糊弄鬼呢,半夜干什么去了,你看你脖子上的痕迹,还有手上的……” 她说着就抓住谢蕴的手腕,撸开袖口,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红痕,吓得谢蕴当即推开她,“你疯了。” 秦思安嘲讽:“你这是一人太孤独?孤枕难眠?我是人,不是鬼,有那么好骗吗?” 第113章 “你就说,送不送?” “不送,你让陛下送去,再不行,你去东宫看一看太女殿下,你们旧情复燃,双枕快活。” 谢蕴叹气:“太女不可,陛下会杀了我。都知我二人不和,你给我送,也最合适。” “陛下赐,最合适。我上哪儿给你去找个女人,谢蕴,你疯了,别来沾我。” 秦思安气冲冲地大步离开了,谢蕴徒自站在原地上,同僚们望了过来。 有不长眼的问话:“谢相,您与秦大人这是怎么了?” 谢蕴叹气:“秦大人说给我送美人,我拒绝了,她就生气走了。” “这、秦大人太不长眼了,您都要成亲了,这是要做什么呢。” 谢蕴哀叹一声:“也是啊,所以我也就不收了。” 一声声叹气,一声声责怪,谢蕴唉声叹气地走了。 **** 黄昏时分,谢昭宁从铺子里回来,相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她顿了顿,有些不解,道:“哪家的马车?” “秦大人送来的,说是江南送来的美人,赠予谢相。” 谢昭宁:“……”谢蕴办事可真快! 她站了下来,思索一番,是吵还是闹呢? 是哭还是骂? 谢昭宁认真地打量马车,眼神犀利,车夫吓得坐不住了,跳下车来,拘谨地站在一边。 就在这时,谢蕴打马回来了,后面跟着金镶玉等人。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两人各自沉默,思索着如何说话,不知情的人吓得不轻,尤其是金镶玉,险些跌下马来。 “谁家马车不长眼停在门口?”金镶玉从马上爬下来,下意识就要赶人。 谢昭宁突然出声:“这是秦大人给谢相送的美人。” 不知情的金镶玉直接就愣住了,沉吟了下,转头看向谢相,想到了好的借口:“秦大人送我的吗?” 谢昭宁皱眉,高声道:“你耳朵聋了吗?秦大人送予谢相的。” 少女冷着脸,直勾勾地看向金镶玉,“下去!” 金镶玉被骂了一句,心里想骂娘,识趣地走到马前,奋力挥手:“赶紧走、赶紧走。” 没成想,车厢门被推开,一女子娉婷袅袅的走了下来。 女子戴着面纱,身形曼妙,娇滴滴的模样惹人怜爱。 气势凝滞下来,金镶玉试图拦住女子,女子却直接走向谢蕴,弯腰行礼,声音婉转极了,“见过谢相。” 她行礼过后,而后扫了一眼谢昭宁,接着走近两步,“谢相,奴家鸳鸯,秦大人命我来伺候您的,铺床迭被,书房研磨,都可。” 金镶玉看着她,又看向谢昭宁,谢昭宁哼了一声,转身就进府了。 “秦思安脑子被驴踢了吗?”金镶玉不解其意,道一句:“长得那副样子,我都看不上,谢相是什么眼光?” 话音落地,就听到鸳鸯说:“上回见了您一面,奴家朝思暮想,想坏奴家了。” 金镶玉:“……” “你们见过?见过、那谢公子怎么办?” 她没想到谢相私底下是这个模样,玩得、玩得…… 金镶玉不敢想象了,她指着鸳鸯,道:“她比谢公子大、比谢公子丑,你怎么看得上眼?” 换一个年轻的、换一个好看的,我也服气啊。 谢蕴没搭理她,扫了鸳鸯一眼,道:“进去吧,有人会安排你住下。” 言罢,她脚步匆匆地入府去了。 留下一脸震惊的仆人。 **** 谢蕴匆匆跟着入府,关上门,金镶玉随后就跟着进院子,她还没开口,里面砰地一声,好像砸了什么。 完蛋了,吵起来了。 接着是一声又一声,杯子直接砸了出来,吓得婢女们惊慌失措。 “金姐姐,这是怎么了?您进去劝劝。” 话音落地,里面又是哐当一声,吓得金镶玉原地跳了起来,“哎呦,这是怎么了,不就一个美人,赶出去就好了。这个秦思安,可真不做好事。” 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后,金镶玉吓得捂住耳朵,“赶紧去劝劝,再砸下去,感情都没了。” 殊不知屋里的谢蕴拿起一个玉器摆件,谢昭宁就夺了回来,“你干什么呢,这个东西可贵了,换一个砸。” 谢蕴无奈,又拿起了一个瓷器,谢昭宁又抢了,指着地上砸过一回的圆凳子,“这个、这个,砸门口去。” “太重,砸不动,你去砸。”谢蕴累得揉着胳膊,满脸疲惫,埋怨一句:“这个舍不得,那个舍不得,你怎么演戏,闭上眼睛,别说话了。” 谢蕴将瓷器抢过来,转身丢向门口,啪地一声,碎片飞溅,门外婢女吓得抛开了,碎片砸到脸上就破相了。 接着,又是一个玉器摆件,里面传来谢昭宁的声音:“你疯了。” 谢蕴睨她:“又不是你花钱买的,你心疼什么。” 言罢,她奋力推到里室外屋之间隔着的屏风,哐当一声,吓得谢昭宁捂着耳朵,跳上了坐榻,蹲着不敢下地了。 “我的个老天爷啊,你这场戏太费钱了,不如出去吵一架得了。吵架至少不花钱啊。你这、太败家了。” 谢蕴累了,喘气坐了下来,环顾屋内一圈,能砸的都砸了。 谢昭宁小心翼翼地下地了,道:“去青楼费钱吗?” “销魂窟,你说呢?”谢蕴累得阖眸,顿了顿,反应过来,立即坐了起来,“谢昭宁,你连这个钱都舍不得吗?” 第114章 谢昭宁小脸紧绷着,悄悄说道:“钱庄卖不出去,我就没钱,你给钱给我用一用。” “我给钱给你,让你跑青楼?我可真是贤妻!”谢蕴自己气笑了,想起谢昭宁铁公鸡的模样,花自己的钱也会舍不得。 她阔气道:“罢了,我给你便是,你等我。” 谢昭宁松了口气,静静地等着她拿钱。 谢蕴去柜子里翻找钱匣子了,将钱匣子搬了出来,谢昭宁兴奋的打开,结果,空的。 “你放错地方了吗?” “我的钱呢?” 两人异口同声。 谢昭宁气笑了,谢蕴尴尬极了,旋即想了一计:“你带金镶玉一道过去,她有钱!” “谢相,你是如何走到今日的?”谢昭宁不理解她的生活方式,一朝丞相,穷得钱匣子都空了。 谢蕴沉默了。 谢蕴背靠谢家,没有经营手段,大多时候都是谢家送钱过来,全靠谢家撑着。且,她不屑于收受贿赂,至今没什么把柄。 谢蕴想了想,“家里今年没送钱过来!” 谢昭宁道:“你、你、要被你给气死。去青楼,还要旁人出钱,丢人死了。罢了,我去找金镶玉借钱。” “也可。”谢蕴欣然应允了。 谢昭宁深深看她一眼,“谢相,省点钱罢。” 谢蕴含笑道:“库里还要许多好酒,陛下赏赐的,你开个酒肆卖了。” 蛇打七寸,谢昭宁当即偃旗息鼓,“不卖,我走了。” 她要出门,谢蕴捡起地上杂碎的花瓶,半个班了,抬起来又砸下去。 谢昭宁‘气呼呼’地从里面走出来,环顾一周后,目光落在金镶玉身上,金镶玉不觉抖了抖,“谢公子。” “这里待不下去了,我要回家!”谢昭宁‘怒骂’一声,旋即对屋里高喊一句:“我回家去了。” “想走就走。” 里面的谢蕴回了一声。 谢昭宁大步走了,老实的金镶玉没多想,抬脚就跟了上去,主动劝说:“谢公子,消消气,好好说话。” “没法消气,人都送上门来了。”谢昭宁气鼓鼓的。 金镶玉解释:“谢公子,您怕是不知道,秦大人与谢相惯来不和,政见上有很大分歧,她分明是故意的。姓秦的心思不正,故意离间你和谢相。我和你说,你信旁人都不要紧,千万不要信她的。” “姓秦的良心不好,拆散婚姻,合该天打雷劈。谢相对您多好,爱您至深,怎么会看旁人一眼。你想想,刚刚那个女子,那么丑,哪里比得上您一根头发。” “你的意思是她很丑?”谢昭宁停步,直勾勾地看着金镶玉。对方点点头,她暴怒:“你是在告诉我,我连个丑的都比不上。” 被人曲解意思,金镶玉麻木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她长得丑,没您好看,明显就是离间计啊。” 谢昭宁不买账,“可你瞧见了,她收下了、她收下了,回去告诉她,亲事取消了。” 金镶玉险些从地上跳了起来,“取消?你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那个不算,反正是取消了。”谢昭宁撩袍跨过门坎,想起自己没钱,转身看向金镶玉:“你过来。” 金镶玉笑都笑不出来,磨磨唧唧走上前,“您别让传话就成了,其他事,都可。” “我没钱,你有钱吗?”谢昭宁上下打量金镶玉,她这种品阶,女帝跟前能说上话,钱必然是不缺的。 金镶玉大笑,“有,要多少,有多少。” 大方的人将自己的钱袋子丢了过去,“都给您,不用还了。” “谢谢金大人。”谢昭宁得意的勾了勾唇角。 “您去哪里”金镶玉又觉得不好了,她笑得太得意了,小人得势的那种得意。 谢昭宁没理会她,吩咐人牵马,自己朝正门而去。 金镶玉觉得不对劲,她要做什么? “您等等我,我随你一起!” **** 纸醉金迷之地,多如牛毛。一到晚上,巷子里灯红酒绿,高楼之上,倚红偎翠。 谢昭宁将马停在望红阁之外,直接下马朝里面走去,金镶玉先是愣住了,而后被雷劈一般冲进去拉她出来。 “这里面都是、都是、你回来啊。” “怕什么,没人给我送,我自己来找。” 谢昭宁拂开金镶玉的手,自己大步走进青楼,门旁的人立即迎了过来,“小公子瞧着脸生,是第一回吗?” 金镶玉大喊一句:“她是小娘子,不是小公子。” 对方笑意微顿,伸手就攀上谢昭宁的胳膊,“原来是来见识世面的小娘子,你想见识什么,奴家带您去。是看是玩还是取乐,都是银子说话。”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眸色澄澈,细腻白皙的皮肤让人羡慕,她有些不耐被人抱着,尤其是对方身上浓郁的脂粉味。 她刚迟疑,对方就将她拉着往里面走。 大堂之内,十分热闹,几乎是成双成对的出入,酒客们脸色通红,抱着怀中的佳人。 谢昭宁跟着走进来,许多人都听下目光看着她,一是眼生,二是出尘惊艳的面皮,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阁内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谢昭宁一进来,就夺了很多人的目光。 管事走了进来,扫了一眼谢昭宁,纳闷是哪家小公子跑过来玩儿了,乍见金镶玉,她就懵了。 第115章 金镶玉一袭红衣,眉眼妩媚,被人当作是阁内的人,有人开始动手动脚了,她也没客气,一脚就踹了过去。 她走到管事面前,指着金镶玉:“谢御史家的小娘子,找些干净的人来陪着,最好别动手动脚的那种,听听曲儿就好了。” 御史台是百官都怕的地方,被他们缠上,就是个大麻烦。 管事脸皮抖了抖,皮笑肉不笑地答应下来,“您放心、您放心,都是干净的人儿,听曲也成,我这就去安排。你、你别摸了……” 她一把推开谢昭宁身边的人,“一边去,谢小娘子这边去。” 既来之则安之。谢昭宁入乡随俗,跟着管事走,身后的金镶玉慌得不行,悄悄让人去通风报信。 阁内乱得很,门口时常能听到靡靡之音,谢昭宁并非未经人事的少女,当即就明白过来,捂着耳朵跟着走。 后面的金镶玉嗤笑,“学人家青楼解闷,也不看看自己长了一副和人家抢生意的模样。” “你倒是大大方方地走啊,你捂着耳朵干什么?” 管事找了一间偏僻的雅间,摆设雅致,与外面的奢靡极为不同。 金镶玉挑了个地方坐下,嘱咐管事:“水要干净的,吃的也要干净的,我可告诉你,她是谢相家的人,你若是放了不干净的东西,谢相来了,平了你这里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您放心,都是最干净的,绝对不敢胡来。”管事笑得比哭还难看,“我这就去准备吃的。” 管事跑得很快,谢昭宁坐下来,金镶玉凑到她的跟前,问道:“谢相杀过来,你怕不怕?” “怕什么?我又没碰人家,我就是听曲儿罢了,怕什么。”谢昭宁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金镶玉偷偷笑了,等谢相来了,你只怕就不敢这么说了。 管事办事很快,上好的茶水点心送了上来,一女子抱着琴走来。 谢昭宁端着茶水浅啜一口,女子坐于珠帘后,调试琴弦,她也不说话。 气氛莫名尴尬,管事忙开口:“她是这里弹琴最好的,小娘子想什么都可,她都会,就是不爱说话。” 谢昭宁听过一回琴,自觉有些经验,便道:“你弹些拿手的便可。” 见两人坐得那么远,金镶玉也不好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听一听曲儿罢了,也不算过分的事情。 女子始终不言,面戴薄纱,瞧不起面容。 得到吩咐后,她略沉吟了须臾,指尖轻轻一动,拨动琴弦,低低琴音倾泄而出。 谢昭宁不爱听琴,托腮阖眸,想睡觉了。金镶玉不同,她听得可认真了。 两人心思不同,谢昭宁昏昏欲睡,金镶玉格外兴奋,“你刚刚的音有些涩了,调一调弦会更好。” 谢昭宁睁开眼睛,望着她:“你来干什么,我听曲还是你听曲。” “你又不听,我听听怎么了。”金镶玉瞥她一眼,起身就要去指点琴师。 谢昭宁见状,自己推开门走了,阁内非常热闹,四处都是人,形形色色的酒客。 她走出门,管事就来了,“小娘子,觉得无趣?” “确实无趣,有什么有趣的吗?”谢昭宁眨了眨眼睛,面带纯净的笑容。 “是吗?你要什么有趣的事儿?” 一青年突然推开管事,冷面直视谢昭宁。 谢昭宁纳闷:“你是谁?” “我是你哥!” 第044章 打晕xz 一句‘我是你哥’, 让谢昭宁摸不透,她在谢家是长孙,上头没有什么哥哥。 望云阁内复杂, 酒客喝多了, 脑子不清楚, 十有八九是喝醉了。 她不在意, 抬脚就要走,对方伸手拦住她:“谢昭宁!” 不是酒客, 也不是误认! 谢昭宁抬首,直视对方, 好奇道:“你认识我?” 青年昂藏七尺,器宇轩昂,眉眼凝着一股正气, 不像是来此地玩耍之人。x 谢昭宁狐疑了须臾,想起一事,便道:“你是谢家哥哥?” “幸好, 你还想起来自己有个哥哥, 回家。”谢明远冷笑一句, 拨开管事, 伸手就提着谢昭宁的后颈, 直接就提溜走了。 “你别、放手,谢明远……”谢昭宁蹙眉, 这是哪门子哥哥, “谢明远,你家住海边吗?你管得那么宽啊。” 谢明远不理会她, 提着就走。 “谢明远,你温柔些, 我二人没有血缘关系,你拉拉扯扯,男女大防。” 谢明远这才松开了手,该为拉着她的手腕,隔着一层衣料,也不算碰到她的手。 一口气将人拽出去,塞进马车里,谢明远喊了一句:“回家!” 谢昭宁摔得头疼,伸头看向谢明远,“我今晚过来是有事的,你别坏我的事情啊。” 谢明远并没有理会妹妹的话,打马回府。 谢昭宁试图解释,谢明远自动屏蔽她的话,风过无痕,任凭谢昭宁喊破了脑袋。 喊了一路,嗓子都喊哑了,谢昭宁无力的瘫软在马车里。 马车在谢府门口停下,谢明远推开车厢门:“下来!” 遇到不讲理的人,谢昭宁也是没有办法,谁让自己还是个妹妹呢。 她刚落地,谢明远就警告她:“下回再去,打断你的腿。” “谢明远,我觉得你脑子不好。”谢昭宁气得不轻,偏偏又不好说出道理来,自己与谢家不过是挂名的关系,他偏偏当真,摆出兄长的姿态。 第116章 谢明远整理自己的衣襟,“你入了我谢家的门,就当守谢家的规矩。” “闹什么呢?” 一句更为威仪的话盖过了谢明远的声音。 谢御史站在门口,谢昭宁下意识就走过去,不想,谢明远先她一步告状,“她去望云阁要了一个美人做陪。” “陪、陪什么,那是金大人要的,关我什么事。”谢昭宁没出息的将金镶玉卖了,转头一想,不对啊,自己是在京城里,是自由,又不是受谢家管束,何必这么胆小。 她转头拉着谢御史,小心说道:“我去青楼查案的,谢相知晓,你说说他脑子一根筋,将我逮了回来,我还怎么查。” 谢御史听后,尴尬极了,无奈望向自己的儿子:“你别管她,她都成亲了,有人管着,谢相管着呢。” “就是谢相通知我的,她说不好管,让我去逮回来。”谢明远气道。 谢御史又看向谢昭宁:“你不是查案的吗?” “我就是查案的!”谢昭宁百口莫辩,谢明远不会骗人,那就是谢蕴出尔反尔干的好事。 她气道:“她收了旁的女人,我、我……” “所以你去玩儿了,我理解、我理解,别闹了,在这里住一晚上再说。” 谢御史宽慰女儿,脚指头想一想,也明白过来,女儿吃味了,找个地方发泄,谢相就打报告了。 他做个说和的人,拉着女儿回去睡觉,示意儿子也去休息。 三人一道进门去了,探子转头就回相府报告了。 “回去了?”谢蕴笑了。 “回去了。” 谢蕴起身,“好,你也下去休息。” 探子退下了。 这时,金镶玉慌慌张张来了,“谢相、谢相,谢公子不见了。” “我知道,谢明远逮回家去了,你去找个御史,弹劾一下,就是谢御史管教不严,一双儿女出入望云阁。” 谢蕴心平气和的说出‘不厚道’的话。 金镶玉傻眼,“您这是要做什么,不想成亲了吗?” “不成了。”谢蕴随口应付一句。 金镶玉旋即笑了,“谢相,您不要,那就让给属下,可好?” 谢蕴:“……” “金镶玉,你是不是和秦思安串通好的?” 金镶玉嚎啕:“谢相,天地良心,姓秦的做出不厚道的事情,我是确确实实不知晓的。” “她前脚来送人,你后脚就来挖人,还说不是说通好的?” “没有,真的没有,您相信属下。属下不要了,成不?”金镶玉立即改口了,“您自己留着吧,属下还有事,走一步了。” 不等谢蕴说话,金镶玉像一阵风一般,直接跑走了。 谢蕴轻轻地笑了。 清风惊蝉,低低鸣叫许久,夜色低悬,明月照不进屋内。 谢蕴站在屋檐下,眺望明月,身形孤单,当经历过热闹,再尝试孤独,心中便空出一块。 她回首去看,卧房内空荡荡。 她与谢昭宁相识不足半载,回京不过月余罢了,她总觉得自己与她认识许久了,久到自己也记不清是多少日子了。 谢昭宁眼里的干净,骨子里的傲气,惊鸿一瞥,总让人难以忘记。 她为何那么干净? 官场上浸淫多年,她喜欢甚至贪恋那双眼睛。 谢蕴深吸一口气,抿唇浅浅一笑,月色圆满,人难以圆满。 莫名的孤寂,席卷而来,就像是少了些什么。 心,空空荡荡。 人,形单影只。 谢蕴驻足良久,门口依旧不见人,她转身回屋了。 她屏退婢女,自己端着灯走进内屋,她听了下来,床铺铺好,锦帐低垂,可床上没有人了。 谢蕴停顿,看着摇曳的锦帐许久,她凝眸在想,谢昭宁有什么好呢? 谢蕴说不上来,不知她哪里好,但她很契合自己的心。她又是一笑,放下烛火,如常上榻。 难得安静的一夜,没有人吵她。 不知为何,她还是睡不着,明明很累,眼睛睁不开,脑子里依旧很清楚。 她开始胡思乱想,不想政事,不想谢家事,脑海里浮现谢昭宁的容貌。 她困得很,翻个身子,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梦里有谢昭宁,她坐在船上,眉眼干净,衣袂翻飞,隆冬季节,她静静坐了许久,久到江面上飘雪。 雪花飘入河面,落在她的衣裳上,落在她的黑发上。 她一动不动,像是一座白玉菩萨。 谢蕴冻得皱眉,轻轻一动,她从大梦中醒来,自己汗湿衣襟,额头上大汗淋漓。 她站起身,往外走,婢女闻声推门而进,“您怎么了,还没到时辰呢。” “我知道了,睡不着,沐浴更衣。” **** 谢蕴今日早到,阖眸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同僚们见状都不敢靠过去。 秦思安慢悠悠地走来,乍见熟悉的人,有人纳闷,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谢相今日来得十分早。” “奇怪了,这是戒色了。”秦思安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戳了戳谢蕴的肩膀:“你闹什么,来这么早。” 谢蕴睁开眼睛,“孤枕难眠,自然来早些。” 秦思安:“……” “相府有两个,都不合你胃口?” “小的跑了,大的太丑。”谢蕴声音冰冷。 第117章 秦思安叹气,谢蕴怪她:“你送就送个好看的,那么丑,谢昭宁都不信,我的戏还怎么演?” “哪里丑了,我挑了一日给你送过去的。” 秦思安气得跳脚,查看左右一圈后,压低声音怒骂谢蕴:“你怪我做甚,你找了年轻貌美的,我上哪儿给你去找更年轻更好看的,你以为美人是泥巴捏出来的吗?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不行就把人还给我。” 谢蕴瞥她一眼:“你也是没见过好看的才觉得她好看。” “你屋里有好看的,你盯着不好看的干什么。” 秦思安也不惯她,当面就呛了回去。 谢蕴无话可说,懒洋洋地看她一眼,“不好看,下不去眼,等事情成了再还给你。” 秦思安气得转头就走了,“下回这种破事别来找我。” 谢蕴叹气,一声接着一声。 须臾后,女帝来里,众臣跪拜。 起来后,不等女帝说话,就有人开口告了谢御史。 作为言官御史,在朝必然会得罪不少人,谢御史被弹劾过不在少数,也并没有在意。 对方说:“昨夜谢御史一双儿女出入青楼楚馆,实在是有污圣人耳目。” 谢御史凝眸,下意识看向谢蕴。 同时,谢蕴也回头看他,两人对视一眼,谢蕴装作不知情开口:“谁去了青楼楚馆?” “谢明远,谢昭宁。” 谢蕴哦了一声,说道:“胆子不小。” 谢御史吓得跪地请罪,女帝玩笑地看着谢蕴,好似在问:你后院失火了? 谢蕴点点头:火很大。 女帝并不在意,装模作样骂上一句,此事就揭露过去了。 散朝后,谢蕴揪住弹劾的言官:“你亲眼看到她进去的?” 哪里是亲眼,是耳听罢了。 对方不敢说话了,谢蕴温柔极了,“你慌什么,哪家青楼,晚上带你去看看,正好,本相也没去过,将京兆尹带上,我们禁猖,可好?” 禁猖是大事,会得罪许多财神爷,朝廷一般没人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对方自然不肯,险些当面哭出来,谢蕴蹙眉:“你都告人家管教不严,朝廷再不管,就不好治下不严了。禁吧,你可是立了大功。” “谢相,下官随口一说罢了。” “你说得有理,京兆尹呢?”谢蕴抬首去找京兆尹,高喊一声:“京兆尹周大人。” 京兆尹腿一软,差点就给跪了下去,同僚们拉她一把,同情不已。 周鸣恩磨磨唧唧地走到谢蕴跟前,揖礼问号:“谢相,您找下官?” 谢蕴眼眸内敛,站在垂龙道上,姿态懒散,懒洋洋开口;“回去点一点人,我们禁猖,不许泄露风声,晚上出门,闹一夜,都别睡了。” “您说什么?”周鸣恩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多少年了没有人说禁猖,谢相你脑子坏了? 谢蕴同她点点头:“你已经听得很清楚了,我不需重复一遍,我会问禁卫军要些兵马的,别怕,有人在前面呢、咦,人呢?” 方才弹劾谢御史的言官跑不见了。 周鸣恩嘴角抽了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想去办。 嘱咐过周鸣安,谢蕴回殿请求陛下旨意。 女帝闻言,也是一脸吃惊,“她愿意去,说明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这样一来,不怕半路被人打吗?” 谢蕴说道:“陛下,臣是为您着想啊。” 语气慵懒,听着像是浑身没劲,女帝出口的话不知道怎么骂出去,“继续说。” 谢蕴继续哄骗:“那可是销金窟,将里面的人都关进衙门,拿钱来赎,户部多高兴呀,您说是不是?” 女帝动心了,龙袍一挥,“你愿意折腾就去折腾,别来烦朕。” 谢蕴领旨,出殿干活去了。 **** 谢昭宁被逮回去了,没什么损失,一觉醒来,身上压得疼,爬起来一看,身旁多了个娃娃。 该死的谢明远的孩子。 她将奶娃娃提了起来,对方龇牙咧嘴冲她笑了笑,“姑姑。” 谢昭宁丢不下去了,放在床上:“你在这里干什么?” 奶娃娃笑了笑,自己爬下床,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阿宁,该起了。” 谢明远的妻子闵映走了进来,玩笑道:“快些起来,今日带你出去玩,想买些什么,嫂子送你。昨夜是你哥哥不长脑子,别和他计较。” 闵映是来替丈夫道歉的,三言两语就哄得谢昭宁很高兴,她问道:“他人呢?” “去找同窗们办事去了,不必理会,要他来做什么。”闵映温温柔柔地望着谢昭宁,夸赞道:“你长得可真好看,京城内的不缺美人的,瞧见你,便觉得那些人都不算什么了。” 谢昭宁被夸得脸红,匆匆起来洗漱更衣,跟随嫂子上街去了。 女儿家无非衣裳首饰是最重要的,闵映领着她去脂粉铺子里,“喜欢什么就拿上。不过像你这般,脂粉于你也没什么用的,要不买些送谢相?” 谢昭宁不懂这些,自小是被当作男儿来养的,面对满铺子的各色水粉,自己有些无措了。 “我、我不知道她喜欢用什么?” 闵映说:“那就挑最好的最贵的,总不会送错的。” 谢昭宁觉得也对,没有人会不喜欢天价的物什,她听嫂子的话,要了些好看的。 第118章 从脂粉铺子里出来,落云打马而来,随后停下,靠近她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随后,她肆意驾马走了。 谢昭宁怔了片刻,闵映回头看她:“阿宁,你怎么了?” “没事,阿嫂,我们回家去吧。”谢昭宁扬起笑脸,跟上闵映。 两人一道回家去了。 谢昭宁记住了落云的话:“今晚去望云阁。” 她的话便是谢蕴的意思。 吃过晚饭,谢昭宁借口回相府,要了一匹马去望云阁。 有了昨夜的探路,今日便熟悉了,她照旧走了进去。 她一进去,里面的美人们就朝她靠了过来。 “小郎君,你又来了,昨夜可曾快活?” “小郎君,你来呀。” 谢昭宁怕得厉害,吞了吞口水,低头往里面冲,一眼就看到昨日的管事,她兴奋地走了过去。 如同见到祖宗般,她拉住了管事,“我要听琴,就昨日的那个。” 管事一见她,头疼了起来,“听琴啊。” 来哪里玩不好,往她这么跑,真是要了人命。 “我领您过去。” 管事心里希望她别再来了,就这张脸,也不知是不是来抢生意的。 将人引到昨日的雅间,谢昭宁大大的喘了口气,闻了闻袖口,都是厚重的脂粉味。 谢昭宁已然是惊魂未定,那群美人太热情了,让她招架不住。 她刚坐下来,管事又回来了,道:“谢小娘子,她病了,发烧烧得手抽筋,弹不了。” 谢昭宁没什么心思听曲儿,随口说道:“换一个人来弹。” 管事打量着她,发觉她兴致缺缺,来这等地方,竟然还没兴趣。 “那我给您换一个人来。” 谢昭宁点点头,托腮闭上眼睛,脑海里思索着落云的话,让她来望云阁做什么。 片刻的功夫,管事换了一个人来。 与昨日不同的是琴师并未用面纱遮面,一袭明艳的红衣,衣裳半露,依稀可见肩膀上的肌肤。 谢昭宁登时就傻眼了,“穿好衣裳。” “小娘子来这里玩,怕什么呢,都是女娘,我又不怕你看了去。” 对方掩唇偷笑,吴侬软语,说得十分好听。 话虽如此,谢昭宁还是闭上眼睛,心如死灰般指示着她赶紧走开:“那你去弹、那你去弹。” 不想,对方直接走到她的跟前来,轻轻贴近谢昭宁,“小娘子,你害怕吗?这么羞涩,竟敢来这里玩啊。” 谢昭宁何时被这么挑逗过,吓得就推开对方,“你、你是来弹琴的,若是再胡来,我就换了你。” “小娘子长得可真好看,这张小脸,像揉了水一般粉嫩,你来这里,可不好哦。奴家秀鸳,见过小娘子了。” 秀鸳一面说,一面打量小娘子,“可真好看呀,你说你来这里,是砸场子的吗?” “休要胡说,我来听曲儿……” “不好了、不好了,官兵来了……” 外面的尖叫声盖过了谢昭宁的声音,秀鸳当即变了脸,转身出去打开门,谢昭宁随后跟上。 她们在二楼角落里,此刻一楼大堂内来了许多官兵,一女子着官袍,站在众人中间。 谢昭宁看到那张脸后,下意识吞吞口水,秀鸳纳闷:“这是谁。” “谢蕴。”谢昭宁提醒她。 秀鸳不解:“谢蕴是什么官。” 谢昭宁:“百官之首。” 秀鸳眨了眨眼睛,“她来做什么,找夫婿吗?” 官兵围了望云阁,里里外外都是兵,酒客们酒醒了大半,有些人开始往外逃,没逃出去就被逼了回来。 大堂内有一高台,供人作舞,只见谢蕴走上前,环顾四周,道:“我朝有律法,有功名者、为官者不可出入青楼楚馆,今日有多少人违背律法。” 秀鸳闻言后,问谢昭宁:“你身上有功名吗?” “没有。” 秀鸳拍拍自己的胸脯,正准备松了口气,下面的谢蕴朝她们看了过来,谢昭宁蹲了下来,试图用栏杆挡住自己的身形。 谢蕴抬首,看到她,唇角勾了勾,“谢昭宁,你下来。” “你是谢昭宁?”秀鸳觉得不对劲,“你们认识吗?” “认识,一个床上滚过的。”谢昭宁捂着脸,不明白谢蕴玩什么名堂。 秀鸳吓得瑟缩起来,“她来找你的?” 下面的谢蕴又说话了:“谢昭宁,你想不想见一见我拿刀的样子?” “你赶紧下去,不然就没命了。”秀鸳急了,下意识去推搡谢昭宁。 谢昭宁不耐烦,大步下楼,“你要干什么?” 她刚靠近,谢蕴用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热闹的阁楼陡然失声了般,谢昭宁望着她,她望着谢昭宁,“好玩吗?” 两人对视一眼,谢昭宁轻轻拨开刀刃,“你在家里好玩吗?” “家里,尚且不错。”谢蕴意有所指般回一句。 家里,确实不错。 谢昭宁偏开指尖,谢蕴丢了刀,吩咐一句:“都带走。” 言罢,她潇洒离开。 谢昭宁心里骂娘,拿刀指着她,就这么走了? 她怒道:“谢蕴,我们亲事取消!” 谢蕴回头望着她,眸色晦涩:“你说真的?” 众目睽睽下,谢昭宁点点头,谢蕴转身就走了。 第119章 谢昭宁:“……”你玩什么呢? 酒客们都被带走了,包括谢昭宁。 谢蕴骑马走了,酒客们可不是坐马车,而是绳子绑着手,沿街走。 谢昭宁刚被拴上绳子,金镶玉就来了,“别闹、别闹,锁别人去。” 小吏跑开了,谢昭宁趁机问道:“这是闹什么?” “我怎么知道闹什么,谢相不是来逮你的吗?刀都用上了,你两完了。” 金镶玉盲猜一句,其实她也猜不透谢相的心思。 她说完就走了,留下茫然的谢昭宁。 阁楼内闹开了,哭爹喊娘,到处都是哭声,男人哭,女人哭。 谢昭宁揉了揉手腕,准备离开,她一人走的,避开官差,自己的马已经不见了,她只能走回去。 望云阁外面都是人,黑压压一片,谢昭宁走不过去了,准备等一等。 她转身之际,一人徐徐靠近,迅速出手,抬手将人敲晕了。 谢昭宁软软地倒了下来,对方瞧了一眼官差,悄悄的将人扶进阁内。 此刻官差都走了,阁内是最安全的。 前方的谢蕴坐在马车,静静地看着被锁成一排排的酒客,默默数了数,一人赎金一百两,该有不少银子了。 她在想:谢昭宁的赎金,谁来交? 第045章 漾明 望云阁皆是官兵, 巷子出口也是兵,且有谢蕴坐镇,一时间, 风声鹤唳。 酒客们被拉出来游街, 百姓们争相观望, 火把如云, 走到哪里,照到哪里。 京兆尹的牢房被填满了, 京兆尹周鸣恩笑得比哭还难看,道:“我刚刚瞧见了几个国公家的世子了。” “那正好, 国公家赎金翻倍,就这么去办。”谢蕴低头整理自己的袖口,漫不经心的回复她的话。 周鸣恩这回不敢说话了, 谢蕴吩咐她:“派人一一去审,名姓住址都问一问。” “下官、晓得了。”周鸣恩哭丧着脸。 谢蕴摆摆手,转身走出府衙, 黑夜下, 门口灯火如炬。 下属将马牵来, 谢蕴翻身上马, 双手握住缰绳, 下属将马鞭递给她,她问一句:“告诉京兆尹, 善待谢昭宁。” “谢相, 公子并未过来。” “你说什么?” 马上的身形顿住了。 谢蕴下马,大步往府衙走去, “落云呢?” “落云。” “谢相,落云没来。” 谢蕴怒问:“落云跟着公子吗?” “落云是跟着公子的。” 得到下属的回复, 谢蕴提起的心落回肚子里,道:“落云回来,去相府寻我。” 谢蕴并未多想,依旧打马离开。 **** 月明星稀,夜色沉沉。 谢昭宁睁开眼睛,脖颈酸得厉害,下意识揉揉脖颈坐起来,睁开眼睛,小灯微弱。 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海,谢昭宁猛地下地,赤脚站在地板上,她还没走下去,一女子走进来,“你醒了。” “你是?”谢昭宁觉得对方熟悉,偏偏又想不起来。 对方朝她行礼:“我是望云阁的琴师。” 前日的记忆复苏,谢昭宁脊背发寒,“你只是琴师吗?” “你随我来。” 对方撂下一句话后就转身走了。 谢昭宁咬咬牙,抬脚跟了上去,出了屋门,外面黑漆漆的,瞧不清布局。 女子走得慢,等着谢昭宁追上来。 一路上弯弯绕绕,灯火便亮了,谢昭宁跨过门坎,女子停了下来,“主子在里面。” 入门就闻到了浓厚的药味,挥之不散,像是陈年旧疾。 绕过屏风,里面摆着一面落枝大灯,将里面照得通明。 谢昭宁三两步走进去,见到摆设,猜疑是女子卧房。 她走了一步,软榻上靠着一人,是位女子,灯火照得皮肤发白,她顿住了。 对方在打量谢昭宁,美貌是其次,通身的气质偏于柔美,是美,不是媚。 她很干净,身上没有戾气杀气,干净气息萦于眉间,清而正。 谢昭宁先同对方行礼,“叨扰您了。” “将你掳来,皆因为我命不久矣。”对方开门见山,她见到了谢昭宁,那股意气与美丽,让她想起了故人。 京城里有太多的美人,谢昭宁让人眼前一亮。 她继续说:“我是东宫少傅顾漾明。” 谢昭宁有一瞬的恍惚,她记得东宫内少傅不姓顾。 顾漾明微微蹙眉,病气萦绕眉眼,深埋于骨,她说:“我不是承桑茴的少傅。” 一句话,让谢昭宁骤然抬首,“您是长公主的少傅?” 顾漾明不是承桑梓的少傅,她是废太女承桑茴的少傅。 谢昭宁全身麻了,“敢问您名中的漾字可是漾漾带山光的漾字?” “对,也是漾儿的漾。”顾漾明轻轻一笑,虽病,依稀可见曾经风华。 谢昭宁恍惚明白过来,未及多想,撩袍跪下:“谢昭宁见过顾少傅。” “君臣若论,我受不起你这一拜,若论养育恩,我也受得起你一拜。” 顾漾明坦然地笑了,手抵在心口上,脸色白得吓人,“你很聪明,我说出名字,你就猜出来了。” “我并非猜出来,只觉得漾字熟悉罢了。”谢昭宁虽说面色不改,心早就凉了半截。 屋内仅此两人,顾漾明掀开身上的毯子,费力地站了起来,她走过去,扶起谢昭宁。 第120章 她看不见那人,只贪婪地盯着眼前的女人,“故人之姿,皆因故人之子。你该猜出你的身份了。” 眼前的少女,眼睛剪水似的,容色明艳,但她身上缺少那股贵人的仪态。 她是美,是艳,是柔,却没有威仪。 顾漾明有些失望,却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你的母亲是我朝先帝长女承桑茴。” 闻言,谢昭宁面上再也维持不住仪态了,她按耐住自己的冲动,忍了忍:“荣安呢?” “不知道,我只知你是。”顾漾明拉着少女在榻上坐下。 简单的动作,累得她出了一身汗,她费力地开口:“谢昭宁,是我将你送出门的,派人一路看着你。在京城,你活不下去。” 顾漾明如今身子油尽灯枯,完全垮了,见到谢昭宁,她有许多话想说。 她想说殿下的委屈、殿下的遭遇。 “我让人将谢昭宁掳走,又将你推到秦家面前,这才有了你的身份。我未曾想到,谢蕴入京,会有今日的成就。我想啊,你别回京了,就在江州城。” “偏偏你回来了。漾儿啊漾儿,你回来了,我就按耐不住自己的心,那个皇位该是你母亲的。” 她轻轻说话,谢昭宁如石化了,眸子冰润润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切猜疑都有了定数。 她呆呆地,迟缓地望向顾漾明:“顾少傅,真的谢昭宁呢” “你见过。” 顾漾明扬唇低咳,她的两鬓斑白,染尽了风霜,她依旧雍容优雅,华贵的气质,让人难以忽视。 但她很是苍老,也很瘦,像是被人抽去了魂魄,像是行尸走肉。 谢昭宁问:“是裴暇吗?” 她的朋友不多,裴暇是一个,也与她同岁。 顾漾明点点头,口中说道:“孩子,你记住,她不能去西凉,若真被送出去,谢昭宁,记得在她踏出我朝国门之前,先杀了她。”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泪流满面:“顾少傅,她是我的母亲。” “她疯了,疯了这么多年,不知自己的过往,不知自己的心思,与其让她出去受辱,不如杀了她。”顾漾明唇角发抖,“我不怕她死,就怕她生不如死。” 谢昭宁望着她,眼睛睁大,泪水顺势滑下,她仿若懂了。 顾漾明将她带出宫,不敢养她,又不带出城,唯有让人卖给人贩子。 一路到了青州,她最后选了谢家,带走真正的谢昭。 兜兜转转,她又回来了。 她问:“你是希望我离开京城吗?” “你回来了,何必离开。漾儿,那个皇位是你的。”顾漾明累得阖眸,伸手拍了拍谢昭宁的肩膀,她顺势躺了下来,“那个皇位本该是你的。” 谢昭宁浑身发麻,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泪水沾湿指尖,她不甘心地问:“我的父亲是谁?” 顾漾明说完这句话后,陡然昏睡过去了,她急忙去喊人。 方才的女子跑了进来,找出药瓶,熟练般往顾漾明嘴里塞了颗药。 “贵人,你先回去休息,等主子醒了,再说。” 谢昭宁浑浑噩噩离开卧房,外面的夜黑得怕人,她豁然抬首,发觉自己对上的是皇权与朝廷。 这一刻,她深深感觉到了无力感。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有太多的问题压在自己心口上,想问不能问,痛苦极了。 她回到住处,仰面躺了下来,脑海里浮现顾漾明的话:“那个皇位本该是你的。” 她的身世,都只是顾漾明保护她的手段罢了。 谢昭宁痛哭,却又无能为力,为何偏偏是自己呢。 她一夜没睡,天亮的时候,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落云找不到了?”谢蕴听到下属禀报声掀开锦帐,目视传话的金镶玉:“什么叫找不到了。” 落云是跟着谢昭宁,落云找不到了,那谢昭宁呢? 谢蕴慌得站起来,赤脚站在踏板上,“谢昭宁呢?” 金镶玉为难,“也没找到,两人都不见了。” 谢蕴紧握住锦帐,眼睫轻颤,“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谢昭宁。” “派人去找了,昨夜混乱,落云身后跟着十多个暗卫,不该一道不见了。谢相,属下猜测谢公子被人掳走,落云追去了。您说,是不是清月长公主掳走了她?” 清月长公主眼中只有君上,行事无分寸,极有可能不顾谢相暗中掳走了谢昭宁。 “不会,我与谢昭宁闹这一通是为了引出背后的人。”谢蕴沉稳下来了,道:“去找暗卫,落云应该派人回来的。” 金镶玉纳闷:“您这是引出谁?” “最初收养漾儿的贵人。”谢蕴说。 金镶玉震惊,“您这是引蛇出洞,还是送兔子上门?” 谢昭宁当真不见了,谢蕴心中忽而没有底了,莫名慌了起来。 她沉默下来,金镶玉也吓到了,“不会真是送兔子上门,让人家吃了吧。” “等落云的回话。”谢蕴睨她一眼,“别自己吓唬自己,我先去上朝。” 昨夜闹了那么大一通,其中还有朝臣,今日必然缺席。 今日的早朝,可十分精彩了。 谢蕴不敢怠慢,更衣上朝。 殿上果然少了些人,秦思安见面就将她拉到角落处,“你闹大了。” “谢昭宁不见了。” 第121章 两人异口同声。 秦思安眨了眨眼睛,接着忍不住笑了,笑得肩膀颤抖,险些当殿失仪。 谢蕴心中不安,秦思安这么一笑,她抬脚就走了,秦思安将她拉了回来,道:“别,谢相,与我说说,怎么个不见法。” “不见了,连带暗卫也不见了。” 秦思安笑了又笑,笑得维持不住,索性用袖口遮住脸颊,“是不是被哪位长公主瞧见掳回府里去了。” “秦思安,我感觉要出事了。” 秦思安自然不信,小妻子不见了,就是出事了,说出去谁能信呀。 她不信。 “能出什么事?” 谢蕴睨她一眼,抬脚走了,秦思安在她面上看到久违的神色,心中一凛,大步跟上去:“当真出事了?” “谢蕴,你与我说说,出什么事?” 谢蕴顿住,俯在她的耳畔低语:“我觉得长公主的东宫属臣必然还有活口。” “你的意思是旧臣掳走了谢昭宁?”秦思安笑不成来了,“怎么可能还有活口,先帝下令,岂可有活口。” 谢蕴说:“我猜测有活口。” “你的凭证是什么?”秦思安也被提了口气,吓得不轻。 谢蕴说:“漾儿。” 秦思安挑眉,刚想骂一句,忽而说道:“东宫有一人,名中带了漾字。” “谁?”谢蕴问道。 她对旧日的事情并不清楚,尤其是东宫内的事情,她来后,朝臣们更是三缄其口,谁都不敢提及。 秦思安左右看了一眼,俯在谢蕴耳畔:“少傅顾漾明。” “少傅?”谢蕴摇首,“我未曾听闻此人的名字。” “陛下来了。” 有人说了一句,两人迅速归位。 昨夜之事,闹了一个上午,女帝罚了数人,至午后才散朝。 散朝后,谢蕴就拉着秦思安追问顾漾明的事情。 秦思安说道:“顾国公的长姐,顾漾明,十二岁入宫伴驾,才学了得。后入东宫给太女讲学,后来,她是第一个被陛下、不是,是被先帝赐死的。” “为何赐死?” “质子的事情,是她看顾不严,首先拿她开刀。顾家再无人敢提她。你可知晓她的身份多贵重,她是母亲是先帝的姑母,她也算是皇亲贵族。” 秦思安一面说,一面与谢蕴出宫,说话之际,浑身都麻了。 两人靠得很近,步履快,其他人都不敢靠过去。 午时阳光逼人,两人走出一身汗水,秦思安分不清自己是走累了,还是提及旧事,心惊胆颤下激出一身冷汗。 谢蕴问:“她与长公主殿下是否有超越师生的情分?” “我不知道了,你去问陛下。”秦思摇首,常呼出一口气,“总之,顾漾明是被赐死的。” “回头,去找长公主。”谢蕴止步,抓住秦思安手腕,“你想个办法,我们去见一见长公主。” 秦思安害怕,甩开谢蕴的手腕:“你要疯自己疯,别带我疯,我真是害怕了。” “你上回知晓漾儿为何不说顾漾明的事情?”谢蕴凝眸,神色冰冷。 秦思安挑眉:“你这关我什么事情,我今日突然想起来了。” “你上回说长公主殿下有个情人藏在东宫,你都没说顾漾明的事情。”谢蕴被她给气死了,该说的不说,无关紧要的话说了那么多。 秦思安拦住她:“这个时候去见长公主,无异在陛下面前说话,你说什么都不合适。” 谢蕴冷静下来了,袖口内的手微微发抖,秦思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等你的暗卫回来,谢相,莫慌莫慌。” 谢蕴很快镇定下来,她问秦思安:“长公主殿下与顾少傅是何等情分,逾越师生吗?” “我怎么知道,我当年也不过十来岁,你问我那么隐晦的事情。” 秦思安急得团团转,眼见同僚们追了上来,她拉着谢蕴对外走,“先出宫,再说。” 此刻不宜去见长公主。 两人匆匆出宫,登上相府的马车。 秦思安又累又饿,虚靠着马车,脊背冷汗迭出,不得不说道:“你是在陛下头顶上拔刀,吓死我了。” 谢蕴思考须臾,道一句:“我好像才出来了。” “猜出什么了?”秦思安又被她吊了一口气。 她说道:“顾漾明活着,当年带出了一个孩子,她将孩子丢了,对,是故意丢的。因为她无法带出城,对吗?” “你说对了,当年城门戒严,查得很严格。她若活着,她自己都出不了城门。” “她将孩子故意送到黑市,让牙侩们带出城,但她没有立即去抢孩子,而是一路看着孩子,直到孩子到了青州。若我没猜测,她故意掳走了谢家长孙谢昭宁,再将漾儿塞到我大嫂跟前,鱼目混珠,才有今日女扮男装的谢昭宁。”谢蕴浑身冷了下来,她竟然被算计了十多年。 秦思安想不通,“为何要女扮男装,掳走一个女婴,让她顶替上,不妥当吗?” 谢蕴摇首,“男孩最合适,她的身份很重要,扮作男儿,几乎是销声匿迹,更为安全。” “谢相,我觉得你在异想天开。”秦思安不愿意相信,怎么会有人布下这种毫无痕迹的局。 谢蕴望着她:“若顾漾明活着,说明当年的事情不简单。未必就是殿下与质子互生情愫。” 第122章 “你别说了,你快要将京城的天掀翻了。”秦思安摆手,示意对方别说了,不知不觉,她开始陷入当年的血腥中,惶恐与害怕,齐齐席卷而来。 谢蕴不再说了,面色凝重,心,同样怕得厉害。 此刻,她更希望自己猜错了。 马车朝官衙而去,金镶玉打马追来,停在了车外,“谢相,我带入将巷子围住了,里外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谢公子。” 谢蕴掀开车帘,露出苍白的脸,“落云可有消息?” “没有。”金镶玉摇首,她不敢面对谢相的询问。 谢蕴放下车帘,马车哒哒的声音搅得她心烦意乱,秦思安一改往日的聒噪嘲讽,坐在一侧沉默不言。 **** 别院幽静,鸟鸣阵阵,一阵阵清香飘进屋里。 一双雪白的手推开窗户,露出一张白净的脸颊,树叶夹在窗户缝隙里,顺势落下来,掉在谢昭宁的脚旁。 谢昭宁弯腰捡了起来,再直起身子,门前有人走进。 昨夜的女子推着轮椅,顾漾明坐在轮椅上。谢昭宁的目光落在顾漾明的腿脚上,顾漾明淡然自若,道一句:“今日天气很好。” 婢女在屋檐下摆了桌椅,请谢昭宁坐下。 随后,婢女包括女子,默默退下去。 谢昭宁在桌旁坐下,顾漾明神情自若地端起茶杯,道一句:“大夫说我的寿命不及一月,你可想好了?” 谢昭宁陡然一惊,“想什么?” “你喜欢谢蕴吗?”顾漾明不答反问。 谢昭宁垂下眸子,没有回答。 好在顾漾明并没有继续追问,捧着茶,眺望远方,说一句:“谢蕴是承桑珂提拔上来的,当年也有从龙之功,她是很聪明,游刃有余,漾儿,但她对承桑珂死心塌地。” 一句话,剥开阴暗的权势。谢昭宁从未想过她与谢蕴会有对立的一面。 她摇首,道:“我没想过。” “那你可以想了,要么舍弃,要么将她纳入你的麾下。” 顾漾明语气淡淡。 谢昭宁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去争去抢那个皇位吗?” 她出生商贾,精于生意,不碰朝堂之事,也从未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个强者。 顾漾明还是没有回答,反问她:“谢蕴可以放弃朝堂,随你远离京城,过粗茶淡饭的日子吗?” 顾漾明的话,太过犀利,几乎是往人心口上扎刀子。 谢昭宁回答:“她一生荣耀系于朝堂,若不做官,她还会做什么呢?像寻常女子般居于后宅,盼着夫婿归来,那还是谢蕴吗?” 她不能那么残忍地毁了谢蕴。 顾漾明轻笑,“所以她不会随你离开。换我来问你,你的母亲被困于宫廷,疯疯癫癫,你甘心远走他乡,不管她的事情吗?” “你也做不到!” 谢昭宁无言以对,心揪了起来,“我见过她!” 顾漾明侧首,震惊不已:“你见过她?” “见过,疯了。”谢昭宁痛心,“所以我也走不了。” 顾漾明抓紧扶手,“你何时见的?” “前些时日,陛下令我装作她的孩子入殿探话,不想她疯魔成性,压根不记得自己曾有孩子。她……”谢昭宁欲言又止,“陛下对她,似乎很好。” 精致的殿宇,十足的耐心,无一不昭示陛下对长姐的心思。 顾漾明嗤笑一声:“是很好,好到毁了她。” 谢昭宁骤然从悲痛中走出来,触及顾漾明面上的疏冷,“少傅知晓内情?” 这回换作顾漾明不说话,她望着空中浮云,面容憔悴,病气深埋骨子里,她像是一座随时都会坍塌的雕像。 谢昭宁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传言是什么样,真相又是什么样,唯有眼前人可以解答。 她悄悄地问:“顾少傅,不可以解答吗?” “漾儿,如果你听了,还会娶谢蕴吗?”顾漾明声音很轻,怕惊动了鸟雀一般。 谢昭宁不解:“与她并无关系,当年,她未曾入京。” “可她是承桑珂的左膀右臂,她会帮助承桑珂除了你。”顾漾明低叹一句,“你以为你的喜欢,能让她抛弃旧主吗?” 谢昭宁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夜。 她问顾漾明:“少傅可以和我说一说当年的旧事吗?她与质子之间真的有情吗?” 顾漾明摇首:“没有。” 第046章 真相 “没有感情, 怎么会……”谢昭宁不好说下去了,既然没有感情,怎么会有孩子呢, 以至于闹得满城风雨, 人尽皆知。 顾漾明轻笑, 整个人鲜活起来, “不过是谣言罢了。” “那我的父亲是谁?”谢昭宁好奇极了。 顾漾明说道:“不是质子,质子一事, 是承桑珂使诈罢了。唯有让殿下与西凉人茍合,先帝才会震怒, 废了她。也只有这样,承桑珂才有机会站于人前。漾儿,若真是质子的孩子, 你觉得殿下会傻到留下带有敌国血脉的孩子吗?” 谢昭宁问:“是她亲口告诉你,不是质子吗?” “这倒没说。”顾漾明眄视她一眼,“你的话太多了。” “万一是真的呢?”谢昭宁穷追不舍, “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您不打算告诉我吗?” 顾漾明累了, 单手托着脑袋, 揉揉额头, “我只知晓陛下突然发难,认定殿下与质子茍合, 陛下一怒之下杀了质子, 囚禁殿下。” 第123章 “陛下怪我未曾教好殿下,赐我一杯毒.酒, 我喝下酒,醒来之际, 人已在宫外。我想是殿下救下我,没过多久,宫里送来一个孩子,告诉我取名漾儿。” “不知为何,皇城戒严,搜查孩子,我无奈下将孩子送予黑市上的牙侩,他们为钱,自然将你照顾好。辗转之际,你去了谢家。许是你和谢蕴有缘,你二人同为谢家人。但你心无权势,数度来京城,都没有去相府。我猜你的心思,无心朝堂之上,我便想着无心便无心。” “你活着就好,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谢蕴会将你掳来京城,漾儿,许是你注定要回来的。” 顾漾面一连说了大段的话,累得脸色发红,低低咳嗽起来。 谢昭宁问:“她没有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二人……”顾颜明喘气,唇角抖动,欲言又止,对上谢昭宁稚气的眼眸,她无奈摇首,道:“你为何又喜欢谢蕴。” 提及情爱,谢昭宁的面上多了两分羞涩,她望向虚空,道:“谢相、很美。” “一见钟情吗?”顾漾明直接就问了。 “我也不知,我只觉得她美丽,烟姿玉骨,看似冰冷,却又是那么热的人。”谢昭宁徐徐而谈,唇角止不住地翘了起来,她继续说:“顾少傅,你与殿下之间,只是普通的师生吗?” 提及殿下的时候,顾少傅的眼神变了。 顾漾明睨她一眼,轻笑一声,似少年人般有些羞涩,“所以我从不相信她与质子茍合。但她注定不是普通人,有自己的孩子也在情理之中,她想,我就帮她养育你。” “她有消息传出来吗?”谢昭宁问道,殿下既然可以将孩子送出来,说明她是有办法传信的。 不想,顾漾明摇首,“自从那回后,再无消息。” 谢昭宁问:“您可想见她?” “不想。”顾漾明笑了,“我与她相识于少年,我看着她一步步长大,她深陷苦难,而我无能无力。如今我容颜老去,不如不见,在她心中,我依旧是那位风华正茂的顾漾明。” 谢昭宁说:“你可以偷偷的见。” “见不到。”顾漾明声音小了许多,她说道:“我累了,你若想回去就回去,我不拦着你。但我知晓,谢蕴知晓我活着,我便活不了。不过我也活不下去了,发现与否倒也不重要了。” 谢昭宁心沉了沉,目送她离开。 顾漾明的一生,与谢蕴与太女,何其相似。 谢蕴及时回头,才有如今的谢相。 谢昭宁一人坐了下来,想过往想未来,心如乱麻。 自己该怎么做,殿下在宫里,疯疯癫癫,囚禁了近乎二十年,她的一生都毁了。 顾漾明没有说前尘,她猜测先帝废太女,与当今陛下脱不了干系。 顾漾明不肯说,是怕自己被仇恨迷了心智吗? 小院清幽,婢女们行动无声,谢昭宁一人坐在院子里,无人说话,她站起身,想独自去走一走。 她刚准备出去,昨夜女子走来,“贵人,您的朋友来了,在门后守了一夜,可要请进来。” “请进来,我有话说。”谢昭宁说道。 女子出去了,一袭紫衣,姿态婀娜。 不多时,落云狼狈被丢了进来,身上绑着麻绳,没脸见谢昭宁。 谢昭宁上前给她解开绳索,说道:“你怎么那么没用。” “公子,不是我没用,而是这里遍布好手。”落云沮丧极了,解开绳子后扫了女子一眼,道:“她的功夫可远在我之上。” 谢昭宁回身看向女子,“你叫什么?” “属下浮清。”女子自报名姓,“属下一直在望云阁打探消息,你进去后,属下就禀明了少傅,少傅本不想动您的,您与谢相大闹,属下就将您带了回来。” 谢昭宁诧异,“你们还有多少人在暗中?” 浮清说道:“不多,百余人,就连谢家,都有我们的人,但相府没有。谢相狡诈,我们曾派人去相府,被她发现,杀了。在生意上也有所涉及,您若需要,都可给您,这也是少傅吩咐过的。” 落云望了望天,说道:“公子,天下掉了个馅饼,砸在您的闹脑袋上了,是大好事啊。” “闭嘴,打不过人家还好意思开玩笑。”谢昭宁无语极了,这么大的馅饼,给你,你要不要? 谢昭宁推了推落云:“回家去吧,告诉谢相,就说我找到我娘了,亲事取消。” “公子,您找到娘怎么就不要媳妇了。”落云吓了一大跳,“您换一句话带,好不好?” 谢昭宁想了想,改口道:“就说我找到我娘了 ,准备接手她的生意,打算跻身于京城豪富中,赶紧家去,别来了。” 落云会意,“属下明白了。” “落云,此地位置不可说,懂吗?”谢昭宁语气凝重,认真地嘱咐一句,“你告诉谢相,你若说了我便会死。” 落云点头,她知晓此处的厉害,院子里各处摆设成一体,设有阵法,可见此地主人的能耐了。 两人心照不宣,落云退后半步,匆匆离开。 随后,浮清跟上去,“我送你离开。” **** 谢蕴发了一通脾气,屋内气氛沉凝下来。 金镶玉讷讷道:“望云阁有位琴师不见了,就是、就是我们那晚点的琴师。” “是何模样?”谢蕴紧张道。 第124章 金镶玉说不上来,“蒙着脸呢,属下猜疑是她带走了谢小公子,您说,会是什么人?” “我若知晓,还用你去查?”谢蕴冷了脸,气得心口绞痛。 谢昭宁不见了,必然是早有预谋。 一屋子的人不敢搭话,谢蕴又问:“风清扬回来了吗?” “还没,养伤,据说伤得重。” 又是金镶玉不怕死的搭了一句话。 谢蕴扶额,头疼得厉害,突然间,外人有人跑进来,“谢相,落云姐姐回来了。” 众人齐齐回头,金镶玉飞扑过去,“我的个娘啊,你终于回来了,你死哪里去了,这里怎么破了个洞。” 金镶玉揪着落云的衣裳里外看了一遍,往后头一看,“怎么就你一个回来,公子呢?” 落云推开她,“你的熏香喷我一脸,熏死了,让开,我与谢相有话说。” 金镶玉被嫌弃了,低哼一声,“老娘这是关心你,你这是给脸不要脸,想要老娘的人,外面排成一排呢。” 落云没有理会她的话,走至谢蕴跟前,行礼说道:“谢相,屏退左右,属下有话秘说。” 谢蕴颔首,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去,金镶玉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 待人走净后,落云忙说道:“那夜,属下跟随对方追到一处院落,无法靠近,今日,对方突然出手,数十人蜂拥而来,属下不敌,被生擒进去。见到了小公子,小公子安然无恙,托我带话给您。” “她说她找到我娘了 ,准备接手她娘的生意,打算跻身于京城豪富中。” 谢蕴蹙眉,口中呢喃道:“找到她娘了?她娘是谁,何处院落?” “属下不知,公子说了我说说出院落住址,她就会死。属下不敢冒险。” 谢蕴问道:“对方是何底细?” 落云说道:“像是一精通阵法之人,院内布局偏于大阵。” 谢蕴颔首,道:“我知道了,你先休息。” 吩咐过后,谢蕴吩咐备马,一路疾驰,停在秦府门外。 门人阻拦,她一鞭子抽了过去,“混账,我要见秦思安。” 门人这才退下,吩咐人去找府内主人。 谢蕴大步往里走,黄昏时分,落影孤单,她匆匆往后院而去。 秦思安披衣而出,头发湿透,水打湿了肩膀的衣襟,女子仪态,婀娜多姿。 她怒道:“你拿鞭子闯我家门做甚?谢蕴,你疯了,我最近待你好脸色了,是吗?” 谢蕴回道:“顾漾明还活着。” “你、你说什么?”秦思安的怒气眨眼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你说谁还活着。” 谢蕴重复:“顾漾明。” 秦思安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谢蕴说道:“她掳走了谢昭宁。” 两人对视一眼,秦思安顾不得生气了,提了一口气,问:“你怎么知道的?” “原东宫属臣,谁善阵法布局?”谢蕴反问秦思安。 秦思安摇首,“我不知道。” “你除了不知道还会什么,白日里洗澡,丢人现眼!”谢蕴气得不轻,“你以为你还在年少吗?三十多岁的人,连旧事都查不清,枉为朝堂肱骨。” 秦思安莫名被骂,先是眨了眨眼睛,而后反应过来,呆呆的问:“顾漾明善阵法布局?” 谢蕴见问不出名堂,转身就走了。秦思安急忙伸手拦住她:“我真的不知道,当年那么多事,我怎敢管。你告诉我,她掳走谢昭宁做什么?威胁你吗?” “威胁我做甚?”谢蕴问道。 秦思安说道:“谋害陛下。” “是吗?那我等着她来找我。”谢蕴决定不与秦思安这个胆小如鼠的人筹谋计划。 秦思安意识到就猜错了方向,急忙问:“你的意思是谢昭宁是长公主的女儿?谢蕴,我有些晕了,不行,我要去问问顾漾明。” “你去了,她就杀了谢昭宁。”谢蕴拂开她的手,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襟,“你想个其他办法,不能让朝廷知晓顾漾明还活着。确保不能逼得顾漾明狗急跳墙,你去问问长公主,她二人是何关系。若是君臣就罢了,若是……” 她顿了顿,瞅着秦思安:“若是其他的,就希望顾漾明理智些。” “去找她,问清楚最好。”秦思安不理会她的话,“她在哪里?” 谢蕴不赞同她的说法:“不知道,我的人顾及谢昭宁的性命安全,没肯说。” “那就逼一下。” “滚!” 谢蕴抬脚就走了,秦思安又慌了,“谢蕴,不如你一人进去,她若放你回来就罢了,回不来我给你请假。” 谢蕴止步,望着她:“我死了,你就是秦相了。” 秦思安没忍住笑出了声,“我可不敢这么想啊。你休要胡思乱想,我会派人去救你的。” “罢了,等。”谢蕴说道,“要么你去宫里找长公主,要么就等。” 别无它法。 **** 顾漾明的人脉渗入京城各个世家,稍有风吹草动,她都会得到消息。 她将一枚令牌递给谢昭宁,“下有一百多暗探,皆有名姓,这是号召的令牌。你无害人之心,但要有自保之力。倘若有一日,你与谢蕴分道扬镳,这就是你活下去的勇气。” “少傅,你为何不东山再起呢?”谢昭宁不肯去接。 顾漾明靠着软榻,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唇角失去了血色,她望着少女:“如何起,她如今,这般模样,如何让朝臣信服呢。我救不了她,照顾你,还是可以的。” 第125章 她兀自笑了,玩笑一句:“你与她长得不大像,气质却像,可你没有她的气势。在谢蕴的身上,我看到殿下的影子。漾儿,你娶她,倒也合适。” 娶她?谢昭宁不敢再想了,只说:“我想将母亲接出来,寻一山水之地,奉养她便可。” “别痴人做梦了,就算她死了,承桑珂也会抱着她的尸体哭上三日,尸体都不给你。” 顾漾明笑容淡淡,“你得换个思路,将她拉下来,你自己坐上去,奉养你的母亲,那倒合适。” “做不到。”谢昭宁自觉地承认自己的无能。 顾漾明阖眸,有些犯困,她总是力不从心,睡不着,睡不醒,梦回过往,梦里都是那人的影子。 浑浑噩噩,睡着了怎么都醒不过来。 “确实不好办。”顾漾明轻叹一声,“我努力了十八年都没有成功,我们明明就在一座城,我更知晓她在哪个方向,偏偏见不到。你说,可气不?” 自揶的语气,让谢昭宁笑不起来,她望着形销骨立的人:“少傅,你觉得我能办到?” “办不到,除非她醒了,若不然,你就是逆臣。懂吗?”顾漾明声音轻轻缓缓,像是一阵风略过湖畔,掀不起一圈涟漪。 谢昭宁点点头,无奈极了,她被先帝废了,但她还是长女,不像自己,长公主的女儿罢了,并无资格去肖想那个位置。 她想了一圈,只觉得头疼。 顾漾明在她遐思之际,昏睡了过去,消瘦的模样,让人心疼。 她明明处于锦衣玉食中,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谢昭宁在想,倘若自己避开,离开京城,会不会也像她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那样,还有何意思呢? 她站起身,将顾少傅身上滑下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掖好被角之际,看到她手中紧握的令牌,她的心颤了颤,接着轻轻退出卧房。 浮清在外守着,见到她出来,主动开口:“少傅醒的时间越发少了,您最好趁早做决定。” 谢昭宁沉默,她若是换句话说:你若不做决定,将会死在这里,亦或怎么样。 自己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被人威胁了,不为自己难过,而为威胁自己的人难过。 当真是可笑。 谢昭宁直接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托腮望着空中的云,“浮清,你们日后是不是都归我了?” “少傅所有的人脉都归您,包括属下。” 谢昭宁问她:“你们在宫里有人吗?” 浮清说道:“自然是有,但陛下跟前没有,无法安插进去。” 谢昭宁恍然明白了,顾漾明的无奈不是不能动手,而是动手之后,国无储君,朝堂之上,分崩离析。 若自己选择做逆臣,杀女帝,夺皇位,改写史书,如何评判交于后人言语。 局面将会改变了。 她懂了顾漾明的心思。 顾漾明是良臣吗? 她觉得:是。 谢昭宁在门口坐了半日,顾漾明始终没醒,她一日间就清醒半个时辰,精神好的时候,坐轮椅出去走走,不好的时候,坐于屋里看情报。 谢昭宁跟了她两日,熟悉了她手中的情报工作。 不用顾漾明说,她自己主动接了过来。 顾漾明望着她:“逆臣可是被千古后人骂的。” “陛下是逆臣吗?”谢昭宁将桌上的情报一份一份丢入火盆里,“她不是啊,但比起逆臣,过之而无不及,后世如何评判呢。” 顾漾明也算饱读诗书,这回说不上话了。 她望着少女从容的姿态,不觉笑了,“你想通了?” “我是个人,就该想通。若不是人,就想不通了。少傅,去见见她,可好?”谢昭宁转过身子,背映着火焰,目光灼灼,身上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 她二人,皆是锦衣玉食,可这样锦衣玉食,让人窒息。 顾漾明无动于衷,抬首望着屋顶,口中说道:“你呀,你有一点不好,太过良善了。不知这点,会不会害了你。我觉得那个荣安,寡情了些,太过阴狠,又不如你。” 她说了一句,就说第二句,“谢蕴喜欢的是你这张脸,还有你的心思,若是初见荣安,她大概会杀了荣安。” “漾儿,这就是缘分。” 谢昭宁回身,继续烧情报,看到一封关于谢蕴的情报:谢相去秦府见秦思安,秦思安披衣而出,两人拉拉扯扯…… “你在秦家还安排了探子?看到两人拉拉扯扯?少傅,你这、你这……”谢昭宁不知说什么好了。 什么叫披衣而出,什么叫拉拉扯扯? 顾漾明‘哦’了一声,揶揄她:“你吃醋了?当日她与太女勾扯不清,还是我派人去提醒谢蕴,好在谢蕴聪慧,及时抽身,辞去少傅之职,你该谢我才是。” 谢昭宁:“……”你不仅在朝堂上有一手,感情上更是有一手。 她反手就将情报放入火坑里,顾漾明咳嗽一声,她将其他的情报放下,转身去倒水。顾漾明自己直起身子,道:“市面上有一本话本子,说是便是谢蕴和太女的事情,可以看看,挺精彩的,可惜卖得不好,都喜欢看才子佳人的故事。” “您怎么知道卖得不好?”谢昭宁周身发麻,面前的顾漾明究竟是少傅,还是谋士,亦或是书肆写手? 顾漾明说:“我托人去卖的,人家说卖得不好,没有情情爱爱,拉拉扯扯,没有人喜欢看。” 第126章 “你写的?” “我写的。”顾漾明直接就承认了。 谢昭宁倒水的手抖了抖,水直接倒在了桌面上,“您写这个做什么?” 顾漾明半阖眼眸:“给你看,让你看看你这个姑母是怎样的人,话本子还没去青州城,你就来了。想来,谢蕴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最清楚了。” 谢昭宁气道:“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最清楚了。” “那是自然,所以我说她不会与什么质子茍合。”顾漾明低低哼了一声,十分不满。 谢昭宁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还傲娇起来了。 她转身将水杯递过去,“少傅,喝水。” “少傅?” 睡着了。 谢昭宁叹气,将水杯放下,照旧将她身上的被子掖好。 院子里静得出奇,婢女们悄然无声,谢昭宁无地可去,照旧坐在门坎上。 这一刻静下来,她在想自己在等什么? 等顾漾明死吗? 谢昭宁感觉自己无力极了,极大的困境中什么都做不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谢蕴在做什么呢? 她扭头看向门口的浮清:“我能出去吗?” 浮清说;“您是自由的,想去哪里都可,但您出去被发现,这里的人都会陷入被动中。” “说了等于没有说。”谢昭宁埋怨一句,“不出去就不出去。” 她吩咐浮清:“你去街上,买一本你家少傅写的书回来。” “你要哪本?”浮清问。 谢昭宁睁大了眼睛:“你家少傅写了几本?” 难不成写七八.九十本吗? 第047章 相遇 谢昭宁也说不上哪本, 便道:“将你家少傅的书都买回来。” 浮清颔首,“属下这就去。” 谢昭宁是哭笑不得,也是无趣, 坐在门坎上等着浮清回来。 顾漾明一睡便是大半日, 亦或是第二日才会醒, 多是谢昭宁一人在小院子里独处。 顾漾明这一睡, 睡到黄昏也不见醒来,谢昭宁也不再等了, 自己先回屋而去。 浮清将书送了进来,五六本书, 摆在了桌子上。 无趣的生活,陡然有了乐趣,谢昭宁翻找着合适的书册, 陡然见到一本熟悉的册子。 谢蕴也有几本话本子,当中也有顾漾明写的。 翻开话本子,词句晦涩, 字里行间, 委婉羞涩。 谢昭宁没看太女与谢蕴的那本, 而是看到了另外一本, 《金风玉露一相逢》。 优美的诗句, 带着无尽的美好。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谢昭宁沉浸其中。 有人生来尊贵, 如长公主承桑茴。她是先帝的长女, 先帝寄予厚望,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长公主年少, 而顾漾明已才冠京城,十二岁跟在先帝身边, 是先帝身边的‘红人’。 那一年,先帝问她:“朕有一女,年少乖巧,你可愿为师?” 书中言道:东宫乃是储君,身肩朝堂,各方势力胶着,踏错一步,万劫不复,吾不愿。 顾漾明拒绝了。 先帝失望。 又过数日,先帝便又问她。 她还是拒绝了。 一连拒绝三回。 最后,她看到了太女,太女不过八九岁,站在人群中,姿态昂然,储君之范,让她动容了。 在先帝第四次开口的时候,她答应了。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指尖紧紧捏着书页一角,胡涂在想:若是拒绝了,顾漾明如今是朝堂上的肱骨,千古留名。 太女行拜师礼,两人系于一根绳索之上。 她教,她学。 她看着她从懵懂少女,长成朝臣满意的储君。 一朝倾覆,她被赐毒酒。 她甘愿赴死,是她无能,无法庇护东宫,更是她不能看好她,让她身陷囹圄。 她的错,她来背,唯劝圣上顾念母女情分,饶殿下大过。 毒酒入咽喉,眼见黄泉路,不知是谁又将她拉了过来。 一墙之隔,至死不见。 书中的‘她’,老死在宫外。 至于那位殿下,只字未提。 谢昭宁看完了,心中起伏,她们是君臣、亦是师生。从字里行间,透露出顾少傅对殿下的深深爱意。 原来,她们还是‘情人’。 谢昭宁久久回不过神来,再回神,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书中无一悲字,字里行间处处都是悲。 她捏紧了书册,无声痛哭。 哭过一通,她擦干眼泪,将册子收好,装作无事发生,夜已深,该睡了。 这一夜,谢昭宁辗转难眠,天亮后,她坐了起来,匆匆披衣。 顾漾明醒了,她睡了一夜半日,此刻坐在屋里看情报。 谢昭宁迈过门坎走进来,她瞧了一眼,不觉笑了,揶揄道:“想你的意中人了?” 谢昭宁没吭声。 “你二人不是闹着要取消亲事吗?后悔了吗?还是说就为了故意引我出来,你心里实则深深思念她?” 顾漾明精神不错,肆意说着玩笑话。 谢昭宁凑到她的跟前,搬个凳子坐下,“有何要紧的事吗?” “西凉使臣还未走,不知还想做什么,荣安对她,倒是愿意花心思。”顾漾明嗤笑一声,眸色犀利,抬手将情报丢到跟前的炭盆里。 火焰一扑而上,顷刻间就烧成灰烬。 第127章 顾漾明继续说道:“谢蕴发疯地在找你,你那个侍卫倒是懂事,没说出这里的位置。就是武功差了些,浮清的武功不错,日后让她跟着你。京城里危险,带个人有好处。” 她又翻了几封信,一一与谢昭宁说了,随手又丢在炭盆里。 她问道:“承桑梓许久没有露面了,是生病了吗?” 谢昭宁回道:“被长公主打了,脸抓花了,无法见人。” “被长公主打了?”顾漾明意外,情报里没有提这件事,她有些意外,“为何会打架?” 谢昭明知晓她感兴趣,将那日的事情认认真真说了一遍。 “倒是稀奇,她竟然会打人,还挑着人打。她打你了吗?”顾漾明紧张了,指尖在袖口不断摩挲,神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谢昭宁回想那日的事情,“她骂我了,倒不曾打我,她是先与谢相动手,宫人将她拉开,我扶走了谢相,她就冲着太女动手了,打得可狠了,太女消停到今日都没有出面。” 女儿家最在意的便是容颜,一两日养不好,承桑梓还要养上一段时日。 顾漾明闻言就说不出话来了,自己陷入苦思中。谢昭宁不出声,起身去整理情报。 突然间,顾漾明说道:“你还能入宫吗?” “去见长公主吗?”谢昭宁身形一顿,“她会认识我吗?” 顾漾明阖眸,呼吸微喘,一时间,累得慌,她说:“漾儿,你的名字是她取的。” “可她傻了,疯了,不会记得的。”谢昭宁摇首。 顾漾明低头,果断地扯下自己腰间的玉佩,示意谢昭宁近前,“带着,去见她。” 玉佩上刻有一个‘漾’字。 她说:“是我生辰那年,她亲手雕刻的。她若不认得,那就算了。” 谢昭宁痴痴地看着玉佩,“您觉得她在装疯,对吗?” “你太聪明了。”顾漾明轻笑,往后靠了靠,身子无力地软了下来,但她的笑容带着几分释怀,“谢昭宁,记住,莫要陷入情爱中,你可以有情,但不能为情控制。” 她说了两句话,习惯性闭上眼睛,口中继续说:“浮清,悄悄带贵人入宫一趟,见见她。” “你们有办法入宫?”谢昭宁惊诧,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漾明。 “自然有办法。”顾漾明道。 谢昭宁不解:“您为何不入宫呢?” 顾漾明蓦地睁开眼睛,神色颓然,她死死盯着虚空,吓得谢昭宁忙改口:“我就是随口问问。” 顾漾明浑身紧绷,蹙眉不展,似有些难过,疼得捂着心口,轻轻咳嗽一声。 “收拾好。”她吩咐谢昭宁一声。 顾漾明自己撑着站了起来,腿疼了起来,她忍着没有言语,抬脚往室内走去。 她好似变了一个人般,蒙上一层戾气,让人害怕。 谢昭宁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疑惑,既然想她,为何不去看她呢。 **** 夜色深深,宫门戒严,落钥后,宫门无诏不得开。 秦思安打了个哈欠,困得眼内泛出泪水,谢蕴睨她一眼:“想睡回家去睡。” “你半夜拖我来这里,不怕长公主闹开。你我被陛下发现,轻者挨板子,重者是要掉脑袋的。”秦思安小心翼翼跟着谢蕴往冷宫走去。 谢蕴无所畏惧,道:“你我不可能都挨板子,要死也是只死一个。” “什么意思?”秦思安不理解她的话。 谢蕴解释道:“你我都卧床养伤,谁替她办事,你我都死了,她会累死。” 一时间,秦思安被说服了,“你说得也是,陛下若问,我便说是你指使的,打你一个就好了。” 谢蕴睨她一眼:“没出息,你败给我,不是因为不聪明,而是你没出息。” 事情已成定局,败都败了,秦思安也不反驳了。 眼前一团漆黑,脚下路不平,两人不敢再说笑,提着灯笼继续往冷宫而去。女帝后宫只有三两美人,大多的殿宇都空着,此刻更是寂静无声,走到哪里都看不到人。 两人对宫廷熟悉,饶是熟路,也走得跌跌撞撞,秦思安没注意脚下,直接就跌了一觉,疼得都没爬起来,谢蕴伸手去扶起来。 “谢蕴,我若是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 谢蕴心平气和地回答:“你是没出息吓死的。” 秦思安膝盖疼,整个人抖了起来,谢蕴无奈,“又不是冬天,你抖什么?” “我害怕。”秦思安哆嗦地靠着谢蕴。 谢蕴推开她,提着灯笼继续走,秦思安旋即跟上。 两人走了许久,才到冷宫外,秦思安理了理衣服,敲响宫门。 等了半晌,宫门就开了,探出一个脑袋,“何人?” “秦思安。”谢蕴张口就回答。 “秦大人,怎么了?” “陛下命我来看看长公主,你打开门。”秦思安瞪了谢蕴一眼,“你怎么不报你自己的名字。” 谢蕴理亏:“抱歉,嘴快了,下回改!” 说是道歉,脸色不变,秦思安偏偏无可奈何。 两人被放了进去,秦思安嘱咐对方莫要声张,她们奉命而来,悄悄离去。 两人都是重臣,权势滔天,小小宫娥不敢多想,点头答应下来。 长公主还没有睡,宫里的灯火点着,两人悄悄入内看了一眼,她坐在地上玩着。 第128章 秦思安叹道:“我入宫之际,她尚是太女,权势威仪让人敬佩,你瞧如今这等模样,哪里还有曾经的仪态。” 谢蕴望着她,久久不语,她转身将秦思安推向门口,“你守门。” “为何不是我问,你守门?”秦思安不服气,“你凭什么命令我?” 谢蕴恍若未闻,将她推了出去,转身自己进去了。 秦思安气得跺脚,无奈下,只能站知在门口静静守着。 谢蕴入殿,三两步走到长公主身前,屈膝跪下,对方似乎习惯有人朝她跪拜,并没有慌张,静静地看着她。 谢蕴说:“殿下,臣要成亲了。” 承桑茴呆呆地,迟钝地望着她:“成亲?” “对,成亲,与谢昭宁。”谢蕴尽量放慢语气,心中忐忑极了,只要激起殿下的反抗,今晚她们就是死路一条。 承桑茴低头,玩着手中的球,没有理会她。 谢蕴继续说:“谢昭宁,她还有个名字,叫漾儿,漾漾带山光的漾字。” 承桑茴的手指蓦地收紧,她没有抬头,但她的反应,落在了谢蕴的眼中。 “殿下,您去观礼,可好?”谢蕴跪坐下来,面容和煦带笑,“日子定了,但她不见了。” 殿内寂静,空空荡荡,谢蕴说话速度慢,声音也极小,外面的人压根也听不到。 承桑茴始终在玩着自己手中的球,莫说回话,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谢蕴的目光定在她的双手上,“殿下,她被顾漾明带走了。” “顾漾明?”承桑茴如同稚子般抬首,呆呆地笑了,“她是谁?” 她的眼睛里映照着谢蕴,痴痴傻傻,没有半分威仪。 谢蕴心急如焚,不敢贸然去问,忍了忍,“殿下,您知晓顾漾明在哪里吗?” “不知晓,给你球玩,别哭了哦。”承桑茴哄孩子似的将球塞给她,自己爬了起来。谢蕴这才发现她没有穿鞋,赤脚坐了这么久。 谢蕴抱着球,心中难过,“殿下,她带走我的漾儿,你帮帮我,好吗?” 她抬首看过去,长公主站在地毯上,轻轻一跃,姿态翩然,双手跟着双脚的节奏跳起了舞。 谢蕴不敢去打扰她,屏住呼吸,静静等着她跳完。 可谢蕴想错了,承桑茴有使不完的力气,跳了一遍又一遍,外面的秦思安耐不住了,急匆匆地走进来。 “谢蕴……” 她顿住了,眼前疯癫的女子跳舞了,她整个人麻木了,“她在干什么?” “不知道。”谢蕴也不敢惊动她,“你声音小一些,别惊动她。” 秦思安当即伸手拉她往外走,“她要发疯,也和我们没关系。” 两人匆匆退了出去,恰逢此时有人送夜宵进来,宫娥将人领了进来。 谢蕴与秦思安躲在殿外的柱子后面,送夜宵的宫娥提着食盒走来,踏上台阶之际,谢蕴眼神一动,她险些要冲出去。 是谢昭宁! 秦思安在旁,她不敢揭穿谢昭宁,但她伸手将秦思安拉了过来,自己挡住她的视线,“你别动,她看过来了。” 一句话让胆小的秦思安僵持下来。 送夜宵的人照常进入大殿,宫娥们要进行测毒,谢昭宁转头看向殿内的女子。 她悄悄后退一步,侧身看向长公主,她抬起头,灯火照在她的脸上,下一息,承桑茴停了下来。 两人四目相接,谢昭宁大胆地看对方,承桑茴见到她后,歪了歪脑袋,似孩童打量陌生人,带着好奇,带着警惕。 谢昭宁抿唇,眼中泪水萦绕,承桑茴却冲她笑了,嘻嘻一笑后,朝她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谢昭宁的心提了起来,承桑茴面上的笑渐深,她走到谢昭宁的面前,抬手在她脑门弹了下。 “你这小娃娃,看着我做甚,你阿娘是谁,长得好看,孤有赏赐。” 谢昭宁低头,泪水顺势落下,她迅速抬手擦去泪水,提起裙子就跪了下去,哽咽得不知该说什么。 承桑茴看不到她一般,目光落在桌上的吃食上,咦了一声:“不好吃,你吃……” 承桑茴将一碟子搞点端了起来,塞给测毒的宫娥,而后,又拿起一碟子朝门外丢去。 啪嗒一声,心虚的两人心口一跳,秦思安要哭了:“她的脾气怎么那么坏啊。” 谢蕴捂着胸口,心慌的不行,无力与她吵架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再闹下去,指不定陛下就来了。” 秦思安:“……” “你想个办法别让她吵啊。” “想不到。” 屋内的长公主发脾气,宫娥们耐心去哄,谢昭宁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想走,想起那块玉佩。 她走回去,对方恰好抬头,她扯唇笑了笑,抬起手,露出手中的玉佩。 一瞬间,承桑茴定住了,接着,推开宫娥,奋力扑了过去。 谢昭宁被扑倒在地,手中的玉佩脱落,承桑茴抢到玉佩,宝贝似的放入自己的怀中。 “殿下又闹了,快去告诉陛下。” 门口的秦思安刚想阻拦,就见宫娥走到殿门口,拿出火筒般的物什对天弹射,烟火腾空,眨眼就消失了。 秦思安大感不对,拉着谢蕴就想走,谢蕴如同被定在原地一般,不能走,谢昭宁还在殿内。 “你先走,我善后。”谢蕴推开秦思安,自己朝殿内跑去。 第129章 秦思安瞪大眼睛,“你这突然做人,显得我就不是人呢了。” “那你就不做人。” 谢蕴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她入殿后,从地上扶起谢昭宁,想都没送就推她出去,“快走。” “谢相。”谢昭宁被推得一个踉跄,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袖口,“你怎么在这里?” “你刚刚拿的是什么?”谢蕴趁机问她。 谢昭宁说:“是殿下送给顾少傅的生辰礼。” 谢蕴一颤:“顾漾明活着?” “生不如死罢了。”谢昭宁说道。 谢蕴不敢追问许多,直接将人推开了,“走,和秦思安一道离开。” “你怎么办?”谢昭宁不肯放手,“我有办法离开,我不能带她走。” 顾漾明有出宫的路子,但不能带秦思安,秦思安是帝党。 谢蕴想了想,“我留下秦思安,你走你的,记住,早些回家。” 谢蕴丢下一句话,出去找秦思安,想都不想就抓住对方,趁机挡住她的视线,“出事了,进去看看。” 她方才的义气,让秦思安实在没脸一人跑了,她也没多想就跟着对方进去了。 谢昭宁趁着混乱之际,咬牙离开了。 两位权臣在这里,她相信殿下不会出事的。 谢昭宁逃之夭夭,承桑茴也安静下来,坐在地上,看看这里、看看那里。 “你拉我进来干什么?” “她刚刚喊你的名字。”谢蕴睁着眼睛说瞎话。 秦思安也信了,道:“她记得以前的我,知晓我的名字,也在情理之中。” 谢蕴深深看她一眼,目光狡黠,忍不住笑了。记得你才怪! 人家是看着顾漾明的玉佩发疯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自我感动! 秦思安叹气,很快就反应过来,“陛下要来了,你我赶紧走。” “今夜走了,陛下明日问,你我逃得了你吗?”谢蕴心平气和地拂了拂自己袖口上的灰尘,“与其畏罪逃跑,不如等着陛下来,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你说得也是。”秦思安又又又上当了,“怎么想。” “自己想。” 谢蕴恍然间不在意了,谢昭宁出去了便成,她看向里面的长公主,视线定住。承桑茴坐在地上,晃动着双腿,像是一个顽童在调皮。 谢昭宁今夜过来是送玉佩的吗? 还是说用玉佩刺探长公主的反应? 若送玉佩,谁都可以送,后者的可信度大一些。 谢蕴心心念念谢昭宁,秦思安说的话,她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秦思安说道:“半夜来看长公主,说什么都说不过去的。” 谢蕴没听到。 秦思安又说:“我告诉你啊,这件事,你挡着,你赶紧想个合适的理由。” 谢蕴还是没有回答。 秦思安急了,推了推她:“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你再说一遍。”谢蕴被推醒了,左右看一眼,“你就说昨夜夜梦先帝,先帝问你长公主近来可好,于是你就拉着我来了。” 秦思安气个仰倒,“怎么不是你夜梦先帝?” 谢蕴思索好了下句:“我与先帝是君臣,你与先帝先母女后君臣,能一样吗?” 秦思安不服气,道:“话是这样没错,那我就等于给你背锅了,你怎么不说是来问顾漾明一事的?” 自己快成了专业背黑锅的! 谢蕴‘苦口婆心’劝说道:“罢了,你说,陛下要罚,我替你挡着。” “你说话算话?” “算话!” “陛下到!” 两人迅速站好,秦思安躲在了谢蕴的身后,女帝急匆匆进来,脚步一顿,目光扫过两人,“你二人在这里做什么?” 秦思安张了张嘴,谢蕴代为回答:“秦大人说昨夜梦到先帝,先帝挂念长公主,让她来看看,她不敢告知陛下,半夜拉着臣过来了。” 先帝当年一梦,废太女查东宫,众所皆知,谢蕴这么一说,女帝怔了下来。 “当真?”她问秦思安。 话都说出口了,秦思安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回陛下,如谢相所言。” 女帝扫了两人一眼,“卿家们辛苦了,去殿上等着朕。” 秦思安腿软了一瞬间,谢蕴拉她退下了。 谢蕴说道:“乱入后宫,陛下又有美人,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冠以贿赂后宫的罪名?” “被你害死了。”秦思安头疼极了,懒得听她的话,大步跑开了。 殿内的女帝走至长姐跟前,蹲了下来,“阿姐,你怎么了?” “你不晓得,她们想杀了我,掐我脖子。”承桑茴学着掐住自己的脖子,故意咳咳两声,“我险些就死了,杀了她们,不然,她们下回还是会来杀我的。” 第048章 挨罚 承桑茴半疯半傻, 她说的话,女帝不会全信,但也不会不信。 安抚好长姐, 女帝询问伺候的宫娥, 宫娥并没有隐瞒, “先是两位大人过来的, 说了会儿话,殿下就开心得跳舞, 接着送宵夜来了,殿下看到吃食就发脾气, 说不好吃,接着就动手打人了。送宵夜的宫娥吓了一通,谢相体谅她们, 就让她们先走了。” 女帝思衬道:“今夜的吃食有何不同?” “并无不同,与往常一般。” 女帝并没有打消疑虑,“两位大人说了什么?” 第130章 “奴婢不知, 奴婢们在殿外候着。” 女帝又问:“你们在外面候着, 两人在里面?” “谢相在内, 秦大人在外候着, 没过多久, 秦大人也进去了。” 女帝凝眸,谢相与长姐说了什么, 说得那么高兴。 宫娥处问不到什么了, 女帝吩咐摆驾去大殿。大殿上两位肱骨臣下,正在候着她了。 “谢卿, 你先说说,你与长公主说了什么, 让她高兴得跳舞。” 女帝一入殿就开口询问,气势逼人,迫得众人不敢抬首。 “回陛下,臣说臣要成亲了,请殿下去观礼。”谢蕴平静地回答。 女帝停在她的身前,“你半夜过去就为了请她去观礼?” “不瞒陛下,臣的那位未婚妻不见了。”谢蕴无奈道,“听闻是被东宫旧人抓走了,臣没有办法,秦大人刚好做梦,我二人一道去见见殿下,或许有所突破了。” 提及东宫旧人,女帝面色骤然变了,“东宫旧人抓她做什么?” 谢蕴叹气,语气低沉:“大概因为那张与荣安相似的脸,反正臣的未婚妻不见了,亲也结不成了。” “倒是古怪,你问出什么了吗?”女帝渐渐打消疑虑。 谢蕴睁大了眼睛说瞎话:“臣一说成亲去观礼,殿下高兴坏了,翩然起舞,臣还没来得及问,秦大人就进来,殿下认出她了,喊了一句秦思安。秦大人高兴坏了,没成想,点心不合意,殿下发了脾气。” 女帝看向秦思安,秦思安头皮一紧,忙回道:“回陛下,臣没听到,谢相说她听到了。不过,臣确实很高兴,殿下还记得臣啊。” 谢蕴抿唇,想笑,碍于女帝在,笑不出来。 两人满嘴谎言,女帝也分辨不出谁真谁假,只道一句:“你二人半夜闯宫,是要掉脑袋的。” 登时,两人跪下,尤其是秦思安没出息地开口求饶:“陛下,臣也是被梦境困扰,望陛下恕罪。” 说完,她捣了捣谢蕴的肩膀,“你快说句话呀。” 谢蕴跟着说一句:“陛下,臣也是思念未婚妻,都怪秦大人,非要给我送个美人,惹得我家那人跑了,臣也是遇人不淑,望陛下恕罪!” 秦思安:“……” “谢蕴,你什么意思。美人是你让我给你送的,你怎么还倒打一耙。” 谢蕴闭着眼睛说:“秦大人,我让你送,你就不能悄悄的送吗?我设个别院藏起来,你倒好哦,敲锣打鼓的送过去,我的后院都着火了。” 秦思安背了一锅又一锅,气得说不出话来。 女帝扶额,“你二人出去吵。” 谢蕴似乎不觉得帝王怒气滔天,甚至火上浇油:“陛下,臣的错,臣与秦大人说了,您要罚,臣替她挡着。” 秦思安不敢言语了。 女帝凝着谢蕴,“谢蕴,你搞什么名堂。” “臣实话实说,你问秦大人,臣可曾说过这句话?”谢蕴问秦思安,“我说了吗?” 秦思安点头如捣蒜,“说了,确实说了。” 谢蕴虔诚极了,女帝冷笑地望着两人,眸色冷冷,“你二人闯宫很有理,认定朕罚不得你们。” 两人突然乖巧极了,也不吵了。 降职是不可能的,她找不到妥善的人承接她们的指责。 女帝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一阵,道,“秦思安,你既然思念先帝,那就去皇陵去给先帝守灵半月。” 谢蕴不怕死的开口:“陛下,臣替她去守灵,鸿胪寺的事情还需她去办呢。” 秦思安目光颤颤,小心提醒陛下一句:“荣安还没打消主意呢。” 使臣一行还在驿馆内住着,这些时日鸿胪寺盯得紧,拒绝后,使臣很是不满,就怕她们又打什么坏主意。 女帝沉吟一番,道:“秦思安,罚俸半年,回家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钱没了,人还在京城,陛下召见就能出来!秦思安松了口气,扫了一眼同僚,同僚不知在想什么,看着地板出神。 “谢蕴,你近日闲得很,朕给你半月的时间去玩。”女帝眼眸生冷,“今日朝后自己去领三十鞭子,去找你未婚妻去。” 秦思安面色骤然变了,忙行礼要求情,谢蕴出手也快,拉住她的手,悄悄摇首。 秦思安不解,看向她,你玩什么呢? **** 谢昭宁等到宫门开后才回到别院。 顾漾明醒着,手旁多了一迭情报,谢昭宁匆匆说道:“我拿出玉佩,她疯得更厉害了,直接就抢走了,宝贝似的塞进怀里。我瞧不清,她是真疯还是假疯。” 顾漾明脸色暗黄,神色极差,听后琢磨一阵,谢昭宁又说:“我碰到了谢相与秦思安,她们先我一步进去的,后来殿下发疯,谢相让我先离开了。” “她二人死不了,不过承桑珂必然起疑了。”顾漾明随意说了一句,“她二人去找殿下做什么?” “不知道,没来得及问。”谢昭宁摇头。 “罢了,问她们做甚。”顾漾明精疲力尽,望向少女:“你搬了新宅子?” “买了,还没有修缮。”谢昭宁乖巧的点点头,“怎么了?” 顾颜明深吸一口气,胸口闷得厉害,“浮清,你们都挪过去,日后听从贵人的调遣,这里的阵法都撤了。” 浮清领了吩咐:“属下这就去办。” 谢昭宁不解:“为何要挪过去。” 第131章 “这些都是你的,我还有些铺子,都给你,新宅子修得气派些,谢蕴此人心计深不可测,别事事都交心。 ”顾漾明费力说着,有些喘不过气来,“我留之无益。” 旧主新主,好歹都要知会下面人一声。 谢昭宁沉闷,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顾漾明昏昏沉沉,她趁着自己还有些清明,问道:“她可说了些什么?” “没有。少傅,您说,她到底……”谢昭宁问不出口,到底有没有疯呢。 顾漾明含笑,道:“我怎么知晓呢,漾儿,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让人去宫里打探,谢蕴与秦思安夜闯冷宫,是为了什么呢?” 谢昭宁说不上来,奔波一夜,心惊肉跳,她确实累了。 等她出门后,顾漾明唤来心腹,撑着坐了起来,吩咐道:“将此地的地址告诉秦思安。” **** 谢昭宁一朝睡了大半日,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坐起来洗了脸,婢女端来饭菜。 填饱肚子后,谢昭宁去找顾漾明。 顾漾明今日精神很好,坐在院子里看云,谢昭宁咦了一声,“少傅,您今日精神很好啊。” “是很好。宫里来了消息,那两人都回家闭门思过去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顾漾明笑意狡猾,指尖轻轻点着轮椅扶手,“想她了吗?” 近几日来,谢昭宁被旧事牵扯,为长公主不平,为少傅不平,昨夜陡然见了谢蕴,心里的那股思念如暴风雨般来袭,顷刻间,将她筑起来的心房分崩离析。 可摆在自己面前的事情,她又不能回去,“我陪着您,不回去了。” “我都快死了,你陪着我做什么,回去吧。”顾漾明自嘲一句,端起茶浅浅饮了一口,道:“她长得确实很不错,比秦思安好看多了。” 谢昭宁:“……”秦思安若是听到这一句,肯定会不顾紧闭从家里跑出来掐你脖子问哪里不如谢蕴好看。 谢昭宁没有回答,顾漾明笑意深深,生动极了,她说道:“二十年前,你母亲长得很美丽,比你还好看!” “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谢昭宁玩笑道,“在她眼里,您必然也是好看的。” 顾漾明睨她一眼,嗔怪道:“你怪会哄人的,小嘴很甜,难怪谢蕴会掳你回来。” 一句话让谢昭宁说不出来了,顾漾明催促她:“家去,谢蕴在家闭门思过,一定闷得狠,你回家去陪她。” 少年人背着光而立,姿态柔美,顾漾明看得出神,好像看见了故人。 她说:“你为何不穿裙子?” “多年来穿习惯了,如今京城女子也喜欢穿澜袍,并无不妥。”谢昭宁解释。 顾漾明说道:“我那里有一件裙子,你去穿来试试。” 谢昭宁心神一颤,转头看着她,道:“我会作画,我画一副画给你,您瞧一瞧,像不像?” 瞧不见故人,观一观画也是好的。 不曾想,顾漾明摇首拒绝了,道:“不必了。” “那我穿裙裳。”谢昭明立即又改口了,喉咙里堵得厉害。 顾漾明便又笑了,“你与荣安大不相同。” 眼前的孩子,怀有一颗仁心。 谢昭宁去换衣裳了,顾漾明坐在轮椅上,歪头看着浮云,眼皮有些重,她有些困了。 不能睡! 她撑着坐起来,浑身肌骨都开始疼了起来,疼意让她头脑昏了起来。 顾漾明撑了会儿,复又坐了下去,一息间,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 “少傅。” 谢昭宁提起裙摆走了出来,顾漾明蓦地睁开眼睛,回身看过去。 少女立于门前,婀娜多姿,衣裳有些不合身,可模样与印象中的女子像了八九分。 顾漾明站了起来,目光沉沉,触及那张白净无暇的脸,往日相处的景象从记忆深处踊跃而出。 “殿下……” 顾漾明轻叹一句,眉眼舒展开来,她定定地看着,眼中只有眼前人。 谢昭宁触及她痴痴的目光,鼻尖酸涩,自己走过去,搀扶起对方,“少傅。” 触碰到谢昭宁温热的肌肤,顾漾明心口激荡,一口血碰了出来,谢昭宁吓得花容失色,“少傅、浮清、浮清。” 门前众人慌成一团,浮清忙喂药,“快,去将安大夫找来。” 浮清将人抱进屋,婢女匆匆去找大夫,谢昭宁怔怔地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胸前的血渍。 这一刻,她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被称为‘安大夫’的女子很快就赶来了,扫了门口的谢昭宁一眼,弯腰行礼,而后匆匆进屋。 谢昭宁不知等了多久,日落西山,华灯初上。 安大夫走了出来,她迎了上去:“大夫,她怎么样了?” “油尽灯枯,药石无灵。” 简单八字,定了顾漾明的命运。 谢昭宁张了张嘴,安大夫说:“她能活到今日已然是我最大的的努力了。她本就中毒,活了一回……” “她中了什么毒?”谢昭宁一个激灵,“怎么会中毒呢?” “她身上的毒有很多年了,没有致命的危险,时不时疼一回罢了。”安大夫叹气,“我尽力了。” 谢昭宁疑惑,“她的身上毒多少年了?” “快二十年了。”安大夫想了想,认真说道:“那时是我师父接手的,无法根治,师父死后,是我替她诊治的。” 第132章 谢昭宁蹙眉,“您的意思是这个毒不会让人死了,但是会疼,对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了,您辛苦了。”谢昭宁道谢,浑身抖得厉害,她回身看着卧房的门,心中的恨意迭起。 她不愿自己心中有恨,这一回,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谁会给她下毒呢。 先帝当年要赐死她,断然不会下毒的。 长公主不会这么做。 能做这件事的唯有一人罢了。 谢昭宁抿唇,扬首望向升起的明月,弯唇笑了笑,可一滴泪水滑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她总想着好好过日子,日子过顺了、过舒服了,一切都会好的。 自己做梦都没想到,于自己有恩的人锦衣玉食,权势滔天,埋葬于之下的却是生不如死。 日子过不下去了,那就要争一回! 大不了做一回逆臣! 谢昭宁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唤来浮清:“我去换身衣裳,找个人陪我去相府。” 浮清惊讶:“您回相府做什么?” “少傅让我回相府的。”谢昭宁轻轻一笑,“去办事啊。” 她依旧在笑,青春年少,意气明媚,柔美的面容显得纯良无害。 浮清不敢反驳她的决定,“您还回来吗?” “她何时会醒?” “不好说,可能夜里就醒了,可能一两日才会醒,说不好。”浮清的情绪也不高。 谢昭宁说道:“我去找大夫回来,你们试过吗?” 浮清眼眶发红,“除了太医都试过了,没有用的。少傅说这样很好,苦闷的日子里消遣一二。” 她收拾好情绪:“属下派人送您回去。” 苦闷的日子消遣一二?谢昭宁点点头,原来‘疼’这种身体感触也会成为消遣。 她在想,顾少傅大概是清冷不近人情的外表中藏了一个有趣的灵魂。 **** 谢昭宁没从正门走,翻墙坐在了墙头上,朝下一看,心又悬了起来。 她试着鼓起勇气朝下看了一眼,吓得心砰砰跳了起来,她喊了一句:“落云,我下不去。” 墙外的落云赶来,飞身上墙,而后抱住她,“闭上眼睛。” 谢昭宁偏要睁开眼睛,“我又不是胆小鬼。” 落云冷哼一声,抱着她,直接跃下地面,“您有门不走,爬墙做什么。” “爬墙方便。”谢昭宁喘了口气,拍拍落云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跟着我,不错不错,等我发财了给你涨月钱。” 落云抱着剑,冷冷地看着她:“您这话,谢相说了不下百遍。” 没拜相前就说了,拜相后还说,她就不明白了,做到百官之首了,还不是发财吗? 怎么样才算是发财呢? 谢昭宁收拾好自己,抬脚就走,眼前突然闯来一批人,拦住她。 “是我,别挡着了。”落云挥袖示意对方避开,心情极为不好,“你们什么眼力,她爬墙头的时候就该冲出来了,她爬完了你们才出来,若是盗贼,都给你们偷光了。” 谢昭宁疑惑,看向她:“你今日好像不高兴?” 落云看她:“谢相说等她发财的时候给我涨月钱,您告诉我,什么算是发财、什么才算是?” 谢昭宁哑口无言了,谢相确实很吝啬,不对啊,她是个败家的。 她纳闷:“你们谢相的钱呢?” “都被陛下罚完了。”金镶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陛下罚她俸禄了,我们要喝西北风了。” “你不是朝廷的吗?怎么还问谢相拿月钱?”谢昭宁不信她的说辞。 金镶玉被说得一噎,眉梢微微扬起,不得不说道:“我、吃喝都在相府啊。” “吃喝在相府,那你交钱了吗谢相养了你那么多年,你不该交钱吗?”谢昭宁质问,逮住机会就说道:“你是不打自招啊,我回头就告诉谢相,收你的钱。” 金镶玉眨了眨眼睛,忘了一点,这个谢小公子吝啬,买东西一文钱都要还上半天。 完蛋了!她要被赶出相府了! 不对,她想起一事,“您还有心思与我贫嘴呢,谢相被罚了。” “我听到了,被罚俸禄,我给她便是。”谢昭宁不在意,骄傲道:“我养她!” “你个小吝啬鬼,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出门一趟,天上掉馅饼了?”金镶玉忍不住跟着贫嘴一句,话题有些偏了,她忙改口:“是被罚了,不是罚俸禄,她这回没有被罚俸禄。” 谢昭宁无奈,瞥她一眼,“说话真费劲,我有事去找她。” 言罢,她匆匆跑向内院。金镶玉望着夜下的背影,下意识就问落云:“她捡钱了吗?” 那么财大气粗! “不知道,反正心情不好,我见到她的时候,眼睛都哭红了。” 落云也说不好小公子的事情,那所宅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唯有小公子自己知晓。 金镶玉也是糊里胡涂,跟随谢相那么久,哪回不是第一个收到情报的,这回,算是吃瘪了,什么都理不清。 就连谢相昨夜为何半夜去见长公主都不清楚。 她问落云:“你今晚走吗?” 落云道:“你应该问小公子今晚会走吗?” 金镶玉笑了:“小公子今晚不会走,明日也不会走。” 落云不信:“你是她肚子里蛔虫?” 第133章 “你才是蛔虫,你一家都是蛔虫,我就是知晓她今晚不会走。”金镶玉狠狠瞪她一眼。 落云像是见鬼了一般回瞪一眼,抱着剑就去追谢昭宁。 前面的谢昭宁一口气跑回主院,门口安静极了,她朝里探了一眼,婢女见到是她,高兴极了,“您回来了。” “你这见我像是见到祖宗一般。”谢昭宁笑了一句,说完又觉得自己跟了顾漾明两日,说话都开始打趣人了。 果然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谢昭宁被迎进卧房,门窗关着,有些憋闷,她朝里走去。 她思念的人坐在窗下,一盏烛火,那张脸白了许多,烛火勾勒出几分憔悴。 “谢相!” “舍得回来了?”谢蕴抬首,话虽嘲讽,唇容弧度压不住,“待一夜就走?” 谢昭宁点点头,谢蕴抬手摸到几上的书就丢了过去,书册丢出去,她的动作跟着一顿,随后坐直了身子,道:“别回来了,我明日换一个人成亲。” “我有许多话和你说。”谢昭宁理屈,弯腰捡起地上的册子,笑吟吟地走上前,歪头打量她的面容。谢蕴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拿起书本挡住自己的脸,嗔道:“看我做甚?我没话与你说。” 修长的指尖夹住书页,轻轻推开,谢昭宁对上谢蕴发红的双颊:“呦,脸红了。” “油嘴滑舌!”谢蕴轻斥一声,将书搁下,眉眼含笑,笑意怎么都止不住,道:“与我说说怎么回事,顾漾明是被赐死的,怎么又活了。” 谢昭宁坐在她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几,“她不肯细说,只道长公主救她出宫的,后又将我送出宫。对了,真的谢昭宁就是裴暇!” “裴暇?裴家的儿郎?”谢蕴再是从容也被惊住了,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就在眼前,如何不惊讶。大嫂若是知晓,定然被气死。 两人对视,谢昭宁继续说道:“你要派人去接吗?” 裴暇如今高中,是裴家的荣耀,若是逼他回谢家认祖归宗,裴家父母未必会应允。 谢蕴说不上来,眼前事情复杂,暂时没有必要接回来。她望着谢昭宁,谢昭宁也在望着她。 谢昭宁伸手,握着谢蕴的手,谢蕴不肯让她碰,拍开她的手:“这个时候惦记我了。” 谢昭宁吃瘪,眼里只有谢蕴,顺势就道:“你被罚俸了吗?罚了多少,我给你补上,好不好?” “你要补多少?”谢蕴托腮,唇角勾了抹笑,“低于三万,我可不要。” 谢昭宁撇嘴:“顾少傅将她的家业都给我了。” “家业?”谢蕴笑意微顿,“多大的家业?” “不清楚,她说……”谢昭宁停了下来,本想交底,又想起顾漾明的话,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察觉到她的变化,谢蕴不高兴了,冷着脸问:“被人洗脑啦,说话开始吞吞吐吐了,罢了,我不问。” 谢昭宁无奈极了,“我给你补上,你想要多少,就给你多少。” “要你钱做甚,心都跑了。”谢蕴瞥她,伸手就将两人之间隔着的小几推到了地上。 哐当一声,谢昭宁心口吓了一跳,连忙道:“说说说便是,家业不知道,但我告诉你,顾漾明的情报说您前日与秦思安拉拉扯扯,暧昧不清。” 若是往常,谢蕴必然要发怒,闹一闹,今日她没有闹,认真地问她:“顾漾明往宋思安身边安插人了?” 完蛋了,不说也说了。谢昭宁欲哭无泪,谢蕴好整以暇地笑了,“漾儿啊,你说清楚些。” 听着她亲昵的称呼,谢昭宁感觉自己被调.戏了一般,谢蕴直起身子,靠了过去。 她靠近,谢昭宁鼻翼微动,闻到了些药味。谢昭宁没动,“你受伤了吗?” “伤了,遇到刺客了,别打岔,相府有她的人吗?”谢蕴伸手摆正谢昭宁的小脸,对上她慌张的眼神,“你慌什么,又没拿刀刺你。” 话说完,她吻上谢昭宁微张的唇角。 谢昭宁鼻尖的药味被一股清香取代,她没敢动,不知她伤在哪里。 一时间,谢蕴占据主导,她的吻从唇角辗转至下颚、脖颈。 最后,被襟口挡住了。 谢蕴懊恼,道:“自己脱了。” 第049章 日常 谢蕴一句话, 让谢昭宁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昭宁不脱反而捂着自己的襟口,“你、你、你……” “我怎么了?”谢蕴好整以暇的望着含羞的少女,眉梢轻扬, “你也会害羞啊, 我还以为你披了一层兔子皮, 永远都是白白嫩嫩。” 谢昭宁被她那双眼睛看得心口发憷, “你别这么看着我?” “那你闭上眼睛。”谢蕴笑意深深,伸手就掐住她的脸颊, “昨夜跑得比兔子还快,试探出什么了吗?” “疼……”谢昭宁攥住她的手腕, “倒没试探出什么,只是有些古怪,殿下看到那枚玉佩就发疯, 我觉得她与少傅之间,怕是有几分私情。” 谢蕴被她攥住,疼得一抽, 睨她一眼:“放开。” 谢昭宁乖乖的放开她, 盈盈一笑, “我看到一本话本子, 据说写的是你与太女殿下。” 谢蕴面上勉强堆起来的笑容戛然消失了, “话本子?” 哪个不要命的敢编排她与承桑梓? “对,话本子, 我下回给你带回来。”谢昭宁眼中满满的都是笑意, 静静等着谢蕴的后话。 第134章 夜间静谧,灯火昏暗, 恰是说话的最好时候。 谢蕴不高兴了,睨她:“你出门一趟回来, 变得似小狐狸一样。” 谢昭宁浑然不在意她的话,笑吟吟继续开口:“小狐狸便是小狐狸,我不在意,谢相,顾少傅说她的产业都给我!” “那、也有我的一半?”谢蕴略眯了眼睛,凑到她的眼前,“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你说,是不是也有我的一半?” 谢昭宁:“那、相府是不是也有我的一半?” 谢蕴轻哼一声:“没有!” 谢昭宁语塞,这人怎么可以这样! “凭何没有?”谢昭宁不服气。 谢蕴反过来质问她:“你和我讲道理?” “不应该讲道理吗?”谢昭宁纳闷。 谢蕴瞪她:“家是讲道理的地方吗?” 谢昭宁说不出话来了,对哦,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谢蕴轻笑一声,“你有什么产业?” “我也不知道,她说都交给我。谢蕴,我想将她接出来,能办到吗?”谢昭宁沮丧了。 “接不出来,殿下一出事,陛下放下政务就赶了过去。殿下若去了,陛下会抱着尸体哭上七八日,炸死这招是走不通的。” 谢蕴学着谢昭宁颓丧的语气,轻轻笑了起来,“你带不出来的!” 话音落地,她又问:“荣安是谁?” “少傅说不晓得,知晓真相的唯有殿下自己一人。”谢昭宁托腮,直勾勾地看着谢蕴,“谢相,你说我该怎么办?” 谢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要哄她开心,便揶揄道:“家业分为一半,我就给你出主意。” “也成。”谢昭宁欣然答应了。 谢蕴说:“家业包括暗探,连我与秦思安拉拉扯扯都知晓,可见顾漾明的能力,这可比金银重要得多了。” 谢昭宁:“……”我给你一双翅膀,你去上天得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谁都不肯退让。 僵持了会儿,谢蕴说:“你脱衣裳吧!” “你确定吗?到时候你别哭。”谢昭宁不服气,今晚这是怎么了,急切切的。 谢蕴挑眉,“是你脱,我又不脱。” “你白占我便宜呢,我家业还要分你一半,你的家业又不肯分我一半,我肯定吃亏的。” 两人你来我往几句,谢蕴犯困了,便道:“你去洗漱吧,我先睡了。” “不脱了吗?”谢昭宁挪动几寸,挤在她的跟前,眼神缱绻,伸手就要去抱她。谢蕴避开了,“你身上脏。” 谢昭宁眨眨眼,伸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了,露出脖颈一片雪白的肌肤。 谢蕴是说着玩儿的,哪儿想到她真给脱了,上下瞅了一阵。谢昭宁十分自觉,俯身靠过去,吻上她的唇角。 谢蕴侧眸,罕见地推开她,“去将自己洗干净。” “那、那我去洗,你等我回来。”谢昭宁孩子气地说了一句,匆匆捡起地上的衣裳出去了。 不知为何,谢蕴笑了,笑容真真的,望着那抹背影,她的心被填满了。 人家去洗澡了,她打了哈欠,回床就寝。 婢女走了进来,看到地上的小几,喊了两个小婢女过来收拾,自己过去搀扶着谢蕴起身。 婢女问道:“小公子知晓了吗?” “知晓什么?”谢蕴眸色淡淡。 婢女不敢问了。 谢蕴走回踏板上,转身坐了下来,眉眼微皱,说道:“今日唤一人来守夜,门锁了,别让她进来。” 婢女:“……” “奴婢知晓了。” 谢蕴觉得累了,婢女伺候她脱衣躺下,外面的婢女端来药,她有些退缩,愣了须臾,抬手接过来,扬首一口饮了。 苦是真的很苦,她说道:“给她也熬一碗,放些苦参,让她喝个够。” 她说是的气话,婢女笑着退下了。 喝了药,婢女扯下锦帐,谢蕴侧身躺下了,累得慌,疼意作祟,闭上眼又觉得不困。 婢女熄了灯,锦帐内一片昏暗,谢蕴翻了个身,伏在榻上。 趴了会,还是不困,她睁开眼睛。 外面传来声音,是谢昭宁。 她问:“怎么锁门了。” 婢女说了什么,声音很轻,传不进来,谢蕴没听清。 外面静了下来,谢蕴轻轻一笑,觉得有趣,又觉得无趣。 有趣的是自己像个孩子一般将门锁在门外。 无趣的是自己还是像一个孩子一般将人锁在门外。 谢蕴有些纠结了,但外面消停下来,也不容她继续多想。 睡觉了! 谢蕴阖上眸子,屏住呼吸,放开自己,早些入睡。 不曾想,越静下来,伤口越觉得疼,像是无限被放大一般。 她睁开眼睛,黑暗中哐当一声,她笑了。 须臾后,锦帐外多了一重黑影,她轻轻开口:“翻窗摔断腿可就不值得了。” 黑影一颤,一双手扯开锦帐,露出谢昭宁皎皎如明月的面孔,“你生气了?” “你将你的家业给我,我就不生气了。”谢蕴半敛眸子,唇角隐着淡淡的笑容,她想抬首去看,却因伤势而不敢动。 谢昭宁徐徐蹲了下来,脑袋搭在榻沿上,静静地看着她:“那我打地铺睡,好不好?” “暗探不分我一半,你就得出去。”谢蕴故意漠视她可怜巴巴的神色,闭上眼睛,“别打搅我睡觉。” 第135章 谢昭宁叹气:“谢蕴,你快三十岁了……” “你闭嘴!”谢蕴脸色发红了,伸手捂住她的嘴角,“你再提一回,你就滚出去。” 谢昭宁撇撇嘴,望着她:“你疼不疼?” 谢蕴微怔,很快掩饰好自己的神色,“被你咬疼了。” 昏暗中,少年人的眼眸格外明亮,像极了黑暗中明亮的星辰,她凑过去,贴着谢蕴的侧脸,“谢蕴,你要暗探,我可以给你的。” “都给?”谢蕴纳闷。 谢昭宁点点头,埋在她的劲间,说:“都给你。” “我不要,你在可怜我。”谢蕴伸手去推,刚伸手就被她按住,“你哭了?” “哭甚,我该哭我还没到手的家业没了。”谢昭宁吸了吸鼻子,“都给你,我就可以躺在你的身边的了。” 谢蕴忍不住笑了,心中的欢喜蔓延,笑意怎么都压不住了。 “那你付出的代价可有些大了。万一将来我不要你了,你该怎么办?” “不知道,破釜沉舟。”谢昭宁咬咬牙。 谢蕴依旧在笑,她贴着自己,莫名觉得舒服。 谢昭宁趁机爬上床了,生怕谢蕴后悔,谢蕴却问:“你窗户关了吗?” “还没,我去关。” 谢昭宁似小兔子般怕跳了下去,三两步去关了门,外间守夜的婢女吓了一跳,“谁?” “是我,你下去吧。”谢昭宁羞涩的招呼一声。 婢女没动,等着谢蕴的吩咐。 毕竟谢蕴的话才落地一盏茶时间,她还记得清呢。 谢昭宁无奈走回床边,悄悄说:“你让她出去。” 谢蕴不答应:“她守着,挺好的。” 谢昭宁磨磨牙,对外说道:“谢相说了,你出去,我又不会吃了她。” 婢女像根木头一般,杵着不动。 “谢相。”谢昭宁伸手摸摸谢蕴的脸颊,她懂得谢蕴的软肋。 果然,谢蕴怕痒,无奈说道:“下去。” 婢女如蒙大赦,将地上的铺盖抱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退了出去。 谢昭宁舒服极了,手脚并用的爬上床,贴着谢蕴舒服地躺下来。 她伸手,搭在谢蕴的腰上,又觉得不够,往前贴了贴,谢蕴却问她:“给你家业,你就收了?” “嗯,铺子多。”谢昭宁抵着她的肩膀,鼻尖潆绕着熟悉的气味,心在这一刻,剧烈跳动。 谢蕴还在笑,“你、真没出息。” “谢相,我喜欢你。眼下很喜欢,倘若有一日,你觉得我很危险,你要记得及早分开。” 谢昭宁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些鼻音,听起来,十分可怜。谢蕴想起了外面落雨躲在屋檐下的小猫,毛发湿漉漉没人要了。 谢蕴问:“你想做的,我明白了。” “我只想带她出宫,别无其他想法。” “那可比登天还难,除非杀了陛下。” 谢蕴一声轻叹,谢昭宁还不知陛下对殿下的心思,是多么偏执。 两人贴在一起,谢昭宁闻到了淡淡的药味,谢蕴却在继续说:“顾漾明还可以活多久?” “说她做什么,说说你,金镶玉说了。” 谢蕴心口一跳:“何时说的?” “方才,我在沐浴,她唠唠叨叨,说你替秦思安挡的,你为何替她挡?”谢昭宁语气低沉极了,被下的手无处安放,挪了半晌,又挪到谢蕴的后腰上。 “我不过是给自己休息的时间罢了,顾漾明浮出水面,必然有人去处理,思来想去,我不如躲开,让秦思安去。顾漾明此人说一句老狐狸也不为过,我不想与之碰上。” 她有些怕痒,偏偏那只手不肯挪开,她动了动,牵扯背上的伤处,心口一颤,深吸了口气,道:“手拿开。” 谢昭宁乖巧地挪开,抵着她的肩膀,沉默不语了。 “不说话了?” “她们的事情十分复杂,但我自己会处理好,你休息吧。”谢昭宁叹了口气,“我明日不走了。” “万一你不在,她死了呢?你岂不是要伤心许久?”谢蕴玩笑道。 谢昭宁拿不定主意,谢蕴便问她:“你留下做甚,就这么贴着我,我还会嫌你烦。” “你想我。”谢昭宁不听她的鬼话,“我知道你想我,你让我早点回家的。” 谢蕴故意装傻充愣,“我什么时候说的?” 谢昭宁跟着装傻:“失忆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怎么还装上了。” 两人都是‘傻子’。 装傻充愣的傻子。 谢蕴不困,贴着她,又问:“你如今知晓自己的身世,如何想的呢?” “我也不知道。”谢昭宁说不好,她脑子里乱得厉害,贴着谢蕴,望着谢蕴,她就慌得很。 谢蕴轻轻说:“顾漾明让你提防我,对吗?” 谢昭宁没吭声。 谢蕴继续说:“我不会帮你,也不会帮助陛下,更不会去告密,你大可放心。” “做个温柔乡吗?”谢昭宁苦笑道。 夜间静谧,锦帐低垂,床笫间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 “做个温柔乡,不好吗?” 谢蕴低叹,事情摆在自己的面前,如今不可逆转,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两头为难,倒不如什么都不做。 若是什么都不做,谢昭宁身陷囹圄,举步维艰,她如何忍得下去。 第136章 接下来,两人无言,说到悬崖处,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谢昭宁睡不着,思绪乱得厉害,谢蕴半阖眸,道:“我有些困了,你也早些睡。” 药里有安神的作用,时间到了,让人昏昏欲睡,免得被疼痛惹得睡不着。 谢蕴睡着了。谢昭宁望着她,不想闭上眼睛,就这么静静看着。 少年动情,真心实意,满心满眼都是她。 幸而睁开眼睛是她,闭上眼睛也是她。 朝朝暮暮,都是她。 谢昭宁笑了笑,抵着她的肩膀睡了过去。 药劲过去了,不及天亮,谢蕴便醒了,少年人依偎着她,睡得香甜。 她略一动,谢昭宁就爬了起来,半跪在床榻上,眸子惺忪,“你要起来了吗?” 谢蕴失笑,道:“你瞧你,如临大敌的姿态,还不回去?” 说完,谢昭宁直接倒下来了,抱着被子,困得眼睛睁不开,饶是如此,她还是凑到谢蕴身前,“你疼不疼?” “你压着我了。”谢蕴无奈道,“你扶我起来。” 谢昭宁又再次爬了起来,迷迷糊糊的爬下床榻,赤脚站在地上,转头去找衣裳。 找了一圈,衣裳也没了。 她找了一圈,呆呆的,眨了眨眼睛,无助地看着谢蕴。 谢蕴笑得皱眉,伤口疼了起来,道:“你昨晚进来穿外衫了吗?” “穿了呀。”谢昭宁自己犯胡涂了,索性也不要了,揉揉眼睛,道:“我扶你起来。” 笑了一通,谢昭宁扶着谢蕴起来,外面伺候的婢女闻声推门进来。 谢昭宁彻底醒了,见婢女手中端着衣裳,她随手就扯了过来,谢蕴望着她,“出去洗一洗脸,别困得栽倒了。” “好。”谢昭宁点点头,脸颊红扑扑,听话的往外走了。 她糊里胡涂大,呆呆傻傻,逗得婢女们笑做一团。谢蕴睨她们:“不许笑。” 不准旁人笑,她自己笑得浑身没劲。 婢女们不敢笑了,上前说道:“谢相,该换药了。” 听到这句话,谢蕴面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她狠狠剜了一眼,转头不想理会。 婢女无奈,道:“不如让小公子过来。” 谢蕴头疼了,“敢出去说,打断腿。” 无奈下,她只得依从婢女的意思,脱衣换药。 换药后,还得喝苦药。 谢蕴一百个不乐意,谢昭宁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裳大步走了进来,她端起药碗就喝了下去。 苦。 她冲着谢昭宁发脾气:“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别来我面前碍眼。” 谢昭宁自然不会听她的话,搬了个凳子坐下来,“我与你说说话。” “昨晚说了一夜,我不想说了。”谢蕴耍小脾气,瞪着谢昭宁,“顾漾明死了,你会来怨怪我。” 谢昭宁转头问婢女,道:“早膳准备好了吗?” “好了,奴婢去端来。” 谢昭宁见婢女走了,自己靠了过去,打量她苍白的脸色,道:“我今日陪你了。” “她若去了,你该怎么办?”谢蕴含笑地望她。 谢昭宁心中咯噔一下,“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谢蕴郑重提醒她。 谢昭宁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伸手抱住她的肩膀:“我不想走。” “哎呀,我不想收留你。”谢蕴推了推她,“我性子不好,会对你发脾气。” 谢昭宁认真说:“我哄你、我不生气。” 谢蕴笑了。 厨房准备了些粥食,谢蕴勉强吃了半碗,懒得动弹,唤来谢昭宁,自己顺势倚着她,阖眸松了口气。 谢昭宁变戏法般变出一本话本子,“我给你读。” “不想听。”谢蕴摇首,脸色白得厉害,她歪头望着屋外,纤长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绪,“你自己想回来的吗?” “少傅让我回来的!” 谢蕴猛地一颤,下意识就坐直了身子,抓住她手腕:“要出事了,你别过去,我让落云带人去看一趟。” 谢昭宁不理解:“她身子不好,一日间,醒来的时辰很短。” “不不不,她故意支开你。”谢蕴站起身,朝外走了两步,“落云、落云。” “属下在。”落云闪身而进。 谢蕴吩咐:“去回公子待的别院,盯着别院,若秦思安出过去出来了,将人拿下。” 谢昭宁迟疑:“她找秦思安做什么?” “她支开你做什么?”谢蕴反问道。 谢昭宁感觉不好,“我也去。” “你不准去!”谢蕴压着声音,“我说了,你不准去就不准去!落云,你速去!” 事情发生微妙的变化,落云不敢耽搁,转身就跑了。 谢蕴松了口气,疼得险些站不住,一双手扶住她,道:“你发那么大脾气做什么?” “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伸头就是一刀,我的家业怎么办?”谢蕴轻叹一声,自己也意识到失态了,语态缓和不少,“你要去就去,自己死了别来怨怪我。” 谢昭宁心中着急,闻言还是点点头,问:“少傅要做什么?” “有了继承人,她活着也无意义,自然是鱼死网破。”谢蕴情绪也不高,靠着她,说道:“她将那么大的摊子交给你,自己躲快活去了。” 谢昭宁说:“她活着,不如死了。” 第137章 谢蕴望着她:“何解?” 谢昭宁低着头,似难以启齿。谢蕴哄她:“不想说?那别挨着我。” 谢昭宁:“……” “她身上有种毒,发作起来,很疼,治了很多年,无甚效果。” 谢蕴僵硬:“你在说玩笑话?” “我不知她当年是何模样,我所见到的顾少傅,面若老者,形销骨立。” 谢蕴说不出话来,生不如死活着,确实不如死了。 她的心凉了半截,扶着谢昭宁的手坐了下来,攥紧她的手腕,说:“你的身份该藏起来。” 惹怒了那人,想死都不成。 谢蕴的手忽而抖了起来,她说:“谢昭宁,很疼。” 不是我疼,是替顾漾明疼。 日头升了起来,谢蕴犯困,睡下了,谢昭宁坐在屋子里等,手中翻着话本子。 一直等着外面的消息。 谢蕴睡了半个时辰又醒了,谢昭宁第一时间察觉,巴巴地凑过去,“你醒啦。” “我醒了,你这么高兴?”谢蕴握住她伸来的手,顺势坐了起来,她厚着脸皮靠了过来,“我心里慌得厉害。” “然后呢?”谢蕴想避开她,奈何手撑着床榻,腾不出手,往后挪,又疼得很。 罢了,让她占些便宜就算了。 然后呢? 然后,谢昭宁就亲了过来,唇角贴着她的唇角,恨不得贴成一人。 好在谢昭宁只浅尝了味道,及时松开了。 谢蕴没好气道:“还慌吗?” “慌。” 谢蕴又气又好笑,“那就自己慌,别累得我跟着一起慌。” 谢昭宁这回就不听她的话了,挨着坐下,没打招呼就贴近,炙热的吻落在脖颈上。 “谢昭宁。” 没反应。 “漾儿。” 脖间一疼,谢蕴不喊了,越喊越用力。 一袭单衣,面上现着薄红,花树堆雪般的容貌,谢昭宁如何不动心。 鼻尖微动,淡淡药味弥漫而来,谢昭宁突然又醒了。 她呆了呆,眼泪倏而掉了下来。 瞧着,特别可怜。 谢蕴被逗笑了,肩膀轻颤,浑身又无力,她从枕头下拿了帕子递过去,“占了我便宜又哭,算什么呢。你如今有娘了,我可不敢再欺负你。” 第050章 自戕 谢昭宁哭得像一个孩子, 谢蕴嘲讽一句后,也跟着不说话了。 她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腕,歪头看着外间四方的院墙, 她说:“谢昭宁啊。” 简单一个称呼, 包含了太多。 她又说:“谢昭宁, 我喜欢你。” 我对你不仅是占有, 还有埋藏深处的喜欢。 可这种喜欢,太过浅薄了。 在权势面前, 不值一提。 她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 “你那日为何去钓鱼?”谢蕴问她,自己的心开始无处安放了, 可她的喜欢,一点都没有减少。 谢昭宁哭过一通,情绪渐渐止住, “那日,我为躲避秦晚晚,出去散心的。” 谢蕴轻叹一声:“你为何要躲避秦晚晚呢?你若不躲避, 胡涂地留在谢家, 我怎么会发现你的秘密呢?” “我不喜欢她呀。”谢昭宁咬牙。 谢蕴又笑了, 谢昭宁望她, 一双眸子, 如霜似雪,她望着她笑, 眼中只有她一人。 谢昭宁伸手, 轻拂她的脸颊,“谢蕴, 我也喜欢你啊。” 少年人的喜欢,炙热而真诚, 将一颗心放在你的面前,让你看得清清楚楚。 喜欢与否,一目了然。 谢蕴对上她的视线,“你这样,想让我将命给你吗?” 谢昭宁撇开眼,“谢蕴,你的命不仅仅是你的命,还有江州谢家数百条性命。我的命,只是我的命,你懂了吗?” “是啊,我的命,不仅仅是我的命。”谢蕴第一回,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年少初入朝堂,她用命去闯,不畏强权,怕什么呢?可这些年来,她身居高位,渐渐地怕了起来。失去了当年的勇气,变得畏首畏尾。 若在当年,自己怕什么呢? 如今不成了。 谢蕴不敢去看,转身望着虚空,喜欢一句话太过浅薄了,拿什么去证明‘我喜欢你’。 谢蕴说:“我喜欢听你喊我的名字,我听到你喊谢蕴,意味着我是谢蕴,不是谢相。” 话音落地,金镶玉飞跑进来,踉跄地跨过门坎,疾呼一声,“秦思安带兵去捉顾漾明,还有顾春和,如今,两人入宫了。” 谢昭宁蓦地站了起来,“秦思安?” “我亲眼瞧见了,谢相,怎么办?”金镶玉慌了,抬首看向谢蕴。 谢蕴面色淡淡,眼睛不知看向哪里,道:“谢昭宁,你怎么救?” 谢昭宁迟疑,谢蕴继续说:“你是救她的命,还是救她的尸体呢?” 谢昭宁沉默下来,金镶玉喘气,“什么意思,救她的尸体做什么?” “陛下对她恨之入骨,岂会留她全尸呢。”谢昭宁弯唇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陛下知晓她活着,这么多年不杀她,你以为是恩赐吗?” “那是什么?”金镶玉嘴唇发抖,第一回,她感觉到了莫名的残忍。 谢蕴代为回答:“生不如死。” 谢昭宁回身,坐了下来,目光迷茫,眼睛睁大,她知晓真相,却什么都做不了。 第138章 世间的规则从来不是善待弱者,上位者用权裹带私心,压迫弱者。弱者只能工具,难以翻身。 她从来不知,会这么残忍。 “谢蕴,我想入宫,以长公主亲女的身份去见陛下,留她全尸。” 她无助地看向谢蕴,谢蕴冲她摇头,“用你的命去换她的全尸,她会疯,我也会疯。” 此刻,最好的办法,什么都不做。 谢蕴深吸一口气,吩咐金镶玉:“入宫,去看一看,我相信秦思安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将她凌迟的。” 顾少傅,是长公主的先生,也是一众皇女的先生,更是秦思安的先生。一句先生,不是白喊的。 金镶玉拔腿就跑了。 谢昭宁枯坐,神色寡淡,像是被抽去了生机一般,锦绣华服下包裹着一具行尸走肉。 谢蕴坐了下来,陪她一道坐,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谢昭宁。” 谢昭宁沉默,迟迟没有应声。 **** 半夜时,秦思安接到一封书信,急忙赶到一间民宅。 她孤身一人而来,上前敲门,很快有人来开门,门人是一妙龄女子,上下打量她,“您找谁?” “顾漾明。” 妙龄女子迟疑了须臾,没有开门,秦思安一脚踹开门,直接闯了进去。 “我要见顾漾明。” 妙龄女子无奈,将她迎进门,将门再度关上。 秦思安跟随对方,兜兜转转走了一阵,停在一间灯火通明的院落前。院门打开,女子请她进去。 秦思安害怕了二十年,这一刻,她迈步走了进去,跨过门坎后,没有迟疑,大步朝屋内走去。 顾漾明坐在轮椅上,指腹拂过烛火,不疼,她又起了玩心,又拂过一次。眼前被阴影盖过,她抬首,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她笑了,“小安。” 一句小安,让秦思安眼眶发红,未及多想,撩起衣摆,直接跪在她跟前,“见过先生。” “先生倒是许久未曾见你了。”顾漾明淡淡一笑,她有些呆,认真的看着对方,伸手轻拂秦思安的脸颊,“长大了。” 秦思安望着她,“先生,多年可好。” “你说好便好,我多活了十八年呢,先帝驾崩多年,我还活着。”顾漾明揶揄,歪头看着秦思安,“你如今,很不错了。虽说不及谢蕴,站在高位,比得过那些长公主们。” 秦思安皱眉:“先生为何不来找我呢?” “找你做甚?”顾漾明迟缓了许久,脸色苍白,反应有些慢,她问:“我找你做甚,我不过教你些时日罢了,那人,我还教了她多年呢。” 当年东宫内上课,她有许多学生,就连承桑珂都会要恭恭敬敬的喊她一句先生。 她说道:“殿下蒙冤多年,疯癫不醒,我找你们,就是害了你们。” 秦思安抬头,泪流满面,“是您领我入东宫的,是您给我启蒙,先生,我从来都不敢忘您,我未曾想到您就在京城。” “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也算是人吗?”顾漾明轻笑。 她往向外面,婢女匆忙跑近前,“主子,外面来了许多兵。” 秦思安猛地爬了起来,看向外面:“你说什么?” “外面来了许多兵。” “先生,不是我,我一人来的。”秦思安霍然转身,对上顾漾明平淡如水的眼睛,这一刻,她十分对不起眼前的人,她无力地再度跪下去,“先生,是我、我对不起你。” 她尚在禁闭中,女帝派人跟踪她,是她疏忽了,连累先生。 她立即站起身,“先生,等我,我将她们赶走。” 顾漾明沉默,她困了,困意袭来,眼前一团模糊,秦思安的人影渐渐消失了。在自己快要闭上眼的时候,她从袖口里拿出一瓶药,打开倒出一粒药,放入自己的嘴里。 她的眼睛模糊,似乎看到了更远地方,看着阿茴冲着她笑,握住她的手,“少傅。” 很快,有人闯了进来,她迟疑地抬首,灯火朦胧,她认不清眼前的人。 对方依旧撩起衣摆,跪了下来,“少傅。” “我忘了,你是谁?”顾漾明愧疚道。 “姑母,我是顾家的女儿,顾春和,如今在南衙内胜任副指挥使。”顾春和叩首,“我奉陛下圣旨……” 顾漾明淡笑,眼中没有一丝怨恨,她说道:“别愧疚,我一人死了,别牵连顾家。” “姑母,我做不到。”顾春和直起身子,英气的面孔上滑下不争气的泪水,“我不知陛下为何派我来,秦大人说了,我才明白,我、我若放了您,顾家满门都没了。” “我当是什么事,我正好也想入宫,去见见陛下,别害怕。”顾漾明笑着反过来安慰侄女,她抬手,示意侄女靠近。 顾春和跪着上前,扬首看着姑母。顾漾明的眼中,渐渐有了一丝生机,她说:“别愧疚,没权,你便会任人欺凌,捉我去面见圣上,是圣旨,不是你的错,怕什么呢。” 承桑珂惯会杀人诛心! 秦思安站在门口,不敢站,撩起衣摆跪下去,徐徐叩首。 她想起一人,转身出去,寻了一个南衙禁卫军,道:“去找金镶玉金大人,就说我携顾漾明入宫见陛下,请她去找谢相救命。” 对方领了吩咐,翻身上马就走了。 秦思安颓然,谢蕴,你别让我失望啊。你若不来,我秦思安万死也弥补不了今日的罪过。 第139章 她回到屋里,顾漾明去换衣裳了,顾春和狼狈地跪在地上,“为何是我、为何偏偏是我、为何偏偏要顾家的人、为什么呢……” 秦思安沉默,是啊,为何要选顾家的人。陛下啊,你可以杀她,偏偏要这么折辱她。 秦思安想不明白,陛下待顾漾明的恨意,究竟从哪里来的。 顾漾明哪里错,先帝怪罪她未曾教好长公主,可她身上并无其他罪了。 顾漾明何其无辜呢。 秦思安手脚冰凉,她惶恐、无助,可知晓,顾漾明入宫非死不可。 “顾指挥使,你派人回家找你父亲。” “不能。”顾春和痛哭,缓缓道:“求情便是同党,我不能害了顾家,秦大人!” 秦思安皱眉,“可她是你的姑母啊。” 顾春和无比愧疚,掩面泣不成声,“我知道,我的命赔给她,但不可以牵连顾家的人,秦大人、我不能!” 秦思安心凉了半截,顾漾明非死不可吗? 她哪里错了呢? 秦思安缓缓眨眼,一滴泪水悄然落下,她笑了,苍凉不已,“她死在我二人的手中。” 顾漾明从屋内走了出来,一袭白衣,显得更为苍老,她望着秦思安,道:“我走了,烦请一把火烧了这里。” 秦思安缓缓点头,“先生吩咐,我哪怕死了也给您办到。” 顾漾明笑说:“不用你死,我只希望你记得天下百姓,你穿着这一身官袍,要对得起天下百姓。我顾漾明对不起先帝,对不住长公主,却对得起天下百姓。” 秦思安语塞说不出话。 门外备了马车,秦思安扶着顾漾明上车,顾漾明玩笑道:“早日成亲,一个人太孤独了。” “听先生的吩咐,我回去就成亲。”秦思安笑回。 太阳升起来,晨光熹微,挂在日空中,一行人离开院落,火势悄然而上,继而是熊熊大火,先从顾漾明的卧房开始烧起来,火势难以扑灭,越烧越大。 入宫之际,金镶玉看到一行人,打马拦住秦思安,“秦大人,你不是被关禁闭了吗?怎么在这里,金车屋藏娇呢。” 近了才发现秦思安眼睛发红,她登时就不敢说笑了,第一时间看向马车,又瞧见了顾春和。 顾家的人!顾家这些年不受恩宠,如履薄冰,女帝也不喜欢顾春和,不知缘故,谁都无法揣摩陛下的心思。 她愣住了,秦思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急忙开口:“金大人,去找谢相救命,就说我带了顾漾明入宫。” 金镶玉一张脸惨白,“你疯了,你抓她进宫干什么啊?” 秦思安急急道:“回头与你说,快去相府,若成了,我嫁给你都成。” “呦,我还不想娶你,我就想和你一夜良宵罢了。”金镶玉害羞地笑出了声,“方才吓唬我,现在又说娶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秦思安懒得和她废话,抬起马鞭抽在她的马屁股上。 金镶玉大叫一声,驾马离开。 车里的顾漾明掀开车帘,阳光打在她苍白的面孔上,病弱之色凝于肌肤表里,“心上人吗?” “不是。”秦思安抬不起头。 顾漾明淡淡一笑,放下车帘。 马车停下来,秦思安上前推开车厢门,试图去将她抱下马车,她拒绝了,“与我别这么亲近。” 秦思安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今日陛下免朝,在殿内等着三人。 长阶太长,一眼看去,让人眼花缭乱。顾漾明迈出脚,踏在了阶上,一步接着一步,她走得很沉稳,多年前的记忆涌入脑海里。 她曾陪着先帝上朝散朝,陪着先帝走了无数遍长阶,后来,换她陪着太女,一遍又一遍地走。 如今,先帝驾崩,太女被废,她将死,不过二十年光阴罢了。 她茍活二十年,也是幸运了。好在她看到了漾儿,那个孩子,善良聪慧,可惜了,她不该喜欢帝党的谢蕴。 若没有谢蕴,她将来不会痛苦。但没有谢蕴,她的路又不会那么好走。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顾漾明走了一半,停了下来,喘着粗气,秦思安上前扶着她,她推开了,“说了,别与我那么亲近。” 她缓缓直起身子,迈出脚步,金色的光斜落在脚下,她坦然地跨上去。 秦思安望着自己空空的双手,面前的女子两鬓斑白,染尽了风霜,脊背佝偻,哪里还有当年的风采。 她在想,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顾先生活着,却又活得不像人。 陛下对她,到底干了些什么? 顾春和落后两步,追上前问道:“秦大人,她究竟犯了什么大罪?” “我也不知道她犯了什么大罪。”秦思安唇角泛起自嘲的弧度。 两人追了上去,秦思安引路,顾漾明跨上了最后一阶台阶,她回身看去,目光晕眩,竟什么都看不到了。 内侍见到她,忙进殿去禀报。 好在女帝没有让她们久候,片刻就召她们进去。 顾漾明提起裙摆,跨过门坎,挺直脊背,坦然入殿。 她印象中殿下最听话的妹妹高高在上,坐在帝位上,煊赫四方。她走近,不跪不拜,就这么看着对方,“许久不见了,三公主。” 先帝有三女,面前的女帝最小,偏偏她夺了帝位。 女帝凝眸,看着眼中的女子如垂暮老者,她笑了,“许久不见,先生。” 第140章 内侍见她不跪,刚想动嘴,秦思安怒视他,他只好退了出去。 秦思安上前,撩起衣摆跪下,“陛下,还望陛下饶先生一命。” 女帝玩味地看着顾漾明,顾漾明也笑,“你喜欢自己的长姐,违背人伦,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天下人知晓,你该如何收场?” “顾漾明,你放肆!”女帝勃然大怒,眼中淬了一抹毒,“朕可以将你凌迟处死。” 顾漾明摇首,承桑珂展露威仪,无非是恼羞成怒,“我放肆地活着,还怕凌迟吗?” 女帝片刻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地开口:“阿姐的女儿呢?” “不就是荣安吗?”顾漾明装傻,“我当时已出宫,如何知晓,三公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的皇位怎么来的,你心里有数。殿下为何会输,不是输在自己无能,而是输在自己错看了你。” “你当年逼她承认与质子茍合,拿我的性命威胁,你忘了吗?” “她待你不薄,你却陷害她,害她身陷囹圄,害她爱人,杀她女儿,承桑珂,丧尽天良一词都便宜了你。” 旁听的秦思安如被五雷轰顶,耳鸣嗡嗡作响,她震惊不已,彷徨不安道:“长姐不是喜欢质子,宁可背叛我朝,也要放质子回国吗?” 她跪着扑向顾漾明:“先生,你告诉我,你说错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先生……” 我伺候的君上,崇拜的阿姐,怎么会是这种丧尽天良的人。 她不信,顾漾明推开她,直视女帝:“我活着,茍延残喘,不也是你所为吗?” 女帝轻轻一笑,似有些得意,“朕饶你一命,让你茍活二十年,已是恩赐了。你与长姐生情,你年长,不顾廉耻,顾家的教养,让朕刮目相看。你的罪,便是不该与长姐暗地生情。” “你承认了,看来你很得意。”顾漾明释怀了,低头看着地上的秦思安,“小安,你听到了吗?” “我不信、我不信……”秦思安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看向女帝,眼神偏执,“阿姐,你告诉我,她所言,皆是虚构,皆是枉造。” 女帝颔首:“顾漾明,其身不正,冤枉朕,罪该凌迟。” “不,陛下,她是先生啊。”秦思安霍然跪下,对上她敬重的君上,满脸泪痕,“她是先生啊,是教导你多年的先生,你怎么可以那么对她。” 你残忍地对阿姐,阴狠地对先生。她们有情是错,你可以举发,可以告知先帝。 她抬首,对上皇权,这一刻,她知晓自己无力回天了,哪怕谢蕴来了,先生都要死。 她跪在地上痛哭,空荡荡的殿宇里回响着她的哭声,“她是先生啊,是我们的先生啊,是先帝千挑万选的少傅啊,她错不致死,哪怕是死,也不该凌迟。” 金镶玉赶来,听到最后一句话,脚下一滑,顾春和及时扶住她,“金大人。” 金镶玉浑身麻木了,转头问顾春和:“凌迟吗?” “下官不知,下官并未听清。”顾春和低头。 殿前空荡荡,小宫娥小内侍都被调走了,留下的三五人皆是女帝心腹。金镶玉观察一圈,腿软了下来,她跟随陛下多年,陛下仁爱,从未用过‘凌迟’这等刑罚处置。 她有些难受,不敢迈步,可谢蕴的嘱咐在前,她还是迈步进去,她跨了一步,退缩回来。 她望着殿内疯魔的秦思安,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秦思安最胆小,遇事就后退,狡猾至极,今日却敢哭哭啼啼对上陛下。 今日,谢蕴退缩了,秦思安做了回人。 一旁的顾春和说:“我家姑母是长公主的少傅,也是皇女乃至秦大人的先生,手把手教她写字。” “我怎么从未听她提及过。”金镶玉纳闷。 顾春和说:“先帝赐死,尸体都不曾还给我顾家,谁敢提,我顾家至今不敢立衣冠冢,不敢立灵位。秦大人,敢提吗?” 金镶玉想了想,还是迈过门坎,跨入殿,也没人敢阻拦她了。在他们眼中,谁进去,谁就是送死。 女帝见到金镶玉进来,并不在意,而是认真地与顾漾明说笑:“随你如何说,朕乃是皇帝,你是罪人,先帝当年早就赐死你,你茍活至今,朕今日岂会让你继续茍活。” 顾漾明坦然极了,像是面对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你赢了,确实是你赢了。” 这是她不得不承让的事情。 女帝问她:“阿姐的女儿在何处,你说了,朕容你死前去见一面阿姐。” “我、不知道。”顾漾明眼睛模糊,唇角翘起淡淡的弧度,“你囚禁你阿姐十八年,你自己去问她,你问她,你的女儿在哪里?问她你为何要将女儿送给我。” 女帝凝着她,眼中带怒,“你不说,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说。” “当年她生产,为何不将孩子托付于你。她知道,你会杀了她的孩子,她不信你了。徒说枉然,你赢了,我们是败者。”顾漾明轻叹一声,她低头看着泪水滚滚的秦思安,“秦思安,她若将我凌迟处死,再挫骨扬灰,不必去争去抢,人活一回,问心无愧即可。” 痛哭的泪水划过秦思安的脸颊,她痴痴摇首,“我做不到,先生,我与你一道死了罢,我去见母亲的时候,告诉她,阿姐是冤枉的,好不好?” 她知晓自己今日得知这么大的秘密,活着走不出去了。 第141章 顾漾明摇首,无奈劝说道:“是我败了,冤枉她,你替明君办事,是良臣,我是逆臣,何必为一死人争来夺去。” “秦思安受你教导,您死,我不管,您不能死在我的手里。”秦思安蓦然摇首,“你死在我手里,我如何去见阿姐。” “见她做甚,不必见。”顾漾明深吸一口气,她转身看向女帝:“三公主,善待秦思安,莫让你最好一点良心也被狗吃了。” 言罢,她从袖口取出匕首,女帝吓得站起来,惊惧大喊:“秦思安,你竟然没有搜身,让她带兵器入殿。” 顾漾明轻笑一声,刀刃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脖颈,鲜血迸溅,一袭白衣,染成红衣。 她望着秦思安:“告诉你阿姐,我喜欢她,从未变心过。” 金镶玉扑上前,接着顾漾明倒下的身子,她脑袋里一片空白,肢体反应比脑袋更快。 自己在做什么?x 顾漾明望着大殿横梁,唇角含笑,眼中自始至终没有一滴泪水,她闭上了眼睛。 秦思安崩溃,血落在她的脸上,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她扑上前,抱着顾漾明的身体,“先生、先生、先生……” 殿外的顾春和无力地跪了下来,垂首痛哭。 金镶玉惊惧地吞了吞口水,下意识提醒秦思安:“你别哭了,不能哭,她死了,陛下怒气未消。” 秦思安恍若没有听到,掌心捂住顾漾明脖颈上的伤口,血流如柱。当年她死了,自己害怕,不敢哭,如今,她又死了一回,她敢哭了。 “顾先生,我、秦思安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入土为安。” 她回身看向女帝,慢慢地放下顾漾明,踉跄一步,膝盖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阿姐,我拿我的命去换她入土为安,我秦思安去给先帝守陵,要不然你有怒气,将我凌迟,换她入土。” 女帝恍然坐了下来,看着满地鲜血,唇角轻勾了起来,“秦思安,此事与你无关,你依旧是朕的左膀右臂,朕要将她悬于城门上……” “陛下……”金镶玉从惊愕中缓过神来,“您这么做,让顾家的人如何自处,让天下文人如何看您。她是该死,但她死了,绝不能让您的名声受到玷污。” “朕不在乎!”女帝反对,“朕恨她入骨。” 金镶玉骤然失声,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不敢再劝了,可不劝,秦思安一时冲动,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一时犹豫,看向秦思安,对方像是中了魔一般,鲜血染红了半边脸,显得整个人很是妖媚。 秦思安忽而不求情了,回身抱起顾漾明的尸体,也不说话,跌跌撞撞朝外跑去。 殿外的顾春和再度磕头跪送姑母尸身,金镶玉感觉自己快被逼疯了,上前阻拦她:“为了一具尸体,值得吗?” 挫骨扬灰又怎么样,死无葬身之地又如何,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秦思安并没有停下来,麻木地朝下走去,接着,禁卫军齐齐涌上前,女帝出殿,怒喝道:“秦思安,你疯了吗?放下她,朕可以既往不咎。” 禁卫军围上前,秦思安不急不慌,也不知道害怕了,抛开一切后,她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眯眼望着眼前的数十人,“陛下,今日重兵围剿臣,臣死了,你如何与天下人交代,臣犯了何罪?臣只是想先生入土为安罢了。多年来,臣忠心,如今,你满足臣,不可吗?” “倘若她没有死在我的手中,您要将她尸身喂狗,臣都不会说一句话,可她我因为我而死的,数载悠悠,臣如何面对阿姐,如何面对自己。” 金镶玉泪眸了,文人的傲骨,可真让人害怕。她上前去劝女帝,“陛下,悠悠众口,何必拿您的名声去博。” 女帝已然怒了,冷面怒视秦思安:“秦思安,你越护她,朕偏不让你如意。是谁让你站着这里,是谁让你权倾朝野,是谁给你无上的权利。秦思安,她不过教你几日诗书罢了,她是逆臣。” “她是不是逆臣,您最清楚,臣今日要么死,要么带着她的尸身送去顾家。”秦思安漠然,“臣已经走投无路了,您行行好,给臣一条路走。” “你敢送,顾家敢收吗?”女帝嗤笑,“你以为她顾漾明是什么德高望重之人,不过是先帝赐死后逃匿的罪人罢了。” “那臣给她寻个地方埋葬起来。”秦思安回答。 女帝质问:“你就如此冥顽不灵?” 秦思安背对着女帝,神色寡淡,问女帝:“陛下,倘若有朝一日,阿姐清醒过来,问顾少傅如何,你告诉她,你将她逼死,让她死无全尸,她会不会再疯一回。” “秦思安,你不要挑战朕的底线,今日之事,权当你疯魔了,明日,你还是朕的肱骨,还是朕的良臣。”女帝忍着怒气,苦口婆心地劝说。 可秦思安怎么都不听劝,金镶玉急得团团转,女帝下令,“不要伤害秦大人,朕要留下顾漾明的尸体。” 禁卫军涌上前,秦思安疯了一般,“谁敢上前?” “捉住她!”女帝怒喝一声。 秦思安被迫放开,眼睁睁的看着顾漾明的尸体被践踏,她忽而拿出刚刚顾漾明的匕首,奋力朝前去戳,一连刺伤几人,禁卫军纷纷后退。 她随后将匕首抵着自己的心口,“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臣可以放弃所有,真的。” 女帝凝眸,不为所动,挥挥手吩咐人继续动手,金镶玉实在忍不住,扑上前,抱住秦思安,“别、别,你尽力了,顾家人都无动于衷了,何必坚持呢。” 第142章 她不明白,秦思安像是中邪了一般非要抢下顾漾明的尸体。 秦思安推开她,匕首毫不犹豫地戳进自己的右眼里,顷刻间,唬住了一众禁卫军,就连女帝都震惊住。 “秦思安,你当真是疯了。” “阿姐,够吗?”秦思安疼得险些站不住,“你爱她,当爱屋及乌,我敬她,我可以不管她的生死,她死在我的手里,我必须要让她全头全尾地入葬。” 女帝望着她,紧紧咬牙:“滚,朕不想再见到你。” 闻言,顾春和上前,推开众人,“滚啊、滚啊。” 她俯身,将姑母的尸身抱了起来,回身叩谢女帝,“谢陛下隆恩,我顾家感激不尽,今后必当铭记陛下恩德。” 言罢,她抱起姑母的尸体,头也不回的跑了,秦思安哭哭笑笑,一头栽了下去。 金镶玉迟疑,秦思安为一具尸体,毁了自己的后半生,她明明是重臣了,与谢相不分上下,她怎么就那么胡涂呢。 女帝厌恶极了,转身回殿,金镶玉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冲过去扶起秦思安,“我送你回去,秦思安,我想嫁你了。” “滚……”秦思安低低骂了一句,告诉谢蕴:“我记住她了。” 谢蕴她么不做人! 金镶玉不敢提谢蕴,让人去通知谢相,顾家未必敢收顾漾明的尸骨。秦思安一只眼睛瞎了,此刻压根做不到收尸。 **** 宫门口,荣安坐在马上,同样一袭白衣,身后放了一口棺材。 顾春和拼尽力气走到宫门口,腿脚怎么都迈不过去了。荣安下马,飞奔过去,接过顾漾明的尸体,道一句:“我知道顾家不敢收,我来收,我是西凉使臣,相信你们陛下不会怪罪我。” 顾春和点头,她刚刚冲动,如今回想过来,惊起一身冷汗,自己极有可能给顾家带来灭门大罪。 荣安抱起尸身,回身之际,随从们打开棺盖,合力将尸身放了进去。她低头打量着棺材里的人,想起谢昭宁的话:“你替她收尸,日后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她不解,这个人为何让这么多人敬重,却连尸体都不敢收。 荣安挥挥手,“回驿馆,摆灵堂。” 女帝不愿的事情,我偏偏要来做。 鸿胪寺赶来,看到这一幕,吓得更是腿软,上前阻拦,“荣安郡主,你做什么?” “你也看到了,没人敢替顾漾明收尸,我就来收了。好歹她也是我母亲的先生,不能看着她死后凄凉。鸿胪寺卿,人可不是我杀的,我从顾春和的手中接过来的。” “顾漾明?”鸿胪寺张了张嘴,登时一句话不敢说了。 荣安不理会他,摆摆手,示意继续走,一路朝驿馆而去,吩咐人给谢昭宁去送信。 信到了相府。 “郡主已接到了顾少傅的尸体,装入棺木里,抬回驿馆,但葬在哪里呢?” 谢昭宁迟疑,看向浮清,浮清说:“少傅未说,她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尸体会完整的抬出宫门。” 谢昭宁无奈,又看向谢蕴。谢蕴脸色不大好,额头渗出密集的汗水,可谢昭宁看着她,她就不能不说,“陛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挖坟鞭尸,葬在哪里都不合适。” 疯了、都要疯了。 谢昭宁只好说道:“找一处冰室,放着吧。” 浮清说道:“烧了,骨灰留下,长公主若醒了,交给她。” 谢昭宁不赞同,摇首道:“不可,挫骨扬灰,你这对她太残忍了。” 两人争执,门外有人走来,蓝颜面色不好,谢蕴莫名紧张:“还有什么事?” 蓝颜吞吞吐吐:“金镶玉说、说、说秦大人自剜右眼,换了顾春和带顾少傅的尸身出宫。” 屋内一片寂静,谢蕴撑着站起来,牵扯到伤口,疼得一颤,“她疯了吗?她胆子那么小,怎么会做这个事。” 蓝颜说:“金镶玉说她就是疯了,怎么劝都不听,陛下都说既往不咎,她不听,像是中邪一般。” 浮清唇角动了动,话到嘴边没有说,这是少傅预料到的事情,她死,秦思安与女帝必然反目成仇。 浮清望向谢蕴,道:“谢相,恭喜你,少了一个政敌,少傅给您留了一个差事。” 谢蕴骤然明白,“保秦思安不死吗?” “谢相料事如神。”浮清面无表情地夸赞一句。 若在往常,谢蕴还会玩笑两句,可秦思安落得今日的下场,她没有一点高兴的情绪,秦思安与陛下,是姐妹也是君臣,落得如此下场,谁敢肖想自己的结局圆满。 谢蕴蹙眉,“秦思安的事情交给我,顾少傅的尸身呢?” “最好的办法是藏入顾家的祖坟,她未嫁,有资格入顾家祖坟。”谢昭宁说道,“我有办法。” 谢蕴叹气:“你又去找荣安?” “对,找荣安,打上顾家,逼得顾家答应下来,这么一来,陛下只会怪罪荣安,怪不得顾家,你觉得呢?”谢昭宁嘲讽一句,“我想不到其他办法了。唯有荣安有资格去做,进入顾家祖坟,就有了顾家的保护,我相信陛下不敢轻易去挖坟,那里可埋了顾家先祖,有是可是有开国功勋的。她不怕惹来民愤,就尽管去挖。我到时会留下十多个手,谁敢动手,我让他挫骨扬灰。” “若是顾家动手,怎么办?”谢蕴又给她抛了个难题。 第143章 “那我就挖了顾家祖坟,鱼死网破。”谢昭宁烦不胜烦,看向浮清,“走,去驿馆找荣安。” 谢蕴撇嘴,倚靠着凭几,看着两人走远,随后,她看向蓝颜,“去向陛下请旨,就说我想出去看望秦思安,我想知道她发哪门子疯。” “不是她发疯,是她去找顾漾明,被陛下放在秦府的人察觉,陛下派了顾春和去捉人。顾漾明走了,顾家满门陪葬。换作是我,我也得疯。”蓝颜无奈道。 谢蕴语塞,无奈又问:“顾漾明怎么死的?” “自戕。” 谢蕴扶额,摆摆手示意蓝颜赶紧去请旨。 第051章 讲理 宫门前闹一回, 驿馆内抬回一口棺木,一时间,京城内风声鹤唳, 各家都在打探风声。 ‘顾漾明’三字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上。 二十年前, 何人风光都不及顾漾明, 都道顾家有女顾漾明, 顾家的运气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才貌具有,一众皇女见到她, 谁不低头见她喊一声先生、少傅。 可那年东宫倾覆,她被赐死, 尸骨都没有见到。 从此,顾漾明三字,成了禁忌, 谁提一句,都会觉得晦气。 谢昭宁翻墙入驿馆,悄然走进去, 一口棺木摆在院子里, 她没动, 身后的浮清冲上前。 荣安这时从屋内走了出来, 吩咐手下退下, 说道:“我答应你,人带回来了, 谢昭宁, 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 “我还有一件事,麻烦你去做?” 荣安不悦:“什么事儿?” “将她葬在顾家祖坟。” “你强词夺理, 我又不是顾家的人。” “你可以办到,打进顾家, 去办。” 荣安:“……” “谢昭宁,人不可不讲理,但不可以蛮不讲理。” “你想问什么?”谢昭宁反问她。 荣安眯了眼睛,问:“你是谁?” “顾漾明是长公主的先生,两人是师生,也有……”谢昭宁顿了顿,抬手轻抚棺盖,眼中泪水滚落:“她们互相喜欢。你若觉得你是长公主的女儿,就帮她让她心爱的人葬入祖坟。” 荣安冷笑:“你告诉我,你是谁?” “你让她葬入顾家祖坟,我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谢昭宁转身对上荣安的视线,“我辛苦得来的秘密,不能白白便宜了你。荣安,你觉得呢?” 荣安问:“我凭什么信你?” 谢昭宁说:“凭我和顾漾明相处几日,凭我背后有谢蕴。” 荣安凝眸,不得不思量这个问题,可又疑惑:“哪里不能安葬,偏偏选择顾家祖坟?” 谢昭宁也不说实话:“顾家女,自然要葬回顾家。等你离开京城的时候,我给你粮食,如何?” 西凉屡次犯境,不就是觊觎我朝国土,他们的土地贫瘠,想要我朝的土地。 她继续说:“你无法接出长公主,回去不好交差,我可以给你粮食,你好好想想,这笔买卖适合吗?” 荣安迟疑了,更多的是心动,她望着棺木,“谢昭宁,她可以换那么多粮食吗?” “你不知我朝规矩,养育之恩,大如天,救命之恩,大如天,她对我而言,两样皆占。你要记住,你是长公主的女儿,她是长公主的先生,你最有资格替她去办。” 谢昭宁咬牙压制浑身的颤抖,“你想好了吗?想好了就去顾家打架,先给她们几日的时间考虑。” “我答应你,你等着我。”荣安颔首答应下来,肉眼可见的利益,她没有理由拒绝。 谢昭宁松了口气,行礼与荣安道谢,并说道:“我要水,浮清,将人抱出来,梳洗更衣。” 荣安摆摆手,唤来随从去办。 浮清迫不及待的推开棺盖,跳进棺材里,弯腰抱起少傅尸身。 一袭白衣去,红衣归来。 浮清忍不住痛哭,哭声悲恸,荣安招手唤来两人欲帮她,眼看着人靠近,她哭喊一声:“都别碰她。” 荣安凝眸,望着她,“你们可真别扭,人都死了,哪里不能安葬,还要挑地方。” “女子本就干净,归去时也该干干净净,荣安,你不懂。”谢昭宁一句话说完,泪水止不住,她不想在荣安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可实在忍不住了。 荣安被两人哭得不耐烦,走了两步,摆摆手,道:“我去顾家,这里给你们。” 浮清将人抱出来,随从领她们去一处干净的院落,备了热水。 人放在床榻上,浮清跪下来,俯身叩拜,谢昭宁用最干净的帕子擦拭血迹,“我们等荣安回来,再回去。” 事情一一办妥,心里才安。 血迹干涸,不好擦,热水慢慢化开了。 谢昭宁擦得很慢,擦净后,说道:“你去成衣铺子里看看可有做好的嫁衣,不合身也无妨了。红色,多好啊。” 浮清从地上爬起来,去买嫁衣了。 **** 宫里的旨意,黄昏前就到了,女帝恩准了。谢蕴更衣登上马车,她刚踩上车凳,又来一人,疾驰而来。 谢蕴停了下来,不自觉地提了一口气,“又出何事了?” 一日间的风浪,险些将她吞没了。 “荣安郡主打进顾家,气晕了顾老夫人,闹得顾家不宁。” 谢蕴:“……”动作真快。 她说道:“找京兆尹和鸿胪寺,别来烦我。” 第144章 言罢,她钻进了马车,疼得一抽,扶着车壁才坐了下来。 秦思安可真不动脑子,再等半个时辰,荣安入宫,她以西凉使臣的身份要回顾漾明的尸体,最为合适不过。 偏偏剑走极锋,闹得自剜眼睛。 不管如何,她得感谢顾漾明,没有拉她入局,不然自己做不到看着顾漾明尸骨无存。 冲动之下,她也会做出疯狂的事情。 马车动步,徐徐驶离相府。 一番颠簸,到了秦府,金镶玉迎了出来,眼睛红肿,上前扶着谢蕴下车。 谢蕴问:“为何闹成这样?” 金镶玉哭着说:“她说顾漾明可以死,但不能死在她的手中。如今死了,再要挫骨扬灰被挂城门上,她就是千古罪人。” 往日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哭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谢蕴也不知该什么为好。 “大夫怎么说?” “右眼保不住了。” 秦思安醒着,右眼裹着纱布,躺在床上,面色暗黄,听到声音后也没有抬头。 谢蕴步步走近,望着她:“何必将自己搞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秦思安没有响应,如同痴傻了一般,谢蕴坐在榻沿上,“我与陛下请旨来看你,殿前究竟怎么回事。” “谢蕴,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不必在我身上再花心思。”秦思安疼麻木了,唇角发白,浑身如被雨淋般,汗水从脖间蜿蜒而下。 “顾漾明让我保住你。”谢蕴低语一句,“我习惯与你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你如今这副模样,我也不想。失去你,我等于失去了一面镜子,秦思安,我会保你的。” “不必了,我知道那等秘密,岂能活下去,这里有陛下的人,谢蕴,早些走,记得为我收尸,将我葬在先生坟旁。”秦思安说道。 谢蕴玩笑道:“办不了,她被送回顾家祖坟,你一个外人葬不进去。但我可以求陛下恩典,将你葬在先帝陵寝外,去见先帝的时候,告诉她,长公主是被冤枉的。” 秦思安没有像往日那般暴起与她针锋相对,唯一完好的右眼定住了,她望着锦帐上繁复的花纹,“我一定说,谢蕴,赶紧走吧。” 谢蕴没有动,而是冷静地与她说话:“秦思安,荣安郡主去顾家去了,逼顾家答应将顾少傅葬进祖坟,我希望你出一出力气,让你的人劝说陛下答应此事。万一陛下不高兴,再去挖坟鞭尸,你的眼睛就白白剜了。” “挖坟、鞭尸?她确实可以做得出来。我想来不用死了,我去顾家替她守坟。”秦思安恍若回神般坐了起来,看向谢蕴:“谢蕴,我有今日,不是我无能输给你,而是命运使然,我若不管了,照样可以潇洒,但对不起阿姐,对不起先生。” 谢蕴笑了:“不是你输给我,是我输给你。秦思安,是我谢蕴无能,帮不了你,帮不了顾少傅。” 秦思安说:“我做了选择,你呢?你选择谢昭宁还是陛下?时至今日,我若再不明白谢昭宁的身份,我就与你白斗了这么多年,你不是畏缩,不是不敢碰,而是你碰了,就会露出你身后的谢昭宁。” “若谢昭宁不是阿姐的女儿,你今日必然赶到宫里去求情。我等你良久,当金镶玉回来的时候,我就知晓你不会来了。你做了逃兵,你为你心爱的女人,做了逃兵。” “我做了逃兵并不可耻,但我确实对不起你。”谢蕴起身,后退一步,撩起衣摆,跪了下去,“秦思安,我欠你的,会慢慢还你。但我希望你可以保守秘密,谢昭宁只是谢昭宁。” “谢蕴,你何其骄傲,跪我……”秦思安艰难地开口,“谢蕴,我不是内廷使了,没有资格与你站在一起了。” 谢蕴摇首,“我谢蕴穷其一生,也会保住你。” 说完,她站起身,转身走了。 秦思安躺下来,耳畔传来脚步声,金镶玉端着药走来,“秦思安。” “金大人,得您亲自照顾,我倒是受宠若惊。” “你说鬼话,我那么拉你都没有拉动你,你看看你办的是人事吗?我拉你,抱你,你推开我就刀了自己,我都快疯了,谁来救救我。”金镶玉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怒气了。 “你疯了就疯了,别拉着我,我给你求情,你就非要扒拉顾漾明的尸体。我恨不得一掌劈晕你,我知道我劈晕你,你醒来后肯定要杀我。如今你瞎了,那你嫁给我吧,我娶你,搬出去,好不好?” 秦思安轻笑,失去右眼的痛苦让她痛不欲生,听到如此有趣的话,她又忍不住笑了,道:“我去给先生守坟,你干什么呢?” “我给你守坟,我在,谁来挖坟,我揍谁。” 秦思安痴痴地笑了,徐徐阖眸,整个人昏昏沉沉,疼得渐渐麻木。 他么的,剜眼真的很疼。 **** 荣安将顾家的门踹了,回来后,天都黑了,一瘸一拐,驿馆内布置了灵堂,京兆尹与鸿胪寺哭爹喊娘的示意她赶紧撤了。 荣安脚疼,闻言就推开两人,京兆尹周鸣恩苦口婆心劝说:“郡主,你不知晓我朝规矩,被陛下赐死者不可设灵堂朝拜,你想干什么。” “她是我母亲的先生,算是我师父的师父,那就是师公,我为何不可设灵堂,要么,你们来祭拜,要么就滚。别碍事。”荣安一把推开她,走进灵堂,故意说一句:“谁敢拆了,就是不利于两国和平。” 第145章 一句话堵住了京兆尹与鸿胪寺卿接下来要说的话,鸿胪寺卿更是无奈摊开手,不死心继续劝说:“郡主,那可是罪臣。” “她也算是你们陛下的先生,她犯了什么错,死后不可设灵堂,我告诉你,我心里有火,别逼我拿你们撒气。我又没让你们给钱给人,闹什么呢,赶紧滚。” 荣安不耐烦地拔了拔腰间的刀,寒光乍现,须臾后,两人频频后退。 突然间,荣安的剑搁在了鸿胪寺卿的脖子上,“过来,叩首,再走,你也是。” 鸿胪寺卿不肯,她又看向周鸣恩:“你不磕,我就杀了他,到时候就说是你杀的。” “我跪。”周鸣恩转身,对着棺木就跪了些下去,正正经经的祭拜。 接着,荣安又将刀搁在周鸣安的脖子上威胁鸿胪寺卿。 周鸣恩都跪了,鸿胪寺卿自然也要跪下去了。 两人前后祭拜过后,荣安派人将两人丢了出去。 谢昭宁从暗处走了出来,负手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荣安收了刀,道:“顾家说考虑考虑,多半是去请示你们皇帝去了,后面的事情,我就帮不了你。我去过了,你也告诉我,你是谁?” 谢昭宁这才敢走出来,走到灵位前,直接跪了下来,“顾少傅说我的母亲是那人。” 荣安会意,“你是?那我呢?” “不知道,当年有人将我送给少傅,其他的事情,就不知道了,你该去问我巴邑王。是他将你送去边境的,顾少傅也不知道答案。”谢昭宁认真的回答,眼中映着白色烛火,她还说:“长公主不会与质子茍合,我身上没有西凉的血脉。” 一句话,将荣安打入低谷,她怔怔的跟着跪下来了,“我是谁、谢昭宁,你骗我?” “我只是否认你身上的西凉血脉,没有否认你身上的我朝皇族血脉,你自己想清楚些。” 两人齐齐跪在棺木前,谢昭宁挺直了脊背,荣安神色颓靡,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下一息,浮清从横梁上跃喜,一脚将她的拔出来的剑踢回刀鞘。 “好功夫,我竟然察觉不到你的存在。”荣安望向横梁,没有生气,眼中闪着一抹钦佩,道:“你跟着她,着实浪费了。” 浮清并不在意她的话,后退两步,跪在了一旁。 谢昭宁跪得笔直,漠视她的嘲讽,轻轻阖眸,“今夜我守灵,荣安郡主去歇着吧。” “你说什么,我就该答应?”荣安不屑,反而挑了个蒲团坐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谢昭宁,“她们都说你比我好看。” 檀香徐徐,灯火摇曳,招魂蟠来回飘动,灵堂内外一片寂静。 谢昭宁回过头,看向虚空中,魂魄归来了吗? 荣安重复一句:“谢昭宁,她们都说你比我好看?” “是吗、那是因为你太嚣张了,若是温柔些,她你也会很好看的。”谢昭宁无心与她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心神疲惫,索性跪坐下来,舒展筋骨。 荣安看着她,“你想夺回皇位吗?” “那是我的吗?”谢昭宁嗤笑,转头对上她的视线,她的唇角扬起嘲讽的弧度,“你可知顾少傅穷尽十八年,为何没有将她救出来?” 荣安道:“是她无能。” 谢昭宁说:“不是她无能,是因为她心怀天下。她救殿下于水火,就必须杀了当今陛下。杀了她虽好,京城乱,天下百姓丧,谁可做那个位置?” “她明明有机会,甘愿什么都不做,她作为少傅,对得起东宫,对得起天下百姓,唯独对不起她自己。先帝三女,一死一疯,嫡系一脉只剩下当今陛下了。” “荣安,她败在了自己的仁心上。” 谢昭宁轻笑,扬首望向招魂蟠,泪水轻轻滑下来,“无能二字,不适合她。她不做逆臣,却背负逆臣的罪名而死。” 荣安眨眼,缓缓说道:“所以,你有机会呀,你该为她正名,后世不知今日的事情,她们会觉得顾漾明是逆臣,顾家都不肯接受她的尸身入府。” 谢昭宁没有响应,努力睁大眼睛,我可以做,谢蕴该如何自处呢? 谢昭宁终究说不出一句话,低头,双手颜面,谢蕴,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 晨光熹微,一缕阳光从窗柩内渗入,床榻上的人微眯着眼睛,她撑着坐了起来,扯开锦帐,面前多了一个地铺。 她记得昨夜守夜的婢女,好像在外面睡下的。 谢蕴纳闷,缓步走了过去,探头一眼,好家伙,谢昭宁裹着被子酣睡,连衣裳都没有脱。 谢蕴踢了踢她的肩膀,“去哪里鬼混了,半夜回家不上床。” “你吵死了了……” 睡着的人往被子里缩了缩,谢蕴不甘心,又踢了踢,“要睡去床上睡,别碍着我走路。” 谢昭宁登时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赤脚就往床上跑,谢蕴提醒一声:“衣裳脱了,脏死了,你睡一觉,我还得洗被子。” “你事儿真多!”谢昭宁埋怨一句,还是屁颠地脱了衣裳,如鱼儿入水般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漆黑的脑袋。 谢蕴吩咐人来收拾地上的铺盖。 等婢女退下后,谢蕴走到床前,伸手去揪住谢昭宁的耳朵:“一夜不归,胆子大了。” 谢蕴刚摸到小耳朵,还没揪,对方就缩走了,什么都揪不到。 “谢昭宁。” 谢蕴不满意,掀开被子去揪,一揪一个准,谢昭宁不耐烦,伸手去抱她,“再闹,就上床来陪我睡。” 第146章 谢昭宁抱个满怀,没有动,就这么贴着她,道:“驿馆内摆了灵堂。” 听着她软绵的声音,谢蕴说不出话,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我知道。” 于顾漾明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有人守灵,葬于顾家,大概是她想不到的。 谢昭宁说:“谢相,我该怎么办?” 谢蕴不知道,她也做不了决定,谢昭宁的事情太复杂了。 “谢相,我想接她出宫。” “太难了。”谢蕴想一想都觉得难。 谢昭宁说:“我也想乖乖的站在你的身边,可我一闭眼就想到她满身鲜血地躺在棺材里,更想到长公主疯癫的模样,我该怎么办呢?” 谢蕴依旧给不了答案。 谢蕴沉默许久,感觉谢昭宁抱着她的时候,浑身都在用力。 “我给不了你答案啊,我劝你放弃吗?顾漾明十八年的苦,十八年的折磨、当年东宫倾覆,死了上千人。为人子女,做不到看着母亲疯疯癫癫,囚禁余生。” “可谢昭宁,我的身份无法帮你做你想做的事情。食君之禄,替君办事,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权势的顶端,像是一道网,将她们这些挣扎的人束缚起来。 谢昭宁,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西凉都无法撼动陛下的心思,其他人又能怎么办呢。 世间的规则,皇权至上。 她年少时就看透了。 看透是一回事,置身其中,又是另外一回事。 谢蕴说:“我们成亲罢,我想成亲了。” “可我不想成亲。”谢昭宁拒绝了。 谢蕴推开她,望着她的眼睛:“不和我成亲,你想娶谁?” 谢昭宁噗嗤笑了出来,仰面躺了下来,背贴着柔软的被衾,道:“不娶,孤独一生。” “我不信你的。”谢蕴挨着床沿坐了下来,谢昭宁钻进了被子里,枕着自己的手臂,道:“你信我,我大概就是孤独终生的命了。” “你在咒我早死吗?”谢蕴极度不满,掀开被子,在她屁股上拍了拍,“我死了,你才会孤独终生,谢昭宁,你的心真狠。” 谢昭宁羞涩,伸手去扯被子:“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打我做甚,被子还我。” “这是我的被子。”谢蕴如孩子般扯着不肯放,怒视谢昭宁:“你咒我,我还会给你睡我的被子吗?” 谢昭宁冷哼一声,不要被子了,孤零零的躺在床上,仰面躺好,下一息,谢蕴贴了过来,指尖轻抚她的下颚。 一瞬间,谢昭宁浑身都热了起来,翻身就想跑,谢蕴照旧趁机拍拍她的屁股。 “谢蕴!”谢昭宁炸毛了,气鼓鼓地爬起来怒视对方,羞得满面通红,“你你你、过分了。” 谢蕴歪头看着她,清冷之色被笑容掩盖,直勾勾的眼神,又让谢昭宁生不起来气,她瘫坐下来,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你身上有伤,我不和你计较。” “你若想计较,怎么个计较法?”谢蕴忍着笑,面色染了红晕,“你过来。” 谢昭宁窝着不动,“我若计较,你今日都跑不了,让你晚上睡个够。” 谢蕴站了起来,故作不悦道:“这么对待有伤的人,丧尽天良!” 谢昭宁不服气:“到底是谁丧尽天良地不让我睡觉。” “你昨晚和荣安鬼混,来我这里睡觉,我这里又不是客栈!” “怎么就是鬼混了?” “就是鬼混。” “谢蕴,你讲不讲理?” “谢昭宁,你和我讲理?” “我错了,我不该和你讲道理,和你不能讲道理。”谢昭宁缴械投降了。 谢蕴望着她:“你过来。” 谢昭宁往后缩了缩,“你过来。” 谢蕴不为多动:“你过来。” 谢昭宁继续缩着:“你过来。” 谢蕴说:“今日天气好,我要晒床。” “谢蕴,我听过晒衣服晒被子,什么时候有晒床了?”谢昭宁大惊失色,立即反应过来:“你就是针对我,不想让我睡觉。” “你和我讲道理?”谢蕴懒懒地瞥她一眼,目光冷冷,“我掳你回来,就是让你和我讲道理的吗?” 掳你回来是成亲的! 第052章 装晕 讲理? 朝堂上天天讲理, 回家来还要讲理,累不累人? 她问:“你过不过来?” 谢昭宁睁大了眼睛,眼珠子转了转, 认命地挪过去, 谢蕴吩咐她:“你躺好。” “还我被子吗?你不好弯腰的, 我自己去捡。”谢昭宁眼神亮了起来, 当即就要爬下床。 不想,谢蕴提着她的后领将人拖了回来, “我让你捡了吗?” 谢昭宁:“……” 谢昭宁疲惫极了,听话的躺好, 歪头看着她,“谢蕴,我好困。” “我不困。”谢蕴含笑, 伸手摸摸她的小脸,柔软极了。 谢昭宁困得打哈欠,想要拉她一起上榻, 又恐碰到她的伤, 只有身后抱住她的腰, “我好困, 黄昏你再喊我起来。” 谢蕴低眸看她, 眼中闪过一抹心疼,看她苍白的脸, 知晓将来的日子不会安宁了。 秦思安一伤, 顾漾明搅得京城风云变幻,当年的事情如何, 也只有陛下自己清楚了。 谢蕴抬手,放在她的后颈上, 轻轻揉了揉,谢昭宁抬手,坐起来,吻上她的唇角。 谢蕴指尖一颤,抬手圈住她的后腰,加深这个来之不易的吻。 第147章 **** 谢昭宁只睡了半日,太女来了,带着探病的礼物。 谢蕴不想去见,累得慌,夏日里伤口容易发炎,她懒得动弹,将谢昭宁喊了起来,带着她一道去见太女。 谢昭宁生得好看,换了一件大红的裙裳,袖口绣了金线,远远瞧着,那张脸格外的白净,看着竟有几分艳色。 两人一道去了。 承桑梓喝了一盏茶,脸颊很白,该是用厚厚的脂粉掩盖住脸色的疤痕。 她穿了一件绿色的对襟长裙,整个人偏于清雅,在见到谢昭宁后,她的清雅落于下风了,谢昭宁的红裙,更为亮眼。 谢昭宁扶着谢蕴进门,两人一道行礼,承桑梓放下茶盏,盯着谢昭宁去看。 谢昭宁面色很白,眼下一圈乌青,像是没有睡好。年轻人觉多,谢昭宁这副模样,像是沉迷美色,不知节制。 承桑梓恍惚了一下,直到谢蕴坐下,她看着谢蕴,道:“我听了姨娘的事情。” “如何听的?”谢蕴打起精神,可夏日里热,从后院走来,身上出了汗,黏在身上,十分难受。 她有些晕眩,想早早结束见面。 承桑梓说:“姨娘与质子茍合,可又有人说姨娘与顾少傅有不正当的感情。” 谢蕴没有说话。 “谢相,你辞去少傅之职,是害怕成为第二个顾漾明吗?”承桑梓问。 她与谢蕴,四目相视,谢蕴淡淡一笑,“确实,避嫌罢了,殿下若对我没有逾矩的情分,你我该是最合适的少傅与太女。” 今日的承桑梓再无前些时日的傲气,喃喃道:“我去看了秦大人,她……” 提及秦思安,承桑梓莫名害怕,她说:“她与我说了很多很多。” “秦大人疯了,你听她的做什么呢。”谢蕴宽慰她,“今日你可上朝了?” “今日陛下免朝,说是染恙,可听说她昨夜一夜都在姨娘处,陪着姨娘。”承桑梓说道,她再傻也明白自己的母亲对姨娘有越矩的情分了。 谢昭宁眼睫轻颤,只觉得心脏绞动。陪着她、是看她发疯吧。 谢昭宁低头。 谢蕴说:“你不该随意提及此事,陛下还年轻呢。” 陛下不过三十多岁,未及四十,她至少还可以活十多年,意味着承桑梓在储君的位置上还要等十多年。在这十多年里,对她和长公主的事情,装聋做哑。 承桑梓站了起来,目光在谢蕴的面容上飘过,她贪婪地看着,想要去抱一抱。她真的很喜欢谢蕴,如今梦醒了,这些情意只能放在了心里,深埋起来。 她害怕,害怕陛下发现她的感情,她给有杀身之祸。 她站起身,抬手,朝谢蕴行礼,“先生,好好养伤。” 说完,她转身离去。 谢昭宁望着她的背影,轻声说道:“她好像长大了许多。” “刀架在脖子上还想不通,那就是蠢材。”谢蕴扶着桌角站了起来,回身望着谢昭宁:“你也长大了,对吗?” 谢昭宁点点头,被迫长大了,不是自己愿意的。 若不长大,怎么对得起顾漾明的牺牲,怎么面对冷宫中疯疯癫癫的母亲呢。 谢昭宁低笑,又觉得苦涩,“我不想长大,我喜欢在江州的时候,我有母亲,有祖母,还有姑母。” 谢蕴凝眸,“别提姑母二字,我听着烦。” 谢昭宁不高兴:“姑母。” 谢蕴:“……” 谢昭宁:“姑母” 谢蕴:“你好烦。” 谢昭宁不罢休,又喊一句:“姑母。” 谢蕴:“你闭嘴。” 谢蕴被气走了。谢昭宁抬脚跟上,说道:“我背你走,好不好?” 谢蕴当即停了下来,一步不肯走了,谢昭宁哼哧哼哧地背着她跨过门坎,太阳照得两人都睁不开眼。 “谢昭宁,你日后不准背其他人了。” 谢昭宁叹气:“我还会背谁?我又不是男人,力大如牛,我只背得动你。” “说来也是。”谢蕴信了。 两人回到卧房,谢昭宁又累又渴又饿,趴在桌上就不想动了,谢蕴拿手戳着她的脸颊。 “谢昭宁,家业呢?” “跑不掉,我得去接手才能知晓,我饿了,我好想吃东西。”谢昭宁抓住她的手,磨磨牙就咬上去。 谢蕴吃痛,拍开她的脑袋,“你先去沐浴,里面换一袭素衣,听到了吗?给你准备好了。” 谢昭宁歪头看她,眼神闪了闪,谢蕴正正经经说道:“她也算是你的养母,她死了,你不该守孝吗?女儿比不得男子,最少也要守孝一年的。” 若是出嫁的女儿,守孝一年即可,未曾出嫁的,那就是三年了。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一年碰不得你?” 谢蕴好整以暇地的点点头,谢昭宁瞪着她:“我就不,我三年吃素就好了。” 谢蕴见鬼一般的看她:“我与你分房睡。” “那我搬走,我新宅都在修缮了。我三年后再和你成亲。”谢昭宁不甘示弱,谁怕谁? 谢蕴果然不说了,催促她先去将自己洗干净。 谢昭宁气呼呼的走了,临走不忘威胁她一句:“我还年轻呢。” 谢蕴:“……” “谢昭宁,你这么猖狂,迟早要挨一顿板子。” 谢昭宁走了两步,又回来了,认真地说:“你已经挨鞭子了。” 第148章 谢蕴:“……” 要被她气死了。 “谢昭宁,我生气了。” 谢昭宁拔腿就跑:“我把我自己洗干净了给你咬一口。” 婢女们闻声,笑作一团,谢蕴消气了,倚着小几发笑。 笑过一阵,她又敛了笑,唤来婢女:“让金镶玉得空回来一趟。” 秦思安如今残废了,无法回朝,她想知晓金镶玉的想法。 婢女应声,派人出去传话了。 谢昭宁洗得很好,换了一身玉色的澜袍,湿漉漉的跑进来,婢女拿着帕子给她擦净。 她有话想与谢蕴说,自己拿了帕子,将婢女赶走了,她挤过去,谢蕴靠边坐了坐。 “谢相,我答应给荣安粮食。” 谢蕴挑眉:“你有那么多钱吗?” “有。”谢昭宁认认真真地点点头。顾漾明在京十多年,涉及各行各业,生意铺子无数,且手下好手那么多,都是需要钱来养的。 在京城里,寸土寸金,没有钱压根走不通。顾漾明何止是有钱,铺子多到难以计数。 她说:“我将那座银庄给你,够你花一阵了。” 谢蕴眄视她,半晌不语。谢昭宁低头擦着头发,没注意她冰冷冷的眼神,待抬头时,谢蕴已看向其他地方。 谢昭宁意外:“你怎么不说话了?” 谢蕴说:“不开心。” 谢昭宁紧张:“为何不开心?” “没钱。” 谢昭宁登时就笑了,俯身贴在她的耳畔:“过几日,我将单子拿过来,你自己挑几个铺子。” “不要铺子,你给钱便是了。”谢蕴头疼,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要了铺子也不想去打理。 谢昭宁叹气:“随你,我每月给你钱,等少傅下葬后,我去看看各处铺子。你急着要钱吗?” “急。”谢蕴点点头。 谢昭宁好奇:“你急着要钱做什么?” “购置嫁妆。”谢蕴说得理直气壮。 谢昭宁震惊,“你问我要钱购置嫁妆,再嫁给我?我是不是还要准备聘礼给你?” 好家伙,左手右手的钱都给你了,你的口袋鼓鼓的,我的口袋空荡荡。 如意算盘,可真好。 “给你给你,我给你准备,你要什么,写一份单子,我让人去卖。” 谢蕴说:“我二人的亲事,不必惊动江州谢家了,在京城办了就好。你的宅子何时修缮好?” “浮清去办了,等我有空去看看。”谢昭宁也说不上来。 两人都沉默了,谢昭宁兀自擦着头发,谢蕴托腮看着她。 屋内安静,静静地看着美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少年人五官精致,皮肤雪白,气质柔,怎么都看不觉得够。 谢昭宁擦干头发,猛地一抬首,撞进谢蕴秋水似的眸子里,少年人莫名红了脸。谢蕴也是,她平静的挪开眼睛,看下其他地方。 两人没有说话,似有默契,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氛。 沉默须臾后,谢昭宁起身,将帕子丢在一旁,自己去妆台前梳发。 谢蕴也没有出声,静静看着她,目光如影相随,目光如丹青笔,徐徐将她最美丽的一刻描绘下来。 少年美好,明媚清纯,像是初春最好的阳光,温暖了身躯。 又像是山谷里醉人的清风,未曾饮酒,便迷了心智。 谢蕴唇角泛起淡淡的弧度,转首看向虚空,说道:“吃了晚饭再过去,今日荣安肯定被吵了一日。” 谢昭宁点点头,说道:“我让浮清留下了。” 她想起一事,问她:“我这里有些人,你可需要?” “相府就不用了,放在你的宅子里,那里才该是你我二人的归宿之地。”谢蕴懒洋洋,姿态慵懒,语气也不像往日般冷冰冰,整个人如被泉水般笼罩起来,温暖了许多。 谢蕴的话,让谢昭宁笑了,“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这里是相府,你的宅子是我们的家。傻孩子,这里只是相府罢了。”谢蕴无奈一笑,“这是陛下恩赐的宅子,随时都会被收回去的。自己花钱买的,住着才有底气。” 谢昭宁瞬息就懂了,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裳,谢蕴说:“你穿这个颜色也好看。” “这等同孝服了。”谢昭宁无奈提醒呆丞相,“哪里有人夸孝服好看的。” 谢蕴瞥她一眼:“夸你,你还不高兴,下回不夸你了。” “我错了,我下回再不和你讲道理了。”谢昭宁不等眨眼就道歉了,讲什么道理。 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婢女们摆好膳食,谢蕴又吩咐婢女去做些点心,拿上水壶,一一去吩咐,事无巨细,婢女们照旧做了。 谢昭宁扒了一口饭就看向她,眼神湿漉漉的,像不懂事的小鹿,她好笑道:“看我做甚,我做你娘,也好的。” “那不成,你做我娘,我的钱就被算计光了。给媳妇可以,给娘就不成。” 谢昭宁的话逗得满屋子婢女笑出了声,谢蕴睨她一眼,笑意难掩,笑得喘不过气来,又觉浑身都疼。 谢蕴费了一番力气才止住笑容,捂着肚子,道:“吃完了赶紧走,我累得慌。” 谢昭宁迅速扒了一碗饭,擦擦嘴,谢蕴看着桌上没怎么动的菜,担忧道:“不多吃些?” “吃饱了,我先过去,明早就回来。我与荣安说好了,我守晚上,她守白日。”谢昭宁回身看向谢蕴,“我走了,你别乱跑,外面的事情别插手,与你没什么关系。” 第149章 说完,她就走了。 谢蕴心里空荡荡的。 **** 驿馆闹了一日,没人来吊唁,就连顾家,都没有人过来。朝廷派人过来拆灵堂,荣安都派人打出去了。 谢昭宁倒也阔气,让人送了一箱子珠宝过来,荣安很满意,办事自然就用心了。 打了一日的架,外面围了一圈官兵,也没人敢靠近。谢昭宁趁着门口打架的时候,翻墙爬了进来。 驿馆外吵吵闹闹,里面空空荡荡,白色的招魂蟠飘摇,白色烛火静静独立。 谢昭宁过去后照旧先上一炷香,浮清在旁,“白日里顾家来人了,不答应此事,荣安郡主发了一通脾气,说是明日去陛下殿前去闹。” “随她去闹,如今只有她有资格有能力去闹了。”谢昭宁撩起衣摆跪了下去,眉眼低沉,“她是使臣,头疼的是鸿胪寺,她身上有两国血脉,此事又与叛国无关,她闹起来,没人能挡得住。” “当年少傅犯的更不是谋逆的大错,顾家没有理由不让她葬在祖坟。顾家是迫于陛下的威压罢了,只要荣安闹得大,顾家不宁,鸿胪寺不宁,陛下就会妥协的。” 浮清担忧,“万一陛下僵持着呢。” “总有办法的,别担心。”谢昭宁宽慰她。 夜色落幕,荣安从外面走了进来,劲袖窄袍,大步跨进来,乍见到谢昭宁后,脚步慢了下来,“我还有你今夜不来了,顾家不答应怎么办。” “逼鸿胪寺,若不然就让你接回长公主,总得选一样,你觉得呢?”谢昭宁说道。 “好主意,我明日就这么干。”荣安累得坐了下来,“我让人在屋里放了冰块,尽快要下葬,若不然尸体腐烂,于她而言,不好,谁不想美美地入土。” 两人一跪一坐,浮清退了下去。 荣安坐了片刻,也走了。 谢昭宁不敢眨眼,抱着膝盖坐在蒲团上,外面突然又闹了起来,她不敢出去,趴在门边朝外去看。 “闹什么,一个瞎子进去拜祭罢了,你们吵什么。” 是金镶玉的声音。 灯火重影下,金镶玉扶着一人缓步走来,谢昭宁静静去看,秦思安一袭白衣,右眼蒙着纱布,步履蹒跚,黑夜下,如同垂暮老者。 秦思安忽而推开金镶玉,自己一步步走入灵堂,她好像没有看到谢昭宁。 谢昭宁就在她的右边,视线遮挡,她径直走了进去。谢昭宁走过去,伸手搀扶她,她顿住,迟钝地转首。 若是常人,轻瞥一眼就可,而她却要转过半个身子才能看清谢昭宁的脸颊。 “是你。” “是我。” 两人对视一眼,秦思安说:“我给先生上柱香。” “我帮你。”谢昭宁去拿香,点燃后递到秦思安的手中。 秦思安跪下来,祭拜亡人,谢昭宁同样跪下来,按照世俗规矩,答谢对方。 她一跪,秦思安怔住了,“谢昭宁,你不能再留在京城了。殿上她问少傅你的去处,少傅不肯说。说明她是知道你的存在,你留在京城不合适了。” “我会留下的。”谢昭宁不慌不忙,一如既往的冷静,而后,叩首大拜,“我替少傅谢秦大人誓死守护尸体的恩德,往后,您有要求,谢昭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秦思安双手捧着香,受她一拜,她没有避让,道:“你这是以什么身份谢我?” “顾漾明之女。” 秦思安抿唇笑了,闭上眼睛,眼泪滑过脸颊,“先生得你,不负十八年的岁月折磨。” 谢昭宁说:“确实是折磨,她被人下了至毒,折磨了十八年,无一日舒服。秦大人,她也得了你这么一个好学生。没有你,她、尸骨无存。” “不,没有我,她死不了。”秦思安愧疚,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一半,疼得难受。 谢昭宁低头不语,少傅以死为局,她自然不会再提。 灵堂内没有第三人,谢昭宁站起身,接过秦思安手中的香,稳稳地插在香炉内。 秦思安没有起身的意思,她试着去搀扶,秦思安摇首,“今夜,让我为先生守夜,你回去吧。” “我陪你。”谢昭宁不肯走。 “走,我有金镶玉陪着,不需要你。” 谢昭宁:“……” “好,我这就离开。”谢昭宁答应下来。 临走前嘱咐浮清,照顾好秦思安与金镶玉,又差人去告诉荣安一句,明日再来。 谢昭宁翻墙而去,悄悄回到相府,照旧翻墙而进,相府内的侍卫看见后也装作没有看见,只是好奇主子为何不走门要爬墙,锻炼身体吗? 谢昭宁摸索回卧房,不想,房内空荡荡。 她纳闷,蓝颜闻讯而来,道:“陛下召谢相入宫去了。” “她身上有伤,受不了马车颠簸的。”谢昭宁不满,心中不免担忧,问道:“为何入宫呢?” “长公主病了,听说病得不轻,陛下不理朝政,宣召谢相入宫去了。” 谢昭宁垂眸,道:“何时回来,她是人,身上有伤,要她的命吗?” 蓝颜不敢言语了。 谢昭宁说道:“我去宫门口等她。” 入不了宫,那就在宫门口等。 蓝颜吩咐人去套马车,谢昭宁却说不必了,骑马过去,回来坐谢相的马车即可。 **** 承桑茴自昨日起就昏倒了,夜间高热,女帝守了一夜,白日里没有醒,女帝也没有离开。 第150章 等谢蕴来到大殿,殿上摆着几摞高的奏疏,她险些气笑了,如果可以,她也想装晕倒算了。 不能一来就昏倒,等等、等上半个时辰再晕倒。 谢蕴认命地坐下来,随手翻开一本奏疏,问道:“长公主是何病症?” “奴婢也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谢蕴低头去看奏疏,一个脑袋两个大,快要疯了。 一个疯了、一个成魔、一个瞎了,就剩下她一个完好的人干苦力。 谢蕴坐了半个时辰,便已支撑不住了,站起来,头晕目眩,宫娥忙去搀扶她,“谢相。” 罢了,趁机晕吧。 谢蕴果断的闭上眼睛,晕在宫娥的怀中。 顷刻间,大殿内人仰马翻,一阵喧闹。 可怜谢昭宁坐在马车内不时朝外看去,幸好是夏夜,晚上也不觉得冷,靠着车壁等得昏昏欲睡。 直到宫门关上,也没等到谢蕴出来。她困得睁不开眼,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半醒半睡间,不知是谁焦急地拍打车窗,她爬起来,掀开车帘,“怎么了?” 是落云。 “是驿馆,驿馆内有人刺杀,烧了灵堂。” 谢昭宁彻底醒了,推开车厢门就爬了出去,疯了,大殿内尊贵的女子,哪里是帝王,分明是地狱的恶魔。 穷追不舍,连灵堂都不放过。 夜间冷风拂面,冻得她顷刻间又醒了,问道:“秦大人与金镶玉呢?” 落云怔忪:“她二人在里面吗?” “她们在不在,你不知道吗?”谢昭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053章 演戏 驿馆的大火, 照亮了京城半座城池,灯火朝夜空扑去,似要与夜空中的星辰一较高下。 谢昭宁疯狂赶到时, 驿馆已陷入一片火海中, 荣安站在一侧骂娘, 手臂烧伤了, 疼得不想搭理人。 “秦思安呢、金镶玉呢?”谢昭宁冲过去拽起荣安的襟口,“荣安, 秦思安呢、金镶玉呢?” “我怎么知道,来了那么多人黑衣人, 见到就人就杀,趁我不注意就烧了灵堂,老子能活过来, 就天大的喜事。我不明白,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人都死了, 放火烧灵堂是觉得人命不值钱吗?” 荣安骂骂咧咧, 捂着手臂, 凶神恶煞地盯着谢昭宁。 “秦思安、金镶玉……”谢昭宁站在门口朝里面大喊。 大火形成了一道光幕, 将人阻隔在外, 火光映射得四周清清楚楚,谢昭宁失神地站在原地, 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为何会死这么多人呢?” “顾漾明死了还不够吗?” “到底还要死多少人了?” 少女失神, 跪在地上痛哭,怎么会死那么多人呢? 她猛地站起身, “荣安,浮清呢?我的侍卫呢?” “都说了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都烧成这样了,还管什么用。”荣安气得心口疼,“老娘就没这么吃过亏,一时间来了那么多黑衣人,浮清死死护着棺木,我拉她,她不走。” 谢昭宁身子晃了晃,回头望着火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火已灭不掉了,附近都是西凉人,也没有人想着去灭火。 等京兆尹周鸣恩赶来,驿馆都烧完了,火势朝两侧蔓延,不远处就是鸿胪寺了。 “快,灭火,不能烧到鸿胪寺,快……”周鸣恩指挥下属们去搬水,火烧得周围温度极快,看着每个人脸都是红扑扑的,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退了一步,目光落在清秀少女身上,“咦,谢小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秦大人与金大人都在里面。”谢昭宁面如死灰。 周鸣恩热得不行,擦擦头上的汗水,乍见少女面上湿漉漉,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疑惑道:“哪个秦大人、哪个金大人。” “秦思安、金镶玉。” 周鸣恩擦拭汗水的动作僵住了,摸摸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谁?” “你耳朵聋了吗?我都听到了。”荣安忍不住骂娘了,“秦思安、秦思安、内廷使秦思安、还有金镶玉、金镶玉。” 周鸣恩转身看着荣安:“内廷使秦大人?怎么会,她不是在家养伤吗?她来这里做什么,拜祭顾漾明?” 内廷使只在谢相之下,何其重要,她不明不白地死在驿馆,朝堂必然要乱了。 “别别,去找、灭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陛下大怒,都得掉脑袋。” 周鸣恩不敢退后,拼命地喊人救火,喊到嗓子嘶哑,再回头看着冲天大火,没忍住,膝盖一软,当众就跪了下去。 “完蛋了,我要死了……” 谢昭宁已然听不进去了,手抖得厉害,落云上前搀扶起她,“我派人守在宫门口了,宫门开了就通知谢相。” “告诉她又能怎样,她也是个凡人,难不成还能逆天改命吗?”谢昭宁阖眸,泪水倏然落下。 一具尸体,搭进去多少条性命。 她靠着落云,躲藏起来,忍不住再度痛哭。巨大的无力感将她包围起来,如今的她,面对皇权,毫无办法。 她哭过一通,擦擦眼泪,转身之际,一辆马车停下。 周鸣恩几乎扑了过去,“谢相,出大事了。” 开国至今,还未出过一品大员被活活烧死在驿馆的事情,她的官帽保不住了。 周鸣恩还没靠近,谢蕴侧身避开她,转身朝谢昭宁走去。 第151章 少女此刻镇定多了,眼眶红红的,眼神发飘,谢蕴低叹一声,与周鸣恩说道:“刑部夜叩宫门,开宫门,夜禀此事,如今陛下令我过来处理此事,先灭火,无论如何,哪怕是死了,也要找到两位大人的尸骨。” “谢相,下官不知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突然间就有刺客来了,下官着实冤枉。”周鸣恩先开口将自己摘清楚。 谢相看都没有看她,只道:“你的罪由陛下来定,此刻先灭火,若不然鸿胪寺保不住,陛下雷霆之怒,我也无妨捞你。” “灭、在灭了。”周鸣安哭得凄楚极了。 落云忽而说一句:“不知情的还以为周大人与秦金二位大人感情深厚呢。” “落云,金镶玉没了,你不伤心吗?”谢昭宁看着落云,感觉不对。 金镶玉落云的感情一直很好,两人打打闹闹,看似不和,可人家都死了,落云连一点伤感都没有。 谢昭宁又看向谢蕴,自己是不是有些蠢了呢? 谢蕴长身玉立,面色如旧,谢昭宁看她一眼,旋即看向大火,一时间,又哭不出来了。 嗯,谢相聪慧,值得她去学习,自己拍马都赶不上她。 她顿了顿,好心提醒落云:“还是要哭一哭的。” “您刚刚将我那份都已经哭过了。”落云讪讪提醒,“属于与金镶玉的感情不好,她死了,于我而言是好事,属下真的哭不出来。” 谢昭宁扭头睨她一眼,“丧心病狂。” 刚刚、就在刚刚,自己哭得那么伤心,落云就在一旁看着,肯定在想:谢昭宁真傻,。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走到谢蕴跟前,咬咬牙,道:“我想吃了你。” 谢蕴眼睫一颤,不自觉地偏了偏身子,谢昭宁不放过她,伸脚去踩她。她及时开口:“你若踩,我就将顾漾明的尸体抛入大海里。” 一句话,谢昭宁瞬息就怂了,伸手扶住她的手腕,“你的伤疼不疼?” “谢昭宁,你真的很可气。”谢昭宁冷冷地看她一眼,本想摆冷脸,可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她又装不下去了,只冷冷哼了一声:“不是要吃了我吗?” “那我给你吃一口。”谢昭宁也不怯弱,当即撸起袖口,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腕,递到谢蕴的嘴边。 哭到一半的周鸣恩看到眼前一幕,顿时就不哭了,怔怔看着两人。 谢蕴羞涩,拂开她的手,转身就上了马车。谢 周鸣恩又哭上了,“谢相,您就这么走了吗?” “刑部、大理寺都会来人,我先回去了。”谢蕴说了一句,伸手拉着谢昭宁:“回去将你的胳膊给我咬。” 谢昭宁缓缓跟上她的脚步,体贴的扶着她上车,等她进去后,自己再爬上去。 落云翻身上马,随后跟上。 周鸣恩傻眼了,谢相来了又走是什么意思? **** 马车颠簸,谢昭宁体贴地伸手抱住谢蕴。谢蕴却推开她,“胳膊呢?” “回去再咬,你先说说今晚的事情。”谢昭宁摸着自己的手腕,眼神飘忽,“她们呢?” “谁?”谢蕴装作不知。 谢昭宁说:“秦思安金镶玉?” “死了,大火烧成那样,你没看见吗?”谢蕴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光,“你哭了那么一通,可真可怜。” 谢昭宁:“……” 她理屈,由着谢蕴笑话。这么大一件事,谢蕴筹谋,并不简单,打伤荣安,让女帝相信这件事……她顿了顿,问道:“是你烧灵堂,还是陛下烧灵堂?” “你个傻子,我烧灵堂做甚?”谢蕴扶额,拿手拍了拍她的脑门,“重新想。” 谢昭宁看了看她神情,眉眼间带了几分无奈。 谢昭宁问:“陛下令你去烧了灵堂?” “你可真高看我了,这等不要脸的事情,陛下怎么会让我知道。”谢蕴低叹一声,“你以为我与陛下一丘之貉吗?” 谢昭宁怯怯地点头:“不是吗?” 刚说完,谢蕴抬起她的手腕,张嘴就咬上去。 牙齿磨合着柔嫩的肌肤,谢昭宁疼得一颤,“你轻点咬,这是手、是手啊,不是猪蹄子,啃起来没肉。” 谢蕴气得不轻,“我在你眼里,就是恶人?” 谢昭宁疼得皱眉:“不是。” “是什么人?”谢蕴气得头疼。 谢昭宁瑟瑟说:“姑母。” 谢蕴:“……” 不说了,没得说。 谢蕴抬起她另外一只手,照旧咬上去,谢昭宁张了张嘴,“你、你、你,还要回咬一口,该是我回咬一口的。我错了,你在我心里是善人、不是善人,是、是、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谢昭宁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只能任着她去咬了。 谢蕴许是也会心疼,到底还是松开她,自己闹了个没趣,气道:“我是伤者。” 谢昭宁:“……”我信你个鬼。 “我错了。你不是伤者,是我未婚妻。”她缩着肩膀说了一句,低头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两个压印,低叹一声。 很值。 真的很值。 咬得对。 咬得非常对。 就是有点疼。 长记性了。 谢昭宁抬头就抱着她的肩膀,凑到她的耳朵:“谢蕴,谢谢你。” “别谢我,你去哭一通,回去后,跪着哭一通,让人好好笑话你一阵,提谢字,我不喜欢听。”谢蕴不理她,眼神看向前方,不再专注盯着谢昭宁。 第152章 她不看谢昭宁,谢昭宁巴巴的盯着她,注意她的神色变幻。 谢昭宁说:“谢相,其实笑不一定是要嘴角上扬,是脸上含着笑,眉梢眼角藏着笑,是在眼中的。你瞧你现在,就是眼里藏着笑。” “我还不能笑了?”谢蕴不满,说得哪门子胡涂道理。 谢昭宁说:“是你想笑就笑,何必憋着呢,多难受呀。” “你闭嘴,我头疼得厉害。”谢蕴险些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说东说西,话可真多。 谢昭宁喋喋不休,唠唠叨叨,扯了一路,谢蕴没理她了。 两人回到相府,天也亮了,折腾一夜,又夜又乏,谢蕴推着谢昭宁去沐浴。没成想,谢昭宁不动,直勾勾地看着她。 谢蕴极为不满,道:“你盯着我做甚?” “你不洗吗?”谢昭宁上下打量她,极为认真地开口:“你不方便,我帮你洗。” 谢蕴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涌上来的气,道:“谢昭宁,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谢昭宁撇撇嘴,“我去洗澡,洗干净来见你。保证,让你满意。” 满意什么?谢蕴挑眉,还没问,对方像一只兔子那样跑了,跑得极快。 谢蕴懒得动弹了,沉默片刻,婢女进门,“谢相,女医来了。” “让她进来。”谢蕴浑然无力,扶额应了一声。 静了下来,浑身酸疼得厉害,她连动一动,都觉得累、疼。 女医提着药箱进来,先行礼,后上前替谢蕴诊脉。 谢蕴懒得理会她,随她去闹,横竖都是要给陛下回复的。 诊脉过后,女医没有离开,而是从药箱里取出一盒药膏,递给谢蕴:“谢相,陛下是说此药可消痕。” 谢蕴颔首,“搁下。” 女医还是不动,“下官替谢相换药。” 谢蕴睁大了眼睛,嘴角勾起,“这些事情不需你来,自有人去办。” “下官是医者,可替谢相分忧。”女医不卑不亢。 谢蕴玩笑道:“有些事情,你分不了忧。” 女医低头,回说道:“谢相,下官是医者,懂得分寸。” “你懂得分寸又如何,有些不懂分寸,我也喜欢。”谢蕴含笑,视线略过女医,遥遥看向门外,“退下吧。” 女医皱眉,“陛下询问谢相伤势,下官该如何说?” 谢蕴斟酌须臾,说:“待会被人打破了脑袋,我可不管。” 言罢,她起身朝内室而去了。女医站在外厅,握着药箱,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一时间,进退艰难。 琢磨了两息后,她还是跟着进去了。 谢蕴坦然地脱了外裳,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她微怔,嘴角一勾,洗得可真快,肯定没洗干净。 谢蕴这么一想,脚步声靠近,那人进来了,“谢蕴。” 一句‘谢蕴’,让女医蓦地抬首,只见一少女披散着头发走来,唇红齿白,眼睛清澈,亭亭玉立。 乌发湿漉漉,还没擦干,这些并不影响她的美貌。 少女三两步近前,漆黑分明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徘徊,又见谢蕴脱了衣裳,脸色骤然就变了,“你们做什么?” 听听,嗓门可真大。 谢蕴不理她,抬手还要去脱,谢昭宁一声怒吼:“不许脱了、你、你是谁?” 她指着女医,而后看向谢蕴:“我让你脱衣裳,千难万难,她让你脱,你就脱?” 女医颤颤惊惊,刚抬手要揖礼,谢昭宁走上前,拉着她就要走,“出去、出去。” 谢昭宁力气大,三两下就将人推了出去,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婢女们见状一声不吭。 女医被推了个踉跄,揖礼的动作还在摆着,她张了张嘴,“我、我是大夫呀。” 门内的谢昭宁吼了一句:“我告诉你,我经历过一回,不再上当了,上回那个,也是那么说的。要么自己滚,要么我让人拿大棍赶你走。” 女医讪讪地离开了。 谢昭宁走到内屋,直勾勾地看着谢蕴,心里惦记,嘴上脱口而出,“脱得倒快,就剩下一件衣裳了。” “错了,两件。”谢蕴心平气和地提醒,“你也出去,我要换药了。” “我不出去。”谢昭宁搬了个凳子坐下来,“我也是大夫。” 谢蕴气笑了,“你算哪门子大夫?” 谢昭宁说:“能让你在床上高兴的大夫。” 谢蕴:“……” 她已然说不出话了,这人,愈发不要脸,脸皮厚的堆成城墙,她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中衣,免得这人眼睛不安分。 “你出去。” “我给你上药。”谢昭宁又站了起来,“我很轻的。” “你觉得你这话,我会信吗?”谢蕴最了解她,口中说着轻,往往力道都没有那么轻。 谢昭宁巴巴地看着她,“我发誓。” “你在床上发过几回誓了?”谢蕴嘲讽。 谢昭宁选择性失忆,垂头丧气:“我、我发过几回?” 记不清了、当真记不清了,不对,我没有发誓。谢昭宁言之凿凿:“我没有发过誓。” “谢昭宁,发誓若有用,你早就被天打雷劈了。” 谢蕴失笑,她又靠了过来,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份,谢蕴拍了拍她的脑袋,不悦道:“那你可别哭啊。” “药在柜子里,自己去找。” 第153章 不怕天打雷劈的人巴巴地开始翻箱倒柜的去找药了。 谢蕴凝眸,歪头看着面前的人,唇角微微弯了弯,“好好找,别乱用药。” 搬来药箱后,谢昭宁问:“哪个瓶子?” “红色的。” 谢昭宁拿了红色的药瓶走来,谢蕴蓦地有些害怕了,目光落在她的十指上,“你行不行?” “我、我行的。”谢昭宁结结巴巴地响应一句,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开始打退堂鼓了,“要不,我下回给你换药,你先让我学一回。” 谢蕴叹气,“你让她们进来,你出去。” “不出去,我学一学。”谢昭宁转身就跑出去了。 略过一阵风,扑向谢蕴。谢蕴轻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了。 婢女跟着进来了,走向药箱,取出红色的药瓶,倒在药碗里,又取出一个白色的药瓶,同样取了些出来。 谢昭宁巴巴地看着,问道:“分量取多少?” “大夫留了药方,回头我给娘子。” 谢昭宁点点头,视线一转,看到谢蕴盯着自己,她心口一热,脸跟着红了。 少女脸白净极了,这么一红,脸颊上的红晕很是明显。谢蕴盯着她,一眼就发现了,揶揄道:“不怕天打雷劈的人,也会脸红。” 谢昭宁哼哼一声,不说话了,双手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 谢蕴不笑了,婢女上前替她更衣,中衣褪下,露出肩上学白的肌肤,再往下,便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谢昭宁看到后,眨了眨眼睛,谢蕴提前开口:“不许哭,我听着烦。” 回来那日,满屋子婢女都哭,哭得她头疼极了。 谢昭宁抿抿嘴,没吭声。 谢蕴又找话说:“你不回嘴,显得我自作多情。” 她一改常态,话多了起来,谢昭宁一眼就看破她的心思:“你疼了,话就多。” 谢蕴:“……”真的好想咬这个人。 谢昭宁不吭声,也不说她,眼睛盯着婢女的动作。谢蕴又开口:“你盯着她做什么?” “我、我想盯就盯,你管不着。”谢昭宁倔强的回了一句。 谢蕴点头,道:“我知道,你想哭了。” 谢昭宁转而盯着她的眼睛:“你想我哭吗?” “不想,我听得烦。”谢蕴说。 谢昭宁却说:“我想听你哭。” 谢蕴:“……” “你说的是人话吗?” 谢昭宁抿抿唇角,喉咙里堵得厉害,眼神微黯:“我说的就是人话,是人话。” “鬼话。”谢蕴疼得阖眸,不甘心,又睁开眼睛,望着她:“你还是哭吧。” “我不哭了。”谢昭宁抽气。 谢蕴又笑了,像是听到了笑话般,吓得婢女手下一重,疼得她皱眉,她没有苛责。 婢女害怕极了,这两位主子的对话怪怪的,尤其是谢相,平日里也笑,可像方才这般说说笑笑,眼中带着光,十分少见。 谢相也常笑,可眼前这般,眼中有光,极为少见。 婢女很快就退下了,带走了药箱,谢蕴趴在枕上,闭着眼睛,额头渗出些汗水,神色疲惫。 谢昭宁上前,放下锦帐,自己随后躺了下来。 身侧陷了下去,谢蕴还是睁开了眼睛,望着她。谢昭宁躺在她的身侧,凑过去,亲吻她的眉眼。 一番折腾,谢昭宁的头发不用擦也干了,发梢拂过谢蕴的脖颈,谢蕴闷哼一声,有些痒。 谢昭宁也趴在枕头,与她对视。 谢蕴被她看得不耐烦,撑起身子,隔着衣裳,在她肩头上咬了一口。 谢昭宁抽气。 谢蕴便又松开了,谢昭宁呆呆地问:“你怎么不咬了。” “呆子。”谢蕴低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凭着感觉,摸到她的脸颊,指腹在她唇角上摩挲。 她觉得不甘心,便又靠过去,吻上谢昭宁的唇角。 谢昭宁,你可真呆。 谢蕴的吻,让谢昭宁僵持下来。她抬手,试着落在她的后腰上。 “谢昭宁。”谢蕴呢喃,“我不甘心。” 不甘心放弃你。 谢昭宁的手收了回来,落在被子上,谢蕴伏在她的身上,似疼似局促,贴着她,没有前进一步。 外间天色大亮,窗户、锦帐也遮掩不住天光。谢蕴清晰的看到了谢昭宁年少的肌肤,白净无暇,如剥壳鸡蛋。 她的美,让她沉浸其中。 谢蕴伸手,掌心特着她的脸颊,“谢昭宁,我累了。” 第054章 礼物 两人睡得香, 京兆尹周鸣恩哭了半夜,更是哭哭啼啼去见女帝。 女帝疑惑:“秦思安和金镶玉的尸首找到了吗?” “回陛下,驿馆内摆了几十具尸体, 压根分不清谁是谁了。秦大人与金大人多半也在其中, 分辨不出来了。大火烧得屋檐都没了, 险些烧了鸿胪寺。” 周鸣恩哭泣, 回过之后又说道:“陛下,臣离开前, 驿馆都是好好的,荣安郡主嚣张极了。等臣回去后, 荣安郡主受伤,她的手下也死了几个,不敢嚣张了。” 她哭, 鸿胪寺卿也想哭,“陛下,使臣死在驿馆, 涉及两国, 必须要给出合理的解释了。” 女帝头疼极了, 扶额想了半晌, “谢蕴呢?” “谢相昨夜晕了一回, 醒来后就赶去驿馆,身体不支就回府去了。” 第154章 一旁的内侍代为回答。 秦思安死了, 谢蕴伤了, 女帝顿感失去左膀右臂,吩咐鸿胪寺卿:“你们想个理由搪塞过去, 重修驿馆,将荣安郡主等人安排入宫, 及早商议,让她们早些离开京城。另外,秦思安与金镶玉死了,着人收拾尸骸,好好安葬。” “还有,荣安郡主伤了,着太医好好医治。” 吩咐一通后,众人退下了。去相府的女医回来复明。 女医哆哆嗦嗦跪下,“回陛下,谢相脉象显示虚耗,伤势不轻。臣并未替她上药,谢小娘子说臣、臣与谢相……” 女帝不耐烦:“说你们怎么了?” “茍合。”女医一咬牙一跺脚就说了出来,“因此将臣赶了出来。” 女帝登时就笑了,又想起一事:“朕听说她不是被东宫属臣掳走了吗?” “陛下,不是东宫属臣掳走,是青楼内一个女子将她带走了,两人共度了几日,可怜谢相找她都快找疯了。” 内侍说着谢蕴提前吩咐过的话。 女帝大笑,“那她还好意思说谢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不管她二人的事情,都不是省油的灯。不对,那个女子,后来如何处置了?” “听闻,被谢相打了一顿后,赶出京城,不准她再踏入京城了。” “果然是谢蕴,果断极了。”女帝笑得喘不过气,靠着龙椅,心情好了许多,爽快道:“罢了,让她们二人在府上休息一阵,着礼部的人去安排内廷使秦思安的后事。” 内侍领旨。 午后,女帝去冷宫。 承桑茴醒了,赤脚坐在地上,歪着头盯着地上的两只鸟儿,静静盯着许久,突然出手,抓住了其中一只,另外一只吓得扑腾着翅膀跑开了。 承桑茴得意极了,摸着小鸟儿的脑袋,“嘘,别说话了,你听,它不要你了,它一个人飞走了。” “嘻嘻、它一个人飞走了,你是我的了、日后,我陪着你,我带你吃饭、睡觉,给你找个笼子,衣食无忧,好不好?” 女帝看着她笑。 承桑茴大病一场,消瘦了许多,下颚尖尖,可眼睛里格外有神。 女帝走到她的跟前,蹲了下来,抬手抚摸她的脸颊:“阿姐。” “别碰我。你真烦。”承桑茴啪地一下拍开女帝的手,宝贝似的将自己的鸟儿藏在手中,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别抢我的宝贝。” 女帝尴尬,无奈后退一步,“我不碰,你别紧张。” 承桑茴看她一眼,见她不会靠近后,自己才低头望着鸟儿,一下一下抚顺鸟儿脊背上的羽毛,动作轻而柔。 女帝等了许久,她都没有再抬头,极为宝贝那只鸟儿。 “阿姐,顾漾明死了。” 承桑茴依旧没有抬头,摸着鸟儿,高兴道:“我给你买了个床,就放在我的床上,我们一起就寝。你说,好不好,我日日保护你。多好呀,你看我,对你一片真心,你不走了,好不好?” 女帝皱眉,“阿姐,顾漾明死了,我将她的尸体挫骨扬灰了。” “我和你说,你要听话,若不然、嗯……”承桑茴顿了顿,没想好词语,歪头认真去想,嘀咕一番:“你若不听话,我就打你的手板。” “打手板可疼了,先生就常打我的手板,说我不够努力。先生、先生呢?” 承桑茴蓦地抬首,手松了松,鸟儿扑腾着翅膀跑开了。她慌了,爬起来去追,“我的鸟儿、先生、我的鸟儿不见了……” “你的先生死了。”女帝抓住她的手臂,逼她看着自己,“承桑茴,你的先生死了,朕将她挫骨扬灰,朕要让她永世无□□回。承桑茴,你看着我,我对你,不够好吗?” “你为何那么信她,将你的女儿巴巴地送出去给她抚养,你把孩子留下,她就是如今的储君,朕会教她爱她。我在你的心里,就比不上她吗?” 女帝怒问,心中的委屈再也压不住了,“我喜欢你,我就想看到你罢了,我哪里错了。承桑茴,朕是天下,富有天下,你只要告诉我,你的女儿在哪里,我就接她回来,封她为储君。好不好?” “你有病啊,我要去找先生,我的鸟儿不见了,先生会帮我的。”承桑茴吃痛,奋力去推开面前的人。 女帝怒吼,眼中燃起怒火:“承桑茴,顾漾明死了,朕让道士锁住她的魂魄,永世无法投胎,也断不会来你的梦里找你。你这一世都见不到她,下一世、永生永世都见不到。” “我要我的鸟儿、你让开……”承桑茴也被激起了怒气,使劲推开眼前的人,歪头看向外间,眼中带着急切,“我的鸟儿啊。” 伺候的宫人见怪不怪了,低头不语,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承桑茴在殿内又哭又闹,拼命想出,偏偏女帝不肯,命人关了殿门。 殿门合上的那刻,承桑茴突然安静下来,像是被定身一般,直直地看着殿门。 她眼中的光突然消失了,怅然、失落。 女帝盯着她,眼神从愤怒化为心疼:“阿姐、阿姐,你怎么了?” “我的鸟儿、我的先生都不见了、你看到先生了吗?”承桑茴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你看到我的先生了吗?” “阿珂,你看到我的先生了吗?” “阿珂,你看到顾少傅了吗?” “阿珂,你看到漾姐姐了吗?” 第155章 她一番低语,脸色煞白,下一息,一头栽到了地上。 女帝大惊失色,“快,去找太医、找太医。” **** 驿馆烧得一塌糊涂,莫说是活人,连院子里的树都被烧成灰烬。 顾春和赶过来的时候,只见一片废墟,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看得发怔,鼻头一酸,忍不住落下眼泪。 不敢跪、不敢喊、连哭一声都不敢,她是顾家的人,而女帝待顾家,远不如先帝。 曾经的顾家因顾漾明远超其他世家,也因顾漾明,被当今陛下猜疑。 顾春和浑浑噩噩离开驿馆,马也不知道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突然间,一个麻袋从天而落,稳稳地落在她的脑袋上,接着一棒子下去,人就软了下来。 一人扛着麻袋就上车了。 “你打得太重了,万一死了,怎么办?” “别废话,带走再说,打不晕,你我都得死。” 马车疾驰出城,穿越官道,往村子里驶去,来到一处湖畔前,马车径直驶了进去。 落云跳下马车,喘了口气,道:“吓死我了。” 浮清将马车上的人抱了下来,丢在地上,“找水来泼醒。” “她是女子,你温柔些。”落云眼皮一跳,又是打晕又是泼醒,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落云说得好听,浮清是一句话没听进去,依旧让人泼醒,揪着对方的领口丢进了重新置办的灵堂里。 落云提醒她:“顾春和好歹是南衙副指挥使。” “在我眼里,她只是少傅的侄女儿罢了,若不是侄女,我早就将她杀了。” 落云不说了,这人看着文弱,脾气一点都不好,说了也是白说。 顾春和被泼醒,跌跌撞撞地跨过门坎,抬首就见到‘少傅顾漾明之灵位’,浑身一颤,转头看向浮清:“你是谁?” “拜,若不然,我打断你的腿再拜。”浮清冷着脸。 顾春和抹了抹自己脑门上的汗水,下意识就爬了起来,规规矩矩的叩拜。 浮清说:“你为下,替她守灵也是应该的,你放心,我会派人给你告假的。” “你给我告假,你是谁?”顾春和抖了起来。 浮清不回答,只道:“灵堂需摆七日,安葬入土,届时你可以回来了。你若不是少傅的侄女,你带兵来的那一刻,我就杀了你。 顾春和难掩恐惧,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没有辩驳。 她抬首,看向面前的灵位,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 谢昭宁睡到午后就醒了,去铺子里转了转,去绣坊买了些柔软的料子,又去翠宝斋进货似的买了许多头饰。 一股脑送到了相府。 谢蕴醒来,黄昏时分,在院子里品茶,看着一只又一只的大木箱子抬进来后,无奈道:“谢昭宁,我喜欢钱。” 谢昭宁看她一眼:“你直接说这些不够就好了,我给你准备了现钱。” 言罢,她让人抬进来一只箱子,她说:“你想金子吗?” “谁会不喜欢金子?”谢蕴嗤笑,“小土包子突然发财了,开始炫富,啧啧啧,你养我吧!” 箱子打开,婢女们惊讶地笑出声,金灿灿的金子摆满了箱子,金光闪闪。 谢蕴没忍住诱惑,说:“你这么好看,还这么有钱,我得将你看紧了,万一你跟其他人跑 ,我上哪儿去找你这般的小娘子替我赚钱呀。” 谢昭宁腼腆地笑了。 婢女们识趣地退出了院子。偌大的庭院内,只有两人,外加金子、珠宝。 谢蕴起身走到木箱前,拨了拨料子,道:“库房里赏赐的还在,何必浪费钱去买呢,下回别买了。” 谢昭宁眨了眨眼:“你是想说,我给你换成现钱,对不对?” “孺子可教也。”谢蕴一本正经地夸赞一句,十分好,很好,“谢昭宁,看来我的眼光很好。捷足先登,没让秦晚晚给你逮了去。” 谢昭宁被她调戏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你对我这么好,我也奖励你一回,我们去泡泉水。”谢蕴阔气极了,朝谢昭宁眨了眨眼睛,“谢昭宁,喜欢吗?” “我花了十多万,得到您这个奖励,真的不错了。”谢昭宁漠视她一眼,道:“你说泉水,我就想起你和其他人去泡温泉。” 谢蕴板着脸:“我没有去,半道回来了。” “那也是动了去的念头了。”谢昭宁揪着不放。 谢蕴纳闷:“你怎么不讲理呢?” 谢昭宁:“在家里,你和我讲道理?我都失忆了,巴巴地跟着你回来,你还跟我讲道理?” 谢蕴:“……” 无话可说。 自己走了一半的路,她跟着走了一遍,使得自己无路可走。 “罢了,我说不过你,你不去就算了。我还想带你去看看你家二娘下葬呢?” “我家二娘?我哪里来的二娘?”谢昭宁胡涂,旋即又跳了起来,“我去、我去……” 谢蕴没好气道:“你去哪里?你有二娘吗?” “有,我有二娘。你带我去,你做我三娘都成!”谢昭宁喜不自禁。 “谁要做你三娘?你二娘都被杀了,谁敢做你三娘?”谢蕴被说得害怕了,摸摸自己的脖子,与她说道:“我不做你的三娘,我好害怕!” 谢昭宁迫切:“我们哪日去?” 第156章 “不去了,我腰疼。”谢蕴转身朝卧房走去。 “谢相、谢相,我错了。”谢昭宁哀叹一声,果然不能惹她。谢昭宁喊完就巴巴地跟过去,追上谢蕴,“谢相,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成吗?我错了,谢相,我错了。” 谢蕴恍若没有听到,小心地坐了下来,腰间放着柔软的枕头,身子跟着舒服了许多。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谢昭宁大喊一声,冲进来,直勾勾地看着谢蕴:“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大人?我很老吗?”谢蕴瞥她一眼。 “不老,我老了、我老了。”谢昭宁悔恨极了,好端端提什么旧事呢。 谢蕴并不理会她,她凑了过去,挤眉弄眼,“我们何时出发?” “不去了,真的不去了。”谢蕴拒绝。 屋外瑰丽色的光线斜斜打入,内外寂静无声。 谢昭宁附身坐下来,贴着她的肩膀,轻轻晃了晃,“别闹了,说正经事儿呢。”xf “我说的不是正经事,是玩笑的话。我不配与你一道出门去玩,你自个儿去玩,一个人将自己洗干净,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洗干净了再回来。”谢蕴不为所动。 谢昭宁悔恨之极,脑袋蹭着谢蕴的肩膀,一下、两下、三下,谢蕴被晃得心烦意乱。 “说好的家业分我一半呢。” “外面都是的,我给你现钱,我每个月给你分钱。” 谢蕴满意了,“外面是这个月的吗?” “不是,是我送你的,一个月哪里有那么多呢?”谢昭宁咂舌,“不能太贪心。 谢蕴哼哼一声,自然地歪头靠着她的肩膀。 浮生偷闲,半日静谧。 谢蕴起身,去桌上取来一张图纸,递给谢昭宁,说道:“造一座大些的墓,我画好图纸了,外面不必写墓碑名字,旁人也不知晓里面埋的是谁,时间可能来不及了,先寻个地方安葬,等墓造建好后再送进去。” “那座院子被一把火烧干净了,你去顾家找一些她的书籍,一道埋葬。” 谢昭宁点点头,“顾家未必敢留她的东西。” 那一把火将顾漾明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痕迹烧得干干净净了。 再也找不到她在这个世上待过的痕迹了。 谢昭宁沮丧,谢蕴想起来一事:“她写的话本子呢?” “对哦,我去买,我知晓是哪些书?”谢蕴意外,“你都看了?” “没有,我只看了那本《金风玉露一相逢》,写的是她与长公主之间的事情,发乎情,止于礼,并没有不该写的东西,当做诗集来看,也是可以的。”谢昭宁着急解释,“你回头也可以看看。” 谢蕴信了,说道:“你自己去选址,先选个地方安葬。” 谢昭宁出门去买话本子了。 没过多久,去宫里请旨的人回来,道:“没有见到陛下,倒是长公主又病了,惊动太医院,宫里闹得人仰马翻。” “我记得长公主虽说疯疯癫癫,可身子一向很好,怎么又病了。”谢蕴也觉得奇怪,毕竟精心养着多年了。 “听闻早起是好好的,陛下去了,紧接就召太医了。” 谢蕴扶额,多半又是陛下刺激长公主。 她吩咐道:“此事不要传出去,也不要在谢娘子面前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下属出去了。 金镶玉回不来了,相府内顿时冷清了不少。 谢蕴等到天黑,宫里又传来消息,荣安郡主不肯入宫,要住在客栈,或者鸿胪寺,总之就是不入宫。 陛下厚葬秦思安,京兆尹和刑部的仵作找了一日,也只找到两具女尸,分不清是金镶玉还是秦思安,索性就合葬了。 谢蕴没说什么,点头说知道了。 片刻后,又来消息,陛下让臣下们举荐新的内廷使。 下属问谢蕴:“谢相,我们可要掺和?” “自然要掺和,先按兵不动,看看风向,就怕陛下自己心里有了人选,故意诓满朝文武。”谢蕴心有余悸。 有了秦思安在前面挡着,她不用担心被人算计,秦思安与她不对付,却不会行暗算。 秦思安彻底离开朝堂,换了半边天,目前最重要的不是陆内廷使的位置,而是陛下如何安排她的下属。 若陛下清算,怒气放在她们身上,就会空出许多重要的位置。 下属说道:“谢相,此刻离开京城,不是最好的时机,一触即发,您走了,诸事不便。” “我自然知晓不合适。”谢蕴说道。 若是不去,顾漾明的后事如何操办,谢昭宁心中有了记挂,后日想起来也会后悔。 她说道:“你们盯着,让陆白红她们盯着,不必急着出头,会引来陛下怀疑。” 说了会儿话,外面传来动静,谢蕴吩咐道:“下去吧。” 下属匆匆退下去,谢昭宁大步走了进来,手中抱着一迭纸,她都递给了谢蕴,“这个很值钱呢。” 京城各地的情报汇总送了过来。 谢蕴露出玩味的笑容,兴致勃勃地接过来,都是一封封书信,看见陆白红的名字,心中一梗。 好家伙,她的相府插不进来,她的下属家里藏了暗探。 谢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打开书信,扫过一眼,险些给气到了,谢昭宁好奇,“怎么了?” “没事儿。”谢蕴也不给她看,直接就撕碎了。 第157章 谢昭宁更好奇,蹲下来去捡地上的碎屑,“你怎么那么生气。” “有人给她送了个美人,她收了。”谢蕴扶额,心中不平,拿起其他的信也翻看起来。 谢昭宁纳闷,“你以前收过吗?” “你又想讨骂了吗?”谢蕴也不客气,直接怼她。 谢昭宁心有余悸,不敢再惹她了,端着凳子过来,等她看了一遍自己再看。 不知不觉,天色黑了下来,谢昭宁又去点灯。 谢蕴看完了,揉着额头,道:“皇城各军中有人吗?” “有。”谢昭宁乖巧地点头。 谢蕴下意识头皮发麻:“谁?” 谢昭宁摇头,没有说话,这个真的不能说了,万一说了出来,谢蕴动手将人除了,自己损失大了。 “不说就算了。”谢蕴没有强求,心中有数了,好在谢昭宁有靠山。 再京城内,有军权,才真是有权。女帝将军权看的很重要,她与秦思安并无军权。 以前的时候也想过去拉拢些身兼要职的武将,没有成功,后来就没办成。 秦思安身上若有兵权,不至于‘死’得那么惨。 谢蕴看过一遍,谢昭宁去找个铜盆,直接将信丢进去,一把火都烧了。 谢蕴见她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回干了。 谢昭宁盯着铜盆里的纸张烧成灰烬,什么都看不出来后才吩咐人去埋了。 做好这一切,她又巴巴地挤在谢蕴身边,谢蕴指着凳子:“坐那里去,刚刚不挺好的。” “我又不是客人,客人才坐凳子。”谢昭宁委委屈屈,“我想和你坐在一起。” 谢蕴望着她,道 :“温泉去不成了,我派人去请旨,陛下不答应。” “我不信你这番说辞。”谢昭宁抿唇,掰过她的脸就亲了上去,蛮狠又无理。 钱,实在是没有了。 那就将我自己送给你。 第055章 温泉 要钱没有, 只有一人。 谢昭宁。 谢蕴被亲得脸皮发烫,婢女们都没了影子,谢蕴推开她, “我要你做甚。” 她的呼吸乱了, 谢昭宁心平气和地看着她。 谢昭宁睁着眼睛, 再度吻上谢蕴。 谢蕴的呼吸更乱了, 抵抗地力气都没有了。 许久厚,谢蕴伏在她的肩膀上, 外头看着她脖间的肌肤,伸手, 指腹在她精致的锁骨上戳了戳。 很快,她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咬在了锁骨上,谢昭宁疼得吸气。 谢蕴松开她, 她笑了起来,“我去收拾收拾,再让他们修一修马车, 至少不那么颠簸。” 谢昭宁欢快地跑开了。谢蕴心中空荡荡的, 想到要紧的事, 忙招呼一声, “谢昭宁, 真的没有请旨。” 谢蕴喊了一句,不喊还好, 一喊就跑得没影儿了。 谢蕴叹气, 没办法,吩咐人再去宫里请旨, 至于能不能见到陛下,就要看运气了。 吩咐过后, 她想起了陆白红,究竟收的是哪里的女子? 陆白鸿是她一力提拔上来的女官,陛下跟前说上话,办事狠辣,被人称为小阎王,这人惯来不近美色,怎么会无端收下美人。 谢昭宁在屋外走动,脚步轻快,声音清脆,谢蕴想不通,等人进来后,问对方:“你可能查到对方的底细?” “陆白红吗?”谢昭宁俯身坐下,眉眼都是笑,“我让人去查一查,陆白红是哪里的人?” 谢蕴说:“北边的人,家族之下,只她一人活着,是奴。十年前,我替她赎身,将她放入朝堂上,她也争气。” “我也不清楚了,查到后会告诉你。她对你,很重要吗?”谢昭宁疑惑,她在相府都没有听过‘陆白红’这个名字。 朝堂上错综复杂,她正在梳理中,一时半会,是无法认全的。 谢蕴点点头。 “巴邑王有消息了吗?荣安究竟是什么人?”谢昭宁纳闷,“巴邑王找我,又是干什么” “还没回,目前京城的事情还没有波及到巴邑王。”谢蕴也说不好,反过来问她:“顾少傅可说了巴邑王?” “没有,她不清楚,可能也是不愿告诉我。” 谢昭宁摇头,“等我彻底接手再去查一查。” 眼下她刚接手,什么都不懂,磨合一番后再好好查一查。顾漾明留下的暗探多,查些旧事,应该不难。 两人说了会儿话,天色黑了,婢女们入内点灯,谢蕴吩咐人将院子的东西都收入库房,登记在册。 谢昭宁巴巴地跟着去了一趟库房,谢蕴说:“我可以将酒送给你。” 谢蕴官至相位,圣上赏赐,朋友相赠,珍品更是数不胜数。 谢昭宁看见满屋子宝贝,眼前一亮,“你这是穷吗?” “挺穷的,陛下御赐,卖又卖不得,当做宝贝看又有什么用,还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好。” 谢蕴哀叹一声,惹来谢昭宁的不满,“我还给你买了不少。” “买了便买了,没钱用就去当了,你的可以当,陛下御赐岂可去当。”谢蕴笑起来,冰雪消融,眉眼温软。 谢昭宁哼哼两声,也不去看,郁闷地走了。 谢蕴笑了起来。 **** 二度去请旨的人入宫后,依旧没有见到女帝。 回来后,谢昭宁看出名堂,问道:“长公主又病了吗?” 没人说话。 第158章 谢昭宁秀气的双眉轻轻皱了起来,她扭头看向谢蕴:“你怎么不说话了?” “刚刚我在想,你会不会说她没有入宫,你这不按照套路说话,我还得想想怎么回你。我又没有入宫,我怎么知晓长公主是不病了。你在宫里没有人吗?”谢蕴歪头看着她,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 谢昭宁闷闷地坐了下来,若不是长公主病了,女帝怎么会不露面呢? 下属趁机退了出去。 谢蕴安慰她:“见不到就罢了,晚一日再去也可。你要歇下了吗?时辰不早了。” 婢女们已铺过床了,不守夜的婢女都回去休息了,谢蕴拉着人往里面走。 谢昭宁习惯性爬上床,谢蕴随后,随后,谢昭宁又爬了起来,“我睡外面,你不方便。” “我睡外面,万一你挤我,我连个避的地方都没有。”谢蕴拒绝了。 谢昭宁又说:“那我睡地上。” 谢蕴瞪她:“躺下。” 谢昭宁乖乖又躺下,缩进被子里,睁大眼睛看着她,说:“我又不能亲你,躺着做什么。” 撤下锦帐的手一颤,谢蕴险些扯坏了,她回身看着‘无辜’的人:“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躺下来就想亲你。”谢昭宁警惕地改口。 谢蕴胡涂了,摸摸自己的耳朵,方才说的好像不是这一句,但话好像差不多。 谢蕴跟着躺下了,背对着谢昭宁,谢昭宁动了动,凑到她的耳后,“我问你……” “别问我,我困了。”谢蕴先打断她的话,一旦开头,没完没了。 不如扼杀在摇篮里,别说了。 谢昭宁吃瘪,眼神发飘,翻过身子,平躺着望屋顶。 谢蕴不理她,睡着了就眼不见心不烦,谁先睡谁先赚到了。 许是汤药里有安神药的缘故,谢蕴压根就不用担忧的,很快就睡着了。反是谢昭宁,辗转难眠,她动了两下,谢蕴都没有醒。 翻了两回后,谢昭宁也睡着了,白日里跑出府门一趟,自然也是累了。 天色一亮,谢昭宁就爬起来了,匆匆忙忙更衣,终于吵醒了谢蕴,“你去做什么?” “派人去宫里问一问。” “那你去做。” 谢蕴翻身,伏在枕头上,合上眼睛又睡了。 谢昭宁匆匆走了。 谢蕴又睡了半个时辰才起来,起来吃了早膳,日头晒得很,她在屋檐下走了两圈。 宫里去请旨的人终于回来了,陛下恩准了。 谢蕴在宫里晕了一回,女帝是知晓的,秦思安一死,前事都过去了,她自然不会再揪着旧事不放。 谢蕴松了口气,没多久,谢昭宁回来了,风尘仆仆,脑门上都是汗。 “怎么回事?”谢蕴托腮望着她,“瞧你,脸都晒红了,明日就该黑了。” 谢昭宁喝了一大口水,说道:“那边来信了,说陆白鸿与对方是旧相识,好像之前认识,那人嫁过一回人了。具体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既然是你的人,那就喊来问一问。” 谢蕴点头:“查得很快,宫里的事情呢?” “长公主确实病了,病得不轻,昏迷后就没醒,你说,陛下又发了什么疯?”谢昭宁担忧。 长公主与女帝,压根就分不清,谁疯得更厉害了。 她伏在谢蕴耳畔,悄悄地问:“你说,谁疯得厉害?” 谢昭宁今日换了一身绯罗染金的衣袍,乌黑长发利落地扎了起来,显得脸蛋很小。 谢蕴居家,选的是宽袖大衫,青色在酷热的夏日里也显得清爽。 一红一淡,各有千秋。 谢蕴瞪她:“不许胡说。” 陛下是陛下,岂可背后乱叫嚼舌根。 谢昭宁吐了吐舌头,放下水杯,谢蕴说道:“陛下答应了,我们午后就走,晚上就可以到了。” “好,我去安排。” 谢昭宁不觉得累,刚挨着椅子,还没坐热,起来又走了。 谢蕴玩笑道;“年轻人真好,用不完的力气。” 说完,她自己又不笑了,谢昭宁的力气用不完,在哪里都是用不完的。 谢蕴敛了笑容,不悦地望向那抹俏丽的影子,消停了这么久,倒是难得。 午后,日头更热,相府一行人依旧动身了,马车走的慢,瑶瑶黄油,要走上好几个时辰。 谢昭宁卖力地剥葡萄,又让人去买西瓜,瓜果塞满了两辆马车。 铁公鸡突然阔气了一回,谢蕴惊得险些不敢吃她递来的葡萄,“我晓得你发财了,但也不能这么花钱。” 谢昭宁说:“你那一屋子珠宝珍品,我想了想,还是及时行乐为好。” 谢蕴:“……”原来是被她启发的。 谢蕴无话可说,狠狠咬了一口葡萄,道:“你花完了,以后怎么办?” “你我脑袋搁在刀剑上,想什么以后,及时行乐才好,你说是不是?”谢昭宁递了一颗葡萄到谢蕴的嘴边。 谢蕴没吃,说道:“你这还过什么日子,先拿刀抹了自己的脖子便是。” “先享受才好。”谢昭宁自己张口咬了葡萄,汁水多,又甜,她很满意地点点头,“回头给少傅烧些过去。” 越说越不象话了,谢蕴不搭理她,掀开车帘看向外面,还没出京城,依稀可听到叫卖声。 停了两息,谢昭宁又往她嘴边塞葡萄,她咬了一口,甜得齁人。 第159章 马车走走停停,路上不断吃着葡萄,还有西瓜,到了泉水庄子里,谢昭宁巴巴地去找肉吃。 谢蕴意外:“你不是要守着,三年吃素吗” 谢昭宁回她一句:“吃素会长不高的,二十岁之前还会再长一截的?” “旁人二十岁都做额娘了,你倒好,还想着长个子。”谢蕴气笑了,扶着婢女的手进屋。 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与在家里无异,谢蕴坐了下来。 等了片刻,谢昭宁跑了回来,说道:“谢蕴,我们晚上吃烤肉,好不好?” 她逛了一圈庄子,夏日里到了,蔬菜们都长得十分好,还有就是圈养的猪羊,长得更加好。 婢女们洗了果子,送了上来。 谢昭宁拿起一颗红红的果子放在手中把玩,换来换去,晃得谢蕴眼睛都花了,“你瞅瞅你,说什么养女,这么迫不及待地吃肉了,没良心。” “我心里有她呢,等她下葬,我就不吃了。”谢昭宁想好了,先吃一回再说。 谢蕴瞪她:“你不如等她下葬后再吃。” “可是那里好多肉,都是会跑的肉。”谢昭宁叹气。 谢蕴发笑,“你怎么又惦记着肉了。” “那么多肉在你眼前跑,你就不想吃?”谢昭宁翻了白眼,索性不想了,越想就越想吃,“我去洗澡,你要换药吗?我替你换药。” 谢蕴不理她,道:“我带了换药的婢女过来。” 让她换药? 指不定药没换成,她先哭一通,再咬一回,没完没了。 谢蕴有自知之明,不让谢昭宁碰,打发她去洗澡,说:“明日带你去见见顾漾明,别闹了。” 谢昭宁听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转身就去洗澡了。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你要洗吗?” “不洗。”谢蕴瞥她一眼,“快去,等你回来开饭。” 谢昭宁这才三步一回头地走开了。 谢蕴歪靠着,怔怔出神,夜色寂寥,夏蝉叫个没完,到底多了些趣味。 开饭后,谢蕴不怎么想吃,吃了半碗就放下了,谢昭宁抬头看她:“热了,不想吃?” “葡萄吃饱了。” 谢昭宁这才放心,自己匆匆扒了碗里的饭,吩咐人撤下去。 谢蕴不想走动了,累得慌,靠着养神,谢昭宁在屋里走来走去,人影晃动,谢蕴没理她。 坐了片刻后,她唤来婢女洗漱。 庄子里寂静,天色一黑,各自安寝,没人走动了。白日里马车颠簸半日,谢蕴几乎是上榻就睡着了。 清晨一早,她起来的时候,身侧没人了,她好奇,唤了婢女近前来询问。 “小娘子去晨练了,说是去走走。” 谢蕴说:“多半又是走到猪羊圈里去了。” 惦记着庄子里的肉。 谢蕴自己起身了,婢女换药,出了身汗,擦洗干净,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 等她停了下来,谢昭宁才屁颠屁颠地回来,手中提着一个竹篮,竹篮里不时传来呀呀的声音。 谢蕴纳闷,只见少女蹲在地上,将竹篮里的‘呀呀’的东西提了出来。 两只黄色的小鸭子,刚出蛋壳没多久,落地后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谢蕴好笑道:“你捉鸭子做什么?” “养鸭子啊,养大了就宰了吃,还能陪你玩儿。”谢昭宁兴致勃勃,“鸭子长大了,我就不吃素了。” 谢蕴:“……” “那你天天给它们吃,不出半月就能宰了吃。” “那我不管,这只红烧、这只炖汤。”谢昭宁点了点两只鸭子的脑袋,煞有其事地叮嘱它们:“多吃些,快快长大。” 谢蕴扶额,对她的孩子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两人吃过早膳,一起上了马车,去庄子里走走,转了一圈后,来到一户人家,推开门,里面赫然摆着灵堂。 秦思安坐在门坎上,太阳晒着,也不知道热。 “秦思安。”谢蕴低喊了一句。 门坎上的人抬起头,一只完好的眼睛眯了起来,逆着光,定定地看了会儿,认出来人后,有一瞬的死寂。 “是你们啊。” 一句话,有气无力。 谢昭宁三步并两步走上前,越过她,直入灵堂,谢蕴走到她的跟前,蹲下来,平望她的眼睛,“秦思安,好好活着,总有一日,会过去的。” “谢蕴,恭喜你了。”秦思安僵硬地扯了扯唇角,“秦思安死了,你要好好在活下去,朝堂上,别让我失望。” 谢蕴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她,秦思安的做法,确实在她的意料之外。只有顾漾明深知她的性子,将她一道拉入了地狱。 若没有谢昭宁,谢蕴也不知道,顾漾明会怎么算计她。顾漾明一招,就让整个朝堂动荡不安。 她相信,在这次动荡中,顾漾明必然留了后计。 谢蕴跟着坐了下来,同秦思安一道坐着,此刻没有隔墙之耳,她大胆地问:“若谢昭宁做了皇帝,你愿意辅助她吗?” “她懂吗?她什么都不懂。”秦思安嗤笑,“不是我贬低她,她做生意,确实是好手,对于政事,可是一窍不通。” 谢蕴抬首,望着烈日,沉默不言。 谢昭宁啊,你听听,秦思安看不起你。 谢蕴点头,与秦思安说道:“我也觉得她不是这块料,我打算让她做个生意人,毕竟我这么败家,总得有人来养着我,你说是不是?” 第160章 秦思安:“……”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谢蕴:“你这么坑一个孩子,合适吗?” “都十八岁了,还算什么孩子,不算孩子了。那是她愿意跟我过日子的,顾漾明给的铺子,换成钱,都给我了,挺好的呀。”谢蕴认认真真地将谢昭宁上下夸赞一遍,“她很好的,很聪明,没什么坏心思,赚了钱就给我,她是心甘情愿的。” “你个祸害!”秦思安忍不住骂了一句,骂完后又生气,“你是来炫耀的吗?” “我炫耀什么?炫耀我一身鞭伤,睡觉都不舒服,还是炫耀我费尽心思将你们两个活人一具尸体捞出京城?”谢蕴冷笑,“我只炫耀她听话而已,你也找一个听话的,你将金镶玉拉入瓮中,关我什么事?” “谢蕴,你的话好像变多了,你以前虽说刻薄,可话不多。”秦思安刮目相看,“你是掉进恋爱的坑里了,小心引火上身。” “你这是羡慕、嫉妒我。”谢蕴嗤笑。 秦思安不理她了,谢蕴的话,气死人。 门内的谢昭宁规规矩矩地上了香,抬头一看,顾春和跪在角落里,她心里惊讶,顾春和先开口:“我被秦思安掳来的,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顾家怕前怕后,不敢接顾漾明的尸体,灵堂在驿摆了一天一夜,顾家没有人敢过去。顾春和同样,只她怕的不是自己死,而是会牵连整个顾家。 大族子女,不为自己身死,而是害怕整个家族,成百上千的性命。 谢昭宁颔首,“我也来了,我们同在一条船上了。”xz 庄子里的日天更大,没过一会儿,谢蕴扛不住烈日,起身回来了,秦思安没有动。金镶玉走了出来,拉着她就走;“晒得那么黑,你是想和隔壁家大黑比一比吗?” 谢蕴好奇:“大黑是不是一条通体漆黑的狗?” 金镶玉意外:“您见过。” “没有。”谢蕴意味悠长地看了秦思安一眼,唇角带着笑。 秦思安咬牙:“你想骂我是狗?” “是吗?”谢蕴故作诧异,“我可以没有说,是你自己说的。” 秦思安气个仰倒,谢蕴迈步进入灵堂了,秦思安咬咬牙,金镶玉憋着笑。 谢蕴拜祭一番,没有留下,提前走了,嘱咐谢昭宁早些回去。 谢昭宁询问下葬的日子,后日就葬了,庄子里冰块不多,尸骨腐烂,对亡者多有不敬。 院子里静悄悄的,秦思安待了片刻,金镶玉就扶着她去休息了。 灵堂内只有两人,谢昭宁问顾春和:“你姑母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清楚了,都过去十八年了,若非陛下令我去捉拿逆党,都快忘了她的模样。”顾春和面上毫无气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好像看到了姑母的血。 谢昭宁说:“她的错,唯有一桩。” 顾春和浑身一颤:“什么?” “喜欢长公主。长公主也喜欢她。”谢昭宁没有隐瞒,她想让顾春和看清今上的真实面容。 顾春和哑然。 **** 日落西边,夕阳的光打在了葡萄架上,谢蕴一袭白衣坐在了葡萄架下,难得拿起针线绣着鸳鸯。 绣了两针后,她又拆了。 反反复复拆了三五回,绣面上都是针孔,什么花案都没有。 随后,她丢在了石桌上。 谢昭宁提着一篮子吃食回来了,放在桌上,扭头看到了绣面,嘴角抽了抽,没忍住,说道:“你怎么想起来绣这个了?” “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谢蕴面色冷冷。 谢昭宁大笑,伏在谢蕴的肩膀上。听着她的笑声,谢蕴感觉羞涩,道:“你也不会绣。” 谢昭宁笑得直不起腰:“对哦,我也不会绣,但我自小当做男子长大的呀,你见过哪家男儿学女红的。你可不一样的,你竟然也不会。” 谢蕴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我还想着给你绣个香囊,既然这样,那就不绣了。” 让你笑,悔去吧。 谢昭宁不笑了,脸色红扑扑,认真地看着她:“我又不是那俗人,要这些做什么呢,对眼睛也不好,有时间不如好好休息,养养精神也是挺好的。” “家里又不是没有绣娘,何必自己动手,你平日里又不是懒怠的人,休息便是。” 谢蕴想了想,“那你给我绣一个。” 谢昭宁炸毛:“谢蕴,你先生没教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吗?” 谢蕴凝眸:“你又和我讲道理?” 谢昭宁:“……” 站在自己面前的百官之首,究竟是满腹诗书的文臣还是扛着刀剑惯来不讲理的武将? 谢昭宁叹气,“我给你绣一个,绣一个鸡扫地。” “鸡扫地是什么?”谢蕴罕见地不解,绣凤凰绣牡丹,鸡扫地是什么名堂? 第056章 鸭子 谢昭宁说:“我不会绣鸳鸯, 鸡扫地,多好绣啊,随便插上两针, 就是鸡扫地了。” 谢蕴恨铁不成钢地看她:“我戴着, 多丑。” “绣娘做的好看极了, 我让你绣娘给你做, 保证你一天一个,每天不重复, 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各种绣法都来一遍, 有钱嘛,何必自己受罪。你说,对不对?” 谢昭宁这么一说, 谢蕴又被说服了,觉得有理,何必自己受罪呢。 难得一回, 谢蕴被说服了, 将绣面丢给了婢女, 与谢昭宁一道吃了晚饭。 第161章 夏日里日子长, 吃过饭后, 天色大亮,谢昭宁拉着谢蕴出去走动走动。 别院里引了山泉水进来, 占地面积大, 走上两里地,才依稀见到人家。 夏日里农忙, 许多妇人才刚生火做饭,孩童们坐在门口玩儿, 老人们看着孩子,齐齐坐在一起说话。 孩童奔走玩乐,吹烟袅袅,美丽的画面从纸上跃然而出。 两人走近,老人们见两人衣裳不俗,又是美貌,一时间,十分警惕。 谢昭宁让人拿了西瓜来切,一人一片,自己坐下来,与她们唠叨家常。 生意人走四方,口舌伶俐,三两下就哄得老人孩子放松警惕,谢蕴还得了个小小的凳子坐下。谢昭宁坐在石头上,素衣白面,瞧着意气风发。 谢蕴静静听她说话,问问收成,又问问家里的事情,墨黑的眸中带着友善。 谢蕴看着她的侧脸,有些胡涂,她若穿上龙袍做皇帝,又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谢昭宁不够狠! 高位者若不狠,只会害了自己。 不过,哪里有皇帝这么嘴碎……谢蕴扶额,听着谢昭宁的话。 “你们这里收成不错,地好,水田值钱啊,我家那里,土地没有这里好,北方不如南方。” “我瞧您年岁不大,竟然有这么大孙子了,甚好甚好。” “年岁不大,您的孙子可真可爱,日后最少中个进士,提前恭喜您了。” “哎呦,我家那里不行,不如这里好阿,你瞧瞧那片田,长得多好,肯定是个丰收年。” 谢蕴叹气,她速来寡言,被谢昭宁带坏了。 谢昭宁凭借着一张嘴,与十多个老太太们聊天,竟然一点都不落下风,夸得人家心花怒放。 优美的傍晚,绚美的落日徐徐落入西边了。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这是你的姐姐吗?” 谢昭宁回头看了一眼,笑说:“我的未婚妻,还没过门呢。” 谢昭宁一袭澜袍,欺霜赛雪,老人家惊讶极了,道:“你这未婚妻真好看,你也好看,你俩真般配。” 谢蕴不信老人家的话,多半是礼尚往来,谢昭宁夸得她们心花怒放,她们好歹回敬一番。 一群老人家逮着谢蕴夸赞,夸成了神女,天上有,地上无。 谢昭宁乐得眼睛没缝,外头看着谢蕴,谢蕴淡淡一笑,哄老人玩儿呢。 饶是如此,谢蕴的眉梢眼角都是笑容。 没多久,老夫们牵着孩子回家去了,两人牵着手也要往家里走了。 谢蕴问她:“你的话真甜,对我,怎么就没有那么甜呢?” 谢昭宁习惯了,当即回道:“再是赞美的言语都是浪费,你已经很甜了。” 谢蕴不满,说道:“可我还是想听?” “你要怎么听,站着听、躺着听、还是趴着听?”谢昭宁眨着一双无辜又澄澈的眼睛。 她秀气的侧脸逆着夕阳的光,长而密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神情更是极为认真。 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谢蕴半晌说不出话来了,她自然是知晓什么是‘站着听’、‘躺着听’、‘趴着听’。一时间,她羞红了脸,说话的人神色如旧。 谢昭宁扭头看她;“你怎么不说话了?” 谢蕴被气到了,甩开她的手,自己朝家走去了。 谢昭宁得意的扬起眉梢,都是你逼我的。 “谢蕴、谢蕴、你等我嘛。”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院子里,天色黑了大半了,谢昭宁小跑几步,上前扶着她跨过门坎。 过了门坎,谢蕴就推开她的手:“谢昭宁,你若做了皇帝,我指定不做了这百官之首,我回江州种田,日日卖红薯。” 谢昭宁委委屈屈地回望她:“我做了皇帝,你肯定不做官了,做皇后。” “不,我宁愿回家种地卖红薯。” 谢昭宁又说:“那我就买光你的红薯。” 一时间,谢蕴无话可说,一张脸羞得通红,“我后悔掳你回来了。” “你有后悔药吗?”谢昭宁问她。 她说不上来。 谢昭宁又说:“你没有。所以你后悔,没有用的。” 少年人得意极了,眉梢扬起,明媚意气,她是谢蕴见过最好看的女子。谢蕴还是看她一眼,说不过她,走了。 两人说说闹闹,一前一后回屋去了。 夏日里热,路上都是灰尘,两人惹了一身灰回来,谢昭宁要去洗澡,回头看向谢蕴,说道:“我替你洗头,好不好?” 谢蕴承她的情,“洗。” 谢昭宁巴巴地去准备了。 瞧着她欢快的背影,谢蕴恍然又不气了,她还小,如今这般,已算很稳妥了。 谢昭宁打了水进来,让人铺了厚实的被子,道:“我很轻的,不会弄疼你。” 谢蕴不回话,视线落在她撸起的袖口上,皓腕如霜雪。 “谢昭宁,你那么高兴做什么?”谢蕴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声。 “给你洗头,我自然高兴啊,给你洗澡,我也高兴。”谢昭宁睁大眼睛,笑吟吟地让人挑不出毛病。 她招呼婢女来帮忙,自己亲自给谢蕴洗头发。 洗过后,自己又给她擦,忙前忙后,也不觉得麻烦。 等她洗干净后,谢蕴说:“你自己去泉子里洗一洗,我等你回来。” 这回过来,只能谢昭宁一人去洗的,闻言,谢昭宁也没有意外,点点头,自己去了。 第162章 婢女揶揄道:“谢相,谢家的小娘子可真听话,心也诚。” 谢蕴点点头,自己心里却在想:谢昭宁的心诚吗? 以前是诚,往后可说不定了。 谢蕴歪靠着,等谢昭宁回来。 谢昭宁洗得快,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一张脸白里透着粉,眸子如洗过一般,澄澈得不象话。 谢昭宁满脸堆笑,像是一朵明艳的花朵。谢蕴看着她,“你又笑什么?” “我不能笑吗?我和你相处,该摆着脸?”谢昭宁纳闷了,今日是怎么了,笑都不能笑。 她垮了脸,“那我不笑了。” 谢蕴叹气:“随你,我累了。” “你洗了吗?”谢昭宁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后脑,“你好像不高兴。” 哪里错了吗? “洗了,没什么不高兴。” 谢蕴躺下了,有些累,沾上枕头就想睡觉。谢昭宁磨磨蹭蹭跟了上来,贴着她的肩膀:“你肯定有心事。” “我在想我选的小妻子,话怎么那么多。”谢蕴阖眸,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是谢昭宁身上的味道。 谢昭宁厚着脸皮寻到她的耳朵低语:“我说的话,甜不甜?” “对旁人甜,对我不甜。” “我夸别人,别人夸你,一样的呀,你看,很多人都跟着夸你,你不高兴吗?” “我刚刚说了八个字,你听听,你回了多少个字?”谢蕴轻哼一声。 谢昭宁咬着她的耳朵:“谢蕴,你这是逼死我吗?” 谢蕴噗嗤笑了,扯到伤口,疼得一颤:“别逗我笑,疼着呢。” “你过来,我想亲你。”谢昭宁巴巴地开口。 “你还在孝期呢,闹什么呢?”谢蕴不厚道的提醒一句,“顾漾明会生气的。” 谢昭宁磨磨牙,翻过身子,自己躺下来,“那我三年后再娶你,守孝。” 谢蕴懒得折腾,本想不搭理,没忍住,还是起身坐起来。 “你不娶我也可以,给我准备嫁妆就好了。” 谢昭宁笑了起来,“你是要赖上我了吗?” “你说得倒也不错,赖上你了。”谢蕴满足叹道,“你不是赖上我了吗?我好歹给你解决了许多麻烦事,你觉得顾家敢接吗?你觉得葬进了顾家就安然无恙吗?” 谢昭宁顿时理屈了,漆黑的眼睛眨了眨,谢蕴扭头看着她:“你说话呀?” “你有理,你对,我不对。”谢昭宁仰面躺下,“谢相,你该像一个当官的那般,你是有威仪的。” “威仪?”谢蕴凝眸,不悦道:“顾漾明威仪不凡,自戕了。” 她刚说完,谢昭宁爬起来捂住她的嘴:“呸呸呸,说什么话呢,我不和你吵了,我错了,我改。” 谢蕴心满意足,又见谢昭宁怕得厉害,丝丝忧虑浮上心头。 谢蕴握住她的手,“睡觉。” 谢昭宁哀叹一声,“其实,你也变了。” “哪里变了?”谢蕴心中一紧。 谢昭宁说:“你的话也多了。” 谢蕴坦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谢昭宁果断:“我的错,我的错。” 谢蕴躺下了,背对着谢昭宁,谢昭宁撇嘴,无奈望着横梁,“你说,我的错怎么那么多。” 谢蕴说:“你再继续说话,全天下人的错都是你的错。” 谢昭宁:“……” 谢昭宁无奈,闭紧了嘴巴。 长夜本就漫漫,美人在侧,碰又碰不得,谢昭宁睡到半夜自己爬了起来。 谢蕴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抓住她的手:“去哪里?” “去看看鸭子。”谢昭宁反握住她的手,“你睡你的。” 年轻人精力好,谢蕴自认比不过,被她哄了一句,半醒半睡间,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庄子附近都是好手,谢昭宁不担心自己被刺杀,大胆地提着灯笼去找鸭子,转头带着两只鸭子朝猪羊圈走去。 树上的暗卫打着哈欠,眼睁睁地看着主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鸭笼,朝远处走去。 “她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 “那两只鸭子刚两天呢,吃也不合适。” 半夜带着鸭子出门,太古怪了。暗卫们研究的功夫,谢昭宁来到了猪羊圈前,搬个石头坐下,托腮看着里面同样睡觉的猪和羊。 谢昭宁闭上眼睛,心里乱得厉害,萤火虫点点飞绕,她无趣地伸手去抓。 她没找到,手中空空的。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谢昭宁打起精神,对方脚步很轻。 “主子。”浮清喊了一声。 谢昭宁松了口气,回头看着她:“你有事儿吗?” “您怎么在这里?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吗?”浮清担忧道。 谢昭宁抿唇笑了,“我能有什么难事,真正的难事还没有到来呢。” 浮清蹲了下来,与谢昭宁平肩,她是下属,不能俯视主上。 夜色漆黑,三两星辰照不见夜空,路过的萤火虫带着微弱的光。谢昭宁的面容隐于黑暗中,她问浮清:“少傅为何不杀了她呢?” 浮清眼神闪烁:“国无君主,天下崩塌,您该想得出,京城内陷入一片动荡中。百姓何辜,少傅举棋不定,不是她无能,而是没有合适的君主。” 谢昭宁问;“我、不行吗?” 浮清回道:“您在江州生活得很好,您喜欢做生意,少傅从没想过将您拉进来,若不是我见你与谢相不和,少傅不会主动见您的。她说,泯然于众人,未必不是一件幸事。如今的情况,泯然于众人,还是救长公主于水火,全在您自己,属下没有逼迫您的意思。” 第163章 “是啊,全在我。”谢昭宁低叹一声,她更乱了。 不知所措。 浮清说:“等少傅下葬后,属下会带您慢慢接手京城的事情,等您真正接手后,您再决定怎么做。” 她没有逼迫,没有挟恩威胁,反而让谢昭宁的心不宁。谢昭宁叹道:“我宁愿你们拿刀逼着我。” “少傅对您,比亲生骨肉还要在意,怎么会逼您呢。”浮清低头,眼泪滑落下来,“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属下都听您的,但您该清楚,您当有自保的能力,谁都靠不住,只能靠您自己。” 谢昭宁徐徐点头,“我懂你的意思,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今的地步,只能靠自己了了。 谢昭宁低头,看着鸭笼,眼前闪过柔软。 “主子,您今夜出来是为了什么?”浮清不明白。 谢昭宁深深看她一眼:“等你以后有媳妇,你就知道了。” 浮清没明白,别说一知半解,连这个‘一知’都没有理会。 谢昭宁提着鸭笼,提着灯笼,唉声叹气地回去了。 浮清听着叹气声,她烦什么呢?xz 谢相将少傅下葬的事情都办妥当了,目前没什么可烦的呀? 谢昭宁回到卧房,鸭笼递给婢女,灯笼吹灭了,自己脱了衣裳进屋。 这回,她没有上床,而是自己打了地铺,美美地睡在地上,肆意翻身睡觉。 一觉到了天亮,谢昭宁被吵醒了,揉揉眼睛,床上都空了,她顿了顿,爬起来朝外走去。 “你醒了,早上吃些新鲜的,卷饼裹肉,吃吗?” 谢昭宁闻声看过去,谢蕴懒懒地依着软枕,手中拿着厚厚的情报,看一个,往炭盆里丢一个。 “我的吗?”谢昭宁探头去看,她记得谢蕴好像没有这种信封的情报消息。 谢蕴点头承认了,“是你的,挺有意思的,你们这些暗卫不查正经事,倒将各家大人的后院摸得清清楚楚,天天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谢昭宁走近就被婢女拉回去洗漱更衣。 再回来的时候,谢蕴看完了,姿态慵懒,毯子盖着腰以下,她凑了过去,“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后宅夫人争风吃醋的事情,不过,女官并无此事,我朝女官多不成亲,要么就是过继子嗣,不必忍受生育之苦。”谢蕴说道。 曾几何时,若非大哥早逝,她都动了过继谢昭宁的心思,谢昭玉不符合她的要求,看来看去,就一个谢昭宁。 结果,还不是谢家的血脉。 谢昭宁哪里知晓她的心思,洗脸后清醒了许多,婢女们摆膳了。 她抓起卷饼咬了一口,里面是肉,她好奇道:“你宰了猪还是羊?” “去买的,你出息些,别总盯着那些猪羊,听说你晚上怕它们被偷,巴巴地过去盯着吗?”谢蕴好笑道。 谢昭宁不理她,专心吃饭。 谢蕴也不问了,继续看书。xf 时间静谧,内外寂静,谢昭宁吃过早饭,婢女收拾了桌面。 谢昭宁说:“我带你去街上走走,你去吗?” “不去,累还热。”谢蕴不愿,实在是懒得动弹了,不如在家里舒坦些,累了就靠着,甚至可以躺着。 谢昭宁也不劝了,去逗弄两只鸭子。 黄色毛绒绒的小鸭子被放了出来,颠颠地在屋里走着,四处跑,嘎嘎地叫着。 午后,谢蕴犯困,睡了一个时辰,醒来的时候,谢昭宁又不见了。 跑去洗澡了。 谢蕴征了征,问婢女:“她一人很无趣吗?” 半夜出去看猪羊,早起玩鸭子,午后自己去泡泉水,不是无趣是什么 婢女疑惑:“我瞧小娘子玩得挺高兴的,并没有闷闷不乐。” 谢昭宁自己和自己玩,显得谢蕴就有些多余了。 反倒是谢蕴自己有些闷闷不乐了。 谢蕴没有再问。 谢昭宁在黄昏的时候回来了,浑身湿漉漉的,脸蛋被熏得发红,明艳如三月里的桃花。 她跑到谢蕴跟前,直接躺在对方的腿上,舒坦地呼出一口气,“水可真舒服,很解疲惫。” 谢蕴低头,目光凝在少女白嫩嫩的肌肤上,乌黑发量的秀发下,肌肤细腻得可以掐出水来。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天生丽质。 谢蕴伸手,掌心贴着白嫩的肌肤,“可真软阿。” “是吗?”谢昭宁摸摸自己的脸,没什么感觉,随后起身去捏谢蕴的脸颊。 谢蕴偏首,谢昭宁还是摸到了,唇角弯弯。她是少女,而自己已非年少,自然没法比较。 谢昭宁倾靠,唇角落在谢蕴的侧脸上。 唇角的柔软,让谢蕴心口一颤,心还是如擂鼓般跳动起来。谢蕴没有躲避,谢昭宁趁机而上。 肆意的吻,让屋里的温度骤然升高了不少。 谢蕴觉得有些热。 谢昭宁刚沐浴出来,衣裳穿得少,衣襟露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谢蕴一眼看过去,目光一颤。谢昭宁自己没有察觉,亲过后,自己又躺在谢蕴的腿上。 屋内只有两人,谢蕴扫了眼少女的胸前,还是伸手给她整理好,说道:“你换回了女装,注意自己的举止。” 谢昭宁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衣襟,衣裳没有摸到,只摸到了谢蕴的手背,她又不动,随谢蕴去整理。 第164章 见她这么自然,谢蕴不满,“我说话,你听到了吗?” “我又不在外人面前穿这么单薄。”谢昭宁哼哼一声。 谢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两人静静躺了半个时辰,鸭子满地叫唤,谢蕴撒了些吃食给它们,叫声小了许多。 谢昭宁蹭着她的腿,依旧不动,听着嘎嘎的叫唤声,也不觉得吵。 谢蕴给她说:“鸭子带回去,猪羊也带回去,等你把猪羊吃完,鸭子就该吃了。” “你这算盘打得很好。”谢昭宁夸赞她,“那你安排,我都听你的。” “听我的呀,晚上还睡地上吗?明日要早起,穿素衣。”谢蕴压着声音,视线黏在谢昭宁的脸上,眸色晦涩。 谢昭宁说:“都听你的。” 她说什么、她应什么,乖巧得不象话。 谢蕴依旧觉得心里不安,对未来的不安,偷得浮生半日闲,将来的日子,依旧不安宁。 到了晚膳的时间,两人依旧出门去散步,村头依旧很热闹,两人结伴出行,老人们都笑吟吟地打招呼,“谢公子、谢夫人。” 谢昭宁拉着谢蕴坐下来,对方给她拿了些新鲜的蔬菜,“昨日吃了你那么多的西瓜,给你们拿些菜,都是家里种的。” 谢昭宁没有推拒,吩咐仆人回去拿些果子,自己依旧坐下有他们闲话家常。 谢蕴静静听着,此刻的谢昭宁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偏偏又舌灿莲花的少女,没有沉重的过往,开开心心高高兴兴地说起家常。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你的夫人可真好看,我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你长得也好看,有句话说郎才女貌。” 谢昭宁淡淡一笑,她没有提醒她们都是女子,不是郎才女貌。 这个词不合适。 她也不喜欢。 但她没有辩驳,继续笑着与老人们闲话家常,听她们说收成说家里说孩子,说不完的话。 仆人送了一筐子葡萄过来,给老人家们分了,谢昭宁在一片片道谢声中拉着自己的夫人回去了。 日落西山,眷念归巢,她们也要回家去了。 回去的路上,谢昭宁握紧谢蕴的手,说:“她们又夸你好看了。” “是吗?也说你更好看了。”谢蕴唇角弯弯,“瞧,你说我是你夫人的时候,她们都露出一副不相信的神色。” 谢昭宁说:“你又不高兴了,我是不是又错了?” 第057章 回京 谢昭宁被训教得轻易不说话了, 淡淡瞥她一眼,坚决不再与她斗嘴。 风波无浪地回到卧房,两人又染了一身灰, 谢昭宁巴巴地跑去洗澡了, 谢蕴也不拦着她。 等谢昭宁回来, 谢蕴已躺下来了, 她勤快地打好地铺,直接钻了进去。 谢蕴身上有伤, 伏在枕上,静静地看着那个大脑袋:“有床不睡睡地上, 你是抽什么疯吗?” “被你逼疯了。”谢昭宁翻身对上谢蕴平静的视线。 日子陡然平静下来,三餐餐饭,黄昏散步, 你说我笑,趋于平淡,让人觉得恍若隔世。 谢昭宁愁苦, 谢蕴抿唇含笑, 道:“疯了呀, 那你过来, 我亲你。” 若在往常, 谢昭宁早就乖乖过去了,今日闻言, 冷冷地笑了:“少来诱惑我, 亲了又如何?” 亲了就没了…… 没了…… 谢昭宁愤恨不平,谢蕴笑得身子发抖, 长发顺着肩膀散了下来,遮盖住臂膀。 “谢昭宁, 你很可怜。” 谢昭宁将脑袋埋进被子里,低哼一声:“所以我不睡床。” 谢蕴笑得喘不过气,扯到伤口才收敛一二,饶是如此,她还是好笑。谢昭宁很实诚。 这么想着,谢蕴就不笑了,歪头看着裹成一团的人,无趣得开始翻旧账:“你说,你若娶了秦晚晚,你会不碰她吗?” 谢昭宁闻言从被子里露出来,眼眸湛亮,“谢相,你知道有一句话,有一就有三,有三就有无数次,是你招惹我的,如今怪我?孩童尝到了甜味,就会想起来要第二块糖。” 两人四目相对,谢昭宁目光炯炯,盯着谢蕴:“你不觉得甜吗?” 甜? 谢蕴开始想多了,哪里是甜,大概是一种美妙的滋味。 但她不说,冷冷地看她一眼,闭眼睡觉了。 一日便又过去了。 谢昭宁早起,着素服,没有吵醒谢蕴,自己悄悄走了。 等她走后,谢蕴便又睁开眼睛,装作无事发生,侧身又继续睡了。 下葬一事都安排妥当了,葬在山林中,鲜少有人去的地方,只要不是有心,压根找不过去。 谢蕴睡到日头大亮才起来的,换了药,京城里来人了。 内廷使一职,至关重要,门下诸人,在女帝跟前伺候笔墨,牵一发而动全身,下面的人陡然失去了上司,只怕也慌得厉害。 下属来报:“风姐姐回来了,伤势未愈,在相府内养伤。其二,陛下发怒,罢黜了数人,其中一半是秦大人提拔上来的。职位空缺,您看我们要不要安排我们的人?” “你们去办,我只要结果。”谢蕴颔首。 “还有一事,陛下秘密发了调令,调了温粱回来。” 温粱是谁? 谢蕴抿唇,道:“陛下当年贬她出京就想到了今日。” 温粱是女帝跟前的伴读,是先帝跟前丞相温颂的孙女,温颂去后,温家地位一落千丈,温粱入朝厚,与秦思安政见不和。一次被贬,温粱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内。 第165章 秦思安一去,温粱回来,恰好合适。 “静观其变,既然如此,告诉陆白红不必再举荐内廷使。”谢蕴吩咐一句,不出几日,温粱就会回来了。 下属很快就走了。 没等谢蕴喘口气,外面送来一迭情报,是给谢昭宁的。 谢蕴来了兴趣,一一打开,突然翻开一封信,是温家的。温家内修缮旧屋,似有人归来。 一瞬间,谢蕴僵住了,顾漾明究竟埋了多少暗探。她的人是无法入宫,但将各大世家盯得牢牢的,一旦有很忙风吹草动,她们就会立刻察觉。 比如温家的事情,联系朝堂上,顾漾明若在,必然能猜出温粱要回来了。 谢蕴烧了情报,一人冥思苦想。 谢昭宁是到黄昏才回来的,风尘仆仆,一身泥土,回来后就去洗澡了,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才出现在谢蕴面前。 “我们是不是明日就要回去了?”谢昭宁累得不轻。 谢蕴看着她;“你想回去吗?” “该回去了,京城里好多事要去处置,我还要给你赚钱呢,你说是不是?”谢昭宁对谢蕴,温柔一笑。 谢蕴睨她一眼:“用完我就要回家去了,我不想回去,这里舒服,我想多待两日。” 她这么一说,谢昭宁自然不好勉强,点点头:“那就多玩几日。” 谢蕴看她,“你怎么不丢下我,一人回去?” 谢昭宁纳闷:“我为何要丢下你,一人回去?” “你着急呀。” “我着急也不能丢下你呀。”谢昭宁十分不理解谢蕴的想法。 谢蕴说:“你可以丢下我,先回去。” 谢昭宁:“……”往日的教训提醒她,此刻不能回嘴了,会出事的。 她默默的抓起桌上的的西瓜,狠狠咬了一口,嗯,好甜了,像撒了蜜糖一般的甜。 一连吃了两块后,她放下瓜皮,擦擦嘴挤到谢蕴跟前,说:“少傅下葬了,秦思安不想走,金镶玉说陪着她,我想让她冷静一段时日,日后再说。至于浮清,我想带回去,该接手的事情还是要接手,这么大的摊子丢给我,我不能不要,也不能松懈,你觉得呢?” 都是大人了,有辨别大是大非的能力,谢昭宁身兼重任,这个时候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至于走到哪里停下来,此刻谁都做不了主。 谢昭宁依旧处于浑浑噩噩中,她顺着顾漾明的路往下走,明白将来的路,要么救出长公主,要么被今上发现身份。 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了。 谢蕴沉默,没有干预她,该做什么,她有想法,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旁人无法体会她的难与哭。 谢昭宁倔强地看着她,她温柔地笑了,“随你。” 嘴上说得简单,真正去做的时候,才会发现太难了。 处理完顾漾明的后事,谢昭宁感觉自己脱了一身枷锁,她累了,第一次承担这么大的事情,她感觉不容易。 与皇权对抗,是一件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事情。 夜间,两人依旧分开睡,谢昭宁今夜安静了许多,睁开眼睛看着横梁。 谢蕴注意她,“你不高兴?” 今夜情绪不高啊。 谢昭宁翻了个身,面对着谢蕴:“谢相,你不怕吗?” “怕什么?” “我的身份。” “你的什么身份,你不是谢家的幺女吗?”谢蕴装傻。 谢昭宁深深看她一眼,不问了,蒙着被子睡觉。 谢蕴笑得眼眸弯弯,闭眼、睡觉。 **** 回到相府,谢昭宁就出府去了,谢蕴懒洋洋地靠着迎枕,不自不觉地睡了过去。 风轻扬来的时候,她刚睡着,风轻扬轻手轻脚靠前,深深地看着她,见状,轻轻退了出去。 没等谢蕴清醒,谢昭宁回来,大步进屋,吵醒了谢蕴。谢蕴睁开眼睛,就看到少女朝气蓬勃的面貌,她好奇,道:“什么好事?” “有钱了呗。”谢昭宁巴巴地拿出一份单子,递到谢蕴面前,“你瞧,浮清整理后给我的。”、 京城内三分之一的铺子都在纸上,密密麻麻,看得谢蕴脑壳子疼。 好家伙,谢昭宁倒有八九分像顾漾明,都是做生意的好手。顾漾明用十八年的时间给顾昭宁留下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十个谢家拍马都追不上。 谢蕴惊叹:“你这个二娘、很不错,值得你拼死拼活的保留她的全尸。” 谢昭宁扬起眉梢,道:“你可以败家了。想怎么败就这么败。” 谢蕴:“……”没一句好话。 她将单子还给谢昭宁,“你有的忙了,接手生意于你而言不难,难的就是你该如何接手暗探,浮清可说了如何做?” “暗探是浮清负责的,有人养着,不算难事。”谢昭宁收敛了笑容,认真说道:“我发现她们还做海外的生意,许多新鲜玩意,改日给你带回来玩儿。” 谢蕴歪头看着她。她恍若与初见一般,可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谢蕴说不上来了。 谢昭宁坐了片刻就走了,风轻扬走了进来,“谢相。” 谢蕴回神,淡淡一笑,“你回来,伤势如何?” “属下的伤不要紧,倒是您,可还疼?”风轻扬垂头,望着谢蕴,眼中带着心疼。 随后,她拿出一瓶伤药,放在了谢蕴的桌上,“此药去疤痕。” 第166章 谢蕴颔首,“好,近日就在府上休息,不必外出。” 风轻扬闻言,退了出去。 谢蕴看着药瓶,目光淡淡,随后一笑。谢昭宁又跑了回来,一眼就见到了药瓶,咦了一声,“哪里来的?” “风轻扬给的,说是去疤痕的。”谢蕴意兴阑珊。 谢昭宁点点头,可又觉得不对劲,“她怎么给你送这个?” “不可以送吗?”谢蕴反问呆子。 谢昭宁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的奇怪,便道:“可以送的。” “你怎么又回来了?”谢蕴见她呆头呆脑呆得莫名可爱。 谢昭宁说:“我来找你、对了,晚上吃什么,我去外面买些吃回来。” 说她呆,她又不呆了。谢蕴叹气,说:“你不该给我准备去疤痕的药膏吗?”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突然间,有人和她争宠了,便道:“那你等着,我给你出去买。” 言罢,她转身就跑了。 谢蕴哭笑不得,少不得牵扯伤口,疼的便是自己。 等人真的走后,她才去书房见幕僚。 **** 谢昭宁先去药铺,询问药膏和去伤痕的药膏,挑了好的去买。 一连跑了三五家药铺,准备回府的时候,遇见老熟人。 清月长公主的人拦住她的马,奴仆招呼她上前,“谢小娘子,殿下有请。” 先帝亲女有三女,清月是过继的,她娘去得早,养在了先帝跟前,按照辈份,谢昭宁该喊一句表姨娘。 谢昭宁嘴角抽了抽,亲姐妹之间关系都不正常,很难想象出这个表姨娘与表侄女之间会怎么样。 谢昭宁不想过去,好脾气说道:“我给谢相买药,谢相等我家去呢。” 奴仆跟随清月长公主在京城里横行,闻言后不觉得畏惧,嬉笑道:“殿下等着呢,说几句话的功夫罢了,相信谢相也会体谅一二的。” 谢昭宁不为所动,无语望着天,若不是隐瞒身份,她真想冲过去喊一句:“表姨娘,你找我做什么?” 说说话就可以,脱衣裳说话就不行了。 然后,说不得。 她只能回头看着落云:“怎么办?” 落云也没有办法,对方出门呼奴唤婢,几十人跟着,她一人难挡四拳,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谢昭宁被逼无奈,驱马上前说话,清月掀开车帘,目光落在少女一张白净得挑不出瑕疵的小脸上,“听说你要退亲?” 谢昭宁:“……”我谢谢你啊,你这话被谢相听到了,我又犯错了。 “误会,都是误会,她日后安分守己,我日后不去青楼,甚好甚好。嘴唇和牙齿都有磕碰的时候,我二人自然也会有误会的时候。劳殿下担忧了,我们二人都已经解开误会了。” “是吗?”清月拖长了尾音,啧啧一声后,视线黏在少女的脸颊上,叹息一句:“你长得可真白。” 谢昭宁:“……”你再调戏一句,我就疯了。 “比不得殿下金枝玉叶,国之娇女。”她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清月直接抛出橄榄枝:“小娘子可有空去我府上坐一坐,买的药,我让人给你送回去,如何?” “不好。”谢昭宁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怕谢相又拿刀砍我,你也晓得,我命就一条。” “妻管严啊。”清月长公主叹一句,“小娘子不如退了亲,来我府上,我可不会拦着你找花儿的。” “别别别,我害怕,时辰不早,昭宁先走一步了。”谢昭宁勒住缰绳,同清月道别。 清月一千个不愿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离开,不觉哀叹一声,“你说,这样的小娘子为谢蕴那般无趣的人守着,也是可怜。若来我这里,我一定让她快活。” 仆人听到后,建议道:“要不您给谢相送些美人过去,搅得两人不宁,您不就有机会了。” “美人?为何送谢蕴,我自己享受,不好吗?”清月不答应了,转头一想,“十个美人不及谢昭宁一人,你说得也对。回头你去安排安排。” **** 清月这样的桃花运,足以吓得人晚上做噩梦。谢昭宁也不去酒楼买吃的,提了药,匆匆忙忙就回去了。 跨过相府门坎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安全了,太可怕了。 天都黑了,谢昭宁提着大包小包进卧房,婢女询问可要摆晚膳。 谢蕴点头,谢昭宁惊魂未定,脱口而出:“我险些就回不来了。” “怎么了?”谢蕴坐直了身子,“遇到谁了?” “清月长公主。” 谢蕴又放心了,“她觊觎你美貌,她看上的人,还没有没有得到过。你是第一个。” “她敢碰我,她敢碰我,我就喊她姨娘。”谢昭宁没好气道一句,“可真荒唐。” 谢蕴笑了,“罢了,先吃饭,何必与她计较,她觊觎你便觊觎你,又不敢掳你回去了。” 谢昭宁惊魂未定,瞅她一眼,“你不生气?” “是你的姨娘,我生什么气?”谢蕴懒洋洋道。 姨娘看上侄女,人神共弃,她生什么气。 谢昭宁自己生闷气,瞪她一眼:“你都不帮我。” “我要怎么帮你?”谢蕴扶额,“下次她再掳你,你就喊姨娘。” 谢昭宁愤恨:“你信不信我日日喊你姑母。” 谢蕴妥协了:“罢了罢了,我上份奏疏弹劾她,让陛下规劝一二。” 第167章 “你若不帮我,我出门都害怕被她掳了去,脱衣裳说话。”谢昭宁气极拍桌,“你不能因为她是我姨娘就不生气。” 谢蕴没良心的掩唇笑了起来,确实挺好笑的。 看着她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谢蕴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别生气,我帮你、我帮你解决,好不好?” “你去办,不许笑。”谢昭宁被摸得偏过头,对上谢蕴含笑的眸子:“你听到了吗?不许笑。”、 “好好好,不笑了。”谢蕴没有办法了,笑着点点头,保证道:“我一定给你办,不生气、不生气了。” 她伸手去抱住少女,在对方看不见的时候又笑了,安慰般拍拍她的脊背,“不生气、不生气。” 谢昭宁这才松了口气,气鼓鼓地不想吃饭了。 她生气,谢蕴笑得不行,她就直接开口:“你不解决,她再回再找我,我就跟她回家去。” 谢蕴笑不出来了,忙起身吩咐婢女:“去取文房四宝。”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该结解决还是要解决的,不能什么都不做。 谢蕴突然就着急了,谢昭宁悠哉悠哉地看着她提笔写奏疏。谢蕴提笔,眸色沉沉,“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解决,她今日和你说什么了?” “她、她说你不行了……”谢昭宁睁着眼睛说瞎话。 谢蕴握笔的手抖了抖,一滴墨落下,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谢昭宁;“这话是你说的,还是她说的?” 谢昭宁眼睛大大的,诚恳地点头:“她说的,我只是代传罢了。” 谢蕴放下笔,撕了被弄脏的纸,面色沉沉,待重新落笔时,恍若文曲星附体,写得很快。 “送入宫里。”谢蕴放下笔,轻轻吹干,吩咐人去办事。 谢昭宁哼哼唧唧地不生气了,坐下来,长呼出一口气,刀不割在自己身上,就不晓得疼。 婢女摆上晚膳,谢昭宁胃口大开,谢蕴不想吃了,谢昭宁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怎么不笑了。你刚刚笑得可好看了。” 谢蕴不搭理她。 谢昭宁吃了两碗饭,吃得饱饱的,随后将买来的药膏拿出来。 “不知道哪个效果好。要不要,找人试一试。”谢昭宁嘀嘀咕咕,转头想去风轻扬,道:“让她试一试。” 谢蕴眼里揉不得沙子,当即说道:“你想报复她就直说。” 谢昭宁哼哼一声,“谁让她和我争。” “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谢蕴道一句,“去消消食,该安置了。” 谢昭宁应声了。 **** 奏疏如常送到宫里,谢蕴的奏疏可直达御案上。 女帝诧异,“谢相有何要紧的事?” 打开一看,女帝愣了半晌,骂道:“朕只当她有要事焦急告诉朕,就为了这些小事巴巴地送入宫里……” 她说不下去了,又骂一句:“谢蕴在府上,闲得发慌,还有清月,你盯着谁不好,盯着人家定过亲的小娘子,先帝的教训忘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两个、都给朕找麻烦!” 殿内伺候的女官内侍宫娥都不敢求情了。 女帝骂过一通,自己先没了力气,扶额半晌不语。 清月是没完没了,谢蕴也不是省油的灯。 女帝折腾得没法,将谢蕴的奏疏狠狠丢在桌子上,“去告诉清月,别总盯着谢昭宁,人家是要成亲的人了,随便她盯着谁,放了谢昭宁。” “谢昭宁有什么好,一张脸罢了,荣安也有一张相似的脸,让她盯着荣安去,别来烦朕。” 女帝发了一通脾气,又逮住谢蕴的错:“她那么能折腾,让她明日来上朝,闲下来就给朕找事儿做。” 圣旨再度回到相府,谢蕴听到后,看向谢昭宁:“都怪你。” 当着内侍的面,她就揪着谢昭宁的耳朵:“你瞧瞧,我还要带伤去上朝,你就不能不出门吗?招惹谁不好,招惹清月长公主。” 传旨的内侍尴尬底地笑一声,灰溜溜地走了。 谢蕴扫了一眼,松开谢昭宁,道:“睡觉。” “你要还朝,不是好事吗”谢昭宁被训懵了,揉着自己无辜的小耳朵,还朝是好事呀,怎么那么不高兴。 谢蕴生无可恋地看着她,“谢昭宁,你上回挨的那顿板子在床上躺了多久?” 谢昭宁:“半个月啊。” 一瞬间,她明白了,“你的伤还没好,要不你装晕吧?宫门口晕一回,我接你回来。” 谢蕴扫她一眼,“为何在宫门口晕,家门口晕不好吗?” 谢昭宁认真解释:“家门口晕是方便,但、但没人看见,那不如直接躺在床上,让人去请假,说你晕了更方便。” 谢蕴说不出话了,转身回内室,谢昭宁体贴道:“要不如听我的,直接去请假吧。 “听你的,宫门口去晕,最合适。”谢蕴妥协了。 两人各自躺下,谢昭宁还是放心不下,躺下后又爬了起来,“行不行啊,万一陛下给你找太医呢。” 装病都是瞒不过太医的。 谢蕴探头看着地铺上的人:“谢昭宁,晚睡对脑子不好,你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早些睡觉。” 找太医也不怕,本来就有伤在身,谁家好人刚休息几日就去上朝。 第058章 争宠 谢昭宁关心则乱, 没理解到谢蕴的意思,钻进被子里后又钻了出来,“陛下为何让你还朝?” 第168章 “烂摊子太多, 总得有人来收拾。”谢蕴语气沉了下来。 谢昭宁便也不问了, 翻身平躺下来。 缄默半晌, 她又问道:“荣安还不走吗?” “应该快走了, 这回驿馆失火,朝堂得给个答复。”谢蕴心里空落落的, 侧身面向谢昭宁。 白日里说说笑笑,抛开难缠的事情, 一经问起,负重前行,便觉得日子怎么过都难过。 谢蕴掩盖眼底的情绪, 闭上眸子。 两人依旧各自安寝。 天色没亮,谢蕴就起身上朝去了,谢昭宁迷迷糊糊地要跟着起来, 谢蕴笑话她:“我又不会真装晕, 你跟着做什么。” 再不还朝, 朝堂上瞬息万变, 哪里有她的地位呢。 谢昭宁瞬息就清醒了, 呆呆望着谢蕴远去的背影。 谢蕴走了,屋里空荡荡的, 谢昭宁抱着自己的膝盖, 低眸看着脚下的地砖,路要怎么走呢? 和谢蕴好好的走下去, 装作无事发生,看着长公主继续疯疯癫癫吗? 谢昭宁说不好, 但自己知晓,无论自己怎么做,天上的顾少傅都不会怪她的。 少傅不怪,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产业,让自己过更好的生活吗 谢昭宁冥思苦想,更衣洗漱。 今日天气好,太阳从东边冒头,淡淡的热就席卷而来,谢昭宁换了一袭青色的袍服,带了落云要出门去了。 门口遇见浮清,她脚步一顿,吩咐落云:“你不必跟着我了,浮清跟着就好了。” 落云的功夫,在浮清跟前三脚猫都算不上。 落云委屈呀,谁让自己技不如人,哼哼唧唧地退回去了。 一旁的浮清瞥她一眼,冷冷地笑了。 两人骑马离开,身后跟了尾巴,浮清调转马头朝偏僻的暗巷驶去。后面的人直接跟上前,刚进入巷子,一人飞身踢过来,当即从马上掉了下来。 浮清手起刀落,当即解决了。 随后,她去追赶谢昭宁。 两人停在一间棺材铺前,谢昭宁纳闷,道:“你们怎么选这么晦气的铺子?” 浮清下马,“越是晦气,越没有人过来,主子,我们进去。”x 谢昭宁迷惘之际,浮清喊了她一声,她无奈下马,一头钻进铺子里。 铺子里摆了十几口棺材,阴森幽暗,寻常人压根不想进来。谢昭宁磨磨唧唧地跟着走进去,里面的光渐渐灭了。 浮清推开门,眼前骤然出现一束光,里面站了十多个女子。 方才的黑暗恐惧消失,谢昭宁浑身麻了,对方朝她齐齐跪了下来,“主上。” 这一刻,谢昭宁胡涂地在想:回不了头了。 谢昭宁颔首,对方都站了起来,浮清挨个介绍一遍。 十二个管事,各领其责,往日的情报都是她们整理出来,送到顾漾明的面前。 谢昭宁坐在首位上,十二人各自介绍,倒也好认,十二月,最大的一月三十岁,最小的与谢昭宁同庚。 她们表面上都是生意人,经营自己的铺子,比如这间棺材铺,就是一月经营的,同时盯着这一片,有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回告诉上面的人。 谢昭宁听后,不觉惊讶,不得不夸赞,顾漾明心思玲珑,安排布局,让人称赞。 各自介绍过后,无关紧要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前三位。她们曾经是东宫女官,后被救了出来,跟随顾漾明至今。 闻言,谢昭宁忍不住问:“我的父亲是谁?”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摇首不知。 谢昭宁叹气,没人知道,她又问:“我与荣安是何关系。” “主上,你倒不如问问我们谢蕴身边有多少个女人。”三月叹气,“你问的这些事情,只有殿下与巴邑王知道,我们着实不知道。” 谢昭宁张了张嘴,问:“谢蕴身边多少个女人?” 三人:“……” “说玩笑罢了,我问她作甚。”谢昭宁淡淡一笑,肌肤雪白,眸色徐徐恢复清明,说道:“少傅在时是何模样,日后也是这般。我日后还需仰仗各位,我不过是一商贾,往日所学,皆与生意有关。其他地方欠缺,你们可要尽力教我。” “主上说笑了,我们所谋求,不过是希望还自己清白罢了。”一月摆手,“主上,您害怕吗?” 谢昭宁沉默,不是害怕,是担心。 如今的地步,她是一人,又不是一人。 “主上,你不必害怕,但您该注意谢蕴,她是帝党,您应该清楚,您与她之间,必然无法结善果。您若侥幸赢了,她会俯首称臣吗?”二月陪笑着说,“万一您败了,她能护得住您吗?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最浅显的道理,往往最是折磨人。 谢昭宁点点头,“我知道。” “主上处变不惊,倒是与殿下相似,您莫怕,少傅说过的,您有选择的余地。”一月含笑。 十八岁的年龄,正是爱玩,如今富贵握于手中,又有美人,放弃仇恨也在情理中。 娶谢蕴,对于寻常人而言,一辈子都不用努力的。 屋内寂静,谢昭宁垂着眼睫,姿态谨慎,三人都不敢再说了。 过了许久,静到三人都熬不住的时候,谢昭宁才开口:“哪里有选择的余地,赶鸭子上架罢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除非自己不做人。 第169章 秦思安畏缩不前,都可为顾漾明抛弃君主抛弃半生努力,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谢昭宁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苦笑道:“慢慢来,不可冲动。” 闻言,三人松了口气,她们害怕,害怕十多年的努力成了东流水,且瞧着小殿下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仁心为上,若是放弃,她们也劝说不得。 一月见她低头,关切道:“您是在意谢相,对吗?” 谢昭宁沉默。 二月却说:“您担心什么,谢相明辨是非,不会让您危难的。” 少女微抿唇,垂着眼睛,对她们的话,置若罔闻,三人又是一番对视。 须臾后,她问:“长公主真的疯了吗?” “没疯吗?”三人齐齐出声。 谢昭宁说:“若没有疯,当拨乱反正。若真疯了,你我便是逆臣。可能寻个名医,悄悄送入宫里去查?” “查过了,没有结果,疯这个病症,模糊不清,不好查。”一月叹气,“当年第一时间就送了大夫入宫,查了几遍,并无结果,那疯帝看管得严,大夫只好撤了出来。” 谢昭宁深吸了口气,“那也没有办法了。” 所以,顾漾明一直没有动手。 她又问:“禁卫军中可有人?” 一月点点头。 谢昭宁松了口气,收敛了颓靡之色,正色道:“静观其变,杀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顾漾明筹谋至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少女容颜明艳,眉眼如黛,脾气好,待人温柔,看得三人都高兴。 一月问道:“主上是要成亲了吗?” 谢昭宁点点头。 “那就成亲,我们去给您准备聘礼,不能慢待了人家。”一月神情激动,道一句:“许久都没有喜事了,一定要大办。” 许久不说话的三月,询问道:“成亲后,就是一家人了,主上,您何不拉谢蕴入局呢?” 话音落下,其余两人神色一颤,二月瞪了三月一眼,“你长脑子了吗?” 成亲可以,请君入瓮,就不行,容易出事。 谢蕴狡猾如斯,就算她想入局,她们也不会信的。 感情一事,虚无缥缈,轻信不得。 三月被两人一瞪,讪讪地笑了,“都成亲了,万事都好说。” “是吗?万一合卺酒中给你下毒,你哭去吧。”二月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谢蕴如今是百官之首,握着权柄,怎么会违逆皇帝。” 三月不甘心,悄悄看向少女:“皇后的位置,不好吗?” 其余两人,蓦地失声。 谢昭宁被逗笑了,轻咳一声,道:“不提她,今日与各位见一面,往后有事派人去通知浮清。” 三人起身称是。 **** 从棺材铺子里出来,阳光逼人,晒得人头晕。 谢昭宁打马回府,半道上买了一车西瓜,派人给谢蕴送去,自己回府去了。 金镶玉离开相府,相府内清净了不少。 谢昭宁回来后随意吃了些午饭,自己去后院摘了些葡萄,回来后让人放在井水里。 做完这些,浮清送了些情报进来,小声说:“陛下召了温粱回京。您或许不知温粱是谁,她是先帝跟前温相的孙女,曾是今上的伴读。后与秦思安政见不和,陛下贬她出京,如今调了回来,怕是给她安排了内廷使的位置。” 谢昭宁凝神,“我懂了,杀了她,不准她回京。” “杀她?”浮清疑惑,“杀她做什么?” “给今上添堵啊。”谢昭宁扯唇笑了笑,眼中浮现冰冷,“她要做什么,我偏要去搅和,温粱想来也不是善茬,对吗?既然这么一个危险的人物要回来,我岂能坐以待毙,路上埋伏,杀了。” 浮清颔首,“属下这就派人去。” 浮清离开,谢昭宁拆了信,随后都烧了干净。 外头已是黄昏,谢昭宁出府去接谢蕴。 路过一西瓜摊,她勒住缰绳停了下来,目光落在鸟笼里的鸟上。 她下马走了过去,鸟看向她:“小郎君,吃瓜吗?可甜可甜了。” 谢昭宁玩笑:“有多甜?” 鸟答:“我的心给你,甜不甜?” 谢昭宁露出玩味的笑容,招来瓜农,“我要买它。” “不卖、不卖。”瓜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是卖瓜的,又不是卖鹦鹉的,买瓜给你便宜。” 谢昭宁耷拉着脸:“我就要买它,出个价,我买回去哄媳妇,多少价都可以。” “多少都可以?”瓜农心动了。眼前的小郎君唇红齿白,一瞧就是个没出门、好骗的。他说道:“你买了我家整个田的西瓜,我就送给你。” 谢昭宁想都没想,吩咐浮清去装瓜,自己提了鹦鹉就走。 浮清:“……” “小娘子,买那么多吃不完。” “那你就去卖瓜。” 谢昭宁提着鹦鹉,趾高气扬的打马走了。浮清认命地看着一地的西瓜,嘴角抽了抽,叉腰想骂人。 买什么不好,买了一田的西瓜,吃得完吗? 浮清从荷包里掏钱递给瓜农:“西瓜送去相府,不够的话,相府的人会给你。” 瓜农看到闪亮的银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浮清将手塞给他,自己打马去追谢昭宁。 **** “吃西瓜吗?可甜可甜了。” 第170章 “比我喜欢你的心还要甜。” “走过路过,开一个西瓜,便宜着呢,可甜可甜了。” “卖西瓜,吃甜心,不甜不要钱。” 相府马车上挂着一只鸟笼,下衙的朝臣路过都要看一眼。他们看一眼,鹦鹉热情的要喝一声。 谢蕴出来的时候,马车前围了一群同僚,她走过去,同僚们又散开了。 鹦鹉看到谢蕴,张口就来:“美人,吃西瓜吗?买一个,我的心给你,可甜可甜了。” 谢蕴:“……” 谢昭宁从车内探头出来,露出一张笑脸,白净细腻的肌肤在天光下泛着光泽,谢蕴抿唇笑了。 “看什么呢,买个西瓜吃呀,比你的媳妇还甜呢。” 两人还没说话,鹦鹉先声夺人,一再催促谢蕴买西瓜吃。 谢蕴皱眉,“你从西瓜摊上买来的鹦鹉” “买西瓜呀,美人?” 谢蕴不理会鹦鹉的话,钻进马车里,谢昭宁将鹦鹉提进马车里。 谢蕴盯着鹦鹉,若有所思,鹦鹉不断口吐甜词:“吃西瓜呀、吃西瓜,你怎么不吃西瓜呢?没有钱吗?西瓜便宜。” “谢昭宁,给长公主送只鹦鹉罢。”谢蕴看向谢昭宁,眸色沉沉。 谢昭宁盯着鹦鹉,抬首,对上谢蕴的视线,“怎么送呢?” “荣安去送。” “陛下不肯收,那怎么办?” “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谢蕴叹气。 女帝疯批的性子,十多年如一日,守着长公主,一步不离,让人害怕极了。 谢昭宁眼神微黯,“回去试试。” “试试,可甜了。” 鹦鹉见缝插针,接上了谢昭宁的话。谢蕴扶额,“瓜农调教得很好,完美,很甜。” “对吧,很甜,多买两个,送媳妇送情人。” 谢昭宁望着鹦鹉:“它懂得还真不少,看来钱花得很值。” 谢蕴眼皮发跳,“你花了多少钱?” “我买了一田的西瓜,人家送我鹦鹉。”谢昭宁说。 谢蕴眼皮又跳了:“一田的西瓜是多少?” 谢昭宁不知道,没问。谢蕴这么一问,她心里有些忐忑,“一田的西瓜不会有很多?” 谢蕴扶额:“万一对方是瓜农大户,你得吃十年的西瓜。” 谢昭宁:“……” “没事、没事,吃不完就送人,你有那么多同僚呢,一家送一车。” 谢昭宁自己安慰自己,朋友多,就不怕吃不完。 她又问:“你的伤可疼了?” 谢蕴睨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会给我送饭吃呢,我巴巴等了一个中午。” “你没吃吗?”谢昭宁尴尬,羞红了脸颊。 谢蕴说:“风轻扬送的饭。” 谢昭宁皱眉,感觉怪怪的,又不自知道哪里奇怪,索性承认自己的错误:“对不起啊,我明日给你送。” 错误承认得快,及时整改,谢蕴好脾气地不与她计较了。谢蕴觉得累,顺势靠在她的肩膀上,低头与鹦鹉打趣,“我买一个西瓜,不甜怎么办?” 鹦鹉:“不甜不要钱。” 谢蕴问:“你家一田西瓜有多少?” 鹦鹉:“百亩良田都是西瓜。” 谢蕴看了谢昭宁一眼,谢昭宁捂着自己的额头,谢蕴笑出了声,谢昭宁无地自容,“哄你高兴,哄出这么大的麻烦。” 谢蕴放肆地笑,贴着她的肩膀,所有烦恼都抛开不见了,眼中只有呆头呆脑的谢昭宁。 谢昭宁深深叹气,转头捧起她的脸颊,轻轻吻上柔软的唇角。 笑声戛然而止,鹦鹉扑腾着翅膀:“来呀,吃瓜呀、可甜了、可甜了。” 唇角相碰,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对方。 谢蕴阖眸,疲惫消散,她似感受到了西瓜的甜味。 甜。 一吻而深,谢昭宁觉得不够,热意撩人,谢蕴狼狈地伏在她的肩上,轻轻喘气。x “甜不甜呀?” “甜不甜呀?” 谢昭宁不耐烦,伸脚去踢鸟笼子,鹦鹉扑腾着翅膀,“不甜别踢甜甜呀……” “这只鹦鹉叫甜甜呀。”谢蕴玩笑一句,伏在她的肩膀上,身心都舒缓了许多。 谢昭宁静静抱着她,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味,心中不好受,转头又踢了鸟笼。 “哎呀,换一个西瓜吃,西瓜甜甜的。”鹦鹉被踢得抱着头,屁股对着两人,瑟瑟发抖。 相府门口的瓜车,排成一长条,刚靠近就闻到了一股青草气息。 浮清将鹦鹉提了出来,鹦鹉趾高气扬地招呼起来:“美人、郎君、来买西瓜吃呀,甜甜的,可甜可甜呢。” “吵死了。”浮清无可奈何,“找副哑药来,毒了再说。” 一天到晚买西瓜! 害人不浅! 谢昭宁接过鸟笼,一手扶着谢蕴回府去了。 蓝颜站在门口哭笑不得,这么多西瓜,仆人们一家分几个,那也吃不完的。 吃不完、真的吃不完。 **** 谢蕴回朝,渐渐忙碌起来。不知为何,朝堂上许多人都受到相府赠予的西瓜。就连朝堂的女帝,都收到了一车。 女帝眉眼挑了挑,“她这是贿赂朝臣吗” 内侍解释:“不算贿赂,是谢相的小未婚妻,为了哄谢相高兴,买了一只瓜农手中的鹦鹉,被迫买了一田西瓜。听说相府的人最近都在吃西瓜,吃得都有些浮肿了。” 第171章 女帝忍不住又笑了,“年轻人花样多,倒是有趣。谢昭宁最近做什么?” 那张相似的脸,让她放心不下。 “日日换着花样给谢相送饭,提着鹦鹉去接谢相下衙,听说两人关系十分好,柔情似水。谢小娘子做了些生意,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倒也安分。” 谢昭宁就是一个纯纯的生意人的,搭上谢蕴后还是做生意,并没有染指朝堂的意思。 女帝颔首,“盯着。” 谢昭宁能做什么? 有人和她争宠,她就忙着哄谢蕴,她也很无奈,日日顶着大太阳去送饭。 送了几日,晒黑了一圈,谢蕴的精神好了许多。 鹦鹉照旧天天喊着买瓜,动不动就问甜不甜。 谢昭宁送完饭回家,府里来了客人。 谢大夫人秦氏。 谢昭宁迟钝,秦氏望着她,上下打量一遍,少女换了一个模样,锦衣玉袍,气质华然,举手投足,染了些贵气。 蓝颜解释,“这是谢家大夫人,是谢相的大嫂,您也要喊一句大嫂。” 谢昭宁扫她一眼,喊什么大嫂,喊了十三年的母亲,突然改口喊大嫂,谁喊得出口。 谢昭宁规规矩矩地给大夫人行礼,“大夫人。” “与谢相定亲的人是你?”大夫人打量过后,挺直了脊背,“我还意外满城都在传谢相成亲,家里却什么都不知道,原来是你啊。老夫人若知道了,只怕会活活气死。” 谢昭宁被羞得满脸通红,蓝颜也是尴尬,上前劝说大夫人,“您这话莫要再说了,谢相知晓会不高兴的。” 聪明的人见到谢昭宁后就不该再提前事,偏偏大夫人就不是聪明的人,非要提什么过往。 两人又没有血缘,为何不能成亲呢。 大夫人冷笑,问谢昭宁:“我的儿子找到了,我来带他回去,他在哪里?” “您来得很快,不过他不在京城,接了调令就走了。此事当与谢相商议一阵。”谢昭宁解释,“您在这里小住几日。” “谢家轮到你做主了?”谢大夫人冷冷地望着谢昭宁。 谢昭宁无奈:“我有家,不做谢家的主。您还是等谢相回来再说。” 大夫人对她有很大的抵触,她也不必人家跟前待着。 谢昭宁转身就走,大夫人拦住她:“你在这里是什么身份?” 眼看着大夫人的怒气就要烧上谢昭宁的身上,蓝颜出来阻挡,“大夫人,您先消消气,谢小娘子是谢相的未婚妻,二人即将了。” 大夫人冷冷地笑了,“我只当你那么硬气地离开谢家,原来是找好下家了。比起谢家,更值得你动心思。” “大夫人,其实,你一点都不聪明。”谢昭宁无奈道。 大夫人将一手好牌打稀烂,时至今日,还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你聪明,上了谢蕴的床。”大夫人毫不留情地嘲讽。 谢昭宁皱眉,蓝颜脸色变了,“大夫人,慎言。” 谢昭宁转身要走,猝不及防对上谢蕴平静的眼眸。 第059章 初击 谢蕴今日回来得很早。 瞧见谢蕴回来后, 大夫人并没有收敛,反而浅笑一声:“谢相回来了。” “大嫂若想发疯,回江州谢家去发疯, 这里是相府, 说错一个字, 脑袋落地, 谁都救不了你。” 谢蕴并没有好脸色给大嫂,跨过门坎, 与谢昭宁说道:“你去休息,我与她说。” 谢昭宁颔首。 人都走了, 谢蕴在主位上坐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袍,“你既然来了, 我就告诉你,孩子是裴暇。至于裴家愿不愿意放人,我就无法干涉了。” 士农工商, 商贾之家培养一个官员出来, 极为不容易。裴牧林出事, 裴暇便是裴家现在培养对象。 桃子结出来了, 你突然跑出来说, 桃种子是我的,你应该把桃子还给我。 说的是人话吗? 那颗桃是整颗桃树上最好看最大的, 璀璨夺目, 谁甘心会给你。 “是裴暇、是裴暇。”大夫人喜不自胜,不在意道:“你是何等身份, 你说一句话,裴家敢不放人吗?” “我是何等身份?我是自己大嫂都不放在眼中的人, 说什么一句话,我为何要说一句话,你儿子回不回来,与我有什么干系?我想要家主之位,那才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以为你有儿子就能阻止我?” 谢蕴冷笑,她是商贾出身不假,可这么多年来她早就不是曾经在后院里被人轻视的谢家谢蕴了。 “我做决定,大嫂都不听,你还指望旁人听吗?” 大夫人被说得满面通红,儿子找到了,她肯定是要回来的。 她急急说道:“阿蕴,此事涉及裴家……” “大嫂,你好好说话,我高兴了,自然替你去办,若你再不长脑子,莫说是要回儿子,我可以将你关入后院。”谢蕴打断秦氏的话,“你以为你还小吗?三哥不长脑子,我就没指望将谢家交到他的手中,你不长脑子,连累的是你的儿子?” 大夫人浑身一颤,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谢蕴嫌少这么对家中人,疾言厉色,气势迫人。 谢蕴警告大嫂:“你若想儿子回来,承欢膝下,见到她,就别胡说八道,你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我大可让裴暇永世不得回江州,让你们母子二人永无见面的日子。我走到今日,不是靠着心软走来的,不要将我的耐性当做是仁爱。” 第172章 大夫人默默点头,面露恐惧,再无方才嚣张之色。 谢蕴起身,喊来婢女:“好生伺候大夫人。” 她要走,大夫人颤颤出声:“谢相,我何时能见到儿子。” “我会派人送你去任上找他,认与不认,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了。” 谢蕴走了。大夫人面色稍缓,可心依旧在快速跳动,方才一刻,她都感觉出谢蕴的怒火,险些要将她吞噬了。 **** 谢蕴回去的时候,谢昭宁在逗弄鸭子,鹦鹉看到她就卖力地吆喝起来,“买个西瓜吃吧,可甜了。” “美人,买个西瓜吃,又大又甜又多汁。” 上有鹦鹉喊西瓜甜,下有小黄鸭嘎嘎地乱叫,没来由地让人心烦。 谢蕴伸手去揪谢昭宁的小耳朵,“闹够了吗?吵死了。” “别别,我给你挪走。”谢昭宁捂着自己的耳朵,嬉笑着同谢蕴对视一眼,麻利地将地上的鸭子拿起来,丢进笼子里。 鸭子不叫了,鹦鹉扑腾着翅膀:“让你不买西瓜、挨打了吧。” 谢昭宁伸手去掐主鹦鹉的脖子,“我告诉你,我买你回来哄人的,不是让你挑拨离间的,再吵给你哑药。” 鹦鹉被扼住咽喉,拼命扑腾着翅膀,生死关头,乖顺极了。 谢昭宁松开手,转身看着谢蕴,玩笑道:“你听,它乖多了。” 谢蕴冷哼一声,转身回屋了,谢昭宁随后跟上,“你别生气,你今日回来得早啊。我还打算给你送饭去呢。” “吃什么吃,累死了。”谢蕴疲惫。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体贴道:“我给你捏一捏?” “捏?我怕你给我扯到伤口。”谢蕴不上当,谢昭宁从小就当做男孩子来养的,手上没轻重。 谢昭宁给她拿水拿果子吃,见到盘子里的西瓜,谢蕴忍不住捂住眼睛。 谢昭宁巴巴地给递到她的嘴边:“解渴呢。” “我累了,想睡会,你自己去忙。”谢蕴想到了一个借口,催促她出去。 谢昭宁只好将西瓜塞进自己的嘴里,一面说道:“我回头去找个大夫,学一学捏的技法。” 她简单的说着,眸色澄澈,唇角上沾了红色的西瓜水,显得更为红艳,她低着头又继续说:“大夫人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奇怪的是我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她很可怜,你说,我是不是长大了?” 若在以往,被人说得这么难听,何止是生气,当即就要去骂人的。 方才她觉得哪里不一样了,自己可以心平气和的和大夫人说话。就像是看淡了一般。 是心境变了。 比起大事,大夫人的话都是耳旁风,压根没有任何用处的。 谢蕴看着她,秀美的眉眼带着几分疲倦,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谢蕴问:“你为何不生气呢?” “我也说不上来,你说她怎么那么愚蠢,不晓得我吹一吹枕边风,她就失去了翻身的机会吗?”谢昭宁叹气,不怨不恨。 谢蕴说:“她若不蠢,就不会上了顾漾明的当,但凡她心不歪,顾漾明见她不上当,指不定就将裴暇还给了她。” 谢昭宁抬头,望着谢蕴,眼珠子转了转,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 “你想说什么,眼珠子都快上天了。”谢蕴好笑,她随后握着谢昭宁的手,将她吃剩下的半片西瓜塞到自己的嘴里。 西瓜确实很甜。 甜到心坎里。 谢昭宁又低头继续吃,心口的话埋了回去。 天气太热,谢蕴的伤不大好,午后就留在了家里,找了家里的大夫来看伤。 换过药,喝过药汤,谢蕴就睡下了。 谢昭宁坐在门口看情报,照旧看过后都烧了。浮清悄悄说:“派人去动手了。” “几成把握?”谢昭宁压低声音。 她记得谢相派人去杀荣安,不仅失败了,风轻扬伤势到今日都没有好。 浮清骄傲地说:“属下想让她三更死,她就活不到天亮。” 谢昭宁:“……” 她说:“你比谢相的人强多了,你让我有了自信。” 浮清:“什么自信?”x 谢昭宁:“赢了谢相的自信。” 浮清深深看她一眼,踌躇须臾,而后,认真地问她:“您赢不了谢相?床上也赢不了。” 谢昭宁:“……” 忘了,浮清在望云阁待了很多年。 “别胡乱说话,她伤着呢。” 浮清说:“属下的意思是没伤的时候。” “你为何要问那么清楚?”谢昭宁不耐烦了,磨磨牙齿,“别问了。” 浮清点点头,站起身,抱着剑走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谢昭宁照旧送饭,鹦鹉了成了团宠,见谁都问一句‘买西瓜吗郎君’。 官衙里男子多,鹦鹉一个郎君,小的喊郎君,老的也喊郎君,遇见女的就喊美人,喊得人心花怒放。 没过两日,女帝就征缴了她的鹦鹉。 谢昭宁死死抱着鸟笼不给,谢蕴哄她:“陛下说见一见,就还给你。” “拿走了,谁敢去要?”谢昭宁死活不肯,“我吃了八九天的西瓜了,后院还有一院子西瓜,我不、我不……” 谢蕴叹气,无奈地看向传话的内侍:“她还小,不懂事,见谅见谅。” 谢昭宁瞪着她:“你敢拿走,我就哭给你看。” 第173章 谢蕴点点头;“那你哭吧。” 说完,她过去夺了鸟笼,转手递给内侍,谢昭宁哭天喊地,谢蕴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门里传来谢昭宁撕心裂肺地哭声。 内侍手抖了抖,不敢耽搁,提着鸟笼就跑了。 紧赶慢赶地将鸟递到女帝跟前。 “美人,买西瓜吗?比我的心还要甜?” “美人,看了我就要买西瓜的,不买是耍流氓。” 女帝嘴角勾了勾,情绪莫名高涨,“确实很有趣,朕买了你的西瓜。” “美人,买了西瓜,就等于买了我的心。” 一问一答,女帝高兴极了,吩咐人提着鸟笼去冷宫。 内侍慌忙禀报:“来时谢小娘子不高兴,谢相答应她,说您看一看就送回去。” 女帝瞥他一眼,道:“朕明日去找谢蕴,重金买下便可。” 内侍不敢再说了。 女帝去冷宫找长姐。承桑茴坐在地上玩着葡萄,一双手都要黏在了一起,女帝过去,亲自拿着湿帕子给她擦擦手。 鹦鹉被提了进来,放在承桑茴面前,鹦鹉跳了起来,“美人,买瓜吗” “不甜不要钱,瓜比我的心还甜。” “姐姐这么好看,买一个西瓜呗。” 承桑茴灰败的眼神中绽开了笑容,她跪着膝行过去,伸手去摸摸鸟笼,女帝在旁,告诉她:“你喜欢吗?喜欢就给你留下,陪着你作伴。” 承桑茴没有回应,提起了鸟笼,“再说一遍?” “买个西瓜吃吧,姐姐就像西瓜一样甜。” “姐姐很甜吗?”承桑茴笑得眉眼弯了起来,她伸手,轻轻抚摸鹦鹉的脑袋。 肉眼可见的情绪变了,女帝觉得自己做对了。 坐了片刻,女帝便走了,承桑茴将鹦鹉提到自己的床上,外头看着它。 鹦鹉也看着她,一人一鸟对视许久。 须臾后,承桑茴起身要走,鹦鹉忽而开口:“先生、先生、先生,买个西瓜……” 承桑茴骤然顿住,低头看着鹦鹉,鹦鹉依旧在喊:“先生、先生、先生,买个西瓜吃。” “先生……” 承桑茴轻轻咀嚼这两个字,心口空荡荡,怅然若失。 “先生,吃瓜吗?先生,买个西瓜吃。” “先生、先生、哦,先生死了、先生死了……” 鹦鹉跳来跳去,承桑茴低头看着鹦鹉,一滴泪霍然落下。 先生、死了…… **** 谢蕴的伤好得慢,兼之夏日,稍有不慎就会发炎,始终不见好。 她打发风轻扬送大夫人去找裴暇。 大夫人走后没两日,外面传来消息,温粱死了。 死在客栈里,被人一剑穿喉,当场毙命。 谢蕴听后,脸色骤然变了,“谁、谁做的?” 下属摇首,“查不出,消息传到宫里了,陛下震怒,派遣刑部的人去了。” 温粱死了,陛下如何不怒,她的人,调回京城,半道被杀,挑衅她的威仪。 谢蕴心口慌得厉害,扶着桌沿,她问:“谢小娘子近日做什么?” “我们、那日有个兄弟跟着被杀了,找不到凶手是谁。这几日以来,小娘子都会去铺子里,见的都是管事,我查过那些管事,都是普通百姓。” 谢蕴深吸一口气,扶额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温粱死了…… 温粱一死,陛下的后路就被堵住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以陛下的性子,肯定会彻查的,京城又会陷入腥风血雨中。 她说:“静观其变,有动静即刻来报。” 下属退下了。 谢蕴莫名一阵腿脚发软,温粱死了、当年与秦思安一较高下的温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谢昭宁在做什么呢? **** 谢昭宁同时得到回复,她呆了呆,“死了?” 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徐徐涌现了些浑浊,她杀了温粱。 浮清点头,“自然,万无一失。”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就反应过来,双手下意识交握,微微一笑:“好,且看陛下如何安排。” 温粱死了,今上必然要换新的人选了。 浮清退下去了。 屋里只有谢昭宁一人。 谢昭宁端起面前的凉茶,仰首,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漫过喉咙,激起一阵凉意。 她咽了咽咽喉,低头看着自己一双手,与往日一般无二。 白皙、袖长。 她曾以为自己是天生的商人,喜欢商场,喜欢做生意。 如今,自己杀了人。 为自己的前途,杀了人。 这一刻,她又觉得自己是刽子手。 若不做侩子手,我为鱼肉,人为刀狙,又是何等悲哀。 谢昭宁默默地安慰自己,温粱该死,她是帝党。 她慢慢地站起身子,一步一步,沉稳地朝外走出去。外面的夏日,酷热难当。 走到门口,她被强烈的光刺得不睁开眼睛,缓了两息的时间,她又重新睁开眼睛,抬首,静静的看着阳光。 她说:“浮清,你说温粱死了,陛下会不会发疯呢?” 那是温粱啊。 女帝内定的新内廷使,与秦思安一般的人物。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换谁,谁不疯呢。 浮清定了定神,目光中的谢昭宁格外平静,面若白玉,眼中却没有光。 第174章 “温粱死了,与京城内的人脱不了关系,陛下会怒,滔天震怒,不过,与我们没有关系。少傅死了,东宫旧事上了一把锁,没有钥匙,谁都打不开。” 谢昭宁轻轻勾唇,神情中蕴着笑,“与我们无关。” 出来半日,该回家去了。 谢昭宁从铺子里走出来,从仆人手中接过马鞭,握着马鞍,翻身上了马。 坐在马鞍上,抬首,望着远方。 谢昭宁啊,回不去了。 浮清仰首,望着她的主子,有一瞬的不适宜,曾经的少傅是何模样,曾经的长公主是何模样? 一疯一死。 浮清低头,不敢再望,跟着翻身上马。 谢昭宁先走,扬起马鞭,肆意疾驰,过街道,穿过巷子,停在了相府门口。 谢蕴刚好要出门,她诧异,“今日休沐,你去哪里?” 少女坐在马车,夏日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照的肌肤白里透着光。谢蕴的眼睛落在她的脸上,深深看了一眼,随后笑了,“温粱死了,陛下召我入宫,在家等我回来。” 谢昭宁下马,衣袂翻飞,三两步走到谢蕴的跟前,眉眼含笑,“那你早些回来,我等你哦。” “等我就不必了,不知何时回来呢。”谢蕴摇头,伸手抚上她白净的侧脸,“谢昭宁,你长得可真好看。” 谢昭宁含羞一笑。 谢蕴钻进马车里,走了。 谢昭宁面上的笑容凝住,光照进眼睛里,却不如以前明亮。 人走了,谢昭宁回家,躺在床上,望着横梁,鼻尖都是谢蕴的味道。 一个人沾染另一个人的味道,习惯后,就等于上瘾,戒不掉了。 谢昭宁躺了片刻,起身换了一件衣裳,与蓝颜说了一声,去客栈。 夏日里,棺材铺子的生意也不错,夏日里热死的人多,尤其是老者,熬不过去,就死在了这个夏日。 谢昭宁翻墙而入,一月在前头忙碌,二月与三月在摸骰子,她好奇,凑了过去,“赌什么呢?” “赌钱,主上,来不来?”三月客气地将骰子塞到她的手中。 谢昭宁皱眉,道:“不好玩,温粱死了。” “死了便死了,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二月不以为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走各的路。”x “我让人去杀的。”谢昭宁平静的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二月三月都顿了下来,不觉看向谢昭宁,少女的变化,有些快,打她们措手不及。 二月问:“您是想搅浑京城的水吗?” “对啊,不搅混,怎么浑水摸鱼呢。”谢昭宁淡笑。 二月不问了,握住了手中的骰子,叹一句,道:“长公主若有您的应变能力,怎么会输给今上。” “不,我也会输,毕竟我也会很爱自己的妹妹,爱到不会设防。”谢昭宁摇首。 在谢家的时候,她有许多妹妹,她喜欢她们,对她们好,不会设防。 谁能想到日日生活在一起的妹妹会戳自己一刀,而且戳得那么深。 谢昭宁说:“劳烦各位,将水搅浑了吧。” **** 鹦鹉被送回来了,脑袋上的毛被拔了一半。 谢昭宁心疼,看得直皱眉,恶狠狠地看向内侍:“甜甜脑袋上的毛呢?” 内侍也是一阵尴尬,不敢得罪这位小娘子,“被长公主薅没了,太吵了,吵得长公主睡不好觉,长公主就把它的毛薅了,丢出去,说不要了。” 谢昭宁想骂人,谢蕴挡住了,示意内侍赶紧走,内侍转身就跑。 “你瞧,脑袋上都没有毛了……”谢昭宁故意对外吼了一句,内侍跑得没影儿了。 门砰地又关上,两人对着甜甜一阵打量。 谢昭宁问:“怎么送回来了?” 谢蕴好奇:“你教了些什么?” “我就教甜甜对长公主说:先生、吃瓜吗?先生死了,就这两句话。”谢昭宁老实交代,“你说,殿下是不是没有疯?” 一个疯子这个时候应该喜欢甜甜才对,怎么会觉得它吵呢。 谢蕴也说不上来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鹦鹉扑腾着翅膀,也没喊,好像哑巴了一样。谢昭宁叹气,“你说入宫一趟,鸟都没精神了,那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谢蕴没有回答,也回答不上来,一个疯子、一只鸟儿,怎么看不是正常人的思路。 谢昭宁看了两眼,狠心将甜甜送了出去,这回,甜甜都不喊了。她又看了一眼,问谢蕴:“你说,它会不会被毒哑了?” “找个大夫来看看。”谢蕴说。 婢女将鸟笼提了出去,谢昭宁托腮冥思,谢蕴扫她一眼,也没有说话,转身回屋去了。 谢昭宁巴巴的跟了过去,“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如何知晓是什么意思,一只鸟儿被薅了毛,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谢蕴反问呆头呆脑的人,“自己动动脑子,自己想去,别招惹我。” 谢昭宁自觉没趣,轻轻觑她一眼,小声说道:“温粱死了,你怎么那么生气?” “我是为温粱生气吗?”谢蕴抬手,戳她脑门,“我听着烦。” 那么多事情堆在一起,温粱一死,陛下少不得怀疑她。 谢蕴说完,伸出自己的手,“你看,我只有一双手,温粱那双手又没了,你说我是不是该生气?” 谢昭宁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确实该生气,那我不提,该就寝了,我看看你的伤。” 第175章 她小脸板正了,话音落地,她已经解开谢蕴身上的衣带。 谢蕴皱眉,少女靠了过来,吻上她的唇角,速度太快了。 顷刻间,肩上一片清凉。 谢昭宁伸手扶着她的后颈,轻轻将人放了下来,她望着她的眼眸,欢喜地笑了,眼中蕴着缱绻。 多日不曾触碰的亲密,让谢蕴有些生疏,她动了动嘴,谢昭宁俯身咬上她的肩膀。 谢蕴深吸一口气,淡淡的疼,如毒药浸入骨髓般。 疼而酥麻。 她没有拒绝,像是一种瘾,慢慢地折磨她。 谢昭宁抵着她的额头,说:“我会轻轻的,不会弄疼你的伤。” 第060章 鸿门宴 温粱的死在京城内掀起轩然大波, 女帝震怒,吩咐人彻查,又让人将温粱的尸体带回来, 葬于她的帝陵之侧。 天黑得看不见星辰, 乌云翻滚, 似要下雨了。 阁楼内暗淡的光在黑夜下显得那么无力, 谢昭宁披衣走下来,赤脚站在地板上, 突如袭来的冷意让她打了寒颤。 床上的人沉沉睡去,她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出门才穿上鞋。 夜色沉沉,气氛憋闷。 她走到门口,浮清从横梁上跃下, 视线落在她的脖颈上,雪白的肌肤上,一点红痕, 恍若红梅被冬风刮落到雪地上, 惊艳四方。 浮清提醒她:“你最好穿个高领口的, 遮一遮。” 谢昭宁浑然不在意, 整理好了衣襟, “你有事儿?” “有,今上要将温粱的尸骨葬于她的帝陵旁, 昭示恩宠。” 谢昭宁皱了皱眉, 女帝这么做的含义是什么?觉得对不起温家,还是彰显自己的恩德? 无论是哪种, 她都不会让女帝成功的。 谢昭宁拉着浮清朝院子里走了两步,守夜的婢女进了屋, 她悄悄说:“帝陵放把火。” 每任皇帝登基时就开始修建自己的帝陵,这是他们的死后归处,一点都不能马虎。今上也早早地开始修建帝陵了,她要放一把火,给女帝添堵。 气死她。 浮清颔首,“属下这就去办,让温粱下葬吗?” “葬罢。”谢昭宁说。 浮清领命去办事了。 谢昭宁回身在台阶上坐下,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仰首在空中找着星星。 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 守夜的婢女给她拿了外衣披上,放了一盏烛台,她说:“拿壶酒来。” 婢女一怔,可还是去做了。 谢昭宁就着烛台的光看到了地上的落叶,伸手去捡了起来,看着枝叶脉络,一时失神。 自己在做什么呢? 谢昭宁最近总在想,自己做什么? 自己是生意人,最近在做什么买卖? 杀人的买卖。 谢昭宁笑了笑,酒入咽喉,辛辣感让她又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梦醒了,她还是谢昭宁,还是谢家的‘长孙’。 没有了谢家,她还是可以体面地活下去。 如今,自己是体面了,其他人呢? 谢昭宁又给自己灌了酒,眯了眯眼,心神不宁,心里空荡荡,她一口将剩下的半壶酒都喝了。 酒没了,她还想喝。 婢女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烦人家,丢了酒壶,自己去找酒。 谢昭宁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回身瞥见门后的人。 谢蕴披衣站在门口,一袭长发,柔顺地散在肩膀上,烛火下那张脸显得十分冷清。 “你醒了。”谢昭宁盈盈一笑。 她依旧笑得那么好看,唇红齿白,谢蕴看她一眼,道:“不睡觉喝什么酒,你最近是不是太懒怠了。” 谢昭宁挑眉,“睡觉睡觉睡觉。” 说完,伸手去抱着谢蕴,谢蕴只穿了一袭单薄的衣裳,侧影零落,让谢昭宁给直接抱起来。 谢蕴要挣扎,谢昭宁三两步就抱进屋里,直接放床上了。 她俯身,心慌地俯身吻上谢蕴的唇角。 谢蕴刚要挣扎,唇角碰上柔软,她登时就松了力气。 扯下锦帐,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 情到浓时,谢蕴胡涂的在想,招惹她干什么,半夜喝酒就喝酒,关自己什么事儿。 哀叹一声,再多的话也被淹没在了一句句低吟中。 **** 谢蕴险些误了朝会的时辰,赶到时,女帝恰好来了,她忙低头行礼,女帝望着她,“谢相,伤可还好了?” “回陛下,大好了。”谢蕴心里暗暗叫苦。 好在女帝没有与她计较,回身朝御座走去,谢蕴归位,内廷使的位置,继续空着。 散朝后,荣安来见女帝,想见长公主。 女帝允了,吩咐谢蕴带路。 谢蕴又想骂人了,瞪了荣安一眼,荣安含笑,道:“我与你家小娘子一般无二,谢相为何如何厌恶我?” “一般无二?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她是什么模样,你又是什么模样,你二人站在一起,有人会误认你二人吗?”谢蕴心口攒着一口气,顺势就怼了。 荣安讪讪,心里明镜似的,谢相是嫌弃她黑了。 “随你怎么想。” 谢蕴引路,不搭理她。 到了冷宫,荣安止步,仰首看着殿宇,“这是什么地方?” “冷宫。”谢蕴没好气道。 荣安不信:“这是什么冷宫?哪家冷宫这等气派。” 第176章 谢蕴抬脚进门了,告诉荣安:“知道的太多,小心回不到西凉。” 四下一片寂静。 长公主承桑茴坐在台阶上,她已近四十岁,眉眼带着些少年般的稚气,她正托腮望着空中南飞的鸟儿。 谢蕴上前行礼,她没搭理。荣安上前行礼,她还是没有转头。 谢蕴退到一侧,荣安跪下来,目视着长公主:“殿下,我是你的女儿。”x 承桑茴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她,扭头看向谢蕴,随后扯扯唇角,“真丑。” 谢蕴:“……”是挺丑的。 荣安跪着,一丝没动。谢蕴无语,望着天,就门口站着的一排宫娥,别指望长公主亲亲热热喊阿儿了。 荣安仰首望着长公主:“母亲,我要回西凉了。对不起,我无法带你回去,待儿回去后,必然想办法迎您回国。” 长公主承桑茴笑吟吟地看着她,伸手推了推,“别挡着我,你太聒噪了,若不然,我也给你薅秃了。” 听到这里,谢蕴忍不住笑了。荣安不服气地瞪着她,“谢相,你笑什么?” 谢蕴说道:“前几日,陛下拿了我家那位的鹦鹉给长公主玩儿,长公主嫌弃鹦鹉聒噪,就给薅秃了。” 她一面说一面注意长公主的神色变化。 承桑茴歪头看着浮云,面色如旧,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谢蕴略有些失望。 荣安听后,脸色变了变,谢蕴提醒她:“郡主还是走吧,您说什么,长公主都听不懂,您看一眼,尽到女儿的孝心,就足够了。” 荣安讪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试图想要亲近,可对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疏离的目光让她招架不住。 “谢相,她的病治不好吗?” “郡主,你的心疾好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谢蕴面色如水,荣安出神,是心病吗 心病难医,需要心头药引,她的心疾是什么呢? 荣安勉强不得,与一个疯子也说不了太多的话,她点点头,俯身大拜,洒泪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荣安背着手跟随谢蕴的脚步,她看着面前身材纤细的女子,看似柔弱,可这么年轻就坐上首相的位置,可见其心性。 她慢悠悠地挪动步子,耳听着各方动静,确认与后面的奴仆拉开距离,她才问:“我深知她的身份,你们为何无法辨认我的身份?” 谢蕴说:“当年的人,死的死、疯的疯、还有个巴邑王,我如何知晓你们的事情。” 就连谢昭宁的身份,都是顾漾明说的。顾漾明说不知道荣安的身份,就真的不知道了。 荣安问她:“你们不查吗?” “与我有什么干系,我为何去查。你又不吃我家的饭。”谢蕴瞥她,“各扫门前雪。” 荣安觉得有理,余下的话埋下心口不说了,等改日找到了谢昭宁再说。 两人分别,谢蕴去陛下跟前复命。 荣安悄悄去找谢昭宁。 两人在就酒肆见了面,荣安开口就问道;“你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 谢昭宁馋酒,一连喝了两口,她也自然听懂了荣安的意思,便道:“你可是西凉的人,最好不要参与我们事情,若不然,我就落个通敌的罪名了。” 一句话就堵住了荣安的话,荣安干瞪眼,细细一想,又觉得对,中原这个地方最忌讳就是通敌。 荣安郁闷地喝了口酒,谢昭宁想起她二人之间的约定,便说道:“你先回去,我想办法给你将粮食运过去,分次,一点点送过去,免得被人怀疑,你也别急,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去办的。” 荣安皱眉,比起粮食,她还有更大的事情。 就是鼓吹眼前的人去夺帝位。 中原乱了,西凉的机会才多。 荣安琢磨言辞,说道:“我今日去见长公主来了,他们说她有心病,我觉得离了宫,或许自己就好了。你不想接她出来吗?” “没本事。”谢昭宁摇首。 她承认得太快,让荣安又无话可说了。 酒喝了三壶,谢昭宁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便说道:“你是武将,就别做文臣的事儿,挑拨离间是要嘴皮功夫的,你有吗?赶紧回你的西凉去。” 荣安红了脸,顿觉丢人。 谢昭宁起身要走,告诉她:“赶紧走,说不定没等你回到西凉,京城就换了一番天地,你想趁机占便宜都不成。” 荣安听着她的话,有些疑惑,谢昭宁径自走了。 出了酒肆,谢昭宁站在街上,今日天气不好,天空乌云翻滚,她站了会,瞧见卖糖葫芦的,花钱买了两串。 一串自己吃,一串给了浮清。 谢昭宁十八岁了,不算小了,浮清讷讷地接过糖葫芦,见她大口大口吃着,不解她的用意。 谢昭宁吃完了糖葫芦,翻身上马,道:“要下雨了,我去接谢相回家。” 浮清咬了一半的糖葫芦快速吞下,跟上谢昭宁。 路行一半,大雨倾盆倒了下来,谢昭宁慌忙找了个地方避雨。 不仅她被淋了个落汤鸡,雨下得太快,噼里啪啦,路上许多人身上都湿透了。 道上只有偶尔路过的马车,谢昭宁看着面前豆大的落雨,她抬首看了天,空中乌云滚滚。 她等了片刻,面前停了一辆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白净的脸,“谢昭宁,要我带你一路吗?” 第177章 是陆白红。 陆白红也有三十岁了,她与谢蕴不同,她是家中获罪,被卖来京城,跟着谢蕴一路路走上来的。 谢昭宁上前揖礼,“陆大人。我等雨停,不叨扰您了。” “罢了。不勉强你。”陆白红放下车帘,吩咐人继续赶路。 马车在雨势内消失,谢昭宁面无表情,依旧望着雨。 等了半个时辰,雨依旧没有停,谢昭宁不等了,走过去,握住缰绳,翻身上了马背,浮清唇角含了笑,道:“我就知晓你等不下去的。” 不过是些夏雨,怕什么。 赶回相府,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改换马车去接谢蕴。 赶到时,刚下衙,谢昭宁下车,打伞去门口,等了片刻,谢蕴与陆白红一道出来了。 陆白红见到她,有些诧异,“冒雨过来的?” 少女一袭锦绣华服,雨水打湿了裙摆,依旧难掩风采。 谢昭宁点点头,伸手递给谢蕴。 谢蕴笑着与陆白红道别,手放在谢昭宁的手中,两人共享一把伞,慢慢地走回马车。 到了马车旁,谢昭宁将伞偏移,自己肩膀湿了大半,谢蕴入了车后,她才收伞进去。 陆白红将眼前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玩笑道:“年岁不大,倒是个体贴的。” 一场雨,散了些闷热,两人回到家里,各自忙碌。 没过两日,女帝又是一场震怒,有人烧了她的帝陵,能不生气吗? 内廷使没着落,谢蕴忙得脚不沾地,女帝没有办法,将秦思安的下属祝云调了上来,暂且顶着,至于能不能转正,就看她的本事了。 荣安在这等时候走了,谢昭宁安排粮食的事情,安排过后,谢家夫人来了,询问成亲的事情。 夏日里热,过了夏日就该办事了,两人就不能这么糊里胡涂地住在一起。 谢夫人拿着黄历给她跳,选了几个黄道吉日,谢昭宁看了一眼,没有注意,便道:“等谢相回来挑一挑。” 她无官一身轻,谢相不一样,最近忙得不见人,伤也不见好。 谢夫人留下黄历,自己回家去了。 谢昭宁看着最近的日期,就是八月十六,过完中秋的好日子。 这么一算,就剩下一个多月了。 来不及。 谢昭宁将八月十六的日子划去了,还有九月、十月的日子。 谢昭宁望着十月初八的日子发呆,十月、还有两个多月呢。 两个多月,能准备什么事儿呢? 她还没想明白,谢蕴回来了,她好奇地迎上前:“你怎么回来那么早?” 谢蕴扶着她的手坐下,道:“陛下要给太女招驸马了。” “与你有什么干系?”谢昭宁胡涂了,心中忽而一惊,担忧道:“陛下怀疑你与太女之间暧昧不清。” 谢蕴忙得浑身都疼,听到这句话后,不觉瞪了她一眼,她讨好地笑了笑,凑过去亲了亲谢蕴的眉眼。 谢蕴被她搅得心烦意乱,道:“她要裴暇做驸马。” 谢昭宁:“……”她有病! “我才谢大夫人多半要上天了。” 谢蕴叹气,道:“我劝过陛下了,陛下偏说一眼相中裴暇,我说那是我真正的侄儿,陛下说正好,结亲正合适。” 这叫办的什么事。 谢昭宁想笑,可谢蕴愁眉不展,她就不敢笑了。 “陛下故意给你添堵,哈哈哈……” “不许笑。”谢蕴怒目。 谢昭宁耷拉着眉头,不笑了,凑在她身边坐下,拿肩膀蹭蹭她,悄悄说:“谢相,你说太女喊你姑母,你会不会高兴?” 谢蕴:“……” “我这辈子最不想听的就是姑母二字。”谢蕴烦道,“尤其是你,不许再喊姑母。” 谢昭宁又笑了,谢蕴被她笑得脸皮发红,伸手去捂住她的嘴。 谢昭宁反握着她的手腕,笑道:“我就喊、我就喊。日后不仅我喊,她们也得喊,一起喊。” 谢蕴头疼极了,瞪她都没有用了,恨不得堵住那张嘴。 她拍开谢昭宁的手,道:“我不答应,我就是在殿门前碰柱子死了也不答应。” “她为何选裴暇,太女不是喜欢女娘吗?怎么又招驸马了。”谢昭宁收敛笑容,规矩的坐好,“你晓得是因为什么事儿吗?” 谢蕴却说道:“她若想继承帝位,必然是有子嗣的。” 谢昭宁:“……”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她说道:“所以当今陛下早早的就弄了个女儿出来,对吗?” 谢蕴没说话了,毕竟的皇家的事情,与她没关系,但打起她的主意,那就不成了。 两人干瞪眼,谢昭宁心情极好,依靠着谢蕴的肩膀,笑得不行,“姑母啊。你这是被陛下套路,也叫太女断了对你的心思,就是有些恶心。啧啧啧、姑母……” 谢蕴气得不轻,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拍,“出去,别扰我清净。” “不走,我抱着你。”谢昭宁嬉皮赖脸地伸手去抱谢蕴,软香在怀,谢蕴的脸色好了些许,谢昭宁悄悄问她:“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了也不准你碰。”谢蕴侧开脸,对方挂在她的身上了,怎么赶都赶不走。 谢蕴没办法,道:“我累了。” “你回来是特地来找我的吗?”谢昭宁嬉笑一句,眸子里映着谢蕴又气又羞的面容,她好奇:“你怎么还害羞呢?” 第178章 又不是第一回了。 不说还好,一说,谢蕴更不高兴了,“我回来是休息的,不是与你说笑的。” “我只当你想我了呢,我想你了。”谢昭宁舒心,挨着她的肩膀蹭了蹭,“我真的想你了。” 话甜得腻人,谢蕴扶额,推开她,“你给我解决眼前的事情,我头疼了。” “解决什么?娶了便是,烦什么,膈应的又不是你。再不济,这个儿子不认了,你该想想,裴暇要做驸马了,你谢家去认人,裴家肯吗?到时候吵闹一句,谢家撤回来,那就是裴家天大的富贵。” “说人话。”谢蕴不信她的鬼话。 谢昭宁讷讷道:“裴牧林的事情过去?” 谢蕴眼皮一颤,谢昭宁说:“选驸马,需身家清白,光这一点,裴暇是过不去的。你想想,你谢家认人,裴家不肯。裴家霸着不放,那他身家就不干净了。” “若是裴家放手呢?” “裴家会放手呢?就算裴暇做不成驸马,那也是个正经的官儿。你想想,抢子大战,闹得满城风雨,言官弹劾,自然就罢休了。” 谢蕴被说服了,觉得言之有理,毕竟这么大事情,必然是要查一查裴暇的底细,这么大肥肉给了裴暇,其他人怎么会甘心呢。 她点点头,谢昭宁说:“水这么干净,那你就搅混了呗。” “听你的,我让人去办。” 谢蕴得到计策,心里舒服多了,起身就要走,谢昭宁伸手拦着她:“你说好,陪我的。” “陪什么,正事要紧。”谢蕴含笑,抬手捏了捏少女白净的脸蛋:“自己去玩儿。” 谢昭宁气恨:“你卸磨杀驴。” 谢蕴心情美妙:“你是驴吗?” 谢昭宁咬咬牙,谢蕴笑话她:“你是狗吗?磨牙做什么?” 谢昭宁气得不说话了,谢蕴笑着走了。 谢昭宁冲她背影说狠话:“谢蕴,你晚上别回来,回来就完了。” 婢女们被这一嗓子吼得害怕了,谢蕴反而回头看她一眼,朝她摆摆手,“晚上回来。” 谢昭宁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咬咬牙,枝头上的浮清笑话她,“外面吆五喝六的,怎么在她跟前就像吃瘪的孙子。” “你娶媳妇,日日回家吼?”谢昭宁朝浮云吼了一嗓子,“我告诉你,你日后就是孤寡的命,没有媳妇。” 浮清不惹她,枝头上也不待了,灰溜溜地跑开了。 谢昭宁气得去找蓝颜,说:“上回吃的补药挺好吃的,你给我再来做一回。” 小娘子粉雕玉琢,说话又是细声细气,蓝颜被她外表糊住,点点头,“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谢昭宁回屋去了,看到桌上的黄历,猛地一拍脑门,忘了正事儿了。 晚上回来再说。 谢昭宁将黄历依旧放在桌上,自己去找了些事儿做。 等谢蕴回来,已是月上梢头了,谢昭宁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谢蕴走过去,人立即就醒了,擦擦嘴角的水泽,侧脸睡到几道红印子,她招呼婢女摆饭吃。 “你给我办鸿门宴吗?”谢蕴俯身坐了下来,累得腰酸背痛。 谢昭宁不说话,静静等着饭菜摆了上来。 谢蕴看着满桌的菜,没什么胃口,谢昭宁将一盅补汤端到她的跟前,言辞淡淡,“吃了吧。” “你今日怪怪的。”谢蕴叹气,看着碗里的东西,有些熟悉,想不起哪里见过。 谢昭宁却说:“我在里面下了毒。” 谢蕴晓得她开玩笑,舀了一勺汤汤水水的放进嘴里,吃了一口后,就明白过来,“这是蓝颜的补药。” 谢昭宁得意地大笑了,谢蕴冷不防给她喂了一勺。谢昭宁登时就呛了出来,一口没吃进去。 第061章 骗人 谢昭宁红着脸, 一阵剧烈咳嗽,咳得小脸通红,谢蕴直勾勾地看着她:“蓝颜是好心, 你就是恶意。” 吃顿饭, 两人都可以闹起来。谢昭宁咳嗽后, 又喝了口水, 嘴里的味道便消散了。 谢昭宁眼中带着水雾,得意的笑了, “恶意就恶意,我就是个恶人。” 顶着一张白净无暇的脸说自己是恶人, 任谁来了也不信。 谢蕴吃了一口就不吃了,搁在一旁,谢昭宁盯着补药, 眼眸都笑眯了眼,“我喝,如何?” 谢蕴心中有数, 最明白不过, 自然也不会给她吃, 连烫带盅都丢到了门外。清脆的声响在黑夜下极为清楚, 吓人一众婢女面面发怔。 屋内两人谁都不生气, 静静吃饭。 吃了一半,谢蕴问她:“你还有钱吗?” 谢昭宁自然是有钱的, 现在全京城, 数她最有钱。面对谢蕴的话,她老老实实的点点头:“有, 你要多少?” 谢蕴点点头,温柔的笑了, 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你能给多少?” 狮子大开口。谢昭宁拂开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从她眉眼再到足尖,体态婀娜,幽静优雅,不怒自威。 谢昭宁承认自己没有出息,被她所惑,瞥了一眼后,说道:“你告诉我,你要干嘛。” “嫁妆。”谢蕴又提旧事。 谢昭宁是不信的,上回就回了,这回还要,信她才怪。 但她还是问了:“要多少?” 明知有怪,她还是给了。 谢蕴缓缓地伸手,作了一个数字,谢昭宁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是想套空我的钱,然后将我甩了,重找新欢吗?” 第179章 “给不给?”谢蕴凝眸,气势微显。 谢昭宁怂了:“给、给、给,回头给你挪来,给我两天时间。”哪家好人在家里摆那么多现钱。 很快,两人都放下筷子,谢蕴要去书房,走了两步,有些发热,回头看了一眼不断拨弄算盘珠子的谢昭宁。 她倒像无事人一般拨弄她的算盘珠子。 谢蕴又不走,传话让书房里的幕僚都撤了,自己留在卧房。 去而复返的人让谢昭宁有些纳闷,“你怎么不走了?” “我去沐浴。”谢蕴淡淡一笑,眉眼温和,一改往日清冷冷的模样。 她这么一笑,烛火下美色惑人,谢昭宁看傻了眼。谢蕴转身朝内室走去了。谢昭宁呆了一瞬,刚刚她在故意诱惑自己吗? 谢昭宁歪头朝里面看去,“我要一起吗?” 自然是拒绝了。 谢昭宁哪里还有心思拨弄自己的算盘,想起谢蕴方才惑人心神的一笑,她丢了自己的算盘,不要了。 她颠颠地往里面跑,走到门口,砰地一声,哦豁,门关上了。 来晚了。 浴室内热气涌动,站在门口就感觉出湿漉漉的,抬了眼,歪了头,门又开了,谢蕴望着她,她心里打了个突,少不得笑了笑,“你怎么又出来了?”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谢蕴不悦,“算盘呢?” “钱都没有你重要,还要什么算盘呢?”谢昭宁笑得格外明媚,如同小孩子吃了糖葫芦一般。 谢蕴的眼睛眨了两下,没动、没开声。 谢昭宁从她的神色中摸索出来,下意识伸手抱住她,两人转了个身子,一脚关上浴室的门。 如此丝滑的动作,看得婢女们呆了,她们对视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她们深刻明白,此刻站在这里就是碍眼,远点站着。 不多时,里面传来水声,接着就是婉转低吟的声音。 婢女们望着天,什么都没有听到。 夜色漆黑,谁都凉了,两人都没有动,谢蕴无力,面色被熏得发红,懒洋洋地伏在谢昭宁的身上。 少女肌肤嫩滑,依靠着,十分舒服。谢蕴感觉到了几分快意,便闭上眼睛,沉浸其中。 谢昭宁被她这么靠着,怎么会安静下来,少不得将她抱住,再度贴在了一起。 谢蕴阖眸,随她去闹,只觉得水越来越热。 哗啦作响的水声,掩盖住低吟的声音。 水实在是冷了,不能再待了,谢昭宁才将人抱出来,轻轻给她擦干净。 背上留下几道粉妍的痕迹,伤口脱痂后留下来的,谢昭宁的手轻轻抚过,引得谢蕴阵阵清颤。她睁开了眼睛,望着少女眼神暖了起来,她伸手,却摸不到衣裳,无奈极了。 谢蕴随手扯了个大些的毯子将自己裹住,遮掩住风光,谢昭宁也学她,扯个毯子裹住。 谢蕴:“……” 一副沉迷美色的样子。 浴室与卧房连着,两人就势回到了卧房,谢蕴刚躺下,人就跟着来了,她说:“衣裳呢?你拿了吗” 换洗的衣裳都在浴室里,谢蕴指望后走的人会拿,殊不知谢昭宁压根就没穿衣裳的觉悟。 凑上来的时候,贴在一起,谢昭宁扯开她身上的毯子,道:“怪热的。” “谢昭宁,该睡了。”谢蕴皱眉,却又笑了。 说说笑笑,将那股不近人情的模样撕开了,谢昭宁也笑了,俯身吻着她的而后,慢慢地,唇角贴在了肩膀上。 谢蕴轻颤,没动,任由她贴上来。 她只想了一句,年少气血热,精神倒是好得很。 刚想完,谢昭宁咬着她了,疼得一抽,她勉强打起精神迎合。 **** 那夜风雨后,谢蕴忙得不见人,成亲的日子忘了说,谢昭宁索性定了十月的日子,还有两三个月呢。 定下日子后,新宅那里重新修缮了,各个角落里都要改,谢昭宁每日里就在新宅里忙。 两人各自忙各自的,谢昭宁答应的钱,也给了谢蕴。 相府门口每日都有拿着帖子求人办事的人,站在后门口,巴巴地等着,这些时日,莫说是主子,连个管事都没出来。 谢昭宁每日回家都要看到他们,心中纳闷,问蓝颜怎么回事。 蓝颜笑道:“谢相忙成那样,哪里有时间见他们。” 谢昭宁好奇,吩咐她:“你将人都唤进来,我问一问,横竖我闷得慌。” 蓝颜没多想,让人排队进来了。 谢昭宁先问了事情,多是求人办事的,各方来的人,还有外地的,京城的也不少,打了人,杀了人,想要求谢蕴帮忙走一走。 多是些私事,没有涉及到朝政大事。若是大事,就不会站在门口等了。就算朝廷来人,问了一问,也不会有人吃饱饭没事干去弹劾谢蕴的。 谢昭宁问了一通,发现没自己可插手的事情,都打发走了,办不了。 第二日,依旧是这么多。 第三日、第五日,她发现多是家里人被抓起来的。 仔细算下来,不下十余人,她好奇问蓝颜:“他们都是无辜的吗?” “有的无辜,找不到门路就在这里蹲着,不是无辜的,花钱走门路,想要减罪行。以前谢相管过两回,后来没什么精力去过问了。他们听了旁人的指点,就拿钱在这里蹲着。谢相又不缺钱用,哪里会搭理他们。” 第180章 蓝颜叹气,谢相忙得半夜回来,哪里有时间过问这些小事。 谢昭宁点头,拿来一本册子,将这些人的名姓都记录下来。 刚过半月,册子就写满了。 她讲册子交给浮清,说道:“让他们去安排,有些囚犯在外地,花些精力挪到京城来。” 浮清胡涂:“您挪这些囚犯做什么?” 谢昭宁不说:“我自由用途。” 浮清出去传话了。 谢蕴没有回来,谢昭宁打开顾漾明留下的册子,各个地方的暗探,就连禁卫军内都有人,职位最高的一人…… 看着熟悉的名字,她笑了笑,须臾后,她将册子塞到床底下去了。 谢蕴又是半夜回来,谢昭宁趴在床上睡得正香,谢蕴皱眉,自己累得慌,她倒好,睡得香甜。 谢蕴伸手,去戳她的脸,“你的脸,可真软。” 睡得正香的人,没搭理,脸埋进了自己的臂膀间,谢蕴掀开被子,老样子,伸手拍拍她的屁股。 人醒了。 谢昭宁模模糊糊地睁开眼,谢蕴笑姿悠闲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迟钝了一息,而后朝里面挪了挪,趴着,继续睡。 谢蕴轻笑一声,转身去洗漱。 回来的时候,谢昭宁动都没动,还有趴着睡。 谢蕴眉眼骤然软了下来,昏暗的光线下,不觉低头,亲吻谢昭宁的发顶。 她又觉得不累了。 她贴着谢昭宁静静的躺下,没有吵醒她。 一夜好眠,谢蕴醒了,谢昭宁还没有醒来。 谢蕴要走的时候,谢昭宁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裹着被子,睡眼惺忪地看着她,突然说了一句:“晚睡早起,会老得快。” 谢蕴伸手就拍她一脑门,“你想怎样?” “谢蕴,你辞官,我养你阿。”谢昭宁眯眼笑了。 谢蕴冷哼一声:“那我还得看人脸色,你应该让我做最显赫的人,还不用晚睡早起的。” “不过,你是谢蕴,辞官就埋没你的能力,算了,我还是睡觉。”谢昭宁嘀咕一句,转头就躺下了。 谢蕴矜持地笑笑:“傻。” 说完,谢昭宁又爬了起来,说道:“我与谢夫人定了十月十二的日子成亲,你放心,你的事情我来安排,你只需出席即可了。” “听你的。”谢蕴记住了,十月十二,“你继续睡,多睡会长高。” 婢女们听到这句话都笑了,谢昭宁羞得钻进被子里,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黑暗中的神色添了些阴翳。 谢昭宁爬了起来,走到窗下,看着远去的人,那人一袭官袍,身姿颀长,背影坚立。 谢蕴啊。 谢昭宁在想,她的脊背永远都是那么挺直。 若让她弯下脊骨,怕是会要了她的命。 谢昭宁淡淡一笑,随后关上窗户,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又打开窗户,迎着晨曦的光,扬起笑脸,清晨,是一日间最美好的时候。 当然,夜里是最美妙的。 谢昭宁洗漱更衣,吃过早饭就提着鹦鹉出门去了。 鹦鹉在宫里饱受折磨,见人也不喊卖瓜了,甚至会口吐恶言,“看什么看,薅秃你的毛。” “再看我一眼,薅你的毛。” 小甜甜不甜了,成了‘小恶恶’。 谢昭宁提着鹦鹉走街串巷,按照礼单上去购置聘礼,先送去谢家,到时约定良辰送去相府。 黄昏会提着鹦鹉去接谢相。 谢相出来得晚,时常一等就是两个时辰,鹦鹉挂在车窗外,趾高气扬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看它一眼就要骂一句。 比街上的泼妇还要凶。 接连骂了两日后,整个朝堂都知晓谢小娘子的鹦鹉进宫一趟后,从小甜甜变成了爱骂人的小混蛋。 谢昭宁无奈极了,拨弄它的羽毛,“你的瓜不甜了吗?你的瓜呢?” “不许摸、不许碰,薅秃你的毛。” “看什么看,薅秃你。”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谢昭拧不得不捂上耳朵,这是受了多大的折磨,才会改了心性。 谢昭宁叹气,谢蕴提醒她:“丢了,要不就找个人回来重新教一教。” “你说得也对,我去试试。”谢昭宁拍掌叫好,心情好了许多。 谢蕴沉默,静静看着蔫了的小甜甜。小甜甜自从回来后,吃得少了,羽毛也不如以往光鲜亮丽了,像是失去了精神一般。 这样的鸟,像极了人从沼狱回来一般,受得了非人的折磨。 人会说,鸟又不会说,好在它还会骂上两句。 **** 日子渐渐凉快了,选了吉日,谢家将聘礼送到相府,一路上敲敲打打,格外热闹。 谢蕴让人收了聘礼,装入库房。 喜庆的日子里,谢大夫人哭着回来了,她一头撞进来,惊到了宾客。 宾客们望着她,不知所措,谢大夫人擦擦眼泪,走到谢蕴跟前,说:“裴暇不肯认我、阿蕴、他不肯认我……” 谢御史夫人眼疾手快的上前拉过她,与宾客们含笑说了两句,拉着人走了。 走到门外,谢大夫人不肯走了,“你别拉我,我有要紧事找谢相。” “要紧的事也到等宴席散了再说,今日下聘,你糊里胡涂闯进来,作甚?”谢御史夫人不高兴了,活到今日,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的人。 第181章 坏人好事,好比作孽。 谢大夫人被推了下去,不情不愿地去客院先休息。 等到宾客们都散了,谢蕴喝了酒,晕乎乎地睡下了。大夫人来见,依旧没有见到。 一直到天黑,谢昭宁将人喊了起来,喂了醒酒汤才辗转醒来。 谢蕴酒醉头疼,瞧着没什么精神,大夫人等了半日,终于见到她,立即说了出来,“我去见裴暇。他说他不信,我又拿不出证据来,阿蕴,我说什么他都不肯信。” 没有证据,确实不容易让人信服。 谢蕴望向谢昭宁,谢昭宁无辜道:“我回头去问问她们,不过这等紧要的事情,未必有人知道。” 一路上的人都死光了,连户籍小吏都没有放过。 谢蕴琢磨道:“莫急,陛下有意招裴暇为婿,此事慢慢来,你先留下。” “招裴暇为婿?那是天大的好事呀。”谢大夫人欣喜道。 谢蕴一顿,抬首看着她:“你以为是好事?” 谢大夫人迟钝:“做天子女婿,不是好事 ?” “随时都会掉脑袋的好事。”谢蕴语气沉沉,“我与阿嫂说心里话,此事不可应,裴暇并无根基,陛下不过是想拉着我罢了,我派人去阻止了。你若想你儿子长命百岁,就别高兴。” “这、这……”谢大夫人傻眼了,天上掉的馅饼还有毒啊。她见谢蕴面色凝重,一时间不敢再说了。 她只讷讷道:“我只想认回儿子,可他说他是裴家子,与谢家无关。” “他记不得以前的事情吗?”谢昭宁疑惑,自己是被灌了药,那裴暇呢? 裴暇那时都五岁了,怎么会没有记忆。 谢大夫人闻言也被提醒了,“他对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了,难不成也被喂了药吗?” 谢蕴扶额,头疼极了,心里将故去的顾漾明骂了一遍,选谁家落户不好,偏偏坑好谢家。 她说道:“莫慌,先去查一查,谢昭宁,此事你去查。” 谢昭宁点点头,她还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对上谢大夫人狐疑的视线,她并没有解释。 让人送走谢大夫人,谢昭宁就去找浮清问明白。 浮清说:“我也不太清楚,我来到少傅身边的时候,此事都过去了。少傅说他是,那他就是,中间有些波折罢了。他不肯回来就不肯回来,回来作甚。” 谢昭宁被气到了,“你有家,你不认祖归宗?” “您也有家,您怎么不认祖归宗?”浮清反问一句,“谢大夫人待您并不亲厚,您何必管她的闲事,她找到儿子了,说不定还要来骂你。她儿子做了驸马,她就是皇亲贵族了,到时候显摆,您也得气死。” 谢昭宁直问:“你有证据,对吗?” 浮清不吭声,谢昭宁吩咐她:“有证据就拿出来。” 浮清说:“他身上有胎记,扒开衣裳看一看就得了,有了证据,人家不回来,还是不会回来的。” 谢昭宁不知道胎记的事情,回头与谢蕴说了。谢蕴吩咐人去告诉大夫人,谢昭宁又将浮清的话说了一遍。 “是啊,有证据又怎么样,裴暇明摆着不想回来的,倒是个君子。”谢蕴夸赞一句,若是旁人,巴巴地想要回来,毕竟有个高官姑母,日后仕途再怎么也不会差了。 谢昭宁纳闷:“大夫人怎么说的?” 两人对望一眼,谢昭宁无奈地动了动嘴皮子:“她肯定说,我儿啊,你是我的命根子,你回家后就是长孙,谢家都是你的,你跟我回家认祖归宗,少奋斗二十年,有谢相在,你肯定会步步高升的。” 她又说:“要是我,我也不会跟她回来的。” 谢蕴被逗笑了,尤其是那句“我儿啊”,学得活灵活现,她掩唇而笑,脸颊红了两分。 谢昭宁问:“不如我去一趟,话说清楚,毕竟此事因我而起,若他不回来,我也过意不去。” “你过去?”谢蕴摇头,“你离开京城太危险了。” “我偷偷过去,对外就是秋日乍寒,我染了风寒,在家修养,门口将小甜甜一挂,谁敢不信我在家里。”谢昭宁说得煞有其事,“我与大夫人生活了十多年,我熟悉她的性子,着实不靠谱,若不然,当年怎么会上当呢。” 谢蕴叹气,谢昭宁说得很认真,她要出京城一趟。 “好,你去办,快去快回。”谢蕴答应了,她没有理由不答应,这是顾漾明算计出来的事,就该谢昭宁去解决。 两人商议好行程,吃了晚饭,谢昭宁去打点行囊。 看着少女忙碌的身形,谢蕴兀自发呆,她缓了缓心神,谢昭宁要走了。 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人给她暖床了。 年少的人,体质好,身子热,一上床,身子就暖了,被窝里自然就更热。 谢昭宁走了,被窝就是冷的。 她趁机问人家:“几日回来?” “我快马走,来回七八日。”谢昭宁说道,过去说完话就走了,顺道办件事,回来再快马,也差不多了。 谢蕴若有所思,像是思考是什么大事,欲言又止一番后,说道:“让浮清去办,她合适。” “你又后悔了?”谢昭宁心中警惕起来。 谢蕴不承认;“不是后悔,担心你吃不消,细皮嫩肉的。” 谢昭宁松了口气,道:“我的过错,总得我来弥补才是。等我回来,我们趁着休沐去泡泉水,可舒服了。” 第182章 谢蕴没说话了,转身走了,去书房见幕僚。 整理好行囊,吩咐门房准备好远行的快马,周周转转,亥时才歇下。 脑子放松后,谢昭宁坐在坐榻上,神色呆呆的,谢蕴也回来了,本想说上两句不高兴的话,可见到她这副模样,又不忍心了。 “累着了?”谢蕴怜爱地摸摸她的小脸,“累了就歇着,那么急做什么呢。”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伸手抱住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说:“我走了,别收美人,你收一个,我回来弄死一个。” 谢蕴:“……”挺横呀。 “那你别走了,我一个都不收,我晚上都陪你。” 语气婉转,最后一句话拖着尾音,带了一股酥麻,听得谢昭宁当即松开她,“当真?” 她这么一高兴,谢蕴自然哄着她:“自然,我何时骗过你。” 本该温馨的画面,被谢蕴一句话就破坏了。 何时骗过你? 谢昭宁冷笑,“你连个失忆的人都骗,丧心病狂了,还说什么何时骗过你。” 一时间,谢蕴尴尬极了,恨不得找到地洞钻进去。 她好脾气地说:“我保证,这回不骗你。” 第062章 新娘 在美色面前, 谢昭宁坚定自心不动摇,翌日清晨,城门一开就跑了, 气得谢蕴一整日都没有好脸色。 谢蕴心情不好, 下面的人提心吊胆, 就连刚升官的祝云见到面色不好的谢相都要退两步。 祝云纳闷, 拉着人就问:“你家谢相怎么了?” “大概又吵架了。” 祝云好奇:“和谁吵架?” “谁敢和她吵架?” 祝云琢磨了会儿,以前秦思安是敢惹谢相的, 但是自己不敢啊,自己都不敢了, 下面的人更没这个单子。 琢磨了会儿,她明白过来,悄悄问道:“是家里那位?” 前些时日, 谢家小娘子逛望云阁的事情刚过去呢,谢相气得整顿风气,不是刚闹结束吗? 祝云说道:“美色在前, 谢相都不是谢相了。也是个爱吃醋的女人。” “祝云。” 一声呼唤, 祝云没出息的抖了抖, 扭头就笑了起来, 冲着谢蕴笑开了花, “谢相,您有吩咐?” “在嚼舌头?”谢蕴三步并两步走来, 上上下下地将人打量一番, 冷笑道:“你比秦思安的单子大多了。” 冷冷的嘲讽,吓得门口一众人话都不敢说, 忙揖首请罪。 祝云心里悔恨极了,招惹谁不好, 招惹谢相做什么。 谢蕴依旧看着她:“你很闲吗?” “不不不,我是来找他们的,马上就走。”祝云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有秦思安的能力,不敢与谢蕴针锋相对。 得了没趣后,祝云跑得飞快。谢蕴凝眸,冷哼一声,转身进屋去了。 一日间,一帮子人苦叫连连,谢相骂人都不带重复的,听着里面的声音,一个个都缩着脑袋。 “我三日前就与你说了,你的脑袋留在家里了吗?” “我嘱咐你几回,不要与互户部起冲突,你耳朵给了刑部的人了?” “内廷司那里的人不要得罪、她们日日跟着陛下,你觉得你可以比她们红?不要以为自己皮肤红,就以为自己是个红人。” 众人:“……” “谢小娘子八成又去青楼了。” 其他人点点头,若不然,谢相怎么会反过来找他们的茬。 有人甚至提醒谢御史,管好女儿,莫要祸及朝堂。 谢御史听后,半晌没有明白,自己女儿不入朝,日日忙着做生意,东跑西跑是真的,抛头露面也是真的。不过如今风气改了,女子都可参加科举,也可做生意,自己女儿做的都不算出格呀。 谢御史以三寸不烂之舌骂了回去,什么人,见不得人家好,做生意怎么了,又没上你家门口抢。 骂了一通后,对面抹了抹脸上的口水,“你家女儿去青楼玩,惹了谢相不高兴,我们就挨骂。” 谢御史:“……”原是这么个‘祸及朝堂’法。 他摆摆手,“我管不住,我一管,她就哭,谢相过来找我茬,不值当不值当。” 一连闹了三日,下面的朝臣吃不消了,谢相这回晚上都不带回家的,下面的人只好跟着,熬出了黑眼圈。 这时,谢昭宁到了县衙,见到了裴暇。 裴暇惊讶,少女风尘仆仆,面色染了灰尘,依旧难掩丽色。 谢昭宁说:“日前谢家大夫人来过,想必你也知晓了,我来,还有一件事。陛下欲招你为驸马,京城正在查你的过往。你究竟是想做裴家子,还是谢家嫡长孙。” 开门见山的一句话激得裴暇不知所措,他沉默了会,不得不问;“陛下选我,是因为我是谢相的侄子吗?” “多半是有这个想法,不瞒你,太女对谢相有感情。你想想,该怎么做。”谢昭宁喘了口气,眸色湛亮,“若是做了驸马,你怕是不能入朝了。” 我朝驸马,不可干预朝政。 裴暇皱眉,摆在面前的路,都不好走。 “谢相有何想法?” 谢昭宁笑了笑,说道:“自然是谢家嫡长孙,仅仅是谢家嫡长孙。” 女帝这么做,一是想断了太女的心思,二是想让谢蕴认真辅佐太女,好好做个纯臣,而不是‘床臣’。 第183章 裴暇依旧愁眉不展,谢昭宁口渴,道:“我来这么久,一杯茶都没有吗?” “好、好、我让人去备茶。”裴暇恍然大悟,匆匆走出去吩咐婢女上茶。 谢昭宁看着他的背影,问浮清:“你说,他若是生在谢家,这个时候是不是在京城内有一席之地了?” 浮清嗤笑:“有谢大夫人那样的母亲,你觉得他会有什么前途?” 谢昭宁语塞。 很快,裴暇去而复返,坐了下来,认真望着谢昭宁:“谢相的意思,我明白,我尽快成亲” “指不定你的新婚妻子成婚不足三日就暴毙。”谢昭宁懒懒地提醒一句。 裴暇脸色煞白,谢昭宁说道:“裴家宗族愿意放你回谢家认祖归宗?还有、你五岁才走失,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吗?” “不记得了,我是裴家老太爷带回去的,我在山里染了风寒,病了许久,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他们喊我公子,我就以为我是裴家的孩子。”裴暇失落地摇首。 山中阴寒,待了许久,自然就会感染风寒。 谢昭宁望着裴暇,心中多了几分愧疚,便说道:“该回家还是要回家的,凭借谢相今日的官位,你回去,不委屈。但你要想推掉驸马,就必须闹一闹,最后的结果,就是你回谢家做嫡长孙,对裴家多加提携。你可以做谢家嫡长孙,也可以做裴家子,没有人不允许你不认裴家,就看你怎么在中间周旋了。” “可大夫人说,我是谢家的子孙,必须与裴家断了。”裴暇苦笑。 谢昭宁:“……” 谢昭宁无话可说,该说什么,该说大夫人不长脑子,还是说她一时昏了头。这么多年来,回回昏了头。 “她是你的生母不假,可谢家如今是谢相执掌,她的话,你听着就好。养育之恩大比天,你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来。” 恐裴暇不信,她又添一句:“我与大夫人相处多年,她的心不坏,就是一时偏激。谢相岂会不让你认养育的父母,你不必担忧。眼下是要如何委婉的拒绝女帝。裴谢二家,吵一回,记住,一定要是裴家赢。待陛下定下驸马后,你再回谢家。” “若是陛下不信呢”裴暇忧愁。 谢昭宁说:“别说你,就连太女都不愿答应此事,京城里那么多世家,你不想吃这块肉,其他人想。毕竟做了驸马,将来就会是皇夫,下一任主君就会有他家族的血脉。” 只要裴暇二家闹起来,那些世家们见缝插针,就会将此事搅黄了。 裴暇点点头,“我会通知家里的。” 得到他的答复,谢昭宁如释重负般笑了,“好,我的事情也办妥了,来日京城再见,我要回去了。” “你这么快就走了?”裴暇问道,“你好像很累,不如歇息一夜,明日再走。你放心,这里很安全。” “不必了,我带了护卫。”谢昭宁摆手,重复一遍:“你可以肩挑两户,这并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问题,裴暇,谢相的助力,是你想不到的。” 说完,她拒绝裴暇的挽留,领着浮清匆匆离开。 少女鲜衣怒马,意气风发,马蹄疾驰,一幕落于裴暇眼中。 裴暇看得出神,良久后,道上恢复寂静,灰尘散去,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厮见他良久不动,心中好奇,“大人,您在看什么?” “我从未想过,兜兜转转,我还得喊她一声姑母。” 小厮瞪大了眼睛,“谢小娘子与您同庚,怎么喊上姑母了。” 裴暇失落不已,苦笑连连。 **** 谢昭宁一刻不敢停歇,从县衙出门,一路往南走,找到水乡大城,一头扎进城里。 买粮食。 她买下了半座城的粮食。 浮清一路跟着她,付钱、付钱、还是付钱,一路上就是付钱了。 累得半死,口袋里空空的。 她说:“再买,我们就要露宿街头了。” 谢昭宁打马就走,约定好送入京城,到时候就有人收粮,付下另外一半的钱。 “你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我要成亲了,摆流水席,搭棚请京城内的百姓吃饭。” 浮清冷静地问:“我不信您这么大方。” 谁不知道她谢昭宁是出名的铁公鸡。 “既然你要请,怎么不在京城里买呢。” “京城里太贵了。这里便宜。” 浮清可不好糊弄,她笑笑:“运费不要钱吗?船运不收钱吗?” 折算起来,比京城里也不便宜呀,说不定还要贵一些。 谢昭宁不听她的话,但她心里没有底,握住缰绳的手微微发抖,可买都买了,路走了第一步,就得继续走下去。 往京城方向走,她入城又买了些,没钱拿玉佩去抵。 回到京城,已是三日后,紧赶慢赶,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城。 看着喧嚣奢靡的京城,谢昭的宁渐渐平静,面上有了笑影,她累得够呛,吩咐浮清:“你与前辈们说一声,收下粮食,玉佩抵抗的那船粮食不必动,其余的想办法藏起来,放在新宅附近。” 浮清心中有万般疑惑,可还是照办了。她是习武之人,体力比谢昭宁好,再折腾一日也不在话下。 谢昭宁来回跑了六七日,累了才眯会儿,此刻已到极限,脚迈过门坎,人就倒下去了。 蓝颜吓得要喊娘,匆匆将人扶了进去,找大夫看脉。 第184章 谢相本来就在家里,听到外面的动静后,走了出来,见到蓝颜背上的人后,面色骤然变了。 她上前摸摸鼻息,又摸摸额头,不发热,松了口气,道:“累的,放床上。” 出门一趟,将自己折腾成鬼样子,谢蕴很不满,但人家睡着了,骂又听不见。 蓝颜将人放在床上,谢蕴蹙眉,身上太脏了,像是从灰尘里打滚来的一样,还有,衣裳有些熟悉…… 她六七日没换衣裳了? 谢蕴更加不满。 脏死了。 谢蕴耐着性子说:“去打些水来。” 先洗一洗。她不断安慰自己,洗一洗就好,洗一洗就还能要。洗干净了,还是白白净净的女孩子。 谢蕴上前给谢昭宁脱了满是灰尘的外袍,“丢了,一把火烧了。” 指不定出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以确定一点,就是没去勾搭人。若不然不会六七日不换衣裳。 谢蕴自顾自想着,拧干了热帕子,看着脏兮兮的少女,先擦脸,脸干净了,看着也舒服。 谢昭宁累得不轻,由着她折腾,动都没动一下。 帕子仔细地擦干净,一点一点地去擦,渐渐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谢蕴又很满意了,揉揉她的小脸,想笑又笑不出来了,瘦了。下巴都没肉了。 谢蕴又不满了。 婢女换了一盆干净的水,谢蕴看着她的头发,忍不住说道:“给她洗洗头,擦干净了好睡觉。” 婢女们上前帮忙,费劲洗了头,擦干了。 谢蕴继续给她擦,擦完了脖子,她扭头看着婢女,道:“都出去,有事喊你们。” 人还是没醒。 “你这是多累,将你一刀砍了,都不知道。”谢蕴自叹一句,掀开被子,解开领口,她望着白净的肌肤,玩笑道:“终于看到不用擦就干净的一块地了。” “谢昭宁,你起来洗澡吧,你这还是脏,擦不干净了。” 谢蕴有洁癖,谢昭宁这么脏,实在是受不了。她不擦了,将帕子丢了,对外吩咐一句:“去搬个浴桶过来。” 还是洗吧。 她将人扶起来,谢昭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合眼又睡了。 谢蕴气个半死,趁着婢女放水的功夫,她捏着谢昭宁的下颚,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亲上去了。 唇角相碰,感觉就不一样了,谢昭宁终于醒了,迷迷瞪瞪地看着谢蕴。 谢蕴指着浴桶:“衣裳脱了,自己去修洗。我要换被子,脏死了。” 谢昭宁不理她,倒头还想去睡,谢蕴托住她的脑袋,“洗了再睡,我不喜欢不干净的人。” “你给我脱。”谢昭宁如同一个没骨头的人,歪到她的身上。 谢蕴不生气,反而,笑了。她摸摸谢昭宁的脑袋,哀叹一声,伸手给她脱衣裳,“谢昭宁,你若敢负我,我第一个先杀了你。”x 衣裳脱了,谢昭宁趴在浴桶上,眼睛也不睁,谢蕴摸摸水温,还可以泡会。她去收拾床。 床上的被子抱起来,丢出去,拿了新的去铺上。 谢昭宁还是没睁开眼,谢蕴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面前:“你干什么去了?” “你算一算,来回六日的路程,我都没闭眼。”谢昭宁有气无力,“他还让我住一夜,我想你,就赶回来了。” 一番话,十分熨帖,铺床迭被甘做小奴婢的人心中很高兴,她又摸摸谢昭宁的脑袋。 谢蕴一言未发,眉梢眼角都带着笑。 一番折腾下来,谢昭宁抱着被子去睡了,谢蕴累得不轻,跟着躺下了。 谢蕴歪头看着疲惫的人,眼中深深,她靠过去,亲了亲少女的眉眼。 谢昭宁一觉睡了两日两夜,起来的时候,浑身都疼,躺久了,骨头都疼了。 起来活动了会,谢蕴回家来了,她抬头看着夕阳,又看着谢蕴,好像在说你又早退了。 婢女们伺候谢蕴更衣,谢昭宁还没缓过来,歪倒在美人榻上,半阖眸,耳朵听着谢蕴的动静。 谢蕴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斜襟宽袍,头发也垂了下来,整个人气质都变了,添了几分温婉。 她走到谢昭宁跟前,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干什么坏事去了,你前天晚上都招了?” 谢昭宁一听‘前天晚上’乍然坐了起来,震惊道:“我睡了那么久吗” 谢蕴没什么好脸色给她,她走了,她在睡。她回来,她还在睡。她走了,她还没醒。她想着,若是回来,谢昭宁还是没有醒的话,她就打算找大夫来看看,好在是醒了。 “是呀,我两夜都是和一个木头人睡的。”谢蕴俯身坐在谢昭宁身边。 谢昭宁自觉没理,有心讨好她,伸手抱住她蹭蹭她的侧脸,说道:“我买了粮食,成亲那日,我们摆粥棚,救济百姓,一人发一斤米,你说,好不好?” “铁公鸡怎么会拔毛了?”谢蕴吃惊,凝着讨好她的人,“想什么坏主意?” “哪里就是坏主意了,我是想热闹一番,一次成亲就一回。我还想请长公主来观礼,我得想想办法。”谢昭宁捧着谢蕴的脸,轻轻亲了亲嘴角,随后又放开她,“这是救济百姓的大好事,我现在有钱,不缺钱用,自然要大方些。” 谢蕴看着她:“是陡然得了那么大家财,一飞升天了。是该显摆显摆,随你了。至于长公主,我给你想办法。不过长公主十八年没有出宫了,怕是不容易。” 第185章 谢昭宁心中一颤,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谢蕴还在说;“我去问问陛下,陛下若是愿意即可,陛下出宫容易,长公主……” “陛下过来?”谢昭宁翻了白眼,“那还是不必了吧,我们不用长辈观礼,自己玩儿挺好的。陛下来了,我只会觉得添堵。” 她这么一说,谢蕴反而笑了,道:“倒不如请她二人一道来观礼,在陛下心目中,她与长公主是一体的。” 谢昭宁还要翻白眼,谢蕴捂住她的眼睛:“再翻就有抬头纹了,别再折腾了,今日早,带你去喝喜酒。” “喜酒?谁家办事儿?”谢昭宁好奇,想起京城里的事情,“陆白红?” 谢蕴颔首,“对,陆白红、她和与他哥哥定娃娃亲的女子在一起了。不过后来她家出事,对方退亲了,折腾一番,女子来了经常,顺势留下了。” 谢昭宁托腮,“听着很是波折啊,你要去,那就去,带礼物了吗?” “我俩还没成亲呢,你带你的,我带我的。”谢蕴起身就要走。 谢昭宁忙起身去库房找合适的礼物。 女子之间送礼物,没什么顾忌,合心意就好了。 谢昭宁选择了一对同心玉,装入匣子里,直接带过去就好。 她又去换了一身衣裳,跟着谢蕴出门去了。 陆府今日办事,没有邀请客人,同僚们知道的都来送礼,多是直接走了,谁都不知道新娘的来历,有的好奇就留下来吃酒。 谢蕴来时,府门口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上贴着喜字。 谢昭宁抬首,看着喜灯笼,猩红的颜色,浓墨重彩般的视感,让人看着就很高兴。 “怎么了?”谢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当她喜欢,“到时你多挂几个便是。” 谢昭宁点点头,“好。” 两人携手走进去,同僚们一看,哦豁,两人又好了,谢相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就败给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娘子,啧啧啧,一物降一物。 陆白红也是诧异,忙从屋里走来迎接两人,见两人眉眼如画,怪道:“都道谢小娘子去楼里玩,谢相拿下属撒气呢。” “什么楼里,我病了六七日,刚好些呢。你瞧我像是去玩的吗?”谢昭宁解释,扭头看着谢蕴:“你不替我解解释吗?” 谢蕴也是委屈:“我说你病了,他们不信,说我委屈,说我没本事,让你去玩,自己在家生气。” 谢昭宁傻眼了,这叫什么事儿,谣言传得这么厉害吗? 她要解释:“我真的病了。” 陆白红讪讪,“您这副模样,面色憔悴,是像病了一回。” 其实,更像是身子虚了。这句话,她没敢说。 陆白红好歹是主人家,不说不该说的话,热情招呼两人进去玩。 谢昭宁委屈极了,与谢蕴说道:“你就是故意的,你没事折腾下属做什么?” 谢蕴说:“许是秋日里凉快,他们越发懈怠,出了一回又一回的错,我若再不说,就出大错误了,我错了吗?” 谢赵宁觉得在理,肯定是那帮人挨骂了,心里有气没处撒,便又开始胡言乱语。 两人坐下来,便有人来说话,谢昭宁在旁听,静静听着她们说话。 成亲礼已结束了,新娘在新房,很快就要开席了。 不多时,陆白红领着一个穿着喜服的女子出现了,女子相貌清秀,规矩的站在陆白红身边。陆白红笑吟吟地说话,她也会跟着笑。 走到谢蕴跟前,陆白红介绍她们,女子含笑行礼,温婉得宜。 待新人退下后,谢昭宁开口说道:“查到身份了吗?” “是北边的人。”谢蕴端起酒杯抿了口,“她是再嫁,前面嫁人了,还有个女儿呢。” 谢昭宁:“……” 有些荒唐了。 她说:“她是喜欢男子,还是喜欢女子?” 谢蕴说:“我怎么知道,我给你去问问。但要说的是,权势之下,喜欢谁都不是重要的。” 第063章 成亲筹备 陆白红与她的新娘, 恰是最好的证明。陆白红低谷之际,对方家退婚,兄长惨死, 陆白红一步步爬了上来, 对方便又回头了。 女官太过特殊了, 成亲者少之又少, 许多世家看不起女官,多有嫌弃, 又不得不巴结奉承。 谢昭宁心中想了想,又问:“她是和离还是什么情况?” 前者和离倒也罢了, 若是用了什么手段……谢昭宁莫名恶心了,未嫁倒也罢了,这等嫁人生子, 就不妥当了。 谢蕴却说道:“陆白红的地位,需要她动什么手段吗?她眨眨眼睛,讨好她的人, 不计其数。” 谢昭宁:“……” “人家主动贴过来的吗?”谢昭宁又问, 转而一想, 心口一颤, 不得不说道, “谢相,我觉得……” “别说话了。”谢蕴伸手捂着她的嘴, “你是来吃酒恭贺的, 不是来砸场子的。” 谢昭宁偃旗息鼓,只得不说了, 她还是抬首看了过去,新娘面上笑容淡淡, 陆白红满面春风,似是极为高兴。 酒过三杯,天色不早,都要走了。 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开,陆白红早就醉了,管事代为送客,春宵一刻值千金,谁都在意主人家的失礼。 谢昭宁放下酒杯,也要离开,谢蕴依旧坐着不动,她纳闷:“你不走吗?” “你急什么?”谢蕴慢悠悠地望她一眼,“外面都是马车,等会儿。” 第186章 谢昭宁坐下,捞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宾客散尽了,官事回头,瞧见大佛还没走,不得不走来陪着。 谢蕴问道:“新娘是怎么来的?” 管事愣了下,谢蕴抬首又问:“你若不说,我现在去问陆白红。” 管事赔笑道:“是下面的人送来的。” 吃瓜的谢昭宁瞪大了眼睛,端起酒杯就饮了一大口,好刺激呀。 “下面的人犯了事,拿她讨好陆白红?”谢蕴猜测道,若不然不会巴巴地送过来,陆白红如今官位不低,值得人家动心思。 谢昭宁有自己的想法;“陆大人的哥哥都死了,将人家送来做什么?” 谢蕴解释:“你家危难,你未过门的嫂嫂退亲了,你哥哥在这时死了,你心里怨不怨人家袖手旁观?心里有恨,有人巴巴地将人送过来给你泄恨,你喜欢吗?” 谢昭宁:“……” 管事低头不敢说了,这件事说出去,不好听。 谢蕴起身要走了,谢昭宁扶着她,问清楚了事情后,她又不解:“陆大人这是不恨,还爱上了呀。” 按照常理来说,是该恨的,家里有难,哥哥岳家不仅袖手旁观,重要关头还退了亲,无疑是雪上加霜。 月色当头,洒了满地的银辉,两人慢慢走着。 谢蕴靠着谢昭宁,反问她:“若你是陆白红,会善待人家吗” “你问我,那我问你呢?”谢昭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先回答我,我再想想。” 谢蕴说:“不会,心中喜欢,我会将她妥善送回去。” 谢昭宁不解:“既然喜欢,为何不留下呢?” “心中有根刺,永远也过不去,看着就会想起当年的事情,不如放手。喜欢就舍不得伤害,两不相见,记得过往的好,便也罢了。”谢蕴低叹一声,“哪里有那么多破镜重圆呢,不过是自欺欺人,伤害存在过,怎么都会忘不了的。” “哦,我懂了,你这是记仇。”谢昭宁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她说道:“我是不是该记着你将我赶出谢家的事情?” “你、你恢复记忆了?”谢蕴故作惊讶,学着谢昭宁往日的模样,将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何时恢复记忆的?” 谢昭宁无话可说,不演戏会死吗? 她甩开谢蕴的手,怒气冲冲的跑开了。谢蕴一人,悠悠望着月亮,唇角弯弯,无奈道:“又生气了,年轻人为何气性那么大呢。” 前面的人停下来,怒吼一句:“谁气性大,你若是我,压根都不会来京城。” 谢蕴说:“那不是伤害啊,怎么能是伤害呢。” 谢昭宁气呼呼又走回来:“怎么不是伤害,你都让我无家可归了。” “那是你的家吗?皇宫才是你的家,你回得去吗?”谢蕴语气慵懒,甚是无奈,哀叹一声,怜爱般摸摸谢昭宁的脸蛋,“你还是无家可归。” 谢昭宁气炸了,瞪眼已经不够了,不管左右怎么看,伸手抱住她,不管不顾地亲上她的唇角。 送她们出府的管事见状,捂着自己的眼睛,又让人赶紧散开。 一股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谢蕴推开了眼前的人,疼得抿唇,谢昭宁说:“这是伤害吗?” 谢蕴老实道:“不是。” “那什么是伤害?你说,什么是伤害?”谢昭宁生气地质问。 谢蕴被她的怒气吓到了,“你咬人了,怎么还有理骂人呢?” 许是谢昭宁不知说什么,转身跑开了,谢蕴挑眉,下意识抚摸自己的唇角,道:“胆子大了,还敢发脾气了。” 还是做侄子的时候好,再大的怒气也忍着。 谢蕴心情很好,美妙极了,慢悠悠地跟着出府,一旁的管事看得是心惊肉跳,谢相被咬被骂,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不是都说谢相凶狠的吗? **** 谢昭宁爬上马车,谢蕴慢吞吞地跟上了,两人都不说话,一路无言。 回到家里,谢昭宁抱着被子要分床睡,婢女拦着她,谢蕴进来说道:“让她走,那个什么鸳鸯还是鸳儿还在府里,你喜欢吗?给你送过去?” 谢昭宁被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说得震惊了,“你说什么呢?” “这不是怕你孤枕难眠吗?”谢蕴好脾气地哄她,“高兴吗?” 谢昭宁气得丢下辈子,赶走婢女,砰地一声将门关上,门外的婢女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了。 “散、散开吧,别站在这里。”领头的婢女吩咐一声,或许明早就好了。 婢女们听话的散开了,屋外一片寂静,同样,屋内也没有人说话。 谢蕴深深无奈,“你气什么呢?你先说说,你生气的点在哪里?” “那就是伤害。”谢昭宁咬牙切齿。 谢蕴叹气,说道:“随你,你说是伤害,那就是伤害,我的人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呢?” 一句话,让谢昭宁哑口无言。 对呀,人都是你的了,你还吵什么,闹什么。 谢昭宁戛然失声了,坐下来,半晌不吭声。谢蕴挨着她坐下,欣赏她失落的模样,脸上笑容就没有停下来。 “谢昭宁,我那不算将你赶出家门,我不过是让你换个身份回到谢家罢了。你如今还在谢家呀,你如今的地位,可比嫡长孙高多了,你要家主的位置,我给你弄来,一句话的事情罢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187章 “江州比起京城,繁华多了,有什么可惦记的,老夫人喜欢二房,大夫人惦记亲生儿子,没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你想什么呢,惦记什么呢?” “还有,若说是伤害,我带你回京城也是伤害……” 唠唠叨叨的话还没说完,听客谢昭宁忍无可忍的用自己的嘴巴堵住了她的嘴。 怎么会那么聒噪呢。 肯定是心虚了。 唇角相碰的瞬间,屋里安静了,落针可闻,渐渐的是呼吸声。 谢昭宁的怒气随着呼吸声加重而消散了。 谢蕴的嘴角有些疼,她望着始作俑者,道:“这才是伤害。” 谢昭宁解气了,不搭理她,高高兴兴地开门去洗漱了。 谢蕴失笑,这样的生活莫名有趣多了。 洗漱后,谢昭宁爬上床,果断地躺在里面,默默等着谢蕴来。 谢蕴没有来,她去了书房,巴邑王回信了。 巴邑王的信中所写,孩子是先帝给他,而后送到西凉。且这个孩子不是西凉后代,当年误杀质子,恐引起两国战乱,故而将错就错,如今的荣安郡主并非是质子的孩子。 其二,便是他否认追杀谢蕴,追杀牙侩小吏。 巴邑王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谢蕴看着书信,良久没有出神,此刻若揭露荣安不是质子的女儿,西凉以此为借口发兵,便又是另外一重麻烦了。 至于他否认的事情,谢蕴并不在意,杀人者怎么会承认自己杀人了。 如今证实一点,先帝当年冤枉长公主,碍于两国之间的微妙关系,并没有还长公主清白。 谢蕴心中七上八下,此事牵连重大,涉及两国,确实不可胡乱行事。 荣安又是谁呢? 谢蕴也猜不透,想来巴邑王也不清楚,笃定一点,荣安身上没有西凉的血脉。 谢昭宁的父亲是谁呢? 这件事至今都是个谜,顾漾明不知道、巴邑王不清楚,想来只有长公主自己清楚了。 到了如今这一步,谢昭宁的父亲是谁,已然不重要了。她身上没有西凉血脉,就可以继承帝位。 谢蕴凝眸,悄然吞下一口气,心中悄然了有了想法。她带着书信,连夜入宫去见女帝。 深夜入宫,女帝还没有睡,看到巴邑王的书信后,她并没有惊讶,只说道:“朕知晓荣安身上没有西凉血脉,不必惊讶。” 谢蕴浑身僵硬,陛下知晓? 她问道:“陛下至今为何不肯澄清呢?” “澄清做什么?引来西凉发兵?”女帝不屑一顾,靠着宝座,淡淡一笑,“无关紧要的小事,何必在意。荣安愿意蹦跶,就让她蹦跶。你也看到了,数年来,两国边境安宁,百姓安居乐业,这样的情况,不好吗?” 谢蕴唇角张了张,烛火将她的身影拉至颀长,“那、荣安郡主的父亲是谁?” 女帝一颤,闻声望向谢蕴:“卿问此事作何?” “臣、好奇罢了,既然不是质子,又会是谁?且荣安郡主的相貌不似长公主殿下,臣在想,对方必然是个芝兰玉树的郎君。”谢蕴故作玩笑道。 女帝摆手,“卿何必多问,时辰不早,臣让人开了宫门,放你家去。” 谢蕴领旨,匆匆离宫。 回到家里,谢昭宁趴在床上睡得正香,谢蕴心中杂乱无章,脑海里浮现女帝平静的面色,平静、不屑。 她深吸了一口气,挨着谢昭宁躺下。 女帝从始至终都知晓长公主被冤枉的事情,但她从不曾想过澄清过。 谢蕴在想,这是帝位平衡之策,还是贪婪呢? 一时间,她也想不清了,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拿走了什么,徒留一腔热血。 深夜静谧,她翻身看着熟睡中的人,伸手,抚上对方的脸颊,心中有话,却又不能说。 她想了许久,收回手,平躺下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夜色深深,耳畔无声,心乱了,怎么都睡不着。 谢蕴又睁开眼睛,面对谢昭宁,伸手去摸她的耳朵,谢昭宁没有醒。 她叹气,凑到谢昭宁的耳畔喊她:“谢昭宁,天亮了。” 她使坏,谢昭宁慢慢地睁开眼睛,有些迟钝,扭头看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她又要睡,甚至往谢蕴的怀里挪去。 谢蕴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手搭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揉了揉。谢昭宁的软肋在哪里,谢蕴很清楚。谢昭宁很快就醒了,握住她的手,先是迟缓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眼睛睁大了,“你回来了。” 不等谢蕴回应,谢昭宁翻身,伏在她的身上亲亲她的眉眼。 谢昭宁彻底醒了,谢蕴也不用睡了。 巫山一场梦,搅弄风云,待醒来,酣畅淋漓。 谢蕴到后半夜才睡下的,很累,睡得很沉。谢昭宁望着她,伸手去抱她,徐徐合上眼睛,继续睡。 谢蕴到了时辰就醒了,身上懒怠,不想动,婢女来催了两回,她才不情不愿的起身。 沐浴后,她匆匆去上朝,望着近在咫尺的宫门,第一回,她有了厌恶的心。 下车后,她深吸一口气,照常去上朝。 没有秦思安,她失去了闲聊的同伴,再多的话也只能藏在心口上。 朝会散后,女帝留下她,询问裴暇的事情。 谢蕴照常回答:“裴氏在江州是大姓,也算有名望,苦心培养良才,如何甘心让他回谢家,我大嫂去见过裴暇,他不愿认祖归宗。大嫂哭着回来,至今还在相府内不知所措,只怕一时认不回来的。” 第188章 女帝纳闷,“为何不愿认祖归宗?” 谢蕴回道:“我那大嫂令他放弃裴家,与裴家断了。” 女帝皱眉:“你这阿嫂也是厉害。” 表面夸厉害,实则是贬低她不长脑子。 “阿嫂不肯让步,且她替我那侄子定了娃娃亲,与秦氏晚晚定亲,如今僵持着呢。陛下,裴暇若为驸马,只怕裴谢两家会闹得不安宁,就算两家放手了,那帮子老臣也会说三道四。”谢蕴故作无可奈何,“朝中良才众多,陛下不如重新择一良婿,裴暇身份多疑,会惹来朝臣反对。” 驸马便是将来的皇夫,身份需清白,家世相当,裴暇的身份,朝臣们一抓一个准,肯定会闹起来。 女帝不甘心,凝着谢蕴:“卿不愿与朕做亲家?” “陛下说笑了,那又不是臣的儿子,臣做不得主。臣长兄因臣而去,大嫂对臣心中有怨恨,臣说什么,她都反对。臣压根无法说话,臣说什么错什么。”谢蕴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臣愧对大嫂,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女帝听后,想说什么,又停下来,总不好说,你这个大嫂愚蠢得很。 不管怎么样,这个大嫂是太女未来的婆母,她还不能贬低了,传出去,朝臣们又添一个反对的理由。 光是这么一想,婆母爱找事,将来日子也不好过。 女帝迟疑了。 谢蕴见状又说道:“臣这个大嫂做了许多胡涂事,没想到,儿子这么厉害,也算是她的福报。” 话说到这里,女帝更是不悦,摆手说道:“朕再考虑考虑。” 谢蕴不再多言,揖首退下。 **** 粮食来了,谢昭宁亲自去接,运回新宅。一路上,百姓们好奇打量,一车一车粮食拉进门,门口卸货便花了半日时间。 新宅有一地库,上面放粮食,下面也堆放了数船粮食。谢昭宁仔细查看一番,也不怕粮食发霉,嘱咐一番后,问浮清:“旧宅里的阵法是谁做的,你还会吗?” 浮清奇怪:“会,当初是少傅吩咐我去办的,我只会依样画葫芦,其他不会。” “那你试一试,让进来的人都出不去。”谢昭宁低头说了一句。 浮清不懂其中原因,应声答应下来。 谢昭宁出府,回首看着匾额上的字:谢宅。 是啊,自己姓谢,这里就该是谢宅,谢蕴也姓谢,也可称是谢宅。 谢昭宁走到马前,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打马走了。 婚期将近,新宅日日有人进出,布置宅子的人进进出出,深夜也不见停歇,隔壁邻居都知晓这是谢昭宁买下的宅子,即日将成亲。 眼看着婚期将近,谢蕴忙得半夜才回来,谢昭宁一人躺在美人塌上吃秋葡萄,等上许久也不见人回来。 谢昭宁等到亥时就不等了,自己洗漱睡觉。 新宅重新修缮一番,用了一月的时间,等谢昭宁再进门的时候,府内的设置都变了。 十月初,谢宅就开始散米粮,来的人都有份,每日里都有定额,发完了就没有了。因此,新宅门口日日都有等候的乞丐,吵吵闹闹,左右邻居都不满,可人家背后是谢相,只得忍耐。 谢昭宁提前将小甜甜送来新宅,教会它说好听的话,日日跟随发粮的管事发粮,一来二去,各种好听的话应接不暇。 鹦鹉爱说话,周围都跟着闹起来,整座京城谁不知晓谢家的小娘子要成亲,为了成亲好兆头,发粮半月,谁不说一声谢家小娘子阔气。 就连下朝,同僚们都打趣谢蕴,找了个有钱的小娘子。 谢蕴自己也纳闷,就谢昭宁那个铁公鸡,一文钱都要还半天,怎么会这么大方发粮。 谢蕴也是云里雾里,回去后,好奇问谢昭宁。 谢昭宁得了个差事,写请柬,按照谢蕴给的名单,挨个写。听到谢蕴的话后,她早就有了说辞,回道;“他们收了粮,说一句话恭喜,你想想,我们该得到多少恭喜,这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好吗?” 谢蕴听后,觉得也对,她不会心疼钱,好奇谢昭宁怎么突然开窍了。 她想着,谢昭宁递给她一个匣子,道:“这是上个月的分成,给你存在银庄里,你若想要,让人去取来放进相府里。” 一匣子的银票,让谢蕴忘了计较她的反常。 一月的分成,抵得上谢涵十年给的。谢蕴看着钱匣子,突然感觉以前的钱都是小数字,也陡然明白了谢昭宁挥金如土的做法了。 她说道:“你二娘真好。可惜我没有。” 谢昭宁震惊的抬首,“谢相,要点脸,好不好?” 二娘?老夫人听到这话,得打断她的腿。 谢蕴让婢女将匣子收了起来,她走过去,望着桌上的请柬,“大夫人若是没走,见到你这么败家,肯定会问你要多年抚养费。” 谢昭宁阔气地说:“等到她儿子成亲,我给她送大礼,给他买个宅子,省去诸多压力。” 谢蕴不悦:“那你还是把钱给我,谢家不缺这个钱。” “谢家不缺,你缺呀?”谢昭宁落笔,看她一眼,将写好的请柬递给她,“你吹干。” 谢蕴不懂,道:“我缺你,命中缺你。” 谢昭宁只得自己吹了吹,一面说道:“你不是缺我,你是命中缺一个赚钱的我。” 这么一说,谢蕴拍手叫好,“你说得极是,你命里也缺个有权的我。” 第189章 甚好甚好,若能这么过一辈子,也是不错的。 谢昭宁写得手腕疼,拉了谢蕴坐下,“你写,我给你研磨,你朋友真不少,我写了不下百份了,你邀请的人太多了。” “你邀请谁了?”谢蕴反问谢昭宁。 谢昭宁说:“我在京城有朋友吗?我认识的人,都是你的朋友,你自己写了就好。” 谢蕴郁闷:“你怎么会没有朋友呢,你做生意,没有朋友吗?” “那些是生意上的伙伴,不值得请过来。”谢昭宁拒绝,届时来的都是朝中的达官贵人,商贾不适合掺和进来。 官与商,本就是不平等的,他们坐在一席,官员们会不高兴,商贾上诚惶诚恐,酒都未必能喝得下。 谢蕴问:“你有很想邀请的吗?” “长公主。” 谢蕴皱眉,道:“我得去问问陛下,不能给你保证。” “不勉强,能来是好,不能来便算了。”谢昭宁盈盈一笑,低头研磨,眸色如同墨黑一般,瞧不见光。 第064章 前夕 谢蕴要办的事情极为棘手, 女帝帝好邀,长公主多年不出宫,自己一张嘴, 女帝就会觉察出不对劲。 如何开口, 是个难题。 看着身侧人乖巧的研磨, 谢蕴想让她放弃, 可成亲没有长辈来观礼,又会是人生憾事。 谢昭宁研好了墨, 木木地站在一旁,谢蕴偷懒, 又将她按坐下来,“你写,我想想如何与陛下开口。” 谢昭宁有求于人, 只得去办。 谢蕴想了一阵,没想明白,心里烦躁得厉害, 扭头又见谢昭宁提笔书下, 沾染墨香的女孩, 显得越发乖巧。 想不出来, 她便问:“嫁妆的事情, 安排得如何了?” “安排妥当了,等全部安排好了, 嫁妆单子会给你的, 你自己留着,日后都是你的。我听人说嫁妆很重要的, 你别那么败家了。”谢昭宁如同晚辈般絮絮叨叨地开口。 虽说民风改了,女子成亲不再是稀罕事, 可这样的结合不受人尊重的,律法也没有针对这个有新的改动,唯一一条,就是嫁妆是女人的,谁都动不了。 谢昭宁深受长辈们的影响,觉得嫁妆很重要。 她抬起头,与谢蕴认真说道:“我给你一些铺子,都有善做生意的人管着,你自己也可以物色更好的人选,铺子是你的,日后不必问家里张开,家里那个样子,未必走得远,你还是先顾好自己。我不是让你不管家里,而是家里事情繁杂,有些根已经烂了。” “事到如今,你要想好家里的事情,裴暇肩挑两户,家里生意肯定顾不上的,三爷又是那样的性子,怕是不成。若让庶出的几位承了家主的位置,老夫人得气死。所以,你还是要及早抽身。” 谢蕴如今在京城,管的事情多,应接不暇,家里的事情就不好管,鞭长莫及。家里又有老夫人在,两人意见不同,就不好管。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就是个难事。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谢蕴安静的听,也不插嘴,她迟钝地想:谢昭宁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谢昭宁胆大心细,行事细心有分寸,是个足以当家的人,但她这样的命,又不是当家的。 谢蕴很矛盾,谢昭宁还在说:“老夫人心里偏袒二房,如今二房被赶了出去,她必然心中惦记,你瞧着,日后还有你忙的时候,她指望你拉着二房一把,你如今好了,她就指望你带着家里的人都好,不会体谅你的难处。” “你要清醒些,说简单点,都是扶不起的阿斗,你那么累,又要费心,听我的,能不管就不管,自己有钱有权,过自己的日子。我同你说,你记住了吗?” 谢蕴乐了,“听到了,小姑奶奶。” 谢昭宁讪讪地说:“我在你嫁妆里的放的铺子,抵得上好几个谢家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谢涵生前总对谢蕴说:这些年来给了多少钱,给你多少扶持,你应该怎么样怎么样…… 拿了人家的东西,就会低人一等,自己有了,就不必依靠旁人。 谢蕴点点头,想了想,反过来问她:“你为何给我那么多?” “我不给你,给谁呢?”谢昭宁翻了白眼,“我这个身份,要么短命要么逆臣,你都得和我撇清关系,既然这样,那就提前给你。我喜欢你,愿意给你,没什么让人不懂的道理,就这么简单。” “你这像是在安排临终事。”谢蕴皱眉,她不高兴,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谢昭宁说;“是你问我的。” 谢蕴缄默,便不问了。 写好请柬,吹干后,一一整理,到时候让人挨个送出去。 嫁妆单子隔日就到了谢蕴的手中,看到那么多铺子店面,她震惊了一番,这么大的手笔,不像是给媳妇,倒像是给女儿的。 “你这是娶媳妇,还是嫁女儿?” “你要做我女儿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谢蕴抬手拍她脑门:“小东西,占我便宜。” “你不要吗?” “你给,就要。”谢蕴收下了,厚厚的一份单子,像是一座山压在自己的心口上,自己却高兴不起来。 谢昭宁倒是十分坦然,告诉她;“我只是拿了三分之一给你。” 谢蕴:“……” “我还感动呢,还以为你都给了我,没成想,只有三分之一,你心里还有三分之二,留给谁了?” 第190章 “少傅留下许多人,得养活她们呀,那么大一家子人,吃什么喝什么。”谢昭宁解释,“都给了你,那就是你的负担,还会让你背上东宫逆臣的罪名。我给你挑的铺子,都是很干净的,你就放心去用。” 谢蕴觉得她办事越发有当家的风范了,好笑道;“顾漾明若知晓给了我,怕是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掐我脖子。” “翻不出来,听说陛下令道士做法,让她永世不得超生,你还怕什么呢。”谢昭宁自顾自说一句。 谢蕴不说了,越说越晦气,女帝做的那些事情,她也是知晓的。 知晓是一回事,阻止又是另外一回事,于她无益的事情,豁出性命去做,那就不值当了。 谢蕴年少就入京求官,这么浅显的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知晓后就没在意。且女帝那个疯性,一回不成还有两回。 她也就懒得去管了。 看着厚厚的嫁妆单子,她又有些愧疚,拿了顾漾明的,又不去帮人家。 谢蕴正犹豫,谢昭宁的脑袋从算盘珠子上拔了出来,说道:“少傅的身后事还是你安排的,也当答谢你的。” “呦,你这一份买卖做两件事,当真是值得啊。”谢蕴揶揄一句,心安理得的拿了嫁妆单子。 顾漾明也是厉害,不足二十年就给谢昭宁挣下那么大一份家业。 两人说了会儿话,各自安歇。 隔天,谢蕴就通女帝说了成亲,邀请观礼一事。 谢蕴说得诚恳又正经:“谢昭宁是善贾,朝中多有人看不起,虽不得陛下赐婚,臣还是希望陛下亲往府中一趟,给臣主婚,且臣的母亲未来,谢家人皆未来,还望陛下怜悯臣一二。” 女帝听后,有些诧异:“你母亲为何不来?” “她不赞同这门亲事。”谢蕴说实话。 女帝骤然明白了,家里人不同意,距离那么远,不如就不通知了,自己在京城里成亲就算了。 话挑明了说,坦坦荡荡,就能免去许多因猜疑而产生的误会。 她轻笑一声:“朕知晓了,朕会去的。” 谢蕴又说道:“听闻长公主多年不曾出宫,不如陛下也带殿下去观礼,也是臣的荣幸。” 此话一出,女帝面上的笑容淡了,她紧紧凝着谢蕴,谢蕴神色平静,这句话说完后,眼睛都不眨一下,坦坦荡荡。 “阿姐久不出宫,怕是不适应。” 谢蕴笑笑,道:“陛下说得也是,您到时得去啊。” 她这么快就放弃了,女帝逐渐打消疑虑,谢蕴又说:“臣成亲后会有几日假期,打算带着她去庄子里玩上几日,秋菊开了大片,赏菊也是不错的。山中清凉,正是野鸡野兔出行之际,再去打猎,也是舒服。” “你这谋划得可真好。”女帝打趣她,听她说了一番,心中也有些向往,顾漾明已死,阿姐如今是她的,也该出去好好玩上一番。 女帝自己有了打算,并未与谢蕴细说,但答应她去观礼,至于带不带长公主,也没有说。 谢蕴没有达到目的,忧心忡忡地离开大殿。 天气越发凉了,冷风吹得谢蕴打了哆嗦,遇到朝臣,对方打招呼,她点了点头,同对方擦身而过。 事情没办妥,她在想,回家怎么糊弄谢昭宁。 谢昭宁不好糊弄,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她在想,大抵只有美人计可用了。 谢蕴忧心忡忡地去了官衙。 **** 谢昭宁这几日就待在了新宅里,提着鹦鹉小甜甜坐在后门口看着散粮,时日久了,百姓们都认得了谢昭宁。 领取米粮的百姓都是底层百姓,天不亮就过来排队了,宵禁过后,人就来了,导致新宅附近日日可见城内的百姓走动,就连货郎都来凑个热闹。 发了三五日后,天一亮,门口就堵住了,导致附近人家出入困难,他们是有户籍的百姓,前来领粮,没有违反法律,就动不得他们。 可进出都困难了,还怎么生活。 隔壁几户人家找谢昭宁商议,这样闹下去,他们出行就不方便。 谢昭宁闻言后,笑了笑,诚恳道:“不如我多设几处,人流分开了,就会好一些,如何?” 几户人家一听,这也是办法,总不好不让人家做好事,人流分开了,出入自如,就不管人家的事情了。 谢昭宁又同几位道谢,待成亲后就撤了,就这么几日了,到时候左邻右舍,有事互相帮忙。 谢昭宁没有什么身份,御史的女儿,在京城内不打眼,谢蕴就不同了,她一句话,抵得上人家跑断腿都办不成的事情。 得到这样的答复后,谁人不高兴呢,担忧而来,高高兴兴而归。 谢昭宁喊来管事,在附近路口又设了几处,将原来的定额分散到几处,分流处置。 做完这些,她提着鹦鹉回家去了。 巧的是路上碰到了陆白红与她新过门的媳妇。 谢昭宁下马,同陆白红见礼,陆白红望着她,“从哪里了?” “谢宅,大人这是去何处?”谢昭宁口中问着,抬头看上天空,秋阳淡淡,这还没到下衙的时辰,陆白鸿就跑出来? 陆白红说:“今日下衙得早,出来走动一番,你这是要回相府了?” “回去了。不叨扰二位了。”谢昭宁两位道别,翻身上了马背,她勒紧缰绳,目光从陆夫人身上扫过。 第191章 陆夫人面上没什么表情,瞧不出情绪,可以感觉出来,她并不自在。 谢昭宁不再在意两人,打马走了。 回到相府,果见谢蕴回来了,她大步进屋,“今日怎么回来那么早,我在路上碰到陆白红了。” 谢蕴靠着美人榻,听到脚步声,说道:“长公主今日又跳城楼了,她说她要出宫去找先生,吓得陛下丢下满朝文武就走了。” 今日这么一闹,谁都知晓陛下在意长公主。 谢蕴想起今日满朝文武不知所措的模样就觉得头疼,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这回,若是哪个宠妃,陛下必然被冠上被美色迷惑的帽子,偏偏是长公主。” 谁能想到当今陛下对自己的亲姐姐有那种不堪的感情。 谢昭宁听后,冷笑一句:“我当你们为何回来那么早,原是这个原因啊,她跳楼,你们回官衙。怎么回家了呢。” “陛下召我们说话,就没回去了。”谢蕴揉着额头,心道:女帝这样,迟早会出事。 帝位无错,到时候掀起风雨,首当其冲的是长公主。 言官们不敢去骂女帝,便会将罪责放在长公主身上,到时候口诛笔伐,长公主又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谢蕴心烦意乱,乱糟糟的事情,都叫自己给碰上了。 她倚着美人榻,一条薄薄的毯子盖到腰间,美人倚榻,风情万种。 谢昭宁看着她:“人没事吗?” “没事儿。” 谢昭宁松了口气,巴巴地跑过去,对上她的眼睛,说:“你这样很诱人。” 谢蕴:“……” 她对上谢昭宁的眼眸:“你这是眼里什么都很诱人,我和你说正经事,陛下没答应。但是她自己会过来。” “她来做什么?”谢昭宁嫌弃得要命,“她过来,一众人护着,心惊胆跳。” “长公主丢了,你我都得没命,还是好好过日子吧。”谢蕴叹气,悄悄看她一眼,见她情绪尚算稳定,自己也松了口气。 她起身想走,一双手抱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谢昭宁,你做什么?”谢蕴被惊了一下,脸色瞬息就红了,有羞涩,还有惊魂未定。 一番天旋地转后,谢昭宁将人放在床上,目光黏在她的身上,“你在诱.惑我。” 谢蕴百口莫辩,“没有,你想多了,自作多情。” “那我就是自作动情,当你在诱惑我。”谢昭宁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自顾自继续说道:“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了。” “哪里有很久,你昨夜……” 谢蕴的话再度被堵住了,谢昭宁蛮狠地宣泄自己的喜欢。 谢蕴被她吻得心猿意马,脸色发红,身子也都感觉热了,她怒瞪谢昭宁:“白日呢、外面还是白日呢。” “你都回来了,说明你就没有事情可做,那我们就做一做私下的事情。” 谢昭宁说得理直气壮,直凝榻.上女子,长长的黑发散下,铺满了枕畔。谢蕴鬓间上的海棠花,添了几分妩媚。她俯身,拨开襟口,吻上那处细腻的肌肤。 她抬手,除去谢蕴鬓上的海棠步摇,往日摄人的威仪,在此刻化为温水。 谢蕴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口上的热意,坚持指着外面:“白日、白日呢。” 谢昭宁已非初见的谢昭宁,对与谢蕴的提醒,只当做耳旁风,她肆意吻着她的肌肤。 谢蕴抵着她肩膀的双臂徐徐落下,她被束缚了,甘愿沉沦。 **** 深夜间,深秋的分带着刺骨的寒,灌入肌肤里,冷得让人发抖。 寝殿内早早地摆了炭,恍若春日。 女帝坐在榻沿,静静看着床榻上安睡的女子,眼中带着痴迷。 承桑茴刚服下安神的药物,睡得香甜,女帝伸手,痴痴地抚过她的脸颊,眼中带着缱绻。 她喜欢她,想要禁锢在身边,有什么错呢。 没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做的没有错。自己对得起先帝,对得起祖先,先帝嘱咐自己的事情,一样样都办妥了。 她确信自己是个合格的君主。 比起长姐,自己更能胜任帝王。 女帝收回了手,心情好了许多,望着长姐安睡的模样,她越发坚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一个帝位若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边境安宁,那便是最合格的君主。 百姓跟着自己没有吃苦,边境没有战乱,那就是最好的一面。 **** 成亲在即,谢昭宁要搬回新宅去住了,谢御史要派人去打点,她推脱说谢相早就安排妥当了。 相府的人打理过了,谢御史就不好再插手,象征性要给些钱财,谢昭宁依旧拒绝了,说自己跟着谢相,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两下推辞后,谢御史只得罢休,又因为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回家后闷闷不乐。 平白得了个女儿,女儿要成亲,自己没花一文钱,没操一分心,总觉得生分了些。 他夫人听后,白他一眼:“人家小两口过日子,你掺和什么,你要去打点是要安排人手去安排吗?人家还会以为你插手她们小两口的事情,你活了这么多年,就知道挑人家错处,你还晓得什么事。钱给的多,你拿不出来,给的少了,人家看不上,你说说你,做的什么事,不如静静等着新人拜你就好了。” 这么一说,谢御史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夫人说得极是,到时准备一份好的贺礼,日后就当亲戚走动。” 第192章 夫人又劝说:“我早就安排妥当了,你别插手了,我到时候让儿媳提前过去帮着打点,帮不上就歇着玩玩,给外人做做样子,外人知晓我们是一家人就好了,何必想那么多。” 谢御史放心了,隔日就嘱咐儿媳,提前一日过去。 谢昭宁搬过去了,谢家儿媳闵映也领着人去上门,挑了一间客院住下,亲自与谢昭宁说着章程规矩。 闵映突然搬了过来,谢昭宁不好阻止,只说宅子里许多地方刚修缮过,莫要随意走动。 “你若需要我,就说一声,没有的话,我就偷懒住上一日,尽尽我的心意。” 谢昭宁点点头,没什么让人家忙碌的,心意是好的,她笑着让人答谢。 成亲前一日,她翻墙去找了棺材铺子,见到了一月。 一月在在画纸人,红笔下去,纸人活灵活现,一月放下笔,见她魂不守舍,便说道:“你应该去找谢相,这个时候人家说不定也在想你呢。” 谢昭宁摸摸纸人,说道:“我若是死了,你也给扎几个,我要好看的。” “呸,说什么混账话,你放心,我们就算拼了性命也会保你活着。”一月吐了口唾沫,拿起笔又说道:“别想那么多,你该想想好日子在后头呢。” 谢昭宁心情不好,出神看着眼前十几个纸人,感叹一句:“你说,我死了,她会伤心吗?” 一月笔下一抖,眼睛画歪了,她生气地看着谢昭宁:“小殿下,你再说胡话,我的纸人可不饶你了。” 谢昭宁说:“我说的真话啊,你说……” “别说了,回家去,明日要成亲了,心里紧张就去找谢相,床上叙说一番,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一月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觉得她碍眼,话又不好听,要成亲了,嘴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没一句中听的话。 “回家去。” 一月将她推出自己的棺材铺子,扭头看去,自己的铺子里摆了几十口棺材,她叹气,道:“怎么就那么多愁善感了,还是太善良了些。” 门外的谢昭宁牵着马,走了几步又回头去敲门,说:“你给我留一口上好的棺材。” 没人答应。 谢昭宁转身走了。 月色寂寥,月下人影至颀长,谢昭宁一人慢慢的走着,走了几步路,渐入繁华街景。xf 她走到糖葫芦的铺子前,要了两串,自己吃一串,留一串给谢蕴。 她吃完了就翻山上马,一路疾驰到相府,见到蓝颜,将糖葫芦递过去,“给她吃。” 说完,她就走了,蓝颜纳闷,大晚上过来就送一串糖葫芦,谁吃啊? 心里泛起嘀咕,蓝颜还是将吃食送到谢蕴跟前。 一串颜□□人的糖葫芦。 谢蕴不大想吃,睡前吃太甜腻腻的食物对身体不好。她有些抵触,蓝颜说:“她送来就走了,好像不高兴。” 谢蕴接过糖葫芦,上上下下打量一阵,普通的糖葫芦罢了,没什么稀奇的。 人家送来的,她还是要吃的,不能糟蹋人家的心意。 一口咬下去,又酸又甜,酸的牙齿打颤。 谢蕴酸得皱眉,“她还说什么了吗?” “就三字:给她吃。”蓝颜说道。 谢蕴有些拿不准谢昭宁的意思,一串糖葫芦,有什么奥秘,还说她看到了好吃的吃食,巴巴地送过来与自己分享? 谢蕴想不透,又不敢吃,找张油纸将剩下的糖葫芦包起来,明日去问问谢昭宁。 吃是实在吃不下了。 第065章 变动 两谢联姻, 原本与京城内百姓无关,谢昭宁发粮一事,引得全城百姓轰动, 一时间, 两谢亲事成了茶余饭后讨论最多的喜事。 谢宅门口以及附近的路口, 依稀可见排队的百姓, 前往谢宅恭贺的人见到此情景,不由惊叹一句:“谢家可真是阔气, 光这一日散的米就不是小数目了,谢家还散了七八日, 可见家底丰厚。” “谢家阔气什么,听闻这位谢小娘子于经商可是好手,若不然, 谢相怎么会看中她。” 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皆是笑吟吟地走进谢宅,主人家阔气, 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谢御史夫妇在门口迎客, 笑得好看, 闵映在后院里招待客人, 唯独谢昭宁坐在自己的房里, 对着虚空,良久不说话。 浮清靠在一旁, 见她不穿喜服, 又是一副呆愣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你后悔了?” “后悔什么?我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吗?”谢昭宁语气淡淡, “我在想,人最重要的就是一条命, 倘若有什么超过自己的命,那该怎么做?” “你什么意思?”浮清被搅胡涂了,“你的意思是你有什么比命还重要?” 谢昭宁缄默。 浮清说:“比命还重要的事情有许多,其他事情可以重来,但命不能重来。小殿下,你若后悔,还来得及。您一声令下,全部撤回,今日依旧是高高兴兴办成亲礼。” “闭嘴。”谢昭宁烦不胜烦,尤其是浮清的话,每一句都像刀一样插在自己心口上。xf 此刻若是后悔,将会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谢昭宁起身,去拿喜服,“出去,我要换衣裳。” 浮清抱着剑,走了出去。 须臾后,谢昭宁推开门,迎着光线略眯了眼睛,今日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也不冷,是个成亲的好日子。 第193章 艳阳高照,寓意日后圆满。 谢昭宁伸手,试图去握着阳光,深吸一口气,淡淡一笑,阖眸感受深秋时分的阳光。 今日的天气,可真好呀。希望晚上,也这么好。 谢昭宁坦然地跨过门坎,大步走下台阶,招呼浮清:“该走了。” 浮清同样大步跟上去。 到了门口,谢御史夫人拉着谢昭宁,“过去后好好说话,不能发脾气,还有,她说什么应什么,你都答应。” 谢昭宁听得是模棱两可,“不就接回来了吗?” “你以为好接的吗?谢相之下,多名女官,你以为她们会轻易放你走?”谢御史夫人提醒,“红包多带些,别小气了,” 谢昭宁说:“我带了一箱子铜钱,她们若要,都给她们去。” 谢御史夫人:“……” 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后,终于放了谢昭宁离开。 临去前,领米粮的地方已经停了,可还是有人排队,甚至有人连夜排队,想要第一个领,米是有定额的,来的晚了,就没有了。 谢昭宁看了一眼,眼中深深,像是看他们,又像是看其他地方。 谢宅与相府相距不远,隔了两三条街,一行人到了门口,果然见到一群女官,今日未着官袍,皆是常服,瞧一眼,花团锦簇,倒是一副上等的美人图。 谢昭宁与浮清开玩笑:“你说谢相手中的官怎么都那么好看?” 浮清也看了过去,都是一张张明艳的脸庞,脱下官袍,少了几分威仪,多了几分女子的温婉,打眼一看,确实挺赏心悦目的。 她说道:“或许谢相挑人捡好看的。” 谢昭宁下马,吩咐人抬上准备好的喜钱,上前说道:“文不会,为难我的话,你们上司出不了门啦。钱有,都在这里,你们分了如何?” 一箱子喜钱在黄昏下闪着金色的光芒,登时就迷住了人的眼睛,女官们面面相觑,未曾想到对方这么直接,用钱砸门了。 谢昭宁是一人过劳的,后面跟着浮清,两人于文墨上并无太深的研究,对方一个难题,就能难倒她们了。 怎么办?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还是分钱吧。” 真要太为难人家,谢相知晓了也不高兴。 门打开了,谢昭宁如鱼得水一般畅快极了,一众女官门叹气,凑在一起,商议如何分了。 谢昭宁单枪匹马就去了卧房,对于这里,她是再熟悉不过了,婢女们拦着她要喜钱。 她指着门口,说道:“那里,一箱子钱摆在门口,赶紧去,若不然,连铜钱什么模样都看不到了。” “不成、不成,我们才不上当,那不是给我们的。” “就是就是,您这是敷衍我们。” 谢昭宁叹气,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递过去:“没有了,就这么一点,分了罢。” 今日就是花钱的,花的钱都可以买几道门了。 谢昭宁叹气,歪头看进房里,谢蕴今日一袭红色的喜服,面上的妆容有些深,不过比起寻常新娘子,倒是淡了许多。 她走进去,谢蕴朝她伸手:“我的钱呢?” 最后一道门,还是要给钱。 谢昭宁在袖口里掏了掏,掏出几张,递过去,“真的没有了。” 谢蕴不信,她走过去,抬起双臂:“你自己搜,真的没有了,我没想到,你也有。” “她们都有,我为何就没有呢?”谢蕴不服气,将人上下打量一眼,“今日脸色不好,这是怎么了?” 往日白净的脸蛋上蒙着一层灰似的,眼下乌青,精神也不如往日。 谢蕴纳闷,谢昭宁又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给她,“真的没有了。” 谢蕴凝眸,“你这是要给谁的?” “给拦路的,他们说可能会遇到孩童拦路要喜钱。”谢昭宁老实道。 谢蕴气笑了:“孩童拦路,你给那么大的票额,你打算养他们吗?” 谢昭宁说:“钱给多了,好办事,不能耽误及时。” 谢蕴说:“你这个铁公鸡,是变成金子做的了吗?出手这么大方。” “钱买平安,都是好事,热闹呀。你起来,我抱你出去。”谢昭宁说不过她了,“你兄长不在,我抱你出去。” 谢蕴将银票收了起来,估算着时辰不早了,也不与她说了,起身出府。 谢昭宁稳稳地将人抱了起来,喜娘在旁说着吉利话,接亲一事,倒也十分顺利。 回到谢宅时,女帝也来了,身旁坐着吃果子的长公主。 谢昭宁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长公主怎么来了。 她十分紧张,问谢蕴:“长公主来了,是你邀的吗?” “不是我,陛下拒绝我了,我便没再提。”谢蕴也有些紧张了,紧紧握着谢昭宁的手,心中不宁,脚下就有些慌。 跟着谢昭宁走了两步,她问:“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谢昭宁可冤枉了,“我还能左右陛下的决定不成,我还以为是你呢。” 谢蕴沉默不语了。 此事确实不是她二人可以左右的,那就只有一个答案:长公主自己要来的。 念此,谢蕴的心情跌至低谷,糊里胡涂地拜过天地,进入新房。 谢蕴丢了团扇,拉着谢昭宁的手:“谢昭宁,你老实告诉我,你今夜想做什么?” “我……”谢昭宁有一瞬的慌张,她感觉谢蕴的眼神带着从未有过的肃然,更像是失望。 第194章 “谢昭宁?”谢蕴重复一句,“你当真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呢。谢相,我无兵无权,能做什么呢?”谢昭宁抵住心里的恐慌,反握着谢蕴的手腕,“我难不成还要弑君吗?” 少女的手紧握着谢蕴的手,谢蕴感觉到几分安心,谢昭宁安慰她:“长公主为何过来,我们都不清楚,不如我们静观其变。” 谢蕴狐疑,重复一句:“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谢昭宁回答坚决。 确实,自己真的不知道。 谢蕴俯身坐了下来,心中乱糟糟的,或许只是巧合呢,自己想太多了。 “我知道了。”谢蕴胡涂地应了一声,很快,她又与谢昭宁说道:“你去外面看看。” 谢昭宁没动,而是看着她,眼神复杂,“谢蕴,若我与陛下将来真的会有那么一日,你会怎么做?” “你想让我怎么做?”谢蕴抬首,对上谢昭宁的眼神,“我能怎么做呢?” “说笑罢了,我去外面看一看长公主为何会来,花冠太重,你卸妆吧。”谢昭宁体贴地祝福一句,俯身在她眉眼上亲了亲,而后转身走出去了。 谢蕴很累,更多的是不安,陛下明明拒绝,又带了长公主出宫,真的只是巧合吗? 官场上走到今日,她确信世间没有巧合,只有事先筹谋。 眼下,她什么都做不了,静观其变。 谢蕴摘下花冠,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她站起身,对外走去,门口有人拦住了她,“谢相,您去哪里?” “困住我?”谢蕴冷笑一句。 门口的婢女低眉敛首,“不敢,眼下天色黑了,您出去不安全。” “你们还是想困住我。”谢蕴面色变了,到了这一步,自己再反应不过来,就是傻子了。 谢昭宁敢在今日动手,她选择了今日……谢蕴一瞬间被气得头脑晕眩,“我要出去,你们拦得住吗?” 婢女解释:“拦不住,您要出去,也可出去。只您出去后,如同跳进黄河里,洗不清了。” 一句话就说明了眼前的境地,谢蕴如何不明白,只自己成亲宴上闹出天大的事情,还怎么洗。 她挥手推开婢女,提起裙摆,匆匆朝前院走去。 **** 今日谢宅尤为热闹,男宾女客都分开安排,女帝与长公主在一席,长公主承桑茴端起酒杯小心地抿了口,眼神发亮,随后递给女帝:“好喝。” 女帝并没有推辞,就着她的手,饮下剩下的半杯酒。 长公主承桑茴淡淡一笑,放下酒杯,这时新人走来了,她望着新人,唇角抿着笑,说道:“阿珂,你觉得她像谁?” “你喊朕……”女帝下意识一颤,紧紧盯着阿姐这张熟悉的面容。 承桑茴低叹一声,语气有些无奈,“她的相貌一点都不像我,像她的父亲。” “阿、阿姐……”女帝惊诧,失手打翻了面前的酒水。 其他人闻讯看了过来,同时,谢昭宁也停顿下来,紧张的看着主桌上的二人。 承桑茴心平气和地开口:“阿珂,我在你的酒水里下了毒。” 她的声音不大,只有女帝听到了。 众人眼中的女帝大惊失色,慌忙地站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喉咙,“你、你为何如此待我。” 承桑茴像是没有听到那句话一般,徐徐站了起来,朝谢昭宁走去,此时,谢蕴赶了过来。 谢蕴止步门外,大口大口喘气,看到长公主停在了谢昭宁的面前,她伸手,轻轻拂过谢昭宁的脸,她说:“先生将你教的很好,仁心为上,一旦失去了仁,便什么都不是了。” 女帝看到这一幕,一脚踹翻面前的桌椅,“来人,回宫。” 女眷们变了脸色,齐齐朝着角落里躲去,门外冲进来数字禁卫军,同时拔刀对着谢昭宁。 谢蕴疾步走进来,下意识就朝女帝走去,谢昭宁伸手去拉她,长公主却先一步拉回谢昭宁的手。谢昭宁眼睁睁地看着谢蕴走自己身边走过,她无助的看着长公主。 谢蕴上前搀扶着女帝,“陛下。” “你与她们合谋害朕。”女帝五官扭曲。 谢蕴摇首:“臣、不知情。” 女帝冷笑,反握住谢蕴的手腕,指着谢昭宁:“她是逆臣顾漾明养大的,你知道吗?” “不是,她是我大嫂养大的孩子。”谢蕴依旧摇首。 女帝不信她的说辞,奋力抬手,一掌掌在她的侧脸上,“谢蕴,你在欺瞒朕。” 谢蕴被打得偏首,姿态狼狈。 谢昭宁皱眉,试图上前,长公主拦住她,同她摇首,道:“她是承桑珂最宠爱的臣下。” “阿珂,何必为难她。”承桑茴哀叹一句,“你还是那么喜欢迁怒旁人。” “是你诓骗朕来这里观礼,你早就算计好了。”女帝怒不可遏,直视承桑茴:“朕对你哪里不够好吗?你要背叛朕。” “你喜欢一只鸟,斩断它的翅膀,囚于牢笼中,也是好吗?”承桑茴淡然以对,“十八年来,我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胡涂,可每回清醒,我都想杀了你。” 她握着谢昭宁的手,面色不悲不喜,眼中如图明珠蒙尘,“承桑珂,你自己沉浸在‘对我好’的谎言中,我东宫属臣上千条性命死于你的手上。你这是怎么个好法?” “拿下她们、拿下她们。”女帝疯狂大喊,推开扶着她的谢蕴,拼命指挥着禁卫军:“杀了谢昭宁、杀了谢昭宁。” 第195章 禁卫军拔刀冲上前,角落里的婢女推开女眷们迎上前。 顷刻间,女眷们尖叫连连,刀剑无眼,女眷们尽力躲在暗处,两方人马,打成一团。 刀剑之下,血尸堆积,血腥味充斥着鼻尖。 很快,禁卫军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来,直到最后一个禁卫军倒下。 女帝扶着谢蕴的手骤然收紧,谢蕴恍然,“陛下。” 毒.性发作了。 承桑茴看向女眷,谢昭宁会意,走上前,揖首愧疚道:“隔壁有干净的地方供你们休息。” 随后,婢女们请女眷们离开。 院子里空荡荡,看不见人,深夜之下,莫名诡异。 不知为何,这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前院男人们竟然没有察觉。 女眷们慌慌张张地进入早就备好的屋内,里面有热水被子,以及炭火。 酒宴厅内,女帝疼得俯身坐了下来,谢蕴望向谢昭宁:“解药呢。” 谢昭宁慌张:“我、我没有下毒,我只是堵住了外面的人进来罢了。” “我下的毒,没有解药。”承桑茴代为回答,她看着承桑珂:“你若下诏退位,新帝登基,将你风光大葬,若你不愿意,新帝登基,废你帝位,尸骨无全,你怎么对顾漾明,我便怎么对你。” 女帝坐了下来,仰首望着自己喜欢多年的长姐,冷冷一笑:“你想要给她铺路,做梦,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给你下诏。朕无故被害,国无主君,你觉得满朝文武饶得了你吗?” “是不会饶,但我也是先帝血脉,自然有人奉我为君。谢相,你说,对吗?” 承桑茴将目光落在久不出声的谢蕴身上。 谢蕴苦笑一声:“殿下,你将臣想得太过贪生怕死了。” 谢昭宁面色大变。 承桑茴不疾不徐,道:“承桑珂一死,太女登基,太女若是退位,也可。绕了一道路罢了,我若为帝,废帝号,将承桑珂尸体拖出帝陵,时间久了些,不过,也无妨,我可以等。毕竟,秦思安还活着。” 谢蕴阖眸,一时间无言。 “秦思安……”女帝咬牙,面色扭曲,疼意让她一时间发不了怒,她唯有死死盯着阿姐,“死在你的手上,也值了。” 承桑茴摇首:“我手上沾你的血,会让我恶心一辈子。” 闻言,女帝怒火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谢蕴急道:“陛下,活命要紧,何必与她置气。” 谁知女帝并不听她的劝,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望着承桑茴:“顾漾明死了,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拥有你十八年,比她的时间多,足够了。” “不知悔改。”承桑茴呵斥一句,而后吩咐谢昭宁:“马车在外面,先回宫去。” 谢昭宁说道:“外面的路被堵住了,出不去,禁卫军也进不来。” 眼下几道路口都用米袋挡住了,排队领米的百姓也围得水泄不通,外面的禁卫军无法进来,她们短时间内也出不去。 承桑茴问她:“你原本怎么想的,逼她退位,让太女登基,你带着我走?” 谢昭宁被说得低下头。 承桑茴扫了一眼谢蕴,低叹一声:“破釜沉舟,你长大了。不过,为何便宜旁人呢。” 而后,她看向谢蕴,“谢相,如何取舍,你还不明白吗?” “殿下,别逼她……”谢昭宁张口就劝说,急道:“没有她,有秦思安,也是一样的。” 许是害怕长公主威胁谢蕴,她先开口吩咐婢女:“送谢相回新房。” 听到她的话,谢蕴终于抬首看向戏耍她的人,可惜,对方就连看她一眼的底气都没有。 婢女上前,做了请的动作,谢蕴无动于衷,下一息,浮清走近,蹲下来,说道:“谢相,随我来。” 事已至此,已无路可走。 谢蕴却摇首:“我不是无路可走,我还有路可走,死路也是路。” 浮清皱眉,没有说话,抬手就将人敲晕,随后将人抱起来,大步离开。 承桑茴见状,走到女帝面前,“我带你回宫去。” “杀了我。”女帝疼得脸色煞白,她感觉自己骨子里疼得似蚊虫在咬,丧失了力气。 承桑茴淡笑,道:“先回宫,别脏了人家的新房,我只是学你,利用你对我的信任罢了,当初,你如何利用我的,我如今统统还你。” 她笑了笑,扶起女帝,女帝却推开她的手,“杀了朕、杀了朕……” “急什么,今夜的事情,还没结束呢,我们回宫再说。”承桑茴倒是很淡然,蹲下来,细细打量她,“你安在顾漾明身上的痛苦,都会放你身上的,疼吗?” “你也喝了酒……”女帝颤然一惊。 “我事先吃了解药,你若乖巧听话,我们大可细谈,若是不成,我可直接杀了你。明日我登基,我相信,也无人敢说什么。” 随后,她吩咐谢昭宁:“陛下不愿配合,你弄些马车,将诸位大人请入宫,说一说当年东宫发生的事情,再不行,我也血洗一回朝堂,总得有人做逆臣,我今日便做了逆臣,改一改史书,后人如何评判,那是后人的事情,与孤无关了。” 谢昭宁说:“已备好了,天一亮,就会入宫。” “不等天亮了,直接入宫。”承桑茴站起身,身形晃悠了两下,谢昭宁立即去搀扶她。 承桑茴拂开她的手,轻轻一笑,“你倒有胆子!” 第196章 “少傅说,做不做逆臣,随我。我想做一回逆臣,换那么多人平安,也妥当。她还是谢相,安然无恙。”谢昭宁低头。 承桑茴懒得与她说儿女情长的话,吩咐人将承桑珂抬上马车,“那些女眷都看好了,宫里没有消息之前,不准房她们离开。” 谢昭宁低头应下了,随后跟着去府门口。 府门外火光通天,禁卫军被困在路口,手持火把,见到女帝车驾慢慢驶了出来。 长公主掀开车帘,道:“回宫,别挤在这里,叨扰人家新婚可不好。” 见到长公主,领头的指挥使挥挥手,队伍分开,站在两侧,徐徐围着帝驾。 马车照常入宫,承桑梓领着人等着宫门口。 长公主看着东宫这般架势,玩笑道:“只怕还没人知晓这位太女血脉不纯,若是过继也就罢了,偏偏冒充先帝嫡出的血脉。” 第066章 宫变 若是过继, 昭告天下,是承桑珂的孩子,意味着也是先帝的血脉。但她并没有过继, 而是偷偷抱来的。 长公主承桑茴扫了承桑梓一眼, 同样, 承桑梓也在打量着帝驾。 帝驾与去时一般, 并无异样。看着随行的禁卫军,一时间, 承桑梓拿不定主意,不知谢昭宁到底有没有成功。 疑惑须臾, 帝驾从面前驶过,承桑梓失去了再度打量的勇气,下意识看向后面的禁卫军。 承桑梓只能按兵不动, 目送帝驾远去,她只能派人去谢宅打探消息。 她的人刚出去,就见一辆一辆马车驶来, 她有心去问, 却被禁卫军挡住。 看着陌生的面孔, 承桑梓怒火冲天:“你是何人?孤从未见过你。” “殿下最好不要出声, 若不然, 火烧到你的的身上,可就麻烦了。” 对方小声提醒太女一句。 承桑梓遍体发麻, 谢昭宁失败了吗? 不会的, 谢昭宁布置缜密,陛下大丧, 国无储君,她顺利继位。 逆臣, 谢昭宁来做。 一切都会天衣无缝的。 谢昭宁带长公主离开,谢相依旧是谢相,哪里错了呢? 承桑梓恐慌极了,默默朝后退去,眼睁睁地看着马车从自己面前驶过,她被心里的恐惧捆绑,什么都不敢做。 谢昭宁失败了…… 承桑梓陡然无力,唯有期盼着谢昭宁没有将她供出来。 谢昭宁说过,她做逆臣,让自己安稳做新帝,有谢相的扶持,一切都会安然无恙的。 就算败了,谢昭宁也会自己承担下来,不会连累东宫。 希望谢昭宁说到做到。 她深吸一口气,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领着自己的随从循序朝大殿而去。 没事儿的,自己什么都没有做,皆是谢昭宁安排的。 **** 马车停在大殿点,长公主下了马车,看向车里昏迷的女帝,吩咐随从:“送陛下去寝殿。” 吩咐过后,她自己去了大殿。 朝臣陆陆续续被送了过来,今日谢蕴成亲,朝堂上有名望的没有名望的都去了,低品阶的没有去,他们也无法入宫上朝。 朝臣们被送了进来,陡然见到长公主坐在大殿内的台阶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诸卿,许久不见了。”承桑茴微笑地同朝臣打招呼,“我是谁,你们很清楚,不需我来说的。” 殿内老者在朝二十多年,怎么会不认识先太女承桑茴。 有人识趣地跪了下来,帝党不肯跪,见其他人陆陆续续跪下,他们也好跟着跪下来。 承桑茴并没有叫起,只说道:“二十一年前,三公主承桑珂生下一女,取名承桑梓。” 她说完,目光落在门口承桑梓身上,她招手示意对方进来,“你来,姨娘有话同你说。” 承桑梓遍体发麻,在宫中生活多年,她最会察言观色,长公主的笑容如同一把刀,戳进了心口里。 那不是笑,是杀人。 “你过来,孤又不会打你。”承桑茴语气亲昵,“怕什么呢,满朝文武都在呢,他们就是你的保护伞。” 满朝文武都在,长公主不敢对太女怎么样。 承桑梓慢慢地挪进殿,徐徐靠近承桑茴,承桑茴依旧在笑,说道:“先帝取名承桑梓,殊不知这个孩子并非三公主亲骨肉,而是从巴邑王手里买来的一个孩子。” “准确的说,你是巴邑王的女儿。这也是巴邑王为何要追杀谢昭宁的缘由了。”承桑茴轻叹一声,“好孩子,你若愿去寻找你父亲,孤派人将你送过去认祖归宗。” “巴邑王的女儿……” “荒唐,长公主,你可有证据……” “长公主,话可不能乱说,这是国祚大事。” 承桑茴眉眼端庄,姿态懒散,眼眸半敛,听到一声声质问也没有生气,好脾气地说:“若要证据,你们去见承桑珂要证据,我只能证明承桑珂从未生育过,去找太医院调脉案,她有没有生育,太医院一查便知。” 承桑梓震惊在原地,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脸色煞白,嘴角一张一合,什么都话都没有说出来。 内侍立即朝太阳院而去。 承桑茴不疾不徐道:“她的事情先摆在一边再说,孤今日搅了谢相的亲事,是孤不对,改日,孤还她一个盛大的成亲礼。孤说说孤的事情,你们愿意听吗?” 刀架在脖子上,他们敢说不愿吗? 第197章 没人说话。 承桑茴继续说道:“孤当年被害,生下一女,得先帝恩准,送至顾漾明手中,辗转托于谢家教养,便是如今的谢昭宁。她为何与荣安郡主那么像……” 她故意顿了顿,似是大鼓书一般,故意吊了朝臣的胃口,毕竟这等皇家秘事,得到长公主亲口所言,也是稀罕事。 承桑茴停顿,目光梭巡一番,落在了顾国公身上,她面带愧疚,随后看向旁人,说道:“她二人是姐妹,但孤只有一女,便是谢昭宁。至于他们的父亲是谁,并非西凉质子,是我朝儿郎,至于是谁,孤不在意。” “殿下说不是西凉血脉,就不是西凉血脉,有何证据。” 御史叫喊,很是不屑。 谢御史吓得心口一跳,下意识就将同僚拉了回来,你自己死就好了,别连累御史台啊。xz 承桑茴并不恼,只说道:“曾经东宫的侍卫长,亡故多年,朕说了,你们去挖坟来验证吗?忘了,当年他连坟都没有,丢到乱葬岗,野狗咬得尸骨无存了。” “孤说了,不是质子,便不是质子,谢昭宁身上并没有西凉血脉,至于那位荣安郡主,身上自然也没有西凉血脉。你们信则罢了,不信就算了。不信的人,脱下官帽官袍,回家种红薯。” 满朝文武露出惶恐,叫喊要见陛下。 “长公主殿下,您没有资格罢免我们,我们要见陛下、要见陛下。” “陛下在何处,我要见陛下,唯有见到陛下。” “长公主,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吗?你的胆子太大了。” 承桑茴听到一句句叫喊,好脾气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淡淡一笑,无奈极了。 朝臣们吵了有半个时辰,承桑茴闭上眼睛,由着他们去吵。 吵吵闹闹至天亮,太医院院正抱着脉案来了,颤颤悠悠地跪下,朝臣们骤然失声,良久不说话的承桑梓也在这时睁大了眼睛 院正将多年前的脉案找了出来,不等他说,早就有人冲过去找了,一群人围着老太医撕扯,完全没有了体统。 承桑茴也不管,就让他们去找,忽而她唤来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徐徐问一句:“如何分辨妇人有没有生过孩子?”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常常和死人打交道,如何懂这等妇科的问题。 两人摇首,承桑茴又耐心问:“如何是死人呢?” 大理寺卿说:“仵作会验。” 说完,他又后悔了,忙低头认罪:“臣胡言乱语,望殿下恕罪。” 没成想,承桑茴将这句话听进去了,道:“那就等陛下大去后剖腹看一看。” 一句话惊得两人噗通跪了下来,口中一个劲地喊不敢不敢,愣是吓出以额触地,浑身冷汗层出。 院正那里给出来答案,“陛下于十五年前登基,臣去诊脉,发现陛下脉象不似生育过的人……”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承桑茴揪着这句话:“这就是证据,脉案上所写就是证据,你说的话就是事实吗?证据摆在你的面前,你说不是,那什么是证据,将你缩下了,塞到陛下肚子里去看一看?” 对方吓得偃旗息鼓,立即缩到一旁不敢说话了。 吵到天亮了,一个个精神都很亢奋,承桑茴也不急,就等着他们闹。 随后她问刑部:“今年谢相回京,可是交给你们几个案子?关于临城江州城牙侩被杀一案的,查得如何了?” 刑部尚书正跪在地上,点头如捣蒜,“对对对,谢相交代过,臣派人去查过,对方下手狠辣,不是寻常之辈,他们都曾接触一个叫漾儿的女孩,最后漾儿辗转卖到了谢府,就是如今被谢相带回来的谢昭宁。” “何人动手所杀?”承桑茴问。 刑部尚书答不上来。 承桑茴摆手,“罢了,孤不勉强你。孤查到了,是巴邑王,太女,对不对?” 她转头看向了承桑梓,承桑梓面色苍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不知道,孤在问你,就是勉强你了。”承桑茴怜悯道,转头看向刑部尚书:“继续查,好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继续问,若觉得脉案不足以证明,那就等你们陛下死了以后再去剖腹,让仵作来验。” “陛下呢?陛下在何处?” “你们陛下酒醉了,在宫里歇息,我来解决太女并非先帝嫡出一脉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不管。” “长公主,臣想见陛下。” 承桑茴问;“好说,你多大了?” “臣今年四十有三。” 承桑茴叹气:“四十三岁挺好的,我想见见你的母亲,问问她怎么管你的,做人这么杠,不是好事。” 对方哑然。 “殿下休要混淆视听,臣要见陛下。” 承桑茴还是叹气:“说了,陛下酒醉,你耳朵没有用?来人,割了他的耳朵,孤说累了。” 她站起身,众人骤然停了音,她说;“孤今日站在这里,是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也为了我儿认祖归宗,至于你们要见陛下 ,孤不会不让你们见,但是你们这么吵,死人都被吵活了。待会见到了陛下,别说我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有,你们的陛下没有后嗣,若我酒醉死了,国无储君,孤就是最好的人选,你们该想想,陛下死了,你们怎么办,孤若是新帝,会不会拿你们开刀。” “你们听听,孤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你们应该都懂了。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很蠢,所以孤就说清楚点,至于怎么办,是你们的事情,孤不阻拦你们。” 第198章 “哦。对。你们的夫人孩子在谢宅,好好说话,不然,贬官死儿子死老婆,就是人生一大憾事。” “谁随孤去见陛下?” 承桑茴镇定自如地问了一句,无人应答,偶尔有几个脾气冲的想要说什么,同僚们死死拉着她们,谢相不在,秦思安又死了,新上任的内廷使没有反抗长公主的能力。 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后,她摆摆手,“回家去吧,或者你们找个地方商量对策,你们肯定在想是我弄死了皇帝,对不对。但是你们得想,我弄死了皇帝又怎么样,我是先帝唯一的血脉,我女儿算是先帝唯一的孙女,你们弄死了我,我女儿继承皇位,你们还会跑得了吗?但是呢,皇帝还没死,活蹦乱跳,所以你们就别想了,好好当差。” 话说得明白又明白,众人脸色白了又白,话不说明白,他们还有揣摩的余地,这么一说,长公主就是逆臣了。 承桑茴点了几人,“内廷使、顾国公、禁卫军指挥使,院正、还有……” 陆陆续续点了六七人,她说道:“孤带你们去见陛下,免得真的有人说孤弄死了皇帝,孤已经背了冤屈十八年,可不想再背一个冤屈了。” 被点名的顾国公眼神发直,不敢相信长公主所言,但他心中清楚,若陛下驾崩,长公主继位,顾家必然会复起。 其余也是几人是颤颤惊惊,跟着长公主前往陛下寝宫,其他人不肯走,偏要在殿内等候。 七人跟随长公主离开,只见长公主步履平常,并无慌张,甚至好脾气地与内廷使聊起了近日的天气,吓得内廷祝云使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全。 长公主安慰她:“你慌什么,孤又不会杀你,陛下酒醉,又不是孤灌醉,你这么慌张就坐实我谋害陛下,你慌什么呢。” 祝云低声道歉。 须臾后,七人迈进寝宫,女帝就躺在榻上,众人都瞧见了,陛下面色红润,不像是被谋害了。 院正上去诊脉,众人焦急等着。 院正面色发愁,回头与诸位大人说道:“陛下确实是酒醉,醉得深了,怕是要睡好几日。” “什么酒会醉得那么深……” 长公主瞥他:“七日醉、十日醉、百日醉、千日醉,没喝过还没听过吗?不要总是质疑旁人,你越是质疑,就越显得你无知。” 其他人都不敢接话了,再说一句就显得你无知。 诊脉过后,院正开了药,匆匆离开了。 其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所措。长公主说:“孤不管朝堂事,你们自己去解决,别来叨扰皇帝就成。你们觉得孤要谋逆,那孤就什么都不做,你们爱怎么就怎么做。” 长公主似乎在耍无赖,明明就是谋逆,偏偏说得自己极为无辜。 顾国公敏捷,忙撩袍跪下,“殿下,您与陛下是亲姐妹,您如今康健,当年之事乃是冤枉,臣等信您,望殿下拿个主意。” “拿什么主意,陛下是醉了,又不是死了,你们赶紧出去。”长公主承桑茴摆摆手,“孤会将证据送去刑部,东宫当年一事重新再查,查清楚,还孤一个清白,记住,莫要声张,若不然西凉不会善罢罢休。” 剩下的六人默默退了出去,回到大殿。 被众人围住,“你们见到陛下、陛下呢?” “陛下确实是醉了,长公主说诸事交给我们自己处理,别去烦她。” “她不管?她闹了谢相的成亲礼,将我们绑在这里,什么都不管了?” “谢相呢,去找谢相?” 谢蕴今日没有来,但是众人没有顶梁柱,尤其是祝云,想都不想,拔腿就往谢宅跑去。 **** 谢昭宁在府门口坐了一夜,脑子里浑浑噩噩,她不敢进门,也没有进去的想法。 她吹了一夜的风,露水打湿了衣襟,她有些冷,但又不想动。 放米的棚子还在继续,说好了会延续到成亲后三日的,百姓们不懂昨夜的事情,依旧在继续。 祝云打马冲了过来,在谢昭宁跟前停了下来,她愣了一瞬,“谢相呢?” “你是谁?”谢昭宁抬起头,鬓发上都是露水,一抬头,露水落在了脸颊上,她仰首去看,水从脸颊滑过,如同泪水般滑入脖间。 一瞬间,少女美丽又凄凉,那股破碎感让祝云心头的怒气散了大半。 好好的亲事被搅了。 她哀叹一声,“内廷使祝云。” “谢相在屋内。”谢昭宁随手指了指。 祝云冲了进去,管事带路,直接带到了新房前。 “谢相,我是祝云……” 一声喊过,门就打开了,谢蕴还是昨晚的红衣,面色苍白,她走出来,说道:“祝云,我欲辞官。” “谢相,别闹了,长公主说了,还你一个更为盛大的成亲礼。陛下醉了,人事不省,长公主说让我们自己解决,怎么解决,一人一句,吵起来,谁都不让睡,我和你说,明日就能打起来,一盘散沙,会乱的。” 谢蕴无动于衷,望角门看去,那里没有人。她摇首,坚持自己的说法:“既然如此,我会上奏,至内廷。” “你疯了,这个时候你要辞官,长公主并无谋逆的心思,昨夜发生了什么?”祝云不理解,她昨晚在前院与同僚喝酒,并没有来后院。 后院发生了什么? 谢蕴问她:“你有见到陛下亲卫吗?” 第199章 “没、没有、他们人呢?”祝云恍然大悟,“我们被长公主骗了?她确实说了不会碰朝政,陛下只是醉了。” “她说,你就信?”谢蕴嗤笑,“我累了,祝云,你自己做选择。只怕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中。” 顾漾明的暗探监视每一户人家,意味着长公主也会了解到每一户人家的一举一动,做什么,都会被看见,不如什么都不做。 谢蕴陡觉无力,自己与顾漾明相比,还是太差了。 祝云胡涂了,“你的意思是陛下……” “我不信。” 谢蕴懒得解释,只道一句:“你自己做选择,莫要来扰我。” 长公主铁了心,陛下被毒害,太女又非陛下血脉,这样的困局,如何顾漾明面对的困军。 皇位争来,给谁? 谁可担负天下呢? “谢相,您教我,该怎么做?” 谢蕴望她一眼:“陛下崩,谁可担帝位,太女身份有假,二公主早就没了,清月长公主又非先帝血脉,一旦消息传出去,藩王异动,京城不宁,百姓遭殃,你自己好好度量。” 祝云彻底傻眼了,谢蕴也不了,转身回屋。 祝云豁然开朗,转身走出去,迎面遇到同僚,她说道:“谢相欲辞官,你们去了也没结果,此刻为安民心,为保江山,不如请长公主代为执政。” “可她身上有谋害陛下的嫌疑。” “那又如何,当年东宫一事,你敢保证与陛下无关。”顾国公赶来追诉一句,“长公主是为夺回自己的东西罢了。” 祝云深深望向顾国公,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皇室纷争,外人说不通,但如今的局势,唯有认定长公主才可保京城平安。 她说道:“我们回宫细说,此地不是说话之地。” 一帮人匆匆而来,匆匆离开,唯有谢昭宁坐在原地不动,祝云见状,伸手拉她一把,说道:“你坐在这里无异,不如随我入宫。” “不去。”谢昭宁拒绝,神色推磨,像是被人挖了心肝般。 祝云无奈,松开她,自己翻身上马,急急往宫里赶去。 再度回宫,如今以祝云为先,她首当其冲说道:“刑部在查当年东宫旧案,若殿下是冤枉的,我等自然昭告天下。第二,陛下不醒,谢相不问朝堂事,各地藩王察觉,西凉趁机兴兵,我等腹背受敌,如今唯有选出理政之人,先平乱局。” 陆白红看她,道:“唯有长公主合适,还有其他人选吗?若不然将谢昭宁过继到陛下膝下,但她什么都不会,又有何用。” 顾国公接过话来:“不如就请长公主理政,不准她插手东宫旧案。” “查案需要多久,等得起吗?万一中间,长公主独揽大权,我等还有反驳的机会吗?” “那你们说,怎么办?” “谢相呢,她干什么去了,紧要关头沉溺于儿女情长,搅了就搅了,她不来算什么,大不了换个人再成亲,有必要半死不活的吗?” 陆白红淡淡一笑,提醒对方:“你说的那人可是长公主的孩子。” 那人立即偃旗息鼓。 谢蕴此刻不过是明哲保身罢了,无论是伤心还是伤身,她都将自己摘了干净。 眼看着天色渐黑,也没商议出结果,众人更是一筹莫展。 突然间,外面一人走来,“好像很热闹,吵出名堂了吗?” 众人正要怒骂,朝堂重地,谁敢擅穿,张口要骂的嘴又合上了。 为首的祝云大喜,忙上前揖首:“大人、您没事?” “养了几月的伤,便回来面见陛下,陛下呢?”秦思安故意询问,一只眼被掩盖住,面目多了可怕,也让其他人不敢闹。 祝云将人拉到一旁,细细说了一遍。 秦思安的面容变了,道:“此刻不可让长公主插手,我与谢相商议一二,诸位可信我?” 没有谢相在的一党与失去了帝位庇护的帝党,此刻都将希望放在了秦思安身上。 祝云先表率,“此刻下官听大人的。” “其他人呢?”秦思安扫了一眼,说道:“我眼睛不好使,你们说话,我看不到你们。” 众人:“……” 气氛陡然轻松了些许,不管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祝云为首先表态了,其他人不得不跟随。 谢相不在,内廷使为上。 秦思安说道:“那你们等我。” “秦大人,我等家眷还在谢宅,不知如何了。” 秦思安皱眉,“你们家眷不是已经回家了吗?我刚刚都看到了,她们都家去了,不要随便冤枉人,这点会害死人的,好人也被你们说成坏人。” 秦思安倒打一耙,让众人哑口莫辩,听着语气,倒与长公安相似。 秦思安不管他们怎么想,自己提着祝云去谢宅。 祝云心中不安,“长公主此举如同谋逆。” 本该肃然的气氛,秦思安却用一只眼睛看她:“你有其他选择吗?” “没有。”祝云无奈。 秦思安闭上了眼睛,“我告诉你,因果循环,我只对得起天下人,兵不见血,便是我的目标,至于谁做皇帝,看她有没有能耐。”那 祝云不敢说了。 到了谢宅,谢昭宁就像木头人一样还坐在那里,失魂落魄。 秦思安下车,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脑袋:“我的小殿下,你都已经做了,没有回头路,哄不好她就换一个,再告诉她,丞相谁都可以做,皇后可是不成的。” 第200章 话音落地,谢昭宁冷冷地看她,“你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你什么都不做,坐享其成?哎呦,那么多旧臣,你什么都不做,谁信你。你很好,你的单量很足,我就喜欢你,将来等我伺候你的时候,一定尽心尽力。” 秦思安重回朝堂,甚至压过谢蕴,就差将‘得意忘形’四字贴在脑门上了。 谢昭宁气得自己起身就要走了,秦思安抓紧跟上,说道:“别跑那么快,我眼睛不好。” 将人带到新房前,谢昭宁也没有进去,守在外面等着。 秦思安慢悠悠地跨过门坎,谢蕴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裳,她玩笑道:“陛下还没死,你不必急着服丧。” “秦思安。”谢蕴并不意外。 “你在等我,对吗?谢蕴,你此刻表态,你依旧是谢相。你若不表态,乃至辞官,一时痛快,也只能报复门外的人。”秦思安俯身坐了下来,“我知道你恨外面的那个人,你该恨她,大不了你二人和离,重新去找个更小的快活,都别对不起自己,何必放弃唾手可得的高位。” “我对陛下……”谢蕴说。 “你对陛下忠心耿耿,我知道你的心,长公主也知晓,外面那位更知晓,但那又如何。你如今心口是恨谢昭宁,与你的中心何干。我告诉你,你现在应该出去,保你的陛下一条命,与外面那个和离。你是谁?” “你是谢蕴,你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拘泥于那一人。” 谢蕴冷笑,“你在嘲讽我。” “对。嘲讽你,与我斗了那么多年,为一个小娘子半死不活,明日朝会上,你管文臣,我去禁卫军看看。”秦思安拍桌下决定。 谢蕴察觉不对,“你为何去禁卫军?禁卫军凭什么听你的?” “外面那个没告诉你,顾漾明在禁卫军安插人了吗?”秦思安火上浇油,她笑吟吟地欣赏谢蕴狼狈的姿态,“被心上人插一刀的滋味,如何?” 谢蕴凝神,浑身气得发抖,秦思安淡淡笑了,“她没告诉,我告诉你。禁卫军总计十八营,十八个营指挥,不多不少,一半是顾漾明扶持上去的,不然你以为谢昭宁凭什么要扶持承桑梓。不然为什么昨夜禁卫军那么平静地迎着帝驾入宫。包括你信任的陆白红都受到过顾漾明的帮助。” 第067章 活着 谢昭宁的选择没有野心, 只是想带走长公主。 她试探多回,没有想到,长公主会反击。 秦思明的笑容太过得意, 她说道:“谢蕴, 你可以将自己摘干净, 可以向今上表达你的心, 但你该想想日后的路怎么走。顾漾明多年不动,对得起天下百姓。长公主反击是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当年, 今上谋划东宫宫变,时至今日, 是她咎由自取。你是不想背上逆臣的罪名。” “我甘愿做逆臣,因为是我想活下去,长公主可以让让我对得起自己的心, 让我清明地活下去。我与你不同,没有今上,哪怕是长公主为帝, 我依旧可以做到内廷使。” “今上对你有提携之恩, 从你考中那刻开始, 她就看中你, 一步步将你养成她的纯臣。你也做到了她想象中的纯臣。换句话说, 没有今上看中,便没有今日的你。是她的偏爱, 让你有了今日。所以, 你的内心愧疚。今上对长公主如何,对你没有关系, 今上对你,是有偏爱的。” 谢蕴不耐, “你今日的废话很多?” 秦思安难掩笑容,“我能重回朝堂,不该高兴吗?我给你送几个女人,好不好?要什么样,清纯的、不谙世事的、妩媚的都有,就是没有长得好看又会赚钱的。” “闭嘴。”谢蕴呵斥一句,浑身无力,偏偏又烦躁得很,恨不得将秦思安推出去了事。 偏偏秦思安人逢喜事精神爽,高兴得就要手舞足蹈了,她又说:“我最喜欢看你这么颓败之色,谢蕴,你若是要回家种红薯,我可以免费给你送种子的。” 谢蕴:“……” “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那就换身衣裳,随我入宫。刑部已在查十八年前东宫旧事,我相信很快会有结果的。”秦思安站起身来,余光扫过门口方向,又问一句:“你还要住在这里吗?不回相府收拾收拾,和离结束这段不好的回忆。朝堂上叱咤风云,阴沟里翻船,谢蕴啊谢蕴,我高看你了。” 又是一番嘲讽,如同一盆盆热水浇在她的头上,谢蕴是有苦难言,言道:“我知道如何做,你不用提醒我。” “我怕你要闹辞官,便宜谁了?你便宜我了。至于谢昭宁,你想过没有……” “够了。”谢蕴打断她的话,“别唠唠叨叨,你等我换身衣裳,去宫里。” 秦思安满意地走出去。 并非是她良善,而是缺一不可,眼前的局面非谢蕴出面不可。自己离朝多日,空有祝云等人的支持,光是内廷司,不足以掌控朝堂。 出了门,谢昭宁直直地站在门口,她负手说道:“我问你啊,女眷们如何收拾的?” “谢相出面安抚警告,该说的不要说,不该说的更不要说。她们见到的不过是我杀了陛下亲卫,责任在我,与长公主无关。”谢昭宁先解释,“不过我会派人盯着,谁敢擅自乱说出去,我不会轻易饶了他们。” 暗探在各府放着,她并不担心有人说出去。 她的目光飘向屋里,秦思安左挪一步,脑袋挡住她的视线啊,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看她的脸色,我和你说……” 第201章 “闭嘴。”谢昭宁瞪着秦思安,“你再乱说一句,我就另外一只眼睛也瞎了。” 秦思安:“……”两人一样货色。 没得救。 谢蕴换了一袭衣袍出来,并没有着官袍,一袭素色裙裳,她跨过门坎,走到谢昭宁面前,“我的东西劳烦你派人收拾一二,送去相府,我会拟一份和离书,是你的东西都会给你,我的自然会带走。” “谢相、我……”谢昭宁急得瞠目结舌,下意识去拉她的手,她却生硬地避开,坦诚道:“在你的计划里,我看似干干净净,但你已将我抛弃了,对吗?” “你为我好,将我摘得干干净净,在你成功之后,将我抛弃。我是你的一颗弃子罢了。” 谢蕴坦然地面对谢昭宁,“既然你还是成功了,何必再惦记我。如今你找到了家了,该放手了。” 说完,她转身下了台阶,谢昭宁恍恍惚惚,秦思安也愣住了,推了推谢昭宁:“去追啊。” 谢昭宁回神,快速追了上去,伸手挡住谢蕴,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谢相,我错了,如今的局面,我二人不用分开……” 谢蕴打断她的话:“谢昭宁,别坚持了,既然想过分开,就证明在你的心里,没有我的地位。如今给你更好的选择,何必再揪着过往不放。” 谢昭宁不敢看她,扣着自己的袖口,紧张道:“我、我不想和离。” “你不想,我想。我欠你的,也还干净了。我让你无家可归,如今你有家,不必寄人篱下,是好事。”谢蕴幽深的眸子凝着漆黑的夜空,瞧不见一丝光彩。 她自嘲的笑了笑,“你放心,你我的事情,与朝堂无关,下回再见,君是君臣是臣,你若觉得我碍眼,大可将我调出京城。” 谢昭宁听着她的话,神色中带着愧疚,试图如往常一般抓住她的话,她依旧躲开了。 谢蕴说:“我是你的弃子,那就是弃子。谢昭宁,别说话了,让我走,朝堂上那么多烂摊子,总得去收拾。顾漾明宁负了长公主,也不愿负了百姓,所以,我也不能一时任性,毁了宁静的京城。” 秦思安劝醒了她,她不能因为谢昭宁而毁了自己的路。 “谢相,不能原谅我一回吗?”谢昭宁巴巴的望着她,眼中蓄了泪水,长睫轻轻一颤,泪水轻轻掉下,“我还有机会,对吗?” “谢昭宁。”谢蕴退后一步,望着她,玩笑道:“若没有长公主的插入,太女登基,调转过来,你会带我一道离开吗?” 谢昭宁哑然,又不得不说:“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啊。” “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你既然可以放手,为何不再放手呢。”谢蕴深吸一口气,侧开身子,与谢昭宁擦肩而过,她又停下,“从你开始布置这场局的时候,你就没有资格让人原谅你。” 谢昭宁不敢回头,不敢去喊她,对啊,想过放弃的,可没想过同在京城做什么君臣。 她忍不住掩面哭泣,露出难得的软弱,秦思安的声线莫名提高了几分:“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她又不是年轻的小娘子,换了她,重新来过。” 谢昭宁没有像方才那般与她对骂了,甚至懒得去应付她。 秦思安哀叹一声,怎么就搞得那么伤心了呢,权势在手,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大不了找个相似的也可。 大事要紧。 秦思安追上谢蕴的脚步,两人一道入宫,今日情况急,宫门也没有下钥。 朝臣还没有离开,依旧是昨夜赴宴时的衣裳,等了半日,终于见到讪讪来迟的谢蕴。 一见谢蕴,许多人有了主心骨。 谢蕴安抚众臣,道:“昨夜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准出去说,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乱说是砍你们的脑袋,与我无关。二,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抽调主力去查东宫旧案,另外请清月长公主主审,她是先帝养女,她主审,最有公正力。” “三,不准长公主出宫干涉查案,案子查清楚之前,各地奏报交由内廷司,内廷司初审,再递交内侍使祝……” 她顿了顿,看向祝云,明显祝云承担不了这样的重任,改口道:“秦大人既然养伤归来,暂掌内廷使。内廷司无法抉择之事,众臣商议。” “四,禁卫军守卫各处宫门,不准随意进出。记住,不准惊动百姓,往日如何,今日照旧,谁若惊动百姓,陛下不怒,我先不饶他。另外,长公主之女谢昭宁的身份已查清楚,礼部去办。” 一番安排,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松了口气。 随后,谢蕴又说道:“还有何事,直接说。” “昨夜,陛下醉酒一事……” 有人悄悄问出了声,谢蕴眼眸微睁,朝对方看去,对方立即低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谢蕴说:“陛下自己贪杯醉酒,与旁人无关,醉酒出事的例子不在少数,李大人想我如何回复你?告诉你,是长公主谋害陛下,还是何人谋害陛下,搅得京城不宁,到时候,你们的还可以高枕无忧吗?” 被称为李大人的官员躲在了同僚身后。 谢蕴望向众人,“你们有很多疑惑,我也有很多疑惑,比如你们的田地为何那么多,钱袋子为何鼓鼓的,我可以去查去问吗?不可以,因为你们是国之栋梁,缺了你们,朝堂不稳。待东宫旧案查清楚后,再言其他,都散了,各自去忙。你们的家人也回去了,昨夜来了刺客,她们也吓得不清了,可能会说些胡涂话,自己听听就好了,莫要因为胡涂话丢了全家的性命。” 第202章 众人闻言,这才散了。 秦思安没有走,望着谢蕴,“走,去见长公主与陛下。” 谢蕴没有拒绝,匆匆跟上秦思安。 女帝没死,躺在自己的龙床上,承桑茴静静地削苹果,匕首轻轻划过薄薄的果皮,每一下,都让女帝眼皮发跳。 苹果还没有削完,女官匆匆进来,在长公主耳边说了两句。 承桑茴看了一眼女帝,将匕首插进苹果里,而后放在榻沿上,转身走了。 谢蕴与秦思安求见。 长公主见了,见到谢蕴一袭素色衣袍后,冷冷地笑了,“你替她服丧,还早了。” 谢蕴低头,没有言语。秦思安上前揖首,道:“外面已办妥了,等三司查案,不出半月就会理清楚。” 承桑茴面上没有情绪,说道:“查多久,她活多久。” 简单七字,让人心口一跳,谢蕴想说句话,承桑茴先开口:“谢蕴,你去查案,其余的事情,不需你负责。” 谢蕴面色微变:“臣让三司主查,清月长公主主审,臣若插手,会让结果失去公证性。” 自己在众人眼中,早就偏向了谢昭宁。 承桑茴也想到了这些,旋即说道:“随你们。” 谢蕴上前,轻声询问:“臣可否能见陛下?” “见她作甚?”承桑茴冷笑,“她会将今日的失败放在你的身上,痛恨自己有眼无珠,怨恨你明知谢昭宁的神份而隐瞒,你什么都没做,在她眼里,就已经是罪人了。你还要去吗?” 谢蕴沉默,徐徐叹息。 承桑茴自认自己性情和善,见谢蕴这般也不愿多加苛责,谢蕴已不说话了。 事情到了今日的地步,非一人可以扭转局面,她说:“谢蕴,孤给你几日时间,拟一份退位诏书。” 谢蕴一滞,原来自己还有这种用处。 她问:“臣若拟了,殿下可能让陛下活命。” “东宫千余条性命在,她活不了。” 谢蕴又问:“臣可拟旨,待殿下得享所愿后,放臣离去,殿下可答应?” 一旁的秦思安脸色憋得通红,“你疯了,刚刚劝你,你又犯什么胡涂。” 谢蕴撂下衣摆跪下,直言道:“臣一生荣辱系于陛下,如今臣行谋逆一事,无颜立足于京城,但该做的事情臣会做。臣对得起百姓,对得起谢昭宁,唯独对不起陛下的知遇之恩。如今,让臣背叛陛下换取后日前程,臣办不到。” 承桑茴静静听完她说的话,无声的笑了,秦思安吓得不轻,忙要替她说话,承桑茴答应了,“好,孤准你。” 秦思安:“……”完了完了。 她提醒长姐:“阿姐,谢相走了,您觉得您女儿会乖乖呆在京城吗?” 这么一说,承桑茴又不笑了,睨她一眼,她忙低头闭嘴了。 承桑茴言道:“谢蕴,孤给你时间考虑,查案的时间,就是你考虑的时间。在此之前,孤不会干预朝政,朕惜才,你若留下,孤以相位待之。若不留,孤更不会赶尽杀绝,你放心,谢家安然无恙。” 谢蕴俯身叩拜,依礼退了出去。 秦思安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谢蕴挺直的脊背,无奈道:“你放她走了,你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承桑茴不理她,阖眸想心思。 秦思安又说:“阿姐,非她拟旨不可吗?” “非她不可,唯有她,才能让你我洗去逆臣的罪名。”承桑茴回答,“她拟了,注定不能留下。” 秦思安叹气,“你女儿怎么办?我来的时候,哭得可惨了。” 提及谢昭宁,承桑茴面色缓和许多,坦然道:“你以为没有谢昭宁,谢蕴甘心拟旨吗?” “我……”秦思安语塞,确实,没有谢昭宁在,谢蕴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拟旨背叛今上。 她在名声与谢昭宁之间,选择了谢昭宁。 秦思安愣了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承桑茴说:“派人护着谢昭宁,帝党不会甘心,必然会反扑,令各营指挥室打起精神去盯着。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秦思安领旨了。 两人都走了,承桑茴回到内室,苹果上的匕首不见了。她轻轻笑了,“你现在死了,秋末冬初的日子,不用放冰块也不怕腐烂。何必呢。” 女帝面色痛哭,全身骨头都在疼,她张了张嘴,“你、不如杀了我。” “急甚,十八年呢,才一日就受不了了。”承桑茴俯身坐了下来,面带笑容,伸手摸摸她的手腕,温柔道:“我与顾漾明的私情,只告诉了你。你如何对我的呢?” 女帝浑身发疼,看她温柔的目光又再度沉溺下去,突然间,承桑茴掐住她的脖子,“承桑珂,我对你,没有一丝防范,我待你,呵护备至。我爱先生,超过自己的性命。你却折磨她十八年,生不如死。好心没有好报,以怨报德。为何要这么做呢。” 她说完,又及时松开女帝,哀叹一声,“你也配做帝王。你也配。顾漾明在东宫留下诸多良策,都被你挪用了。你口口声声喊先生,背地里动手。你将两面三刀诠释得很完美。” 承桑茴面上渐渐浮现痛苦之色,饶是如此,她还是站了起来,离承桑珂远远的,“这几日,我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大不了,我们一同去见先生,去他娘的江山社稷。” 她晃晃悠悠地走了,女帝面色狰狞,疼钻入骨髓里。 第203章 **** 天又亮了,晨曦的光落在谢昭宁苍白的面上,耳畔传来落云的声音。 “收拾妥当了,属下先回相府。” 谢昭宁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我派人送你们。” “不必了,相府好手都在这里,且都是些衣裳行囊,不会有人在意的。”落云拒绝了。 谢昭宁没有勉强,她感觉自己的视线飘忽得厉害,头也晕,没什么力气与落云相争。 落云走了,新房空了一半,她浑浑噩噩地走了进去,坐在坐榻上,歪头看着门外的景色。 她有些困,却又不甘心闭上眼睛。 意志力慢慢地抵不过困意,她闭上眼睛睡着了。 浮清走了进来,悄悄拿了被子盖上,随后退了出去。 谢昭宁只睡了一个时辰就从梦中惊醒,浑身湿漉漉的,就连头发都是湿的,她慌忙站了起来,“浮清、浮清……” 浮清慌忙进来,“您睡醒了?” “我……”谢昭宁欲言又止,下意识捂着发疼的脑袋,她问:“我该做什么?” “您可想殿下,不如进宫去看看殿下?”浮清也拿不准,毕竟就连长公主都没有插手政事,小殿下这里,更是什么都不用做,等着旧案查清楚,事情才开入手。 若不然,名不正言不顺。 谢昭宁如同大梦初醒,心里乱得厉害,“那我还是入宫。” “您去沐浴换身衣裳。”浮清提醒。 谢昭宁算不上狼狈,身上还是那日的喜袍,脸色白得厉害,像是从鬼门关走出来的一样。 谢昭宁如同算盘珠子,浮清拨一下,她动一下,乖巧的去沐浴,更衣,出门。 浮清又问:“你饿不饿?” “不饿。”谢昭宁麻木地摇首,“走吧。” 马车就在门口,浮清护着她上了马车。 车行不过两里路,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惊得道上百姓四下逃离。刀剑碰撞声,如同雷名,顷刻间,硝烟四起。 谢昭宁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朝外看去,浮清握住她的手,“别看。” 谢宅不好闯,刺客进不去,一旦出了谢宅,就会有不甘心的来“替天行道”。 很快,马车继续往前走,谢昭宁收回手,浮清给她递过去一杯水。 “事到如今,没有后悔药了,与其颓靡,不如打起精神,您活着,她一辈子安然无恙,谁都不敢碰她。” 谢昭宁抬首,往日清澈的眼眸,此刻失了光彩。 浮清说;“若登基是长公主,少傅何至于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娘家不敢认,险些死无葬身之地。您应该想想,身在皇家,不是任性就可以享受的。” 谢昭宁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但还是点点头,接过水抿了一口。 宫门处遇到检查的,浮清下车,不知说了些什么,马车动步,浮清没有上来了。 后来,马车停下,谢昭宁下车步行入宫。 女帝寝殿外,多了许多看护的人,谢昭宁被放了进去。 望着巍峨的殿宇,谢昭宁第一回生了厌恶的心思,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需要权势。 若有权势,她何必鬼鬼祟祟地不做人呢。 她提起裙摆,迈上台阶,一步步走过,见到了门口站立的人。 承桑茴有些意外,面上的笑多了些,“我以为你还没有想通。” “人得活着。”谢昭宁说,“我不活,她得活,总得活着,您说,对吗” 朴实无华的言辞。 承桑茴点头,引着她往偏殿而去,宫娥推开殿门,母女二人走了进去,随后,殿门又关上。 谢昭宁止步,跪下行礼。承桑茴却说:“要虚礼做甚,起来吧。” 承桑茴自顾自坐下,举止并无规矩,相反,带了几分潇洒,她示意谢昭宁也坐。 “你既然选了路走,就别回头。谢蕴并非寻常人,她不会做笼中鸟。”承桑茴语气低了许多,又见她一副颓靡之色,不由好笑道:“十八岁了,懂得旁人对你的好,也是不错,比她强。” 谢昭宁说:“我的错,我不会推给旁人的。” 承桑茴宽慰她:“你也没什么错,选择罢了,你已做得很好,在情爱与仇恨上,你选择后者。因为你不是一人,做不到两全其美。在她看来,你为了旁的东西抛弃了她,那就是抛弃,不要解释,那就是你的错。既然错了,好好道歉。道歉是你的事,原不原谅是她的事,不可勉强。” 第068章 逼宫 承桑茴慢条斯理地开导走入死巷子的人, 她的语气比起旁人亲和许多。谢昭宁听着她温温柔柔的话,呆了一瞬,承桑茴见她不语, 才开口:“谢蕴此刻拉着你欢欢喜喜地说笑话, 那还是你喜欢的谢蕴吗?” 这句话说得极对, 谢蕴虽美, 她的性子与旁人不同,这也是吸引谢昭宁的地方。 谢昭宁颓丧的神色缓和下来, 她问道:“您会如何安排她?” “我可安排不了这位。”承桑茴摆手,依旧笑吟吟地, “她可比秦思安厉害多了。你在她身边这么久,你做的事情,她当真一点都不知道吗?” 谢昭宁说不上来, 心里乱得厉害。 承桑茴也不管她有没有察觉,继续温温柔柔地说话:“她什么都不做,不帮你, 也不举发你, 就真是一个傻子?” 谢蕴能走到今日, 又那么年轻, 怎么会没有一点察觉呢。 第204章 承桑茴玩笑说:“你将她的一世英名都毁了。” “殿下……” “我是你母亲。”承桑茴皱眉提醒。 谢昭宁低头, 红了脸,承桑茴抿唇一笑, 道:“回去吧, 你的生意别丢下,将来肯定缺钱, 你捐些给我,也是不错的。” 谢昭宁:“……”一个个都想空手套白狼。 她幽怨地看了长公主一眼, 对方同她笑了笑,“顾漾明给你留的,你打算一人私吞吗?” 谢昭宁拔腿就跑了,又来一个争家业的。 承桑茴笑得俯身,揉揉眼角,见人走远了,自己歪靠着迎枕,慢悠悠地收起了笑容。 **** 谢昭宁从宫里出来,回了谢宅,外面送来情报。她打起精神,看了一眼,女眷们回家后吓得不清,有的病了,有的尚且能理事,还有些与自己的夫君关上门说话,至于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了。 看过后,她都丢入了火里,一旁的浮清见她情绪好了不少,轻轻开口:“小殿下,您要不要休息会儿?” 两夜就睡了一个时辰,对身子很不好。 谢昭宁摆手,“不用,剩下的米还有多少?” “还有一半呢。是卖了吗?” 谢昭宁沉思须臾,卖了虽好,可她不想卖,若再搭棚子放粮,也没人来了。 她歪头想了想,说道:“给各部衙门小吏每人发十斤米,登记入册。” “您这是?”浮清觉得有门道。 “查一查这些人的过往,毕竟小鬼难缠,日后想要做什么,他们也是要参与的。”谢昭宁说道,“去办。” 就让这些粮食最后再发挥些用处。 浮清去办了,找秦思安去说了一通,毕竟这么大的事情,需要上面的人开口。 秦思安拢着袖口,无奈摇首:“我不管这些,你去找谢相。” 浮清没脸去找谢相,又觉得秦思安故意推卸,是在为难她。 “您为何就不成了?” “她管她的,我管我的,我在禁卫军中整合,我不管这些琐碎的事情。” 浮清说:“你就是故意的。” 秦思安厚着脸皮笑道:“故意的又怎么样,让你们主子去找她,啧啧啧,那可精彩了。” 浮清没理她,这人回朝后,飘飘欲仙,得意忘形。 让谢昭宁去找谢相,她们晚上都别睡觉,谢相说一句难听的,谢昭宁都得哭上半夜。 从秦思安处出来,浮清还是去找谢蕴了。 女帝‘病’了,谢蕴代为理政,她的门外都是朝臣,一眼看去,乌泱泱一大堆,也不知晓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 浮清插了个队,见到了谢相。 谢蕴见到她,面色如旧,“何事?” 话到嘴边,浮清又不敢说了,那些粮食也是谢相心中的刺。 犹豫了会儿,谢蕴抬首望着她:“吞吞吐吐,不想说就出去。” 浮清耷拉着脑袋出来了,再回望一眼,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回去后与谢昭宁说了一声,谢昭宁没有怨怪,“再等等。” 谢昭宁的情绪平和了许多,没有激动,也没有颓丧,让浮清安心许多。 晚上,谢昭宁上床睡觉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浮清让人点了安神香,不管是怎么睡着的,好歹是舒服睡了一夜。 一觉醒来,谢昭宁的精神好了许多,小脸红润,换了一身衣裳,领着人出门去铺子里走动了。 浮清寸步不离地跟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日走下来,谢昭宁累得筋疲力尽,回家后倒床就睡。 就这么过了两日,相府管事蓝颜来了,浮清眼皮子一跳,蓝颜见到谢昭宁后递给她一张礼单。 “谢娘子,这是您给谢相的陪嫁,都已整理好了。还有聘礼,也会系数归还。” 谢昭宁没接礼单,也没有说话,怔怔看着礼单出神。 屋里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蓝颜催促一声:“谢娘子,谢相说了,不是相府的,相府不能收,都还给您。” “知道了。浮清,收下。” 谢昭宁说完就走了。 浮清愁死了,说道:“能不能晚几日再还,急着投胎吗?她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过得像个人了,你又来刺激她。” 蓝颜苦笑,“我也不想来,谢相这几日忙着朝政,抽空整理出来,怎么想的,你不清楚?” 自然是撇清关系。 “真是麻烦。”浮清叹一句,收了礼单,又问:“没机会缓和了?” “我觉得、难,我还没见过谢相何时吃了这么大的亏。”蓝颜说道。 蓝颜跟了谢相十多年,就连秦思安在她手中都讨不了一丁半点的好处,这回,被甜言蜜语迷住了眼睛,阴沟里翻船,成了满朝文武的笑话。 浮清虚笑一声,理屈了。 蓝颜将事情交代清楚后,就回相府了。 谢蕴回来后,她事无巨细地都说了一遍,谢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再无言语。 黑夜下,她一人回卧房,形单影只。 蓝颜追上前,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谢相,旧案如何了?” “不知道,我没有过问,三司主查,上下千余人,不会出错的。”谢蕴语调平静。 蓝颜找不话来说了,眼睁睁地看着谢相将门关上了,她悔恨莫及,怎么就找不到更合适的话题呢。 第205章 **** 三司主查,清月长公主被拖了进来,被迫盯着案子,几乎住在了刑部,就怕自己一个不主意,有人被收买了去。 前前后后半月有余,查清之际,她看到结案语录,吓得直接昏了过去。 众人着急忙慌地将人掐醒,她霍然站了起来,“找谢蕴、快、找谢蕴过来,再找我姑母过来。” 京城里还有几位大长公主活着,也是承桑皇室的人,不能救她一人被推入火坑里。 大家一起死。 谢蕴被找来,清月拉着她坐下,“你自己看看,我觉得我要死了。” 谢蕴看她一眼,不解地打开桌上的文件,前后扫了眼,眉尖频蹙,清月幸灾乐祸道:“你也傻了,对不对?” “案子是你盯的,最后结果,你是要负责任的。”谢蕴冷冷的眼神落在清月长公主身上,“待到了群臣面前,这就是你查出来的结果。” 清月的母亲死了,被先帝收养,从郡主称为公主,再至长公主,靠着皇室宗亲的身份混着日子,才能平平。这么多年过了下来,突然被拉来办事,本就惶恐不安,这时被谢蕴盯着,吓得话话都不敢说了。 谢蕴的眼神太过迫人,压得清月喘不过气,“我盯着,自觉没有出错。” “既然如此,那就……” “我请了在京的姑母过来,此事涉及皇室,我不敢担责任。”清月打断谢蕴的话,吞吞口水,显得怕得很。 谢蕴看她:“那你喊我来作甚?” “我怕呀,你来,你的护卫就来了,好歹护着我,你想想,万一我拿着这个入宫,半道上被杀了,多冤啊。”清月跳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胸口,“皇姐也不给我安排些护卫。” “你的哪个皇姐?”谢蕴问她。 这个问题,杀人诛心。 清月怕得不行,瞪她一眼,“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那个小娘子、竟然是我外甥女,我险些就……” 就拉着她上床了。 谢蕴脸色变了,起身就要走。 一见她生气,清月伸手拦住她,“好谢相,陪我一回,别走、别走……” “放开。”谢蕴低喝一声,周身寒气围绕,将她的面容衬得冰冷。 众人看着这一幕,忙打起了精神。 清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吞了吞口水,如今是不能和谢蕴闹翻了,半月来,女帝酒醉后,不良于行,如今都是由谢蕴管事的。 她提了口气,说:“我们入宫去说。” “不必入宫,分头去找他们,在此处说话。”谢蕴反对。 清月连连点头,瞧见谢蕴晦暗不明的神色后,急忙吩咐人去办事。 半日的功夫,人都来了,就连大长公主们都被找来,她们穿着华丽的衣裳,头发花白,久不闻事,陡然遇到大事,都有些不安。 秦思安姗姗来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最后是谢昭宁。 谢昭宁是谢蕴找来的,堂内的座位都已满了,她狐疑了一瞬,就见谢蕴起身,让出她的位置。 谢昭宁自然不会去,走到秦思安跟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倔强,“你起来。” 秦思安暴跳如雷,“你故意的,非要挑我的座位,谢蕴都让你了,你干嘛还来找我的。” “她是谢相,我如何敢坐她的位置,你无官,恰好合适。”谢昭宁就盯着秦思安。 秦思安想骂人,碍于满朝文武都在,生生憋了一口气,起来,腾出位置,而后看向祝云。 祝云起身,后面的人跟着起来,你挪我也挪,乌泱泱一堆人起来了。 谢昭宁心安理得地坐下来了,余光撇向谢蕴,谢蕴低头,从未看她。 顷刻间,她又如同被抛弃的小猫儿,悻悻地低头,摸着自己袖口上的纹路。 人都来了,刑部尚书颤颤惊惊地叙述查案过程,说得口干舌燥,接着又是大理寺卿,阐述大理寺查明部分,最后是御史台,将多年前被罚的东宫属臣的罪状念了一遍,发现那些都是冤枉的。 西凉质子潜逃,是有人帮扶,但不是承桑茴,而是承桑珂设计。 后来被抓获,质子说他得了太女的帮助,先帝震怒,彻查东宫。 东宫属臣过百,或多或少与质子说过话、一面之交,亦或办过事,查证之际,一根针都被放大了成了柱子。 属臣之错,牵连太女,导致冤案。 剖开分析,不过是姐妹夺位相争罢了。 叙述过后,三司退下,众人缄默。清月看向众人,“我半月没回家了,我可以回家了吗?” 谢蕴缄默,谢昭宁低头,秦思安望着屋顶,恍若没有听到这句话。 清月看向几位大长公主,对方都低下头,她不解:“我查完了呀,我要回家呀。” 无人敢回答她的问题,她急了,突然,谢昭宁站起来,问道:“沉冤得雪是好事,今上不仁,当退位,帝位还于长公主,各位可有异议?” “放肆,人谁无过,你是要谋逆吗?” 一文官站了起来,斥责谢昭宁。 谢昭宁淡笑道:“人谁无过,我杀了你,再同你家人道歉,我是不是就没事了呢?” 她抬手拔下发上的玉簪,步步朝着对方走去,顷刻间,大堂内的人都站了起来,说话的文官更是朝谢蕴跑去,“谢相,救我……” 谢昭宁转身,不经意间对上谢蕴平淡的眼眸,两人皆是一颤。 第206章 谢昭宁下意识将手中的玉簪藏于自己的身后,谢蕴侧身,“要杀就杀,与我无关。” 文官叫了起来,“谢相,她要杀朝廷命官,成何体统啊。” 谢蕴理不都理他,“站旁边去,自己想死,别带上我。你自己说的人谁无过,她犯错了,我原谅她,也在情理之中。” 文官哑口无言,想道歉,群臣都在,只能僵持在原地。谢蕴嫌弃他碍事,吩咐一句:“丢出去。” 禁卫军将人拖了出去,大堂内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了。 秦思安望着众人不一的脸色,道:“怎么做,拿出个计策来,总得过下去,你们都不想过了吗?” 长公主自己躲在宫里,将烂摊子丢给她们。 须臾后,谢蕴起身,望向清月,道:“我与殿下入宫见陛下。” 清月本来就怕了,这回又被拉着当做挡箭牌,说什么也不肯去。 “我不去了,我要回家,关我什么事,我是陛下过继来的,又不是亲生的,秦思安、秦思安还是陛下养女,你怎么不喊她……” “谢蕴,你偏心,秦思安,你也得去。还有你、你、你、大家一起去……” **** 初冬的天气,已有几分冷意,风吹在脸上,刮红了肌肤。 承桑茴好脾气地给女帝剪指甲,外面闹了起来,她没在意,笑着说道:“我第一回给你剪指甲的时候,你可是怕得哇哇大哭,我不解你为何哭,后来才知,有一回宫人伺候你的时候,不小心剪到你的肉了,从那以后你就不愿意剪了。” 女帝躺在床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长姐侧脸温柔,语调听起来也很和煦,多年来,她从未听到过她这么温柔的声音了。 “后来你懂事起,都是我给你剪指甲的,阿珂,一晃三四十年了,我养了一头狼,吸干了血。” 她哀叹一声,宫娥哭着跑进来,“陛下、殿下,他们来了……” 长公主轻轻放下女帝,挥手示意宫娥退下,自己伸手摸摸她的脸颊,说:“我给你一个机会,他们就在外面,你告诉他们,我如何欺负你,让他们杀了我。” 女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你做什么……” “给你机会呀,怕什么呢。”承桑茴徐徐站了起来,一举一动都很慢,她望着外面的光,略眯了眼睛,“阿珂,我给你机会啊,你赢了,继续囚禁我。我赢了,将你挫骨扬灰。” 她说完,吩咐宫娥:“伺候陛下更衣。” 承桑茴不再去看女帝,大步走了出去。 殿外朝臣跪了一地,都不敢抬头。 承桑茴望着他们:“跪着太累,站起来,每人一个凳子,听听你们陛下如何辩解。孤也听着,如何?” 她招手示意谢昭宁上前,而后拉着她一道坐下,将盘子里的橘子递给她吃,“莫慌、莫慌。” 谢昭宁低头看着橘子,狐疑不定,担心道:“会不会出事。” “怕什么呢。”承桑茴剥开一个橘子,望嘴里放了个,说道:“冬日的橘子已经很甜了,到了时候,水份足,味道甘甜。” 须臾后,宫娥们将女帝扶持了出来,群臣激动,“陛下、陛下……” 待见到秦思安活生生站在朝臣前面,女帝震惊极了,“秦思安、你胆敢欺君。” 秦思安走上前,“陛下,臣侥幸活着,是先帝在天之灵保佑臣。东宫一案已查清楚了,陛下,该还长姐清白。” “查清楚?谁查的?”女帝咆哮一句,目光阴狠,“谁查的,你们如何查的,心里有数,偏向何人,心思狡诈。” 人群中的清月瑟瑟发抖,突然有人将她推了出去,谢蕴说道;“陛下,是清月长公主查的。” 清月吓得跳了起来,“不是我、我可以作证,都是真的,皇姐,我盯得紧,没人敢插手,都是真的。” 闻言,女帝盯着清月,清月要哭了,噗通跪了下来,哭哭啼啼,“皇姐,三司主查出来的,都很清楚,你相信我。” “清月,你与长公主惯来亲厚,你的话不足以为证。”女帝嘶吼一句,面目狰狞,目光阴狠地在群臣面上梭巡,最后定在谢蕴身上,“谢蕴,是你、是你……” “陛下,此事与谢相无关,从头至尾,她都没有参与。”谢昭宁打断女帝的话,面色着急。一旁的承桑茴扶额,说道:“闭嘴,关你什么事,值得你巴巴开口。” 谢昭宁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女帝顺势望着母女二人,恨得咬牙切齿,“野种,玷污我承桑一族血脉,就该乱棍打死。来人,将她拖下去,打死。” 承桑茴哀叹一声,悲天悯人道:“你盯着我女儿做什么,罢了,不与你计较。”她转身看向朝臣,“想说什么赶紧说,查得如何了,赶紧说清楚。” 谢蕴作为百官之首,上前一步说道:“三司已查清楚,东宫旧事乃是冤枉,当还殿下清白。” “孤是冤枉的,背后主谋是谁?”承桑茴温温柔柔地开口询问。 她的心平气和,与女帝的狂燥形成鲜明的对比。 无人敢回答。 她拍了拍谢昭宁的脑袋,望着女儿的呆模样,好笑道:“都不敢开口吗?” “三司呢?”承桑茴望向刑部尚书,“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刑部尚书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以额砰地,匍匐在地上,一声都不敢说。 第207章 承桑茴又看向大理寺卿,对方也跪了下来,接着是御史台。 “孤被冤枉了十八年,好奇是怎么回事,无人为孤解答吗?” 往日舌灿莲花的文官们垂下了脑袋,一声都不敢吭。 女帝满意眼前的局面,冷哼一声,承桑茴摆摆手,“请陛下回去休息。” “承桑茴,朕是天子,你敢囚禁朕。”女帝大声叫喊,“来人、来人,护驾。” 满朝没有人敢动,女帝看向谢蕴,“谢蕴,朕命令你护驾。” 谢蕴撩下衣摆,同样跪了下来,开口言道:“陛下,三司查明,东宫一案背后主谋,乃是当今陛下,是您与西凉质子联合陷害长公主。” “谢蕴,你放肆、你在说什么,你敢背叛朕,你被美色迷昏了头。朕是天子,朕做了什么,都是对的。朕登基后,从未有一日懈怠。朕哪里对不起先祖哪里对不起百姓。谢蕴,你登科之际,是朕采纳你的谏言,没有朕,你有今日之显赫吗?” “朕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朕。” 承桑茴捂着耳朵,走过去,拉起谢蕴,而后面向女帝:“你喊什么,你自己做的事心里清楚。她替你办事,你给她高官。你做错事,难不成让她给你背锅不成。” “承桑茴……” “你叫什么,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三司都已查清楚,闭嘴,下罪己诏,自己退位。”承桑茴打断她的话,一气呵成。 女帝叫喊,心里不服气,“朕是天子,朕问心无愧,为何要退位,朕没有错。” 承桑茴烦躁,与宫娥看了一眼,两侧的宫娥直接将人拖了进去,给女帝嘴里塞上布条,砰地一声关上殿门。 殿外寂静无声。 承桑茴叹气,面色和煦,问道:“你们想怎么做?” 第069章 废帝 长公主并不急躁, 歪靠着圈椅,眼神温柔,将主动权还给了朝臣。 一时间, 殿门前风声鹤唳。 谢昭宁沉默地观察着众人的神色, 又觉得长公主太过温柔, 难以令众人心服。观察一阵, 又发现众人不敢叫嚣,确实被长公主威仪所迫。 若论威仪, 不怒自威属谢蕴,清冷逼人。 可长公主又诠释了另外一种威仪, 淡淡言笑间,让人心中臣服。 须臾后,长公主又问:“旧案可牵扯到旧臣?” 事情过了十八年, 涉及的旧臣要么死了,要么贬离京城,留下者少之又少。 刑部尚书出列, 说了在世的数位朝臣, 死去的多为, 后世子孙犹在朝堂之上。 长公主扶额, 略微思考一番, 道:“子孙在世者,夺官位、抄家, 儿子孙子流放千里, 女眷归还娘家。在朝者,腰斩, 家眷同上。” 刑部尚书觑向谢蕴,谢蕴沉默, 他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长公主站起身,走到朝臣跟前,目光扫视众人,问他们:“孤可否为帝?” 简单五字,让朝臣闻声色变,悉数跪了下来,莫说反对,话都不敢说了。 长公主负手而立,悠悠叹气,好脾气道:“你们不反对的话,孤以长姐的身份废承桑珂帝位,择日登基了。” 她不疾不徐,目光淡淡。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臣遵从殿下吩咐。” 谢昭宁看了过去,是顾国公,倒是个墙头草,她低头笑了,也不知少傅在天上会如何想。 秦思安附和,接着其他人陆陆续续附和,长公主又说道:“朕为长姐,给承桑珂些许颜面,谢蕴,你进去劝她写下退位诏书,孤既往不咎,给予她长公主的爵位。” 谢蕴:“……” 秦思安低头发笑。 谢蕴并没有反对,起身朝殿内走去。 谢昭宁紧张地站了起来,长公主承桑茴有所察觉,回头看着她,友好地笑了笑:“你要陪她吗?” “我……”谢昭宁浑身发麻,长公主的笑像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刀,让人不寒而栗。 温柔的笑,杀人的刀。 谢昭宁规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不语了。 **** 谢蕴迈进殿门,心悬了起来,往里面走,她越发觉得不安。 绕过落地屏风,走到了龙床前,她止步,承桑珂死死盯着她,“谢蕴,背叛朕,你会不得好死。” 谢蕴撩下衣摆跪下去,苦笑道:“陛下,您与长公主之间的旧事本与臣无关,可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您落于下风,禁卫军十八营,一半落在她的手中。臣、无力回天。” 承桑珂面如死灰,是她疏忽了。 “谢蕴,你来做什么?” “请陛下写退位诏书,让位于长公主殿下。” 承桑珂冷冷地笑了,眼神阴翳,“朕若不写,你会死吗?” 地上的谢蕴脸色苍白,身上的官袍如同千斤般压得她喘不过气,“不会。您若不写,臣自己写,玉玺在长公主手中,您觉得是不是您亲笔写的,是不是您的意愿有那么重要吗?” 从她跨进殿门开始,就没指望女帝会答应写退位诏书。 她俯身大拜,随后起身,承桑珂猛地出声,“谢蕴,朕提携你,一力扶持你,待你不薄,你就这么对朕吗?” 谢蕴并未回身,直言道:“陛下,不是臣决定待您如何,就算臣不写,您还是输了。长公主让您写退位诏书,不过是留几分颜面。如今,她可直接废帝。这样,不过都很难堪。您若写了,史书上好看。” 第208章 “今日的局面,不是您骂臣一句逆臣,臣就可以扭转局面的。您再骂再恨,臣都无力回天。” 龙床上无力的承桑珂咬牙切齿,比刀剑还毒的漆黑眸子,死死盯着谢蕴的脊背。 “长公主需要臣来稳定朝堂,臣若不做,京城不宁,藩王异动。臣做了,便是您口中的逆臣。臣想问一句陛下,臣该如何做,才可两全其美。若是一死,全了盛名,倒也罢了。偏偏臣在大殿上一头碰死,后世还会臣不分黑白,是一愚蠢之人。” “不论怎么做,臣都是错的。既然都是臣,臣自然只有先保全家人,陛下,臣对不起您了。” 谢蕴径自走了,宫娥早就准备好了笔墨,她未经思索便提笔写了早就想好的言辞。 一气呵成后,宫娥取来国玺。 看着国玺,谢蕴失笑,深吸一口气,握起国玺,盖上。 她拿着诏书,转身走了出去。 殿门开,她大步走了出来,将昭书递给长公主。 长公主不接,唤了祝云,“内廷使,宣读诏书。” 祝云诚惶诚恐地上前,打开诏书,匆匆一眼,惊得脊背生汗,下意识看向宋思安。宋思安同她点点头,念。 祝云张了张嘴:“朕以寡德,罔知天道,一己私欲,无良为害……” 罪己诏与退位诏书同时宣布,朝臣面面相觑,长公主言笑淡淡,与谢昭宁交头接耳:“你看中的这个媳妇,文采十分了得。” 谢昭宁:“……”这么紧张的时刻,您好意思说笑吗? 什么叫‘你看中的这个媳妇’,是我看中的吗?是人家掳我来京城的。 谢昭宁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长公主的话。 祝云念得口干舌燥,最后抿了抿唇,转身对着长公主跪下,“拜见吾皇陛下。” 谢昭宁起身,跟着跪下,承桑茴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淡淡道:“不要慌张,都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换个称呼罢了。礼部去找个好日子,朕要去拜见先祖。” 礼部应声,承桑茴牵着谢昭宁的手要走,朝臣让开,谢蕴望着承桑茴身侧的少女,目光晦涩。 承桑茴去大殿了,朝臣们紧紧地跟着,谢蕴在最后慢吞吞地走着。 秦思安眼睛不好,走不快,也被人落在了后面,她直接停了下来,等着谢蕴。 “我眼睛不好走得慢,你这健全的人怎么也走得那么慢,走快些,莫要误了你的从龙之功。” 谢蕴没有功夫与她说笑,低着头,从她身旁走过。 “谢蕴,你甘心放弃多年来的功成名就吗?如今的局面,谁都不是逆臣,试问,天下易主,像这么安静吗?” “谢蕴,我说话,你回答我好不好?长公主、不对,应该称呼陛下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位小殿下又这么听你的话,你矫情什么。何必想不开,回头就好,拉着小殿下抱一抱,你谢家就是外戚了。” 谢蕴恍若未闻,加快了脚步,将聒噪的人丢在了身后。 “我好心等你,你就这么把我甩开了……”秦思安怒骂谢蕴不讲义气。 她紧赶慢赶地赶到大殿,累出一身汗,谢蕴早就到了,站在她的位置上,低头不说话。 秦思安喘着粗气,搭在谢蕴的肩膀,“我告诉你,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谢蕴拂开她的手,“别挨我。” 秦思安累得不轻,招呼祝云过来,自己索性搭着她的肩膀说:“做人别学谢蕴。” “下官明白。”祝云诚惶诚恐,“下官必不会沉迷美色。” 秦思安:“……” 谢蕴:“……” 一个冷着脸,一个笑得直不起腰,祝云更怕了,揖首退到自己的位置上,莫沾这两人。 都病得不轻! 谢蕴冷冷睨向秦思安:“你该闭嘴了,吵得我头疼,我就不明白,金镶玉喜欢你哪里。” 做人无德,做臣无脑。 提及金镶玉,秦思安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许,玩笑道:“她喜欢我全部。” 话音落地,金镶玉走了进来,祝云等女官惊呼,金镶玉如同一只高傲的花孔雀闯入,摸摸这个小脸,摸摸那人脑袋,亲密得不象话。 谢蕴陡然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气,道:“我若是谢昭宁,就给金镶玉送十个八个美人。” 秦思安不服气,谢昭宁那么乖,“她可好了,不像你、心中恶毒。” 谢蕴淡淡一笑,没有反驳她的说法。 须臾后,新帝归来,百官拜见。 承桑茴坐在宝座上,俯视重臣,挥手叫起,低笑一声,说道:“别都哭丧着脸,笑一笑,你们缺什么,与朕说一说,还有,若是缺钱,可以去找她。” 众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谢昭宁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 秦思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殿上气氛轻松许多。就连谢蕴都抿了抿唇角,谢昭宁那副呆萌样,瞧着人畜无害。 承桑茴先说道:“朕护短,户部往后有何事去找她。她什么都不懂,唯有生意上比你们厉害些,各位卿家多加提点,财乃是朝堂之重,朕相信你们会配合得天衣无缝。” 然后,她又嘱咐谢昭宁:“朕会给你发俸禄,记住,不要带钱去户部办事。” 谢昭宁被打趣得脸皮发红,低头领了吩咐。 接下来,秦思安官复原职,祝云不恼,反而悄悄松了口气。 第209章 承桑茴又说:“明年春日开恩考,选拔良才,谢蕴,你可愿负责?” 谢蕴顿愕,上前揖首,道:“陛下,臣有一事,欲请陛下应准。” “朕问你,愿不愿?”承桑茴言笑晏晏,也不恼她。 谢蕴回道:“臣不愿。” 承桑茴淡笑,“你不愿也可,陆白红,你可愿?” 人群中的陆白红面露喜色,当即跪下领旨:“臣愿意,必不负陛下期许。” 秦思安低叹一声,“可真是愚蠢。” 广招门生的机会就这么白白送给了旁人。 陆白红千恩万谢后,承桑茴站起身,扶着桌沿微微一笑,道:“朕欲迎回顾漾明尸骸,以皇后礼仪葬之。你们可以反对,但朕都没有听到,你们干的那些肮脏事都摆在了朕的心里。你们可以反对,你们站出来后,朕回家去翻翻情报,看看你们做了些害人的事情,朕不高兴了,你们也别想高兴。” 鲜少有皇帝将威胁人的话说得这么明白,满朝文武都震惊了,皆是瞠目结舌,唯有顾国公万分欣喜,他就知晓陛下登位,必然会恩待顾漾明,甚至恩待顾家。 “没人反对就先散了,朕累了。”承桑茴挥挥手,示意百官赶紧滚。 群臣没有动,谢昭宁跑下去,伸手扶起谢蕴,面容粉妍,带着几分年少的羞涩。谢蕴站起身后,同她道谢,转身走了。 谢昭宁失落,秦思安拍拍她的肩膀,“小侄女,你赶紧求她原谅,我突然想到,你二人破镜重圆,我就是她的姨母了。” 谢昭宁:“……”你的思路能不能正经些。 “滚。”谢昭宁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句,“我想给金大人送十个八个美人。” “你怎么和谢蕴一样的想法,拆人姻缘,天打雷劈。”秦思安低骂一句,“我就没见过这么恶毒的一对,我告诉你,你敢给她送,我就让谢蕴辞官回家种红薯。” 谢昭宁淡淡一笑,不在意她的威胁,“你还以为谢相和你一样愚蠢,动不动就落进旁人的圈套里吗?” “你什么意思,我掉进谁的圈套里了?”秦思安不以为然。 谢昭宁唇角扯成嘲讽的笑容,说:“那晚少傅给你送信,禁卫军随后就到,你以为是废帝跟踪你吗?你想多了,那是少傅故意去报信的,要的就是毁了你。” 秦思安笑不出来了。 谢昭宁玩笑道:“你笑呀,刚刚不是很开心吗?怎么突然不开心了呢,天生爱笑的内廷使,怎么不笑了呢。” 秦思安拂袖离开。 谢昭宁扬起眉梢,露出顽皮的一面,下一息被承桑茴揪住耳朵,“欺负她可不好,有本事欺负谢蕴去。” “我欺负她作甚,她又没有笑话我。”谢昭宁紧张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哀怨极了,“她都不理我了。” “活该。”承桑茴嘲讽一句,抬脚走了。 朝臣陆陆续续散了,谢昭宁没有归处,提起裙摆跟上承桑茴。 追了两步,承桑茴不高兴了,骂道:“你十八岁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天黑就要娘,你跟着我做什么,找你媳妇去。” “我不去,我怕她打我。”谢昭宁摇首,委屈巴巴地挪到承桑茴跟前,“您教教我,怎么让她原谅我。” 承桑茴认真思考一番,给她提出建议:“你负荆请罪去吧。” “换一个,她不上当的。”谢昭宁有自知之明。 承桑茴又说:“那你跪在相府门前。” 谢昭宁皱眉:“她不开门,怎么办。” 承桑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那是你媳妇,又不是我媳妇,关我什么事。出去将那十二位管事安排,明日带进宫见朕。正事不做,一天到晚找媳妇,找打吗?” 谢昭宁委屈:“刚刚是您让我去找媳妇的。你和秦思安怎么一样,说翻脸就翻脸。” 承桑茴转身走了,“别跟着朕,朕怕朕生气会打断你的腿。” 谢昭宁转头,只好先出宫。待出了宫,天色都黑了,她吩咐浮清,让十二位管事去谢宅,备席待客,明日见了陛下再说。 **** 夜色当空,京城繁华依旧,马蹄急急,谢昭宁勒住缰绳,抬首看向相府的门庭,往日想回就回的地方,今日却成了禁地。 她停了下来,浮清扶额,怎么就绕过来了呢。 “殿下,我们回去吧。”浮清轻轻说了一声。 谢昭宁紧紧看向相府,身形定住,她说道:“你去问问谢相可回来了。” “如果她回来了,您敢进去吗?”浮清直问。 谢昭宁不敢响应了,是啊,她在家,自己敢进去吗?相府的人会放她进去吗? 问了也是白问。 谢昭宁又不舍离开,她犹豫了一盏茶的时间,后面传来马蹄声,浮清望过去,说道:“好像的谢相回来了。” 夜色昏暗看不清,随着马车靠近,相府的徽记引入眼帘,谢昭宁的心提了起来。 马车停了下来,车厢门推开,里面的人走了下来,正是谢蕴。 同时,谢蕴也看到了谢昭宁,两人遥遥对视一眼,谢蕴平稳下马,她没有躲避,而是朝谢昭宁走了过来。 谢昭宁突然紧张起来,着急忙活地翻下马背,谢蕴停在距离她五步外的地方,规矩恭敬地行礼:“殿下。” 一句殿下,规矩的行礼,陌生又疏离,谢昭宁似被重击,仓皇不语。 第210章 谢蕴微笑,一如既往,“殿下是想进去坐坐吗?” 坐坐?谢昭宁狐疑,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似有些憔悴,这一刻,自己的心疼了起来,摇首:“你快回去,我要走了。” 坐坐只会耽误她休息的时间。 谢昭宁不敢抬头,回身爬上马背,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匆匆离开。 主子失礼,浮清代为上前道别,“谢相,属下先回去了,您早些休息。” 一行人匆匆离开。 谢蕴望着黑夜下的马蹄,目光淡淡,喜怒不显。 黑夜下,谢昭宁一路疾驰,跑得自己喘气,到了谢宅门口,自己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也不起来,就这么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站在门口的管事着急忙慌地去搀扶她起来,“快起来,摔哪里了吗?天黑看不见路,你就走慢点。” 谢昭宁失神,坐在地上,眼神发慌,由着人搀扶起来,脸色白得吓人。 下属随后就到,一月责怪浮清:“你怎么跟着的,她都摔了,你怎么才来。” 浮清见怪不怪了,“她见到谢相就像是老鼠见到猫,连自己是谁都不急得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几位管事面面相觑,一月作势拍了拍谢昭宁身上的灰尘,拉她进宅:“走走走,听说备了酒水,我们去喝酒。” 谢昭宁被拉进去宅子,手中塞了酒杯,她下意识抬首,面前站着十余人,皆是面露喜色。 她恍然一笑,打起精神,“陛下令我明日领你们入宫,各位,日后朝堂相见了。” 话说完,她仰首饮酒,众人随后。 “陛下以皇后礼迎回少傅,不管如何,少傅十八年心思没有白费。我在这里也谢各位多年辅助之情,你们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我在一日,便努力护住你们。日后,诸事不明,各位当提醒一二,我先在此谢过。” 她提起酒壶,放弃酒杯,直接用碗来盛酒,一碗酒,一口喝了。 众人大笑,“殿下是要借机一醉解千愁吗?” “是吗?你们先灌醉我再说。”谢昭宁爽朗地笑了,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说道:“今晚可不能多饮,明日见君,诸位,你们的苦日子结束了。没有你们,就没有今日的我,也不会有陛下今日稳妥的局面。” 一月端着酒杯,像看自己的孩子一般看着谢昭宁,揶揄她:“你现在后悔吗?后悔洞房夜行事。” “不后悔。”谢昭宁苦笑,“再来一回,我还是会这么做。” 动手之前,谁都不知道结局,怎能拉她入局呢。 谢昭宁心中苦涩,微微一笑,端起酒碗,再度喝了下去,众人见状,拉着她坐下吃菜。 “酒不好喝,不喝了,吃这个,我替你剥虾。” 二月揽着谢昭宁,俯在她的耳边低语:“我和你说,时间就是最好的原谅解药,她在气头上,再等等,时间久了,她心中有你就不会变。你瞧少傅,惦记了十八年。” “别听她的。”三月伸手拉回谢昭宁,扯开嗓门说:“我和你说,该道歉就道歉,她不接受没关系,我们要摆正态度。她得看到你诚恳的态度,不能躲避,多道歉几回。你是错了,就是错了……” “胡说什么,现在过去,就是挨骂被骂。骂了几回,感情就散了。”二月又扯回谢昭宁,与三月对视一眼,“你不要教坏她,她已将慌了。 三月拉回谢昭宁,自己抱住她的肩膀,大声说:“屁话,你都没有道歉的态度,躲着干什么?她知道你错了,不知道你有道歉的心。谢相现在想的不是这回的事情,而是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殿下还会不会抛弃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不懂吗” “懂什么懂?这个时候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是废话,都是狡辩,都是谎话,脾气坏的拿刀砍了。”二月也提高了声音,不就比谁声音大。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谢昭宁欲哭无泪,默默伸手端起酒碗,浅浅抿了一口,好奇两位管事有没有妻子,纸上谈兵的本事十分厉害。 在两人吵得难分输赢的时候,最小的十二月拍桌了,喊道:“喊什么喊,你们是过来人吗?你们成亲了吗?都没有,那就别乱说了。吵死了,殿下自己会做事,用不着你们费心。” 谢昭宁默默又喝了一口酒,果然,都是没有成亲的人。赵括纸上谈兵死了多少将士,这二人纸上谈兵是想坑死她。 下一刻,十二月告诉她:“换一个吧。” 谢昭宁捂着头,“哎呀,我好像醉了。” 都是些狗头军师。 第070章 母女 这些管事对谢昭宁不熟, 一听她要醉了,一个个收敛起来,吩咐人将她送回房, 她们接着喝。 谢昭宁没想到这帮人这么好糊弄, 成功脱身后溜回房间里休息。 隔日清晨, 谢昭宁领着她们入宫去见陛下。 礼部连夜拟定登基的日子, 日子很近,礼部上下, 翻了个底朝天,从各部借调人手去帮忙。谢昭宁刚进宫门, 就被户部尚书捞了过去。 户部尚书是位四十岁的女子,原属内廷使,后来调过去的, 一直就没有挪窝。 她拉着谢昭宁就问:“陛下说了没钱找你,你不晓得刚刚礼部找我,给我列了个好长的单子, 要我拿钱。” “你有钱也不拿, 对吗?”谢昭宁一句话就戳破对方的心思, 她翻了白眼, “陛下昨日是开玩笑的, 你竟然当真了,没钱 。” 第211章 谢昭宁不上当。 户部尚书说:“你给谢相添妆的事情, 我都晓得了。” “那、也和你没有关系。” “我家里有个女儿, 殿下见一见?” 谢昭宁眼皮子发跳,真是个贪心得没边的人。她摆手就要跑, 户部尚书攥着她的手腕,她无奈道:“我和谢相还没和离呢, 你这样会让人误会的。” “你要与谢相和离?”户部尚书抓住重点, 谢昭宁皱眉不语,说漏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相、谢相,你来了……” 户部尚书朝后看去,哪里有人,回过头来,谢昭宁就跑了,她气得跺脚,“你好歹赞助一些啊。” 赞助? 鬼哦。 谢昭宁跑得比谁都快,陛下登基,有钱就大办,没钱就小办,又不是成亲立后,大办特办,没钱就不要胡思乱想。 一口气跑到殿门口,脚下一崴,内侍扶住她,门口的谢蕴朝她行礼,“殿下。” 谢昭宁慌慌张张站好,同她点点头,谢蕴抬脚就要走,谢昭宁四肢比她脑袋反应还快,长腿一迈,胳膊一伸,直接拦着谢蕴的路。 “谢相,我、我有话同你说。” 谢蕴看向远方,一眼余光都没有留给谢昭宁,“臣需去礼部,殿下的事情,改日再说。” 谢昭宁悻悻地收回手,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谢蕴远去的背影留在她的脑海里,她郁闷得坐在长长的台阶上,户部尚书追了过来,见她神色不悦,吓得不敢凑过去了。 须臾后,殿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纷纷凑到谢昭宁的面前,摸摸她的脑袋,“我看到谢相了,吃瘪了?” “你怎么天天吃瘪,换一个吧,这个太凶了。” “你怎么可以乱说话,喜欢就是喜欢,怎么换。不要乱说话。” “小殿下,你别这样沮丧,我告诉你,你去堵住谢相回家的路,让她带你回家,要不然你就不让她回家。”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要帮忙吗?” 听着一句句不着边际的话,户部尚书吓得默默退到一边,谢昭宁瞪着她们,“回家去,去吏部找找你们的名字,该换回本名了,吵死了,再吵,我就砸了你们的店铺。” 一月年级最大,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你骂我们的劲头放在谢相身上,你还会吃瘪吗?” 谢昭宁:“……” 这些人疯了吗? 谢昭宁将人赶走了,自己一人郁闷地坐着,冬日的阳光淡淡地洒在她的脸上,脸庞莹光如玉。 不知坐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谢蕴来辞官,朕没有答应,打发她去礼部了。” 谢昭宁深吸了一口,心口莫名有一种无法描述的难受感。 她垂下头去,目光落在了脚下的地砖上,怔怔出神。 承桑茴说:“朕问她辞官去何处?” “她说去走走,不会回江州。” 承桑茴叹气,摸摸谢昭宁的脑袋,“有些事情若是强求不得,那就莫要强求,放手也是不错的。”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眼睛有些疼,她抬起脑袋,望向远处,脑海里浮现谢蕴往日的模样。 她们在一起快一年了,从初见,到那日成亲,她们一起经历过磨难。 她从一身月光般的光芒,到今日失去了前程,黯淡收场。 谢昭宁皱眉,“您说,若我们不认识,她就不会辞官了。” “你们不认识,她早就死了。你以为顾漾明会让这个大一个威胁放在朕的身边?”承桑茴给她解释,“她可以毁了秦思安,就有无数个办法毁了谢蕴。” “她毁了秦思安,给谢蕴独大的机会,谢蕴包容你,容忍你的所为,才有了洞房夜,若是秦思安在,你的所为,岂会瞒得过她。漾儿,没有若没有假如,只有现实。她活着,是因为你。” 谢昭宁迷茫,片刻又想明白,她点点头,说道:“您可以不答应她的辞官。” “朕与你有言在先,答应她辞官。”承桑茴无奈,“对不住,我帮不了你。” 谢昭宁忽而想起什么,激动的爬了起来,“陛下,将裴暇调回京城,将谢家老夫人请到京城来长住。” 承桑茴白她一眼,“你二人的事情为何要牵扯旁人,为何要利用她的软肋呢?” “你又不帮我,这个不行那个又不行,你比一月她们还烦。” 谢昭宁气呼呼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身看着她,“她走,我也走,您过继个女儿去,别来烦我。” 承桑茴凝眸,瞬息又反应过来,不悦道:“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有本事去冲谢蕴发脾气,在这里装什么大爷大娘,见到谢蕴就成了孙子。谢昭宁,你的事情,别指望朕插手,你离京就离京,朕过继一个,她对朕感恩戴德,嘘寒问暖,比你强一百倍。” 谢昭宁气走了。 承桑茴气笑了。 殿门前的宫娥内侍吓得不轻,瑟瑟发抖,眼见着殿下跑远了,新帝笑出声,冲着远去的背影高声说道:“你去找谢蕴,骂她一顿。” 那个背影叉腰怒视她:“傻子才会去。” 半晌,谢昭宁又巴巴地跑了回来,屁颠屁颠说:“您将我安排到她那里去吧。” 承桑茴笑了,笑她不懂事,笑她太幼稚,“你以为是内廷使吗?随便丢一个人过去做冷板凳。谢蕴的人都是她自己挑的,就你这个什么都不懂,我怕你去了以后。谢蕴天天打你板子。” 第212章 谢昭宁又挂了小脸,气呼呼地看着她,“算了,不找你,我准备包袱和她一起走。” “那你去找谢蕴,告诉她,你准备和她一起跑路,谢蕴会感谢你八辈祖宗。”承桑茴肆意嘲讽着自己的女儿,见她萎靡见她想招数,陡然觉得有趣。 她说:“你在生意上那么灵敏,怎么到了谢蕴跟前,就像是刚入学的小学生,死缠烂打不会吗?” ‘死缠烂打’让谢昭宁红了脸,这和‘负荆请罪’有什么区别。 “你不想去?”承桑茴唇角扬起了弧度,她想笑,又怕将人又笑走了,耐着性子说:“她若真的喜欢你,你靠近的时候,她就不会拒绝。除非她不喜欢你了。” 她顿了顿,又开始恐吓女儿:“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可能就不喜欢你了。” 谢昭宁慌了,脸色发白。承桑茴满意道:“那你换一个。” 谢昭宁拂开她的手,“您怎么不换一个,巴巴地让人去迎少傅尸骸。” “那是她死了,随着朕折腾。她若活着,朕也得愁如何接回来。” 话题越说越歪,谢昭宁觉得自己被她带进了阴沟里,她终于反应过来,陛下就没想着帮她,纯属就是睁着眼睛看热闹。 谢昭宁及时抽身,道:“我自己想办法,您准她辞官便是。” 她转身就走,承桑茴提醒她:“朕放了承桑梓,她不日就要启程去巴邑。听说,她喜欢谢蕴。” “喜欢又有什么用,不必在意她。”谢昭宁信心十足。 承桑茴泼她冷水,“谢蕴辞官要离开,她也要离开,两人至少一半的路是同行。” 谢昭宁:“……” 莫名烦躁。 “那就将承桑梓关在京城。你就是故意的,非要折腾我,我死了,你哭去吧。” 谢昭宁再度威胁陛下,又气走了。 承桑茴失笑,再度用言语召唤她回来:“漾儿,朕给你赐婚。” 果然,谢昭宁又巴巴地回来了,她说:“京城那么多好儿女,你随便选一个。” 谢昭宁真的走了,捂着耳朵,头也不回地走了。 承桑茴笑得直不起腰来,蹲下来,一股疼意从四肢百骸传了过来,她疼得一颤,宫娥急急上前扶起她。 **** 谢昭宁来到官衙前,想都不想就进去了,今非昔比,无人敢拦她的路。 她一直往里走,找到谢蕴办事的屋子,推开门,走进去,搬个椅子等。 下属们瞧她模样,吓得忙让人去找谢蕴回来。 谢蕴赶回来就见到屋里气势汹汹的人,先是一怔,随后将下属们驱散了。 “你来做什么?”谢蕴有些意外,长胆子了,敢来官衙闹事。 谢昭宁歪头看着她:“你要辞官?” “与你无关。”谢蕴颤了颤,从她身边走过去,若无其事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谢昭宁望着她:“你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谢蕴依旧是一句旧话。 谢昭宁说:“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谢蕴惊愕抬首,像是不认识她一般看着她,对方瑟缩了下,渐渐地缩回了椅子上,重复一句:“我与陛下说过了。” “你缩什么?”谢蕴站起身,随手拿了本文书,想都没想就朝她砸过去,“你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了,谢昭宁。” 谢昭宁没躲,书在砸在脑门上,哐当了一声,她拂开书,质问谢蕴:“是你先做得,你凭什么要走,是我对不起你,百姓又没对不起你。” “你、你、歪理。”谢蕴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谢昭宁硬着头皮,耍无赖般开口:“你走,我也走,我只会做生意,什么都不会。” 说完,她打开门,一阵风般跑开了,谢蕴气得头脑发晕。 谢昭宁和谁学的耍无赖? 人跑了,下属们朝屋里探头,试图想要看些什么。谢蕴起身,走过去,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谢蕴回身坐了下来,晕眩过后,头脑发重,慢慢地调整呼吸,提笔就写奏疏。 告状! 让陛下管! **** 谢昭宁从里面跑出来后,火烧尾巴般朝外跑去,一口气跑出来,累得蹲墙角。 浮清给她拿了水袋,“您喝一口,有进步,敢来这里闹事了。” “我、我没闹。”谢昭宁后怕,接过水袋就喝了一口,畅快淋漓,她笑呵呵说道:“她生气了,气得不轻。” 浮清没眼看她:“您跑什么?” “再不跑,脑袋都给砸破了。”谢昭宁郁闷一句,摸摸自己的脑袋,指给浮清看,“你看,这里。” 砸了一个包出来。 浮清笑出了声音,“您这是上赶着自找的。小殿下,您不会躲吗?” “躲什么躲。”谢昭宁摆摆手,将水袋递给她,撑着墙站起来,余光瞥到一人。 户部尚书从马车上走下来,手中拿着册子,正往她这里走来。 她站着没动,户部尚书哎呦一声,像看到祖宗一样欢喜,“殿下,您在这里。” 浮清纳闷,“您这是又冒出来一个娘吗?” 谢昭宁白她一眼,“我娘是想我的人,她是想我钱。我不明白,户部没钱吗?陛下登基大典都没钱了?” 户部尚书走来,规规矩矩地行礼,“殿下,臣有事同您说。” “走,去谢相跟前说。”谢昭宁拉着杜对方就要再度进去。 第213章 户部尚书不肯去,拉住她往外走,“我不找谢相,我找您、我找您,陛下要迎顾少傅的尸骨回来,于中宫内摆灵堂,我没钱啊。” 怎么又多出一桩事? 谢昭宁停了下来,她看向浮清,浮清点头,她便说道:“你拟个单子给我,我瞧一瞧。” 她有自己的顾虑,这件事与朝政无关,花费太多,会引起朝臣不满。 户部尚书笑得和花儿一样,上前替她整理衣襟,她不耐拂开,“您这是青楼里的管事呢。” “殿下这话说的,您给钱,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户部尚书乐道。 浮清插了一句:“哦,这不是娘,是女儿。” 谢昭宁白她一眼,她往后退了一步。 户部尚书进门去了,谢昭宁疑惑,问浮清:“陛下要翻天吗?她还没登基呢,搞这么一出,不怕旁人骂她?” “这不,您出钱呀,又没让户部掏钱,若不然户部尚书敢来找您吗?”浮清呵呵笑了。 谢昭宁:“……” 谢昭宁揉揉自己的脑袋,进宫去找陛下商议,此刻不宜这么闹腾,钱可以出,丧礼不要办得那么大。 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与浮清说道:“我去劝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浮清沉默,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谁都无法体会陛下心中的苦楚,谁都无法忽略顾少傅的功绩。 谢昭宁翻身上马,不知该同谁商议,她看向官衙,想回去同谢蕴商议,但又怕谢蕴不搭理她。 她走了两步,还是回头去找谢蕴。 这时,秦思安从里面走出来,今日大神都在这里。 谢昭宁将人拉到一旁,紧张道:“陛下要大办顾少傅的丧事,你知道吗?” “知道呀,你怎么不反对?” “朝廷又不出钱,你出钱,陛下说了,一切费用不需朝廷出。” 谢昭宁:“……”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没人告诉我。” 秦思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出钱的时候不就找你了。” “谢相知道吗?” “好像知道,说话的时候,她也在。就你不在。” 谢昭宁冷笑,“户部尚书清早就堵住我,让我掏钱给陛下办登基大典,我拒绝了。” 秦思安拢着袖口笑成了声,“大概看你有钱,礼部那帮人要巴结陛下,大办典礼,户部不敢不出钱,找你补贴一二,你别搭理她。对了,顾少傅,不对,应该称顾皇后了,她的丧礼为大,你自己掂量。陛下说了,一切费用都由你出,朝廷那帮子老臣才闭上嘴巴,不算大事,你有钱。” 谢昭宁说不出话了,幽怨地看着天上。她憋了半晌,问秦思安:“陛下性子如何?” 秦思安不假思索道:“陛下仁善,若不然怎么会放承桑梓回巴邑,若是寻常人,早就一杯毒酒赐死了。” “是仁善,不给朝廷添麻烦,尽给我找麻烦。”谢昭宁忍不住说了一句。 秦思安笑了,言道:“她以前经常这么对先帝,先帝没了,还有你。” 谢昭宁哼哼一声,翻身上马,摸清楚情况,她就不急了,用钱解决的事情,不算大事,闹不起来就行了。 秦思安目送她离开,哀叹一声,“其实,挺好的,她比承桑梓善良。” 主君仁善,对于她们下属来说,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谢昭宁性子沉稳,做事有分寸,她的将来,必然璀璨。 谢昭宁心思不算深。 秦思安拢着袖口上了马车,谢蕴从里面出来,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上车走了。 秦思安说:“谢蕴近日的脾气很大,一言不合就引经据典骂人,果然,被抛弃的女人不能招惹。” **** 谢昭宁脑门上红了一块,隔天早上起来,那块红就青了,隐隐有些发紫。 婢女要给她上药,她摆手不要,直接就走了。 顶着伤痕去入宫了。 殿门口等候的宫娥乍然见到她,骇然一惊,“您这是怎么了?” “被打了。”谢昭宁坦然。 宫娥纳闷:“谁打的。” “还能有谁,谢相。”谢昭宁坦然得不能再坦然。 宫娥说不成话了,她刚想说,谢相将您告了…… 她没敢说,放了殿下进去。 谢昭宁迈过门坎,悠然自得,见到陛下后,行礼问安,一侧的谢蕴避开两步,与她保持距离。 承桑茴准备开口说话,就见到她脑门上的伤,“你这是半夜出门跌了一跤?” “不是,被打了。”谢昭宁看向谢蕴,弯唇笑了,“谢相,你还记得吗?” 谢蕴:“……” “你自己不躲。” “你承认就好了。”谢昭宁笑了,人畜无害。 承桑茴托腮看着两人,慢悠悠说:“小殿下,谢相特地给你写一本奏疏,弹劾你去官衙闹事,你认不认?” 谢昭宁指着自己的伤口:“您说,我认不认?” “你二人自己门口闹去,别耽误朕的时间。”承桑茴叹气,“你二人若是要和离,朕可代办,其余的事情别来找朕。谢相,和离后,东宫缺一少傅,你可愿?” 谢昭宁:“……”看戏不嫌热闹小是吗? 谢蕴哭笑不得,陛下玩心很重。 “回陛下,臣近来感觉身子不适,无法担此重任。” 谢昭宁摸摸自己的额头,说:“你昨日砸我的时候,身子可好了,你这是欺君。” 第214章 谢蕴看都不看她,直视新帝:“陛下,殿下顽劣,臣教不好。” “你以前教得挺好的。”谢昭宁诚恳地看着她。 谢蕴当做没有听见,静等着陛下的话。 谢昭宁又说话,“谢相……” “闭嘴。”谢蕴忍无可忍,转身直视她:“臣已归还聘礼嫁妆,与殿下毫无干系了。臣近日忙碌,未曾拟和离书,待得空后,会补上和离书。” 谢昭宁耷拉着脑袋:“我不想和离。” “臣心意已决,望殿下放了臣。” 谢蕴语气冰冷,面容隐在暗淡的视线,冷漠疏离的神情,昭示她的厌恶。 谢昭宁说不出话了。 殿内寂静了一瞬,宝座上的承桑茴挑眉,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顿了良久,她才开口:“你二人的事情回去说,小殿下,无事不要去官衙,免得让人厌恶。谢蕴,你退下吧。” 谢蕴揖礼,徐徐退了出去。 谢昭宁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心中揪了起来。背后响起承桑茴的声音:“看什么看,你的苦肉计没有用。你这个苦肉计,是朕见过最差的苦肉计。” 谢昭宁悲伤的情绪刚涌上脑袋,一盆凉水丢了过来,她转身看着宝座上的人:“我没有用苦肉计,这是事实。” 承桑茴认命的点点头,附和她:“好,是事实,你回家拟和离书罢!” “你到底是谁的娘?”谢昭宁无语极了,一点都不帮她算了,撺掇自己写和离书。 她想一走了之算了。 不想承桑茴笑吟吟地开口:“朕只比谢蕴大了十二岁罢了,生不了她。” 谢昭宁险些要炸毛了,“我是这个意思吗?我问您的年岁了吗?陛下 ,您一点都不帮我,您刚刚帮我说句话呀。” “朕不喜欢你在谢蕴面前卑微屈膝,和离便和离。”承桑茴叹气,“你看看你的态度,朝我大吼大叫,面对谢蕴的时候,你是没有吃饭吗?” 第071章 救美 谢昭宁无言以对, 干巴巴地看了一眼陛下。 承桑茴慢悠悠开口:“你没事去就去户部查一查,旧案那么多,该收钱的去收钱, 再不行, 拉上谢蕴一道去收账。” “你怎么不让秦思安去, 得罪人的事情就让谢蕴去做, 再不行还有祝云、陆白红。”谢昭宁非常不满,“您这偏心偏得太过了。” 承桑茴挑眉:“朕就是偏心, 那又如何,秦思安死里逃生, 朕不该偏袒她?” “祝云、陆白红呢?” “她们压得住户部的人吗?”承桑茴嗤笑一句,“不动脑子,你去不去?” 谢昭宁不服气, “我自己一人就可以去,不需要谢蕴,你让她回家种地卖红薯。” 承桑茴淡笑:“那你自己一人去。” 谢昭宁:“……”好像哪里不对劲。 承桑茴舒服地叹气, “那你去做吧。” “您不怕我得罪人吗?”谢昭宁脑子里有些胡涂, 不明白陛下此举的意思, 初登基就查账, 不是让人起反心吗 “所以让谢蕴去做, 她都要走了,最适合她去办。”承桑茴一本正经地开口。 谢昭宁直面看着她:“陛下, 做人还是要厚道些。” “朕比你厚度, 朕不过是明着坑罢了,你呢?你在人家欢欢喜喜要入洞房的时候, 突然戳她刀子,你就厚道了?” 谢昭宁转身, 头也不回地走了。 承桑茴笑眯眯地望着她的背影,在人家即将跨出殿门的时候又开始招呼人家:“小殿下,你回来,朕可以考虑考虑只坑你,不坑她。” 没喊回来,谢昭宁拔腿就跑了,去找谢蕴去了。 见到谢蕴,她就说了查账的事情。 听过厚,谢蕴微微抬起眼,眼里露出几分狐疑,“陛下说了,你就信?” 谢蕴的反应像是在听一件笑话的事情,眼神犹如细细的钩子,看得谢昭宁心中发憷,“她不可信吗?” “陛下近来心情不错,逗你罢了。不过你既然领了户部的事情,就该去户部,在外闲逛会惹陛下不高兴。”谢蕴好脾气地提醒了一句,“至于查账一事,你暗地里查就行了,心里有数,莫要声张。” 谢昭宁顿了顿,站着没动,谢蕴望着她,呆呆地模样,像是没听懂一般。 谢蕴只好将刚刚的话掰开了细说,“新帝登基,首当其冲整顿户部,但你不能明着来,暗地里去查清楚,整顿之际,心里有数。” “哦哦。”谢昭宁迟钝的点点头,见她面色和煦,不免悄悄问她:“你当真要辞官?” 谢蕴顿时脸色变了,“与殿下无关。” 又是这句。谢昭宁泄气,“你辞官做甚,何必让自己半生的努力化为乌有,你若不想同我在一起,我离你远些便是。你放心,我不会来缠着你。” 谢蕴整理文书的手顿住,袖长的指尖掐着书页边缘,微微用力,手背的青筋凸显,她很快又松了手,语气轻松,道:“与你无关。” 谢昭宁望着她,自然没有错过她刚刚的动作,“我若是你,以此为条件,留住废帝的性命。你一走,你以为废帝还能活得长久吗?你觉得对不起她,为何不能留她护她一命呢。” 谢蕴迟钝了。 她何尝不想保住废帝的性命,可废帝对顾漾明的所为,新帝心中的恨意,足以将废帝千刀万剐。 保不住的。 莫说是她,只怕谢昭宁有心也保不住。 第215章 见谢昭宁直勾勾的望着自己,谢蕴索性直说了,“陛下不会杀废帝,但活着比死了还要难。” 谢昭宁的脑子转了过来,脸色白了白,坚持道:“你在朝,她的日子终究会好过些。” 确实,谢蕴在京城,权势之下,想要做些什么小事,还是可以办到的。 谢蕴沉默了。 谢昭宁也不催她,“我先去户部了。” 谢蕴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心中犹豫不定,是去,是留。 终究很难抉择。 **** 谢昭宁刚到户部,礼部就送来登基大典的详细费用册子,她瞧了一眼,看向对方,说道:“我做什么,你们应该清楚,有些东西的价格,我比你们熟。” 她这么一说,礼部的人脸色就变了。 谢昭宁在市井上行走多年,什么样的杯子多少钱,她都比礼部乃至户部的人清楚。 户部的人倒是高兴了不少,有她把关,十分便利。 谢昭宁看了两眼,就将册子丢了回去,“回去自己把关,我第一回来,总不好太难看,你是说呢?” 礼部的人闻言忙接过册子,说回去再对一对,匆匆忙忙就走了。 谢昭宁心思通透,礼部惯来安静,没什么大事,也就这个时候捞一捞油水。 她歪着脑袋冥思,户部的人被震慑住了,话都不敢说了。 须臾后,她站起身子,“你们忙,我四处走走,熟悉环境,别跟着我。” 她是第一回来,不熟悉这里,户部侍郎想跟着,她将人挥退了,自己领着浮清随意走动。 甩开讨厌的人后,她问浮清:“你说,我怎么才可以悄悄查账。” “您将当这里是您的铺子,随意查便是。”浮清解释。 “不,这里的人都是人精,可比铺子里的管事掌柜难糊弄多了。”谢昭宁摆手,一脸愁苦。 户部颇大,随处都可见小吏们扎堆说话,一路上走走停停,她歪头看着上方的匾额。 熟悉环境后,她记下各处屋舍的用处。 一日过得很快,下衙后,户部尚书笑吟吟地过来拉着她去酒楼吃饭,谢昭宁拒绝,“我回宫陪陛下。” 户部尚书只得作罢。 谢昭宁当真往宫里走,没成想陛下不见她。 “我觉得有些奇怪,陛下为何不见我,天黑了,不是更该有空闲的时间吗?” 谢昭宁站在殿门外,转身问浮清,“陛下不在宫里吗?” “陛下应该在宫里。”浮清说,“在她登基前,她不会去见少傅的。” 除了少傅外,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她出宫的。 谢昭宁纳闷,“那她在干什么?” 浮清摇首,她也不知道,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当是用膳,殿下来的时候正好,怎么会见不到人呢。 两人对视一眼,谢昭宁没多想,出宫去了。 一人回到谢宅,十分无趣,她去秦府找秦思安喝酒。 金镶玉入禁卫军当值了,晚上不回来,秦思安正好看到谢昭宁这个‘狐朋狗友’,两人一拍即合,去酒肆喝酒。 秦思安在京多年,喝酒不选酒肆,拉住她去画舫。 护城河面上飘了许多只精致的画舫,河面上灯火笼罩,飘着一只只画舫如同精致的花灯,水面灯辉,异常热闹。 谢昭宁傻眼了,拉着要上船的秦思安:“我找你喝酒的,你将我带来这里作甚?” “喝酒罢了,你怕什么。”秦思安反握住谢昭宁的手,拉着她就登上画舫了。 二楼画舫之上,酒宴已摆好,还有谈琴奏乐的女子,灯火映照,浮光绿影。 谢昭宁被迫坐了下来,秦思安招呼伶人奏乐,她拉着谢昭宁说话,“画舫之上,那么多人盯着,多雅致啊。” “雅致?”谢昭宁笑了一声,“不觉得很难听吗?” “怎么会难听呢,不觉得置身琴音中,身心愉悦吗?这是雅致的品鉴。”秦思安给她解释,“你没看到有许多人吗?” “这是你的船吗?”谢昭宁好奇。 秦思安纠正她:“什么船,这是画舫?” “这是你的画舫吗?”谢昭宁按照她的意思问。 秦思安摇首,“不是,租的,今晚你付钱。” “秦思安,你要脸吗?”谢昭宁怒目而视,“我明日就告诉陛下,你带我喝花酒。” 秦思安不怕,“你说了也无妨,陛下不会介意的,就算你现在同人家颠龙倒凤,陛下都会问你高不高兴,要不要将人家带回宅子里。” 谢昭宁无话可说了,她觉得秦思安说得非常对,陛下当真会这么问。 陛下的性子,十分不靠谱。 没有人撑腰后,谢昭宁不再与她争辩了,默默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秦思安得意道:“你不走了吗?” 谢昭宁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毕竟瞎了一只眼还这么得意,也只有她了。 两人喝了两杯酒,谢昭宁巴巴地问她:“你这眼睛不好,下属会不会借此欺负你?比如给你使绊子?” 按照朝中规矩,身体有残者,不得入朝堂。 陛下为秦思安改了规矩,可见陛下对秦思安的重视。 秦思安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径自喝酒,不忘让伶人换首欢快的曲子。 曲子一换后,秦思安反问谢昭宁:“听说谢相要与你和离了呀。” 谢昭宁撇嘴,道:“你这么对我,不怕我以后报复你?” 第216章 “哎呦,你会吗?”秦思安笑得前俯后仰,“就你这个德性,杀人都要哭两声,你杀温粱的时候,是不是吓得几夜睡不好觉?” 谢昭宁叹气,她猜中了,确实有几个晚上没有休息好。 秦思安又说道:“你和陛下一样仁善,但陛下狡诈,你呢?你有什么,也就有个谢蕴,没有谢蕴,你往后的路可不好走。要不如这样,你娶了我侄女,我帮你,如何?” 谢昭宁纳闷:“你有侄女吗?” “只要你愿意,全京城待嫁的小娘子都是我的侄女。” 谢昭宁呸她一声,厚颜无耻的秦思安! 河面上丝竹声声不断,画舫飘在水面上,湿冷的风吹来,夹杂着丝丝寒风,风一吹,酒意散开。 秦思安扛不住了,握住谢昭宁给她斟酒的手,“不行了,我头晕得厉害。” “才几杯酒,你就醉了。”谢昭宁继续给她斟酒,“小姨娘,再来几杯。” 秦思安捂着脑袋,“你刚刚喝酒了吗?” “自己不行就别怨我没有喝酒,那么多人看着,我怎么倒酒。”谢昭宁一面说,一面体贴地给她斟了满满一大杯酒,喂到她的嘴边:“来,喝嘛。” 河风一吹,秦思安晕头转向,被她又灌了一杯,谢昭宁再倒,她就不肯喝了。 谢昭宁再倒,河面上飘来哭声,“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谢昭宁松开秦思安,走到栏杆前看去,河面上一个女子在苦苦挣扎,她回头看向众人,“会泅水吗?” 没人应答。 谢昭宁观望一阵,就是没人下水。 寒冬腊月,谁会无故救不相识的人呢。 看着水面上渐渐扑腾没力气的人,谢昭宁想起去年冬日,河面上飘来的女子,不禁一笑。 她转身要走,河面上的动静突然停了,她忍不住回头看去,落水的人不见了,想来是没力气挣扎了。 罢了,再救一回。 谢昭宁脱下身上的外袍,从画舫二楼直接跳下去。 噗通一声,伶人们惊得叫出了声音。 码头上的浮清也注意到画舫上的动静,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佩剑。 谢昭宁下水找到了落水的人,没多想就将人带回船上,伶人们跑到一层来,齐心合力的将人拉了上来。 “给她换身衣裳,船夫,靠岸。” 谢昭宁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幸好刚刚喝了酒,身上暖暖的,若不然这个时候下水,要了半条命。 画舫靠岸后,浮清拿着衣裳跳上来,谢昭宁换了衣裳,拧干了头发,端起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吩咐浮清:“送秦大人回府。” 浮清看着画舫上奄奄一息的小娘子,玩笑道:“您这是又捡人了,上回捡人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怕了怕了,别说是我救的,我先走了。”谢昭宁也是一阵后怕。 等船停稳后,她先跳上岸,领着护卫匆匆走了。 浮清看着床上一酒醉一昏沉的两人,顿时头大,先扶着秦思安上马车。 这时,对方寻了过来,对着浮清千恩万谢,浮秦指向马车里的醉鬼:“是我们秦大人救人,与我无关,你们赶紧将人带回去。” 对方抱着落水的人,着急忙慌回家去了。 浮清将醉鬼送到家里,再回谢宅。 回去的时候,谢昭宁已睡着了。 谢昭宁一觉睡到午时,醒来到时候头重脚轻,自己待了会儿,让人去找大夫。 喝药闷头睡了一下午,挑着黄昏的时候,她又入宫了。 马车刚停下,就见到宫道上慢悠悠走来的人,谢昭宁在想,谢蕴刚从宫里出来,说明陛下在大殿。 她没多想,匆匆迎上前,“谢相,你见到陛下了吗?” “没有。”谢蕴摇首,谢昭宁望着她,脸色发红,她下意识探向谢昭宁的额头,果然,触手滚烫。 谢昭宁没躲,谢蕴收回手,也不问她怎么发烧了,只说道:“你知道陛下不在?” 谢昭宁揣测道:“她好似、晚上都不见人。” 来了两回,都没到人,谢昭宁心中有些不安。 谢蕴没有回答,抬脚就走了,谢昭宁迷迷糊糊,见她走了,自己回望了一眼宫城,也跟着她走了。 她走了两步,心中不甘,转身又往宫里走去。 谢蕴约莫走了十余步,身后没了动静,她回身去看,那人又往宫里去了。 年少是不是都爱这么折腾? 谢蕴转身上了马车,没有理会。 谢昭宁去了陛下寝殿,殿门关上,她去求见。 “小殿下,陛下不在。” “陛下去了哪里?” “奴也不知道。” 谢昭宁不走了,转身在台阶上坐下,内侍宫娥们惊到了,上前劝说。 “都闭嘴,我头疼。”谢昭宁示意众人别说话,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脑壳子疼。 谢昭宁打定主意等下去,天色黑了,她睡了一日,也不觉得困,就这么干耗着。 坐了个把时辰,秦思安屁颠屁颠来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等陛下,我想我娘了,我等她出来。”谢昭宁托腮,眼眸半搭着,鼻腔喉咙里感觉要喷火了。 她不想说话,秦思安靠前,她也没有理会。 秦思安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你怎么发烧了?” “酒喝多了就烧了。”谢昭宁闭上眼睛说瞎话。 第217章 秦思安不信她,挨着她坐下,“你发烧了,跟我回去,住我府上,在这里吹风,你不想活了吗?” 谢昭宁难受得厉害,手脚发冷,头热得厉害,秦思安的话也没有在意。 她沉默了会,忽而睁开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这……”秦思安讪讪一笑,“我也来找陛下,你脸这么红,肯定不正常,我刚刚摸了你脑袋才确信你发烧了。你怎么好端端发烧了。” 谢昭宁‘哦’了一声,又闭上眼睛,下意识朝她身上靠过去。 她这么一靠,秦思安感觉靠了个火炉,烧得慌了。 “跟我回去吧,我好歹是你姨娘,不会害了你。”秦思安愁死了,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打晕带走。 偏偏谢昭宁又不晕,思路清楚得很,她还问秦思安:“你说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晚上不能见人?” “你是妖魔鬼怪的书看多了吧,你说什么病,晚上不可以见人?” 秦思安叹气,“小祖宗,你跟我回去吧,你死了,我怎么办?陛下会活劈了我。” “秦思安,你送我去相府,好吗?”谢昭宁自己抿唇笑了,神情中带着小小的狡猾,“是你送我过去的,不是我要过去的。” 秦思安:“……”你可真会算计啊。 “我真是怕了,我送你去相府。” 秦思安拨开滚烫的脑袋,自己先站了起来,谢昭宁不动,歪头看着她:“你背我。” “你怎么不上天呢?”秦思安感觉自己要炸了,谢蕴真是害人不浅,喊谁不好,按照血脉远近,应该去喊清月才对。 清月好歹算是她的表姨娘。 她努力吸了口气,“好,我背你。” 秦思安认命了,再吹下去,她小命都没了。 谢昭宁笑着伏在秦思安的背上,歪头看着她的侧脸,笑呵呵地问她:“你背过金镶玉吗?” “没有。” “金镶玉背过你吗?” “没有。” “那你背过谁?” “你。” “那、那谁背过你?” “我以为你会说等你病好了,你来背我呢。只有陛下背过我。这不,报应来了,让我背你。” 秦思安叹气,一面走一面叹气,“我昨晚就不该拉你去画舫喝酒,我的错,我的报应来了。” 谢昭宁窃笑,笑得浑身抖了起来,秦思安暴怒:“你再笑,我就将你丢下去。” “不笑了,我头晕想睡会儿。”谢昭宁见好就收,乖巧地闭上眼睛。 两人嬉笑怒骂地走远了。 须臾后,殿门开了,承桑茴一袭单薄的寝衣站在门口,失去血色的唇角勾出淡淡的笑。 她倚着门,五指紧紧抓着殿门,骨头中的疼意险些将她吞没了去。 黑夜下,门前寂静无声。 她无声地笑了笑,低喃一句:“挺聪明的。” **** 秦思安背着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累得走不动了,谢昭宁从她身上滑了下来,嫌弃道:“真没用,我可以背着谢蕴出宫。” 秦思安靠着墙喘气,听着这么嘚瑟的话气得想打人。 “你休息好了吗?”谢昭宁也靠着墙等她休息。 “不行了,你自己走,我背不动了。”秦思安摆手不肯背了。 谢昭宁点点头:“我去等陛下。” “别、别、别,小祖宗,你等我喘口气。”秦思安急忙伸手拉着谢昭宁,“你说说你,折腾谁不好,折腾我这个眼残的人,真的很过分。” 谢昭宁深深笑了,“走吧,我牵着你走,出宫的时候你得背我。” “行。”秦思安顿觉松了口气。 要走的时候,秦思安不忘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好家伙,还是那么烫手。 昨晚到底干什么了? 两人慢悠悠地往外走,一个高烧不退,一个瞎了一只眼。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秦思安认命的背着她,口中骂道:“谢蕴早就回家去了,你演戏也没有用。” 谢昭宁歪头闭着眼睛,也不去看,“说好的,送我去相府。” “人家不收,我就把你带回秦府。” 谢昭宁没吭声,双手圈住她的脖子,微微用力,秦思安立即怕了,“别别别,她不收,我给你丢进去,小祖宗。” 谢昭宁这才收回收,美滋滋地伏在她的背上,慢慢地合上眼睛。 出了宫门,秦家的护卫赶了过来,同时,角落里的马车车帘被掀开,露出谢蕴的面容,很快,她又放了下来,“回去罢。” 落云驾车,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回头向车门,欲言又止。 落云驾车,马车缓缓驶离。 谢昭宁也被扶上了马车,秦思安累得不轻,上车后就不动弹了,直勾勾地看着小祖宗。 “真是个祸害。” 谢昭宁不吭声。 她又说:“谢相要不收你,我就给你丢到清月家里去。都是你的姨娘,凭什么我要受罪。” 第072章 可怜 清月还顶了长公主的名头, 可怜她秦思安连个公主爵位都没有捞到。 秦思安十分不满。 昏暗的视线下,谢昭宁闭上了眼睛,似有些累了, 并没有回答秦思安的话。 马车缓缓前行, 夜下寂静, 秦思安也不说话了, 她看向沉默的人。谢昭宁比起以往,眉眼沉了些许, 愁绪上头。 第218章 住在这座奢靡的宫城内,谁又时刻保持一颗天真的心呢? 马车在相府停下, 秦思安吩咐人去敲门,未曾想到,谢蕴的马车就在后方。 仆人一下车就看到后面的马车, 下意识回禀秦思安:“谢相就在后面的马车上。” 秦思安惊讶地掀开车帘,朝后面看去,“她去哪里鬼混了, 到现在才回来。”她说完就去推谢昭宁, “你要下去吗?” 谢昭宁半眯着眼睛, 脸色更红了些, 感觉自己张口, 喉咙里便要喷火,“你要我怎么下去?” 秦思安想了想, 自己先下车去了。 谢蕴也下车了, 立于车旁,望着秦思安一步步走近, 她转身望向府门口,“你来我府上作甚, 还不快回家去陪金镶玉。” “车上有个人,高烧不退,你说我送到哪里去?”秦思安一脸愁苦,“若不然我给送到清月府上,只清月惯来不正经,我怕将她也给带坏了。谢相,要不你辛苦些,将人收下?” 谢蕴偏身看她,眼皮跳了两下,“你收下,她也是你的侄女。” 提及侄女二字,秦思安皱着眉眼,不悦道:“那不是侄女,像是我的祖宗,谢相,你给她收下,找个角落里丢下,你给她睡柴房,她都是最开心的。” 话音方落,谢蕴剜了她一眼,她讪讪地笑了,“她只会窝里横,你面前,不敢横。” “你昨夜带她干什么去了?”谢蕴质问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烧,她小,你也小?” “你质问我?她小?谢蕴,她十八岁了,还小?过完年就十九岁了,再过一年就二十岁了。旁人像她这个年龄都当娘了,还小?你是故意逗我吗?”秦思安气极反笑了,“你两闹矛盾,别来招惹我,你不收,我就给她送去清月府上,表姨娘而已,又不是亲的姨娘,正好让清月高兴高兴。” 谢蕴望着她:“你再说一遍?” “我说,给她送到清月府上,你两吵架别来找我。” “你二人昨夜做什么去了?”谢蕴也提高了声音,声音冰冰凉凉,直视秦思安:“你吼我前先问问自己干不干净?” 秦思安说不出话了,谢蕴冷颜怒对,看得她莫名心虚了。 “昨夜不过去喝酒罢了。” “是吗?她还去河里洗了个澡,她发烧,都是你的责任,自己带回家照顾去。”谢蕴及时抽身,抬脚走了,拾阶而上,速度快到秦思安反应不过来。 秦思安呆了呆,一瞬间的功夫,谢蕴就进去了,人都不见了。她险些就要去撞门,罢了,大晚上不找晦气。 她走回马车前,敲敲车厢门,“她回去了,不收你,我送你去清月那里。” 车里的人浑浑噩噩,没有拒绝。 秦思安人认命地将人送去清月长公主府邸。 半夜送人上门,清月倒也不生气,披衣而起,瞧见秦思安后皱眉不悦,“你来作甚,你如今也不算美人了。” “有个美人送给你,你府上有大夫,她发烧了,你照顾一夜,我先走了,陛下要登基,事务多,你反正没事,多花些心思。”秦思安嬉笑一句,指着坐在厅内的人,神秘道:“你喜欢的那种。” 清月扭头看去,灯火下那张小脸再是熟悉不过了,她登时就笑了,美滋滋地走过去,“小昭宁,你今日怎么会送上门来了。” 谢昭宁对她没有兴趣,自己也不想说话,只说道;“给我找个热乎的房间。” “热乎的房间没有,热乎的浴室倒是有,不过你不能泡了,哎呦,小脸烧成这样,走,姐姐带你去休息。”清月伸手摸摸她的小脸,哎呦可怜了一番。 她的哎呦哎呦,遭到了谢昭宁的白眼,“换了陛下,你不怕吗?” 姐姐?不要脸! “怕什么?姨娘对侄女好,天理不容吗?”清月翻了白眼,换了陛下罢了,自己还是长公主,换了人做皇帝,她还高兴些。 毕竟这位长姐性子温润多了。 她摸了两下,小脸上的肌肤嫩滑如玉,手感极好。 “罢了,给你找大夫,真好看。”清月摸归摸,摸完了以后又夸赞一遍,“阿姐可真会生孩子,生的孩子这么好。” 谢昭宁被她摸得心中有气,“你怎么不生孩子。” “哎呦,真不可爱,走走走,送你去休息。”清月不愿多说了,恨不得拿东西给她把嘴缝起来,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昭宁留在了清月长公主府上,浑浑噩噩,喝了药,闷头就睡,一觉醒来,天色还是黑的。 她觉得难受,喉咙疼,脑袋疼,浑身烧得难受。 清月在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拉着大夫说长论短,“她会不会死啊、睡了那么久,你给我说句实话,她会不会死……” “退烧就没事了。” “她没退啊,她从进来就烧了,你给我说句实话,她会不会死。” “退烧就没事了。” “你能不能换句话说啊,你不换句话,我就要死了。” “退烧就会没事了,殿下莫急、莫急。” 谢昭宁听着清月焦躁的声音,抿唇笑了起来,清月也会怕死,而且怕得厉害。 她笑了一声,清月转过头来,看着她:“小姑奶奶,你醒了,你是梦游找你爹了吗?” “我爹长什么样子啊?”谢昭宁的声音哑得厉害,感觉口干,睁开眼睛招呼清月过来:“我想喝水。” 第219章 “喝、喝水,喝了就不会死了,你怎么搞成这样,我给谢相、给陛下传话,没人来看你。”清月叹气,眼神示意婢女去倒水,自己坐在榻沿上,愁眉苦脸,“你怎么那么惨,你媳妇、你娘都不要你了。” “是很惨,我还有娘有媳妇,你什么都没有了。”谢昭宁闭着眼睛,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嘴依旧损得厉害,一句都不肯让。 清月翻了翻眼睛,气不打一处来,瞪她一眼:“活该你生病没有人来看你。” “是啊,活该我生病没有来人看我。”谢昭宁附和一句,苍白的唇角弯了弯。 清月端了热水过来,扶起她饮下,说道:“今日陛下登基,没法来看你,都走了,我托你的福气留下你。你说你,怎么挑这个时候生病,这么好的露面机会,就这么白白糟蹋了。” 谢昭宁没有说话了,水灌入咽喉,嗓子好受了许多,她抿了抿唇角,舒服地躺下。 翻过身子,背对着清月,不肯搭理她了。 她这么一生气,清月就显得很是无措,“你还是起来骂我两句,你这样,怪可怜的。” “我哪里可怜了?我是陛下唯一的孩子,是将来的太女、乃至将来的陛下,你说我怎么可怜?”谢昭宁闭着眼睛回答她无知的问题。 “天下人皆可怜,我都不会可怜。”她又说了一句。 清月觉得也对,自己一个无权公主可怜她作甚,不如可怜可怜自己,自己指不定还要仰仗着侄女过日子。 她让人去熬药,自己巴巴上前套近乎:“小侄女,你看你生病了,我这么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你日后要记得我今日的好。” “你要我怎么对你好?在你强抢民女的时候帮你一把,堵住苦主的嘴,顺手送上你的床?还是你抢人家银庄的时候,我给你将人家的嘴堵上,直接将银庄写上你的名字?” 谢昭宁生无可恋地看着屋顶横梁,“若不然,我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对你好了。” 清月无话可说,视线黏在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恨不得捂住那张厉害的嘴。 药送来了,清月递了过去,“喝药吧。” “我醒了,不用喝的。”谢昭宁翻身往被子里躲去,“我想静静,你出去。” “承桑漾,你十八岁了,不能这么折腾我。”清月险些要爆发了,伸手去扯床上的人,“十八岁了,也该懂事了,你药不喝,怎么退烧。你眼睛一闭,我找谁哭去。” “承桑漾、你起来。” “你不喝,我就要喊人来灌了。” “承桑漾……” 清月一嗓门吼得大夫都跟着发抖,吼得谢昭宁彻底清醒了,她幽怨地看着在暴走边缘的小姨娘,伸手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别来打扰我。” 清月松了口气,将空碗递给婢女,自己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裳,温柔道:“你放心,你乖乖喝药吃饭,我也不会来找你的 。” 幸亏我没养孩子,谁养这孩子谁倒霉。 清月深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她是长姐生的,先生养大的,与我没有关系,不是我养的。 **** 新帝登基翌日,承桑梓被送回巴邑。 冬日的清晨,雾水朦胧,城门口凝了一层厚厚的霜,一排排马车等候着主人。 谢蕴骑马而来,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马车里的承桑梓激动得走出来,“谢相。” 谢蕴立于马下,冷风刺骨,吹红了脸颊,承桑梓疾步过去,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晨光熹微,投映到谢蕴的身影上,勾勒出清和的轮廓。 “一路平安。”谢蕴只说了四字。 承桑梓认真的看着她,目光如画笔,一笔一笔勾画出谢蕴的相貌,纵有万般不舍,在这一刻也要分开。 她说:“我与谢昭宁谋划多日,原本以为会与你常常相见,不想,我为了旁人做嫁衣。” 谢蕴神色如旧,没有不舍也没有激动,只有细细嘱咐:“京城的事情都忘了,陛下并未降罪巴邑王,回去后,不要再惦记这里的事情。” “谢相,你若辞官,记得来巴邑找我。”承桑梓面上堆着笑,“听闻你要和离?” 谢蕴仰首望着天际,目光深深,脖颈间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承桑梓望着她,痴痴道:“其实她之前想带着长公主离京。” “我知道。”谢蕴语气淡淡,“那夜我就明白了。”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成为一颗弃子。 她笑了笑,袖口中的双手紧握,“你不必提醒我,我与她的事情,也不用旁人来说。” “谢相,你当真喜欢她吗?”承桑梓狐疑出声。 似谢蕴这般站在权势顶端的女子,怎么会深陷情爱之中呢。她虽说是文弱的文官,可在朝多年,心早就冷了。 承桑梓一直都觉得谢相选择谢昭宁,不过是为了躲避东宫,乃至不让废帝猜疑。 所以谢昭宁找到她的时候,她并没有惊讶,本就是逢场作戏,哪里来的感情。 见微知着,她自然就以为谢相待谢昭宁,也没有感情。 谢蕴闻言后顿了顿,回首望着她,深深凝视,道:“你以为谢昭宁瞒着我,是为了什么?” “不是算计吗?”承桑梓纳闷,这么明显的事情,看不出来吗? 谢蕴视嘲讽一句:“你觉得是算计,那就是算计。” 承桑梓不服气:“现在整个京城都知晓那夜的事情,认为你被情爱迷了眼睛,迷失了心智。难道不是真的吗?” 第220章 一句话如洪水猛兽,扑向了谢蕴。谢蕴回之一笑,“时辰不早了,快些启程吧。” “谢相,我哪点不如她呢?”承桑梓下意识问出口,“我喜欢你,她算计你,我、我不觉得我哪里比她差。” “你要我说清楚吗?”谢蕴蹙眉,一贯疏离的面上浮现嘲讽。 承桑梓着急:“哪里不清楚吗” “陛下并没有教好你,秦思安一眼就看清楚,你到今日都不明白。”谢蕴怜悯她,“谢昭宁若将此事告诉我,我不会举发她。我甚至会帮她。让我背叛君主,担上逆臣的罪名。” “她没有说,瞒着我。事后,将我摘得干干净净。若你登基,她远走,我依旧是谢相,甚至因为你,我的地位不降反增。若是失败了呢?她死你被废,我最多担了蒙骗的罪名,罪不至死。” 承桑梓面色苍白,有些局促不安,“那你为何要和离?” “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谢蕴不愿回答。 承桑梓坚持,“我想知晓。” “因为在她最终的目的中,我不过是一颗弃子。”谢蕴失望极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情绪轻松下来,平静地对上承桑梓不甘心的眼眸,“你要的答案都给你了,安心离去吧。” “我与你早早地相熟,哪里比不上她呢。” 承桑梓痴惘而执着的神色,让谢蕴不知该如何响应,清晨的寒风刮在自己的身上,冷得刺骨,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谢蕴说:“她比你善良。她的眼睛很干净,初见你的时候,你的眼里只有权势。当一人看惯了权势挣扎后,看到谢昭宁的眼睛,便会觉得那双眼睛是自己所追求的,她活成了我想象中的模样。而你,是茫茫人海中最普通不过的人罢了。” “不过是你的偏心之词罢了。” 谢蕴摇首,眉眼间流露出些许无奈,“她可以为了我不要命,你可以吗?” 承桑梓哑然。 临城外,谢昭宁明知危险,却甘愿闯了进来。她相信,承桑梓是做不到的。因为对于一个人来说,自己的性命是最重要的。没有人心甘情愿为另外一人付出自己的性命。 谢蕴望着她,“上车吧。” “谢相,我或许还会回来的。”承桑梓咬牙,眼中蕴着泪水,“我不甘心。” 谢蕴淡笑,“是吗?我也不甘心,不甘心有什么用。承桑梓,你说这话,会逼我在路上杀了你。” 轻声细语,说得承桑梓瞪大了眼睛,“你、你……” “乖乖回去,莫要胡思乱想。”谢蕴后退一步,朝她挥挥手,“我是谢蕴,也是百官之首,我的双手看似干净,你却不知染了多少鲜血,我没有你想象中的美好。” 说完,她踩蹬上了马,低眸俯视承桑梓,“一路走好。” 谢蕴利落地打马离开,风吹落了承桑梓眼中的泪水,她紧紧咬牙,爬上马车,擦擦眼泪,吩咐车夫:“启程。” **** 谢昭宁病了五六日,烧退后可以下床走动,裹着厚厚的狐裘坐在门口晒太阳。 今日天气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秋叶上的露珠颤颤悠悠地滑了下来,谢昭宁收回了手,有些冷。 她坐了片刻,外面响起脚步声,她没抬头,肯定是清月来了。 清月的府上,女子最多,就连伺候的婢女,都是美貌之人,更别提跟着她出入的随从了,更是美得不象话。 她眯着眼睛,望着脚下的落叶,枯败又无力,她伸手去拾起来,突然,耳朵被人揪了起来。 她纳闷,抬首见到陛下怒目看着她,她拂开了对方的手,“您出宫啦,不得了了,我瞧着天快黑了,赶紧回去啊。” 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话,承桑茴气笑了,俯身坐了下来,仔细打量她的病容,“听说你病了,谢蕴都不肯收你。” 谢昭宁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不见了,她幽怨地瞪了一眼陛下,随后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哑巴啦。”承桑茴语气轻快了许多,“你好了吗?陪朕去见见少傅。” 谢昭宁歪头看她,柔美的下颚尖尖,失去了往日的风光,“我还没好呢,你想要我命就直接说。” “谢蕴今日去送承桑梓出城了。你病了,她不来。人家都走了,她巴巴地去送。朕觉得您可以签和离书了。”承桑茴慢条斯理的劝说。 谢昭宁语塞,原本就瘦了一圈,这么一看,眸色无神,瞧着可怜极了。 承桑茴哀叹一声,“你想哭吗?” “你好烦哦。”谢昭宁捂着脸说了一句。 承桑茴自然体会她的痛苦,只说一句:“她活着,你哭什么,她还喜欢你,你可以不用哭了。谢蕴不过是生气罢了,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待她消气了,便不算事了。” 谢昭宁红了眼眶,也不搭理她。 门口突然安静下来,冬阳照在人的身上,都有些暖洋洋的。谢昭宁歪了歪头,靠在陛下的身上,“我累了,我想住进宫里。” 承桑茴不高兴道;“住你的谢宅,宫里太小,装不进你。” “你、你也不要我……”谢昭宁坐直了身子,想哭,偏偏直勾勾地看着她,“天子如猛虎,那就是猛虎,有毒。” 承桑茴依旧在笑,甚至笑得直不起腰,“朕是猛虎,那你也是虎,母老虎。” 谢昭宁气得头疼,站起身,晕眩了下,承桑茴伸手扶住她,不觉叹气:“你瞧你,都快没命了,还惦记着谢蕴,她有什么好呢,值得你这么牵挂。” 第221章 “我觉得我二人八字不合,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谢昭宁拂开她的手,她的性子,真是要命,说话专门戳刀子。 谢昭宁气得不轻,转身就回屋了,孩子气地砰地一声关上门。 承桑茴不恼,站在门口想了一阵,说道:“朕今晚开宴,谢蕴也来,你要不要去?” 门突兀地又打开了,谢昭宁脸色有些苍白,很是憔悴,“你就是故意逗我的。” “是吗?你不是说我二人八字不合吗?朕觉得很合,毕竟朕挺喜欢看你吃瘪的。”承桑茴揶揄,同她招手,“走啦,朕接你回宫,换衣裳,就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朕害怕朝臣劝朕立皇夫,万一你没了,朕还得生一个。” 谢昭宁:“……” 她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警惕地看着陛下,内心惴惴不安。 承桑茴同她笑了,“走啦,你怕什么呢,谢蕴会吃了你,朕又不会吃了你。” 谢昭宁这才跟上陛下的脚步,她走在陛下身后,余光瞥见对方侧脸,惊讶地发现陛下消瘦良多。 “陛下,你好像瘦了,最近累吗?” “你眼中还看到朕瘦了呀,朕以为你会问朕会不会将你和谢蕴安排在一席呢。” 谢昭宁半喜半愁,下意识伸手去握着陛下的手腕,“你是不是吃了少傅吃过的药?” “先生吃了什么药?”承桑茴瞥她一眼。 谢昭宁说:“您给废帝下的药。” “朕吃那个做什么,那个药又不甜。”承桑茴笑了。 她不似帝王,言辞风趣幽默,面上常挂着笑容,如温水般柔和。 谢昭宁不信她的话,总觉得凭借她的性子,她当真可以做得出来,爱一个人太深,对于帝王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谢昭宁心里十分不安,承桑茴却逗弄她:“听说清月给你安排几个美人伺候你?” “您听听您说的是人话吗?”谢昭宁蹙眉。 承桑茴眼中漾着笑容,一本正经道:“猛虎话。” 第073章 晚宴 新帝登基, 宴请百官,宴席定于清河殿。 黄昏之际,朝臣们陆陆续续入宫, 秦思安慢悠悠走着, 陆白红与同僚说话, 谢蕴走在最后。 朝臣们陆陆续续越过谢蕴, 前面的秦思安放下脚步,等了等谢蕴。 “听说陆白红家里失火了。”秦思安压低语气, 左右看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前面的陆白红身上, “你做的?” 陆白红有今日,全是谢蕴一步一步提上来的,但她背后却是顾漾明, 后来换成了谢昭宁。 谢蕴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秦思安问过后,谢蕴看向她:“与你有什么干系?” “对,谢相收拾下属, 与我等没有关系。我就是好奇, 想知晓您怎么收拾的。”秦思安神秘兮兮的追问, “让我学习一二, 如何对待背叛的下属。” “是吗?你要收拾谁?”谢蕴停了下来, 眸色深邃若幽潭,“我对你也有救命之恩, 你如何回报我的?” 秦思安笑不出来了。谢蕴含笑:“内廷使怎么不笑了, 再笑呀。陆白红无忠义,你便是忘恩负义。” “谢相, 你的火气怎么那么大呀。”秦思安苦笑不得,险些就被谢蕴的眼神射成筛子, “你看,你上回让我去接谢昭宁,我那么听话地去了,你好歹顾念旧情啊。” 谢蕴抬脚走了。 秦思安后悔了,打了自己一耳光,就不该提谢昭宁,提谁不好提什么谢昭宁。 两人一前一后入殿,朝臣都来了,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话,清月坐在帝王宝座之下,正拉着陆白红说话。 谢蕴走近后,陆白红起身,退下了。 秦思安望着慌张退下的陆白红,嘴角勾了勾,她算着座位,挑了个座位坐。 对面的清月提醒她:“你算好了,谢相一人坐,你就坐第三个位置,若是谢相与那位同坐,你就是第二位置。赶紧问好,免得到时候起来,丢人啊。” 秦思安无奈起身,看向谢蕴。 谢蕴在第二的位置坐下,秦思安后挪一个,坐在了第三的位置上。 须臾后,谢昭宁来了,一袭绯色罗裙,长发盘起发髻,发上东珠步摇轻曳。 清月面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轻挑眉梢,等谢昭宁靠近后玩笑道:“病还没好就来了,急着见谁呢。” 谢昭宁心里十分惆怅,听了清月的话后,更不高兴了,看了一眼座位,不懂是如何安排的。 她想了想,走向谢蕴,谢蕴抬首望着她,她顿觉头皮发麻,脚步一拐,坐在第一的位置上。 秦思安笑得肩膀颤抖,衣袖遮面,清月也在笑,但她与谢昭宁对面,不好大笑,只好抬首望着屋顶,以此来遮掩自己的笑容。 谢昭宁郁闷极了,端起酒壶就要斟酒,一旁的谢蕴看得皱眉,她望向清月。清月一个激灵,在谢昭宁的唇角沾到酒水之前夺下她的酒杯,“祖宗,你什么身子,你敢喝酒,不要命了。” “你……”谢昭宁转头看向谢蕴。谢蕴用烟火全无的目光凝视前方,好像没有听到她们的动静。 酒是喝不成了,谢昭宁陡然觉得无趣,陛下还没来,她悄悄问清月:“我可以走了吗?” 清月握紧手中的酒杯,面色有些难堪,嘴角朝谢蕴处扬起,谢昭宁会意,提起裙摆就挪了位置,直接在谢蕴身侧坐下。 “谢相,这几日可好。”谢昭宁盯着她的酒杯,想耍赖去拿酒,不想谢蕴抬起酒杯就喝光了,吩咐立在一旁的宫娥:“酒拿下去,换些其他的,蜜水也可。” 第222章 谢昭宁的指望彻底落空了,托腮看着谢蕴,“你好像瘦了。” 谢蕴没有理会她,甚至偏首看向远处。 谢昭宁自己沉默了会儿,绞尽脑汁想了会儿,没开口,陛下来了。 群臣跪拜,承桑茴在山呼万岁后走到宝座前,她回身坐下,目光落在谢昭宁身上,顿了顿,而后招呼群臣起来。 前面的席位空空荡荡,承桑茴不悦,问道:“怎么空着?” 其实陛下不提,无人会提,官场上的老东西都是老谋深算,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她提起来了。 谢昭宁莫名觉得尴尬,她转身对上陛下的视线:“坏了,那个席位坏了。” 承桑茴淡淡一笑,看着她如皎月般的面容,欠打似的,她嗤笑一声:“是吗?朕觉得是你的心坏了。” 谢昭宁装作没有听见,接过宫娥递来的蜜水,浅浅喝了一口,不好喝。尤其是闻着酒味,却喝不到酒。 她又看向了自己的席位,酒杯没有了,但酒壶还在,她多看了一眼。 谢蕴招呼宫娥近前,俯耳说了两句,宫娥点头。 在谢昭宁巴巴的眼神中,宫娥将她的酒壶收走了,连带一桌子吃的都收走了。 什么都没了。 接着,那张席位就被撤了下去,好像那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谢昭宁深深叹气,谢蕴扫她一眼,那张脸比起往日白了许多,带了淡淡的病态,她不爱用脂粉,素净的小脸如同出水的白莲,无精打采,像是失去了灵魂。 谢蕴垂眸,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须臾后,谢昭宁靠了过来,细长翻卷的睫毛轻轻颤动,脸上泛着莹润的光,她悄悄开口:“我怀疑陛下服了毒.药。” 谢蕴手中的水杯抖了抖,她这才转身认真看向谢昭宁;“不要胡言乱语。” “我说真的,我准备去找安大夫,她研究此毒的。”谢昭宁静静看着面前疏冷的女子。 谢蕴被她看得脸皮发红,悄悄转身了去,她摸索着水杯去喝,她刚伸手,谢昭宁就握着她的手,她没动,谢昭宁也没动。 两人僵持着,对面的清月看得瞪大了眼睛,就连宝座上的承桑茴也紧紧注意到两人的动作,静静地看戏,但她没有直接看,而是看看这里,看她们一眼,再看看那里,又回头看一眼,力保不惊扰她们。 清月不同,她直勾勾地看着,谢蕴岂有不知,奋力收回自己的手,怒视谢昭宁。 谢昭宁落寞地收回手,转头看向他处,自己一转头,就看到陛下正看着她们。 她回视陛下,陛下却不看她了,转头去和清月说话,一看就是鬼鬼祟祟。 谢昭宁想起刚刚的话,悄悄又说了一句:“我刚刚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谢蕴抿了抿唇角。 谢昭宁又问:“我能去相府吗?” 谢蕴回答:“京城之大,殿下哪里不能去。” 谢昭宁又吃瘪了,苦于无奈,她说道:“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殿下便当自己离开京城了,永远不见臣,不妥当吗?”谢蕴语气冷冷,没有了往日的柔情。 谢昭宁不服气,从桌下试图去摸索她的手。谢蕴自然不会如她的意,自己提醒她;“陛下看着呢。” “她看就看着。”谢昭宁沮丧,突然一转头,再度对上陛下的眼神,她磨磨牙齿,不理会谢蕴,自己走向宝座。 她问道:“你盯着我做甚?” “你脑子坏了,这是你的态度吗?”承桑茴慢条斯理地晃动着自己手中的酒杯,透明的酒液映照着她含笑的面容。 酒杯晃了两下就被谢昭宁夺走了,她一口喝了个干净,随后塞回陛下手中,“看罢看罢,你想看就看,哪天我排一出戏给你看个够。” 承桑茴怔怔地看着自己空了的酒杯,“谢蕴不让你喝,你就不敢喝,来我这里成了土匪吗?” 谢昭宁回去了,贴着谢蕴坐下,小脸气鼓鼓的,她告诉谢蕴:“陛下以前也是这样吗?” 谢蕴笑了,“满朝文武,都很喜爱陛下。回府后关门的速度都快了,就怕陛下窥见家里的事情,比如谁纳妾了,她会问一句美人可美。还有谁生子了,她会赏赐一二,再问儿子像不像你。若嫁女,她会赏赐些首饰,再问人家你女婿好不好看,顺势告诉对方你要做外祖父了,你家女婿让你女儿进门就做娘。” 总之,没有陛下不知道的事,也没有陛下说不出来的‘趣话’。 朝堂之上,气氛都轻松良多,没有人愁眉苦脸,除了当事人。 上朝后,可以一饱耳福大家的趣事,还可以知晓人家的丑事,谁不喜欢这样的君主,谁不害怕这样的君主。 谢昭宁听得是目瞪口呆,后知后觉道:“她将暗探从浮清手中要过去了,不是我给的,是没有通过我就要走了。” 谢蕴没有惊讶,从陛下开口说第一件事的时候,她就知晓陛下接手了暗探。 两人之间的气氛和煦了不少,谢昭宁还没有上过早朝,就连陛下登基祭祖都没有参加,自然不知道陛下在朝臣面前也是这种性子,看来被她逗弄的人不是自己一个。 她说:“现在陛下晚上见朝臣吗?” 提及此事,谢蕴面上的笑容淡了许多,眼底掀起波澜,泛着冷光:“我来过几回,只见了一回。她也见人,但见的少。” 第223章 或许不落人口舌,陛下会见人,但不是每回都见。 谢昭宁愣了愣,想起陛下面上时常挂着笑,她说:“陛下还没去见少傅。” “约莫是快了。”谢蕴眸子里晦暗不明,陛下等了那么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一日,可伊人已去,空余白骨。 谢昭宁却说:“我担心陛下的身子。” 思念深入骨髓之时,大概是没有解药的。她看向谢蕴,唇边抿出一丝笑容,“你说,情伤有解吗?” “有,权势、金钱都可解。”谢蕴说道。 谢昭宁挑眉,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我都给你,你原谅我吗?” 谢蕴端起蜜水浅浅抿了一口,也不去看她,语气疏冷:“你的钱与权势,与我没关系。” “你刚刚说可解的。” “旁人可解。” “你、你怎么解?” 谢蕴说:“无解。” 谢昭宁又丧气了,谢蕴性子与旁人不同,三言两语说不服她,又不给自己机会解释,她歪着脑袋冥思苦想。 最后,她又凑了过去,望着她白净的侧脸,“你怎么才肯原谅我?” “你做错了吗?为何要说原谅?”谢蕴望着满殿朝臣,眸色宁静如水。 她的反应过于淡漠了,让谢昭宁不知所措,她绞尽脑汁去道歉去赔罪,对方一句话就让她说不出来。 思虑片刻后,她又偃旗息鼓,捧着蜜水浅浅喝了一口,她如今又词穷了,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道歉都没法道歉。蜜水很甜,喝了两口,她就不想喝,随意丢在桌上,下意识看向陛下的桌前,眼睛眨了眨。 承桑茴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而后,一口喝尽,没了。 谢昭宁叹气,歪头又看向谢蕴,“我晚上可以去相府吗?”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殿下想去哪里都可。”谢蕴又是轻轻将皮球踢了回去。 谢昭宁蹙眉,看着她这么冷静淡漠之色,她也是一拳打到棉花里,什么劲都用不上。 她咬咬牙问:“都是王土,我可以去你卧房吗?” 淡漠的人眼睫一颤,许是没有料到谢昭宁脸皮会这么厚,一时间,她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谢昭宁得意地笑了笑,谢蕴言语坦然,“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这是你的权利。” “你……”谢昭宁笑不出来了,想要生气,又气不上来,只能不去回答。 两人间的气氛十分微妙,谢蕴情绪平和,谢昭宁时而微笑时而蹙眉,神色倒是十分精彩。 少女容颜皎好,与往日相比,添了几分生动。承桑茴望着她,她二人相处,倒是宁静得很,没有大吵大闹,一人说一人听,骨子里都是爱对方的。 尤其是谢昭宁乖乖道歉,谢蕴拿话激她,她没生气没恼恨,靠着谢蕴,唉声叹气,大概是在愁自己怎么求谢蕴原谅,从未想过放弃,从未想过高声相争。 承桑茴抿唇笑了,招手唤谢昭宁过来,问她:“哄好了吗?” “没有。” 承桑茴给她出主意:“晚上和她回去。” “回去又怎么样,她又不理我。” 承桑茴叹气,见她颓靡不振,便也不逗弄她了,好心说道:“你回去就回去,总会找到机会的。” 谢昭宁孩子气地眨了眨眼睛,“你以前做过吗?” “滚。”承桑茴一言不合地赶人走了。 谢昭宁灰溜溜的坐了回去,眼眸清湛,亮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她告诉谢蕴:“陛下让我跟你回去,这是圣旨。” “无耻。”谢蕴压低声音。 谢昭宁附和地点点头:“她无耻。” 谢蕴面色微冷,“是你无耻。” 妄议陛下是大罪,她怎么会说陛下无耻。偏偏这人故意给她下套。 谢昭宁被骂了,有些呆,随后告诉她,心中有些难受,直勾勾地看了一眼:“你的心真冷。” 外人说得没错,谢蕴这人,心冷性子冷,以前都是骗人的。 谢蕴冷笑,“不及你半分,我可从未想过将你弃了。” 一句话就让谢昭宁心底的怨气消散了,她红了脸,努力解释:“我、我、我、我不对,我也不解释了,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不好。”谢蕴生硬地拒绝。 殿内筹光交错,旁人推杯换盏,偏偏这两人冷着脸,谢蕴姿态清雅,周身气质冰冷,吓得一众同僚不敢靠过去。 谢昭宁倒没有她那么冷,但此刻变了脸色,添了几分阴郁,不像往日那般明媚。 冷风溜了进来,女帝退了,扶着婢女的手匆匆离开。 谢昭宁看着她走,心中焦急,又看了一眼谢蕴,咬咬牙,起身去追陛下。 谢蕴淡淡一笑,端起蜜水一口喝了,水早就凉了,此刻喝起来齁甜,甜得发腻。谢蕴放下水杯就起身走了。 **** 大殿温暖,刚一出殿,冷气铺面而来,让人打了寒颤,冻得身子缩了缩。 宫娥递来狐裘,她接过,刚要套上,想起了谢蕴,随手又脱下了,递给婢女,“给谢相。” 吩咐过后,她提起裙摆去追帝驾。 承桑茴刚上龙辇,后头就来了个小尾巴,她托腮望着赶来的人:“你不去找谢蕴,跟着朕做什么?” “您是身子不舒服吗” 谢昭宁大口喘气,灯笼的光打在她的身上,柔柔的光,照得那张小脸莹润生光。 第224章 承桑茴望着她,唇角勾了勾,这回没有笑话她,“朕累了,常年喝药,喜欢早睡。” 谢昭宁没有动,承桑茴笑了笑,对方面上的关切真真切切,她想忽视都很难。 不得不说,谢昭宁在谢大夫人的手中长得很好,知理懂分寸,承桑茴自觉孩子若养在她的身边,她很难保证能将人教得这么好。 谢昭宁没有走,显然是不信陛下的话。承桑茴苦恼,骨子里的疼意渐渐浮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该累了,你也该累了,穿这么少赶紧回去。” “我送您回去,让我孝顺您一回。”谢昭宁鼓足勇气,抬首仰视着陛下,“我很孝顺的。” 承桑茴笑不出来了,“你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孝顺什么,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赶紧走,别在朕跟前碍眼。” “您有事瞒着我。”谢昭宁倔强地站在龙辇前,就是不走。 承桑茴歪靠着软枕,眸色冷冷,扭头看着今日的明月,说道:“朕再告诉你一件事,谢蕴生气了。” 话题有些偏了,谢昭宁呆了呆,觉得她在诓骗自己,承桑茴继续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就是生气了,你这么跑出来,她就会觉得你不重视她,你没哄好,又添了一笔错事,挺好的,你二人和离在即了,快了快了。” “你你你……”谢昭宁意到不对,急得回身想走了,跑了两步又反应过来,调虎离山之计。 她又撤了回来,承桑茴欲哭无泪,无奈道:“小祖宗,你纠缠朕做什么,你回去你找你媳妇,不好吗?” 一句小祖宗说得谢昭宁面色发红,她走上前,要爬上龙辇,承桑茴扶额,小声说道:“你今晚哄不好谢蕴,日后就更难了。” 谢昭宁没吭声,试图去握着陛下的手,轻轻一碰,果然冷得厉害,她吩咐内侍:“回寝宫。” “谢昭宁,谢蕴要是辞官了,你怎么办?她辞官的奏疏还在朕的御案上,你自己想想办法。” 承桑茴不遗余力的想要劝说她回头,奈何谢昭宁没有听,反而唠唠叨叨地和她说起保暖的事情,“陛下若是怕冷,下回出门带个手炉。我回头去看看,我来做。” 承桑茴点头:“你给谢蕴也准备一个。” “我给你一个,谢蕴两个。”谢昭宁回她一句,握着她的双手,指腹擦过她的掌心,已然是冷汗迭出,谢昭宁心中咯噔一下。 谢昭宁并未声张,承桑茴也懒得折腾,靠着迎枕,徐徐阖眸,她说:“你给我一个,你应该给她十个。” 谢昭宁:“……” “我的命给她,成不成?” “随你,你想给就给,朕又不要你的命。”承桑茴玩笑一句,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很暖,像是先生当年握着她的手,嘱咐她要多加注意多保暖。 她不困,浑身都疼,暖枕太硬,她索性靠着谢昭宁的身子,更暖了些,这才舒服了些。 龙辇在寝殿门口停下,谢昭宁没多言,伸手去抱陛下。 身子腾空的一刻,承桑茴睁开眼睛,眸色厌恶,待见到是谢昭宁后,又闭上眼睛,道一句:“罢了,让你孝顺一回。” 谢昭宁没回嘴,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随她高兴。 将人放在龙床上,谢昭宁下意识握着她的手腕,骤然发觉她的脸色白了许多,心中无端的恐慌涌上心头。 承桑茴扯过被子盖着自己的身子,避开她的直视,“赶紧坐龙辇去追谢蕴,别说真碍了你的好事。” 谢昭宁没动,承桑茴不耐烦:“朕都回来了,朕睡觉,你也盯着?” “罢了,我走了。”谢昭宁学着她的语气,玩笑一句。 承桑茴后知后觉,听着她的话,随时就抄起枕头朝她丢了过去,“你敢戏弄着朕,小崽子。” 谢昭宁跑了,跑得极快,承桑茴忽而又笑了,觉得有趣,又觉得她偏执得厉害。 **** 马车比人走得快,谢昭宁赶在谢蕴出宫的时候追上她。 黑夜下,宫娥在前提着灯,谢蕴与秦思安一道,后面跟着祝云等人。龙辇停下来,谢昭宁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谢蕴跟前,“谢相。” 一句急急的呼唤,像是平地炸开一声雷,众人纷纷逃窜了,只留谢蕴一人在原地。她没有抬眼看过去,但脚步停了下来。 谢昭宁走到她的跟前,面容干净无脂粉,灯火下透着粉妍。 夜光下,谢蕴一袭青衣,清冷中带着风华,谢昭宁一时间看迷了眼睛。 第074章 寻死 宫娥站得远远的, 灯火被寒风吹得摇曳不止,谢昭宁望着面前风华正茂的女子,贴心道:“我送你回去。” “臣有护卫。”谢蕴照旧拒绝, 恰巧对上谢昭宁为难的神色, 对方见她看过去, 又温温地笑了。 谢蕴低头不去看了, 转身要走了,她怕自己看一眼, 就会心软了。 谢昭宁紧紧地跟上去,甚至接过宫娥手中的灯笼, 贴心地给她照路。 夜幕低垂,寒风刺骨,两人靠得不远不近, 谢昭宁眯眼才发现自己留的衣裳,谢蕴没有用。 她怔了怔,谢蕴当真这么讨厌她了吗? 谢昭宁紧紧握着灯笼, 幽幽冷风吹得她又头晕, 她定定地往前走, 没有出声, 紧紧跟着, 步步不离。 走到马车前,谢蕴上车, 谢昭宁望着她的背影, 光线昏暗,她的眼睛里只有谢蕴一人。 第225章 谢蕴上车后, 谢昭宁没有动,驾车的落云不敢动了, 眼神看向谢蕴。 同样谢蕴也望着谢昭宁,谢昭宁呆呆傻傻,脸色十分苍白,想起她的风寒,谢蕴没忍住开口:“你不走吗?” 听到她的话,谢昭宁如同枯木逢春,巴巴地爬上马车,整个人都高兴起来了。 看到这一幕的落云无语望着天际,闹什么呢,有什么好闹的。 谢昭宁成功挤上马车,眼前一幕犹如黄粱美梦,让人感觉不真实,她不敢眨眼,生怕自己眨眼醒来,眼前都是假的了。 车外寒风尤为凛冽,吹得马车摇摆,谢昭宁伸手按住了车窗,风从窗户里漏了进来,冻得手法发凉。 她没收回手,不过马车颠簸,风还是漏了进来。 谢蕴见她沉默,眉眼间也没有往日的生动,猜到陛下的事情。她张了张嘴,没说出口来,思考一瞬后,又开口:“陛下身子可好?” “不大好。”谢昭宁语气低沉,她想起陛下的话,没多想,开口就问:“你刚刚生气了吗?” 谢蕴顿愕,“陛下与你说了什么?” 谢昭宁琢磨了会,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说了出来。谢蕴眼睛看着她,道:“陛下觉得我生气了,你就来问我?” “那不然呢?”谢昭宁有些胡涂了,不该问吗? 这种事情不问一问,难道还要猜吗?谢昭宁想了想,谢蕴的意思大概就是让她猜。 她想完就道歉,“刚刚是我不对。” 谢蕴问她:“你哪里不对?” “丢下你,走了。” “下回呢,你是不是还会丢?” 谢昭宁愕然,恍惚明白什么事情,谢蕴计较的不是那件事,而是下回?倘若下回还那么做,谢蕴跟着她,就没有安全感。 女子相处,没有子嗣约束,本就是风雨飘渺,若自己一再以旁人为重,忽略了她,她还有什么盼头呢。 她说:“没有下回了。” 谢蕴没有信她的话,也没有接话。 马车很快停下,谢蕴下车,谢昭宁急忙跟上,“谢相,你信我一回,没有下回了。” 谢蕴止步,目光有些飘忽,谢昭宁站到她的跟前,“你信我,真的。” “你让我没有信心。”谢蕴失望道。 她在朝多年,知晓权势的重要性,也知晓谢昭宁的心思。被抛弃过一回,心就不会不安。她继续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想来你也懂。” “我喜欢你,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你做错了,我都会凭我的能力给你善后,你告诉我你要做逆臣,我可以陪你做,哪怕我背着逆臣的罪名。这是我对你的喜欢。我如今依旧可以给你善后,但是,谢昭宁,我们回不到以前了。” “我看着你,分不清你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依旧很喜欢你,可这种喜欢,是累赘。” 谢蕴抬头,姿态淡然,望着眼前的人,细碎的光影中,她站在自己的跟前,靠得那么近,可自己今日感觉不到曾经的心动了。 谢昭宁咬咬牙,知晓她的失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伸手拉着谢蕴走门坎。 她的动作太快,使得谢蕴踉跄一步,险些摔了下去。 两人就这么走远了,门口的落云惊讶极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想了想,还是追上去,万一闹起来,也好劝一劝。 落云如一阵风般吹了进去,风清扬看到她,伸手就拉住了,“你跑什么?” “殿下进来,与谢相闹得不大好,殿下拉着谢相跑了,会出事吗?”落云心里害怕,若是金镶玉在,她肯定会看的透彻,劝说一二,也没有这么多麻烦的事情了。 风轻扬先她一步跑向内院了。 **** 谢昭宁一口气跑进卧房,赶走了婢女,将门从里面拴上,跑到妆台前胡乱摸了一根金簪。 谢蕴不懂她要做什么,见她拿着金簪过来,目光就落在了金簪上,这不过是一根普通的簪子,没有任何含义。 谢蕴在想簪子用处的时候,谢昭宁走了过来,将金簪塞到她的手中,而后握着她的手,抬起来,抵在自己的心口上。 一瞬间,谢蕴明白过来,下意识就要抽开手,奈何,谢昭宁的力气惊人,她慌了,“谢昭宁,你干什么。” “我的错,言语道歉没什么用处,我把我的命给你。好不好,你信我一回。”谢昭宁淡淡一笑,握紧她的手,簪头低着胸口,有些疼,但她没有退缩。 谢蕴感觉到一股恐慌,与那夜被抛弃后的感觉不同,那夜是生气是憎恨。她想脱手,谢昭宁攥着她的手腕,目光灼灼,“你说得对,有一就有二,确实不该原谅的。” “好好说话。”谢蕴呵斥一声,妄图用她的威仪震慑住谢昭宁,“簪子拿开。” 谢昭宁没动,数日来的委屈在这一刻达到顶端,她用尽力气握着簪子低着自己的心口,谢蕴慌了,手脚发软,她如愿地说了一句:“我信你。” 她还没有动。 谢蕴望着她,心疼了起来,是为她疼了起来,不是为自己。 谢蕴觉得自己是该委屈的,带回来的人处处算计她,明明知晓陆白红心对顾漾明,谢昭宁却从未说,看着她成了一个笑话。 就连禁卫军一事都瞒着她。秦思安的嘲讽,让她无言以对,他们说得对,她谢蕴就是阴沟里翻船了。 一点都没有错。 第226章 她不该怨吗? 她不该恨吗 那么多冷嘲热讽,时刻提醒着她,自己被算计、被抛弃,都是眼前的人所为。 谢昭宁这个时候竟然拿死威胁她,她气了,却又无可奈何。 谢昭宁就是她的软肋。 她又说了一遍:“我信你了。” 然而握着她手的谢昭宁并没有松开,她慌了,“谢昭宁,松开手。” 重复三遍后,门被踹开了,风轻扬闪身而近,伸手将谢相拉了回来,谢蕴身子往后靠,手抽离了出来。 她几乎快速推开风轻扬,不管不顾地朝谢昭宁扑了过去,谢昭宁的手已然红了。一瞬间,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怒问风轻扬:“你来做什么。” 说完,她又懊恼,吩咐一句:“你先出去。” 门被踹开了,冷风灌了进来,吹得人瑟瑟发抖,屋里一片狼藉,风轻扬也觉得自己莽撞了,低头退了出去。 谢昭宁的手被划伤了,呆呆的,她抬首看了过去,谢蕴也不像往日那般仁善,抬手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 谢昭宁被打懵了,谢蕴头疼得无力,指着门口:“出去。” 清脆的巴掌声让门口的风轻扬吞了吞口水,落云忙拉开她,试题给她洗脑:“你什么都没有听到,刚刚那是风吹的声音,没听到、没听到。” 门口的婢女都没带走了,风吹得呼呼的,屋内也冷了下来。 谢昭宁摸摸自己的脸颊,厚着脸皮没走,低头看着自己被划破的掌心,递到谢蕴的面前:“你看,伤了。” 她迟钝得很,像是孩子一般想让谢蕴心疼。谢蕴却没有理她,依旧说了一句:“出去。” 谢昭宁委屈,将手收了回来,耷拉着脑袋,深深吸气,“那我走了,你早些休息。” 她起身,从谢蕴身边露过。谢蕴余光瞥见她红肿的侧脸,心中又是懊悔,她如今非常人,明日顶着这张脸如何上朝。 谢蕴是后悔加懊悔,又是无可奈何,筋疲力尽,没好气地伸手去拉她的手。 谢昭宁眼眸一亮,谢蕴说:“明日见到陛下,我便说你寻死一事。” “你说便说,我不过是随了她罢了。”谢昭宁不在乎,甚至笑了笑,明眸善睐,反握住谢蕴的手,“你信我一回。” 谢蕴反悔了,“我一回都不信你。” 门口吹来的风冻得两人都冷,谢昭宁看了过去,眼中将失落掩下,说:“门坏了,没法住,住哪里?” 谢蕴头疼得要命,看她就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她松开谢昭宁的手,转身朝坐榻走去。 谢蕴也不管门开不开,直接就坐下了,谢昭宁跟着她坐下,谢蕴又不悦:“你还坐?喊她们去请大夫,脸见不得人,手也不要了?” 谢昭宁哦了一声,像傻子似的去门口喊人,谢蕴扶额,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自己明日如何与陛下交代,尤其是脸上的印记,今夜也消不了肿。 卧房是不能住人了,风呼呼地刮进来,婢女们连将侧面的屋子打扫出来,铺设被子,添上炭火。 大夫来后给谢昭宁包扎了伤口,叮嘱了些细节,随后就退下了。 婢女拿了伤药过来,示意她脸上的伤,谁知她不肯上药,反而宽慰婢女:“就这样,挺好的。” 谢蕴眼皮子一跳,示意婢女将药留下,自己走过去,抬起她的小脸,端详了下,道:“你想我死在陛下面前吗?” “我不去见陛下,我风寒还没好呢。你放心,我不会告诉陛下的。”谢昭宁仰面笑了,静静瞧着对方洗尽铅华之色,心中满足极了。 谢蕴心中一股火气又窜了上来,灼灼烧着她的心口,她想气,捏着她的脸颊微微用力。 不知为何,那股无名之火就是散不去。 她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心中隐隐压制怒气,她将人按坐在铜镜前,伤药递给她:“你若不想我死在陛下面前,自己上药。” 谢昭宁没动,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侧脸好似真的肿了起来,有些明显,抹药也未必能压得下去。她拂开伤药了,道一句:“你刚刚打的是谁?” 谢蕴没有说话。 谢昭宁自顾自道:“你刚刚打的是和你刚刚成亲的人,吵架斗嘴罢了,打就打了。” 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惊得谢蕴眼皮子跳了又跳,谢昭宁起身要走,她将人又按了回去,“自己上药。” “你打了不该负责吗?”谢昭宁指着自脸上的伤痕,欠欠的看着她:“你若不解气,再来一下。” 谢蕴见她嚣张意,冷冷道:“你若是谢家的人,我必先打断你的腿。” 说完,她转身走了,晚上也不住这里。 谢昭宁当真不上药了,也不洗漱,回身就躺在床上。 婢女头疼的告诉谢蕴,谢蕴懒得理会,看着自己被撞坏的门,扶额叹气。 风轻扬站在一侧,见状,不由解释:“属下误以为殿下对您不利。” “她敢吗?”谢蕴语气沉沉,神色中多是无奈,一双眼睛深邃无波,显出几分怒气。 风轻扬不敢说话了,落云低笑一句,拉着她走了。 谢蕴今夜是头疼极了,回头去看,罪魁祸首走了,她心中一口怒气怎么都下不去。 她回身去找谢昭宁。 她毫不客气的将谢昭宁从床上拖了起来,自己被搅得心神不宁,她倒好,直接就睡觉了。 第227章 “去修门,修不好,你也别睡觉。” 谢昭宁坐起来,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眼睛朝外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又刮着冷风,她悄悄提醒谢蕴:“我风寒还没好呢。” 谢蕴:“……” 谢蕴转身走了,一眼都不想看到她,自己去住客院。 **** 谢昭宁没去上朝,谢蕴去上朝了。谢昭宁是新来的,她去与不去,女帝不在乎,朝臣也不会傻乎乎的提醒女帝:你女儿没来。 朝会散后,谢蕴没有走,秦思安识趣地也没走,她想看看谢蕴要说什么。 其他人都走了,谢蕴立于殿内,长身玉立,余光瞥过秦思安,“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秦思安反问谢蕴,丝毫不觉得自己理屈。 谢蕴冷笑,道:“我告状,你告状吗?” 秦思安眼皮跳了两下,她刚重返内廷司,与谢蕴不对付,难不成下面的人又犯错让谢蕴逮住了? “谢相,有话好好说,我司内那些人总是不谨慎,若有哪里不对,你与我说一声就好,我记得你的情,你别总来告状。” 谢蕴看都不看她,等着朝臣走尽了。 朝臣陆陆续续退下去,承桑茴望着殿内两人,逆光之下,谢蕴弱质纤纤,气度威仪,很难让人忽略。 人散尽后,谢蕴才开口:“陛下,昨夜殿下在我府里寻死腻活,您要不要管一管?” 承桑茴直起身子,正视谢蕴,不想,秦思安噗嗤笑了出来,“寻死腻活?她怎么寻死腻活的?谢蕴,你告她的状啊。我还以为那帮小崽子又得罪你了,你好可怜啊。” “秦思安,闭嘴,不想听就滚出去。”承桑茴冷了脸色,少不得问谢蕴:“她怎么寻死腻活的?” 谢蕴将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通,秦思安不敢笑了。 殿内落针可闻,气氛凝滞。 秦思安后悔留下了,刚刚就不该留下了,陛下明显生气了。她悄悄去碰谢蕴,“怎么办?” 话音落地,承桑茴才幽幽叹息:“她拿金簪,为何不用匕首呢?匕首锋利,多适合你二人。” 闻言,谢蕴恍若被雷劈了一般,怔怔不知如何回答。站在她身侧的秦思安抿唇,想笑又不敢笑。 承桑茴认真分析:“她不想死,所以拿金簪,金簪迟钝,用些力气才能扎进心口。” 谢蕴心服口服,双手揖礼,心口不一的道一句:“陛下明鉴。” 承桑茴恍若看不到秦思安憋得难受的笑容,认真问谢蕴:“你二人当真要和离?若离了,你便去东宫任少傅一职。她比起承桑梓当聪慧许多,你多加指点一二即可。” 谢蕴照旧拒绝了。 承桑茴叹气,“既然如此,臣重新给她找名师。朕已让人去修缮东宫了,择日搬进去。” 说完,她挥挥手,示意两人可以出去了。 谢蕴忧心忡忡地离开大殿,秦思安追上她的脚步,伸手拉她一把:“你为何不答应陛下?” “你脑子坏了还是我脑子坏了,陛下说的是若离了,我二人还没有和离。就算离了,我去东宫任少傅,你觉得天下人怎么看我。陛下不过是给我台阶下吧。” 谢蕴面上染了些愁绪,冬风扑面,吹得眼睛险些睁不开。 毕竟她辞官的奏疏还在陛下处,陛下不放也不提,如今给她台阶下,她若再不识趣,只怕陛下第一个拿她开刀了。 秦思安提醒她;“少傅一职,至关重要,你该为她考虑考虑才是。谢昭宁看着乖巧,一身反骨,容易适得其反。且我不觉得她需要人来教,你是最好的先生。旁人来了,若是与你离心,可就不好了。” 若是辞官也就罢了,若是不辞,站在朝堂上,就该为自己做打算。 秦思安说完后便离开。 谢蕴一人慢吞吞地走着,秦思安的话不无道理,若是走,就该洒脱些,但陛下未必会放手。 若是不走,就该早日做打算。谢昭宁如今难挡一面,陛下在给她选东宫属臣了。 谢蕴心思不定,如今的局面不在她的掌控中,究竟是留是走。 若是走,平安离开,倒也罢了,谢昭宁会放手吗?想起昨夜谢昭宁偏执的目光,她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放她一人在京城吗? 谢蕴停下来,回身望着巍峨的殿宇,在这么一座无情的宫城中,看似是权利鼎峰,可背后的辛苦,唯有她们自己知晓。 她犹豫、徘徊,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迟疑地回头,谢昭宁走来,“谢相,你怎么在这里?” 谢蕴板着一张脸,冷冷地问她:“门修好了吗?” “没有,我找人去修了,今晚应该可以睡了。”谢昭宁理屈,可一双眼睛比往日更为清湛,亮堂堂。 谢蕴望着那双眼睛,心中的平衡便失去了。 她想辞官,对不住废帝。若真的辞官,她又能对得住谢昭宁吗? 顾漾明的计划中,没有让谢昭宁回京。是她一意孤行,将人带了回来,如今又弃她而去吗? 谢蕴的心,乱得厉害,始终找不到平衡之策。 她没有与谢昭昭宁说话,抬脚走了。 幽幽宫城中,谢蕴的背影与宫城毫无违和感,谢昭宁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带着不舍。 她正悲愁,冷不丁被人揪住耳朵,“谢蕴好看吗?” 积攒的情绪莫名飞走了,谢昭宁拂开陛下的手,突然间对上她探究的视线,“谢蕴可没告诉朕,她动手打你了?” 第228章 承桑茴捏着她的侧脸,啧啧一声,谢昭宁就怕了,“不是……” “不是她打的,谁敢动你?”承桑茴幽幽看着她,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话,好像在说:看你怎么编谎话欺骗我。 谢昭宁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又掀开一场风雨,她皱眉:“我带您去见少傅。” “好啊,你若不来,朕准备去捉你回来。”承桑茴简单应了一声,无不喜无不伤,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的嘴角蕴着笑,仰首看着今日的天空,没有逼人的气势,她像是在说家常的事情。 “朕去换身衣裳,你脸上的伤要不要收拾?朕可不替谢蕴背锅。”承桑茴嫌弃极了,可看着她的眼神又有些古怪,像是不舍,像是喜欢。 承桑茴终于伸手,摸摸她的脸颊,眼里带了几分眷念,“朕看你,总觉得在看她。” “她看我,也觉得是在看你,我像谁?”谢昭宁无奈极了。她们的思念无所安放,情无法宣泄,看她,总觉得看到了对方。 殊不知是自欺欺人,借此安慰自己的心。 承桑茴收回了手,没有像往日那般说说笑笑,转身之际,背映宫城,暖阳落在她的身上,却驱散不尽无尽的孤寂。 谢昭宁仰首,她追上陛下的脚步,主动开口:“我长得像谁?” “她们都说我是京城第一美人,你想象谁就像谁?” 谢昭宁翻了白眼,该怎么说呢,她太看得起自己了。她主动去牵陛下的手,像是寻常母女那样,她说:“有个安大夫跟了少傅十多年,你要不要见一见?” “见她干什么?”承桑茴扫她一眼,“看着乖巧,一身反骨。” 谢昭宁:“……” “我们说说人话,陛下,生病了就得治。” 承桑茴停下来,认真地观察她,而后拿手戳着她脸上的肿痕;“相思病,怎么治?” 第075章 相思 相思病, 怎么治? 谢昭宁说不上来,她倒想问问陛下怎么解。 承桑一族两百多年来一直都是女子继承帝位,女子心思细腻, 比起男子, 多了几分仁德。同样, 承桑一族似乎受到诅咒般, 坐上皇位的女帝多是喜欢女子。 帝位传承,一直都是最重要的, 每位皇帝都会选择诞下子嗣,血脉继承。在她们的眼中, 情爱虽好,江山为重。 这样一直延续到废帝承桑珂,她没有子嗣, 选择了承桑梓。可惜,承桑梓难成气候。 谢昭宁迟疑了须臾,终于问了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 “您喜欢少傅, 为何又有我呢?” “你以为朕愿意生下你?”承桑茴给她丢了个‘你自己反省’的眼神, 随后放慢了脚步, 背映冬日晴空, 她说:“朕并非自愿生下你。” 谢昭宁震惊,“那您讨厌我吗?” “讨厌你等于讨厌我自己。我为何要讨厌你呢。”承桑茴好笑, 神色中添了一番温柔动人, “讨厌你也来不及了,我当时将你送出宫, 一是承桑珂不会饶你,二是先生孤寂, 我相信她会好好教养你的。” 谢昭宁迟疑,余光瞥见她的眉梢眼角,心中咯噔一下,“您是被人所害,并非自愿的,对吗?” “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承桑茴瞥她一眼,“你想知道你父亲是谁?” “他们说我爹是东宫侍卫长,我查过,有几任侍卫长,可是都死了。”谢昭宁讪讪开口,“人对自己的来处自然是好奇的,我在想,您是用了多大勇气才有了我。” 承桑茴止步,凝着她的眉眼:“你的自我觉悟很好,不过,有你,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有些事情发生就发生了,与其沉浸在悔悟中,不如想想该怎么样才能弥补。时间无法倒回,你永远回不到事先前那一刻,既然如此就不要去后悔,该想想如何弥补。” “所以,朕将你当做礼物送给先生做弥补了。” 前面的话温馨动人,后面的话风又变了。谢昭宁哭笑不得,“你就不怕先生会虐待我?” “随她心意。”承桑茴狡黠地笑了。 谢昭宁狠狠瞪她一眼,“先生是你的最爱,我就是累赘。” “甚好,你有自知之明。”承桑茴鼓励般抬手摸摸她的脑袋,“你于谢蕴而言,也是累赘。你到哪里,都是累赘。等你坐上了帝位,谢蕴就是你的累赘。所以,你现在要抱紧谢蕴。” 谢昭宁眯了眯眼睛,想到哪里不对,“你之前还劝我和离的,怎么又说我该抱紧谢蕴了。” “是吗?朕年岁大了,记性不好。”承桑茴皱眉,故作疑惑,随后转身走了。 谢昭宁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咬咬牙,抬脚追了上去。 **** 冬日的天气变化多变,晌午还看到了阳光,午后天空乌云密布,刮来的冷风透骨的冷。 顾漾明葬而未立碑,匆匆安葬后,未敢明示。以至于承桑茴见到一个孤零零的坟茔,什么都看不到了。 谢昭宁欲解释,承桑茴摆摆手,“朕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自己去玩儿。” 今日的东风刮得格外冷,谢昭宁不自觉打了冷颤,眼看着陛下赶她离开,她却说不出一句话。 静一静……这句话,如刀般捅入心口,她徐徐弯腰行礼,提醒陛下:“母亲,有事唤我。” 承桑茴没有回应,目光黏在了坟茔上,她像是被定身了一般,动不了,走不了,只能看着眼前的一切。 第229章 随行的人都退下去了,坟前只承桑茴一人,她忽而笑了笑,抬首望着天:“先生,你瞧,太阳没有了,它刚刚还有的。” 她瞧了一眼天色,又看着黢黑的坟土,墨色的眸子里终于掀起情绪,她蹲下身,抓了一把泥土。 掌心中乖巧的躺着一抔土,她静静地看着,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在想什么过往。 她看了许久,看不出名堂后,她将手中的土撒了下来,她说:“先生,朕想以皇后尊位引你回去,朕将她记在你的名下,你说,行不行?” 没有人回答她。 “我知道,很荒唐。但我活不了多久了,他们吵就吵,我都已经习惯了。” 说完,她又叹气,很快,又笑了笑,眉眼温润如画,“先生。” 她顿了顿,话堵在喉咙里,她望着坟土,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若说恨,我也恨你。十八年,你怎么不去见我呢。你、难道就不想我吗” 十八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心中的恨意起起伏伏,听到她死讯的那刻,她又不恨了。 天气真的不好,吹得尘土飞扬,眯了眼睛,承桑茴如同孩子般揉了揉眼睛,“朕没让她来见你,你一人安静些。朕知晓你喜欢安静,以前你就觉得朕吵,吵吵闹闹,缠着你不放手。” “先生,倘若我没有招惹你,我二人只是先生与学生,你是不是就会逃过一劫。想来,你此刻会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先生了。你知道吗?我看到谢蕴就在想,没有我这个不争气的学生,你会不会名满天下,乃至千古留名。” “谢蕴太优秀了,太完美了,世人都赞她纯臣……” 谢蕴的完美,总会让她怨恨世间不公,为何要那样对待先生呢,先生哪里做错了吗? 思来想去,先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收下她这个为祸人间的学生。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涣散,“先生,若有来世,记得别看到我,我害了你一生,害你半世凄楚,临去前,险些尸骨无存。” 都说谢蕴完美,可世人不知曾经的顾国公长女顾漾明何等惊才艳艳。 顾漾明的前半生,才是最完美的。她是那么干净,如同神女落在京城里,她的才学、她的美貌,没有人能比得上。在这个女官迭起的朝代,顾漾明脱颖而出,成了先帝眼中的良才。 她的前半生,惊才艳艳,谁人不羡慕,父母以她为荣,兄弟姐妹引以为傲。提及顾漾明,只剩下夸赞。 后半生呢,父母不敢见,兄弟姐妹不敢认,连尸骨都不敢收,朋友避之如魔鬼。 承桑茴转身走了,没有留恋,可走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似有什么将她牵绊住。 她蓦然回身,只余一抔土。 **** 相府的门在黄昏的时候,就修好了,谢蕴回来时,屋里点了炭,格外温暖。 下属送来巴邑王的回信。她没有多想就拆开了,一目十行后不敢置信,又耐着性子看了一遍。 巴邑王坚持称承桑茴与质子有染。 她气笑了,将信摔在桌上。巴邑王还劝她及早认清新帝,为情爱一事耽误朝政,非明君。 雾里看花,她已经看明白了,就算是质子的孩子,那又如何。 新帝说不是,那就不是。 谢蕴起身,将书信收拾好,她猛地顿住,想起一事,如今谢昭宁的身份不正,若谣言传出她身上有西凉血脉,将来陛下去了,藩王必然起异心。 谢蕴如同醍醐灌顶,有种深深的无奈,她望着书信,心中无奈到了极点。陛下要追立皇后,必然不会有皇夫的,谢昭宁的父亲是谁呢? 要想谢昭宁地位稳固,唯有陛下追立为皇夫。 皇夫与皇后,已然不能共存。 谢蕴头疼极了,无力坐下,门外响起脚步声,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黑夜下,谢昭宁一袭素衣跑过来。 几乎瞬息,谢蕴将书信藏入袖口,挺直了脊背。 谢昭宁停在了门前,看着修好的门框,唇角添了些稚气的笑容,她转头看向屋里的谢蕴:“修好了。” 谢蕴没有理她,起身要去浴室,谢昭宁厚着脸皮挡着她的去路,“气消了吗?” 谢蕴避开,想从她身侧绕过去,不想,她左挪了一步,再度挡住她的路。谢昭宁望着她,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还没消气吗?不能真和离的。” “不和离,再留着你拿刀捅自己?”谢蕴语气冰冷,早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劳烦殿下让一让。” “不让就显得我无理取闹。”谢昭宁很自觉地往左挪了挪,依旧朝着她笑了笑,“我等你回来。” 外面冷风刮了进来,谢昭宁往她手里塞了个手炉,暖暖的,拳头大小,很精致。 谢蕴低头看着手炉,若有所思,又看着她脸上还没消散的痕迹,心自然就软了。 “你就顶着这张脸见陛下了?”谢蕴有些诧异,陛下的心思当真与人不同。 谢昭宁懒洋洋地爬上美人榻,想是自己家一般躺了下来,眼神飘向谢蕴:“陛下都不在意,你怕什么。她们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摔的,她们不信,说是你打的。我极力辩解,奈何她们真的不听我的。谢相,你说,她们为何不信我?” 谢蕴再度气笑了,“你真好,你不上药就为了出去晃荡,告诉全京城的人,我打了你,对罢?” “没有,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谢昭宁起身辩解,目光灼灼,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清澈的眼神干净得不象话,“真的,她们不信我,我说得口干舌燥了。” 第230章 屋里只有两人,一时静谧。谢蕴回身就关上门,几步走到她的跟前,俯视着坏透了的小东西:“谢昭宁,这招,我也玩过的。在我面前玩这个,你落后了。” 谢昭宁爬了起来,半跪在美人榻上,“我真的辩解了,她们脑子不好,非说是你打的,还说我在为你遮掩。” 谢蕴被气得不轻,伸手捏着她的下颚,凝着她侧脸上的痕迹,“你告诉他们是摔的,她们眼睛多瞎才会相信你,卖惨求可怜,亦或是让她们都知晓我对你不好?” “你对我,好吗?”谢昭宁被捏的发疼,却不舍推开,颤颤悠悠地反问谢蕴。 谢蕴将手炉还给了她,“离开我的相府。” “我不,我来给你送手炉的,我挑了很久,才挑了这个。”谢昭宁撇嘴,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你昨日都是信我了,我已经改过了。” “你昨日拿簪子逼我,我还有其他的路走吗?”谢蕴冷笑,面上浮现几丝疏离,眸色更是晦暗不明,“谢昭宁,我们都不小了,不要这么幼稚。” 谢昭宁辩驳:“我才十八,可以幼稚。” 谢蕴:“……” “陛下教你的吗?”谢蕴俯身坐了下来,过于疲惫,让她没心情与她生气了。 她一坐下,谢昭宁如同狗皮膏药般黏在她的身份,伸手给她捏捏肩膀,勤快极了。 谢蕴回头睨她一眼,她心虚的笑了,伸手圈住她的脖颈。 屋内暖光意融融,谢蕴坐在灯旁,橘黄色的光落在她的身侧,暖暖金光,洗去她周身的冷意。 她没有动,谢昭宁大胆地抱着她,凑在她的耳畔低低说一句:“我日后不会抛弃你了。” 谢蕴没有应声,只觉得耳畔热气涌动,有些发烫,烫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我真的不会了。” 谢蕴阖眸,身心都舒服了许多,但她依旧应声,留谢昭宁一人慌张、摸索。 谢昭宁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见她不怒不喜,一时间当真无法揣摩她的心思。谢昭宁愁眉苦脸,凑在她的面前,“你说话呀,我好慌。” “你慌?”谢蕴复又冷笑,余光扫过她白净的侧脸,“我觉得,你不慌。” “我很慌,真的很慌。”谢昭宁极力表现出脆弱的姿态,目光紧张,“谢相,你原谅我了吗?” “没有。”谢蕴拒绝了,试图拨开她圈住自己的手,“其实你可以当你自己离开京城了,与我再无瓜葛。” “做不到,你就在我面前。”谢昭宁摇摇头,面色露出颓唐之色,她的手被拂开,便又去抱住她的咬,“谢相,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谢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原谅与否还重要吗?她们如今在一条船上了,甩都甩不开。 她再度沉默下来,像是无声的拒绝。 烛火似乎一圈圈荡开的涟漪,将她们静静的包围起来,谢昭宁静静的搂着她,依旧说着道歉的话。 道歉的话,她说了很多遍,反反复复都是那些话,谢蕴听得厌烦,就像是紧箍咒,吵得她头疼极了。 “闭嘴,能换些新鲜的词吗?” “闭嘴了怎么换。”谢昭宁将手贴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揉了揉,很快,就被无情的拨开。 谢昭宁丧气,深深叹气,说:“我觉得我罪大恶极,罪行更是罄竹难书。” 一句话逗笑了谢蕴,她点点头,附和一句:“对,你的罪行就是罄竹难书,那你去写下来,我让裱起来,挂在你的床头,时刻提醒你。” 谢昭宁惊讶,这也、太羞耻了…… 她拒绝了,可又想起一事,便正正经经地问她:“我写了,你原谅我吗?” 皮球有丢到谢蕴手中,谢蕴看她一眼,依旧摆出冷硬的面容,“你写是你的事情,与我没有关系。” 谢昭宁认真说:“你原谅我,我就去写,我给你去印刷,发给天下人看都可以。” 谢蕴惊讶:“你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被你骗了吗?” 谢昭宁后知后觉,觉得也对,太丢人了,还是就此作罢。她不去想了,“你累不累,我给你揉揉。” “你会?”谢蕴不信她的说辞。 “会啊,大夫人时常身子不好,我去找大夫学的。”谢昭宁说完就撸起袖口,拉着人坐下,“我会的,这个不骗你。” 谢蕴如同算盘珠子一般被谢昭宁拨动着,直到肩膀上贴上一双手,她才徐徐回神。 谢昭宁怕她又不理自己,自己唠唠叨叨努力找着话题说话:“我学了很久,大夫人挑剔得很,我想着她日子不好过,用心去讨她欢喜,她说什么,我做什么,唯独秦晚晚的事情,违背她的心意。” “大夫人有些过于自信了,她总说你回来与我争,可她不知晓,你一句话,就可以让我多年的努力成为白费。她被困于后宅,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谢蕴听着她的声音,虽说是聒噪了些,可此刻听起来,又觉得十分舒服。 谢昭宁唠叨地说,谢蕴静静的听,谁都不干预谁。 捏了许久,谢昭宁停了下来,手腕有些酸痛了。她松手,谢蕴起身走了,也没有留下一句话。 谢昭宁仰面躺下,果然,杀人容易,救人难。 太难了。 谢昭宁欲哭无泪,掌心有些发疼,她看着自己掌心上的纱布,一时恍惚,习惯了谢蕴的温柔如水,对她的冷漠,真的难以接受。 第231章 好比小孩子,吃了那么久的糖,突然自己将糖丢了,再去找的时候发现糖不甜了,甚至有些苦。 她深吸了口气,浑身疲惫,她索性爬上床上睡觉去了。 睡着了,谢蕴总赶不走她了。 她成功地耍无赖,钻进了谢蕴的被子里,闻到了属于谢蕴的味道,她满意地闭上眼睛。 待谢蕴来时,美人榻上已空了,转头去看,人躺在了她的床上,裹着她的被子,睡得正香。 谢蕴哭笑不得,难不成将人喊起来? 无赖。 当真是个小无赖。 谢蕴自然不和她一起睡,吩咐婢女来守夜,自己去谢昭宁的床上睡。 **** 隔日,承桑茴准时出现在朝堂上,但眼底乌青,朝臣不敢直面圣上,不知她的处境,唯有秦思安胆子大,悄悄扯了扯谢蕴的袖口。 两人同时朝女帝看去,谢蕴皱眉,道一句:“她昨日去顾少傅的坟前了。” 秦思安说不出话了,能说什么,该说什么,罢了,都闭嘴吧。 散朝后,谢蕴留下,秦思安这回跑得比谁都快,谢蕴伸手拉住她,“留下。” 谢蕴每回主动都没有好事,秦思安极力挣脱她的手,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我还有事,谢相自便。” 两人各自暗自用力,谢蕴慢悠悠开口:“昨日内廷使送来的文书中有一十八处错字,文书还在我的书案上。” 秦思安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面色肃然,故作气势般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慷慨道:“谢相有难事,我纵万死也给你办到。” 谢蕴没心情与她玩笑,甚至连个小脸都没有,一脸深沉。 人散尽后,谢蕴撩起衣摆跪下,在秦思安不安的眼神中开口:“臣恳请陛下收回追立顾漾明为后的旨意。” 秦思安眼皮猛地跳动了数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先生等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谢蕴,你何其残忍。 承桑茴往日含笑的面容上终于凝结了寒霜,她问:“你的理由是什么?” 谢蕴蹙眉,心中极力不安,她说道:“替殿下正名。” 简单五字,让盛怒中的秦思安蓦地反应过来,她迟疑了会儿,怒气消散,抬首望向陛下。 承桑茴不恼,眼神飘忽,似有些疲惫,她倚靠着龙椅,淡淡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朕必须在少傅与你的殿下之间取舍,对吗?” 谢蕴说:“并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您依旧可以替少傅正名,您可以追封她任何爵位,唯独皇后不可。身份不明的太女或许无事,将来她若为帝,藩王心存不平,犯上作乱,师出有名。京城不宁,百姓何辜。” “你的意思,朕明白。”承桑茴无声地笑了,心里憋着一口气,“谢蕴,你的建议,朕听到了。起来罢,朕不怪罪你。” 谢蕴没有起,面色愧怍,“陛下,臣知晓于您不公,于少傅不公。” “朕并非无路可走,朕可以放弃谢昭宁。”承桑茴淡淡一笑,试探谢蕴:“朕放弃了她,过激子嗣,她活得了吗?” 死人和活人之间,总是要取舍的。 谢蕴不敢抬首,秦思安犹在震惊中,她试图开口,谢蕴先她一步开口:“巴邑王来信,坚持称殿下生父乃是西凉质子。如今陛下在世,尚可稳固,将来呢?” 秦思安骂道:“他就唯恐天下不乱,弄死他。我不信,弄不死他。” “你弄死他,又怎么样,你可有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吗?”承桑茴失笑,她依旧温润如水,独自叹气,“谢蕴啊谢蕴,朕装作没有想到这件事,你可以装作不提,你为何偏骗要提呢,都做一个愚蠢的人,不好吗?” 谢蕴愧疚,承桑茴付之一笑,特地起身下来,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你很好,但朕不喜欢你,朕想做一回傻子,你却不给朕机会。” “臣给了陛下机会,便是将她推入火坑。”谢蕴不敢抬首,她愧对君主。 承桑茴笑了笑,摆手道:“依你的意思,追回追封顾漾明为后的旨意,你去查查那人的来历,你去办。” 谢蕴迟疑,顾不得规矩般直视女帝:“您答应了?” “又不杀人,朕没有理由不答应。朕想闹一闹,将你丢进刑部大牢,酷刑折磨你一翻,可是有意思吗?” 第076章 挖坑 承桑茴最大的不同点便是不像帝王。 几日相处下来, 谢蕴对她逐渐改观。她分明拥有至高皇权,性子平和得与普通人一样。 谢蕴私下里问过秦思安:陛下以前是什么样的性子? 秦思安说:陛下的性子一向如此。 一向如此。 四字让谢蕴到口的话说不下去了。陛下很听劝,她有私心, 但在朝政乃至大事面前, 她可以舍弃, 甚至甘愿放弃。 谢蕴恍然觉得自己做了个恶人。昨夜一夜, 她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劝说的话, 劝说陛下以大局为重,世间封号那么多, 爵位那么多,除了皇后以外,还有许多呢。 她想的那么多的话, 一个字没有说,陛下应允了。 作为朝臣,这么多年来, 这是她劝谏最成功的一回了。 谢蕴浑浑噩噩地出了大殿, 冬阳折射, 照得眼睛睁不开, 她被晒得睁不开眼, 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脚下踩空, 身子朝前扑了过去。xz 惊慌间, 她回过神来,一人拉住她往后走了一步。 第232章 “你这是怎么了?”秦思安拉着谢蕴, 看向脚下的数丈台阶,吓得一身冷汗。 谢蕴面色苍白, 长睫低垂,遮掩住眼内的情绪,她已然惊魂未定,转身对上秦思安的眼睛,“我若带谢昭宁离开,陛下……” “你疯了,你是被谢昭宁迷得晕头转向了吗?”秦思安低头骂了一句,随后拉着谢蕴去拐角处说话。 谢蕴被她这么一拉,脑子又缓过来了,眼中闪着愧怍,秦思安看了一眼外面,压低声音骂道:“你疯了吗?要疯自己疯,别带着我们一起疯,谢昭宁会离开吗?” “那么多爵位不能封吗?先生好比太傅,随意封一个,悄悄与陛下同葬,不可吗?” 秦思安忽而理智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难得疾言厉色,“谢蕴,你最好不要告诉谢昭宁。我怕她和你一样,脑子一热,你懂吗?” 谢蕴被骂后,并没有回话,转头看向冬阳,目光沉沉,再烈的冬阳也无法驱散眼中的黑暗。 她深吸一口气,“我还是要告诉谢昭宁,告诉她这件事。” “你二人和好了?”秦思安觉察出些名堂了,眼神上下将这人打量一下,“你们这晾着,不冷不热,又替她那么着想,你在想什么呢?” 谢蕴看她一眼,转身走了,秦思安自己闹了没趣,巴巴地跟上去,“谢蕴,你如今想怎么做?” 她二人之间的事情一直悬而不解,谢昭宁这几日都没有上朝,众人都在揣摩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问谢蕴:“你要做皇后吗?” 谢蕴脚步一顿,扭头看着她,目光晦涩不解。秦思安讪讪地笑了,“你没有打算吗?” 打算? 谢蕴摇首,她没有想到那么遥远的一步,不过陛下身子不好,事情就很棘手。 她说:“陛下最少需要三年时间才可以稳固朝堂。” 秦思安没有听懂她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三年时间罢了,阿姐虽说身子不好……” “她唯一的心事便是立顾漾明为后,如今放弃了,你觉得她会好受吗?”谢蕴直言,剖开内心去交谈,“若是将我骂一顿,关起来,她出了一口气,倒也罢了。偏偏她什么都不做,气结于心,才是大毛病。” 秦思安听得目瞪口呆,转身看向大殿,心凉了半截,下意识吞了吞口水,“确实容易气结于心。” 两人站在垂龙道上,不知所措,远远地见到谢昭宁小步跑来。 她正年少,一袭红袍,衬得肌肤雪白,顾盼神飞。 谢昭宁的容貌映入谢蕴的眼中,青春、年少、明媚。所有美好的词都适合她。 “二位大人,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谢昭宁疑惑,扭头看向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站在这里做什么。 秦思安动了动嘴皮子,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了,谢蕴先开口:“我劝陛下打消追封顾少傅的旨意。” 话说完,谢昭宁眸色颤了颤,秦思安拔腿就走了,她没有在意,而是看着谢蕴,“谢相为何要劝陛下呢?” “殿下无父,百姓怎么想呢。”谢蕴放低了声音,眼睁睁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从深到浅,再到脸色发白,“谢昭宁,走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了。” 谢昭宁勉强笑了,“或许有其他办法呢。” “什么办法?”谢蕴疑惑。 谢昭宁说:“我记得陛下有位姐妹,未曾成亲就死了,对吗?” “你说的是二公主。”谢蕴有印象,她好奇,“你想怎么做?” “先以帝位追封二公主,将我过继给二公主,继承她的爵位。等陛下驾崩,膝下无子,只有我这么一个侄女,你说,皇位给谁。”谢昭宁腼腆地笑了,“确实名不正言不顺,但好过让陛下半生心血化为乌有。您觉得呢?” 二公主是先帝血脉,她的女儿自然也能继承皇位。 谢蕴拿不定主意,“你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这件事绕来绕去,如何做,还是看陛下的意思。她望着谢昭宁,眸色柔和下来,心慌得厉害,就像是走上一条不归路。 这条路上,她与谢昭宁绑在了一起,没有回头路走了。 谢昭宁也望着她,目光沉寂如深潭水,伸手去握着她的手腕,“这件事,我来解决,好不好?”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谢蕴只能点点头,回握住她的手腕:“我去官衙等你。” “好,说服陛下后,我就去找你。”谢昭宁粲然一笑,神色顿时好了不少。 谢昭宁松开谢蕴的手,大步朝大殿而去了。 此时尚无朝臣在内,她进去,喊了一句:“陛下。” “喊魂啊。”承桑茴从一侧走了过来,瞅她一身红衣,朝气蓬勃,她好奇:“你怎么又不上朝?” “陛下,我有一事与你商议。”谢昭宁嬉笑一声,上前去搂着她的胳膊,“您得找个地方坐下,我怕你会被我气晕过去。” 承桑茴被她推着往里走,不悦道:“你只要不喊别人喊娘,再大的事情也气不到朕。” “哎呦,您说准了,我准备认别人做娘,我认二姨娘做娘,您觉得怎么样?” 承桑茴脚步一晃,险些摔了下去,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谢昭宁,“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您将我过继给二姨娘……” 话没说完,承桑茴推开她,面上难得浮现出怒色,“你昨夜和谢蕴玩昏了头吗?” 第233章 一句话让谢昭宁羞红了脸,“我没有、我没有、她都不理我。” “闭嘴,滚出去,朕头疼。”承桑茴深吸一口气,一时间,头重脚轻,不忘又瞪她一眼,“朕如今不想见你,吃里扒外。” 谢昭宁自然不会走,撩起衣摆,直挺挺地跪下,认真言道:“您与二公主感情很好……” “朕与她感情不好。”承桑茴直接打断她的话,俯视面前一百斤身子,九十九斤反骨的孩子,恨不得将人丢出去。 谢昭宁张了张嘴,承桑茴伸手捂住她的嘴:“你别说话了,朕累了。你饶了朕,成不成?” “你让我把话说完,成不成?”谢昭宁攥着陛下的手腕,真是霸道,比谢蕴还不讲理。她长话短说:“您先追封二公主为帝……”资 源 扣 峮 82 3410 647 “朕不想追封她为帝。” 谢昭宁叹气,捂着自己的耳朵直接说:“您先追封二公主为帝,再将我过继给她,我便不是你的女儿了。到时您再以后位追封顾少傅,一举两得。” 清脆的嗓音掷地有声,承桑茴直勾勾地看着她:“谁教你的?” “您觉得成不成?”谢昭宁避而不答,抬首仰视陛下,“这是最好的办法,您觉得呢?” “朕十月怀胎养的女儿,喊别人娘去了……” “我喊谢大夫人都喊了十三年的娘了。”谢昭宁嘀咕一句。 承桑茴低头看着她:“朕非追封皇后不可吗?” 谢昭宁:“……” “好像问题、成了我的错了。”谢昭宁后知后觉地说了一句,随后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您不想追封了吗” 承桑茴睨她一眼:“先生干干净净,朕若以后位追封,岂不玷污了她的名声。朕决议以太傅之名厚葬她,想来,她也会高兴的。” 她如此坦然,谢昭宁皱眉不解,“您舍得吗” “她已死了,朕有何舍不得。”承桑茴俯身坐在御阶上,仰首看着谢昭宁,招手示意她:“跪下来说,朕脖子疼。” 谢昭宁拿她没有办法,规矩地跪了下来,“您说,我听着。” “先生一生清名为我所累,死后若不能安息,被人诟病,便是朕的罪过了。”承桑茴淡淡一笑,似有所释怀,而后认真看着谢昭宁:“若将来,你坐在朕的位置上,你就会明白,国祚安宁大于一切。” 谢昭宁蹙起眉梢,她问:“您不觉得苦吗?” “朕生来便是皇女,享受荣华,先帝将朕当做储君培养,先生将朕视若珍宝,怎么会哭苦。你如今,苦吗?”承桑茴难得收起玩笑的心,“你有先生看顾,先生去后,得谢蕴看顾,你的一生,算是顺风顺水。” “朕……”她顿了顿,笑了笑,一扫方才的迷茫,“若没有承桑珂,朕的一生也是平坦,先帝去后,朕有先生。朕立先生为后,过继宗室子。朕会在先生去后打理她的丧事,朕会将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国祚安宁,朕可以对得起先帝,乃至承桑一族的先祖。” 谢昭宁迷惘,只觉得陛下心中苦涩,生前无法相伴,死后无法给少傅正名。 承桑茴告诉她:“谢蕴与朕一般,承桑漾,你日后最好不要招惹她。” **** 谢昭宁失魂落魄地来到官衙,坐在了谢蕴的面前,像是被霜打的花儿一般。不用她明说,谢蕴也知晓她失败了。 谢蕴让人去沏茶,自己坐下来。 时间恍惚停了下来,慢慢悠悠,不急不躁。 茶水送来,谢蕴将水递给谢昭宁,直接开口:“顾少傅甘愿隐忍十八年,也不愿拉废帝下来,可见她的心中,百姓安危、江山安宁原就超过她的心中的恨意。陛下是少傅亲手教出来的,她怎么会为了自己的私念而毁了你、让江山陷入晃动中。” 顾漾明此人,确实让人敬佩,难怪秦思安当日拼了命也要护其尸骨。 谢昭宁仰首,不小心撞进谢蕴波澜宁静的眼眸里,她动了动嘴,想说话,又不知怎么说。 她很安静,没有像往日般吵吵闹闹,谢蕴继续说:“陛下决意,你劝说不了,不如随她去,让她高兴些。” 谢昭宁沉思,良久不语,谢蕴端起茶水,浅抿了一口,“在江山面前,个人生死已不重要,你该学学陛下。” “学她委屈自己?”谢昭宁冷冷地嘲讽一句,抬起脑袋来,直视谢蕴,“谢相,你怨我不要你,在你心中,我与你的信念,谁更重要?” 我与你的江山、你的百姓,谁更重要呢? 谢蕴眸光一颤,未曾想到会问到自己,她瞥了对方一眼,“你以为你很重要?” 谢昭宁眼中的迷茫消散了大半,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了。 “我要走了,我要去户部……” “你最好去礼部,商议如何迎少傅尸骸回顾家,只有你去办,才给了少傅体面。”谢蕴喊了她,“你放下手中的事情,将少傅的事情安排妥当了,通知顾家一道过去。” 谢昭宁回身,看着她,眼光幽怨,谢蕴皱眉,“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就看看你,不行吗?”谢昭宁哀怨极了,像是受气的小媳妇,走过去,牵住谢蕴的手,“我们和好,好不好?” 谢蕴不肯,拽回自己的手腕,谢昭宁又给她拽了回来,“人生苦短,你与我闹,时间错过了,日后的日子就少了。” “你真会给自己找借口。”谢蕴笑了,心里微暖,依旧拂开她的手,“臣不过是为主上尽心罢了。” 第234章 “是吗?你将我当做你的主上了吗?我们成亲了,我们是一体。”谢昭宁咬咬牙,身上抱着她的腰。谢蕴伸手欲退,谢昭宁倾身靠过去,吻上她的唇角。 所有的话如同蒸腾的雾气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谢蕴停了下来,谢昭宁换了一重身份,霸道得很,掌心贴着她的后腰,恨不得贴在了一起。 唇齿间的相融,如同一阵风,将心里的不满都吹散了,谢蕴心里哀叹一声,渐渐地不再抗拒了。 她说得对,人生苦短,若一再磋磨时光,还剩下什么呢。 谢昭宁松开她,眼光明亮,谢蕴睨她一眼,转身走回案后,谢昭宁跟上,她不悦道:“这里是官衙,还不走吗?” 谢昭宁迟疑,摸了摸自己发麻的唇角,谢蕴望着她:“还不走?先去礼部,再去顾家,好好办你的差事,别整日里糊里胡涂,江山为重。” “你怎么唠唠叨叨,像是学堂里的先生,絮絮叨叨,快成老妈子了。” 谢昭宁说完,朝她吐了个鬼脸,拔腿就跑了,“我先去礼部,找礼部尚书商议一二。” 人跑得快,最后的话都听不清楚,谢蕴气笑了,刚笑了笑,外面探进来一个脑袋,谢蕴忙敛了笑容,“你怎么还不走啊。” 谢昭宁扒着门坎,“我今晚去相府,好不好?” “不准。”谢蕴故意板着脸。 谢昭宁眨眨眼睛,眉眼扬起,五官灵动,“我就去,我告诉你,我从顾家出来就去。” 谢蕴拍桌,站起身,提醒她:“从顾家出来,去找陛下,知会陛下一声。” “晓得了,从宫里出来,我去找你。” 谢昭宁这回真的走了,谢蕴走出去,看她的背影,随后将门关上,背靠着屋门,指尖不经意间抚上自己的唇角,略有些麻,可心里恍然开朗了。 如同从死巷子里走了出来,摸摸索索许久厚,乍见光明,如何不高兴。 **** 谢昭宁刚来,内廷司的人来宣旨,撤回追封顾漾明为后的旨意,封其太傅,恩葬帝陵。 礼部的人看着旨意,半晌没说话,变化太快了,他们都拟好祭词了,突然又变了。 礼部尚书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接到旨意后,愣住了,谢昭宁打发内廷司的人离开,自己上前与之说话:“陛下旨意已下,丧礼规制依照皇后规制去办,不必在意银钱。” 礼部尚书又是一愣,“太傅葬礼与皇后如何比较?” “就照皇后礼制去办,另外,京城内各路设路祭,京城内七日不准宴饮不准歌舞。”谢昭宁态度冷硬,一改往日的温润,“她是陛下的先生,是太傅,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我不说,你也该明白。” 礼部尚书在朝多年,深谙规矩章程,公主一席话,让他沉默下来。 设路祭……唯有皇帝大丧后,各方设路祭,此举一出,外面会有多少骂声。 谢昭宁知他疑惑,不得不说道:“少傅屈死,陛下心里难受,你不想替君分忧吗?” “陛下未下旨意。” “我去宫里讨要旨意,你先去办,后面给你补上,我先去顾家,最晚明日给你旨意。不必在意银钱,户部不给,我给你拿钱去办。”谢昭宁摆摆手,面色凝重,“去办。” 从礼部出来,谢昭宁迅速打马去了顾国公府。 十八年来,顾国公府的爵位落在悬崖边上,几番要被除去,先顾国公几乎不问事,顾家人夹着尾巴做人。陛下登基后,顾家如同枯木逢春,顾国公开始上下跳动了。 谢昭宁让人踹开府门,门人惊得不行,她大步往里走,“去找你家国公爷回来,我有要事与他说。” 她气势汹汹,门人不知她是谁,浮清丢了快令牌,门人拿起来一看,是相府的令牌。 看着相府的令牌,门人不敢不禀报,让人去找国公爷回来。 谢昭宁走了两步,浮清提醒她:“少傅的母亲还活着。” “还没死?”谢昭宁诧异,她顿了下来,问浮清,“对方性子如何,对少傅如何?” 浮清低头,无言以对。 谢昭宁骤然明白过来,道:“去找这位老国公夫人,去顾家祠堂。” “你去顾家祠堂做什么?” “我去找一找有没有少傅的灵位,若是没有,一把火给他们全烧干净了。” 浮清不信她的话,但真的该见一见老夫人。毕竟这么多年来,少傅也曾牵挂过母亲,但少傅死后,顾家不同意收其尸骨。 两人来到后院,门口的婆子见到陌生人,下意识就去屋里传话。谢昭宁拿着相府的令牌,如入无人之地。 “殿下,你没有令牌吗?” “陛下还没给我封号,我拿什么令牌。”谢昭宁有些不满,“你说礼部的人办事怎么那么慢。” 浮清:“……”这就是你拿谢相的令牌招摇过街的原因? “你怎么不用陛下的?” “我倒想啊,她没给我啊。” 浮清想笑,门内走出来一群人,中间一老者,头发花白,由婢女搀扶着走出来。浮清面上的淡笑,乍然止住,她提醒谢昭宁:“这是老顾国公夫人。” 谢昭宁歪头打量老者,到底是少傅的母亲,生养少傅的人,她敛下怒气,上前说道:“老夫人,我来是告诉你们一声,朝廷不日将迎回少傅的尸骸,往顾家早做安排,我希望顾家众人去迎。” 第235章 “众人?”老夫人捉住最重要的两字,“你让顾家所有人都去?” “有何使不得吗?”谢昭宁目光平静,嘴角噙了抹笑容,“今日您儿子四处走动,哪里来的底气,你比我更清楚。百年世家,你们之前不认,情有可原,不怪你们。但你们现在踩着少傅的尸骨去谋划前程,可真是脏啊。” 老夫人没有见过谢昭宁,上下打量她的容貌,隐隐猜出来,也只有那位敢这么挑衅顾家。 “好,我答应你,顾家的人都会去迎。”老夫人避其锋芒,不想就直接答应下来。 谢昭宁莫名烦躁,心里不甘心,张嘴就问:“之前为何不答应?” “之前是逆臣,如今陛下正名,我顾家自该迎回来。”老夫人言之凿凿。 谢昭宁觉得恶心,转身走了,走到门口,一脚踢向门板,气得不轻。 浮清见状,也不好多说。 谢昭宁气冲冲回宫去了,恰逢谢蕴也在,两人对视一眼,谢昭宁张口就说:“我快气炸了。” “那就是还没炸。”谢蕴淡淡一笑,“为老国公夫人生气?” “你怎么知道?”谢昭宁巴巴地望着她。 “礼部刚刚来找我,他们说顾家早就将顾少傅从族谱除名了,最近又加上去了了。” 谢蕴语气悲悯,“你是不是更该生气了?” 谢昭宁不吭声,谢蕴又说:“那你将顾国公捉来打一顿,吊在宫门口,让各位臣工欣赏一二。” 谢昭宁闻言,心中狐疑,觉得这样的话不像是谢蕴可以说出口的,倒像是大殿内那位说的,她好奇:“是不是陛下吩咐你去做的?” “陛下倒是没说,我是给你撒气的机会。你去打顾国公给少傅出气,陛下心里就会好受多了。”谢蕴负手而立,认认真真短裤看着谢昭宁,面带笑容,难得露出和煦的一面。 谢昭宁听进去,但她不傻,晓得是个坑,她问谢蕴:“殴打朝臣是什么罪名?” “陛下说是什么罪名,就说是什么罪名。”谢蕴的神色认真得有些不象话,丝毫不在意谢昭宁探究的视线。 两人在殿门口僵持,皆压低声音说话,夕阳在后,将两人的身影拉至颀长。 谢昭宁琢磨一阵后,又问谢蕴:“我会不会挨板子?” “会。殴打朝臣,自然是要挨板子的。”谢蕴抿唇,忍不住笑了,“你信我吗?” 谢昭宁不上当,我信你个鬼。 “我挨打,你高兴吗?” 谢蕴点点头:“我高兴。” 谢昭宁说:“那我晚上让你高兴高兴。” 谢蕴面色骤然变了,一抹红晕悄悄浮于面上,她狠狠睨了谢昭宁一眼,转身就走了。 谢昭宁哼哼一声,什么人啊,挖坑给她跳。 第077章 双坑 两人交锋后, 各自分开,谢昭宁进殿去找陛下。 承桑茴抬首就见到那张笑吟吟的脸,她想起刚刚离开的谢蕴:“和好了?” “怎么说呢, 算是和好了。”谢昭宁驱步走上前, 同陛下行礼, 脸上挂着笑容, 她说道:“谢蕴让我去将顾国公打一顿,哄你高兴。” 承桑茴闻言后, 放下笔,直勾勾地看着谢昭宁, 不大相信她口中的话。 “谢蕴说的,还是你来试探朕?”承桑茴试探一句。 “她说的,我没答应。”谢昭宁爬上台阶, 走到她跟前,悄悄说:“我去了礼部,找老尚书说了, 虽说是太傅之礼下葬, 我让他以后位礼制安葬, 京城内设路祭, 七日不准宴饮。” 承桑茴凝眸, 神色缓和下来,她点点头, “不错。” “但是他不听我的, 让我拿圣旨。”谢昭宁故作叹气,甚是无奈, “不如您让内廷司去下旨,我也管不到他们。” 谢昭宁本不该管的, 可如今的局面,就只能她来管。若今上,是蝇营狗茍之辈,玩弄权术,她会劝说陛下打消主意。 偏偏她不是。 “朕让秦思安去办。”承桑茴说了一句。 一句话,似有千斤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谢昭宁松了口气,她问:“陛下,我的封号何时拟?” “封号?你不是要认二公主为母吗?要什么封号。”承桑茴陡然打起了精神,笑吟吟地看着她。 谢昭宁不问了,转身就走,“我先回去了,我还有事去做,您啊,还是自己折腾自己。” 承桑茴托腮,痴痴地笑了,笑得谢昭宁又折转回来,她险些要跳脚,“你笑什么?” “朕笑朕的,你回来做什么?”承桑茴乱了的心又被她拨了回来,她抿唇望着对方,笑容不减。 她看得谢昭宁头皮发麻,谢昭宁回视她,不得不说道:“我明白三姨娘为何喜欢你了。” 承桑茴迟疑了片刻,听出了些不好的名堂,伸手拿了奏疏砸过去,谢昭宁灵敏地躲开了,笑了一声,“您年轻的时候可是第一美人呢。” “谢昭宁。”承桑茴拍案而起。 谢昭宁提起裙摆,脚下抹油,脚下跑得飞快,片刻就不见人了。 承桑茴气了一通,自己生了闷气。 谢昭宁悠哉悠哉地出宫去了,一路小跑,追上了刚出宫门的谢蕴。两人并肩走着,谢蕴少不得意外:“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陛下不待见我,我就出来了。”谢昭宁微喘气,“我今晚陪你用膳。” “罢了,我今晚去赴宴,不回家吃。”谢蕴淡笑一声。 第236章 谢昭宁傻眼了,她拍马都追不上了,“那你去哪里,带我一起。我们成过亲了,可以一道去赴宴的。” 谢蕴不理会她,“不带你去,就知道喝酒。喝了酒,撒酒疯。” “我什么时候醉过,什么时候撒酒疯。”谢昭宁努力辩驳,她又保证:“我今晚不喝酒,你信我。” “今晚就是酒宴,你不喝酒就别去了。”谢蕴轻轻驳回她的话。 谢昭宁张了张嘴,“我喝酒,你说不好,我不喝酒,你又说不好,你就是存心不带我去。” 谢蕴点头:“你有自知之明,就别去了。” 谢昭宁叹气:“我在车里等你。” “你回家去吧。”谢蕴劝她。 谢昭宁不高兴:“你去哪家赴宴,我放火去,一把火给你烧了。” 谢蕴:“……” “你这么霸气,不去捉顾国公。” “我打他,陛下打我,我脑子坏了吗” 谢蕴说:“你说得也对,你回家去,我去去就回来。” “罢了,我回家等你。”谢昭宁不劝了,谢蕴惯来有主意,劝说也没有用的。 在相府门口,谢昭宁下车了,目送谢蕴的马车离开。 谢昭宁转身回府,夜风刺骨,她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匆匆进府去了。 谢蕴不在,她自己一人吃了晚膳,门口挂着的鹦鹉被风吹蔫了,耷拉着脑袋不说话。谢昭宁上前给它剥瓜子吃,“你哑巴了吗?” “西瓜不甜了。”鹦鹉咬着瓜子仁吃,一口一个,不忘回答谢昭宁的话。 “冬日了哪里有什么西瓜,肯定不甜了,来年就甜了。”谢昭宁说了一句,拍拍手,吩咐婢女将鹦鹉带下去,风太冷了。 谢昭宁吃过晚膳后去院子里走了走,摘了两支红梅,插在瓶里。屋子里死气沉沉,添了些红梅,顿时间感觉变了样。 嗅着红梅的香气,心情都会好了许多。 谢昭宁望着红梅,伸手摸了摸,外面传来脚步声,谢蕴回来了。 她诧异:“你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冬日里晚上凉,待了片刻就回来了。”谢蕴脱下狐裘,自己走进屋。 屋外冷得厉害,屋里关了门,又有炭火,恍若春日,谢蕴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红梅,好奇道;“你摘这个做什么?” “屋里死气沉沉,添些活泼的东西,好看呀。”谢昭宁牵着她的手,带她站在红梅前,轻轻吻上她的唇角。 谢蕴的话还没说,就被堵住了。 谢蕴刚从外面来,就算脱了狐裘,身上也是寒意,谢昭宁搂着她,丝毫不在意她身上的温度。 吻了过半,谢昭宁就停了下来,谢蕴羞得面色发红,她望着谢蕴,眼中狐疑:“你没喝酒吗?” “没有。”谢蕴微微喘息,转身想走,不想谢昭宁伸手抱着她,直接抱了起来。 “谢昭宁!” 谢昭宁恍若没有听到她的惊呼声,三步至榻前,将人轻轻放了下来,热意涌动,迫使她扣住谢蕴的手,毫不犹豫地咬住她的唇角。 又来……谢蕴躲避不得,浑身紧绷着,伸手圈住她的脖子。 脖颈处传来的气息让人避之不及,透过肌肤,烫得心口掀翻了浪.潮。 谢蕴阖眸,气息微乱,谢昭宁却匆匆脱了她的衣裳,冬日里的冷意瞬息就钻了过来。 “你……”谢蕴畏寒,伸手去摸索被子,手腕却被扣住,置于枕畔。她低呼一句:“谢昭宁……” 声音冷冷的,带着几分慌张,一下子喊到了谢昭宁的心里。 谢昭宁停了下来,望进她发慌的眸子里,目光从她肩上扫过,她笑了笑,谢蕴忙拽了被子,遮掩住身子。 “你们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喊我谢昭宁。” 高兴的时候就会殿下殿下。 谢蕴看她一眼,不急不怒,淡淡柔和,悲喜不见。谢昭宁撤下锦帐,自己爬上榻。谢蕴试图侧身,谢昭宁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按在榻上,对上她的视线。 两人皆没有说话,外面的风吹得呼呼作响,谢昭宁伏在她的身上,吻上她的唇角。 谢蕴这回没有躲了,年少热血,身上总是暖暖的,像是一个小小的暖炉,冬日里最是舒服了。 **** 外面的风刮了起来,刮得树枝左右晃动,最后几片树叶都被刮了下来,落在地上,在地上打了个转,又飘向空中了。 飘然欲仙的滋味,唯有房里的人知晓。 谢蕴半夜醒来,有些饿了,伸手拨开小腹上的手,直起身子坐了起来,谢昭宁动了动,她拍开那只手,那只手落荒而逃,蜷曲在胸前了。 谢蕴被逗笑了,穿了衣裳,俯身又去看她,拍拍她的手,手又挪开了,藏到了背后。 少女肌肤雪白,昏暗的光线下看上去,也泛着光泽,她拿手戳了戳她胸.前的肌肤。谢昭宁藏在背后的手又挪了回来,挡在胸.前。 谢蕴又拍拍她的手,她终于不耐烦地睁开眼睛。 屋里暖和,又是一场春雨,谢昭宁的脸上涌着红晕,显得几分可爱。谢蕴望着她,她有些胡涂,又见她衣衫整齐,自己摸了摸自己,没有衣裳。她惊了起来,又吓得缩了回去。 “你醒了,睡得好吗?”谢蕴语气轻快,触及她羞涩的神色,她不厚度的笑了起来,“你好像比我还累。” “我年轻,喜欢睡觉。”谢昭宁羞得不想见人,歪头看向窗外,天还是黑色的,她有些发懵,“你起来那么早做什么。” 第237章 谢蕴是饿了,又见她可爱,起了逗弄的心思,这么一问,她又不知如何回答。 “我想去沐浴,身上黏得很。”谢蕴睁眼说瞎话,认真极了,弯了弯唇。 她一笑,谢昭宁就被她糊弄过去了,跟着爬起来,“我给你做吃的。” 谢蕴皱眉,一瞬间,就见谢昭宁伸手去摸索衣裳,她笑了笑,将踏板上的衣裳拨开。 谢昭宁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摸到,下意识看向谢蕴,“你看到我的衣服了吗?” “没有。”谢蕴摇摇头,故作认真,“许是婢女拿走去洗了。” “那你给我去找干净的过来。”谢昭宁没多相,雪白的手臂登时就缩回被子里,眼巴巴地等着谢蕴拿衣裳。 谢蕴没动,反而无辜地看着她,摸摸她的脑袋,谢昭宁终于明白过来,又羞又恼:“你把我的衣裳弄哪里去了?” “自己去找。”谢蕴歪头看着她。 “你别歪头看我。”谢昭宁伸手去扶正她的脑袋,两人对视,她命令道:“去拿衣裳,我给你做吃的。” “自己去拿。”谢蕴攥着她的双手,眸色婉转,潋滟烛火,静静地看着她。 谢昭宁吃了晚起的亏,捏着她的脸,没多想就咬上她的唇角,尽情发泄自己的不满。 天色漆黑,烛火氤氲,暖意浮上两人心口,谢蕴伸手,掌心贴着她的后劲,指腹摩擦着那处娇嫩的肌肤。 谢昭宁怕痒,轻易就松开了她。 谢蕴失笑,索性坐在了踏板上,歪头望着她,好像在说:你起来呀。 守夜的婢女早就不知哪里去了,这个时候再喊人起来,也不是谢昭宁行事的分寸。 谢蕴好整以暇地看着纠结的人,眉梢眼角都被烛火熏染上了一层层暖意,她的目光黏在了谢昭宁瓷白的面容上。 “你想干什么?”谢昭宁无奈极了,缩在被子里,谢蕴冰冷冷的眼睛好像将她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自己赤.裸.裸.地站在她的面前。 谢蕴伸手摸摸她秀挺的鼻梁,“告诉我,朝中还有哪些人在名单上,以及陆白红的过往。写完,给你拿衣裳。” 谢昭宁羞涩极了,“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我可没有碰你。”谢蕴淡然的摇摇头,“我倒是会将婢女们都赶走,你何时写,何时出去。” 谢昭宁咬牙,“你是故意诱我。” “是吗?莫要管之前的事情,写不写?”谢蕴唇角蕴笑,笑吟吟的姿态,让谢昭宁咬牙切齿。 谢昭宁深深叹气,“我不起来,怎么写?” “在床上写。”谢蕴扬起下颚,指了指床上,“床上脏了,明日换便是。” 谢昭宁裹着被子,恶狠狠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蓄谋已久了?” “是吗?”谢蕴托腮,伸出食指戳了戳谢昭宁的胸口,软软的,她笑了,不厚道地开口:“你愿意上钩的,怨得了谁。写不写呢,小殿下?” 谢昭宁哼了一声,谢蕴伸手又戳了戳,“小殿下,写不写?没有衣裳穿哦。” “写。”谢昭宁闷哼一声,拨开她的手,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回视她:“你不怕我日后找你报仇吗” “随你,你想报仇就报仇,我不过是臣下,如何拦得了你公主殿下。” 谢蕴阴阳怪气,谢昭宁缩成了乌龟,“你不去取笔墨吗?” 谢蕴想起了要紧事,也不逗她了,拍拍她的大脑袋,“等我。” 临走前,谢蕴将脚畔的衣裳抱了起来,出门之际随手丢在了门外,明日自然有婢女来收拾。 夜色深深,寒风刺骨,炭火劈啪作响,听的人心烦意乱。 谢蕴将笔墨摆在她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写。” “我记不清了。”谢昭宁提笔就忘字,咬着笔杆,一个字也不肯写。 谢蕴照旧俯身坐下来,不急不躁,语气依旧温和:“慢慢想吧,屋里不冷,长夜慢慢,你有很多时间去慢慢想。” 谢昭宁耗不过她,抬笔写了陆红白,而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没有了。” 谢蕴气笑了,伸手去揪着她的耳朵,“谢昭宁,你想不想好好和我过日子了,她这么欺负我,你还要帮她吗?” “晓得了、晓得了……” 谢昭宁捂着自己被蹂.躏的小耳朵,“罢了,给你写,陆白红的父亲原是陛下东宫詹事府上的幕僚,全家获罪,她被罚流放。是少傅救她回来,改换名姓,顶替了陆家的女儿,捏了个底细放到你的面前。少傅只给她一个身份,后来的事情都是她自己的本事。陆白红不算背叛你,她不过是与少傅有来往罢了。”x “是吗?少傅若令她做些对我不利的事情,她会不做吗?”谢蕴冷冷嘲讽,心里着实生气,伸手到被子里,在她腰间掐了下。 谢昭宁:“……” “疼着呢……” 谢蕴恍然没有听见,“那她的夫人是怎么回事?” “夫人的事情就是夫人的事情,与她兄长订亲的,大祸之后便退亲,后来兄长死在了流放的路上。陆白红想了办法,将人弄上京城,人家不乐意。她使了计策,让夫家将人送到京城,与她成亲。” 谢蕴听后,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那位夫人娘家如何?” “与夫人断绝来往,夫家觉得夫人这么做就是怕死,就该在她被夫家上经常的事情就该自尽死了,全了名节。”谢昭宁也是无奈,“不过夫人如今挺好的,你不喜欢她,便调出京城便是。” 第238章 谢蕴听后,睨她一眼:“你不上朝,怕是不知陛下明年开恩考,命她为主考官。” 谢昭宁:“……”难怪谢相那么生气。 她识趣地缩了缩脑袋,继续写名单,谢蕴看着她字写得歪歪扭扭,也不提醒,看得清便可。 见她认真写了,谢蕴提醒她:“禁卫军中的人也写一写,尤其是十八位营指挥,知道吗?” 秦思安蠢蠢欲动,已然开始盯上了禁卫军。 谢蕴耳提面命,谢昭宁撒娇卖萌都没有作用,写了一连串的名字,眼看着天都要亮了,她才收了笔。 “这么多人?”谢蕴惊讶,名单上有许多熟悉的同僚,就连内廷司都摆了几个。 十八年的时间,足以让顾漾明一点一点注入她的人面。她有钱、有时间,又有筹谋,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的筹谋、她的耐力,都胜过许多人。 谢蕴看过名单,久久不语,谢昭宁拿手扯她袖口,“我的衣裳呢,你别忘了。我的风寒还没好呢。” “晓得了。”谢蕴赴宴一句,将名单折了起来,这才低头看着谢昭宁,伸手捏捏她的小脸,“如今这些人脉都归了陛下,你呢?” “我得到了铺子,十八位管事有些不愿入朝,愿意继续做生意,我有钱。”谢昭宁捂着自己脸,得意一句:“我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下那些日进斗金的铺子了。” 谢蕴冷冷睨她一眼,道:“你这么得意,迟早得栽跟头。” 谢昭宁不以为意:“有你在,我怎么会栽跟头。” 谢蕴:“……”这话说得极对,自己怎么忍心看她栽跟头。 面对谢昭宁,谢蕴几乎是无话可说,她唯有冷冷扫她一眼,吩咐婢女去拿衣裳,自己去浴室沐浴更衣去了。 衣裳取来了,谢昭宁穿上了寝衣,依旧选择躲在被子里,等谢蕴回来,她还赖在床上,“你不上朝吗?” “我这个公主没名没分,上的哪门子朝。” 谢昭宁酸溜溜的,听得谢蕴一怔,陡然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礼部在忙着陛下登基一事,又忙着追封,你的事情还在后头,不去便不去。你也耐心等等,礼部忙得从各部调人过去,你的封号再晚一些,急中出乱,对你也不好。” 谢昭宁的身份尚有诟病,生父那一块处理不好,礼部怎么敢随意拟封号。 谢蕴心中有数,想来今日去查查那位侍卫的身份,她叹气一声,“那我不等你了,你自己起来去沐浴,记得换被子。” 言罢,她匆匆走了。 谢昭宁裹着辈子,睡到日上三竿,吃了两口饭就爬了起来。 铺子里的事情还是要看一看的,顾漾明留了十几处庄子,她一回都没有去过,都是下面的管事在处理。她想着等事情结束后,领着谢相下去走走。 她脑子里转得快,出门的时候,秦思安来了,她纳闷,“你找谢相?” 秦思安望着她,目光晦涩,看得她心中发闷,她正要问怎么回事,秦思安反问她:“你打了顾国公吗?” “我打他作甚?”谢昭宁气笑了,脑子里迟钝了下,随后收敛了笑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谁打的?” “不是你吗?”秦思安紧盯着她。 谢昭宁辩驳:“我昨日从宫里出来就会相府了,现在才出去,你觉得我有时间吗?你为何会认为是我?” 秦思安老实道:“陛下说的。” 谢昭宁郁闷,“我随口一说……”她停了下来,舌尖抵着牙齿,谢蕴昨夜出门去了。 她想了想,没有声张,拉着秦思安去马车上说话。 “怎么回事,说与我听听。” “昨夜顾国公赴宴回来,回来的路上下属被打晕,他被套上布袋暴打一顿,挂在巷子口的树上了,挂了一整夜,清晨才被人发现,险些丢了半条命。” 谢昭宁听后,不以为意道:“打了就打了,我昨夜去顾家说了要迎少傅尸骸回顾家的,他出门去喝酒,打死也是活该。” 秦思安眼皮跳了起来,下意识按住眼皮,“顾家也说你是做的,陛下也觉得是你,让我来问问你。” “不是我……”谢昭宁撇嘴,是谢蕴啊,她问:“是我做的又怎么样?” “你还小,去顾家赔礼道歉。”秦思安轻描淡写,听着语气,她对顾家也有些不满。 谢昭宁摆摆手,“那我就去顾家道歉。” 秦思安握着她的手:“小侄女,你别认罪过啊,旁人会说你恃宠而骄的。” “我去见陛下,你下去吧。”谢昭宁有些不安,“我先去见陛下再说。” 赶走秦思安后,她吩咐车夫去官衙,得先问问谢蕴,是不是挖坑给她跳了。 马车停在官衙门口,谢昭宁直接进去了,臣下见她,就说谢相在。她过去直接推开门,警惕地将门关上。 谢蕴颔首,“你做什么?” “你昨夜去赴宴了吗?”谢昭宁认真问她。 谢蕴放下笔,淡淡一下,“没有,顾国公的事,是我做的,你去背锅,倒也合适。” 谢昭宁:“……” “就知道是你,你好歹知会我一声。”谢昭宁纳闷,也不生气,直接坐了下来,问她:“你为何去做?” 谢蕴说:“顾国公上蹿下跳,热衷于追封顾少傅为后一事,若不给些教训,陛下会郁结于心。” 谢昭宁不知该说什么好,“你为何让我背锅。” 第239章 “你年岁小啊,如今你是最小的,谁还比你小。”谢蕴看着她,温柔地笑了。 第078章 罚跪 谢蕴挖了个坑, 毫不犹豫地将谢昭宁推了进去。 谢昭宁狐疑半晌,虽说知晓她的用意,可这么一来, 人人都知晓自己讨厌顾国公了。 自己心里讨厌是一回事, 摆在明面上, 让全京城乃至天下都知晓,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谢昭宁叹气,问道:“你是不是想让旁人都知晓我讨厌顾国公?” “你想到这一层, 说明你也不笨。”谢蕴象征性夸赞一句,随后与她直说:“莫说陛下心中纠结, 就连你我都很纠结,该如何对待顾家。话说明白些,若是善待顾家, 可之前顾家不认少傅,就连尸骨都不敢收。若不善待,她们又是少傅心中牵挂的家人。如何选择, 也是一件难事。” 在少傅为难时, 不管不顾。如今少傅去了, 他们又踩着少傅尸骨接受陛下的恩赏, 一切的不公都留给了少傅。 谢昭宁听后, 也是一言不发,良久说不出话。 “所以你就把我推了出去, 对吗?”谢昭宁直叹气, “你就不怕日后顾家针对我,对我不利?” “我在, 你怕什么呢?”谢蕴瞥她一眼,“我在, 还不足以让你放心?” 谢昭宁想想也是,一个谢蕴在,抵得上十多个顾家,此事只怕东宫旧党也对顾家心存不满,这么一来,东宫旧党的心会向她靠齐,又可宽慰陛下的心。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去见陛下。” “我陪你一起。”谢蕴随后起身。 谢昭宁望她:“我去讨骂去讨罚,你跟着去做什么?” 谢蕴淡笑;“我陪你去讨骂去讨罚。” “别,你还是在这里待着,我一人丢人就好了,横竖我脸皮厚。你光风霁月,去做甚。”谢昭宁撇撇嘴,话更是阴阳怪气,不觉埋怨一句:“你昨日去的时候好歹带我一起,让我看看热闹,我替你背了错,一眼都没有瞧上。” 谢蕴没忍住,笑了起来,瞧着她幽怨小媳妇的模样,“我不过是学你,先斩后奏,晓得难受了?” 谢昭宁被这么一句话堵住了,干巴巴地眨了眨眼,谢蕴伸手去摸摸她,她则避开,转身走了。 “我等会去找你,替你给陛下求情。”谢蕴作势说了一句。 谢昭宁压根就不信她了,菩萨嘴,刀子心,竟把她往火坑里推。 气呼呼地翻上马背,谢昭宁勒住缰绳,扭头看向浮清:“你也晓得这件事?” 浮清不仅知晓,还参与了。听到谢昭宁的质问,浮清低头不语。 “你、你们串通一气,都不是好人。”谢昭宁低低呵斥一句,打马就走了。 浮清连忙追上去。 谢昭宁跑进大殿,恰好陆白红在,她往里一站,陆白红低头,随后退了下去。她扭头看了一眼,“陆大人,这是怎么了,见到我就像老鼠见到猫儿一样,我又不是谢相,你怕甚?” 陆白红回身,讪讪一笑:“臣不是畏惧陛下,臣有事,急需去办。” “那你去吧。”谢昭宁同她摆摆手,而后回身望向陛下,嬉笑一句:“陛下,秦思安找我了。” 承桑茴低头看地方来的奏报,蓦地听到下面的声音,当即抬首,不悦道:“你做的?” 谢昭宁没有犹豫,直挺挺地跪下:“我做的。” “你有那个胆子吗?”承桑茴撂下奏报,认真地看着谢昭宁:“你这么巴巴地来认罪,怕是替某人顶罪。” “没有,我做的。”谢昭宁摇头,诚恳道:“您信我,真的是我,您不能冤枉旁人。” 承桑茴耻笑一声:“谢蕴教出来的好弟子,这么巴巴地替她顶罪。” “陛下,我刚刚都说了,您不能冤枉旁人,您怎么不信我呢。真的是我做的,昨日去见老夫人,她着实猖狂。少傅在时,她不闻不问罢了,死后连尸骨都不认。顾国公这回四处走动,为的是什么,您心里该清楚。您心里吞得下这口气吗?” 谢昭宁絮絮叨叨,也不管陛下的脸色,想到什么就说什么。x “顾国公无罪,罚不得,那就给他些教训,无关痛痒,岂不是最好。” 承桑茴沉思,听着谢昭宁的话,她没有呵斥,也没有赞同,先生若在时,必然希望顾家越走越好,但顾家的做法,令人心寒。 顾家躲避少傅,是没有错的,可如今又踩着先生尸骨上蹿下跳,显得极为恶心。 承桑茴不愿听到顾家的事,但不想容忍,罚了又觉得对不起先生。她歪头,揉着额角,骨子里的痛意恍惚浮现出来,她立即坐直了身子,道:“你对,你有理,很对。去外面跪着,天黑再走。” “好的。”谢昭宁欣喜地爬起来,转身就对外跑了。 跑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转身问陛下:“我要去顾家吗?” 承桑茴抬首:“去顾家作甚?” “道歉啊。” 承桑茴不悦:“你去顾家给你自己招魂吗?” 谢昭宁笑得更欢快:“好的,不去,我去跪着啦。” 承桑茴一改往日笑颜,在谢昭宁出殿后,难得露出厌恶的神色,她对顾家的容忍度已然很高了,可依旧恶心得慌。 顾国公……承桑茴低眸,先生的弟弟很多,不止现任顾国公一个。 殿内寂静如声,殿外倒是一片欢声笑语,谢昭宁笔直地跪在殿门外,秦思安刚来,少不得逗弄两句。 第240章 “你好可怜啊。” 谢昭宁回答:“不及内廷使一只眼可怜。” 秦思安一噎:“小殿下,你都这么惨了,还有心思与我说笑。” 谢昭宁说:“内廷使,你就一只眼了,还有心思看我笑话?” 她一句也不肯让,逗得周遭宫娥内侍都憋着笑,秦思安脸色通红,在她跟前蹲了下来,悄悄地问:“当真是你干的” “你说,你现在看人的时候,慌不慌?”谢昭宁笑靥如花,笑吟吟地望着她的面容。 秦思安笑不出来了,抬手想打人,谢昭宁偏头:“你打我,我去告诉谢相。你们内廷司日日犯错,逮住你一个错误,扣你俸禄。” 秦思安默默收回手,殿外的风吹得人身上发寒,她轻轻扫了一眼谢昭宁,玩笑道:“死鸭子嘴硬,你这会可闯大祸了。” “大祸是什么样的大祸,又不是挖眼大祸,大不了被骂一顿,陛下又不会赶我出京。”谢昭宁跪得笔直,眼睛却飘向秦思安,“内廷使,您说,对不对?” “对,您说得极对。您才刚跪,待过两个时辰,你就感觉膝盖疼了。”秦思安留下一句话,故作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见她嫌弃之色,便又说道:“小侄女,你和谢相和好了,谢相也算我半个侄女了,你说,我该不该通知那个侄女过来给你求情?” 谢昭宁:“……”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厚颜无耻。 她说一句:“从未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有朝臣来见陛下,礼部尚书老迈,颤颤悠悠地走上来,乍见两人,吓得一跳,刚想说话,秦思安将他推了进去,“你快去,陛下等你呢。” 老人家被秦思安生生推了进去,一句话都没有说,秦思安倒是不急不躁地继续与谢昭宁周旋。谢昭宁烦不胜烦,“你怎么不走。” 秦思安笑道:“我让一让前辈,等他出来,我再进去。小殿下,你打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后果?” 谢昭宁烦她:“内廷使,你眼睛疼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日后床笫之间怎么办?” 秦思安语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默了半晌后,老尚书出来了,同谢昭宁见礼,颤颤悠悠地走了。 秦思安这才慢慢悠悠地进去了。谢昭宁不安地挪了挪膝盖,后来,传来脚步声,她是不安分的主,回头看了一眼,是谢蕴。她没好气道:“你姨娘说找你,给你通风报信。” “我的姨娘?”谢蕴被说懵了,有些疑惑,她哪里来的姨娘? 谢昭宁弯弯唇角:“秦思安说我们成亲,她就是你的姨娘了。” 谢蕴:“……” “别搭理她,她想疯了,以前也不见她以姨娘身份与承桑梓玩笑。”谢蕴语气冷冷,随后看向谢昭宁:“你好可怜。” 谢昭宁:“……”她俩是不是串通好的? 谢昭宁望着她:“待晚上,你也好可怜。” 谢蕴不说话了,与内侍说话:“通禀一声,谢蕴求见陛下。” 内侍入内传话了,谢蕴回身走到谢昭宁跟前,同样蹲了下来,视线与她平齐:“陛下如何处置你?” “就是这么处置的。不过,她不让我去顾家。”谢昭宁叹气,“我觉得陛下也烦感顾国公。” “凡长了眼睛的都不会喜欢顾国公。”谢蕴语气轻快了些,伸手摸摸她的小脸,唇角蕴了些笑容,“我刚刚遇到礼部尚书,礼部选了适宜起棺的日子,最快也要三日后,但陛下定在了半月后。” 半月后?谢昭宁疑惑,不是应该越快越好吗? 她疑惑,谢蕴却笑了,“你呀,笨哦。” 谢昭宁没心思与她玩笑,试着拉上她的袖口:“为何是半月后?” “你自己去问陛下。”谢蕴掰开她的手,捏捏她的耳朵:“小殿下继续跪着,正好想想为何是半月后,想通了,你就是聪明的人。” “若是想不通呢?”谢昭宁问。 谢蕴说:“那就是蠢材。” 谢昭宁有些捉摸不清她的意思,难不成陛下身子不好? 风吹了过来,谢蕴感觉有些冷,脱下狐裘披在了谢昭宁的身上,恰好这时内侍出来,请她入内。 谢昭宁呆呆的抬头,看着她进去,恍惚地感觉身上暖了起来,她扭头看到了肩上的衣裳。 她笑了笑,凛冽寒风中,笑得如同孩子。 **** 谢蕴入内,将鸿胪寺的奏报递上去,荣安已回到西凉了。 承桑茴看完奏报后,有些诧异:“鸿胪寺卿怎么不来,劳谢相走一趟?” 承桑茴的关注点总是与旁人不同,若是废帝在,必然会先说西凉的事情,偏偏她抓住了细枝末节。 一时间,谢蕴不知如何回答。她无事入宫,在宫门口遇到鸿胪寺卿,便领了差事入宫。 她本以为不算大事,陛下却提起了。 她欲说谎,陛下却兀自开口:“荣安回西凉,怕是会凶多吉少。” 闻言,谢蕴迟疑了须臾,陛下这是在担心荣安? 她有些疑惑,陛下将奏报放下,说道:“朕欲往边境调兵,以防万一。” 谢蕴问:“陛下,巴邑王处,想来也不安分。” “朕知晓,朕派人去了封地打探,先按兵不动,巴邑王一人不成气候,若与其他藩王搅和在一起,那才是问题。”承桑茴显然对这些事情了然于胸。 第241章 谢蕴沉思须臾,承桑茴这才说道:“承桑珂与他有约定,立他女儿为太女,如今,承桑梓被罚回去,他心中必然不服气。” “陛下为何不留下承桑梓?” “一颗棋子罢了,朕留了也无用处。他若想反,将他娘扣在京城也没有用。”承桑茴轻轻笑了,说完就起身,说道:“这些事情不用你管,走,陪朕走一局。” 恰好,谢蕴也不想走,顺势应允下来。 君臣二人对坐,外面寒风肆虐,陛下执黑子先走,谢蕴跟着落下白子。 谢蕴伴驾多年,很多时候都会揣测帝心。今日她坐在承桑茴对面,一时间,当真摸不清她的心思。 谢蕴心神不定,承桑茴几乎不费力气就赢了她。 “谢相,你在想什么,朕的兵走到你家门口了,你还在犹豫不决。”承桑茴将黑子捡起来丢回棋篓里。 谢蕴随后,将白子捡了去了,回道:“臣在想巴邑王。” “想那个糟老头子做什么。”承桑茴意外,看她一眼,“你没有见过巴邑王,想来不知他的事情,都道他英勇善战,实则就是个莽夫,无趣得很。你瞧承桑梓的容貌,好看吗?” 谢蕴摇首,承桑梓的相貌算得上清秀,但绝对用不上‘好看’二字。 “她随其父。”承桑玩笑一句,“别惦记他,外面那个好看多了,好看又听话,多好。” 谢蕴起伏不定的心落回去了,犹豫之际,陛下先她一步落子了,第二局开始了。 两人皆是沉着之人,棋局上你来我往,陛下不见客,两人走了数局,直至天黑。 承桑茴丢了棋子,“朕累了,你领她回去吧。” 谢蕴起身,行礼后顿住,试探道:“陛下,殿下处有位安大夫,曾陪伴少傅十多年,您可要见一见。” 闻言,承桑茴抬首看她,疑惑间,谢蕴低下头,不敢直视帝王。 “不必了。”承桑茴拒绝,只道一句:“寻个合适的机会,朕不想再看见顾国公,你有半月的时间,不对,除去发丧,朕给他五日时间发丧,你有十日的时间。” 谢蕴领旨,并没有疑惑,从见到礼部老大人开始,她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刻。她俯身退了出去。 殿外的风更大了些,谢蕴出殿,低头望着脸色发白的人,她问:“今晚,想吃什么?” “吃你。”谢昭宁抿了抿冻得发硬的唇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谢蕴失笑,俯身扶她起来,凑在她的耳边低语一句:“你的膝盖会疼。” 谢昭宁不甘,试图拉她跪下,她不肯,直接将人拉了起来,“回家。” “我走不了,你背我。”谢昭宁如挂件般挂在她的身上,伸手抱住她的肩膀,“你惹的,背我回去吧。” 谢蕴却不理她:“能走就走,再不行我给你找个躺椅,抬你出宫?” “不行,太丢人了,我不要面子的吗?”谢昭宁反驳,冻得鼻梁发红,下意识推开谢蕴,“下回,我也不背你了。” 谢昭宁揉揉膝盖,自己走了两步,谢蕴随后跟上,试图去拉她的手,“生气了吗?” 天色漆黑,一阵阵的冷风刮得人心口发慌,谢蕴从殿内出来,也觉得冷,她握着谢昭宁发凉的手,发觉更冷了。 谢昭宁认真说:“我想半日,要么是陛下身子不好,要么是陛下不想让少傅回来看到顾国公,你说,对吗” “半个蠢材。”谢蕴笑了一句,“谢昭宁,你最好不要随了你父亲,陛下可聪明了。” 承桑茴是先帝亲自养在跟前的,自小教导,可她被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上了自己亲妹妹的当,亦或是先帝给她灌输的思想,教导她仁德以对天下。 两人出了宫,到了府上,天色黑得更深,西北风刮得愈发大,蓝颜见到两人的时候说了一句:“好似要落雪了。” 谢昭宁回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不见明月不见星辰,似有暴雪来临。 回到屋里,红梅犹在,香气凛冽。 谢昭宁坐了下来,揉了揉膝盖,谢蕴伸手不给她揉,“越揉越疼。” “你们在殿里那么久,你们说什么了?”谢昭宁疼得皱眉,觉得事情不简单,谢蕴进去必然得了什么旨意。 谢蕴没有理会她,让人去送些热水进来,自己在谢昭宁跟前蹲下,矮下姿态,吓得谢昭宁站了起来。谢蕴疑惑,“你慌什么?” “没、没什么……”谢昭宁自己镇定下来,唇角弯了弯。 谢蕴脱下她的鞋袜,将裤腿往上卷了卷,瞧见了膝盖上的乌青,羊脂玉的肌肤上尤为明显。谢昭宁低头看了一眼,没在意,张口说道:“在你回去之前,我远远地见过你一回。不过距离太远,没看清你的样子。” 是在祭台上,远远看了一眼,她一袭官袍,居百官之首,那一眼,瞧不见脸,依旧有种神圣之感。 谢蕴疑惑:“哪回?” “祭台上。我做了些生意,去送东西,回去时,遥遥一撇。那时就在想,我姑母可真高雅。”谢昭宁抿唇笑了。 不料,谢蕴看她一眼,“你当时为何不去找我?” 这人来经常那么多回,都不想着去见见自己的姑母。可见其性子多冷。 夜色深深,灯火煌煌,低头的谢蕴露出后劲一处雪白的谢蕴,谢昭宁静静地看着她,好似有人折断她的脊骨了。 很快,谢昭宁明白过来了,自己折断了她的脊骨,折断她的羽翼。 第242章 她伸手,抚上谢蕴的脸颊,轻轻撩开额间的碎发,谢蕴抬眸,拍开她的手,“别闹。” 谢昭宁笑了,笑容释然又满足。 两人在一起吃了晚膳,谢蕴匆匆离开,去书房了。谢昭宁刚上了药,一人歪靠在榻上。 谢蕴不仅带走了风轻扬,连带浮清都带走了。 书房内摆了炭火,谢蕴脱了身上的狐裘,靠着炭火取火,长话短说:“十日内,除去顾国公。” 浮清难掩笑意,直接跪了下来,“谢相,您放心,此事我去办,必不会让您让殿下沾染一分。” 她们能不动声色地杀了温粱,就可以解决顾国公。 谢蕴望着她,目光中带了几分探索,“温粱是你们动手的吗?” 浮清点头:“是。所以,您信属下,属下不会让您沾染半分污言秽语。” 风轻扬想开口,可又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 谢蕴直接嘱咐浮清:“记住,在他病好前不能动手,不能下.毒,其他随你们怎么动手。” 若是病中动手,世人会疑心是被谢昭宁打伤后,救治不愈而死。下.毒也不行,依旧会让世人疑心。 那就只能将人引出府,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属下记住了,定不辱使命。”浮清难掩激动,心中的恨意迭生。 谢蕴点头,浮清忽而哭了起来,泪水滑过脸颊,让谢蕴想起陛下。陛下提及顾国公时,情绪冷静,没有一丝失态。 不得不说,先帝教出一位好天子,可惜了,磋磨了十八年时间。 谢蕴不觉在想,若自己的长兄活着,自己也会对他毫无提防。 她沉默,浮清哭得更为悲伤,像是发泄情绪。人非神仙,有七情六欲,会爱会恨会哭,一旦压抑着自己情绪,积攒久了,只会害了自己的身子。 谢蕴从书房走了,接过灯笼,不知不觉间,天空飘了雪,她伸手接住雪花,很小很小的一片,到掌心就融化了。 回到卧房,里面暖意融融,谢昭宁躺在床上,腿笔直地靠着墙壁,她好奇,“你在做什么?” “等你啊。”谢昭宁立即将腿塞进被子里,冲着来人笑了笑,“你过来、你过来。” “膝盖不疼吗?”谢蕴扫对方一眼,眉黛青山,寒意给她添了几分冷意,她还是靠近了。 刚踏上踏板,谢昭宁伸手圈住她的腰,轻易将她禁锢住。 一阵天旋地转,谢蕴躺在了床上,她生气,谢昭宁笑着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上唇角。 少年人身上带着药味,唇角很软,熟悉的气息,让谢蕴很快地安定下来。 第079章 生父 礼部办事慢, 谢昭宁的封号一事,一直没有定,谢昭宁趁机不上朝, 赖在相府里忙着生意上的事情。 冬日里, 各地管事都要来京汇报, 谢昭宁忙着接见管事, 两人各自忙碌。 谢昭宁从账面上挪了十万两银子,送去了礼部。 礼部老尚书见到钱后, 乐眯了眼睛,谢昭宁告诉他:“不必省, 若是不够,着人去告诉我。” 从礼部出来,谢昭宁便抱着账簿去了宫里, 见到陛下后,她坦诚铺子上的事情。 “您可需要钱,我这里有些。” 承桑茴望着她, 目光恍惚, 忽而想起多年前一日, 先生问她:“殿下不必节省, 宫里不出钱, 我倒是可以给你。” 承桑茴意外:“先生的俸禄些许,够你用吗?” 先生淡淡地笑了, 笑意温煦, “俸禄哪里够,我做了些生意, 养殿下,乃至养东宫都足够了。” 养殿下、养东宫……承桑茴回神, 袖口中的右手抖了抖,她用左手捂着发抖的右手,懒散一笑,“朕要钱做什么呢。朕用了承桑珂的帝陵,如今修了大半。” 每任皇帝一登基,就会选择地方造帝陵。承桑珂的帝陵造了十多年,如今正好她来用,也不用再折腾了。 谢昭宁想了想,道:“先生喜欢什么,我去买,随葬,到时候也不会孤独。” “你去办啊。”承桑茴轻叹一声,右手抖得更厉害,她认真想了想,低头看着颤抖的右手,“你去办,便去办,还有,将那名姓安的大夫宣入宫,朕有话想问她。” 谢昭宁诧异,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承桑茴恍若知晓她的心事,直接说道:“朕想听听先生生前的事情。” 谢昭宁不信,但只能装作信了,“我这就去办,您等上半日即可。” 承桑茴颔首,谢昭宁又问:“那、钱呢?” “不要,自己留着花。”承桑茴摆手,“宫里有钱,朕何必问你要钱。自己留着哄谢蕴,听闻谢蕴是个会花钱的主儿。” 谢昭宁:“……” “那我走了。”谢昭宁揖首退出大殿。走 匆匆出殿,谢昭宁脸色发白,更是魂不守舍,匆匆往外走,撞到了人才停下来。 她也不管撞到谁,快步出宫,打马回到谢宅,找到了安大夫。 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陛下召见你,无论她与你说什么,你都应下,她若让你瞒下病情,你也答应,下回见面再告诉我。” 安大夫在磨药,闻言后,对她的大惊小怪不觉诧异:“怎么了” “我猜陛下服了与少傅一样的药,疼起来,生不如死的那种……”谢昭宁红了眼眶,失落地坐下来,“她找你,该是压制毒药的。” 安大夫笑容戛然而止,“你开什么玩笑,这种药很隐秘,你以为谁都可以拿到吗?” 第243章 “你去宫里给陛下诊脉就知道了。”谢昭宁不想辩解,也懒得辩解,她想反驳,可没有力气去辩驳,忽而一滴泪落下,安大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去看看,你容我带药箱。” 安大夫有些慌,满屋子找药箱,好像想起一事,“服药者,并不是与常人无异,长期疼痛作祟,手会抖,慢慢地会走不了路。” 这就是谢昭宁最后见到的顾漾明,手不能提笔,走路坐轮椅,走上几步路就会觉得很费劲。 谢昭宁摇首,安大夫终于找到了药箱,拉住她,“走啊,快走。” 谢昭宁回神,领着她入宫。 将人送到大殿,谢昭宁没再入殿,一人坐在台阶上,恍若失去了魂魄般,怔怔看向垂龙道的方向。 安大夫进去的时间很久,久到谢昭宁越发地慌,她不断回头张望,殿门始终紧闭。 不觉间又落雪了,这回的雪花一片片大而密集,她抬首看去,雪花落在眼睫上,瞬息间融化成水。 下雪了,谢昭宁一人望着雪,很快,雪花落满肩头。 等到天黑了,安大夫走出来,她如同溺水人见到救命稻草般扑了上前,“如何?” “什么如何,她又没让我诊脉,只问了少傅生前的事,若不然怎么会那么久。”安大夫叹气,手中的药箱成了笑话,“我好好一个大夫成了说书的先生。” 谢昭宁也不高兴了,“你有看出什么了吗?” “陛下妆容精致,明显是打扮过的,我能看出什么?”安大夫也是无奈,“望闻问切,我一样都没看办到,怎么给你诊脉。” “行了,你先出宫,我想个办法就是了。”谢昭宁摆摆手,一颗心暂时放回肚子里。 雪下大了,她推门进入大殿,里面的人警醒,她故作未觉,只道一句:“陛下,下雪了,落雪不好走,我送您回寝殿,好不好?” “朕有宫人,要你逞什么能。落雪确实不好走,赶紧走吧,朕还要见秦思安。” 承桑茴依旧坐在龙椅上,懒散般靠着,目光淡淡,神色中没有丝毫起伏。 谢昭宁说:“我孝顺啊,您说,孝子贤孙多难得,您该庆幸我孝顺。” 承桑茴闻言后笑了,殿内昏暗得厉害,谢昭宁也看不清她的神色,静静等了会,见她不回,知晓她心情不好,便说道:“要不,我请您出宫去酒肆里热闹一番” “谢昭宁,朕已四十,不是四岁。” “您怎么又喊谢昭宁了,上回还是喊承桑漾的。”谢昭宁叹气,三两步爬上御阶,走到她的面前,“去不去?我们去放孔明灯,好不好?今日落雪,精致也好。” “不去,朕累了,朕要回去睡觉。”承桑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谢昭宁绞尽脑汁,又问道:“您喜欢做什么” “朕喜欢晚上睡觉。” 谢昭宁:“……” “我们能好好说人话吗?谁晚上不喜欢睡觉。” 承桑茴说:“你和谢蕴晚上喜欢睡觉吗?” 谢昭宁语塞,心中堵着一口气,她深深吸了口气,道:“行,您晚上睡觉,我回去了。” 她拔腿跑了,步步生风,跑得比兔子还快。 承桑茴霍然一笑,歪头看着大殿内奢靡的建造,面上的笑意逐渐消散了。 她等了会儿,秦思安入殿,她抬眸看过去,秦思安揖礼,说道:“去岁巴邑王确实派人追杀过谢相,阿姐,我不明白,巴邑王杀谢相做什么?” 承桑茴说:“承桑梓恋眷谢相,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了。承桑梓登基怎么会听巴邑王的话,自然是先杀谢蕴。” “那杀小吏的人是?” “是先生。”承桑茴涩然开口,“先生多半是以为她很好,留在江州谢家便是最好的,为了以绝后患,自然将一路上经手的人都杀了,嫁祸给巴邑王。” 说到嫁祸,承桑茴目光冷了冷,自己慢慢咀嚼‘嫁祸’二字。 裴思安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继续说道:“刑部有巴邑王府上的令牌。” 承桑茴没有听这件事,而是想着刚刚的事情,她问:“巴邑王封地可有什么特产?” “啊……”秦思安始料不及,“封地上有什么特产?” “去找一找。”承桑茴吩咐一句,又见她迷惑,便说道:“若是谢蕴,她不会疑惑,她会自己去查。” 提及谢蕴,秦思安抬首直视君王,“阿姐,您怎么也用这么一套来嘲讽我。” 承桑茴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扶着御案走了两步,腿脚不觉疼了起来,她没有动,问秦思安:“那个小崽子走了吗?” “走了,我刚刚看到她出宫了。”秦思安瞬息明白过来,小崽子就是谢昭宁。 承桑茴同她摆手:“回家去吧。” **** 雪下大了,站在空阔之地,雪花迷住了眼睛,几乎睁不开眼睛。 谢蕴从计宅回来,计家世代从武,祖上也干净,计良很优秀,二十多岁就成了东宫侍卫长,东宫倾覆那年,他同样没有逃过去,被先帝赐死。 但计家将计良的尸身收了回去,葬于祖坟只内。奇怪的是,计良没有夫人,家里也没有通房小妾。 干干净净的。 谢蕴奇怪,那荣安从哪里来的? 陛下的说法是荣安与谢昭宁同父不同母。可如今,计良连个女人都没有,荣安从石头缝隙里蹦出来的不成? 第244章 谢蕴在计家待了半日,前后问了数遍,计良死前没有成亲,没有留下后代。 回去的路上,雪刮入车里,谢蕴在想,要么不是计良,要么,荣安也是陛下骨肉。 如果不是计良,又会是谁呢? 计良的身份干干净净,若被追封为皇夫,谢昭宁的身份也是干干净净的,她的血脉纯良。 谢蕴头疼极了,她上哪儿给荣安找个母亲去。 回到家里,雪落得厚了,踩上去咯吱作响,她脱下狐裘回屋,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朝里面看去,灯火下,那人伏在案前,右手迅速拨动着算盘珠子,修长的手指拨得很快,快到看不清她怎么拨的。 她靠近,谢昭宁停了下来,摸索着茶水喝了一口,她好奇:“你在算什么帐?” 谢昭宁不急着入朝,对着生意倒是十分上心。 “各地送来的账面啊,过年前算好。”谢昭宁放下茶水,回身抱着她,仰望看着谢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谢蕴的下颚。 谢蕴低头,对上她的眼睛,“你回来得很早?” “不算早,是你回来晚了。你去哪里了,他们说你不在官衙,也不在宫里。这么大雪,路都不好走。”谢昭宁语气中沾了几分依赖,随后松开谢蕴,“晚上吃暖锅,我备了些酒,我们喝一些。” “你心情很好?”谢蕴觉得奇怪,好端端地怎么会喝酒。 谢昭宁起身,将账簿收拾好,随口回答:“下雪呀,雪景烫酒喝,美丽又雅致啊。” 谢蕴没有什么想法,她都已经准备好了,自己若决绝,便是扫兴。扫兴最要不得。 婢女去准备了,谢昭宁将账簿又放入箱子里,让人抬出去。 看着她忙忙碌碌,谢蕴一直没有出声,她在观察着谢昭宁,其实她的相貌不似陛下,但她今日看到了计良的画像,她也不像计良。 所以陛下说实话了吗 时至今日,谢昭宁的父亲只要不是质子,其他都无妨。陛下却还是不肯说实话,难不成上不得台面 谢蕴猜不透,若真是计良,荣安的身份会让我朝大乱。 谢蕴糊里胡涂地想了会儿,婢女准备好了,谢昭宁拉住她去阁楼上饮酒。 二楼上更为开阔,四面都用帷幔遮掩,风钻不进来,打开窗户,依稀可见落下的大雪。外面已然是白雪皑皑,天地一色。 谢昭宁贴心地点了数盏灯,将里面照得灯火通明,暖锅扑腾扑腾冒着热气,谢昭宁先是盛了碗汤,放在谢蕴跟前,“暖暖身子。” 她今日有些不同,身上隐隐透着陛下的影子,谢蕴端起碗抿了口,有些烫,她轻轻吹了吹,又抿了口。 汤暖身子,谢蕴一连喝了三口放下,谢昭宁也捧着汤,小小地饮了一口。 少年人眉眼如画,朦胧热气下,给她蒙了一层迷离,就像是明珠蒙尘,待擦一擦,她依旧是最璀璨的明珠。 谢蕴问;“宫里出事了?” “不说这些事,我们今晚好好说话。明日休沐,你也不急。”谢昭宁微微一笑,勤快地拿起酒壶就要给谢蕴斟酒。 谢蕴到口的话又被堵了回去,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水辛辣,今夜的酒,不大好喝。 谢蕴抿了一口,谢昭宁一口喝了,眉眼都不皱一下,显然是很适应这样的酒。 “你想灌醉我吗?”谢蕴托腮望着她,灯火下的女孩眉眼不展,谢蕴问:“是陛下的事情吗” 话音落地,谢昭宁又斟酒,谢蕴拿走自己的酒杯,让她一人给她自己斟满就可以了。 谢昭宁许是知道酒水的厉害,也不给谢蕴喝了,自己自顾自喝了三杯,这才看向暖锅,说:“暖锅很舒服的,你不饿吗” “好。”谢蕴应声,也没有再开口,夹了些肉吃,又给谢昭宁夹了些,“明日想去哪里?” “铺子里的事情还没结束,明日见管事。”谢昭宁说,“他们将一年利润都送了过来,我整合了下,给礼部送去了十万两。谢家生意不大好,今年亏了不少。” 谢涵死了,谢昭宁被赶走了,谢三爷管着生意,弊处就显露出来了。他将对方的利润压得很低,他背后有谢蕴,对方不敢声张。 确实如此。对方不敢言明,但会悄悄的放弃谢家,不再和谢家做生意。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谢家损失了许多买家,货品滞销,东西卖不出去,堆积在库房,要么烂了,要么低价卖出去。 一年来,谢家往日的伙伴都选择其他人家,谢三爷焦头烂额,也不给谢蕴送钱了。好在谢蕴这一年都有谢昭宁,也不问家里要钱。谢蕴忙着朝上的事情,没在意家里,谢昭宁不同,谢家的生意在她手中不知过了多少,她最清楚。 甚至在谢三爷想把生意挪来京城的时候,她出力阻止了。 其他事情做不了,但在生意上,她可以让谢三爷血本无归。 听到谢家的事,谢蕴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吃了一块肉,道:“这些时日忙得焦头烂额,我没问家里,家里也没来说。” 大夫人来了几回,一直都没有说,她还以为与往年一样,看来大夫人也不在意家里的生意。 谢昭宁:“你不如把老夫人接来京城。万一,谢家败了呢。” 谢昭宁心情愉快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万一,谢家败了呢。’ “败了就败了。”谢蕴说道,“一个家里,没有好的当家人,要败是迟早的事情,谢涵太贪,如今的这位没有脑子,我虽说做官,难不成让其他人不做生意,都让给谢家做吗?” 第245章 在她说话的时候,谢昭宁又抿了口酒,谢蕴垂下眼睫,只当没有看到。 谢昭宁说:“将你母亲接来,你来养,其他的事情不要去管了。” “你恨谢三,对吗?”谢蕴问她。 谢三那么对她,她怎么会不恨呢。她没有动谢家,只让谢家的生意做不下去,不,也不是她使坏,而是谢家本就不行了,她悄悄使力,败得更快了。 谢昭宁抿唇笑了,伸手握住谢蕴的手腕:“所以啊,不管他们,你给他们底气,他们都不行,你还能怎么样。有本事考上举子,来京城投靠你。” 谢家的运气都给了谢大爷和谢蕴,其他人,没有分到半点脑子。 可惜谢大爷早殇。 谢蕴拍开她的手,自己去锅里捞了块肉吃,谢昭宁继续说:“你不想孝顺老夫人吗?” “你以为她与母亲一样吗?”谢蕴说,她抬首,直视谢昭宁:“她来了,必然会让你给她的儿子孙子讨官做。你是陛下独女,陛下心中只你一个孩子,谢涵死了,他的妻子儿子都活着,你会消停吗?” 她在朝多年,都没有让谢家人入京,就是畏惧他们会仗着她去做恶事,一旦名声坏了,她多年的努力就化为乌有。 饶是她一再约束,谢涵还是做了那么多恶事,万一来京呢,她不敢想象。 非她不顾家人,而是自己无暇分身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与其来京掉了脑袋,不如安分留在江州。 谢昭宁顿愕,她还没有想到那么多,老夫人确实偏心,尤其是谢涵死了,他恨不得将二房的人再接回来放在跟前养着。 她说不出话了,闷闷地喝了杯酒,见到陛下后,她觉得谢相也会想母亲的。想就将老夫人接过来,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重问题。 她说:“这些年来,你拿了家里多少钱,我替你还回去,好不好?” 谢蕴睨她一眼:“你还给谢家,不如送去京城里的慈幼所。家里这些年来生意如此顺利,也是地方畏惧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拿的都是属于我的钱。” 谢昭宁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又是一杯酒入腹,酒壶空了,她让人去拿酒。 酒来后,谢蕴也不拦她,她喝酒,自己吃肉吃菜。 谢昭宁盯着谢蕴,说:“谢相,我以前最佩服的就是你。谢家在朝并无人脉,你一步步走了上来。” “你错了,正因为我在朝没有人脉,没有靠山,废帝才肯信我。我愿替她做事,她信我,我的依仗就是她觉得我不会背叛她。最重要一点,我没有染指京城布防,我依旧是谢蕴,是文弱的文臣。一切奉陛下命令办事。” 她孤身一人来京,事事听从陛下。她来京的时候,先帝还在,她便跟随刚成为太女的废帝了,跟随她十多年,一步步走来,不敢错一步。 谢昭宁疑惑了会儿,很快又想明白了,点点头,闷头喝酒。 她朝窗外看去,大雪纷飞,她说:“那就开粥棚,今年雪这么大,不知道会冻死多少人。” 谢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冬日里本就难过,饿死的冻死,不计其数。” 谢昭宁端起酒杯,仰首喝了一口,谢蕴终于蹙眉,握着她的手,“我们该回去了。” 谢昭宁抬首,那人就在自己的面前,琉璃眸子,分明是冰润润的,可她又觉得那双眼睛里淌着热水。 她笑了笑,听话地放下酒杯,说:“我听你的。” 两人本就是一体,没有谁要强,谁有理,听谁的。谢昭宁一直都觉得两人之间应该是平等,没有高低之人,她们不是君臣,不是高位者与无权者,是与寻常夫妻一般的,互相帮助。 谢蕴牵起她的手,往下走去。 两人走过雪地里,谢昭宁停了下来,望着她。谢蕴不解,回身望着她。 雪落满头,黑丝换了一种颜色,谢昭宁略眯了眯眼,上前一步,捧起她的脸,轻轻贴了上去。 风刮得身上冷,寒意刺骨。 谢蕴想早些回去,可这人没有回去的想法,抱着她,吻上她的唇角。 熟悉的气息里夹杂着酒的辛辣味,谢蕴皱眉,谢昭宁松开她,贴着她的额头,“陛下告诉我,若没有废帝,她会将一切的事情安排好。她会立少傅为后,琴瑟和鸣,帝后和谐。少傅必然走在她的面前,她可以尽力安排少傅的身后事,待她去后,新帝不敢慢待她,必然会风光大葬。她们会葬在一起,受到后人羡慕。” 谢蕴说:“想来,我们日后便是这样。” “是啊,我们日后便是这样的。”谢昭宁附和一声,她禁锢着谢蕴,隔着风雪,吻上她的唇角。 谢蕴被吻,风雪迷乱了眼睛,她霍然觉得谢昭宁的一生,与陛下梦想中的一生极其相似。 第080章 大雪 冬夜一场大雪, 白雪皑皑,比起前些时日的小雪,让人通行不方便。 幸好今日休沐, 屋子里两人都没有起来。谢蕴醒后, 翻身欲起, 谢昭宁拦着她, “还早呢。” 她黏人得很,将坐起来的人又拉回被子里躺着。谢蕴拿她没有办法, 阖眸继续去睡。身侧人很快又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让屋里更为温馨。 谢蕴往里侧挪了挪, 伸手抱住谢昭宁,这时,外面传来声音:“谢相, 不好了,顾国公死了。” 被窝里的两人同时睁开眼睛,谢昭宁略显迷蒙, 谢蕴则是眼眸深深。谢蕴先掀开被子起来, 谢昭宁迟钝了会儿, “怎么会死了呢。” 第246章 谢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对外吩咐一句:“进来说话。” 门被推开, 脚步匆匆,接着, 屏风外映照着人影, 谢蕴先开口;“怎么死的?” “冻死的,昨日去赴宴, 酒饮多了,掉下马, 落在雪地里,活活冻死的。” 谢昭宁抿了抿唇,顾国公近日四处走动,时常赴宴饮酒,昨夜那么大的雪竟然还出门。冬日里冻死的人确实很多,但贵族被活活冻死,还是少见的。 谢昭宁披衣而起,谢蕴也跟着起来,两人没吃早膳,就出门了。 到了地方,刑部的人围住了巷子口,秦思安已经来了,看着地上冻成硬邦邦的顾国公,接连叹气。 秦思安惋惜道:“这么大的雪,还跑出门喝酒,病好全了吗?” 仵作在验尸,刑部尚书也是跟着惋惜,“是啊,苦尽甘来,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一句苦尽甘来,让秦思安侧眸,“他苦什么?好吃好喝的不缺,不过受些白眼罢了,他的爵位又没有摘了,注意你的言辞。” 刑部尚书讪讪地,正不知如何作答,抬头见两人匆匆进来,他忙迎上前,“殿下,谢相。” “仵作怎么说?”谢蕴先问出来。 霜前冷雪后寒,大雪过厚,正是冷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冻得鼻子发红,秦思安捂着手炉,见两人匆匆过来,没多想就将手炉递给谢昭宁。 谢昭宁低声道谢,转头就塞到谢蕴的手中,看得秦思安十分不满。谢昭宁则拉着秦思安去角落说话,“真的是冻死的?” “仵作说是冻死的,身上没有伤痕。还有五日就要迎先生尸骸回来了,你说,怎么出了这么一件事。”秦思安轻轻叹气,余光瞄向谢昭宁,见她也是一副不解的模样,想来与这个呆殿下没有关系了。 谢昭宁确实不知道,甚至走到了顾国公面前打量一番,谢蕴怕她又做噩梦,伸手拉着她后退两步,“你盯着做什么,别管了,既然说是冻死了,那就送回顾家。” “那就送回顾家。”谢昭宁也说不上来,转头又问一句:“顾国公的随从呢?” 顾国公出门,身后最少要跟着三五个小厮随从,怎么会任由他掉在雪地里而没人搭救。 刑部尚书闻言来回话:“问过了,昨夜赴宴回来的时候,他自己先回来的,小厮们以为他回府了,就回顾府。回到府上发现没人,又四处去找,清早才找到他。” 昨夜大雪,顾府折腾了一夜,小厮们险些跟着冻死。 谢昭宁点点头,“我知道了,内廷使,你与谢相走一趟,将人送去顾府,我去宫里与陛下说一声。” 一行人分开行动,谢昭宁打马往宫里走,一上马,风吹得更大了,刮得脑袋疼。 匆匆赶到宫里,钻进大殿,她被铺面而来的热气激得打颤,外面的宫娥将门关上了。 谢昭宁又冷又饿,见陛下今日还在大殿,略有些奇怪,“您今日怎么还在大殿?” “休沐与朕有什么关系。你来作甚?”承桑茴警惕地看着她。 谢昭宁爬上御阶,说:“顾国公死了,是您做的吗?” “怎么死的?”承桑茴问。 “昨夜酒喝多了,回来的时候跌到雪地里,活活冻死的。” 承桑茴笑了,“死了便死了,谁做的,重要吗?” 重要的是天衣无缝,无人察觉。 谢昭宁观察陛下的神色,她不惊讶,也没有高兴,就像死了无关紧要的人。转而一想,顾国公与陛下而言,确实是无关紧要的人。 “您说得也是,您吃了吗?我还没吃呢。”谢昭宁捂着肚子,“又冷又饿。” 承桑茴放下笔,“谢蕴没给你饭吃?” “没来得及吃。”谢昭宁坦言,“听到消息后,我们就出来了,要不我们一起吃点?” 承桑茴知晓她的意思:“你要出宫吃吗” “外面路不好走,在宫里吃,我去吩咐宫人去办,好了喊你。就在偏殿。”谢昭宁等不及,转身下去找宫娥。 “毛毛躁躁。”承桑茴叹了一句。 殿门徐徐合上,承桑茴望着紧闭的殿门,神色晦暗。 **** 谢昭宁喝了口汤,身子骤然就暖了,一面说道:“我想着今年雪大,开粥棚,您觉得如何?” “随你,又不花朕的钱。”承桑茴没胃口,靠着软枕,静静地看着她吃东西,想来近日不错,心思开始往朝政上挪了。 谢昭宁不懂她的心思,直接就说了:“谢相说资助慈幼所,我想着不如开粥棚,好歹救些人。您觉得呢。” 承桑茴摆烂,“你们的事情,朕不想参与。” “那我说说您参与的事情?”谢昭宁放下筷子,大胆地直视君王,“您动手杀的顾国公?” “你非要问清楚?”承桑茴不解,将锅推给谢蕴:“你怎么不问谢蕴,是她动手的,又不是朕动手的。” 谢昭宁笑了,“您不说,她不敢。谢蕴惯来明哲保身,从不做于自己无益的事情,杀一品朝臣,不是她的作为。我猜准是奉了御旨,对吗?” 她最了解谢蕴的性子,秦思安为争夺少傅的尸骨,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谢蕴都没有求情,怎么会去动顾国公。 “朕杀的,你满意了?”承桑茴承认了,“朕杀他,过分吗?” “不过分,我有一谏言,不知陛下听不听?” “想说朕就听,不想说,朕就不听。” 第247章 “给少傅过继子嗣,顾国公的爵位交给其子。” 承桑茴凝眸,继而笑了,是释然的笑,“谢昭宁,杀人诛心,你可比谢蕴坏多了。” 谢蕴做事,光明坦荡,从大局出发,谢昭宁从小就在市井上走动,商人狡诈,她学了十成十。顾家指望凭借着少傅可以再回朝堂顶端,如今顾国公死了,其子按照规矩会继承国公之位。 就算不是其子,也是现任顾国公的弟弟,老夫人依旧是国公之母。谢昭宁这一计,颠覆了整个顾家。简而言之,就是将爵位给了顾家旁支。 且女子惯来无继承爵位的前例,这样等同将爵位给了顾漾明。 谢昭宁无奈苦笑:“我思来想去,唯有这么做,即可让顾家复起,又能惩罚顾家人。不瞒陛下,我心胸小,有仇必报。您怕是不知,当日为了能让顾家收下少傅尸骸,我与荣安费尽了心思,最后,顾家还是没有答应,我都记着呢。” 当日,她给了顾家的退位,只要顾家收下,将所为的罪名推给荣安,皇帝也不会将顾家怎么样。 可是顾家依旧拒绝到底。 “陛下,我觉得顾家失了风骨,底子里烂了,您若再扶,也是扶不起的阿斗,不如釜底抽薪,换了全身的血液。” 承桑茴沉默了,凝神女儿从容的面貌,她没有立即答应。她想的是:先生会高兴吗 先生并非愚蠢之人,若活着,想来也会从大局着想。 谢昭宁见陛下沉默,一时间琢磨不透她的心思,略想了想,又说道:“顾家为与先生斩断关系,族谱除名便也罢了,如今巴巴地又添了回去,着实令人恶心。” “朕知道了,吃完了就回去。”承桑茴终于说话了。 谢昭宁不满意了,“我说了那么多,您好歹给个回应。” “你见过言官谏言,皇帝直接答复的吗?好歹也要考虑考虑。”承桑茴起身,似不想多说,“吃完了回家找谢蕴去玩,朕还有事儿做。顾国公醉酒落马冻死,可见其品性不佳,朕会酌情处罚的。” 谢昭宁听出了些门道,想问的时候,陛下走了,她自己揣摩了片刻,依旧有些不通,还是要回去问谢蕴。 宫道上的雪都被扫净了,刑部尚书匆匆入宫,以及、顾家老夫人。 谢昭宁诧异,这个老东西入宫做什么,眼看着人从自己面前走过,她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去。 回去看戏。 谢昭宁跑得极快,先两人一步入大殿,承桑茴纳闷,“你怎么又回来了。” “您让我躲一躲,听回热闹。”谢昭宁想都没想,就躲到了龙椅后面。 承桑茴:“……” 无话可说。 谢昭宁刚躲好,内侍来传,刑部尚书与顾国公老夫人来了。 承桑茴轻笑一声,朝后看了一眼,“自己躲好了,别给朕丢人。” 随后,她吩咐内侍:“传。” 内侍高喝一声传,刑部尚书扶着顾国公老夫人入内。 老人家走了一路,脸色通红,气息不稳,承桑茴恍若没有见到她的狼狈,冷冷地笑了,“今日风雪,老夫人怎地入宫了?” 刑部尚书代为回答:“陛下,顾国公没了。” “朕知晓,醉酒落马,冻死的。怎么了,有内情吗?”承桑茴问。 刑部尚书不知该说什么了,扭头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喘匀了气息,幽幽跪了下来,刑部尚书见状,“陛下,臣先退下。” 殿内静默了半晌,人走后,顾国公老夫人才开口:“陛下,当年我儿被先帝赐死,顾家一族千余人,惶恐不安,无奈下,顾家将我儿名字从族谱除名。顾家一族对不起她,可也是无奈之举。您也知晓,废帝对她之厌恶……” “老夫人是来说惨的吗?”承桑茴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顾家怎么做是顾家的事情,作何来朕面前解释。” “陛下,小殿下是由我儿抚养的,对我顾家多有误会。若不将误会……” “为何不辞官呢?”承桑茴照旧打断她的话,问;“若是辞官,带她灵位回乡,朕今日必然将你们奉为上卿,天子失德,顾家根骨全失,你来朕面前说你顾家这么多年来有多不易?先生宁折不屈,你们呢?” 她霍然起身,望着老夫人,眼中的厌恶至心底,“西凉荣安郡主给你们台阶下,连她尸骨都不敢收。如今又踩着她的身后名四处走动,指望朕怜悯顾家一二?老夫人,你们顾家该有的风骨呢?” 老夫人语塞。 承桑茴问她:“她站在高处,扬名立万。你们便是亲母女,她跌落尘埃,你们除去她的名字,风骨全无。如今又来朕面前说你们不易,你不怕死后无颜面对她吗?” “陛下,顾家并无此意……” “但你们已经做了。” 承桑茴怒问,高声呵斥,眼睛红得似要滴血,厉声质问:“旁人不论,你是她的母亲,生她养她一人,你做了什么” 她鲜少动怒,先帝教导,讲究仪态,从未失态过。 “族谱除名,死后无葬身之地,我不信你们顾家收下其棺木,废帝会荡平你顾家不成。满朝文武在,谢蕴在,她们会让你们顾家陷入那等地步吗?是你们怕失了爵位,怕失了手中的权势。” 老夫人被问得脸色发白,她轰然坐倒,陡然觉得自己不该来说情。原本以为自己是她的母亲,陛下会顾念旧情的。 第248章 如今的局面来看,陛下对顾家。厌恶至极了。 承桑茴泪如雨下,忽而又笑了,气得发笑,“你好意思来求朕,你们若不是她的母亲、兄弟,朕登基后,先拿你们祭祀先生。” “陛下,您觉得顾家错了,可她没有错吗?她做了什么,累得顾家一族十多年来被人耻笑。她错了,大错特错,她是您的先生,是您的少傅,您二人不该生情。”老夫人已是外强中干,依旧想要辩解,想要为顾家谋一余地。 承桑茴上前一步,走下御阶,眼中生恨,“朕与她干干净净,发乎情止于礼,从未有半分逾矩。” 顾国公老夫人却道:“废帝为何恨她,以至于牵累于顾家。” “那你今日来做什么,顾国公醉酒,品性不佳,朕决意收回顾家国公之位,老夫人,回府去吧。”承桑茴冷冷地看着老夫人,“顾家保什么,朕废什么。” 老夫人慌了,“陛下,她是顾家的人,顾家还要为她摆灵堂,您这是要毁了她最后的名声。” “朕会将其爵位给她的嗣子。” 老夫人彻底说不出话了。 承桑茴继续说:“朕还可以给追封王位,顾家,莫要肖想了。你们不认她,朕便可给她重开族谱,让其万世留名。” “陛下……”老夫人再说也无益了,她喘气不停,惊恐万分。 承桑茴望着她,许久后才说道,“先生常说母亲最喜欢的便是她,她自小便是在溺爱中长大。朕觉得为人母者,该挡猛虎于前,该从众人唾骂、嫌弃中拉她一把,既然生下她,就该保护她。” “你是带她来到世上的人,你该是最爱她的。皇家无亲情,顾家是皇家吗?” “老夫人,朕也曾恨过自己的孩子,她让朕蒙上耻辱,先生于您呢?她是您的骄傲时,您便是她最爱的母亲。她被人拉下来时,跌入泥沼,您便弃她于不顾。” 老夫人掩面哭泣,承桑茴回身,坐在宝座上,望着远方,许久后才说一句:“来人,送老夫人回去吧。” 内侍闻声推门而进,不由分说将人拉了出去。 门外的刑部尚书吓得脸色发白,左右徘徊一阵,不知进还是不进。他后悔了,原本以为陛下会善待顾家老夫人,没成想,直接将人赶了出来。 挣扎一时,宝座后的谢昭宁走了出来,同样,脸色发白。 承桑茴扶额,情绪很快就稳定了,恢复往日的笑容,“你害怕了?” “怕什么呢,您刚刚说了,您爱护我。该挡猛虎于前,该从众人唾骂、嫌弃中拉我一把,既然生下我,就该保护我。” 承桑茴唇角泛起嘲讽,“你这觉悟,甚好,心情不好,赶紧回家找谢蕴哭去。” 谢昭宁心口的悲伤,来不及淹没自己就被陛下拉了出来,她瞪了陛下一眼,话也不说,气呼呼走了。 承桑茴不忘说她一句:“哭的时候不要闷着哭,当她的面哭,若不然,她才不会心疼你。” 谢昭宁又是一气,回头看着她,她的眼睛发红,明显是哭过的。 恍惚间,她又不气了,回身走了两步,朝陛下跪下,规规矩矩地磕头,学着她的口水嘲讽一句:“您还是将泪水留着,我给少傅找一座合适的王府去。” “谢昭宁。”承桑茴拍桌而起。 谢昭宁拔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一阵风般从刑部尚书跟前跑走了。 刑部尚书一愣:刚刚是谁从殿里跑出来了? **** 路边上雪堆积得厚,马蹄踏过,走得小心翼翼。 谢昭宁回到府上,已是午后了,谢蕴刚拿上筷子吃饭,见她回来,顺势让人坐下,碗筷都准备好了。 谢昭宁不饿,没拿筷子,只说:“你吃,等你吃完,我再说。” “你说你的,我吃我的。”谢蕴不在意,“天塌下来了,我也得吃饭。” 谢蕴低头吃饭,动作从容,谢昭宁望着她,心中喜欢得紧,悄悄开口:“顾国公老夫人好似察觉儿子死得有些奇怪,入宫去找陛下,似要为顾家求情,陛下震怒,夺了顾家的国公爵位。” “直接就夺了?”谢蕴也有些震惊,放下筷子,“怎么回事。” “瞧,你都吃不下了。”谢昭宁托腮,眉眼愁结,“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她说老夫人自私,当日若是收下少傅尸骨,满朝文武还有你,怎么会看着顾家被废帝斩草除根。谢相,你会求情吗” 谢蕴颔首,“会,我会尽力救下顾家。但顾家拒绝,让人心寒,她们生死,与我何干呢。少傅的人脉怎么会坐视不管,废帝一旦动手,京城将会大乱。” “所以陛下震怒。”谢昭宁心乱得很,小脸愁绪,“陛下说给少傅封王,过继嗣子,重开族谱。” 事情愈发乱了,陛下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女子封王者,古来第一人。 “只要不是后位,她追封女帝,我们也别管。”谢蕴重新拿起筷子,捡起一个虾仁,递到谢昭宁的嘴边,“张嘴。” 谢昭宁见她心情尚可,张口咬了,“你说还有五天,上哪儿给她选王府?” “你的谢宅,不就挺好的。”谢蕴说。 谢昭宁张了张嘴,不知嘴里的虾仁该不该吃下去了,“我献上谢宅,我住哪里?” “等封号下来,你就要搬去东宫。听闻陛下在修缮东宫,又给找东宫属臣,你以为你还能在外快活几时。”谢蕴说。 第249章 谢昭宁想起其他的事情,“那你住东宫吗?” “我住相府。”谢蕴淡淡一笑,“我住东宫,像什么样子。我这相位也是岌岌可危,秦思安已经定上了。” 谢昭宁哼了一声,谢蕴给她嘴里又塞了一个虾仁,“这个时候,陛下旨意应该到达顾府了。” 顾家完全是咎由自取,被赐死者不在少数,若顾家这么绝情者,倒是少见。 两人吃过了午饭,谢蕴抱着手炉坐在窗下赏雪,刚坐稳,管事匆匆来了。 顾家来人了。 谢蕴低头,看着手中的手炉:“不见。” 管事匆匆去回复了。 隔着窗户,她看着谢昭宁费劲地团了一只雪团,放在地上,随后又搬了一个过来,搭上去,圆圆的脑袋。 谢蕴笑了,她问:“你要搭雪人吗?” “搭一个,你要出来玩吗”谢昭宁兴奋地冲着对方摆手,一跃多高,“出来玩儿啊。” 谢蕴拗不过她,抱着手炉走出来,她还没靠近,管事又来了,“顾家的人不肯走,说等您救命。” 谢昭宁捧着一只雪团,肌肤欺霜赛雪,眼中冷意浸入骨髓,“是吗?当日里,荣安郡主那么闹,他们都没有松口,今日凭什么觉得谢相会救他们的命。再说,会死吗不过是没了爵位罢了,自己惹出来的祸事罢了,做人不要太自私。” “下去吧,就说我无暇见他。”谢蕴也发话了。 管事匆匆又走了,在雪地里留下一连串的脚印,谢昭宁不高兴了,“你看看,雪都没了。” “那就从树上找。”谢蕴指着跟前的一棵树。 谢昭宁眼神一动,跑过去抱起树枝直接晃了起来,漫天飞雪落了下来,谢蕴吓得失色,雪都落她身上了。 “谢昭宁……” 第081章 封王 冰冰凉凉的雪从脖子里钻了进去, 浑身都凉了,谢蕴吓得花容失色,扭头去找人算账, “你下来。” 谢昭宁利落地跑开, 从地上团了一个雪团, 毫不犹豫地找朝谢蕴丢了过去。 谢蕴跑了两步, 脚下一歪,人摔在雪地里。谢昭宁急得跑过去, 刚靠近,对方一个大雪团砸了过来。 谢蕴含笑道:“兵者, 诡道也。” “你骗我,利用我对你的关心,骗我。”谢昭宁被砸得满头都是雪, 伸手去捉住谢蕴,将人按在雪地里,“谢蕴, 你如此待我。” “你与我讲道理?这里是让你讲道理的吗?”谢蕴喘气, 面色发红, “你别挠我, 她们都看着呢。” 两人躺在雪地里, 风刮在脸上也不觉得冷,谢蕴面色绯红, 谢昭宁脱了外袍, 手在她身上一阵乱挠,吓得她连连失叫。 廊下的婢女们都当做没有看到, 一个个兀自走开了。 两人相处近乎一年的时间,谢昭宁如何不知谢蕴的软肋, 当即让方才喊‘兵者,诡道也’的人缴械投降。 “我错了、真的错了……” 雪花落在她的面上,清冷入骨,偏偏面色绯红,如何施粉,眉梢眼角都露出几分媚态。 谢昭宁觉得不够,单手扣着她纤细的腰肢,凶巴巴地直视她:“下次,还敢吗?” “下回、下回……”谢蕴迟疑了,腰间一疼,她又回神,高声喊道;“下回,还敢!” “你这人真是屡教不改啊。”谢昭宁意外,俯身上她的唇角。 谢蕴吃惊,下意识用手抵着她的肩膀,心口却像热水滚过一般,她惊讶又无奈。 唇舌的纠缠,在冰天雪地里成了一潭温泉,轻轻拂过心口上。 冰冷的气候下,忽然感觉不到冷意了,待意犹未尽,谢昭宁松开她,翻身躺在雪地里,同她一起望着天空。 谢蕴浑身都是烫的,气息早就乱了,谢昭宁牵着她的手,“你冷吗?” 手是热的,不冷。 但不能躺在雪地里,浑身的温度很快降低,谢蕴拉住她起来,“别躺了,衣裳都湿透了,回去换身衣裳。” 谢昭宁跟着爬起来,望着她:“开心吗?” “开心。”谢蕴点点头。 她带着人回屋了,换了干净的衣裳,又喝了热汤,两人穿得暖和,谢蕴又捧着手炉,与谢昭宁在窗下坐下了。 谢昭宁望着她面上的肃然,不觉说起正经事:“陛下给顾少傅封王一事,怕是会引起群臣不满。” “不满就不满,我可以压下去。”谢蕴坦然,这等关头,最多是文臣叫喊。 封王与否,并不重要,顾漾明都已经死了,不会触及到旁人的利益,最多言官们喊上一嘴,但承桑一族,女帝多,封女子为王,也不算太过荒唐的事情。 谢昭宁道:“既然如此,我待会去收拾谢宅。” “让浮清去办,她闲着。”谢蕴说。 谢昭宁觉得也对,隔着窗户让人去找浮清,吩咐过后,又问谢蕴:“你晚上想吃什么。” “吃暖锅,吃着暖和。”谢蕴想起上回的暖和,吃起来,身子都暖了。 谢昭宁也想吃暖锅,吩咐的时候又添了一句,“弄个炭锅,我想烤肉吃。” 冬日里吃烤肉吃暖锅,是最舒服的。 浮清来后,谢昭宁就吩咐她了,“你去将谢宅收拾一番,陛下可能会封少傅为王,一时间,挪不成宅子,谢宅也合适。” 浮清意外:“那您住哪里?” “我住相府,先用着,陛下若不喜欢,到时候再换,先迎回棺木再说。”谢昭宁说。 第250章 一步步走来,陛下的情绪已经遮掩不住了,放弃后位,又经历顾家的事情,陛下想做的都是她心里最想的。 浮清闻言,微微张了张嘴,眼眶微红,谢昭宁继续说:“哭的时候还没到呢,赶紧去准备,准备灵堂的事情都交给你去办,记住了吗?与礼部商议,将最终的地点放在谢宅,顾家那里就舍弃了。” 都是一些自私的玩意儿,看着也让人恶心。 浮清应声,领了吩咐后就匆匆走了。 谢昭宁望着她走远,冷不防被人塞了一瓣甜橘,她诧异回头,谢蕴正在剥橘,“哪里来的橘子,可真甜。” “蓝颜买的,我也不晓得哪里来的。”谢蕴又递给她一瓣,自己吃了一瓣,确实很甜。 休沐的一日,过得很快。到了黄昏,来了不速之客,秦思安掐着饭点,跑来了。 谢蕴让人添双碗筷,婢女伺候秦思安脱下厚重挡风的外袍,她直接就坐下了,说:“顾家老夫人回去后就晕了,顾春和刚坐稳指挥使的位置,听说去陛下跟前请罪去了。” 谢昭宁烤了一块鹿肉,刚拿起来,秦思安将自己的碗递了过去,“是鹿肉,小殿下客气了。” “你来的真是时候。”谢昭宁将肉给她了,“那你说说你有什么本事吃这块鹿肉。” 陛下登基后,先从禁卫军着手,十八位营指挥换了几个,将顾春和提了上去,旁人都知晓是看在她姑母顾漾明的情分上,陛下才会高看顾春和。 在众人以为顾家好日子要来的时候,顾国公自己作死,惹了陛下不高兴,事情发展得太快了,让人始料未及。顾春和第一时间就去请罪,她的营指挥一职摇摇欲坠。 秦思安大快朵颐,吃了鹿肉,心里暖和多了,大方与她分享:“顾春和与顾家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是她将先生尸骨交到荣安郡主手中的,那回,也是拼着性命不要去做,由此可见,她比顾家其他人好多了。就凭着这一点,她还是陛下心中的良臣。对了,陛下废顾家爵位和封少傅为安王的旨意是一齐到的顾家,所以,老夫人就晕了过去。” 陛下动作很快。 谢昭宁认真烤肉,炭火烘得小脸发红,眉眼淡若远山,她将肉放在了谢蕴的碗中。 谢蕴看着碗中的肉,直接回答:“顾家是自己作死的。” “顾家的事情,明日上朝才会闹。谢蕴,你查计量查得怎么样了?”秦思安随口就提了一句,说完后,又看向谢昭宁。谢昭宁埋头烤肉,脸颊红扑扑,好像没有在意她的话。 谢蕴迟钝,谢昭宁好奇:“计良是谁?” 吃肉的秦思安莫名停下来,看向谢蕴,谢昭宁不知道? 谢蕴低头吃肉,并没有回话的意思,秦思安尴尬极了,不回答就会显得怪异,她想了想,便说:“东宫旧臣。” 谢昭宁这才转头看她:“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 “东宫侍卫长。”谢蕴终是回答一句。 谢昭宁后知后觉,她没什么印象,也没有去计家的想法,陛下当年的事情,用脚趾头都能想清楚。 不是自愿的! 谢昭宁低头继续烤肉,秦思安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她来就是想问计安的事情,顾家一事已成定局,她也没有想要参与的想法。 秦思安觉得自己大概是要白走一趟了。 三人忽而都沉默下来,谢昭宁低头吃肉,气氛有些微妙。 谢蕴这时放下筷子,其余两人齐齐抬头看她,她回视两人:“我不过是吃饱了,你们盯着我做甚?” “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秦思安小声嘀咕,她继续从谢昭宁处掠夺了一块鹿肉,放在自己的碗里,慢条斯理地说:“顾家来找我了,我没见。你说,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这是闹什么呢。” 顾家在废帝手中胆战心惊多年,几度险些被夺了爵位,顾家上下谁不怨恨顾漾明。 突然间,陛下登基,死灰复燃的心再度开始跳动了。 谢昭宁说了一句:“内廷使比她们好得多,到底知晓廉耻。” “我就吃了三块鹿肉,有必要指桑骂槐吗?”秦思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趁机又夹了一块鹿肉,“这玩意儿极是滋补,谢谢大侄女了。” 谢昭宁说:“你们姐妹五个,到最后,就我一个晚辈,先帝得气死。” 先帝当年有三个女儿,又收养、过继两个,最后呢,两人都是孤单度日。 谢蕴笑了,对谢昭宁说道:“那倒是,你还是个意外。” 先帝一脉,到了这里,彻底断了。 谢昭宁眼眸一颤,看向谢蕴;“我是个意外,我至少没长歪,你瞧瞧承桑梓,我可是强多了。” “那也是我谢家的水养人。”谢蕴略有些得意。xz 谢昭宁闻言,说:“那是你大嫂疯得厉害,天天告诉我,你得做家主,家主的位置是你的,不努力就得死啊。” 秦思安没忍住笑了出来,谢蕴少不得扫她一眼,她立即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鹿肉。 谢昭宁给谢蕴夹了一块鹿肉,冷嘲热讽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姑母。” “大侄女,你说你的长辈怎么那么多啊,你想想,谢蕴是你的小姑母,我和清月是你的小姨娘,哪里没有你的长辈。”秦思安笑得伏桌不起。 谢昭宁也觉得自己晚辈太多,思考了会儿,道:“那就怪你们不成亲,你们若成亲了,也不会指着我一人薅了。先帝五个女儿,只我一个孙女,我也很骄傲。” 第251章 谢蕴提醒她:“你是个意外!” 谢昭宁:“……” 秦思安又是一番大笑,谢昭宁羞得满脸通红,又给谢蕴夹了块鹿肉吃,“赶紧吃肉,若不然都便宜旁人了。” 说完,秦思安不笑了,伸手去烤架上抢肉吃,谢昭宁捉住她的手,“你抢什么呢,吃暖锅啊,锅里好多肉。” “里面又不是鹿肉,我就要吃鹿肉。”秦思安不满。 谢昭宁也是不满:“你回家去吃。” 谢蕴扶额,由着两人去吵,秦思安的话提醒了她,计良的事情拖不得了,等少傅丧事结束了,就该说皇夫的事情了。 两人吵吵闹闹,将切好的三盘子肉都给吃了,秦思安吃撑了,拉着谢蕴去园子里走走。 谢昭宁知晓两人有话说,自己也不跟,自己去书房算账了。 院子里红梅开得正艳,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秦思安开门见山,“计良的事情,你怎么办” “陛下说了,立他为皇夫。”谢蕴眉眼低垂,雪意入骨,冷得让人泛寒。 秦思安蹙眉,停在了一株红梅前,“可你该知晓计良死前没有碰过其他女人,荣安怎么来的” “我在、我在想办法给荣安弄个娘出来。”谢蕴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总之,陛下说是计良,那就是计良,那是圣旨。” 秦思安望着她:“你不怀疑西凉质子吗” “秦思安!”谢蕴蓦然动怒,眼中映着秦思安,“注意你的言辞,休要胡言乱语,陛下说了殿下父亲是计良,那就是计良。其余的事情,不想要你开口。” 就算是西凉质子怎么样,如今选了计良,那就是计良,只要殿下身份干干净净即可。 她压低声音问:“若真是西凉质子,你想在她心头上剜一刀吗?陛下对少傅的情意,你看不懂吗?你猜不出曾经的事情吗?” “我……”秦思安震惊了。 谢蕴说:“我刚刚说了,谢昭宁是个意外,你没动脑子吗?还是说,你想让陛下过继子嗣,你我选择新主?你还是说,你嫌巴邑王不够虎视眈眈,还是说,你觉得现在的日子太过太平了,你想要刺激的生活?” “那荣安呢?”秦思安问。 谢蕴转身,目光落在寒风中肆意开放的红梅上,她抬手,啪嗒一声,折断了一支,说:“那是计良的女儿罢了。” 秦思安跳脚了,“你什么意思?她和谢昭宁是一样的。” “是吗?陛下心里,她们是不一样的。你我食君禄,难不成你有二心?”谢蕴拿着红梅,递给她,“内廷使,陛下所要的是江山太平,你我要的是明主,我想我们应该是一样的。” “你什么时候想通的?”秦思安浑身发麻了,冷雪刺骨,冻得他瑟瑟发抖。 谢蕴说:“我从计家出来,隐隐明白了,亦或、是我猜错了,计良偷偷养了情人呢。” 秦思安不信:“情人的孩子怎么到了先帝、到了巴邑王手中。” 谢蕴说:“你送过去的。” 秦思安:“……” 她没好气道:“你送过去的。” 谢蕴没有理会她的气急败坏,认真开口:“此刻承认荣安的身份,哪怕与质子无关,还是会连累殿下,若是西凉以荣安威胁陛下 ,换取城池,你说该不该答应?” 又是一重惊雷,秦思安被劈得半晌说不出话了。 两人站在梅园里,前面后人,风雪落在红梅上打了个旋,又被吹上天,簌簌落下。 秦思安看着红梅,许久说不出话,谢蕴见她不语,便说道:“你去问问废帝,当年究竟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知晓?”秦思安不解。 谢蕴低叹一声,望着红梅:“我知道此事令人恶心,或许她是知晓最清楚的。我是不想管了,准备给荣安找个娘,你若想深查,追究到底,你去查。我谢蕴,相信陛下,殿下生父是计良。” 这样,就足够了。 秦思安良久沉默,谢蕴提醒她:“殿下面前,什么都不要说了。你说漏一个字,就有可能让天下大乱。” “我知道了。”秦思安恍若被抽了魂魄一般,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蕴不再理她,摘了一支红梅匆匆离开。 **** 谢昭宁算了一晚上的账目,头疼脑胀,灯火下,认真的容颜,闯入谢蕴的眼中。谢蕴推门而进,驱步走近,“想好分我多少了吗?” “都给你。”谢昭宁捂着额头,有些头疼,突然间,一双手落在太阳穴上,谢蕴的手刚抱着手炉,手是暖的。 那双手温柔有力,谢昭宁慢慢地松懈下来,感觉从未有过的舒服。 “粥棚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明后日就可以开了,一月她们喜欢干这些,我说一句,她们就动手准备了。对了,来,我教你打算盘。”谢昭宁伸手握着她的手,直接将人拉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她握着谢蕴的手,轻轻拨动指尖,谢蕴不愿,“我做这个做什么?” “我和你说,权没了,还有钱,若是权钱都有,那才是好事。你知道吗?”谢昭宁握着她的手不肯放,“我会教你的,这些铺子日后都要给你打理的。” “给我?”谢蕴疑惑,“你自己不管吗?” “我哪里有时间管,我要入朝了,没时间管这些,一心哪里能二用,我都给你,好不好?”谢昭宁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第252章 谢蕴被她握着手,轻轻拨动算盘,她说:“都是有口诀的,你很快就可以学会。” “先生教过,不过太多年了,我都忘了,这是术法。”谢蕴提醒谢昭宁,她也确实忘了。 谢昭宁说:“我再教你一遍,做生意的时候别太想赚钱,有时候,分些利润给旁人,生意才会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好,小先生,我记住了。”谢蕴低笑一声。 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学得很快。 隔天,谢蕴去上朝,谢昭宁缩在被窝里,想起什么事,道:“我也要入宫去问问王府的事情,陛下若愿意,就用谢宅。嗣子一事,怎么定?” “选旁人,不如选顾春和。”谢蕴站在榻前,低头看着被子里的人,俯身摸摸她的脸颊 ,“顾春和也是顾家的人,她有孩子,算是另开族谱了。” 谢昭宁歪头凝视了她一会儿,说:“顾春和继承安王的爵位吗?” “傻呀,安王是不可,但可有郡主的爵位。”谢蕴低低笑了一声,“睡傻了吗?” 谢昭宁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她一抬手,领口散开,露出脖下雪白的肌肤,谢蕴扫了一眼,弯腰替她整理好衣裳,“罢了,我先走了,你晚些入宫,今日约莫着有得吵了。” 谢昭宁伸手去拉她,她早有提防,伸手去挠痒,谢昭宁溃不成军,急忙躲到被子里去了。 谢蕴懒洋洋地瞧她一眼,脚步轻快地走了。 脚步声走远了,谢昭宁才从被子里出来,梳洗一番,吃了些东西,入宫去等陛下了。 今日朝会,时间格外长,一直到黄昏才结束。 谢昭宁等了大半日,承桑茴来时,她伏在桌上昏昏欲睡。承桑茴敲了敲桌子,谢昭宁迷迷糊糊地离开,两人对视一眼,谢昭宁跳了起来,“您来了,结束啦。怎么那么久啊。” “您吃了吗?” 谢昭宁跳起来后又坐下来,揉着眼睛,伸手将桌上的点心递过去:“给,吃一点。” 承桑茴疲惫,见她这么困,好奇一句:“昨晚干什么去了?” “昨晚、昨晚睡觉,昨晚可安分了,什么都没做。”谢昭宁还没醒,若是清醒了,必然不会这么说的。 承桑茴听后笑了,“你心里不满?” “是很不满……”谢昭宁乖觉极了,说完后又无助自己的嘴,脸色涨得通红,“您怎么套我话。” “你自己说的。”承桑茴略眯了眼睛,拿了块点心慢悠悠地咬了一口,“你不满就来找朕?” 谢昭宁咬牙切齿:“我找你有要事,还有四日了,王府呢?” 承桑茴说:“谢宅挺好的。” 谢昭宁:“……” “你想的主意可真好,都商议好了?” “对,商议好了,挺好的。”承桑茴坐了下来,唤人奉茶,点心太甜了,有些腻人。 朝臣都散了,承桑茴舒服地靠着谢昭宁,往她嘴里塞了块点心,“拿你一座宅子而已,让礼部给你钱便是。” 听着十分好听,谢昭宁觉得刺耳,告诉她;“礼部的钱,是我送过去的,折腾来折腾去,都是我的钱。” “那、你就只能吃亏了。”承桑茴故作叹气,提醒她一句:“你可以去找谢蕴。” “找她干什么?”谢昭宁有一瞬间发懵,呆呆的样子,让承桑茴很满意,她说:“谢蕴会很好的安慰你。” 谢昭宁骤然明白过来了,羞得满脸又是发红,“您正经些,好不好?” “好,那你回去吧,你说的事情,朕都知晓了,你该去顾家拜祭下。”承桑茴似孩子般撇嘴,“去吃席,晚上家里就不用做饭了。” 谢昭宁等了一天,就等到盯着自己宅子的女帝,还有鼓吹她去吃席的不厚道建议。 她气呼呼地走了,谢蕴就在殿外。谢蕴见她脸色发红,心中纳闷,“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红?” “陛下让我去吃席,你去吗?”谢昭宁问谢蕴,她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想来谢蕴会知道的。 不想,谢蕴却说:“家里做了晚饭,去外面吃饭晦气。” 谢昭宁觉得也对,“陛下是什么意思?” “陛下今日……”谢蕴回想今日朝会上的女帝,冷面寒霜,得出一句结论:“她今日心情不好。” 两人携手出宫,谢昭宁回首望了一眼殿宇,她问:“她是不是又犯病了?” “不知道,回家了。”谢蕴催促谢昭宁,“你辛辛苦苦买的宅子都没有了,还想什么呢。陛下下旨了,将顾春和过继到少傅名下,从此以后,顾春和的孩子改姓顾,一脉子嗣代代姓顾。且顾春和与京城顾家再无瓜葛,给少傅写书立传,后世传扬。” 顾家不收,重开族谱,让顾家这个簪缨大家毁于老夫人手中,可算是釜底抽薪。 陛下的决断,并没有引起朝臣反对,并未涉及朝堂根本,谢蕴秦思安附和,其他人都不会反对的。 谢昭宁的宅子没了,她哀叹一声,“那我先将宅子里的东西搬出来。” “你还有什么?”谢蕴随口一问。 谢昭宁说:“库房里的钱。” 谢蕴:“……” 第082章 放弃 谢昭宁的家当都在谢宅, 当初她听了顾漾明的话,属于她的东西,都搬去了谢宅。 谢蕴听后, 不觉笑了, “你有多少钱?” 谢昭宁认真想了想, “你要知晓, 年底了,各个铺子里的管事都将账本都送来了。” 第253章 说是送账本, 实则就是钱,一箱一箱钱运进了谢宅。 谢蕴沉思, 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你有总账吗?” “还在整理中,你要看总账吗?”谢昭宁反问她, 总账是很私密的,各个铺子管事知晓他们的账目,但也仅仅知晓自己的, 揣摩不到总账的。 谢蕴说:“整理后, 给我看一看。” 谢昭宁敏捷, “你想要钱, 而且是一笔不小的钱, 对吗?” 谢蕴平日里的花销都是吃喝衣裳,不结党不营私, 但她不收下面送来的钱。她看过相府的账, 谢蕴用什么都会挑好的,只问质量不问价格。 这样的花销看似很大, 但现在来说,不值一提。谢昭宁安全可以负担得起, 甚至,可以让她过得更好。 谢蕴的话,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找个时间将总账给我,我看看再说。”谢蕴没有说了。 时辰不早,谢蕴也回府去了,谢昭宁要去谢宅一趟,她先将谢蕴送回去,自己一个人去了。 谢宅易主,里面的摆设不动,谢昭宁也不会小气地让人搬走。她要搬的是库房里的钱箱子。 她刚到谢宅,门外马蹄嘶鸣,她回身看着,顾春和从马上跳了下来。 “顾指挥使。”谢昭宁停下脚步,等着对方走来。 顾春和入门前解下佩刀,三步并两步走到谢昭宁跟前,“臣见过殿下。” “进屋说,外面冷。”谢昭宁拢了拢身上的衣袍,拉着顾春和朝里走去。 枝头上落着雪,角落里堆着雪,处处可见雪,处处感觉刺骨冰冷。 两人进了屋,顾春和迫不及待地开口:“臣来,是为了家里。” “家里怎么了?”谢昭宁故作不解,捧着热茶抿了口,“你如今挺好的呀,少傅是本朝第一位封王的,无上荣誉,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殿下,我顾家……”顾春和面色极为难看,“我顾家、顾家也算是世家,臣想问殿下,顾家哪里不对了?” “顾家哪里不对?”谢昭宁闻言,白净的面容上浮现嘲讽,“顾家哪里没有错?”xzf 闻言,顾春和吓得撩起衣摆就跪了下来。仓皇道:“殿下,顾家至今、胆战心惊,不知为何有此大难。” “顾春和,你自己装傻就好了,别来我面前装,我还有事做。”谢昭宁说着就要起身。 顾春和急急道:“可是因为我顾母?我顾家千余条性命,怎可为她一人而倾覆?” “好一句‘千余条性命,怎可为她一人而倾覆’,她犯的何错,可是谋逆大罪?你顾家为何不能拉一把。你顾家失了风骨,瞻前顾后,畏畏缩缩,怪得了谁?”谢昭宁冷笑,“陛下登基,你顾家迫不及待的将少傅的名字添到族谱上,这又是什么?” “攀权附贵,就是你们口中‘哪里不对’?顾春和,不要将世人都当做傻子。你们可以不认她,不该又踩着她的尸骨结党营私。” 顾春和恍然大悟,忙辩解:“我大伯并没有结党营私,他是为我顾家着想。这么多年来,我顾家空有爵位,被其他人瞧不起。如今得了机会,我大伯也是想扬眉吐气。” “扬眉吐气就可以踩着长姐的尸骨让一门荣耀吗?”谢昭宁忍着怒气反问顾春和。 这么多年来,少傅就在京城,顾家也在京城,却从未见面,少傅心中的苦,顾家看不见。他们只看到顾家失了一位顶天的人物,会给他们带来灾难。所以,第一时间内断绝关系。 如今看到她身后名可以给顾家带来荣耀,她便又是顾家的嫡长女了。 需要她,她就是顾家的好女儿。 不需要了,她就是罪人。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怒气,“顾指挥使,你不明白吗?陛下对之前的事情不在意,偏偏你大伯不安分,四处招摇,饮酒赴宴,丝竹笙箫,他可去过少傅坟前?” 顾春和脸色白得厉害,轻轻摇首,无助道:“顾家谁不恨姑母呀,她明明有璀璨前程,却与当时的太女纠缠不清。没有她,顾家十多年来怎么会如履薄冰呢,她给顾家带来了莫大的耻辱。” “对,她错了,那你们为何又要认她了?”谢昭宁嘲讽。 顾春和掩面哭泣,泣不成声,谢昭宁代为回答:“你们看到了权势,对不对?看到了陛下对少傅的愧疚,对不对?你们看到了陛下想要追封少傅为后的心,对不对?顾春和,顾家没有错吗?” “顾家……”顾春和痛哭,“大错特错了。” “你知道大错特错,却不甘心地来问我,你依旧心存侥幸。”谢昭宁毫不犹豫地揭开她身上的遮羞布,“顾春和,是你们顾家,大错特错。” 她起身,抬脚走出去,也不管顾春和哭不哭。 她前往库房,浮清闻声走来,两人一通进入库房。库房内多是箱子,里面都是钱,有金有银,也有珠宝。 谢昭宁看着柜子上的木箱,与浮清商议:“都送去相府。” 浮清笑了,“送过去,可就拿不出来了。” 上回谢相一怒之下,原物奉还,日后可不会这样了,必然会成了谢相的产业。 谢昭宁不在意,“她要就给她,总不能便宜了顾家人,都搬走,一只箱子也别留,悄悄安排,别惊动左邻右舍。” “好,属下办事,您放心。”浮清爽快地答应下来。 谢昭宁又吩咐人将自己房里平常用的器物摆设都搬走,一阵忙活,时辰也不早了,她又回相府了。 第254章 临走前,顾春和坐在门口,不知在想什么。 谢昭宁暼她一眼,世人啊,总喜欢自欺欺人。 顾家哪里不对? 顾家哪里对了。 失去风骨,还是世家吗? **** 谢昭宁回来时,谢蕴也从书房回来,婢女见状,便摆了晚饭,接着,众人都退了出去。 屋里只有两人。 炭火融融,谢蕴给谢昭宁夹菜,谢昭宁嘀嘀咕咕,说:“顾春和来找我,说顾家哪里错了。” “明知故问。”谢蕴嫌弃道。 谢昭宁附和般点点头,“后来她就哭了,哭得可伤心,我来的时候还在那里哭。你说,想通了怎么还来问。” 谢蕴说:“她是不甘心,顾家爵位传了多年,突然就没了,谁愿意呢,你想想,国公一爵,可比侯爵伯爵还要显赫。” 她一面说一面往谢昭宁嘴里塞了块肉,“顾家保了多年,从废帝手中保了下来,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陛下手中没了,肯定会呕死。” 谢昭宁点点头,觉得也对,本以为会更上一层楼,不小心露出狐疑尾巴,一切都前功尽弃。 两人吃过晚饭,外面风寒刺骨,两人早早地上床,依偎在一起。 谢昭宁心思就不对了,她徐徐靠近,逼得谢蕴拿胳膊抵着她的肩膀,“做什么?” “太安静了,我想听听你的声音。”谢昭宁义正词严。 她的那点小心思,压根瞒不过谢蕴。谢蕴瞥她一眼,“明日要上朝。” “我不上朝呀。” “我要上朝。” 谢昭宁被迫叹气,抵着她的肩膀,“你说,何时能够夜夜……” 虎狼之词将要出口,谢蕴直接捂住她的嘴,“睡觉,闭上眼睛。” 谢昭宁伸手,揽住谢蕴纤细的腰肢,凑到她的耳畔,嘴张了张,音还没出来,谢蕴就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被警告过的谢昭宁无奈地答应下来,抱着她,哼哼唧唧,谢蕴告诉她:“你不听我的,就搬去东宫,我想年前肯定可以搬过去的。” 谢昭宁哼哼唧唧,贴着她,当真就不动了。 谢蕴伸手摸摸她的后劲,小声开口:“你想着如何多住几日相府。” 东宫修缮过,谢昭宁必然是要搬进去的,她是陛下唯一的孩子,储君之位,非她莫属。 谢昭宁没想到好办法,“先解决少傅的事情,其他事情都不要紧了。” 风雪夜,两人紧紧依偎,谢蕴困,很快就睡了过去。 谢昭宁睡醒,身边没有人了,枕畔间留下那人的气息。她挪过去,歪倒在谢蕴的枕头上,阖眸又睡了会儿,直到婢女来喊,她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抱着枕头迷离了会儿,她胡涂在想,以后若是上朝,可得天天早起了。 她皱了会儿眉头,赶紧爬起来,去谢宅,盯着换匾额一事。 谢昭宁还没到,礼部的人就来了,许是看见了金主,礼部老尚书看到她,笑得格外开心。 “殿下来了。” “您辛苦了。” 两人寒暄一句,谢昭宁抱着手炉,迎着寒风,望着众人忙活。 礼部老尚书抓着谢昭宁就开始唠唠叨叨,说礼部如何不易。谢昭宁留了个耳朵,不用想就明白他的意思:“您想修缮哪里?” “礼部官衙。”老尚书激动极了。 谢昭宁想了想,没有拒绝,“你将图纸账目算好,送来我看一眼再说。” “谢殿下、谢殿下……”老尚书激动得满脸通红,不想,谢昭宁提点他一句:“老尚书,我不想做冤大头,若我查出虚报一事,我的脾气可不太好。” 愿意修缮帮忙是好事,但做冤大头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老尚书满口答应,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秦思安来了,从马车上走下来,她望着匾额,道一句:“陛下题字,当真是威武霸气。” 谢昭宁抬首看了一眼,霸气?威武?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陛下的字谈不上霸气,与她温和的性子,倒有几分相似,霸气着实是不沾边。 谢昭宁问秦思安:“你怎么来了?” “陛下来命我盯着此事,你也盯着?”秦思安抱着手炉,冻得脸颊发红,依旧身姿笔挺低站在风口间。 谢昭娘点点头,秦思安幽幽一笑,“你不用盯着这里,不如去看看坟头那块,陛下派了老道士们过去看风水了,你去看看。” “你怎么不去?”谢昭宁识破她的小心思,“你怕冷不想去就让我去?” 秦思安说:“我年岁大了,你且让一让我。” 谢昭宁瞪她一眼,“我也不去,我也怕冷。” “你怎么那么不开窍啊。你好歹也算先生半个女儿,你怎么那么懒呢。”秦思安开始打感情牌了。 “陛下让你去的,关我何事,我可以去,但不可以代你去,不如我们一道过去?”谢昭宁不上当,不当冤大头。 秦思安气得翻眼睛,“若是谢蕴让你去,你巴巴地过去。” 谢昭宁也不客气:“你又不是我媳妇,我又没有八抬大桥娶你过门。” 秦思安见她倔强得很,便实言:“我眼睛不好,骑不得马,你便去一趟。” “你早说实话,不就好了。”谢昭宁散漫地扫她一言,“那你盯着,我去看一趟。” 秦思安搭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不舒服,少不得呸她一声,“和谢蕴一样,不是个好东西。” 第255章 谢昭宁没有听到这句,领着浮清出城去了。 冬日寒风刺骨,刮在脸上生疼,谢昭宁打马出城,尾随一路护卫。秦思安留在谢宅里犯懒,再与礼部尚书说几句闲话,老尚书一不小心就透露出重修礼部官衙的事情。 秦思安多灵敏,张口就说户部抠搜,未必就会答应,且冬日里刚给兵部拨钱,这回陛下登基,耗费良多,户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答应给钱修劳什子官衙。 老尚书心地善良,张口就说公主殿下给钱。秦思安冻得发抖的唇角翘起半分,这个谢昭宁当真是财大气粗啊。 谢昭宁的钱喜欢给谢蕴花,如今多到愿意给朝廷花了,秦思安莫名不高兴。像她这般权势到了这等到一步,上头没路了,她也不想和谢蕴争个高低,且谢蕴将来是做皇后的人,争之无益,倒不如将心思放在名声、钱财一方面。 旁人的钱拿了,可能有危险。谢昭宁的钱,绝对安全。 秦思安想了一日,黄昏时分打马去相府了。 刚回府的谢蕴奇怪,秦思安这是黏在她的相府了,怎么又来了。 见到谢蕴的秦思安,开口就说:“她出城了。” “那你来作甚?”谢蕴感觉此人心思不厚道,必然有所图谋。 两人共事多年,秦思安也不瞒她:“我缺一笔钱。” 谢蕴挑眉,“你缺一笔钱来找我做什么?” “都知晓谢昭宁是生意人出身,她有钱,她都给礼部修官衙去了,好歹给我修修书啊。”秦思安语重心长,“我们内廷司有一个小司修书的,你也知道,一直都没有什么钱。” 谢蕴明白了,她来问谢昭宁要钱的。谢蕴看着秦思安,没见过上门要钱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她纳闷,“你要将自己变成大儒吗” 浸淫官场多年,两人多少都会猜透对方的心思,谢蕴觉得她不仅是这么简单。 秦思安说:“我权势钱财都有,搏一搏好名声,不成吗?” 她的心思赤裸裸摆在谢蕴面前的,谢蕴不高兴了,“那你作何问殿下要钱?” 秦思安张口就说:“殿下有钱啊。” “花旁人的钱给你谋好名声,当真是厚颜无耻。”谢蕴骂了一句,“殿下有钱,大可自己去办,何必经过你的手。你倒是提醒我了,可以去修书了,既然如此,这事让殿下来办。” 秦思安打的如意算盘飞了,她恼恨一句:“到底是厚颜无耻,这是我的主意。” “你的主意又如何,你有钱吗?没有。那就别说话了。”谢蕴当即起身要赶客,“你想得倒好,空手套白狼,没脸没皮。” 谢蕴今日骂人,声音格外大,中气十足,听得秦思安纳闷,“你怎么那么生气。” “你打她主意,我不该生气?”谢蕴没给她好脸色,“她什么都不懂,你就这么坑骗她。” “她给礼部修官衙,为何不能替我修书呢。” 谢蕴说:“礼部没钱,你没钱吗?” 秦思安算是半个公主出身,前有先帝赏赐,后有她这些年来的积累,钱自然是有的,只是不愿意拿而已。 “谢蕴,我不与你说了,我等她回来,与她说。” 秦思安撩起衣摆,直挺挺地坐下了。谢蕴含笑提醒她:“我不让她答应,她敢答应吗?” 这话是实话。秦思安一个激灵,看向蕴怒的人:“谢蕴,做人不带你这么刻薄的,又没花你的钱。” “她的钱,就是我的钱。”谢蕴说得理直气壮。 秦思安很忧愁,“你这么对我,会遭到报应的。” “你撺掇她出城给看坟头,就不会遭到报应?那么冷的天,你躲在屋里快活,她顶着寒风来回跑,我若告诉陛下,陛下生吞活剥了你的心都有了。” 两人斗嘴,谢蕴从来都没有输过,秦思安这回确实没理,接连败下阵来,她只说道:“我等她回来,问过再说。” 谢蕴便不与她斗嘴了,也不赶走她,趁着间隙吩咐人去做晚饭。 谢昭宁回来时,外面寒风正吹着,跑进屋就见到秦思安,她纳闷:“你跑我家来做什么?” “要钱呀。”谢蕴先开口,目光落在谢昭宁身上,“事情办得怎么样,冷不冷?” “我看过了,时辰都定下了,不会出意外的。”谢昭宁冻得不轻,解开狐裘递给婢女,自己走到炭火旁烤火,扭头又见秦思安,“你来要什么钱,谢相欠你钱了?” “小殿下,我有一桩买卖,你要参加吗?”秦思安来了精神。 “不参加。” “什么买卖。” 谢蕴与谢昭宁异口同声,谢昭宁眨了眨了眼睛,没多想,心里的一杆秤偏向了谢蕴,“哦、那、那就不参加了。” 秦思安被她气得心口疼,“你不问问什么买卖就拒绝了,自己没脑子吗?” “为了你这么一桩买卖惹她不高兴,我脑子有病哦。”谢昭宁扬起下颚,指向谢蕴,“钱会有的,她不高兴,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一时间,秦思安哑口无言,觉得她很有道理,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你呀、你就不长脑子吧。” 秦思安拂袖走了。 谢昭宁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对方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谢昭宁纳闷,待暖了身子才问谢蕴:“你俩又吵了?” “你给礼部修官衙?你傻呀,不知道财不外露的事情吗?”谢蕴没好气地提醒呆子,“她想让你出钱给内廷司修书,名声她得,钱呢,你出。” 第256章 谢昭宁想了想,士农工商,商人轻贱,士多看不上商人,这回让她出钱修书,名声都是秦思安,自己成了冤大头? 她打心眼里不同意,便说道:“我明日去找陛下,我办此事,不用她过问。” 两人达成一致,将秦思安抛开。 谢蕴松了口气,就怕她想不开,好在她听话。 两人吃了晚饭,去园子里走了会儿,鸿胪寺卿这个时候跑来了。 谢昭宁诧异,谢蕴心中有数,“可是荣安郡主顺利回国了?” “对对对,她回到西凉了,下官也按照您的吩咐,给边境传信,不准传出荣安郡主不是陛下血脉一事。可就在刚刚,边境来信,说城内已在说陛下登基,荣安郡主身世一事。下官猜测有人故意去了边境,胡乱传话,意在让两国不宁。” 鸿胪寺卿大口喘气,谢蕴面色冷了下来,此事十分棘手。 若是一旦传到西凉,荣安必死无疑。 谢蕴说:“我入宫去见陛下,你也一道过去。” 谢昭宁提醒谢蕴:“陛下此刻未必会见你。” “想来,她会见我的。”谢蕴淡淡一笑,如此重要关头,陛下怎么会不见。 “你在家里算一算你的账簿,我急着要。” 谢蕴趁机将人留下,自己领着鸿胪寺卿匆匆离开。 谢昭宁想了想,没多在意此事,远在西凉,她能做什么呢。 谢昭宁回书房算账了,谢蕴入宫,陛下竟然就在大殿,灯火通明,她在与秦思安说话。 鸿胪寺卿将来意说明,承桑茴并没有意外,只道一句:“荣安生死与我朝危亡,没有可比性,朕已秘密调兵前往边境,粮食也在筹备中,不怕西凉兴兵。” 秦思安闻言,悄悄看向谢蕴,心中五味杂陈。秦思安询问:“陛下,此刻当查清楚谁去边境传话的。边境距离京城千里之遥,按理来说,消息怎么传也传不到边境。” 承桑茴语气平静,仪态万千,“已经传了,查之无益,不如想好如何守好边境,这才是最重要的。” 秦思安忍不住问:“陛下,荣安……” “陛下,户部已经在筹集粮草了。”谢蕴打断了秦思安的话。 秦思安怒视谢蕴。 第083章 偏爱 从大殿出来, 风刮得人眯了眼睛,秦思安觉得自己的脑袋也迷糊了。上前抓住谢蕴去一边说话,“你要弄死荣安?” “荣安是谁?她不过是当年先帝安抚西凉的棋子罢了。她是谁, 与我朝安危怎么比, 与边境数万百姓怎么比。秦思安, 你在内廷使的位置上待了多少年, 脑子傻了吗?”谢蕴冷静地拂开秦思安的手,眼眸内敛, 平和地提醒她:“你是谁、荣安是谁,该记住, 不要胡思乱想,不要给敌人有机可乘。” 隔着灯火,谢蕴抬手, 整理好秦思安的领口,微微一笑:“记住我的话,不要胡思乱想, 若不然, 你怎么死的, 唯有陛下清楚。” “我……”秦思安浑身麻木了, 反手握着谢蕴的手, 凝视她冷冰冰的面色:“你的自私与薄凉,让我震惊。” “我确实自私, 试问, 谁不自私呢?我如今掌握着储君,她对我言听计从, 我自然高兴。我这么说,你可满意了?”谢蕴抬首, 灯火笼罩着她的面庞,落下晶莹的光。 秦思安咬牙,无力道:“陛下竟然舍得。” “少傅舍得十八年不见陛下,陛下舍得放弃追封少傅为后,你就该知晓,没有什么是她们舍不得。若今日舍殿下来稳固朝堂,我相信,陛下不会犹豫。秦思安,你可曾看透过你的长姐?” “我、我以为我看透了,想来,我从未看透过。” 谢蕴叹气:“我看明白了,所以我不会让我的殿下陷入那种境地中,秦思安,你不要感情用事。” “不,谢蕴,是你在感情用事。”秦思安后退一步,与她保持距离,“传谣言的是谁?” 谢蕴淡笑,眸子冰冰冷冷,“不是我。” 秦思安摇首:“我觉得是你。你要杀了荣安,来稳固你的殿下,稳固江山。谢蕴,若是陛下知晓了,她会生气吗?” “若是我做的,她知晓了,不会生气的。因为她没有时间教殿下,唯有我,能让殿下快速进步,唯有我能稳定百官。秦思安,想来你还不懂。” “我该懂什么?” “若我今日是个普通人,你以为陛下会让我靠近殿下吗?不会,陛下会先除了我。”谢蕴悠悠一笑,“你看到的一幕,不过是我努力得来的。陛下需要的是稳定江山的谢相,而不是谢蕴。同样,陛下需要的是可以成为明君的女儿,而不是给我朝带来危险的荣安郡主。” 秦思安扭头,看向大殿的方向,抿了抿唇角,“你对她,了解得很深。” “不,你该想到她是明君,可以为江山稳定放弃自己感情的明君。她有感情,却一直压制自己的感情,同样,她可以为了祖辈留下的江山,放弃一切,这样的人,又让人害怕。所以,我必须保证我的殿下好好的活着。” 秦思安被说服了,她也看得更透彻,心里冒出一句话:对荣安太不公平了。 她不解:“先帝为何将荣安送过去。” “我猜应该是巴邑王阳奉阴违。”谢蕴说。 从巴邑王最后一封回她的书信以及承桑梓的身份来看,巴邑王野心很大。 在谢蕴的心中,巴邑王已从人人陈赞的战神变成今日送女混淆先帝嫡系血脉的谋逆之臣了。 第257章 所以,她在怀疑,先帝当年确实是想随意送个孩子过去,最后被巴邑王掉包了。 秦思安好奇:“为何怎么做?” “水被搅浑了,他才可以摸鱼。我已派人去巴邑封地查看了,等少傅事情结束后,我打算让顾春和悄悄带兵去封地,一旦巴邑王有动静,顾春和也会第一时间察觉。” 秦思安想起一事,“这就是你让陛下过继顾春和的原因,让她替你替你的殿下卖命?” “不然呢,天上会掉馅饼吗?”谢蕴反问秦思安。 秦思安生气,又不得不佩服谢蕴的能力,自己只有望而兴叹,她想了会儿,还是说道:“你对谢昭宁而言,就是一个极大的馅饼。” “是吗?我与她之间,不过是互相算计。我承认我一开始就是看上她做生意的天赋,毕竟有个财主在身边,确实很好办事。掳她回来,可比贪赃受贿容易得多,内廷使,对吗?”谢蕴挑了眉梢,好整以暇地问秦思安,“毕竟,你也开始这么做了。” 秦思安语塞,瞪她一眼,出宫去了。 谢蕴淡淡一笑,拢了拢身上的的衣襟,跟着一道出宫去了。 回到相府,谢昭宁还没有回来,她又去书房找人。 书房里的账簿堆积如山,灯火点得多,里面恍若白昼。谢蕴走过去,看着所有的账簿,恍然觉得这些不是纸,而是金钱。 她笑了笑,谢昭宁蓦然回头,谢蕴站在灯火傻笑。 “你笑什么?” “笑天上掉个大馅饼。” 谢昭宁傻气地抬头去看,哪里有什么馅饼,只有黑漆漆的横梁。她纳闷,“馅饼在哪里?” 谢蕴走过去,捧起她的脸颊:“你这个大馅饼,白白胖胖,长得好看,身子又好。” 听到最后一句,谢昭宁面色发红:“你看了什么春宫图吗?怎么也开始说这些虎狼之词了。” “我是看到这么多钱,有感而发。” “这些都是少傅留下的,我那几个铺子收入也可以,还在算呢,不过掌柜见我,挺直胸膛,想来今年比去年还好。”谢昭宁被迫抬头看向对方,眸色生辉,笑容从眼中漫了出来。 谢蕴看着她,心中除了满意、剩下的还是满意。 她说:“我想用你的钱给顾春和,招兵买马。西凉对我朝不满,必然找借口兴兵,他们休养生息了十八年,想来觉得自己兵强马壮了。陛下及早调兵支援边境了。若是巴邑王趁此谋逆,我们将会腹背受敌,想来,只有让顾春和去招兵。” 谢昭宁听后,觉得事态严重了,不过,她惯来听谢蕴的,点点头,“好,我去安排,补给会跟上的。” “你真听话。”谢蕴揪了揪谢昭宁的脸颊,俯身在她眉眼上亲了亲,“回去了,该睡觉了。” “你就奖励我这个?”谢昭宁摸着自己的额头,轻轻翻了白眼,“不够。” 谢蕴走了,她急忙提起裙摆跟上,“谢蕴,不够。” “馅饼那么大,咬一口就够了。”谢蕴也跑了起来。 今夜有月,星辰围绕,两人似一阵风般跑进屋,婢女意外地看着今日有些不同的谢相,对视一眼,屋门砰地关上了。 今夜不用她们伺候了。 婢女们识趣地退了下去。 屋门的谢蕴气息不均,跑得脸色发红,谢昭宁也是,“你跑什么?” “你不追,我就不跑了。”谢蕴背靠着墙,努力调整呼吸,她还没准备好,谢昭宁欺身上前,堵住她的嘴角。 这回,没法呼吸了。 谢蕴很快就软了下来,手抵着她的肩膀,狼狈地呼吸。 “你平日里不锻炼,跑几步就没劲了。”谢昭宁欣赏着她软弱的姿态,凑到她的耳畔低语:“再给你咬一口大馅饼?” 谢蕴果断推开她,“我要沐浴。” “不用沐浴。”谢昭宁阔气地拦腰将她抱起,“走啦,去咬馅饼,给你多咬两口。” 谢蕴不满意,吓得搂住她的脖子,“馅饼没有味道。” “馅饼没有味道,给你换个甜的。”谢昭宁随口就答上了,“不行的话,酸甜苦辣都给你换一遍。” 谢蕴皱眉,“你不讲理啊。” 锦帐扯下,遮掩一室春光。 **** 落了一场大雪后,接连几日都是大晴天,等到顾漾明棺木回京这日,温度也高了些,至少不再是寒风刺骨。 谢昭宁骑在马上,迎着冬阳,略微眯了眼睛。 到了城门外,谢昭宁下马,以谢蕴为首的百官等待多时,谢蕴撩起衣摆跪下,众人见状,跟着跪下。 谢昭宁让开马前的位置,众人跪拜棺木,谢蕴开口:“臣奉陛下旨意,迎顾太傅回京。” 众人跟着附和,谢昭宁上前拉起谢蕴,握着她的手,高喝一声:“入城。” 随后,她压低声音问:“秦思安呢?” “她陪陛下在王府候着。我与她费了好些心思才劝陛下去王府等候。”谢蕴也是头疼。 两人先后上马,谢昭宁在前,谢蕴落后半步,最后是顾春和牵着驮着棺木的马。 入城后,处处白幡,天地间一色,比落雪后的京城还要白上几分。 一路无言,到了王府前,招魂幡引路,棺木回府,送入灵堂。 谢昭宁望着从土里挖出来的棺木,与谢蕴说道:“你说,顾家若是收了棺木,岂会有今日这一幕。” 第258章 “若不然,世人怎么会处处去找后悔药呢。”谢蕴回答。 两人跟随入府,百官吊唁,却不见陛下。谢昭宁找了一圈没找到,她纳闷,秦思安也不在,两人干什么去了? 谢昭宁无奈往后院找去,在一湖前寻到两人。两人并排坐在马扎上,各执一鱼竿。 “怎么还钓鱼了。”谢昭宁疾步上前。 湖面吹来冷风,秦思安冻得发抖,将手中的鱼竿递给了谢昭宁,“您陪陛下钓鱼,我去暖和一二。” 谢昭宁接过鱼竿,看向陛下:“您这是觉得自己还年轻?要不要去水里游一番试试?” 她这么阴阳怪气,承桑茴少不得扫她一眼,“鱼儿都被你吓跑了,中午还想吃鱼吗?” “你不该吃素吗?”谢昭宁纳闷。 承桑茴望着湖面,一本正经:“朕不吃素,先生必然舍不得朕吃素。” 谢昭宁:“……” 她坐了下来,湖风湿润润的,冻得人颤抖,她想跑了,刚直起身子,承桑茴提醒她:“你走了,朕让谢蕴过来。” 谢昭宁郁闷地坐了下来,“你打算钓几条鱼?” “钓上一条就不错了。”承桑茴叹气,“我与内廷使钓了半日,一条鱼都没有上钩。” 谢昭宁下意识抬起鱼竿,眼前一黑,“您学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呢。” 没有鱼饵就算了,连鱼钩都是直的,鱼怎么咬钩啊。 “我给你捞鱼吧。”谢昭宁丢了鱼竿,让人去找鱼网,承桑茴一直没动。 谢昭宁让人撒了鱼饵,自己撒了网,接着蹲下来,静静看着湖面。 冬日里万物萧索,哪怕有阳光,靠着湖面,也感觉到阵阵冷意。 等了小半个时辰,谢昭宁亲自撸起胳膊去收网,承桑茴托腮看着她,“渔网网上来的鱼,不好吃。”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谢昭宁叉腰,怒望着陛下,“你说说你,多大了,有意思吗?” 承桑茴望着她,目光迷离,眼前那人好像幻化为先生,先生笑着望着她,“钓上来的鱼比网上来的鱼聪明些,鱼肉更为鲜美。” 一瞬间,那人又变成谢昭宁,她无趣地低头,说:“朕只吃钓上来的鱼。” 谢昭宁一网上来两条鲤鱼,眉开眼笑,“你不吃,我拿回去给谢相熬汤去。” 承桑茴:“……” 她蓦然起身,走回去,拎起渔网就丢到了湖里,一旁的谢昭宁目瞪口呆,“你什么意思?” “朕都没吃到,她凭什么吃?”承桑茴横眉冷对。 谢昭宁知晓她心情不和,也不争辩,彻底摆烂,“您继续钓,我陪你,我年轻气盛,吹点儿风没关系。” 说罢,她又继续坐下来,双手托腮,平静地看着湖面。 承桑茴也跟着坐留下来,鱼不钓了,随她一般,双手托腮。 谢昭宁纳闷:“你学我做什么” “我怎么就学你了,这个动作只有你会?”承桑茴挑眉。 谢昭宁无奈,转首问她:“你是不是心里堵得慌?” 承桑茴没有回答,眸色涣散,谢昭宁接着说:“要不您先回宫去吧,这里闹哄哄的,吵死了,对你身子不好。” “你别说话,朕就会长命百岁。”承桑茴继续看着湖面。 谢昭宁琢磨了会,不能这么闷着,便说道:“心里烦的话,我带你去打架。” 承桑茴:“……” “你平日里就是这么哄谢蕴的?”承桑茴震惊,哪家哄女孩是带人家去打架的。 谢昭宁坦然:“她心里有什么不满,会直接说出来,然后从我这里捞一笔钱走,不会像您这般无欲无求。” 承桑茴说;“朕有欲有求。” 谢昭宁好奇:“什么欲什么求?” “朕想先生复活,我朝安宁。” 谢昭宁眼睫颤了颤:“我还是给您一笔钱,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您就算杀了我,我也办不到。” 谢蕴找来时,母女二人坐在马扎上,托腮看着湖面,远远看去,像是一副逗弄人的丹青图。 她笑了笑,脚步停了下来,谢昭宁扭头,眼睛一亮:“谢相,吃鱼吗?” “她不吃。”承桑茴代为回答。 谢昭宁皱眉:“您能不能别说话?” 承桑茴不悦:“你让一朝天子别说话?” 谢昭宁有些冷,用冰冷的手直接捂住陛下的嘴巴,而后看向谢蕴:“吃鱼吗?” 看着她大逆不道的举措,谢蕴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扯开谢昭宁,“别闹陛下。” “她让我复活少傅,不对,是复活顾太傅,然后给她一个安宁的江山,你说我现在能办到吗?”谢昭宁气呼呼地,眸色晶莹。 谢蕴敛谋,忽略她的话,主动与陛下开口:“陛下,太傅棺木回来了,您要去看看吗?” “暂时不想去。”承桑茴摇首,似有些困惑,又有些纠结,“去了有何用呢。” 去见了不过是一副棺木罢了,她说什么,先生都听不见了。 谢蕴说不出话了,谢昭宁说:“你先回去,这里冷。” 承桑茴闻言,抬眸看向谢昭宁:“你怎么不让朕回去。” “我说了,你不理我。”谢昭宁险些被她折腾得崩溃了,刚刚明明说了,她没听见吗? 承桑茴怒视她:“不孝女。” 言罢,她起身走了,留下一脸懵的谢昭宁。谢昭宁无措地看向谢蕴:“她是不是想念先生,想得发疯了?” 第259章 谢蕴下意识捂住她的嘴,承桑茴闻言回头,冷冷地看着谢昭宁,谢蕴愧疚道:“陛下,您就当童言无忌。” 谢昭宁:“……” 承桑茴领着宫娥走了。 谢蕴这才松开谢昭宁,她提醒谢昭宁:“陛下心情不好,你别惹她。” “她是心情不好吗?我瞧她就是折腾我作乐。这里太冷了,赶紧走。”谢昭宁拉着谢蕴就朝前跑,“冻死了。” 匆匆赶到灵堂,吊唁的百官已走了,顾春和站在了灵堂外。 陛下在灵堂内。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谢蕴拉住她:“去其他地方休息,别打扰陛下。” 谢昭宁回头看了一眼灵堂,天色忽而沉了下来,空中黑蒙蒙,连带着人的心情也沉了下来。 两人去后院客院休息,婢女们守在门外,谢昭宁抱着手炉,身子暖和了不少。 谢蕴靠着迎枕,眸色晦涩,谢昭宁暖了会儿,又将手炉塞给她。 两人皆是沉默,谢蕴反握着她的手,说道:“陛下对你,是偏爱的。” “偏爱?什么意思?”谢昭宁被说懵了,“我是她的女儿,对我好,不应该的吗?” “是啊,是应该的,所以是偏爱。”谢蕴及时改口,凝着她秀气的眉眼,微微一笑,道:“你想哪里去了。” 谢昭宁被她一笑,晃了眼睛,随即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依偎着她躺下来。 时光忽而静了下来,外面的嘈杂声也小了。 谢蕴低眸看着她的殿下,眉眼低沉,陛下待谢昭宁的不同,大概是她没有危险。 谢蕴抬手,掌心贴着谢昭宁的额头,她说:“谢昭宁,你的路已经铺好了,日后,收起你的善良。” “仁爱不好吗?”谢昭宁狐疑,从她的角度去看,只能看到谢蕴的下颚,那处肌肤,雪白细腻。 谢蕴说:“只有你坐上高位了,才可谈仁爱,懂吗?” 唯有那个至尊的位置,才可以谈仁爱。 谢昭宁眼神迷茫,谢蕴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听我的,知道吗?” “听你的。”谢昭宁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她掌心的温度。 谢蕴心中叹气,她告诉谢昭宁:“陛下是一个才德都有的开明之君,她可以不是一个好母亲,但会是一个明君。好比太傅,她不是一个好女儿,一个好的伴侣,但,她是忠臣,忠于我朝、忠于百姓。” 她授课于陛下,教导陛下,陛下一直都在学她。 学她的江山为重。在江山、百姓面前,任何感情都可以抛弃的。 谢昭宁茫然,似乎又想明白什么,她突然握着谢蕴的手腕:“在你心中,我与江山安稳,孰轻孰重?” “后者。”谢蕴毫不犹豫,“但我想,二者没有冲突,你是谁?你是我想辅佐的储君,我朝未来的希望,你可以让江山安稳,对吗?” 谢昭宁想问如果有一日有冲突呢? 话到自嘴边,她没有继续问了,这样的话,没有任何含义,相反,还会伤了心。 两人在屋里取暖,待至午时,再去灵堂前,陛下已经离开了。 顾春和跪在灵堂里,神色凄楚,谢昭宁走了过去,“陛下临走前可说了什么?” “陛下一句话未说。”顾春和摇首。 谢昭宁无助地看向谢蕴,谢蕴说道:“或许,陛下还会来的。” 大概晚上会来的。 陛下不会不来陪太傅的。 谢蕴没有留下,匆匆走了。谢昭宁留下来陪顾春和。 不时有人来吊唁,与前一回的冷冷清清,极为不同。 许多人都来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哭得很伤心,谢昭宁看着他们哭,不时笑了。 顾老夫人也来了,一身白衣,她跨过门坎,顾春和忙去迎,老人家两鬓斑白,眼眶通红,走到灵位前,痛哭出声。 谢昭宁漠视,是哭自己的女儿死了,还是哭自己家的爵位没有了呢。 谢昭宁烦躁地走出去,眼不见为净。 她走了出来,清月恰好也来了,今日倒算安分,一袭玉色大袖衫,她停下来,清月走近。 清月一见她就笑了,伸手摸摸她的小脸,趁机又捏了捏,占了便宜就十分高兴。 谢昭宁不耐烦:“回家摸去,总是摸我做什么。” “她们的脸没有你的嫩。”清月夸赞她,“你的小脸……” “谢相来了。”谢昭宁看向前面,清月忙回头,心口一跳,哪里有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清月再回头,谢昭宁提起裙摆早就跑开了,气得她跺脚,“小气的东西,姨娘夸赞你,你还不高兴了。” 谢昭宁一口气跑出府门,站在门口喘气,没等气息喘匀,门前停了一辆马车。 她看过去,车门推开,一男子走了下来,露出那张脸,是裴暇。 谢蕴的大侄儿回来了。 第084章 议亲 承桑茴登基后, 就下旨将裴暇调回京城。 裴暇见到了旧日好友,对方明眸善睐,肤色雪白, 罗裙衬得她眉宇灵动。 谢昭宁也是一怔, “你回来了。” “臣裴暇, 见过殿下。”裴暇先行礼, 低眉敛首,不敢直视她。 谢昭宁吩咐他起来, “你见过你姑母了吗?” “见过了,姑母让臣来拜祭太傅, 臣住在相府,等候陛下调遣。”裴暇低着头说话。 第260章 住相府?谢昭宁感觉有些不自然,虽说相府大, 住在一起也碰不到,可府里多了一人,有些不自在。 不过, 那是人家侄子, 她也不好说什么, 便点点头:“好, 住相府挺好的。” 裴暇入府拜祭, 谢昭宁还回头看了过去,冷不防地看到清月走出来, 她拔腿想走, 清月赶来,“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恋恋不舍, 怎么,春心萌动?” “动你个鬼哦, 那是裴暇,谢相的大侄儿,小心谢相来拔了你的舌头。”谢昭宁哼哼唧唧,脸上挂着不满,“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 “谢蕴的侄儿,那么大了?”清月也回头看了一眼,“与你同庚?” 谢昭宁点点头,清月毫不顾忌地笑出声,“你和她侄儿一样大,我的大侄女,你的眼光可真好啊。” “笑什么笑,你不喜欢年龄小的吗?你府上是那些人,按照年岁来算,都可以做你的女儿了。”谢昭宁毫不嘴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五十步笑百步,你笑个什么劲儿啊。” 清月理直气壮:“谁不喜欢年龄小的,谁喜欢年龄大的呀。” “我乐意,我就乐意,最好闭嘴,若不然,将来等我登位了,我给你送一群老奶奶伺候你。”谢昭宁气急败坏,上下打量她,“你抢我银庄,险些让我上了你床的事情,我还没告诉陛下呢。” 清月脸上的嘲讽,消散得干干净净。 “大侄女,你真没趣,那些小事也值得告诉陛下。” “那你送我一个银庄,我就不说了。” 清月:“……”活了这么多年,第一回遇到来打劫我的人。 她沉默了会,谢昭宁激她:“我去找陛下,她心情正不好呢。” “别别别,我回府就给你送过去,小祖宗。”清月怕了,这个时候最不能招惹的就是陛下了。 谢昭宁洋洋得意,“我就在这里,你让人送过来,我走了。” 清月嘲讽一句,失了一个铺子,心里呕死了,将谢昭宁这个小东西骂了数遍。 黄昏时分,陛下果然来了,乔装来的,没人发现。 她悄然入了灵堂,随后让人将门关了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入。 夜色低沉,灵堂外,灯火通明。 谢昭宁坐在门口,唉声叹气,谢蕴来接她回家,朝灵堂看一眼,“你要回去吗?” “我不回去了,你回去休息。”谢昭宁也是无精打采,随后想起一事,将清月送来的商契递给谢蕴:“清月送我的,我给你。” 能从清月手里捞到铺子,谢昭宁也算是第一人。谢蕴没拒绝,将商契收下,也不问缘由,“甚好,我收下了,你早些休息。裴暇和大夫人来了,大夫人央我给裴暇寻个亲事。” 大夫人的意思很明显,给裴暇寻个可靠的岳家,将来,必然可以帮衬他的。 谢昭宁小脸绷紧了,“他不走吗?” “大夫人的意思是住相府,在相府成亲。”谢蕴说。 谢昭宁站了起来,一万个不高兴:“我不答应,我不想府里有其他人。” 谢蕴笑了,“找宅子做什么,你日后也是要住东宫的,何必与他过不去。” “那你留下他,我不去了。”谢昭宁不高兴,冷冷地看着谢蕴,等待她的选择。 谢蕴扶额苦笑,“相府那么大,前后七八个院落,我二人不过住一个主院,那么多的地方都空着呢。” “你自己住罢。”谢昭宁坐了下来,趁机将商契从谢蕴手中夺了回来,“这个也不给你了。” 看着她耍无赖的行径,谢蕴哭笑不得,俯身贴着她坐下来,“不喜欢裴暇?” “我不喜欢你大嫂,她就是想攀着你给裴暇铺路,谢家有钱,自己不去买宅子吗?”谢昭宁不高兴,“我不想与他们住在一起,你想到没,再见她,她肯定在我面前夸奖裴暇,说你对裴暇多上心。” 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谢蕴恍然大悟,“好,我不管他们的事情,如何?” “搬出去,我和你住惯了,不喜欢相府还有其他人。”谢昭宁难得地霸道一回。 谢蕴自然听从她的意思,“好,明日就给他们找地方住。你以前不是说让老夫人过来住的吗?” “她们是老夫人吗?”谢昭宁毫不客气地反问。 谢蕴哑口无言,唯有淡淡一笑,伸手摸摸她的小脸,“谢昭宁,我对他们是责任,对你,是喜欢。” “有什么不同吗?”谢昭宁问,“陛下对我也是责任。” 谢蕴又是语塞,往日舌灿莲花,今夜被她问得几番说不出话。谢蕴无奈极了,揉着她的小脸:“我的好殿下,不和他们争风吃醋了,我连夜让人去找宅子,你给我时间,好不好?” 谢蕴低声下气地哄人,谢昭宁自然给她面子,伸手抱住她,“我和你说,我不习惯相府有其他人。” “记住了,相府今后只有你和我。”谢蕴哭笑不得,嘱咐她:“早些休息,我要回去了,给他们找宅子住。” 谢昭宁心满意足,将商契又塞给她,阔气地摆摆手,“我让浮清送你,注意安全。” 谢蕴望着她,眼底闪过一抹很淡的疼惜,拿着商契走了。 人走了,灵堂前略显阴森,顾春和走来,手中提着两坛酒,谢昭宁主动接过一坛,闻了闻,说:“醇香,不错。” “小殿下,会喝吗?”顾春和撩袍坐下,就坐在方才谢蕴的位置上。 第261章 谢昭宁点点头,“没有我不会喝的酒。” 顾春和笑了,“听闻我姑母也爱喝,千杯不醉的那种,你和她很像呀。” “哪里像了。”谢昭宁摇首,“我会喝酒,是因为生意需要,有时候喝酒也是一门生意上的学问。又不是天生就学会的,多喝两回,就会千杯不醉。” 顾春和听后,有些不解,“你不想喝,没人让你喝。” “钱让你喝呀。”谢昭宁盈盈一笑,肌肤生光。 顾春和好像明白过来,“原来你过得也不是很好。” “错了,无病无痛的过着,便是很好了,太傅这些年来饱受折磨,活着不如死了。”谢昭宁冷冷地笑了,仰首喝了一大口酒,“顾指挥使,你知道得太少了。” 月光如旧,银辉淡淡,地面上折射出几个小小的水洼,谢昭宁望着那些‘水洼’,说:“你的姑母,从未对不起任何人。” 顾春和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不言。 **** 陛下在灵堂内待了一日,清晨起,她推开门,走了出来,谢昭宁忙上前扶着她,“陛下,要去休息吗?” “朕想回宫。”承桑茴摇首,脸色苍白得厉害,她拂开谢昭宁,“朕又不是废物,走路还是会走的。” 谢昭宁从陛下出门,看着她上了马车,心中沉沉。 停灵七日。 棺木送去陵寝,这一回,承桑茴没有送,顾春和与谢昭宁送棺木入陵寝,将来与陛下同葬。 太傅一事结束后,计良的事情提上议程,礼部拟旨,谢蕴亲自送到陛下面前。 承桑茴随意看了一眼,“可以了,礼部去办便可,不用来朕面前说。” 谢蕴问:“皇夫的坟……” “不用迁,放在原处,修缮一二便可。”承桑茴打断她的话,而后目视她:“你查到今日夜该知晓,不过是一场戏罢了。你不要入戏太深,朕也不想过问。”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都不需要太多的言辞。 谢蕴领旨,“臣明白,殿下封号一事,礼部拟了几个,由陛下选择。” “让她自己选择,日后也不是喊朕,是喊她。”承桑茴摆摆手,不想过问此事,心情有些烦躁。 谢蕴不敢多问了,领旨退了出来。 承桑茴看着她远去,让人去将谢昭宁找了过来,眼看就要过年了,忙什么呢? 谢昭宁得到旨意后,将账簿放下,马不停蹄地入宫。 陛下不在大殿,在寝殿内。她探头看过去,就见到门口的投壶,她好奇,就见陛下坐在地上,手中拿着箭。 “您不忙?” “谢蕴忙,朕就不忙。” 谢昭宁听了这些话,总觉得怪怪的,她走了进去,陛下递给她三支箭,“说一个愿望,投中了,朕满足你。” 谢昭宁喜滋滋地坐了下来,张口说道:“我要陛下长命百岁。” 投箭。 没中。 承桑茴的脸色就不好了。 谢昭宁改口,“那就谢相长命百岁。” 中了。 承桑茴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谢昭宁忙给自己解释:“我鲜少玩,不大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xz 承桑茴冷脸看着她。 谢昭宁再投,“陛下长命百岁。” 一连三箭,都没有中。 承桑茴彻底不高兴了,“逆女。” 谢昭宁纳闷了,怎么就不中呢。她拿起箭再试,承桑茴怕她了,拉住她的手:“别投了,朕本来可以长命百岁,被你这么咒也得早死。” 谢昭宁尴尬地笑了,“那您试一试?” 承桑茴瞥她一眼,“不试,朕怕这个年都过不下去了,东宫修缮得差不多了,何时搬进去?” “这么快啊。”谢昭宁不大乐意,她问陛下:“谢蕴呢?” “我怎么知晓,本朝并无丞相入住东宫之理,关系太乱了。”承桑茴摆摆手,“你若将她带进东宫,她就要辞掉相位。你可懂?” “晓得了。”谢昭宁低头握着箭,谢蕴之才,屈于东宫,不好。 承桑茴又说:“朕替你将东宫属臣都安排了,得空将名单带回去,若是哪里不妥当,再调整一二。” 谢昭宁是商贾出身,在世人眼中,铜臭气味重,那帮子朝臣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贬低她。 “朕替你择了一位大儒做东宫少傅,他的话,愿意听就听,不愿意的就当做耳旁风,都是面子功夫。” “还有东宫是有独立的兵马,惯例是八千至一万。承桑梓在东宫时,只有三千兵马。朕也不想削减你的,给你一万。” “侍卫长一职,暂时交给浮清。其他的人,你自己去安排。” 承桑茴难得耐心地说了一通,谢昭宁掰着手指头算,承桑茴一掌拂开她的手,“多大的人了,还掰着手指头算。” “算一算罢了。”谢昭宁讪讪地笑了一声,“您说的,我都记住了,回头我与谢相商议下。” 承桑茴点头:“滚吧。” 谢昭宁放下箭,麻溜地滚了。 承桑茴没有动,凝着前方,目光慢慢地沉了下去。 **** 谢昭宁用了十来日的功夫,将总账给了谢蕴。 谢蕴看了一眼,眉宇凝重,谢昭宁说:“你想用钱,可以挪出来的,至于粮食,名下是有粮店,大不了关了门都给你。” “都关门了会引起恐慌。”谢蕴不赞同,市面上行业都是平衡的,突然关了一半的粮店,剩下的粮店趁机涨价,百姓的生活就乱了。 第262章 谢昭宁觉得也对,“那我抽掉一半留着,顾春和什么时候走?” “就在这几日了,沿途粮草都要准备好,不过,新招的兵总不如老兵。”谢蕴忧心忡忡,巴邑王麾下猛将多,这一仗若真打了,朝廷占不到一丝好处。xf “那是自然,老兵有经验,新兵什么都不懂。我瞧着巴邑王在找契机,对不对?”谢昭宁问。 若不然,师出无名。 谢蕴烦躁,抬首又见谢昭宁看她出神,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想什么呢?” “我在想,巴邑封地上的粮食收成如何,每年粮食可往外卖,疑惑是外面买进来,他们是自给自足吗?”谢昭宁徐徐出声,“眼下是冬日,正是粮食紧缺的时候。” “你的意思让整个封地无粮?”谢蕴感觉到她话中的意思,“他们会自己去买的。就算你买空城中的粮食,巴邑王发现了,粮食都运不出封地。” 谢昭宁说:“运作一二,你说呢?虽说不会饿死他们,但他们后勤补给跟不上,军心涣散。” “你财大气粗,你去安排。”谢蕴扶着额头。 “我让一月她们去做,她们会很喜欢这种生意的。”谢昭宁眸色清湛,“她们会有办法的。” 谢蕴觉得也对,“明日我让农官查一查巴邑的粮食情况。” 两人说了会儿,寒夜袭人,早早地入睡了。 一觉醒来各自忙碌,谢昭宁忙着去见各位管事,谢蕴去上朝了。 相府没有主子,大夫人来了两趟,没等到人就走了。 好不容易挑了个黄昏的时辰,逮住了早归的谢蕴。 谢大夫人也没有往日的骄傲,自从被请出相府,开府另住,她就感觉到了这个小姑子对谢家的疏离。 “阿蕴,我来是想问问暇儿成亲一事,有几位夫人来找我了。” 说完,她将一份名单递给谢蕴。 谢蕴没多想,接了过来,匆匆扫了一眼,皆是有爵位的府邸。谢家只有裴暇一人入仕,不少人都会以为她会将全部精力放在裴暇身上,巴结的人不在少数。 谢蕴如今的地位,早就甩了秦思安几条街,但她孤身一人,往日没有办法巴结,如今有了侄儿,自然就想着联姻了。 “你可想过,吃得下吗?”谢蕴放下名单,“这些人都是世家,何谓世家,你想来不懂,富贵五代以上可称为世家,谢家算什么?裴家算什么?” 谢家不过一代罢了,连世家贵族都算不上,裴家更是商贾,凭何与这些世家联姻。 看上的是什么? 是她谢蕴的地位,还有即将入东宫的谢昭宁。 她提醒大夫人:“不要一口吃成胖子。” 大夫人不以为然:“裴暇苦读,一次就中了进士。如何配不上她们,她们不过是出身好罢了。” “她们有家世,有靠山,裴暇有什么?”谢蕴反问。 大夫人张了张嘴,刚想说有你,话到口中又吞了回去,谢蕴眸色清冷若水,吓得她将话吞了回去。 “那你的意思是?” 谢蕴没有回答。 大夫人心里没底了,声音都小了很多,“难不成娶个门当户对的吗?” “之前你不是很看好秦晚晚吗?她还没有定亲,你怎么不让裴暇娶她呢。”谢蕴淡淡一笑,冷意入骨,一撇间,让大夫人不寒而栗。 大夫人语塞,面色难看,但她若不说实话,恐谢蕴真的做主让她儿子娶了秦晚晚。 她说:“两人已不般配了。” “秦晚晚配得上谢昭宁,就配不上裴暇?”谢蕴冷笑。 大夫人慌了,面色发青,恐得罪了谢昭宁,立即开口:“不是这个意思,裴暇毕竟是官身,秦家是善贾,多少有些不般配。” 谢蕴微微垂眸,伸手揉揉眉心,“那就娶了秦晚晚。” “阿蕴,你不能与我置气就害了裴暇。”大夫人惊叫出声。 她的声音惊得门外的谢昭宁心口一跳,她顿了下来,听到里面大夫人的哀求声,“阿蕴,此事不可儿戏,裴暇与晚晚也没有见过面,怎么好撮合她二人。” 风一吹,更冷了几分,大夫人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谢昭宁止步,没有进去。 谢蕴的声音冷若冰霜,“我觉得他们很适合,正好也可帮扶秦家,正合阿嫂的心愿。” “不可,我不答应。”大夫人眼睛一横,浑身都抖了起来,“你为了公主殿下来报复我,对不对?” “他是你的亲侄儿啊,你怎么忍心将他推到火坑里,他好不容易有了出路,有更好的岳家相助。你就要扯断他的富贵线,谢蕴,你怎么那么狠心啊。” “你如今得了高位,高高在上,看我们这群人碍眼了吗?老夫人在家,你可孝顺过?在你眼中,我们就是拖后腿的。这些年来没有谢家,哪里有今日的地位。” 谢昭宁笑了,暮色四合了,她抬脚踏进去,“大夫人所言,是过了脑子吗?你儿子娶娘家侄儿为妻,是你多年来的愿望,怎么到来了这个时候,你又不愿意了?” 谢大夫人见到谢昭宁,愣住了,谢昭宁走到谢蕴跟前,随后在一侧的座位坐下。 “殿下、殿下。”谢大夫人怔怔出口。 谢昭宁不想仗势欺人,也不愿与她多说话,瞧见名单后,随手拿过来看了一眼,眸色一颤,道:“这、皆是……” 世家女,才貌都有,家底丰厚。 第263章 谢昭宁笑了起来,“秦晚晚与她们相比,确实比不上。大夫人,您看中哪家?” 大夫人闻言,不敢抬手,站在两人跟前,不知所措。 谢昭宁皱眉:“夫人坐下说话。” 大夫人颤颤惊惊地坐下,谢昭宁指着名单上最后一个:“这是萧家的女儿,我给你说说。其祖母曾经是先帝的手帕交,其父是威远大将军,掌兵权十万,陛下若有其他女儿,她家的儿子都可以做驸马。” “还有这个是郑家的女儿,郑国公的嫡女,其兄是世子,母亲是郡主。” “你这个名单上都是显赫世家,大夫人,您的心可真大。谢家裴家可以出多少聘礼?” 大夫人哑口无言,谢昭宁淡笑一句:“就凭裴暇的姑母是谢相,倒也能配得上,但你们一旦联姻,谢相就与他们绑在了一起。你想娶他家的女儿,他们想上谢相乃至东宫的船。” “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大夫人讷讷出声。 谢昭宁点点头,语气和煦:“是该互相帮助,你刚刚在骂谁?” 大夫人惊愕地抬头,眼中是止不住的慌张,谢昭宁同样冷了面容,唇角轻轻翘起几分弧度,“就凭你刚刚的话,以下犯上,我就可以将你赶出去,一家人不假,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难不成谢相没有孩子,就一定要帮助侄儿吗” 说到底,大夫人就觉得谢相没有孩子,所有的心血都该放在裴暇身上,就该帮着裴暇平步青云。 “殿下,我并无此意……” “秦晚晚哪里不合适吗?你以前将秦晚晚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如今给你亲儿子,你就不愿意?”谢昭宁勾了勾唇角,语露玩味,“你连你自己的亲侄女都看不起呀。” 谢昭宁最清楚,大夫人以前是多满意秦晚晚的,如今来了亲儿子,就开始嫌弃了。 大夫人皱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x 谢昭宁望向谢蕴,不怀好意道:“我觉得秦晚晚就很合适,谢相觉得如何?” 谢蕴如同不懂她的意思,顺势点点头:“正好。” 闻言,谢大夫人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第085章 虚伪 裴暇被调回京城, 且是女帝亲自安排的,由此可见,女帝对裴暇的重视。外人看风向, 将裴暇捧上了天, 在大夫人跟前夸赞自己的儿子, 多夸赞几句, 飘然成仙,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人一旦被捧上了天, 无法踩到地,就开始分辨不清方向。 朝堂之上, 重臣权臣那么多,都以联谊为主,家族儿女婚配就是各方助力。谢蕴不同, 她是一人来到京城,惊才艳艳,她没有庞大的联姻基础, 但她有许多衷心的下属。 女官与男儿在朝, 泾渭分明, 谢蕴自然得到女官们拥戴, 不需要联姻的。且如今的她, 有谢昭宁这位储君,联姻巩固地位这条路就不用走了。 谢大夫人觉得谢蕴该帮扶自己的儿子, 该让自己的儿子一步登天, 殊不知,盛极而衰的道理。 谢大夫人被吓晕了过去, 婢女匆匆抬了送入客院,又请大夫, 闹到了亥时。 好不容易将人喊醒了,大夫人一张口就是哭死去的夫君,谢蕴的长兄。 谢蕴扶额,谢昭宁也怕她了,拿手扯了扯谢蕴的袖口,“怎么办?” “那些女子身份过于贵重了,选一位书香门第的女儿。”谢蕴松口了。 谢大夫人也不嚎了,泪水迷了眼睛,看向谢蕴。谢蕴看都不看她,转身走了。 谢昭宁随后跟上,“谢相、谢相,你是不是早有打算?” “嗯。”谢蕴放慢脚步,无奈叹气,“那些女子不适合裴暇,裴暇心高气傲,如何肯低头,娶回家也未必是好事。”xz 高娶低嫁,除非两者心意契合,若不然,容易造成怨偶。 谢昭宁牵住她的手,“你看好谁了?” “等我明日问过裴暇再说。”谢蕴顿感无力,险些招架不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没几个人能扛得住。 夜色深了,两人匆匆回屋。 桌上摆了几个封号,谢蕴扫了一眼,拿起“长乐”二字,皱眉道:“这个长乐,寓意好,不够威武。” 寻常封号与封地有关,比如巴邑王,封地便是巴邑,清月是一块小地方,不足为提。 但给谢昭宁的封号就与封地无关了,她是储君,是未来的陛下,封号寓意就不同了。 挑捡一番,她都没有觉得好,道:“礼部办事,愈发敷衍了,让他们重新去想。” 一句话,就打发了,谢昭宁坐在一旁烤橘子吃,丝毫不觉得她越俎代庖,甚至递给她一块烤好的,“吃些,暖身子,很甜的。” 谢蕴接过来,“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决定就好。”谢昭宁埋头烤橘子,“我不在意这些。”xz 谢蕴走过去,望着她被火烤得通红的小脸,无奈道:“那可是你的封号。” “你关注就好了,你决定。”谢昭宁低头,将一个烤得热热的橘子拨开,不小心被烫了下,疼得她摸自己的耳朵。 “好烫,你吃两个。”谢昭宁拿起来,放到桌上,好似封号还不如两个烤橘子重要。 谢蕴无奈,谢昭宁说:“烤橘子能止咳,我今日早上好像听到你咳嗽了。” 简单一句话,证明她将谢蕴放在心口上,细微之至。 谢蕴剥开橘子,有些烫,她吹了吹,塞到谢昭宁的嘴里,“去了东宫,注意自己的起居。我不想我嫁给一个饿了不知道吃饭,下雨不知道往家跑,冷了不知道穿衣服的人。” 第264章 谢昭宁纳闷:“你说的那是傻子,只有傻子下雨了还不知道往家跑。” “你聪明啊,所以我对你要求不高,饿了吃饭、冷了穿衣裳、下雨知道往家跑就行了。”谢蕴叹气,“你说我的要求是不是很低?” 谢昭宁没明白她的意思,胡涂道:“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我觉得你还有内涵意思。” “我让你饿了吃饭,这句话很难懂吗” “我饿了不会吃饭吗?”谢昭宁纳闷,“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两人的思路不在同一在线,谢蕴懒得与她说,只说一句:“陛下给你的东宫少傅,脾气不好,也极为严格,你自己注意些。” 谢昭宁:“……” “那不如给我找秦思安、祝云她们,陆白红也不错。”谢昭宁头疼,“我最怕读书了。” 谢蕴说:“少傅不仅仅是教你读书,更多是引你走上正确的路,少傅一职,十分重要。你的少傅是个老者,我想你气他的时候,注意分寸,别将人给气死就行了。” 谢昭宁:“……”我有那么叛逆吗? 烤了四个橘子,两人各吃了两个,随后各自梳洗洗漱。 隔天,谢蕴就将裴暇喊了过来,递给他一份名单,“你若有想娶的人,大可开口,若没有,这些人中有一位会是你的妻子。” 裴暇看着名单上陌生的名字,脑海里浮现那张清丽的面孔。 他迟疑,谢蕴就收起名单,道:“我知道你想法了,你喜欢谁,大可直说,我会帮你去办。” “不必了,姑母,您觉得合适,侄儿不会反对的。”裴暇坚持拿过名单,细细去看了起来。 谢蕴说:“你不必在意你母亲的想法,只要你愿意,就算是孤女,我也可让她答应了。” “她成亲了。”裴暇低头说了一句。 谢蕴怔在原地,成亲了、那就没有办法,总不好拆散人家来成全裴暇。 须臾后,裴暇指着最后一位的名:“她了。” 谢蕴看过去,他选择是的内廷司的一位女子,同样是今年科考上来的,她的母亲衡阳书院的山长,真正的书香门第。 裴瑕选择她选择的人。前面几个名字都是大夫人选择的,谢蕴只加了一个名字。 谢蕴很满意,“好,我会替你去办。你刚刚说的那人,最好要忘了,明白吗?” 听着姑母嘱咐的声音,裴暇晕乎乎地答应下来,“我知道,会忘了的。” “此事烂在心里,不可让其他人知晓,尤其是你的母亲。”谢蕴再三嘱咐。 裴暇应声,“劳烦姑母了,侄儿先回去。” 谢蕴答应,“好。” 要成亲了,裴暇有些迷离,糊里胡涂地离开姑母的书房。 冷风一吹,他又镇定下来,是要成亲了,他扭头看向书房,唇角抿出苦涩的笑容。 恰好这时,谢昭宁捧着几枝梅花过来了,“裴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姑母唤我过来,有事说。”裴暇意外,冲她笑了笑,“殿下找姑母?” “她那个书房枯燥极了,我给她折了几枝梅,放了就走了。”谢昭宁没多想,粉面红腮,浅浅一笑,“恭喜你,要成亲了。” 听到她的恭喜,裴暇笑得苦涩,“殿下的恭喜,臣心领了。臣也要恭喜您认祖归宗。” “挺好的。”谢昭宁同他点点头,眼神明亮,皮肤雪白,看得人心口软软的。 谢昭宁越过裴暇,直接朝书房走去。 裴暇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回身看向那抹曼妙的影子,那是他的同窗啊,他曾是她唯一的朋友。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 **** 婢女守着书房的门,见是殿下,便将门打开,“谢相,殿下来了。” “去拿个花瓶来。”谢昭宁朝婢女扬了扬手中的梅花。 婢女退下去了,谢昭宁走进去,回身关上门,问道:“裴暇选了谁?” “你看见裴暇了?”谢蕴从案牍后抬首,目光盈盈。 “对啊,我还恭喜他了,他好像不大高兴,你逼他了?” 谢蕴苦笑,谢昭宁捧着一束花站在跟前,人比花儿还要娇艳,尤其是她近日都换了女装,比起以往的澜袍更显得明艳动人。 “他有喜欢的女人,成亲了,我能怎么办?我学陆白红,拆散人家,成全他?” 谢昭宁疑惑,“他怎么会有喜欢的人,以前也没有听他说过,难不成分开一年,他开窍了?” “以前没有?”谢蕴恍然,这一年裴暇身边没有出现女子。 谢蕴的目光落在谢昭宁身上,似有所悟,成亲了? 谢昭宁成亲了。 倒是符合裴暇的说法。 谢蕴托腮凝着对方,谢昭宁今日换了一身青色的罗裙,浮云枝叶的对襟,柔软如风,整个人偏于素净,但不可忽略的是整个人的灵气。 尤其是那张脸,肌肤细腻。 裴暇与她同窗多年,若是动了心思,也在情理之中。 谢昭宁看她一眼,“怎么不说话了?” “想到些事情,胡涂地想了,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谢蕴兀自失笑,说道:“我会派人去说亲,听听对方的意思。” “那你去办,聘礼呢?”谢昭宁眨着眼睛问,“京城的聘礼可不是小数目,若是少了,会被人笑话的。” 谢蕴说:“我出一半,毕竟长兄因我而去的,就当还了长兄的恩情。往后,我也不欠长房的。” 第265章 谢昭宁觉得也对,“就这么去办,对了,荣安回去可有消息传来。我的人飞鸽传信,粮食都送过去了。” “没有动静,两地相隔那么远,跑马也要半个月月的时间,哪里就有那么快。”谢蕴搪塞一句,又说:“你该将心思东宫上,等休沐,我陪你见见你的少傅。” 谢昭宁听了她一句话,没多问了,谢蕴又说:“陛下已立皇夫,你与计家还要是走动走动。” “计良真的是我爹吗?”谢昭宁谢蕴,“我觉得哪里不对劲。” 谢蕴眼皮一跳,低头看向案上的书:“哪里不对,计良已经死了,陛下推恩计家,封了侯爵,便是铁板钉钉。” 谢昭宁盯着她:“你为何不敢看我?” 谢蕴这回心都跳起来了,不得不抬眸看向谢昭宁:“你想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要认那个质子为爹?” “你说话有些冲啊。”谢昭宁自顾自说了一句,觉得确实很怪,她说:“你说谎了,就不敢看我。” “好,我不说谎,质子是你生父,荣安郡主是你双生姐妹,你听到了,如何?”谢蕴无奈,“你怎么总觉得我在说谎呢?” 谢昭宁狐疑,谢蕴镇定如常,她看不出漏洞,便说道:“你别胡说,荣安若是陛下的女儿、西凉必然……” 她顿了顿,好像想明白了,若荣安当真陛下的女儿,西凉以此为要挟…… “但陛下否认了荣安的身份,西凉国主会不会杀了她?” “那是西凉的国事,与我朝无关。她最多算是我朝子民,一条性命,与万千将士的性命相比,我想你应该想到如何抉择了。殿下,高位者,该顾全大局。”谢蕴慢条斯理的提醒,“没有如果,你该做的就是去计家走动。” 谢蕴的冷静、沉着,让谢昭宁有些心寒,但她没有怨谢蕴心狠,她知晓谢蕴是顾全大局。 谢昭宁点点头,“我晓得怎么做。” 可她还是想问,“与计家无关吗?” “我也不知,应该一半的可能,计家人说计良生前并无女人,荣安哪里来的?这点无法解释。”谢蕴也不愿意瞒她,谁不想光明磊落地站在阳光之下。 陛下不肯说,就很棘手。 谢昭宁沉默,谢蕴继续说:“荣安与你一般大,我猜十之八九是你的姐妹,要么你们的父亲是计良,要么是质子。” “陛下为何否认荣安?”谢昭宁又不理解,陛下那么喜欢自己,不喜欢荣安吗? 谢蕴望她一眼,有些不认,可又不得不说:“若荣安与你一样,父亲是计良,那么,她将是我朝公主。我朝公主落于西凉,你觉得西凉会怎么做?” “威胁。”谢昭宁冷冷地吐了口气。 谢蕴说:“所以我说,陛下对你是偏爱的。” “是吗?”谢昭宁面色沉沉,“若我与荣安地位相反,又会怎么样?” 谢蕴没有回答,这个答案太残酷了。 书房内的炭火劈啪作响,两人心思不宁,谢蕴望着她白净的面容,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想那么多作甚,想知道,去问问废帝,她总该知晓的。” “她为何会知晓?”谢昭宁纳闷,“陛下的私事,连顾太傅不知道,废帝如何知晓?” “陛下对太傅情根深种,甚至想到登基后过继子嗣,怎么会有你呢。”谢蕴轻轻瞥她一眼,语气不轻不缓,“我早就说了,你是个意外。” 谢昭宁:“……” 她心中莫名恶心,好像明白过来了,“陛下怎么还留着她的性命。” “有时候活着不如死了。”谢蕴道。 谢昭宁想起顾太傅生前的模样,确实生不如死。 她略思考了会儿,道:“我明日去见见废帝。” 谢蕴怜悯地看她一眼:“不怕陛下罚你?” “罚我什么?” “闭门思过一个月。” “正好,我日日陪你。” 谢蕴轻笑:“关在宫里。” 谢昭宁笑不出来了,谢蕴笑容深深,谢昭宁依旧坚持:“那我也要去。” “随你。”谢蕴也不阻止她。 人立足于世,对自己的身份,岂会不好奇,若是一味躲避,心中惶惶,倒不如直接面对,好过胡思乱想。 谢蕴罕见地随她去了。 谢昭宁将红梅放入瓷瓶中,并未久待,匆匆离开了。 **** 翌日,天气晴朗,谢昭宁起得很早,趁着早朝之际,溜进了后宫。 封号未定,旨意未下,她尚是自由身。 她熟练地穿梭在宫苑中,巧妙地避开宫人,最后站在了冷宫前。 昔日困住陛下之处,成了废帝的住所,这对姐妹二人,又有几分相似。谢昭宁拍门,宫人探首,她递出宫牌,“承桑漾,今上之女。” 宫人狐疑了会儿,还是打开了宫门。 谢昭宁大步进去,一路直入,宫娥见状,及早地打开殿门。 殿内没有以前那么干净,落尘满地不说,进入后,扑面而来一副腐朽的味道。 谢昭宁抬脚踏入,里面的人就传出了动静,她小心地走进,绕过屏风,看到了窗下的人。 昔日的帝王,蓬头垢面。 “三公主。”谢昭宁低低喊了一声。 承桑珂蓦地回头,对上谢昭宁探究的眸子。谢昭宁干干净净,尤其是小脸的肌肤,干净得不象话。 “是你。”承桑珂歪了歪头,道一句:“我没想到巴邑王欺骗我,将长姐真的女儿送去了西凉。” 第266章 一句话,让谢昭宁的心跌入谷底。 废帝坐在地上,鞋子都没有,脚上有镣铐,另外一端在床脚。 谢昭宁皱眉,说道:“巴邑王为何那么做?” “巴邑王说过一句话,为何在我朝,女子也可为帝。天地使然,龙在上凤在下,就该由男子主掌天地。”承桑珂痴痴的笑了,“他不甘心啊。谢昭宁,承桑一族本就是男儿开国,两百年来,公主们不用和亲,甚至抢夺帝位,你说是不是阴阳颠倒。” 谢昭宁静静地看着她:“我懂了。所以他要将水搅浑,浑水摸鱼。” “谢昭宁,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个条件。”承桑珂依旧高傲地扬起下颚,恍若依旧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 谢昭宁沉着:“什么样的条件。” “杀了我。”承桑珂莫名激动起来,脚下的铁链哐当作响,“杀了我。” “你可以自尽。”谢昭宁说。 承桑珂环视周围,所有的摆设都被收走了,干干净净,就连尖锐的物体影子都看不到。 谢昭宁很快就明白过来,低头说:“荣安的父亲是西凉质子吗?” “你来问这个?”承桑珂嘲讽地笑了出来。 笑声刺耳,羞得谢昭宁想立即离开。 “你有答案吗?” “不是质子吗?”承桑珂倒来反问她。 谢昭宁问:“你若不说实话,我可就要走了,那你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承桑珂挑唇,继续发笑,“就是质子呀,她说是计良,那就是计良,你的母亲尊贵即可,你管其他人。不过计良身世清白,又死了那么多年,往他身上推,也是不错。” 谢昭宁心口的怒火冒了上来,袖口中的手紧紧握住,她知道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忍耐、忍耐。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就是质子啊。”承桑珂笑得前俯后仰,扯得铁链哐当作响。 她笑了许久,笑出眼泪,谢昭宁突然说:“你喜欢你的长姐,对吗?” 一句话,让承桑珂止住笑声,她死死盯着谢昭宁:“我是喜欢她,我那么在意,她说什么,我听什么,我们感情那么好。她为何对顾漾明那么好,事事听从。顾漾明不过是卑微的臣女,如何与我比较。” 承桑珂越说越激动,挣得铁链绷紧了,眼中带着憎恨,“她不该忽视我,甚至与母亲商议,让人提早去封地,我哪里有错,她为何赶我走,我错了吗?” “我没有错!” “是顾漾明挑拨离间,我没有错!” 承桑珂声嘶力竭,诉说不公,“我从小就知道阿姐是储君,我会尽力辅助她,还要我怎么样,为什么要赶我走,为什么?” “既然顾漾明陷害我,我怎么能坐以待毙,我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我要留在京城,我要看着顾漾明被我踩在脚底下。我问她,为何赶我走。” “她说她知道我喜欢我的姐姐,骂我枉顾人伦,她算什么东西,她是先生,是阿姐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不懂吗?我枉顾人伦,她算什么?” “你说,她算什么?” “我没错,是她先动手害我,不能怪我反击。反击有错吗?人打我一拳,我不该会扇一巴掌吗?” 谢昭宁震惊,“你回的是巴掌吗?你回的是一刀捅入心口。她们是师生不假,你又算什么?” “五十步笑百步,她凭什么指着我骂。我不准、我不许,我就要拆散她们,我就要看她看着我长姐为旁人孕育子嗣。我痛苦,所有人都得痛苦。我成功了,我痛苦,顾漾明痛苦,她也痛苦。” 承桑珂痴痴地笑了,癫狂若疯。 谢昭宁捂着胸口,内心阵阵翻涌,她深吸一口气:“所以你设计她,对吗?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我就不告诉你。”承桑珂笑了起来,拉扯着铁链,洋洋得意:“你也痛苦,荣安会更痛苦,很好呀。” 谢昭宁气得头重脚轻,几步迈上前,揪住她的脖颈:“我会让你更痛苦,你信不信我将吊你在城门口,让百姓看看你这个废帝是何等模样。” “你会吗?你不敢,她不会然你这么做,她这人,最顾颜面。我知道的,她就是那么虚伪,说什么以大局为重,就是自私罢了。我丢人,就是皇室丢脸。” 承桑珂无所畏惧,谢昭宁气得将人丢下来,语气狠厉:“那我可以将你关进笼子里,关进猪圈里,你想想试试吗?” 承桑珂毫无波动的眼神中终于闪过慌张。 第086章 安慰 承桑珂是天之骄女, 十多年的皇帝,养尊处优,一朝被废, 沦落到冷宫人人可欺的地步。 她的尊严, 被人踏在了地上。 承桑珂说:“你和荣安相貌相似, 她认你, 为何否认荣安呢?” “为何?”谢昭宁松开她,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等着她的后话。 承桑珂说:“荣安身上若是有西凉的血脉,她认了也无妨。毕竟都这么多年了, 西凉也不会在意她身上另一半的血脉。若她的父亲是计良,母亲是我朝尊贵的天子,西凉会怎么做?能认吗?” 最后三字‘能认吗’似一把火, 烧了遮掩的窗户纸。 谢昭宁抓住重点,“所以你也不知道?” “我只知不是西凉质子,她与谁在一起, 我如何会知晓, 但她今日认你, 不认荣安, 我就知晓她打的什么算盘了。她不想将软肋留给西凉, 所以只能告诉自己,荣安不是她的女儿。” 第267章 说完后, 她又得意的笑了, “你听听,多虚伪呀。” “你如何确定我与荣安是双生呢?”谢昭宁继续问, “你之前可是没有发现的。” 承桑珂坐在灰尘上,衣裳灰扑扑的, 辨不清原来的颜色,她笑得疯狂,眼神痴迷。 “因为她认了计良呀,计良的底细,我很清楚,他没有女人。”承桑珂勾了唇角,当年东宫内能自由行走的唯有计良,“巴邑王去哪里找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呢?” “若不然,那人的身份不如计良,卑微不堪,可这样的人入不得东宫。她说是计良,那荣安就是她的女儿。若不是计良,你的父亲是谁,巴邑王怎么就那么巧地找了一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人。” 承桑茴认了计良的话,荣安就是她的女儿。 若不是计良,巴邑王从哪里去找相貌一样的女孩。 所以,就是计良,荣安和谢昭宁一样。 谢昭宁抿唇,沉默不语。 承桑珂面上带着疯狂的的笑,语气冰冷:“所以,你痛苦吗?你差一点就成为被抛弃的那个我猜,谢蕴现在恨不得荣安死在西凉,她应该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荣安,保全你的地位。” “真好啊,我痛苦,你也痛苦,她也痛苦,一起痛苦吧!” 她肆意地大笑,笑声刺激耳膜,谢昭宁不耐烦地捂住耳朵,冷冷地看她一眼:“世间这么好,那就好好地待在这里。” 承桑珂意识到什么,猛地往前一扑,试图抓住谢昭宁,谢昭宁怎么会那么傻,转身避开她的触碰,“你说的,一起痛苦,我怎么会让你愉快地去死,活着,好好地活着,生不如死的的活着。” “你骗我。”承桑珂五官狰狞,犹如恶魔,“你骗我。” 谢昭宁冷笑:“骗你又如何,你骗了多少人,我骗你一回罢了,谢谢你今日告诉我,我的父亲不是西凉质子,我的父亲是我朝人,我可以做个堂堂正正的储君。” 言罢,她转过身子,笑容凝滞,面色狠厉,大步走去。 “谢昭宁、你骗我!” 谢昭宁恍若没有听到承桑珂凄楚的喊叫声,捂着耳朵,匆匆离开。 宫门咯吱一声,徐徐关上。 谢昭宁一口气跑了许久,喘着粗气地靠着墙壁坐了下来,明明是冬日,她却已经大汗淋漓,心中庆幸又沮丧。 她捂着脸,汗水滑下,她恍若觉得自己重活一世,内心中忐忑、不安,还有几分欣喜。 她坐了会,平复情绪,照着出宫的路走去了。 **** 谢昭宁仓皇出宫,爬上马车,乍然抬首,却见谢蕴坐在她的车里,手中捧着书来看。 谢蕴一袭官袍,气质高华,执手的书细长,专注的神态让谢昭宁忘了呼吸。 “问明白了?”谢蕴轻轻询问,关上书,平淡的眼睛映照着谢昭宁的苍白的脸颊。 谢昭宁吞了吞口水,“她只说不是质子,说陛下认下计良,那荣安就是、就是……” “荣安与你一样。”谢蕴轻叹一声,这在她的料想中,她宽慰道:“不是质子,便没什么可怕的,至于荣安是不是,陛下承认,她便是,陛下不承认,她就不是。” 谢昭宁突然道:“你们是不是都希望荣安死在西凉?” 谢蕴的面色变了变,将手上的书随手放入暗柜中,侧身掩盖自己的失态,“是吗?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 谢昭宁问:“可能派人将她带回来?” “西凉更有理由出兵了。”谢蕴直白地提醒她。 谢昭宁自己沉默,冥思苦想,最后,也没有想到答案。 两人各自沉默,快要分手的时候,谢蕴提醒她:“你寻了答案,就该将答案忘了,计良与陛下只有一女,便是你,承桑漾。” 谢昭宁点点头,浑浑噩噩,马车动了,她吩咐一句去市集。 她想去街上走走。 冬日寒冷,街上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形容,行走匆匆,显然是不愿久待。 谢昭宁走到一间铺子前坐了下来,“有什么吃的吗?” “您想吃什么?”店家询问。 “有什么吃什么?”谢昭宁回答。 店家去忙活了,她一人坐在,痴痴地望着路上的人。 片刻后,店家端了一碗面条来了,“瞧您似乎很冷,喝些汤,暖暖身子。” 谢昭宁低声道谢,却没有拿起筷子,依旧看着行人。行人多是出来买年货的,提着、抱着,没有一人是空手的。 世人忙忙碌碌,是为活着。 权贵们争来斗去,是为了更加体面的活着。 都是活着。 在于怎么活法。 她看了许久,店家来催促她,“小娘子,再不吃就冷了。” 谢昭宁还是点点头,端起面碗,浅浅喝了一口,突然间,一人喊她,“小殿下。” 谢昭宁抬首,是陆白红。 “陆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是臣该问殿下为何在这里?”陆白红三步走近,吩咐店家:“同样的一碗面条。” 店家高兴地应声,陆白红顺势坐下,谢昭宁望着她的笑容,“陆大人是有什么喜事吗?” “没有啊,似臣这般,便没有喜事了。谢相有喜事吗?”陆白红一身常服,规矩仪态都很好,眉眼端正,一眼看过去,便知其不是寻常人。 她坐下,扫了殿下面前没动的面条,“殿下不饿,为何来这里?” 第268章 “闷得慌,走走。” “殿下觉得闷,是因为诸事还没有接手,等到事情多了,您就不会觉得闷了。” 谢昭宁现在只接手了户部,也只担了监管的名声,大事询问她的意见,更多是户部自己运转。 谢昭宁没有接话,面条端来了,陆白红接过后,大快朵颐,吃了一口,很快,一碗面就干净了。 “殿下如今算得上清闲,也是托了谢相的福。”她放下筷子,擦擦嘴角,而后抬首看向殿下。 谢昭宁恍然,自己有空在这里悲伤春秋是仗着有谢蕴在,她可以什么事情都不用管的。 她面色有些动容,陆白红继续说:“殿下,臣说得对吗?” “很对。” “臣吃饱了,先走了。”陆白红起身,揖首退开。 陆白红的话很简单,却说到了谢昭宁的心口上,我朝如今内忧外患,自己竟然在这里悲伤春秋。 她恍然大悟,深吸一口气,仰首看向天空,心境霍然开朗。 **** 休沐这日,谢蕴与谢昭宁备厚礼去拜见东宫太傅吴老先生。 吴老先生曾官居一品,门生有许多,如今已致仕,这回,又被请回东宫,教导公主殿下。 谁都知晓这位公主今年与谢蕴成亲,压根不需要少傅,陛下这么安排,无非给她造势,面上贴金。 老先生年岁大了,与两人说不到一起来,说了几句话后,两人就走了。 离开吴家,谢昭宁让人去安排,中午去计家吃饭。 计家有两子三女,这回,计良的兄弟封承恩侯,却没有入朝,就是一个闲散的官职,也算是陛下的恩德。 到了承恩侯府,年近四十的承恩侯慌张地迎了出来,“殿下、谢相。” 他有些慌张,更多的不安,泼天的富贵突然就掉到他的身上了。 “承恩侯不必紧张,我们路过这里,进来坐坐。”谢蕴代为开口,握着谢昭宁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戳了戳。谢昭宁立即回身,“对,路过,莫慌莫慌。” 两人口头安慰莫慌,承恩侯脑门上的汗珠子都滑落下来了,可见慌到极致。 承恩侯迎着两人进去,新搬的府邸,留存着前任主人的痕迹,计家非世家,算不得高门大户,也不懂如何打理庭院。 谢蕴提议:“回头寻几个可靠的人修缮一二。” 承恩侯感激不尽。 承恩侯的夫人也有三十多岁,被仆人簇拥出来,匆匆行礼。 计老夫人早就死了,儿子先去后,她恐慌不安,没过几年就去了。 在这里,只有君臣,没有家人团聚的温馨。 吃过饭后,两人也道别离开了。 出了承恩侯府,谢昭宁深深吐了一口气,“他们怕我们,我们有那么凶神恶煞吗?” 分明就是两个女子登门与亲人叙一叙罢了,弄得像是皇帝见百姓,浑身不自在。 一上午,都没有好心情,谢昭宁郁闷地掀开车帘,透透气。 谢蕴不奇怪,反过来安慰她:“多见几回面就好了。年礼上,不要疏忽,你给他们颜面,便是给自己颜面。” 陛下至今没有召见过计家人,朝臣们见风使舵,知晓计家的爵位非陛下心甘情愿的,言语上自然不会客气。计家人察言观色,自然小心加小心。 “我已经让人去安排。”谢昭宁心力交瘁,说完就靠着谢蕴的肩膀,心中憋着一件事,“我上回见到陆白红了。” “她说什么了?”谢蕴面上的笑散了,语气更是淡淡的,似乎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谢昭宁握着她的手把玩着,谢蕴的手好看,冷冷若白玉,“她就说我如今敢这么清闲,就是仗着有你。” “她说的是实话,若没有我,你早就被扔进东宫里开始学了。你瞧你现在什么都不会。”谢蕴叹气,谢昭宁就是偏科的孩子,遇到自己喜欢的课业就十分喜欢。 不喜欢的碰都不碰。 谢昭宁在户部混得如鱼得水,户部尚书更是对她唯命是从,出了户部,她什么都不想做。 谢昭宁叹气,说:“我不想早起。” “晚上就早睡。” “晚上,我想和你睡。” 谢蕴抽回自己的手,“你什么时候去东宫?” “里面都是承桑梓的痕迹,我让人撤了重来。”谢昭宁理直气壮,“我住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在东宫,你会有自己的一班朝臣,遇事与他们商讨。那是你的地方,陛下都不会干涉,你现在住相府,不伦不类,不象话。”谢蕴叹气。 谢昭宁低头,不说话,额头抵着她的肩膀。 谢蕴一眼就瞧到她露出的耳朵,伸手摸了摸,“我说的很对呀,哪里不对吗?” “都对,谢相所说,都是对的。”谢昭宁点点头,“都对,等修好后,我再搬回去,我们回家去吧。” 她不反对,谢蕴陡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没在意她说的那句‘我们回家去吧’的意思。 谢蕴回府后,欲去书房,谢昭宁却拉住她回房,谢蕴凝眸,淡淡一笑,“我去见幕僚。” “我重要,还是那些人重要?”谢昭宁故意板着脸。 谢蕴含笑,“他们重要,你自己先吃会儿味,吃饱了再去找我。” 谢昭宁被这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心中不平,站在原地直叹气,“你会后悔的。” 第269章 谢蕴止步:“甚好,我住书房。” 谢昭宁:“……”这句话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她自然不甘心,抬脚追了上去,“我也来。” **** 今日议事,书房里多了一人,老神在在的谢昭宁坐在一侧,目视众人。 幕僚们知晓两人亲密无间,但她在场,说话多少有些不自在。 未曾想,谢蕴直接开口:“当她不存在,不必在意,她爱听就听,不听就出去。” 谢昭宁哼哼一声,没有反驳,也算是默认谢蕴的话。 众人瞧了一眼谢昭宁,以前觉得她脾气好,可经过过洞房之变后,谁都不敢轻视这位。 说她没有心计? 见鬼去吧。 谢昭宁托腮,打起精神,听着这些人说话,所说皆是政事,她听了一耳朵,陡然觉得无趣,想起日后自己面对的都是这些,恍然又觉得自己进了囚笼。 听了会儿,她便开始打瞌睡,困意袭人。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安静下来,她猛地惊醒,抬起眼帘,咦,人呢。 她直起身子,十分诧异,案后的谢蕴不急不慌地收拾文书,“我以为你睡了不知道醒。” “很快呀。”谢昭宁揉揉肩膀,动动脖子,谢蕴睨她一眼:“是吗?一个时辰,快吗?” “这么久?”谢昭宁惊讶。 谢蕴望着她:“你是犯困,还是觉得无趣?” “都有。”谢昭宁讪讪一句。 她望着面前生得美丽又爱冷颜的人,“下回认真听。” “那你明晚过来。”谢蕴继续收拾,袖长白净的指尖拂过书页,风吹无痕。 谢昭宁也答应了,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她望着谢蕴,姿态娴雅,做什么都是云淡风轻。 她歪头看着她,目光如烟雾般将谢蕴笼罩起来,看美人,也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情。 “走了。” 谢蕴喊她一句,随后熄灭灯火。 谢昭宁起身,跟上她的步子,婢女随后将门关上,这便是相府的禁地了。 两人走得慢,今夜有月,月光笼罩,光色便亮了些,灯火之光,难与银月比较。 谢昭宁握住谢蕴的手腕,谢蕴没有拒绝,风从耳边刮过,将耳尖吹得通红。 “方才的事情,你记住几样?” 谢昭宁:“……”还可以这样问吗? “你一样没记住?”谢蕴侧身看她,“你这样在吴先生手中早晚吃苦头。” “他能教我什么?诗书还是政事,论政事,他有你强吗?”谢昭宁不屑一顾,“我知陛下意思,不过给我冠以名师之徒的名声罢了。” 谢蕴望她:“你这态度,不好。” 谢昭宁不与她争辩,“好,我改,成吗?” 谢蕴这才放过她,只提醒一句:“东宫诸臣,是你的第一重考核,知人善用,是你的第一关,谁可用,谁不可用,你自己该要动心思。” 闻言,谢昭宁莫名烦躁,刚想拒绝,对上谢蕴深邃的目光,便又败下阵来,无奈点点头。 回屋后,谢昭宁无精打采,谢蕴没理她,刚想转身,谢昭宁伸手抱住她。 谢蕴一顿,“怎么了?”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想入东宫。” 从头至尾,她都没有想过入东宫,更没想过那个位置。 她所求的简单,偏偏给她的,又十分不简单。 谢蕴心一紧,却又很平静的告诉她:“你的命如此,早些接受,不要多想。” “你不安慰我?”谢昭宁推开她。 谢蕴好笑:“我为何要安慰你,那是何等显赫的位置,没人和你争,你还矫情了是吗?是不是给你弄两个争权者,你日日忙着活命,就高兴了?” “我……”谢昭宁语塞,眉眼低垂,张嘴想说什么,对上谢蕴的目光,她又偃旗息鼓。 都说灯下看美人,谢昭宁这副模样,灯火映照,倒显得楚楚可怜。 谢蕴说:“之前为一个家主的位置努力十多年,如今唾手可得的高位,你又在这里推三阻四,为什么呢?因为你懒了。明日早起。” 谢昭宁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有得到安慰,她还那么凶。 “谢蕴,你关心我吗?” “殿下,你需要我关心吗?活蹦乱跳,我让你听他们说事,你就打瞌睡,我若再来安慰你,你是不是该上天了?”谢蕴也不客气,“我若安慰你,你再矫情,要不要睡觉了?” 谢昭宁羞得小脸通红,眸色盈盈,倏然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我就不该被安慰吗” “你该安慰吗?你如今要什么没有,陛下若是你这般,早就更加勤政了,你却什么?”谢蕴问她,嘴角慢慢弯出了弧度,“你就想拉着我一道入东宫,政事丢给我,对吗?” 谢昭宁:“……”被识破了。 心里如何想的,她还是不想暴露出来,红着脸否认:“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 “陛下替你将路铺好的,你好好地走,秦思安与我,哪个会对你不忠?剩下的路,旁人代替不了你,你就得自己走。”谢蕴提醒她,“所以,你在想什么,我很清楚。你就是想偷懒。” 谢昭宁在谢家的舒适圈子里待了很久,入京后,有谢蕴做靠山,又有顾漾明的一批下属,她的一生对于旁的皇室子弟来说,得到的太过顺风顺水了。 第270章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眼神无辜极了,谢蕴拿手戳着她的额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会心软的。” 言罢,她转身走了。 谢昭宁唉声叹气,歪靠着软榻上,怎么就被训了一顿呢? 谢蕴训她的时候,就像是训她的下属,谈不上凶神恶煞,一个眼神就能害怕。 谢昭宁内心极度不满,可又想去找她,暗想了会儿,不去找她,骨气些。 翻了个身,面朝墙,又在想,她说的很有道理呀,有道理就采纳,没有错呀。 一番挣扎后,她翻身穿鞋,“谢相,你等等我。” “殿下,谢相去沐浴了,您要去吗?”门外的婢女被她一声喊,吓得连忙回话。 谢昭宁穿好鞋子,吩咐一句:“给我拿一身换洗的衣裳送进去。” 一阵风刮进浴室,正在脱衣的谢蕴下意识看向门口,还未开口,面前多了一个影子,她几乎一个反应便是将褪到胳膊上的衣裳挪回来,望向对方:“做什么?” “我想通了。”谢昭宁笑吟吟地看着她,目光依旧那么明亮,与周围昏暗的光线格格不入。 谢蕴是十分喜欢那双眼睛的,明亮而动人,给人希望。 “哦。”谢蕴应了一声,指着门口:“那你出去。” 谢昭宁没动,甚至连目光都没有挪开,她握住谢蕴的手,“我替你更衣。” 谢蕴目光一颤,没有拒绝,“随你。” 她的平和与她的气质相似,远山淡如水,落入谢昭宁眼中,别样动人。 谢昭宁伸手,落在她的领口上,尾指不经意拂过那里的肌肤,如同一片青叶落在镜湖上,掀起了圈圈联谊。 衣裳落地,滴水声落入心口上,谢蕴扫她一眼,兀自入水,似乎没有将她放在眼中。 谢蕴入水后,谢昭宁便靠了过去,她眨了眨眼睛,谢蕴忽而伸手,蒙住她的眼睛,轻轻碰上她的唇角。 第087章 除夕 谢蕴极少有主动的时候, 她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之色,对此事上并不多加急迫。 她的主动,如一团火, 在谢昭宁的心中燃烧起来。 谢昭宁跟随入水, 水声哗啦做响, 蒸腾的热气笼罩着二人, 热意逼人。 谢昭宁的身子很热,徐徐贴过来的时候, 谢蕴是有极大的感觉,她不觉阖眸, 想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想,不去看就不会在意。 可闭眼, 又觉得会错过什么,又在不舍中睁开眼睛,对上谢昭宁如水的眼眸。 这一眼, 她又笑了, 脖间微微一疼, 她抿唇不说话。 谢昭宁的唇角贴在她的耳后, 声音沉沉的, 添了几分情.欲:“你今晚有些不同。” 谢蕴没理她,握住她贴在自己腰间的手, 谢昭宁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水如同薄纱般将两人笼罩起来。 冬日里的水凉得快, 一番折腾后,水凉了, 谢昭宁不舍地松开。谢蕴背对着她,脊背间雪白的肌肤映入她的眼帘。 她的手落在她的脊背上, 轻轻点了点,水珠缓缓落下,啪嗒一声,惊得谢蕴回眸。 她回眸,谢昭宁趁机亲上她的唇角。 谢蕴皱眉,水凉了,真的要凉了。 若是都感染了风寒,秦思安得笑死了。 谢昭宁松开她,率先出水,穿好衣裳,谢蕴依旧在水中,不像的要出水一般,她下意识去问:“我给你添些热水?” 谢蕴点头了,谢昭宁立即去提水。 婢女早就准备好了,谢昭宁只需加些就可。谢蕴依旧在望着虚空,她凑了过去,“我替你更衣?” 谢蕴累了,不想看她,别开眼睛,她又凑了过去:“你脸红了。” “别说话,我想静静。”谢蕴伸手捂住谢昭宁的嘴,手背上的水打湿谢昭宁刚穿好的衣裳,谢蕴懊悔,又将手收了回来,“自己去换衣裳。” 谢蕴眼眸内敛,脸颊微红,低头间,耳朵也是红的。 谢昭宁出去了。 谢蕴听着关门声,身子骤然松懈下来,仰首望着虚空,更多的是自己在思索。 谢昭宁适合那个位置吗? 她觉得谢昭宁是适合的,仁善有余,也有自己的想法。她大概是松懈太久了。 谢蕴觉得自己该放手,让她自己去处理,在她与陛下的羽翼下,难以成长。 **** 年底,谢昭宁搬入东宫。 除夕前一日,陛下封闭,百官休沐。 除夕这日,陛下不设宫宴,谢昭宁大清早就去陛下寝宫,捉住正要外出的人。 她躲在屏风后面看,看向换上民间服饰的女帝:“你要去哪里” “正好,带你去。”承桑茴朝她招招手,她摇摇头,“我不想去。” “为何?”承桑茴意外,“往日撺掇朕出宫,今日给你机会,怎么还拒绝了。” 谢昭宁依旧躲在屏风后,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我有许多时日没见谢蕴了。” 承桑茴听着这话,嘲讽一番:“今日除夕,不过一日没见罢了,有那么想?” 那日朝会上不见面,两人站在一起,那么近,就差给两个搬个凳子坐在一起。 谢昭宁皱眉:“朝会上不算见。” “什么才算见?”承桑茴望着铜镜里缩着的女孩,“浓情蜜意说一番肉麻的话,才算见?” 谢昭宁想说陛下不懂,话到嘴边又改口,刚想说什么,承桑茴就告诉她:“谢蕴回江州了。” 第271章 谢昭宁如遭雷劈,小脸顿时就白了,“她怎么走了,今日除夕,她怎么走了,她是要在路上过年吗?” “你自己没在她身边放人吗?”承桑茴不悦,“你媳妇回娘家,为何不带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谢昭宁拔腿就想走,承桑茴又是一句雷劈,“她昨日散朝就走了,快马回去,约莫三月里才回。你的智慧锦囊走了,你该想想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蕴年前就将事情安排妥当了,走时也只与陛下一人说了,毕竟要请假,她得告诉君主。 承桑茴也没有在意,她以为谢昭宁是知道的,没成想,谢蕴够绝情,招呼都不打一声。 承桑茴笑了笑,“活该,谁让你不在她身边放人的,你做什么,她知道,她做什么,你就不知道。” 谢昭宁被嘲讽一顿后,恍若失了魂魄一般,哀叹一声,搬了凳子坐在陛下跟前,十分不高兴。 承桑茴依旧在笑,心情十分好,不忘说道:“我去帝陵陪先生几日,你自己在京城,遇事自己拿主意,或者去找秦思安。” “你刚刚不说带我吗?”谢昭宁后知后觉。 “刚刚忘了,谢蕴不在,你再走了,京城内谁主事,好歹留一个看家的人。” “您不觉得您有些过分了?” “朕觉得不过分,自己在家守着,你也可以出去玩,至于玩什么,随你。” 承桑茴施施然起身,丝毫不在意谢昭宁的情绪,“记住,守住家,别等朕回来,家都没了。” “您走,我将秦思安掳进宫里,我不信还能出什么事。”谢昭宁冷冷哼了一声,家交到她的手中,怎么会没了。 承桑茴轻轻一笑,“随你,总之,秦思安不会离京。” 若是都走了,京城那才会乱了,光靠谢昭宁一个人守家,是不行的。 谢昭宁送陛下出城,今日街道上鲜少见人,就算看见行人,也是疾步匆匆。 看着路人匆匆行走,谢昭宁勒住缰绳,与车里人说话:“我今日怎么过除夕?” “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去秦家,去计家,去找清月,亦或寻些美人,都随你。” 承桑茴的声音懒懒的,显得有气无力,谢昭宁也不多问了。 送陛下出城,谢昭宁望着离去的马车,久久没有回神,陛下心中依旧牵挂着太傅。 哪怕除夕,也会撇下一干朝臣,亲赴帝陵。 谢昭宁在想,自己与谢相,十分幸运了。 回城后,谢昭宁思索一番,决意去找清月,毕竟清月也是一人,秦思安府上还有金镶玉。 到了公主府,门人说清月长公主出去了。 谢昭宁纳闷,除夕跑哪里去? 她转头看向浮清:“你知道吗” 浮清说:“清月长公主刚得了个美人,正在哄呢。” “哪里哄?带我去。”谢昭宁陡然来劲了,催促浮清就要带她过去。 浮清面带难色,“是一犯官之女,她将人赎出来,放在外面的宅子了,不过这位美人脾气不好。” 清月所行之事,皆与风月有关,在她眼中,大事都比不上美人一笑。 谢昭宁好奇,她将人赎出来,是要做什么? 也只有她敢赎犯官之女,也不怕陛下来找她算账。 今日日头不错,谢昭宁不想回宫,拉着浮清去看戏,不想,浮清带她一处戏园子。 除夕这日,阖家团圆,清月将人留在戏园子里听戏,也不让戏班子过年。 进了戏园子,就听到里面咿咿呀呀的唱腔,远远就看到偌大一个戏园子只有两个看客。 谢昭宁目无旁人般了走过去,拍了拍清月的肩膀:“小姨娘,好看吗?” 清月吓得站了起来,一旁的美人抬首看着谢昭宁。美人很美,不过十八九岁,柳叶眉,鼻梁微挺,长睫如蒲扇,面色清冷,不茍言笑。 谢昭宁纳闷:“你不是不喜欢谢相吗?怎么找了一个和谢相气质相似的呢。” 清月见她一人进来,拉住她坐下来,“你怎么来了?” “陛下在宫里,谢相回娘家了,我来找你呀。”谢昭宁喜滋滋坐下,拉着清月说悄悄话:“你喜欢她?” “不好看吗?”清月也笑了,“她的脾气可比谢相好多了。不过,她和谢相没得比,不比不比,我和你说,你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谢昭宁瞥她一眼,“我已经看到了,你二人今夜打算一起度过?” 清月没说话,但也没有否认。 谢昭宁扫了一眼美人,美人也在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起,谢昭宁旋即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不打扰你们了,我回宫去了。对了,最近别惹事,我烦着呢。” 听她不善的语气,一向不服管教的清月没有回嘴。 **** 日落黄昏,谢昭宁提着两坛酒,迈进冷宫。 殿内没有烛火,视线暗淡,废帝坐在角落里,她进去后,宫娥鱼贯而入。 瞬息间,殿内亮了起来,废帝先捂着眼睛,待适应后才睁开眼睛,她望向来人,心口一惊。 谢昭宁将一坛酒放在她的面前,“喝酒吗?” 废帝没有动,目光狐疑,谢昭宁招呼人去拿张席子过来,地上太脏了,落脚可以,坐是没法坐。 待宫娥进来后,谢昭宁直接坐下席子上,“陛下去看顾太傅了,我陪你过一个除夕,如何?” 第272章 废帝疑惑,“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酒中没有药。”谢昭宁掀开酒封,自顾自喝了一口,顿觉畅快,而后看向惊恐不安的人:“酒中有药,将你毒死了,岂不随你意了,对吗?” 废帝至今,不过求一死罢了。 废帝被她说话,伸手去够酒壶,一面提防对方,可对方一连喝了两口,都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酒入咽喉,浑身都热了起来,谢昭宁唇红齿白,废帝看在眼中,恍若在看自己的长姐。 “你找我,有话想说?” “我和你,能有什么想说的?”谢昭宁嗤笑,“我就是缺少一个酒友,要喝就喝,不用来套我话,我如今入了东宫,一切都好。” “不好。”废帝窥见了她的心思,放下酒坛,幽幽看着她:“你与谢蕴不好,谢蕴之才,跟你入了东宫,你便会折损一臂。所以她不会跟你入东宫做金丝雀,对吗你在苦恼这个?” “继续说。”谢昭宁点点头,丝毫不恼。 废帝见她不生气,也有些意外,继续说道:“所以你二人如今见面得少,心中不愉快。你来找我喝酒,我猜是谢蕴回江州了。” 哪家好人半夜不陪媳妇,找废帝喝酒。 废帝句句说中,谢昭宁叹气,“你说,我如何改变困军?” “很简单。你去相府住就好了。”废帝嘲讽。 谢昭宁伸手就要去抢回酒坛,废帝伸手抱了起来,往后挪去,紧张道:“无解,待你成为女帝,她必然会放弃相位,谢昭宁,她手中的权势都会回到你的手中,你是最幸运的。” 谢昭宁一人入京,到今日回皇族,认祖归宗,谢蕴功不可没。 但谢蕴没有居功自傲,更没有提拔家人,甚至没有提出让谢家人入京的想法,就是为了避免将来外戚。 谢昭宁坐回席上,郁闷地喝了一大口,“我怎么才能快速长大,独当一面?” “你?”废帝笑了起来,像是嘲讽小孩子穿大人衣裳,“做生意与入仕可是不一样的,若你这般,最少三年,乃至五年,甚至十几年都未必成功。你的母亲,也是自小跟着先帝入朝的。” 谢昭宁叹气,“你好像不讨厌我?” 废帝一惊,喝了一口酒,烈酒刺激神经,随口说道:“我讨厌你做什么,你若是顾漾明的女儿,我会将你千刀万剐。” “哦。”谢昭宁应了一声,说:“陛下很思念顾太傅。” 废帝咬牙,眼中露出恨意,谢昭宁笑得如同狡猾的小狐狸,“日思夜想,半夜时常做梦梦到她,你难受吗?” “闭嘴!”废帝大怒,抱起酒坛就要朝对方砸去。 谢昭宁提醒她:“你砸了就没得喝了。” 废帝忍了忍,将酒坛放下,背过身子,不理会谢昭宁了。 谢昭宁得意一笑,心中舒服很多,道:“你别生气,我看你生气,我还挺高兴的。” “你生气,我开心,酒喝得就多了,真好。”谢昭宁故意气她。 废帝似个孩子一样又转了回来,凝着谢昭宁:“你是不是被谢蕴抛弃了,来我这里寻求快乐?” 谢昭宁一怔,废帝笑了起来,“果然如此,看来,宫里只有你我二人了。” “我被抛弃又如何,她将来还会是我的皇后。”谢昭宁说着,郁闷地喝了一口,随后紧张地问她:“陛下来见过你吗?” 两人互相捅刀子,谁都不愿让谁好过。 唇枪舌战一番,已过亥时,酒坛已空,谢昭宁喜滋滋地要走了。 废帝问她:“谢蕴走多久?” “你问她做什么?” “我就想问问你会伤心多久。” 谢昭宁没有回她,转身走了,告诉她这么重要问题,就是找死。她走了一步,又转回去,告诉废帝:“她差点为你辞官,还好她足够爱我。” 废帝:“……”你在显摆什么? 废帝气得不轻,也有些酒醉,抱起酒坛就砸向谢昭宁。 谢昭宁跑得极快,宫娥们吓了一跳,忙进去收拾碎片,唯恐废帝拿着碎片自尽。 禁宫无声,寂寞无人,谢昭宁回到东宫,一头扎进床上,衣裳没脱就直接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午时,翻了个身,继续想睡,外面传来东宫詹事的声音,她刚想将头迈进被子里,对方直接走来了。 “殿下,醒醒。”东宫詹事上前,大着胆子将她被子掀开,“您忘了今日做什么?” 酒意作祟,谢昭宁周身犯懒,看着虚空发呆:“去、将内廷使、副使都找来了,孤过不好年,都别想好好过。” 东宫詹事抖了抖,觉得殿下是在指桑骂槐,但她没有证据,忙下去传话。 半个时辰后,祝云匆匆而来。 一个时辰,秦思安慢悠悠走来。 秦思安知晓谢蕴不在,也知晓谢昭宁回闹腾,她来时就准备好了彻夜不归的准备,祝云还是摸不清谢昭宁的性子,这不,一身常服就来了,明显是接到吩咐后就来了。 谢昭宁换了一身常服,拿着奏疏,认真请教祝云。秦思安来后就让人奉茶,上点心,自己幽幽吃着果子。 等到两人说完了话,她才给对方行礼。对方没搭理她,瞄她一眼后,兀自看自己的。 祝云心惊担颤,偷偷看了一眼秦思安,过年都被拉过来干活,这是怎么了? “祝大人,你怎么了?”谢昭宁敲敲桌面,示意祝云回神,“你怎么分心了?” 第273章 小殿下语气沉稳,不算质问,却让祝云额间生出冷汗,道:“这是谢相经手的事情,臣不清楚。” 谢昭宁托腮想了想,“那就当她不在,将这件事查清楚。” 随后,她将所关文书都递给了祝云,“家去吧。” 祝云头疼极了,过年还要办差。她不敢反对,拿着文书走了。 她走后,谢昭宁同秦思安招手:“你来、你来。” 秦思安吃了半饱,将茶水放下,悠哉的走了过去,扫了一眼桌上的案牍,刚想说话,谢昭宁先开口:“别提谢相,她不在,不用推给她。” “她走了,您自个儿出去玩儿,多好的机会呀。”秦思安鼓吹她,“过年就是玩耍,您何必困住自己?” “我和谁去玩?”谢昭宁反问秦思安。 谢昭宁出生在宫廷,五岁内为躲避废帝追查,颠沛流离,五岁后流落在谢家,谢家的人并不在京城,而她对京城内的人并不熟悉,造成她无处可去职境。 秦思安品了品,“您怎么不去计家?” “我去计家做什么?别打岔,这笔账是怎么算的?内廷使怎么花了这么多钱?”谢昭宁打断秦思安的思路,“说不清楚,就将钱拿回来。” “你大过年在算账?”秦思安震惊了,她以为这位祖宗喊她来一起看奏疏,原来是查账。 她不解:“你疯了?” “你贪了?”谢昭宁目光如矩。 秦思安看过去,又扯过一张自己做的市集调查的文书,上面对应着各种价格,“我都说了,你们给户部价格翻了三倍,你难道不知道我就是市集出身,对这种价格,最为敏感吗?秦思安,我在户部,你还敢玩猫腻?” 闻言,秦思安将两份对比了下,价格查得离奇,不用说,是下面那些小东西们做的事情,她汗颜,道:“是我治下不严,给我个机会。” “好,给你个机会,钱还我。”谢昭宁笑吟吟地将文书都推给秦思安,“开朝前解决,内廷使,不要等陛下回来再解决。” “你不想让我们过个好年?”秦思安眼皮跳了又跳,“谢蕴走了,你折腾我们?” “那你们写信给谢蕴,让她早些过来,她什么时候站在我面前,我什么时候不查。不仅你们内廷司,还有六部、禁卫军,乃至谢蕴的官衙,我都会查一遍,我又不用出门玩的,我时间多。” 谢昭宁心平气和地提醒秦思安,民春微笑,“我这是给你机会,你半路去追谢蕴回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行,我让人去追,她是腊月二十九走的,今日初一了,走了两天了,怎么追” “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秦思安要气死,谢昭宁又告诉她:“麻烦让六部尚书来一趟,日落前见不到,我就亲自去他们家里。” “你不怕得罪人吗?”秦思安问她。 “我会告诉他们,谢相回娘家去了,孤闲来无事,去查一查他们去年送上来的账本文书。” 秦思安叹气,“谢蕴回来,准让你跪搓衣板。” “我不管,赶紧去查。”谢昭宁不听她的,低斥一声,“站着干什么?” 秦思安跑得极快,恨不得插上翅膀。 初一这日,休沐在家的朝臣们闻讯放下酒杯,赶往各部衙门,翻起了原来的账簿。 一连几日,京城各处听不见丝竹声,就连设宴的家眷们也不敢热闹了,关起大门自己玩儿。 谢昭宁窝在东宫,看着各处送来的情报。 户部金科主事过年又纳了个妾,收礼不少。 鸿胪寺少卿刚认了个妹妹,养在了外面的住宅。 清月长公主自除夕后就没出房门…… 谢昭宁皱眉,小姨娘还好吗? 一份份丢进炭盆里,化为灰烬。她托腮想了许久,少卿的外室,她想了想,唤来浮清,“派人去找鸿胪寺少卿的夫人,告诉她,他丈夫给她添了个妹妹,外面养着呢。” 浮清:“……” “您这是做什么?” “玩儿啊,不然做什么,日子如此枯燥,总得寻些乐趣,若是打起来了,记得与我说一声。” 谢昭宁兴致勃勃,又说道:“派个太医去清月府上,给她看看。” 浮清:“……”您怎么不上天呢。 “您该看的都看完了?”浮清指着一侧几摞高的奏疏。 谢昭宁摇首:“我觉得它们不适合我,我也看不懂,我等秦思安来求我,她会看的。” “她求您做什么?”浮清纳闷,您这是又做了什么? 谢昭宁理所当然道:“她那群小崽子账目填不上,可不得来求我。” 浮清良久不语,京城翻天了。 第088章 翻天 谢蕴快马回到江州, 发现二房人住在宅子里,她没有在意,关门睡了两日。 睁开眼睛, 母亲坐床前, 目光浑浊, “听说你成亲了。” 快马疾驰, 不眠不休,最是累人。谢蕴起来, 周身都疼,甚至感觉浑身散架了一般, 她撑着坐了起来,语气漠然:“成亲了。” “和谁成亲的?”谢老夫人斟酌下还是问了出来。 谢蕴靠着枕头,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陛下的女儿。” 她没有说是谢昭宁。 谢老夫人说:“阿玉过了童试, 你带他回京城,这里不适合他。裴暇都在京城了,不能不带他过去。” 第274章 谢蕴笑了笑, “不带。” “他是你二哥的亲儿子, 你就这么不管不问?”谢老夫人有些生气, “这么多年来, 你在京城, 都是家里撑着你的。” “所以谢涵仗着我的名声在外兴风作浪,我欠大哥的, 在裴暇身上补了, 我不欠二哥,没必要在裴昭玉身上补。您若想去京城, 我派人接您过去,其他人就不必了。”谢蕴依旧拒绝了。 老夫人动怒:“他是你的亲侄儿, 你就不能在意一二,将来你若死了,也是他给你……” “我会过继子嗣,不用母亲操心,京城里的那位殿下会做好打算的,皇家的事情,不劳您操心。”谢蕴冷冷地打断了母亲的话,“这话传到京城,会让您耻笑您的。” 老夫人紧张了,“你二哥死了,那你就不管了?一年来,家里都要散了,你三哥做生意压根不成,要不,你将那个孩子找回来,让你大嫂收她做义女,谢家的生意让她管?” 谢蕴故作不知:“哪个孩子?” “假的谢昭宁。” “我找不到。” 老夫人面色颓败,“家里的事情,你是一点都不想管了?” “我还要怎么管?裴暇少走十年弯路,我让这个长房长孙在京城立足了。”谢蕴直接视母亲骤然暗淡下来的目光,“您让我怎么做?” 老夫人动了动嘴皮,害怕女儿的冷漠,“我不能让谢家败在了你三哥手中。” “那还有四哥、五哥。”谢蕴说。 老夫人沉默了,谢蕴淡淡一笑,“他们不是你的儿子,所以你害怕,谢家到了他们手中,他们不会听你的,甚至会压过二房三房,对吗?” 江州人很在意嫡庶,所以四房五房在家里没什么地位,宁愿将家业交给不会做生意的谢三,都不愿让谢四谢五插手。 老夫人脸上的颓然显眼了几分,“你将谢昭宁找回来,我信她。” “你没资格了。”谢蕴低叹一声,“她如今身份显赫,岂会受你调遣,所以,母亲,你若想谢家好起来,就交给四房五房,若是不愿,我也没有办法。谢昭宁走了,就再也没有谢昭宁了。” 谢昭宁如今连京城那么大的产业都可以放手,岂会在意谢家的微末之资。 母女二人交谈,不欢而散。 谢蕴依旧觉得累,也觉得身体疼,她想起谢昭宁的手法,有些怀念。 躺了半日后,她还是起来走动,走到大房,想去谢昭宁的书房看,到了才发现那里连房屋的影子都没有了,被夷为平地,可见谢家人对她多厌恶,一丝一毫都不愿意再想起。 看着空荡荡的平地,谢蕴冷冷地笑了,老夫人还说让她回来,就是这样的回来? 谢家找不到谢昭宁的痕迹,谢蕴便去了红韵酒肆。 站在柜台前的一刻,红韵傻眼了,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尴尬地笑了,硬着头皮张口,“您、您回来了……” “回来了,对了,我与谢昭宁成亲了。”谢蕴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她的笑容,让红韵紧张的心情舒缓下来,可听到她与谢昭宁成亲后,红韵嘴角抽了抽,像是中风一般。 谢蕴欣赏她的表情变化,“过来,我请你喝一杯。” 言罢,她寻了一个座位。 红韵立马让人去拿酒,自己跟着走了过去,“她从走了以后就没给我写信,我还以为她出事了,没成想,会与您碰上、您回来,那她呢?” “她在京城做生意了,没有回来。”谢蕴俯身坐下,环顾四周,发现几乎没怎么变化,还与一年前相似。 谢蕴看着熟悉的场景,想起一年前的事情,兜兜转转,回不去了。 若是自己知晓谢昭宁的身份,也不会带她回去的! 跑堂的端了酒来,红韵亲自斟酒,目光扫过谢相的面容,发现她与一年前一般无二,只有些憔悴。 “她还好吗?” “认祖归宗了,挺好的。”谢蕴端起酒杯,闻了闻酒香,“她如今,地位显赫。” 红韵听后,彻底放心了,再是显赫也不如谢相,有谢相照拂就好。 “她的性子有些软,好在聪明,我认识她以后,她总会给我解决许多难事。不爱读书,您呀,多让着她些。” “她的性子不软,确实聪明,也确实不爱读书,认识得晚了些,若不然,我必然给她掰回来。” 谢蕴抿了口酒,眸色淡淡,又说道:“你想去京城吗?” “不去了,我在这里习惯了,谢三不来找我麻烦,我这酒肆生意还不错。”红韵舒心长叹,“听说谢三做生意不厚道,许多人老人不想和他做生意。谢相,您来了,我就与您说一声,做生意不能将人逼得太死,赚钱也要一起赚。” 这番话说得与谢昭宁的话有些相似。 谢蕴点头,“所以,他管不了家的。” “谢昭宁就很会做生意,我这酒肆开业的小办法都是她想的,她说喝多少送多少,看似亏本,实则招揽了生意,有回头客。让利一些罢了。” 红韵絮絮叨叨的说着,对谢昭宁的怀念,显露于面上。 谢蕴也听着,知晓了谢昭宁从前的事情,她原本读书很好,后来,渐渐地不爱读书了。 她可以去考科举,最后都放弃了。 或许,那些年来,大夫人逼着她开始管谢家的声音。 大夫人需要的是一个替她夺回谢家管家权的傀儡,而不是考上功名的假儿子。 第275章 在裴暇身上,她又变了,因为,那是她的亲儿子。 前程与家业,自然是前程重要。 人都是自私的。 谢蕴醉醺醺地离开酒肆。 回到谢家,送信的人等了许久,她笑了笑,谢昭宁的书信还是慢了些。 不想,送信的人说:“内廷使请您早些回京。” 来人是秦思安的信使。 谢蕴面上的笑容淡了淡,拆开信,看了一眼,面色冷了下来,谢昭宁在家翻天了。 查账…… 胆子够大,陛下不在,她不在,就敢肆意查账。 秦思安说她一日不会,殿下一日不罢休。 谢蕴烧了信,回床睡觉了。 睡了一日,翌日起来,又有信使过来,是她的下属,催她回去,谢昭宁查账查她的头上,揪出了一堆虚报的账目。 谢蕴气笑了,胆子越发大了。 随她去。 谢蕴起来后,沐浴更衣,换了一袭柔软的家居服,刚想坐下,又来一信使。 是祝云的信,依旧是催她回去。 谢昭宁将这些人逼疯了,账是最经不住查的,一查之下,必然是有漏洞,谢昭宁是在谢涵的假账下长大的,耳濡目染,查了谢涵多少假账,这些人的小手段岂会看不出来。 一日间,最少五封信,秦思安是一日一封信,有时会有两封信,信中之意,让她回去收拾发疯的小殿下。 谢蕴失笑,歪倒在软榻上,柔柔地笑了。 笑意不及眼底,婢女道二公子来了。 谢蕴忙坐了起来,让人招呼裴昭玉进来。 裴昭玉走了进来,先行礼,不敢抬头,谢蕴问他:“何事?” “姑母,父亲的事情过去了,母亲也知晓错误了,我们都是一家人。”裴昭玉怯弱,紧张得不敢抬首看向自己的姑母。 谢蕴听后,直言:“我已不是你的姑母,你的父亲做了那么多错事,一百多个家庭毁在他的手中,我无法原谅他。老夫人留下你们,我也无法阻止,但是,裴昭玉,我不想看见你。我看见你,就想起你父亲的做的事情,午夜梦回,我总梦到那些匠人来向我索命,质问我为何不制约你的父亲。” 裴昭玉慌了,撩袍跪下:“姑母,父亲已为自己的错事付出性命了,我并不知道他做的事情,若不然我必然会阻止他的。如今我想忏悔想改过。” “忏悔、改过?谢昭宁暗地里救济他们的妻儿,你做了什么?从事情发生后,你从不过问,如今张口说忏悔、改过,你拿什么忏悔改过,用嘴吗?”谢蕴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脸面,“不要试图来骗我,你还嫩了些,出去。” 裴昭玉的哭泣忏悔,并没有让谢蕴改变心意,甚至,她更加厌恶。 裴昭玉走后,谢蕴又躺下了,阖眸享受回家的温馨。 可惜,一封又一封的信,催婚似的让她不得安宁。 无奈下,她提笔给谢昭宁写信,思绪良多,不知从何落笔。 想了半日,提笔写了两字:安分。 将信送出去后,谢蕴又躺下了,舒缓身体。 **** 开朝后,陛下归来,朝堂上下,怨声载道,弹劾小殿下的奏疏摆了几摞。 承桑茴笑了,屏退朝臣后,指着谢昭宁想骂,谢昭宁却告诉她:“您不在的日子里,我给您讨回了十多万两银子,您不高兴吗?” “是该高兴,朕不收拾你,谢蕴早晚回来收拾你。”承桑茴不管了,户部尚书递上一份奏疏,进项白银十三万两。 高兴吗? 确实值得高兴,没人会觉得钱多,承桑茴也是。 她将谢昭宁夸赞一番,谢昭宁告诉她:“还没查完呢,才回来一半。” 承桑茴笑不出来,觉得有些头疼,像是有人在她耳畔敲打木鱼,一下接着一下,疼得她苦恼极了。 她说:“小殿下,适可而止,谢蕴很干净吗?” “我给她补上了。”谢昭宁眨了眨无辜的眼睛,“我查到就补上。” 人无完人,都会犯错。 “她当是疏忽了,不差这些小钱的。”谢昭宁厚着脸皮替谢蕴说了一句,又宽慰陛下:“我又没有罚他们,又没有关他们,查出来后通知一声,补上罢了,这还不行吗?” “朕这里有封统计,给谢蕴送出的信多达百余封,催命似的催,你回来可有的受了。” 承桑茴也不管了,横竖催的是谢蕴,又没有人催她。 谢昭宁依旧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我挺好的,她回来再说,您说三月里才回来,才开朝呢,还有两个多月。” 催罢,就上催上千万回,那也是谢蕴的事情。 谢昭宁高兴地走了,临走时还告诉承桑茴:“我找到了金丝楠木,您要做棺木吗?” 金丝楠木是难求的木料,相传皇帝们都喜欢用这等木料做棺木,虫蚁不咬,万年不腐。 承桑茴收了贿赂,摆摆手,让人将弹劾的奏疏都丢进火里。 女帝都不管了,秦思安彻底没了希望,一怒之下,恨不得亲自去找谢蕴,好想质问她:“你去年刚回了娘家,今年又回,你回去的时候,就不能把那位祖宗带上,害我亏了不少钱。” 秦思安补上的钱也不少,关键还没停止,还在查。 秦思安拎着酒去东宫找小祖宗去了。 去了才知,祖宗不见她,忙的很。 第276章 秦思安嘿嘿笑了两声,转头找阿姐去了。 承桑茴说:“朕收了她的好东西,你去找谢蕴,要不你自己去江州将谢蕴找回来。” 秦思安告状:“你可晓得您不在的时候,鸿胪寺少卿差点被他媳妇当街打死,这样的事情,一看就是她做的,只有她闲得发慌。” “为何打死?”承桑茴纳闷。 秦思安说:“他养外室。” 承桑茴了然:“打死就换一个少卿。” 秦思安又说:“她派了一个太医去清月长公主府上,让她节制些。” 承桑茴护短:“担心长辈身子挺好的,是不是没有给你派太医关心,你生气了?” 秦思安憋得脸色发红,脱口而出:“臣妹不需要。” 承桑茴无奈:“那你回去吧,朕回头派个太医给你查查身子。” 秦思安更是无奈:“您给她找些重要的事情做罢。” 承桑茴说:“她在办的事情很重要,哪里不妥吗?她这么做,不伤根本,查到了也不问罪,补上钱即可,又没有大罚大杀。” “他们无心办事了。”秦思安说。 承桑茴纳闷,说:“朕觉得是他们心里有鬼,就查下去。” 承桑茴得了甜头,也不理会秦思安的叫嚣,让人打发了出去。 **** 正月十五的上元节,谢蕴桌上的信累至半人高了,都没有打开过。 早起吃了汤圆,里面是蜜饯,有些甜,她吃了三五个就没有吃了。 谢三来了两回,她都没有见,今日又来了,为的是裴玉的事情,想让裴玉跟着她回相府,有她这个姑母照看,就算考不上,谋个官做也好。 谢蕴依旧拒绝了。 红韵送来两坛酒,希望带去给谢昭宁。 谢蕴答应得好,到了晚上,自己就给喝了一半。 第二天,自己又喝了剩下的一半。酒坛直接砸了,回去后告诉谢昭宁一声就可以了。 谢蕴像是避世一般在家闭门不出,绣了两个荷包,不满意,又做衣裳,更不满意,最后躺在躺椅上梦见谢昭宁给她做了一身衣裳,十分丑,她不穿,谢昭宁就哭。 醒来的时候,惊得一身冷汗,仓皇爬起来去沐浴。 幸好是个梦。 若是真的,就该换她哭了。 谢蕴躺在水中,雾气迷蒙,抬首看着虚空,浑身都舒服了。 躺了会儿,她又更衣,想起一事,自己给谢昭宁写信,谢昭宁回信了吗? 谢蕴如大梦初醒,走回桌前翻找,前后找了三遍,都没有昭宁的信。 她要上天吗 确认谢昭宁没有给自己写信后,谢蕴十分郁闷,躺在床上,半晌没有力气思考问题。 谢昭宁竟然不给她回信,是生气了还是忙得没时间? 谢蕴浑浑噩噩想了三日,金镶玉来了,一袭红裳,不见风情,倒显得风尘仆仆。 一见面,金镶玉就开口说:“谢相,该回京了。” 谢蕴躺在躺椅上,炭火烧得旺盛,整个屋里都十分暖和,她摇首道:“我与陛下请了三月的假,才正月十八呢。你怎么来了?” 金镶玉喝了三杯水,累得不轻,说:“内廷司查出了五万两的空缺,都补上去了。” “挺好的呀。”谢蕴点点头,丝毫不在意金镶玉半死不活的空缺。 金镶玉说:“您再不回去,她就要查前年的了。” “陛下怎么说?” “我来的时候,陛下还没回来。” 谢蕴算了算日子,道:“她已经查前年的了。” 金镶玉面如死灰,“那您回京吧。” “我回去与否,与她查账有什么关系?”谢蕴一直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催她回去。 金镶玉说:“那位祖宗说了,您什么时候回去,她什么时候不查。” 谢蕴略眯了眼睛,眼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她总算明白为何那么多人不要命地给她写信,甚至家族里的飞鸽传书都用了,原来是这个缘故。 她思考了会儿,道:“你给我与陛下说一声,再续两个月的假。” 金镶玉一口水喷了出来,“我不去。谢相,您不回去,我就给您绑回去了,我可不是一人来的。” 来前,秦思安就说了,谢蕴不回去就绑回去。 **** 二月二,天气极好,春耕一事,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了。 陛下染了风寒,谢昭宁去侍疾,群臣松了口气,户部依旧忙得不可开交。 谢昭宁当真做了一回孝子贤孙,伺候之余,悄悄让人将安大夫寻入宫里扮作寻常太医,等陛下喝药昏沉的时候去诊脉。 等了两日,没有等到机会,承桑茴的病反而好了起来,谢昭宁无奈,在香炉里放了迷香。 陛下喝药后就睡下了。 安大夫趁机而入,悄悄摸上陛下脉搏,脸色微沉,很快就退了出去。 谢昭宁悄悄退了出去,安大夫同她点点头,一瞬间,谢昭宁的心沉到谷底。 两人不敢说话,谢昭宁快速将人安排出宫,自己回到殿内。 承桑茴一觉睡了许久,直到隔日才醒来,谢昭宁坐在龙床前,眼下乌青,神不守舍。 陛下睁开眼睛,宫娥便迎上前,谢昭宁没动,她只看了一眼,宫娥伺候陛下梳洗、喝药、用膳。 忙过一阵,承桑茴才问她:“你魂丢了吗” 第277章 “丢了一半,和谢蕴跑了。”谢昭宁勉强的笑了笑,尽力遮掩自己的不快。 承桑茴说:“那还有两个月,不过,金镶玉出城了,多半是去找谢蕴的。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她喜欢调侃,谢昭宁也不生气,只回一句:“你也是帮凶。” “呵呵,朕拿回不是帮凶?”承桑茴反而问她。 承桑茴脸色苍白,言语间也是有气无力,人若一生病就感觉老了许多,更显疲惫。 谢昭宁睨她,说道:“我回东宫去了,我去睡觉。” 承桑茴望着她:“你好像不高兴?” “哪里,我很高兴,高兴得很。”谢昭宁朝她做了个鬼脸,麻利地起身走了。 承桑茴望着她的背影,陡然觉得困了,昏昏沉沉,可又强撑着坐了起来,唤来心腹:“谢蕴到哪里了?” “谢相回府了。” 承桑茴颔首:“告诉她,朕累了,不必来见朕,去东宫即可。” **** 谢昭宁回去后,先沐浴,而后躺在床上,明明困,却又睡不着。 不知翻了多久,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头疼得厉害,睁开眼睛想喊人,面前多了一人。 她睁大了眼睛去看,熟悉的人让她当即坐了起来。 谢蕴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让人去准备午膳,自己好整以暇地看她:“高兴吗?” 谢昭宁点点头。 谢蕴抚摸她的脸颊,面色沾染了些疲惫,她说:“我不高兴,我很累,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一日数封信催我回来,你说,你怎么那么能折腾,吓到满朝文武催我回来,你就不能安分些?” “不能。”谢昭宁理直气壮,反攥着她的手,“你丢下我一人,自己回家快活去了,过年就我一人。” “你有陛下呀。”谢蕴也是不失理的。 陛下与她刚相认,今年必然是要一起守岁的,但她没想到,陛下顾全死人,将谢昭宁这个活人丢在京城里了。 她说:“不能怪我,只怪陛下惦记着太傅。” 谢昭宁咬牙:“你还有理?” “我怎么就没理了,我回娘家,有错吗?”谢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查了多少账,查到我头上了,你要解释吗?” 第089章 休沐 谢昭宁是一视同仁, 从上至下,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自然不会放过谢蕴。 谢蕴行事也算中规中矩, 下面人做事, 多是用她的名义, 疏忽之下, 自然也有漏洞。 查账过上,谢昭宁便给她补上, 毫无怨言地补上。 谢昭宁缺说:“你行事有漏洞,怪我喽?” 谢蕴本就不悦, 风尘仆仆地从青州赶回来,又见她这副态度,神色不免冷了下来, 伸手就去揪住近在迟尺的小耳朵,“谢昭宁,你让我与满朝文武为敌, 你不觉得自己太猖狂了吗?” 冷不防地动手, 让谢昭宁毫无招架之力, 吓得她险些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你、你说不过我就动手, 是何道理。”谢昭宁脸色羞红, “我好歹给你补上了,你这人, 当是感激我才是。” “又不是我贪墨的, 你补什么补。”谢蕴提高了声音,手中多用了两分劲, “你可真厉害啊,我离开一个多月, 你就将朝廷上上下下搅得鸡犬不宁,我一日可以收到百封书信,信使险些将我谢家的门坎踩烂了。” 谢昭宁喊疼,扭头瞧了一眼往日冰清玉洁的人,今日这般……她没好气道:“你这般像极了、母老虎……” 谢蕴一怔,万分不快,好歹收了手,冷冷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 “我、我、我……”谢昭宁咬着舌头,‘我’了半晌没说出话了,哎呦一声,被谢蕴揪住另外一只耳朵,她忙改口:“我说、你辛苦了,要不要休息。” 殿内的宫娥伸手张望着,听着里面的动静,没人敢上前。 床头上的谢昭宁拂开谢蕴的手,无奈揉着自己被蹂躏的小耳朵,小脸红若丹果,“谢蕴,是你弃我在先,我查账怎么了。我没偷又没抢,又没害人,陛下都不说我。且我没打人没骂人,你们就是自己心虚,我怎么就不怕被查呢。” “有经过你手批阅的账目吗?”谢蕴冷笑。 谢昭宁想了想,默默摇头:没有。 谢蕴望着她:“谢昭宁,你是真心想查,还是想逼我回来?” 话音落地,谢昭宁忙朝里侧爬去,委屈巴巴地缩在角落里,谢蕴直视她:“说实话。” “让你回来。”谢昭宁抱着自己的膝盖,委屈又难过,“谁让你走的,招呼都不打一声,三个月呢。” 谢蕴听她的话,好气又好笑,朝她招招手,“你过来。” “我不。”谢昭宁脖子都红了,直勾勾地看着谢蕴,“你又揪我耳朵。” 谢蕴亦是理直气壮:“我又不打你,揪你两下而已。” 两人隔着两臂的距离,谢蕴怎么伸手都碰不到,只能用话哄着,“你过来,红韵给你带了酒。” 一听到酒,谢昭宁脸色变幻,可她还是没有动,警惕地看着谢蕴:“我不信你会带回来给我喝。” 她猜得很准,酒在谢蕴手中都没有活过二十四个时辰。 酒喝了,谢蕴不会承认,假装好心说:“我给你带回来了,就在相府。” “你想骗我回相府,再收拾我,对吗?”谢昭宁不上当,甚至凉凉地扫她一眼:“我不去!” 第278章 谢蕴的套路没有创新,谢昭宁早就玩过了,小时候玩过多回,骗回去好收拾。 谢蕴站在踏板上,朝她伸手:“信我,红韵真的给你送了酒。”只不过被我喝了。 两人你骗我、我骗你,谁都不肯上当。 谢昭宁蜷缩在角落里,警惕得很,悠悠一笑:“我相信她送了,我也猜,给你给喝了。” “我不会喝你的酒。”谢蕴叹气,想不到自己也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一日。 谢昭宁不信她的话,“你骗我,若是你的朋友让我给你带酒,我是不会带的,所以,我相信,你也不会。” 最后一句话,说到了谢蕴的心坎里。 谢蕴无奈望着唇红齿白的人,心中哀叹一声,不好糊弄了。 还是去年好,三言两语就能将她糊弄得团团转。 见过大世面了,就是不一样了。 谢蕴冥思苦想,谢昭宁伸手摸摸自己发烫的耳朵:“你想怎么样?” “你过来。”谢蕴放柔语气,“怕我作甚?” “谢相,你不累吗?要不你躺下休息?”谢昭宁歪着脑袋,扬唇笑了,“你过来。” 谢蕴见她不上当,转身要走,下了踏板,又后悔了。 “谢昭宁,你不去相府吗?” “不去。” “你去庄子里泡泉水吗?” 谢昭宁心动了,去年就十分心动,结果只她一人,今年倒是可以去的。 她沉默了,谢蕴好脾气地回头:“我现在就带你去,怎么样?” 谢蕴这么积极,显得就很古怪,谢昭宁摆手拒绝:“不去,你就是骗子。” 两人僵持多时,谢昭宁软硬不吃,谢蕴俯身坐了下来,似乎与她有长谈之意。 她松懈,谢昭宁自然高兴,抿唇笑了,巴巴地凑过去。 “你闹了这么久,查出什么了吗?”谢蕴将话题往政事上引了。 “有。”谢昭宁想起一事,认真说:“内廷司贪墨良多,秦思安从户部捞了不少钱、你干嘛……” 谢蕴攥着谢昭宁的手,将她按伏在被子上,扣着她的手直接摁在后腰上,谢蕴眉梢扬起,笑道:“秦思安连你的钱都算计,自然不会放过朝廷的。” “你、你松开我。”谢昭宁动不了,嘴里嘀咕一句:“骗子。” 不得不说,谢蕴的力气大了些,谢蕴问她:“错了吗?” “没错,陛下都默认了。”谢昭宁红着脸,余光扫过要命的人:“你要屈打成招吗?” 谢蕴目光颤了颤,拍拍她的大脑袋:“我回府之际,陛下给我传话,说我不必去见她,先来东宫,你可知何意?” “什么意思?”谢昭宁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先收拾我?” 谢蕴失笑,对她的自觉十分满意,谢蕴忙又止笑,认真说:“小殿下聪明了许多。你该知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你这么一闹,谁不怨你。” “怨我又如何,他们难不成还能找到第二位储君?”谢昭宁冷哼一声,“什么水至清无鱼,食君禄行君事,都给了俸禄,还想其他的钱,朝廷就惯着?我铺子的伙计都给了工钱,还惦记我的钱,我还容忍,我脑子坏了吗” 谢蕴沉思,道:“你说得也对。” 其实如何做,并没有绝对的道理,而是依形势而言,谢昭宁如今是陛下独女,唯一的储君,得罪了朝臣,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两人各有道理,谁都无法说服谁。 “都对了,还压着我?”谢昭宁不服气,骨子里的反水都险些将她自己吞没了。 谢蕴没有动,挑衅般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我带去相府啊。” “不去,我要在东宫,账还没查完呢。”谢昭宁羞得一张脸通红,就连耳朵都跟着发红,“谢蕴,我生气了。” 听她气急败坏的直呼全名,谢蕴不仅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拍拍脑袋的手又落在她的后腰上,“生气就生气,我也生气,一起生气,我带你回相府,这里人多眼杂。” 说完,她如同变戏法般摸出一根红丝带,直接将谢昭宁双手绑了起来。 “好啦,我带你回相府。” 谢昭宁傻眼了,“你这是有备而来吗?” “赶路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该如何解气,想了一路,自然该有所准备。”谢蕴语气轻快极了,五官添了几分灵动,与往日冰冷冷的模样判若两人。 谢昭宁看着她快活的模样,不知该说什么好,憋了半晌才说一句:“你高兴就好。” 谢蕴坐了下来,靠着谢昭宁的肩膀,问她:“你没有告诉红韵,你的处境吗?” “没有,我怕她会乱想,就没有联系,不如就这样,很好,她以为我活着就行了。” “谢昭宁,你很薄情,一封平安信都不给她。” “是吗?我薄情、我对你有情就够了。对旁人多情,就是对你薄情。” 两人有一塔没一搭说话,谢蕴有些困了,微阖眸,谢昭宁推推她:“我还绑着呢。” 谢蕴困了,骑马多日,身子疲惫,她扫了谢昭宁一眼,随后躺了下来。 “你给我解开,你再睡。” “谢相,你解开啊。” “谢相、谢蕴……”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压制自己的怒气,缓缓两个呼吸后,她招来浮清。 “给我解开。” 浮清没动,笑弯了腰,气得谢昭宁拿脚踢她:“解开。” 第279章 “谢相绑的,我若解开,她会生气的,您找旁人。”浮清笑得险些背过气,丝毫不觉得自己放纵。 谢昭宁咬牙:“你若不解,我就给你丢出宫去,不对,我去挖你家太傅的坟去。” 浮清这才给她解开。 谢昭宁将她踹了出去,又看向自己手中的红丝带,冷冷地笑了。 更衣后,谢昭宁让人去找来户部尚书,两人对了会儿账。 谢昭宁吩咐一句:“暂且停了,给他们喘口气,把人逼得太紧,也不好。” 户部尚书也松了口气,虽说口袋里的钱回来了,可这么干下去,太得罪人了。 这时候,户部尚书说:“有些烂账、死账,多年没要回来,臣算了算,多达几十万两。” “没人要吗?”谢昭宁好奇。 “要了,要不回来,闹出几条命了。” 谢昭宁心中有数了,“整理一下账簿给我,我看一看。” 户部尚书大喜,立即应声了。 辗转日落黄昏,谢昭宁让人关了东宫大门,闭门不见客。 谢蕴许是困了,一觉至亥时才醒,醒来后,浑身酸痛,数日前的不适重来一遍,她没有急着起身,而是缓了许久才挣扎着坐了起来。 坐起身子就看到谢昭宁坐在软榻上,就着灯火在看什么,她下榻,走了过去。 她在看账簿。 谢蕴好奇:“吴先生没给你布置功课吗?” 除了账簿,就是账簿,她就那么喜欢看账簿吗? 谢昭宁没抬首,侧脸雪白,下颚弧线优美,侧面看过去,依稀可见她眼睛上修长的睫毛。 “吴先生病了,没空来东宫。”谢昭宁唇角弯了弯,“他今年就没有来东宫讲课。” 谢蕴又问:“你看懂奏疏了吗?” “看懂一些,有些不懂。”谢昭宁抬首,鼻梁□□,眼睛出神,她转身问谢蕴:“我看到许多奏疏,上面都是乱七八糟的事情,连他家母猪生崽了都要说一句,这是为何?” 谢蕴笑了,“他愿意写,你就看一眼,不愿意看就打发回去 ,无关紧要。说明本地无事,他若不写奏疏,许是陛下就将他忘了,这不,你都记住他了。” 谢昭宁若有所思,略微明白了,她又低头看账簿,感觉到谢蕴的目光,忙起身:“你饿了吧,我让人摆膳。” 她着急忙慌地走了出去,谢蕴看向桌上的账簿,是生意上的账簿。 谢蕴沉思,她还是丢不下那些生意。 或许,她很喜欢。 谢昭宁回来,手中还有一套新衣裳,道:“你先去沐浴净身,等你回来,就可以吃了。” 衣裳是谢蕴的尺寸,是谢昭宁早就做好的,以便谢蕴留宿。她又说:“我让人将你的朝服也取来了,明日直接去便可。” 谢蕴看她一眼:“你很勤快。” “我一直都很勤快。”谢昭宁自豪,“在谢家,我就是这么勤快,若不然那么挑剔的大夫人怎么会喜欢我。” 谢蕴抱着衣裳走了,临走告诉她:“不许进来。” “我不进去,我还没看完。”谢昭宁应一声。 等谢蕴走后,她又坐回原位,继续看她的账簿。 明月高悬,夜色深深。 谢蕴从浴室出来,谢昭宁已坐在桌旁喝汤了,她似乎在想什么,捧着碗,唇角沾染了汤水,添了几分明艳。 她想得出神,谢蕴过来也没有发现,直到谢蕴坐下,她才抬首,微微一笑,“我让他们熬了汤,你喝一碗。” 谢昭宁勤快地去盛汤,双手捧在放在谢蕴的面前,“你试试。” 谢昭宁也沐浴过,一袭单衣,起身的时候,领口微开,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谢蕴扫了一眼,提醒她:“衣裳不合身。” “我等会去换了。”谢昭宁也不在意。 殿内落地竹枝灯将寝殿照得通明,明光笼罩着两人。 谢昭宁喝过汤,给谢蕴剥了虾,又夹了些菜,说:“许久没有人陪我一起吃饭了。” 陛下不爱见她,大多时候都是她凑过去,时日久了,她就一人在东宫里用膳。 谢蕴听后,没有言语,静静喝汤,看着自己碗里的虾肉,目光微颤。 吃过晚饭,谢昭宁拉着谢蕴去自己的书阁,那里摆了许多书,她告诉谢蕴:“皇家有很多孤本,你可以过来看看。” 谢昭宁对孤本没什么兴趣,但谢蕴不同,她是文官,对这些书,视若珍宝。 果然,谢蕴眼中浮现波澜,她走到书柜前,尽兴打量。 由此可见,她是第一回进来。意味着,承桑梓在时,她没有进来过。 谢昭宁搬了个凳子坐下,静静等着她挑选。 谢蕴挑了几本书就停手了,说道:“你不喜欢看?” “看不进去,我想看,但是看书的时候,脑海里就想起其他事情,定不下心。”谢昭宁坦然,“我大概不是看书的料。” 陛下喜欢看书,或许计量不喜欢看。 谢蕴没有再说了,“回去吧。” 来回走了一段,也算是消消食了。 回到寝殿,谢昭宁就将守夜的宫人都赶走了,谢蕴皱眉,道:“你想在东宫干什么?” “睡觉啊,东宫不能睡觉吗?”谢昭宁愤恨不平,“怎么,我自己的床不能睡觉?” 赤.裸.裸的不满,让谢蕴无话可说。 灯火将两人的身影拉至很长,谢昭宁伸手抱住谢蕴。 第280章 一瞬间,谢蕴的身子僵硬住了,谢昭宁好笑:“你紧张什么” 谢蕴懊恼,推开她,径直走向床边,谢昭宁跟了过去。 被子都已经换了,都是新的,摸起来,很柔软。 谢蕴躺下,谢昭宁熄了灯,眼前一片黑暗,谢蕴皱眉:“怎么都灭了。” 谢昭宁没有说话,上榻后攥着她的手,这个简单的举措,让谢蕴心跳加快。 谢蕴紧张了,“都子时了,你该睡了。” 黑暗下,两人的呼吸都跟着重了起来。 谢昭宁没有回应,掌心沿着谢蕴的手臂往上,最后落在肩膀上,谢蕴心口一颤。 “你今日紧张了,以前都不会的。” “这是在东宫啊。”谢蕴低叹一声。 东宫二字让人心口发颤。谢蕴同样也是,想起多年前那桩案子,谁会不慌。 躺在东宫的床上,谢蕴有些恍惚,更多的是紧张。 谢昭宁没有那么多想法,指腹在她肩膀上绕着圈,低声安慰她:“这是我的东宫,我们是名正言顺的,你没有搬进来罢了,你若搬进来,你就是这里的人了,怕什么。” 言罢,她吻上谢蕴的唇角。 谢蕴的呼吸更重了。 谢昭宁的吻从唇角落至脖颈间,谢蕴皱眉,下意识抓进了身.下的被子,谢昭宁很快又松开她:“你怕了。” 谢蕴竟然会害怕。 谢昭宁低笑,谢蕴羞恼,捂住她的嘴:“不许笑。” 夜,寂静无声。 谢昭宁的笑声落进谢蕴的耳中,见浅埋心底的羞耻挖了出来,谢蕴求她:“别笑。” “我不笑了。”谢昭宁握住她的手,轻轻在手背上吻了吻,谢蕴轻轻舒了口气,很快,谢昭宁堵住她的唇角, 一瞬间,那股羞耻放大了,谢蕴可以感受到东宫的森严,与心中翻滚的热.浪。 谢昭宁的动作很慢,手落在谢蕴的肩膀上,掌心紧紧贴着那里的肌肤。 她的掌心很热,似一块烙铁落在那里。 二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殿内还有炭火。谢蕴感觉不到凉意,只觉得热。 谢昭宁将那根红丝带塞到她的手中,“还给你。” 声音带了几分低沉,与往日的灵动不同。 谢蕴被迫握着丝带,觉得碍事,将丝带丢了出去。 不想,谢昭宁又给捡了回来,这回,绑住了谢蕴的手。 谢蕴懊悔,谢昭宁得意的笑出声,伏在她的身上,笑声似乎在嘲讽她。 她很得意,但谢蕴没有生气,这个时候,她不会生气的。 谢昭宁自顾自笑了一通,又去吻她的唇。 谢蕴被她吻得头开始晕眩,双手动不了,有股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控制一般,心中有股不安。 可是很快,那股不安又被其他的情绪代替了。 只有连绵不绝的快感。 **** 谢相回来了,早朝虽说停了,可她回来,东宫就会收敛许多。 这时,吴先生回来上课了,东宫不仅是收敛,是安分了。 谢昭宁忙得要完成少傅的课业,莫说是查账,就连出东宫都没有时间了。 朝臣庆贺,收拾妖孽的大神回来了。 谢昭宁忙得不可开交,她有许多问题,待问过少傅后,她觉得对方回答的太过奥妙,她没懂。 她闷在东宫,陛下染病免朝,她就见不到谢蕴了,找人传她,她竟然当做没有听到。 谢昭宁等候五日,人没有来,她将秦思安拖了进来,将问题丢过去,“一一解答。” “你去问谢蕴,我也忙啊。”秦思安叫了起来,“你又不给我补钱。” “那我去查账。”谢昭宁作势撸起袖口,就要去找人。 吓得秦思安连滚带爬地将人拦住,“祖宗、祖宗,我帮你,什么问题,问、问,我但凡回答不了,我就是你的孙子。” 谢昭宁这才展颜。 两人待了一个下午,谢昭宁听了一个下午,头昏脑涨。 秦思安走后,她躺在地上就睡着了。 她梦到了从前,刚上学的时候,裴昭玉文采好,先生总是夸奖她。她想努力追赶,但她启蒙晚了,又病过一场,先生对她也不热心,渐渐地,距离就拉大了。 回到家里,大夫人就问她,为何比不上弟弟。 她也不懂,怎么就比不上弟弟呢。 后来,她被罚跪在门口想这个问题。 跪了很久,她晕了过去。 谢昭宁从惶恐中挣扎醒来,天黑了,屋里点了灯,她大口喘气,一杯水递到眼前,她伸手打翻了,“不是我比不上裴昭玉,是先生的问题。” 二房买通了先生,故意不理她。 杯子翻滚了两下,落在了谢蕴的脚背上,谢蕴往后退了一步,“秦思安将你逼傻了?” 谢昭宁浑身湿漉漉的,她看向谢蕴,思绪回笼,抱起被子就向谢蕴砸去,“你别来找我,找我干什么。” “明日休沐。”谢蕴侧移了两步,“十九岁了,还记得七八岁时的难题?” 谢昭宁砸了被子,又抱起枕头,谢蕴眼神变换,道:“你听到了吗?明日休沐。” 谢昭宁没明白,“关我什么事儿?” 第090章 庄子 一句话不对, 谢昭宁就会将手中的枕头砸出去。 谢蕴皱眉,悄悄后退一步,谢昭宁视线紧盯着她:“你退什么, 你心虚。” 第281章 “我哪里心虚?”谢蕴立即止步, 将她上下打量一眼, 吩咐宫人来收拾残局。 谢昭宁手中的枕头到底没有砸出去, 自己无力地躺在床上,身上都被汗水打湿了。 谢蕴给她剥了个橘子, 她不吃,翻身背对着谢蕴。谢蕴无奈, 自己吃了瓣橘子,阴阳怪气地说一句:“橘子很甜。” “你出去。”谢昭宁捂着自己的耳朵,后背有些凉意, 她伸手去摸索被子,不想摸到一只手。 宫娥退出去了,殿内仅仅两人。 谢蕴扣住她的手, 俯身靠了过去, 注视她板着的小脸, “生气啦?”xz 谢昭宁哼了一声, “有事就找不到你。” 谢蕴没回答, 掰过她的小脸,亲了亲她的唇角, “自己的事情, 自己做。没有我,秦思安也好呀。” “好什么好, 你呢?”谢昭宁推开她,红着小脸, “谢蕴,下回再不来,我让人将你绑过来。” 她生气,谢蕴却在笑,剥了橘子放进嘴里,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 谢昭宁气疯了,直勾勾的瞪着她,“我要去找二夫人,我要去报仇。” 谢蕴依旧在笑:“为了十多年前的事情跑到江州,你很闲吗?” “我心里有气,没法撒气。”谢昭宁咬牙,知晓自己无能狂怒。 谢蕴咬着橘子,甜到了心坎里,说:“我带你去庄子里泡汤泉,撒撒气,如何?” 闻言,谢昭宁的面容变了,似乎不敢相信,“你不骗我?” “骗你做甚,又不是一回的买卖,骗了你就不见面了。我骗了你,还有日后呢,怕什么。”谢蕴舒心一叹,“瞧你把东宫折腾的,那么大的人了,还那么幼稚。” 谢昭宁的性子有些随女帝,时至今日,陛下还是喜欢爱开玩笑,若是顾太傅活着,她大概也是喜欢玩儿的。 想起陛下,谢蕴有些不安,道:“陛下病了多日,你今晚去看看。” 谢昭宁被少傅也折腾得不轻,没时间往陛下跟前跑,今夜有时间,就去看看,明日出门也放心。 谢蕴的话,谢昭宁很听,没考虑就答应下来,让人去拿衣裳更衣。 “去沐浴,你身上都湿了,换了衣裳也不管用。”谢蕴靠着床栏,提醒一句。 谢昭宁又听话地去沐浴了。 谢蕴抿唇笑了,她还真是很听话。 谢蕴恍惚生起一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感,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想过自己可以操控皇权,甚至立于皇权之上。 她又剥了个橘子,放入嘴里,甜甜的汁水滑过喉咙。 **** 开年后,承桑茴的身子就不大好了,喝过药后,浑浑噩噩,睡不着,又睡不醒,时而胡涂时而清醒。 谢昭宁来的时候,她喝过药,靠着软枕,有些犯困,可闭眼又睡不着。 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入目是谢昭宁面上的担忧。 承桑茴直起身子,又觉无力,想来是谢昭宁,便不想在意仪态,又靠了回去。 “陛下。您如何了?”谢昭宁搬了个圆凳坐在她的跟前。 “你也看到了,活着,死不了。”承桑茴有气无力,目光在谢昭宁身上徘徊,“听说你被少傅折腾得做噩梦了?” 谢昭宁不高兴了,“我想换少傅。” “换谁,给你换谢蕴如何?正好你二人蜜里调油,打情骂俏,如何?”承桑茴揶揄道。 谢昭宁瞪着她:“我觉得我在他手中,会早死。” “早死?那你也在朕后头死,朕看不到你的死样。”承桑茴不上当。 谢昭宁握拳,“我想换少傅。” 承桑茴幽幽的说:“我想换女儿,你给个机会吗?” 谢昭宁气得小脸通红,深吸一口气,“陛下,我说真的。” “嗯,自然是真的,难不成朕刚刚说的是假话?”承桑茴无动于衷,“换少傅是不可能,你换媳妇都不可能换少傅。” 谢昭宁:“……” 果然,和陛下说话,会少活十年。 “我要换少傅,您不换也得换,我让人给吴先生使绊子,让他摔一跤。” 承桑茴不恼,只可怜般地望着她:“谢蕴回来后可曾收拾你了?” 没有。 承桑茴说:“你若使绊子,朕觉得谢蕴会好好的收拾你,人是她举荐的,她会比朕更生气。” 谢昭宁陡然觉得浑身无力,无论自己说什么,到陛下口中都会‘面目全非’。 “陛下,我觉得您适合去说书。” “是吗?朕也这么觉得。”承桑茴附和一句,“你听了这么久的书,也该付银子了。” 谢昭宁:“……” “陛下,换少傅,好不好?” 承桑茴作势扶额,口中喊道:“哎呀,头疼,你去找谢蕴,她同意,朕就答应。” 谢昭宁看着她演戏,磨磨后牙,恨不得撕开她的脸面。谢昭宁不出声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演戏。 演了会儿,承桑茴见她还不走,不免丧气,道:“你去找谢蕴,人是她选的,朕只点头罢了。” “谢蕴再如何,能越得过您吗?”谢昭宁冷冷地看着她,“你不换,我就不上了,我还会离家出走。” 承桑茴陡然笑了,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你跑呀,谢蕴不跑,你一人跑吗?” 谢昭宁说不出话了,起身就要走,承桑茴喊道:“走啦,明日还来吗?” 第282章 “不来,我去泡汤泉。”谢昭宁跺跺脚,气得心口发痒,偏偏无能为力。 承桑茴闻言后,罕见地沉默下来,谢昭宁走了两步,身后突然没了动静,主动回头去看,一回头,就看到了陛下失落之色。 伤心了? 她欲开口,承桑茴说:“一日时间够吗?我觉得不够,要不朕给谢蕴三日假?” 谢昭宁:“……”我就是白担心。 谢昭宁气呼呼地走了。 承桑茴失笑,她性子过于单纯了,吴先生确实有些迂腐,但他是桃林大儒,听听他的课,当是磨炼性子。 **** 谢昭宁生气地回到东宫,入门就踢倒了门口的盆栽,吓得一众宫人跪下请罪。 谢蕴闻声走了出来,好笑道:“你这是吃了炮仗吗?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了?” “她好得很,她还会气我,还会阴阳怪气。我说换少傅,她让我换媳妇。” 谢昭宁大步入殿,头重脚轻,小脸红扑扑的,“你说,她怎么就爱气我。” “挺好的,陛下对你,已然不错了。”谢蕴失笑,见她气得不轻,也着实是好笑,“换少傅作甚,指不定吴先生身子不好就不来,换了年轻的,日日到你跟前,那才是头疼的事情。” “你说得好像也对。”谢昭宁被说服了,以前的先生,年轻,身子好,从不会生病,吴先生三日来两日生病,倒给她休息的时间。 就是这回,病的时间有些久了。 她歪着头想了想,谢蕴立即戳她脑袋:“不许打歪主意,他来就来,不来就不来,你别胡闹。” 谢昭宁没听进去,谢蕴俯身坐下,捧起她的小脸,“看着我,说不会胡来。” “哎呀,你弄疼我了。”谢昭宁故意喊来一句,试图避开谢蕴冷厉的眸子,谢蕴不肯,说道:“你若敢使坏,我就告诉陛下,打你板子。” 闻言,谢昭宁握着她的手:“你不心疼我。” “我心疼你的名声。”谢蕴直截了当的说。 谢昭宁哼哼一声,亲上她的唇角,张口咬了咬,谢蕴疼得一抽,想离开,她又报得紧。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铁锈般的味道冲淡了两人间的旖旎。 谢蕴疼得皱眉,谢昭宁这才松开她,道:“这回,你该疼了。” “谢昭宁。”谢蕴咬牙,抿着唇角,冷冷地看着她:“你讲不讲理。” “是你和我说,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我为何要和你讲理。”谢昭宁略有些得意,“你说得对不对?” 谢蕴哑口无言。 谢昭宁撒气了,伸手抱着她,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语气乖巧下来,“你几日不来,我想你了。” “想我就咬我?”谢蕴低头看着她,伸手在她纤细的腰上掐了掐,“收敛脾气。” 谢昭宁疼得一抽,攥着她的手,“你不晓得,陛下多气人,她就是故意气的。” “陛下喜欢你。”谢蕴惋惜,“她对你,真的很喜欢。” “我知道,因为我是顾太傅费尽心思养大的,爱屋及乌。”谢昭宁歪靠在谢蕴的肩膀上,释放自己的软弱,“陛下说得对,我很幸运。” 一念之差,成就了今日的谢昭宁。 谢蕴沉默了,伸手摸摸她的小脸,“去收拾行囊,明日就去了。” “好。” 谢昭宁应声,一蹦多高,“我也给你多带几套衣裳,都是新做的,还有纱衣……” 听到最后两个字,谢蕴红了脸,“谢昭宁,不想带。” “我就带。”谢昭宁反骨,朝谢蕴做了个鬼脸,“我就带,我准备了很多,都给你带上。” 谢蕴羞得无地自容,出声呵斥:“谢昭宁,我生气了。” “生气也要带。” 谢昭宁朝内寝跑去了,只给留下谢蕴留下欢快的余音。 **** 天色微亮,谢昭宁就来到陛下寝宫。 意料外的是承桑茴醒了,坐在屋檐下看日出。 谢昭宁匆匆上前,面色担忧,“陛下,您怎么出来了?” “睡不着,你怎么过来了?”承桑茴揉着额头,脸色白得吓人,她背对着谢昭宁,不愿与她对视。 谢昭宁绕步至她跟前,紧张地看看她:“怎么会睡不着呢,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 “年岁大,自然睡不着,再过几载,谢蕴也会睡不着。”承桑茴伸手推开她,“你烦不烦,站在我面前,我怎么看日出。” 谢昭宁没动,倔强地看着她:“是身上疼吗?” “疼什么?”承桑茴反问她,哀叹一声,“你怎么那么聒噪,你行行好,赶紧走。” “我不走了。陪你看日出。”谢昭宁突然改口,随后就吩咐宫人去拿个凳子来。 承桑茴冷冷地笑了:“媳妇不要了?难得去玩一回二,不去了?哎呦,谢蕴吃了你的心都有了。” “她会理解的,哪家没有不懂事的长辈,谢老夫人比您更会折腾。”谢昭宁嘲讽一句,“您这算很好了。” 承桑茴不高兴了,听着她的话,慢悠悠地开口:“我哪里不懂事?” “你哪里懂事?” “我哪里不懂事?” “你哪里懂事?” 两人互瞪一眼,承桑茴侧眸,看向东边点点晨光,“我不高兴了,你赶紧滚。” “哟,我很高兴,我就不滚。”谢昭宁挤眉弄眼,“我不去了,陪你。” 第283章 “承桑漾,你和你爹一样,倔得很。”承桑茴没好气道。 谢昭宁不在意,爹是谁,爹是何模样,她都不想知道,人都死了,还想什么。 她坐了下来,靠着陛下,轻声说:“别激我,我不高兴了,就天天粘着你,你看谁更烦。” 承桑茴突然开口:“谢蕴来了。” “我不上当了。”谢昭宁道。 承桑茴说:“她真的来了。” “来了就来了。” “谢蕴,朕命令她,把她带走。”承桑茴直接下旨。 谢昭宁笑道:“你还想骗我。” “陛下。” 谢蕴的声音传了过来,谢昭宁下意识回头,果见谢蕴站在五步外,她忙站了起来,先告状:“她不睡觉看日出,对身子不好,她不回去。” 谢蕴低头,唇角弯弯,低声说:“陛下,臣带她走,您回殿休息。” “行行行,你带她走就行,吵死了。”承桑茴捂着自己的耳朵,不悦道:“这个粘人的性子怎么和朕以前养的那条狗一样。” 谢昭宁:“……”你骂谁呢。 她生气,谢蕴拉着她就走,“马车备好了,赶紧走,陛下生气了。” “谢蕴,她就是无理……” 谢蕴捂着谢昭宁的嘴,将她直接拖走了,这对母女,见面就吵架,不见又会担心。 聒噪的声音消失了,耳畔陡然清静下来,承桑茴托腮,看了会天色,觉得有些困了。 “回去,朕困了。” **** 晨光熹微,城门刚开,一行人便已出城,秦府的马车紧随其后。 金镶玉掀开车帘,朝前看去,纳闷道:“谢相怎么会邀我们去庄子玩。” 秦思安言道:“怕什么,又不是鸿门宴,如今的谢相可不是以前的谢蕴了。” 谢蕴的心思如今都在公主身上,以前的谢蕴行事无所顾忌,如今添了位祖宗,谢蕴行事收敛多了。 毕竟,她不仅是谢相了。 两人各说了一句,与前方的马车汇合了。金镶玉下车,走过去,余光一扫,竟然还有陆白红。 她诧异,只见陆白红也下了马车。自陛下登基后,谢蕴便不再与陆白红来往,旁人不知道其中的缘故,秦思安是知晓的,自然也告知了金镶玉。 今日这么一出,像是要和好之意。 金镶玉退回到马车上,与秦思安说道:“陆白红也在。” “她在。”秦思安也有些惊讶,掀开车帘就看过去,眸色疑惑,说道:“大抵是殿下安排的。” “和好?”金镶玉纳闷。 秦思安没有回答,与她们无关,陆白红得陛下看重,她与谢蕴之间的隔阂,必然是要解开的。 将来,谢蕴是君,陆白红为臣,所以陆白红拼了命也会求得谢蕴的原谅。 放下车帘,车内光线暗淡下来,秦思安暗自思考,金镶玉靠着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有些危险了。”秦思安勾唇,嘲讽一笑,“陛下令陆白红主持今年恩考,我就该猜到陛下的用意,谢蕴在相位上坐不久了,这个位置是我想要的。我想要是一回事,陛下愿不愿意给,又是另外一回事。” 金镶玉担忧,道:“那你怎么办?” “不知,走一步看一步。”秦思安也没了主意。 三队人合并,一起朝庄子里驶去。 到了庄子后,谢昭宁先下车,一袭红袍,青春明媚。 陆白红望着她,叹道:“殿下青春,显得我们老了。” 她们在官场上浸淫多年,举止稳重,已非年少,此刻去看十八九岁的谢昭宁,也十分羡慕她年轻便可身居高位。 她太年轻了。 金镶玉下车,闻言后,妩媚一笑:“她越年轻,就显得我们越老,你说,怎么追上她的年轻呢。” “你是追不上了,你多大,她多大,你都快三十岁了。” 谢蕴下车,冷冷地说了一句,和谢昭宁比年轻? 金镶玉倚着秦思安,柔弱无骨,风吹来,细腰若杨柳,她呸了一声:“谢相,您也不年轻了。不过,我倒是羡慕您,当日里下手的时候,丝毫不觉得自己年岁大啊。” 谢蕴:“……” 其余几人纷纷笑了,金镶玉最清楚她与谢昭宁之间的事。 当日里,谢昭宁不情愿,谢蕴使计,将人掳回来的。 啧啧啧…… 谢蕴提起裙摆入庄了,留下‘叛主’的金镶玉。 谢昭宁提议去捉鱼,拉着谢蕴一道过去,谢蕴皱眉,又见谢昭宁高兴,便点点头,“好。” 两人先走了,其余的四人也跟着上去,秦思安让人准备烤具。 庄里有一池塘,春季里鱼肉鲜美,一网下去,捞上来不少鱼。 谢昭宁拿着渔网,站在岸边查看,又撒了些鱼饵,不多时,面前的水面就反翻动起来了。 她立即将网撒到水里,熟练的动作,让其余五人都看呆了。尤其是谢蕴,初见之际,寒冷冬日,她坐在船上钓鱼。 由此可见,谢昭宁应该是很喜欢钓鱼捕鱼。 遐思间,一网鱼被拖了上来,管事们叫好,秦思安过去挑鱼了,谢昭宁拿了一尾大的,招呼管事过来取清洗,吩咐做烤鱼。 陆白红携带夫人也走了过来,看着地上的鱼,陆夫人说道:“鱼汤也不错的。” 谢昭宁挥挥手,拿起一尾,招呼管事:“按照陆夫人说的做。” 第284章 谢昭宁已非年少,面上挂着笑,让人看过去,觉得心里暖暖的,陆夫人便是,只觉得这位贵人平和近人,压根不像陆白红口中说的那般,搅得朝廷上下鸡犬不宁。 一顿忙活,鱼肉洗干净送了过来,秦思安要亲自烤鱼,谢昭鱼让她去,自己拉着谢蕴烤虾。 虾是河下,个头不大,先腌制再烤。 六人各自忙碌,两两一起,谁都不打扰谁。 谢蕴不爱做这些,看着谢昭宁忙来忙去,将虾肉鱼肉放在她的面前。 谢昭宁也是忙得高兴,小脸红扑扑的,最后她坐了下来,眉梢眼睛,都是属于这般年岁的意气。 谢蕴也看着她,“你高兴吗?” “高兴呀,你不高兴吗”谢昭宁接过婢女递来的湿帕子擦擦手,余光扫过谢蕴的容颜,她笑了起来,“你也高兴的。” 谢蕴自然是高兴的,今日的事情就是她安排,放松一二,若不然人就要学傻了。 谢昭宁净手去剥虾,递给谢蕴,“你怎么不吃呀。” 已近午时了,也该饿了。 谢蕴吃看两只虾,鱼汤送来了,一人一盅,乳白色的鱼汤看着很喜人,谢昭宁喝了口,点点头,道:“你多喝些。” 谢蕴又笑了,道:“听你说这些话,总觉得你故作老成。” “故作老成?”谢蕴又喝了口,“在你眼里,我很小吗” 谢昭宁不小了,可落在谢蕴眼中,她就是小。这个感觉,是没有道理的。 谢蕴也说不好,索性就不说了,静静喝汤。 春日里阳光好,青草气息浓郁,比宫里的熏香是不一样的,闻起来很舒服。 凉亭里清风徐徐,散去些炭火的热意,吃过后,谢昭宁要走了,扫了其他四人一眼,“那头有泉水,自己去玩。” 言罢,她拉着谢蕴就走了。 金镶玉咦了一声,“你怎么那么心急。” 陆夫人说:“天都要黑了。” 陆白红皱眉,道:“天还早呢。” 秦思安挥着扇子,听着虎狼之词,不得不说一句:“你们年岁大了啊。” 陆白红看着她:“是你年岁大了,这里属你最大。” 秦思安:“……” 金镶玉噗嗤笑了,秦思安羞得满面通红,她望着陆白红:“我以为你来负荆请罪的。” “我也想,但我觉得我若负荆请罪,小殿下会将我赶出京城,哪日请罪都可,偏偏选今日?”陆白红狡猾地笑了,目光幽幽,伸手握住夫人的手,问她:“不如我们也去?” 这回,陆夫人皱眉了,红了脸,悄悄想说收回自己的手,陆白红不让:“天要黑了。” 陆夫人羞得耳根都红了。 金镶玉扭头看秦思安:“你要去吗?” 秦思安扭捏,没吭声。 第091章 威胁 二月的天气, 万物萌生,温热的泉水旁长了几株花草,露水颤颤悠悠地落了下来, 枝叶青翠。 谢昭宁伏在池壁上, 歪头看着水中的谢蕴。 水熏红了谢蕴身上雪白的脊背, 放眼看去, 脊背上的肌肤染成了粉色,脊背优美的弧度, 让谢昭宁目不转睛。 谢蕴转过身来,谢昭宁又忙撤了眼光, 故作正经地问:“你怎么对待陆白红?” 陛下明显有提携陆白红之心。 她问,谢蕴自然回答:“寻常对待,朝臣那么多, 交心的不过二三,如今,她从交心的人中赶了出去罢了。我自然无事, 秦思安自然要在意的。” 谢昭宁没明白, “关她什么事, 陆白红与她联盟了” “笨。”谢蕴低斥一句, 不悦道:“陆白红地位本就不低, 如今得陛下看重,秦思安意在相位, 她能不急吗?” 谢昭宁恍然, 指尖撩起几滴水,面色发红, 思考过后,又问:“陛下为何拉起陆白红玉与秦思安对抗呢?” “朝堂岂是一家之主?”谢蕴说道, “你所看到的,不过是我与秦思安之争,实则呢,背地里,不知多少之争。往后,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人去查,就会发现,两人之争的水面下,千军万马。” 谢昭宁听进去了,点点头,微叹一声,“我记住了。” 她低头认真思考,额头上的水珠顺势滑下,啪嗒一声,落在圈圈涟漪的水面上。谢蕴盯着那圈涟漪看了许久,最后,伸手,指腹擦过谢昭宁瘦弱有力的肩膀。 谢昭宁诧异,谢蕴吻上她的唇角。 水声哗啦做响,热意涌动,在寒冷的初春之际,遍体温暖。 谢蕴的主动,意味着更进一步。 肌肤相贴,没做什么,便让人耳根发红。 谢蕴便是如此,她不过亲了谢昭宁罢了,耳根都红了。她轻轻蹙眉,目光落在谢昭宁雪白的身子上,嘴角轻轻勾起,而后,她的手饶过谢昭宁平坦的小腹。 **** 休沐的第二日,吴家人来告假,少傅又病了,谢昭宁听后,立即丢了装腔作势的书本,拔腿就往宫外跑。 去找谢蕴。 还没出宫门,就见到鸿胪寺卿像是丢了魂一样往宫里闯。 谢昭宁停了下来,招呼对方近前,“卿有急事?” “边关告急。西凉以荣安郡主为要挟,同我朝要三座城池,黄金万两,粮食万担。” 谢昭宁闻言,眼睫垂了下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说道:“可曾问过谢相?陛下病了,当先告知谢相。” 第285章 “说了,谢相让我来告知陛下,此等大事,谢相也无法做主。” “你问了陛下,又能怎么样呢。”谢昭宁自嘲一句,“荣安是谁,是计良与外室之女,你问陛下作甚,陛下岂会在意旁人之女。” 鸿胪寺卿也是纳闷,“殿下,西凉要城要钱,是不是疯了,挟持一个百姓就问我朝要那么多东西。” “不必告知陛下,召集群臣来我东宫商议。”谢昭宁面无表情地吩咐一句。 鸿胪寺卿叹气,觑了一眼殿下神色,“臣这就去办。” 谢昭宁恍若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有气无力地回东宫。 其实不用商议,去问陛下,陛下必然不会答应的,雄兵已囤边境,静等西凉兴兵犯境,她是不会答应西凉的无理要求。 早就许久前,陛下就已经舍弃了荣安。 谢昭宁抿唇,耷拉着脑袋。 跟着她浮清怪道:“殿下是舍不得荣安吗?” “不是,我与荣安不过几面之缘罢了。”谢昭宁苦笑,扭头看向浮清,脸色发白,她说:“浮清,荣安何其无辜呢。” 浮清说:“她不无辜,她享受了十八年的荣华富贵,如今身份揭穿,是她的命。之前来京,她何其猖狂,有此命运,也是她自己得来的。不值得可怜。” 春阳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犯瞌睡。 谢昭宁沐浴在阳光下,身上的金丝泛着粼粼光泽,她走进东宫,坐在主位上,脸上浮现肃然。 她告诉浮清:“我想救命荣安。” 浮清说:“救她做什么?” 谢昭宁没有答话,所以人都放弃荣安,包括陛下,但她于心不忍,却又知晓,救回荣安,自己的地位会受到威胁。 可她还是想救。 浮清又说:“殿下,救回她的代价太大了,她在西凉长大,心里都是西凉,回到这里,您确保她无二心吗?” 谢昭宁不知道,她根本不了解荣安,但她就是觉得该救。 两人说了会儿话,谢蕴来了,她是得到消息后第一个来的。 谢蕴步入殿内,身影拉至颀长,她在谢昭宁面前停了下来,浮清揖礼,徐徐退了下去。 “殿下不高兴?” 谢昭宁低着头,手扣着袖口,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听到谢蕴的话后,她徐徐抬首,看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她说:“我只和你说。” “殿下说。”谢蕴点点头。 “我想救她回来。” 谢蕴笑了,没有嘲讽,也没有呵斥,只温柔地说:“想是可以的,但不能那么做。你知道吗?” “所以,我只和你一人说。”谢昭宁颓靡,“我就是觉得,一念之差,或许就是我了。” 谢蕴颔首:“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如今坐在东宫,不能感情用事,三城是多少将士打拼来的,不值得。谢昭宁,我不会答应的。就算是你深陷西凉,我也不会答应。陛下也不会答应的。所以,不要愧疚。不要觉得是你偷了她的人生,拒绝西凉。我朝有武将,可以带兵出征。我朝亦有钱财,不会低头。” “谢昭宁,此刻不是小儿女的愧疚,而是一国之荣辱,你懂吗” 谢昭宁抿了抿唇角,“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就是、就是……” “就是心里难受,对吗?”谢蕴放柔了声音,“你难受是对的,你若不难受,就不是我喜欢的承桑漾了。” 谢昭宁愕然抬首看着她,眼中闪着光,“我以为你会嫌弃我没出息。” “你是人,又不是木头,有七情六欲,会难受很正常。陛下也会难受,所以你按住了鸿胪寺卿,准备先定夺,将此事定下来,再告知陛下结果。如此,放弃她的,就是你、是满朝文武商议后的结局,陛下被迫接受,就不会在取舍中难过,对吗?” 谢蕴恍若是谢昭宁肚子里的蛔虫,将她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 谢昭宁轻轻地笑了,见她站着,忙挪了挪,朝她招手:“过来,坐。” 谢蕴蹙眉,“他们就快来了,不坐了。” “还没来,就算来也是要通报的。”谢昭宁满不在乎,“坐。” 谢蕴无奈,走过去,俯身坐下,“少傅病了,你得了空闲,也别四处跑,去陪陪陛下。” “我与陛下说不上两句,她就气我。”谢昭宁叹气,她和陛下,大概没法好好相处。 陛下专拿话刀子捅她。 两人坐在一起,谢昭宁轻轻呼了口气,说道:“西凉的动作怎么快?” “不快,从陛下登基到今日,已有五月,西凉几乎在陛下登基就知道了此事。”谢蕴低头,目光扫过谢昭宁膝盖上的那只白净的手,她没有思考就伸手握住,告诉谢昭宁:“人都是自私的,所以,做什么都要偏向自己,不要觉得愧疚,若是荣安,也会这么做。这不是你的错,不必愧疚难过。” 谢昭宁恍惚了半日,闻言心里起伏不定,“我知道。所以,我召你们来了。” 话音落地,宫人通报秦思安祝云等人来了。 谢蕴起身,松开她的手,顺势摸摸她的脑袋,随后展颜笑了。 秦思安与祝云等人一道入殿,瞧见谢蕴先来,秦思安打趣道:“谢相是刚来,还是本就在这里?” 谢蕴站在一侧,谢昭宁代为答道:“谢相是年轻,腿脚比你快罢了。” 秦思安:“……” 第286章 “你怎么又拿年龄说事。” 祝云低头,憋着笑,这位殿下的性子有些随陛下,瞧着温和,嘴巴不饶人。 谢昭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孤说错了吗?” “没有。”秦思安没好气道,目光在她身上戳了戳,恨恨道:“殿下这么在意谢相,何不将人藏在东宫。” “藏在东宫,相位给你,对吗?”谢昭宁略眯了眼睛,唇角弯弯:“你想得倒是快活。” 秦思安又是一噎,“我就说她一句,你指桑骂槐说了三五句,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 谢昭宁理直气壮:“我又不和你睡一个被窝,自然是要帮她的。” 祝云忍不住笑了出来,以袖遮面,笑得肩膀发抖。 秦思安被说得面色发红,道:“殿下有能耐就别立皇后。” “我没有能耐,自然是要立皇后的。”谢昭宁说。 秦思安不说话,嘴巴厉害得很,一句不让,就知道护着谢蕴,吵不过两个人。 其他人陆陆续续来了,谢昭宁让人赐座,时间长,站着说话会腿疼。 各自落座,宫娥奉茶,个个气都顺了。 人来得差不多后,谢昭宁示意鸿胪寺卿说话。鸿胪寺卿站了出来,将与谢昭宁说的话一一说了出来。 一将军笑了,“他们是想钱想我朝土地想疯了吗?拿一小娘子就来问我要钱要粮,呸、什么玩意儿,还有开小朝会商议的吗?直接拒绝,真是有辱智商。” 谢昭宁低头,把握着腰间的美玉。 说到这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表态,不用动脑子就知道拒绝。 拒绝的声音中冒出一句话:“这个荣安也算是是殿下的姐妹,殿下召我等过来是商议的,不是一口拒绝的。” 谢昭宁蓦然抬首,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时,谢蕴看向说话的那人:“殿下召你过来是商议要事,不是随口胡言,给殿下乱黛帽子。” 秦思安也看向那人:“人家长了那么多脑子,你怎么一个都不长。” 两人陆续发话后,对方缩了回去,登时,殿内也安静下来。 谢昭宁微笑,道:“以国事为先,孤与荣安不过几面之缘,不必在意。” 话音落地,有人松了口气,附和道:“殿下说得是,自然是以国事为先。” 众人陆陆续续表态,拒绝西凉无理要求。 小朝会散后,谢昭宁与鸿胪寺卿立即去见陛下。 今日阳光好,陛下在殿前晒太阳,苍白的脸色在阳光下一览无余,听着脚步声,她睁开眼睛。 “臣见过陛下。”鸿胪寺卿先跪下行礼。 谢昭宁惯来不行礼,走到陛下跟前,直接搬了个凳子坐下,问道:“陛下气色好了许多。” 承桑茴看着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起色好了许多。” 谢昭宁无言以对,扶额无奈,道:“您能不能和我好好说话?” “你说的是人话吗?”承桑茴哀叹一句,比她更无奈,道:“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朕还不能戳破?朕今日感觉身子很不舒服,你却说我气色好了许多。” 谢昭宁被说服了,低声道歉:“陛下,我错了,真的错了。” 承桑茴扫她一眼才慢悠悠看向地上跪着的鸿胪寺卿:“你来准没好事,说罢,什么事。” 鸿胪寺卿颤颤惊惊地开口:“西凉来了消息,说要、要以三城换回荣安。” 承桑茴愣住了,“荣安是谁?” 谢昭宁垂头,鸿胪寺卿说:“皇夫计良之女。” “对,你提醒朕了,是计良的女儿,他的女儿啊。”承桑茴歪靠在摇椅上,歪头看着谢昭宁:“和朕没有关系,但你与她身上留着一样的血,你怎么说?” “以大局为重。”谢昭宁闷闷地说了一句,“我与众臣商议过了,拒绝西凉无理要求。” “你们商议过了?”承桑茴不确信地问她。 谢昭宁点头:“商议过了。” 承桑茴不悦:“商议过了还来问朕?你不长脑子吗?按你们商议的结果去做。” 鸿胪寺卿吐了口气,“臣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去吧。”承桑茴摆摆手。 鸿胪寺卿迅速退下去。谢昭宁坐着没动,似老僧入定,也不知说话。 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承桑茴昏昏欲睡,合上眼睛又睡不着。 承桑茴阖眸沉思须臾,耳畔没有动静,她又睁开眼睛,见人坐傻了,好奇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陪陪您。”谢昭宁忙笑了笑。 不想,承桑茴依旧不高兴,“你陪我做什么,你不是在上课吗?” “吴少傅病了。” “你就一个先生吗?” “就一个。” “太快活了,朕再给你找一个。” “别别别,陛下,我可忙了,真的、真的很忙。您别找了,我这就走。” 谢昭宁欲哭无泪,再来一个,自己真的要被折腾崩溃了,她忙按住要起身的陛下:“我马上走,没您的召见,我绝对不会出现在您的面前,您可满意?” 承桑茴却说:“你不来朕也给你找一个。” 谢昭宁就这么看着她,眼神幽怨,她却淡淡笑了,“朕对你不好吗?” “您是太闲了,政事都给了谢蕴,您就在这里偷闲。”谢昭宁有气不敢出,“您找一个,我就赶走一个,要什么大局,我自己高兴才好。” 第287章 承桑茴品了品她的话:“朕给你媳妇权力,你不喜欢吗?” “喜欢,但我不喜欢您再给找个先生。”谢昭宁哀怨极了,像极了饱受欺负的小媳妇。 承桑茴却告诉:“朕是为了你好。要不然你日日跟着谢蕴,谢蕴还怎么做事。” 谢昭宁:“……” “你还真贴心,我去查账。” 承桑茴眼皮跳了跳,“罢了,你赢了,自己玩儿去,除了休沐日,不许去找谢蕴。找一回,朕给你塞一个先生。” 谢昭宁得到恩赦,拔腿就跑了。 **** 拒绝西凉后,三月里,西凉使臣要入京谈判。 鸿胪寺拒绝了。 西凉怒气大现,半夜偷袭边城,两国再度交战。 谢蕴回府,路过市集,孩童嬉戏,口中唱着歌谣。她吩咐停下马车,听着孩童们口中的话。 月圆夜,凤凰女,倾城色。凤凰为双,星辰璀璨,凤凰分,天下乱…… 谢蕴静静听了一遍,面色冷冷,落云察觉不对,立即驱散了孩童。 “你驱散他们有何用,去查查歌谣的来历。”谢蕴甩下车帘,难掩怒气。 落云立即领了吩咐去查。 谢蕴忧心忡忡回府去了。 隔日就去宫里面见陛下,说了歌谣一事。 “巴邑王是唯恐天下不乱,这个时候还来散步谣言,荣安是朕的女儿又怎么样,朕不认,她就不是。”承桑茴嗤笑一声,眼中蕴怒,“顾春和可有消息传来?” 谢蕴回道:“回陛下,暂且没有,不过盯着承桑梓的暗探回信。近日里,王府频繁有生人面孔进入。” 承桑茴阖眸,指腹揉着鬓角,神色不显。 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停顿许久后,承桑茴下令:“召巴邑王入京。” “以何理由呢,此时他若反坑,朝廷将会腹背受敌。”谢蕴急道。 此刻不能刺激巴邑王,万一对方趁机反了,京城岌岌可危。 谢蕴言道:“巴邑王此刻也没有理由兴兵。不如忍一忍,等西凉战事结束后……” “你以为他会等到战事结束?只怕他早就暗中行动了。”承桑茴打断谢蕴的话,“他动倒也无妨,就怕其他藩王趁机谋乱。为今之计,便是让巴邑王让天下人唾骂。” 巴邑王久在封地,每年都会上贡,着实寻不到出处。 谢蕴疑惑,承桑茴挥挥手:“下去吧,朕心中有数。” 谢蕴只得退了下去。 她出殿,谢昭宁一袭红袍大步跑来,在殿前剎住脚步,咦了一声,“谢相怎么来了?” 谢蕴神色不好,眼神有些飘,闻言后收回思绪,同对方行礼,“殿下。” “你脸色不好。”谢昭宁走近一步,关切道:“春寒料峭,你仔细添衣。” “知道了。”谢蕴魂不守舍的点点头,朝前走了一步,眼前黑影重重,她抬首看过去:“怎么了?” “鲜少见你这般,前线战事?”谢昭宁伸手握住她的手,“你的手很凉啊。” 谢蕴下意识收回手,目光从谢昭宁脸上扫过,想起一事,突然握住谢昭宁的手,神色微变,“带我去见废帝。” 谢昭宁被她拉着走下殿,回头看了一眼大殿。 两人匆匆离开,谢昭宁唤了车辇,登车朝冷宫而去。 “白日去见废帝,陛下会不高兴的。”谢昭宁担心。 谢蕴却说:“不高兴也无妨,你去见废帝,告诉她,巴邑王起兵了,兵临京城,问她该怎么办?” “问她有用吗?”谢昭宁疑惑,“不过,你这么骗她是何意?” “被废之前,她与巴邑王之间必然有来往,我相信,她比我们更熟悉巴邑王。”谢蕴说道,“劝她去巴邑封地,见巴邑王,趁机杀了他,这是为今最简单的计划。” 谢昭宁震惊:“你这无异于放虎归山。” 谢蕴不理会她的话,继续说:“废帝若愿意,将来身死,与陛下同葬。” 谢昭宁翻了白眼,“陛下不会答应的。废帝半路万一跑了,与巴邑王合谋,你这是千里送人头啊。” “所以看你的,我相信陛下哄一哄,她会答应的。”谢蕴不厚道的继续建议。 谢昭宁恍若听了最大的笑话,她伸手摸摸谢蕴的脑袋,“谢相,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谢昭宁,陛下同秦思安拿走了巴邑王府的令牌。”谢蕴悠悠提醒一句,“你可知为何?” “你直接说。”谢昭宁被吓得不轻。 谢蕴悠悠说:“顾太傅以死谋局,拉秦思安下马,让我一家独大。陛下是她教养出来的,陛下会不会以死谋局,让巴邑王顶了弑君之罪。” 谢昭宁浑身发凉,眼神颤了颤,“我不信,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想到这么烂的计策。” “这个计策烂吗?”谢蕴冷笑,神色冰冷,眼中映着谢昭宁苍白的面容,“以死谋局是最难破的局,巴邑王弑君,朝廷让藩王们出兵围剿,哪里不妥?” “藩王会乖乖出兵吗?” “会,因为不出兵,抗旨不遵,与巴邑王同罪,天下唾之。” 谢昭宁说不出话了,“陛下怎么自己找死。” “顾漾明为何自己找死。” “那是她的身子不行了,都是一死,不如谋局。” “陛下的身子如何,你知道吗?小小的风寒就病了近乎两月,你以为陛下身子康健?”谢蕴反驳,“她催促匠人尽快修缮帝陵。” 第288章 谢昭宁哑然,“我不信,你吓唬我。” 谢蕴说:“信不信随你,我去告诉废帝,她的长姐要死了。” 第092章 背锅 谢蕴一通忽悠, 谢昭宁听话地跟着她去找废帝。 再见谢蕴,废帝眼中涌着怒气,只多年帝王, 喜怒不形于色, 只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 谢蕴先开口, 说:“有一事, 想告诉您。” 谢蕴不见无用之人,不做无用之事。废帝也是亲眼看着谢蕴一步步成长的, 听到这句话便明白谢蕴有事求她。 “谢相见我,倒让我受宠若惊。” 谢蕴听着嘲讽的话, 无奈笑了出来,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陛下,巴邑王欲反, 西凉已犯我朝边境,两国已开战。” 废帝愣了下,她在冷宫, 消息闭塞, 确实不知这些大事。 谢蕴继续说:“陛下取走了留放在刑部的巴邑王府令牌。您说, 她想做什么?您与陛下相伴多年, 她的性子, 您最清楚。” 陛下要做什么? 废帝看向谢蕴的眼神变了,带着犹豫, 但没有方才的憎恨。 在大事面前, 承桑一族的女儿,都很有分寸。 废帝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您去见巴邑王, 趁机杀了他。巴邑封地一乱,京城就会安然无恙。这是最简单最迅速的办法。眼下, 只有您去,他才会放松警惕。”谢蕴说道。 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废帝逃了出去,逃至巴邑,巴邑王就有理由出兵了,因此,他会放松警惕。 废帝愣了下来,很快,又看向谢昭宁:“你赞同这个主意?” 谢昭宁被废帝这么一问,像是在质问:你管不住她? “我不赞同,但是我没办法反对。”谢昭宁怯弱地说了一声,放走废帝这一招,太走险了,随时都会将自己推入悬崖。 废帝狡猾,谁能信她。 废帝思考片刻,问谢蕴:“我的好处是什么?” “与陛下同葬。”谢蕴说。 顷刻间,废帝神色变了,像是小孩子见到糖一般,但她没有激动,继续问谢昭宁:“你做得了主?” 被问话的谢昭宁委屈巴巴地躲在谢蕴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委屈道:“陛下生前的事情做不了主,但身后事,我可以。” 废帝见她这么没出息,事事交给谢蕴后,不觉冷了脸,谢蕴这时追问她:“您考虑一二,与其这么关在这里,死不死活不活,不如去搏一搏身后事,若是成功了,陛下对您的恨,想来也会是少一些。” “谢蕴,你这么快倒戈相向,可对得起朕?”废帝沉着脸,“你的眼中还有朕吗?” 谢蕴说:“大局面前,谁都可以牺牲。您的长姐追立皇夫,不能给太傅后位,您觉得谢蕴对您的愧疚会压过理智吗?” 一路走至高位,手段与理智都缺一不可,论狠心,谢蕴超过秦思安。 谢蕴眼中,什么都可以抛弃。 废帝笑了笑,“我为何要信你?我死了,尸骨在巴邑封地,你领回来?” 话音落地,谢蕴撩起衣摆跪下,道:“若真有那么一日,谢蕴万死也会将您的尸骨迎回京城,风光葬入帝陵。” 她一跪,谢昭宁不悦了,但没有阻止。 谢昭宁一直没有说话,她与谢蕴隔着年岁,她不懂谢蕴,但不会阻止谢蕴。 废帝冷笑,抬手整理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襟,随后与谢昭宁说话:“承桑漾,我若是长姐,大事既定后,先杀谢蕴。” 因为谢蕴无法挟制谢昭宁。 谢蕴活着,就会让皇权旁落。 “这是你的想法,不是陛下的想法。”谢昭宁说道,她有些厌恶,“陛下与你,不一样,陛下对她,从未疑过。” 陛下需要谢蕴稳定朝堂,这点,也只有谢蕴可以做到。 她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陛下对她,很是看重,三姨娘,这点,你差远了。你连秦思安都可以杀,在你心里,没有什么比得上你的私欲。” 她说话间,对上废帝的视线,一瞬间,她的眼中皆是淡然、释怀,而废帝,只有不甘。 谢蕴在这时说话了,“您有三日时间考虑。” “不用了,我答应你。”废帝直接开口,“我与巴邑王之间也有事情要解决。” 十八年前,巴邑王骗了她,将长姐的女儿送到西凉,唯恐天下不乱。 她以为,她与他合盟,是盟友。如今看来,巴邑王将她当做傻子来糊弄。 谢昭宁立即搀扶谢蕴起来,谢蕴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别说话。 谢蕴说:“不,您还是要考虑考虑,这么大的事情,莫要一时冲动。三日时间,三日后,我再来。” 言罢,她拉着谢昭宁退出去了。 门口的风让两人冷静下来,谢昭宁回首看了一眼,心口不定,想说话,谢蕴拉着她疾步离开。 登上车辇后,她才疑惑道:“废帝怎么答应得那么快?” “不知,等三日。”谢蕴说。 说来也是笑话,废帝与陛下,都想死。 她勾起唇角,嘲讽一笑,陛下想殉情,废帝是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谢昭宁不知她的想法,只觉得心里极度不安,万一放虎归山呢。 废帝一点都不可信。 两人回到东宫,谢昭宁心神不宁,进殿落坐,她又问谢蕴:“若废帝心存不轨呢。” 第289章 “时至今日,你都不知道她的软肋是什么。”谢蕴叹气。 废帝的软肋是陛下,陛下的软肋是顾漾明。 所以,用荣安威胁陛下,没有丝毫用处,如同用江山威胁废帝,废帝同样不会在意。 承桑一族的女儿,看似薄情,却又心在一人身上。 谢蕴在想,都不正常。 但她没有说,余光轻扫身边人一眼,“此事不可告知陛下。” “人跑了,她会不知道?”谢昭宁跳脚,“你别害我。” 谢蕴说:“只能你挡着。” 谢昭宁:“……” “你为什么总是给我挖坑呢?” 谢蕴思索一二,盯着谢昭宁的小脸虚笑,“因为将伤害减至最小。” “你想过吗?若废帝与巴邑王见面后反上京城,那该怎么办?”谢昭宁反问。 谢蕴说:“陛下将死,我们都得死。你该相信,若真有那一日,陛下活不下去的,无异于掐住废帝的咽喉。” “你在赌。”谢昭宁说。 谢蕴淡笑:“是呀,在赌,走到今日,谁不是赌呢。我运气好,一路赌赢了,才有今日站在你面前的谢相。” 谢昭宁哑然,自己没有谢蕴的底气,对她的决定,连反抗的理由都没有。 她有些颓然,谢蕴笑了,伸手攥着她的手,说道:“怕什么呢,我在。” 听她温柔的声音,谢昭宁心口一震。谢蕴掌心贴着她的手背,轻轻抚摸,她舒服了,嘴上嘟囔:“陛下准得收拾我。” “将浮清调出东宫,跟随废帝一道去封地。”谢蕴自顾自说了一句,“还有风轻扬,你将你身边的人列个名单给我,我挑几人。” 谢昭宁靠着她的肩膀,听着她沉稳的声音,心中的不安徐徐消散了。 “谢蕴,你说,若是败了,我们一起入地狱。” “不会败的,你舍得我死吗?” “不舍得。” “废帝自然也舍不得她的长姐死。” 人都有自己的私欲。废帝对陛下的感情,近乎于偏执了,恰好这份偏执,可以力挽狂澜。 谢昭宁还想说,谢蕴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上她的唇角。 唇角相贴,心口涌起淡淡的悸动,将一切的不安都驱散走了。 殿内的气氛变了,由低沉变为旖旎,谢眨宁被动中缓过神来,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将这一吻加深。 难舍的吻,让谢蕴透不过气来。 松开后,她狼狈地伏在谢昭宁的肩上调整呼吸,谢昭宁笑话她:“你学事情快,怎么学这个,总是学不会,换气啊。” 谢蕴半阖眸,没有理会这句话,可一双耳朵,已然红了。 谢昭宁心情陡然好,胳膊圈住她的腰:“今日不走了?” 谢蕴起身了,睨她一眼:“吴少傅不来,你便上天了,他病了,也不见你去看望一二。” “看望?我让浮清去了,我都不想见他。”谢昭宁哀叹一声,提及‘吴少傅’三字,她便会浑身难受。 她伸手去抱谢蕴,如同一个孩子一般,恨不得黏在她的身上,“你去哪里,带我一起。” “不想。” “那我去查账。” “别。”谢蕴害怕了,忍不住扶额,近日下面那些人做事颤颤惊惊,见她也是躲躲闪闪,有些人更是提醒她:莫招惹东宫的祖宗。 谢蕴提醒她:“那去看看账簿,我没钱用了。” “年前刚给你一笔钱,库房里的钱呢?”谢昭宁头疼,“你干什么去了?” “学你,买了几间铺子,试试水。”谢蕴不好意思地笑了。 谢昭宁叹气:“你肯定血本无归,败家的。” 谢蕴走了,谢昭宁出宫去找钱去了。 **** 三日之期到后,谢蕴一人去见废帝。 “谢蕴,你可曾想过,承桑漾独挡一面的时候,你该如何?”废帝面上挂着笑,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谢蕴。 谢蕴说:“没想过。太傅比陛下年长,但这么多年了,陛下对太傅依旧念念不完,十八年了,近乎二十年。二十年后,她若变心,也属自然。那时,我会是皇后,便也足够了。” “古来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废帝提醒谢蕴,“没有你,就没有如今的承桑漾,但时间消磨恩情,你该想想你的后路。” “后路就不必了,若巴邑王反了,我想,我们会死得很快。”谢蕴淡淡一笑,并没有将废帝的话放在眼中。 将来,若真有那么一日,是自己的命。 她说道:“我不后悔。” “何时让我离开?”废帝不耐烦了。 “今晚,还有一事,我觉得该告诉你。陛下与你一样,都服了毒。”谢蕴压低声音,面上浮现阴狠,“所以,她和你一样,都会疼得生不如死。”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废帝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骤变,铁链摔得哐当作响,谢蕴后退一步,“我说过了,她和你一样,被疼痛折磨。你让人研制出来的药,最后,用在了自己心爱之人的身上。所以,你有机会反了她。” “谢蕴,你再说一遍。”废帝五官扭曲起来。 谢蕴没有多说,丢下一句话:“晚上会有人送你出宫,你想问的话,等你活着回来再问,希望你不是带兵回来。” 谢蕴转身走了,废帝愣住,面生戾气。 第290章 **** 春寒料峭,枝叶萌生,院子里的月季花开了,迎风挺立,随后,被人一脚跺下,连根都歪了。 秦思安震惊地收回脚,下人扶起她脚下的月季,“废帝不见了?” 要命。 传话的下人点点头,“不过之前,东宫那位去了两回。” 秦思安心烦意乱,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落败的月季,她越发不懂那两人搞什么鬼。 “按兵不动,知道就行了。” 秦思安嘱咐一句,低头将脚下的花捡了起来,大步朝屋里走去。 “阿玉,你的花死了。”秦思安对里面喊了一声,献宝般将花拿了进去,不忘说一声:“被人踩歪了,我给你重新种一株。” 金镶玉从屋里走出来,“怎么会死,我早上还看到开花了。” “刚刚传话的人太激动了,脚一歪就踩了。”秦思安睁着眼睛说瞎话,试图转移注意力,“我已经罚过了,我和你说,出事儿了,废帝不见了。” “废帝不见了?”金镶玉震惊极了,依旧伸手接过了月季花,养了一个春日里,还是死了,她叹气,“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秦思安拢着袖口说:“太激动了,罚过了,你也别生气,仆人办事慌张,没见过世面,回头给你搬些过来。相府的花开得好看,我给你弄些过来,别生气了。” 金镶玉还想看一眼,秦思安接过月季,直接递给婢女,“你等我,我给你讨花去。” 金镶玉纳闷,秦思安转身跑了,她紧张道:“你跑慢点。”x 眼睛不好,还跑那么快。 金镶玉心疼自己的月季,若是养不活倒也罢了,怎么就被踩了呢。 逃出生天的秦思安在心里将谢蕴前后骂了一通,好端端的放走废帝干什么,害她震惊下踩了花。 想个办法去弄盆月季回来。 秦思安晃到了相府,谢蕴不在府上。 她晃到了宫里,没进大殿就听到了内侍们在议论,她凑过去,“说什么呢?” “殿下被罚了,禁足东宫,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秦大人,您要去见陛下吗?” “不不不,我来找殿下的,既然殿下被罚了,我就不去了。对了,陛下为何发脾气?”秦思安急忙摆手。 这个时候进去找陛下,纯属是去找骂。 内侍说:“不知道缘由。” 秦思安在想,谢蕴做什么,殿下背锅,这两人配合得很好。 完美。 她不厚道地笑了,又问:“谢相可曾来过?” “谢相没有来。” 秦思安决意去官署找谢蕴。 不想,谢蕴不在官署,她找了一通,人就是不在,当真是奇怪。 她在里面等,等到黄昏,坐的腰酸背痛,谢蕴慢悠悠回来了。 “谢相,心情可好?”秦思安坐在谢蕴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姿态慵懒,脸上的笑怎么都遮掩不住。 秦思安将‘幸灾乐祸’这个词演绎得活灵活现。 谢蕴进来脱下披风,随后看着她:“你看我笑话,已经看到了,家去吧。” “我笑话你作甚,笑话你有个会挡事的小殿下,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滚。” 谢蕴翻脸了,看着她:“要么滚,要么我让谢昭宁趁着休息的时候去查账。” 秦思安立即跳了起来,“你真不厚道,她被罚了、她怎么就被罚了,陛下也舍得。你见不到人了?” 谢蕴心情本就不好,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话后,险些控制不住脾气。 “秦思安,滚!” 秦思安不想走,事情还没问明白,“殿下挺好的,祸事你闯,她替你背锅,真好。别急,给我一盆你养的月季花,阿玉想要。” 谢蕴冷着脸,回她:“月季踩烂都不给你。” 秦思安吸了口气,“你这人怎么这样呢,给我一盆,我给你想办法进东宫,见她一面,如何?” “我自己会办。” “谢相,我们好好说话,一盆花而已,别那么小气,我记着你的恩情。” “没有。”谢蕴不为所动,见她不走,便对外吩咐一句:“送秦大人出去。” 秦思安要花失败,答案也没问到,哀叹一声,今日出门不顺。 秦思安走后,谢蕴舒了口气,靠坐下来,揉着额头,心烦意乱。 **** 更深露重,东宫内灯火明亮。 谢昭宁坐在垫子上,手中拿着箭,对着壶口投出去:“明日就放我出去。” 箭出手,啪嗒一声,没进去。 谢昭宁又投了一根:“后日放我出去。” 还是没中。 她低头查看箭,又看了眼壶口,喊了宫娥进来,指着壶口:“太小了,换个大的进来。” 宫娥看了一眼壶口,提议道:“要不奴婢给您挪一挪,挪近了就好了。” 谢昭宁觉得也对,摆摆手,“你去挪。” 宫娥迅速去办,谢昭宁懒散地坐着,无力地看向门口。 须臾后,壶口近在眼前,她拿起箭投进去:“明日就放我出去。” 不知为何,箭进去后,又蹦了出来,气得谢昭宁小脸发红,一股脑的将箭都塞了进去。 “一身反骨。”谢昭宁骂了一句,心口都被气疼了。 骂完以后,自己滚回床头躺着,突然被关起来,发现自己的时间突然多了起来。 第291章 有大把的时间睡觉。 闷头睡了一夜,刚醒就被东宫詹事拉了起来,“陛下召见您,我的祖宗,您好好说话,哄哄陛下,指不定就不用被罚了。” “我不去。”谢昭宁没出息地往被子里躲了躲,又指着自己侧脸上的肿痕,“你看看,昨日那一巴掌险些把我牙齿打没了,不去不去,就说我病了,难受,起不来。” 东宫詹事生无可恋,“您想添一条欺君之罪吗?您没事,臣等最少挨一顿板子。” 谢昭宁被拖了起来,梳洗更衣梳妆,最后塞上车辇,下车的时候,浑浑噩噩,直到跨过殿门,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要被骂了。 由于心虚,她将埋出去的脚缩了回来,她刚缩,迎面一本书砸了过来。 她立即偏头,那本书擦着她的耳朵飞了出去。 “捡回来。” 谢昭宁巴巴地又出去捡‘凶器’,默默地递给跟前的宫娥。 宫娥转交给陛下,默默退了出去。 谢昭宁直接撩袍跪下,龙椅上的承桑茴开口:“谢蕴都说了。” “您别套我话了,我都不想说话了。”谢昭宁抬首,看向陛下,“您要不将我送进大牢,眼不见为净,多好。” 承桑茴冷笑:“你别以为朕舍不得。” 谢昭宁低头没答话,自然是舍得的,她收拾好情绪,冲着陛下又笑了,“您是放我出去吗?” “你将废帝抓回来,朕就放了你。” 谢昭宁为难,摸摸自己的耳朵,实在是不想面对陛下,便道:“要不您打我一顿,消消气得了。” 承桑茴却说:“朕打你做什么,你东宫里那么多人,都是跟着你的,朕应该打她们。” “陛下、陛下,她们都是不知情的,不能连坐。”谢昭宁慌了,提起衣摆就爬了起来,“我们好好说,抓是抓不回来,不如您将我送到冷宫,我顶替她,成不?” 承桑茴冷冷地看着她,长得不大,一百斤肉,九十九斤反骨。 很快,承桑茴想到了个办法,“你不抓也可,朕将谢蕴送过去。” “那您送吧。”谢昭宁摆烂了,笃定陛下不敢动谢蕴,谢蕴忙得脚不沾地,陛下快活不管事,若是抓了谢蕴,她就得忙死。 谢昭宁又跪了下来,浑然不怕:“我就在这里,是打是骂,您发落便是,但是抓是抓不回来了,她去了巴邑封地。” 承桑茴望着她,眸色婉转,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当真让人无可奈何。 “承桑漾,你这么得意,依仗的是什么?” 谢昭宁认命地跪着,思考了会儿,如实道:“谢蕴,您依仗的是什么,我就依仗的是什么。” 承桑茴气得头疼,心口疼,扶额缓了会儿,养孩子不容易,尤其是养这种不听话的孩子。 她忍了会儿,对外吩咐一句:“去将谢蕴宣来。” 谢昭宁脸色就不好了,出声反对:“您找她做什么?” 承桑茴望着她:“你二人,视朕于无物,藐视帝王,你认不认?” 两人在一起,尽不做好事,谢昭宁胆大,谢蕴是仗着有东宫,无法无天。 “我认,但和她没有关系,我犯错,找她有什么用?”谢昭宁反对,“我就在这里,您要打要罚,都可以。” 承桑茴闭上眼睛不看她,烦不胜烦,“闭嘴,等着。” 第093章 白挨 谢蕴匆匆而来, 入殿就见到跪坐的谢昭宁。 “陛下。”谢蕴朝着龙椅上的人行礼,余光扫过吊儿郎当的谢昭宁,跪不像跪, 坐不像坐, 也只有她敢在陛下面前毫无姿态。 承桑茴扫了一眼两人, 轻轻一笑, 辨不清喜怒。 “谢蕴,废帝一事, 你是主谋还是帮手?” 闻言,谢蕴立即跪下, 刚想开口,谢昭宁就先问陛下:“主谋如何,帮手又如何?你动她的话, 吃亏的是你自己。” 谢蕴蹙眉,“闭嘴。” 谢昭宁整理衣摆,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承桑茴好整以暇地瞧着两人, 她儿子之间, 这段感情, 究竟是谁付出得更多。 情爱一事, 与做生意不同, 可和生意又觉得让人感觉一样。 谁付出得更多,谁有说话的权利, 谢蕴和这位祖宗之间, 倒像是谢蕴付出更多。 谢蕴十多年来积攒的名声,都毁在这位祖宗身上了。 如今, 都说谢蕴被这位祖宗迷得神魂颠倒,甘愿背叛废帝, 俯首于新帝脚下。 谢昭宁被骂了一句,乖巧多了,也不敢回嘴了。突然有人收拾她,承桑茴心情莫名好了很多,悠悠问谢蕴:“卿当熟读律法,这个小祖宗私自放走废帝,该当何罪?” 谢蕴为难,双手揖礼,回道:“回陛下,殿下之过,可大可小……” “那就往大了说。” 谢蕴无奈,道:“谋逆,论罪当诛。” “承桑漾,你听到了吗?谢蕴说斩了你。”承桑茴忍不住笑了,唇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就这么看着谢昭宁:“你想死吗?” “不想死。”谢昭宁闷闷地回一句。 承桑茴说:“那你说,主谋是谁?” 谢昭宁咬咬牙:“秦思安,她让我这么做的。” 官署里的秦思安突然打了个喷嚏,觉得有些冷,春日里天气阴晴不定,她觉得应该回家添件衣裳。 听到谢昭宁回复的承桑茴被这个回答说愣住了,转而又问谢蕴:“她是不是又多了一条欺君之罪。” 第292章 谢蕴左右为难,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唯有期盼谢昭宁闭嘴,别再说了。 谢昭宁这回没有与她心有灵犀,甚至滔滔不绝的开口,“陛下,我就在这里,是杀是罚,您说了便是,何必为难谢相。人已经走远了,回不来了。” “去何处了?”承桑茴这才想起来,废帝走了,她还没明白废帝要做什么,“你说说你想做什么?” 谢昭宁来了精神,说:“陛下,她去见巴邑王了,去杀人了。” 承桑茴惊讶,“她会听你的?你以何好处所诱?” 谢昭宁大大咧咧说:“与您同葬。” “与朕同葬?”承桑茴咀嚼这四个字,余光扫到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神色的谢蕴,大致明白过来了。 大概这是谢蕴与废帝之间的承诺,但谢蕴不打算告诉她,亦或是等她死后,再做安排。 谢蕴的心思,深不可测,再看谢昭宁…… 承桑茴气得抓起奏疏就朝谢昭宁砸去,“你跟着谢蕴一年多,究竟学了些什么,人家沉稳有方,你大大咧咧,毫无心计。” 谢昭宁被砸得脑袋发懵,谢蕴忙同陛下求情,“陛下喜怒,殿下不敢欺君,自然做了什么就说什么。” “她不敢欺君?人都离开京城了,她还不敢欺君。”承桑茴气个仰倒,恨不得将人拖出去打一顿,很快,她又收敛怒气,靠着龙椅良久不语。 谢蕴悄悄伸手掐了掐谢昭宁,示意她别说话了,说什么错什么。 谢昭宁不服气,做了就是做了,陛下迟早得知晓,不如现在早些坦诚。 两人干瞪眼,承桑茴拍桌,“谢昭宁,滚回你的东宫,无朕旨意不得出东宫,谢蕴,你不准踏足东宫。” 谢昭宁眨眨眼,心中不平,想开口,谢蕴伸手捂住她的嘴巴,“认错,回去,好好睡觉,长个子。” 十九了,还长什么个子。 谢昭宁不高兴了,苦巴巴地行礼谢恩,气呼呼地走了。 谢蕴松了口气,在她走后,揖礼与陛下言道:“陛下,听闻巴邑王的令牌在您手中?” 承桑茴闻言后,不得不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臣想问陛下讨要。”谢蕴低头,姿态端庄。 承桑茴说:“朕若不给您呢。” “您不给也可,那就让来殿下来问您讨要。”谢蕴抬首,直视君上,目光坦诚,丝毫没有畏惧。 她不惧怕陛下,因为她只想陛下与废帝不同。陛下不会胡乱猜疑,相反,陛下会深信不疑。 承桑茴拒绝:“没有。” “臣这就去追殿下。”谢蕴提起裙摆就要起来,“相信殿下有办法来讨要的,闹翻了屋顶,她也不会害怕的。” “给你。”承桑茴折服了,凝着谢蕴:“你要令牌作甚?” 谢蕴低头说:“给殿下玩儿。” 承桑茴:“……” “滚。”承桑茴也被气到了,“谢蕴,你若年轻,比那位祖宗更难缠。” 谢昭宁单纯,不闯祸,谢蕴则不同,她闯祸,谢昭宁背锅。 谢蕴也被赶出来了,刚出来,就见到谢昭宁躲在柱子后面,她笑了笑,谢昭宁走过来,“她还在生气吗?” “气得要死。”谢蕴低声笑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皱眉道:“陛下的脾气也不好。走,我带你回相府。” “呦,你敢吗?”谢昭宁揶揄,“你不怕被连带?” 谢蕴伸手摸摸她的脸,“走,你先回东宫,关门自省,晚上再出来,我派人来接应你。” 谢昭宁瞪大了眼睛,“你不怕陛下被怪罪吗?” “怪罪就怪罪,一起关门自省。”谢蕴勾唇,“怕就不去。” “去,你晚上等我,我去安排。”谢昭宁提起裙摆就匆匆走了,生怕谢蕴反悔。 谢蕴低头整理衣襟,笑容消散了,如常地迈出一步,再抬首,面色肃然,依旧是往日不近人情的面容。 **** 谢蕴回到官署,内侍便将一枚令牌送了回来,谢蕴放在手心中把玩,微微一笑,随后放入带锁的暗格中。 随后,她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良久才舒出一口气,很快,她又笑了。 人生跌宕起伏,她从一个善贾之女,走到今日,将来会入主中宫,旁人会觉得她的运气好。 晚上回府,陛下口中的祖宗已躺在她的床上,手中捧着账簿,婢女在一旁候着。 祖宗都已经沐浴了,换了一身柔软的寝衣,长发如绸缎般披散在肩头,衬得肌肤雪白。 谢蕴走近,祖宗就坐了起来,开口说道:“你要的钱,我让人送回库房了,回头你自己记得就行。对了,你盘的那几个铺子,我看了,前景不大好。” “前景不好,那你就力挽狂澜。”谢蕴道一句。 婢女上前伺候谢蕴更衣,谢昭宁唠唠叨叨开口:“前景确实不好,改也不划算,不如改行做酒楼,我与你说,酒楼赚钱。且……”她顿了顿,看向屋里的婢女,冷然道:“都出去。” 婢女们鱼贯而出。 谢昭宁很兴奋:“我同你说,你可以在酒楼里藏暗格,收集情报,有些人喜欢去酒楼说要事,你觉得呢。” 谢蕴听了她的建议,“你这主意倒是不错,那你去做。” 顾漾明手中的暗卫都奉给了陛下,两人体会到了暗探带来的方便,但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再想创建暗探就不容易。 第293章 谢蕴想做,却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做,谢昭宁的提议就很好。 “成,我回头去安排。我办事,你放心。”谢昭宁厚着脸皮自夸一句,将账簿塞到枕头底下。 谢蕴看着她的动作,“你塞进去做什么?” “这是总账,我不放在床上,放哪里?等明日送到书房。”谢昭宁舒坦地躺了下来,望着谢蕴,“我打算住上一段日子。” 陛下还在气头上,肯定关她十天半个月。 谢蕴没理会她的话,伸手抬起她的下颚,仔细看她的脸,道:“陛下下手很重。” “她生气了,换成你,多半下狱了。”谢昭宁凉凉道,“我和你说,你下回做事自己承担,我总给你背锅,上回罚跪,这回关起来,下回就得打人了。” “哦,你还惦记着下回呀。”谢蕴温柔地笑了起来,“下回、下回,肯定还是有的,谁让陛下喜欢你。再者陛下不知道你是冤枉的?陛下不说罢了。” 提起这个,谢昭宁就想生气,陛下知道是谢蕴做的,她承认,陛下也不去查,就这么认定是她。 “陛下是喜欢你。”谢昭宁没好气地说了一声,“喜欢你,还离不开你,我就成了替罪羔羊,你打算怎么弥补我。” 谢蕴想了想,说道:“我都将你接出来了,你还想要怎么弥补。你在这里,又不用上课,不高兴吗” 谢昭宁哼哼两声,勉强答应下来,回头一想,自己还是亏了,指着自己的脸:“我和你说,上回你打我,这回她打我,我这个脸都没法见人了。” “怪得了谁,怪你的脸太嫩了。”谢蕴伸手给她摸了摸,“若你黑一些,都看不到印记。” 谢昭宁生气:“你下回不许打我脸。” 谢蕴失笑:“你又惦记下回啦。” “你你你你……”谢昭宁气成了结巴。 谢蕴俯身,吻上她的唇角,顷刻间,谢昭宁便不生气了。 **** 晚饭后,谢蕴给谢昭宁拿了一张图纸,“铺子的图纸,你看看如何改,正好你无事,先给办妥了。” 谢昭宁瞅了一眼图纸,十分嫌弃,便说道:“我和你换个铺子,这个铺子不好,改起来太麻烦。我和换一个,我将你这个改成小酒肆亦或茶观。” “随你。”谢蕴是彻底不想管了,她有时间,有天赋,就给她折腾去。 谢昭宁将图纸又丢了回去,脑海里有了酒楼雏形,又说道:“你拨两个人准备接手酒楼,不要太笨了,八面玲珑。” 谢蕴手中多是女官,闻言,她又问:“你自己没有人吗?” “我有,但这是你的酒楼。你连个掌柜都不想安排,是打算吃现成的吗?”谢昭宁忽地明白过来,谢蕴就是不想动,等着她将饭喂进嘴里。 谢蕴淡笑,点点头:“我希望你将收集的情报放在我书房里。” “我把我自己给你送进书房,好不好?”谢昭宁要炸毛了。 谢蕴说:“你送过去,碍事又吵,我不要。” 谢昭宁哼了一声,“我还不送了,我就待在你床上。罢了罢了,问你都还要耽误时间,我自己去办,花费时间会久,你慢慢等着。你要就寝了吗?” “早着呢,浮清与风轻扬回信了,一切都顺利。我去见一见幕僚。” 谢昭宁催促一声:“你快些,我等你。” 谢蕴深深看她一眼,笑着走了。 谢蕴一走,晚上就没有回来。 谢昭宁早上醒的时候,身边依旧是冷的,枕头也没有动,一看就是一夜没回来。 谢昭宁气呼呼地爬起来,她将她忽悠回来,半夜不回来睡,她不会自己睡东宫吗? 气人。 气完了,替谢蕴去干活。 去装修酒楼,改图纸,找管事商议。 铺子里待了一天,又从后门偷偷溜回来,谢蕴还没回来。 天黑后,宫里传话,谢相被陛下留在宫里歇息了。 谢昭宁:“……”我出宫,你进宫? 谢昭宁郁闷了一夜,第二天又盯着酒楼的事情,忙了一天,谢蕴总算回来了。 她躺在床上,朝着谢蕴哼哼唧唧:“你好快活哦。” “别阴阳怪气,都怪你,陛下都不让我回家了。”谢蕴怪道。 谢昭宁觉得不可理喻,“怪我?我在家里,又成了替罪羔羊?” “陛下许是知晓您在相府,就不让我回来了。你说,是不是怪你?”谢蕴疲惫道。 谢昭宁懵了,“我什么都没有做,怨不得到我,你说你,你和陛下玩什么心思。” “就玩了。”谢蕴孩子气地回一句,“我喜欢玩。” “那、那你玩儿吧。”谢昭宁说,“我玩不过你们,别拉上我,我害怕。” 谢蕴又笑了,抬起她的小脸捏了捏:“这就害怕了,当初密谋杀废帝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胆子大装胆子小,你装得不像。” “那种害怕与现在不一样,我生怕你明天又来拉我背锅,谢蕴,你自己顶着吧,她不敢将你怎么样,你总是拉着我、我害怕。” 谢蕴俯身坐下来,将她拉起来坐好,两人面对面,她直视对方:“陛下喜欢你,不会将你怎么样,我则不同,万一惹了陛下生气,罚我打我,你舍得?” “你舍得吗?”谢昭宁立即控诉,指着自己刚消肿的脸颊,“我和你说,我一连挨你们两个打,我快成了箭靶子了。” 第294章 谢蕴挑眉,想笑又不好笑,敷衍一句:“最多,我下回不打你。” “你还想下回?”谢昭宁怒问。 谢蕴忙改口:“没有、没有下回了,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谢昭宁这才消气。谢蕴望着她,目光悠悠,不得不说一句:“西凉传来消息,荣安被废了郡主之位,手中的兵权也被剥夺了,关在大牢。” “嗯。” 谢昭宁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我很想救她,但我知道,我不会成功的。不如不过问。” 谢蕴却说:“我派了人去西凉,试图将她救出来。她定亲了,有一夫婿,听闻两人感情很好,不知道会怎么样。” 如今两国开战,我朝无所顾忌,也可派人将人救出来。 不过救人一事,难于上青天,可能性太小了。 谢昭宁意外,“你近日做事,好像与往日大不相同。” “是吗?”谢蕴低笑一声。 她没有说出原委。 她所为,不过是想减轻谢昭宁心中的愧疚罢了。 至于结果如何,她已料不到了。想来西凉已有防范,此举,无异于九死一生。 谢昭宁认真地看着她,“谢相行事,惯来是自扫门前雪,近日接连行事,明明于自己无益,你还是做的。多了几分人情味。” “那是我碰到了一个人间烟火中的人。”谢蕴淡笑,眉眼如画,不同于往日的温柔,带了几分淡淡的烟火气,眉黛青山,灯火下,更显几分诱惑。 谢昭宁皱眉,谢蕴伸手摩挲她的眉眼,“别总皱眉。” “可能性大吗?”谢昭宁不自觉地问。 谢蕴说:“一成把握都没有。” 图个心安,至少努力过,将来回想,不至于愧疚到影响自己的生活。 谢昭宁不懂她的意思,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下,谢蕴摸摸她的脑袋:“努力过了,我们尽力了。” “我知道了,将来不后悔。”谢昭宁浅浅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谢相,我相信你。” “是啊,相信我。” 谢蕴低叹一声,许久没有人这么相信过她了,自从长兄去后,谁都不信她。 如今,有人深信她,她闯祸,她背锅,她挡在陛下面前,哪怕没有道理都会据理力争,替她辩驳。 这样的呆子,去哪里找。 “自己先休息,我去书房一趟。” “那你早点回来。”谢昭宁躺下了,随手从枕头下摸到账簿,细细翻阅起来。 两人各自忙碌。 谢昭宁翻了个身,账簿从手中滑落,眼睛闭上了。 年轻人,爱睡觉,谢蕴回来,人都已经睡着了,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谢蕴将她的手放入被子里,自己轻轻躺了下去,谢昭宁也没醒。 **** 东宫小祖宗被关了禁闭,朝堂上下行事都格外谨慎,就连秦思安都嘱咐下面的小崽子,近日送去谢蕴那里的文书,前后多检查一番,不要出现错误。若不然,被谢蕴逮住了,她都救不了。 心惊担颤三五日,陛下终于心血来潮,将那位祖宗喊了过来。 谢昭宁磨磨唧唧,早上喊她,黄昏才到,直挺挺地跪在陛下跟前,认真道歉:“陛下,我晓得错误了,但您放心,我还可以再待几日。” 说完,承桑茴送她一本奏疏,当即砸了过去,“相府的伙食可好?” “与相府有什么关系,我一直都在东宫。”谢昭宁睁着眼睛说瞎话,“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觉得您心狠,我会好好地闭门思过。” “你思出什么名堂了吗?”承桑茴气得扶额,有谢蕴在,她忽然一副小霸王的面孔。 谢昭宁认真说:“我以后再也不放走三姨娘了。” 承桑茴:“……” “滚。” 谢昭宁没动,神色认真,“陛下,我真的好好思过了,要不您放我出来,我整日吃饭不做事,心里也过意不去。” 承桑茴扶额,指尖揉着额头,极力消化她的话,恨不得将人赶出去。 “承桑漾,你别在朕面前待着了,朕这里有桩差事交给你。”承桑茴伸手在桌上翻到一本奏疏,道:“河道堵塞,你去疏通河道。” “我不去,我可以出钱。”谢昭宁老实极了,“我有钱,出钱,不出力,您若让我出力,我就不出钱,您选一样。” 出钱又出力的傻蛋,谁愿意做谁做。 承桑茴说:“你不去,谢蕴去。” “那您让秦思安去。” “秦思安去了,你得多掏钱。”承桑茴说。 谢昭宁说:“您放心,我会算好每一笔账,她拿不走。” 承桑茴拒绝:“那也不成,你不去,谢蕴去。” “我不去,您打死我罢。”谢昭宁整理袖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您找我,肯定是要我出钱的,对吗?” 她说中了,朝廷的钱准备留给了前线将士,无论如何,前线补给都要跟上。 承桑茴就盯上了她这个有钱的女儿。 “罢了,朕不为难你,你拿白银二十万两,先给户部。”承桑茴妥协一步,“谢蕴与你说了,对吗?” 谢昭宁装傻充愣,“谢相说什么,说您坑我钱?”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滚出去。” 谢昭宁提起裙摆要走,想起一事,“陛下,您给我解禁了吗?” 第295章 “你有被禁足吗?”沉思茴反问。 谢昭宁羞涩一笑,“那我就去户部了,您让人打开东宫的门,我今晚回去睡觉。” 承桑茴懒得看她,活祖宗。 谢昭宁高高兴兴地走了,跨出殿门的时候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是花钱给自己解禁了吗? 她想回去问一句,宫娥将殿门关上,她只能糊里胡涂地离开大殿。 她觉得哪里不对劲,跑去问谢蕴。 谢蕴忙得不可开交,抽空听她控诉一番后放下手中的文书,看她一眼:“你以为陛下纵容你住在相府,容你这么快活?” “你的意思是陛下没想关我,就是想我的钱?”谢昭宁疑惑,“那、我那一巴掌不是白挨了吗?” 谢蕴捧着厚厚的文书,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094章 脑子 承桑茴并非多疑猜忌之人, 她对谢昭宁的信任超乎想象,这一点让谢蕴都感慨,明君之兆。 信任是一回事, 有时候算计又是另外一回事。 陛下挖了个坑, 将谢昭宁推了进去, 以钱赎之。 谢蕴淡笑不语, 谢昭宁握拳,“你两都是一丘之貉。” “在陛下眼中, 我二人是一丘之貉。”谢蕴叹气,“你说, 我为了谁,里外都不是人,我图什么?” 谢昭宁登时就消气了, 瞅她一眼,背过身子不说话了。 谢蕴说:“赶紧去户部,去你的老巢看看, 河道一事, 迫在眉睫, 还愣着干什么。” “哦哦, 我这就去。”谢昭宁弹了起来, 听话地匆匆离开了。 谢蕴无故笑了,嘴里喊了一句傻子。 **** 东宫解禁, 谢昭宁忙得脚不沾地, 各处走动,一连忙了两月。 端午之际, 废帝承桑珂传来消息,已入封地。 同时, 浮清风轻扬各传一封信来京,承桑梓回封地后,并不得巴邑王喜欢,甚至被困在王府里。 谢蕴看过后,将信递交给了陛下。 承桑茴扫了一眼,目光淡淡,面色愈发冷淡,“承桑梓在京城待了那么多年,非嫡出,巴邑王对她自然会猜疑。说白了,她自己没什么本事,怎么会得巴邑王的喜欢。” 谁会喜欢没用的人。 谢蕴并不了解巴邑王,但承桑茴不同,那是先帝的叔父,她自幼就听到他的名字。 巴邑王有本事,有才能,他刚出生不久,先帝就已登基。他的才能,也只能让他为臣。 能够平定西凉之乱,迫使西凉送质子入京,光凭借这一点,他就不可小觑,这样的人,野心勃勃。对于无能之人,怎么会多看一眼。 承桑茴见谢蕴沉默,关切道:“你在担心承桑梓?” 谢蕴顿愕,忙揖礼回答:“回陛下,臣担心废帝能否得手。” “那就看她的本事了。”承桑茴凉凉地回了一句,“巴邑王骁勇善战,承桑梓又是一副哭唧唧的模样,谁会喜欢。” 哭唧唧?谢蕴皱眉,承桑梓确实不如谢昭宁聪慧,不如她懂事务。 若是谢昭宁,她是绝对不会回巴邑封地的。 承桑梓依旧在想着自己的郡主身份,想要荣华富贵。 两人生长环境不同,心性不同,立见高低。 不过,听陛下之意,她对谢昭宁很满意。 谢昭宁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爱碰政事,她宁愿躲在户部,也不愿多接触其他事情。 两人心思各异,承桑茴将信还给谢蕴,对之前放走废帝的事情也闭口不提了。 谢蕴忧心忡忡地离开大殿。 她去了户部,谢昭宁窝在椅子上睡觉,眼帘一抬,就见谢蕴盯着他,像是偷懒被人发现了一般,她忙站了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你在这里做什么?”谢蕴语气冰冷,目光在屋里扫了一眼,空空荡荡,就她一人小憩,好似昨晚做贼去了一般。宠爱 她现在就两件事,河道、荣安,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她揉了揉眼睛,略有些困顿,又见谢蕴面色不快,吓得立即乖乖坐好,仰首看着她:“你不高兴吗?” “不高兴,酒楼的事情怎么样了?”谢蕴没好气道。 “开张了,等着呗,你怎么不高兴,陛下不会说你的,你如今哪里还会不顺?” 谢昭宁疑惑,谢蕴如今是神鬼敬佩,比废帝在时更得重用,陛下偏到骨子里的喜欢,让其他人都羡慕了。 谢蕴说:“我看着你偷懒就不高兴。” 谢昭宁:“……” “谁又惹你了,巴巴地跑来训我。”谢昭宁不满,“我哪里不对了,陛下都不说我,你怎么又来管我。什么叫偷懒,我在这里忙着呢,偶尔小憩片刻,那就不叫偷懒。” 谢蕴冷笑,“是吗?你要小憩多久,是不是睡到天黑,直接就回去了?” 谢昭宁吃瘪,悄悄地看她一眼,眉眼阴沉,像是被谁欺负了一般。她纳闷,好端端地怎么又生气了。 “你累不累?”谢昭宁狗腿俯身,拉着谢蕴坐下,撸起袖口,勤快地给她按揉肩膀。 “你肯定累了,中午想吃什么,我让人去酒楼买些,力道舒服吗” 听着她软绵的声音,谢蕴心里好受多了,一味享受,也不答话,就这么干晾着她。 晾了片刻,户部尚书来了,谢昭宁走过去打开门,露出一个脑袋,“谢相来了,不高兴呢。你要说什么?” 第296章 一听这话,户部尚书脸色变了变,“没事儿、没事儿,您继续,臣先走了。” 他转身就走了,生怕跑慢一步被揪回去。 谢昭宁眨眨眼,谢蕴如今是神鬼不敢沾了,可见这些时日里,陛下对她有多宠爱。 谢昭宁回头,觑着谢蕴:“他走了。” “怕我?”谢蕴冷哼一声,“做了什么亏心事。” 谢昭宁低笑一声,“不做亏心事,见你也害怕,秦思安最近可安分了,忙着去修书,你知道为什么吗?” “避开我?”谢蕴凝眸,秦思安哪里是安分,不过是想修书给自己营造一波名声罢了。 今年恩考由陆白红主持,她什么都没捞到,自然要在其他地方讨回来。 谢昭宁讪笑:“不知道,反正听说她在带头修书,如今没人敢惹你了。” 最后一句话,让谢蕴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我是阎罗吗?” 谢昭宁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你不是阎罗也和阎罗差不多了,脸色一摆,谁都不敢大声说话。 “谢相,脾气那么大,对身子不好,会老得快,多笑一笑。” “你说什么?” “我说、生气挺好的,怒气发出来,身子就舒服了,不然憋得难受。” 谢昭宁睁着眼睛说瞎话,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后,视线飘来荡去,就是不敢看谢蕴了。 谢蕴走上前,抬起她的下颚:“我有那么吓人吗” “你觉得呢?你来了就兴师问罪,还说自己不吓人?你看看你这里……”谢昭宁戳着她的眉眼、唇角,“眉眼下垂,唇角紧抿,不是凶神恶煞,也是气势汹汹。” 手指戳来戳去,谢蕴直接给她捉住了,张口就咬上了。 “你你你、你怎么咬我,谢蕴,这是户部、疼……” “你松口,你要干嘛,要出血了。” 谢昭宁惊得跳脚,谢蕴慢条斯理地松口,冷冷地扫她一眼,“今晚去相府。” 谢昭宁摸着被咬出牙印的手指,又疼又惊,听到这句话后纳闷道:“去相府作甚?” “你不是喜欢算盘吗?我给你备了很多算盘。” 谢蕴丢下一句话,推门走了,留下一脸迷惑的谢昭宁。 谁惹她了? 谢昭宁疼得抽气,扭头就见到躲在柱子后面的户部尚书,她抬脚去将人揪了过来,“老尚书,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刚想走,突然腿麻了。”户部尚书笑得龇牙咧嘴,似笑像哭。 谢昭宁这才没和他计较,她走了两步,他提醒一句:“殿下,你不懂谢相的意思吗?” “什么意思?”谢昭宁一惊,想起刚才的那句话,扭头就看他:“你知道?” 户部尚书露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果然,还是太年轻了,没有经历过风雨。 他说:“您回去就知道了。” 谢昭宁感觉几分危险的气息,她让去就去? 那就不去了。 **** 谢昭宁抱着一堆账簿去见陛下,汇报河道疏通一事所需花费。 刚开口,承桑茴就打断她:“那是你的事情,别来烦朕,朕只看结局,不问过程。” “陛下,您和谢蕴怎么了,怎么像吃了炮仗一样。”谢昭宁将摊开的账簿又合上,“您与她是君臣,吵也吵不起来,也不像是有矛盾的模样,您二人这是一起不高兴,是谁惹的?” “陛下,我出钱又出力,您就这么对我?” “你是替朕出力的吗?是替朕出钱的吗?你将来不做皇帝吗?”承桑茴嗤笑一声。 历朝历代的皇帝不会将这句话挂在嘴边,偏偏承桑茴无所顾忌,直接说了出来,让谢昭宁哑口无言。 谢昭宁年少,性子却好,听了以后也不生气,反而问她:“你生我的时候问过我的意思了吗?我愿意接您的重担吗” 她说完,承桑茴突然起身,吓得她后退两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回来!” 谢昭宁缩回脚步,承桑茴步至她的跟前,望着这个比她还高上一些的女儿,上下打量一番,“你是不是又想被禁足了?” “您、您没错,都是我的错,我这就改过。”谢昭宁认错的速度极快,恨不得收回刚刚说的话,“我错了,我这就滚,您别生气。我都快成受气包了,您说说,我来给您禀报,有错吗?” 我累了,小憩片刻,有错吗? 到最后,都成了我的错。 谢昭宁突然又说一句:“我觉得日后我喘气都会有错。” 承桑茴闻言后,竟然认真的点点头:“指不定日后你自己做皇帝了,你活着,对于谢蕴而言,那就是错。” 谢昭宁:“……”背后好像阴风阵阵。 她摸摸自己的背后,有些后怕了,“您不听,我就走了,我回东宫去了。” “留下,陪朕用晚膳。”承桑茴招呼一声,“晚上想吃什么,自己去招呼一声,朕去见了鸿胪寺卿,回来必须见到你。” “鸿胪寺卿?”谢昭宁心提了起来,“您要问荣安的事情吗?” 提及荣安,承桑茴眼神变了变,随后看向她:“朕问荣安做什么,羌族想与我朝联姻,你要嫁吗?” 谢昭宁抱着账簿,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谢相同意,我就嫁。” “那朕将谢蕴嫁出去。”承桑茴笑了。 谢昭宁笑不出来了,“羌族怎么会来联姻,他们是送皇子来入赘吗?” 第297章 “你的提议甚好,让他们送个皇子来给你。” 谢昭宁叹气,“您别闹了,我不喜欢男人,送个公主给您罢。” “闭嘴。”承桑茴终于被触到逆鳞,伸手去揪她的耳朵,她退后一步跑开了,“我先退下了,您慢慢商量。” 年少人跑得极快,像一阵风般跑远了,留下一脸阴沉的女帝。 羌族是小国,听闻其国医术精湛,几乎人人会医,此次入朝,想要求娶公主。 陛下只一女,断不会嫁了公主,鸿胪寺拒绝了,他们又提议送皇子入朝。 鸿胪寺依旧拒绝了,公主已成亲。羌族却说,储君自然不会只有一个男人,他们的皇子不会在意。 鸿胪寺卿悄悄提醒一句,公主娶妻,不喜欢男人。 羌族使臣听到后,脸色发黑,半晌没有说话。 最后,事情摆到了女帝面前。 承桑茴听后笑了,笑容遮掩不住,将事情丢给了谢蕴。谢蕴却说事情多,不肯接手,踢皮球般踢了回来。 承桑茴这才召见鸿胪寺卿商议一事。 鸿胪寺卿却说:“郡主承桑梓年龄适合。” 承桑茴依旧在笑,“谢蕴提议的,还是那位祖宗知会你的?” 鸿胪寺卿低头,“回陛下,是臣自己想出来的,倒不如将郡主召回京城,封为公主,和亲羌族。” 承桑茴听后,没有拒绝,也没有赞同,只陷入了沉思中, 鸿胪寺卿颤颤惊惊地等着回复。 许久后,承桑茴摆摆手,道一句:“朕想想。” 鸿胪寺卿退回去了。 承桑茴去找谢昭宁,她在学着包粽子,端午在即,都在包粽子了,只她手艺太差,一个都没有成型。 粽叶被折烂了,堆在一起,瞧着十分可怜。 承桑茴坐了下来,挑了两片好的叶子,抓了些米,放了颗红枣,三两下就包成了。 谢昭宁看得目瞪口呆,承桑茴递给她,得意地说:“我家先生教的。” “你家先生竟然还会这个。”谢昭宁折服,想起自己家里那位先生,她摇摇脑袋:“我家先生不会。” 谢承桑茴笑了,又给她包了一个,说:“你家先生会花钱,我家先生会赚钱,能一样吗?” 这句话说到了重点,谢昭宁说:“她盘了两个铺子,都关门了,我给关的,没什么前景。” 承桑茴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她不适合做生意,朕也不会,朕心知肚明,所以朕不碰。你家先生没有自知之明。” 谢昭宁却说:“没有天生就会的,学一学就好了,我可以教她。” “是吗?那你就努力教,希望她别给你败光了。” 说话间,第三个粽子包出来了,承桑茴递给谢昭宁,“要几个?” “四个、不对,一人两个就好了,要不然你包八个,留两个给太傅送过去。”谢昭宁算了一番,最后定在八个。 承桑茴难得听她一回,接连包了八个粽子,大小一样,排排堆在一起,瞧着很喜人。 谢昭宁爱不释手,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您的手可真巧。” “是吗?你家先生的手不巧吗?”承桑茴揶揄一句,接过宫娥递来的帕子擦擦手,扫她一眼:“要么你学,要么她学,你二人总得回一个,取长补短。” 谢昭宁点点头,“明年我和您学。”xf 承桑茴直接取了四个回来,留四个给她,算是仁至义尽了。谢昭宁收下四个,让宫娥收好,回头送到相府去。 宫娥们陆续进来摆膳,母女二人难得心平气和地在一起用晚膳。 承桑茴问她:“你怎么突然开了酒楼?” 闻言,谢昭宁一颤,自己开酒楼的事情,陛下也知道? 她说道:“她折了两个铺子,我总得把钱赚回来。” 其实如谢昭宁这般,生意多又大,两个铺子已经不算什么,折了就折了,及时止损就好了,犯不着再想着捞回来。 她开酒楼,不为赚钱的,为的是里面的情报。 但她没有说。 承桑茴喝了口汤,随后说道:“你给她铺子,不如给她钱。你若想给她留后路,生意是没有用的,你懂吗?就算她握有你的生意,将来也抵不住你的变心。在生意上,你比她懂。她在你手中,算得了什么。” “你想给留后路,那就要封赏她的家人,推恩及她的人,一人之势滔天也抵不上一家之势,懂吗?” 谢昭宁茫然,承桑茴细细嘱咐,“不过,谢家和顾家一样,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好在顾家有顾春和,谢家还有个裴暇。若推恩及裴暇,你又不甘心,毕竟谢大夫人对你不好,也难办。” 她放下筷子,说道:“所以你若变心,她连自保都做不到。” 谢昭宁哑然,很快想到一事,“您是谁的娘?” 你站在哪一边呢? 什么都还没做,怎么就开始替谢蕴担心了。 承桑茴却说:“共患难易,同富贵难,你还这么小,做储君与做陛下不同,你觉得你能保持初心?” 谢昭宁:“……” “您最近对谢蕴很满意,对吗?” “是吗?”承桑茴看着碗中的汤水,“我对谢蕴满意与否,取决于你。” 谢昭宁恍然,承桑茴继续喝汤。 须臾后,承桑茴放下汤碗,“想明白了吗?朕确实欣赏谢蕴,那也是因为你,若今日她辞官回去了,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你以为没有谢蕴,你能如此潇洒?朕可以用秦安安祝云之流,但你只能信任谢蕴。” 第298章 “您说得对,但您这么担心谢蕴,又是为了什么?” “朕不想她最后落得凄惨的下场。” 谢昭宁说:“您不怕她让我成为傀儡?” “那也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与朕无关。” 谢昭宁折服,陛下将‘不可理喻’这个词诠释得很完美,她郁闷地喝了口汤,“谢蕴喊我去相府?” 相府? 承桑茴忍不住问了一句:“作甚?” “不知道。” “她怎么说的?” “她说我喜欢算盘,给我准备了许多算盘。” 承桑茴沉思,而后默默看了一眼傻子,然后恍若没有听到这句话般低头,继续喝汤。 **** 用过晚膳,天色都黑了,谢昭宁出了殿,踏上车辇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大殿,想起陛下慧深莫测的眼神,她觉得今夜不适合去相府。 “回东宫。” 谢昭宁回去睡觉了。 隔天一早,朝上见到了谢蕴,谢蕴开门见山地问她:“你昨日怎么没去?” 谢昭宁有些慌,可还是早早地想好了借口:“我陪陛下用晚膳的。” “今晚过去。”谢蕴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谢昭宁纳闷,这是躲得了初一,躲不掉十五吗 突然间,无所事事的秦思安走来,望着她:“羌族的事情,知道了吗?” “羌族?”谢昭宁心思不在上面,闻言后也愣了下来,思绪回笼后,她想起来了,“我知道,陛下告诉我了,说什么联姻,最后怎么处置的?” “还没商议出结果呢,你怎么想的?”秦思安好整以暇地看着小殿下,笑得如沐春风。 谢昭宁瞥她一眼,“我怎么想的?那是鸿胪寺卿的事情,问我做甚?我成亲了、成亲了,我媳妇就在你身后,你问我怎么处置?秦思安你是不是最近太快活了,账目清楚了吗?我近日在查烂账,好些账目都是你经手的,钱要不回来,你也不去要,还有心思看我笑话?” 她板着脸,秀丽无双的面容浮现几丝冷淡,像是一块冰,冰润润的,让人不敢靠近。 秦思安被骂得狗血淋头,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这人年岁渐长,脾气也见长了,她不悦道:“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你想看我笑话,我就骂你。”谢昭宁冷笑,“你想什么,我都知道,别想看我笑话,我告诉你,我不痛快,都别痛快。” 最后一句话是真的,秦思安已领教过了,年初那一回,举朝上下,都没有一人好过的。 秦思安被训了一通,默默站回自己的位置上,祝云见状后发笑,但她识趣地低头。 谢昭宁是受气包不假,但不是其他人的受气包,在谢蕴面前,她可以受气,但在其他人面前,她就是小霸王。 秦思安安分后,谢蕴走了回来,谢昭宁立即讨好地朝她笑了笑。谢蕴没理,转头与秦思安说话。 谢昭宁得了没趣,扭头看着屋顶。 散朝后,谢昭宁追上谢蕴的脚步,巴巴地跟在后面嘘寒问暖,谢蕴爱答不理。 秦思安气得不轻,拉着祝云埋怨:“我怎么得罪她了?” 祝云扫了前面两人一眼,小殿下岂是好惹的,她说:“当是殿下惹了谢相不高兴。” “关我什么事,我问羌族的回事情,她就骂我,不长脑子。”秦思安心口疼,尤其是见到刚刚凶巴巴,此刻成了小绵羊的人,更是生气。 祝云说:“殿下有脑子,遇到谢相,脑子就给了谢相了。” 第095章 用心 羌族依附我朝多年, 比起西凉,算是最安分的小国。今年羌族难得提出求娶的要求,鸿胪寺再三衡量后, 将难题留给了承桑茴。 羌族皇子也是弱冠之年, 深受其国主的喜欢, 若是嫁过去, 有我朝的支持,羌族必然厚待。 西凉一战, 已让我朝陷入被动中,对于羌族的求娶, 再三考虑后,承桑茴答应了。 至于送谁去羌族,暂时还没有定论。 谢昭宁屁颠屁颠地追上谢蕴, 提议道:“鸿胪寺卿说让承桑梓过去,你怎么想的。” 谢蕴止步,看向她, “你选承桑梓是故意的吗?” “故意的吗?”谢昭宁无奈地眨眨眼睛, 故作无辜地看着她:“你舍不得啊?想来也是, 你还算是她的先生, 一日为师终身为母, 你这是惦念不忘了?” 谢蕴面色不好,尤其是听到她阴阳怪气的话后, 直接就冷了脸色, “你这是反客为主,拉我下水吗?” “有吗?没有, 谢相,我这是为朝廷考虑, 你呢。” 谢昭宁扬起眉梢,目光狡黠,神色散漫,谢蕴看她如此得意,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殿下得意过了头,是会阴沟里翻船的,还是说,你这是吃味了,惦记旧事?” “吃味又如何?我不能吃吗?谢相,你觉得这个人选如何?” “挺好的,陛下答应就可。” 谢蕴不理会傻子,转身走了,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不要跟着我,我去官署了。” 谢昭宁止步,身后的朝臣都不敢走了,纷纷驻足,害怕惹了这位祖宗不高兴。 祖宗意识到身后的目光,回身看向他们,“怎么不走了呀。” “这就走、这就走……” “臣这就走、臣这就走……” 朝臣们落荒而逃,谢昭宁大步朝东宫走去。 第299章 回到东宫,东宫詹事跟着入殿,“殿下,臣去鸿胪寺打听过了,鸿胪寺应了求娶,想从朝臣中选一小娘子出来,封为公主。” 谢昭宁坐下来,回道:“那就使使力,选承桑梓过去,她是藩王之女,也正合适。” 提及承桑梓,东宫詹事愣住了,“谢相、那里怕是会不高兴。” 谁都知晓承桑梓是谢相看着长大的,与谢相有几分情分在,这么贸然将人推出来,谢相会心生不满。 “就选承桑梓。”谢昭宁坚持,“承桑梓是不是最合适是?” “话虽如此,若因此人,让您与谢相像是生了嫌隙,不大好。”东宫詹事斟酌道,依旧想劝殿下打消主意。 谢昭宁摆手,不想再听了,“先试试,谢相若阻止,到时候再说。” “是,臣这就去安排。”东宫詹事应声,劝不住了。 谢昭宁缓了口气,东宫詹事出去后又回来,“还有一事,只有鸿胪寺知晓,羌族给陛下送了份礼物。” “礼物?”谢昭宁疑惑,什么礼物需要隐瞒的。 她好奇,“很特殊的礼物吗?” 东宫詹事为难说:“是几个年轻俊秀的郎君,听说是药人。” 谢昭宁:“……” 随后她又捂脸笑了,东宫詹事愁苦极了,“殿下,您不好这么笑话陛下的。” “我不笑了、我不笑了。”谢昭宁听话的端正姿态,可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了,小脸已然泛红,“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陛下拒绝了吗?” “鸿胪寺上报后,陛下还没有给出答复,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谢昭宁又笑了,东宫詹事头疼,她这笑得太大逆不道了,“殿下。” 被再度提醒后,谢昭宁揉揉自己笑得发酸的脸颊,“知道了、知道了,我不笑了,我知道了,陛下自有分寸,莫管这件事。” 陛下心中有顾太傅,这些人送过来也是摆设,不过这个‘药人’是什么意思? 她问东宫詹事,东宫詹事红了脸,她纳闷:“你脸红什么。” 东宫詹事像看傻子一样看了自己家的殿下一样,道:“臣也说不清楚,不如您去问问谢相,谢相会解答的。” 谢昭宁信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 端午这日,羌族使臣入京了,鸿胪寺卿特地去迎。 晚上,陛下设宴邀请。 殿内,明灯璀璨,筹光交错,羌族皇子仪表堂堂,笑起来也十分好看。 在他同谢昭宁笑了三回后,谢昭宁终于与谢蕴说道:“他怎么笑起来和傻子似的。” “是吗?你看我笑的时候,也和他一样。”谢蕴抿了口酒,笑容幽幽。 谢昭宁从她的话中品出些许味道,她下意识捉住谢蕴的手,“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年少爱慕。”谢蕴反握着她温热的手,十指紧扣,提醒她:“他好像喜欢你。” 谢昭宁不信,谢蕴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位高权重,更符合他心中的妻子人选。” “他是不是脑子不好,这和觊觎人妻有什么不同?” “是吗?你可是一人孤零零地睡在东宫。” 谢昭宁啧了一声,趁机而上,“那我今晚睡相府。” 谢蕴说:“你敢去吗?算盘还摆着呢。” 谢昭宁语塞,不懂她这个算盘是什么意思,“你是缺钱了吗?” 谢蕴握着酒杯的手微顿,嫣红的唇角弯了弯,“跪着的。” 迷糊的人恍然大悟,下意识就要松开她的手,对面眼睛不好的羌族皇子终于站起身,端起酒朝两人走来。 谢蕴这时攥着谢昭宁要抽回的手,谢昭宁看她一眼,她一脸不高兴,情绪难得的都摆在脸上了。 羌族皇子不过十八九岁,与谢昭宁小了些,五官端正,眼神透着一股清澈,落在谢昭宁眼中,那就不是清澈,而是愚蠢了。 谢昭宁被谢蕴拉着,站不起来,只能冲对方笑了笑,“皇子。” “殿下。”羌族皇子奉上酒杯,“殿下貌美,小王心向往之。” 谢昭宁:“……”你别说了,我的手腕要断了。 “皇子也好看,我成亲了,你这么说,会引起误会的。” 羌族皇子睁着清澈眼睛,将谢昭宁的容颜收入眼底,惊讶道:“您是太女,如同太子,您的夫婿自然不会只一人。” 颠倒过来算一下,他的话没有问题。但是谢昭宁不是纳夫,是娶妻啊。 她讪讪地笑了,“是不错,不过我、我是娶妻,你当着我妻子的面说这个,就是欺负她。” “娶妻?”单纯的羌族皇子又傻眼了,女子、娶妻? 在他困惑的时候,鸿胪寺卿匆匆走来,拉着羌族皇子走了,留下一脸哀怨的谢昭宁。 上座的承桑茴津津有味的看热闹,不忘吩咐人去给谢蕴添壶酒。 看了热闹,承桑茴心情很不错,不免多饮了一杯。 谢昭宁头疼极了,低头看着自己被勒出红痕的手腕,“你下手太狠了,好疼。” “是吗?人在生气的时候,力气就会格外大。”谢蕴凉凉地说了一句,抿了口酒,平静的目视前方。 谢昭宁揉着自己的手腕,抬头看她的侧脸,目光盈盈,她稍稍靠前,问道:“你不该生我的气,应该去骂鸿胪寺卿,他没告诉人家我成亲了。” 谢蕴皱眉,想了想她的话,也未回答,对面的羌族皇子依旧在看她二人,似乎不解,与鸿胪寺卿说话的时候,神色不免有些激动。 第300章 谢昭宁终于不耐烦地说一句:“他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 “你也不大聪明的样子。”谢蕴附和一句。 谢昭宁略带委屈,默默低头,谢蕴端起酒杯又饮了一杯。 对面的羌族皇子终于安静下来了,注意到对方看自己,他友好地举起酒杯,谢昭宁自然也得举起酒杯,两人各饮了一杯。 谢昭宁放下酒杯,与谢蕴说:“他不聪明,承桑梓也不聪明,你说羌族会不会毁在她二人手中?” 谢蕴噎住,侧身冷冷的看她,对她的话有些惊讶,很快,她又恢复情绪。 “她二人在一起,活不过三年。”谢蕴说。 谢昭宁笑了起来,贴着她的肩膀,肆意笑了出来,谢蕴觉得丢人,试图捂住她的嘴,“注意你的身份,太女殿下。” 上座的承桑茴默默摇首,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这出戏不好看。 太平淡了,没有大吵大闹,没有拂袖离去。 谢蕴的情绪太过内敛了,亦或是年长,她懂得压抑自己的情绪,若换做是谢昭宁,只怕拳头落在人家身上了。 宴席无波无澜,散席后,鸿胪寺卿像侍奉爹娘一样将羌族皇子哄走了,生怕他再缠着殿下,说什么心向往之的鬼话。 谢昭宁拉着谢蕴登上车辇,试图将微醉的人带上马车。 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谢蕴竟然没有拒绝,甚至跟着她走了。 承桑茴跟着后面,迎着夜风,看着两人,吩咐下属:“去盯着,若是吵了,记得回来告诉朕。” 这是第一回,她想知道谢蕴是什么态度。 **** 夜风有些凉,酒醉的人吹不得风,谢昭宁将人抱进寝殿,随后关上门。 谢蕴半躺在软榻上,揉着额头,目光略有几分迷离,痴痴地望着谢昭宁。 谢昭宁伸手脱下外衫,露出纤细的身材,她随手将衣裳丢给婢女,自己走向谢蕴。 “你要沐浴吗?”谢昭宁顺其自然地问了一句,她若不洗,自己就要去洗了,浑身都是酒味,闻着也十分难受。 谢蕴迟钝了会儿,视线黏在她的身上了,略有些迷离,但她的眼中清晰地映着谢昭宁的身形。 她喝多了,胃里不舒服,有些反胃,她忍了忍,摆摆手,“我不去了。” “你想吐?”谢昭宁走过去,认真地打量她,“你忍会儿,我让人拿醒酒汤了,喝些就会舒服的。” 谢蕴点点头,若无骨般躺了下来,谢昭宁看着她,眨眨眼,屏退了婢女。 殿内的人都走了干净,谢蕴意识到哪里不对,朝她看过去。对方倾身靠了过来,眼前阴影扩大,谢蕴不觉绷紧了身子。 谢昭宁伸手解下她发髻上的簪子,任由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她将簪子丢在地上,自己吻上谢蕴紧抿的唇角。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像是无人在。 谢蕴有些累,有些晕,谢昭宁吻上来的时候,她更晕了。 往日会迎合会拒绝的人,今日软绵无力,谢昭宁伸手扶着她的后颈,默默加深这个吻。 谢蕴晕得厉害,呼吸不过来,脸色通红。谢昭宁松开之际,她像溺水的的人大口呼吸,无力地靠在软榻上,眉眼不觉间添了几分媚态。 谢蕴身居高位多年,神色不露,爱以冷色示人,私下里的温柔都给了谢昭宁。 这一刻,她无力地喘息,添了一份柔弱,让谢昭宁心动不已。 谢昭宁不急着离开,盯着她看,眼里、心里都只有她。 谢蕴半阖眸,情绪内敛,可脸上的红晕出卖了她,烟姿玉骨,清冷中夹着明艳。 谢昭宁抿唇笑了,谢蕴无力地伸手推了推她,力气不大,似羽毛轻拂,没推开,反而让谢昭宁有恃无恐地贴了过来。 “你难受得厉害吗?” 谢蕴没回答她,有些晕,想现在就睡,奈何这人就在自己面前晃动。 下一息,谢蕴被腾空抱了起来,她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沐浴,我帮你。” “放下我。” “进去了,自然就放下你,一身酒味,没有醉也被熏醉了。” “放下我,谢昭宁。” 谢昭宁径直进入浴室,热水早就备好了,宫娥们贴心地将门关上。 室内热气弥漫,光从朦胧雾气中折射而出,让浴室显得更为温馨。 谢昭宁将人放在小榻上,伸手解开她的外衫,又将长发以木簪簪起,“洗一洗再睡,会很舒服的。” “你这一洗,能洗到半夜。”谢蕴没好气地说一句,眼眶微红,瞧着十分可怜。 谢昭宁却说:“我不在水里欺负你。” 谢蕴:“……” 这是人话吗? 谢昭宁给她脱了衣裳,轻轻放入水里,热水拂过她的身体,引起阵阵颤.栗。 热水浸润下,身子确实舒服许多,缓解了些许疲惫。谢蕴被她握着手,“你放开我 。” “我放开你,你滑进水里怎么办。”谢昭宁目不斜视,此刻瞧着正经极了。 谢蕴随她去了,微微闭上眼睛,也不去看她。 闭上眼,不闻不问,就不会害羞了。 谢蕴酒后胡涂,想得极为简单,由着谢昭宁给她擦洗,热水漫过身子,哗啦作响,整个人倒也舒坦。 在热水变凉之前,谢蕴被她抱着出水了,谢昭宁勤恳极了,给她擦干身子,抱回床上去了。 第301章 宫娥将醒酒汤送了过来,谢蕴不想喝,扭头往被子里躲去,谢昭宁将人捉住,自己喝了一口,吻上她的唇角。 舌.尖探.入,口中的醒酒汤系数过渡至她的口中。 谢蕴皱眉,谢昭宁高兴,欲照葫芦画瓢,谢蕴投降了,“我、自己喝。” 谢昭宁将她扶起来,准备用勺子的时候,谢蕴接过来,自己一口喝了,苦得不行。 “好了,我去沐浴,你等我。” 听着她轻快的声音,躲入被子里的谢蕴无声的笑了,不等她,睡觉。 谢蕴困了,又刚沐浴,周身都很舒服,不等谢昭宁过来,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有人靠近了,她没有动弹,对方贴紧了,她想拒绝,对方的手贴着她的腰。 谢蕴惊醒,等了会儿,突然安静下来了。 她的神经松懈下来,翻身靠近对方,复又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头疼欲裂,她蓦地睁眼,已然一片清明。她惊得做起来,宫娥提醒她:“谢相,殿下说您不必紧张,她替您告假了,您可多睡会儿。” “谢昭宁……”谢蕴低呼一句,浑身无力,便又躺下来了。 **** 今日朝会,谢蕴不在。 散朝后,承桑茴将人留下,“你们吵了吗?” 她兴致勃勃想看热闹,但东宫的人说两人很安静,回去后就睡觉了,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谢昭宁精神好,小脸粉妍,闻言后,好笑一句:“您希望我们吵吗?” 承桑茴噎住,故作好心提醒:“吵一吵,也挺好的,不然憋在心里,对身子不好。” “没吵。不过陛下,您那十个药人怎么样了?”谢昭宁挤眉弄眼,笑得十分得意,“您都收下了?” “没大没小。”承桑茴呵斥一句,“你喜欢吗?那你收下。” 简单的一句话吓得谢昭宁眼皮发跳,“我不要,羌族的人好像不大聪明,那位皇子、眼里透着清澈的愚蠢。” 承桑茴说:“他和你一样,是国主独子。他的母亲本不受宠,但临去前给国主下药了,物依稀为贵,懂吗?” 谢昭宁恍然大悟,不过,她又反驳:“我比他聪明多了,什么是他和我一样,我们不一样。” 承桑茴淡笑不语,好像在说:“你说得对,说得极对。” 谢昭宁羞得脸色发红,“陛下,我先回去了。” 承桑茴没答应,“留下,朕将承桑梓的画像给了羌族皇子,你可满意?” 谢昭宁说:“我觉得这样太便宜了她,国主独子呢。” 承桑茴:“……” 小东西坏得很,果然,不能招惹她。 “那你想怎么样?” “那就让她去,我很大方的,不计较以前的事情。” “装模作样。”承桑茴低骂了一句,“回去找谢蕴,小心谢蕴让你跪算盘。” 谢昭宁小脸一红,瞪着陛下:“你是谁的娘啊。” 承桑茴笑了,由衷地发笑,“朕对你不好吗?谢蕴酒醉不来上朝,朕都没有怪罪,你还想怎么样?” “您就是谢蕴的娘,我就是捡来的。” 谢昭宁拂袖离开了。 气呼呼回到东宫,谢蕴还没起来,但人已经醒了,听到动静后,掀开锦帐,唤了一声,“殿下?” 谢昭宁脱了衣裳走过去,凑到她的跟前,道:“今日没什么大事,说了些琐碎的小事。陛下将我留下了,说了承桑梓和亲羌族的事情,你若同意就下旨。” “若我不同意呢?”谢蕴凝着面前的钱,目光冷了下来。 谢昭宁也没生气,坦然说:“那就不同意,皇子是将来的国主,他是独子,这样好的去处便宜她了。” 谢蕴沉默了,谢昭宁利落地脱了衣裳钻进被子里,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舒服地叹了口气,“你考虑考虑,也算你半个女儿。” 羌族皇子这个身份不算好,但他是独子,这么一看,这个去处十分好。毕竟留在巴邑封地,不受人尊重,这样的去处,对于她来说,就是解脱。 谢蕴问她:“你怎么对她那么好了?” “有吗?你救荣安,我给你安排她的去处,我也不欠你的。”谢昭宁望着横梁,“你以前对荣安,是不是真的用过心?” 谢蕴侧身,看着谢昭宁的侧脸,她伸手抚摸她的脸颊,“用过心。” 谁都猜不到将来的事情,谢蕴也是普通人,她刚入东宫,对承桑梓很用心,事事关切。 那样的关系持续了几年,直到顾漾明派人通知她,她才霍然发现承桑梓的心事。 她对承桑梓,比对自己的侄儿还要用心。 谢昭宁低声笑了,“我又不会真的赶尽杀绝,她又不聪明,没必要杀了。不过这个时候旨意到巴邑,巴邑王若是不遵照旨意,那就前功尽弃了。” “不会,巴邑王会遵旨意的,在他眼中,承桑梓不过是没用的废人罢了,不会在这个时候抗旨不遵,让朝廷扣下罪名。所以,这也是个好机会。” “那你去办。”谢昭宁不管了,翻身搂住谢蕴,伏在她的身上,目光如画笔,静静地描绘她精致的容颜。 谢蕴紧张得忘了呼吸,对方反而朝她一笑,“昨夜睡得好,欠我的该还了。” “欠你什么?”谢蕴掀了掀眼皮,眼中若温水淌过,心中热了起来,不觉笑了,“还你、都还你。” 第302章 她伸手去解开谢昭宁的衣襟,谢昭宁吓了一跳,她笑得更厉害了。 “你这么急呀。”谢昭宁揶揄一句,抵着她的额头,“谢蕴,你昨晚真好看。” 提及昨晚,谢蕴笑不出来了,“是吗?再提昨晚,我就不高兴了。” “那就不提了,说今日。”谢昭宁淡笑一声,扣住她落在自己后腰上的手腕,直接按在了枕畔:“谢蕴。” 听她的声音,谢蕴深吸了一口气,笑容淡淡,“喊我做甚?” “我喜欢喊你。”谢昭宁挑眉,浅浅一笑,俯身咬上她的耳朵,轻轻低语:“谢蕴、谢蕴。” 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称呼,被她喊出了婉转千回的语气,谢蕴羞耻,想让她别喊了。 刚张了张嘴,对方贴了过来,直接堵上她的唇角。 第096章 不许 两人在床上待到午时才醒, 谢蕴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初次在东宫睡得这么晚才醒。 醒来后,宫娥摆好了午膳, 谢昭宁俯首于桌案前, 手中摆弄着玩意儿。 “你在玩儿什么?” “羌族送来的药包, 绣坊里的人放进了香球里。你看、这个金丝镂空的香球, 我在想,放到市集上去卖, 效果会好不好。”谢昭宁晃了晃香球,招呼谢蕴近前。 她低头, 露出后颈白皙的肌肤,谢蕴抿唇笑了笑。谢昭宁将香球系于她的腰间,指腹摸了摸, 高兴道:“夏日驱蚊虫,挺好看的。” “好,听你的。你给各位大人送一个, 接下来, 就会人人效仿了, 家眷书生们买不到, 就会去你的铺子里买, 不过,你得想想如何防止人家效仿。”谢蕴俯身坐了下来, 扫过对方白净的面孔。 谢昭宁托腮, 漆黑分明的眼里漾着温水,随后, 她拍桌叫好,兴奋道:“让宫内司制们做, 以朝廷的名义去卖,所赚银两供前线去用,宫里做的东西总是与外面不同的。宫外若敢效仿,派人随意敲打一二。” 时至今日,商与官结合,便不是简单的声音了。 谢蕴颔首,“倒也可,这桩事办下来,所得倒也不少,再告诉商贾,可低价售卖,让他们赚个中间差价。” “好,我回头就去办,召集匠人,吃过饭就去做。”谢昭宁舒心极了。 谢蕴就这么望着她,无声地笑了。 谢昭宁做事,雷厉风行,想到便去办,先去找宫里的司制,谈一谈,不让宫里人白做,做一个付多少钱,按个来算,这样都会愿意去做。 接着,她又去找户部尚书商议,听着有钱赚,户部尚书岂会不应,当即应准下来。 一通忙碌,第一批香球便出来了,以东宫名义恩赐。 谢昭宁特地按照陛下的身子,让太医院开了药方,放在香球中,奉给陛下。 承桑茴望着手中的香球,细细把玩一番,说道:“你这回将赚的钱都给了朝廷,你图什么?” “图陛下不惦记我的钱。”谢昭宁叹气。 承桑茴嘴角抽了抽,睨她一眼,“行了,朕知道了,朕会戴着。朕给你个机会,办个荷花宴,戴你的香球,如何?” “谢陛下了。”谢昭宁揖首道谢,转而又问:“陛下,您那药人呢?” “你想做什么?”承桑茴精神绷紧着,“不要打他们的主意,他们不属于你。” 谢昭宁大为不满,“我不过问问罢了,陛下何必这么紧张,对了,那个不大聪明的皇子选择承桑梓了吗?” “见过画像,答应了。朕派人去巴邑降旨。”承桑茴回道,她纳闷道:“你将承桑梓捞出来,是何用意?” 谢昭宁坦然:“承桑梓于谢相而言,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我自然得大方些。再者承桑梓若死了,她会惦记一辈子的。与其让她惦记,不如将人捞出来,承桑梓活着,她就不会惦记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一时间,承桑茴缄默了,半晌才道一句:“你倒是长大了。” 与其说长大了,不如说,为谢蕴着想。 两人之间,若是要斤斤计较,各自算计,引起许多无畏的争执、麻烦。 为对方着想,将事情办妥了,对方安心,自己也会安心。 谢昭宁摇首,白净的面容上浮现释怀的笑,淡淡笑容,与她的青春极为不符。 “于她而言,重要的不过三五人,替她办好了,她对我,也会更加用心。人心换人心罢了。” “确实如此。”承桑茴难得地附和她的话,谢昭宁会处理她和谢蕴之间的事情。 且谢蕴不是斤斤计较的事情,她年长,做谢昭宁路上的引路灯,这一点,就足以稳定她们之间的感情。 承桑茴摆摆手,“朕知晓了,下去吧。” 谢昭宁揖礼,默默退下。 离开大殿,她常舒了口气,迎着五月里的日头,略眯了眯眼睛,有些热了。 陛下要办荷花宴,宴请官眷,一时间,成为一场盛事。 谢昭宁为此忙了起来,几日未见谢蕴,到了荷花宴这日,宴席摆在水榭旁,灯火璀璨,明灯高挂。 羌族皇子也被请来,见到谢昭宁后就径直走了过去,“殿下。” 谢昭宁忙了一整日,累得不想动弹,听着他的声音,懒散地瞧了一眼,“皇子来了。” 见她兴致缺缺,羌族皇子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默默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女眷们三两而坐,说说笑笑,谢蕴从人群中走来,女眷们行礼,见到她腰间的香球,三两交谈起来。 第303章 谢蕴走到谢昭宁跟前,在她身侧坐下,“如何了?” “累。”谢昭宁依偎着她,贪恋片刻的温暖,她笑道:“你最近忙什么?” “琐事罢了。”谢蕴握着她的手,刚想说什么,余光瞥到羌族皇子,对方看了过来,她皱眉,提醒谢昭宁:“你和羌族皇子说话了?” “打了招呼,怎么了?”谢昭宁半阖眸,不想动弹。 谢蕴说:“他看着你,果然,得不到的让人惦记不忘啊。” 谢昭宁闻言看向羌族皇子,对方冲她淡淡一笑,她哼了一声,复又靠在她的身上,“别搭理他,我好累,你晚上去东宫吗?明日休沐唉。” “那你去相府。”谢蕴温柔一笑,“算盘还没收呢。” 谢昭宁瞪眼,“你去东宫。” “不去。” 谢昭宁咬牙,道:“你等会喝多了,就会去东宫。” 谢蕴:“……”这人越来越坏了。 陛下来了,由宫人簇拥而来,众人行礼,在她腰间,也看到了香球,香气萦绕,淡淡的药草香。 众人落坐,女眷们跟着落坐,宴席开始了。 谢昭宁抿了口酒,她喝酒如同喝水,怎么喝都不会醉,惯来是来者不拒,不知为何,今日多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们来同她饮酒。 三五杯入肚后,她好像明白过来,戳了戳谢蕴:“今日为何这么多人盯着我。” “是吗?”谢蕴低眸,不怀好意地笑了,但她很谨慎,没有让谢昭宁看到她的笑容。 谢昭宁说:“我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秦思安走来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最后问谢昭宁:“你要纳侧妃吗?” 谢昭宁:“……”你才纳侧夫人呢。 “你听谁说的?” “她们说的。”秦思安抬首,下颚朝那些小娘子们扬了扬,“若不然怎么会设什么荷花宴。” “你眼睛不好就算了,耳朵也不好吗?”谢昭宁咬牙,“这是陛下设的宴,与我有什么关系,是为了香球,你腰间挂的那个玩意儿,这个目前只有朝臣才有,让那些官眷们去买的,你想什么呢?我给你纳个侧夫人,好不好?” 秦思安凝眸,继而看向谢蕴,“你故意放出的风声?” “怎么又是我”谢蕴不满,“秦思安,但凡有什么事情,你都会赖上我。” “外面的风声不会自己飘起来,肯定是有人故意放出去的,她没有,除了你还有谁还敢呢?”秦思安戳破谢蕴岁月静好的表面,“你为了赚钱,连名声都不要了?” 谢昭宁眼皮子跳了跳,好像明白过来,脑子里神经绷住了,她忍不住问谢蕴:“她说的是真的吗” “你不信我?”谢蕴故作生气。 谢昭宁无奈说:“我也想信你,可事实摆在面前,你让我怎么信你?” 谢蕴缄默,秦思安趁机说:“你二人真是狼狈为奸,殿下,你该看到她的真面目了,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连你的名声都不要了。你也该管管了。” 谢蕴端起桌上的酒,朝秦思安的脸晃了晃,“你再不走,我就拿酒泼你了。” 秦思安转身走了。 谢昭宁陷入沉思中,面色冷了下来,谢蕴特地给她斟酒,“别听她的,她是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乱语,我找个人问一下就好了。”谢昭宁不傻,这么多人在呢,随便找一人问,自然就明白了。 这回,谢蕴沉默了,默默饮了口酒。谢昭宁笑了,随后扯下自己腰间的香球,道:“我找个人去送了,你说好不好?” “你敢!” “我为何不敢?我找个人送了,其他人就会羡慕,争相去买了。” 谢蕴说:“那我也找个人送了。” 随后,谢蕴撤下自己腰间的香球,是一对儿的,上面的花纹都是一样的。 谢昭宁在人群中搜寻合适的人,找了半晌,未果,手腕突然被人扎拽住,手中的香球就被人抢走了。 “不准送!”谢蕴反悔了,脸色羞得发红,偏头不肯去看谢昭宁。 她有些倔强,又心虚,便不敢面对谢昭宁了。 谢昭宁伸手去抢,她握着谢昭宁的手,“不准就是不准。” “你做错事,就这么理直气壮?” “如何错了,你瞧今夜不都来了。” “你承认是你放出的风声?” 谢蕴:“……”大意了,被套话了。 谢蕴辩解:“今日哪里不妥吗?” “谢蕴,你为了江山,是不是可以给我塞许多女人?”谢昭宁气急败坏。 两人吵架了,上座的承桑茴兴致勃勃地看戏。 谢蕴解释:“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是些风声罢了,又不会碍着你的事。她们热切地看你,我都不曾介意,你气什么?” “你好像很有理哦?”谢昭宁被气笑了。 谢蕴语塞,又不得不开口:“今晚的局面,不好吗?” “我不做了,不卖了。”谢昭宁起身离开,随手将香球丢在了地上,一脚踩下去,随后与陛下道歉,直接离席。 生气了。 承桑茴挑眉,又看向谢蕴,谢蕴满面通红,羞得不知所措了,想去追,又碍于旁人的眼神,不得不坐下。 她摆手,示意宫娥去将地上的香球捡起来。 踩扁的香球已经烂了,药材从里面泄露出来,狼狈地摆在了陛下的案上。 第304章 众人都瞧见了香球,又见诸位大人身上都悬着香球,不免心中好奇。 人只要好奇,就会去摸索,自然就会打听香球的来历。 承桑茴抿了口酒,与谢蕴说道:“你怎么气她了?” 谢蕴起身揖礼,没有回答。 承桑茴也不计较她的失礼,只道一句:“不去看看?” “谢陛下,臣这就去。”谢蕴如释重负,匆匆行礼退下。 好端端的一场荷花宴,两人闹得不愉快,众人见状都不敢说话了。 又过了片刻,承桑茴让人取来三只精美的香球,懒散道:“我朝女子可入朝,朕这里有三个小东西,谁赢了,从朕这里拿走,不比歌舞不比诗词,只比箭术。” 女帝话说完,殿内一片哗然,光是会箭术就可甩下一大半人的,更是莫谈精于箭术了。 很快,宫人将箭靶搬了进来。 秦思安抿了口酒,朝着空荡荡的座位看去,两人走了,豁然就无趣了。 箭术比赛开始了。 **** 谢蕴匆匆追出来,人已经不见了,询问门前内侍,内侍只道殿下登车走了。 宫内行走,只有陛下与殿下才有车辇。谢蕴没有车,不知去哪里找,思来想去,只有去东宫等了。 谢蕴先回到东宫,宫里没人,也不知道走哪里去了。 谢蕴也累了,换下官袍,从她枕头下抽出账簿,认真去看了。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有了动静,宫娥唤着殿下,簇拥着人进来, 殿内有人,谢昭宁一进来就停下脚步,谢蕴绕过屏风走出来,冲她缓缓一笑,“气消了吗?” 谢昭宁不理她,转身想走。谢蕴两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下去吧,我与殿下有话说。” 宫娥们听了吩咐,将殿门关上。 “那么大的气呀,以前生气可就一小会,今日可都过去一个时辰了,气也撒了,我也给你赔礼了,该消气了。”谢蕴耐心哄着,“那一脚踩下去,我都没有颜面了,还不消气?” 谢昭宁抬眼看着她,“你错了吗” 谢蕴笑了,觉得有趣,又觉得被她这么一问,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谢蕴点点头:“错了。” 谢昭宁又问:“下回还敢吗?” 谢蕴还是点点头;“下回还敢。” “你、你这知错了,又有什么用,下回还敢,还有下回。”谢昭宁气得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握紧拳头,“你、你、你出去。” 憋了半晌就憋出这么一句话,谢蕴心疼又好笑,“我不走,你骂几句?” “我不骂。” “那你撒撒气?” “我不撒。” “那你要怎么样?” “我就是生气,不想见你。” 谢蕴听到最后一句话,面上的笑容淡了,认真问她:“怎么就不想见你?” “我见你做什么,不骂你不说你不打你,看着你干生气?”谢昭宁反问,往日粉妍的小脸上此刻变得通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蕴:“我看着你就生气。” 谢蕴再度笑了,“气这么大了,那我走了,明日休沐哦。” 一句话让谢昭宁又气又纠结。 随着谢蕴的靠近,身上那股令人着迷的冷香在谢昭宁鼻翼间散开,她轻轻笑了,面上肌肤细腻,如上好的白釉。她伸手,摸了摸谢昭宁的脸颊。 谢昭宁喉咙滑动,赌气似的后退一步,长睫轻颤。 谢蕴自然不会就此停下,伸出细长的手指,抚过她的唇角,谢昭宁没躲开。谢蕴继而伸手,掌心贴着她的侧脸,细细摩挲着白嫩的肌肤。 生气纠结的人被她这个动作弄得心神摇曳,她微微后退一步,谢蕴追上一步,就这么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顷刻间,谢昭宁呼吸热了,感觉心在乱跳。 “你做什么?” 谢昭宁试图用自己的声音盖过自己慌乱的呼吸,可谢蕴面上淡淡的笑,让她心口发热。 “你说该做什么?”谢蕴轻笑一声,“做你想做的事情。” 她的笑与往日不同,带着几分撩人的滋味。谢昭宁紧咬着牙齿,试图去拒绝她,可张了张口,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这人,真的好烦,让人拒绝又不舍得,留下又觉得她好可气。 谢蕴望着她,“你想亲我吗” 想吗?谢昭宁没说话,对方眼睛像是会说话,慢慢地靠近之际,散去薄凉,氤氲在暖人的灯火下,添了几分韵味。 谢昭宁不说话,谢蕴靠过来,贴上她的唇角,一丝丝不属于谢昭宁的凉意,在唇角间慢慢散开。 很快,唇角间的温度热了起来。谢昭宁浑身都是热的,沾染到她,自然被她焐热了。 谢蕴松开她,蜻蜓点水般略过了,眼睛复而清明,“我的道歉,你接受了吗” “就这样?你说道歉?”谢昭宁稳住自己的心神,力保自己不处于下风,挑了眉眼,“我不满意。” “哦,你不满意啊。”谢蕴轻叹一声,想来也是,换做自己,也不会满意的。 她望向谢昭宁:“那你要怎么样呢?任你处置吧。” 往日清冷的人说着委屈的话,像是踩在了谢昭宁的心口上,谢昭宁蹙眉,很快,她抬起谢蕴的下颚,毫不犹豫地贴了过去。 她最懂谢蕴的软肋,她也懂如何让谢蕴高兴,乃至沉迷。 她惩罚性地咬住了谢蕴的唇瓣,她爱她,是真真切切的爱,没有一丝杂质。 第305章 谢蕴身形微颤,眉眼轻锁,后腰间多了一只手,将她拉近,似乎要一起跌入深渊。 谢蕴心口低叹一声,对方步步逼近,像是凶狠的小狼,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她松下肩膀,任由对方肆意妄为。 突然间,谢昭宁松开了,眉眼染了一抹情.欲,但她停了下来,仔细欣赏着谢蕴带了几分妩媚的姿态。 她笑了,足以倾倒众生。 谢蕴望着她,她笑了笑,“去沐浴啦,都是酒味。” 谢蕴睨她一眼,她怒了:“不准这么看着我。” 她生气,谢蕴不担心,眸子里映着她澄澈的眼神,明净的五官,谢蕴眼角微微一弯,似有几分薄凉,更多的是揶揄:“你在我的心里,不是承桑漾,不是殿下,所以不要摆架子,你摆架子的时候,像是小人穿大人的衣裳。” 谢昭宁朝她眨眨眼,道:“是吗?我是你捧上来的,我是谁,你不清楚吗你说不是,我就不是了吗?” 谢蕴别开脸,谢昭宁轻笑一声,“你在自欺欺人。” 谢蕴目光渐深,谢昭宁推她:“去沐浴,我们一起。” 两根白细修长的手指在谢蕴的肩膀上戳了戳,眉眼轻轻挑起,像是挑衅,谢蕴扫了一眼她的手指,“你很嚣张。” “不该嚣张吗?”谢昭宁故意冲她眨眼,心情陡然好了许多,眉梢眼角都是笑,三月桃夭,笑得明媚动人。 哄得差不多了,谢蕴准备要走了,今晚不适合留在东宫。 “我走了。”谢蕴抓住机会,抬脚就要走。 谢昭宁凝眸看着她发红的耳朵,“你要爬出去吗?” 东宫门已锁了,没有她的吩咐,是不会打开的,想出去,那就只有翻墙爬出去了。 谢蕴眸光渐深,回头扫了她一眼,目光如矩,谢昭宁笑了,“你自己过来的,我没有喊你哦,你来了还想走,你以为菜市场啊,来来回回,随你走动。” 她又有些霸道了,谢蕴眼皮子没来由地一跳,谢昭宁兀自脱了外裳,目光里漾着笑容,“你不去洗,我去洗了。” 谢蕴看着她抬手脱了,丢在地上,鞋也脱了,露出白净可爱的脚趾。 一双脚赤着踩在地上,来回走动。 谢昭宁去沐浴了,谢蕴一人留下。 浴室就在隔壁,她恍然听到了水声,殿内空空荡荡,水声就显得格外大,她抿着唇角,闭眼轻轻呼吸了下,转身朝浴室走去。 人已在水中,长发簪起,白皙的脖颈扬起,水滴落了下来,滑过后背,啪嗒一声落入水中。 水被搅得哗啦作响,谢蕴看向那人,像是滴在了她的心口上。 许是听到了声音,谢昭宁愉快地回头,同她招手:“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呀。” 她像是在说简单的事情,来都来了,一起吃呗。 谢蕴心里奥回来,转身想走,可双脚黏在了地上,她很想、留下。 谢昭宁朝她泼了一手水,衣裳湿了,“你看,湿了,留下吧。” 谢蕴低笑一声,“背过去。” 她的笑,像是给了自己勇气,让自己放纵一回,闹一回,无拘无束地闹一回。 谢昭宁听话地背过身,将最美好的背影留在谢蕴的眼中,“你害羞什么呢。” “不许说话。”谢蕴低声呵斥一句,抬手去脱自己的衣襟,她觉得自己气势不足,便又加了一句;“不准说话,不准回头。” 说完后,她自顾自脱衣,水中的人眨了眨眼,被她的话勾出几分旖旎,悄悄转过头,视线一点点挪了过去。 第097章 遗物 谢昭宁就不是安分的主, 谢蕴不让看,她更想看,视线挪过去, 目光所及, 层层迭迭的衣襟下, 包裹着曼妙的身躯。 下一息, 脑袋被拍了下,她忙摆好姿态, 目视前方,乖巧得不象话。 谢蕴轻笑一生, 好像在嘲讽她的不听话。谢昭宁羞红了脸,耳根悄悄爬上红晕。 水声啪嗒作响,谢蕴入水了, 氤氲而出的热气像是浓浓白雾,让人眼花缭乱,她仰首看着靠近的人, 眉梢眼角都勾了几分媚态。 谢蕴却伸手捂着她的脸, 凑在她的耳边低笑。 低低笑声, 像极了虫子, 爬进了耳朵里, 勾得人耳朵发痒,心口难耐。 “闭眼, 好好洗干净。” 谢昭宁看不见, 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漆黑, 但她发现谢蕴贴着她,肌肤的摩擦, 让浴室的温度骤然升高了。 谢昭宁:“……”很过分啊。 谢蕴撩起眼皮,咬着她的耳朵,看着那块肌肤慢慢地被烫红了,她又笑了,“你也会害羞啊。” 被动的那个,都会害羞,谢昭宁也不例外。她贴着谢蕴,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嫣红的唇角张了张,发不出声音。 她看不见谢蕴,谢蕴却满足地打量她,肤如凝脂,颜如玉,浑身上下让人挑不出毛病,年少青春的身子,总是热烈如火。 谢蕴低头,咬上她肩上的肌肤,盈盈一笑,眼中都是如玉的肌肤。 灯火黯淡下来,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水声滴答作响,心跳骤然加快,好似从悬崖落下,疾驰而过,又回到了云层上。 水凉了。 谢昭宁抱着被子握着榻上,脸上红晕未散,目光紧紧跟随谢蕴。谢蕴披散着长发,裹了一身白色的寝衣,长发如瀑布乖巧地落在肩上,整个人坐在那里像是一尊玉相,十分好看。 第306章 “你看什么?”谢昭宁眼中的惊艳一点点加深,旋即一笑,歪着脑袋去看她,整个身子趴在了床上。 “你的总账,我在想,你可以调出多少钱。”谢蕴说到这里,顿了顿,抬首看向窝着的人,淡淡一笑:“又该心疼了。” 谢昭宁闻言爬坐起来,盯着那人:“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没钱用了,总该找你。不能让前线战士吃苦,也不能让藩王看笑话,让藩王看到你的实力呀,有钱有颜,多好。”谢蕴放柔声音哄了一句,深信谢昭宁不会拒绝的。 果然,谢昭宁又趴了回去,“钱都被你们算计完了,我还能说什么。那你过来,我亲一下,算是抵账了。” 想起方才水中的事情,谢昭宁红了脸,索性躲进了被子里。 谢蕴抬头,就只看到床上裹着的粽子,不由好笑,“害羞了,那就不亲了。” “那是不成的。”谢昭宁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我钱都没了……” “是呀,钱都没了,可得把人紧紧拴在身边。”谢蕴语气上扬,心情很好,嘴角蕴着笑,细长的手指抚着账簿边角,发出邀请:“那你过来。” 谢昭宁继续窝着,但又想到自己白花花的银子,心中一揪,裹着杯子就排到了谢蕴面前。 谢蕴放下账簿,握着她的手,直接就拉走她身上的被子,手臂圈着她的腰将人带坐在自己的腿上。 亲密的动作,让谢昭宁更晕乎乎的,“你今晚怎么了,我是掉进蜜糖窝里了吗?” 谢蕴的主动,撕开了两人之间那层朦朦胧胧的纸,彻底看清了对方。 “我得哄你呀,万一你真去纳个侧妃之类的,我该怎么办呢。”谢蕴双手抱住她,掌心贴着她的小腹,歪着头打量她通红的耳朵,“原来,你也是会害羞的,脸红了不算,耳朵也会红了,倒是少见。” 往日里没羞没脸成了习惯,如今见她一副羞涩难当的脸面,也是十分可爱。 谢蕴继续看她,手从小腹上离开,握着她的手腕,“怎么不说话了” “说、说什么?”谢昭宁还是晕着,领口下露出的皮肤透着桃花般的粉妍,“你别这么撩我……” 谢蕴笑了,抵着她的肩膀,笑得不行,“你慌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谢昭宁,此刻慌了,慌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来,我往日疏忽你了。”谢蕴自省般开口,语气上扬,逗得谢昭宁浑身都热了起来,她摸着她的手腕,指腹贴着柔软的肌肤,一寸寸上移,贴着上臂的肌肤,她按了按,谢昭宁开始躲了,“你干嘛……” “我喜欢看你慌张害羞的样子。” 此刻的谢蕴与往日端着的清冷表面大不相同,黑夜似乎脱下了她的外衣,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她发现了一件惊奇的事情,逗弄谢昭宁也很有趣, 谢昭宁平日里张牙舞爪,此刻安静极了,躲在她的怀中,像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谢蕴眼眸明亮,张口咬住她的耳尖,心口悸动不已,撩人着反而先心动了。 “疼……”谢昭宁偏首,想要逃离,身子被她禁锢在怀中,逃也逃不开,她忍着不适,“你这不是哄。” “那是什么?”谢蕴紧锁她的反应,“你往日不就这么对我的吗” “我、我就亲你而已,其他的事情,那是在床上。”谢昭宁结结巴巴地开口,心里的欲望被浇灌,生根发芽,让她难受起来,她动了动,谢蕴抱得更紧,“哦,原来你不喜欢这样的。” 谢蕴眼底泛起波澜,似有所困惑,怀中的人挣扎着起来,赤脚站在她的面前,“不是不喜欢,是你太奇怪了,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那种感觉,你懂吗?” “我是黄鼠狼,你是鸡?”谢蕴意有所指,眼波淡了下来,抿了抿唇角,“你是小鸡,被人养着,突然遭人惦记了。” 谢昭宁叹气:“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不想解释了。” 说完,她又坐回到谢蕴的膝盖上,靠着她,“好,就这样。” 谢蕴忍不住又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耳尖:“你怎么那么听话呢。” “只听你的话,不听别人的。”谢昭宁服气了,脸上的红晕终于慢慢散去了,“你赢了,我输了。” 谢蕴就是会骗人的,方才的一幕若告知陛下,陛下铁定不会信的。 谢昭宁觉得自己挣扎不动了,整个人贴在谢蕴的身上,“钱给你,顺便把人也收下吧。不能只能钱,不要人。” 谢蕴被她自暴自弃的话逗笑了,捏捏她脸上的肉:“钱要,人也要,后位也要。”谢蕴拨弄着谢昭宁身上的衣襟,指尖轻扣着衣带,很快,衣带松开了。 “你、过分了啊。” 谢昭宁握着她的手,又给自己系好衣带,“看好了吗?看好就去睡觉了。” “你这个看好是指的总账还是你自己?”谢蕴笑了笑,心情好极了。 谢昭宁又被她逗得脸红,“当然是账簿,我先走了。” 免得再被调.戏,谢昭宁拨开她的手,捡起地上的杯子,如兔子般跳上床榻,迅速缩了进去,整个人成了一个大粽子。 谢蕴将账簿收好,走过去,塞到枕头下,“还给你,你自己看,我看不大懂。” “你看不懂?你看不懂还看这么久?”谢昭宁郁闷,原来你的勤奋都是自己装出来的。 谢蕴躺了下来,谢昭宁迅速贴了上来,回到了她的领地里,整个人的情绪便跟着变了。然而,谢蕴握着她的手,“刚刚舒服吗?” 第307章 谢昭宁:“……” 谢蕴笑容不减,觉得她可爱极了,揉揉小脸,“那你躺着,我来。” 在谢昭宁迷糊的时候,谢蕴反客为主了,吻上她的唇角。 **** 休沐日,院子里静悄悄的,宫娥们行走都放慢脚步,尽量做到无人。 阳光洒下,庭院里的温度升高了,连带着寝殿内都热了起来。谢昭宁热得掀被子,修长的腿搭在外面,很快,有人给她将被子盖好。 反复两三回后,谢昭宁热得坐了起来,身上的衣裳皱巴巴地贴在身子,尤其是领口下,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她脑袋有些懵,想起昨夜的事情,脸色迅速红了,又果断地缩了回去。 “腿热,脑袋不热,对吗?” 轻快又带了些疏冷的声音让谢昭宁缩得更厉害了,谢蕴掀开她的被子,“热就去沐浴,你缩着做什么?” “你不洗吗?”谢昭宁退口而出,脑子没反应过来。 谢蕴侧躺着,视线都在谢昭宁身上,懒洋洋道:“我洗过了。” 半夜洗的。 谢昭宁哼了一声,爬起来,跪坐在她的跟前,不满道:“你洗的时候怎么不喊我。” “我喊你了,你说累,要睡觉。”谢蕴睨她一眼,恢复往日淡淡的神色。 谢昭宁更懵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喊你的事情,你是不是骗我?” “是吗?你是累了,不是喝酒,怎么连这些事情都记不住了。”谢蕴抓住她散落下来的长发,“自己好好想想,我先回相府。” “吃过饭再走。”谢昭宁揉揉自己的额头,记不清睡着后的事情了。 谢蕴应了一声,唤来宫娥,洗漱更衣。谢昭宁趁机去沐浴了,出来时,浑身清爽,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袍,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儒雅。 吃过午饭,谢蕴便走了,谢昭宁想起昨夜的事情,让人去找户部尚书过来。 户部尚书盯着大太阳,哼哧哼哧地来了,谢昭宁示意他先做,喝杯凉茶再说话。 她先问了国库剩余一事,户部尚书支支吾吾,给了一笔账,兵器、粮食、衣物,都是要钱的。 谢昭宁看着账目,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尚书辛苦,回去吧。” 打仗最花钱,尤其是眼前全力供给给前线将士,若此刻显得捉襟见肘,藩王知道了,对朝廷十分危险。 黄昏时分,谢昭宁领着人出宫去了,去见一月,点明要钱。 一月换了铺子,开酒楼,不再开棺材铺子了。 噼里啪啦一顿算计后,一月给她一个数目,“可以吗” 谢昭宁看了一眼,眼前一亮,十分满意,“可,就这个数字了。不过,还得准备,打仗就是销金窟。” “我知道了,会给你的,不必担忧,旁的没有,钱还是有的,对了,有件事,你知道吗?”一月拨了拨算盘珠子,“我听说太傅去前,留了一笔钱,你知道在哪里吗?” “留钱了?”谢昭宁眼睫一颤,“在哪里?” “殿下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就是听说而已。”一月摇首,毕竟这么隐秘的事情,太傅不可能会告诉她,“我以为会告诉你。” 谢昭宁兴奋又失望,太傅临去前,将她支开,回去后就没有见到太傅了,哪里知道这件事。 “真的留钱了吗?”她反复问一句。 一月说:“十有八九,我算过账的,这些年来的钱去哪里了?除了暗探的支出外,几乎没什么花销了,如今一年的钱,摆在账面上了,以前的钱呢。殿下,您自己算算就知道了。” 谢昭宁托腮,极为不解,“太傅为何会留钱?” “许是给陛下的。”一月猜测道,能让太傅挂在心口上的人唯有陛下了,尤其是陛下那时疯疯癫癫,一旦出宫,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 谢昭宁问道:“你这里有往年的账目吗?” “在太傅的宅子里,那场大火都烧干净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谢昭宁恍惚想到了什么,立即离开酒楼,打马去了京兆尹,调集人去太傅旧宅。 谢蕴闻讯赶来,数把火把下,照亮四方天地,她下马走过去,“你闹什么呢?” “找钱。”谢昭宁说,言简意赅,“我猜太傅留了钱给我。” “给了你?”谢蕴笑话她,“是给陛下的吧,怎么会给你。” 顾太傅将那么多的生意铺子都丢给她,怎么还会另外留钱,这句话一听就不对了,异想天开。 谢昭宁不高兴了,挑起眉梢,“就是给我的,陛下不知道,就是给我的。” “行行行,你找到了就是给你的,不过你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陛下怎么会不知道呢?”谢蕴提醒傻子,“你应该悄悄的找才是。” “悄悄又怎么样,她要钱还是得要,她会悄悄的要吗?” 谢蕴觉得也对,毕竟陛下坑谢昭宁几回了,悄悄拿到手也未必会焐热。 “你怎么猜会在这里?” “那把火。我觉得太傅不仅是烧了东西,也在提醒陛下,这里有东西。不过陛下从未来此……”谢昭宁蹙眉,陛下辜负太傅的心思了。 谢蕴说道:“那就试试,若真有钱,只怕还有他东西。” “先挖吧。”谢昭宁望着眼前漆黑的土地,烧得破败的墙壁,眼中的光逐渐黯淡,“若真有,东西不会少。” 调集过来的兵立即开挖起来,谢昭宁在旁盯着,“你回去休息,我明日不上朝了,你给我告假吧。” 第308章 东宫惯来闲散,谢昭宁去不去上朝,陛下素来不管,人活着就好了。 谢蕴陪着等了片刻,等到了亥时,挖进一丈的时候,有人说挖到异物。 是地下暗室。 “估计挖得慢,你回去,天凉了。”谢昭宁还是想让谢蕴回去休息,难得休沐日我,晚上早些睡觉。 暗室是不能挖的,找到门才好挖。 谢蕴不急,握着她的手:“你找找太傅的屋子在哪里,沿着方向去找门,没有方向的挖太浪费时间了。” 宅子都烧完了,什么都看不到,天色又黑,此刻压根辨不清方向。 谢昭宁待的时间不多,一时间也找不到方向,浮清又不在,她如同失了方向的苍蝇一般。 “你回去吧,你在这里,我心不安,我一人守着。”谢昭宁心烦意乱,明确有暗室了,她可以放下心。 她望着谢蕴:“有钱了,你赶紧走吧。” 谢蕴被她得意的小模样逗笑了,“好,我回去了,你自己注意安全,累了就去马车里休息,不要硬扛着。年轻也要照顾好自己。” 两人互相嘱咐一番,谢蕴上马走了,谢昭宁让人搬了椅子过来,自己在旁守着。 幸好是在五月里,夜里不太凉。到了下半夜,谢昭宁裹着披风睡觉了。 天亮的时候换了一批人,谢昭宁买了些吃食过来,一面吃一面盯着,吃到一半,秦思安来了。 秦思安拿起一块油煎放进嘴里,看着忙碌的一批人,不由询问:“你在挖什么?” “你管我。”谢昭宁不说实话,“你来干什么,我又没让你来。” 秦思安闻言后,猜出几分名堂:“你在找宝藏吗?先生给你留了什么,你现在才想起来挖?” 谢昭宁瞪她:“你管我找什么,你不去内廷司,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见者有份,我也看看。”秦思安狡猾地笑了,以长辈姿态看着谢昭宁:“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不想想我呢,我可是鼎力支持你的。” 谢昭宁不上她的当,忽略她的假情假意,“除了我,你还能支持谁?你能给陛下找出第二个女儿?” “找、找不到……”秦思安自己先结巴起来,尴尬地笑了。 太阳出来了,温度热了起来,眼看着着下属们热出一身汗,谢昭宁让人去买几车西瓜,轮流换着吃,消消暑也是好的。 一连买了十来车西瓜,谢昭宁自己吃得半饱,躺在太阳底下困得睁不开眼。 阳光透过枝叶撒下来,切碎般的光影落在谢昭宁的脸上,衬得肌肤细腻白皙。 谢蕴来时,就见到她躺在躺椅上,眼睛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最后实在熬不住,彻底睡了过去。 看着她的模样,谢蕴觉得有趣,让人搬了凳子,轻轻地放在她的身边,自己拿了折扇,一下一下给她扇风。 时光静了下来,呼吸间一下一下过去了。 不知扇了多久,有人匆匆跑来,“谢相,挖到门了。” 躺椅上的人惊坐起来,额头上汗水滑落下来,蔓过脸颊,落入脖颈上,谢蕴无奈极了,伸手给她擦了汗珠子,“ 我去看看,你再睡会儿。” “你来了啊。”谢昭宁语气软糯,愣了一眨眼的功夫,忙站起来,“一起去、一起去。” 许是刚醒,猛地站起来,谢昭宁身子晃了起来,谢蕴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了起来,“歇会、歇会。” 谢蕴心揪了起来,“慢点、跑不了。” “嗯,知道了。”谢昭宁低低应了,带着鼻音,握着谢蕴的手站直了身子,“这个天真热。” 两人一道跟着人走过去,地上的土都挖开了,露出一截楼梯,门已经开了。 “没有锁,已经打开了,里面没有危险,都是箱子,属下打开了两个查验,都是黄金。” 谢昭宁没有意外,快速进去,暗室很大,足有一个寝殿那么大,堆得都是箱子。 无数个箱子整齐的堆着,一眼看过去,井然有序。 但有一只箱子不大,比其他箱子小了一半,谢昭宁快速走过去,上面带了锁,打不开。 谢昭宁无助地看向谢蕴:“有锁,钥匙会在哪里?” “四处找找。”谢蕴也不知道,毕竟她与顾漾明素未谋面,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两人提着灯,在暗室里找了起来。 然而,事与愿违,哪里解锁的物什。 谢昭宁找不到了,打量着箱子,咬咬牙:“找个匠人过来砸开?” “万一里面的东西砸坏了呢?”谢蕴不赞同,“送给陛下,或许陛下有办法打开,这个不要紧,先将这里的黄金搬去东宫。” 谢蕴见她沉默,继续说道:“我去见陛下,你收拾残局,犒劳下他们,记住了。” “我知道了。”谢昭宁拍了拍箱子,心思沉了沉,她有些害怕,“这个要交给陛下吗?我怕会让陛下多想,她的身子本就不好了。万一……” “若是不给,陛下会觉得遗憾,我们不是她,帮她做不了主,也无权越过她,不让她知晓。” 谢蕴也是没有办法,“我走了。” 谢蕴让人搬着箱子,登上马车,赶在天黑前进入大殿。 箱子被送了进来,摆在了承桑茴面前。承桑茴凝着木箱,“谢相这是给朕送礼吗” 谢蕴揖礼:“陛下,非是臣,这是太傅留下的,臣打不开,思来想去,当是给您的。” 第309章 承桑茴面上浅淡的笑容被一句话击退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箱子:“给朕的” “臣不知,您能打开,就是给您的。”谢蕴低头,心中百转千回,祈祷太傅别留下什么睹物思人的伤心玩意儿。 “朕、知道了。”承桑茴霍然起身,走到木箱前,锁上有字…… 她蹲了下来,纤细苍白的指尖抚上箱子,努力压制心口的悸动。 第098章 黄金屋 谢蕴没有多待, 悄然退出大殿候着。 与此同时,暗室里的木箱被一箱箱打开,谢昭宁领着人挨个木箱打开, 一条一条黄金检查, 最后再度收入箱子里。 翻来覆去检查一遍, 确保无误, 送入东宫。 一车接着一车的木箱送入东宫,宫门禁卫军拦截要检查, 木箱又一遍打开,露出金灿灿的黄金。 装箱的马车走了一天, 黄昏时分才结束。 谢昭宁肆意地躺在库房里,不,准确的是躺在黄金上, 肆意翻身,直到承桑茴推门而进,她霍然爬起来, 见是陛下后, 又躺下来, 甚至招呼对方一起过来躺着。 “小时候我又个梦, 就是躺在钱上睡觉, 长大后才发现那是不可能的,善贾之家, 再怎么赚钱也不能躺在钱上睡觉。可是现在, 您看,我做到了。” “掉进钱眼里了。”承桑茴低骂一句, 可她还是走上来,俯身坐下, 看着满地的黄金,叹息道:“你这么喜欢,就碓一间黄金屋,将谢蕴锁起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多好,你将颜如玉锁进黄金屋。” “您说得也是,回头将她找来。”谢昭宁眼眸明亮,十分兴奋,伸手就能摸到钱,翻个身,还是摸到钱,她高兴道:“陛下,太傅给你留了什么?” “她给朕留了许多信,还有些小玩意儿。”承桑茴也躺下来了,黄金太硬,又处夏日,衣裳单薄,铬得脊背疼。但她还是直挺挺地躺着,望着横梁,“她告诉我,你是怎么长大的。” 顾漾明留了二十封信,十八封信都是写谢昭宁,一年一封信。她说:“还有画像,你小时候就长得就很好看。” 顾漾明似乎将爱留给了谢昭宁,却又十分无奈,她不敢将人留在身边,更不敢留在京城,唯有远远地看着,派人处处盯着。 谢昭宁在谢家的每一件事,她都知晓,但她从不插手。 “都是说我?”谢昭宁震惊,“为何说我?” 承桑茴说:“爱屋及乌。” 谢昭宁说不出话了,承桑茴伸手,攥着她的手腕,“她对你,真的很喜欢,你的十八年生活,是她精心安排的。若没有谢蕴,你将在谢家继续生活,继承家主之位,娶自己喜欢的女孩,到时候京城的生意都会交给你。你将是谢家最出色的家主。” 顾漾明将她的一切都留给了谢昭宁,简简单单,又十分沉重。 “幸好,你长得很好,没有辜负她,在她死后,你做的一切,也是全了她的颜面。可我欠她的,还不清了。” 承桑茴语气低沉,目光深邃而无力,“她没有给我补偿的机会。” 这样是最痛苦的,斯人已逝,她看不见,摸不着,情谊也好、恩情也罢,都化成了一场空。 怎么去补偿,怎么去填补那些缺憾。 爱屋及乌这个词,太过深沉了。 她是爱人的女儿,与自己毫无关系,却甘愿捧在手心中,付出十八年的努力。 承桑茴无力地低笑,眼中荒芜,却又不显凄楚,“朕累了,想去找她。” 简单七个字让谢昭宁惊坐起来,承桑茴却又紧握她的手,漫不经心一笑,“别害怕,朕说说罢了,内忧外患,朕怎敢任性。” “陛下、太傅是希望您好好地活着,谁都不希望自己的爱人活在痛苦中,她已经去了……” “朕想静静,你出去。” 承桑茴打断她的话,摆摆手,干涩无力的手腕似枯朽的花朵,花色已逝。 谢昭宁哪里敢走,跪坐在黄金上,试图想说什么,干涸的唇角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劝什么呢? 谢昭宁心中的喜悦被冲散了,不舍又无助地走出库房,对上谢蕴的目光,没忍住,眼泪掉了出来。 此刻库房外的人都已经散净了,只谢蕴一人守着。 谢蕴望着她,没有嫌弃,没有嘲讽,“你哭了也是应该的。给你那么多钱,冲昏头脑了。” “那是给陛下的,又不是给我的。”谢昭宁擦擦自己的眼泪,“我不过先下手,抢过来罢了。” “给你,还是给陛下,有区别吗?”谢蕴舍不得她哭,从袖袋里取了帕子,擦擦她的眼泪,“你等片刻就进去,别让陛下一人胡思乱想。” 谢昭宁点点头,伸手抱着她,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 两人在门口等,天色黑沉,宫娥过来挂灯。 一排排宫灯挂了起来,如一条璀璨的银河,摇曳晃动。 谢昭宁捧着灯,走进库房,里面的灯也被熄灭了,她着急地冲着里面喊了一句:“陛下、陛下……” 她跑近,将灯放在黄金上,自己爬上去,“陛下、陛下。” “没死,你喊什么。” 承桑茴静静地躺在黄金上,阖眸而憩,“朕累了,你进来做什么” “我进来找你回去睡觉啊,陛下,累了就回寝殿,你躺在我东宫做什么。”谢昭宁故作轻快,凑近至她眼前,“我陪你用晚膳,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第310章 “不好,你将这些黄金搬来东宫做什么”承桑茴终于腾出手来询问黄金的归处了,“这是留给你的吗?” 谢昭宁跪在她的跟前,闷闷地说:“谁找到就是谁的,是我找到的,你看你,你都不去太傅故居,怨得了谁。” “是吗?她说了,钱留给我,你要了那么多铺子,贪心不足?”承桑茴撑着坐了起来,身后冰凉又硬,浑身都疼,她扫了一眼不高兴的人,“你要这些黄金做什么?” 谢昭宁说:“打造一间黄金屋,将谢蕴锁起来。” “拿别人的钱给你媳妇打造黄金屋,你的脸皮怎么那么厚呢?”承桑茴嘲讽道。 谢昭宁委屈:“那是我找到的宝藏,就是我的,你拿我那么多钱了,有那么些钱,我也可以给谢蕴建造黄金屋。” “就你那些钱,够吗?你瞧瞧这么多少黄金?你的马车可运了一整日,黄金如流水淌进你的东宫里,你眼睛瞎呀?” 谢昭宁被她说得越发羞耻,“你要怎么样?不要说什么见者有份,秦思安也说过了,你要是这么说了,还得给她分了。” “充入国库。” “您想得真好,杀了我,我也不会给你充入国库,太傅喜欢我,留给我的,凭什么给朝廷。您不要和我说顾全大局,我就是小气惯了。” 承桑茴略眯了眼眸,想起这个小东西的性子,强逼没用,她后面还有尊佛。 “那你就自己私吞了,你准备去做什么” “躺着睡觉,谁都不许来沾。” 承桑茴险些被她的小气劲给气死,“不管,前线将士需要钱,你来补。” “那也不能懂这里的前,我要留给……”谢昭宁牙齿咬了舌头,疼得一颤,及时改口:“这里的钱我要留着以后用,前线将士的钱,我给你补上才是。” 承桑茴毕竟做了多年的储君,又是半载帝王,怎么会听不明白她没说的话呢,没多想就戳破她的话:“你留给谢蕴?” “不不不、我自己留着。”谢昭宁结巴了,心虚地看向其他地方。 承桑茴似个孩子似的端起灯,照亮谢昭宁的脸色:“你脸红了,你就是要留给谢蕴,怎么,你心虚了,怕自己变心,先给她留个后路。” “那、那又如何,反正给她!”谢昭宁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不会做生意,没钱用,我自然要给她,错了吗?” “没错。”承桑茴又是一声叹气,夸赞道:“你比朕厉害,知晓未雨绸缪,你的位置可比朕的位置好多了,竟然还想着给谢蕴留后路,可见谢蕴没有看错你。” “您的夸赞,让我心里不安。” “是吗?朕又不会惦记你的钱,若是国泰民安,朕要你的钱做什么。” 承桑茴放下灯,伸手递给谢昭宁,谢昭宁扶着她起来。 站在堆砌的黄金床上,承桑茴望着下方,目光睥睨,道:“朕不要黄金,但你将前线战士的粮草准备好。” “知道了。”谢昭宁郁闷地答应下来,算来算去,不等于拿走了黄金。 承桑茴走下黄金床,没有留恋,果断地离开东宫。 目送陛下龙辇离开,谢昭宁眼中晦涩,心被揪了起来,她望着黑漆漆的前方,觉得那盏引路明灯黯淡下来。 她走着陛下留下的路,接下来,她只需守城即可。 “该走了,回寝殿。” 身后传来催促声,听着声音就知道是谁。谢昭宁转身吩咐宫娥将库房锁上,宫娥将钥匙递过来。 谢昭宁接过,转手递给谢蕴:“交给你铺子,不如给你一座黄金屋。” 谢蕴的心思都不在铺子上,给她铺子也是不成,还是给一座现成的黄金屋,谢蕴可以无牵无挂地做她的要紧事。 谢蕴不解:“为何给我?” “我与陛下说好了,我给她解决前线粮食的事情,我将黄金都给你。” 在这场交易中,谢蕴坐享其成。 谢蕴看着那双白净细腻的手,没有去接,而是告诉她:“给我,你拿什么钱应付前线?” “你放心,不会短了前线的钱,这些都给你。我虽说不能推恩你家人,但该给的财富还是给你的,若将来裴暇出息,位极人臣,我还是不会吝啬的。” 谢昭宁年少得意,话入心里,说得虔诚又张扬,她该有的底气让她傲然地站在谢蕴的面前。 谢蕴接过了钥匙,“那你大张旗鼓地搬来东宫做什么?” “将来好搬去中宫啊。” 谢蕴不免笑了,将钥匙握住了,说道:“你这么大方,让我过意不去了,太傅勤勤恳恳做生意,到头来,被你拿来哄媳妇了,也不知她高不高兴。” 谢昭宁却说:“我做什么,她都会高兴的。若我认识你之前,你有孩子,我也会好好待之。” “越说越不对劲了,我有了孩子还会找你?”谢蕴嗔怪一句,握紧她的手,“回去罢。” 夜色低沉,星耀四方,树上的夏蝉开始叫唤了。 **** 早朝之际,谢昭宁姗姗来迟,昨晚没睡好,前一日夜里又没睡,此刻不免头重脚轻。 刚进殿就被人盯上了,秦思安拉她去角落里问话,“你找到了,听闻一车又一车往东宫里搬。” “一些书籍罢了,搬去东宫,送进藏书阁里,我还能找到什么。”谢昭宁打了个哈欠,故意将话题扯开,“我与你说,太傅给陛下留了许多信,陛下心情不好,你别撞上去,我也算提醒你了。” 第311章 一听这话,秦思安浑身发麻了,“怎么还会留信呢。” 先生是自戕,去后,什么都东西都没有留下,也就是说,她没有只言词组是给陛下的。 她想过,先生那么爱陛下,为何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呢,原来后手在这里。 秦思安又问:“先生留了什么书,予我看看,我们内廷使也在修书呢。” 为了不让她起疑,谢昭宁满口答应了,东宫那么多书,秦思安也没看过,到时搬几箱借给她看看即可。 听她满口答应,秦思安又觉得不对劲,这位祖宗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呢。 秦思安犹豫,谢昭宁说一句:“看过得还回来,都是孤本呢。” 这句话成功的打消了秦思安心中的疑惑,她就是那么抠门的人,怎么会轻易答应,简单借阅,她还是要收回去的。 谢昭宁撇开她,走到谢蕴身边,谢蕴问她:“惦记上了?” “嗯,我说是书,给她看,到时候还我,她就不惦记了。” 谢蕴应了一声。 陛下来了,众人不敢言语,叩拜天子。 散了朝,谢昭宁往户部跑,谢蕴照旧回自己的官署。 一直到了七月里,承桑梓入京,羌族皇子准备迎娶自己的王妃,鸿胪寺与礼部一起去办,少不得又要出钱,尤其是给承桑梓的陪嫁。 处处要钱,户部尚书的脸就没有好过,这里计较、那里计较,能省则省。 他又哭诉没钱,谢昭宁想起宫人的话,承桑梓暂时住在宫里,但她吵着要见谢蕴,一日让人去找三四回。 谢昭宁提醒他:“她是谢相的学生,你再这么算下去,还陪嫁什么,小心谢相给你穿小鞋。” 户部尚书头发都愁白了,闻言后,又将账单从前到后算了一遍,添、添、添,无缘无故又多了几万白银。 “你愁什么,你去找谢相,她有钱啊,学生出嫁,她这个先生怎么会不添妆呢,她添了,你不就少花些。” 被谢昭宁这么一提醒,户部尚书厚着脸皮去问谢蕴,又将单子给她过目,颤颤惊惊地等着她回答。 谢蕴扫了一眼,提笔勾了几样,“羌族与我朝惯来和睦,这些规制是郡主的,不适合公主。” “没、没钱……”户部尚书硬着头皮说了一声,“前线将士们要钱,嫁公主也要钱,不瞒您,我头发都快愁白了。” 谢蕴放下笔,“都得按照规矩来。” 户部尚书闻言,她这是不上当的话了,他悄悄说:“殿下说您会添妆,您看?” “我?”谢蕴诧异,她就算添妆,最多一两样罢了,单子上缺的可不是少数了,她摇首,道:“没有。” 户部尚书脸上的肉颤了颤,“谢相,确实没钱,要不就这么办,羌族也不知我朝的规矩。” 糊弄自己人不好办,糊弄外人,最好办了,再者,承桑梓和亲已给她最大的活路了,还想怎么样。 本朝嫡公主出嫁,都没有这么多东西,他又说:“殿下与您成亲,可没花朝廷一文钱。” 谢昭宁成亲的时候尚是平民,被陛下认回去后,也没有提及这些东西,就连公主府都没有,这么一对比,承桑梓已经很不错了。 户部尚书又说:“殿下若是闹起来,下官这里真是要愁死了。” 谢蕴听后,没有立即反驳,她熟知谢昭宁的性子,她若真要求礼部户部按照规矩去办,小祖宗真的会闹起来。 毕竟她的那份,朝廷确实没有给。 思来想去,她没有及时回复,而是安抚户部尚书:“我知道了。我明日给你答复,此事不必再告诉殿下,我会与她商议的。” 户部尚书自然先退下。 谢蕴看着自己勾勒出来的缺项,目光沉了下去,可是很快,她又将单子放入一侧,不予理会。 谢蕴晚间入宫,谢昭宁躺在凉席上看账簿,一旁摆着算盘,听到动静后,她迅速坐了起来。 “你来了。”谢昭宁眯眼笑了,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过来坐。” “你在等我?”谢蕴好像明白过来,小祖宗给她下套呢。 谢蕴依言走了过去,谢昭宁捧着一盏还没用的花引子递给谢蕴,“热不热,有冰酥酪,你要吃些吗?” “不吃。”谢蕴摇首,她不爱吃这些冰冷的东西,伤胃伤身体。 她喝了一口花引子,随后又放下,目光扫过一侧的账簿,“你在看什么?” “六月过了,算总账。” “进账多少?” 谢昭宁挑了挑眉,目光碰上她的眼睛:“你素来不问的,今日怎么问了,没钱用了?” “有钱用,你算计我来,不就是想让我开口求你。”谢蕴素来不走弯路,开门见山地说出来,“说罢,你想让我做什么。” 谢昭宁唇角弯了弯,很快又抿直,故作惊讶地看着她:“求我做什么?你说的什么话。” “承桑梓的嫁妆,按照公主的规制走,户部说没钱,有钱没钱我也清楚,户部舍不得,你刚好就算计上我。我若私下给她拿钱,你不得吃了我。所以,你想干什么” 两人坐在凉席上,一旁摆着小桌,窗下微风细习习,谢昭宁一袭单衣,若隐若现,漆黑的长发乖巧地散在肩上,唇角朱红,她也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在谢蕴的面前,她都会这么乖。 “我能做什么,你想添便添,你的钱,我如何得了主。” 第312章 “是吗?”谢蕴红唇微动,语气薄凉,“我以为你会闹。” “你添妆,是你的事情,不花我的钱。” 谢昭宁咬牙,咬住了最后五个字,谢蕴戛然明白,她的钱是谢昭宁给的,她笑了:“我拿你的钱给承桑梓,我的脑子是被你吃了吗?至于户部怎么做,自然在你手中。” “你不会闹?”谢昭宁反过来问她,雪白的肌肤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将谢蕴包裹起来。 谢蕴冷笑:“会,我觉得我有理,按照规矩办事。” “户部说没钱,我有什么办法,再者前线打仗与公主和亲,孰轻孰重,你有理?”谢昭宁也冷了脸色,脸上挂着不羁,“我觉得我也有理,户部说没钱,你闹就是你没有道理。” 若是往日,户部尚书哭一哭,谢昭宁会想办法将钱给补上,这回,她若补上,脑子就是被驴给踢了。 自己出钱给惦记她妻子的人做嫁妆? 脑子有病啊。 谢蕴不信她的话:“户部怎么会没钱,户部尚书惯来会哭,惦记你的钱罢了。你别插手,让户部去办便可。” 谢昭宁开始蛮不讲理了,“我就插手,你怎么那么上心呢?” 症结就在这里。谢蕴戳她脑门:“吃味了?” “不吃,我就看不得你上心,宫人说她吵着要见你,我还要规规矩矩地送她出嫁?” 谢昭宁板着脸,看向谢蕴,“你怎么说?” “我又没有去见她。是你让她和亲的,将人捞出来,自己又不高兴了,你说说你,怎么那么矛盾呀。”谢蕴不知她想什么,做了就做了,怎么还气上了。 “我让她和亲,没让她惦记你,谢蕴,我怕我会一生气,弄死她。” “我不信,你除了杀温良以后,还杀了谁?”谢蕴淡笑,谢昭宁不至于为了这些小事去杀人,“我这不来了,还气什么?” 谢昭宁的小算计,谢蕴看得明明白白,她大方地伸开手臂,抱住左右矛盾人,“别气了,我答应你,不去见她便是。” “是吗?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就好了。” 谢昭宁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谢蕴不生气,莫名笑了,“你怎么那么小气呢,风光地将她嫁了,显得你大气,至于后来的路怎么走,是她的事情。你好心捞她出来,给她活命的机会,是你善良。” “善良的殿下,她会记得你的好。” “我不需要她惦记,你惦记就行了。”谢昭宁靠着她的肩膀,心口的气也跟着散了。 谢蕴提醒她:“你不想她高兴,也得想想羌族,羌族依附我朝多年,你已经给他一个假公主,还不按规矩办事,万一羌族想明白了,对你这位储君,会心生怨恨。你都是储君了,大气些,不和她计较。” 第099章 水榭 谢蕴的劝说, 不无道理,涉及两国邦交,哪里就能任性。 谢昭宁慢悠悠地瞥她一眼:“没钱。” “你怎么和户部尚书一样, 开口闭口就是没钱。”谢蕴凝着她, “你怕是户部尚书带出来的好徒弟。” “是吗?我最近在整理户部的烂账, 心情不好, 没钱就是没钱。”谢昭宁阖眸,死猪不怕开水烫, 钱又不是她的,户部尚书说没钱就没钱。 谢蕴伸手掐着她的小脸:“你的烂账和旁人没有关系, 你这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想做什么。” “我辛辛苦苦要回来的钱,给她去用, 我就是不高兴。”谢昭宁这几日一直忙着要账的事情,听着承桑梓的事情,心中不免厌烦。 见谢蕴做什么? 按照陛下的旨意, 死在巴邑封地上, 你还见什么? 活命的机会不珍惜, 还想东想西, 见一面又能如何。 谢昭宁深吸了口气, 兀自爬起来,浑身燥热:“我去沐浴。” 越想越生气。 谢蕴抿唇, 望着她微微笑了, 随后又无奈摇首,多少还是孩子气。 夏夜时分, 月光如水。 水榭旁,水气湿润, 阵阵凉意吹了过来。 谢昭宁摆弄着算盘珠子,谢蕴在一旁看着她,“还气着呢。” “气什么?”谢昭宁故作不解,葱白的指尖拨弄着算盘珠子,看似算账,实则胡乱拨弄着。她小心地瞥了一眼谢蕴,不甘心问她:“你心疼了?” “心疼你啊,半夜不睡觉,跑这里来折腾。”谢蕴笑笑,略显疲惫,伸手按住她的算盘,“睡觉。” “不想睡。”谢昭宁放眼看去,月光倾斜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她想了想,反握着谢蕴的手,倾靠过去,凝着她的眼睛:“我想做什么,你不清楚吗?” “这里风景好。”谢蕴撇开视线,唇角轻轻扬起,“水榭凉意入骨,对身子不好。” 这里是纳凉的好去处,此刻不到盛夏,大咧咧地住一晚,明日就该生病了。 啪嗒一声,算盘珠子动了动,打破了深夜独有的寂静。谢昭宁依旧看着她:“我就喜欢这里,就在这里。” 谢蕴看向远处,听到这句话,耳根悄悄地红了,眼中流淌着温水,略一沉默,对方双手揽住她的肩膀。 谢蕴轻叹,道:“你真是不安分。” “我还不安分?”谢昭宁不解,“我哪里不安分了,我哪里不好吗?我只惦记你,我又不惦记旁人。” 这句话说到了谢蕴的心坎里,说得很对,她只惦记着她,又不去看旁人。 第313章 谢蕴笑了,唇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住,她惯来喜怒不形于色,懂得养气,可面对谢昭宁的时候,那些功夫都成了摆设。 她想笑就笑,想摆脸色就显出自己的情绪。 “是吗?你不惦记旁人。”谢蕴低叹一声,心口逐渐发热,她也小心地转过身子,面对谢昭宁,“多大了,还这么胡闹。” “我要不要掰着手指头给你算一下,我今年才十九。”谢昭宁哼哼唧唧,“我很大吗?” “不大,很小。”谢蕴抵着她的额头,“你真的很小。” 她二人之间有十岁的鸿沟,谢昭宁无论怎么样,在谢蕴眼中,都是‘小’。 “小是小,我很贴心的。”谢昭宁自夸一句,脸上的小表情有些得意,“我比她们都很贴心,对吗?” “对,你很贴心,心细。”谢蕴不得不承认,从见到谢昭宁后,她就感知出她的与众不同。 许是生长环境不同,她比同龄人的心思都要细腻,做事更有分寸,她看似争抢,可不做没有分寸之事。 甚至,她的心算超过了谢涵。 她想到初见,少年人惊慌失措,慌慌张张,又觉得好笑。 她故意问:“秦晚晚嫁人了吗?” “嫁人了,去年大夫人回去就给秦家传信,让秦家给她定亲,这副心思、果然还是亲生的重要。姑母啊,你说你这个大嫂,心思摆得很明显。” 一句姑母,让谢蕴眉头紧锁,捧起她的脸就吻了她的唇角。 谢蕴轻轻咬上她的唇角,细细麻麻的疼痛让谢昭宁心口发颤,她忍不住推开谢蕴,“你咬我、疼着呢。” “乱说话,就该咬。”谢蕴抿了抿唇角,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甜味。 甜味淡淡的,是谢昭宁的味道,像是一阵风,飘进了心口。 谢昭宁摸摸自己的唇角,撸起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臂:“给你咬,嘴咬破了,陛下又该笑话我。” 她诚实的模样,让谢蕴无可挑剔,灯火下谢昭宁眼中映着她的模样,似乎只有她一人。 “该歇着了。”谢蕴拉她起来,“按你的意思,歇在水榭。” 最后一句话才是点睛之笔,谢昭宁登时就跳了起来,拉她的手就走,“走走走、走走走……” “你都安排好了?”谢蕴惊讶,这人、怎么那么坏,下套让她钻呢。 水榭旁有寝殿,盛夏之际会搬过来居住。谢蕴来过几回,承桑梓在这里住了很久,夏日里,她也会这里教承桑梓。 相比较而言,她比谢昭宁更熟悉这里。 步入寝殿,就见到地上摆着的灯火,似是一个图案。 谢蕴看着那个心形的图案:“真俗气。” “是吗?你以前就见过?”谢昭宁挑眉,差点就问承桑梓给你摆过? 谢蕴不上当,“在哪里睡,就在那里面睡?” 谢昭宁还是问她:“你以前见过吗?” “没有。” “那怎么就俗气了。” “哪里不俗气呢。” “你眼睛俗气,看什么都俗气。” 谢昭宁愤恨地说了一句,回身关上殿门,嘱咐宫娥:“无事不要来扰。”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门。谢蕴吓得一颤,觉得这人是在恐吓她。 谢昭宁回步走近,一步一步似踩在了谢蕴的心口上,谢蕴阖眸,那人从身后抱着她,像是热流靠近,徐徐包裹着她的身子。 谢蕴松下身子,靠在她的怀中:“高兴了?” 没有回答她的话。 谢昭宁吻上的她后劲柔嫩的肌肤,谢蕴心口骤然剧烈跳了起来,她下意识攥紧她的手腕。 烛火啪嗒作响,像是回应谢蕴的话,又像是回应谢昭宁的缠绵。 衣衫落地,墨发缠绵,一地烛火,照亮了两人眼中的光。 **** 夏日里逐渐热了,谢蕴上奏,提议陛下去行宫避暑,承桑茴没有答应。 谢蕴顾及陛下的身子,常年喝药,又经太傅的事情,陛下身心都受到影响,京城酷热,行宫里凉快些。 然而陛下拒绝了。 谢蕴无奈,将谢昭宁拖来,请奏的奏疏丢到她的手中,“办成了,有奖励。” 谢昭宁狐疑,打开奏疏,一目十行,道一句:“她不去就不去。” “你说什么?”谢蕴看她一眼,眼中冰冷。 谢昭宁乖觉地改口:“我的意思我可以去试试。我觉得陛下不会去的,来回折腾,她对宫里有种感情,她喜欢在宫里。” 寻常帝位视宫廷为家,天下权势鼎盛之地,陛下不同,她对这里,像是可以随时睹物思人。 待在宫里,像是可以随时感到太傅的气息,所以她不爱出宫。 “那么热,她的身子受得了吗?”谢蕴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袋,“我劝陛下,还得来劝你?哪个重要?” 谢昭宁捂着额头,无奈道:“我去、我去,还不成吗?我也忙啊,我还出去收账呢,我与你说,她打定主意做的事情,我也劝不动。” 谢蕴淡笑:“是吗?劝不动,别来见我。” 谢昭宁:“……”我招谁惹谁了,怎么难题都丢给我,我是太女,不是佛祖啊。 谢昭宁无比郁闷地抱着奏疏进殿,瞅了一眼龙椅上的人,乖巧走过去,探头去望,“陛下,您心情好吗?” “本来不错,看到你,就不好了。”承桑茴放下笔,轻呼出一口气,“谢蕴让你来的?” 第314章 “对对对。”谢昭宁拼命点头,献宝似的将手中的奏疏递给陛下:“她说,办不好就别去见她。” 承桑茴接过来,看了开头就丢回去,“不去。” “您还是去吧,去休息一阵,京里交给我,好不好?”谢昭宁温柔地开口,“您相信我,不会出事。若是出事了,我任您处置。” 承桑茴依旧两个字:“不去。” “陛下。” “不去。” 谢昭宁莫名烦躁,“您不去,我就在这里等着,您去哪里我去哪里,晚上和你一起睡。” “晚上和我一起睡,谢蕴晚上和承桑梓睡?”承桑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听说户部没钱给她安排嫁妆,还在僵持着,是你干出来的?” 谢昭宁望着横梁:“不是我,我没有那么恶毒。” “是吗?朕下旨,让户部全力去办。”承桑茴笑得很开心。 谢昭宁拿着奏疏就走了,“算了,我给谢蕴表演跪算盘去。” 承桑茴笑得伏案,招呼她回来,“回来、回来,朕给你个机会。” “什么机会?”谢昭宁屁颠屁颠地走回去,眼巴巴地看着陛下:“您去行宫了?” “不去,朕送给个金算盘?”承桑茴也学会托腮的动作,故作温柔地看着傻子,“你喜欢吗?” 谢昭宁:“……” “陛下,我要去找帝陵,去太傅跟前谴责您的行为,十分不厚道,我在你二人中间怎么做?您告诉我,怎么做?” “朕说了不去,你还来勉强朕,分明就是偏帮谢蕴。” “她是为你好。” “朕也是为你好,送你金算盘呀。”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我们说说道理好不好,京城热,您去避暑,对您身子好呀。” “金算盘给你省钱呀。” 谢昭宁觉得这个时候道理是说不通的,“不说了,我去收我的账,你们爱如何就如何,别来找我,我谁都说服不了,我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气呼呼地走了。殿外的宫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殿下大步离开,似乎气得不轻。 殿内的承桑茴重新拿起笔,顿了顿,想起什么事,对外吩咐道:“去让户部尚书来一趟。” 自她登基后,有小祖宗在,她没怎么过问户部的事情。 小祖宗有钱,富可敌国,她不打算过问,给小祖宗机会。小祖宗管得也不错,整治贪污不良风气,如今的户部真拿不出钱? 户部尚书来得很快,面见陛下,承桑茴开门见山地上说:“礼部说你们推三阻四,没钱给承桑梓安排嫁妆?” “回陛下,礼部的单子上要的东西太多了。”户部尚书也是老油条了,闻言也是对答如流。 承桑茴直接说:“朕不管你们,去偷去抢,也要将此事办全,不要找借口,再多的借口只会彰显你们的无能。” 户部尚书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忙不迭应下。 打发走了老油条,承桑茴想起承桑梓,来京数日,她也未召见过。 “去将承桑梓带来。” 宫人立即去请。 半晌后,承桑茴又想起一事:“去将谢相请来。” 半个时辰后,人被带到了。 承桑梓揖礼请安,承桑茴抬首看着她:“许久不见了。朕不明白,你如何将一手好牌打成如今的稀烂模样。” 承桑梓心口一颤,脸色发青,她不敢回话,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对方的手中,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吞下去。 “陛下,我、我不想去羌族。” 承桑茴笑道:“朕知道你不想去,你如果在这里一头碰死,朕让人给你风光大葬,你就不用去羌族了。” 一句话就堵住了承桑梓的话。 “陛下,我可以留下,为奴为婢都可……” “不必,宫人太多,不缺你这么一个,你若是一头碰死了,朕还会觉得你有气节。” 承桑梓低着头,不说话了。 承桑茴嘲讽她:“不想死,不想和亲,你觉得你是谁,有脸面与朕讨价还价。朕顾忌谢蕴,答应让你去和亲。你还想什么歪主意?” “陛下、我并无其他想法,我可以不要郡主的位分,不要荣华富贵……” “你是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承桑茴动怒,冷冷地望着她:“不去和亲,朕赐你一死,这是你的路。宗室郡主也多,不缺你一个,朕有的是人。朕杀了你,谢蕴也不会觉得朕过分。早在你发动宫变之际,你就该死了。” 承桑梓吓得跪下来,俯身叩首,想要辩解,又不敢开口,颤颤惊惊不知所措。 “你这么没有骨气,还敢左右朝廷的决定。”承桑茴又是一声叹气,“你想见谢蕴,朕给个机会。她来了,你问问她,要不要让你留下。” 谢蕴被宣进殿,轻轻地落脚,走到承桑梓身侧,“臣见过陛下。” “她想见你,谢蕴,注意你的言辞,小祖宗听到了,与朕无关。”承桑茴友好提醒,也不躲避,就这么等着两人说话。 谢蕴缄默,承桑梓不敢说话了,两人都沉默下来。 最后是沉承桑梓按耐不住,她直起身子,看向谢蕴。谢蕴也在这刻看她,“给你活命的机会,为何不珍惜。你以为谁可以救你,自己不想自救,那就自己去了结。” 承桑梓忍不住,哭了起来,谢蕴不为所动,“你和她,如何比。” 第315章 “她命好,有人疼。”承桑梓心如死灰,自己怎么和她比,就连自己喜欢的人,心心念念的都是她。 谢蕴低眸看着她:“你真是愚蠢,我教你的,你都还给我了。在你身上,我付出多少心血,教出你这般自怨自艾的姿态。她在谢家过的日子,如何与你在东宫比较。看着你这副不自爱的模样,我也该自省,我确实不配为师,耽误你多年。” 随后,她朝陛下跪下,“陛下,她若不愿去,重新拟定合适人选。” “她若不去,朕便赐她三尺白绫。谢蕴,你舍得吗?她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学生。”承桑茴仔细询问谢蕴,“你想好了吗?” 谢蕴说:“她之所愿,怨不得旁人。” “谢相,你让我去死?”承桑梓不可置信地看着谢蕴。 谢蕴直视脚下:“你自己选择的路。陛下仁爱,若是废帝,赐你全尸,都是她的恩惠。” 承桑茴侧眸,谢蕴的答复,让人很满意,却又觉得无趣。 若是谢昭宁,肯定感动得要哭了。 “承桑梓,是和亲还是三尺白绫,自己选。”承桑茴提醒一句。 承桑梓痛哭,泪水滑过脸颊,“陛下,我还有选择吗?” “你有选择,因为你怕死呀。若不是闹得厉害,朕都懒得问你,朕若杀了你,有人会怨恨在心,朕的日子也不好过。你若答应去和亲,朕风风光光地将你嫁出去,莫要辜负某人的搭救之恩。” 承桑茴的话,让谢蕴一惊,她想辩解,承桑茴唤人送承桑梓回去。 “谢相也回去,朕累了。” 一场热闹,十分无趣。 **** 谢蕴失魂落魄地离开大殿,烈日当头,也让她觉得遍体生寒。 走走停停,散去遍身凉意,突然踩歪一步,脚扭了下,疼得她又收回思绪。 她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发疼的脚,后背又热了起来,冷冷热热,让人头晕。 谢蕴捂着头晕的头,下意识想走一步,眼前又黑了起来,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她好奇,喊她做什么。 接下来,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遍体生凉,她下意识动了动,脚踝处传来痛楚,她又停了下来。 “你醒啦。” 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愉快,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谢蕴循着声音看过去,迷糊中看到了那张白净又熟悉的脸,“我在哪里” “自然是我的床上,难不成给你送到承桑梓的床上?”谢昭宁玩笑一句,姿态慵懒,“心疼人家心疼到晕倒?谢蕴,你可真有出息。” 谢蕴理屈,没说话,眼前慢慢清楚起来,她认真地看着对方:“生气了?” “我让人去将承桑梓训了一顿,让她跪着,你什么时候醒,她什么时候起来。”谢昭宁对上谢蕴的视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我不生气,毕竟我又不跪着。” 谢蕴抿唇,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我是累了,与她无关。” “太医说你中暑了,陛下可愧疚了,给你送了许多药材过来。”谢昭宁蹲在床前,望着她,由着她摸着,“你说说你,太阳那么大,不知道躲躲吗?将自己晒晕了,你可真出息呀。” “你都说了两遍了。”谢蕴蹙眉,捏捏她的脸,故作轻叹:“长肉了呀,以前捏着可没这么舒服。” 初见她的时候,她身形十分消瘦,手臂有力,却没什么肉。 如今瞧着,脸色红润,可见过得十分好。 “是吗?”谢昭宁不自觉的摸摸自己的脸颊,摸了才想起来正经事,急忙拍开她的手:“说正经事,说我做什么,你不知道躲太阳吗?我喜欢你,可真瞎眼了,大太阳都不知道躲,下回是不是下雨都不知道回家了。” 谢蕴被说了一通,脸红耳朵红,试图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她扯上去,谢昭宁又给扯下来:“你躲什么,我说错了吗?” “没错。”谢蕴嗡嗡地回了一句,又开始试图打岔:“香球卖得如何了?” “挺好的,最后改了药草……”谢昭宁又被糊弄住了,及时改口,“说什么香球,说你的事情,别打岔,我赚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六月天难么热,你晒什么太阳。” “你别说了,我头还晕着呢。”谢蕴不扯杯子了,横竖扯不赢,翻身就想往床里侧挪去,试图躲避小唐僧的紧箍咒。 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她刚挪了下,谢昭宁就按住她的肩膀:“不准躲,她还跪着呢。” “她跪着便跪着。”谢蕴浑身无力,被她按着,头又开始晕了,“你别碰我,我头晕。” “我不信你。”谢昭宁说,“你这么狡猾,让人防不胜防。” “我狡猾?”谢蕴不悦,“哪里狡猾,你说说。旁人说我狡猾,你也说我狡猾,说不清楚,就出去。” 谢昭宁被她冷冰冰的眼神吓得心口一跳,支支吾吾开口:“你说你哪里、不狡猾?” 谢蕴终于逮住她的错处:“出去!” 有理的人反而没理了。谢昭宁红着脸,就是不动,心中一横,俯身靠过去,掰过她的脸,亲上对方苍白的唇角。 谢蕴被她压制,晕晕乎乎,只觉得舌尖探.入,她莫名软了下来。 谢昭宁咬着她的唇角,一路徘徊,她蓦然一颤,双.腿.并紧了,“你咬我了……” 若在往日,谢昭宁必然停了下来,今日不知怎地,她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扣着谢蕴的手。 第316章 “就咬你。” 第100章 装病 水榭旁湿气萦绕, 夜间寒凉。 殿内二人缠绵,谢蕴昏昏沉沉。被搅得半夜难以入睡,后半夜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隔日一早, 谢昭宁出了东宫, 谢蕴匆匆去上朝了。 秦思安没见到谢昭宁, 十分奇怪, “她又干什么去了。” 谢昭宁时常不务正业,朝会更是爱去就去, 谢蕴不管,女帝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便处于放养状态。 她不来,秦思安就开始不安,谁晓得她会不会去查账。想起查账, 秦思安莫名烦躁,拉着谢蕴就告状,目光瞥到她脖颈的吻痕, 莫名一顿, 张口说道:“你也要管管她。” “陛下登基后, 户部便成了殿下的第二个东宫, 我能怎么办。”谢蕴瞥她一眼, 没在意她的目光,淡淡道:“她是君, 我为臣, 管不得。” “你二人成亲了,你怎么不搬去东宫。”秦思安埋怨一句, 谢蕴如今成亲,合该搬去东宫, 偏偏她霸着相位不肯放手。 谢蕴没理她,阖眸沉思。 见说不通,秦思安自觉闭嘴。 等了会儿,她还是不放心,又问一句:“殿下做什么去了?” “要账。”谢蕴说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说话,让我安静会儿。” “安静什么安静,她去哪里要账了?”秦思安纳闷,怎么还会要账呢,谁敢欠朝廷的账? 谢蕴掀了掀眼皮,抬眼看她:“闭嘴,和你说话,我累得慌。她做什么,你管得着吗?你又不欠朝廷的钱,你怕什么。” “不瞒你说,我听到账目两字,就觉得头疼,你别笑话我,她太会折腾了。”秦思安诉苦,“你好好管管,不能天天扎进户部,管管其他的事情也好。” “她喜欢管账,我能管什么。她是东宫储君,做什么,是你我能置喙的吗?”谢蕴心烦意乱,被她叨叨的想睡觉。 她犯困,眼睛酸涩,想静会儿,秦思安就像人掀开老巢一般,呱呱不停。 秦思安还想说,内侍高喝陛下至,她只能收了话。 散了朝后,谢蕴便先离开,秦思安留下,她先问:“陛下,她没来,您就不管管” “谢蕴管了吗你去找她。”承桑茴也不管。 自从登基后,户部尚书天天喊着没钱,每回到最都拿了钱出来,她还管什么。 秦思安拢着袖口,面色沉沉,“陛下,我觉得她有些太放肆了,朝会说来就来,不来就不来,谢相不管,是为臣。您若再不管,她眼中可就无君了。” 一听这话,承桑茴反而笑了,“她眼中有谢蕴就足够了,你叨叨说了这么多,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思安当即就回:“她去要账了。” “朕知晓,她给朕上了一份奏疏,要账给承桑梓做嫁妆。”承桑茴一面说,一面在御案上翻找,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一本褶皱的奏疏。 她不爱看谢昭宁上来的奏疏,开头说些不正经的话,最后才说正经事情,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承桑茴找到了奏疏,看了一眼最后,道:“朕也不知道什么欠账,她去做了,随她去,京城内无人敢伤她,钱要回来也是朝廷的,你怕什么,她又不会私吞。” 嗯,她吞了先生留下的黄金,颠颠地给谢蕴造黄金屋去了。 秦思安若是知道,多半得气得吐血。 秦思安自然无话可说,又提了一嘴:“陛下,前几日,她去挖了先生旧居,神神秘秘地,许多车往东宫而去了,臣觉得有什么猫腻。” 说来说去,她就惦记这里。 她觉得有鬼。谢昭宁不爱读书,怎么会爱书,若是书,肯定巴巴地送去相府了,怎么会悄悄送去东宫。 回家后,她就感觉不对劲,派人去东宫摸索了,可惜,东宫瞒得紧,什么都没查到。 承桑茴抿唇,忍不住笑了,“你知道这个做什么?” “臣觉得不是书,必然是白银黄金一类的。一箱书与一箱黄金的重量不同,车轱辘压过的痕迹深浅不一。”秦思安娓娓道来。 “就算是白银皇家又如何,火是你放的,你自己不回头去找,怨得了谁。先生之物,谁找到了归谁,你之前做什么去了。先生让你放火,又不肯告诉你地下之物,说明她不是留给你的。” 秦思安听着陛下的话,当真想吐血,心口不舒服,“陛下,您是知晓的?” “知晓与不知晓,有何区别。朕要户部运作,她替朕办了,朕与她计较小事做什么。”承桑茴释怀,“先生之物,随她折腾去。” “殿下要那么多黄金做什么?” “给她媳妇造黄金屋去了。” 秦思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黄金屋?这得多少黄金。” 多少黄金?承桑茴也说不好,谢昭宁怕她计较,并没有给她具体的数字。但那日的黄金床,比地上高出几丈,少说几十万两黄金。 她说:“挺多的,你别惦记了。” “陛下,臣需要钱修书。”秦思安脱口而出。 “你拟个奏疏,朕看看。” “陛下说的算话吗?万一那个祖宗不肯呢。” “你去找谢蕴,她做主。”承桑茴头疼,牵扯到钱一事,总是会让人心不平,她望着秦思安完好的一只眼,心中莫名愧疚,不免说道:“谢蕴若是不愿,你再来找朕,先拟好你的章程,别空口白牙的说,谁能给你拨钱。” 第317章 秦思安觉得心口舒服多了,乐颠颠地给陛下叩首揖礼。 “陛下,殿下来了。”内侍入殿禀告。 承桑茴颔首,“让她进来。” 谢昭宁抱着账目匆匆入殿,见到秦思安后,脚步放慢了下来。秦思安先同她行礼,她点点头,转头看向陛下:“陛下,我追回了十万两白银。” 秦思安听到这个数目,心口惊讶,“你去哪里追回来的” “几个国公府啊,有账目在,他们赖不掉的。”谢昭宁晃了晃手中的账簿,眼睛明亮,“很容易就要回来的。” 秦思安嘴角抽了抽,要账要到几个勋爵府邸去了。 承桑茴低头翻看账目,问道:“内廷司想要钱修书。” “没钱。”谢昭宁无奈。 秦思安语塞,当即就问:“你的黄金屋呢。” “那是我的,与朝廷何干。秦大人,你会拿你自己的钱修书吗?”谢昭宁反驳,“你怎么还惦记修书呢。” 秦思安凝着她,据理力争:“先生大道,你将先生留下的黄金屋据为己有,是何心思。” “是吗?”谢昭宁无语望天,摸着袖口,说道:“黄金屋是我的,你想修书,自己同陛下说,她要拨钱,就去找户部,按照流程走便是。你怎么总是盯着我的钱?” “那是你的钱吗?” 谢昭宁撇嘴:“钱在东宫,就是我的。” “别吵了,吵得朕头疼。”承桑茴合上账目,看向谢昭宁的眸子柔和了许多,“你别那么小气,按照规矩办事,修书利于民生,也是好事。你让户部尚书着手去办此事,还有,承桑梓的事情,你别插手了,到时候你送嫁即可。” “听到了。”谢昭宁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扫了一眼秦思安,“秦大人,你这么盯着我的钱,小心太傅找你,你那只眼睛也看不见了。” 秦思安:“……”小东西坏的很。 承桑茴扶额,“赶紧走,别来朕面前晃悠,承桑漾,不准再缺席朝会,缺席一回,朕打断你的腿。” 闻言,谢昭宁看向秦思安:“你告我状?” “没有。”秦思安抵死不承认。 谢昭宁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甩袖走了。 她跑到官署,找谢蕴告状。 谢蕴忙得不可开交,喝水的间隙里听她气鼓鼓说了一通,“她何时接管了言官的事情。” 说完,她将一摞奏疏递给谢昭宁,“自己看,陛下予我的,我正想着等香球的事情结束后再给你的。” 女帝狡猾,她不想管,就丢给了谢蕴。谢蕴就一直没动,浑然不在意言官的碎嘴。 “都是弹劾我的?”谢昭宁意外,“我人不好吗?弹劾我做什么,我又没贪赃枉法,又没杀人放火,更没有欺男霸女,是不是秦思安属意的,回去我就收拾她。” 谢蕴抿了口水茶水:“你要怎么查?” “查账!我就查内廷司的账,吓死她。”谢昭宁愤恨不平,“她就是嫉妒我拿了太傅留下黄金,分她一半,她肯定快活死了。” 谢蕴说:“那你就她送一箱子过去,黄金不成,白银也好。” “不送,她告我状,我还要给她送钱,我脑子坏了哦。”谢昭宁生气,合上奏疏,眼珠子转了转,又打开奏疏看了眼最后的名字,一一记了一遍。 突然,一双手按住末尾的名字,“你想干什么?给人家穿小鞋,还是去打人?” 谢昭宁不吭声,下一息,谢蕴揪住她的小耳朵,“说,干什么无法无天了,他们是御史台的御史,你连御史都想打,不怕陛下又将你关起来。” “偷偷的打,旁人又不知道是我。”谢昭宁捂着自己的耳朵,“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呀。” “甚好。”谢蕴手中用劲,疼得谢昭宁皱眉,“谢蕴,你再揪,我就找承桑梓麻烦,我让她接着跪。” 谢蕴爽快地松开手,不招惹祖宗,只道一句:“你若动御史,我就告诉陛下,打你板子。” “你是哪边儿的?不帮我。” “我如何不帮你,这些奏疏递上来又如何,陛下予我,我装作看不见,还要怎么帮你,殴打御史,是大罪。” 谢蕴又提醒她一句:“陛下纵容你,是喜欢你,不是让你无法无天,我也承认你很优秀。” 谢昭宁最大的好处就是:会找钱。 沙漠里也会可以找出一两银子,所以陛下喜欢她。 还有一点,她做生意的天赋像极了顾漾明。 十八年时间,顾漾明打造了一个庞大的生意帝国,这个帝国交给了谢昭宁。 她完美地接了下来,有她在,我朝未来二十年不缺钱。 所以陛下喜欢她,纵容她,也有惜才的缘故。 得到谢蕴的夸赞,谢昭宁心口便又舒服了,忽而谢蕴又说一句:“秦思安心中不平是因为她失去了一只眼睛。” 顾漾明对陛下的喜欢,隐忍坚毅,对谢昭宁的看顾,可她对秦思安过于残忍了。 拉秦思安入局,毁了她半生筹谋,若非今上登基,秦思安余生都无法入朝。 她说:“秦思安想要,你给她便是。” 谢昭宁顿住,仰首看着谢蕴,眼内清明,很听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谢蕴的劝说,谢昭宁都会记住,出了官署,就让人给秦府送了两车黄金。 金灿灿的金子在阳光下很耀眼,吓得金镶玉关上了木箱,左右瞧了一眼,心中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第318章 “真是那位祖宗送来的?” 对方点点头,“您看过,属下先回去复命了。” 东宫人走后,金镶玉像是被定身了一般,看着沉甸甸的金子,下意识就让人将秦思安叫了回来。 等对方回来后,她开口就问:“你抓住小祖宗的把柄了?” “没有。”秦思安不承认自己告私状的事情,拿起黄金掂量了一番,“小祖宗开窍了,那么抠门的人会给我送了这么多东西,她那么记仇,怎么会送我黄金,会不会转头告我贿赂,不行,我得告诉阿姐一声。” 有点儿慌。 秦思安深知谢昭宁的性子,以为她不安好心,转头就去找陛下诉苦。 承桑茴又听到姨娘侄女之间的琐事,头疼不已,“她给,你就收下。秦思安,你若闲就去前线做监军,再不济去巴邑陪着顾春和招兵练兵,闲得发慌。” 无故被骂了一顿,但秦思安高兴啊,白得两车黄金,高高兴兴家去了。 **** 六月底,西凉密探来报,救人失败了。 看到密报,谢蕴倒吸一口气,明知是意料内的事情,可真正听到了,她还是不敢相信。 密报详细说了营救的事情,最后一步,荣安的未婚夫婿苏察来了,识破了他们,害得他们损失惨重。 荣安被带了回去,消息断了。 谢蕴气得心口疼,伏案深思,这回失败了,西凉必然会有警惕,想要再救,那就太难了。 心口的气咽不下去。 谢蕴唤来心腹:“去西凉,重金买人,谁杀了苏察,黄金万两。” 万两黄金买苏察的人头,就算救不回荣安,也要杀了苏察。 心腹匆匆去了,飞鸽传书。 谢蕴坐在书房内,气得头晕目眩,这回,放在西凉的密探损失过半,对于我朝来言,是极大的损失。 谢蕴枯坐半夜,本就希望渺茫,失败一回,几乎是毫无希望了。 无论如何,杀苏察,不可留。 谢蕴在想,哪怕举我朝之力,也要杀了苏察,不眠不休,就算死了,也要拖出来鞭尸。 谢蕴从未如此深恨一人。 隔日一早,她将密报给了女帝。 承桑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谢蕴静静的等,每回遇到荣安的事情,陛下都要思考许久。 今日也是一样,她继续等。 一盏茶后,承桑茴合上密报,淡淡说一句:“殿下处有几位好手,命她们秘密潜去西凉,杀苏察,” 那些人是顾漾明留给谢昭宁,保她出入的。谢蕴舍不得动,便道:“陛下,臣已派人去了西凉,悬赏万金杀苏察。” 闻言,承桑茴看她一眼,道:“你既有决策,何必来问朕。” 那一眼,不喜不怒不悲,让谢蕴看不透陛下的心思,她只能回答:“臣觉得,该告诉您,您该知晓。” 荣安一生,此刻看来悲苦,可她享受了十八年的权势。 她和承桑梓十分相似。 “该知晓……”承桑茴咀嚼谢蕴说的三字,随后一叹,“哪里有什么该不该啊,谢蕴,你想杀她,如今又来救她,是为何故?” 杀她,是谢蕴故意放出消息,想要西凉处决荣安,谢昭宁便没有了威胁。 救她,如今又派人去秘密救她,不惜代价的相救。 何其矛盾。 谢蕴揖首,沉声道:“杀她,是为殿下,救她,亦是为了殿下。” “你很矛盾,与你性子不符。”承桑茴望着她,谢蕴何时自己打过自己的脸,她是彻底栽在了谢昭宁的身上。 谢蕴沉着应答:“是很矛盾,人心罢了。” 承桑茴意外,问她:“哪个仁?” “人之初的人,并非仁德的仁。”谢蕴回答。 承桑茴道:“你胆子很大,敢在朕面前承认杀荣安。” 闻言,谢蕴撩起衣摆,直直的跪下,“陛下恕罪。” “罢了,朕不想与你计较,荣安的事情不必再告诉朕,若是死了……”承桑茴顿了顿,微微一笑,道:“活人带不回来,带回尸骨亦可,朕给她风光大葬。” 一句‘风光大葬’让谢蕴叩首,深深拜了下去,“臣尽力去办。” “退下罢。”承桑茴扶额,头疼欲裂,喘气的时间,又觉得浑身都疼。 她忍了忍,抬首面对虚空,空荡荡的大殿,象征着皇权,好似一座囚笼,困住了她。 她动了动嘴角,低声说:“谁问过我的意思,当年她若开口要这个储君之位,我也会给的。” 怎么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呢。 为嫡为长,非自己所愿。 思考须臾,她复又低头看到御案上的奏疏,心中闷得慌。 她站起身,走出大殿,看着烈日,这一刻,她觉得眼睛又疼了,好似活着,就只为了‘疼’。 她略站稳了身子,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她,“大太阳的,你去哪里。” “你提醒朕了,行宫一事,就这么凉了?你怎么说服谢蕴的?”承桑茴推开对方的搀扶,依旧不忘调侃一句。 “你也提醒我了,她没和我提呀。”谢昭宁也是后知后觉,“我最近忙着要账呢,她估计自己也忘了。” 各忙各的,谁都不闲着,见一面也没想起来提。 承桑茴深深看她一眼,似有怜悯,似有嫌弃,最后告诫她:“别跟着朕,朕去宫墙走走。” 第319章 “我也去。”谢昭宁先表态,“一起去,不然你也别去。” 承桑茴迈出去的脚步在听到这句话又收了回来,“站在这里,敢迈一步,打断你的腿。” 谢昭宁眨眨眼,无辜极了,她说道:“那我也去,你看着我,不高兴吗?” 承桑茴被这句话说懵了,甚是不解:“看到你,怎么就会高兴?” “因为喜欢就是看到她,就会不自觉的高兴。” “朕不喜欢你。” 谢昭宁咬咬牙,“那我喜欢您,看到您就高兴,所以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你替朕跑个腿,去将谢蕴找来。”承桑茴见她不上当,随口派了个差事。 “谢蕴刚走,她走,我来,您糊弄鬼,也看看鬼是不是傻鬼,我陪您去散散心。”谢昭宁翻了白眼,不由分说的上前搀扶陛下的胳膊,“走、走、走,太阳那么大,宫墙上得晒死了,你换个地方消遣。” 承桑茴被她拖着走了几步,两人上了龙辇。 谢昭宁低着头整理衣裳,开始叨叨自己的事情:“裴暇要成亲,你说我去不去?” “想起就去。” “我不想去,我还不想让谢蕴去。” 承桑茴:“……” 她将视线从谢昭宁粉艳的脸颊上挪开,嫌弃道:“别和朕说话。” “谢家大夫人想要面子,可我不想去,您说,怎么破解?我想了几天,都没有想到好办法,您说,怎么给她颜面,我和谢蕴又不用去的。裴暇在京城,只有谢蕴一个亲人,若是谢蕴不去,旁人就会以为谢蕴不喜欢他。” 听她叨叨一番,承桑茴好像听明白了,“你想让朕去?” 谢昭宁深深点头,不妨,承桑茴掐胡住她的小脸:“你这算珠子都快崩朕脸上了,媳妇可以不去,娘就可以去,对吗?朕下道旨意,让谢蕴过去,不去就是抗旨,你爱去不去。” “我们商量商量,好不好?别掐脸。”谢昭宁捂住自己的脸颊,哀怨地看着陛下:“你怎么也会掐脸了。” “初见你之际,你脸上没肉,现在有肉了,自然掐一掐。”承桑茴说得理所当然,余光瞥见她明亮的眸子,伸手就去戳她的脑袋:“没出息,朕教你一计。” “洗耳恭听。”谢昭宁来了精神,可还是捂着自己的脸颊,防止被偷袭。 承桑茴说:“拿根铁链锁住谢蕴,锁在东宫。再去告诉裴家的人,她染了风寒,不成,风寒不象话,你说染了天花,不能见人。” “天花?那是要命的玩意儿。”谢昭宁激动的喊出声,义愤填膺,“您这是什么馊主意。” “那你就说你自己染了天花,谢蕴陪着你,多好,两人都不用去。就算你想去,裴家人也不想你们过去,良策。”承桑茴自己夸自己,甚为满意,“你说,是不是毫无遗漏?” 这回,谢昭宁沉默了,好像也不错哦。 第101章 骂我 母女二人若无其人般高声商议, 殿外的宫娥内侍听得是两股颤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谢昭宁拉着陛下往后走去, 大太阳也挡不住她的嘴巴, 叨叨半晌, 听得承桑茴捂着额头喊头疼, “不去了,回宫, 朕头疼,想睡会儿。” 内侍立即调转方向, 往陛下寝殿而去。 谢昭宁似心满意足,嘴巴停了下来,小脸热得通红。 车里突然安静下来, 承桑茴微微阖眸,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累了, 热出一身汗。”谢昭宁叹息, 谢蕴给她的任务, 一回比一回难。 她揉着自己的脑袋, 不由分说就靠着陛下。 承桑茴被她这么一靠, 浑身都觉得不舒服,“你起来, 去靠谢蕴, 别靠我。” “谢蕴不在,我靠会儿怎么了。”谢昭宁不满意, “若是太傅在,你巴巴地给人家靠, 我靠下就值得你这么惊讶?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承桑茴扶正那张脸,自己往一侧躲了躲,与对方楚河汉界分清楚:“不许靠近,你身上火气那么大。” “你嫌弃我?”谢昭宁瞪大了眼睛,眸色湿润,带着不满。 承桑茴嗤笑,“朕本来就嫌弃你,若是没有选择,朕不会让你在朕面前蹦跶。” “是吗?你这么恨我啊、上回还说保护我的,原来陛下也可以出尔反尔。下回,我也要出尔反尔。” “随便你。朕能不能看到那日,还是二话。” 承桑茴丝毫不怕她的威胁,瞧她一眼,幽幽地笑了,“承桑漾,生气吗?” 谢昭宁也瞥她一眼,“不生气,您的东西都是我的,我怕什么呢,您嫌弃我又怎么样,你还不照样将皇位留给我。” 承桑茴:“……” “脸皮真厚。” “是您生的,太傅养的,你说随了谁?” 承桑茴再度语塞,眼眸眯了眯,谢昭宁朝她笑了笑,“陛下,生气吗?” “生气也没有办法,你就生我一个,没得考虑,您就只能消消气。您说等您百年后,我将三姨娘的棺椁塞进您的帝陵里,您会不会更生气?” 说完这句话,谢昭宁快速地跳下龙辇,轻盈落地,与脸黑的陛下挥挥手,“陛下,回去好好休息。” 承桑茴回头看着大太阳下得意忘形的人,咬咬牙齿,“你敢!” 可惜谢昭宁没有听见,她淡然地整理衣裳,大步朝宫外跑去了。 第320章 **** 盛夏来临,太阳似灶膛里的火,将天地万物烧了个干干净净。 谢昭宁搬去了水榭,依旧忙着整理烂账。谢蕴忙着巴邑之事,浮清送了书信回来,承桑珂成功见到了巴邑王,又言明巴邑王膝下十二子,长子已至不惑,做了三十年的世子,迫不及待想要成为巴邑王。 儿子太多,威胁越大,不像谢昭宁,陛下只她一女,只要她不犯大错,帝位就是她的。 巴邑世子就不同了,他有十一个弟弟,人人都是威胁。 承桑珂从世子着手,她毕竟做了十多年的皇帝,威仪犹在,与之合谋,世子求而不得。 同时,顾春和来报,巴邑封地内兵马调动,似图谋不轨。 风清扬也送了信回来,巴邑王与承桑珂密谋,两人关系十分亲密。 一封接着一封奏报,放在了谢蕴的案牍上,看过后,都一一丢入了火盆里。 灯火下的谢蕴面色沉沉,目光紧锁在火盆上,火光照耀得脸色发红。 待火熄灭后,她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唤来心腹,“去见顾春和,告诉她不必理会巴邑封地内的兵马调动,让她去见巴邑世子,兵马暂交给世子,但不可将实权托付,做做样子即可。” 心腹疑惑:“谢相,您这是要帮助世子吗?” “做了太久的世子,也会害怕,万一弟弟们十分出息,对他很不利,弟弟们太多,杀不完,那就从根本出手了。” 心腹问道:“万一世子不上当呢?” “无妨,你去传话即可。” 心腹匆匆离开。 谢蕴静坐须臾,提笔写信给浮清,只道父子生疑。 承桑珂有办法让巴邑王与世子这对父子互相生疑,怎么做,承桑珂会更清楚。 我朝与西凉的战局焦灼,谁都讨不了好处,但比起耐力,西凉远远不够的,他们的粮食、后勤补给都不如我朝。 慢慢拼下去,西凉必然会先放弃。 谢蕴吩咐过后,用水浇向火盆,灰烬成了一团浆糊,她才开门而去。 夕阳挂在了西边,温度依旧不低,走在青石板上,热气逼人。 步至东宫水榭,就见到赤脚坐在湖畔上钓鱼的人,细碎的阳光搭在洁白如玉的肌肤上,裤脚撸至膝盖上,修长的双腿在水里晃悠。 东宫詹事跟在她后面,不知在说什么。 谢蕴走近,听到了东宫詹事的话:“事情办妥了,鸿胪寺卿询问您可要去送亲?您若不去,就让谢相过去,需有一位德高望重的人送公主出城。” “德高望重?找清月长公主和秦思安,两人给的体面,够不够了?”谢昭宁的声音冷冷的,与夏日灼热的温度十分不符。 谢蕴止步,也不上前,静静听着。 东宫詹事压低声音劝说:“殿下,此事不可任性,且谢相说了,她去不去,都听您的。不如您就大气些,您自己过去?” “我不去,她二人不成吗?还要什么体面,让陛下给她送亲,怎么样?” 谢昭宁坐在湖边木板上,消瘦的背影透着倔强,像是与什么抗争到底。 谢蕴失笑,唇角弧度压不住了。 东宫詹事小心翼翼地劝说:“殿下,要不您和谢相商议一人,羌族依附我朝多日,且这回与西凉开战,羌族送了许多药材过来,不看僧面佛面,您亲自送亲,羌族皇子也会十分高兴的。” 湖畔沉默下来,细分拂过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罢了,告诉鸿胪寺卿,我去即可,不必叨扰谢相。”谢昭宁做出了妥协。 东宫詹事喜不自禁,恨不得给小祖宗磕两个头,忙拍了几句马屁。 转头就见到面带微笑的谢相,吓得她一个激灵,险些背过气去,“谢、谢相……” 真是大祖宗! “东宫詹事去忙,不必顾及我。”谢蕴笑着说了一声,目光落在谢昭宁身上,径直说了过去。 东宫詹事惊出一身冷汗,湖风一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迈着步子,快速离开这个鬼地方。 谢蕴走过去,看着谢昭宁身旁的水桶,“怎么想起来钓鱼了?” “左右无事做,你怎么会过来?”谢昭宁疑惑,平日里没有她邀请,谢蕴断断不会过来的。 所以刚刚的东宫詹事才会吓得半死。 谢蕴望向平静的湖面,目光一点一点回拢,最后,落在谢昭宁白皙的小腿上,眼中添了一抹不可察的笑容,“左右无事,过来看看你,就知道你会偷凉。” “这也叫偷凉?”谢昭宁提起自己的腿,水珠子啪嗒啪嗒落在水里,惊得靠近的鱼儿快速游走了,她又将腿塞进水里,告诉谢蕴:“这叫凉快,你要一起吗?” “不要。”谢蕴拒绝。 她做不来这些小儿女的事情。 谢昭宁抿唇,收了鱼钩,将手递给谢蕴,谢蕴扫她一眼,还是扶着她起来了。 两人站在木板上,谢昭宁握着谢蕴的手,“你会游水吗?” “会一点。” 话音落地,谢昭宁握着她的手,直接朝水面倾斜,吓得谢蕴伸手去拉。谢昭宁铁了心要入水,谢蕴怎么拉得住。 噗通一声,两人双双落水,宫娥们对视一眼,装作看不见,大宫娥们转身回殿内,立即准备热水干净的衣裳。 入水的谢蕴惊魂未定,谢昭宁贴心地抱住她,水下的人儿显出几分慌张,柔弱不堪。 第321章 谢蕴从慌至镇定,不过两息的功夫,她伸手在对方腰间掐了掐,对方嘻嘻一笑,拉着她朝深处游去。 水下波澜掀起,谢蕴紧紧握着谢昭宁的手,一步都不敢松开。 越往深处游去,水下压力越大,谢蕴停了下来,朝着前面的人摇头。 谢昭宁淡笑,谢蕴会游,但不善。 她又带着谢蕴望回游,爬上木板,伸手将谢蕴拉上来。谢蕴精疲力尽,靠着她大口喘气,发髻都散了,长发披散在肩上,显得十分柔弱。 谢昭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中勾着笑,看得人心口发软。谢蕴不怪她,只说一句:“下回好歹提前告诉我一声。” “那你还想去吗?” “不去了。”谢蕴摆手,在水下喘不过气,让她蓦然发慌。 谢昭宁可惜,松开她的手,“我去了啊。” “你……”谢蕴话还说完,人就没影了,只剩水面上圈圈潋滟,谢蕴紧张地喊了一声:“殿下、殿下……” 水面上露出一只手,同她招了招,接着一个脑袋跃了出来,“你先回去。” 接着,她又走了,往深处游去。 谢蕴喊了一声,没人理她了,她有些担心,唤来伺候的宫娥:“殿下往日也会这样去游水吗” “回谢相,今日是第三回了。” 谢蕴颔首,看了一眼水面,道:“去拿件披风过来。” 她不敢入水,也不想回去,让人拿了披风披上,等着小祖宗回来。 谢蕴坐在湖畔木板上静静等着,看着崭新的木拆,猜到是新搭的板子,供谢昭宁玩儿的。 她看了会儿木板,又看着自己放在水里的双腿,都湿了,她索性学着谢昭宁脱了鞋袜,撸起裤腿。 赤脚在水里的感觉大为不同,凉水如柔软的绸缎般滑过肌肤,丝丝凉意从肌肤里渗入了。 谢蕴体会到了玩水的快乐,唇角弯弯,想起两侧的宫娥,摆手示意走远些。 宫娥们悉数退下了,谢蕴晃着两条腿,突然水下冒起泡泡,她惊讶,水面翻腾,水下冒出一人,唇红齿白。 “你也玩儿水,谢相,你也玩儿。” “嘘,别说,她们都走了。”谢蕴低斥一声,羞得面红耳赤。 谢昭宁大笑,又捂着自己的嘴,下一息,朝谢蕴张开手臂:“你下来,我接着你。” “我在这里挺好的。”谢蕴摆手,低着眼眸,耳根都已经红了。 夕阳要下去了,瑰丽色的余晖层次分明。 “你下来嘛,我不带你游那么远了,就在这附近,你下来,我玩儿会就上去了,你下来。”谢昭宁苦口婆心地劝说,试图去拉她手臂,她果断将手臂背在身后,“不去、不想去。” 谢昭宁叹气,伸手拽住她的脚踝,脸上闪过狡猾:“真的不去吗?” “谢昭宁、你、你放开,我自己跳。”谢蕴吓得花容失色,拿脚踢了踢谢昭宁,“我自己跳、自己跳。” 闻言,谢昭宁松开她,后退两步,张开手臂,然而,谢蕴爬起来就走了。xz 走了两步,想起鞋袜,回来提溜着鞋袜,头也不回地跑了。 谢昭宁看得傻眼,“谢蕴、谢蕴,你骗我,你一朝丞相,竟然骗我。” 她喊得声大,谢蕴跑得越快,一溜烟就进了殿,落下一地湖水。 谢昭宁跃上木板,跟着追了过去,在浴室内捉住她,“你骗我。” “鬼才不会骗你。”谢蕴跑得脸发红,眸子似染了水,“我不是鬼,自然是要骗你的。” 她说得理直气壮,谢昭宁恶狠狠地瞪着她:“堂堂一丞相,丝毫不顾及脸面,还会骗人。” “陛下还是天子呢,不照样骗你。”谢蕴将鞋袜丢在地上,推开靠近的人,“我要沐浴了,你退开。” “我也要沐浴,我身上都湿透了。” “你别靠近,你去外面再游会儿。” “我已经进来,不想去,那个桶那么大,我们一起洗。” 谢蕴睨她一眼,后退一步,“那你先洗。” 谢昭宁低头解开衣裳,湿衣服都贴在了身上,显出曼妙的身形,一层一层剥开后,露出凝脂般的肌肤。 她如鱼儿般跳进水里,谢蕴这才慢慢地挪开眼睛,冷不防地谢昭宁回头问她:“你看够了吗?” 从上到下,看得十分细致,脸都不红了。 果然,要想训练害羞的人,就要多来几回。 谢蕴不理会她的话,静静脱衣,徐徐入水,待一靠近,谢昭宁就靠了过来。 水落了满地,哗啦作响。 一番天旋地转后,两人身上都热了。 出水后,谢昭宁拉着谢蕴出浴室,“喝些鱼汤。” 两人坐在殿门口,看着天色徐徐变黑,谢蕴静静喝鱼汤,时不时问一句户部的事情。 谢昭宁回答挺好的。 晚上谢蕴不走了,留在水榭。 隔日一早,两人一道去大殿。她二人鲜少一起,今日一道进去,少不得让人多看一眼。 看到谢昭宁,朝臣们都不敢靠近,她查账的本事了得,遇到她,就准备好认栽,户部尚书最近轻快许多。 两人一道跨过门坎,秦思安正与祝云说话,乍见两人过来,她最近抽了抽,拉着朱云避开这两个祖宗。 祝云看了一眼,没在意,继续说事,秦思安的心思飞了,她撇开祝云,自己主动去找谢蕴。 第322章 “大人、大人……”祝云喊了一遍,人走远了。 秦思安拉着谢蕴到一旁说话,道:“荣安可有消息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消息?”谢蕴直视她,“你该去问鸿胪寺卿,毕竟两国的事情,往来文书先至鸿胪寺。” “你别和我打官腔,鸿胪寺的消息哪有你的消息快。”秦思安说道,“再这么打下去,西凉保不齐会将荣安拉出来的。” “拉出来便拉出来,我能怎么办?亦或是我朝割地赔款?”谢蕴语气凉凉,“我该提醒你,你越在意,越会被西凉拿住把柄。” 好比陛下,面上从不关注这些,不给前线将士压力,朝臣也不会在意荣安的事情,议论的人便少。 秦思安望着她凉薄的一面,不知是好是坏,她问一句:“谢蕴,你越发不近人情了。” “你近人情?”谢蕴反问秦思安。 秦思安缄默,无语望着横梁,半晌才吭了声:“你这样让我很慌,谢蕴,我还是喜欢以前看着冰冷,但善解人意助人为乐的你,现在的你,将你的全部善良都给了那位祖宗,你这么下去,会没有朋友的。” 谢蕴也不惯着她:“你这种朋友,不要也罢,将来我若落难了,你不插一刀已然是你的仁慈,指望你搭救?坟头上长草,尸骨也被野狼咬死了,你也不会动一动眼皮。” 秦思安彻底说不出话来了,突然,两人中间伸进来一个脑袋:“你们在说什么?” 谢昭宁盯着两人,看看秦思安又望向谢蕴:“悄悄话” “秦大人说我不近人情,将来会遭报应。”谢蕴转了话题。 谢昭宁眨眨眼睛,道:“遭报应之前先将她拉下来,一起遭报应。” 秦思安:“……”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三人不欢而散。 散朝后,谢昭宁往户部而去,秦思安拉住她,问:“裴暇成亲,你去不去?” 朝臣们看风向,裴暇算什么,不过是去岁进士罢了,姑母是谢蕴,才让人多看一眼。这回他成亲,都在看东宫,东宫若去,他们就回去。 东宫若是不去,朝臣们最多看在谢蕴的面上送一份贺礼罢了。 秦思安自然视线要打探风声的。 “不想去,但是不得不去。”谢昭宁也懊恼,去是肯定要去是,这也是给谢蕴的颜面。 若真不去,谢蕴不会说什么,心里必然会不高兴的。 秦思安听懂话音,拉着她的手腕,鼻尖多了一抹清香,她嗅了嗅,香味清甜。她多看了殿下一眼,想来是换了熏香,她便没有放在心上,随口说道:“罢了,知道你的意思,不去也得去。” 东宫过去,裴家的亲事必然很热闹。 谢昭宁点头:“那就去。” 毕竟是谢蕴的娘家,只要裴暇有脑子,将来的富贵必然不会少的。 她走了几步,停顿下来,问秦思安:“裴暇此人如何?” “尚可,不蠢笨,听下面的人说做事有分寸,殿下是想做什么?”秦思安认真回答,按照谢蕴的地位来说,裴暇将来最后可得侯爵。 只有裴暇不犯错,自己不作死,将来必然会平步青云。旁人有个好父母,他有个好姑母,事半功倍。 谢昭宁慢慢地挪了步子,也不等秦思安,自己边走边想。 后面的谢蕴看着谢昭宁走走停停,似乎遇到了难事,她欲快走一步上前询问,前面的秦思安留下来拦住她。 “我帮你问了,她去参加裴家成亲礼。” “多谢。”谢蕴说了一句,抬脚去追谢昭宁,秦思安又拉住她,“祖宗刚刚问裴暇此人如何,我可替你夸赞了几句,可得感谢我。” 谢昭宁走远了,谢蕴追也追不上,她只好半走半停与秦思安说话。 秦思安劝她:“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怎么不将你母亲接过来?” 谢蕴至今干干净净,找不出软肋,她将家人放在了江州,距离京城也远。她与旁人不同,没有立即将家人接过来。 秦思安是父母死了,谢蕴是还有父母,饶是如此,秦思安也找到了自己隔着一房的亲戚,多加帮扶。 “都说养儿防老,我母亲心里只有兄弟,他们若来了,我的后院必然着火了。”谢蕴坦然。 她母亲来了,必然日日缠着谢昭宁给谢家人要官,尤其是在京城,处处都是勋贵,人不人,她怎么会善罢罢休。 “人之常情,你以为将来会没有吗?”秦思安笑了。 皇后的母族,是皇后的靠山,谢昭宁若有脑子,都会推恩及母族。 谢蕴沉默,谢老夫人对谢昭宁看似很好,可这么多年来骨子里偏向二房,个中委屈,谢昭宁自己最清楚。 她顿了顿,摇头道;“不必了。” 秦思安挑眉:“你别傻,该为自己想的还是要想想。你该换个地方想想,你对自己的家人都这么冷,将来小祖宗会怎么想你,蜜里调油的时候觉得你为她着想,一旦生厌,这就是你的一重罪。” 谢蕴闻言,深深地看她:“她不是那样的人。” “话别说得那么早,万一就是呢,黄金屋给了你又如何,就在她的眼皮下,说收回就可以收回。”秦思安惋惜,望着天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谢蕴不理会她,匆匆走了。 出宫后,她回到官署,心神不宁。 推开门,眼前霍然一亮,小祖宗没去户部,坐在她的位置上。 第323章 “你怎么来了。” “有事想和你商议。”谢昭宁把玩着毫笔,眼睛明亮,凝着谢蕴:“我觉得你会骂我。” “是吗?你是小祖宗,谁敢骂你,说一说,你又想干什么。” 谢蕴舒了口气,看见她,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谢昭宁神秘地说:“我想求陛下给裴暇侯爵之位。” “胡闹。”谢蕴果然怒了。 第102章 看戏 一句呵斥, 让谢昭宁到嘴的话吞了回去,她眨着眼睛,无辜地看向谢蕴。 “你怎么不同陛下说?”谢蕴也回视她。 两人看着对方, 眸中映着对方。 “我在同你商议啊。” “裴暇于我朝有何功绩, 你大咧咧给他封爵, 旁人如何想?靠着姑母上位?” “所以我同你商议, 不答应就不答应,声音那么大做什么。” 说到最后, 谢昭宁的声音都小了下去,反复看着她, 想说又不敢说了。 谢蕴见不得她这副姿态,耐着性子问她:“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是没理由封, 所以让你想个合适的理由。”谢昭宁提高了声音,“你想啊。” 谢蕴:“……” “给你一个大纸鸢,你都可以飞上天。” “那我带你一起飞上天。” “别拉上我, 我害怕, 此事就此作罢。” 谢昭宁识趣地闭嘴, 深深叹气, 惋惜一句:“你那么厉害, 谢家怎么就断了呢,是不是所有的气运都给了你。” 谢家本就是江州有名的商贾, 谢蕴若不出头, 便会泯然于众人,听从家里的安排, 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 但谢蕴从小就不同,学堂里考核都是第一, 一路考上经常,期间也有人打击她,谢家是商贾,就算你考中了又如何,还不是要嫁人生子。 谢蕴偏不走寻常路,入京城,身后无靠,看似没有益处,可落在急于彰显才能的废帝眼中,她便是一把利刃,让废帝毫无顾忌的利刃。x 谢昭宁从小就听着家里的人说起谢蕴,有些人会嘲讽,女子入朝,争长论短,和男人们在一起,争这个争那个,没有规矩。 也有人说谢蕴说谢蕴与众不同,将来会有大成就。 随着谢蕴的官位上升,嘲讽的话渐渐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全面夸赞,尤其是封相的消息传回来,谢家摆了流水席,别提多热闹。 谢昭宁哀叹,又好奇问一句:“你要不要回去查一查,你真的是谢家的孩子吗?别是老人家捡回来的孩子。” 谢蕴又气又羞,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说什么混话,很闲吗?闲了就留下来替我办事。” “办什么事?”谢昭宁揉着额头,眼中绽着光,直勾勾地看着谢蕴,随后伸手抱住她,没羞没臊地贴过去,“那我给你当一日跑腿的,你晚上去东宫。” “你还是走吧,您这个跑腿的,臣用不起。”谢蕴想都没想就拒绝,代价太大了,要不起。 两人贴的紧密,谢蕴闻到了她身上的熏香,皱眉道:“你换香了?” “不知道,她们弄的。”谢昭宁低头闻着自己身上的香,闻了半晌,什么都没有闻出来,她放弃了,“若是不好闻,我就让人换了,你身上的香挺好的,回头给我一个方子,我给她们去弄。” 谢昭宁自幼以男儿对外,性子也是对外,对这些小事并不在意,谢蕴不同,她心思细腻,一靠近就闻到了不对劲。 “怎么突然换香了?”谢蕴意外,“之前的香用了许久,换香的事情,没人告诉你吗?” 谢昭宁被这句话问懵了,“换香、很奇怪吗” “罢了,不与你说,回头我自己去查。”谢蕴睨她一眼,问也问不出名堂,不如她自己去查一查。 谢昭宁好奇:“哪里不对吗?换香也值得你去查吗?” “为何要换你的香呢?换了为何不说,用惯的香不会轻易换的,换香后又不告诉你,说明下面的人不规矩了。不懂吗?”谢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想往深处去说,又怕让她不高兴,旋即便不说了。 “留下,我晚上陪你去东宫。” 谢昭宁的唇角敲了起来,眼中的欢喜,明明白白地摆在了谢蕴的面前。 她留下,官署的气氛就不对了。 谢昭宁鲜少来官署,就算来了,也是待上片刻就走,今日搬了桌椅就住下了,吓得众人心思揣揣。 相反,谢昭宁显出一副乖巧的模样,谢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没有反骨。 半日下来,谢蕴舒坦,谢昭宁也忙得高兴,前前后后,将官署里的人都认了一遍,上至一品朝臣,下至无名小吏,她见了都笑吟吟的。 不仅如此,午时还让人去酒肆买了饭菜,小吏们也有饭吃。 一整日,东宫小祖宗的话题就很高,居高不下,无论是谁,都会提上一嘴。 黄昏时分,酒肆又送了甜品过来。 谢蕴看着桌上摆着的甜汤,无奈扶额,看向一侧喝汤的人。 很乖。 她找不到发火的借口。 谢蕴撒不了气,郁闷地喝汤,喝了一口,甜度刚刚好。 罢了,不与小祖宗计较了。 到了时间点,陆陆续续都走了,谢蕴还没有离开的想法,谢昭宁疑惑:“你这个上司没走,他们怎么走了?” “我自己的事情没有处理,为何拖着他们?”谢蕴头也不抬,继续看自己的文书。 第324章 谢昭宁托腮,道一句:“你这个就是东家不走,管事掌柜都走了,没有上进心。” 闻言,谢蕴看向白净的少女,无端一笑,“你这心眼真小,他们的事情结束了,自该回去的,你这个东家心思不好,该改一改,再者每日都会有当值的人,有事唤他们。他们都是轮流来当值的。” 谢昭宁恍然大悟,点点头,继续埋头看着自己,“我等你。” 有人陪着,时间过得很快,当谢蕴再抬首的时候,一侧的人伏在案上已睡着了。她看向外间天色,夜色漆黑。 “走了。”谢蕴提醒一句,自己起身整理案牍。 等她整理妥当,谢昭宁还没有醒,睡得真香。果然,差生上课的时候都是睡得特别香。 谢蕴上前,将人推醒,“该走了。” 谢昭宁迷迷糊糊站了起来,谢蕴将披风给她罩了起来,随后让人提着灯,拉着刚醒的人出去。 夜色漆黑,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官署。 马车过正阳门,朝东宫驶去,谢昭宁倒在谢蕴身上继续睡,谢蕴趁机揉着她的小脸,“晚上不睡了吗?” 揉归揉,睡归睡,谢昭宁当做是别样按摩了,就是不睁开眼。 入东宫后,谢昭宁突然就醒了,拉着谢蕴进殿。 谢昭宁高高兴兴,谢蕴目光轻扫,看向两侧伺候的宫娥。 宫娥都是陛下安排的,家底干净,规矩也是极好的,平日里没有出过毛病。谢昭宁又是仁德的主子,小错都不放在心上。 “你先进去,去沐浴,等我。”谢蕴止步,将手抽了回来,随后不顾谢昭宁诧异的目光,道一句:“今夜东宫詹事可在?” 瞧着架势,似乎有兴师问罪,廊下的宫娥们面色泛白,突然间,谢昭宁拦住谢蕴,道:“别闹,你去沐浴,我去查,你累了。” 谢昭宁主动将人任务揽过来,不等谢蕴回应就抱起她,大步回殿。 “你想做什么?”谢蕴吓得一跳,当着宫人的面不好失态,只好将惊呼声吞入嘴里。 出于习惯,她抱住了谢昭宁的脖子,“别胡闹。” “这是我的东宫,要打要罚,也是我来办,你逞什么能。我来即可。” 谢昭宁将人放了进来,悉心请教:“你说,我怎么查?” 她不懂,但可以问啊,又不是没有脑子。 谢蕴俯身坐了下来,眉眼慵懒,她望着少女:“若是有人惦记你呢,你怎么做?” “惦记我?”谢昭宁被问住了,下意识看向空荡荡的寝殿,“谁会惦记我。” 谢蕴叹气:“你可是个香饽饽,惦记你的人多了去。你之前的熏香是皇室独有的,唯有你和陛下才可用,但陛下没有选择这种香。如今,你的香突然换了,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是奇怪,但这些事情无关紧要吧。”谢昭宁还是没有转过来。 谢蕴轻笑,嘲讽道:“可真笨,不如我们打赌,你先按着不动,静候些时日,看看有什么样的后果,如何?” “赌什么?”谢昭宁瞬息就上当了,“输了,你穿纱衣。” 谢蕴:“……”小东西坏得很,处处透着坏。 “成,若是你输了,有人兴风起浪……”谢蕴顿了顿,她还没想好赌什么,对上谢昭宁清湛的眸子,她又笑了,“你输了,随我处置。” “行,听你的。”谢昭宁没多想就答应下来了。 门外传来了东宫詹事的声音,她没有进来,而是止步殿外。 谢蕴说:“找个理由打发走,我去沐浴。” 谢昭宁听话地答应下来了。 两人各自分开,谢昭宁出殿去找东宫詹事。 东宫詹事吓得脸色都变了,谢昭宁上前安抚,“你慌什么,谢相喊你俩一起用晚膳,你要一起吗” 用晚膳?东宫詹事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着急忙慌喊来就是吃饭? 东宫詹事打从心底里开始拒绝了,“不不不,谢相难得过来,臣怎可到叨扰,臣谢殿下与谢相好意,臣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臣先退下了。” 得到安抚的东宫詹事跑得极快,谢昭宁略眯了眼睛,余光扫向廊下伺候的宫娥,究竟是谁主张换了她的香呢。 谢昭宁没想到答案,郁闷地回殿去了。 然后她不查,谢蕴怎么会放弃,隔日一早,她便着手去查。 谢昭宁身上的香味偏于清甜,不浓不淡,适合少女去用,但她是太女,东宫储君,用这种熏香与身份不符合。 按理来说,后宫各司们不会去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不会随意进献这种香。 谢蕴让人分开去查,一从后宫各司着手,接着是招来东宫詹事,将殿下用的熏香找来。 两头办事都很快,东宫詹事将熏香悄悄送了出来。 司制局女官也来了,见到谢蕴后,略有些害怕,谢蕴安抚她:“我问你答即可,不必慌张,我今日召见你的事情,不要告诉旁人。” “是。”女官低声应下。 谢蕴问道:“此等熏香是谁研制的?” “回谢相,是东宫送来的,说殿下喜欢,让我们制出来送去东宫,下官检查过,并无异处,就送去了东宫。” 谢蕴轻笑,殿下喜欢?那个祖宗对熏香素来不在意。 “何日送过去的?” “前日。” 谢蕴思索,前日她去了东宫,晚上二人宿在一起,并无异香。想来是昨日新换的衣襟上熏了新香,她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此事保密,与你们无关,若泄露风声,便是你的罪过。” 第325章 女官颤颤悠悠地答应下来,迅速退了出去。 谢蕴得到了答案,并不急着动手,有赌约在,自然要等一等。只是为何换了熏香? 聪明如谢蕴,她也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奥妙。 谢蕴将事情放在一旁,忙着自己的事情,裴暇的亲事在八月初,天气稍稍凉快了些,没有那么热了。 皇帝赐了些贺礼送去裴府,同时,谢家与裴家的人都来了,裴府宅子就那么大,住是住不下的。裴暇想让谢家的人去相府暂住,谢大夫人不肯答应,想让裴家的人去客栈住。 两家人几乎前后到了,裴家人先到的,这位谢老夫人也来了,长孙成亲,她是要来看看。 到了裴宅以后,发现院子那么小,一大家人挤在一起,丫鬟婢女都没有地方住。 老夫人很不高兴,呵斥大儿媳不会办事,她们是主家人,怎么住这么偏僻的院子。 谢大夫人哭诉到儿子跟前,让裴家的人让出院子,去外头住客栈。 谢家有谢老夫人,裴家有裴老太爷,两人都是长辈,让谁出去都不好,裴暇左右去劝,反而惹了两顿骂。 他不善处于内宅的事情,厚着脸皮去询问姑母。 谢蕴听了他的事情后,十分诧异,“老夫人来京了?” 谢家没人告诉她。 她很意外,便说道:“我去将老夫人接来相府,你不必慌张。” 此事确实不好处置,生恩与养育恩都是一样的重要,两人脾气都倔,不好劝说,晚辈说什么都错。 谢蕴亲自驱车去裴宅,去接老夫人。 谢老夫人看到谢蕴后,也没有好脸色,“宅子是谁买的?是谢家出钱买的,为何让我搬出去。我不去。” 谢蕴听到这句话,也是十分头疼,裴暇立于一侧,垂头丧气,她耐着性子劝说:“母亲来京,合该与女儿说一声,相府宽阔,去相府住,女儿也好孝顺您。” “你已经嫁出去了,我住你家像什么样子,我就住这理,我住我孙子家,哪里错了。”老夫人理直气壮,看向裴暇:“你想赶我走?” 裴暇吓了一跳,“孙儿不敢。” 老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院子那么小,我给你一日时间,我要搬去大院子,你自己看着办。” 裴暇苦笑不得。 谢蕴也是无奈,直接说道:“殿下住在相府,母亲不去吗?” 老夫人纳闷:“哪个殿下?” “陛下独女,东宫的那位殿下。” 老夫人不解,殿下住相府和她有什么关系,这时谢二夫人提醒她:“老夫人,我们不如去相府,拜见殿下,都是一家人也该见见了。” 听说这位殿下极受恩宠,又十分听她这个小姑子的话,这时搬过去,不正好见一见。 清官难断家务事,谢蕴也只能将谢昭宁拉出来了。 这么一听,老夫人明白儿媳的话,面上装作不罢休,“她是晚辈,合该来见我才是,不过你都这么说了,我也该去见见她,那便去相府住。” 裴暇如释重负,同姑母揖礼拜谢,大难题总算解决了。 谢家的人又开始搬东西,将东西搬上马车,浩浩荡荡朝相府而去。 如此浩荡,消息传到女帝耳中,搁在民间,就是亲家来了,自然要设宴款待,女帝下旨,今晚设宴款老夫人。 谢家老夫人一听,欣喜道:“陛下可比裴家人懂事多了。” 谢蕴却提醒她:“母亲入宫后,谨言慎行,陛下是天子,不是您的寻常亲家。陛下身子不好,您莫要胡言乱语。” “我还需要你提醒?”谢老夫人不满意了,瞧着相府气派,她这个女儿竟然不将她接来孝顺,也不说提拔家里人。 谢蕴懒得言语,派人去给小祖宗传话,她母亲来了,让小祖宗多担待一二。 得到消息的谢昭宁也愣住了,户部尚书也听到了传话,道:“谢老夫人上京是好事呀。” “你高兴什么,又不是你丈母娘上京,拉上你的嘴巴。”谢昭宁放下手中的账簿,又问传话的人:“二房可来了?” “来了。四房五房没有来。” 来的都是嫡出。谢昭宁反应过来,点点头,说道:“告诉谢相,我来处置。” 她主动接过来,长叹一口气,也不与户部尚书说了,吩咐道:“你自己看着办,孤还有事儿。” 从户部出来,她直接去了相府,打马停在门前,马鞭丢给门人,“去传话,就说我来了。” 门人传话,跑得极快,一路去传,惊动了堂屋里的人。 谢老夫人听到殿下来后,紧张了些许,询问女儿:“殿下可和善?” 和善?谢蕴思考道:“谢昭宁是何模样,殿下就是何模样,您应该比我更懂谢昭宁。” 谢家人除了谢大夫人以外,还没人知晓东宫的殿下就是谢昭宁。 谢蕴怕吓着母亲,提醒一句:“您与她认识。” “我与她认识?”谢老夫人不理解,“她随你回过江州吗?” “她、她是谢昭宁。” 谢蕴思考须臾,还是提前说了出来,万一见面后吓倒,裴暇的喜事变丧事,就是她的罪过。 **** 谢昭宁在厅内喝了口茶,挑了两快点心吃,左等右等,天都快黑了,还没见到人。 她等不住的时候,谢蕴姗姗来迟,一脸愧疚:“老夫人晕过去了。” 第326章 “晕过去?水土不服吗?”谢昭宁疑惑,“老夫人身子一向很不错,要不要请太医。” 谢蕴低头,想起老夫人震惊的模样,不免尴尬,“陛下还在等着,我们先入宫,老夫人也醒了,就是精神不大好,你别往她跟前凑,我怕你吓着她。” 谢昭宁无奈:“她知道我是她曾经的长孙了?” 谢蕴点头。 谢昭宁笑出了声,“是该吓晕了,喊了十多年的祖母,突然有一日喊母亲,是该惊讶的。” “别,你别喊母亲,我怕她吓着了,裴暇都要成亲了。”谢昭宁委婉提醒小祖宗,“你就当她是寻常妇人,不搭理不说话。” “好,我记住了。”谢昭宁忍住不笑,上前抱住谢蕴:“你放心,我不会招惹她的,她是你的母亲,我自然会尊重的。” 谢蕴头疼极了,也不知陛下为何突然设宴,不像她的风格。 谢昭宁先入宫了,谢蕴扶着老夫人登上马车。 一路上,老夫人安静极了,双手握紧,眉眼低沉,就像是去阎罗殿一般。 不仅她,二房的人想称病不来,谢蕴说:“你们是欺君之罪。” 二房的人面如死灰,十分后悔,就不该来京城。 马车停在殿前,老夫人的年岁大了,陛下特意准许马车入宫,如此殊荣,让谢昭宁嘴角抽了抽。 “陛下,您是觉得太闷了,想看热闹吗?” 母女二人早就入殿等着了,承桑茴心情极好,闻言也不生气,反而笑道:“你养母来了吗?” “没来。” “那就传旨,让她过来,速去。”承桑茴吩咐左右,“快些。” 一个速去,快些,让内侍脚不沾地地跑出去了。谢昭宁愣住了,“您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您请她来做什么?” “看热闹。” 最简单最直白的话,让人无话可说。谢昭宁干瞪眼,郁闷地喝了一大口酒,内侍禀报谢家的人来了。 只见谢蕴搀扶一老者,慢慢入内,步履蹒跚,若没有谢蕴的搀扶,只怕瞬息倒了下去。 谢昭宁见状,十分不解,不过一年多未见,老夫人的身子差到这种地步了? 既然如此差,为何要来京城。 心中不解,她还是端正了姿态,静侯对方近前。 许久不见二房的人,谢昭宁认真的打量对方,微微一笑,二夫人吓得脸色都白了,腿脚一软,直接就跌了下去。 两侧的宫娥立即上前过去搀扶,二夫人竟然对两人开口道谢,可见是吓得不轻。 行礼过后,谢蕴扶着老夫人坐在谢昭宁的下首,自己走到她身侧坐下,看了一眼:“喝了多少?” “我醉过吗吗?”少女得意的轻笑一声,“你二嫂吓得要哭了。” 话音落地,上座的女帝开口:“老夫人远道而来,似是脸色不佳。” 本来挺开心的,一听是女儿嫁给了前孙子,怎么开心得起来。 第103章 少女 殿内最高兴的莫过于女帝, 她兴致勃勃地看着面如土灰的谢家老夫人,不仅她,就连她身边坐着的二夫人都是颤颤惊惊。 初见圣颜, 胆小者确实会害怕, 但女帝从她二人身上看到了心虚。 女帝怜悯一问, 老夫人哆哆嗦嗦起身回话, 女帝摆手:“老夫人年岁大,坐着说, 朕的面前,不讲这些虚礼。” 老夫人腿一软又坐了下来, 慌张地看向谢蕴,谢蕴无奈,代为回答, “回陛下,家母水土不服,身子疲惫。” “原是如此, 倒是朕唐突了。”女帝笑道, 随后将目光落在谢昭宁身上, “小殿下, 老夫人来了, 你怎么还坐着,不该去敬酒吗?老夫人给你养大了妻子, 你该感激才是。” 谢昭宁抿唇压住嘴角的弧度, 端着酒就起身,突然间, 谢蕴握着她的手腕:“别吓着她。” “晓得,那是你的母亲。”谢昭宁笑靥如花, 悄悄回了一句。 灯火笼罩下,少女一袭锦服,面若桃夭,气质威仪都与以为温润之色大不相同。与老狐狸们待得久了,耳目濡染,脸上挂着最得体的笑容,然而眼中薄凉,让人又觉得害怕。 老夫人哪里敢让她敬酒,自己立即站起来,匆匆接过酒杯,莫说是说笑,就连看都不敢看,糊里胡涂地喝下酒。 随后,谢昭宁又看向二夫人,“我记得二房已被谢氏除去名字,夫人竟然还跟着老夫人上京了,昭玉近日如何了?” 闻言,二夫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弹站了起来,“回、回殿下,我、老夫人怜惜我孤儿寡母,这才将我们带在身边。昭玉、昭玉还好。” “二夫人紧张什么,似乎畏惧?”谢昭宁轻松地发笑,“莫慌莫慌,日后日子久了,没什么可慌的。二夫人是打算长住京城,还是待裴卿亲事结束后回江州呢?” 京城富贵奢靡,岂是江州可比的,二夫人惯来贪心,这回来了,没人赶的话,多半不会离京。 二夫人脸色发白,“回、回江州。” “回江州啊,我以为你们会长住呢。长住也不错,毕竟相府那么大,你们搬进来住也可。”谢昭宁抿了口酒水,“日后,我也会去相府看看你和老夫人的。” “殿下。”谢蕴唤了一声。 谢昭宁戛然而止,转身走了。 二夫人慌得褪发软,等人走了,长长呼出一口气,一年多不见,谢昭宁气势大变,威仪煌煌,险些让她喘不过气了。 第327章 谢昭宁落座后,女帝继续开口:“老夫人养育谢相,十分不易,听闻你夫婿去得早,你一人养育儿女,十分可敬。” 谢老夫人谦虚应答。 气氛缓和许多,女帝温和待人,说的都是家长话,一句不提谢昭宁在谢家长大的事情,恍若不知此事一般,笑着与老夫人话家长。 酒宴过半,承桑茴起身走了,临走前与谢蕴说道:“朕予你母亲国夫人的敕命。” 谢蕴立即拒绝,承桑茴却说道:“这是她该得的,她虽说偏心,可到底让你来了京城。” “陛下,我替谢相答谢您,那裴暇呢……”谢昭宁笑吟吟地拉着谢蕴,阻止她再度拒绝陛下的话。 “裴暇怎么了?”承桑茴故作不解,“她又养大谢相,如何封赏?” 谢昭宁说:“陛下,因我之故,他被迫与母亲分离多年。” 承桑茴凝着她:“朕以此封赏,昭告天下,谢蕴曾是你的姑母?你脸面干净?愚蠢。” 骂过一句后,女帝施施然走了。 谢昭宁撇撇嘴,好像道理没有错,她问谢蕴:“她说的有理吗” “散了,回家。”谢蕴也睨她一眼,不予理会。 谢昭宁对于颜面一事,看得不重,谢蕴与女帝看得尤为重要,储君身上必须干干净净,一点污秽都不可以有。 将来的皇帝也是一样,身上有一点脏,都会引得藩王不平,天下大乱。 酒宴散了,老夫人由谢蕴扶着离开大殿,她身上一身的汗,握着女儿的手,一步步往外走。 久不做声的谢三夫人走在最后,回首看着食案后的公主殿下,心中叹气,看了一眼,谢家的荣誉本该登顶,但此刻,又被扼住一半。 如今的谢家还会忐忑不宁,害怕这位殿下报复他们。 偏偏她这个小姑子还不帮谢家。谢三夫人回首,跟着众人离开。 一路上,无人说话。进入相府,谢蕴将母亲送到卧房里。老夫人趁机问谢蕴:“她可还记得谢家赶她出门的事情?” 谢蕴低头,睫硬遮住眼中的不快:“您不提,她就不会提,陛下今日也提了,母亲告诫他们,日后不许提此事,便也过去了。陛下仁爱,殿下宽容,是谢家之福。” “我怎么会提,我今日瞧着她,像是变了一个人,美丽不说,看人的时候感觉也变了,眼神犀利,让我害怕。”老夫人叹气,握着女儿的手不放,拉住她坐下,叹道:“你如今有这样的造化,是你的福气。我方才也看出来了,她真的很喜欢你。” “母亲想说什么?”谢蕴不耐道。 老夫人脸色尴尬,掌心在女儿手背上拍了拍,“你三哥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你看、要不在京内给他谋一路子,哪里都好。” “怎么谋一路子,他不喜欢读书,不会做生意,又是白身,能做什么?”谢蕴反问母亲,“您这是想让我替他要一官职吧?我谋算以后,是不是还有您的孙子?” “你、你怎么将话说得这么难听,那是你的亲哥哥,娘家争气,你也有颜面。你一人势单力薄……” “母亲,您也累了,好好休息,我明日还有朝会,先回去了。”谢蕴打断母亲的话,起身行礼,“母亲,早些入睡。” 谢蕴僵硬地行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夫人也气,“你一点都不为娘家着想……” 谢蕴大步离开老夫人的院子,前面提灯的婢女被她越了过去,婢女忙加快步子,饶是如此,她还是被谢相丢下。 谢蕴匆匆回到自己的院子,莫名气恼,跨过门坎后,又是一怔,小祖宗歪在她的坐榻上。 那张雪白无暇的脸,在灯火招摇下,美得不象话。 谢昭宁手中把玩着一只玉兔,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打磨成的,被她紧紧地握在手中,那双手与羊脂玉,浑然一体。 谢蕴心口一怔,“你怎么来了?” “找你玩儿啊,我猜谢相心情肯定不好,对不对?”谢昭宁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将玉兔随时丢了,朝对方伸出手,“来,告诉我,怎么不高兴,我怎么给你解忧。” 谢蕴站在原地不动。 谢昭宁笑说:“不告诉我?那你要我做什么,我不能给你解忧,那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我的身子?” 露骨的话让谢蕴蹙眉,看了一眼屋内低笑的婢女,她忍着吩咐道:“下去。” 婢女们鱼贯而出,将屋门关了起来。 门风轻扫,搅得屋内烛火摇曳,照得谢昭宁面容朦胧。 “我在鸿胪寺找了一个官,给你三哥,如何?” “裴昭玉太小了,让他自己走科考,若是考上一官半职,与裴暇一般,我自然不会另类相待。” “如何?鸿胪寺管邦交,与人交谈,算是发挥你三哥的长处,好不好” “你别干站着,说话呀?” 谢蕴望着她,在催促中轻轻一笑,冰雪消融,“很好,你长大了。” “是吗?我给你解忧,那我们去睡觉,好不好?”谢昭宁眯眼笑了,目光笼罩着谢蕴的身子,恨不得将她按在床上,“我也是人,有欲望的人。” 她靠着软枕,同谢蕴展开手臂:“让我抱一抱,你过来呀。” 谢蕴发笑,就是没有动。 “你不来,那我过去。”谢昭宁叹气,伸手抱住她,在她肩上拍了拍:“我给你解决了,将他们留下,他们姓谢呀,谢三爷脑子不大好,那你就派人盯着。秦思安劝你的话很在理,听她的。” 第328章 她开始叨叨自己的想法:“你盯着他们,不会出事的,三爷虽说脑子不好,但他没有谢涵的狠毒,谢家人留在京城,逢年过节,你就不是一个人了。谢家的子弟中也有聪慧者,挑些入京,慢慢培养。” “我说的在不在理?” “你说话也,哑巴了吗?” 谢昭宁伸手去捏了捏谢蕴白玉般的耳朵,“说话、是不是太喜欢我了?” “不要脸。”谢蕴终于开口,唇角弯了弯,“那就听你的,不过,我不喜欢他们住在相府。” “好,我回头给他们买间宅子。”谢昭宁说。 谢蕴推开她:“你傻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家没钱吗?让他们自己买,相府是官宅,日后还是要给朝廷的,让他们自己买宅子。你若是去买,他们心思就大了,我与你说,你待他们不能太热切,否则,你自己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明白了。”谢昭宁点点头,伸手又抱住她,“走,去安置。” 谢昭宁巴巴地跑过来,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就不是谢昭宁了。 谢蕴虔诚地捧起她的脸,亲吻她的唇角,毫不迟疑地自己送给她。 **** 裴府成亲,喧闹异常,宾客更是举袖为云,谢裴二家热情招待。 亲事结束后,三朝回门,裴家也在京城定居了。 本是小事,但谢老夫人要求裴暇认祖归宗,改回谢姓,裴家老太爷不肯,一纸诉状告到京兆尹。 京兆尹拿着诉状,派人去悄悄告诉谢蕴,又让人去给殿下传话。 谢昭宁人在户部,得到消息后,匆匆去去京兆府,看到状纸后,不觉皱眉。 京兆尹小心翼翼地开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下官无法判决,按照道理来说,当判裴大人回谢家,可他在裴家长大,裴家老太爷年岁大了,若判了,一命呜呼,裴大人得恨下官。” “真是麻烦。”谢昭宁低低说来一句,果然是人太优秀了,哪里都会争抢。 她剖开内里,分析道:“两家都将裴暇当做顶梁柱,将来若生长子,该姓什么?” 京兆尹说:“不大好办。” “先发回家,明日再开堂,我去一趟宫里。” 谢昭宁拿着状纸去见承桑茴,询问她的意思。 承桑茴认真说:“其实这么闹下去,害的是还未见世的孩子,若按着不动,孩子姓谢,裴家人必然不喜,裴暇如何看待。都不妥当,所以裴暇无畏,孩子替他背了错误。” 谢昭宁头疼。 承桑茴很快就做出决定:“争来争去,争的是未出世孩子的姓氏,你明日带着朕的旨意过去,将来诞下子嗣,赐以国姓承桑,这样,两府都没得闹。” 两府都不是独子,争的不过是到手的利益罢了。 谢昭宁疑惑:“那裴暇折腾半天,儿子女儿都不和他姓。” 承桑茴嗤笑:“他的孩子无功而得国姓,那是天大的荣誉,你别以为他吃亏,那是脸上有光,没有谢蕴在,朕怎么会赐予他这么大的荣耀。” “你将朕的意思告诉谢蕴,她会懂得如何选择。” 谢昭宁马不停蹄去找谢蕴,将陛下的话说了一遍,谢蕴惊得险些握不住笔,“国姓?” 谢昭宁点点头。 “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裴暇不配陛下如此恩赐。” 谢昭宁明白话意,“那你就是很喜欢,陛下既然开口,便会……” 她顿了顿,好像明白什么,“陛下是什么意思,是想让你抚养裴暇的孩子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你告诉陛下,我会解决此事,此事不难去办。”谢蕴释然一笑,“我去解决,你回去吧。” “你怎么解决?” “从根源去解决,裴家绑着裴暇不放,无非是裴暇前程不可限量。且裴家人觉得有我在,裴暇必然一路青云直上,所以绑着裴暇,等于绑着我。但裴暇是谢家的孩子,若是不认祖归宗,我便不会认他。另外,我会找裴家商议,在相府外设一学堂,供裴家与谢家的孩子读书。” “裴家闹狠了,我弃绝了裴暇,赶出京城,稍使些手段,连带着裴暇都爬不起来。裴家在等着我去找他们谈条件。” 谢昭宁听后,心中震撼,“商人好利,裴家人当真是厉害,这么以来,裴家一族都会有你的照拂了。” 一人利益,如何比得过一族利益。 谢蕴笑了,摸摸她的脑袋:“所以你还年轻了,亦或是你不会挟利要挟,裴家此举,笃定我不会拒绝,只要我做什么,他们四处哭喊,谢家将会陷入焦灼中,我也会受到影响,被人指指点点。要想自己干净,就得从中周旋,吃些亏罢了,不打紧,我去裴家,你别跟着。”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我晓得了,我回宫去禀报陛下,你自己去解决。” 她又被上了一课,小小商户,敢这么与谢蕴叫板,笃定谢蕴会心软。 她讷讷回宫去了,与陛下都说了一遍,她觉得不满:“裴家野心太大了,定居京城,巴住了裴暇。” 承桑茴说:“谢蕴的决定不算被利用,她设学堂,也是招揽良才,谢家孙辈亏就亏在没有拿得出手的良才,你可懂?谢蕴并不是不帮扶谢家,而是深知谢家人的本性,强拉也拉不出良才,不如不管。同样,给了裴家机会,裴家也是一样,那就不怨她了。” 第329章 说白了,谢家青黄不接,空有谢蕴罢了。一个谢家,只一人突出,那这个人太累了。 “谢蕴的决定很不错,符合她的性子,好了,你不要再想此事。”承桑茴示意道,“你最后挪出多少钱了?” “你是问我讨回多少钱?”谢昭宁收回思绪,正视陛下的话,“有些棘手,不过很快会解决,您不用担心。” 承桑茴也放心,对她很放心,“承桑梓出嫁那日,你与谢蕴一道送亲,让羌族体会到我朝的重视,知道吗?” “知道了。”谢昭宁哀怨的答应下来。 顾全大局,这四个字,真是累赘,压得人透不过气。 **** 天气转凉,谢昭宁搬回了正殿。 裴谢两家的事情很快就解决了,裴暇改了姓氏,但没有用原来的名字,延用昭字辈,改名谢昭暇。 解决后,相府的角落里辟出一地,改成学堂,谢蕴也开始选择良师。 羌族走后,裴谢两家的学生陆陆续续进入学堂。相府设了内学堂,勋贵世家坐立不住了,想往内学堂塞人,寻找谢蕴说情。 不过,谢蕴一一拒绝了,内学堂内只收裴谢两家的孩子,其他府邸的孩子,不收。 谢老夫人在九月的时候搬了出去,儿子身上有了官身,她便是开始在京城贵妇人的圈子里行走了,她还有孙女,想要联姻,一一看了一圈,目光越发高了,想要侯爵世子,将来孙女就是侯爵夫人。 谢蕴无暇管问母亲的事情,西凉发来了几波信,找不到荣安的关押地。苏察也是好命,几波刺杀下,都活了下来。 唯一的好消息是便是与西凉的交战中,我朝连胜几仗,打得西凉节节败退,莫说是觊觎我朝国土,连他们自己的城池都将保不住。 十月底,边境传来捷报,女帝大喜,犒赏三军。 喜事不过半月,西凉派来使臣,想用荣安换五十万担粮食。 这一回,谢蕴无法抉择,也让鸿胪寺压住消息,自己去询问陛下的意思。 恰好谢昭宁也在,她听后,直接说:“我可以去换,粮食罢了,我去凑。” 她说完,就被谢蕴看了一眼,她后知后觉地耷拉下脑袋,悄悄问:“不能换吗?” 谢蕴凑在她耳边说:“若是换了,西凉就会觉察荣安的身份,若是改口,狮子大开口,那该如何是好?此刻会动摇军心。” 谢昭宁戛然失声,不甘心,“悄悄地去换,可以吗” “两军盯着,怎么悄悄的换。走到这么一步,回不了头了。”谢蕴失落。 一脚踏入悬崖,怎么收回脚。 谢昭宁浑身发凉,咬牙还想说,上座的女帝开口:“告诉鸿胪寺,不准。” 简单七字,让谢昭宁屏住了呼吸,她想辩驳,谢蕴掐了她的手腕,“臣接旨,臣会派人去传话。” 随后,她拉着谢昭宁退下去。 两人退出大殿,冷风一吹,谢昭宁揉揉眼睛,“没有办法?” “没有。”谢蕴也睁不开眼,又说了一句:“回不了头。” 谢昭宁心中揪了起来,想起陛下说的话,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这四个字压得人,不敢有私欲。 “我知道了。”谢昭宁郑重地应了一声,莫名烦躁,又不舍地回看大殿,她有辩驳、有和谢蕴挣扎的余地,陛下呢? 陛下只给了简单七字。 两人缄默,默契地离开大殿。 走在宫道上,谢蕴握着谢昭宁的手,“别多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我知道,自己的日子很重要,我以前就是这么想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管旁人,无愧于天地即可。”谢昭宁勉强露出笑容,“我知道都努力了,将来不会遗憾。” 谢蕴握着她的手,不敢松开,“是啊,都努力了。当初长兄去后,我就在愧疚,当初不该任性。如今我长大了,我有了能力,面对有些事情,依旧是无力。不是我们无能,而是难事之所以称为难事,便是难以解决的事情。” 两人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似民间普通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说着最浅显的道理。 “香球卖得不错,进账颇丰,户部尚书高兴坏了。” “你在户部,他天天高兴,他就想搞钱,钱来了,他就会高兴。他这个户部尚书如今被你架空了,还是每天乐滋滋。” “是吗?对了,过几日他儿子成亲,邀我过去观礼,你去吗?” “说不好,有空便过去。”谢蕴没有答应,香料的事情还有出结果呢。 谢昭宁每日乐呵呵,早就抛开了,但谢蕴依旧在查,走访民间香料铺后,发现那等香料并不是独有的,但卖得少。气味太过淡了,没什么人喜欢。 谢蕴藏着心思,谢昭宁不知道,唠唠叨叨说户部尚书儿子的成亲礼。 她说,谢昭宁就应着。 两人一道出宫,谢昭宁骑马,谢蕴坐车,两人到了岔路口分开。 晚上,谢昭宁又会跑去相府,等谢蕴回来。 户部尚书成亲之日,谢昭宁将谢蕴拉过去。谢蕴等了几月的香料主人终于出现了,对方身上的香味与谢昭宁身上的一样。 谢昭宁在与主人家说话,未至后院,眼下还没有碰到。谢蕴先来的,她打眼一瞧,对方是一少女,约莫有十六岁,一袭樱草色罗裙,站在人群中,格外耀眼。 少女比谢昭宁还要小,肌肤如剥壳的鸡蛋,年岁小啊。 第330章 谢蕴看向对方,勾了勾唇角,冷静地吩咐下属:“拿下她,带去相府。” 第104章 愿赌服输 谢蕴眼中揉不得沙子, 香料品种多,有些勋贵府邸里会有调香师,确保每户的香料不一样。这是勋贵的颜面, 万一和谁重复了, 颜面上过不去。 但与储君身上的香味相似, 说明什么? 心意契合? 谢蕴冷冷地笑了。 宴席过半, 谢蕴便走了。 等谢昭宁找她,莫说是人, 连相府的侍卫婢女都撤得干干净净,她正纳闷, 一位官夫人扑到她的跟前哭诉:“殿下、殿下,谢相带走了小女,殿下, 求您救救小女。” 她这么一喊,门口要走的宾客都留了下来,纷纷看向两人。 官夫人跪在地上, 痛哭流涕, 跪在地上嘶喊出声, “殿下、殿下, 谢相直接带走了小女, 连个话都没有留下啊、殿下,小女迟钝, 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谢相, 她还小,您救救她。” 谢昭宁雪白的脸上发红, 旋即看向官夫人:“夫人莫慌,你们若是什么都没做, 谢相怎么会带走她。怕是你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惹恼了她。你这么一哭,闹大了事情,丢人现眼的是她。我若是你,悄悄去相府道歉,将人领回来。你该想想,谢相何等心性,宽容之人,她都不高兴了,可见你们犯了多大的错。” 一番话,心眼偏到了西天,说得官夫人愣住了,谢昭宁淡笑,“你是哪家的” “臣妇官人是淮阳侯。”淮阳侯夫人已然被吓傻了,她咬咬牙:“谢相不由分说带走小女,臣妇不能讨个说法吗?”xf “去讨,京兆尹何在?”谢昭宁负身而立,抬首朝人群中看了一眼,捕捉到京兆尹的大脑袋,她挥手将人找来,“她家女儿丢了,你去相府找,孤要回宫去了。” 淮阳侯夫人一听她不管了,发觉事情走向不对,她不管了,女儿落在谢相手中,岂有好果子吃。 她当即拦住要走的殿下,“京兆尹在谢相面前也不过是下属罢了,如何能制约她,殿下,您行行好事,侯府都会记得您的好,殿下、殿下……” 谢昭宁扶额,扭头看向门口的灯笼,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孤若管也可,若是无罪,便也罢了,若是有罪、孤面禀陛下,收回你家官人的侯爵,如何” 门口要离开的宾客越发多了,本来要走的没有走,后头来的也走不了,熙熙攘攘,站在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户部尚书哼哧哼哧的跑来,夫人也挤了进来,一见状况,她就推了一下户部尚书,两人各自分开,户部尚书引着殿下离开,她则扶起淮阳侯夫人。 这么一闹,谁都知道淮阳侯的女儿得罪了谢相,都等着看热闹。 谢昭宁被推上马车,淮阳侯夫人哭哭啼啼,秦思安突然开口:“谢相入京多年,不碰女色,你女儿国色天香吗若不是,那就奇怪了,你女儿做了什么,惹了谢相不顾规矩直接将人带走。淮阳侯夫人,你最好与侯爷去相府道歉领人,若不然,那位祖宗不管你有没有理,她都会帮着谢相。” 指望谢昭宁从谢蕴手中要人,你半夜没睡醒呢? 她两就是盖一个被子的,如果谢蕴打人,她会主动递上棍子,力保不会伤了她的手。 淮阳侯怯生生地看着秦思安,户部尚书夫人见状,知晓必然有内情的,不动声色地收回搀扶的手,直接说道:“时辰不早了,不留诸位了。” 秦思安冷笑一声,率先走向自家马车,能让谢蕴直接动手,丝毫不顾主人家的颜面,多半是与谢昭宁有关。 年轻的少女…… 秦思安登上马车之际,不觉轻笑一生,惦记小祖宗之前也该看看她之前和谁成亲了。 东宫内是没有人,不是不准谢蕴搬进去,那是陛下指着谢蕴给小祖宗稳固朝堂,后宅女子,无知无畏。 秦思安先走了,其他人陆陆续续上车,淮阳侯夫人急得不行,眼见诸人明哲保身,主人家直接推她走,气得浑身发抖。 没人帮忙,她就入宫见陛下,她也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也可入宫面见陛下。 淮阳侯夫人直奔宫门而去,一路入内,竟真让她见到了陛下。 星夜灯火,女帝兴致勃勃地听她诉苦,露出一副极感兴趣的姿态,淮阳侯夫人声泪俱下,控诉谢蕴行事霸道。 “只听你一言,难以窥得全貌,去请谢相,传朕旨意,宫门不必落钥。”承桑茴顺其心意,又添一句:“令谢相将淮阳侯之女带入宫里。朕要细问此事,再宣殿下。” 内侍领旨,分头行动,女帝不忘让人给淮阳侯夫人奉茶,自己与她说家常,又问令嫒一事。 承桑茴本就是爱笑的女子,哄得淮阳侯夫人渐渐放心。 先回来的是东宫内侍,殿下醉了,回去后便先歇下了。 承桑茴摆手,不予计较,吩咐宫人好生伺候殿下。 谢蕴姗姗来迟,身后跟着一少女,明眸善睐,进殿后,少女扑向淮阴侯夫人,哭得声泪俱下,瑟缩在母亲脚下,吓得不敢言语。 承桑茴好整以暇地看着殿内诸人,先问谢蕴:“你说说。捉人家做什么?” 长得这么好看,半夜捉回去,不怪人家夫人担心,夜扣宫门,告御状。 谢蕴行礼,说道:“前些时日,殿下换了熏香。” 简单一句话,承桑茴没听明白,淮阳侯夫人母女却是一颤。承桑茴紧凝母女二人,登时就笑了,果然与东宫有关。 第331章 “继续说。”承桑茴看热闹的精神更好了。 谢蕴说:“臣问殿下,殿下说不知,您该知晓她自幼便以男儿身份长大,对这些小事并不上心。她不上心,臣不可不管。臣去东宫查了,也问了掌管香料的女官。一问才知,是东宫内的宫娥拿着香料制作单子给她们,说殿下喜欢这类的香,命她们制作。” “看来是朕的疏忽,层层晒选下还是给了人可乘之机,连殿下贴身伺候的宫人都敢买通了。”承桑茴轻笑一句,语气平和,眼中冷了下来,懒散道:“今日敢为了些许利益换香,明日就敢下.毒。” 闻言,淮阳侯夫人从座椅上跌坐下来,直接跪了下去。 谢蕴恍若没有看到,继续说:“臣今日在她身上闻到了与殿下身上一模一样的香味。” “谢相是何意,就因为香味相似就可以随意将官宦之女带走吗?”淮阳侯夫人质问谢蕴,“您是百官之首……” “侯夫人,我劝你说话留个脑子,没有证据,我不会随意带走你女儿。殿下是温柔体贴,想沾她,也得看看你女儿的能力,一张脸是很好看,也年轻,但是没有脑子,就算入了东宫,也不过是三两日的时间。” 谢蕴冷冰冰地打断对方的话,露出一笑,“要不今夜,我将她送上殿下的床榻,如何?” 她伸手,指着瑟瑟发抖的少女,“她的脸,真的很美丽。你养得很好,肌肤吹弹可破。” 淮阴侯夫人吞了吞口水,依旧不承认:“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儿所为?” 不等谢蕴说话,承桑茴起身,对外喊道:“来人,着御林军包围东宫,朕要夜审东宫诸人。” 谢蕴低头,唇角勾了勾,很快又压了下去,陛下说得很对,今日换香料,明日就能下.毒,这是陛下的逆鳞。 谁敢碰,就做好牵连全家的准备。 淮阳侯夫人傻眼了,没想到陛下更为震怒。 殿外诸人动了起来,大殿外,声音嘈杂,同时,承桑茴看着淮阳侯夫人:“夫人也别走,留下吧。” “陛下、臣妇无辜,是谢相诬陷我。”淮阳侯夫人匍匐在地,指着谢蕴:“陛下,臣妇不过是一后宅夫人,如何使唤得了东宫的人。” “一查便知,带下去,好生看管。” 承桑茴不想听她解释,吩咐人直接带下去,随后,她看向谢蕴:“谁换的?” “臣还没查,殿下觉得无关紧要,甚至与臣打赌,不算大事。”谢蕴露出得体的笑容,“殿下单纯了些,不懂这些事情,陛下还是要多教一教为好。” 承桑茴低声怒骂:“笨。” 随后,她吩咐人摆驾东宫。 谢蕴跟随而去。 东宫内的人都被惊醒了,只有喝酒后的谢昭宁,安然睡觉。 顷刻间,东宫内活着的人,除去谢昭宁外都被带走了。 空空荡荡的殿宇,静得可怕。谢蕴步入宫内,一步一步,走到床榻前,床上的人缩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呢。 谢蕴俯身坐了下来,凝视谢昭宁凝脂般的肌肤,她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柔滑的感觉,抹起来很舒服。 年轻,真的很好。谢蕴嘲讽地笑了笑,谁不从年少走来过呢。 谢蕴没有离开,静下来,听到了外面的惨叫声,深夜寂静,东宫嘶喊,明日整座城池都会震荡。 她没有出去,看着四周摆设,仰首走到多宝阁前,上面摆着许多珍贵的小玩意儿,放在外面,都是价值连城的。 突然间,一声惨叫,惊得她心口一颤,她皱眉,回头看着谢昭宁。 谢昭宁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见到谢蕴,似乎安定了,抱着被子继续睡。 谢蕴想了想,提起裙摆往外走,唤来一名禁卫军,“声音小些,莫要惊扰殿下。” 禁卫军诧异,整个东宫撼动,殿下还在睡觉? 他不敢有异议,领了吩咐,匆匆去传话。 隔着人群,谢蕴望到了坐在高处的女帝,深吸了口气,小祖宗输了,输得很惨,不过,她也没有想到陛下会震怒。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陛下是害怕谢昭宁会重蹈覆辙,但她忘了,本朝只一位公主。 她也忘了,她不是先帝,她会包容谢昭宁身上的缺点。 谢蕴淡笑,仰首看着今夜的星辰,今夜怕是要很难熬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殿宇,朝人群中走去。 司制局的人也来了,指出了一人,“是她来找下官,说殿下喜欢香料。” 小宫娥吓得花容失色,随后看向年长些的女官,“杨秋姐姐,是你吩咐我去的。” 不想,唤杨秋的宫娥沉着地跪了下来,面禀陛下:“陛下,臣没有让她去。” 承桑茴歪头看着两人,灯火照耀着她的眼睛,眼中映着杨秋的五官。 “杨秋,不说实话,朕让整个东宫的给你陪葬,宫里不缺人伺候。” 杨秋深吸一口气,“陛下,臣冤枉,臣什么都没有做。” “朕不想知道你是不是无辜,朕只看到你被人指控,空穴来风,必然有怪,朕不介意对你用刑。”承桑茴语气平淡,看向一旁的内侍长。 内侍长一个机灵,慢领了旨意:“臣这就去审。” 谢蕴徐徐退了出去,转身不过走了三五步就听到了惨叫声,她忍不住回头,可又止步,转身回殿去了。 谢蕴回殿去了,靠在外殿的软榻上,徐徐阖眸,听着外面的声音。 第332章 听着听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惊醒坐起身子,满身冷汗,她有些冷,殿外依旧还没停,她喘了口气,仰面躺下。 直到天明,陛下才离开东宫,内侍长擦着满头汗水走来。 谢蕴迎了出去,冷气扑面,“清楚了吗” “回谢相,都清楚了,是杨秋,杨秋得了淮阳侯夫人的好处,换了殿下的香料。杨秋以为是小事,殿下惯来仁厚,不计较这些小事,换了也就换了。” “淮阳侯夫人为何这么做?” 内侍长尴尬地笑了,谢蕴直问:“她女儿想入东宫?” 内侍长点头:“本想在宴席上佯装偶遇,相同的香味,心意契合,借此攀附,好得殿下青睐。” 费尽心思,不想折在谢蕴手中,偏偏谢蕴不动神色,明明知晓有鬼,却按作不发,最后让淮阳侯夫人母女竹篮打水一场空。 “陛下如何惩治?” 内侍长说:“陛下收回淮阳侯的侯爵,罚了淮阳侯夫人,杨秋被杖毙了,伺候殿下的宫娥都被罚了,全部换了。” 无一人留下。 谢蕴颔首,道:“我知道了。” “陛下说今日免朝。” “好,我知道了,辛苦了。”谢蕴低声道谢。 内侍长说;“伺候的人随后就会顶上,陛下说您可选择一二。殿下在相府也待了多日,若是殿下喜欢的婢女,可直接召入宫。此事,牵连甚广,陛下说引以为戒,下回再犯,祸连三族。” 谢蕴闻言,莫名叹气,“还有吗?” “没有了,您继续休息。”内侍长讪笑,“下官先退下了。” 谢蕴点头,在对方转身的时候,她想起一事,“慢着。” 内侍长抖了抖,听谢相说:“哪里有铁链,细一些。” “下官给你去找,马上去找。” 谢蕴放他离去,自己回到软榻上,半是阖眸,天色大亮,内侍长吩咐小内侍送来一根细长的铁链,擦拭得十分干净。 铁链绽放寒光,静静地躺在桌上,谢蕴笑了,像个孩子。 **** 寝殿内外,安静如初。 谢昭宁翻了个身子,摸着空荡荡的一侧,下意识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榻前,往日自己醒来,便有人过来。 她动了动,脚踝处一片冰冷,她掀开杯子,眼前霍然一亮。 谢昭宁没有急着动弹,歪着脑袋打量脚踝上的锁链,她没出息地笑了笑,随后大喊一声:“谢蕴。” 外殿的谢蕴闻声走了进来,“醒了呀,昨晚那么大的动静,你睡得像个富贵人家的小猪,可真是舒坦?” “什么动静?”谢昭宁迷糊了会,又朝外探头,“来人、来人……” “别喊了,整个东宫只有你和我。” “她们呢?” “杖毙的杖毙,挨板子的挨板子,都被调离东宫。” “东宫詹事呢”谢昭宁心口一颤。 “她们是朝臣,不属于后宫,应该还没来,很快就来了。”谢蕴步至榻前,目光淡淡,年轻人酒后醒来,皮肤白里透着粉,唇红齿白,瞧着很惹眼。 谢蕴俯身,抬起她的下颚,逼她对视自己:“你输了,说好任我处置的。” “怎么会输了?”谢昭宁有些迷糊,眸色迷离。 “东宫詹事会来与你禀报的,藏好你的脚。”谢蕴微笑着松开她,修长的眼睫轻颤,“乖哦。” 谢昭宁糊里胡涂,踢了两脚,铁链叮咚作响,外面传来东宫詹事的声音,“殿下、殿下……” “这里。”谢昭宁扯过被子盖上脚,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门口。 东宫詹事着急忙慌地进来,打眼一见,谢蕴在,她忙止步,先行礼。 “谢相。” “你们殿下刚醒,还胡涂呢,你解释一遍。”谢蕴后退一步,好整以暇地观赏着谢昭宁的神色。 谢昭宁这位储君在女帝面前,可以说是透明人,可以说是干干净净。她手中的权力都是女帝愿意给她的,她只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所以,女帝对她深信不疑。 她与女帝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我朝最和谐的。 东宫詹事将昨夜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慌得不行,一夜之间,东宫翻天覆地,这位祖宗还什么都不知道,是心真大,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谢昭宁闻言后,吞了吞口水,“一个都没留下?” “对,陛下说她们没有及时察觉危险,让您陷入危险中,不该留下。”东宫詹事也是惋惜,那些小宫娥看着办事谨慎,十分活泼,没成想,都被罚走了。 谢昭宁沉默须臾,唇角抿了抿,吩咐道:“你去看一看她们,寻些好去处,若需要银钱打点的,你去办。” 东宫詹事诧异,很快就沉稳下来,“臣这就去安排的,殿下仁德,她们必然会感恩戴德。” “罢了,指望她们作甚。”谢昭宁疲惫地躺了下来,昨夜酒喝得多了些,回来后倒床就睡了,一夜罢了,竟然天翻地覆。 她对杨秋没什么印象,虽说不值得她心疼,其他人也是无辜的。 东宫詹事领了吩咐后,徐徐退了出去。 人一走,谢昭宁如同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掀开被子,指着脚踝:“你够了,钥匙呢。” “没有。” “我要去上朝。” “陛下说今日免朝。” 谢昭宁:“……”xf 第333章 说不出话来了。她哼哧一声,软下语气:“好好说话嘛,你给我解开,今日不解,明日还得解开。” 谢蕴不听她哄,“明日再解,晚上戴着睡觉。” “你讲理吗?” “愿赌服输。” 谢昭宁咬牙,伸手去扯铁链,可铁做的东西怎么扯得开,自己也只有干叹气的份。 “谢蕴,你不喜欢我了?” “嗯,我喜欢你的身子。”谢蕴坐得远远的,笑着看着她演戏。 谢昭宁摸着自己的耳朵,想不到这句话竟然是谢蕴说出来的,谢蕴微笑同她对视:“别惊讶,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今日别想我解开。” 谢昭宁:“……” “你今日在东宫不走了吗?” “明日再走。” “好呀,那你解开,我陪你玩儿。” “我看着你,就很高兴。” 谢昭宁继续劝:“我躺床上不好玩。” “看你躺床上,十分有趣。” “谢蕴。” “在呢。” 谢昭宁浑身无力,有力也没有力气使,气得只能踢被子,哀怨地瞪着她,“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去办,钱花完了吗?我给你挪些钱?” “不要钱,我有黄金屋。”谢蕴摇首,微微一笑,笑意虔诚又温柔。 谢昭宁气得不轻,说得口干舌燥,抿了抿唇角,谢蕴立即起身去找水。 半晌后,端回来一杯水,递到她的嘴边:“喝水。” 谢昭宁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唇角抿了抿,舒服多了,她握着谢蕴的手,巴巴地看着她:“解开。” 谢蕴转身走了,放下水,坐回原位,继续看着她。 “你这么看着我,我臊得慌。”谢昭宁说。 谢蕴平静无波:“无妨,我高兴就成,我不臊。” 口水说干了,谢蕴都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任由谢昭宁撒娇买萌,谢蕴都没有松口。 谢昭宁坐着,干叹气。 “你过来、你过来。”谢昭宁同谢蕴招招手,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香囊上:“你过来。” 谢蕴施施然走过去,在榻前停下,谢昭宁跪坐起来,铁链长,不限制她在床上的行动。 她伸手捧起她的脸,将自己送过去,碰着她的唇角。 谢蕴皱眉,谢昭宁似乎找到契机,一再碰着她的唇角,最后加深这个吻。 谢蕴屏住呼吸,心口悸动,对方就这么大咧咧地勾着她,忽而伸手摸住她腰间的香囊,她笑了,“香囊里没有钥匙。” 谢昭宁摸了空,气得丢了香囊,“你要怎么样?” “你想我要你怎么样?” 谢昭宁耳朵发红,不搭话。谢蕴摸摸她的耳朵,“那你脱了衣裳。” 谢昭宁:“……”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第105章 乐趣 谢昭宁捂紧了自己的衣裳, 就像盯着恶狼一样盯着谢蕴:“你想做什么?” “缺一副美人图。”谢蕴心情好极了,凝着对方雪白的肌肤,俯身与她对视, 慵懒一笑, “我觉得你不错, 更省了画纸, 你自己输了,愿赌服输, 你想耍赖?” 愿赌服输……谢昭宁无话可说,被她这么直勾勾看着, 心底十分羞耻。 “你、你、你……” 谢昭宁哆哆嗦嗦半晌,说不出话来,脸色瞬间就红了, 咬咬牙:“不成。” “我画笔已备好了。” 谢蕴含笑,指腹在她侧脸上轻轻抚摸,谢昭宁蹙眉, 肌肤颤栗, 她不觉偏了偏脑袋。谢蕴伸手又将她的脑袋掰了回来, “端正你的态度, 输者没有说话的余地, 更没有反抗的余地,懂?” 懂什么?谢昭宁想要反抗到底。 谢蕴淡笑:“年少不知畏惧, 便是你这副模样, 吃些教训就够了。” 谢昭宁:“你这是以过来人的身份说教吗?” “你是觉得我比淮阳侯的女儿年岁大吗?”谢蕴反问。 谢昭宁皱眉:“淮阳侯女儿是谁?多大了?我昨夜见到了淮阳侯夫人,没有见到她女儿。” 谢蕴将淮阳侯夫人母女的诡计扼杀在摇篮里, 及时带走了对方,谢昭宁自然见不到。 谢蕴说:“长得很美丽。江山代代有才人, 美人亦是,她、年轻、貌美。” “她美丽,关我什么事?你吃味了吗?年轻的人多,她还能比襁褓中的婴儿年轻吗?”谢昭宁翻了个白眼,“你这是自卑了?她和你比年轻,你和她比脑子,你也不差。” 她说完,又觉得不够,又接着叨叨一句:“我觉得你想得多了,拿自己的缺点和人家的优点比,要不你去鸿胪寺待一段时间,学学人家怎么谈判的,再不济去看看你三哥,他又蠢又笨,不照样活出优越感。” “你就是太闲了,十六岁年轻又怎么样,绣花枕头。你和一绣花枕头比较,哎呦,你可真闲。” “说完了?”谢蕴被她说得无地自容,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她拿手戳了戳对方胸口,触碰那团软肉,“快履行你的诺言,败者还能叨叨的半天,本事很大呀。” “我、我不脱。”谢昭宁红了脸,不仅不脱,还用被子裹着自己,“我和你说,睡我可以,画我就不可以。” 像一张纸样躺在床上,随你作画? 羞耻。 谢昭宁抗争到底,不仅没有败者的态度,甚至斜视谢蕴。 谢蕴就这么看着她,眸色淡淡,“胆子大,骨头硬,好,听你的。” 第334章 “听我的?”谢昭宁迷糊。 谢蕴说:“不画你,睡你。” 她伸手,葱白的手指撤下锦帐,顷刻间,阴影笼罩,裹成粽子的谢昭宁惊得眨了眨眼,不服输地与对方直视。 谢蕴俯身,眉梢眼角都带着淡淡的笑容,双手压着人躺下,长发拂过谢昭宁的脸颊,带起几分颤.栗。 谢昭宁努力睁大眼睛,保持平静,谢蕴埋在她的脖颈下,唇角碰上娇嫩的肌肤。 谢昭宁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动了动,冰冷的铁链让从颤.栗中走了出来。 殿内寂静无声,恍若无人之地,帐内光色暗淡,淡淡的光显得谢昭宁周身肌肤雪白如白釉。 谢蕴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的美色,她忍不住捂住谢蕴的眼睛,“别看。” 很快,她的手被扣住,谢蕴回视她,眸色染了几分情.欲,“不看、怎么晓得你的美丽。” 简单一句话,让谢昭宁羞得无地自容。 天地旋转,潮.水.翻涌. 不知何时,谢蕴依旧拿着一支画笔,在娇艳粉红的肌肤上画下一朵红梅。 谢昭宁腰肢纤细,脊骨清晰可见,一朵红梅跃然落在左肩上,煞是美艳。 谢蕴满意自己的画作,自顾自点头,又觉红梅简单,思考添些什么。 床榻的上的睡梦中皱眉,似有不适,谢蕴停了下来,谢昭宁浑然又睡了过去,她要翻身,谢蕴忙将人按住,“别闹。” 谢昭宁霍然就醒了,对上她含笑的眸子,一瞬间,睡前羞耻的回忆笼罩她的脑海里。 她欲坐起来,却见自己的寝衣丢在地上,被子里无端窜进一股冷风,她伏在床上,一动不敢动了。 谢蕴心情美丽,画笔在她眼梢轻点,添一红点,衬得肌肤更为娇嫩,她叹一句:“果是年轻好啊。” 谢昭宁瞪她一眼,悄悄伸手,将腰上的被子拉上来,“你怎么还不走。” 拉上去的被子又被拉下来,大咧咧地放在腰间,露出脊背大片雪白的肌肤。 “你该走了。”谢昭宁催促一句,伸手又去摸。 摸了半晌,没摸到不说,反被人扣住,抵着腰间了。她红了脸,“你真的该走了。” “陛下免朝,我去哪里?”谢蕴故作不解,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手执画笔,分神想着如何将这副寒梅图画得更精致些。 谢昭宁叹气,浑身被人看了干净,她不满意,道:“下回,我给你画。” “下回的事情,下回再说。”谢蕴浑然不在意她的威胁,只道一句:“殿下的身子很美,作画果然最适合。” “谢蕴,你变得无耻了些,不过、我更喜欢了。”谢昭宁眯眼笑了,忽略泛红的耳根,她说的话,异常好听。 谢蕴没想到如何完善自己的画作,听到她的话,少不得多看向她脸颊:“哪里无耻?” “你哪里不无耻?”谢昭宁反问,“你这招同谁学来的?” “话本子。”谢蕴诚实到。 谢昭宁知晓她看话本子,但没想到她会学以致用,当即就傻眼了,“你看书看傻了?哪个话本子这么教你。” “少傅的话本子,你没看完她的话本子吗?”谢蕴反问谢昭宁,“我忘了,你不喜欢读书。上回你买的太傅话本子,还在相府,我抽空看完了,甚是不错。太傅书中言道,冬日寒梅冷艳,无一画纸相配,唯有少女肌肤可衬红梅。” 谢昭宁:“……”我不信太傅那么正经的人会写这些玩意。 “你编造的。” “正经人会无故写话本子?” 谢昭宁问:“哪个话本子,我给陛下看看去。” “不给你。”谢蕴冷漠地拒绝,甚至用画笔在她的后腰上点了一笔。 毫笔扫过肌肤,引起阵阵颤.栗,引得谢昭宁心口发颤,张嘴要讨饶,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冷冷地哼了一声,故作骄傲的闭上眼睛。 谢蕴专心画作,红梅树下添了一少女,手中团着一团雪,少女亦是明艳动人。 谢昭宁忍得心口,酥漾难耐,熬不住之际,谢蕴收笔,正欲观赏,外面传来东宫詹事的声音,“殿下、谢相。” 已至黄昏,内廷送来了新人,若不然,今夜连口水都喝不上。 谢蕴放下画笔,对外说道:“门外待着,我即刻便来。” 她大方的用被子盖住寒梅图,转身出殿去了。 东宫詹事领了一拨人站在门口,见到谢蕴出来后,纷纷跪下行礼。 “谢相,都安排妥当了。”东宫詹事上前行礼。 “你安排妥当,我便不再过问,殿下心思松,些许小事不在意,你们便更要在意才是。这回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了。若有下回,不仅是她们,你这个东宫詹事也得问罪。” 谢蕴扫过众人,轻轻地开口。 东宫詹事吓了一日了,闻言后依旧觉得后怕,忙不迭答应下来,“下官记住、下官明白了。” “都带下去做自己的事情,殿下此刻不需要人伺候。还有,陛下处如何了?”谢蕴问一句。 “陛下回去后就歇下了,午时醒来,召见了秦大人,听闻两人对弈,秦大人待了半个时辰后就走了。她走后,陛下便不见朝臣了,自己一人在寝殿。” 女帝身子不好,汤药不离,一夜未眠,对她的身子也有坏处。 谢蕴说道:“你以殿下名义派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去给陛下诊脉。” 第335章 “下官这就派人去安排。” 谢蕴颔首,转身回殿。 床榻的人盯着地上的衣裳,伸手去够,够了半晌都没有找到,莹白的手臂搭在榻沿上,渐渐露出肩上的红梅。 红梅白肤,极为耀眼,谢蕴手下的红梅,画得栩栩如生。 谢蕴回殿,就看到了半个身子在外的人,她轻轻咳嗽一声,那人落荒而逃,快速藏回了被子里。 她走过去,将地上掉落的寝衣捡了起来,随后,又扔了远了些。 谢昭宁看得瞪眼,“你过分了啊。” “过分又如何?” 听着谢蕴理直气壮的话,谢昭宁无话可回,躲在被子里不出声了。 谢蕴俯身坐下,摸摸她的脑袋:“闷吗?” 谢昭宁:“?” 谢蕴说:“我给你念书听。” “不听。”谢昭宁捂着耳朵。 谢蕴说:“那我们继续画。” 谢昭宁迅速改口:“你还是念书,我听、我听。” “真乖。”谢蕴奖励性摸摸她的脑袋。谢昭宁回瞪一眼,“你今日是不是脑子不大好?” “我哄你高兴呀。”谢蕴凝眸,微微一笑,依旧温柔极了。 她的温柔笑容,落在谢蕴眼中,就像是悬在头顶的刀,随时掉下来,扎进她的脖子里。 “你就是吃味了,对吗?” “没有。” “就是。” “没有。” 两人一言不合就争了起来,谢昭宁盯着谢蕴,谢蕴也望着她,两人像是赌气,谁都不肯松口。 谢昭宁笑了,伸手去捞她的衣角,“你给我解开,我来哄哄你,好不好?你说旁人惦记我,我还得哄哄你,你说,我容易吗?” 谢蕴拍开她的手,“我生气着呢,别和我逗笑。” “你看,你咬也咬了、睡了也睡了,画也画了,还要怎么样。”谢昭宁憋着笑,仔细打量谢蕴的神色,发觉她确实不高兴了,好心说道:“别气了,陛下都替你撒气了,侯爵都收回来了,日后不会有人再有那等想法了。” 谢蕴不说话。 谢昭宁继续安慰她:“生气会老得快,你该高兴些,平日里就忙,还要与无知少女计较,日子更累,对不对?” “闭嘴。”谢蕴有些烦躁了,尤其是她的笑,让自己无地自容。 谢昭宁捂着自己的嘴巴,干巴巴地看着她,拿手戳了戳她的膝盖,“哎呦,生气像个孩子,要不要回家找老夫人诉苦去?” “再说,我给你掀了被子。”谢蕴漠视她的撒娇,甚至拍开她的手。 “我不说了。”谢昭宁裹紧自己的被子,以被子为衣裹着自己。 谢昭宁坐了起来,笑吟吟地看着她,甚至挪下去准备去捡回自己的衣裳。 赤脚踩在踏板上,有些凉,她歪头看向谢蕴,从对方面前走过,走到寝衣前,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她伸手去捡衣裳,突然,谢蕴使坏,伸手去扯她的被子。 被子扯了,一览无余。 谢昭宁立即裹紧被子,拉着她的手,“你干什么?” 谢昭宁慌了。 谢蕴继续去扯,抬头撞进了谢蕴发笑的眼底,她不满:“你多大了,怎么像个孩子,你不能那么坏。” 谢蕴不理她的话,继续拿手去扯,手拽着被子一角,使劲扯了扯。 眼看到手的衣裳,只能暂时放弃了,谢昭宁迅速跑回床上,缩在墙角,委屈地看着谢蕴:“你就是个孩子。” 谢蕴一味的笑。 谢昭宁被折腾得羞涩,仰首不去看她了。 两人倔强,谁都不肯说话。谢蕴百无聊赖,伸手拨弄着铁链,指甲搭着贴,哒哒哒,声音在寂静的寝殿显得很清晰。 论比耐性,谢昭宁哪里逼得过她,被迫看着她:“你闹够了吗?” “没有。” 谢昭宁气笑了,“你无耻。” “那又如何?”谢蕴浑然不在意她的话,甚至拉了下铁链,谢昭宁只得也跟着去扯,“罢了、罢了,我玩不过你,天都要黑了,你玩了一天了,该消气了,你说,让我怎么做?” 谢蕴不搭话,继续低头去扯链子,谢昭宁羞涩,“谢蕴!” “在呢。”谢蕴懒洋洋地搭理一声,“我和你待了一日,你不高兴吗?” 谢昭宁憋屈:“高兴。” “那你笑一笑。” “笑不出来,我还是昨晚吃的,饿了。” “我让人去传膳,你得等等,殿内没有吃的。”谢蕴起身。 东宫空荡荡了大半日,东宫詹事才回,宫娥尚且不熟悉,今晚准是兵荒马乱的一日,要吃的,肯定也要等等。 谢蕴唤了人去拿吃的,小厨房没的吃,就去陛下的御膳房去拿,先拿些点心吃。 一等就等到天黑,御膳房送来晚膳,摆了一桌,谢蕴终于发善心给谢昭宁解了锁,两人一道坐下来,静静用晚膳。 用过晚膳,谢昭宁想跑,谢蕴唤住她:“你去哪里?” “我去见陛下。” “陛下不愿见你。” “不会,陛下可喜欢我了。” “是吗?”谢蕴凉凉地看她一眼,靠着软榻,背过身子,不搭理人了。 谢昭宁唉声叹气,收回迈出去的脚步,踱步到谢蕴的跟前,“我不走了,我们说说话。淮阳侯的事情,我会去善后的,你放心,再有下回,我得到教训了,不会让你插手的。” 第336章 这回是陛下雷厉风行地处决了,若是谢蕴出手,后宅夫人必然会嚼舌根,对谢蕴的名声不好。 她叹气,“我实在没想到一点香料罢了,背后会有那么大的圈套,你也晓得,我又不懂风月之事,风吹草动,什么都不知道。” 谢蕴没回答。 “你说句话呀。”谢昭宁从背后搂着她,可真累呀,闹了一天,还没消气。 她郁闷道:“我都累了一天了,你说,这是我的错吗?” “我连人家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我可真冤枉。” “你说话呀。” 谢昭宁见她不说话,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她呆了呆,贴着谢蕴就躺在了。 软榻仅仅是一人休息之用,哪里容得下两人,贴在一起,感觉随时都会掉下去。 谢蕴被她挤得逼仄,拿手推了推,“挤我了。” “说话了呀,我带你去玩儿,让你消气,好不好?”谢昭宁建议,“心里有气,要撒出来。” 谢蕴回身,凝着她:“你要干什么去?” “带你去消气。”谢昭宁说。 谢蕴不解:“去哪里消气?” “去湖边啊,丢石头,把气撒进水里,就不生气了。”谢昭宁兴致勃勃,贴着谢蕴的脸颊蹭了蹭,“气什么呢,别生气,我带你去玩儿,休沐带你去山中打猎,给你做烤肉吃。” “嗯。”谢蕴终于应了一声。 谢昭宁悬着心终于落地了,捧起她的脸颊亲了亲,欢呼雀跃地下地,“我去见陛下,你等我回来。你别走,走了,我会生气的。” 话刚说完,人就跑得没影了。 谢蕴哭笑不得。 **** 谢昭宁跑进陛下寝殿,宫人也不用通报,她直接就进去了,探头去看,陛下对着棋局发呆。 她悄悄走过去,伸手遮住陛下的眼睛。 “幼稚。”承桑茴拍开她的手,随后将手中的黑子丢了下去,淡淡地看着她:“醒了?” 醒了两字,说得谢昭宁面红耳赤,她直接坐下,“陛下身子可好?” “你日日看不见?眼瞎还是耳聋?”承桑茴不悦,“你后院着火,自己不知道?” 谢昭宁被训得睁不开眼,“我没在意,再者,就一点香料罢了,谁知道后面牵扯那么多事情,若是您知晓太傅身上换了香料,您会在意吗?” “会,她换了步摇,我都会多看一眼。”承桑茴眄视她一眼,“就你愚蠢。” 愚蠢的人耷拉着脑袋,“我下回注意了,下回谢相换个步摇,我也多看看。” 承桑茴:“……” “我很好,你可以回去了。” “那我回去了。陛下早些休息。”谢昭宁也觉得自己不该待下去,陛下似乎心情不好,自己再多待一刻,就会被多骂几句。 宫里的人,眼睛都是火眼金睛,她自愧不如。 她耷拉着脑袋往外走,承桑茴拿起方才丢下的棋子,思索如何走,突然间,那个脑袋又凑了回来,莹白的指尖落在两个黑子黑子之间:“这里。” “你怎么还不走?” “我就看一眼棋,告诉你怎么走,免得您愁眉苦脸,好啦好啦,我走了,不待见我就明说。”谢昭宁唉声叹气,今日去哪里都吃瘪。 谢蕴不搭理她,陛下也嫌她笨,她只好叹气,大步回东宫。 承桑茴看着杂乱无章的棋局,心中莫名烦躁,挥袖就将棋局打翻,心中这才消气。 那厢谢昭宁回到东宫,灯火通明,新来的宫娥站在门口,低眉敛首,规矩许多。 她扫过一眼,大步进殿,谢蕴与她走时一般,靠着软榻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刚一靠近,谢蕴便已察觉,“挨骂回来了?” “是骂了,话还没说两句,她就赶我回来,瞧着心情似乎不好。”谢蕴唉声叹气,“不待见我。” 谢蕴冷笑一声:“就你干的蠢事,挨骂也是自然的。” 谢昭宁习惯了,揉揉自己的脸颊,“你们骂我的话可真多,换着话骂,也是厉害。不带重复,语句丰富。” 谢蕴被她调侃的语气逗笑了,抿了抿唇角,压住唇角的弧度,“日后收敛着些。” “怎么收敛?我长得好看是陛下的错,我在东宫是你的错,你俩倒好,折腾我一整天,我找谁诉苦去。”谢昭宁指着自己的白净的脸,“我的错吗?” 谢蕴被她胡搅蛮缠的道理说服气了,“这么说来,倒是我们的错了,委屈你了。” 听着她道歉的话,谢昭宁不以为然,“少阴阳怪气,你嘲讽我成了习惯,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陛下登基后,谢蕴就变坏了,动不动就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妥妥的第二个陛下。x 谢昭宁不上当,心里盘算着如何报仇,朝门外看了一眼,转身回去关上了门,“站远些,孤与谢相有话说。” 宫娥们都是新来的,自然听从她的吩咐,纷纷散开了。 谢昭宁巴巴地转身,谢蕴已坐直身子,光线笼罩,姿态娴雅,肌肤白玉。 谢蕴懒懒地问她:“红梅散了?” “散与不散,都是一样,你要给我沐浴吗?”谢昭宁笑了,狡猾如斯,“我想你了,我伺候你更衣沐浴。” 谢蕴瞥她一眼,“这是你输者的态度?” “事情都过去了,我们现在是平等的。”谢昭宁不上当,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直接将人压在软榻上,“你说说,你欠我多少了。” 第337章 “多少?” “一辈子都还不起了。” 第106章 平乱 昨日免朝, 人心惶惶,宫内宫外的消息都在传东宫的美谈,淮阳侯一家攀附不成, 反被陛下收了爵位, 一时间, 成为京城内谈论最多的事情。 朝会之际, 朝臣们依旧在谈论,纷纷夸赞淮阳侯一家是勇者, 谢相何等能耐,容其他人分一杯羹。 秦思安插了进去, 凉凉说一句:“若二人关系一般,旁人有些想法,也属自然, 毕竟先帝当年也宠幸过好些人,但不该看看东宫祖宗是怎么回事,蜜里调油的时候, 插得进去吗?” 那位祖宗对谢相是有求必应不说, 造了一座黄金屋, 惹得多少人羡慕。 淮阳侯一家是怎么想的, 刀尖上水中捞月, 大概是脑子被驴踢了。 “我瞧着谢相对殿下,似乎不大热心。”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秦思安循声望了过去, 是一愣头青,她说:“你知晓殿下怎么来京的吗?” 谢昭宁不是京城人, 当年来京的时候,就是跟随谢相。明眼人都知晓她是被谢相掳上京的。 一个‘掳’字足以说明显谢相的心意。 不大热心……你的眼睛一定是瞎。 祝云也说了一句:“谢相若不热心, 早就辞官回乡了。陛下初登记之际,谢相欲辞官,最后舍不得殿下才留下的。你们忘了,之前成亲闹的事情,都说谢相阴沟里翻船,都忘了” 眼前富贵奢靡,忘了曾经穷困潦倒,如今都见殿下对鞋相言听计从,忘了谢相被算计一事。 外面响起了谢蕴的声音,众人心虚,纷纷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须臾后,女帝踩点来了,众人跪地参拜,丝毫不敢提昨日的事情。 散朝后,谢昭宁拉着户部尚书走了,一老一少,快步于人前,这般现象吓得秦思安眼皮子发跳。 她问谢蕴:“祖宗又想做什么?” “我如何知道祖宗的想法。”谢蕴不为多动。 秦思安凝神,看向她,脖颈间又多了一红痕,她皱眉道:“你们好歹收敛些。” 谢蕴不解 ,“你合意?” 秦思安拂袖走了。 谢蕴不解,想了须臾,没想通后,也懒得去管。 **** 日子逐渐冷了,十月底落了第一场雪,大雪纷飞,朝臣们入殿时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西凉在这时传来信息,边境又打了几场胜战,西凉节节败退,粮食紧缺,开始与周边的国家进行交易。 不仅粮食紧缺,就连药材都缺,西凉派了使臣前往羌族。 羌族如今是皇子主政,皇子直接拒绝,甚至上表书信,忠诚于我朝。 同时,也惹恼了西凉,派兵去抢夺。 羌族与西凉又是一番交战,羌族紧急求援,两国边境驻兵接到消息后,直接发兵救援,羌族逃过一劫,可药田损失过半。 意味着明年能给我朝的药材将会减少过半。 谢蕴合上文书,深深吸了口气,谢昭宁说:“他们是缺钱吗?这个时候再修缮药田呢?” 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谢蕴没有回答。 谢昭宁直接说:“我派鸿胪寺的人去商议,若是需要钱,我让人从户部拨,明年的事情,谁知道呢。” 这场战,谁知道会打多久。 “好,你去办。”谢蕴答应下来,这些事情她有主意,就放手让她去做,一味盯着,只会让她没了信心。 谢昭宁点点头,“我派人去安排。” 接近年底,各地掌柜管事都来了,送钱送账簿,又是一笔不小的入账。 谢昭宁心情十分好,花钱的时候也格外大手大脚,多年钱的铁公鸡消失不见了,可谢蕴依旧记得当年为一个铜钱说来说去的少年人。 就在谢昭宁高兴的时候,巴邑封地传来消息。 九月底之际,巴邑王谋反,点兵出征,可不过五日,巴邑王暴毙。 巴邑军营大乱,顾春和与世子稳住军营乱象,饶是如此,军心大乱,两相动刀,十万大军崩塌,不少将士逃出军营,扰乱百姓,形成兵乱。 不少人逃了,几十人、几百人、甚至上千人扭成一股小小的势力,杀官员,占良田,整个巴邑都乱了。 巴邑王军已然控制不住了,巴邑王世子又被其弟杀害,王府没有主事的人,乱做一团,人人都想做新的巴邑王。 谢蕴看到这里,倒吸一口冷气。 浮清的信也送了回来,比起战报,晚了两日,说明她们也被困住了。 打开信的剎那,谢蕴悬着的心掉了。 废帝死了。 她杀了巴邑王,王府的人为巴邑王报仇,拦截她,为父报仇。风清扬为保她,同样被杀了,唯有浮清杀出重围。 浮清派人回京送信,请求救援,她们没有回京的能力了。 巴邑封地乱了,四处都是逃出来的乱军,百姓们被吓得闭门不出,饶是如此,依旧挡不住屠戮的刀。 顾春和与王军在一起,势单力薄,挡不住越来越多的乱军,甚至可能会被反杀。 见状,谢蕴不敢喘息,忙入东宫,无论如何,找回浮清,带回废帝尸体。 谢昭宁看着信上的血迹,道一句:“我去,唯有我去,才可镇住乱军,我是储君,是将来的女帝,是名正言顺的天命之人。你放心,我会带兵过去,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中。” 第338章 巴邑封地内乱,造成将士叛逃,说明他们不服王军,若是朝廷派兵呢,一一收服,不服者,杀。 谢蕴不答应,“你去太危险。” “除了我,还有更好的人选吗?你让清月过去?她整日风花雪月,爬得上马背吗?” 谢蕴无话可说,劝说不过,只说一句:“陛下不会答应的。” “她不答应,就等着巴邑封地成为乱葬岗,叛兵逃出封地,入了其他藩王封地,事情会闹得更大。”谢昭宁说道,“我有钱,粮草够用。” 一句我有钱,让谢蕴哭笑不得,“面禀陛下再说,她若答应,我便答应。” 谢蕴拉着她直接面见陛下,说明来意。 两人匆匆过来,丢出浮清的信,承桑茴惊讶:“前两日来的文书,并没有提及此事。” 谢昭宁说:“地方隐瞒不报。浮清的信不会有假,陛下,趁此刻叛军还在封地内,一一围剿,控制险情。” “你过去?”承桑茴收敛情绪,旋即看向谢蕴:“你也答应了?” 谢蕴道:“回陛下,臣没有答应,一切由陛下定夺。” 承桑茴凝神,又问谢昭宁:“你留下来,做你清闲的储君,一入巴邑封地,那就是个丧命旋涡,朕也难保你能平安回来。” “我知道。”谢昭宁淡淡一笑,“您也说了,我是储君,顾全大局,就该我去。陛下,我得这个位置,受到万人朝拜,万人敬仰,不该缩着享受。废帝都可为百姓付出自己的命,我是储君,为何不能过去、” 言罢,她撩袍跪下,郑重道:“陛下,您放心,我会带回废帝尸骨,她对不起您、对不起太傅,但对得起承桑一族,对得起百姓。” 承桑茴望着女儿,良久不语,似乎很难抉择。 她提醒道:“你要去,只可一人去,谢蕴去不得,朝中武将随你挑选,禁卫军、巡防营随你调遣,朕只能给你三万军马。” 谢昭宁笑哦了:“够了,陛下,都是散乱叛军,您给的足够了。我想明日就走,率三千骑兵先去。” “好,朕答应你。”承桑茴也是跟着一笑,望着她的眼眸里浮现几丝欣慰,哪里有掉馅饼的好事,一块馅饼,可能就会要了你的命。 谢昭宁不怕,而是笑了,自己站起来,看向谢蕴:“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谢蕴没有回答,当着陛下的面握着谢昭宁的手,“我等你回来。” “自然就是要回来的,不回来,你怎么办呢。”谢昭宁抿唇笑了,眼中带着光,“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 谢蕴点头。 眼下不是难舍难分的时刻,谢昭宁要回东宫收拾,承桑茴开朝会,先定下三千骑兵,粮草是要事。 听到谢昭宁去巴邑平叛后,众人都愣住了,秦思安先开口:“陛下,不可换人吗?那是储君啊。” 那是陛下跟前唯一的女儿,若她没了,后果不堪设想。 承桑茴淡笑;“她是储君,就该担负起责任,这是她该做的。” 一句话,堵住秦思安所有的话,她默默看向谢蕴。 谢蕴从头至尾都没有抬头,秦思安上前说道:“陛下,臣愿随殿下,前往巴邑平乱。” 闻声,谢蕴抬头,看着毛遂自荐的秦思安,她终于松了口气,秦思安跟着,谢昭宁不会是一个人过去。 “好,朕答应你,金镶玉随行。”承桑茴答应下来。 秦思安说道;“陛下,金镶玉不必跟随了,风清扬死了,您不能让谢相身边的下属都死在巴邑封地上。” 承桑茴嗤笑:“不要扯谢相,是你自己舍不得,你不让她不去,她就不去吗?” 秦思安讪笑,说不出话了,她与谢蕴不同,她管不住金镶玉的。 众人商议抉择,这回,户部尚书不再拖三阻四了,花钱的事情,一口答应下来。 到了黄昏,谢蕴前往东宫,殿内忙成一团,一应步摇首饰都丢下,谢昭宁爱干净,选择的都是男儿式样的澜袍,行动方便。首饰在这个时候显得累赘,行动起来,不如一根丝带束起长发。 谢蕴来后,没有惊动众人,自己坐下来,看着忙忙碌碌的人。 谢昭宁要带的东西多,吃的用的,她在谢家的时候常出门,也不觉得害怕,井然有序的安排。 谢蕴托腮看她,目光紧随,她走到哪里,她的目光跟到哪里。 忙碌中的人一回头,就看到了谢蕴,她惊讶:“你何时来的?” “刚来,你忙你的,陛下定了卯时出发,你的时间不多了。”谢蕴望着她,盈盈一笑,“你胆子可真大。” “你忘了,我救你的时候,也是一人,连个婢女都没有带。”谢昭宁回之一笑,“不怕的,我有三万将士保护着,坐镇主帐,不碰刀剑,怕什么呢。” “是不怕。”谢蕴敷衍一句,不知该说什么,她不是外向之人,情绪内敛,此刻说不出悲伤春秋的话。 她总想着她们的日子还长,巴邑大乱一事,打得她措手不及。 谢昭宁安慰她:“眼下已到冬日里,叛军们没有粮食,不成气候,就怕他们去抢百姓的粮食,所以得快。此行看似凶险,可我觉得很简单,叛军成了一盘散沙,我是去捡功劳的。有了这层镀金,我回来,也是有颜面的,对吗?” “对,你说得都对。”谢蕴紧凝着对方,声音沙哑,“所以不要轻易冒险,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坐镇的储君,是我们的希望,不要用所谓勇敢的话来束缚自己。记住,你的命最重要。” 第339章 “记住了,我的命最重要,不可涉险,都记住了。”谢昭宁笑着点头,星眸灿烂,“短暂的分别,也是验证感情的好时机,别想我,我若是遇到好看的女子,说不定多看一眼呢。” “看一眼就好了,别带回来,给我添堵。”谢蕴大方的答应下来。 谢昭宁笑作一团。 卯时正,骑兵就位,谢昭宁领军出发。 天气格外的冷了,谢蕴站在城墙上,天色依旧是漆黑的,还没亮,她看不见谢昭宁离开的模样,但她只想,肯定是最好看的。 谢昭宁走后两天,京城里又下了一场雪,冷意入骨,让人不敢出门。 大军随后出发了,秦思安领兵,金镶玉也跟着一道去了,她十分不解:“派谁过去不好,两个文弱的人去了能做什么。” 谢蕴给她解释:“这回,派是不是武将,而是可以镇压叛军的储君。” 金镶玉半解,或许朝廷有朝廷的道理。 出发前,谢蕴告诉秦思安:“她回不来,你也不要回来了,回来也是被陛下斩首。” 秦思安摸摸自己的脖子,哀叹一声,道:“我也太难了,陛下也这么跟我说了,若她回不来,我也不必回来了,你说我招谁惹谁了。” “是吗你不是去镀金的吗?”谢蕴嘲讽,将那层光鲜亮丽的表皮撕开,“你是去镀金,她才是为百姓而去的。” 秦思安不承认:“我怎么就是镀金,我好歹还是保护她的盾牌,谢蕴,我至少比你好,我敢跟过去,你敢吗?” 谢蕴缄默。 大军出发了,谢蕴默默看着,不同于那一日,她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送别大军,她回到官署。 日子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人来找她吵,就像回到当初,十年如一日。 不仅官署安静,就连宫里都静了下来,陛下依旧免了除夕宴,省钱送去前线给将士。 谢蕴受邀去谢宅过除夕,谢昭暇领着妻子也来了,一家人和乐融融,守着老夫人守夜。 一团和乐。 谢蕴醉酒,早早地歇下了。 初一这日,谢蕴睡到午时才醒,外面吵吵嚷嚷,吵得她头疼 。 翻身捂着耳朵去睡,老夫人这时进门,“时辰不早了,起来用午膳,人都来了,就等你。都多大了,还睡懒觉。” 懒觉? 谢蕴莫名烦躁,坐起身子望向母亲:“我不想见客,母亲自行去招呼。” “他们知晓你在家里,都是冲着你来的。”老夫人言笑晏晏,苦心劝说:“你都已经醒了,不如梳妆去见一见,你也该饿了。” “我不饿,我醒了就得起来吗?”谢蕴反驳母亲,“我累了,还想躺着,我今日都不想起来。” 老夫人被她冷厉的面色吓到了,“今日初一,可不兴生气的,若不然一年都要生气。” “母亲,我累了,您出去。”谢蕴烦躁得很,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气,“我不想见客,我昨夜醉了才会留下,若没有醉,我也是要回相府的,您就当我不在。” 老夫人不舍,道:“人都来了,不好让客人扑空。” “那是您的客人,与我无关。”谢蕴凝着母亲,唇角勾了勾,问道:“今岁殿下不在,西凉战事不断,巴邑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您还敢大肆宴饮?传到陛下的耳中,您不怕陛下问罪?” 老夫人意识到不对劲,“你不去就不去,做甚吓唬我,过年本就是一家团聚的是时刻,难道还不能让人高兴吗” “您是一家团聚,我呢?”谢蕴越说越觉得委屈,忍着不适,“与我的成亲的那位远赴巴邑封地,您让我看您一家团聚?” “这……”老夫人语塞,“我以为你不在意呀,殿下又不是不回来了,以前她也会出远门的,活蹦乱跳的回来。” 谢蕴深吸一口气,面前站的是她的母亲,若是旁人,她想自己会忍不住动手了。 她狠狠压制自己的怒气,放缓语气:“您出去,若不然,我会将这里都烧了。您再说一句话,我就烧一间宅子。” 老夫人张了张嘴,吓得落荒而逃。 谢蕴烦躁不安,伸手摸到枕头,直接掼在了地上,心中的气徐徐散了。 她仰面倒下,看着屋顶,天旋地转,整个人都倍感无力。 下一息,她蜷缩身子,缩进了被子里,不想见人,连光线都不想见。 **** 巴邑封地多山,地势不平,三千骑兵刚入封地就遭到了堵截,数百穿着铠甲的兵士拦住他们,看中了他们携带的粮食。 朝廷派兵一事,地方不知,这群人以为是王军,冬日难过,上前就动手了。 打了一日,几乎碾压式围剿,骑兵大胜,俘虏两百余人。 谢昭宁见了领头的人,询问当日里的情况,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才导致这些人不敢不顾的逃出来。 军令如山,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他们不应该逃的。 领头是一千夫长,他跪倒在面前,喊打喊杀,谢昭宁含笑,“你可知我是谁?” 对方狐疑,对方唇红齿白,长得极为好看,举止华贵,“巴邑王那么多儿子,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个?” “孤来自京城,东宫太女承桑漾,奉陛下命令来平乱。我可不是巴邑王的儿子,我是储君。”谢昭宁微微一笑,“你想好了,怎么回答,你只有一次机会,机会失去后,你的脑袋就悬在辕门之上了。” 第340章 主帐内,刀剑煌煌,首位者含笑,看似宁静平和,可稍有不注意,脑袋便没有了。 “我、我是宋知路……”宋知路咬咬牙,眼睛充血,“那日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主账闹了起来,亲兵们都动手杀人了,人死了许多,有些人不想死,就逃了,一个逃,十个逃,都逃了。我不想死,就领着下面的人也逃了。我们就是听命令的,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别人逃,我们就逃。” “多少人逃了?”谢昭宁问他。 “小的也不清楚,出来后碰到十几波人,对方人少,我们就过去干,人多就跑。小的以为你们是王军,又见您穿得华丽……”宋知路不敢说了,他们以为太女是草包,打了再说,没想到,对方如此强悍。 谢昭宁说道:“孤可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收编其他散军,你若立功,这回平乱,你居首功。若是偷奸耍滑,孤是未来的女帝,你该想想你的下场。还有,散出消息,不准碰百姓一粒米,一根手指头,若不然,孤追到天涯海角,也会将他们凌迟处死,点天灯。” 宋知路吞了吞口水,谢昭宁又说道:“陛下调遣十万大军来平乱,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宋知路,你要跟随孤吗?” 十万?宋知路惊讶,短短一个多月,他们自相残杀,已杀了不少人,十万大军一来,他们就无处可藏了。 “小的愿意跟随殿下,做马前卒。”宋知路郑重叩首,“小的熟悉地形,助殿下一臂之力。” “好。孤给你机会,平乱结束后,孤带你们回京城受赏。”谢昭宁起身,上前扶起宋知路,亲自给他解开绳索,“接下来,就看你的能耐了。” 宋知路得殿下亲待,心中豪气万丈,当即表示出去探路。 谢昭宁立即让人给了米粮,开火做饭,围着炭火,其乐融融。 有了宋知路的领路,三千骑兵长驱深入,杀乱军,护百姓。 名声打出来后,浮清等人终于找上门。 大雪纷飞,浮清吊着一条手臂,站在了雪地里。谢昭宁得到消息后,几乎扑了过去,看她鲜活的模样,不觉笑了,“你很有出息。” “不及殿下,我听到东宫太女来平乱时,几乎不敢相信。”浮清脸颊被冻得青紫,笑的时候略显狰狞,可她的眼中映着让她引以为傲的主上。 “太傅看走了眼,您不是谢家只会做生意的小女娘,您有自己的翅膀。” 第107章 长辈 浮清是循着消息找来的。 谢昭宁自知封地辽阔, 找人是十分艰难之事,但她的人多,她找不到浮清, 但浮清可以按照宋知路放出去的风声来找她。 浮清在暗, 她在明, 她就等着浮清来找她就好了。 接到浮清后, 谢昭宁派人去接回废帝棺椁,连夜送回京城。不管如何, 承桑珂是废帝,是承桑一族的女儿, 无论如何,都该将尸体送回帝京。 大雪纷飞,气温十分低, 主帐内放了炭盆,谢昭宁依旧感觉很冷。 她吩咐浮清:“你如今有伤,跟随棺椁一道回去, 风清扬没了, 陛下与谢相也想从你的嘴里知晓整件事情的经过。” “属下走了, 您怎么办?”浮清意外, “属下想留下, 可以随意派人回京城。” “我有秦思安,她在后面, 快来了, 你伤了,不如回京。这是命令。”谢昭宁苦口婆心劝说, 双手放在火上烘烤,说道:“天气这么冷, 对你的伤势也不好,我倒想回去,没人接我的差事,有人接你的差事,那就赶紧回去,别犟。” 闻言,浮清低着看着受伤的手臂,不觉失落:“属下听您的。” “明日就走,带些粮草与钱,我让人给你准备。”谢昭宁笑了,诚恳道:“回去后,好好养伤,立下大功,想要什么就去和陛下提。” 浮清苦涩,“属下别无所求,想继续跟着您。” “行,那你等我回去。”谢昭宁舒坦道。 谢昭宁早就给浮清准备好了,扮作商人,送母亲棺木回老家,不说回京城,随意扯谎,一路走,回到京城再说。 到了京城附近,自然会有人来接应。 谢昭宁写信,派人回京城传话,一路安排下去,年后就可以回到京城。 浮清被安排回京城,谢昭宁在原地等着秦思安汇合,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大雪封山,雪势连绵,一等就是半月,粮草将尽,也不见秦思安过来。 再等下去,骑兵就要撑不住了。 谢昭宁不愿再等,领着百余人前往巴邑主城州里,与顾春和汇合。 顾春和本跟随世子,主动将自己招揽来的兵权给他使用,一场大战,世子成为众矢之的,被弟弟们杀了。 如今顾春和领着剩下的部队留在大营,与巴邑王的儿子们抵抗着,这些儿子谁都不信谁,顾春和从中搅乱,如今的王军大营分成了几股势力,谁都不服谁。 谢昭宁让百余人伪装成百姓,通过营地采买的方式,混入军营里,谢昭宁也扮成了送肉的屠夫混了进去。 进入伙头营,谢昭宁趁机打探主账的位置,趁人直接溜了出去。 路过校场之际,她给一将士塞了些钱,“那是谁在练兵?” “顾将军,她是营地里最勤快的。”对方拿了钱,笑嘻嘻地说了一句。 谢昭宁远远地看了一眼,顾春和离她太远了,自己不可能走过去的,一旦过去,旁人就地将她杀了,便是千里送人头。 第341章 但这回不认,下回就没有机会了。 谢昭宁徘徊了会儿,咬咬牙,回去厨房去了。 远远一瞥,勾起了她的心。她唤来同行的人,打晕了一个人,塞进草堆里,自己换了他的衣服,大摇大摆地出了厨房。 这回,她光明正大地走向校场,顾春和并未察觉,直到她走近,说了一声:“你姑母顾漾明呢。” 一句话,让顾春和搭手握住自己腰间的佩刀,顺势看过去,心中大惊,旋即放了刀,怒斥一声:“你来干什么,走走走、你不是说头晕吗?” 顾春和故做蛮横地拖着谢昭宁离开。 两人回到顾春和的营账。 “小祖宗,你怎么来了,若是知晓你来了,那些人先杀了你。”顾春和吓得浑身发抖,“赶紧离开。” “想走,但是没有粮食了,哪里能买到粮食,你给我些,我就走。”谢昭宁讪笑,“等秦思安来了,我就还你。” “粮食都被王军掌控了,我也买不到。”顾春和为难,“不瞒你说,我们粮食也不多了,今年的秋粮都被商户们买走大半……” 闻言,谢昭宁忽略了重点,是她让管事们买走了巴邑封地上的粮食,此刻唯有出封地去买粮。 “你这里不能挪我些吗” “不成,太危险了,殿下,另想办法才是。一旦打草惊蛇,他们就会攻击你。前些时日听说你来了,他们在商议捉住你,与朝廷谈判,最后被你的十万大军吓退了。”顾春和也是为难。 谢昭宁不放弃:“一点都没有?” “如今粮食紧缺,他们看得很紧。” 谢昭宁斟酌,为粮食暴露自己也是愚蠢,她放弃了,说道:“好,我先回去了,你自己保护自己,等秦思安来了,我再联系你。” 竹篮打水一场空,谢昭宁只能按照来时路离开。 回到主帐,寒冷的天气让人打不起精神,尤其是收编的散军多了,粮食撑不下去,这些散军可能会成麻烦。 谢昭宁无奈,派人去联系巴邑封地内的管事,询问购粮的途径。 前后等了三五日,散军门察觉不对时,起哄要走。 “没有粮食,你们是想饿死我们吗?” “就是,来时说的好好的,这个时候说没有粮食了。” “那是人吃的吗都是些水,怎么吃饱肚子。” 听着主帐外的叫喊,谢昭宁深吸一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也没有办法。 她吩咐下属:“愿意走的就走,不拦着,再通知一声,粮食五日后就到,随便他们去留。” 下属们出去传话了,叫嚣声小了些,五日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也只能等。 原地等了五日,依旧不见粮食。 同时,秦思安于约定的时期晚来一月了。谢昭宁算着日期,心急如焚。 雪依旧没有化,大雪封路,进出艰难。 散军们走了大半,探路的宋知路跑了回来,带回来一女子。 谢昭宁震惊,“一月。” 一月拍拍身上的大雪,笑说:“殿下等急了,我奉谢相的命令而来,巴邑辽阔,山地多,为防大军拖延,谢相命我先准备粮食送来。不瞒您说,我们奉您的命令来巴邑买粮,知晓巴邑与朝廷一战,粮食都留在了封地内。您派人随我去取。” 救命稻草的到来,让谢昭宁松了口气,立即下令:“点兵千人,随一月去取粮。” “粮食就在附近,我们挖了个地道,埋的粮食,我来时见过秦大人,大雪封山,她们被困住了,正在极力赶来。莫慌、莫慌。”一月爽朗地笑了,“殿下好能耐,还能撑足一月。” “别说笑话,快去取你的粮食,我都快疯了。”谢昭宁将人往外推,“我盼你盼得眼睛都要瞎了。” “别瞎,谢相等着您回去呢。”一月打趣小祖宗,“来时谢相说了,让您保护自己。” 谢昭宁没心思听这些情话,推着人赶紧走,那么多人等着吃饭,情话回去再说。 解决粮食,谢昭宁派人去接应秦思安。 秦思安延迟了四十天才与谢昭宁汇合,气得谢昭宁见面要打人,秦思安伸出自己有冻疮的双手,“祖宗,你们三千人快行,我们三万人徒步走,雪山那么高,我们都翻过来了。” “行了,回京与你算账。”谢昭宁来不及生气,拉着秦思安与几位有作战经验的将军们入营。 宋知路去探路,将大致的情形都摸了一便,汇成舆图。 谢昭宁说:“我想过,散军最容易收拾,人少,没有粮食,不用打,直接恐吓就可以。我们收服散兵,再去围剿王军,顾春和在等我们。你看,我们分开走,朝巴邑王军进攻。” 谢昭宁摸索了近乎两个月,早就这里摸索透了,她又去了王军,知晓王军的大致情况,分开围剿,必然会省利。 秦思安颔首,“听殿下的,整顿三军,分开行走。” 主账下令,三军休整,明日出发。 **** 浮清一行人,走了两月,才回京城。 入京城,已是二月初,天气依旧寒凉,尸骨并未腐烂,可承桑珂是废帝,棺椁如何安排,还需听女帝吩咐。 谢蕴亲自出城去迎,随之而立的不仅有废帝尸骨,还是风清扬,浮清依旧将她的尸骨带回来了。 她们也曾并肩作战,既然带尸骨回来,多风清扬一具棺椁也不多。 第342章 远远看去,一行人穿戴白色的衣服,招魂蟠引路,哒哒走来。 谢蕴凝神,望着空中的招魂蟠,陷入悲伤中,良久走不出来。 一行人走近,浮清下马,跪地叩首,“谢相,属下幸不辱命,完成您的任务了。” “回来便好。”谢蕴扶起地上的人,“回去吧,我以命人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安葬风清扬。” 从她选择风清扬的时候,她就知晓这回九死一生。 棺椁入京,废帝的棺椁分开,直入宫廷,交由陛下安排。 谢蕴亲自送风清扬上山。 浮清入宫见到陛下,将事情详细说明。 “入封地后,废帝并未急着见巴邑王,而是故意放出消息等着对方上门。果然,等候一段时间,对方上钩了。废帝借兵,巴邑王不答应,后来,几番商议,废帝答应勤王后,她让位给巴邑王,她得到陛下即可。” “巴邑王相信了,起并欲谋反,同时,往各地藩王处送信,游说藩王一道起兵。属下与风清扬分开斩杀了游说的文官,又让人伪装一番前往各地藩王处游说,离间巴邑王与各地藩王。” “等不到藩王表态,巴邑王筹兵十万,实则不过六七万兵马,欲起兵直入京城。祭旗这日,巴邑王亲自歃血起约,废帝提前在匕首上动了手脚,下了见血封喉之毒。” “巴邑王一死,世子试图夺位,顾春和揭露世子弑杀一事,巴邑王的儿子们趁机反了世子,王军军营大乱,也是废帝提议放走了王军将士,瓦解所谓的十万大军。后面的事情,您都知晓了。” 简单一番话,概括了她们半年的努力。 承桑茴良久不语,苍白的之间在膝盖上点了点,似有犹豫,似有为难。 浮清跪地不敢起来,趁陛下沉默,又说道:“废帝去前说了,望您记得约定。” “什么约定?”承桑茴故作迷茫。 浮清说:“与您同葬。” “那是谢蕴答应她的。与朕无关。”承桑茴冷冷地笑了,“她是有功于朝廷,又功于百姓,并非有功于朕,与朕何干?” 浮清不敢辩驳,却又高兴,替太傅高兴。 承桑茴吩咐内侍:“着内廷司拟旨,复承桑珂长公主爵位,葬于先帝之侧,慰藉先帝慈母之心。” 随后,她看向浮清:“合葬一事,朕从未答应过她,她死后不宁就去找与她约定之人,与朕无关。” “是,属下明白。”浮清领旨。 承桑茴又问她:“小祖宗如何?” “殿下很好,殿下骁勇……” “打住,朕问的是她身子,不是听你的夸赞。”承桑茴不耐地打断浮清的话,夸赞的话不需旁人说,她敢去,就说明她不是贪图享受之人。 浮清立即改口:“臣来时,殿下无病无伤。” “朕知道了,你回去吧。”承桑茴表示很满意,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建功立业之际,也要保护自己的身子。 建功立业的机会多,命只有一条。 打发走浮清,承桑茴没有立即批阅奏疏,而是望着虚空,承桑珂的棺椁就停在了外面,距离她很近。 终是死了,死在了异乡。 承桑茴回忆着过往,她二人相伴近乎四十年,比任何一人的时间都要久。 四十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一闭眼就可以回忆起承桑珂的五官轮廓。 她爱顾漾明,却与其他人待了那么多年。 心底的恨意,悄然翻涌,她压住了恨意,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试图什么都不要去想。 太傅在等她了。 **** 女帝下旨,将厚葬承桑珂一事,交予了谢蕴。谢蕴曾是废帝一党,接手此事再合适不过。 事无巨细,谢蕴亲自过问每一件事,试图给予三公主最后的体面。 三公主下葬后,她才松了口气,回到京城,睡了两日。 醒来后,天色都是黑的,她浑浑噩噩地坐起来,婢女匆匆入内,“您醒了,您都睡了两日。” “殿下可有来信。” “没有。” “战报呢?” “府里没有来,但听闻巴邑方向有人入京了。” 谢蕴揉了揉酸痛的额头,打起精神,“我知道了,下去吧。” 婢女走后,谢蕴陡觉无力,便又躺下了,阖眸睡了过去,再度醒来,还是被婢女唤醒的。 今日有朝会,她要入宫。 秦思安不在,祝云等人乖巧地以她为首,废帝一死,跟随她的朝臣死了心,都开始陆陆续续向她表态了。 如今的朝堂,可算是谢蕴一人独大。 然后她却无法高兴起来,身侧空荡荡,一夜醒来,身侧之地都是冷了,像是大梦一场,梦醒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恍惚过了半月,谢宅来人,请她过府赴宴,老夫人开了家宴。 谢蕴奇怪:“有喜事?” “回谢相,是大少夫人怀孕了,三月有余,老夫人十分高兴。” 谢蕴:“……”这是又升了一辈,再过几月,她都有孙子辈了。 谢蕴莫名不高兴,打发人送去了贺礼,自己不想露面,更不想听到什么‘姑奶奶’一类的话。 头疼。 谢昭宁回来听到后,肯定会笑话她,没完没了地嘲讽她一场。 烦躁不宁。 谢蕴请假,不上朝了,闷在家里不出去。 第343章 女帝不知情,特地派了太医给她诊脉,没什么大毛病,女帝又给她丢了一堆事情,自己去缅怀太傅。 内廷司因秦思安不在,祝云暂管,下面的小崽子们上了天,送上文书都有毛病,气得谢蕴心口疼。 秦思安临走前说,小崽子们错了,小错忽视,大错等她回来再说。 谢蕴忍不了,揪住错处,一个个训,光是训人,就花了两日时间,训人罚俸禄,震摄一群失了娘的小崽子。 接下来数日,内廷司人人如履薄冰,就连祝云都不敢松口气。 天气越发凉快了,前面的小祖宗许是想起自己家里还有个妻子,一连寄了十多封信回来。 谢蕴的心情好多了。 谢昭宁说她与秦思安两面围剿,先收服散军,入军定编制,一路上,军队日渐庞大,又说天气好,来回送信方便,三日送一回书信。 情况很不错,今年年底就可回来。 年底? 谢蕴唇边的笑容压住了,她转头问婢女:“现在是几月?” “四月呢。” 谢蕴笑不出来了,又像孩子似的问:“年底是几月?” “年底、是腊月、十二月,谢相,您怎么了?” 谢蕴随手就将信丢了,还有八个月,她就像是要回家一样报喜,让人空欢喜一场。 谢蕴将信丢进火里,气得休沐日去官署办差去了。 **** 巴邑一地酷热,山地多,地势不平,行军困难。 谢昭宁安营扎寨都挑着山下阴凉之地,一路与将士们同吃,眼看着王军在即,回家的心情雀跃。 山间果子多,她摘了一颗放入嘴里,酸得又吐了出来。她看了眼树上的青果,当即摘了些,派人送去京城,快马加鞭,若是尝就尝,坏了就算了。 原地等了半个月,耐着性子,等到了秦思安的回信,两军同时往王军营地而去。 果子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月,到了谢蕴的跟前,都已经干瘪瘪的,看不出摘下来的鲜嫩之色。 谢蕴怎么会尝呢,研究了半晌,知晓不能吃,但不会扔,打开信,谢昭宁开口就夸赞果子好吃,请她尝一尝。 谢蕴拿起果子,想起鹦鹉小甜甜,递到它的嘴边,“试试,听说好吃,又很甜。” 小甜甜伸长脑袋嗅了嗅,随后嫌弃的挪开脑袋,屁股对着谢蕴,怎么都不肯尝一口。 “真的很甜,和你家西瓜一样甜,你信我,我不骗你。”谢蕴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小甜甜,绕过去,走到她的跟前,“这是你主子千里迢迢从巴邑送回来的。你就尝一口,尝完给你吃瓜子。” “不甜、不甜……”鹦鹉倔强地扬起脑袋,挺起胸脯,居高临下地看着谢蕴,“不甜、西瓜甜、西瓜甜。” 鹦鹉都不吃。 谢蕴没哄成,冷冷地看着它:“你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罚你三天不许吃东西。” 小甜甜急得挥动翅膀,谢蕴瞥它一眼,骄傲地走了。 小甜甜在笼子里跳脚,学着谢蕴说话:“罚你三天不许吃东西、罚你三天不许吃东西……” 谢蕴将果子收进匣子里,拍拍拍桌,故作惋惜道:“小甜甜不吃,那就留着给你回来吃。” 谢蕴特地将匣子放进了冰库里,等着谢昭宁回来吃。 至于想不想得起来,那就是将来的事情了。 谢蕴心情很好,连带着下属们都意识到殿下肯定送信回来了。 端午节之际,女帝赐给相府四个粽子,与去岁一样,谢蕴吃了两个,然后看向鸟笼里的小甜甜。 小甜甜盯了许久了,盯着盘子里的粽子,谢蕴吃完了,它跳了起来,“小甜甜、小甜甜……” 谢蕴高傲地看了一眼,吩咐婢女将剩下的粽子收好,留着明日再吃。 小甜甜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粽子被拿走了,气得又跳了起来。 一人一鹦鹉待了几月,入夏之际,瓜果盛行,陛下赏赐朝臣西瓜,相府分了一筐。 鹦鹉看着自己的宝贝,叫个不停,谢蕴让人都送去了谢宅,一个没留下,美其名曰:“西瓜不甜,不配给你吃。” 整个夏天,它都没有见到一片西瓜。 入秋后,谢家添了一女,谢昭暇央求谢蕴取名。 看着怀中皱巴巴的小婴孩,谢蕴果断还给大嫂,并且拒绝起名。谢昭暇失落,老夫人替他询问为什么,谢蕴一本正经回答她:“将来问起,谁给她取名,她就会说是我姑祖母。人家又问你姑祖母是谁,她便说是谢蕴。天下人都知晓我有个孙子辈,显得年岁很大。” 一番话,让老夫人无话可说,就连谢昭暇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谢家添女,满月这日朝臣恭贺,就连女帝都赐下贺礼,不见谢蕴登门恭贺。 谢家定的是休沐日,就为了谢蕴到来,结果,她躺在家里睡了半日就是不去,惹得谢家众人不高兴。 为此,她又给谢昭宁写信,痛诉娘家侄儿成亲太早,生孩子也早,以至于她糊里胡涂就成祖母一辈。 谢蕴郁闷至极,隔日又请假,头疼心口疼,累得女帝又派太医来问候。 第108章 恐吓 谢蕴在家躺了两日, 关门不闻人间事,太医跑断腿。 第三日的时候,太医连门都没有进去, 可怜兮兮地回去与陛下报信。 承桑茴纳闷:“她闹什么?” 没人知晓谢蕴的心中事。 第344章 太医自然说不出所以然来, 两回把脉, 谢相身子都好, 怪他医术差,没诊出谢相心中所疾。 太医被赶出去了, 承桑茴召来浮清。 浮清直接就说了:“她长了一辈,殿下又不在, 心中郁疾。” 承桑茴闻言,半晌说不成话来。 殿内沉默良久,承桑茴托腮苦思, 就在浮清觉得她快要问罪之际,她深深叹气,道一句:“是该有郁疾, 随她去。” 浮清愣了会儿, 谢相不走寻常路, 这位天子好像也被带歪了。 还是说是自己思想有问题? 浮清不敢置喙陛下的决定, 领旨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承桑茴一人。 谢蕴莫名长了一辈, 小祖宗呢?今年过年,她就有二十岁了, 二十岁做祖母, 是早了些。 谢昭暇二十岁做父亲,她直接做祖母, 甚好甚好。 随后,承桑茴提笔写信给巴邑封地内的小祖宗, 提前恭贺她跃然而上,又升了一辈。 两封信几乎同时递到了谢昭宁的手上。 一前一后,谢昭宁皱起眉头,秦思安眼皮一跳,“京城出事了吗?” “没有出事,是谢家的事情。”谢昭宁嗤笑,“谢相病了。” 秦思安识趣,“相思病?” 谢昭宁冷笑:“不是。” 秦思安不明白:“那是什么病?” 谢昭宁说:“恐老病。” 随后,她将信收了起来,唇角怎么都压不住,秦思安像是见鬼一样看着她,“究竟怎么回事。” “谢相的侄儿添了一女。”谢昭宁含笑。 秦思安听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谢昭暇二十岁添女,不算早。” “秦大人,如果你二十岁的时候,有人喊你姑祖母呢”谢昭宁笑得抬不起头。 秦思安听后,一脸晦深莫测,“我明白了。” 说完后,她跟着笑了起来,“小辈多了,挺好的,小房大辈,臣恭贺殿下,很好、很好。” 谢昭宁没心思与她斗嘴,将人赶了出去,提笔写家书,添女是好事,并说道,若是谢家不嫌弃,等她回去取名字。 信中安慰一番,派人去送书信。 至于陛下的信,她冷冷地笑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不回信了。 解决家里的事情,谢昭宁招来将军们,商议下一步的计划,围剿王军,班师回朝。 打到今日,散军收服,一月领着人开设粥棚,发粮救济百姓,又约束百姓,开垦田地种粮。靠着朝廷供给,只是一时之事,日后长久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朝廷军队所到之处,开仓放粮,百姓无不称赞,又发放种子,帮着种粮。 围困州城,王军们誓死抵抗,甚至拿州城百姓威胁。 谢昭宁倒也不急,派人后撤,只围不攻,她家大业大,有粮有米,就看王军们怎么熬。 围城半月,顾春和派人送信,粮食只余三日。 谢昭宁烧了密信,立即回复,不必急,静静等候。 又等三日,王军派人谈判,以百姓换粮。 秦思安气笑了,“对面究竟是些什么人,怎么那么无耻。” “巴邑王的儿子,从前有世子压制,如今王爷世子都死了,可不得可劲捞钱。给他们粮食。”谢昭宁平静地挥手,安抚生气的秦思安:“粮食能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事情,要粮就给,别伤了将士的性命,让人在粮食里放点泻药。” 秦思安:“……” “他们不吃怎么办?” “为什么不吃,是拉肚子拉死还是饿死,你选一个?” 秦思安深深地看着谢昭宁,“您这招,阴损。” “他们自己来要粮的,关我什么事,我都不生气了,还要我怎么样呢?”谢昭宁被磨平了棱角,心平气和,又说道:“我等你的粮食四十天,我就明白过来,急是没有用,如何将伤亡降低最小,才是真本事。这场战好打,但是如何打得漂亮,打得各地藩王臣服,那才是了不起。所以我们要降低伤亡。” “你说得也对,这些藩王都不是好东西,等回头收拾他们。”秦思安哼哼一声,心中不满,“我们伤亡太多,难不保藩王伺机而动。” “嗯,那你去办,要多少给多少,家大业大,不缺这些。”谢昭宁阔气极了,像是傻地主家里的孩子,挥金如土。 秦思安领吩咐去办了。 粮食送入州城里,王军推出来百余名百姓,谢昭宁让人都收下,送入一月的粥棚。 星夜璀璨,军营内篝火明亮。 谢昭宁坐在高台上,手中捧着酒壶,悄悄喝了一口,仰首望着天际。 秦思安闻讯找来,“你哪里找来的酒?” “一月派人送来的。”谢昭宁警惕地抱住自己的酒壶,“军营不给喝酒,你闹什么,回去睡觉去。” “那你怎么喝?”秦思安不服气。 谢昭宁:“我偷偷喝,都睡觉了,你来干什么,你不来,就没人发现我。” 秦思安伸手去抢:“见者有份。” “见黄金是见者有份,见我的酒也是见者有份,你这样做,很容易短命。”谢昭宁将酒壶递了出去。 闻到酒味,整个人都有些兴奋,秦思安仰首就喝了一大口,整个人都轻松了。 “很不错。你这些下属都很靠谱,连酒都给你送。” 谢昭宁望着天:“确实挺不错的,若不是有谢相,她们连媳妇都给我送。” 第345章 秦思安:“你怎么不上天。” 谢昭宁将酒壶夺了过来,“你就是嫉妒我,我不喝了,回去睡觉。” “我就喝了一口。” “我去睡觉了。” 谢昭宁跳下高台,揣着酒壶,偷偷摸摸地跑开了。 又等了三日,月明星稀,州城城楼上不见人,像是空城一般。 谢昭宁问秦思安:“你可晓得空城计?你瞧对面,像不像?” “像,人去哪里了?” “你下的药,不清楚?” 秦思安凝眸。 谢昭宁说:“点兵,凌晨攻城,这回势必了结王军,年底前就真的可以回去了。” 再不回去,就该又长一辈了。 凌晨攻城,灯火通明,城门被轻易推开,守城的士兵三三两两,见到冲进来的将士主动放下刀。 不等天亮,州城收复,前往王军军营。xz 秦思安领兵闯入,待进入后,她就知道谢昭宁为何不过来了,嗯……味道不大好闻。 王军们缴械投降,不动兵刃下,巴邑王就剩下三个儿子了,被顾春和绑了起来。 见到秦思安,顾春和第一句话就是:“我没吃你们送来的粮食。” 秦思安却说:“赶紧去洗澡。” 顾春和:“……” 她握住手中的剑,险些拔.出来,砍向对方。 谢昭宁前往王府,先入书房,不找书信,就让人搜寻值钱的宝贝。 巴邑王做了那么多年的藩王,封地辽阔,必然有许多宝贝,搜书房、搜库房,前后搜寻了一阵,收获颇丰。 巴邑王死后,这些东西看似值钱,可封地内没有粮食,钱也花不了,这些钱不如兵器来得有用处。 但出了封地,这些东西就是值钱的。 谢昭宁搜了一天一夜,就连巴邑王妾室头上的金簪都没有放过,拔.下,放进箱子里,派人送入京城。 等秦思安与顾春和安抚王军时,王府门外停了数十辆马车,一间架势,秦思安就明白了,冲进王府找人。 “你很过分,我与顾将军殚精竭虑,你在这里搜刮巴邑王的宝贝。” “我又没让你去,是你自己抢着去的,你要头功,那就给你,我又不和你抢。” 谢昭宁缩着椅子里,白净的脸上满是无辜,“我只是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不要和我提什么见者有份,头功都给你了。” 秦思安语塞,脸色羞红,谢昭宁懒洋洋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只要宝贝,不要头功。” “你要头功有什么用,你已是储君,封无可封,自然不会要头功。” “我还搜到些书信,我打算绕道去见一见其他几位藩王,给谢相再造一间黄金屋。”谢昭宁从自己怀中拿了些书信,“都是各地藩王与巴邑王往来的书信,藩王私下来往,可是大忌。虽说没有商议谋逆的事,可我若是恐吓一下,宝贝自然而然就来了。” 秦思安:“……” 顾春和忍着笑,站在一侧,看着唇红齿白的太女殿下,扬眉浅笑,分明是那么可爱。 “秦大人,你收拾残局,我先行一步了。”谢昭宁跳下椅子,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裳,“好好做,日后有你的泼天富贵。” 秦思安不满,道:“我也要黄金屋。” 谢昭宁回头看她:“你是我姨娘,又不是我妻子,我作何给你黄金屋,想要自己去赚。” 说完,她抬手摆正了秦思安的脸颊,捏了捏脸:“笑一个,秦姨娘,好好做,我回京等你。” “你去藩王封地,不怕有去无回” “我傻呀,我领三千骑兵,不入封地,召他们过来,拿了钱就走。” 谢昭宁挥挥书信,“我走了,秦姨娘。” 顾春和笑得直不起腰,眼看着秦大人的脸色愈发难看,她想笑又不敢笑了,便劝说道:“秦大人,您再看看其他地方?” “她搜刮得那么干净,我去哪里找。”秦思安冷哼一声,“整理王府。” **** 谢昭宁领着三千骑兵,大摇大摆地离开巴邑封地,敲锣打鼓地到了齐地边境,派人去通知齐王,并且拓印了一封书信。 齐王不解,信中并无谋逆之事,这位太女要做什么? 三千骑兵罢了,办不成大事,思考无果时,下属说道:“这位殿下是不是要钱?” “钱、给她。”齐王挥挥手,“本王亲自过去见一见,毕竟将来她就是天子。” 齐王立即派人收拾珠宝,领着下属去见这位主子。 一眼见到对方,齐王打心里瞧不起,肤白貌美,明眸善睐,哪里像是上位者,可当她拿出信件时,笑得像个小狐狸,他便收起自己小觑的心思。 谢昭宁开口:“齐王来了。” 齐王上前行礼。 谢昭宁开口:“孤想给妻子造一间黄金屋,缺少些东西。” 果然是要钱的。齐王却松了口气,就怕对方无所图谋,他立即奉上礼单。 小祖宗瞧了一眼,眉眼凝住,随后含笑道:“好。” 齐王心中呜呼哀哉,大为高兴,钱没了,依旧高兴。 小祖宗将信给他,不忘安抚一句,大致意思就是我坑的不仅你一人,我接下来还要去其他藩王处,你不要有心理压力,钱没了,消灾解难,你还是齐王。 齐王彻底放心了。大家都被坑,不只他一人,小祖宗不敢动全部藩王,就想捞钱而已。 第346章 一番谈话,谢昭宁留齐王下来饮酒,两人把酒言欢,谈风月谈趣事,就是不说朝政。 最后,齐王大醉,醉得不省人事,小祖宗领着三千骑兵和数车珠宝,扬长而去。xz 等齐王醒来,头痛欲裂,回想酒宴上的事情,与下属道一句:“她虽小,心机深。” 谢昭宁不知齐王如何评价自己的,她领着三千骑兵,又去找了冀王等人。 一路招摇,几乎是到了一处,得到数车珠宝,送往京城。 声势浩大,藩王们愣是不敢拒绝,甚至人没来,礼单先送上。 招摇过市,藩王们都不敢动她,甚至派兵保护她出封地,巴邑封地一战,朝廷兵强马壮不说,粮食丰盈。 人没到,珠宝先入城,送入相府。 看着礼单,谢蕴长吐出一口气,“她疯了吗?找谁要钱不好,她去找藩王们要钱。” 重要在于,藩王们竟然乖乖给了,一个不落。 她拿住藩王们什么把柄了? 珠宝送入库房,塞满了库房,蓝颜派人又收拾房屋出来,才收拾完整。 蓝颜将总册递给谢蕴,厚厚的一摞,哪个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谢蕴提了一口气,拿着总册去见女帝,并说一声:“巴邑王府、齐王、冀王,只怕后面还有。” 坑是不会只坑一个的! 藩王富裕,往年进贡,不过是九牛一毛,且这些与进贡相比,进贡显得不足一提了。 承桑茴笑了起来,“她这么名目张胆,必然是握住他们的把柄,十之八九是巴邑王与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无关紧要,藩王们不得不赎回来。她活着回来见朕就行了。” “她都给了臣……”谢蕴欲言又止,她想说钱多烫手,她现在比国库都丰盈。 她大概是本朝最富裕的丞相了! 承桑茴翻看着礼单,道一句:“饿死藩王,富死丞相。这样,你拿些出来,做做样子,充入国库。” “臣领旨。”谢蕴松了口气,陛下知晓,愿意给她,那她就收下了。 忽而,承桑茴说一句:“她怎么一件都不给朕……” 谢蕴:“……” 谢蕴胆战心惊地退出大殿,马上回府,与蓝颜商议,拨出三分之一,充入国库。 蓝颜说:“三分之一、怕是少了。” “那就一半。”谢蕴挥手,光是巴邑封地送来的就不少,她说道:“将巴邑封地的都充入国库,明日清点一番,请户部的人来核算,登记入册。”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谢蕴烦不胜烦,突然有一日,为了钱多而烦。她不免又笑了,想起谢昭宁的性子,自己绝对不能吃亏。 果然,又过了半月,一堆车队入城,直奔相府而来,蓝颜眼皮跳了挑,心照不宣地收下了。 人没回来,宝贝一队一队送回来,谢蕴近乎麻木了。 礼单都厚实,遑论库房里堆积如山的宝贝呢。 谢蕴一面让人收下,一面挑选些出来,等谢昭宁回来后,奉于陛下。 出乎意料的是,最后一队车队,径直入宫了,献于陛下。 承桑茴看着礼单,露出和谢蕴一般麻木的神色,随后让人送入私库中。 她问:“殿下何时回来?” “殿下说与大军一道回来,明年春便可到京城。”x “在外面玩儿?”承桑茴意外。 “殿下说办事,等事情结束后便会回来。” 承桑茴摆手,装作不在意,看着礼单,陷入沉思中,如谢蕴所言,她确实是生财的好手,从最好欺负的齐王下手,后面看向齐王,一个个都愿意掏钱了。 **** 又是一年除夕夜,承桑茴去帝陵,谢蕴今年没去谢宅,自己留在相府。 初一这日,谢昭暇领着妻儿来拜年,雪白的团子坐在母亲的怀中,眼珠子转来转去。 谢蕴询问:“何时会说话?” “最晚周岁就会喊人了。”谢少夫人回答。 那就是今年入秋。谢蕴摆摆手,让人拿了新年礼物,将人轰走了。 随后,吩咐门房,不见客,谁来了都不见。 初二初三都躺在家里,闭门不出。 初四这日的夜里,有人翻墙而进,一阵风般跑了进来,“谢蕴,去看烟火,我买了好多。” 少年人兴致勃勃地拉着被窝里的人,眉眼如旧,精神奕奕,“谢蕴、谢蕴,看烟火。” 谢蕴没有动,静静地看着她,忽而抬起她的手臂狠狠地咬了口,对方疼得跳了起来。 “你咬我干什么?” “疼了?” “我咬你,你不疼?” 谢蕴忙收回自己的手,微微一笑,“我以为是做梦,你说疼了,那就不是做梦,不是说春日才回吗?” “事情办完了,我跑死了三匹马才回来的。”谢昭宁低头揉着自己的咬痕,嘴里嘀咕:“你这咬得太狠了,都咬出印子了。” 谢蕴大梦初醒,掀开被子,赤脚站在踏板上,直视她的眉眼:“看什么烟火,你不该道歉吗?” “道歉,我钱都给你了,我一文钱没留。”谢昭宁皱眉,眼下一片乌青,指着自己脸:“你看看,风刮得,都红了,我都没舍得休息,你还要我道歉?” 往日白净的脸上,今日一片红,伸手摸摸,有些粗糙。 谢蕴摸后收回了手,“先沐浴,饿不饿?吃些东西。” 第347章 “先看烟火,我都准备好了。对了,你府门怎么关了?不见客吗?”谢昭宁疑惑,她回来的时候,门都关了,害她爬墙进来的,体力不支,险些摔下墙,幸好浮清来了。 “先洗干净,身上都脏了,烟火留着明天放。”谢蕴不容她反驳,点了点她的脑门,又捏了捏脸,最后戳戳胸口:“哪里都脏了。” 谢昭宁摸摸自己的胸口,道:“这里都是你,这么说,你也脏了。” “油嘴滑舌。”谢蕴低斥一声,赤脚下地,莹白色的脚背落在地毯上,瞬息就吸引了谢昭宁的注意力。 “去备水,准备殿下干净的衣裳,速去。” 谢蕴走到门口吩咐婢女,不悦道:“殿下回来,不知道备水吗,站在这里做什么。” 门口婢女门慌张去准备,门内的谢昭宁过去抱起谢蕴,谢蕴吓了一跳,整个人腾空,“你做什么?” “脚不冷吗?你也做姑祖母的人了,不晓得照顾自己?” 谢昭宁阴阳怪气,尤其是提醒她做祖母的人了,自己笑得不行,谢蕴气得不想搭理她。 谢昭宁喜欢靠近她,将人放下后,自己贴着她的脸颊,“一年多没见,想不想我?” “你想我吗?”谢蕴反问她,伸手抱住她的脖颈,不经思过就吻上柔软的唇角。 生疏的动作,似一把火,将两人烧了起来。 谢昭宁被她吻得心猿意马,眼中映着她绯红的脸颊,心口不免悸动:“不嫌我脏了。” 谢蕴爱干净,一点脏都无法忍受,此刻却抱着脏兮兮的人,不肯放手。 “你脏吗?”谢蕴却反问她,指腹在她红艳的唇角上摩挲,“是很脏,我也被你弄脏了。” 谢昭宁听出话音,“一起去洗?” “不想。”谢蕴拒绝。 谢昭宁望着她,发笑:“你在邀请我。” “没有。”谢蕴依旧拒绝。 谢昭宁感觉她的口是心非,“那就一起去,我们洗快些,水凉前出来。” 谢蕴扭头,谢昭宁不管不顾,拉她坐起来,整理衣裳,“走,烟火留着明日放。” “你就这么替我决定了?”谢蕴蹙眉,故作冷淡地看着她:“我不想呢?” “你不想,我想。我勉强你的。”谢昭宁蹲下来,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拿着家里穿的丝鞋给她穿好,“你看我这么勤劳的份上,陪我一起吧。” 她低着头,露出纤长的脖颈,就像是寻常的女子,为她心爱的人更衣。 谢蕴抿唇笑了,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你好像长大了。” “是吗?你呢?” 谢蕴:“……” 第109章 战功 谢蕴骄傲地移开视线, 坚决不回答这个问题。 谢昭宁仰首,追问她:“怎么不说话了。” “洗澡。”谢蕴抬手,狠狠地拍她脑门, “明年这个时候就有人跟在你屁股后头喊祖母了。” 谢昭宁:“……” “人家二十岁当爹, 我二十岁当人家祖母, 对吗?” 谢蕴忍不住笑了, 不顾仪态地躺回床上,蒙着被子笑。 谢昭宁就这么看着她笑, “你说说你们谢家,都是一团乱事, 我不介意人家喊我姑祖母,我年岁小,不怕喊, 你怕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刀捅进谢蕴的心口里。 谢蕴笑不出来了,掀开被子, 直视谢昭宁:“你是不怕, 我怕, 成不成?日后将她送入你的东宫, 天天跟在你后面喊姑祖母。” “日后的事情, 日后再说,去洗澡。”谢昭宁觉得一团乱, 年龄、备份这些事情, 真弄不清楚。 她伸手抱起床上的人,“去洗澡, 小别胜新婚,我们就当今夜二次洞房。” 浴室的门开开合合, 婢女们依照规矩都退了出去。 初二这夜,格外漫长。 谢蕴不记得从水里出来后去了哪里,一夜醒来,已是午后,身侧空空荡荡,年轻人,体力足,也不知何时起来的。 头脑昏沉,身子无力,谢蕴眯了眼,便又睡过去了。 醒醒睡睡,谢昭宁将她喊醒了,“老夫人喊你去吃晚饭,别睡了。” “不去。”谢蕴翻了个身子,觉得疲惫,双手捂着耳朵。 谢昭宁耐着性子又喊了一遍,“谢相,出门走动走动,好不好?不去谢家,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玩儿。” 好说歹说,终于将人喊了起来,谢昭宁勤快地伺候她更衣,笑得十分高兴。 谢蕴犯困,懒得动,吃了些食物后,歪靠着软榻,正经地问起巴邑的战事。 “解决了,陛下派人去接手了。”谢昭宁坐在桌前,玩弄着自己的算盘,发现不对劲,将算盘拿了起来,“为什么少了一个珠子?” 算盘是她专用的,平日里都是摆在房里的,其他人碰不到。 她扭头看向谢蕴:“你动我算盘了?” “没有。”谢蕴浑身发软,抬头看着横梁。 谢昭宁纳闷,“怎么会少了一个珠子,你怎么办到抠了一个珠子的。” 谢蕴没有回答。 谢昭宁想不到源头,谢蕴做贼心虚,她也不好继续问,免得惹恼了,还得自己哄。 “拿去烧了。”谢昭宁招呼婢女进来,“送去厨房。” 婢女听话地出去了。 谢昭宁翻看去岁递来的总账,一页一页,随口问谢蕴:“你看了吗?” 第348章 “看了,钱在相府。”谢蕴搭了一句。 谢昭宁道了一声好,又继续看,看到一半,说道:“我想修复太傅故居,办一间女子学堂,你觉得怎么样?” “钱都是你的,你去办。”谢蕴阖眸。 谢昭宁独自想了想,转头问谢蕴:“不如在故居里造一玉像,好不好” 谢蕴睁开眼睛,略一思考:“也可。” 这回收服巴邑,一月等人立了大功,也是顾漾明留下的产业起了作用,替顾漾明立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我让人去办,与工部商议一二。”谢昭宁说道,又怕自己过完年又忘了,吩咐人去工部尚书说一说。 谢蕴睡着了。 良久后,谢昭宁看完账簿,回首看她,屏退婢女,自己抱起她,放回床上。 谢昭宁轻轻喘息,抬手摸摸谢蕴的脸颊,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转身笑着走了。 谢昭宁还有许多事情去做,谢蕴睡着后,她就自己去办事了。 陛下不在城里,她要回东宫一趟。 **** 谢蕴醒来时,已是半夜了,身侧无人,她也不找,知晓谢昭宁回东宫去了。 醒后,她也懒得动弹,静静等着天亮。 天色一亮,谢昭宁就回来,穿着 一身红色的澜袍,扮作小郎君,“走,我带你出去玩儿。” 谢蕴还没起,闻言后也只是起来靠着迎枕,“去哪里玩?” “去谢家,看看你的孙子。”谢昭宁摸摸自己的腰间,“我准备了见面礼,你不想去吗?” 谢蕴无甚兴趣,谢家人见到她,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一个个都憋着呼吸不敢喘了。 “不想去,你自己去。” “一起去,老夫人也想你了,你三哥在鸿胪寺办差办得挺好的,你也该放心了。” 谢昭宁上前去拉谢蕴,“去玩儿一日,我们回来放烟火。” 她低声哄着,放低姿态,谢蕴也不好驳她的意思,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收拾妥当后,乘车回谢家。 到了门口,谢家门口门庭若市,马车如流水,谢昭宁傻眼了,谢蕴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笑你傻眼了。” “怎么那么多马车。” “老夫人膝下三五个孙女,都是待嫁,听闻不少人想娶。” 谢昭宁明白过来,想起谢蕴的信,便说道:“那明年后年,又有不少人喊你顾祖母了。” 谢蕴微怔,随后哼了一声,“我与她们断绝关系。” “随你,谢相高兴就好了。”谢昭宁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袍,悄悄与谢蕴说:“我想去看热闹。” “你这性子、当真是随了陛下。”谢蕴惊叹,有什么热闹可看的。 只能看到老夫人拜高踩低,恨不得将孙女嫁给皇孙贵胄。 可惜本朝嫡出一脉,子嗣凋零,先帝膝下五位公主,就得了谢昭宁这么一个孩子,再往前推,藩王就藩,还有几位大长公主,倒是有几位郡王。 谢昭宁拉着谢蕴兴致勃勃地入府,她跟着谢蕴后面,低着头,门人也没看清她的样子,只惊讶地给老夫人报喜。 谢相回来了。 两人也不用婢女去引路,推了婢女,自顾自往后院走去。 “你说,你母亲会看中谁?” “谁的官位越高,她便看中谁。” 谢昭宁说:“那倒未必,万一人家相貌不好呢?” 谢蕴深深地看了一眼小祖宗粉白的面孔,“承桑一族相貌一直很好,听闻二公主也是一美人。” 陛下与承桑珂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秦思安除外,她是先帝养女。 再往下,谢昭宁与荣安,谁见了不夸美丽。 谢昭宁疑惑:“大长公主的子嗣也是貌美?” “自然比不得你。”谢蕴说。 谢昭宁深深叹气,“你眼中的我,自然是最美丽的。” 听她自夸的话,谢蕴都听红了脸,想说一句,却见二夫人匆匆来了,迎面走向她们。 谢涵做的事情,京城里的人都忘了,没人会提及,二房又有谢老夫人的宠爱,在京城也是如鱼得水。 “谢相与殿下来了。”二夫人小心地同两人见礼,“老夫人请您二人过去。” 谢昭宁握着谢蕴的手,笑问对方:“二夫人,你可选好了女婿?” 二夫人哪里敢抬头,支支吾吾不知说些什么为好。 二房的女儿看似是嫡出一脉,可比不得三房,谢涵做的事情,一旦提及,女儿在夫家也会受到排挤。 谢昭宁慵懒的笑声,羞得二夫人不敢抬头。 三人步至老夫人的院子里,屋檐下摆了许多珍贵的牡丹花,春日未到,牡丹盛开,想来也是花了些心思的。 谢昭宁路过之际,扫了一眼,道:“花房可用了心思。” 谢蕴皱眉,这等珍惜的花卉都敢摆出来了,她说道:“回头就撤了。” “撤了做什么,那不是你的脸面吗?”谢昭宁说道,“我又不在意,何必那么紧张呢。” 凭借着谢蕴今日的地位,如日中天,旁人巴结谢家,不算稀有的事情。 人之常情。 谢昭宁反过来安慰她:“你看看旁人家,就会觉得谢家已然不错了。” 谢蕴睨她:“那你刚刚提什么花房用了心思。” “我说的是实话,怎么不见来巴结我呢,我也可以转送给你。”谢昭宁叹气,“你说怎么没有人巴结我。” 第349章 “藩王的巴结还不够吗?相府开了三间库房。” 谢昭宁蓦然笑了,“我那是凭自己本身得来的,都给你。” 说完,她拉着谢蕴高高兴兴地进门了。 屋里来了许多贵夫人,正欲老夫人说笑,三位小娘子陪着,含羞带怯。 谢蕴一来,老夫人欣喜,还没开口就见她身后俊秀的郎君,心中一个咯噔,天大的欣喜也被冲散了,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谢昭宁玩笑道:“你娘怕我呀。” 谢蕴装作没有听到,惯会阴阳怪气,陛下的干纲独断没有学到,说话嘲讽、爱看热闹的小性子学了个十成十。 谢昭宁入内,老夫人紧张地站了起来,谢昭宁上前,亲自扶着她坐下,“您坐、您坐,您是长辈。” 随后,她在另一侧坐下了,谢蕴跟着坐在她的下首,贵夫人们看到突然归来的殿下都吓了一跳,一时间不敢言语了。 她们害怕,谢昭宁目光扫过曾经的妹妹,再看谢蕴,道一句:“谢相,你的侄女儿们都不像你呀。” 侄女像姑母,但谢家的女儿们相貌都随了模样,没有一个像谢相,但凡像了三分,也是好看的。 “殿下,喝茶。”谢蕴冷着声音提醒她。 谢昭宁撇撇嘴,不让说就不说,怎么还带威胁了。 不让说话,她悄悄看向这些贵夫人,凝神认了半晌,发现自己一个都不认识,看热闹都没法看。 她又问谢蕴:“我不认识她们。” “巧了,我也不认识。”谢蕴淡笑,语气中透着无奈。 两人都不认识…… 谢昭宁问:“你怎么会不认识?” 谢蕴说:“我鲜少赴宴,我认识她们的夫君,不认识她们。” 谢昭宁又问:“她们的夫君是谁?” 谢蕴回答:“你把他们拉到跟前来,我才会认识。” 谢昭宁问得口干舌燥,结果一个都没问出来,与谢蕴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会儿,发现屋子里没有人说话。 看来,她扫兴了。 二夫人见状,领着夫人们出去赏梅。 屋里顿时空荡荡,谢蕴开口问母亲:“母亲看中谁了?” “你怎么回来了?”老夫人也是意外,这几日她都闭门不出,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谢蕴淡笑:“母亲怕我?” 老夫人微怔:“什么怕不怕,我就是好奇罢了,我谁都没有看中。” “为何?”谢蕴疑惑。 谢昭宁笑了,谢蕴望着她:“你知道?” “我是知道。”谢昭宁抿唇,“如何与你说呢,我只能说他们都是为家中的次子亦或庶子来求娶的。” 谢蕴凝眸,已然不悦。 谢昭暇的亲事被人看好,因为他自己争气,一举中第,二房的女儿,没有父亲帮衬。三房的女儿,虽说有三爷在,可三爷不过是微末官阶,她们能出次子已然是最好的。 嫡长子都是继承家中爵位的,自然应该娶家中有助力的小娘子,撑起整座门庭。但若不娶,又会错失与谢相相交的良机,所以家中次子最为合适。 庶子的就是十分不看好谢家二房三房的。 她们有自己的小心思,老夫人也不傻,怎么会将孙女嫁过去。 谢昭宁在,谢老夫人也不敢随意说话了。 谢蕴起身,面色不快,谢昭宁急忙开口:“男情女愿的事情,旁人干预不得,且问问她们自己的意思。” 人家不愿意娶你家女儿回去做宗妇,那就不嫁,不过颜面上不好看。 人家嫌弃你! 谢蕴虽说不管谢家的事情,可这么赤裸裸的打脸,还是头一回。她回望母亲,道:“她们的亲事,您不必过问了。” 谢昭宁玩笑道:“她们不愿谢家女做宗妇,那就偏做宗妇。” “是吗?殿下好能耐。”谢蕴少不得扫她一眼,“您还是谨慎些为好,回家吧。” 老夫人意外:“不留下用饭吗” 谢昭宁笑说:“谢相不用吃饭了,气保了,晚上都不用吃了。” 谢蕴被她这么一逗,不好再生气,拉着她直接回相府。 “我和你说,我若是你,就将人嫁给她们家里的嫡长子,偏要对着干。人活一口气,不能不争气。” “谢相,你就听我的,风风光光嫁过去,气死她们。” “哎呦,你气什么呢,别生气,我替你解决,我亲自做媒。” 谢昭宁叨叨一路,上了马车,还想继续叨叨,谢蕴捂住她的嘴,“别说话,我有办法。” “我给你想了个好办法,给她们嫡长子赐婚,选□□间女子,如何?”谢昭宁打量她的脸色,笑眯了眼睛,“好不好?” “你这是害人家小娘子……” “无妨,我给她们准备十里红妆,给她们做底气。我在,不会有人敢欺负她们,你说,好不好。你说让谁不高兴,都不能让谢相不高兴。” 谢昭宁又是阴阳怪气,但她的意思,谢蕴清清楚楚。谢蕴笑了,唇角弯了弯,打从心眼里高兴。 谢昭宁凑近她的眼前:“别生气了,气了不值得,我替你出气嘛。” “她们明明可以拒绝的。”谢蕴坦然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明明可以拒绝,却又舍不得,想吃豆腐,又怕烫嘴。” 谢昭宁点点头:“我知道,但气又不值得,给些教训,就好了。生气就撒气,别忍着。” 第350章 谢蕴不听她的鬼话,“撒什么气,最多不在意。” “该撒气、该撒气,明日我就给她们宣入东宫,一人训斥一顿,好不好。” “随你。” 谢蕴松口了,谢昭宁笑了,歪头看着她脸上的粉妍,“你生气起来,也像个孩子。什么故作冷静,都是装的。不过,我喜欢这样的你,别提什么养气的功夫,为何要养气,人有七情六欲,一位压制,那还图什么呢?” “养气的你,就像是戴了一层心平气和的面具,正面、侧面,怎么去看,都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谢蕴的养气功夫虽好,可在谢昭宁面前还是会展露自己的小心思,唯有天子,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心思。 谢蕴说道:“我哪里戴了面具?你去看看陛下,她永远对你笑,可你知晓她的心思吗?” 提及陛下,谢昭宁也只说道:“我改变不了她,但我可以改变你。陛下从不以储君的身份要挟我做什么,我知道,她是不愿我走了她的老路。陛下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女,被规矩束缚、被责任禁锢,所以,我看到是她,只是一个陛下。” 改变陛下的人走了,所以,就只剩下‘陛下’,没有承桑茴了。 谢蕴不言,伸手抱着她,自己依靠她,淡淡说一句:“累了。” “我不累,我回去给你做饭吃。” “不用了,回去吃饭,看会书,歇着吧,折腾做什么。”谢蕴不赞同,本来就累,还要洗手做羹汤,自己折腾自己。 谢昭宁都听她的,打起精神与她趣事。 “我与你说,我见到了诸位藩王,他们表面上恭恭敬敬的,钱给了我,还得陪笑。我打探过了诸位藩王的性子,回来的路上,我在想,我可不可以撤藩。后来又想,撤藩不易。” “他们不仅给我送珠宝,该给我送了美人。我没收,拿着钱就走了。” 谢蕴说道:“他们安分就可。将来,你还需从他们的子嗣中选择储君,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我也想到了这一层,我还打听了他们膝下的孩子,有几个听说很聪明,我让人去盯着了。” 她说了一路,说藩王,说他们的孩子,还说路上见闻。 叨叨一路,谢蕴就这么静静听着,喜欢她这么兴奋地同自己说话。 她说,她听。 她兴奋,她高兴。 **** 清闲的日子过得很快,陛下归来,百官开朝。 开朝第一日,谢昭宁召见诸位命妇,不留颜面地训了一顿,又派人将他们的夫婿找来,同样一顿呵斥。 前后闹了一整日,黄昏时分,才准他们离开。 消息传到承桑茴耳中,她只笑了笑,道:“出息了。” 有了战功在身上,自然与以前不同,将掉在地上多日不捡的威仪捡了起来,也是不错的。 春二月,大军归来,承桑茴亲自出宫相迎,大宴群臣,厚赏有功之臣。 谢昭宁已是储君,自然再无封赏,但她在民间的威望高了许多,这是再多金钱都买不来的。 陛下酒醉离席,谢昭宁被围着灌酒,来者不拒,喝到最后,竟然真醉了。 谢蕴还是第一回看她喝醉,一双眼睛透着水色,坐在坐席上,让喝酒就喝酒。 最后,谢蕴领着她走了。 回去后,她便吐了,吐完以后,她还可以清醒地爬上自己的床,招呼谢蕴一道睡觉。 倒床就睡,醒酒汤都没有喝。 烂醉如泥。 谢昭宁喝醉后睡觉,一晚上都没有动,睡前是什么姿势,醒来依旧是什么样的姿势。 只不过怎么喊都醒不了,翻身又睡。 谢蕴叹气,清早起来累得慌,索性自己一人去了。 刚出东宫,鸿胪寺卿哼哧哼哧地跑来,“谢相,出事了。” “西凉?”谢蕴心中咯噔一下,“败了?” “不是,是荣安郡主死了……”鸿胪寺卿费劲地擦着自己脑门上的汗水,“她与苏察一道死了。” “殉情?”谢蕴脑子里乱了,两人怎么会一道死呢? 鸿胪寺卿说:“本来荣安郡主都可以离开西凉,两军战场上,她冒充士兵,准备跑向我方,可苏察出现了,她放弃回来的机会,手刃苏察,自己被乱箭射死。” 谢蕴问:“尸骨呢?” “没抢回来。” 谢蕴倒吸一口冷气,“告诉陛下了吗” “消息清晨方至,还未告诉陛下,您说,还是我说?”鸿胪寺卿将八百里急报递向谢蕴。x 荣安的身份,一直是谜,鸿胪寺卿不傻,敏锐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所以,他不敢去传话。 谢蕴接住了急报,只道一句:“该将尸骨抢回来的。” 她转头朝大殿走去,尸骨都抢不回来了…… 应该抢回来的。陛下说风光大葬,可如今尸骨都没有回来,怎么风光大葬。 风光大葬是陛下的底线呀。谢蕴万分头疼,一面走一面拆开急报,心中越发地冰凉。 完整地看过一遍,她又收好急报。 她跨上台阶,突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喊你,你怎么不理我。” 谢昭宁赶来了,一路跑来,脸色通红,她笑吟吟地看着谢蕴。 谢蕴将急报给了她:“荣安死了。” 对方脸上深深的笑容,戛然散了,谢昭宁打开急报,手抖了抖,急报掉地上。谢蕴给她捡了起来,“别哭,你也不能哭。” 第351章 “我想去一趟,带回她的尸骨。” “你去做什么呢?”谢蕴无奈,“战场上都没抢回来,你去了拿什么换?他们要粮要城,你拿什么给?” “我有钱,我有粮。”谢昭宁轻轻地说。 第110章 选择 两人在殿前停留, 引得朝臣关注,谢蕴不敢与她继续说,拉着她的手, 匆匆入殿。 谢昭宁跟随她的脚步, 一面询问她:“不可以吗?我带上计家叔父, 以计家人的身份赎回尸体。活人难回来, 一具尸体无甚用处,计家人出面, 给他们粮,西凉会考虑的。” “你可知你这么送粮, 足以让西凉士气大涨,与我朝再打三个月。这三个月内,我朝会死多少将士。”谢蕴语气阴沉。 谢昭宁噎住, 心中极度不甘:“秦思安为太傅尸骨,宁可自戳眼睛,我为何不能去救呢。” 谢蕴心中起伏, 谢昭宁说:“死无葬身之地, 是何等侮辱, 我该带她回来的。” “我无法决定, 你去问陛下。”谢蕴深深吸气, 提起衣摆,快速入殿, 将谢昭宁抛在后面。 谢昭宁捏着急报, 浑身发抖,情绪过于激动, 以至于脸颊通红,她只能平稳呼吸, 收敛情绪。 她一步步走进大殿,面色阴沉,望着殿上宝座,紧紧咬牙,眼中露出罕见的厌恶。 她的脸色阴沉,吓得朝臣们交头接耳,突然间,谢蕴从她手中夺过急报,提醒一句:“记住你的身份。” 谢昭宁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低眸看着脚下的地砖。 两人不快,其他人面面相觑,纷纷归位,不敢言语。 女帝走来,殿内出奇的安静,她诧异,看到谢蕴手中的急报,不由分说走了过去,伸手去要。 谢蕴迟疑,承桑茴几乎夺了进来,摊开急报。 谢蕴不敢抬首注视君王,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想,承桑茴将急报还给她,道一句:“太女想去赎回尸体吗?” 谢昭宁诧异,咬咬牙,回答:“臣想。” “你想是你想的事情,朕不准。”承桑茴轻轻地丢下一句话,转身登上御阶,徐徐落座。 朝臣跪拜,山呼万岁。 承桑茴俯视群臣,睥睨万物,她幽幽道:“荣安郡主是计家女,且问问计家的意思,承恩侯若想去,朕准鸿胪寺少卿跟随,至于西凉愿不愿意,就看他的本事了。” “你们说呢?” 女帝声音清冽,群臣不敢回答。 就连平日里舌灿莲花的秦思安也被这个消息震住了,她以笏板戳了戳谢蕴,“怎么回事?” “荣安死了。” 秦思安:“……” 她不解:“你不是去救了吗?” “嗯,我的人将她带到边境,扮作西凉军入战场,没想到苏察追来了,她为杀苏察,转回去了。她确实杀了苏察,自己被箭射死。没抢回尸骨。” 秦思安心凉了半截:“她杀苏察做什么?就算要杀,也先自己保命才是。” 谢蕴无言以对,她不是荣安,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人死了,尸骨在外,陛下就无法安心,为今之计,要夺回她的尸骨,葬入陵寝。 她沉默之际,前面的谢昭宁忽而开口:“陛下,臣愿带承恩侯前往边境,赎回荣安郡主的尸骨。” “朕倒忘了,你和荣安身上,都流淌着计家的血脉。”承桑茴凉凉地说了一句。 谢昭宁不敢开口了,她揣摩不透陛下的意思,究竟是想还是不想? 她回头看向谢蕴,谢蕴望着她,轻轻摇头。 谢昭宁心中的不甘又被激出来,但她这回忍了下去,装作哑巴。 “不说话就这么办了。”承桑茴拍案定决,随后说起其他事情。 散朝后,女帝召见承恩侯。 承恩侯不过是个虚职,不入朝堂,只有召见才可入宫。 谢昭宁站在门外等着,见到承恩侯,她欲说话,内侍就拉着承恩侯走了。 她落了空,咬牙追了进去。 女帝扫她一眼,装作没有看见,只问承恩侯愿不愿意远赴边境,赎回荣安尸骨。 她说道:“是你们计家的人,朕当问你们计家的意思,你若不愿,此事做罢。” 承恩侯匍匐在地,闻言后颤颤惊惊,不知所措,谢昭宁紧紧盯着,刚出言提醒,陛下又瞪着她。 承桑茴催促:“承恩侯,你听到朕的话吗?” “臣、臣听到了。” “你可愿?” “臣不知如何赎回……” 承桑茴轻轻地笑了,“是不知还是不敢?” “臣、臣自然是敢,可不知怎么做?” “你领着鸿胪寺少卿去一趟,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去做。” 谢昭宁也说道:“你如今是计家的家主,此事必须由你出面,试一试。” “臣、臣听殿下的。”承恩侯张嘴就答应了。 谢昭宁皱眉,他这般畏缩的模样,见到西凉人还敢说话吗? “你回去准备,午后动身。”承桑茴吩咐。 承恩侯退了出去,临走前崴了一脚,疼得直皱眉。 “陛下,您觉得承恩侯行吗”谢昭宁心急如焚,“您不如让我去。” “你去哪里?” “我、我去……”谢昭宁不敢说了。 承桑茴望着她,嘲讽一句:“朕给你二十板子,回东宫躺着去。” 第352章 “您能不能好好说话。”谢昭宁头疼道,“您打我有什么用。” “朕打你,可以保住你的小命。”承桑茴勾唇又笑了一句,“你去不得,你媳妇可以去,朕给你个机会,你留下,应付朝廷琐事,谢蕴去。你舍得吗” “谢相过去?”谢昭宁呼吸都慢了下来。 承桑茴笑了:“你舍不得?” 谢昭宁道:“她就是一文官,身子弱……” “你身子强?”承桑茴不悦。 谢昭宁抿唇:“我可以去,她去不了。” “要么她去,要么朕给你二十板子,她还是会去。”承桑茴笑着给了两个选择。 谢昭宁咬牙,道:“我可以偷偷去。” “所以朕赏你二十板子。” 谢昭宁忍不住瞪着她,她含笑:“你敢大逆不道瞪着朕?” 谢昭宁无奈,忍着不满,“我想去,您就让我去。” “朕也想去,不如我们一道?”承桑茴望着她,“你说可以吗?” “那、那京城得乱了。”谢昭宁嘀咕一句。 承桑茴玩笑道:“所以你还去不去?” “不去了。” “你媳妇去吗?” “她也不去。” “知道了,你要偷偷去。” 谢昭宁:“……”知道就知道,你还说出来? 承桑茴托腮,凝着女儿一阵,将女儿倔强的面容记住了,随后说道:“你大概没挨过打,很好,很倔强。” “不是、她不合适。”谢昭宁跳脚。 承桑茴点头:“对,你挨打很合适。朕也会悄悄地揍你,免得让你丢了面子。” “陛下……”谢昭宁后退一步,“我收回刚刚的话,我不会偷偷去,让鸿胪寺少卿与承恩侯去,谢相也不用去的。” “承桑漾,你这手法,朕小的时候也玩过,后来挨了太傅一顿手板。所以,朕吃过教训了。”承桑茴笑意委婉,甚至,唇角扬起的弧度都压不住了,“朕不会让你得逞的,要么你让谢蕴去,要么你在东宫躺上一月。” 谢昭宁:“……” “谢相身子不好。我不同意她去。” “如果她自己同意呢?” “我、我也不同意她去。” 承桑茴故作哀叹一声,吩咐内侍:“去找谢蕴。” 谢昭宁急道:“陛下,为何选谢相。” “九死一生,朕心疼你,媳妇没了,可以再找,自己的命没了,就看不到美丽的媳妇了。”承桑茴耐心劝说,“谢蕴过去,又能办事,你又不用九死一生。” 谢昭宁脸上的笑容徐徐淡了,“我自己去。” “朕劝你,你听不懂吗?生死之事,她去,享乐之事,你自己来。”承桑茴不悦,道一句:“你非逼朕揍你。” 谢昭宁说:“您放心,我不会去的。” “朕不放心,谢蕴如何放走承桑珂,朕至今都没有查明白。你若是跑了,朕怎么找回你。” 两人谁都无法说服,干干地对视一眼,谢昭宁要退下了,承桑茴温润地笑了,“拦住她。” “您信我一回,我是您女儿,您对我没有信任吗?”谢昭宁被逼回头,这回换做她耐心劝说陛下,“我真的不去了。” 承桑茴不回她的话了,低头在案上找东西,找了半晌,找到一封家书。 谢昭宁出门一年多,就给她寄了一封家书。 她拿着书质问谢昭宁:“这是你给我的信任?” 谢昭宁理屈,试图辩解:“我忙,您不知道大雪封山,我连吃的都没有……” “是吗?你连你吃的果子都给谢蕴送回来,到朕这里就是大雪封山。承桑漾,没有信任就不要伪装信任。” 承桑茴轻易揭破她的谎言,甚至添一句:“朕给你写信,你回了吗?” “没有。”谢昭宁耷拉着脑袋,不满嘀咕一句:“哪里有人写信恭贺自己二十岁做祖母的,千里迢迢就只为一嘲讽。” 承桑茴将她的家书还给她,说一句:“你还是回东宫躺着去。” 谢昭宁:“……” “我真的不去了。” 承桑茴慵懒地看她一眼,“朕、不、信。” **** 谢蕴被急召入宫,匆匆入殿见女帝。 “谢相来了,朕欲令你与承恩侯一道赶赴冀州边境,你可愿去?”承桑茴开门见山,笑着询问谢蕴的意思。 谢蕴大胆直视君王,心中疑惑,“陛下似乎有内情?” “没有内情,你愿不愿意去?”承桑茴直问。 谢蕴疑惑:“殿下愿意去。” “她能去吗?”承桑茴反问她。 谢蕴摇首:“不能。” “那你去!” 谢蕴不敢应,感觉今日透着古怪,凭着小祖宗那样的性子,不会消停。 “陛下,臣愿去,只殿下不会答应的。” 承桑茴说:“不必管她,你去便可,你可明日动身,晚一两日也可。朕希望你在不动摇军心下,将尸骨带回。谢蕴,不要强求。朕让你去,知晓你不会失去理智。她去,会不计一切代价的,到时被西凉有机可乘,朕便是罪人了。” “臣明白,臣会妥善安排。”谢蕴领旨,心中疑惑,道:“您将殿下困在东宫了吗?” “朕让你去,她吵死吵活不同意,吵得朕头疼。”承桑茴扶额,“朕让人赏她几板子,回东宫去了。” 第353章 谢蕴:“……” 她震惊,似乎不可置信,承桑回微笑道:“朕没脑子与她斗,你在,她长不大,等你离开,朕会好好教她。” 谢蕴掩住心中不快,低头说:“您可以与她讲道理。” “朕没时间和她讲道理,你赶紧将手中的事情安排,交给秦思安。谢蕴,莫要辜负朕的期望,大局为重。”承桑茴郑重嘱咐。 “臣明白。” 谢蕴从大殿退出来,欲往东宫,刚挪步,日头照耀,时间急迫,她只得先回官署。 **** 旨意随后到了官署,几乎与秦思安一起到了。 秦思安看谢蕴接过旨意,她也傻了,“你就这么走了?” “难不成带你一起?”谢蕴失笑,随后将桌上整理过的文书递给秦思安,“我走后,殿下心情不好,别去招惹她。她对朝政还有许多不明之处,你提点一二,别提我,若不然,她会咬你。” “她人呢?”秦思安扭头去找,想在屋里找到谢昭宁,可这回,她没找到人。 提及谢昭宁,谢蕴的笑容淡了,道一句:“被陛下禁足了。” “又禁足?她的性子可真倔,一点都不知道服软。”秦思安叹一句,“她如今性子沉稳许多了。” “沉稳的性子遇到陛下,也会暴跳如雷。”谢蕴调侃一句,随后看向秦思安:“陆白红这两年颇得陛下喜欢,她上有太傅的恩在,陛下对她多有几分厚待,我走后,陛下多半会将她调入东宫辅助,你自己看着办。” “你什么意思?” “待我从西凉回来,我便不是谢相了。殿下独挡一面,我不会留恋相位,如何做,你自己争取。殿下用谁用得顺手,谁才是未来的丞相。” 秦思安凝眸,“陆白红是太傅的人,殿下对她,自然信任。” “陆白红不会与殿下对着来。”谢蕴提醒一句,“她性子倔,你性子不倔吗” 秦思安说道:“她那个性子、算了,日后我维委婉劝说便可,我知道你的好意。一路平安,我拨些好手给你。” “好,我会让浮清跟着的。”谢蕴轻轻一笑,“我走后,她大概不会对外跑,也用不上浮清。” 秦思安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书,谢蕴将近日处理过、将要处理、等着处理的事情都写在纸上。 看着谢蕴的笔迹,秦思安没出息的笑了,“我的那帮崽子知道你走了,肯定高兴死了。” “是吗?小心她查账。”谢蕴抿唇不厚道地笑了。 过去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了过来,震得秦思安脸色都白了,“你晚上叮嘱一遍,别动不动就查账。” 谢蕴笑说:“劝不了,不过她被陛下禁足,至少半月出不来。在这半月里,将你的账收拾干净。” “你没经历过你不知道,她就是吹毛求疵,她那个查账的本事,不知是怎么学会的,经她一眼,立马就能看出来。你说她上辈子是做什么的?”秦思安极为不满。 谢蕴说:“许是太傅派人教导她的。” 谢昭宁是太傅看着长大的,她学了很多,尤其是账目这一块,最为擅长,极有可能就是太傅所为。 谢蕴又说:“太傅应该是想将她的产业都交给她,没想过将她带入官场。” “还不如带入官场,捏着脖子,谁敢大声说话。”秦思安一阵后怕,想到对方半月不出东宫,又觉得轻松,深想又觉得不对,“陛下关她做什么?怎么会那么久,陛下那么喜欢她,几日不见就该召见了。” 谢蕴冷冷地看她一眼:“事情都交给你了,你可以走了。” “我又说错话了吗?”秦思安被突如其来的赶客吓了一跳。 谢蕴不与她解释,回坐到案后,继续提笔写自己的。 秦思安扬眉,挺好的,小祖宗没了靠山了。 **** 春夜寒凉,二月未至,殿内炭火旺 谢蕴一进殿,就脱了外袍,扫了一眼宫娥,刚问做什么,就听到里面的笑声。 还笑得出来? 谢蕴悄悄走出去,被子里隆起一团,地上丢着十几本书,她捡起一本,是话本子。 哪里来的话本子。 许是知晓她的困惑,宫娥悄悄说了一句:“陛下送来的。” 谢蕴失笑,这对母女不像是母女,倒像是寻常朋友。她将地上的书一一捡了起来,递给了宫娥,自己走过去,“好看吗?” “好看……”谢昭宁探首看向来人,想起今日的事情,“你答应了?” “陛下有旨,我敢抗旨吗?你倒是敢抗旨,你能爬起来吗?”谢蕴俯身,拿手戳着她的后颈,“你可真厉害啊。” 谢昭宁将话本子递给她,“我自然厉害,我都说了我不走,她就不信我,你说我就那么不可信吗?” “陛下不信你会造反,但陛下相信你会离家出走。”谢蕴俯身坐在榻沿,目光扫过她的脸颊,白了些,精神倒是不错。 谢昭宁变戏法地又给她拿了一本话本子,道:“这个里面有图。” “什么图?”谢蕴愣了下,顺手打开,里面一张春宫图,吓得她又合上,道:“陛下怎么给你送这个?” “不是陛下买的,是人家送的。”谢昭宁认真地给她解答,“书是内侍长去买的,他说书肆大方,买十送一。” 谢蕴将书随手丢进了炭盆里,谢昭宁也不恼,又给她拿一本,“这个里面都是画。” 第354章 谢蕴又丢了,“还有吗?你这床是躺人还是藏书的。” “怎么会是藏?我这是给你分享,大大方方给你看,怎么算是藏。”谢昭宁伸手,继续伸手在床里侧摸索,又摸出一本。 谢蕴脱鞋上榻,掀开里侧的被子,里面霍然藏了十几本。 她问:“都是画的?” “不知道,还没看。”谢昭宁认真回答,两只眼睛凝在谢蕴的脸上:“要不你检查检查?” 谢蕴当真检查,只看有没有图,有图画便给丢进炭盆里。 她丢,谢昭宁就笑。 两人都是心平气和,谢蕴没有因她看话本子生气,谢昭宁也没有因谢蕴丢她的话本子而生气。 心绪都很平和。 检查完后,谢蕴还将剩下的找个匣子装起来,放在床旁的几上,兴致勃勃地问她:“你看到好看的了吗” “你不会喜欢的,你喜欢太傅写的,对吗?”谢昭宁歪头看着,眉眼微皱,但笑起来很好看,“我不喜欢看太傅的。” 谢蕴喜欢文句雅致的,爱意隐晦,谢昭宁恰恰相反。 谢蕴轻笑一声:“陛下喜欢看什么样的?” “她看吗?”谢昭宁狐疑,“应该不会。” 谢蕴深深地笑了,歪头看着她,忽而倾身抵着她的额头:“谢昭宁,你有些蠢。” 靠近了,谢蕴闻到了药味,“你违背她做什么?” “我哪里违背她了。她让你送死,让我享受,我就说我不去了,你也不去,她不信我。她压根就不信我。”谢昭宁唉声叹气,深深的吸气,“你信我吗?” 谢蕴说:“我也不信。” “你也不信?” “确实不信,你让人无法相信。”谢蕴坦然,“挨了几下?” 谢昭宁红了脸,“我不说。” 谢蕴失笑:“不说就不说,我走后,你不要查账。” “我就查。”谢昭宁扬眉,五官更为灵动,仿若刚刚及笄的少女,“我就查,查个天翻地覆,陛下别想安静,若不然我去哪里报仇。” 谢蕴笑得说不出话来,两人抵着额头,她不敢笑了,索性躺在里侧。 “你笑什么?”谢昭宁脸色发红,觉得羞耻,拿手推了推她:“不许笑。” 谢蕴捂着脸,笑得险些喘不过气,谢昭宁气得去咬她。 “别咬,我说,你这挨打了还一身反骨。”谢蕴改为捂住她的嘴了,笑盈盈地望着她:“你想报复陛下,那就跟我一起走。我带你一起走。” “不去,拖累你。”谢昭宁哼了一声,伏在枕上,莫名叹气,“我有许多办法,不急着这一时。” “你怎么做?”谢蕴凑到她的眼前,悄悄问:“告诉我,让我告诉一下。” 谢昭宁不上当,阖眸要睡觉了,“我不说,你和陛下穿一条裤子的。” “就算我和陛下穿一条裤子的,但我和你躺在一个被窝里,更可信的。”谢蕴耐心哄她,“你就告诉我。” 谢昭宁唇角弯弯,想说的时候又不笑了,睁开眼睛看着她:“那我也不信你,你可以不答应去的,但你答应了,我白挨一顿打,你是不是蠢?” 谢蕴又笑,笑得喘不过气,谢昭宁被笑得发燥,伸手摸她的耳朵:“你笑什么呀,我骂你呢。” 第111章 偷黄金 谢蕴放肆的笑声, 让谢昭宁无地自容。 她不得不伸手捂着对方的嘴:“不许笑,再笑给你丢出去。” 谢蕴半躺着,斜斜地望着她, 眼中染着光, 轻轻拨开她的手:“陛下说你感情用事, 不让你去。” 谢昭宁与陛下不同, 她尚且有自己的感情,而不似陛下, 抛开了所有的感情,理智压过一切。 “她说的对, 我若去了,必然会不计一切代价。”谢昭宁伏在枕上,歪头看着谢蕴, “谢蕴,我不想成为陛下这样的人。” 谢蕴沉默了。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陛下一生,都被‘大局’二字困住。 陛下放弃立后、放弃荣安, 她的人生中只有‘帝位’了。 谢蕴掀开眼帘, 伸手摸摸谢昭宁柔软的脸颊, “你不想是对的, 你与陛下不同的, 若是太傅在,她不会让荣安留在西凉。早在去岁, 便会亲赴西凉, 不计一切代价,将人带回来。她与我们不同。” 太傅有许多办法, 她想做,就一定会办到。 她不会让陛下伤心。 朝臣忠于帝王, 而太傅忠于她的殿下。 谢昭宁说:“是啊,太傅多厉害。” 一句感叹,万般无奈。 谢蕴说:“陛下的身子越发不好了。” 谢昭宁抬眸,她继续说:“太医院有脉案。” 两人都没有开口,谁都不愿打破这份寂静,谁先开口,对方便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谢昭宁沉思,修长的眼睫乖巧地低垂着,谢蕴静静地看着她。 谢昭宁的眼睛徐徐阖上了,困意袭来,她又睁开眼睛,说:“我会让安大夫进宫的。” 进宫又如何,陛下不会让她诊治的,陛下同样倔强。 谢蕴没有说,伸手在她后背上拍了拍,“困了就睡。” “你要睡吗?”谢昭宁嘀咕一句,眼皮睁不开了,直接睡了过去。 谢蕴失笑,两个呼吸的功夫便睡着了。她就这么静静看着,目光尽情描绘着谢昭宁的五官轮廓。 须臾后,谢蕴起身,看她一眼,不舍地摸摸她的脑袋,随后唤来掌事宫娥。 第355章 “女医来过了吗?”谢蕴压低声音询问。 “来过了,女医说休息几日就好了。” 那便是小伤。谢蕴笑了,回首望向内寝,难怪还有心情看话本子。 “陛下处可说禁足几日?” “没说,殿下回来后没说这些,但是詹事吓得不轻。” 谢蕴了然,多半没有禁足,她能下地就可以出东宫,“我知道了,下去吧。” 明月高悬,周遭静寂无声。 谢蕴没有多待,准备在宫门落钥前出宫,她匆匆来,匆匆离开。 睡梦中的人皱眉,睡得不踏实。 一觉醒来,谢昭宁自己先迷糊了一阵,东宫詹事凑到她跟前,“殿下,谢相出城了。” 谢昭宁没答话,闭上眼睛继续睡,东宫詹事忐忑不安,“陛下说,您想出去就出去。” “我走得出去吗?”谢昭宁终于忍不住了,眸生怒气,又气又觉得身上疼,“告诉她,最好给我腿打断了,我伤好了,谢相也回来了。” “这话、臣不敢传。”东宫詹事果断装怂,“陛下还问您有没有钱,她想继续修帝陵。” “没钱、帝陵不是一直在造吗?”谢昭宁及时改了口。 承桑珂登基后就在修帝陵,花费颇丰,可那么大一座陵寝,十多年压根修不好,到了陛下手中,帝陵暂时停了。 打仗就没钱。 东宫詹事说:“陛下就问您有没有,借她些,等谢相回来就还您。” “为何等谢相回来还我?” “谢相有钱。” 东宫詹事的声音越来越小了,“陛下说谢相回不来,相府财产充公,她就有钱了。” 谢昭宁:“……”如意算盘真好。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等我伤好了再回复陛下,要不然你让她过来。” 过分! 以前给她,她不要,现在明抢。 谢昭宁又气又疼,赶走碍事的东宫詹事,闭眼接着休息。 午后,女帝当真来了,坐在床前,开口就问:“你的钱呢?” “你不是不要吗?”谢昭宁没好气道。 承桑茴说:“朕觉得朕快死了,早日修好帝陵,了去一件事。” “陛下,为钱这么咒自己,合适吗?”谢昭宁扭头看她,澄澈的眼睛里充斥着不甘,“我给你送了钱呀。” “没了、花完了 ,你去岁红利呢?”承桑茴温柔地笑了,如谢蕴一般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别小气,等朕死了,这里都是你的。” “去岁我不在家,都给了谢蕴,在相府,我也不知道。”谢昭宁摆烂了,恐防陛下不信,解释道:“去岁,管事们送入京城,就直接入了相府,我只看到总账了。” 承桑茴略眯了眼睛,伸手揪着她的耳朵:“你是不是想说,谢蕴走了,你连一个铜板都不敢动?” “我素来不动她的钱。”谢昭宁解释,极力拍开陛下的手,“我真的没有,不如你先从户部调,等她回来,再还给户部。” “朕此刻动户部的钱修帝陵,传出去,惊动军心,岂不是坏事。朕不管你,朕要二十万两,你自己想办法。” 承桑茴也不权了,直接下了死命令。 谢昭宁听后,瞪大了眼睛,“你要白银还是黄金?” “黄金。” 谢昭宁揉揉自己的眼睛,觉得陛下脑子坏了,“我去哪里给你弄黄金二十万两,我连白银二十万两都凑不出来。” 陛下今日怎么了? “那是你的事情。你去偷去抢去卖身,都可。”承桑茴怜爱地看着她,“朕不介意。” 谢昭宁心如死灰,“我把谢蕴的黄金屋给你。” “甚好,不过她回来,你就要跪算盘了。” 承桑茴得了钱,不忘嘲讽一句,笑意深深,“谢蕴的黄金屋可是你给她的后路,你连她后路都敢拆了?” “陛下,我给您偷钱,你不能这么嘲讽我,我为了谁?”谢昭宁据理力争,脸色发红,“您可听过一词?” 承桑茴笑呵呵地问她:“为老不尊?” 谢昭宁深深点头,承桑茴说:“朕昨日就该赏你二十板子,腿都给打断。” “你打死我,你二十万黄金从哪里来?您去相府偷”谢昭宁毫不犹豫反击,“一朝天子为了自己的帝陵去臣下府里偷黄金。您听听,您干了些什么?”资 源 扣 峮 82 3410 647 “你怒气好像很大?” “您挨十板子,您会高兴吗?” 承桑茴认真地摇首:“不高兴,但是看你挨打,朕很高兴,赶紧养伤,去相府偷黄金。” 谢昭宁哼哼两声,不动弹了。 “不高兴去偷?” 谢昭宁说:“我有个条件?” “说。” “让安大夫入宫给您诊脉,调养身子。” 承桑茴冷笑,“你盼着朕早死?” “那是不敢,但我可以不偷。” “行,听你的。”承桑茴爽快地答应下来,故作怜爱在她脑门上拍了拍,“谢蕴临走前说了,不准你查账。” “我不信,我查我的。”谢昭宁捂着耳朵不听,“我就查、我就查,我搅得您晚上都睡不好。” “你想伤好后再挨十板子吗?” 谢昭宁:“……” “我查我的,您打您的,我会在您动手前先将内廷司去岁的账目找一遍,您说,秦思安会不会崩溃?会不会天天来您跟前哭诉?不仅内廷司,还有……” 第356章 承桑茴捂着她的嘴,生无可恋,道:“朕走了,记得去偷黄金。” 吵死了。一张嘴叨叨叨,叨个没完,也不知道随了谁,吵得人头疼。 谢昭宁终于小胜一回,目送陛下离开。 **** 谢昭宁养伤半月,出东宫时,已是二月了,谢蕴送回三封书信,皆是报平安。 二月二龙抬头,谢昭宁回了相府,与蓝颜商议,借走二十万两黄金。 蓝颜倒也大方,说道:“您说借便是与谢相生分了,谢相临走前说了,您若要便给您。” “那你给我取出来,分批送到帝陵,莫要招人察觉。”谢昭宁颔首。 蓝颜问:“二十万两黄金,够吗?” 谢昭宁反问:“谢相给我留了多少?” “她说,你想要多少,都有,都在库房里,太傅的黄金没有动,谢相的意思都给您。”蓝颜解释。 谢昭宁琢磨了会儿,哀叹一声,说道:“那就都送过去。” 物尽其用,太傅的钱给她和陛下修陵寝,也算合适了。 站在相府门口,她仰首看向碧洗的天空,微微阖眸,兜兜转转,又送回去了。 她回宫给陛下复命。 “偷到了?” “是拿到了,偷这个词不合适。” “不是你的东西,你就是偷。” 谢昭宁懒得给她辩解,转身要走,她将人喊了回来:“站住,去哪里?这就查账去了?” “您还有事吩咐?” “过来,搬张桌子,朕说什么,你听着。从今日起,朕在这里待着,你就待着。” 谢昭宁惊讶,“这是做什么” “谢蕴走了,你的镜囊妙计走了,你不想想如何上进,一天到晚捣鼓你的账本。”承桑茴呵斥一声,招呼内侍去搬桌子,示意傻子近前。 谢昭宁:“……” 谢昭宁被迫坐下,很快属于她的小桌子上摆了许多奏疏,累起来,快比她的人还高了。 看着一本又一本奏疏,她想反驳,张了张嘴,又吞下去。 算了,斗不过她,听着就是了。 谢昭宁认真地边看边听,一日间倒是听了不少东西,眼看过亥时,陛下还不走,她悄悄提醒:“该回去了。” 承桑茴看她一眼:“困了?” 谢昭宁点点头,“我喜欢早睡。” 承桑茴淡笑:“那从今日改了,晚睡早起。” 谢昭宁:“晚睡早起不长个子。” 承桑茴:“你不需要长个子了,上天吗?” 谢昭宁默默低头,困得打哈欠,一直等到子时才回去,她劝说道:“陛下,您这么熬,对身子不好,老的快。” “老了又如何朕又没有小朕十岁的小妻子。”承桑茴凉凉地说一句,而后笑着走了。 谢昭宁一人在殿门前吹着冷风,深吸一口气,不生气,又不是说我,说谢蕴呢。 谢蕴听不到,等于陛下没有说。 第一日,尚可接受。 接下来,日日如此,谢昭宁熬不住了,没人的时候趴在桌上睡觉,冷不防给喊醒,像极了学堂上被先生抓包。 可她太困了,晚睡早起的日子,让她时刻都想睡觉。 一回被喊醒,承桑茴给她递了杯热茶,道:“你精神这么差,和谢蕴在一起也是这样吗?” 若是旁人,肯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但谢昭宁与她相处一两年了,如何不明白。 “我们那不过是偶尔罢了,休沐又不用早起。”她抿了口茶,精神了些,继续说道:“陛下,您有没有身子被掏空的感觉?” “被什么掏空了?”承桑茴一本正经的继续问她。 谢昭宁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尴尬得脸色发红,“政事,我说的是政事。” “是吗?朕以为你说的是情.欲。”承桑茴哀叹一声,轻轻一笑,袖口中的右手抖了抖,她旋即起身,招呼谢昭宁过来,“坐。” 看在近在迟尺的龙椅,谢昭宁怂得摇首:“臣不敢、您自己坐,臣坐这里挺好的,风景不错、甚好、甚好。” “坐就坐,你怕什么,将来就是你的。”承桑茴朝她点点头,“别害怕,坐了便是,又没有刀尖戳你。” 谢昭宁没有办法,认命地坐了下来,接着,承桑茴吩咐她:“念。”xz 念、念、念…… 谢昭宁吞了吞口水,拿起奏疏磕磕绊绊地读了一遍,读完后猛喝了一大口水,对面的承桑茴凝眸,反问她:“你怎么看?” “不知道,民生、不、不会。”谢昭宁摇头,“您说,我给您写。” 承桑茴睨她一眼,道:“朕说,你写。” 谢昭宁如同算盘珠子,陛下说一句,她写一句。 待见朝臣之际,她与陛下换了坐席,她坐龙椅,陛下坐在她的位置上托腮小憩,正大光明睡觉,她什么都不能说。 一连几日,谢昭宁都活在心惊担颤中,各地奏报、民生、政事,像是蜜蜂般嗡嗡地围着她绕。 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沐日,谢昭宁准备哪里都不去,躺在床上补眠,可刚天亮,承桑茴将她从床上拖起来,“今日适合出宫。” “出宫做什么?”谢昭宁抱着被子,恨不得将手中的被子丢到她身上,“今日休沐,我不归您管,您想去自己去。” 承桑茴低叹一声:“年轻人,朕是在教你。” “殿下,该起了。”东宫詹事靠过来,低声喊着谢昭宁。 第357章 “上朝都没这么早。”谢昭宁炸毛了,“谢蕴不在,你就这么欺负我。” “谁让你要赎回荣安尸骨,是谁信誓旦旦要不计一切代价赎回来的。朕又没有逼你,你喊的时候,没想过结果?”承桑茴淡笑,甚至歪头看着她,眼中带着狡黠,让这位帝位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 谢昭宁点点头:“行,出宫我要坐车。” “不成,朕坐车,你骑马。”承桑茴轻易驳回她的请求。 谢昭宁被折腾疯了,不得不问一句:“去哪里?” “春耕。” **** 春日里的日头暖和,照在身上,更是催发困意。 出了城后,谢昭宁被太阳照的挪不开眼,索性丢了马,躲进马车里睡觉 秦思安、陆白红等人亦是骑马跟随。 两人看向前面的马车,陆白红握着缰绳,说道:“听闻陛下在加紧修帝陵。” 秦思安听后说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工部说的。” 秦思安疑惑,“为何那么急?” 陆白红摇首,“许是陛下喜欢早一日修建好。亦或是觉得现在的帝陵太寒酸,委屈了太傅。” 京城二十里地外有大片的水田,庄稼也是不错,一行人下车,跟随女帝查询春耕。 谢昭宁磨磨唧唧地跟在众人后面,看着面前精神非常好的两人,她纳闷道:“你们精神怎么那么好?” 陆白红认真地说:“年岁大了,觉少。春困秋乏,殿下又是年少,正是爱睡觉的事情。” 一番话堵得谢昭宁无话可说,她看向对方,深深又看了一眼,“陆大人,这是多大了?” “臣比谢相大一岁,秦大人比谢相大……” “好了。”秦思安将陆白红的话题打住,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谢昭宁犯困,小脸却是白里透着粉妍,被陛下亲自拖了起来,早起也没有时间涂抹脂粉,可一张脸十分惊艳,肌肤吹弹可破。 眼光下,脸上肌肤泛着光泽,引人羡慕。 谢昭宁疑惑道:“来这里为何要选休沐日,平常的日子不能来吗?” 非要耽误休息的时间? 果然谢蕴走了,陛下行事,没人能劝。 她看向秦思安:“你怎么不劝劝,陛下也是要休息的。” 秦思安老实:“我不敢,我没谢相不怕死的底气。” 谢昭宁又看向陆白红,陆白红低头:“臣也不敢。” 谢昭宁叹气,“没谢相,都得散!” 众人等候陛下,她却与农夫攀谈,询问近些年的收成,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 她挨个询问,问了许久,不时微笑点头。 等候许久,陛下又问了几人,见时辰不早才从田地里上来。 午后回宫。 入宫,天色已黑得阴沉。 谢昭宁骑马往东宫跑去,临走告诉承桑茴:“今晚不要找我,您再找我,我哭给你看。” 好好的休息日,就这么被白白糟蹋了,下一回休沐还有等十天。 承桑茴还没答应,马蹄声起,人跑得极快。 “懒惰。”她评价一句。 **** 谢昭宁委委屈屈的家书抵达冀州边境时,谢蕴也刚好到了。 一行人没有入军营,免得动摇军心,谢蕴让人去前面战场打探,又秘密召见主帅询问那日的情形。 西凉有没有提及要求,尸骨愿不愿意给,若是不愿给,潜入军营,能不能抢回来。 主帅来后,只说一句:“抢吧,我可以襄助谢相。” 谢蕴沉默。 承恩侯在一侧不敢言语。 “谢相,此刻去赎回尸骨,我营中将士如何想,宁可死,也不能低头。” 谢蕴说:“钱的事情不必在意,若折损将士……” 她欲言又止,难以抉择。 “谢相,战场之上,你死我活,胜败都是家常之事,他们死了,厚慰家人。面子一旦没了,再想捡起来,就难了。您放心,我马上派人去找荣安郡主的尸骨。” “好。我等你的消息。”谢蕴不勉强了,将决定交给对方。 “您放心,下官不会让您空手回去的。” 简单的商议后,屋内恢复平静,谢蕴让承恩侯退下,她问浮清:“若是真抢,未必能抢得回来,我想以计家人的身份去谈一谈。” “不如等等。”浮清说,“这步路走了,那就是通敌。” 谢蕴眼皮子跳了起来,浮清的话,醍醐灌顶,她接着笑了,似是自嘲,道:“对,你说得很对,等一等。” 晚间,谢昭宁的信便送来了。 谢蕴看过信,就信了,风沙之地,陡然有了乐趣。 查账? 都不给你查账的时间。 谢昭宁太嫩了。 谢蕴由衷地笑了,提笔写了今日的事,又嘱咐她稍安勿躁,等她回来。 信使回京,京城已到三月底,谢昭宁的时间习惯调整过来了,习惯了晚睡早起,休沐日早起干活的事情。 春夏交替,陛下染了风寒,突然间,她就成了脱缰的野马,再大的劲也拉不回来。 可她忘了,陛下病后,命她监国。 噩耗来得太快,一下子就将她打懵了,东宫詹事喜不自禁,“殿下,这是好事呀。” “好事?我子时能睡觉吗?好事给你,让你一天睡两三个时辰,你高兴吗?”谢昭宁没忍住,怒气上涌。 第358章 东宫詹事委屈,小声辩解:“殿下,这个真是好事。” “别烦我,我先睡会儿。”谢昭宁郁闷地回东宫去了。 满脑子都在想:谢蕴什么时候回来? 想不到,醒来继续干活,本来子时可以回去的,莫名监国后,她发现子时都回不去了。 她一日两遍地往陛下寝殿去跑,不为别的,就为了盯着陛下喝药,一遍不落。 在她苦心伺候后,风寒退得快,五六日的功夫便痊愈了。 谢昭宁在想,子时回去也挺好的,很好,人要知足。 陛下还朝,谢昭宁精神多了,白日里也不打瞌睡,听政的时候也格外认真了,最重要的是她不顶嘴了。 几日下来,承桑茴觉得怪异:“谁给你喂哑药了” “您不喜欢母慈子孝的场面吗?”谢昭宁虚心询问,“您只要好好的,我绝对不惹您生气。” 承桑茴遍体生寒,“朕觉得你在利用朕。” 谢昭宁:“呵呵,您长命百岁,我就十分高兴。” 第112章 追封 母慈女孝的场面, 莫名温馨,以至于承桑茴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也虚心问教:“你是怕朕死了,你就没法偷懒, 对吗?” 谢昭宁沉默如金, 心虚地望着屋顶。 “滚!” 谢昭宁麻利地滚出去了。 拐了个弯, 她偷偷摸摸去了太医院, 去找安大夫。 安大夫是太医院特招进来的,只给陛下诊脉, 整日里十分闲散,谢昭宁打眼一看, 她躺在药材旁睡觉。 “你这么悠闲吗?”谢昭宁纳闷,凑近前,“陛下身子如何?” “与太傅一样。” “那你不去解毒, 还这么悠闲睡觉?” “我想解啊,没办法解,我和师傅研制了十多年, 都没个结果, 我着急也不行啊。再说, 这位陛下一点都不配合, 我去请脉, 她就晾着我。我就没遇到这么难伺候的病人。” 安大夫大为不满,嘀嘀咕咕诉说一番, 不忘拿着蒲扇扇风, “我和你说,我现在都不像个大夫。” “你是一日一请脉吗?”谢昭宁询问。 “对, 现在三日一请了。” “一日一请,午时过去, 我每日午时入宫,陪你一起。”谢昭宁说道。 安大夫也算是松了口气,“那也行,我等你。” “陛下身子如何?”谢昭宁问正经事。 “不大好,太傅好歹配合师父针灸散毒,她连见都不想见我,我上回提议针灸,她拿眼睛瞪我,二话不说就把我赶出来了。”安大夫提起来,也是不解,“病人不配合,我又不是神仙,动动手就给她治好了。” 谢昭宁面沉如水,“你明日午时过去。” 说完,她转身走了。 回到大殿,她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桌上的奏疏,半晌不语。 承桑茴纳闷,“谁又气你了?” “要你管。”谢昭宁在桌上摸索奏疏,自顾自看了起来。 承桑茴:“……” 母女二人谁都不搭理谁,气氛凝滞,入殿的朝臣察觉不对,小心翼翼地禀事。 僵持半日,承桑茴罕见地耐不住性子,“小祖宗,你闹什么幺蛾子。” 谢昭宁正头疼,闻言将奏疏递给她:“您来,我不会。” “朕不问奏疏,朕问你,你闹什么脾气。”承桑茴看了一眼就丢在了案上。 谢昭宁托腮,“陛下是想太傅吗?” 承桑茴微怔,随后学她语气:“要你管。” “那就不管。”谢昭宁对着空气怒骂一声,“活该。” 承桑茴:“……” “你指桑骂槐骂谁呢?” “我如何敢骂您呢,我骂虚空。” “闭嘴吧。”承桑茴搅得心烦意乱。 夜晚,两人依旧不搭话,承桑茴没走,谢昭宁就要跑了,承桑茴将人喊回来:“朕让你走了吗?” “您自己熬夜,别拉着我,我想长命百岁。您连大夫都赶走了,说明您自己不想活了,那这样,您别拉着我啊。”谢昭宁站在她面前,理直气壮。 承桑茴凝眸,明白她今日闹的幺蛾子了,摆摆手:“赶紧滚。” 谢昭宁滚得特别快,挽留的话都没有,也不说客气话,比如陛下早些休息一类的话。 气得承桑茴摔了笔,“孽障。” **** 一行人驻足半月后,主帅带回了消息,苏察的尸体带走了,但荣安留在了大营。x 营地内布满了陷阱,就等着瓮中捉鳖。 谢蕴闻言后,没有急着发表自己的意见,先问主帅,“怎么抢?” “抢。” “损失惨重,将军,我有一计。” “谢相,您说。” 谢蕴说:“引君入瓮,以粮草为诱,诱对方过来,瓮中捉鳖,粮食兵分十队。若擒拿对方主将,我们便也算赚到了。若没有主将,粮草中掺杂火药,届时偷袭大营,搅乱对方阵脚,随机应对。如何?” “只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粮草?”主帅皱眉,这就是一个浪费粮草的计策。 谢蕴淡笑:“无妨,我来时,让人送粮草过来,以防西凉狮子大开口,既然将军不愿赎人,那就暗抢。” “好,此事就听谢相之计,下官立即去安排。” 谢蕴颔首,目送对方离开。 等人走了,浮清才问:“若对方不上当,该如何是好?” 第359章 “不会不上当,此刻正是粮食紧缺的时候,哪怕明知危险,他们也会派人来夺粮。”谢蕴说道。 浮清点头:“属下也去。” “不,你等偷袭大营的时候再去,一旦偷袭大营,就必须要夺回荣安郡主的尸骨,再等下去,天气炎热,尸骨就要腐烂了。”谢蕴忧心忡忡。 浮清只能等。 等了两三日,送粮车队被偷袭。 当日夜晚,我军偷袭西凉大营。 谢蕴坐在院子里,一夜未眠,等着消息。 这一回再败了,她就没有机会了。 荣安尸骨夺不回来,陛下连最后补偿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蕴枯等了一夜,天明之际,忍不住去大营等。 等到黄昏,才见一队人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她匆匆迎了过去,是先前部队回来了,不见浮清。 谢蕴的心沉了下去,浮清…… 春风扑在脸上,像是催眠,催得人昏昏欲睡。 谢蕴只能等,等到天黑,依旧不见人回来。xz 一天一夜,谢蕴觉得自己的耐心都要耗尽了,可急是没有用的。 没有办法,只能等。 熬到天明,终见大部队匆匆回来,众人迎着一具棺木回来。 看见棺木的那刻,谢蕴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 尸骨已有些腐烂了,谢蕴让人去找冰块,又请人收敛,匆匆回京。 尸骨夺回来的当晚,谢蕴就派人送信回京,以安帝王之心。 急报呈至女帝跟前,她扫了一眼,随后看向一侧昏昏欲睡的人,她拿起奏疏砸了过去。 啪嗒一声。 谢昭宁捂着额头,顿时就醒了,歪头看着承桑茴,也不说话,继续低头看自己面前的书。 她就像是课堂上偷懒的学生,偷懒一刻是一刻,自己舒服了再说。 承桑茴拿她没有办法,只得说道:“谢蕴要回来了,你去迎一迎。” 昏昏欲睡的人顷刻间就醒了,歪头看向陛下:“真的?” “若是不想去,朕就派秦思安去,算了,还是让秦思安去。”承桑茴又改变主意了。 “陛下、臣愿意去、臣愿意。”谢昭宁忙跪下来,“我愿意去。” “朕后悔了,你留下。”承桑茴轻轻地笑了,像是得意,又像是看热闹,告诫她;“你敢跑,朕还会揍你。” “君无戏言,您刚刚让我去的。”谢昭宁面色羞红,“您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承桑茴说:“朕又没下旨。” “您耍无赖。”谢昭宁气个仰倒,“您、您、您这样,君无戏言,出尔反尔。” 承桑茴在意她的话,吩咐人去传内廷使。 谢昭宁继续叨叨:“我想去,我愿意去。” “那是你的事情。”承桑茴不为所动,“朕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 谢昭宁据理力争:“我没有放弃,是您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改口了。” 承桑茴说:“就是你自己没有把握机会,怨不了旁人,回到你座位上待着去。” 谢昭宁幽怨地瞪了一眼,“您是在报复我。”报复她领着安大夫给她看病。 “说得极对,就是报复你、欺负你。”承桑茴大大方方答应了。 谢昭宁发觉自己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气得干瞪眼,对方不仅不安慰她,甚至嘲讽:“要不等谢蕴回来,你拉着谢蕴宫变,朕让位给你。” “她都回来了,我还造反干什么?”谢昭宁不客气地翻白眼,已然不顾自己的仪态了。 承桑茴说:“也对,你现在也没有机会造反了。” 母女二人越说越偏,直到秦思安过来,两人依旧都不肯搭理对方。谢昭宁委委屈屈,承桑茴则高高兴兴地拉着秦思安说去迎谢蕴一事。 秦思安疑惑,“此事当由殿下去才是。” 小祖宗最合适。 承桑茴说:“她哪里合适?她又不闲,那么多事情要做,晚上还要睡觉,不让她睡觉就像割肉一样。” 谢昭宁:“?” 秦思安笑了,想卖谢昭宁一个人情,便说道:“陛下,殿下合适,不如让殿下去迎。” “别劝朕,她不合适,你若不去,朕让陆白红去。”承桑茴识破秦思安的诡计,“她不配去。” 谢昭宁:“?” 和配不配,还有关系? 秦思安想笑,却又不敢笑,劝不下来,自己只能答应下来:“臣这就去安排。” “去吧,朕等你们回来。”承桑茴摆摆手。 谢昭宁生无可恋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睁睁看着秦思安离去,自己只能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看着奏疏上的字,她认命地写下自己的见解,交任务一般交给陛下。 承桑茴看着螃蟹横走一样的字,转头不好意思地问她:“太傅夸你自幼聪慧,写字也是好看,你这是敷衍真?” “心情不好。”谢昭宁张口就回答。 承桑茴将奏疏丢给她:“重写,见解很好,再誊抄一遍,抄不好就继续抄。” 谢昭宁无怨无悔拿着纸,继续抄、继续抄。 接下来几日,朝臣发现奏疏上的字变了,不再是陛下的字迹。 蛛丝马迹就能掀起一团风雨,不少人都往东宫打探消息。谢昭宁则是一副‘我被她折腾’的模样,对于各府的送礼,也是不收,哪里送来的,还回去。 第360章 她又不缺钱。 缺钱的是陛下,她收下了,指不定就被陛下薅走了。 一连十日,奏疏上的笔迹都是东宫太女的,意味着陛下准许她代为理政。 休沐前一天晚上,谢昭宁溜出宫了,没有去相府。 承桑茴派人去相府捞人回来去郊外查勘田地庄稼,人没找到。 竟然没有去相府。 承桑茴纳闷,将人收回来,自己也不去了。 休沐结束,谢昭宁出现在朝堂上,承桑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问她:“你昨日玩得可高兴?” 谢昭宁不解,“陛下是何意?” “朕听闻你出去玩儿啊,听曲儿了。” “陛下,臣没有。臣不过是在清月姨娘的府上住了一日罢了。”谢昭宁着急解释。 承桑茴若有所思,原来跑去清月府上了。 她记住了。下回找不到人,就去清月府上找人。 谢昭宁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暴露,解释过后,反而轻松下来。 又逢休沐日,谢昭宁故技重施,没出宫门就被人拦住了,送回东宫。 翌日,女帝领着她出城,又是外出的一日。 临近夏日,日头晒人,田里的庄稼拔高不少,庄稼人守着田,早出晚归。 谢昭宁与陆白红坐在树荫下,听着女帝与百姓交谈,谢昭宁纳闷:“休沐日外出,这比当值还难受。” 她想说,陛下怎么不去玩,去泡泡泉水也是好的。 陆白红也被晒出一身汗,深深看她一眼:“陛下或许喜欢和百姓说话,其实农业司的人隔几日就会去各处田里查勘,不需陛下过来的。” “她为何要过来?” 陆白红也想不明白,揣摩一句:“觉得您太悠闲了?” 祸水又泼在了谢昭宁的身上,谢昭宁百口莫辩,眨眨无辜的眼睛,“陛下可能喜欢和我出门。” 陆白红干笑不语。 又是跟着晒太阳的一天。 临回宫之际,谢昭宁买了一个早西瓜,半路上被陛下薅走了,美其名曰孝顺她。 谢昭宁苦不堪言,回到宫里,倒头就睡。 早出晚归的生活,让谢昭宁忙了起来,没时间查账了,日日跟着陛下,耳提面命。 直到谢蕴归来,陛下乔装,亲自出城去迎。 一行人黄昏入城,棺木内外放置冰块,饶是如此,依旧腐烂了。 承桑茴下马,走到棺木前,深深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但很快,她又转身,吩咐道:“送往帝陵。” 秦思安询问:“陛下,以何名义安葬?” 黄昏时分,瑰丽色的云层挂在了西边,橘黄色的光搭在了承桑茴的紫衣上。 承桑茴没有及时回答,而是看向谢蕴,“谢相,你说,以何名义安葬?” 难题丢给了谢蕴。 谢蕴一时语塞,似有风刮过,她说道:“帝女。” 秦思安惊讶,“若是这样,等于推翻了之间的旨意,于陛下名声有损。” 之前都说,荣安只是计家女,如今又说是帝女,百姓怎么想?怎么看待皇家的事情。 四下静寂无声,只余风声。 谢蕴扫过她一眼,无奈惋惜,陛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秦思安偏偏不懂帝心。 陛下生前不敢将人赎回,怕影响士气,又恐巴邑王从中作乱。 如今人死了,巴邑王也死了,追封帝女,并无不妥。 承认之前的错误……她望向陛下,说道:“陛下,不如承认荣安的身份,之前不承认,是怕西凉要挟,如今人都死了,追封帝女,并不影响战局,并无不妥。陛下,追封一事,并无影响。” “听谢相的。”承桑茴微微一笑,转身上马了。 谢昭宁凝望陛下离去的背影,心中沉了沉,道:“陛下可能也是喜欢荣安的。她说过,自己的孩子,没有理由不喜欢的。” 谢蕴闻言,看向谢昭宁,夕阳外背影坚毅,半年不见,她似乎成熟了许多。 “喜欢,却无法保护。”谢蕴叹一句。 谢昭宁走过去,握着她的手,“回去罢。” 两人翻身上马,将秦思安等人远远抛开,临近天黑,路上的行人很少,三三两两,脚步匆匆,害怕耽误了入城的时辰。 两人无言,静静骑马。 谢蕴先回相府,离开半年之久,她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谢昭宁也不缠着她,自己回宫去了。 进入大殿,就见到陛下坐在她的位置上,她悄悄走过去,嬉笑道:“陛下,你坐错了。” “朕喜欢。”承桑茴看都不看她,盯着桌上的文书。 须臾后,祝云来了,她是内廷司的人,有替陛下拟旨之用。 看到祝云,谢昭宁知晓陛下下定主意了,她便站在一侧。 祝云跪下,女帝良久没有说话,祝云悄悄看向谢昭宁,谢昭宁同她摇首,示意她稍安勿躁。 祝云只能等了,等着陛下开口。 夜色深深,大殿森严空寂,灯火煌煌。 “祝云,拟旨,追封荣安郡主为帝女,以公主尊位入葬帝陵一侧的公主陵。” 承桑茴终于在空寂的殿宇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说完后,祝云的神色难以用震惊来形容,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正常的事情,“陛下、之前您说过,她只是计家女。” “内廷副使,去拟旨便是。”谢昭宁压低声音提醒,再劝说下去,陛下又得改主意了。 第361章 祝云回魂一般,颤颤地领旨,出了大殿,凉风一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之前陛下为何不认呢? 祝云回首,望向巍峨的殿宇,这一刻,心高高地提起来,荣安是陛下的女儿! 她吞了吞口水,这道旨意下去,京城内必然掀起大浪,先帝当真将陛下的女儿送给了西凉吗? 祝云浑浑噩噩回到内廷司,提笔欲拟圣旨,可拿起笔,又不知道怎么写了。 如何拟词呢? 祝云自认自己满腹文采,到了紧要关头,脑袋里一片空白,她一咬牙,吩咐下属:“去请谢相过来。” 左等右等,等到谢蕴星夜赶来,她慌了,说道:“谢相,这道旨意,我不知如何拟,您帮帮我。” 谢蕴解下披风,递给下属,随后跟着祝云进屋,关上门。 “第一,这道旨意是给陛下自己看的,你要让陛下宽心。” “第二,不可引起民间不满,简而言之,这就是皇家的事情,人已经死了,又无后嗣,并不会影响朝廷。” “第三,不可影响东宫的地位。” 祝云听完,浑身都凉了,“这怎么拟,您这注意的方向太多了,下官、下官脑子里一片空白。” 谢蕴说:“别慌,我教你。” 听到这句话,祝云终于敢大口喘气,就怕谢蕴提了一堆要求后不作为。 “下官都听您的。” 谢蕴点头:“我说、你写。” 祝云提笔,深深吸气,静气凝神,听着谢相开口,一笔一画。 拟旨后,祝云忙赶到大殿,大殿内,陛下还未歇息。 “陛下。”祝云上前,将圣旨奉上。 谢昭宁下台阶接过来,转而奉给女帝。 承桑茴扫了一眼,从头至尾,看了三遍,满意点头:“好,明日早朝宣读。” 谢昭宁望她一眼,默默垂首。 祝云千恩万谢地退出大殿。 “你今夜还不走?”承桑茴好奇,“不去见谢蕴?” “她忙呢,我不给她添乱。”谢昭宁心虚得厉害,“我陪陪您。” “你怕是朕想不开,还是怕朕去跳城墙?”承桑茴不耐烦,“该留下来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不该留的时候,赶都赶不走。” 谢昭宁耷拉着脑袋,不回嘴。 “还不走?” “我送您回宫,好不好?”谢昭宁脸皮厚,依旧上前嬉笑讨好女帝,“天黑了,路不好走。” “是吗?天天不好走,也不见你孝顺。朕不需要你送,滚。” 谢昭宁还想挣扎下,女帝先起身走了,她忙跟上。 一道上了车辇,车却没有走,谢昭宁朝外看去,见到谢蕴站在车外。 “你还送朕吗?”承桑茴嘲讽。 谢昭宁朝谢蕴摆手:“谢相,你先去东宫。” 谢蕴遥遥揖礼,算作默认她的决定。 马车徐徐动步,两人走远,承桑茴逮住机会就嘲笑她:“小心她回去生气,让你跪算盘。” 谢昭宁不听她的话,“谢相不是小气的人。” “你的意思是朕是小气的人?”承桑茴反问。 谢昭宁:“您若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努力孝顺您,您看我笑话。” 承桑茴:“你的孝顺,太扎眼,让人不舒服。” 谢昭宁语塞,“好,我的错,我日后肯定改。” 承桑茴说:“别改了,越改越扎眼。” 谢昭宁叹气,“您有气,是想撒我身上吗?” “你配吗” 谢昭宁:“臣不配。” 两人一路拌嘴,到了寝殿,谢昭宁先下车,回身去扶陛下。不想,人家拒绝她,自己下车了。 谢昭宁眨眨眼,直接就问了:“你的手抖吗?” 因为手抖,所以不让我扶。 “滚回去。” “不,我晚上住您这里。”谢昭宁心中的叛逆骤然升起来,“我晚上打地铺守着你。” 女帝回身,看着她,微微一笑,吩咐道:“绑起来,送回东宫,送给谢蕴。就说怜她一路辛苦,送给她消除疲劳。” “陛下,不合适。”谢昭宁吓得拔腿就跑了,手脚并用地爬上车辇,“快,回东宫。” 绑着送回去,太丢人了。 门口的承桑茴温柔地笑了,转身回殿。 又怂又爱玩,胆子还小。 第113章 驾崩 谢昭宁坐着陛下的龙辇回东宫, 跳下马车,一阵风似的进了寝殿。 彼时,谢蕴已沐浴过坐在案后, 翻看她的账簿。 谢昭宁的案上最多的便是账簿, 各种账簿, 眼花缭乱, 谢蕴亦算长了见识,没想到账簿还可以分很多种。 都是钱。 谢蕴随手搁置在一侧, 又看到一堆书信,都是没送出去的。 出于好奇, 谢蕴打开了,里面都是写给她。 控诉陛下。 谢蕴勾了勾唇角,扶额偷笑。这封信说陛下子时才离开大殿, 丝毫不顾及身体,又道她累了,想睡觉。 春困秋乏, 她日日想睡觉。 谢蕴将信塞了回去, 又打开一封。休沐日本该休息, 可天色未亮就被拖起来, 出宫去看春耕。 休沐日还不如上朝, 好歹上朝不用起那么早。 谢蕴笑得伏案不起,明白这段时间为何这么安静, 谢昭宁忙得脚不沾地, 哪里有时间查账。 案上也摆了些旧日奏疏,民生一事, 是先帝事情的奏疏,上面还有先帝的批注。 第362章 不仅有先帝的, 还有废帝。 谢昭宁好似长大了一般,终于肯将心思放在朝政上。 谢蕴将案上的册子都翻看了一便,将账簿奏疏归类整理好,灯火将灭,一阵风过,谢昭宁回来了。 “谢相。”谢昭宁气喘吁吁地跑来,停在谢蕴眼前,长身玉立,肌肤雪白。 谢蕴说道:“进步很大。” “我都会批注奏疏了,我还监国半月,并无差错。”谢昭宁略显得。 “不错,很好。”谢蕴夸赞一句,“我也听说了,陛下的教导,十分好。” 陛下舍得磨炼她,便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谢昭宁没听懂她的话音,转头吩咐宫娥去摆膳,自己搬了凳子坐在陛下跟前,紧张道:“谢相,陛下身子、不大好,她不肯吃药,不肯针灸,安大夫束手无策。” “你盯着也不成?”谢蕴心惊。 谢昭宁为难道:“我盯过两回,又不能日日盯着,我刚刚要陪她回寝殿,她就嫌我烦。” 谢蕴也是无奈,“安大夫怎么说?” “安大夫说病人配合她,她会尽力去救治,奈何陛下见她如见仇人,神医也不成。” “我明日去劝劝陛下。”谢蕴说道,“也只能劝劝,听与不听,在于陛下。” 她心中有数,谢昭宁的劝说都没有用,她的权慰,不过是浪费口舌。 谢昭宁叹气,“你说她想做什么?” “想见太傅了。”谢蕴说。 谢昭宁蓦然一颤,“想见太傅?见太傅……” 她没想到这里,谁不想长命百岁呢,怎么会想死。 “不会的,她是天子,肩负万民,惯来会顾全大局,怎么会丢下万民不管。”谢昭宁不可置信,“荒唐、荒唐。” “我猜猜罢了。你别慌。”谢蕴急忙按住躁动的人,“或许陛下有更好的药,她的身子,她自己心里有数。” “明日起,我就盯着她喝药。”谢昭宁内心极度不安,下意识攥住谢蕴的手,脸色徐徐发白。 谢蕴不敢继续说了。 两人坐下来,安静地用了晚膳。 谢昭宁坐在床上不言不语,似在想什么。谢蕴熄了灯,走过来,挨着她坐下,“我想辞官,入东宫。” “辞官?”谢昭宁眨了眨眼睛,摇首不允:“辞官的话对你不公,你如今还是谢蕴,你若辞官的,没人记住你是谢蕴,只会觉得你是东宫的女主人,失了你的名字。” “终归有那么一日。”谢蕴失笑,“如今我尚可掌控,若真有那么一日,来的突然,我无法掌控,对你我都不好。” “你决定好了?”谢昭宁说道,“你自己想想。” “决定好了。” 谢昭宁伸手抱住她,道:“那就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谢蕴淡笑,“自然听我的。” 两人相拥,继而躺下,谢昭宁贴着她,十分规矩,没有绮念。 谢蕴与她说着沿途趣事,说百姓、说民生、说战场,谢昭宁时不时会问一两句。 不知不觉,两人都睡着了。 这回,谢昭宁先醒的,这些时日早就成了习惯,到了时间点就会醒。她坐起来,呆了呆,谢蕴也跟着醒了,见她发呆,好笑又心疼。 “醒了吗?” 谢昭宁没回答,点点头,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似乎想起什么,转身抱住谢蕴,伏在她的身上。 谢蕴微惊,面色发红,但没有抵触,只余淡淡的笑容。 谢昭宁虔诚地捧起她的脸颊,在她眉眼落下一吻。 吻顺着鼻梁,落在唇角,引得心口一颤。 清晨静寂,烛火昏暗,唇角间的触碰,让困意顷刻间就散了,神清气爽。 外面传来宫娥的催促声,谢昭宁恋恋不舍地松开谢蕴,眯眼笑了,扯开紧张就站起来。 宫娥鱼贯而入,伺候她熟悉,谢蕴望着她的背影,半载离别,她成长了许多。 谢昭宁并非长不大,而是不愿成长,离了她,成长迅速,显得她成了阻碍。 谢蕴无端失笑,却又高兴。 两人一道入朝,同僚们见谢蕴回来,纷纷上前恭贺,唯有祝云眼下乌青,似一夜未眠。 谢昭宁走到她的跟前,“祝大人,你昨夜没睡好吗?” “啊……”祝云惊了一声,忙揖首,“回殿下,昨夜蚊虫多,嗡嗡了半夜,臣没有睡好。” 谢昭宁笑了,“蚊虫多,又熏香,你怕什么。” 最后一句‘你怕什么’让祝云稍稍安定许多,确实不用怕,毕竟是陛下的意思,她只是遵从罢了。 可每回一想,都觉得胆战心惊。 不等她想明白,女帝来了,山呼万岁,内侍长拿出圣旨宣读。 不等宣读结束,朝臣们纷纷说了起来。 “帝女……” “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说不是吗?” “这么一来,荣安郡主与东宫殿下是双生吗?难怪长得那么相似。” “出尔反尔,百姓会怎么看皇室啊。” “人都死了,你们吵什么劲,不过是追封帝女罢了,值得你们争吵。” 前面的重臣都没有说话,谢蕴一党跟随主子,都没有说话,声音徐徐小了。 待无人说话后,承桑茴才笑道:“你们有异议吗?” 没有人敢做出头鸟。 她又说:“有异议也无妨,正好缺几个陪葬公主的位置,你们看看谁合适?” 第363章 殿内鸦雀无声。 “无异议,礼部工部去安排,秦思安,你送公主去公主陵。”承桑茴笑着将事情安排下来。 众人领旨。 散朝后,谢昭宁依旧留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唉声叹气,托腮看着奏疏。 承桑茴恍若没有听到她的叹气,低头想事情。 默了半晌,承桑茴问道:“朕该不该去公主陵?” “该。”谢昭宁老实点点头。 承桑茴微笑:“好,召安大夫来,朕身子不舒服,你代为监管几日,辛苦了。” 谢昭宁:“……” 她转而一想谢蕴回来了,阔气地答应下来,“臣领旨。” “智慧锦囊回来了,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了,张口就答应下来。”承桑茴冷嘲热讽,手脚极为诚实,说完就起身要走。 谢昭宁哼哼一声,“从您安排秦思安送棺椁去公主陵的时候,您就想好给我下套了,我不与您计较罢了。您路上注意安全,晚两日回来也无妨。” 承桑茴凝眸,听着她得意洋洋的话,冷笑连连,“朕将谢蕴也带走。” “您放心就带走。”谢昭宁咬咬牙,“有您在,天塌不了,我怕什么呀。我就是一储君,不敢造反的储君。” 承桑茴拂袖走了。 她一走,谢昭宁就将谢蕴找来,阔气地将自己的位置送给她。 谢蕴不与她计较,翻开她案上的奏疏,细细看了一遍,随后将没有批注地还给她,自己选择她批注过的。 “陛下看过了吗?” “没有,这不你来了。”谢昭宁坐在龙椅上,托腮看着谢蕴,眼中含笑,温情脉脉。 谢蕴颔首,替她检查一遍,说道:“听闻今日奏疏都是你批注的?” “不是,陛下手疼,拿不住笔,她说我写的。”谢昭宁语气低沉。 谢蕴顿住,拿不住笔? 她没有继续问,继续看批注。 谢昭宁似乎习惯了,也不偷懒,转头看自己的奏疏。 朝臣来禀事,乍见两人,先是迟疑,而后进来说话。 陛下出宫去了,临走前下了旨意,身子不适,储君代为理政。 陛下走了,谢蕴回来,谢昭宁反而轻松些,有问题就问,谢蕴不会嘲讽她,她问的时候更大胆。 **** 公主陵建造匆忙,挨着帝陵,陪葬颇多,棺椁送进去后,并没有及时封门。 承桑茴倒是得了闲散,坐在棺椁前望着虚空,一待便是半日,期间一言不发。 秦思安等人便在外面等候。 承桑茴没有急着回宫,早上入陵,晚上离开,一待便待了七日。 她没有话说,甚至可以说与荣安很生疏,仅仅三面罢了。 荣安身上有西凉人的野性,她像是马上英勇的女将军,与谢昭宁的柔软又不同。 在承桑茴的印象里,那张脸的主人就该拥有谢昭宁那样的性子,看似乖巧实则反叛,柔弱却又可挑起大粱。 美貌、青春、明艳,带着小小的坏。 第七日黄昏,她从陵里走了出来,面对夕阳,秦思安等人迎了过来,她吩咐道:“封门。” 秦思安于心不忍,朝陵里又看了一眼,最后,领旨,亲自带着人封门。 封门后,承桑茴没有急着离开,晚上依旧在这里住下。 隔日,日色腾空,她坐在殿门口,望着朝阳升起。 她又看到了日落西山,像是一个木头人,定定的看着,定定的想着,没有人知晓她的想法。 突然间,她喜欢这里的生活,安静、无人吵闹,她喜欢的人长眠于此。 她问秦思安:“你心目中的储君是何模样?” 秦思安在她面前,没有什么不敢说的,思考一番,低声说:“殿下少了一份气魄。” “你可以说她爱玩,不可以说她不行。她只是爱玩罢了。她比起朕,多了分狡猾。”承桑茴笑了,“她本就是商贾出身,身上有股狡猾劲。” 秦思安说道:“您很满意殿下。” “她与朕当初很相似,太傅少了谢蕴的阴狠。”承桑茴坦然,“若是谢蕴,她会将承桑珂直接暗杀了。” 秦思安低头,谢蕴确实做得出来。 “谢蕴与太傅,看似是一样的人,惊才艳艳,可太傅心有天下百姓,光明磊落。谢蕴不同,说罢了,出身不同,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承桑茴徐徐分析,“谢蕴心中大局抵不过她的天下。” “她心中自有天下,她敢另辟蹊径,可以将天下改变成她心中的天下。谢蕴,更像是个人。” 秦思安默默揣摩她的话,又觉得不解,太傅不像人吗? 她疑惑的间隙里,承桑茴站了起来,扶着门坎,眯了眯眼,道:“朕想回去了。” “臣这就去安排回宫。”秦思安忙收回思绪,应声应答。 离宫近乎半月,一行人回宫,谢昭宁闻讯就赶来寝殿,身后带着陛下最不喜欢的安大夫。 看到安大夫,承桑茴直接盖着被子,不见人。 谢昭宁不顾她的想法,直接将她的手拖出来,按住,招呼安大夫来诊脉。 “承桑漾,你敢谋逆吗?” “来呀,脑袋给你,你想砍就砍。”谢昭宁无所畏惧。 安大夫上前来诊脉,心惊胆战,漠视帝位吃人的眼神。 “陛下近日忧思过重了。”她道一句,随后收回手,徐徐退下,“臣改几味药方,陛下,可要针灸?针灸可防止手脚发抖。” 第364章 “你问朕有何用,朕拒绝,她答应吗?”承桑茴指着一旁虎视眈眈的谢昭宁。 谢昭宁颔首:“你去安排,尽快针灸,我等着。” 承桑茴翻身背对着外,背影里透着委屈,可惜谢昭宁无视。 “陛下,我和您说,我准备过继子嗣了。我准备过继七个八个,您觉得可好?” “闭嘴!” “我说真的,藩王那么多女儿儿子,你说,我选哪个好?” “闭嘴!” “陛下,您不想有人喊您祖母吗?” “朕连女儿都不想要,还会惦记人家的孙儿孙女?” 谢昭宁认真说:“可以惦记一下。” 承桑茴忽而坐了起来,长发披散,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她凝着对方:“朕记得,谢家的长孙女应该会喊人了,你自己都做祖母了,还来问朕想不想?” 谢昭宁恍然大悟,跟着说一句;“对哦,快抓周了,满一周岁了。” 这回,承桑茴笑了,靠着躺了下来,幽幽看着她,欣赏她的窘迫,“谢蕴又该头疼了,朕嘱咐谢家人,教孩子说话,别先教爹娘,先教她喊姑祖母。”xf “陛下,这样不厚道。”谢昭宁咋舌,你怎么唯恐天下不乱呢。 “朕喜欢、朕乐意,你现在滚,朕就打消主意。” “哦,那你去安排,我又不怕,喊我姑祖母又怎么了,我年轻不怕喊。” 谢昭宁也不怕了,“我会盯着您吃药、针灸,我会让您长命百岁。” 承桑茴叹气,说不过她了,翻身继续躺下,“你别盯着了,安大夫留下就行了。” “不行,我盯着。”谢昭宁不上当了,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承桑茴蒙着脸,当她不存在。 等安大夫提了药箱过来,准备针灸,承桑茴又说道:“承桑漾,朕的私库空了,你给填一填。” “你的钱呢?” “给你妹陪葬了。” 谢昭宁听到这个称呼,觉得诧异:“原来她比我大呀,我以为我才是妹妹呢。” “去找你媳妇商议,填一填。朕死了,都是你的,你可以提前挪走她的钱。”承桑茴故作认真,“快去安排。” 谢昭宁一副淡漠,“不去,别想支开我,你今天也绑不了我,我给你换了人,她们都听我的。” “你想造反?”承桑茴装出惊讶模样,痛心疾首,“朕待你不薄。” “您别演了。”谢昭宁微微一笑,“针灸最好。” 承桑茴生无可恋地躺在龙床上,“若有来生,朕一定先掐死你。” “若有来生,陛下,你先该筹谋怎么将三姨娘掐死,掐死她,你就可以和太傅成亲了。” “说得也是,不过,那就是没有你。” 承桑茴自己先笑了,蒙着被子偷笑,浑然一副孩子模样,谢昭宁却说道:“正好,你先问问我的意见,愿不愿意被你生出来。我不愿意,你下辈子就别生了。” 一旁准备针灸的安大夫听着两人荒唐的话,险些扎了自己的手,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这是她能听的吗? 承桑茴笑过一通,正视谢昭宁:“你该去问问谢蕴,你没了,她多孤独,或者她就会喜欢承桑梓了。” “您先针灸。”谢昭宁弯弯唇角,“您想多了。” 承桑茴说:“滚出去。” 谢昭宁觉得自己也不该留下,听话地滚了出去,在门外候着。 等了半个时辰,安大夫大汗淋漓的出来,喘口气,道:“殿下,我算是看出来了,亲生的就是不一样,您这大逆不道的话 ,可真敢说。” “陛下性子好,针灸如何?”谢昭宁焦急询问。 “挺好的,多试几回。” 谢昭宁放心,回大殿去了。 **** 入秋后,谢家要办抓周宴,帖子送入东宫,邀请谢昭宁出席。 自陛下称病后,便一直没有还朝,谢蕴辞官也找不到对象,依旧辅助谢昭宁。如今是东宫理政,谢家的帖子入东宫,群臣都回注意着。 “谢相去吗?”谢昭宁询问,托腮把玩着帖子,“那个孩子会说话了吗?” “谢相好像不去,那日有事安排,所以才给您送帖子,让您代去。说不说话,臣也不知道。” 谢昭宁收了帖子,“到时候再说,还有几日呢。” 谢蕴是不去的,她再不去,就是不给谢家颜面,还是要去一趟,待上片刻再走,也是要去一趟的。 想通后,谢昭宁将帖子放在一边,此事算是决定了。 她得空又去看了陛下。 承桑茴躺在软榻上,姿态懒散,隔窗看向外面风景,突然,眼前一黑,她纳闷,道:“你很闲吗?” “不及陛下闲散。”谢昭宁趴在窗户上,盈盈笑了,“陛下的气色好了许多,看来安大夫的药很好呀。” “日日被你盯着,朕头都疼了。”承桑茴伸手蒙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她,说:“今日的药都喝完了,赶紧走。” “好,陛下听话,我就走。”谢昭宁挥挥手,也不留恋。 反是承桑茴起身,站起来,看向她离去的背影,突然开口:“谢昭宁。” 听她喊谢昭宁,谢昭宁有些不适应,回头看了过去。 承桑茴只一笑,“回去吧,晚上好好睡觉。” “记住了。”谢昭宁点点头。 承桑茴复又躺了下来,阖眸浅寐,又觉得不该睡,便对外吩咐道:“宣秦思安。” 第365章 谢昭宁不知道宫内的事情,回到东宫,暂休了片刻,起身去整理账簿。 谢蕴是在亥时后才来的,她一进门便说道:“陛下召了秦思安。” “许是想她了,毕竟二人是姐妹。” “陛下回来三月有余,第一回召见秦思安。你不想知道陛下为何召见吗?” 谢昭宁捧着账簿,“安大夫说她身子好了许多,许是要还朝,正好你我也轻松些。” “不,你去看看,我觉得有事。”谢蕴说。 谢昭宁顿了顿,捧着账簿的手有些发抖,下意识看向谢蕴:“你的意思是?” 言罢,她丢下账簿,跑向寝殿。 谢蕴在原地站了会,看着熟悉的殿宇,想起前几日院正找她说的话。 院正吞吞吐吐说:“陛下寻我拿了些药。” “院正不妨直说。” 院正欲言又止,“牵机。” 牵机是什么药,谢蕴很清楚,陛下拿牵机做什么?她想杀谁,可直接赐死,犯不着悄悄拿药。 谢蕴俯身坐了下来,望着黑夜,可又坐不住,她此刻什么都不能做。 她有些饿了,让人做了些吃食,她吃两口,门外吵吵闹闹,她看过去。 是一内侍。 “谢相,秦大人让我给您传话,封锁宫门。” “封锁宫门做什么?” “秦大人没说。” “那你下去,就说我知道了。”谢蕴继续抿了口汤,实在又吃不下。 胃里翻涌得厉害,她放下汤碗,继续吃了两口米饭,努力喂饱自己。 实在吃不下了,她才放下筷子,吩咐宫娥收拾。 她散会儿步,去沐浴,将自己洗干净,没有穿寝衣,而是换上了朝服。 她穿好后,等了半个时辰,谢昭宁没有回来。她继续等,后半夜,万籁寂静,丧钟敲响了。 默默数了下,四十五下。 她阖眸,外面内侍冲了进来,哭道:“谢相、谢相,陛下驾崩了。” 第114章 大丧 谢昭宁冲进帝王寝殿, 秦思安刚出来,她骤然停了下来,隐隐生怒:“陛下与你说什么?” “说些过往的事情。”秦思安望向她, 由于奔跑, 发髻散了, 神色吓人, 她不解道:“臣与陛下并未说什么。” 她们没有说朝政,说过往、说太傅、说二公主, 小祖宗怎么这么生气? 谢昭宁狐疑未定,望着殿门, 大口呼吸,突然推开秦思安,自己跑了进去。 秦思安觉得不对, 心口莫名发慌,转身跟了进去。 承桑茴立于窗下,仰首望着明月, 听着走近的脚步声, 回头朝她微微一笑。 她没有像往常那般调侃, 只道一句:“朕累了。” 谢昭宁怔怔望着她, 泪水突然不争气地滑下来, 脚下黏住一般。 累了、累了…… 谢昭宁看着她的神态,鲜活、生动。 “累了, 好好睡一觉。”她动了动嘴, 喉咙里堵得厉害,“陛下, 您放心吗?” “秦思安、谢蕴、陆白红、祝云,谁不信服你呢。”承桑茴垂眸, 唇角勾起温柔的笑。 她一笑,谢昭宁哭得更厉害,心中空空荡荡,她猛地摇头,“您这样,对自己不公。” “没有不公。”她轻轻一笑。 谢昭宁说:“太傅会生气的。” 承桑茴也摇首,“人总会死的,不过时间早晚问题罢了,朕累了,不想再听到任何事情。” 秦思安疑惑了须臾,听着两人的对话,轰然跪了下来。 她跪下之际,承桑茴轻扫她一眼,自己走到美人榻上坐了下来,仰面躺下,她望着屋顶,“先生该满意。天下将大定,西凉溃不成军,巴邑撤藩,哪里不好吗?” 她看透了一切,便没有什么值得她留下的。 累了,好好睡一觉。 秦思安恍惚明白过来,冲出殿门,“传话给谢相,封锁宫门,要快!” 殿内的谢昭宁走至没人榻前,摸索到陛下双手,取出她手中的白色瓷瓶,她霍然笑了,笑了便又哭,嘴里说不出一句话。 她哭着问:“您的大局呢” 承桑茴坦然笑了,“我、一生任性过三回,第一回,年少之际爱慕少傅,累得她一生被毁;第二回,追封荣安,弥补曾经的错误;第三回,弃天下、弃万民。任性的感觉,真的很好。” “你没有任性的机会了,懂吗?朕弃你,让你取代朕了。” 她笑得温柔、释怀,就像是孩子看到了最喜欢的糖,难以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欢喜。 谢昭宁握着她的手,“为什么呢?” 你明明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了。 “累了呀。”承桑茴轻轻一笑,眉头微皱,似乎是药性发作了,她有些痛苦,她顿了顿,看着谢昭宁懵懂的模样,说:“那一日,我失去了明师、爱人、好友,东宫内哀嚎遍地,我纵替她们翻案,提拔她们的亲人,她们还是死了。” “皇权又如何,死人回不来,覆水难收。” “死了就是死了,翻案、辩解,都有什么用呢?” “你可晓得,自她去后,从未有一日入梦。” 她歪头望着明月,想从月光中看出什么,她此刻明明活着,却又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身躯。她可以不用伪装,不用顾及天下,不用惦记百姓民生。 她笑了,“你与我不一样的。” 第366章 “可你不要我了。就像太傅支开我,只身赴死。”谢昭宁紧紧攥住她的手,“我不想、我不想、真的不想。” 承桑茴低头,望着她,“朕对你,没有可嘱咐的。” “我有、我有许多话说。”谢昭宁痛哭,骤然觉得无力,一遍又一遍问着为什么。 承桑茴已然不回答了,烛火打在身上,似一层枷锁,将她牢牢套住。 她平静了下来,这一刻,无比轻松。 世间事两难,不知如何抉择,她痛苦了一生,依旧感觉不到快慰。 谁说生在皇家,就是幸事呢。 她抬手,拍了拍谢昭宁的脑袋,微微一笑,心沉了下来,她打量着她,如初见一般打量。 须臾后,她收回手,擦去唇角的血迹,扭头看向秦思安,继而看向她的身后,庄重而巍峨的殿宇,刺得眼睛疼。 她闭上眼睛,浑身都疼了起来,却又照常抿唇笑了,“谢昭宁,别哭了,你还有许多事情可做。” 谢昭宁伸手抱住她,跟着笑了,“好,做,我什么都做。你看,今晚的月亮,很好看的。” 承桑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朦胧一团明月,看不清了。 “谢昭宁,别任性。” “知道,我听你的。”谢昭宁抵着她的肩膀,舒心地笑了,“不任性。陛下,你后悔吗?” “没什么可后悔的事情,于我而言,很好。” 承桑茴握着她的手,“累了呀。” 谢昭宁仰首,望着今夜格外亮的明月,“快入秋了,快到八月十五了。” 没人回话了。 “阿娘……” “阿娘……” 谢昭宁忽而痛哭起来,刚刚不敢哭,此刻哭得撕心裂肺。 秦思安懵了,半个时辰前,陛下还在念过往,她看着地上的瓷瓶,走过去,捡了起来,心猛地提了起来。 她握着瓷瓶,走出去,夜色深深,她张了张嘴,“陛下驾崩了,敲丧钟,去通知谢相,再请清月长公主。” 陛下驾崩了…… 她自己没忍住,仰首哭了起来,“先生……” 谢蕴来时,宫娥内侍跪了满地,谢昭宁依旧坐在榻上,歪头看着明月,紧紧抱着女帝,口中不断说着,“快到八月十五了……” 谢蕴提起衣摆,跪地叩首,只道一句:“该替陛下更衣了。” 谢昭宁恍然回神,看着一身朝服的谢蕴,奇迹般的平静下来,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不堪重负。 英明若陛下,果断若废帝,她算什么呢? “再等我一会儿。”谢昭宁说,“我没有任性的意思,我怕我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谢蕴阖眸,泪水顺势滑落,劝说的话在嘴里翻转,怎么都说不口。 谢昭宁说一会儿就一会,她将陛下抱至龙榻上,轻轻放下,指腹擦去唇角的血迹,跪地叩首。 这一刻,她恍然回头,背后便是万丈深渊,她没有任性的底气了。 她看向谢蕴,平静地说:“我很好。” 怎么不算好呢,她即将是新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她呆呆地跪着,看着龙床的母亲,浑身无力。 陛下驾崩,朝堂动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去做了,她蓦然伸手,握着陛下的手,可手的温度,已然凉了。 她愣了,突然间,一人从身后抱住她,温热的体温,让她哭了出来。 “谢蕴,我、我、我怎么办呢?” “没事儿的,有我呢。”谢蕴低语,“我会给安排的,想哭就哭,不会有事儿的。” 这一日,她早就猜到了。只是未曾想到,陛下连中秋都不愿等下去了。 外面冲进来一人,扑到跟前,谢蕴扶着谢昭宁起来,清月似乎傻了,“陛下的病,不是好了很多吗?”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陛下驾崩,朝臣陆陆续续赶来,站在殿外。 秦思安坐在殿门口,仰首看着今日的晨光,神色呆滞,无论祝云说什么,她都没回应。 她坐了许久,想不通,也不明白陛下的选择。 她闭了眼,泪水从眼角滑落,她再度大哭。 祝云等人红了眼睛。 殿内乱成一团,谢昭宁像是无事人一般,跪坐在地上,低头看着面前的地砖。 看了许久,又看向龙床上安睡的人,她站了起来,平静的地整理衣襟。 她不哭了,也不闹,走到龙床前,一言不发。 **** 国逢大丧,举朝悲痛。 礼部定下新帝登基之日,赶制龙袍,各部有条不紊的忙碌。 谢昭宁坐在台阶上,浑浑噩噩,背后便是陛下的灵堂,她守着灵堂,一步不离,时常发呆。 谢蕴说:“医正欲自尽,被我派人按住了,准他辞官,回乡去了。” 谢昭宁不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呆呆傻傻,像是不懂事的傻子。 谢蕴见她不想听,便也不说了,就这么静静守着她。 日后,她身边只有她了。 不知坐了多久,谢昭宁想起什么事情般,扭头看着她,“你累不累?” “不累。”谢蕴朝她轻轻地笑了,握着她的手,“你要是累了就去睡会儿,我陪你。” “你不累,我也不累。”谢昭宁摇摇头,眼神依旧没有光彩。 谢蕴哄她:“你去睡会儿,事情急不得,陛下想着你好。你好好活着,她也会高兴的。” 第367章 “我很好,就是不累。”谢昭宁自顾自开口,脸色白得厉害,她又说:“她们说你过几日要出城,你去哪里?” “我忘了。”谢蕴摇首,“就算要出去,现在也不去了。你惦记这个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惦记了,脑子里反反复复想起这几日的事情,我还在想我当时怎么不去喊太医。我又在想,喊太医过来也没有用,朝堂动荡,反而会引起不安。”谢昭宁极力去回忆,面色痛苦,又觉得不对,“我该去找太医的。”xf 谢蕴安慰她:“找了也没有用,只会让他们生疑。” “是啊,只会让他们生疑。”谢昭宁喃喃一句,歪头靠着谢蕴,累得闭上眼睛。 她说:“我不累,我就是困了,困了和累了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不一样。”谢蕴叹气,“你睡会儿,有事,我喊你。” 谢昭宁闭上眼睛,呼吸徐徐缓了下来。 谢蕴也松了口气,看向明月,月亮越发圆了,大概是要到团圆的时日了。 第115章 登基 陛下驾崩, 新帝登基。 先帝棺椁送入帝陵,与太傅合葬。 过了中秋,各地送来奏报, 以示哀悼先帝。 谢昭宁翻看藩王的奏报, 看似真情实感, 可她知晓, 不过都是假的。 她一个个丢进了火盆里,火焰遇纸, 几乎是一簇而上,烧得殿内呛人。 秦思安被呛得眼泪流出来, “小祖宗,你在烧什么?” 谢昭宁没有回答,看着火焰渐渐灭了, 眼底的冷意才散了,她走回到龙椅前坐下,“有事儿?” “立后。”秦思安擦擦眼泪水, 最近哭得有点多, 眼睛都疼了。 她就一只完好的眼睛了, 再给毁了, 她就得瞎了。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 狐疑道:“你是想急着立后,还是想惦记相位?” 一句话, 让秦思安无地自容。新帝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 威仪不大,嘲讽很深, “您就这么想我?” “不是吗?”谢昭宁冷笑。 “你不急着立后吗?” “再等等。” 秦思安险些跳脚,“你还要等多久?先帝驾崩月余, 你也登基大半月了,晾着她不立后,你让旁人怎么想她?” “怎么想?就算不立后,她也是丞相,比你官高,你急什么呢?”谢昭宁回到。 秦思安皱眉,“你不想立她为后了?” 那日她派人去传话,谢蕴来时,一身朝服,明显知晓出事了,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夜她慌张下,让人告诉谢蕴封锁宫门,但谢蕴没有,饶是如此,依旧没有大乱。 她问过禁卫军中的指挥使顾春和,顾春和说谢相早就吩咐过了,那夜守好宫门,若有人生事,就地格杀。 她能问出来的事情,小祖宗也能问出来。 谢蕴知晓先帝的心思,却没有劝,小祖宗因此生了嫌隙? 秦思安揣摩不过她的心思。 “你急什么。”谢昭宁依旧敷衍秦思安,“你的事情忙完了吗?朕已经腾出手了,需要查一查内廷司的帐吗” “臣与谢相交好,她不好意思问问,我来问罢了。臣事可多了,这就回去办事。” 秦思安跑得极快,瞬息就没了影子。 出殿后,她开始不安了,陛下不立后,谢蕴怎么办? 她若不立,谢蕴也没有办法。 秦思安去官署见谢蕴。 谢蕴在处理事情,她进去后,没说话,寻了个角落坐下。 等人散尽后,谢蕴才看向她:“你有难事?” “我去见了陛下,问了立后的事情,她敷衍我……”秦思安实话实说,“我觉得要出事。” 谢蕴失笑:“能出什么事儿?” “她不急着立后,是什么意思?”秦思安打量谢蕴的反应。 谢蕴平平静静,听到后也没有生气不安,只说一句:“眼下正忙,她哪里有时间惦记立后的事情,你催早了。” “可你们成过亲了。” “那也叫成亲?”谢蕴说,“亲事过半,便被耽误了,算不得。” “那照你这么说,你们就是没成亲了。”秦思安开始反思她二人之间的关系,万一小祖宗真的心怀怨恨,不立后,故意晾着谢蕴,谢蕴岂不丢人? 京城乃至天下谁人不知她二人之间的关系,万一不认呢。 秦思安心凉了半截,“你还笑得出来?” “你想多了,她没有你想的那么坏。”谢蕴解释,“她或许有自己的难处,等等便是,急什么?” “这是等的问题吗?明显对你不满。”秦思安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平日里精明如斯,到了关键时刻,你怎么就自己胡涂了,她与你解释过吗?” “要何解释?”谢蕴不以为然,“先帝方去,你让在她这个时候立后?” 若不是安抚天下,她连登基大典都想推迟。 秦思安说:“哪怕不是这个时候,也该让礼部着手安排了,礼部什么动静都没有。” “那就再等等。” 谢蕴的话与谢昭宁一模一样,气得秦思安拂袖走了。 谢蕴失神,无奈笑了。 秦思安也变了,多了些人情味,先帝故去,对许多人都有影响。 变化最大的,还是宫里那位,突然间,稳重许多,就像是一夜间成长许多。 她说等等,就等等。 第368章 **** 立后一事,本无人提及的,随着时间推移,新帝出了孝期,依旧没有人提及。 直到年前,清月提了一句,“你不想立后吗?” “谁说朕不想立后?”谢昭宁诧异。 “你从秋天拖到冬天,都要过年了,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清月快言快语,“你若不立后,我便给你送几个美人,也让我讨好讨好你。” 谢昭宁笑了,“朕要美人做什么,朕忙得连口水都来不及喝,还要什么美人。” 听她说忙,清月又收回心思,疑惑道:“有那么忙吗?谢蕴她们呢。” “自然有她们的事情。”谢昭宁眉眼端正,神态认真,肌肤依旧吹弹可破,但眉眼少了以前的肆意。 看着她的变化,清月不敢像以前那般与她说笑了。 她默默停了下来,不敢再提,转而提起其他的事情。 清月叹气,好端端的一个美人,让人不敢看,那她的美丽,还有什么用处呢。 她劝说无果。 除夕只开家宴,宴上不过十余人,看着先帝的姑母一辈,谢昭宁望着出神。 她们都还活着呢。 先帝却走了。 谢昭宁抿了口酒,失魂落魄,一杯又一杯。 散宴时,她一人走回寝殿,走走停停,迎着冷风,风吹得她昏昏沉沉。 索性不走了,一人坐在宫墙下,歪头看着虚空。 她醉了,不想动,又喊不到宫人,便一人靠着。 她有些晕眩,低头掰着手指去算,算了又算,先帝走了不过走了四五个月,京城内便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想着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突然有人喊她,“谢昭宁、谢昭宁……” 她觉得太累,想睡一觉,便没有答应,直到呼声越来越近,她觉得吵,抬头想骂人,却见谢蕴站在她跟前。 “谢蕴……” 她喊了一声,低头想继续睡觉。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在看星星。”谢昭宁眉眼弯弯。 谢蕴扭头看天:“今夜没有星星。” “瞎说,那不就是星星……”谢昭宁伸手指着谢蕴的眼睛,“好大的星星。” 谢蕴被她逗笑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跟你回去。我想一个人静静,你走吧。”谢昭宁朝她挥挥手,“走、你走。” 谢蕴静静地看着她,不为所动,“你不要我了?” “要。可我想静静。”谢昭宁靠着冰冷的墙壁,若非一身锦衣华服,旁人还会以为是哪里的小混混。 谢蕴蹲下来,看着她:“你觉得我心狠,对吗?” “没有。”谢昭宁果断摇头,“你很好,没有心狠。” 谢蕴坦然说:“这几月以来,你从不召我入宫,我知晓你的心思。” “谢蕴,我喜欢你。”谢昭宁跟着笑了笑,笑容放肆,与平日里的肃然又有不同。 谢蕴定神:“你喜欢我,又恨我,对吗?” “没有。我不恨你,我就是喜欢你。”谢昭宁拼命摇头,“我真的很喜欢你,会立你为后,你别害怕,也别担心,真的,我不会负你。” “但你害怕面对我,对吗?”谢蕴又问,直视她的眼睛,“你在想,我喜欢人为何那么狠心,看着我的母亲寻短见,却见死不救,对吗?” “没有,我没有这么想。”谢昭宁怒气上涌,冲着谢蕴大喊一句,“这只是你的想法,你别这么想我。” “你就是这么想的。”谢蕴继续咄咄逼人。 谢昭宁辩解:“我没有,我喜欢你、就是很喜欢你。” “但你也恨我。” “我不恨,一点都不恨。”谢昭宁被逼近死胡同里,拼命解释,“你不能这么想我,谢蕴,我都不计较了,你为何要提呢。” “因为你不见我,因为你今夜办家宴,没有召我。” 谢昭宁眸色迷离,闻言却又笑了,神秘道:“你不是我的家人,你是我喜欢的人,我们要过很久的人。”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朝前走了两步,谢蕴拉住她,“你说清楚,为何不见我呢。” “我日日见你呀。”谢昭宁勾唇笑了出来,酒醉疯癫,被谢蕴一再相逼,她烦不胜烦,一把推开她,“我日日看到你,你说,我们哪日没有见面呢。我昨日还见你三回。今日没见,今日是除夕,你不又站在我面前了吗?” 谢蕴望着她,像是看见不熟悉的生人,“你若是生气,可以说出来的,我也可以离开京城,不让你看着生厌。” “去哪里呢?你带我一起走啊。”谢昭宁笑得很大声,“他们都在逼我立后,就连你的好侄儿也在奏疏上引经据典地提醒我,该立后了,别负你。” “可我娘刚死啊……” 她站不住,走走晃晃,“我想你,我也喜欢你,我想静静,可以吗?我想自己静静。” 她口口声声说喜欢,醉态疯魔,像是嘲讽,缺少往日的爱慕。 谢蕴怔怔看着她,心中越发愧疚,“对不起!” “说对不起做什么?你没有错。”谢昭宁看她一眼,转身朝自己的寝殿走去。 酒醉的人走得跌跌撞撞,风一吹,连东南西北都不认识。她跌倒了又爬起来,反复几回后,她坐在了地上,看向谢蕴,“你不拉我起来。” 谢蕴说:“你不希望我站在你面前。” 第369章 “那你走!”谢昭宁指着出宫的方向,“去那里,出宫找你娘。” 说完,她自己爬了起来,许是争口气,她竟再没跌倒,一口气走回寝殿。 跨过门坎,她就跌下去,险些砸到脸。 谢蕴跟着进来,就这么看着她:“丢人吗?” 第116章 讨好 谢昭宁从地上爬了起来, 坐着叹气,余光不忘瞥向谢蕴,“不拉我就别说话, 你跟来作甚。” 谢蕴直勾勾地看着她, 目光如矩, “我喜欢跟着你。” 酒醉的人突然就不生气了, 又悄悄看她一眼,唇角弧度压不住了, 将手伸给她:“那你拉我起来。” “不生气了?”谢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突然收回手, 自己哼哧哼哧地爬起来,晃晃悠悠朝里面走了。 殿内热,酒意作祟, 她一面走,一面脱下厚重的朝服,等到了内寝, 就剩下一身中衣。 殿内宫娥们面面相觑, 谁都不敢靠近, 谢蕴高喝一声, “出去。” 宫娥们如蒙大赦, 鱼贯而出。 谢昭宁手脚并用的爬上床,打了寒颤, 又觉得冷, 拖着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谢蕴踱步至榻前,俯身坐下来, “我们聊一聊。” “我拒绝。”谢昭宁本坐着,听着她的话, 一头栽下去,准备要睡觉。 谢蕴伸手抢她的被子,两人如同孩子一样抢了起来,谢昭宁脑子不做主,一股蛮力,连带着谢蕴都拉上床。 “陛下想做什么!” 谢蕴惊呼一声,谢昭宁按住她的肩膀,伏在她的身上,“你抢我被子,我就抢你的人。” 谢蕴:“……” “你不是生气吗?” “你自己送来的。”谢昭宁眸色迷离,脸色泛着粉妍,不仅脸上如此,就连露出的脖子都透着粉色。 酒醉中的人不自觉露出媚态,拿手在谢蕴胸前勾了勾,“你自己来的哦,不管我的事。” “我来与你说和。” “我不想与你说和。你说几句话,我就要原谅你?”谢昭宁哼了一声,眼中泛着光泽。 她拿手又戳了戳,谢蕴被她搅得心烦意乱,推又推不开,自己反倒生了股气,“你想欺负人吗?” “就欺负你。你先欺负我的。”谢昭宁愤懑不平,“你说说,你对得起我吗?” 谢蕴气极,“我哪里对不起你。你如今已是皇帝了,我哪里错了。” “你就是对不起我。”谢昭宁抿唇,眼中蓄着泪水,怔怔看着她,“于臣,你没有错,于枕边人呢,你错没错?” 谢蕴叹气:“我错了,我改,行吗?” “改也没有用了。”谢昭宁哭了,伸手扯了谢蕴发髻上的步摇,反手丢在了地上,又将她头上的珠花拆了,继续丢。 头饰丢完了,又去扯谢蕴的衣裳。 还是丢。 指腹擦过她胸前的肌肤时,她又愣住了。 谢蕴冷冷地问:“继续扯、继续丢。” “你以为我不敢吗?”谢昭宁咬牙,哭得梨花带雨。 谢蕴挑起修长的眉眼,“你是陛下,什么不敢,若不将我也丢出去。” “不要,我舍不得。”谢昭宁继续哭,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抬起谢蕴的手给她擦眼泪。 谢蕴无奈极了,捧起她的的脸,指腹轻轻擦过眼角泪水,“都说我错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呢?” “你这么理直气壮,是真的错了吗?再来一回,你还是那么做。”谢昭宁气个仰倒,“你听听,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谢蕴说道:“你要我怎么样,与你说,再回一回,我会改?那我告诉你,再来一回,我还是会那么做。” 谢昭宁拂开她的手,又气又心疼,松开她,保持距离,“谢蕴,你就是故意欺负我。” “就欺负你。”谢蕴学着她的话,“我不欺负你,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你还有理?” “没理,但看见你,就觉得有理。” 谢昭宁:“……” 又气又无奈,谢昭宁扯过被子,裹着下地,随后去喊宫娥,打地铺。 宫娥进内,地上丢了一地的衣裳不说,就连头饰都散落一地,可见凄惨。 “陛下,地上凉,要不然给您搬张小榻进来。” “去搬。” 宫娥们办事迅速,很快搬来一张小榻,铺着厚实的被子,谢昭宁指着床上的谢蕴:“给她拿床被子。” 说完,自己钻进被子里,背对着床榻一侧。 谢蕴分到了一张被子,摸着柔软的布料,她看向赌气的人,挥挥手,示意宫娥:“我要沐浴,准备热水。” 宫娥即刻去安排。 谢蕴问赌气的人:“沐浴,一起吗?” 没人搭理她。 她又问:“去沐浴,要一起吗?” 被窝里的人动了动,回头骂她:“别用美人计。” 谢蕴说:“美人计对你最有用,你可以先随我去沐浴,洗干净后再去生气,怎么样?美人计享受了,你也可以继续不搭理我。如何?” 酒醉胡涂的人脑子不做主,翻身做了起来,一双眼睛眯着,显然在思考这番话。 谢蕴继续鼓吹:“对你很有利的,你也是做生意的,不吃亏。” 谢昭宁歪头看她,眼中一片水润,微醺也是十分迷人。 “对。”谢昭宁上当了,附和一声。 第370章 谢蕴很满意她的反应,“你还不去?” “你先去。”谢昭宁高傲地仰首。 谢蕴斜斜地看她一眼,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襟,临走前不忘摸摸她的脸颊。 谢昭宁有些犯困了,脸色红扑扑,烦躁地掀开被子,赤脚下地,吓得宫娥忙给她穿上鞋。 两人前后进去,进入水里,谢昭宁被热水一泡,身上感觉更热,头也更晕了。她呆了呆,谢蕴靠过来,捧着她的脸颊,吻上红艳柔软的唇角。 谢昭宁被迫迎合,唇舌交缠,热气上涌,整个人如同踩在云雾里。 谢蕴的温柔,让她神魂颠倒,她想做的事情,完全被抛在脑后。 她望着谢蕴,不觉轻轻地笑了,对方也冲着她笑,几月的不快随着消散了。 热气笼罩着两人,云雾缭绕,深情之时,谁也分不清谁爱得更深些。 欲.望的浪.潮,倾袭而来。 **** 回到床上,谢昭宁困得睁不开眼,突然有人问她:“你睡错床了。” 谢昭宁翻身,往被子里睡去,对方拉着她起来,扣着她的手,迫她睁开眼睛。 “你别闹了。”谢昭宁故作威仪地喊了一句,好歹做了几月的皇帝,身上添了一股子气势,拍开谢蕴的手。 谢蕴似乎不累,摆正她的脸,“看着我。” 谢昭宁被迫睁开眼睛,眼皮重若千斤,十分酸涩。 她刚睁开眼睛,谢蕴的吻让她在困意重再度沉浮起来,浑浑噩噩,浑身都紧绷起来,心口的热度险些将她烧了起来。 “谢蕴……” 她出声呢喃,对方没有回答,而是伸手落在她的小.腹上。 谢昭宁登时就醒了,睁开眼睛,对方伸手蒙住她的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她有些慌了。 “谢蕴……” 回应她的是湿热的吻。 谢蕴似乎是故意的,不让她睡觉,逼她睁开眼睛,又蒙起来。 谢昭宁毕竟是年轻人,体力好,由着她折腾。 …… 初一这日,清晨寂静,宫内只谢昭宁一个主子,便无人来打扰。 谢蕴醒得早,靠着软榻看书,等候到黄昏,她自己也睡了午觉,才听到床上细碎的声音。 掌事宫娥近前,轻声询问可:“陛下,可要起榻,天都要黑了。” 一睡就睡大半日,晚上都不用睡了。 谢昭宁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宫娥掀开锦帐,她一眼就看到了谢蕴,眨了眨眼睛,记忆还没有回来,再定了会儿神,她想起昨夜的事情,眼中恢复冷厉。 谢蕴倒是不在意她的情绪,朝她笑了笑,继续低头看书。 等谢昭宁起来用过膳食,天色隐隐黑了,她让人去搬奏疏,自己坐在案后发愣。 定了会儿神,奏疏搬来,她又恢复往日冰冷冷的模样。 殊不知谢蕴一直注意着她,将她的迷茫、困惑、冷厉,都看入眼中。 起来还是傻乎乎的模样,自己玩了会儿,看见奏疏,便又换了一副模样。 谢蕴轻轻咳嗽一声,谢昭宁瞬间抬头,张口想问她是不是病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低头忙自己的。 明明关心,偏偏硬装,谢蕴想笑,拿书挡着自己的脸,偷偷笑了会儿。 殿内寂静无声,只余谢昭宁翻动书页的声音,她不说话,也不赶人走。 天色彻底黑了,宫娥询问谢蕴可要用些膳食。 谢蕴摇首,宫娥便又退了回去。谢蕴下地,步到谢昭宁跟前,扫了一眼桌上的奏疏,随手拿起一本,谢昭宁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陛下哑巴了吗”谢蕴揶揄一句,“哦,声音哑了。” 一句话,无端让气氛旖.旎暧.昧。 谢昭宁伸手夺过奏疏,“天色黑了,你该回去了。” “去哪里?”谢蕴慢条斯理地反问对方,“我回相府吗?”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谢昭宁将奏疏放回原位。 谢蕴微笑,眼中的笑有些坏坏的,“陛下睡了一日,夜间想必也是不困的。” 谢昭宁猛地握住笔,耳根跟着发红,谢蕴凑到她的跟前问:“昨夜的美人计,可好?” “不好。” “要不今夜再来一回?”谢蕴虚心请教,“我们试试话本子上的美人计。好不好” “谢相,你是破罐子婆破摔了吗?”谢昭宁察觉不对,谢蕴怪怪的,像是破釜沉舟。 谢蕴点点头:“陛下不立后,臣自然要讨好你,哪里不对吗?” “你、你那是讨好我吗?”谢昭宁睁大眼睛,极是不服气,“你那是折腾我。” “你、年轻呀。”谢蕴好笑,她抿了抿唇,觉得确实好笑,便又忍不住了。 谢昭宁握紧拳头,“你是故意的。” “要不,你今夜折腾回来?”谢蕴依旧在笑,“你昨夜很乖的哦。” 酒醉后迷迷糊糊的人,乖得不象话,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第117章 正文完结 谢昭宁很少酒醉, 心情不好,喝得多了,恰巧遇到谢蕴, 后面的事情, 她就无法掌握了。 听了谢蕴的话, 她只淡淡看了一眼, 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要么回相府, 要么自己去歇着。” 她板着脸,说得理直气壮, 谢蕴似看破她的心思:“你这装的还是那么一回事儿。” “你……”谢昭宁被激得说不出话来,“你出去。” 第371章 谢蕴绕过书案,在她身侧坐下, 随意翻开一本奏疏,扫了一眼,说:“觉得累吗?” 谢昭宁想让她走, 低头想着措辞, 不想谢蕴提笔写了批注, “你写什么?” “谢昭宁, 先帝的事情, 非我可以决定的,我就算提前告诉你。还有下一回。有一就有二, 从她登基开始, 就没想过善终,若没有肩上重担, 她早就随太傅去了。我可以阻止第一回,下回呢?往后的日子, 都要提防她吗?” “陛下本已中.毒,她的处境,你最清楚。” 谢昭宁望着她:“谢相说得云淡风轻,若是老夫人呢?” “你想多了,她舍不得死,如今身上有诰命,谢家正在高升,她为何要去死。” “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没有若是,她舍不得死。” “你出去,朕不想见你。” “陛下该知我的性子,我若真走了,你日后请我,我都不会来。” 谢昭宁的怒气戛然而止,无奈道:“我自己走。” 谢蕴不为所动,低头看奏疏,也不想与她继续说话。 “谢蕴。”谢昭宁站在门口,回身看着她。 谢蕴含笑:“陛下不走了?” 谢昭宁转身走了,气呼呼的背影在月下透着可爱。 谢蕴被她逗笑了,吩咐道:“跟着陛下。” 后宫荒废多日了,就连中宫都没有修缮,月下殿宇显得寂寥。 谢昭宁走到中宫前,看着冰冷的宫墙,里面是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废帝从未想过立后,就连先帝也没有想过立后。 到了她这里,这座殿宇终于有了用处。 她推开宫门,望里走去,宫娥提着灯,她看清了象征女子母仪天下的殿宇。 修缮这座殿宇需要多久? 谢昭宁提着灯,往里走去,推开殿门,灰尘扑面,呛得她退了出来,夜风吹了进去,缓和了许久,她才走进去。 偌大的殿宇,空空荡荡,满地灰尘,显得十分破败。 看着这座寝殿,她恍惚明白谢家的慌张了,修缮这里需要许久,她又迟迟没有下令。 他们慌了,害怕她负了谢蕴。 她仰首,看着横梁,无措地笑了,笑了几声,泪水滑下。 她从未想过,立后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她以为她还可以做十几年的储君。 立后意味着她失去了先帝,她从不敢想,可这一日,来得太快了。 谢昭宁蹲下来,掩面哭泣,先帝走了,毫无顾忌的走了,将江山交给她,去找太傅了。 低低的哭声在破旧的殿宇中轻轻回荡,殿外的宫娥面面相觑,没人敢进去劝说。 黑暗将瘦弱的身子彻底包裹起来,她以黑暗为盾,躲在里面大声地哭。 她哭了许久,直到发泄了委屈,仰首看着屋顶,泪水散了,她重新站了起来。 从中宫出来,谢昭宁的步伐走快了许多,回到寝殿,谢蕴坐于案后,灯下美人倾城,看得她挪不开眼。 她看了一眼后,回到内寝去睡觉了。 谢蕴抬首,看向内寝的方向,无奈轻笑。 **** 初二这日,宫里依旧静悄悄,宫娥们依旧做每日的事情,案牍上的奏疏少了大半。 谢昭宁坐在寝殿内投壶,自己和自己玩儿,谢蕴起榻走了过来,让人拿了垫子,自己在她身边坐下。 谢昭宁递了一支箭给她,自己投了一箭,没中。 “陛下的技术,不大好。”谢蕴笑了一声。 言罢,她抬手,一箭就中了。 谢昭宁皱眉,哼了一声,自己跟着去投,哐当一声,跟着也中了。她高傲地朝谢蕴看了一眼,谢蕴迎合她:“陛下有进步。” “你少拍马屁。”谢昭宁又不高兴了,“我不喜欢你曲意逢迎的模样。” “那你喜欢什么模样的?”谢蕴笑着反问她,“脾气越发大了,动不动就摆脸色。” 谢昭宁抬手又投了一箭,没投中,心中莫名烦躁,谢蕴突然握着她的手,摆手示意宫娥都散了。 谢昭宁不理解,“做什么?” “想亲你,她们碍事。”谢蕴直言,甚至歪头看着她,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 她说完,便靠过去,亲上她的唇角。 谢昭宁清早被她亲了下,脑袋有些懵,谢蕴很快就松开,蜻蜓点水般的亲密。 谢蕴抬手,又投了一箭,问:“想修缮中宫了吗?” 谢昭宁嗯了一声,没说其他话。 “其实修缮与否不重要,两人住在一处,中宫要不要无所谓的。”谢蕴宽慰她的心。 谢昭宁坚持:“这是你的体面,我若不修,秦思安等人都不会饶了我。等开朝后,让人开始修缮。” 谢蕴扫她一眼:“你会在意秦思安的建议?” “说得我好像多不听良言。”谢昭宁无声抗议,“我哪里不听她们的话了,你入宫后,相位这个空缺,谁补上?秦思安还是陆白红?” “秦思安,陆白红资历不如她。秦思安等了多年,她做事,也合你心意。”谢蕴很快给出答复,“先帝如何嘱咐你的?” “她……”谢昭宁神情微顿,低下头:“没说,我来时,她只说累了,想见太傅,没说相位一事,或许在她觉得我会处理好。” 谢蕴微笑,握住她的手,“先帝对你很放心,说明你很出色,你虽说从小在民间长大,但你懂民间疾苦,懂百姓艰难,你会做的很好。” 第372章 “我知道,她很满意我。”谢昭宁勉强微笑,“她更满意你,若没有你,她不会这么放心的。” 先帝临去前,几乎什么都交代,早早地放权了,早早筹谋,就为了那一日。 “是啊,她很满意,所以,不要惦记了。其实,她很勇敢。”谢蕴说,“我本觉得废帝是位明君,干纲独断。可先帝登基后,让我见识了何谓‘仁德兼备’,她有仁爱,也有废帝的果断。” “但她心中有太傅,坚持留下你们,她明知前路艰险,却义无反顾。不是说她不爱太傅,而是她的爱,更为广阔。好比太傅,她爱陛下,爱之超过自己的性命,但她更爱天下百姓。她们的爱,不仅限于男女之情,更多的是责任。” 谢蕴面上露出倾慕,“我一直觉得你的存在,便是对太傅的不忠,可渐渐的,我觉得并不矛盾。人生没有顺风顺水,有苦有难,先帝都坚持下来了,最后选择殉情。你不能说她不爱太傅,只可说她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她的魂魄、她的心,都属于了太傅。” 谢昭宁静静听着,看着绚丽的天空,眼前豁然开朗,“所以你选择什么都不知道,提前做了准备,对吗?” 谢蕴说:“她的选择,我如何干预?作为臣下,我能做的就是稳住朝纲,这是我的责任。至于陛下的私事,我不会去干预。”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歪靠在她的肩膀上,“谢蕴,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幸福?” “你觉得呢?” “是。” 谢蕴笑了,“你觉得是,那就是,何必想太多,如今你是尊贵的陛下,万民臣服,你要做的是便是对得起他们的臣服,做一明君。” “我知道。”谢昭宁点头答应。 谢蕴抬手,又是一箭,中了。她笑了,说:“陛下何时立后?” “你自己安排,你想何时搬进宫里,那就何时立后。”谢昭宁阖眸,“我都听你的。” “不生气了?”谢蕴好笑道,“你之前可是不搭理我,你可晓得,你这么一来,京城勋贵世家蠢蠢欲动,甚至有人劝你纳妃。” “你害怕吗” “不怕。”谢蕴否认,“风雨至今,我若不懂你的心思,怎么会甘愿跟着你呢。” “是啊,风风雨雨,外人岂会懂我们的心思。”谢昭宁也笑了,“后位自然是你的,你会让我立旁人为后吗?” “不会。”谢蕴果断反对。 谢昭宁笑了,“是啊,你有能力与我抗衡。你不是寻常人,是谢相啊。” 世间谢蕴不止一个,但谢相只有一个。 她肆意笑了,也不觉得有人威胁皇权,她说:“等我修缮好了中宫,给你修建一座黄金屋。” “我的黄金呢?”谢蕴反问。 谢昭宁理屈:“先帝拿去修公主陵了,都花完了,我听闻黄金为地,都是你的钱。” 谢蕴:“……” “那是太傅的钱。太傅一生为了先帝,生前为你谋局,钱财还给先帝女儿修建公主陵。你说,她亏吗?”谢蕴故作惋惜,她自然不会在意黄金屋。 黄金屋不过是富贵奢靡之所罢了,空空荡荡,没有帝位恩爱,又算得了什么。 谢昭宁说:“我的钱都给你了,朕的私库都给你。” “私库里有什么?”谢蕴反问。 谢昭宁说:“目前,什么都没有,等你我大婚,朝臣献礼,我就有了。” 又想赚钱的损主意。 谢蕴懒得说什么,随她去了,她自然有生财之道。 “谢昭宁,我若死了,你多活些时日。” “你别胡说,我还没娶你呢。”谢昭宁伸手捂住她的嘴,神情不耐,“我们好好的,长命百岁。”xf “是啊,长命百岁。”谢蕴笑了。 两人靠在一起,望向外面的虚空,新年新样貌,她们比前人幸运。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