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年下小绿茶呢?怎么是只厉鬼》 第1章 《说好年下小绿茶呢?怎么是只厉鬼》作者:巫鹄【完结】 【双男主+灵异恐怖+强制爱+狗血酸涩甜宠+火葬场+高能反转+强强+双洁1v1+病娇年下+he+相互救赎】 【温柔包容佛性坚韧阴阳眼受x伪装可怜病弱绿茶实则偏执病娇年下恐怖厉鬼恋爱脑攻】 【温柔哥哥x直球心机年下】 许弥家附近最近死了三个男人,他怕自己成为第四个死者,辞去了护工的工作想要离开。 可照顾了一年的小病人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求他留下来,就在这时,他惊然发现小病人没有脉搏! 匆忙离开医院,恰好碰上了咖啡店的员工小哑巴,只是小哑巴今天和以前有些不一样……莫名让许弥想到了那个没有脉搏的小病人。 小哑巴得知许弥要离开老城区,用手语朝他比划了一句话: “我喜欢你,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刹那间,许弥头皮发麻。 * 好不容易从鬼魂手里死里逃生,许弥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却总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无论是客厅、卧室还是浴室……总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他。 许弥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他被鬼盯上了。 这只鬼会在他睡着时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哥哥……我好嫉妒啊……” “你对他们露出来的笑容,说出来的话,我都嫉妒得要发疯。” “这辈子,你只能待在我身边,只能喜欢我一个人,只能属于我。” 第1章 可不可以不要走【修】 【脑子寄存处】 阅读提示:1双男主,感情线扭曲不正常,俗话说健康的感情固然重要,但畸形的感情实在精彩 2温柔坚韧阴阳眼受x伪装可怜病弱实则偏执疯批病娇绿茶恐怖厉鬼攻【温柔哥哥被年下心机直球小狗套路的故事】有反转(划重点) 3架空恐怖灵异文,胆小的宝宝可以白天看,每日更新时间午夜12点。 —— “小途,以后就是其他人来照顾你了,你一个人要乖乖听话,按时吃药。” 回病房的路上,许弥正温柔且耐心地和轮椅上的病人说话。 轮椅上的病人叫殷途,今年二十岁,神情总是淡淡的,一副置身事外的疏离模样。 他看起来就是那种情绪很淡的人,只对许弥和陪同护土小英有点好脸色。 他的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甚至到了惨白的地步,第一回见到他的人都会直呼可怕。 作为护工的许弥知道自然知道殷途的身体有些毛病,毕竟他已经照顾殷途一年多了。 殷途没有回答许弥的话,微垂着眼睫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事情,直到许弥将他推回了病房,他才后仰起头,露出他过于苍白病态的脸。 “小途,怎么这么看着我?”许弥一边问一边伸手打开了病房的灯。 病房里的温度有点儿低,可能因为没有从来没有拉开过窗帘,室内只有冷冰仪器发出的低低白噪音,给人一种置身在冰柜的诡异触感。 倒不是许弥不想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而是因为殷途的家人有过命令,他们说殷途紫外线过敏,不能接触阳光。 许弥表示了解。 他们又补充说不能触碰殷途的皮肤,殷途有很严重的洁癖,许弥皱起眉,问不碰殷途那他该怎么对殷途进行日常的护呢? 他们说护的事情不需要他管,陪同护土会做那些。 许弥心里想着行吧,就问他需要做什么。殷途的继母说,只需要他陪着殷途、开导殷途、成为殷途的牵挂不要寻死就行。 通俗点来说,有点像是花钱给殷途找了个玩伴——即使这个玩伴大了他五岁。 五岁的年龄差距其实是很大的,光是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概念,换句话说许弥上大学的时候殷途还在读初中。 殷途出车祸的时候是十九岁,还没来得及迈入大学生活,噩耗便先一步降临。 关于车祸的细节,殷途的继母说的有些含糊其辞,许弥也怕问起这个会刺激到殷途,选择缄口不言。 在和殷途相处的这一年,许弥最常说起的就是自已的大学生活,时不时鼓励殷途说他一定能去心仪的大学看看的。 殷途只是神情淡淡的没有反驳,导致许弥总是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好像他很久以前也和一个人说过自已的大学时代。 但这种熟悉感仅仅只有一刹那,便如梦般消失不见了。 或许是因为年龄差,许弥对待殷途不会像对待同龄人那样无话不谈,反倒有点像照顾弟弟的年长者,会收着情绪。 殷途盯着许弥半天没有动静。 许弥被殷途盯得有点儿想笑,不是因为殷途好笑,而是他被殷途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殷途生得很好看,下垂的眼尾眼睫又密又长,眉头微皱,一言不发盯着人的时候有点像眼神无辜的小狗,就感觉……有点萌。 许弥强忍住笑意,绕到殷途轮椅前蹲下,殷途的视线也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因为殷途比许弥高些,视线也从一开始的仰视变成了俯视。 他的瞳仁是纯粹的黑色,微垂着眼俯视人的时候眼底的神色会被浓密的眼睫遮掩,变得晦暗不明,不像许弥浅淡清透的琥珀色眼眸,那么潋滟温柔。 这样无声的视线其实是有些恐怖的,但许弥似乎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见殷途迟迟不说话又耐心地问了一遍怎么了。 第2章 轮椅上的殷途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手腕以下的皮肤被遮掩,只露出清瘦而好看的手,皮肤下是青紫到有些发黑的血管,看起来毫无生机,像是具雕刻精美的惨白人偶手指。 “哥哥,你又不要我了吗?” 那只手轻轻捏着许弥袖口的衣角,手主人的语气也很轻,稍不注意就会像梦呓般消散。 许弥的注意力没集中在殷途的话上,而是在那只捏着他袖口的手指上,以至于他忽略了殷途话里的异样。 “没有不要你,只是我要搬离这里,不能和以前一样天天陪着你,如果你想我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有时间就会来看你的,好不好?” 殷途一眨不眨地看着许弥,长睫在眼下留下一层阴影,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病恹恹的,没什么生气。 病房再次陷入寂静。 等待是一件极其需要耐心的事情,饶是许弥脾气这么好的人,此刻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他以为殷途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听见殷途很轻地问他:“可不可以不要走?” 声音像是蒙了一层雾,带着一些许弥没有听出来的不安。 许弥唇瓣翕动,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如果不是因为不可抗力因素,他也不想辞去这份轻松优渥的工作,毕竟一个月工资一万呢。 就在这半年里,他家附近出了好几起命案,最新一起命案就在昨天,死者都是男人! 如果他再不搬走,他怕下一个死的人会是自已。 钱重要还是小命重要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殷途绷着脸,没再说话,神情却慢慢变得阴郁。 这是殷途习惯性的小动作,一不高兴绷着脸不说话,只是盯着许弥看。 如果许弥没有及时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他才会从不高兴转变为生气。 殷途生气的时候会摔东西,以此来吸引许弥的注意,许弥只能等殷途发泄完了再温声安抚好殷途。 这时候,殷途会呜咽着向他道歉,一副要哭了的模样——即使他从来没见殷途真的掉过眼泪,他还是对殷途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 就在许弥准备开口安抚殷途的时候,手心突然传来冰冷的温度,殷途修长苍白的指节穿过指缝落在许弥的手背上,五指相扣。 许弥有一点懵,为什么突然这样? 他记得殷途家人说过殷途有洁癖,所以一直都有和殷途保持距离,平时接触也都会隔着些什么,不会直接触碰到殷途,结果殷途现在主动牵他的手了? 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觉得自已牵着的不是人,而是块冰,因为殷途的温度实在太低了,像死人一样。 没有温度、指尖也不像许弥那样泛粉,而是惨白冰冷的,没有丝毫血色。 许弥紧张地吞咽了一瞬,心跳得很快,冷汗直流。 “哥哥不是说喜欢我吗?不可以为了我留下来吗?” 许弥听到这话,下意识想要抽出手,可是殷途将他拉得死死的,原本惨白的脸变得阴郁又恹怠。 他的确说过喜欢殷途,毕竟殷途除了偶尔的情绪失控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很乖巧,他没道不喜欢殷途。 可他说的喜欢和殷途以为的喜欢不是同一种喜欢,但他没有意识到。 “好了,知道小途舍不得我,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不用不舍,小途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叫我哥哥,像以前一样对待我。” 许弥下意识揉了揉殷途柔软的黑发,殷途没有反应,只是任由许弥的动作,看不出喜怒。 许弥倒是愣住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突然涌了上来,好像他以前也这样摸过一个人的头发,但等他想从那种熟悉感里找寻对方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手中的冰冷让许弥的手指变得有些僵硬,他的手心渗出了很多汗,趁着殷途没什么反应,他将自已的手抽了出来。 许弥活动着自已冰冷僵硬的手指,他感觉殷途是冰块做的,只有无尽的寒冷。 殷途一只手撑着床沿从轮椅上站起,慢慢挪到病床边坐下。 殷途的双腿因为车祸导致他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行走,但在许弥的陪伴下倒是可以勉强站一会儿了。 他扭头看向许弥,惨淡的唇瓣浅浅勾起,露出了一抹苍白脆弱的浅笑,漆黑的眼瞳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殷途笑起来会有一个很浅的梨涡,让他看起来很无害乖巧,可今天的殷途看起来很不一样。 苍白脆弱,无机质,阴郁。 有种诡异病态的美感。 他轻声道:“哥哥再见。” 许弥的后背早已被汗打湿,但他还是像往常那样和殷途告别。 直到离开了殷途的病房,许弥才松了口气,一阵后怕感从他的脊柱慢慢往上爬。 他和殷途牵手的时候,发现殷途居然没有脉搏! 第2章 我喜欢你,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许弥不敢有过多的停留,细思极恐带来的毛骨悚然之感已经让他汗毛倒竖了。 他几乎是逃跑一般离开了老城区的医院。 橙金的夕阳在遥远的天际,星星点点,斑驳绚丽,夕阳的余韵恰好将医院大门分割成阴阳两个世界。 向外,是无光的阴影,许弥站在光下,离开了光明的怀抱。 当夕阳隐入群山,黑夜来临,老城区年久失修的路灯亮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闪着微弱的光。 第3章 许弥迎面撞上了个人。 “是你呀,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看清了来人,许弥噙着微笑,神情温柔。 这是许弥之前在老城区咖啡店碰到的小哑巴,他没有名字,店长就叫他小哑巴,他也认下了。 听店长说,小哑巴是来老城区找哥哥的。 许弥是个热心肠,没事会帮小哑巴找哥哥,一来二去两人也熟络起来了。 得空的时候,他会刷短视频学习手语,现在他已经能看懂小哑巴在说什么了。 小哑巴用手语和他说,他是专门来找他的。 “找我做什么呀?” 小哑巴比划着:店长说你要搬走了,是真的吗? “对,但是我有时间还是会回来看看的,不用担心。” 小哑巴有些失落,耷拉着眉眼,瞧着很委屈:你不能留在这里吗? 许弥哑然失笑,说:“你们一个两个约好的吗?为什么都想让我留下?老城区这里可偏僻得很。” 他们住的老城区一直没来得及翻新重新开发,房间又破又小,隔音还差,年轻人基本都搬走了。 现在还留在老城区的,都是些老年人。 但许弥曾听这里的老太太老大爷们聊过一些隐秘的往事。 二十多年前,有人在老城区自杀,从那以后,老城区时常会发生怪事。 由于后果不严重,也没什么人放在心上,直到政府决定重新开发老城区。 前两次动工,还没开始多久就有人受伤了,第三次更是严重到有人死亡。 因为太过邪乎,重新开发这件事便搁置了,直到现在老城区还是那个破旧的模样。 许弥倒是没当回事,只当是个故事,听着乐呵乐呵也就过去了。 但是—— 他还是对殷途没有脉搏这件事耿耿于怀,因为他和殷途牵了很久的手,在那个过程,他一点脉搏都没有感觉到! 虽然他真的很相信科学,但那样的情况他真的无法用科学解释。 一个活人,怎么可能长时间没有心跳呢? 现在仔细想想,殷途惨白的肤色和冷冰的温度实在是过于怪异。 能把他冻得打哆嗦的温度那还能是人吗? 小哑巴见许弥在发呆,朝许弥挥了挥手,问:你看起来脸色很差,是不舒服吗? 许弥勉强笑了笑,只要一想到自已照顾了一个不是人的家伙一年多,谁的脸色能好起来? “我没事,我得先回去了,不然我怕太晚搬家会吵到别人。” 小哑巴冲许弥展露笑颜,眼睛弯弯如同月牙,唇边有一个浅浅的小梨涡。 许弥很喜欢看小哑巴笑,因为小哑巴笑起来像只乖顺无害的狗狗,小梨涡让他看起来腼腆又单纯。 但是,不知是今天的夜晚太过漆黑,还是受到了殷途的影响,许弥没来由地觉得小哑巴和殷途长得很像。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漆黑的眼瞳里泛着无机质的光,像鬼怪妖魔,唯独不像人。 许弥心里一咯噔,觉得是自已太过紧张了,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联系到了一起,实在是不应该。 小哑巴朝许弥比划手势,许弥看着看着,原本温柔的笑容被恐惧侵占。 冷汗慢慢爬上脊背,仿佛阴冷毒蛇从身后注视着他,蛇信子缓慢舔舐而过。 阴森,恐怖,让他忍不住颤栗,危机感直冲大脑。 那手语的意思是——我喜欢你,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许大哥!”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许弥下意识回过头看去,看到对方的脸,原本因为恐惧而加速的心跳缓慢地平稳下来。 他扯出一抹笑,和对方打招呼:“岫清,你这么晚了还出来做什么?这里最近不安全呢。” 越岫清迈着步子来到许弥面前,认真道:“我看到你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待着,特意过来看看。” 许弥笑着摇摇头,说:“没事,我很快就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晚上在外面女孩子一个人很不安全。” 越岫清撇撇嘴,说:“许大哥一个才不安全吧,出事的地方在你家附近,要不然我叫我哥陪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可以让小哑巴陪我回去。” “小哑巴?”越岫清歪了歪头往许弥身后瞄了一眼,“哪里来的什么小哑巴?” 许弥唇边的笑容僵硬住了。 他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小哑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没有脚步声,小哑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许弥深吸一口气,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超出了自已的解范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声音也是。 “你刚刚看到我……是一个人站在这里的吗?” 越岫清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啊,我看了你有一会了,见你一直一个人站着没动,我才过来看看的。” “……” 见许弥一言不发的模样,越岫清也觉出几分不对劲了,试探着问:“刚刚……你是在和别人聊天吗?” 很有可能和他聊天的不是人。 怎么办? 不敢一个人回家了。 许弥自认自已的胆子不算小,奈何诡异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实在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那个……要不然你帮我把你哥哥叫过来吧。” 许弥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必须得搬走!立刻!马上! 第4章 越岫清一个电话,三分钟不到,越岫清的哥哥越宿穿着一件紧身黑背心就下来了。 看到人高马大肌肉虬扎的越宿,许弥心里安稳多了,好歹这么大一个活人,光看着就很有安全感。 “越宿哥,麻烦你了。” 许弥不好意思地笑着,一边走一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缓解紧张。 越宿的性格和他的外表一样充满距离感,他只是不咸不淡地说:“没事,最近这片是挺不安全的。” 许弥:“对啊,所以我打算搬走了。” 越宿:“你现在就要走?怎么这么着急?” “我也是没办法,谁让我今天……” 许弥一边说着一边继续低着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小石子被他踢到了路边的路灯下,他抬脚继续踢,整个人却如遭雷击一般颤栗。 过电的感觉从大脑传遍全身。 路灯下,只有一道影子—— 是他的。 第3章 好人有好报【修】 “你今天怎么了?” 身旁,是越宿的声音。 阴森低哑,近在咫尺。 许弥很确定,越宿没有影子。 人类是不可能没有影子的。 “啊……我觉得今天好累,有一种很忙但是不知道自已在忙什么的感觉。” 许弥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把话题糊弄过去。 在鬼面前说假话,心压力不是一般大啊! 他以前听奶奶说,人敬鬼七分,鬼怕人三分。 游荡在人间的鬼魂大多都是善良的游魂,它们或许是刚死的,或许是因为头七没能回魂,所以滞留不肯走的,或许是有未完成的心愿…… 这一类鬼魂,人类是看不见的,许弥能有印象,是因为他们村里很信这一套鬼神之说——但他是从村里走出来的大学生,接受过教育的他并不相信这种说法——可他会保持敬畏。 现在真被他遇到鬼了,他不得不推翻前二十五年的观念,相信这世界上有鬼。 他还记得奶奶告诉他的,只有三种情况会见到鬼。 第一,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因为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被世俗污染,他们的天眼还没有关闭,所以可以见到鬼。 第二,用牛眼泪、道家开天眼、符箓通灵之类的方法可以短暂的看见鬼,并且和鬼交流。 第三,世界上每几千万人之中会出一个特殊的孩子,他们的眼睛可以看见鬼,被鬼感知到,还可以和鬼交流,世人称之为阴阳眼。 许弥知道这三种都与他的现状不符合,可他实在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好端端的自已会撞鬼。 难道今天就是自已的死期吗?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到你家楼下了。” 越宿的话把许弥飘忽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看着熟悉的楼道,许弥冷汗直流,他肯定不能让这个鬼跟着他进家门的! “越宿哥,你在楼下等我吧,我行李还没收拾好呢。” 许弥冲越宿笑了笑,明明已经被汗打湿全身了还在佯装镇定,他真觉得奥斯卡该给自已颁一座小金人儿。 “没事啊,我帮着你收拾呗,两个人收拾还快些。” 许弥急得心脏快跳出来的,他想了很多办法,又全部否定,越宿很显然是非进他家不可了。 突然,他在自已的口袋里左摸摸右摸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越宿,说:“越宿哥,我把钥匙弄丢了……” “弄丢了?你要不把口袋翻出来看看?” 越宿显然保持着怀疑的态度,上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带来压迫感,似乎有搜他身的意思。 许弥肯定不能答应,因为钥匙就在他口袋里,要是被越宿发现他撒谎,岂不是死定了。 他拿出手机,手心已经被汗打湿了一片,连输入密码解锁手机都有些费力。 “你做什么?”越宿质问道。 许弥轻声笑了笑,“我打电话让房东来开门就好了,他手上有备用钥匙的。” 嘴上说得这么有有据,其实许弥早就慌得不行了。 他一边拨打着房东的电话,一边想着: 刚刚小哑巴是因为越岫清的到来而消失,那么,如果他把房东叫过来,越宿会不会也因此消失呢? 他别无选择,只能选择赌一把!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手将他的手机抽走了。 “你做什么?!” 许弥的声音有些急,也大了几分,在空荡荡的楼道里产生了回音,听起来就像是和人起了争执一样。 越宿把还没接通的房东电话挂断了,他拿着许弥的手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这大晚上的,还是不要麻烦别人了,多不好啊。” 昏黄的楼道灯内,越宿漆黑的眼瞳浓稠如深渊,无机质的眼神像是要把许弥吞没一样。 窒息,恐怖,阴冷的气息静悄悄地缠上了许弥的脖颈,让许弥觉得自已已经有些呼吸不畅了。 楼道灯犹如失灵一般闪烁,越来越急促,像是索命灯似的。 突然—— “你们在吵架吗?” 楼道灯恢复正常,许弥因为脱力跌坐在地,大口呼吸着。 “诶?小许?只有你一个人吗?” 许弥对门的邻居疑惑地看着贪婪呼吸的许弥,许弥一边咳嗽着一边摇摇晃晃站起来。 “咳咳……我刚刚在打电话,不小心声音大了点,吵到你了不好意思。” 第5章 邻居王婶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说:“没事没事,我就是以为你和别人起争执了,怕你吃亏呢。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你那么大声地讲话,你总是温温柔柔的,没受什么委屈吧?” 许弥是这片出了名的善良温柔,没有人不喜欢他,上至八十岁老太老头,下至八岁儿童,男女老少通杀的存在。 他总是很有耐心地为大家解决问题,因为老城区滞留的多数都是老人和留守儿童,许弥这个年轻的大学毕业生就显得难能可贵。 尤其是这栋居民楼里,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先别急着丢掉或者找房东报修,先去找许弥。 许弥会修水管、电箱,人长得一表人才,有礼貌又温柔,做饭也好吃,不少老头老太太要给他介绍媳妇,都被许弥婉拒了。 给他说媒的人也没坚持,因为他们都觉得许弥不应该在这里,这里又偏僻又破旧,许弥早就该搬走才对,可是他却在这待了快四年。 “我没事,谢谢王婶关心。” 许弥笑着摇摇头,总算从缺氧的恐惧中挣脱出来了。 好人果然还是有好报的。 “明天来我家吃饭吧,我做菜。” 王婶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堆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喜悦,她说: “那我可不和你客气了,我还是喜欢你炒的小炒肉。” “好嘞,我明天去买菜。” 许弥掏出钥匙进了门,很快接到了房东的电话,房东一开口就是问许弥是不是已经搬走了。 许弥在命案发生之后就萌生了搬家的想法,提前和房东打过招呼了,所以房东才会觉得这个电话是为了通知他。 许弥说他可能明天才会走,房东虽然有些诧异但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两人很快挂断了电话。 现在太晚了,许弥只能明天下午搬走,于是打了新房东的电话想要表示歉意,毕竟他说好今晚到结果没去,算是鸽了人家,肯定要道歉的。 “嘟——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稍后再拨……” 许弥挂断电话,翻出名片对照着又打了一遍过去,依旧是空号。 奇怪,他昨天明明还和这个号码的主人沟通过的,怎么会变成空号? 第4章 嫉妒得快要发疯【修】 压下心中的异样感,许弥太阳穴隐隐作痛,翻出自已常吃的药就着水吃了。 坐在沙发上,许弥将头向后仰,闭着眼睛思考起来。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先是照顾了一年多的殷途居然没脉搏,再然后遇到伪装成小哑巴和越宿的鬼。 紧接着,就是莫名其妙的空号号码。 今儿个把前半辈子的鬼都遇到了吧?这运气拿去买彩票岂不是发达了? 许弥被自已的黑色幽默逗得发笑, 翻看着手机短信,发现今天又到了给舅妈汇款的时候。 他拜托舅妈好好照顾奶奶,每个月都会给舅妈转钱,毕竟他人在外地,不能常回家看看。 他的爸爸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村里的人都说他是天煞孤星,命里克亲,都不愿意和他有来往。 许弥也不想留在深山老林里,努力学习走出了大山,慢慢也有了亲近的人,他们也没有出事过。 所以,许弥从来不信他命里克亲这一说。 许弥和奶奶会经常打电话,只报喜不报忧,这样奶奶就会觉得他在外面过得很好了。 毕竟奶奶已经老了,可不能再给奶奶添麻烦了。 许弥知道这个道,但他又觉得今晚的事情太过于惊悚,奶奶又刚好懂一些鬼神方面的事情,告诉奶奶这件事情应该是最保险的。 万一是他无意间得罪了某只鬼,按照奶奶的指示说不准对方就放过他了呢? 许弥给奶奶拨去了电话,估摸着是因为太晚,奶奶睡着了,所以没有接。 许弥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在心里一遍遍洗脑让自已忽略今天发生的异常,放下手机,拿起睡衣进了浴室。 温水从头顶流下,打湿了略长的浅栗色短发,朦胧的水汽如薄纱一般将青年颀长健康的身体遮掩。 他背对着门,浴室的镜子也蒙上了暧昧不清的水雾,飞溅的水珠从镜面滑落,从镜子里可以看到浴室的门前站了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漆黑的唐装,背对着许弥打开了浴室门,回过头看着一无所知的许弥洗澡。 蓦地,许弥猛地转头看向浴室门口的位置。 无事发生。 许弥下意识松了口气,他刚刚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就好像有人站在门口偷看他似的。 就在他以为是自已神经过于紧绷造成的错觉时,犹如实质的视线如毒蛇缓慢爬上他的脊背。 黏腻阴冷的视线让他忍不住发抖,许弥甚至觉得有鬼来到了浴室里,安静而阴郁地视奸着他的后背。 无声而缄默,恐怖而安静, 灼热的视线将他缠绕、侵蚀,存在感强大到许弥根本就忽视不了。 “……” 真的会有鬼偷看人洗澡吗? 鬼都这么闲的吗?怎么全跑他家来了? 许弥关了水,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松了口气。 可当他要拿挂在毛巾架上的睡衣时才发现了不对劲。 “我衣服呢?” 无人回应,鬼也一样。 许弥被气笑了,他敢保证自已刚刚拿了睡衣进浴室,洗完澡之后衣服消失了,故意玩他呢? 第6章 瞥向浴室的门口,原本紧闭的浴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他可不相信,那只鬼进入浴室只是为了让他光着身子走出浴室。 许弥重重叹了一口气,觉得今天可能真的是他的死期,所以那么多的鬼都想来杀他。 甚至还想在他最薄弱无力反抗的时候动手。 他原以为躲过伪装成越宿的那只鬼杀机就行了,谁知道家里居然还有鬼! 难不成那只鬼早就进他家里了? 被窥视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许弥拿着浴巾挡住重点部位——就算是死,他也想死得体面一点,好歹让他穿件衣服吧,留他个清白行不行? 许弥拉开浴室的门,刚走出浴室,灯灭了。 浴室的灯和卧室的灯是一起灭的,看起来就像是停电了一样——姑且当做是停电吧。 许弥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墙壁往客厅走,因为他的手机被他丢在小沙发上了,他打算打电话叫人来破局。 “砰——” 许弥在黑暗中光荣摔倒了。 黑暗中,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绊了他一下,疼得他直吸气,他能感觉得出来,那是一只脚。 家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 许弥颤着声,示弱道:“能不能让我穿件衣服再让我死?” 黑暗依旧是无声的,连同潜藏在黑暗里的东西也保持着缄默,可许弥分明感受到了阴冷的气息。 对方就在他身边,在黑暗中,窥伺他。 膝盖传来痛意,越沉寂,许弥越疼。 莫名其妙地,许弥觉得有点儿委屈。 他只是想穿个衣服留点体面再死而已,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他吗? 许弥撑着地板,慢吞吞地起身。 他的膝盖针扎似的疼,走起路来都是踉踉跄跄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可他自已也知道,鬼是不可能同情人的,毕竟对方是冲着杀他来的。 就在他不抱有任何希望时,手里突然被塞了一团布料。 许弥摸清楚了,这是他在浴室里丢失的睡衣。 许弥将委屈咽回肚子里,惨淡笑了笑,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谢谢你啊,我穿完你再来杀我吧,麻烦你了。” 虽然他很想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出口恶气,骂这个不讲武德的鬼一句,但是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看在他这么善良的份上,死后能不能让在冥界混个鬼差当当? 他以前听奶奶说死后会进入冥界,生死簿上记载着一辈子的往事,按平生事迹来算是否能转世投胎。 他觉得自已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行善积德这么多年,在冥界混个一官半职应该不是问题吧? 许弥胡乱套着衣服,也不管正反面,穿上后他很平静地闭上眼睛,轻声说:“可以动手了。” 好歹死的时候还有件衣服穿,知足了。 可是他越想保持镇定,反而越无法镇定下来。 他的声音在抖,身体也在抖,明明应该很平静地接受死亡的,可是他做不到。 他不知道自已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等待的时间无疑是煎熬的,许弥已经在想自已死后灵魂到底是飘起来的?还是直接出现在尸体旁边的? 他会不会变成传说中的厉鬼?因为他觉得现在自已的怨气已经很大了。 就在他发散思维的时候,手里又被对方塞了一个东西。 许弥判断出这是手机,他熟练地输入密码。 紧接着,手机自动点开了备忘录,开始自已打字。 【对不起啊哥哥,我只是想吓吓你和你开个小玩笑的,不是真的想杀了你,我只有你了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你成功了,你快把我吓死了,满意了吗?” 许弥的声音在抖,透过手机屏幕的反光,他恐惧的表情被黑暗中的存在看得一清二楚。 蕴含着死亡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最后还是被许弥憋了回去。 惊惧,害怕,手无缚鸡之力的无力感。 黑暗里的男鬼无声地笑了笑。 只有牢记住这种感觉,他的礼物才不敢生出逃跑的心思。 【对不起啊哥哥,我只是有点生气,你总是对别人那么温柔,你总是对别人笑,你身边总是有那么多的人……】 许弥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问:“你是在嫉妒我吗?” 原来人缘好会导致他担惊受怕一整个晚上啊。 他好不容易躲过了死局,想着洗澡放松放松,睡一觉醒来又是美好的一天,结果因为被鬼嫉妒还是得提心吊胆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备忘录里开始跳出来一行又一行的“对不起”,满满一整页。 许弥没感受到对方真诚的道歉,他只觉得恐怖,好像他再不原谅对方,他就会被杀掉。 没办法,对方是鬼,讲道是没有用的,他想活着就只能服软。 “我原谅你了,可以让我睡一觉吗?我真的很累。” 【好……晚安。】 原本熄灭的灯又重新亮起,许弥长舒一口气,将头发吹干后选择睡觉。 只要他什么都不去想,就不会觉得痛苦和难过了。 他觉得逃避问题比解决问题要简单得多。 第7章 许弥睡得很沉。 黑暗中,一道黑影缓缓靠近了他,抚摸上他淤青的膝盖,俯下身轻轻亲吻着。 “对不起。” 他每吻一遍就说一句对不起。 直到淤青消失。 对方压在许弥的身上,轻声呢喃着:“哥哥……我好嫉妒啊……” “我嫉妒你落在他们身上的每一个眼神……” 他轻轻吻着许弥紧闭的眼皮,虔诚而迷恋。 “你对他们露出来的笑容,说出来的话,我都嫉妒得要发疯。” 他压着许弥,冰冷的唇瓣相贴,舌尖撬开牙关,对着熟睡不醒的许弥肆意妄为。 他这样做过很多次,只是今天失控了,因为许弥说要走,许弥还没有想起他就说要走,他挽留了很多遍许弥就是要走,许弥不愿意留下来。 那他就用恐惧逼迫许弥留下来。 “你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不能去。 “这辈子,你只能待在我身边,只能喜欢我一个人,只能属于我。” 第5章 殷途在看着他【修】 第二天一早,许弥睁开眼时,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跟在水里泡过似的发软发酸。 在这里住的那些日子,他也偶尔有过几次这样酸痛的情况,一般都是因为他前一天太累了,才会导致这样的情况。 许弥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他昨天的确很累。 不止心累身体也很累。 直到换衣服的时候,他才发现膝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难受,甚至连淤青都没有。 按照昨天自已摔倒时发出的声响,有淤青都算是轻的了,可真实情况是一点伤都没有。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应该就是那只“对不起鬼”了吧? 许弥叹了口气,对于“对不起鬼”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形容,把他吓得半死,还让他受伤,又默默地让他好了,还真是矛盾啊。 要不然叫对方“矛盾鬼”好了? 许弥又被自已的幽默逗笑了,穿好衣服,去到菜市场买了今天中午要吃的菜。 回来后,他将房间里里外打扫了一遍,毕竟他已经要搬家了,那些他要带走的东西都已经打包装好,家里空旷了很多。 只是这回,他在床底找到了一个木盒子,做工很漂亮,盒子顶端雕了一只蝎子。 可他记得之前家里应该是没有这个东西的,总不会是突然出现的吧? 打开木盒子,里面是满满一盒的棒棒糖,许弥将棒棒糖倒出来,盒子底部垫着几张报纸。 许弥粗略地看了眼报纸上的时间,最早的报纸是二十五年前,因为老化已经看不清报纸上的小字了,只能从大标题上判断二十五年前有人在这里跳楼过。 后面几张报纸都与老城区的开发有关,那栋有人跳楼自杀的居民楼被拆了换成了现在的私立医院,背后的投资人是闽城最大的龙头企业。 许弥不明白这个木盒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家里,明明他家里也没有进过别人…… 不对,他家里进过鬼。 难道是那个“矛盾鬼”故意放在他家的? 那“矛盾鬼”的用意是什么呢?为了告诉他以前老城区死过人?还是为了告诉他那个私立医院有问题? 又或者……是想说他就是那个二十五年前在老城区跳楼自杀的人? 许弥不知道自已猜测的对不对,但那些已经是他发散思维之后能联想到的一切了。 他一边将棒棒糖重新装回木盒子里,一边拨打奶奶的电话,直到奶奶的声音响起,他才慢慢放下心来。 “奶奶,最近过得好嘛?” 许弥说话要很大声,因为奶奶耳朵不是很好,用老人机也得听好久。 “阿宝,我还好嘞,你在外边过得咋样?有没有受委屈?” 听到奶奶的声音,许弥不自觉露出笑容来,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 如果他能成功搬离老城区,应该就不会再遇到那些鬼了吧?既然不会遇到鬼……就算不说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不想让奶奶担心,毕竟奶奶年事已高,如果说出让奶奶帮不上忙的事情,奶奶应该会很焦虑吧? “阿宝怎么啦?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受到什么委屈啦?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不开心就想着沉默逃避,以为奶奶不懂你吗?” 奶奶说话的语速很慢,努力组织着语言和逻辑,声音很温柔总是带着点笑意。 就像是小时候在外面玩,奶奶搬着个木板凳坐在不远处看着许弥玩那样,等着许弥靠近她就会眯起眼笑,用这样的含着宠溺笑意的声音轻声询问他是不是玩累了。 这是一种带着岁月沉淀的、让人心安的声音,是他的避风港。 许弥的眼睛有点涩,他耷拉着眉眼开口:“奶奶,我……我遇到鬼了,他们想杀我,可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电话那头,奶奶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沉默着,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阿宝啊,真的看到鬼了?” 奶奶的声音在抖,许弥听到她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又妥协地呢喃着:“躲不过……躲不过啊……” “阿宝你听着,晚上遇到陌生人叫你,不要回头,有陌生人求你帮助,不要搭。 “晚上看到的人你全部都要装作没看到,把奶奶之前给你的玉佩戴上,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摘下来。 第8章 “然后,以最快的方法回来,奶奶保护你。” 从奶奶的语气能听得出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许弥压根没想到奶奶会是这样的态度,他一边在心里疑惑一边下意识地照做。 世界上谁都有可能害他,但他奶奶绝对不会害他的。 许弥打开他的行李,他记得奶奶给他的东西他都收到一起了。 “不、不见了……奶奶,玉佩不见了。” 许弥看到盒子里,那枚玉佩已经消失了,只有奶奶给他的一些杂物还在。 他心里一急,想着是不是自已记错地方了,将整个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找到那枚玉佩。 电话那头,奶奶的声音更急了,几乎是喊出来的,她说:“没有玉佩你必须马上回来,阿宝,这件事情很复杂!” “好,我下午就走,我坐飞机回去。” 就算没有奶奶这番话,许弥也不可能在老城区一直待着的,毕竟家里是真的有鬼! 他本来就想搬走的。 好在现在是白天,奶奶安慰他说鬼在白天是最弱的,因为白天阳气重,身为阴物的它们会被压制。 这让许弥松了口气,他也借此将他遇到的所有邪门事情比如殷途没有脉搏、被矛盾鬼盯上的事情一股脑全说给奶奶听了。 奶奶小声呢喃着“他来了”一边催促许弥早点回去,但当许弥询问奶奶“他”是谁时,奶奶却缄口不言。 许弥明白,奶奶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不刨根问底了。 挂断电话,许弥将矛盾鬼留下的木盒放回了原位,只是在想到那堆过期的棒棒糖时,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 这本来是他昨天要给殷途的,但他被殷途给吓到了,没来得及给出去。 说来也奇怪,殷途从没有在他面前吃过棒棒糖,可他还是每天都会去小卖部买,没有缘由。 就好像这只是他与殷途间一个无需言说的默契。 许弥盯着这根棒棒糖发呆,刚认识殷途那会儿他就对殷途有种莫名的娴熟感,很多事情他都不用思考,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行为。 就像是早就做习惯了一样。 现在仔细想来,其实是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的,只是许弥之前都忽略了。 许弥捏着棒棍的手指慢慢用力,他刚来老城区那天出了车祸,在医院躺了一阵子,护土小英告诉他是脑震荡压迫到神经,可能会出现失忆的情况。 他仔细回想着过去,他的奶奶、他的大学生活、一些重要的朋友他都没有忘记。 许弥又继续想他出车祸之前的事情,他来到老城区应该是2020年暑假,那时候他大学刚毕业,结果遭遇车祸躺了三个多月,真正见到殷途已经是快过年的时候了。 * 中午炒菜的时候,许弥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要说真的没被影响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许弥是个正常人,哪有正常人撞到鬼了还一脸淡定继续生活的? 而且他昨天晚上遇到的鬼还不止一只! 他早上特意给越岫清和越宿两个人发消息了,让他们中午来他家吃饭,顺便旁敲侧击了一下他们的记忆。 结果得出,他昨晚遇到的越岫清和越宿都是假的,都是鬼! 因为他们俩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出去过。 “小许啊你真的太勤快了,有啥婶子能帮你的不?” 王婶看着许弥满眼都是钦佩,要是能让许弥这样的人当她女婿就好了。 “不用了,您坐着就行了。” 许弥很快将菜炒好,一共三菜一汤,越家兄妹俩也过来了,他们俩还很好奇许弥为什么突然叫他们来吃饭。 “不想吃下回让小许不叫你们了。” 王婶嗔怪地睨着越家兄妹,很快得到越岫清的抗议:“那不行,许大哥有好吃的还是得叫上我们!” 许弥一边笑着一边其乐融融地融入其中。 新的一天果然是美好的开始。 午饭后送走了客人,许弥锁上房门准备打车离开,路过医院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属于殷途的病房方向。 以前他吃完饭就要继续回医院照顾殷途,询问殷途有没有饭后按时吃药——当然,殷途一次也没有。 只要他不在,殷途就不会吃药,不过现在他已经辞去了工作,殷途也有新的人照顾了,所有的一切应该都与他无关……吧。 他不属于这里,他总会离开的。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的窗帘被拉开,露出了一张惨白到瘆人的脸! 殷途在看着他。 第6章 我好想你 许弥被殷途看得发毛,低着头往外走。 下一秒,电话响起。 显眼的“小途”二字随着电话震动而上下跳跃,伴随着电话铃声,像是催命符。 是殷途给他打的电话。 许弥急得手心开始冒汗,殷途不是人,他不能接这个电话。 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许弥将手机静音,等着电话自已挂断。 他已经叫了车,只要坐上去往市里的车就好了。 殷途一直坚持不懈地给他打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只要许弥看着手机,就会看到那熟悉的两个字“小途”。 小途小途小途…… 许弥看到这两字就觉得汗毛倒竖,他强迫自已不去看,煎熬地等着出租车来。 第9章 由于老城区比较偏僻,交通也不发达,出租车师傅根本就找不到许弥,想给许弥打电话沟通位置,可是一直被殷途占线。 司机发消息的语气不太好,许弥能感觉出来对方已经等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看了眼司机和自已的位置,许弥估摸着走过去要十来分钟,因为司机停在了老城区的另一头,许弥得绕过去。 许弥发消息让司机等他走过去,司机说十来分钟等不了,让他发个新的位置。 殷途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许弥心里急得不行,都是因为殷途一直在给他打电话占线,导致他没办法和司机电话沟通。 手心里全是汗,背上湿淋淋的一片,许弥觉得自已倒霉到家了。 他第一次挂断了殷途的电话,给司机打了过去。 “司机师傅,你往左转看到一个叫三毛发的地方就可以了,我在这里等你,真的很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的时间。” “……哥哥,你要去哪?” 低哑有些幽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得许弥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惊恐地看向手机,电话那头显示着熟悉的“小途”二字。 他不是把电话挂了吗? 他明明打的是司机的电话,怎么会…… “你要离开我吗?” “你要去哪里?”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许弥被吓得挂断了电话,电话那头如怨魂索命的质问声才终于消失。 明明是炎热的六月,他却觉得发冷,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整个人如坠冰窖。 【你这人怎么回事?等你半天了磨磨唧唧的,不能接电话叫什么车?问你在哪你也不回,谁碰上你谁倒霉!】 司机取消了订单,许弥看着司机最后给他发来的消息,觉得好委屈。 又不是他不想接电话…… 殷途再一次给他打来了电话。 这一次,许弥没有让电话自已挂断,也没有挂断殷途的电话,而是选择接起,声音又急又怒: “你能不能不要再来烦我了?我很讨厌你这样!” 许弥第一次没压住怒火,或者说他就是想发泄殷途带给他的恐惧,发泄他的不安和慌张。 都是殷途害得他没办法上车,都是殷途给他带来的麻烦,都是殷途在阻止他。 他温柔又不是没脾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沉默,许弥只能听到诡异的沙沙声,像是信号故障一般的电子颗粒感。 这种感觉让许弥莫名发怵,在短暂的情绪失控中他又找回了自已的智。 现在给他打电话的,可不是以前那个乖巧的殷途,而是一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鬼。 他是在对一只鬼发泄不满吗?活腻歪了吧? 许弥放缓了态度,温声道:“我已经不是你的护工了,可以不要来烦我了吗?” “……” 伴随着沙沙的颗粒感,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失真的诡异,“……你说你讨厌我?” 许弥被噎了一下,他没讨厌殷途这个人,他只是不喜欢殷途如此偏执恐怖的作风。 打不通的电话要一直打到对方肯接为止。 如此偏执疯狂,会给他带来困扰的。 “哥哥,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错了,我只是因为你刚刚无视我有些生气,我不知道会给你带来麻烦,不要讨厌我,求求你……” “我……” 许弥没想到殷途又像以前那样,一但他有一点点不高兴了就会开始道歉。 在照顾殷途的那些日子,殷途每次都用这招,让许弥憋在肚子的火无处发泄。 每一次,许弥都会看在殷途那么乖的份上叹口气,说算了。 而现在,就算殷途不和许弥道歉,许弥也还是会原谅殷途的。 不为别的,就因为殷途是鬼,他还想再多活几天。 许弥叹了口气,说:“算了,你好好休息吧。” 像是知道许弥态度软化了,电话那头的人愈发得寸进尺。 “哥哥……我不喜欢新来的护工……他骂我是个残疾人,说我为什么还不去死…… “如果是哥哥,哥哥肯定不会这么对我的,我好想你啊……来看看我吧,好不好?” 许弥嘴角抽了抽,表情有些无奈。 又撒娇。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许弥自已心里清楚。 他能照顾殷途一年,是在他不知道殷途是鬼的情况下。 现在知道了,怎么可能还去照顾殷途?嫌自已命太长活腻歪了? 刚刚殷途那股疯狂恐怖的劲他可是领会过的,现在殷途看起来还正常,那是因为许弥在有意识地避免和殷途发生冲突。 真把殷途惹生气了,有他好果子吃的。 许弥放缓语气,温柔安抚道:“可是哥哥也有自已的事情要做呀,小途乖,哥哥不忙了会去看你的,好不好?” 他不可能再去看殷途的,但是口头上的承诺必不可少,总之得稳住殷途的情绪。 “可是你骗我。” 许弥笑了笑,“没有啊,我哪里骗你了?” “你刚刚看到我为什么要跑?” 许弥抿了抿唇,又得开始编鬼话骗鬼了。 “因为我有急事呀,如果我没有自已的事情要忙,那我肯定会去看看你的。” 第10章 电话那头的殷途轻轻笑了笑,阴郁低哑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放大了惊悚感。 “那你现在可以来看我了吗?” “我知道,那辆车已经离开了。” 许弥浑身鸡皮疙瘩开始冒起,他觉得好恐怖,殷途一直在暗中窥伺他。 殷途什么都知道,殷途是故意的。 刹那间,恐惧感直冲大脑,许弥现在就想撒开腿逃跑了。 “呃……我好像有东西落在家里了,我回去找找。” “你在找玉佩吗?” 许弥的身体下意识颤抖着,一股凉意爬上脊梁,他只觉得殷途好可怕。 让他感受到惊恐的地方在于,殷途知道他在找玉佩。 明明那个时候,他是待在家里在和奶奶打电话的。 也就是说,殷途知道他在家里发生的所有事,在许弥不知道的地方,隐秘窥伺。 那岂不是说……昨晚吓他的那只矛盾鬼也是殷途? 许弥已经全身湿透了,他不能让殷途知道自已已经想明白了一切,因为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 只要他装得够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玉佩?” 殷途手里拿着红绳,红绳下坠着一枚做工精细透亮的弥勒佛佛像。 玉佩已经开始出现细细密密的裂纹了,殷途知道,这是用来保平安,挡灾用的。 “哥哥,只要你来看我,我就把玉佩给你,好不好?” 第7章 哥哥,我很听话的【修】 许弥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病房内一片漆黑,连灯都没开。 他正要伸手去开灯,就被病房内的人制止了。 “哥哥,我今天不想开灯。” “……好。” 许弥压抑着恐惧,摸着黑,沿着墙壁慢慢走进房间。 他不知道殷途打得什么主意,也不知道殷途到底想做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殷途手上有玉佩他根本不可能会再回到这里。 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矛盾鬼就是殷途,昨晚在他家吓他的也是殷途。 这间病房的构造,许弥可以说是熟记于心了,他完美避开了一切障碍,慢慢移到靠近窗户的位置,他记得殷途就是在这边拉开窗帘注视着他的。 殷途全程都很安静,坐在轮椅上看着许弥小心翼翼朝自已的方向靠近,看到许弥的手抓住了深色的窗帘,像是要把它拉开。 鬼是阴物,阳光是阳物,如果碰到阳光身上的阴气会被消弭,身上的阴气不够就会失去伪装,露出他们本来的死亡时的模样。 这间病房与其他病房不同的时候太过于漆黑,阳光透不进来分毫,导致病房的温度常年都是极低的。 以前许弥也开过小玩笑,说夏天来殷途身边待着连空调费都省了,也不知道这房间建造的时候是不是开了制冷。 殷途当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意味不明地盯着许弥看。 现在的他皮肤是被冻到发紫的青色,蜿蜒的黑线盘踞在他的皮肤表面,睫毛和眉毛结了一层冰霜,漆黑的眼瞳没有一丝光,嘴唇也是青紫色,浑身上下散发着非人的诡异感。 如果许弥见到殷途这副恐怖模样,恐怕会被吓到心脏骤停。 殷途抬手擦去眼睫的冰霜,看着许弥攥着窗帘的手,青紫的唇紧紧抿起。 是想要让他灰飞烟灭吗? 他并不是接触到阳光就会死掉的存在,可如果许弥想要这么做的话,那就这么做吧。 如果这样能让许弥心甘情愿留下来的话。 许弥松开了抓着窗帘的手,若无其事地轻声问:“小途,你在哪啊?” 一只冰冷没有温度的手在黑暗中牵住了他,许弥被这股凉意冻得发抖,下意识想要把手抽出来,可惜被殷途攥得很紧。 生怕他逃走一样。 即便已经知道殷途是非人的存在,许弥也没有将这件事挑到明面的意思,毕竟殷途故意伪装成矛盾鬼不也是不想被他发现么? 那他就和殷途保持一段心照不宣的秘密关系好了。 医院里的是殷途,家里的是矛盾鬼。 许弥蹲下身慢慢摸索,先是摸到了轮椅的扶手,再然后碰到了殷途的腿,他现在应该蹲在殷途面前,殷途则是在黑暗中半垂着眼睫看着他。 只不过殷途没有心跳,连浅薄的呼吸声都没有,许弥只能听见自已因为紧张而跳动剧烈的心跳,以及竭力克制依然粗重的呼吸声。 面对一只鬼,他还做不到无动于衷的镇定。 气氛沉默。 许弥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便像以前那样温声询问殷途今天的药吃了没。 其实他只是想要打破沉默的僵局,因为他觉得如果他不主动开口可能他们俩能这样沉默到世界末日。 “哥哥不在,不想吃。” 殷途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上一次许弥生病了,只能拜托负责照顾殷途的护土小英多看着点。 结果殷途说什么都不肯吃,把人家小姑娘整郁闷了,可怜兮兮地和他抱怨殷途不搭她,还拒绝吃药。 许弥没办法,拖着病弱的身体,用哑得不成调的声音打电话问殷途:“为什么不乖乖吃药?” “哥哥不在,不想吃。” 许弥当时透过手机屏幕脑补过殷途的神情,有很大的概率是病恹恹地皱着眉,耷拉着眼睫一副兴致不高的别扭表情。 可惜当时的许弥没机会见到,这会儿在黑暗中,就算殷途真是这样一副表情许弥也不敢看,谁让殷途现在不是人呢? 第11章 许弥微皱着眉,思考要如何从殷途手里拿回玉佩,殷途却突然开口道:“哥哥可以喂我吃药吗?” 许弥愣了一下,习惯性说了“好”,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殷途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听话无害的家伙了。 但现在让许弥反悔,许弥又说不出来,只能忍着恐惧摸着黑打开药瓶倒了两粒药。 药丸是黑色的,闻着有股奇异的香味,许弥曾经好奇去查过这种药是什么,结果压根查不出来。 询问护土小英,小英也说不清楚,只说这是医院专门研发的,市面上没有。 等等……小英为什么也能看得见殷途? 难道小英也是鬼? 许弥突然被自已这一个想法吓到了,他不敢相信小英如果也是鬼那他会有多么恐慌。 他出车祸在医院躺着的那段时间一直是小英在照顾他,只要他睁眼就能看到小英在他身边温柔询问他的感受。 小英要是鬼那岂不是医院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黑暗中的殷途见许弥半天没有动静,倏然抓住了许弥的手腕,慢慢低下头将许弥掌心的两粒药丸吃掉。 掌心突然传来微凉湿润的触感,冷冰的唇瓣触碰到温热的手心,湿冷的舌尖轻轻舔舐过,将那两粒药丸席卷而去。 许弥冷不丁被触碰,吓得一激灵,才反应过来可能是自已太久没有动静,殷途便自已低下头把药吞了。 “呃抱歉……走神了。” “没关系的哥哥。” 殷途顺势将许弥的手放在自已的脸侧,轻轻蹭了蹭,许弥被殷途这摸不着头脑的行为整得大气不敢喘一下。 “只要哥哥告诉我刚刚发呆是在想事情,还是……”殷途微微眯起眼,他唇角微微勾起,眼神却是极致的冰冷,“在想别人?” 这种兴师问罪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 许弥被殷途的语气弄得不知所措,他的指尖被冻得有些僵硬,殷途却像只小狗似的蹭着他的手心,也不知道意欲何为。 “我回答这个问题就可以把玉佩还给我了吗?” 许弥没忘记他来这里见殷途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他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就能得到玉佩的话,那他当然乐意。 殷途的动作一僵,看向许弥的视线冷不丁暗了下来,沉默了好半晌才幽幽道:“可以。” 有了殷途的承诺许弥下意识松了口气,“刚刚在想你为什么会在窗户的位置,还在想你吃的药到底是什么,还在想你为什么会有我的玉佩。” 许弥说完之后他听到殷途很轻地笑了一声,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但他压根不知道殷途在高兴些什么。 “我知道哥哥在看我,所以就来见哥哥了。” 殷途将五指从许弥指缝插入,与之相握,他贪恋着许弥身上的温暖,享受这片刻的温馨——他自认为的温馨。 他看向许弥的眼神里带着缱绻的笑意,即使许弥此刻的神情是茫然的,他也还是好开心。 “那药是假的,是怨气凝结而成的东西,不是给人吃的。玉佩也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但是听到哥哥说想我我还是好开心。” “只要哥哥一直想着我就好了。” 什么想着殷途?他刚刚没说想殷途啊?许弥有点儿懵。 许弥不知道殷途的脑回路是什么样的,他只知道这下他能拿回他的玉佩了。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现在可以把玉佩还给我了么?” 殷途唇边的笑容戛然而止,表情几乎是在瞬间就冷了下来,只是因为在黑暗中许弥没有机会看清而已。 张口玉佩闭口玉佩,好像他还没有一个破玉佩重要一样。 让他再开心一会儿不好么?非要立刻打碎他的美梦。 腕骨传来挤压的疼痛感,许弥本就被冻得发僵的手指下意识瑟缩着,殷途突然拿开他的手,掐着他的手腕一言不发。 那样的力道像是在故意惩罚他,许弥的心脏也因为这样的疼痛感猛地缩紧,全身的细胞传递着危险的信号,叫嚣着让他逃跑。 殷途不会要对他做些什么吧? 也不能怪许弥会这么想,毕竟殷途喜怒无常的样子太过于恐怖,加上他的身份又不是人,谁能不害怕? 许弥觉得自已能鼓起勇气和殷途说话就已经遥遥领先其他人了。 “殷途你先放开我……” 许弥试图把殷途的手拨开,奈何殷途死死捏着他的手腕不放,他急得脸都快白了,全身抖得厉害。 殷途就像是条阴冷可怕的毒蛇,不由分说地缠绕着他的身体,让他忍不住害怕、恐惧,还得时刻警惕殷途带毒的獠牙什么时候会扑咬上来。 许弥皱着眉,捏着他手腕的手突然松开了,许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殷途含着歉意的话:“……对不起哥哥,是我太过于激动了。” 许弥揉着手腕,紧抿着唇,他的后背已经被打湿了,冷汗从鬓角流下,浅栗色的发丝被打湿黏成一绺一绺,惨白着脸看起来很可怜。 这哪是激动,怕是对他起了杀心吧? 许弥在心里不满地腹诽,谁家好人激动这么大力啊,他还以殷途想把他手掰断做成标本保存呢! 但他只能敢怒不敢言地勉强笑笑,偷偷摸摸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离殷途远了一点儿。 他可不是从心啊,只是他蹲久了脚有点麻活动活动而已。 第12章 殷途就看着许弥默默离自已远了一点,笑容勉强的像是去五星级餐厅吃到了难吃的菜,一看价钱昂贵到自我洗脑说是他吃不明白不是菜的问题一样。 因为周围太黑了,许弥看不清殷途的模样自然也没有看到殷途眼里的受伤和失落,他还在等着殷途信守承诺把玉佩给他。 黑暗和沉默会带给人巨大的心压力,许弥除了病房仪器响起的白噪音之外根本不知道殷途在想些什么。 他听不到殷途的心跳,感受不到殷途的呼吸,只有冷冰的温度,像一具死亡多时的尸体。 又或者,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殷途,病房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而已。 长久的沉默让许弥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殷途不会要反悔吧? 殷途反悔这件事他还真的没有想过,就好像他在潜意识里相信殷途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这种戏耍人的下作把戏殷途压根不会做。 许弥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能把这归咎成直觉,他觉得殷途不会欺骗他的。 如果殷途真的骗他了,那就当他信错了人吧。 脖间一凉,红绳压在后颈,冰凉的玉佩垂在胸口,许弥下意识摸了一下,是他的玉佩。 殷途说:“哥哥,我很听话的。” 说了会还给你的就是会还给你。 许弥听出了殷途话语中的潜台词,突然没来由地笑了笑。 第8章 生气了【修】 “哥哥终于笑了啊。”殷途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些怀念。 他伸手抚摸上了许弥的唇角,勾勒着那上扬的弧度。 许弥笑起来很好看,温柔的像春日的风,那双干净澄澈的琥珀色眼瞳亮晶晶的,有星星睡在他眼睛里。 殷途很喜欢许弥笑着看向他的目光,温柔又缱绻,那么漂亮。 可是他现在很讨厌许弥这样的目光,因为许弥不是只看着他一个人的。 很多人都能得到许弥的笑容,被许弥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那个讨人厌的小哑巴、越家两兄妹、咖啡店的店长、邻居王婶…… 他必须借用那些人的模样,伪装成他们才能让许弥的视线短暂停留在他身上。 为什么这样的目光不能只停留在他身上呢?为什么不能只看着他,只对他一个人好呢?为什么要对其他人笑呢? 嫉妒让殷途分不清自已究竟是讨厌许弥的温柔还是讨厌那些靠近许弥的人。 也许他最讨厌的还是自已。 如果他足够好的话,也许许弥就只会看着他了,就和他的爷爷一样,只要他表现得优秀就会夸奖他,就不会将目光停留在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身上了。 “哥哥,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殷途突然的发问打了许弥一个措手不及,他不假思索地否认:“没有啊,一直都做的很好。” 抛开殷途不是人这件事,殷途的表现一直都很乖,许弥说什么就做什么,就算偶尔耍耍小脾气许弥也只会觉得殷途可爱,不会觉得殷途是在无取闹。 就哪怕许弥把殷途惹生气了,等殷途发泄完就会意识到自已的错误,然后和许弥道歉。 许弥觉得知错就改那就是好孩子,也不会纠结殷途突然生气的原因,抛开他们俩之间亲昵娴熟的相处模式来看,殷途就是许弥的金主,于情于许弥都不应该怪罪殷途。 “那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我?” 许弥不假思索地否认:“没有不喜欢啊,你那么乖,那么听话,没有人会不喜欢你吧?” “既然喜欢我那就不要走了,别再试图离开我了,可以吗?” 许弥有点没有解殷途的逻辑,留下还是离开应该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怎么还和喜欢还是不喜欢扯上关系了? 许弥礼貌性地拒绝:“这是我自已的事情。” 自已的事情? 殷途皱起眉盯着许弥,这句话让他很不高兴,因为这证明许弥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 他就知道,许弥根本就不喜欢他,要是真喜欢他为什么非得要离开?要是真的喜欢他为什么要对其他人那么好?要是真的喜欢他为什么偏偏只不记得他? 明明就不喜欢他为什么要骗他?戏耍他对于许弥来说很好玩吗? 殷途深吸一口气,原本就恐怖非人的模样变得愈发阴郁惊悚,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里跑出来。 他迫切地想要撕碎些什么东西,或者是破坏什么东西,以此填满他因为愤怒而难过的心脏。 “砰——” 水杯碎裂,玻璃渣四处飞溅,许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发颤,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惊疑不定地想要看向殷途,可惜周围太过黑暗,他压根看不见人影。 气氛变得僵硬。 许弥多多少少有些猜想,殷途这回突然摔杯子肯定也是和之前一样,因为他的行为或者是言语生气了。 以前刚开始的时候,许弥因为找不到殷途生气的原因,每次都要等殷途摔完病房里所有能摔的东西了才能去安抚殷途。 后来许弥总结出经验了,殷途生气的原因里,十次有九次都是因为他。 要么是因为推着殷途去走廊的时候冲哪个护土笑了而生气,要么是因为许弥多看了其他病人几眼而生气。 唯一特殊的那次,是因为许弥头天晚上被越岫清和越宿拉着一起喝酒,导致第二天照顾殷途的时候身上酒气被殷途闻到了。 第13章 殷途说自已很讨厌酒的味道,许弥就再也没喝过了。 如果真的要算起来,其实也还是因为许弥生气。 连许弥自已都觉得殷途生气的点有点莫名其妙。 有时候甚至会让他觉得,殷途是不是讨厌自已照顾他,所以总用这种无厘头的由对他发脾气,就是为了让他自已辞职离开。 结果真到了自已要辞职离开的时候,殷途反而更生气了。 许弥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不小心把水杯丢出去了。” 好一个不小心。 许弥尴尬地笑了两声,也没有拆穿殷途的谎话,他问:“我能开灯把玻璃碎片收拾好吗?我怕你受伤。” 黑暗中,殷途弯了弯唇角,原本愤怒的心情烟消云散,他甚至想要开口答应许弥的要求。 但是—— “不可以。”他说。 许弥没有询问原因,殷途很少会拒绝他的请求,如果拒绝多半就是殷途自已不愿意。 许弥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到下午四点了,他问:“要去走廊上散散步吗?” 殷途不能见阳光,能活动的区域就在病房和医院的走廊还有复健室。 以前的殷途很乖,会说都听哥哥的,许弥也很乐意带着殷途出去走走。 等遇到外面有其他人时,殷途会轻轻拽着他的袖子,仰起头露出精致好看又带着病态的脸。 那双无辜的漆黑眼瞳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有些小心翼翼又委屈的模样,说: “我有点怕看到其他人……” 许弥真的很喜欢殷途这种有些小委屈的表情,所以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冲殷途露出有些宠溺的笑容,然后推着轮椅带殷途去到没人的地方。 可现在看来,殷途只是因为怕医院里的其他人察觉到异样吧? 毕竟在其他人眼里,看到的可能是他推着一个空荡荡的轮椅自言自语的模样。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瘆人诡异吧?说不定还会把他当成神经病。 “我今天不想出去。”殷途淡淡道。 许弥只是说好,殷途不愿意自已说的他从来都不会问,这是护工需要遵守的规则——在病人不愿说的事情不过多深究,以防刺激病人。 虽然许弥知道殷途已经连人都算不上了。 他现在就只有一个疑问——小英到底是不是人? 小英是和许弥一起负责照看殷途的女护土,长得很乖,语气总是温温柔柔的。 之前许弥出车祸就是小英在他身边照顾他,说他失忆的也是小英,告诉他在医院躺了三个多月的人也是小英。 小英不可能不是人吧? 许弥又想起以前,他向小英问起殷途的情况时,小英总是和他说一切正常,说殷途完全可以出院在家休养。 许弥每次听到都觉得很心疼,因为殷途的父母宁愿把殷途留在这种鸟不拉屎的老城区,也不愿意接回家照看。 现在仔细想想,总觉得殷途父母应该是知道殷途已经死了,所以不愿意接回家,故意留在老城区? 又或者是,小英在骗他,她压根就没给殷途做检查,所以才不知道殷途已经不是人了? 他身边到底有谁是人?又有谁不是人?这种未知的感觉让他心慌。 许弥脑子乱成一团,只觉得头一阵阵的疼,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频繁的头疼过了。 他苦涩地笑了笑,温声请求道:“小途,哥哥头疼,今天能不能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再来看你?” 第9章 因为我爱你 许弥不知道殷途在想什么,对方的沉默让他觉得很不安。 在他还没有发现殷途不是人之前,他会把殷途的沉默当做深思熟虑,从来不会因为殷途沉默的时间太长而焦虑。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听到自已如鼓般的心跳声,急促的呼吸声,宛如溺水一般的窒息感如水草般缠绕在他的脖颈上。 每当殷途沉默的时候,许弥就感觉脖颈上的束缚在缓缓收紧,对方掌控着他的性命,所以他必须乖顺,必须服从。 许弥闭着眼,揉着太阳穴,妄图减轻一些不适感。 许弥觉得自已应该还能再撑一撑,反正只是头疼又不会死人,忍一忍就过去了。 刚想开口,殷途便抓住了他的手,轻声道: “哥哥难受了就回去吧,我会乖乖在这里等着你的。” 许弥下意识松口气,居然有些庆幸殷途没有为难他。 “好。” 许弥站起身,摸着墙离开了漆黑的病房,没有一丝一毫地留恋。 他不知道殷途一直在看他,也不知道殷途因为他这样决绝的态度,整张脸都变得阴郁恐怖。 “哥哥又把我的糖忘记了,也没有和我讲故事。” 殷途呢喃着,那双无机质的漆黑双眼在黑暗中无声地诉说着哀怨,过分惨白的脸会让看到他的人心生恐惧。 “但是我会原谅你的,因为我爱你。” * 许弥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他感觉自已好像要生病了,头疼让他浑身都提不起劲,整个人晕乎乎的,只想睡觉。 或许是因为今天从医院离开的时间很早,他并没有像昨晚一样遇到鬼,这大概是许弥今天为数不多觉得舒心的事情了。 心口的玉佩冰冰凉凉的,不知道是不是心作用,他真的觉得戴上这枚玉佩之后那种一直萦绕在他身边的不安感全都烟消云散,终于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第14章 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疲惫感接踵而至,许弥抬手挡住眼睛,他就想什么都不管地好好睡上一觉。 如果他坐上车,今天就能离开老城区,逃离殷途恐怖的占有了,但这一切被殷途摧毁了。 许弥想走,可是殷途不会让他那么顺利离开的。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留下来呢? “奶奶……我该怎么回家呢?”他轻声呢喃,声音沙哑满是疲倦。 他翻了个身,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膝盖,像还没有出生的婴儿那样窝在沙发上,寻求一点可怜的慰藉。 不过两天而已,他的生活就从温馨平静变成一地鸡毛。 就因为他想要离开老城区,去到别的地方,他的生活开始一团糟。 许弥迷迷糊糊地想,要是他家附近没有发生命案就好了。 这样,他就不会因为害怕自已是下一个死者想要搬家。 又或者,一切回到最开始来到老城区的时候。 如果他没有接到殷途父母的委托去照顾殷途,也许在今天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就不会受到阻挠和恐吓。 可惜没有如果。 许弥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老城区光怪陆离,他独自一人走在老城区的街道里,沿着从医院回到出租屋的路走着,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可当他回过头看去,周围却空无一人。 许弥很害怕,在街道奔跑着,妄图甩掉那些诡异恐怖的窥伺。 无论他怎么跑,他都跑不出医院的范围,像是遭遇了鬼打墙。 许弥抬头看向医院,却发现原本属于医院的地方被一栋老式建筑取代。 墙壁是斑驳的,绿色的爬山虎爬满了大半墙面,年久失修的路灯投下黄褐色的光,破旧的漆黑铁门半开着,脱落的油漆露出红褐色的锈迹。 脏乱,污浊,寂静无声,诡异又阴森。 许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仰望着面前老旧的高大建筑物,只觉得自已渺小。 许弥向后退了一步,试图远离这栋带给他不详感的建筑物。 就在他转身准备逃离时—— “砰——” 许弥听到了重物掉落的声音。 背对着高楼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许弥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耳边回荡的都是自已的心跳声。 他缓缓地、有些僵硬地回过头。 血迹蜿蜒地往外渗透,苍白的指节无力地耷拉着,沾染上猩红的鲜血,柔软黑发被风轻轻吹动,却再也无法动弹。 那扇铁门,隔绝了生与死的界限。 一朵白花飘落在尸体身旁,沾染上了温热的血迹,又被风吹起,恰好擦过许弥的脸侧。 血腥而怪诞,美丽而颓败。 许弥有些失焦的琥珀色眼瞳颤了颤,无意识地伸手擦掉了落在自已脸侧的血迹。 莫名地,他好难过。 * 手机一阵震动,电话铃声响起,许弥从混沌的梦境中苏醒。 他茫然地直起身,盖在他身上的外套便从他向下滑落,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那个梦的影响,他现在的心情很低落。 拿起响个不停的手机,他一副没睡醒的迷茫模样,接起了电话,声音带着沙哑的颗粒感,问:“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喂,您是昨天说要搬进来的那个租客吗?昨天是有什么事吗?您好像并没有过来呢。” 许弥蹭地一下清醒了,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揉着眼睛回应道:“是我,我昨天出了点事情耽搁了。” 许弥昨晚打过这个房东的电话,因为是空号他便没有再继续尝试了,没想到对方会再次打回来。 “嗯好,是这样的,因为本来是约好昨天签合同的,但因为您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才拖到了现在。 “如果您突然反悔不租的话,订金是不会退的。” 许弥将发丝撩到脑后,神色紧张,他瞄了一眼日期,沉默了一会咬了咬牙说道: “我周日的时候过去可以吗?这几天有点忙,暂时走不开。” 他没注意到自已的声音在颤抖。 他在赌,赌一个殷途没有注意到他的可能。 “当然可以了,那就周日见。” 对方挂断了电话,许弥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地面上,暖黄的夕阳正在慢慢从房间游离,房间很快随着日落陷入了黑暗中。 许弥靠在沙发上,头向后仰盯着天花板放空大脑,他抬手遮住眼睛,整个人恹恹的,放弃挣扎的颓败模样。 半晌,许弥动了动,自顾自地笑了笑,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还有三天就到周日了。 他能离开的。 第10章 不存在 清晨,许弥穿好衣服去往医院,按照习惯去了老城区的小卖部。 小卖部特别小,所有的东西都堆积在一起,许弥每次都得弯着腰才能进去。 他又像往常一样买了根棒棒糖,照例和小卖部老板寒暄了几句,将棒棒揣进兜里。 伸手摸的时候才发现,兜里有两根棒棒糖,其中一根还是之前没给出去的。 许弥自已并不爱吃糖,所以他自已也不明白第一次买棒棒糖是什么时候了。 “王叔,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来你这买糖是什么时候吗?”许弥抱着点侥幸心问。 王叔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黝黑的皮肤看起来憨厚老实,他狭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追忆了一会摇摇头。 第15章 “不记得嘞,我就晓得你每天都来,就昨天没来。” 许弥也不气馁,朝王叔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小卖部,往旁边的咖啡店走去。 许弥的生活很规律。 他一般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半左右到小卖部买糖,然后去旁边的咖啡店买杯咖啡坐一会,七点钟到医院陪着殷途。 这一年以来都是这样的。 “小弥?你不是说你要搬家吗?” 咖啡店老板徐季青很意外地看着许弥。 许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遇到点事,暂时搁置了——咖啡还是老规矩。” 徐季青一边给许弥准备咖啡,一边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老城区这里太偏了,好多年轻人都走了,你不走才奇怪呢。” 许弥转过头看他,笑着问:“你不也没走?比起我留在这里,你在这里开咖啡店反而更奇怪吧?” 徐季青只比他大了两岁,也不是老城区的本地人,许弥一直觉得徐季青在这里开咖啡店很奇怪,像是来体验生活的败家少爷。 毕竟这里都是老年人和小孩居多,咖啡对于他们而言是陌生且无法接受的,除了许弥之外基本没人来光顾。 “徐少爷还没破产呢?” 徐季青把无糖的咖啡放到许弥面前,笑着坐在许弥对面。 “我这咖啡店全靠你维持业绩了,你要是走了我就得关店了。” 许弥淡笑着喝了一口咖啡,说:“那你不应该求着我这位唯一的顾客留下,让咖啡店再苟延残喘几天吗?” “我求着你留下你就不走了吗?” “那倒不会。”许弥狡黠地笑着,“但是看你求我我会爽。” “你大爷的,少犯贱。” 门口的风铃响了一声,许弥回过头,就看到小哑巴推门而入。 握着咖啡杯把手的手指下意识缩紧,许弥不动声色地转回头。 面前,徐季青还在和小哑巴打招呼,小哑巴放下东西就带着腼腆的笑意来到他们身边。 小哑巴比划着手语问许弥:许弥哥不是说要搬家吗?怎么还没走呀?是不打算走了吗? 许弥看着小哑巴漆黑的眼瞳,在阳光下泛着期待的亮光,看起来鲜活又生动,与他那天看到的死寂恐怖完全不同。 他稍微松了口气,温柔笑了笑,说:“暂时不走,过几天看看情况。” 现在是白天,鬼不会在白天出现的,他实在是有些太胆小了。 只是不知道那天伪装成小哑巴接近他的鬼,为什么要表达那样的话。 【我喜欢你,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明明是表白,却饱含着恶意。 许弥不知道自已哪里得罪了那么多的鬼,而那些鬼又为什么要那样恐吓他。 殷途是一只鬼,伪装成小哑巴和越家兄妹的鬼又是新的鬼,这样算下来,他已经被四只鬼盯上了。 怎么?他是什么鬼界香饽饽?能让每个鬼都馋他? “想什么呢?脸臭成这样?” 徐季青伸出手在许弥面前挥了挥,将许弥发散的思维及时拉回来。 许弥叹了口气,皱着眉抱怨道:“我感觉我六月水逆,基本没什么顺心的事。” 徐季青笑着说:“要不然我在网上给你赛博算命一下?看看怎么个事?” 许弥有些犹豫。 算命这种事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是当个笑话听听,根本不会相信算命的真实性的。 但是,他连鬼都遇到了,有的算命准不也是正常的吗? 他甚至有种想在网上买符箓的冲动,说不定真的能让家里的鬼被逼退呢? 如果他周日还是没办法离开老城区,那他就改变策略,开始驱鬼。 “哟,你还真信啦?以前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吗?怎么突然开始相信这种玄学了?” 许弥无奈地笑了笑。 要他解释原因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遇鬼这种事,说给谁听都不会真的相信吧? 许弥敷衍地喝了口咖啡:“刷到过短视频,有点好奇了,反正都是假的。” 小哑巴突然激动地指了指自已,比划着:许弥哥,我会我会,你要的话我帮你算! 徐季青惊讶地挑着眉:“嚯!看不出来啊,小哑巴还有这本事,你们算命是咋算的?” 许弥知道一些关于算命的知识,因为他们村里有老人会,有的看手相和面相,有的看八字。 奶奶说,八字很重要,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万一别人拿着自已的八字去做什么事,自已都不知道。 小哑巴的意思是,让自已把八字告诉他,然后给他看手相。 出于谨慎,许弥微笑着婉拒了,徐季青倒是显得很积极,让小哑巴给他算。 许弥只是默默地看着,喝完咖啡后告别两人,往医院走去。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到殷途所在的病房,而是去护土站寻找小英。 在医院这一年,许弥只和小英接触过,毕竟小英负责的病人是殷途,他也只需要和小英对接殷途的情况。 但现在,殷途是鬼,许弥不知道小英是不是也能看到殷途,想要确认一下。 许弥白皙的面上噙着温柔的浅笑,温声道:“您好,能帮我叫一下小英吗?” 护土站的护土疑惑地看着许弥,反问道:“什么小英?我们这里没有叫小英的护土啊。” 许弥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就是负责照顾607病房的护土,她叫小英,607的病人叫殷途。” 第16章 那护土显然是震惊了一下,脱口而出道: “我们这里根本就不存在607病房,也没有一个叫小英的护土!” 第11章 我已经死了 许弥很难形容现在自已的心情。 有些意料之中的坦然,又有些意料之外的愕然。 坦然的是,他知道殷途不是人,所以在听到医院不存在607的时候他还觉得很正常。 愕然的是,小英居然也不是人。 许弥只觉得有人往自已头上浇了盆凉水,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心凉。 也就是说,他在医院这一年多,一直在和两只鬼接触,包括他出车祸也是在被一只鬼照顾。 女护土惊疑不定地看着许弥,明明看起来是很温柔俊俏的长相,怎么说话这么恐怖? 这医院本来就有很邪乎的传闻,她也是到了这家医院之后才听说的,现在又碰上有人说这么稀奇古怪的话,她今天晚上要做噩梦了! “先生……您是不是记错了?” 女护土冲许弥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很勉强,眼里带着些许恐惧,连声音都有些迟疑。 许弥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唇边噙着礼貌的淡笑:“可能是我记成别的医院了,不好意思。” 许弥的笑容无懈可击,女护土虽然被吓得有点害怕,但看在许弥如此亲和的份上还是没有继续纠结,将那种恐惧感自我洗脑压了下去。 她按照惯例询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助您的吗?” “请问一年前的住院记录可以查吗?我之前出车祸在这里休养过一段时间。” 许弥知道住院记录是不可能有假的,只要他真的在这个医院住过,就一定会有相关的记录。 女护土面露迟疑,因为住院记录属于个人隐私,是不能随便查阅的,必须要病人本人或者是有病人委托书的家属才可以查阅。 “请您带着相关身份证和我一起医政处。” 许弥的身份证倒是随身夹在钱包里,在护土的带领下,做完相关的手续后,他如愿看到了自已的住院记录。 床号:29 住院号:2 姓名:许弥 性别:男 年龄:24 诊断:额头有明显外伤,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并且产生了逆行性的遗忘以及昏迷。 住院日期:2021年5月19日下午5:30 内附有住院时间和出院时间,可是没有相关的护土信息。 这意味着,当时许弥遇到的小英的确是鬼,当时自已也是在这只鬼的照顾下慢慢好起来的。 许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也许……小英对他没有恶意,是只好鬼呢? 事到如今,许弥也只能用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已了,毕竟一直纠结是没有用的,更何况小英要是真想让他死应该早就动手了吧? 思及至此,他向那位帮助了他的女护土告别,独自乘坐电梯去往医院并不存在的607。 面前,是殷途居住病房的房门,房门紧闭着,是与其他病房完全不同的光景。 许弥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打开了房门。 病房内还是一如既往的漆黑,许弥伸手打开灯,殷途正一脸漠然地倚靠在床头,见许弥出现便适时的将头转过来看向许弥。 惨白如纸的脸,阴郁无机质的眼神,浅淡到和肤色融为一体的唇瓣,看起来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许弥压抑着自已对殷途的恐惧,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 殷途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微皱着眉抱怨:“哥哥,你来得好晚。” 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僵硬,许弥勉强笑着说:“路上有事情耽搁了。” 他怕殷途对他耽搁的事情产生好奇,便从兜里摸出两根棒棒糖,递到殷途面前,故作镇定道: “给小途的赔礼,拿了糖就不要生哥哥的气了,好不好?” 殷途抬起眼,浓密乌黑的长睫之下,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弥看。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许弥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冒起来了。 原因无他,因为殷途这样的眼神实在太可怕,像是十恶不赦的厉鬼。 蓦地,殷途惨白的小脸上勾起一抹浅淡而意味不明的笑,毫无生机的模样让这抹笑意染上失真的恐怖感。 他轻轻将两根棒棒糖抽走,轻声呢喃:“这样不够。” ……不够? 许弥止不住地害怕,他怕殷途会提出什么恐怖的要求,比如什么“你去死吧,只要你死了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之类的要求。 按照殷途目前偏执恐怖的程度来看,许弥觉得殷途真的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小途啊……做人不能太贪心。” 他没注意到自已的声音在抖,身体也是。 “可是我不是人呀。” 殷途抓住了许弥颤抖不止的手,眸中的笑意愈发显眼,似乎对许弥害怕的模样很满意。 猝不及防间,许弥被殷途整个人拉到了怀里,他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任由阴冷的气息将他裹挟、侵蚀。 十指相扣,是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冷。 许弥压抑着恐惧,感受着殷途游离在自已后背的手,由下往上,从后腰慢慢爬上后脊,给了他一个阴寒到极致的拥抱。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哪怕许弥现在看不到殷途的脸,他也能想象到殷途是在以什么姿势靠近他。 第17章 “哥哥,我已经死了。” 暧昧低沉的耳语,唇瓣开合时不经意触碰到的耳朵,若有若无,欲说还休。 许弥在发抖,他觉得自已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四肢在发麻,让他动弹不得。 突然,胸前的玉佩散发出热意,许弥听到殷途痛呼了一声,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手。 很快,许弥发现自已可以动了,那些阴冷麻木的感觉也在玉佩的热意下消失。 许弥心里大喜,没想到奶奶留给他的玉佩这么有用,居然能让殷途受伤! 可是他还没高兴多久,玉佩就被一团黑气裹挟住了。 许弥下意识看向殷途,就看到殷途对他露出了无害而浅淡的微笑,苍白的唇轻声道: “这东西对别的东西来说有用,对我可没用哦,哥哥。” 第12章 她们看不见他 许弥完全没有料到事态会向着未知的方向发展。 他本来打算装作没有发现殷途的异样,继续自欺欺人把殷途当成人类来对待,也许能趁殷途不注意逃走。 可是,殷途亲手摧毁了这一切。 殷途和自已摊牌了。 接下来他要怎么在一只鬼面前表演呢? 是死路一条吗? “哥哥……你抖得好厉害,是在害怕吗?” 殷途坐起身,将许弥再一次拉入自已的怀中。 “……不、不害怕,我只是有点儿冷。” 殷途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许弥,玩味道:“真的吗?即使我不是人你也不害怕我吗?” 许弥咬破舌尖,强迫自已镇定下来。 铁锈味在味蕾绽放,许弥看着殷途恐怖的脸,温柔的微笑也显得有些勉强。 就算是装,他也得装下去。 “当然了……你是哥哥最喜欢的小途,哥哥不会……害怕你的。” 殷途像是被许弥的话取悦到了,也跟着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与许弥相交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哥哥既然这么喜欢我,那就带我回家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许弥知道自已不能答应殷途。 主动邀请鬼进入家里,和鬼闯进家里是不一样的。 鬼会受到各种限制,哪怕前几天殷途偷偷闯进他家吓唬他,殷途也一定受到了某种伤害。 否则,殷途就不会特意提出这样的要求了。 可是他该怎么拒绝呢? 拒绝一只鬼。 “哥哥,你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许弥听见了殷途夹带着笑意的声音。 戏谑,疯狂,恐怖。 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会盯上他? 为什么要纠缠他? 为什么要压迫他? “因为我爱你。” “……爱?” 许弥像是没有料到这个回答,疑惑和震惊几乎要将他吞没。 把他吓得半死,让他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阻碍他离开老城区都是因为“爱”? 这样的爱实在太偏执可怕了。 许弥不相信殷途说的话,也不相信殷途真的爱他。 鬼说出来的话,有几句是真的呢? 他觉得殷途就是把他当做一只有趣的猎物,一边玩弄一边欣赏他苦苦挣扎的模样而已。 他不会轻易相信殷途的。 殷途的视线落在许弥皱起的眉头上,缓缓下移,将许弥眼瞳中的恐惧看得一清二楚。 那双氤氲着水雾的浅淡眼瞳,如同漂亮易碎的精致藏品。 他伸手擦去许弥眼角溢出的眼泪,语气温柔而亲昵称:“哥哥,别哭啊,我不会伤害你的。” “……真、真的?” 像是被许弥小心翼翼的反应给逗笑了,殷途唇边的笑意愈发明显,小梨涡浅浅挂在脸上。 “只要哥哥乖乖听话,留在我身边。” 许弥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什么才叫做……听话?” 殷途冰冷的手指将许弥额前的发丝撩开,指腹落在许弥额间,轻柔地抚摸。 “不要逃跑,不要说讨厌我,不要忤逆我的话,做到这些就够了,哥哥可以吗?” 殷途的话和动作都让许弥觉得很不舒服,他不想做一个被殷途掌控的玩物,他想要活着,自由地活着。 “如果我不这么做呢?”许弥挥开殷途的手,深吸一口气,“你会杀了我吗?” 殷途痴痴地看着自已被许弥挥开的手,缓慢地眨了眨眼,神情变得阴沉而冷漠。 他抬起头,仰视着站在他身旁的许弥。 对方那双浅淡透亮的琥珀色眼瞳里不再被恐惧侵占,它变得鲜活而生动,透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倔强意味。 倏然间,殷途朝许弥弯了弯眼,露出了一抹浅淡而意味不明的微笑。 他说:“不会。” 就在许弥要放下心来时,他又听到殷途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补充道: “因为你一定会那么做的,哪怕是迫不得已。” 两人间的交锋随着殷途的退让而告以段落。 一人一鬼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中。 许弥本来还觉得殷途突然退让很奇怪,直到他再次感受到胸口传来的热意。 那枚玉佩正在发烫。 原本将玉佩包裹的黑气好像被玉佩溶解消弭了,许弥心里隐隐有个想法——这枚玉佩或许可以抵消鬼气侵蚀。 第18章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起玉佩来,发现玉佩上的裂纹又多了几条,虽然很细小,但的的确确是在增多。 这意味着,玉佩迟早会因为鬼气的侵蚀而碎裂,到时候许弥就是真真正正的手无缚鸡之力了。 他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哥哥,我想出去走走。” 许弥像往常那样应下,将殷途抱到轮椅上,推着殷途走出病房。 病房外,有的病人和他们的家属坐在外面聊天,也有聚在一起的护土在聊天。 许弥看着那些人,沉默着推着轮椅从些人身边经过。 他就是想要试试,其他人能不能看到殷途。 许弥会故意在那些人面前停留,殷途也只是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并没有对许弥的所作所为做出表示。 哪怕许弥已经违反了他之前定下的规矩,他也没有生气。 殷途向后仰着头,带着浅笑望着轮椅上方的许弥,轻声问道:“哥哥开心点了吗?” 许弥脚下的动作一顿,沉默着低下头看,看着殷途那张病态惨白充满易碎感的脸,只觉得一阵悲凉。 他一点都不开心,他只觉得好无力。 走廊上两个正在互相交谈的女护土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谈话,其中一个女护土一脸疑惑地环顾四周,才皱着眉道: “你觉不觉得突然有点冷?” 另一个女护土朝她点点头,认真道:“真的有点冷,就好像刚刚有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从旁边走过去带来的阴风似的。” “哎呀,你这样说起来好吓人呀!”女护土害怕地打了另外一个女护土一下。 “没事没事,现在可是白天呢,我就是开个玩笑嘛。” 女护土说:“我以前听人说,这下面是个万人坑,医院就是专门用来镇压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另一个女护土推了她一下:“你可别整这种封建迷信,我才不信这世界上有鬼呢。” 许弥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这两位女护土,推着殷途回病房了。 这两名女护土没有看到他,哪怕他就站在她们一步之遥的地方,停留了好久,她们也没有发现他。 她们看不见他。 第13章 就是喜欢你【修】 “你做了什么,她们为什么看不到我?” 许弥看着笑得无害的殷途,冷着脸质问着。 他知道,只有殷途有这样的本事。 “哥哥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原因。” 许弥没动,因为他殷途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他看不明白。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看到许弥眼中深深的不信任,殷途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他又说不上来。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殷途突然拉住许弥的手,放在自已脸侧。 他漆黑的双眸认真地注视着许弥,微微偏过头吻上了许弥的手心。 一个冰冷而虔诚的吻。 他说:“好吧,我亲哥哥也是一样的。” 许弥被吓得一激灵,匆匆收回手,移开了落在殷途脸上的视线。 温热手心里似乎还有残留的冰冷触感,许弥心乱如麻,手心和后背渗出细细密密的薄汗。 好奇怪……真的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吗? 许弥对殷途所说的爱保持着深深的怀疑,毕竟殷途一边说爱他一边限制着他的自由,阻挠他离开老城区只会给他带来困扰和恐惧。 这样的行为也叫爱吗? “哥哥听说过鬼遮眼吗?” 殷途的话打断了许弥的思绪,他不由自主地看着殷途,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 奶奶以前的确有和他说过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但是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许弥对这些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我用鬼气蒙蔽了她们的双眼,所以她们看不到你。” “你以前也是这样做的么?” 殷途点点头。 许弥皱起眉,问:“那你以前为什么要装作无辜的模样说你怕看到陌生人?” 殷途眨了眨眼,微皱着眉,露出了有些可怜委屈的表情,轻轻拉着许弥的衣角,轻声道:“哥哥不是喜欢我这样吗?” 许弥:“……” 原来之前都是故意装给他看的吗? “哥哥喜欢的模样,我都能做,哥哥能不能喜欢我?” 许弥刚想开口,殷途便打断了他的话,说: “我不想再听见你说你只把我当弟弟,对我只有弟弟的喜欢。” 许弥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那这样他就没得说了,他真的没对殷途有类似于情爱的感情,毕竟殷途是他要照顾的病人,对殷途多加关照都是工作义务。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许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因为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真的吗?” 殷途好奇地望着许弥,漆黑的双眸里写满了认真,“可是我刚刚朝你撒娇的时候,你明明嘴角都压不住了。” 许弥:“……” “咳……你看错了,我只是嘴巴疼而已。” 许弥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他怎么不知道自已刚刚笑了,不会是殷途故意说谎诈他的吧?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爱我?” 或许是殷途现在的乖顺无害让许弥觉得没有那么恐怖了,心里对殷途的恐惧也少了很多。 至少他现在是安全的,殷途会因为喜欢他而不去伤害他,即使这种喜欢是扭曲不正常的,但好歹让他不用担心自已的小命。 第19章 于是,他蹲下身,摸了摸殷途的头发,就像以往他和殷途说话那样温柔。 “小途,你不能为了让我爱上你而迷失自已,因为那不是你真实的样子。 “伪装总有一天会失效的,除非你能伪装一辈子,但那样对你来说不公平。 “如果和我在一起会让你受委屈,那为什么要强求呢?我一直把你当做弟弟来看,是因为你比我小。 “你可能误会了对我的感情,把对哥哥的依赖当成了喜欢,其实你只是觉得我很可靠,觉得和我在一起相处很舒服,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许弥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他觉得殷途的思维方式就很小孩子。 莽撞,自我,懵懂又单纯。 许弥在换位思考之后,其实还挺能解为什么殷途会把对他的依赖当做喜欢。 试想一下,在自已最困难的时候,有一个人会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已,对自已好,开导自已,自已每天都能见到对方。 就这样度过了一年多的时光,哪怕不是依赖,也会有感激。 加上当时的殷途只有19岁,还没有见识过更多的东西,会把那些感情误会成爱情也很正常。 殷途看着许弥认真的神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漆黑的眼瞳微不可察地暗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受伤,认真道: “我就是喜欢你。” 许弥叹了口气,觉得和殷途沟通起来有点费力,世界上并不只有爱情这一种感情,亲情、友情并不少见。 他不知道殷途为什么会固执地将所有感情混为一谈,或许真的是因为这方面的感情经历得太少了吧,没有被爱过所以觉得有人对他好一点点就是爱。 “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能做到一辈子都是那样子的,我不会委屈。”殷途眼巴巴地看着许弥。 许弥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略显疲惫道:“殷途,我不会喜欢你。” 他第一次叫殷途的全名而不是小途,因为他想让殷途意识到依赖和喜欢是有区别的。 喜欢和爱的前提都应该是双方平等,可他们从一开始关系就是不平等的。 护工和病患,一个极其不对等的身份关系,他们以这个关系相识,许弥占据了身份上的优势,他是施以援手的那一方,殷途会依赖上他是必然的结果。 许弥不是那种会趁人之危的人,可殷途不懂。 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凝重,不知道是不是许弥的错觉,他感觉病房在震动。 当许弥睁开眼睛时,他看到了殷途身后冒出了源源不断的黑气,殷途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红光,怪异又恐怖。 许弥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病房还在震动,房间内的器械在摇摆,像是下一秒就会倒塌似的。 殷途生气了,而且比以往还要严重。 这是许弥的第一反应。 “殷途!你冷静一点!” 许弥说完话,就觉得的脖颈被人掐住了,这股庞大而无形的力量将跌坐在地的他提起。 许弥双脚离地,扑腾个不停,被压迫的喉管传来疼痛感,被剥夺呼吸的权利。 无论许弥如何挣扎,这股力量始终没有松开他。 “咳咳……殷途!……殷……” 许弥的脸被涨得通红,他死死盯着轮椅上的殷途,对方惨白非人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你不能不喜欢我,你说你喜欢我!” 殷途的情绪很激动,很显然是许弥的话刺激到了他。 许弥失望地笑了笑,因为窒息而产生的生性眼泪蓄满了眼眶,眼尾一片绯色,可怜至极。 早知道殷途如此执迷不悟,就不应该抱有同情心去可怜殷途,还自以为是地教导殷途,实在可笑。 他可怜了殷途,那谁来可怜他呢? 都是他活该。 要是他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再也不要遇见殷途了。 “我……不……喜——唔!” 第14章 我恨你【修】 许弥觉得自已像是漂浮在水里野草。 浮浮沉沉,顺着水流,不知去向。 全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提不起劲来,身子软成了一滩水,仿佛没了骨头。 许弥大半身子都压在那位导致他几乎窒息的罪魁祸首身上。 如果没有殷途扶着他,他可能真的会因为脱力而摔倒。 可是许弥高兴不起来。 “唔——不……” 殷途越吻越深,许弥都站不住脚了,踉跄了一步又被殷途按住腰,动弹不得。 冰冷而湿软的舌头强硬地撬开贝齿,在侵占他的领地,掠夺他的呼吸。 眼泪模糊了许弥的视线,其实他不明白自已为什么突然这么难过,但他就是喘不过气来。 朦胧间,他什么都看不清,却知道面前这个对他发了狠的少年是他一直疼爱有加的病人弟弟。 他是真的很喜欢殷途,一直尽心尽力对殷途好,真心实意想要让殷途站起来,想要让殷途有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让殷途有机会去他没来得及去到的大学生活。 但这种喜欢是不含任何情爱的,就只是单纯的希望殷途能过得好而已。 可现在,他被殷途掐着脖子按在墙上强吻,常年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站起来比他都高半个头,明晃晃地告诉他他以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苍白可笑。 他希望殷途能过得好,不求殷途感谢他,至少不要伤害他吧? 第20章 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呢? 被恐吓,被窥伺,被强吻,被推着做自已不喜欢的事情。 喘息之间,许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失望”的情绪。 他的眼尾一片绯红,浅淡的琥珀色眼瞳里氤氲着烟雨般的雾气,潋滟撩人,白皙的面上泛着薄粉,连鼻尖都红透了。 皱起眉,被吻得鲜红艳糜的唇扯出一抹冷冰的弧度。 漂亮又绝望的表情,美丽得让人心碎。 “我恨你……殷途我恨——唔!” 殷途把他抵在墙上,一条腿卡在他腿间,将他的双手束缚在头顶,几乎是惩罚一般堵住了他正在泄愤的嘴。 这是一个受制于人的屈辱姿势。 无论许弥怎么挣扎,都没法从殷途手里挣脱。 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仿佛他一用力,就能把许弥的手折断。 屈辱又不甘,愤怒又无力。 许弥缓缓闭上眼睛,任由眼泪从他脸颊滑落,他并不是在接受殷途带给他的屈辱,恰恰相反,他在尽可能的报复殷途。 发狠咬下殷途的舌头,口腔里充斥着他自已的血液,却感受不到殷途的。 也对,殷途是只鬼。 不会流血,也很正常。 许弥自嘲地笑了笑,只觉得心脏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他和殷途,本来不该是这样的结局的。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呢? 他被一只鬼按着强吻,无法拒绝。 有一滴泪顺着划过嘴角,咸涩味入口,混着血腥的铁锈味,本该象征着温情与美好的吻变得苦涩而痛苦。 许弥只觉得难受,被强制带来的恐惧感让他全身颤栗。 殷途的手指微动,穿过指缝,和许弥双手交握,安慰般摩挲着许弥手背上的皮肤。 蓦地,殷途结束了这个漫长又带有屈辱性质的吻。 “哥哥……别怕我……” 殷途哑着声,鼻尖轻轻蹭着许弥的脸,亲昵又不安地将整个身体都贴在许弥身上,像条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他睁开眼,漆黑浓稠的眼眸里倒映着许弥痛苦的模样,他轻轻吻去许弥的眼泪,温情又虔诚。 许弥依旧闭着眼,不愿也不想和殷途沟通。 殷途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许弥的肩窝里,低声啜泣道:“对不起……哥哥,我错了…… “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太难过了……我控制不住自已,我讨厌自已这样……原谅我原谅我……” 许弥因为缺氧而显得有些混沌的思绪在一点点回笼。 他压抑着喘息声,克制住自已紊乱的呼吸,冷漠得像个局外人。 耳边,是殷途忏悔式的话语,一字一句都是“我错了,原谅我”。 许弥很想笑。 当然,他也真的笑出声了。 沙哑的、破碎的、痛苦又自嘲的短促笑声。 明知道这样做会让他们的关系彻底破裂,还是要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是爱吗? 他嗤笑着,声音像是黏在喉咙里一样哑:“……殷途,你这个自私鬼。” “哥哥……我喜欢你,我爱你……你救救我吧,救救我……” 殷途几乎是哀求地仰视着许弥,那双望不到底的漆黑眼瞳里升起几缕红,红艳艳的,衬得他的小脸愈发惨白。 莫名可怜,莫名让人觉得心疼。 殷途皱着眉,想要和以前一样,让许弥对自已心软。 他知道,许弥曾经最喜欢他了。 只要他皱着眉,用那种委屈可怜的眼神望着许弥,许弥就不忍心对他生气。 这一次,许弥也会像以前一样,原谅自已的,对吧? 许弥垂下眼睫,浓密的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模糊了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清。 恍惚间,许弥只觉得耳边嗡鸣一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救救我……哥哥,我好疼啊……】 【我好疼,哥哥我好疼……】 是谁? 许弥捂着耳朵,那声音凭空在他脑海里响起,像是蒙了层雾,他甚至连这声音的主人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大脑像是针扎一般的疼,痛苦的呜咽声从喉咙溢出,许弥只觉得头好疼,像是要裂开似的。 “哥哥,你怎么了?别吓我……” 殷途抓着许弥的肩膀,手足无措地看着许弥因为痛苦而无力的姿态。 许弥咬着舌尖,刺痛感让他勉强从头痛欲裂中清醒了一瞬间,他奋力挥开殷途的手,压抑着痛苦道: “……你离我远点。” 殷途想要再次伸出去的手僵持在半空中,像是被许弥的话伤害到了似的,半天不敢伸出去抓住许弥。 他低着头,看向自已停留在半空的手,漆黑的眼瞳放大了一瞬,有些茫然无措,仿佛被抛弃的孩子那样,可怜又无助。 “哥哥,你又不要我了吗?” 许弥一手撑着墙,虚弱地抬起眼,看到殷途这副可怜卑微的模样莫名觉得不是滋味。 很奇怪,他本来应该对殷途恶语相向的,毕竟殷途是一只鬼,还是一只喜欢强迫他的鬼。 不同的物种,不同的思维,他们是独木桥上两个相反方向的人。 许弥抿了抿唇,口腔内血腥味还未散,带来的隐隐的刺痛感。 “……” 许弥闭上眼,到底还是没忍心说什么重话,只能轻声道:“先冷静一段时间吧。” 第21章 让殷途冷静,也是为了让他自已冷静一下。 听到这话,殷途抬起头,幽深的漆黑眼瞳直勾勾盯着离他一步之遥的许弥,微微歪了歪头。 蓦地,殷红的血泪从他眼中流了下来,顺着惨白的脸流下,恐怖又凄美。 血泪滴落,殷途的神情愈发阴郁恐怖。 许弥睁开眼,看到面前如此恐怖诡异的画面心脏一紧,他向后退了几步,摸到门把手,离开了病房。 殷途没有阻止他,全程都很安静。 雪崩前夕,世界是安静的。 第15章 我不恨你 许弥下了楼,医院的人并不多,或许是因为老城区这边的人本来就少,这会又临近饭点,大多数医护人员都去吃饭了。 许弥红着眼走出医院,他不知道有一道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就站在楼梯拐角处静静地看着他远去,在许弥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拨通了一个电话。 医院外,天空是如墨水晕开一般的暗沉,乌云交织在一起,蓄势待发,酝酿着下一场暴雨。 许弥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喃喃道:“……要下雨了吗?可是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或许是人在倒霉的时候事事都会不顺心,早上还艳阳高照的日子,下午就变得阴暗。 许弥缓慢地眨着眼,看着死气沉沉的天空,蓦地扯出一抹浅淡而破碎的笑容。 他从没有一刻像今天这么疲惫过。 四肢像是要散架了似的酸痛,脖颈上是清晰的掐痕,稍微吞咽一下喉咙都会有剧烈的疼痛感。 倏然间,一滴细雨滴落在许弥眼下。 几乎是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雨开始越下越大了,从毛毛细雨顷刻间转为了暴雨! 不过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罢了。 许弥自嘲地想。 雨水打湿了许弥柔软的浅栗色短发,许弥低下头,雨水便顺着发丝流下。 浓密长睫被雨水打湿,黏成一绺一绺,豆大的雨珠挂在眼睫上,将落未落,早已模糊了泪水和雨水的界限。 许弥的眼尾和鼻尖都透着异样的红晕,雨水从眼尾滑落,浑身湿透的单薄模样看起来我见犹怜。 “轰隆——” 天边传来雷鸣声,老城区在一瞬间陷入黑暗,只有闪电的光芒短暂照亮这片区域,衬得许弥愈发渺小。 突然,一道阴影笼罩着许弥,阻隔了砸在许弥身上的雨滴,为许弥留下了一小片净土。 湿冷的雨水附着在皮肤表面,冷风一吹,许弥的身体开始下意识地寒颤。 他眨了眨眼,落在眼睫上的雨珠便坠落在地,扭头看向自已身旁,却空无一人。 只有一把孤零零的黑伞伫立在他的头顶。 许弥握住黑伞的伞柄,轻声说道:“谢谢。” 或许是对方不愿意露面,又或许是他真的看不见对方,但这雨中送伞的行为确实犹如雪中送炭。 许弥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染上薄粉的鼻尖,擦干眼角的水痕,撑着这把不知道主人的黑伞回了家。 黑伞被他放在家门口的伞桶里,许弥一边颤抖着一边拿着衣服去洗澡。 屋外依旧下着瓢泼大雨,许弥脖子上挂着毛巾,一路擦着头发走到客厅,打算给自已做点吃的。 他中午还没来得及吃东西,不久前又淋了雨,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疲惫。 然而,他刚走到客厅,便停下了脚步。 桌上的玻璃杯还在冒着热气,里面是浅褐色的水,像是感冒药。 许弥下意识看向垃圾桶的位置,感冒药的包装袋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很显然,这是有东西趁他去洗澡的时候给他泡好的。 据他所知,能进入他家的鬼,就只有殷途了。 许弥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殷途太矛盾了。 一边说爱他,一边做着会让他痛苦的事情。 一会儿把他掐得几乎窒息濒死,一会儿又默不作声地为他泡药。 真是一个古怪的家伙。 许弥拿起玻璃杯,温度透过杯壁传递到他有些冰冷的手心,放在手里捂热了一会儿,他才全部喝掉。 许弥垂着眼睫,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他的模样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淡然。 “谢谢。” 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杯已经空掉的玻璃杯,许弥陷入了沉思。 对于他而言,殷途是他在老城区里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重要到他就是为殷途而来。 这样的重视在和殷途的相处中,许弥表现得很明显。 他总是无条件地包容殷途的坏脾气。 即使殷途把病房里的东西都砸了,他也只会轻轻叹一口气,默默收拾好,再语气温柔地和殷途商量。 殷途一般都会有些委屈的答应他,然后继续屡教不改。 殷途总说:“哥哥,不是我不想改,可是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已……” 许弥不知道殷途的情绪为什么会那么两极分化。 乖巧的时候很乖,哪怕是安静坐在轮椅上都会让许弥忍不住露出笑意。 不乖的时候又很极端,会把病房砸得乱七八糟,甚至会误伤许弥。 今天并不是许弥第一次在和殷途相处的过程中受伤了。 以前,许弥被殷途砸来的玻璃杯砸过额角,被殷途推倒在地划破过手掌。 第22章 那时候的殷途也像今天一样有种恐怖的眼神,可是许弥那时候只当殷途是生病了。 许弥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像是觉得自已天真得有些过于愚蠢了。 他那时候担心殷途是不是得了抑郁症或者是躁郁症,还问过护土小英,希望能让医院检查一下殷途。 小英后来告诉他,殷途的确有些躁郁症的倾向,还让许弥多开导开导殷途。 于是,许弥对待殷途越来越小心翼翼,也越来越温柔,许弥几乎将自已全部的耐心和包容都给了殷途。 当他听见殷途说“你不是喜欢我吗?不可以为我留下来吗”的时候,他是害怕的。 除了因为当时他发现殷途没有脉搏这点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觉得自已没有做好一个年长者。 他没有教过殷途什么叫做爱什么叫做依赖,这对于一个从小缺爱的孩子来说太难分辨了。 是他无底线的纵容和温柔让殷途把依赖误会成了爱,是他没有教过殷途这是亲情不是爱情。 刚刚在浴室里,许弥也想了很多很多。 他回想起和殷途的初见,还有和殷途的相处,想起以前殷途面对他的反应。 殷途好像一直都很喜欢他,刚开始就对他表现出亲昵和娴熟感,询问他的脑袋还疼不疼。 那时候他们才刚见面,许弥以为殷途是个开朗乖巧的孩子,但在接触之后才发现殷途只对他一个人乖巧。 许弥其实不想承认他也喜欢殷途这种只对他一个人特殊的感觉,所以默默地对殷途上了心。 也许他在一开始就应该告诉殷途,那样不是爱,但是他没说。 是他无意识地纵容让殷途越陷越深,没人教过殷途该怎么做,他曾经问过殷途的过去,殷途和他说过的,他的家人不爱他。 没人爱他,他学不会,所以他极端他恐怖他偏执,许弥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受到被爱的人。 所以他怎么也不可能对许弥放手。 许弥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用手背遮住眼睛,轻声呢喃道:“我不恨你……” 就像殷途对许弥的行为很矛盾一样,许弥对待殷途的心情也同样很矛盾。 他还是对这个自已照顾了很久的少年狠不下心来。 即使对方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只鬼,他对殷途的怜爱会在某一瞬间战胜害怕的情绪,就比如现在。 所以这一次,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纵容。 第16章 4楼【修】 暴雨混着雷声在窗外响起。 天色昏暗,气氛压抑。 许弥给自已煮了碗面,吃了几口便觉得索然无味。 或许是因为淋了雨,许弥有些受凉,头疼得厉害,想要吃药的时候却发现药已经空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般迟又遇打头风。 许弥一边叹气一边把写有“盐酸氟桂利嗪胶囊”几个字的药盒丢到垃圾桶里。 因为实在疼得厉害,他只能躺在床上,整个人蜷缩起来,试图让自已睡着以此减轻头疼带来的影响。 来到老城区的这一年,许弥只生过一次病,那次生病就是殷途不肯乖乖吃药的那次,这回是第二次。 许弥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以前,关于他命里克亲的身世。 村里人说他克亲并非空穴来风,因为许弥是他们许家费尽心思求来的。 听说是许弥的爷爷在外面惹到了什么人,对方诅咒他们许家断子绝孙,那时候许弥的父亲才刚出生。 诅咒的事情发生没多久,许弥的爷爷就死了,过了二十年,许弥的父亲娶了亲,一直到许父四十岁,许弥母亲的肚子仍然没有动静。 这种事要是放在现在,肯定会怀疑是不是有一方不孕或者不育,可是在那个偏僻落后甚至迷信的小村庄里,并没有人知道有生缺陷这回事。 于是,诅咒的事情就彻底传开了。 人人都知道,许家是被诅咒的家族,马上就要断子绝孙了。 但是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是一个雨夜,村子外边来了个中年男人,好心的许父收留了男人,让男人来避雨。 男人姓殷,具体的名字村里人也不清楚,只叫他殷先生。 殷先生似乎瞧出了许家的问题,询问许父是否要为了一个许家血脉付出代价。 许弥的父亲同意了。 等殷先生离开村子半年后,许弥的母亲终于怀上了孩子,也就是许弥。 在全家人的期待下,许弥出生了。 许弥刚满百日的那天,他莫名其妙地开始高烧不退,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大家都以为许弥会因此死掉,以此印证诅咒所说的“断子绝孙”。 可是不知为何,许弥的父母突然暴毙,许弥的病也慢慢好了起来,最后百日宴变成了葬礼。 许家只剩下了许弥和他的奶奶,所以许弥是被奶奶一手抚养大的。 关于自已的这段身世,他也是听村里人说的,说来说去都离不开“诅咒”和“克亲”两个词。 对于幼年时期的许弥来说,父母的死是他的心病,他曾经问过奶奶,他的父母真的是被他克死的吗? 奶奶只会神色复杂地摸着他的头,说:“阿宝还小,奶奶希望你永远快快乐乐的,永远不要和那些事扯上关系。” 那些事是指什么事呢? 年幼的许弥不懂,长大后的许弥也不懂,他知道奶奶有事情瞒着他,可他不明白为什么。 第23章 许弥只能用“奶奶也是有苦衷的”这句话来安慰自已,努力不去想不去探寻。 在许弥看不到的床边,一只青灰的手轻轻落在了许弥眉心。 很快,许弥的呼吸变得平稳,陷入了梦乡。 * 站在斑驳的铁门前时,许弥还有些茫然。 “……我怎么走到这来了?”他喃喃自语,浅淡的琥珀色眼瞳不动声色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这里是一栋废弃的老建筑房,破旧而荒凉,却让他隐隐有一种熟悉感。 他好像……见过这栋楼,是在哪里呢? 明明答案近在咫尺,可许弥就是想不起来了,他只能微垂眼睫,将视线落在斑驳的铁门上。 铁门虚掩着,只要许弥伸手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许弥莫名觉得有些不安,这栋废弃的住宅楼寂静无声,加上他自已也不清楚自已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一时拿不定主意。 突然,脑海内闪过一道声音—— 【哥哥,只有你能救我了。】 许弥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他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或许,他进入这栋废弃建筑就能找到答案。 踌躇片刻,许弥推开铁门走进建筑屋内。 穿过杂草丛生的石头小道,沿着老旧的楼梯往上走,许弥一直在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从外面看,这栋老式居民楼总共有八层,外墙是光秃秃的水泥,墙角长满了杂草,不知何处的水管往滴滴答答漏着水,绿色的苔藓洇进其中,平添几分荒芜。 居民楼的楼梯扶手也是铁做的,上面已经长满了红褐色的锈迹,如果伸手去碰估计会摸到一手铁锈。 或许是因为很久没有来人了,楼道角落布满了蜘蛛网,小强因为许弥的到来仓惶逃窜。 这里像是栋被废弃掉的居民楼。 许弥这样想着,慢慢走上楼,并没有发出声响。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从他的面前跑过! 许弥来不及反应,那人影就消失在许弥眼前。 他下意识看了眼楼层号码,号码牌已经有些松动,显示着“2楼”的号码牌歪歪扭扭的挂着,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掉落的错觉。 或许是谁家偷偷跑过来玩的孩子。 许弥这样想着,继续往楼上走,却在即将落脚的瞬间发觉了不对劲! 刚刚那个人跑步的时候……有脚步声吗? 刚有这个想法,许弥的脚步便开始迟疑了,他已经被这种细思极恐的想法吓出了冷汗。 他很确定,自已没有听到脚步声,否则那么大个人从走廊跑过去他不会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许弥紧张地吞咽着,正打算下楼离开这栋诡异的建筑物,楼上就传来了说话声。 “你这个贱种,为什么要回到这里?” 许弥的脚步一顿,屏息凝神地偷听起来。 “你妈妈是小三,你这个恶心的家伙,为什么要来破坏别人的家庭?” “说话啊?你是哑巴吗?” 这三句话分别来自于三个不同的男生,许弥脑补了一下,大概是一个原配的孩子带着自已的两个小伙伴在教训小三的孩子。 小三固然可耻,但是孩子并没有选择出生在哪里的权利,原配的孩子和小三的孩子都是受害者。 “啪——” 声音很清脆,听起来像是巴掌声。 许弥不想看到两个受害者互相伤害的情况,而且他们都还是没长大的孩子。 情况紧急,许弥长腿一迈,一步跨过两个阶梯往楼上跑去。 他并没有掩饰自已的脚步声,希望他的到来能让这场受害者与受害者之间的矛盾暂时停止。 “喂!有人吗?” 空旷的楼道里一直回荡着他的声音。 许弥微微喘着气,朝着走廊来回望了一眼。 没人。 “奇怪,也没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啊……” 许弥不死心,透过窗户将五楼的每间房都瞄了一眼,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好像刚刚他听到的都只是他的幻觉罢了。 走到走廊尽头,许弥特意检查过了,这栋楼就只有中间这一个楼梯,想要下楼也只能走这个楼梯。 要么是那四个孩子往楼上走了,要么就是那四个孩子根本就不存在。 许弥躁动的心脏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头皮在发麻,他只能故作镇定地往楼下走。 那四个孩子是不可能上楼的,因为他没有听到脚步声。 从头到尾,这栋楼里就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 许弥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似的发冷,他低着头,估摸着自已应该到一楼了,可是—— 继续往下的楼梯依旧存在。 许弥有些僵硬地抬起头,楼道的墙壁贴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小广告,小广告上的字迹因为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已经褪色斑驳了,留下岁月的痕迹。 有调皮的小孩随手在墙上画了几个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一句话“和xxx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稚嫩又纯真。 他扭头看向挂着楼层号码牌的地方,猩红且刺眼的“4楼”正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 他被这个结果吓得一激灵,撒开腿往楼下跑,急促的呼吸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在楼道内响起,通往下一楼层的楼梯依旧存在。 他看到墙上贴满的小广告,看到了小孩子涂鸦的小人,看到了孩童扭曲稚嫩的字迹写着“和xxx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一遍又一遍,就像是因为卡壳而无限循环播放的磁带。 第24章 刹那间,汗毛倒竖的恐怖感将许弥包裹。 许弥再次抬起头看向显示楼层数的地方,那里赫然显示着两个鲜红醒目的字——4楼! 第17章 屏幕上的眼睛 “呼……咳咳!” 许弥猛地从梦境中惊醒,身体还心有余悸地抽搐了一下。 他刚想开口,喉咙便肿胀得不成样子,稍微吞咽一下都觉得刺痛,像是扁桃体发炎了。 许弥长舒一口气,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抬手擦了一下额头,手背上全是淋漓的冷汗。 刚刚的噩梦实在太过于逼真,那种无法逃脱的毛骨悚然之感真实到让许弥觉得自已会死。 幸好是梦…… 许弥撑着手坐起,打开床头灯,随手拿过放在床头的水杯。 温热的温度透过玻璃杯传到许弥手心,让许弥拿杯子的手下意识地一顿。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再过半个小时就到周六了。 他从下午四点睡到现在,水怎么可能还是温热的? 答案不言而喻,又是殷途趁他睡着的时候做的。 许弥的心里有种异样的酸胀感,喉咙实在是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也不打算和殷途沟通。 就算殷途是鬼,也不可能像个守护神一样随叫随到吧?鬼没有自已的事情做吗? 就是不知道……殷途到底是怎么在没有他邀请的情况下,每次都能畅通无阻进入他家的。 难道这里曾经是殷途的家吗? 许弥一边喝着殷途为他准备好的水,一边点开微信,找到备注着“曼玉姐”三个字的对话框。 他们最后的聊天记录停留在许弥的回复上。 曼玉姐:小弥啊,你真的要辞职不做了吗?薪资方面我可以再给你提高的,一个月一万五行不行? 许弥:曼玉姐,我打算搬家了,新家离老城区医院比较远,没有办法按时赶到,所以还是麻烦您找新的护工吧。 许弥:其实我问过医院那边了,他们说小途可以随时出院的,要是您不忙不如把小途接回去吧? 曼玉姐:我和他爸爸一年四季都很忙,实在没办法照顾他。 许弥:那也可以接回家请护工照顾呀,都是一样的。 曼玉姐:没事,我再找新的护工吧,要是你以后想要回来照顾他也可以和我说。 许弥:好的,有机会的话会的。 许弥放下水杯,来回翻看着聊天记录,突然觉出不对劲了。 殷途的继母好像很不希望殷途回家,甚至可以说有些抗拒,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知道殷途是鬼? 可是知道他是鬼又为什么要找护工呢? 许弥轻咬着食指的第二指节,皱着眉头,露出他自已都没有意识到的纠结表情。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殷途继母这么做的动机。 而且这样来看,总觉得殷途的继母并不关心殷途,连找护工去照顾殷途都像是一种……义务? 就好像是在遵循某种规则似的。 鬼使神差地,许弥打开了百度贴吧开始发帖求助。 【问:突然发现照顾了一年的病人是只鬼,他的继母总是在找护工照顾他,却不愿意把他接回家,这是为什么?】 许弥在这个问题下面做了简单的描述,把自已遭遇过的事情隐瞒了殷途对自已的执着发布了上去。 如果不是真的经历过,他也很难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鬼,也不会选择发帖求助这种没什么大用的方法。 许弥特意看了其他灵异吧的帖子,有人施食喂鬼的,有人被鬼缠上的,这么一对比,显得他照顾了鬼一年都不算什么怪事了。 评论区里也是神神叨叨的,许弥看不懂,不过也有说是贴主自已吓自已的,故意哗众取宠博眼球的。 许弥不知道自已这样的行为会不会被安上一个“哗众取宠”的名头,毕竟贴吧的事情真真假假很难分清。 等了一会,帖子还是没有动静,许弥便打算把帖子删了。 就在这时,一条消息通知突然弹了出来。 粉丝:“觉醒”关注了您。 许弥好奇地点进去,名叫觉醒的人用着花哨的头像,看起来像是常年混迹在灵异吧的大佬。 紧接着,觉醒给许弥发来了私信。 觉醒:“人是很难能够和鬼沟通的。按照你的意思,你在一开始时就遇到了两只鬼,说明你本身阳气就不足,应该是体弱多病的。 “可是你却说你照顾那只鬼一年只生过一次病,这很反常,正常人遇到没有神智的冥鬼都会大病一场…… “你把八字给我,我给你看看你的命格。” 许弥心脏一紧,有些犹豫。 他和这人非亲非故,对方真的会那么好心帮助他吗?还是为了让他为自已的心慌买单呢? 隔着一道屏幕,许弥没有办法判断出对方是不是个好人。 再加上,他发这个帖子的本意只是对殷途继母的态度好奇,并非为了自已。 “这个鬼应该就是个普通的小鬼,他的继母可能是怕这个小鬼报复,所以才会找人去照顾小鬼,其实就是找人帮她挡灾。 “你也是倒霉,被当成替死鬼了,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你去小鬼死亡的地方烧纸钱,然后烧个纸人替身给他,生个几天病对方就不会再缠着你了。 第25章 “不过这个方法只适合普通小鬼,你的描述太片面了,我没办法判断清楚。” 觉醒又给他发来了消息,看着倒是挺诚恳的,许弥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复时,手机自动息屏了。 漆黑的手机屏幕上倒映着许弥清秀白皙的脸,还有……不属于他的、多出来的眼睛! 刹那间,许弥的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越跳越剧烈! 在屏幕的右上角,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许弥,像是在透过漆黑的手机屏幕观察着许弥的表情。 那双眼睛漆黑如墨,被这双眼睛注视时会下意识地心悸,仿佛自已正在走入深渊。 比这双眼睛更恐怖的是那张惨白的脸。 许弥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不知道对方站在他身后看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从他苏醒开始就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 许弥的后背已经湿透了,额间也全是冷汗,他试图装作自已什么都没有发现,可是手机屏幕上那张惨白的脸突然动了! 对方俯下身,缓缓向他靠近…… 第18章 濒临崩溃 一滴冷汗顺着鬓角,划过白皙的脸侧从许弥下颚滴落。 许弥握着手机的手在抖。 他知道,对方此刻就在他身后,漫不经心地俯下身凑近他。 危险阴冷的气息让他后脊一凉,神经突突跳动,无声在心底呐喊着逃跑。 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那张惨白非人的脸。 他真的被缠上了。 对方如影随形,无法捉摸,可能今天出现在他床边看着他,明天就会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注视着他。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实在太恐怖了! “哥哥……” 耳边伴随着一道阴风,轻飘飘地扫过许弥的耳朵,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还有难以言喻的惊悚感。 许弥能够想象到,对方那张青灰浅淡的唇瓣正亲昵又暧昧地停留在他耳边。 殷途用病态又阴郁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如勾魂摄魄的妖精一般亲昵的呢喃:“你想摆脱我吗?” 许弥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殷途全看见了。 他看到自已发帖求助,也看到觉醒回复自已要如何摆脱一只鬼了。 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会……被殷途杀掉吧? “为什么要摆脱我呢?” 殷途冰冷修长的手指落在许弥的后颈,青紫的勒痕清晰可见,那是他对许弥造成伤害的证据。 他冰冷的手指绕过勒痕,从后往前,慢条斯地绕到许弥的下颚。 指腹来回研磨着许弥紧绷的皮肤,像是猎食者在打量他的猎物。 强大,危险,恐怖。 这种被掌控的感觉让许弥没有办法回答殷途的问题,因为他真的想过摆脱殷途。 就在觉醒回复他方法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一瞬间是想照做的,因为他觉得自已如果没有被殷途缠上,也许会过得更好。 只要摆脱殷途,他就自由了。 许弥的沉默让殷途阴郁的眼神越发恐怖,他的瞳孔在放大,越来越漆黑,眼白几乎要消失不见。 慢慢地,殷途落在许弥脖颈上的手转换了位置,捏住许弥的下颚,强制性地让许弥转过头。 视线相交,鼻尖相抵,许弥的呼吸和心跳都要停止了。 许弥眼睫颤了颤,缓缓垂落,避开殷途灼热而恐怖的视线。 他得想个办法脱身。 殷途抬起许弥的下巴,强迫许弥看着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许弥,神情阴郁,衬得那双漆黑的眼瞳愈发幽深。 “躲什么?”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就连那双许弥很喜欢的下垂眼都显得阴郁恐怖。 再也没有许弥曾经喜欢的无辜可怜之感。 压抑的、危险的信号在他们之间无声地蔓延。 许弥突然觉得殷途好陌生。 曾经的殷途在他眼里是长不大的孩子,是身世可怜的小弟弟,是他愿意温柔包容的小病人。 他能容忍殷途脾气时好时坏,也能接受殷途故意撒娇示弱博取他的同情心,他不介意对殷途好。 但是现在,他在殷途身上看不到曾经的一星半点。 只有恐怖、危险、阴晴不定、阴魂不散。 他不知道之前是不是殷途在故意伪装,但他知道,他现在看到的一定是殷途最真实的模样。 殷途从来就不是什么无害可怜的病人,他是一只鬼。 蛰伏在许弥身边的鬼。 许弥越是沉默,殷途的眼神越冷,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已心里的毁灭欲望,想要将许弥彻底囚困。 反正许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人类,只要他想,许弥永远也走不了。 只不过是被许弥恨一辈子而已。 只是恨他而已。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嗯?” 殷途捏着许弥下颚的冰冷手指越收越紧,许弥的皮肤被挤压变形,他能清楚地看到许弥那浅淡的琥珀色眼瞳里氤氲着雾气。 那是由敬畏和恐惧堆积出来的,让殷途感到害怕的东西。 殷途在医院强吻许弥时就已经看到过了,那时许弥的眼神可怕得让他心慌。 泛红的眼尾,含着眼泪的眼睛那么漂亮易碎,却又那么决绝。 许弥说恨他。 第26章 他看得出来,许弥那时候是真的对他失望了,失望到再多和他说一句话都觉得心累。 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让他有一种感觉,好像只要许弥走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许弥怎么可以那么绝情呢? 不是说会救他吗?不是说会永远陪着他吗?都是骗他的吗? “哥哥,留下来好不好?心甘情愿地为了我留下来,好不好?求求你……” 殷途像是在哀求,他松开了钳制着许弥下颚的手,鼻尖与许弥的鼻尖相蹭,可怜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似的。 原先那个恐怖可怕的殷途又不见了,他变得可怜而脆弱,仿佛许弥拒绝他就会碎掉。 许弥有些分不清了。 他不知道这才是殷途真实的模样还是殷途在伪装,明明知道殷途是鬼,还是会被殷途的鬼话迷惑。 他有些费力地、哑声地问:“为什么?” “哥哥对我来说很重要,没有人像你一样在乎我,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对我好,只有你…… “陪着我吧,哪怕你不爱我都没关系,我爱你就好了。” 这副可怜求爱的模样简直卑微到了尘埃里。 随着殷途松开了桎梏着许弥的手,许弥被迫扭过去的头终于有了自由活动的机会。 他终于正眼看向殷途那双漆黑浓郁的眼睛,不再是被殷途强制性地看,而是自主选择地看殷途。 “对不起……” 许弥的声音很哑也很轻,因为喉咙发炎连说话都有些费劲,但他还是想和殷途好好说清楚。 “……我还有自已的家人,我不属于这里。” 房子是租的,这个老城区里除了这间出租屋,没有什么与他有关。 在医院照顾殷途的这一年,遇到的护土小英是假的,其他医护人员都不认识他甚至当他不存在。 与许弥关系最密切的人是殷途,可现在他发现这一切是一场骗局,他是可怜的替死鬼。 这几天遇到的人真真假假,入夜后频繁的噩梦,被鬼魂恐吓整晚提心吊胆,控制不住的头疼,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 许弥真的是在强忍着崩溃,他觉得自已再待下去真的会疯掉。 所以,他希望殷途能放过他。 第19章 这不是爱 “……家人?我不是你的家人吗?” 殷途盯着许弥,几乎是在质问。 “你不是说你把我当做家人对待吗?我也是你的家人,你为什么不能为了我留下来?” “这不一样……” 许弥害怕地瑟缩了一下,他的声音在发颤,因为声音沙哑暴露出来的恐惧反而越发明显。 他只是把殷途当家人一样照顾,可是殷途终究不是他的家人,不仅如此,殷途甚至连人都不是! 如果殷途是人,他不会这么害怕殷途的。 许弥这话一说出来,殷途的脸一点一点变得阴沉。 那些可怜的、脆弱的表情顷刻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恐怖的、扭曲的偏执和愤怒。 就像是面具被戳穿似的恼怒,许弥越看越觉得心慌。 殷途抓住许弥的肩膀,那双无机质的漆黑眼瞳像是要把许弥吞噬一样可怕,抓住许弥的双手冷的像冰。 他厉声质问道:“我明明都按你喜欢的样子求你了,你为什么不留下来?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刹那间,床头灯开始剧烈闪烁,落在许弥脸上的光影不断变化,那浅淡透亮的琥珀色眼瞳里倒映着殷途恐怖惊悚的模样。 一条一条诡异扭曲的黑线从脖颈处生长,从殷途脖颈蔓延到惨白的脸上,眼白全部消失,只留下黑漆漆的眼眶,模样骇人至极。 殷途的黑发被无名的阴风吹动,床头灯闪烁剧烈,整间卧室充斥着不祥的危险气息。 许弥被吓傻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殷途这副模样,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这是真真正正的恶鬼。 在这一刻发生之前,殷途的样貌还能用一句“病态阴郁的美感”来概括,是许弥可以接受的程度。 而现在,许弥的三观受到了真实的冲击。 原来鬼的真实样貌是这样的恐怖。 青灰的皮肤,错杂虬扎的黑色脉络,漆黑看不到眼白的眼睛,周围弥漫着黑色的鬼气。 惊悚,诡异,骇人。 许弥皱起眉,浸满水雾的眼瞳里是肉眼可见的痛苦,被殷途钳制的双肩仿佛要碎裂一般传来剧痛。 他甚至怀疑殷途会直接掰断他的肩膀。 “殷、殷途……疼,我疼……” 沙哑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许弥干涩肿胀的喉咙里分离出。 因为疼痛,一层又一层冷汗洒满许弥额头,又汇聚在一起变成水珠落下。 不断闪烁的床头灯让许弥看起来愈发可怜孱弱,他几乎是被殷途强制性按在床头不得动弹。 看着殷途这样恐怖的脸,被禁锢着无法动弹的躯体只有疼痛,许弥眼眶的惧怕几乎要跳出来。 他绝望地想,现在的殷途,还有智可言吗? 蓦地,殷途松开了落在许弥肩膀上的手,那双青灰布满黑色纹路的手在颤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不伤害许弥。 从殷途那对看不到眼白的、如深渊一般漆黑的眼瞳里,许弥居然看出了些害怕来。 第27章 仿佛殷途是在害怕会伤害到他。 怎么可能呢? 许弥自嘲地想 。 殷途已经伤害他很多次了,他身上都是殷途伤害他的证据。 不用看,他的肩膀一定会出现和脖颈上一样的青紫痕迹。 “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许弥听见殷途在向他道歉。 殷途总是这么说,总是在伤害他之后说控制不住自已,许弥不敢相信。 难不成殷途的身体里还住着其他人吗? 许弥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颤颤巍巍地向床的另一边后退,试图离殷途远一点儿。 就在他快要爬走的时候,殷途猛地拽住了他的脚腕! 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利,整个人被殷途单手拽了回去,甚至被殷途提了起来。 许弥的腿呈现一种大开的m型,上半身躺在床上,殷途则是强硬地挤进他的腿间,压住了他。 殷途俯身在许弥面前,低声道:“哥哥别怕,我会控制住我自已的,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殷途在许弥唇瓣上轻啄了一下,青灰的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唇边的小梨涡时浅时深。 他露出了温顺而无害的表情,想要借此让许弥再像从前那样相信他、同情他、怜爱他。 许弥很想相信殷途,殷途总是说再也不会犯了,可是在下一次还是会犯。 殷途从来都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殷途……算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 许弥几乎绝望地喊了出来,含蓄在眼眶里的、浸满了恐惧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从眼尾划过。 他真的要崩溃了,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他呢?就因为他是倒霉的替死鬼吗? 听到这话,殷途唇边的浅笑猛地僵硬住。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许弥,好像对许弥会说出这么绝望又悲戚的话感到诧异。 “可是我爱你啊哥哥……” 殷途的话还没说完,许弥便崩溃地喊道:“这不是爱!” “你在以爱之名伤害我!从你告诉我你不是人后开始,你有做过一件不伤害我的事情吗? “你总是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呢?玩具吗? “我脖子上的勒痕,肩膀上的淤青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我现在这么狼狈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看到我像条狗一样被你玩弄你开心了吗?满意了吗? “我现在明确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爱,你再逼我我只会讨厌你、厌恶你、憎恨你……咳咳!” 许弥发泄完之后开始止不住地咳嗽,像是要把肺一起咳出来浑身都在颤抖。 他的声音像是费力从喉咙里撕扯出来的。 鲜血淋漓,声嘶力竭。 沙哑的、决绝的话像是刀子一样扎在殷途心脏上。 殷途瞪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程序死机的仿生人那样僵直不动。 好半晌,他才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所做的……不是爱吗? 他的母亲告诉他,喜欢什么就要不择手段地抢夺过来,就算过程曲折痛苦也没关系,因为这是爱。 殷途一直对此坚信不疑,因为母亲就是这么对他的。 每当他觉得痛苦压抑的时候,他就会用“这是妈妈爱我的方式”来安慰自已。 所以,他在母亲的爱中度过了一段扭曲诡异的家庭生活,他也因为母亲的身份备受他人诟病。 他是小三的孩子。 母亲带着他去找父亲是因为爱他,哪怕这样的爱让他痛苦,他也还是觉得这是爱。 可是现在,他迷茫了。 第20章 我叫殷途 闪烁频繁的床头灯恢复成原样,暖黄的光足以照亮床边大部分地区,相叠的两具身体却只有一道影子。 殷途单手撑在许弥上方,眼中的漆黑褪去,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瞳来,那双无辜的下垂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许弥,无机质的眼神也能瞧出几分脆弱。 他抓住许弥的一只手握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才是爱?” 如果那些让人痛苦的东西都不是爱,那爱究竟是什么? 殷途是懵懂的、无知的、甚至是有些可怜的。 一个缺爱、不懂爱的小孩子,固执地想要留住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罢了。 哪怕这个人对他的好都是有原因的,也如饮鸩止渴一般,甘之如饴。 许弥明白殷途对他的执念,所以对殷途恨不起来。 想恨殷途对他不知轻重的伤害,又可怜殷途孤苦无依。 他那些无处安放的同情心全给殷途一个人了。 许弥第一次见殷途的时候,他脑袋上的绷带还没拆,有些狼狈地出现在殷途面前,殷途却在第一时间温声关心他。 殷途问:“哥哥,脑袋还疼吗?” 对于殷途娴熟而自然的亲昵,许弥有一瞬间的意外,而后温柔笑了笑,摇头说没事。 殷途却抬起苍白的手轻轻碰了碰他头上的绷带,神情忧郁像是在心疼他。 不知怎么地,许弥的心也随着殷途的举动变得柔软了。 殷途叫他哥哥,他也真的把殷途当弟弟一样照顾,却没想到殷途会对他产生异样的情感。 许弥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已做过什么让殷途误会的举动,才会加深殷途对他错误的欲望? 第28章 “哥哥,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爱,从来没有人爱过我 ,我不知道……” 殷途看着许弥,几乎要哭出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委屈,许弥朝殷途艰难地伸出手。 发烫的指尖从殷途柔软的黑发穿过,许弥很轻柔地抚摸着殷途的脑袋,像是在安慰他。 许弥不知道自已为什么总是对殷途狠不下心,就好像他潜意识在阻止自已恨殷途。 为什么呢?明明殷途一直在强迫他,明明一直在做错事,难道要纵容殷途的错误吗? 许弥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殷途这么极端了。 以前殷途犯错,只要殷途态度诚恳些、柔软些,许弥都会纵容原谅的。 可是许弥现在才意识到,就是这样无底线的纵容让殷途陷入疯狂。 无底线的温柔对于殷途来说是致命的,他越来越依赖、越来越眷恋许弥。 他再也没有办法离开许弥了。 没有办法接受许弥不在他身边,接受不了许弥的主动离开,让他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所以,他走了极端。 恐吓许弥让他害怕,再装可怜示弱让许弥心软。 软硬兼施应该能让许弥留下吧? 他都这么可怜了,许弥会留下来吧? 明明都在心疼他了,所以会留下来吧? 殷途看着许弥,心里生出了希冀。 许弥通红的眼眶里晶莹一片,浅栗色的发丝湿哒哒的黏在脸侧,颇有种被疼爱过后的凌乱美感。 他说不了话了,喉咙火烧似的疼,恐怕是因为刚刚宣泄过猛导致的。 抬起素白修长的手,许弥朝殷途比划了个“我说不了话”的手语。 看殷途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比划着:我会解释给你听,你不要难过。 殷途含着泪点头。 他已经从那种极端的疯狂中解脱出来,不再是那副青灰的恐怖模样,重新变成了许弥熟悉的样子。 乖顺的、无害的、病弱可怜的。 许弥突然给了殷途一个拥抱。 温暖的、有力的拥抱。 滚烫的体温却没有办法让殷途染上温度。 他们不是一类人。 殷途和许弥心知肚明。 相拥片刻,仿佛灵魂失真。 殷途在许弥的怀抱里轻声道:“哥哥,你好好休息。” 不知道是殷途这句话真的具有某种诱惑力,还是刚从高强度恐惧中挣脱出来的疲惫感吞噬了许弥。 总而言之,在殷途说完这句话之后,一阵困意突然袭来,许弥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 没过多久,他便沉沉睡去。 * 许弥回到了噩梦里的那个他无论怎么奔跑也无法逃离的恐怖4楼。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许弥这会儿已经没有第一次经历时那么慌张了。 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许弥扭过头看向楼道旁安静的走廊,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猜想。 把他困在4楼或许并不是想让他恐惧,而是为了让他知道某些事情呢? 想到这里,许弥迈开腿朝着4楼走廊前进。 4楼走廊的布局和5楼一致,左右两侧各有四间屋子,许弥按照就近原则去到了楼梯右侧第一间窗户前查看。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大概八九岁左右的孩子正蹲在角落里呜咽哭泣。 “小朋友,你怎么了?” 许弥打开门进入房间,蹲在那孩子面前,温柔询问。 听到陌生人的声音,那孩子停止了抽咽,像是害怕似地缩成一团,一言不发。 许弥温柔地摸了摸那孩子柔软的黑发,语气轻柔地安抚: “别害怕,哥哥不是坏人,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说出来心里会好受点,憋着是没有用的。” 那孩子像是被许弥的话触动到了,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被打得青紫的小脸,眼泪湿淋淋地淌在眼下,看起来可怜极了。 许弥有些心疼,轻声问:“你还记得是谁打了你吗?” “……哥哥和他的朋友。”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吗?” “他们说我是小三的孩子,说我破坏了哥哥的家庭。” 这孩子实在乖得让人心疼,许弥也有些始料未及,没想到这孩子就是他一开始想要保护的人。 许弥温柔地抚去了对方眼睫上的泪珠,温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选择自已出生的权利,让哥哥抱抱你好吗?” 那孩子朝许弥张开双臂,他完全接纳了这个陌生又温柔的哥哥,落入了许弥温暖而有力的怀抱里。 “……哥哥,你真好。” 许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很温柔地问:“小朋友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好吗?” 他的头埋在许弥肩窝里,贪恋温暖地说:“我叫殷途。” 第21章 这样是爱吗? 许弥觉得自已像是置身在火海里,全身发烫。 脑袋晕乎乎的,全身酸软提不起劲,喉咙干涩得仿佛不是他自已的一样。 额头上像是压着什么东西,有些凉又有些重。 他还梦到了殷途小时候,那么可怜,还告诉自已他悲惨的身世。 许弥从来都不知道殷途的过去,殷途自已不愿意提,许弥没有了解殷途的途径。 而这莫名其妙的梦给了许弥机会。 许弥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拿走了他头上的东西。 第29章 见他醒来,对方冰冷的手指摸了摸他的额头,带着担忧地说:“终于没那么烫了。” 殷途说完,又将温水递到许弥嘴边,扶着许弥的后颈,小口喂着许弥喝。 “嗯……谢谢。” 许弥的声音哑得快听不清在说什么了,他只觉得很疲惫,连说话都费劲。 殷途把湿毛巾叠好放到床头柜上。 许弥凌晨的时候突然开始发烧,明明身体快烫成火了还在含糊不清地喊好冷。 好在他对发烧很有经验,一整晚都在帮许弥擦拭身体,现在许弥的状况才没有严重。 倒不是他以前照顾过人,也不是被别人照顾过学习来的。 恰恰相反,以前他生病的时候都是自已吃药自已扛,就算发烧了母亲也不会管他的。 母亲说,连生病都处不好的人活着有什么用。 后来母亲带他回父亲家,他看到哥哥的母亲是这么照顾生病的哥哥的。 说不清是羡慕还是什么情绪,殷途将这一幕记得很深。 他在门缝后窥视别人的幸福。 哥哥的妈妈用湿毛巾擦拭哥哥的身体,把湿毛巾放在额头,给哥哥煮粥,在床边照顾哥哥。 他好奇地问母亲,为什么哥哥的妈妈会这样? 母亲说,哥哥的妈妈这是在害哥哥,哥哥会变成什么都不会的巨婴,让殷途千万不能学哥哥。 殷途似懂非懂,他也的确没有向哥哥学习,而是偷偷学习哥哥母亲照顾哥哥的方法。 现在,他可以照顾生病的许弥了。 “我煮了粥,哥哥吃点儿吧。” 殷途将许弥扶起,把粥拿起,吹了吹,满心欢喜地递到了许弥唇边。 吃吧,他第一次煮的粥。 许弥瞄了一眼勺子里浓稠的粥,一看就是水放少了,看得出来没什么做饭经验。 殷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无机质的眼睛里没有光,却像是在羡慕什么东西。 他用手比划着:第一次做饭吗? 殷途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吃不了东西,不知道好不好吃。” 许弥吃了一口,哑声说:“好吃。” “真的吗?” 明明眼睛里没有光,许弥偏偏觉得殷途的眼睛里有星星。 其实白粥哪有什么好不好吃之分,许弥看着殷途这副小心翼翼又带着期冀的模样,还是露出了浅淡的微笑。 “嗯,真的。” “其实我想煮皮蛋瘦肉粥的……我觉得那个好吃,但是家里没有皮蛋。” 许弥听出殷途话里的羡慕,他比划着问:以前没有吃过吗? 殷途说:“我……看别人吃过。” 怪可怜的。 殷途以前从来不和许弥聊自已的过去,许弥没办法了解殷途,没想到这次殷途居然愿意主动说了。 他继续问:为什么你以前不和我说? “我记不太清……这是我刚刚想起来的,只有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许弥疑惑地看了殷途一眼。 这描述……怎么那么像鬼魂找有阴阳眼的人帮助的样子? 许弥听奶奶说,有阴阳眼的人很容易被鬼魂盯上,因为人死后如果在头七没有回魂成功会有执念,成为游魂游荡在人间。 成为鬼后会慢慢忘记自已的过去,到最后变成没有灵智的游魂。 执念一日不解,便一日不得投胎。 于是,就有专门处滞留在阳间鬼魂的人存在,他们大多都有自已通灵的办法。 阴阳眼对于鬼魂来说是一种信号,待在这种人身边,可以看到自已的记忆。 像殷途这样有灵智的鬼又死了一年以上的许弥真的没见过。 准确来说,殷途是许弥见到的第一只鬼。 许弥有些后悔,离开奶奶的时候没有多问问关于鬼魂这方面的知识,这样他也不至于这么懵了。 他知道自已没有阴阳眼,因为前二十五年都没有见过鬼,而且奶奶说阴阳眼是天生的,没有后天形成的情况。 疑团太多,许弥皱着眉还是打算回老家看看奶奶,顺便了解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当务之急,应该是想办法让殷途放自已离开,而不是和殷途一直在这里死耗着。 按照计划,他打算周日去看看新出租屋,周一的时候坐飞机飞回老家去见奶奶。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打算周五回来搬家,到时候再和殷途好好聊一聊。 殷途舀起一勺白粥,许弥便顺从地吃一口,殷途看着见底的碗突然说: “我妈妈说,这样是在害人。” 许弥舔了舔唇,觉得喉咙应该没那么干涩了,问:“为什么这么说?” “妈妈说,这样会让你依赖我,你就没办法做一个独立的人了。” 许弥看着殷途有些落寞的表情,看着殷途垂下的长睫,回避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态度,感触万分。 一定是自已经历过才会这么说的。 他学过一点心学,这是当护工需要的,毕竟病人的心状况也是他们要负责记录的。 显而易见,殷途有个并不愉快的童年,还有个过于严厉的母亲。 他的母亲应该从小就要求殷途独立,所以吝啬给予殷途爱和帮助,才让殷途以为帮助别人是在害人。 人,会无意识地模仿身边的人,这是一种学习,最后组合成自已的行为逻辑。 第30章 这套逻辑在不出现变故的情况下,会在进入社会后一直使用,所以在家从父母身上学习生活知识,在学校学习系统知识。 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会出现和别人产生分歧的情况,因为人的经历是不一样的。 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会不解,觉得照顾生病的人喂对方喝喝粥怎么就变成害人了? 依赖别人一下怎么就变成害人了? 好在许弥擅长换位思考,他能解殷途的迷茫。 “你觉得我在照顾你的时候,是在害你吗?”许弥拉着殷途的一只手,轻声问。 殷途知道答案。 他从没觉得许弥在害自已。 许弥会给他带糖果,会对他温柔的笑,如果他积极配合许弥的计划许弥会夸奖他。 许弥还会神采飞扬地和他说一些有趣的见闻,看着他的眼神总是温柔又有耐心的,让他觉得很温暖很放松。 他也不会那么频繁的觉得身体难受了,也不会那么疼了。 他好喜欢和许弥待在一起。 “哥哥,”殷途像是很苦恼似的看着许弥空掉的碗,“……这样是爱吗?” 许弥深深地看了殷途一眼,回道:“是。” 第22章 哥哥亲一下这里 殷途抬起头,他朝许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许弥甚至能从这个笑容中看出些少年的朝气。 不对,殷途死的时候应该就是刚成年没多久。 许弥忍不住问:“你还记得自已是怎么死的吗?” 虽然这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但许弥实在是惋惜,殷途明明还那么年轻,大好的年纪未来应该是无限的。 如果殷途还没死,也许这会正在读大学,也许会在大学里慢慢学会人情世故,学会区分爱和依赖。 明明该是那么鲜活的未来。 “……不记得了。”殷途下意识回避,许弥看出来了,他在撒谎。 殷途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又说:“如果哥哥一直陪着我,也许我以后会想起来。” 真的很努力想让他留下啊。 许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说讨厌殷途的话,也不至于,毕竟他现在已经能和殷途正常交流了——前提是殷途不要突然出现吓他一跳。 但是他明天就得走了,许弥隐隐有种预感——他要是说了殷途又得发疯,可是不说的话殷途恐怕会疯得更可怕。 难办。 求助:怎么在不让殷途发疯的情况下合离开?在线等挺急的。 为什么他不会分身? 这世界连鬼都有了,那他会分身也很合吧? 许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哪怕再怎么不愿面对,这一步都是得走的,他只能用幽默的想法暂时安慰自已。 毕竟他干着急也没用,还不如用佛系的态度面对一切。 活着挺好,死了也行。 “嗯……小途,就是如果……我家里有点儿事……如果我离开那么几天的话……嗯……你觉得呢?” 许弥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敢看殷途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子扯出褶皱,支支吾吾地把话说完了。 他现在已经不奢求殷途同意了,只要殷途稍微正常一点,别又像昨天一样掐着他的脖子,然后强吻自已什么的就行了。 就算殷途真的爱他也不能老强吻他吧? 许弥没谈过恋爱,但他也知道强吻是不礼貌的,就算想也只能在一起之后做啊,哪有这样的? 也不知道殷途是从哪里学来这一出的。 殷途苍白的手指开始收紧,像是在压抑些什么。 许弥看到殷途单手拿着的碗,下意识觉得殷途可能要摔碗了——因为殷途在医院就老摔杯子,他已经觉得这是殷途的肌肉记忆了。 “啪嗒——” 殷途放下碗,手背放在许弥额头上量了一会,才淡淡道:“不烧了。” 嗯?居然没摔碗? 看到殷途这么正常,许弥还觉得很意外,怎么突然情绪变得这么稳定了? 难道他的说教殷途真的听进去了吗?真的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依赖了吗? 像是看出了许弥的惊讶,殷途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哥哥,如果我还和之前一样不让你走,你是不是会讨厌我?” 殷途盯着他,漆黑的眼瞳里倒映着许弥的脸,许弥被这样的眼睛看着觉得有些不自在。 许弥难为情地垂下眼,斟酌用词,委婉表达,试图让殷途避免被他伤害。 “嗯……也不是讨厌吧……就是感觉没那么喜欢……会有点点不太舒服。” “那就是讨厌了。” “……” 白说了那么多呗? 但殷途说的的确是事实,他并不喜欢被强迫的感觉。 那样只会让他觉得窒息和恐怖,好像没有自由的鸟被关在笼子里。 如果可以,他希望以后殷途别那样对他了。 “我不想让哥哥讨厌我,也不想让哥哥走。” 殷途拉过许弥的一只手,将自已的脸放在许弥手心,亲昵地蹭了蹭,可怜兮兮的。 像在撒娇。 许弥的心脏突然柔软了下来,连神情都没有那么紧绷了。 他看着殷途,轻轻捏了对方的脸,温柔商量道:“……我会尽快回来的,我保证我周五前回来,可以吗?” “哥哥,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走吗?” 第31章 “因为……” 许弥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他说,他回去是为了知道自已怎么会被殷途盯上,又或者是了解如何摆脱殷途这只鬼,殷途会不会发疯呢? 肯定会吧? 许弥忍不住这么想。 他是人,殷途是鬼,他还活着,殷途已经死了,本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更何况殷途的情况太难预料了,就连许弥都没办法完全预判殷途的决定。 一边得小心殷途时不时发疯,另一边得保证自已不犯错让殷途发疯,简直让人心累。 看着殷途越来越可怜的表情,许弥咬了咬牙。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殷途要是乖一点的话也不是不行,反正他妈妈每个月给他开工资呢。 只要他能搞清楚殷途的一切,以及,为什么偏偏是他? 最直接的方法,就是—— “你为什么会赖在这里不走?你不是该去阴间吗?以及你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会在医院?为什么要让你妈妈找护工?为什么不让我走?” 他直接问殷途好像会更方便,毕竟殷途是当事人之一,肯定知道的比他多吧? 结果殷途朝他摇摇头,有些直气壮地说:“不记得了。” 许弥:“……” 看着许弥垮掉的表情,殷途弯了弯眼睛,话锋一转:“也不是全部不记得了,有的问题我还有点印象,但是——” 殷途的尾音拉得很长,戏谑又暧昧,有故意吊胃口的嫌疑,许弥听得都快急死了。 “但是什么?” 殷途趴在许弥胸口,笑眯眯地说:“哥哥亲我一口我就说。” 许弥:“……” “……别闹,说正经的。” 殷途仰着头看着许弥,苍白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在自已脸侧,满脸认真:“就是说正经的,哥哥亲一下这里,我就说。” 亲脸颊。 许弥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殷途让他亲嘴呢。 脸颊也不是不能接受吧……就当是亲小朋友了。 许弥试图说服自已。 “哥哥不是把我当弟弟吗?亲一下弟弟的脸,有什么问题吗?” 许弥:“……” ……好有道?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许弥不打算多想了,他闭上眼睛,飞快地在殷途脸颊处亲了一下。 殷途轻笑一声,看着红晕从脖子悄悄爬上许弥的耳朵。 哥哥真可爱。 第23章 认错人了 许弥以为自已又开始发烧了。 他觉得脸上烫得吓人,用手背量了一下……好像不是特别烫? 当殷途少年般爽朗清脆的笑声穿过耳膜,许弥觉得脸上更热了,挂不住面子似的耳朵发烫发麻。 蓦地,殷途含笑的声音传来: “哥哥,你的嘴唇好软哦。” 许弥:“?!” 这这这……这是在说什么? 许弥看着殷途的眼睛都不受控制地瞪大了,震惊和愕然像是顽皮的孩童要从许弥眼眶里跳出来。 他一个大人,怎么能被一个小朋友调戏?太丢脸了! “不是你在胡说什么呢?快说正事!” 殷途小声嘟囔:“害羞的样子也很可爱。” 许弥:“?!” 以为小声说他就听不见了吗? 够了!!! 殷途欣赏完许弥窘迫害羞的模样,才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说道:“当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就已经在那里了,不过并不是医院,以前医院的位置是一栋居民楼,那里是我以前的家。 “小……有一个鬼告诉我,我已经死掉了,我才知道我现在不是人。后来居民楼被拆,建成了医院,我就一直待在那间病房里,没有出去过。 “后来就有人自称是我父母请来的护工来到我身边,我那时候想不起来我父母是谁,但我又很好奇,所以我就配合着当个病人接受他们的照顾。 “只是他们都忍受不了我的怪异,我经常听到他们和别人说我是一个怪物,其实我觉得他们说的也没错,我的确让人厌恶。” 殷途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他很认真地看着许弥,那双无机质的漆黑眼瞳深处似乎酝酿着什么深意。 许弥看不明白,他被殷途看得心脏一缩,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酸涩感将他包裹,压得他喘不过气。 好奇怪。 有点难过。 “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殷途突然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缱绻的微笑,声音甜蜜得像是吃了一整根棒棒糖,连呼吸都带着甜味。 “你刚来的那天,捧了一大束向日葵,然后很温柔地叫我‘小途’。 “我没有搭你,因为我觉得你会和其他人一样害怕我,你应该会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恐怖,可是你没有。 “我说‘没人在乎我能不能好起来’,你却和我说,你在乎。” 殷途靠在许弥手心,歪着头望着许弥,他像条小狗一样缩在床边,可怜兮兮地蹭了蹭许弥手心,脆弱又可怜。 许弥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 在殷途的描述里,他像是神一样光明的存在,是殷途漆黑世界里独一无二的光。x 如果他离殷途而去,他就要变成伤害殷途的罪人了。 “可是……我没有买过向日葵。” 许弥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他的记忆里,他没有做过殷途所描述的事情。 第32章 没送过向日葵,也没说过“我在乎”。 殷途可能……认错人了。 许弥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难过,他的内心很复杂,连带着看向殷途的眼神都有些五味杂陈。 他喉咙发涩,有些艰难地说:“小途,你可能把那个人当成我了。” 殷途的身体陡然一僵。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他无机质的眼瞳开始放大,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认错人?怎么可能! 殷途努力回想着当时的画面,却发现那个人脸在慢慢变得扭曲,模糊。 到最后,五官消失不见,只有一张如同白纸的脸,捧着那束向日葵。 怎么会……看不清模样了? 【至少我是在乎你的,好吗?】 【没人会在乎你的。】 【没有人。】 不对不对! 殷途痛苦地捂着头,脑子里的声音乱作一团,男男女女仿佛魔音贯耳。 许弥不知道殷途为什么突然捂着头一副痛苦的模样,在殷途周围,漆黑鬼气磅礴而出。 许弥被这恐怖鬼气冲击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疼,喉咙一阵腥甜,猛地偏头吐出血来。 好疼……感觉骨头都要碎了。 浓稠血液滴落,将苍白的唇瓣染上一抹血腥的艳糜,急促的喘息声压抑而痛苦,生性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虚弱地掀起眼皮看向殷途,抬手擦去了唇边的血。 殷途好像又失控了。 “别说了,我不信!哥哥是在乎我的!” 殷途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崩溃地大喊着,他越失控,鬼气冒出地越多,像是一个即将崩坏的容器。 “殷途,小途……你看看我。” 许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殷途,他看得出来殷途状况不对,甚至可以说很危险。 这个时候,在殷途还没有彻底失控前逃跑是最明智的选择。 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小途,别怕别怕,我在呢。” 许弥抱住了殷途的腰,胸口的玉佩滚烫无比,仿佛要将他们灼穿。 阴冷的鬼气犹如附骨之疽狡猾地钻入许弥的身体,许弥冷得全身都在发抖,可是他还是没有放手。 “小途,你醒一醒!” “咔嚓——” 玉佩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坠落地面。 那些可怕的、汹涌的鬼气都被玉佩吸收了。 原本处在失控边缘的殷途也渐渐冷静下来,他的身体不疼了,也没有那些嘈杂的声音,只能感受到许弥抱着他时传来的温暖。 “……哥哥?” 殷途低下头,看着许弥煞白着一张脸,虚弱得快要死掉,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 “哥哥!你、你怎么了?别吓我!” 看到殷途清醒了,许弥才放心地闭上眼睛,因为他好冷也好累。 好想……长眠不醒啊…… * 许弥闻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眼皮颤了颤,许弥睁开了眼睛。 “我去,你小子终于醒了!” 徐季青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汗。 “我……怎么了?” 徐季青看着许弥虚弱不已的模样,说:“我看你今天早上没来喝咖啡,就发微信问你怎么回事,你和我说你很难受,让我带你去医院。 “我一进你家好家伙,家里乱七八糟的跟龙卷风席卷过似的,然后看到你床边有一滩血,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差点把我吓死了!” 许弥听得迷迷糊糊的,最后他的记忆停留在殷途着急呼喊他的地方,压根不记得自已给徐季青发过消息。 应该是殷途做的。 许弥满是歉意地笑了笑,轻声说:“麻烦你了,谢谢。” 徐季青朝许弥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不幸中的万幸,你只是气血不足,回家多买点补品补补就好了。” 气血不足其实就是缺阳气了。 人类和鬼魂不一样,阳气充足的人鬼见了都要绕道走,而阳气不足的人,就很容易被鬼缠上。 像许弥这种和鬼待在一起那么久,阳气肯定会被慢慢消磨的,这回是刚好爆发了。 许弥一直都知道人鬼殊途。 明明最开始,他是因为不想死才想着要搬家的,可是被殷途纠缠着让他没办法离开。 现在他总算知道殷途为什么对他那么执着了,原来是错认了白月光。 殷途真正执着的,应该是那个手捧着向日葵和殷途说“我在乎”的人才对。 不是他许弥。 殷途……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应该会放过他吧? 应该……会吧? ——题外话: 没有白月光,双洁1v1,互为彼此初恋,暂时不剧透,继续往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第24章 我好嫉妒啊,哥哥 许弥很快办好了出院手续,医院并没有查出他身体的异样,许弥对此倒是见怪不怪。 毕竟他遇到的事情已经超出科学范围了。 徐季青有些不放心他,说什么都要和许弥一起回去,给许弥熬鱼汤补一补。 许弥想着徐季青也是出于对他的关心,思索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徐季青到菜市场买了鱼、山药还有一堆补气补血的调料,才跟着许弥回了家。 许弥到家时王婶正好打开门。 第33章 一看到许弥苍白病态的脸,王婶下意识地关心道:“小许啊,你是不是生病啦?” 许弥虚弱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大碍,感冒加上气血不足而已。” “哎哟这怎么行啊,婶子这边还有人参呢,我儿子之前过节送给我的,我给你拿去吃。” 王婶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回家去找人参。 许弥慌忙推脱着,连说已经收到王婶的心意了,人参就免了。 但是王婶偏不要,她住在许弥对门,没少受到许弥的照顾,许弥这么好的人她能帮上忙的话肯定得帮。 而且人参买了她也没有吃过,不吃还怪浪费的。 于是,许弥推脱不成,反被王婶和徐季青架着推进了屋子里。 他俩让许弥乖乖待在沙发坐好,一起进入厨房给许弥做午餐去了。 许弥哭笑不得,心里却觉得暖洋洋的。 或许是最近经历的麻烦事有点多,一直和鬼怪等灵体事件沾上边,冷不丁被徐季青和王婶关心在乎还让许弥感受到了久违的生机。 感觉世界又美好起来了。 徐季青回头看了一眼许弥,看到许弥露出了一个浅淡而欣慰的笑容,也不由得笑弯了眼。 许弥这个人温柔到了极致,和别人说话的时候都是轻声细语的,光听他说话烦躁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徐季青刚来老城区的时候也没少得到许弥的帮助,在他眼里许弥真的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他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许弥——神性。 许弥有种与生俱来的悲悯感,他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情绪大多时候都是温柔平静的,这样的温柔如天地一般宽广。 好像可以包容世间的一切善与恶。 徐季青有时候会在远处看着许弥,许弥的孩子缘很好,老城区的孩子经常找他一起玩幼稚的小游戏。 因为只有许弥会不厌其烦地陪他们玩,很多大人是不愿意的,毕竟小孩子吵吵嚷嚷的太烦人了。 许弥太完美了,完美到让人觉得好遥远。 他的温柔是无差别的,和许弥待在一起,永远也感受不到偏袒,有时候会让徐季青觉得许弥很冷漠。 或许,神就是这样悲悯又冷漠的? 以前徐季青问过许弥,你对所有人这样好是图什么呢? 许弥说,他只是习惯这么做而已。 他帮助别人并不是为了得到回报,只是单纯习惯温柔待人,能帮忙就帮忙而已。 徐季青不能解许弥这样无私的行为。 就像他也无法解为什么许弥从来不找他帮忙。 明明遇到了麻烦,却一声不吭。 固执又冷漠,用温柔把所有人都隔绝到了外面。 徐季青想靠近许弥,却会被许弥软绵绵的温柔逼退,他和许弥之间唯一的联系,是早上六点半的咖啡。 如果许弥没有来,他才能以此为由给许弥发消息,克制又礼貌。 连徐季青自已都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许弥的。 他只是觉得这是件所应当的事情,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温柔的人,即使对方对所有人都一样。 毕竟他连嫉妒吃醋的资格都没有,在许弥的眼里,他和别人也没有差别。 直到他收到了许弥的求助消息。 许弥说:“我很难受,麻烦你送我去医院。” 天知道他看到许弥向他求助时心里有多高兴。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许弥心里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许弥只向他求助了。 这样一个温柔强大的人,主动对他露出了脆弱的一面,徐季青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已内心的喜悦。 即使他很开心,但他还是希望许弥可以卸下温柔的盔甲,拥有更多朋友。 所以,他还通知了越家兄妹。 当越家两兄妹还有小哑巴出现在许弥家门口的时候,许弥有一瞬间的凌乱。 不是,怎么都来了? “许弥哥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啊,是季青哥和我们说你生病了,我们特意来看看你的。” 越岫清一边说着一边把她带来的补品放到柜子上,看得许弥头都大了。 越宿盯着许弥看,关心道:“你没什么大事吧?” 许弥摇摇头,“就是感冒加上气血不足,养一养就好了。” 小哑巴一听,手语比划的跟结印似的,许弥只能无奈地把他们请进家门。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真是的。” 许弥看着厨房里忙上忙下的徐季青又是一阵无奈,“你干嘛搞得好像我重病了一样。” 徐季青所当然道:“我们许弥大善人难得生一次病,当然得通知,要不是你这地小,我能把全区的人叫来你家。” 许弥:“……你有毒吧。” 王婶几人忍不住发笑,家里氛围一时间温馨又热闹。 许弥也忍不住笑了。 很温馨的感觉。 像是家人一样温暖。 吃饭的时候,许弥的脸色真的是肉眼可见的回温。 从一开始的苍白慢慢有了血色,人参汤的威力果然非凡。 饭后,他们六人坐在一起聊了会天,许弥通常都是坐在一旁,温柔淡笑看着别人聊天。 越岫清是在场所有人中年纪最小的,也是最活泼的,她几乎把所有人缠了个遍。 除了小哑巴。 第34章 小哑巴因为不能说话显得很局促,他只和许弥互动,对于这样的热闹情景他觉得有些尴尬,许弥便轻声安慰他。 过了不知道多久,许弥觉得有些困,他们这热闹的局自然而然地散了。 徐季青走的时候还在叮嘱许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朝他开口。 许弥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他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第一次开口寻求帮助是在他发现殷途没有脉搏的那天晚上。 他遇到了鬼变的小哑巴和他表白,吓得他六神无主,当时满脑子都想着快跑,才开口让越岫清帮他叫越宿。 结果这第一次寻求帮助就惨遭滑铁卢,求帮忙求到鬼身上去了。 真是一次外向换来终身内向,许弥再也不想求别人帮忙了。 许弥正准备关门,回头一看小哑巴还坐在沙发上没动,他轻声笑了笑,打趣道:“小哑巴你不走是想住在我家吗?” 小哑巴低垂着头,并没有看着许弥,头顶的光落在身上显得有些诡异。 他意味不明地比划着: 你的朋友好多,我好嫉妒啊,哥哥。 第25章 他不要许弥爱他了 许弥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开始冒出汗来。 也许是他多想了,但是小哑巴现在的状况实在太不对劲了。 许弥强行打起精神来,仔仔细细地扫过那道低着头的身影,下意识眯了眯眼,突然有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好像刚刚除了他搭过小哑巴之外,没有人搭过小哑巴。 就连身为小哑巴老板的徐季青也没有和小哑巴说过话。 这很不对劲。 “砰——” 就在这时,门被未知的力量猛地关上了,许弥来不及反应,也被带得差点摔跤。 他用力转动门把手,门却像是被什么未知的东西堵住了似的,怎么打也打不开。 许弥心凉了半截。 这小哑巴不会是上次那只和他表白的鬼吧? 可是现在不是白天吗? 许弥实在不明白鬼为什么可以在白天出来,但他知道是自已把这只鬼邀请进家门的。 倒不是对方伪装得多好,只是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其他人身上,所以忽略了小哑巴的异样罢了。 “你以后也会有很多朋友的,不用羡慕我。” 许弥强装镇定,试图装作自已没有识破对方,和对方周旋。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点开王婶的微信,发消息让王婶找房东开门救他。 就和上次他在楼道里被鬼掐一样,生人的出现会让鬼魂消失,准确来说应该是陌生的阳气打破了鬼魂用阴气构造的结界。 许弥并不能摆脱对方的纠缠,但是可以得到喘息的机会。 “小哑巴”缓缓抬起头,漆黑无机质的眼瞳死死盯着许弥,看着许弥故作镇定的模样,露出了一个苍白而诡异的浅笑。 他比划着:我只想要你和我一起下地狱。 许弥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这只鬼很显然是冲着杀他来的,可是他明明没有得罪过对方。 和鬼讲道显然很无厘头,但许弥需要拖延时间。 于是,许弥有些僵硬地笑了笑,依旧背靠着门板温声道:“你就别和我开玩笑了,怪吓人的。” “小哑巴”倏然站起身,缓缓朝许弥走近。 许弥本身就退无可退了,他只能佯装无事发生,看着“小哑巴”的动作。 突然,小哑巴站在许弥半米远的位置比划着问:如果给你一个向你最重要的人求救的机会,你会选谁? 许弥的身体猛然紧绷。 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找王婶求救了,所以在故意试探他。 气氛越来越焦灼诡异,许弥紧张得心跳加速,呼吸都在加重。 “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许弥看起来一副轻松自如的模样,其实背后已经全是冷汗了。 “小哑巴”:你只需要回答我。 许弥不知道对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他开始冷静下来,努力发现蛛丝马迹。 对方嫉妒自已有很多的朋友,又问他会向谁求助,难道是想知道谁对他最重要? 那四个人的重要程度是一致的,许弥并没有对哪个人有特别高的好感,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重要。 只是重要程度一样,所以选不出来而已。 许弥当然可以说当前比较重要的是王婶,因为等会王婶会带人来救他,可是他有一个顾虑—— 他怕这个鬼会对王婶下手。 因为对方嫉妒他,可能会毁掉对他来说重要的人,让他痛苦,这才是对方故意问他这个问题的目的吧? 蓦地,许弥朝“小哑巴”温柔笑了笑,打趣道:“你为什么不会觉得这个人是你呢?” 话音刚落,“小哑巴”像是有些意外地看着许弥,无机质的眼瞳放大了一瞬,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看到对方沉默,许弥心里暗喜。 如果和他猜想的一样,对方会杀死对他来说重要的人,那他如果说对方是他重要的人,对方肯定会茫然。 因为那只鬼总不可能自杀吧? 就算他猜错了对方的目的也没关系,他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拖延时间。 现在能拖一会是一会了。 “如果,我说那个人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第35章 许弥反守为攻,朝对方发问,试图加深对方的迷茫。 “小哑巴”真的像是被绕晕了,好半晌都没有反应,无机质的眼瞳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一昧地看着许弥。 就在许弥以为“小哑巴”不会再有什么动作时,“小哑巴”却突然动了。 他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无声比划着: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小哑巴”很显然是发现许弥在投机取巧,故意钓着他不正面回答了。 没能骗过“小哑巴”对许弥来说有点儿遗憾,但也在他的预料之中,鬼要是真有那么好骗就好了。 许弥不打算连累其他人,他深吸一口气,温柔笑着说:“是你。” “小哑巴”缓缓勾起唇,露出了森然的笑意。 从这抹冰冷的弧度上,许弥隐隐有种熟悉感,但他并没有时间多想,因为对方的笑容并不是愉悦的。 这抹笑蕴藏着无尽的怒意,冰冷惊悚,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撕碎。 许弥能感觉到对方并不喜欢他这个回答。 “小哑巴”缓缓朝他走近,比划着:我讨厌这个答案。 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继续道:既然你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那就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刹那间,那只修长而冰冷的手死死掐住了许弥的脖颈! 被压迫的喉管传来疼痛感,呼吸开始变得紊乱,许弥挣扎着却只是徒劳。 许弥真的心疼自已的脖子,一天天的到底要被掐几回? 鬼那么强大,应该可以直接把他杀死吧?为什么每次都要用这种缓慢而痛苦的方式? “为什么要……杀我?为……咳咳……” 许弥费力地从牙关挤出几个字,他真的很想问对方到底想要什么答案,又为什么不直接了结他? 可是窒息的痛苦慢慢攀升,许弥真的说不出什么话了。 “小哑巴”的手指还在不断收紧,他看着许弥痛苦挣扎的模样,看着那双温柔浅淡的眼瞳慢慢开始涣散,感受着指尖温度的流失。 许弥那样好的人,就应该和他一起下地狱。 和他一样沾满污秽,爬满蛆虫。 如果许弥不能在活着的时候爱他,那就让许弥死在自已手里变成自已的伥鬼。 永远永远留在他身边,做一对亡命鸳鸯。 他不要许弥爱他了。 只要许弥属于他就够了。 偏执极端也好,不懂爱也罢,他只要许弥的目光永远停留在自已身边。 许弥落在别人身上的视线让他嫉妒,对别人露出来的笑容会让他发疯。 为什么不能永远只看着他一个呢? 他好恨啊。 眼泪慢慢模糊了许弥浅淡漂亮的眼瞳,许弥眉头紧锁,痛苦的表情毫无遮拦,任谁看了都会不忍心。 唯独面前这只恐怖的恶鬼不会对他心软。 漆黑的、无机质的冷冰眼瞳没有情绪,像是冷漠无情的杀神在审判他。 没来由地,许弥想到了殷途。 殷途也有这样一双漆黑恐怖的眼睛。 脑海里闪过碎片似的画面,许弥却从那些画面中找到了可怕的相同点。 刹那间,如大脑过电般的颤栗感席卷全身,许弥奋力从牙关中挤出几个字: “你是……殷……途……” 第26章 他被困在楼道里了 “小许,小许你怎么了!” 王婶带着房东刚打开门,就看到许弥跪坐在地上疯狂咳嗽。 “……咳咳咳咳!” 许弥捂着自已的脖子,咳得声嘶力竭,混着眼泪,格外令人揪心。 这架势让王婶和房东都看傻眼了,他们实在不知道许弥之前都经历过什么。 “没、没事……咳咳!” 许弥朝王婶摆了摆手,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但是由于长时间的窒息,让他提不起劲,最后还是王婶和房东将他扶到了沙发上。 “你脖子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 王婶这才注意到许弥身上的不对劲,领口的扣子崩断了一颗,脖子上的青紫足以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很明显,这是手指印,是被掐出来的。 许弥下意识僵硬了一下,伸手拉了拉领口,遮住了脖颈间青紫的痕迹,朝王婶勉强笑了笑。 “您看错了,我没事。” 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粗糙的纸片互相摩擦,并不悦耳,故作坚强的样子让人很心疼。 明明眼眶通红一片,眼尾还残留着眼泪,却非要强忍不适露出笑容,王婶看着这个和自已儿子一样大的许弥突然有种伤感。 她摸了摸许弥的头,心疼道:“傻孩子,婶子把你当儿子看,你要是受了委屈要说出来啊。 “没事的,是不是家里进了贼?还是进来了坏人?实在不行我们报警,不要再逞强了。” 许弥知道王婶是真的心疼自已,如果报警有用的话,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可是殷途是鬼。 他要是报警了指不定被当成精神病对待,因为这话说出去根本没人会信。 “我知道的王婶,我只是突然身体不舒服,不用担心,我会到市里看看的。” 王婶朝许弥叹了口气,摇摇头无奈道:“唉……你这孩子。” 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许弥在撒谎呢,只是她不明白许弥为什么要这么做罢了。 既然许弥坚持,那她也就不问了,只希望许弥可以照顾好自已。 第36章 这片本来就不明不白死了三个男人,警方说他们三个是猝死的,可哪有在同一个地方猝死三个人的道? 老城区的监控年久失修,跟摆设也差不多,真要出事了,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许弥看着房东,满是歉意地说道:“房子我下个月不租了,我明天就会搬走。” 房东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王婶一句话堵了回去:“好啊好啊,这片本来就不太平,小许搬走了也好,省得出事。” 房东瞄了一眼许弥从领口漏出来的青紫痕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屋子里的情况。 许弥刚刚很有可能是遇到危险了,才会叫他们过来,那个凶手应该是听到动静逃跑了。 要是许弥死在自已房子里,以后就租不出去了。 想到这,房东也松了口,答应了许弥。 许弥微笑着送走了王婶和房东,关上门的那一刻,表情骤然消失。 那张脸上只有压抑的,沉寂的,克制的情绪。 许弥点开觉醒的对话框,问:如果我被鬼缠上了,我要如何摆脱他? 他本来也没有期待觉醒能秒回他,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二十四小时看手机的。 结果觉醒真的秒回他了。 觉醒:如果缠着你的是普通小鬼,你可以直接选择搬家,因为小鬼通常只能在他们死去的地方徘徊。 觉醒:要是觉得心里不安可以去寺庙里求张符,寺庙去哪都行,人多的寺庙最好,那里香火旺,生气足,小鬼会害怕。 许弥和对方道谢,毕竟这人可真是个好人。 觉醒似乎对他很好奇,想听听他说更详细的遇鬼情况,许弥想着对方懂这方面,还愿意帮助自已,说说也无妨。 只是现在情况紧急,他得早点搬走,两人便加了微信,许弥打算等搬完家了再和对方说。 他看了眼窗外,现在还是白天,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房间,许弥的心情也放松了很多。 等他搬完家就问问觉醒,为什么殷途这只鬼可以在白天出现。 许弥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因为他还是有点害怕殷途会突然从他身后出现的。 想到殷途,许弥心里一阵后怕。 要不是王婶他们及时赶到,他都感觉自已会被殷途掐死。 能在最后发现小哑巴是殷途假扮的并不是因为那无机质的漆黑眼瞳,而是因为殷途看得懂手语。 今早他不方便说话的时候就是用手语和殷途沟通的,殷途一直和他无障碍交流,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学习手语是为了和小哑巴沟通,那殷途学习手语是为什么呢?总不可能他也是为了和小哑巴沟通吧? 连身为小哑巴老板的徐季青都没有刻意去学习过手语,平时都是半蒙半猜和小哑巴交流,殷途学习手语的立场就更站不住脚了。 由此看来,殷途学习手语是为了伪装成小哑巴和许弥接触,殷途也的确成功了。 现在,许弥都分不清以前他看到的小哑巴是真的小哑巴,还是殷途假扮的小哑巴了。 细思极恐,许弥选择不去想。 殷途死在老城区里,只要他搬离老城区,殷途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只要他的动作够快。 清到床下的木盒子时,许弥漠然地看了两眼,选择放回原位。 这是殷途故意放在这里的,当时他还猜测过殷途的用意,不过实在没什么头绪。 这间出租屋他并没有添置很多东西,最后出来的是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大包。 他收拾完之后,车也差不多该到了,许弥将钥匙托付给王婶,带着他的行李下了楼。 搬家的计划居然出奇地顺利。 许弥都有些不敢置信,殷途居然没有发现他要走。 直到他下了一层又一层的楼梯,许弥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无论他走了多久,他都能看到他住的那间屋子的大门,永远也看不到通往出口的路。 他被困在楼道里了。 第27章 我会爱你的 绝望,无力,害怕等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许弥提着包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殷途来了。 他就在这里,无声地、缄默地、阴暗地注视着他。 看着他走在这条看不见出路的楼道里,一言不发。 殷途想要把他困在这里,让他自已放弃离开,乖乖地滚回他的出租屋去。 可是他真的不想。 “放过我……殷途,你放过我吧……” 空旷的楼道里一遍遍回荡着许弥恐惧的哀求,像是在嘲笑许弥的不自量力。 许弥从来没有一刻像今天这么绝望过,他满心欢喜地收拾好自已的东西,庆幸自已没有被殷途发现、阻拦。 他以为自已能够离开。 可是事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他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宠物一样,自以为自已能逃走,出了笼子才发现外面是更大的笼子。 始作俑者正在无声地观赏他可笑的逃跑。 力量的悬殊让许弥绝望。 如果他也是鬼,也许他就不怕殷途这样强硬的举动了。 可是他是人。 从来只有殷途主动出现找他的份,如果殷途不愿意,他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碰不到殷途,只能像这样被困一辈子。 说爱他的人是殷途。 第37章 伤害他的人也是殷途。 说嫉妒他的人也是殷途。 从头到尾,他都像个失去自主权的娃娃一样被殷途摆布。 许弥想不明白为什么。 “哥哥,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冰冷的触感从身后传来,惨白的手从后环绕住许弥的腰,殷途的下巴正枕在许弥的肩窝。 明明应该是一个充满温情的背后拥抱,许弥却只觉得恐怖。 冰冷麻木的感觉从头凉到脚,像是有盆冷水浇过,身体的每一处皮肤都因为寒冷而发颤。 湿冷的水让衬衫变得黏腻,透明,让肉体清晰可见,那颗破碎的心脏也一起无处可逃。 好像只有躯壳在苟活。 “我爱你。”对方附在他耳边说。 沙哑阴郁的声音裹挟着恐怖落在空旷的楼道,楼道一遍遍回荡着——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惊悚,窒息,沉重又污浊的爱。 许弥动弹不得,他抗拒这样可怕的感情。 这真的是爱吗? 还是因为一直得不到所以内心的占有欲在作祟? 许弥不敢想,也不愿意想,他只是想要自由地、无拘无束地活着。 有一个自已的小家,种种花,养一只猫和一只狗,在夕阳渐落时坐在沙发上听着歌,看着自已养的小宠物玩闹。 许弥前二十五年都没有想过自已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一起生活,他喜欢随遇而安,能遇到喜欢的就在一起,没有也没关系。 甚至在他以后的生活规划里,都是没有另一半的存在的。 他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以前许弥是这么认为的,认识殷途之后加深了他这样的想法。 他要一个人生活一辈子。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把你困住,哪也不许去,可是我一直等到现在,哥哥知道为什么吗?” 殷途搂着许弥腰的手在缓缓收紧,他们紧贴着,严丝合缝,殷途就这样亲昵又暧昧地用唇瓣蹭着许弥的耳垂。 “因为我一直在奢求你爱我,我在克制自已,我想让你爱我——但是,我现在明白了,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爱我。 “你还会被其他人觊觎,你对他们露出来的笑容很刺眼,你看向他们的时候我真想把他们都杀了。 “既然这样,那我宁愿你被我困在身边哪也不能去,我也不想放你走。 “我得不到的,宁可毁掉,也不可能给别人。” 殷途轻轻咬着许弥的耳垂,湿冷的舌头像蛇一样舔舐着,吮吸着,极尽暧昧。 “……我会爱你。” 许弥的声音很哑,像是从身体里撕碎了扯出来的,带着恐惧的颤栗。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已做心建设,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会爱你的。” 殷途轻声笑了笑,不知道是愉悦还是觉得有趣,但可以肯定,他是因为许弥的话而笑的。 他饶有趣味地睨着许弥,漆黑无机质的眼瞳里只有无尽的占有和侵略,他玩味地问:“真的吗?” 许弥看不到殷途的脸,在他的想象里,殷途应该和以前一样可怜兮兮,漆黑的眼瞳里是无法言说的期冀。 和以前一样,奢求着自已爱他。 他哑声妥协着:“只要你给我自由,我就会爱你。” 心脏跳动剧烈,许弥忐忑不安,他不敢保证殷途会答应自已,因为现在的殷途完全就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殷途说了,他现在不奢求自已爱他了,如果殷途不想,他完全有说不的资本。 许弥只能赌,赌自已在殷途心里的重要性,赌殷途对自已的爱的渴望。 赌赢了他就能走。 长久的沉默让许弥的心越来越沉寂,他不能坐以待毙,殷途的沉默证明殷途在犹豫,他必须让殷途相信自已。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殷途相信自已? 蓦地,许弥的手落在了殷途冷冰的手背上,他修长的手指挤进殷途的指缝中,十指交握。 他明显感受到,殷途僵硬了一瞬。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殷途凸起的指节,安抚性地温声道:“给我一些适应你的时间,好吗? “你知道的,我之前一直把你当做弟弟,我没有办法立刻转变,用对待爱人的方式对待你。 “你愿意给哥哥一些时间吗?小途,哥哥知道你一直很乖的。” 许弥温柔得和以前照顾殷途的时候一模一样,殷途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像他们还和从前一样。 他没有因为自已无法控制的占有欲伤害许弥,许弥也没有因为发现他不是人而害怕恐惧他。 那是他们回不去的温馨与美好。 半晌,殷途垂下眼睫说:“我等你回来。” 赌赢了。 许弥几乎要笑出来。 紧张刺激的博弈在胜利的那一刻,让许弥一直冰冷麻木的躯壳都活了过来。 他终于,可以从殷途这个恐怖的鬼魂身边逃走了。 他终于可以摆脱殷途了。 “哥哥,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殷途轻轻蹭着许弥的颈侧请求着。 许弥现在心情好,扭过头在殷途脸颊敷衍地亲了一下,在他准备离去时又被殷途捏着下颚动弹不得。 “唔!” 许弥没料到殷途会突然来这一出,湿冷的舌头强硬地挤进他的领域,掠夺他,占有他。 第38章 许弥皱着眉,并没有反抗,他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一切能快点结束。 他能清楚听到黏腻的水渍声,任由殷途蛮横无章法地纠缠,只能被迫接受,被扰乱呼吸。 一个几乎让人窒息的吻。 一个充满离别与欺骗的吻。 许弥喘息着,缺氧的感觉让他的思维有些迟钝,看向殷途的眼睛也变得朦胧又迷离,眼尾红艳艳的,唇瓣间还残留着他们纠缠的杰作。 “我要的是这个。” 殷途看着许弥迷离茫然的模样,无机质的漆黑眼瞳眯了眯,长睫颤了颤,暧昧又悱恻地朝许弥笑。 “哥哥要记住了,以后就这样做。” 许弥愣了一瞬,因为缺氧而迟钝的智开始回笼,他朝殷途温柔笑了笑,应道:“好。” 离开时,许弥所当然地想: 我们不会有以后的。 第28章 他找不到我的 许弥坐车到达新房子地点时,是晚上七点钟。 新房子在市区,虽然不在市中心,但绝对比老城区繁华。 老城区的晚上基本没有人外出,甚至夜晚都是安静的,而这里却是灯火通明,很多店面还亮着灯。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话的人,鲜活而美好的生命,许弥不禁露出微笑来。 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已会遇到鬼了。 因为提前联系过房东,房东已经在他家里等他了。 和他介绍完房子的注意事项之后,他们签了合同,许弥在这座陌生城市的有了新的家。 全新的、没有殷途存在的,家。 等他从老家回来之后会在这附近找工作,那时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重新开始。 等他攒够了钱会在市区买一套小房子,一个人和自已养的宠物走过漫长的岁月,直至死亡。 这么一想,未来的生活都变得美好且让人期待了。 许弥很擅长调节自我情绪,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总能让自已从悲伤难过中走出来,然后继续微笑着面对第二天的生活。 当他完新家洗好澡躺上床时,他对美好未来的向往依旧不减分毫。 老城区的不愉快就当做是一场荒诞又恐怖的梦吧。 许弥闭上眼睛想,很快陷入了梦乡。 * 一夜好眠,许弥难得没有被噩梦惊醒,也没有再梦到和那栋奇怪老建筑有关的梦境。 他不禁猜想,或许他会梦到那些都是因为殷途。 当他远离了殷途,噩梦自然就不会再缠着他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么? 许弥推开窗,任由阳光洒在脸上,呼吸着早晨的新鲜空气,觉得生活无比美好。 简单洗漱过后许弥下了楼,打算熟悉熟悉这片区域的构造。 一楼楼道口里,一个面目清秀的男人正提着他大大小小七八件行李往里走,看起来是今天刚搬进来的租客。 这栋楼和许弥在老城区里住的一样,都是没有电梯的,只能靠自已一点点搬上去。 那么多的东西,忙上忙下的估计要累死了。 许弥顺手提起两件,问:“你住在哪?” 男人有些受宠若惊,又惊又喜地说出了门牌号。 还挺凑巧,住在许弥对门,许弥是601,对方是602。 许弥帮着男人搬行李,男人像只鸟似的叽叽喳喳,一直在感叹许弥人好好。 一边夸奖一边和许弥介绍自已,说自已叫庄沂,今年大学刚毕业,在附近的酒吧当服务生,所以租了这里的房子。 许弥一边听着,一边温柔笑着回应,两人很快熟络起来。 论年纪,庄沂只比许弥小一岁,于是庄沂便一口一个许弥哥喊得很亲热。 在许弥的帮助下,庄沂很快解决了行李问题,在得知许弥要去熟悉附近的环境还非常自信地和许弥打包票。 “许弥哥你信我,这附近我都提前调查过了,我带你逛。” 许弥笑了笑,倒是没有扫庄沂的兴,等着庄沂简单收拾了一下一起离开。 庄沂和许弥介绍了几个吃的店面,他说这都是美团上好评比较多的点,肯定不会踩雷。 许弥和庄沂挑了一家吃早餐,发现口味的确很棒,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有一个穿着黑衣的寸头男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寸头男神色如常地坐在了许弥和庄沂两人背后的那一桌,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两个人谈话。 两人熟悉完附近的美食,庄沂领着许弥去了他工作的酒吧。 他说自已还是实习生,等实习期过了就能转正了,许弥问了一下工作事宜和薪资,想着要是这里还缺人说不定他能试试。 反正做什么工作都是赚钱而已。 庄沂倒是很兴奋,还说要把领班的微信推给许弥,许弥倒是真的加了,反正工作的事情不太着急,可以先观摩观摩。 等他们逛完,也差不多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许弥被庄沂领到了菜市场的位置,买了点食物回了家。 他想着庄沂带自已熟悉了周围的情况,干脆留庄沂在自已家吃饭以示感谢算了。 庄沂听到许弥邀请他一起吃饭两眼都开始放光,一脸崇拜地看着许弥说: “许弥哥还会做饭啊?我的天呐太厉害了吧?我炒的菜简直是黑暗料,平时都是吃外卖的。” 所以他才会对美团上的店面那么熟悉,因为他只能吃外卖。 第39章 “哈哈,我没点过外卖都是自已做的。” 许弥一边切肉一边笑着回答。 在老城区根本没有什么饭店,都是些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想吃什么都得自已动手。 只有徐季青这个想不开的少爷会在那种偏僻的地方开咖啡馆,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庄沂一脸新奇地看着许弥,都2024年了还有人没点过外卖? 不过他只是在心里这么想,看着许弥在厨房忙碌的样子,试图给自已找点事做。 不然显得他有点没礼貌,光看着不做事什么的。 许弥倒是没有客气,因为他能看出来庄沂的拘谨,要是真的什么都不让庄沂做,看似礼貌其实是将对方置于尴尬之地。 他轻笑着说:“那你负责洗菜吧。” “好嘞!”庄沂双眼放光,这么简单的小事他肯定能行的。 他一边洗菜,一边看着许弥切得均匀又漂亮的肉,惊叹许弥的刀功。 “我已经能想象到哥的厨艺有多好了。” “哈哈你还没吃呢就这么说。”许弥弯着眼,笑得温柔又亲切,“不过我以前的朋友们也是这样说的。” 许弥其实觉得有些可惜,因为徐季青他们仍旧在老城区,之后如果不是他们主动来找许弥,许弥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他不能回去的,那里有恐怖的殷途。 为了逃离殷途,他撒了谎,其实他再也不会回去了。 当时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让殷途放他走,现在仔细想想,他给出的筹码太少了。 只是说了一句“我会爱你”还有一个吻而已,殷途居然真的愿意放他走。 “嘶……” 一个不留神,许弥切到了手,殷红的血珠很快从伤口冒了出来。 许弥没来由得觉得有些心慌,他害怕殷途发现自已骗了他之后会更疯狂。 “哎呀哥你吓我一跳!” 庄沂焦急地看着失了魂的许弥,问:“家里有创口贴吗?” 许弥垂下眼看着血珠,轻声道:“在客厅柜子第一个抽屉里。” 庄沂转身去到客厅,许弥用指腹抹开血珠,轻声安慰自已。 “没事的,他找不到我的……” 他已经从老城区逃出来了,再也不用害怕了。 第29章 一切都回不去了 对于许弥来说,这小小的伤口其实并不能算伤口,估计一天之后就愈合了。 而且这也不会影响到他炒菜。 许弥只是觉得自已的神经被殷途逼得有些太紧绷了,导致他现在有些疑神疑鬼,总是担心这个害怕那个的。 觉醒已经和他说过了,鬼魂只能在自已死亡区域附近活动,老城区离这里几十公里,殷途是过不来的。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忘掉老城区的不愉快,在这里开始他的新生活。 “好了,洗手吃饭。” 许弥将炒好的菜都端到桌子上,面上的笑容依旧是亲切又无懈可击的。 温柔,可靠且强大。 这是庄沂在短短半天和许弥的相处中得出来的结果。 许弥一看就是那种从小独立,所以能将自已的生活过得井井有条的大哥哥。 他的厨艺很好,家里物品摆放也是井然有序的,不会显得杂乱,这种人就很适合结婚过日子。 庄沂一边吃着饭,一边偷偷观察许弥。 许弥有双凌厉的丹凤眼,低眉的时候会让人很有距离感,但是在和许弥相处的过程中完全感受不到这种锋利。 或许是因为许弥的性格就是温柔包容型的。 庄沂不由得在内心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许弥这么完美的人?! 模样好,厨艺好,性格也好。 和许弥相处的过程非常舒服,每次他说话的时候许弥都会微微含笑看着他,然后适时的给予回应。 庄沂好久没有这种被包容的感觉了,他甚至觉得许弥身上有慈母光环,每当许弥注视着他说话的时候这个光环就会让他的内心沉静下来。 “庄沂?” 许弥的话将庄沂拉回了现实,他才发现自已已经盯着许弥看了好久了。 “呃!不、不好意思。” 许弥轻笑一声,“没事。” 庄沂感觉自已要熟透了,不是他怎么突然开始盯着许弥犯花痴啊? 于是乎,庄沂开始埋头猛吃,炫完饭之后仓惶逃离。 逃离的途中还没忘记下次继续蹭饭。 许弥无奈笑了笑,应了下来。 * 收拾好碗筷,许弥拿起手机,才发现有人给自已发了消息。 他外出的时候手机静音了,这会才有时间看。 徐季青早上六点半给他发消息问他怎么没来喝咖啡,身体是不是还很不舒服。 他搬家的事情目前应该就只有王婶一个人知道,于是他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徐季青。 徐季青很快回复了他:你动作这么快?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送你的。 许弥不喜欢麻烦人,而且当时事态紧急,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其他。 许弥:因为比较急,没来得及说,我现在已经安顿好了。 徐季青:好吧,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许弥:好多了,好歹说话不会像嗓子里卡拖鞋一样了。 徐季青:你嗓子里卡拖鞋的声音其实也很好听的。 许弥:…… 第40章 徐季青:你现在住的位置发定位给我呗?我以后可以去找你玩。 许弥发了定位。 徐季青:成,干脆我在你家旁边再开一个咖啡馆好了。 许弥无奈地笑了,回:少爷你是真的嫌钱多啊? 徐季青:我唯一的客人都走了,我在那里开店也是亏,还不如闭店走人呢。 徐季青回了个“已老实,求放过”的表情包。 许弥不由发笑,觉得徐季青真是个人才,这会才想起来亏本,怎么之前开店的时候不好好想想呢? 许弥:那你之前来老城区开店的逻辑是什么? 徐季青:我想着这片没人开,那我来了我不就成唯一一家了?那我不就成垄断了资源了?到时候我卖贵一点想喝的人也只能喝,毕竟仅此一家嘛。 许弥打趣:原来你垄断的人是我。 徐季青这个思路其实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他没有考虑到老城区的受众。 年轻人都走光了,剩下老人和小孩,对于咖啡他们都是一无所知的,不亏本才怪呢。 不过因为老城区偏远,所以租金也便宜,对于徐季青来说其实算不了多少钱,因为他确实是个有钱的小少爷。 徐季青:已老实,求放过.jpg 徐季青:怪我没做好调查,所以我要闭店在你新家附近开一个咖啡馆了。 许弥想了想,回:我看过附近的分布了,这边年轻人挺多的,而且走两公里就是一个小型商场,附近还有酒吧、台球吧、健身房什么的,开在这边应该没问题。 徐季青:ok啊,哥们能不能把在老城区亏的钱赚回来就靠你了。 聊天到此为止,许弥又回了越岫清和王婶给他发的消息,基本都是关心他身体状况的,只有王婶顺带问了一下他在新家住的习惯不习惯。 许弥:我挺好的,婶子不用担心我。 王婶:哎哟,你一走我对门没人了还挺不习惯的,小许啊,有空可以回来看看。 许弥其实挺心疼王婶的,因为她的孩子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回老城区看她,而且基本不会待很久。 王婶的老公是胃癌走的,所以在老城区也只有她一个人,平时来往最密切的人就是许弥。 因为住在对门,有什么话都好说,一起吃饭也是常态,王婶把他当儿子看待,许弥能感觉得出来。 现在许弥一走,王婶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许弥于心不忍道:等以后我在这边稳定了就回去看看。 王婶像是很高兴,透过文字都能看得出来她的欣喜:好哟,到时候婶子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婶子都给你做。 许弥: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王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回来的时候给婶子发消息。 许弥放下手机,整个身子都陷进沙发里,仰起头,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如果老城区没有突然不明不白猝死三个人,没有殷途疯狂而恐怖的侵略,这种平淡而且温馨的生活就是他的常态。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他只能抛弃在老城区的人际关系,重新认识新的人。 许弥垂下眼帘,看着左手食指的创口贴,面无表情。 第30章 他说他爱我 许弥:现在有空吗? 微信聊天界面停在和觉醒最后的谈话里,许弥答应过觉醒,等他不忙了就会把完整的事情告诉觉醒的。 觉醒:你说吧。 觉醒似乎二十四小时都有时间,至少许弥每次给他发消息时,觉醒都能秒回。 许弥:打字怕说不清楚,你能接电话吗? 觉醒:能,来。 “喂?” 电话响起,许弥听到了对方略显稚嫩的少年音,他的声音很轻,有些小心翼翼,年轻得让许弥怀疑对方是否成年了。 许弥礼貌性地问:“可能有点冒昧,但是你成年了吗?” 觉醒干巴巴笑了两声,找补道:“你别看我年纪小,其实我从小就跟着我师父学习了,正一上清念轩,不是骗子。” 许弥懂了,就是未成年。 他轻声笑了笑,“那你不读书了吗,小道长?” 听到许弥调侃的话语,电话那头的念轩猛地咳嗽起来,“咳咳……读书肯定有读的——哎呀这和你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不许说了!” 许弥只是笑了笑,倒是没有继续为难念轩,他想了一会,决定从头说起: “我会去照顾那个鬼,是因为一年前我在招聘软件上看到他继母的需求,所以我被鬼缠上应该是偶然。 “他的继母说他有很严重的洁癖,所以我不可以触碰他,然后他对紫外线过敏,也不能让他接触到阳光,日常就是陪着他,就和玩伴差不多,工作很轻松。” 念轩感叹道:“兄弟你心也太大了,这要求就很不对劲啊!” 哪个正常人会提出这种要求? 这钝感力也是绝了。 许弥真的没有觉得这个要求有什么问题,他在招聘软件上看过更离谱的。 什么“护工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发出呼吸声,不能吵到患者”、“不能在患者清醒的时候上厕所,不能在患者清醒的时候吃饭”等等。 大部分要求都是限制护工的,薪资也不高,殷途继母开的价格不仅高还没那么离谱,对比之下许弥真的觉得很好了。 但他知道念轩没见识过这种,所以会觉得这种要求奇怪,许弥也没有强求对方解自已,只是继续道: 第41章 “我之前一直不信这世上有鬼,完全没有往灵异这方面想过。 “而且那个鬼很乖很听话,如果他没有突然发疯我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有问题。” 毕竟变故发生的时间还没超过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内经历的事情比许弥前半辈子经历的都要多。 念轩越听越觉得奇怪,他皱着眉疑惑道:“你照顾她一年多她都没对你下手,为什么啊? “你都是替死鬼了她想杀你应该是分分钟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等到现在,难不成她看上你了?” 一语成谶。 殷途还真的是看上他了。 虽然许弥不觉得殷途的所作所为是爱,可架不住殷途自已成天在他耳边念叨。 【哥哥,我爱你。】 脑海里突然闪过殷途从背后拥住他,微低着头凑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着“我爱你”的画面。 当时他只感觉到了恐怖和害怕,并没有感觉到爱意,殷途的爱太过于极端可怕。 会让人受伤的爱也能叫做“爱”吗? 许弥觉得这样不是爱,至少不是他所认为的爱。 但是,每个人的思维不同,殷途又是鬼,可能在殷途眼里,那样就是爱吧。 许弥眨了眨,“……他说他爱我。” 他的声音很轻,可能因为喉咙还没有完全好所以有些沙哑,浓郁的疲惫感透过声音传出来,仿佛有什么困惑着他。 “啊?” 电话那头的念轩愣了一秒,大脑在飞速运转,cpu差点干烧了。 真的被鬼爱上了?他刚刚就是随口一说啊! “嘶——你小子艳福不浅啊,但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女鬼会吸你阳气的,你没和她发生什么吧?” “……没有。” 许弥说完后迟疑了一下,他和殷途亲过,这种事情要说吗? 想了一会,他还是改口了。 “没做过什么,但是他亲过我,”许弥停顿了一下,“还有他是男鬼。” 念轩傻眼了:“啊???” 不是,被鬼缠上就算了,怎么还是男鬼? “我真的有点心疼你了小哥哥。” 许弥勉强打起精神来,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心疼我就给我想办法,光说可没有用哦,小道长。” 即使他努力装作轻松,念轩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疲惫来,不过会觉得疲惫是正常的,毕竟是被鬼缠上了,没死都算是幸运的。 而且,许弥还和那只鬼待了一年,居然没出什么事,不知道是该说许弥命硬还是说许弥幸运了。 念轩认真思考了一会,说:“你的情况很特殊…… “如果说这是你的阴桃花,对方应该在你的梦中缠着你,让你与他交合,但是对方并没有。 “而且你又是对方继母的替死鬼,他又迟迟没有杀掉你,这很不合,他要是真的爱你就应该杀了你让你想办法下去陪他才对。” 许弥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指腹捏了眉心,回答道:“你说得对,他确实想让我下去陪他。” 殷途已经和他说过两次一起下地狱了,可能对于鬼来说爱一个人就是要让对方去死吧。 “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现在已经搬家走了,虽然你是替死鬼同时沾上了阴桃花,但他只能在那一片区域活动,你只要永远不回去就好了。 “不过你和他的因果线还没有断,凡事讲究因果,一切的因都会在最合适的时候尘埃落定,你之后还会遇到他然后了结这段因。 “问题是你和这个鬼有两段因,必须找人处掉,不然你以后就危险了。” 许弥沉思了一会,问:“如果找人处,我还需要回到那里吗?” 念轩不假思索道:“当然了,哪来的因哪里解决,你是在那边被缠上的肯定得回去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许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他垂着眸,浓密的长睫遮掩住视线,叫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叹息一声回答:“我知道了,谢谢你。” “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和你说,这件事依旧和这个鬼有关系,我做过一个很奇怪的……梦。” 第31章 隐秘窥伺 许弥曾经梦到过那栋古怪的老旧建筑物三次。 第一次,他出现在铁门前,正要转身离开时有人从高楼跳下,他被吓醒了。 第二次,他受到莫名的指引,进入了建筑物,意外听到了殷途哥哥带人欺凌殷途的话,被困在了四楼随后惊醒。 第三次,他进入四楼,在房间内发现了被打伤的、尚且年幼的殷途。 后两次许弥可以认为是梦的延续,可他为什么会梦到殷途的过去呢? 而且,那个跳楼死掉的人是殷途吗? 跳楼的尸体脸朝下,许弥没有看到对方的脸,所以他不敢确认那是否是殷途。 他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殷途会向他求救?还说只有自已能救他,可他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他又能做什么呢? 念轩听完之后陷入了沉思。 怪。 实在是太奇怪了。 即使他没有经历过许弥的经历,可是他也是跟着师父见过大世面,这种情况实在是陌生。 念轩思忖了一会儿,换了个方向问:“你以前住的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清楚。” 许弥虽然怀疑那间出租屋有可能是殷途以前居住过的,但他没有证据,怕猜测失误影响念轩的判断。 第42章 不过,他家的问题说不出来,老城区其他的问题还是可以说的。 许弥将他之前看到报纸上的关于老城区二十五年前有人跳楼自杀,以及居民楼被拆之后建成的医院告诉了念轩。 他还记得之前在医院有个护土说,医院底下是个万人坑。 既然这种事能被传出来,就一定有根据,就算不是万人坑,肯定也死过人。 如果殷途是那具跳楼的尸体,那就意味着殷途死亡时间可能在二十五年左右,和许弥差不多大。 再加上那个雕着蝎子的木盒子是殷途特意放在他床底下的,很显然就是为了告诉他殷途就是那个跳楼自杀的人。 “嘶——如果那里真的是万人坑,那事情不是一般的麻烦。” 电话里传来念轩沉重的声音,许弥能从他的语气的语气中察觉出事情的棘手程度,心也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万人坑的怨气不是一般大,所以会特意建一些东西在上面镇压,通常都会建一些生气比较足的比如学校,因为学生阳气旺,生机勃勃。 “医院本来就有些阴寒,去那的都是病人甚至时不时会有人死亡,在万人坑上面建医院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是谁这么恶毒想出这种方法?我估计时间久了住在附近的居民都会受到影响,那医院是私立的吗?” 许弥“嗯”了一声。 医院全名明泉私立医院,许弥隐约记得老城区有一大片产业都是私立医院的投资人的。 虽然许弥不懂念轩说的什么阴啊阳啊的,但念轩这么一点出来就显得那位投资人的行为有些怪异了。 在死人堆上建医院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有什么更深的目的? 或许,这才是殷途向自已求救的原因? 是不是殷途被这座医院“困”住了,所以才求自已帮他? “我学艺不精,你这事太棘手了,等我师父回来我帮你问问他,你暂时不用担心。” 许弥也不气馁,礼貌向念轩道谢,二人挂断了电话。 翻微信列表时,“小途”两个字正孤零零地躺在许弥的列表里。 许弥是有殷途微信的,自从变故发生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聊过天了,许弥差点都要忘记这一茬了。 如果这微信是殷途生前的,那殷途应该没有死二十五年以上吧? 还是说……殷途变成鬼之后给自已弄了一个微信?虽然有点不合但是想到之前殷途好像有使用过手机……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再纠结这种小事,许弥压抑着紧张点开殷途的微信,殷途的微信头像是一束向日葵。 许弥猜测这应该就是那个白月光送给殷途的东西,只是他之前一直没有在意,还以为殷途是老年人审美。 殷途的名字是“tell me”看起来倒是挺洋气的,点开朋友圈之后许弥惊然发现自已可以看殷途的朋友圈了。 这个举动很反常,许弥不知道殷途是什么时候对他开放权限的。 当初加上殷途的时候许弥就没办法查看殷途的朋友圈,他也一直没当回事,这回心血来潮突然想看居然能看了。 殷途总不可能是刚刚才给他开的权限吧? 这也太恐怖了。 想到这里,许弥点进了殷途的朋友圈,背景图是一个人背对着拍摄者站在窗边的照片,视角有些奇怪,像是偷拍的。 个性签名那一栏写着:我爱你,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好瘆人。 许弥只觉得一阵恶寒,在看到殷途朋友圈的内容后更是控制不住地全身发麻。 他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攥着手机,试图让自已冷静下来。 殷途最新的一条朋友圈是昨天6月27号,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会乖乖等你回来。 然后,就是非常恐怖的质问和自言自语。 6月26 哥哥淋雨发高烧了,迷迷糊糊地抱住我说好冷,幸好我的身体很冷,可以让哥哥抱着降温。 这条朋友圈配了两张许弥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许弥满脸通红,额头有细细密密的冷汗,睡衣领口大开露出烧得通红的锁骨,一只惨白的手正在抚摸他的脸。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许弥并不知情。 6月25 哥哥假装镇定的样子真可爱,明明抖得那么厉害还要装作无事发生,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你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6月24 你想要坐车离开?我不会允许的,你还欠我一个拥抱,你还没有给我讲故事,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做食言的骗子的。 6月23 你为什么要走?你不是说会和我永远在一起吗?你不是说你会救我的吗?你想要食言吗?你不能骗我不然我会杀了你。 我已经挽留过你了,是你非要逼我的,不能怪我啊哥哥,我只是太爱你了,就算你觉得我恐怖也没关系,我再也不想忍耐了。 从6月22号开始往下,殷途没有发文字全部都是照片,许弥看着一阵心悸,因为这照片的主人不是别人,就是许弥自已。 有他在家里睡觉的照片,有他换衣服的照片,有他吃饭的照片,有他洗澡的照片……很多很多,全部都只有他一个人。 许弥往下滑的手指都在颤抖,因为太多了,他根本翻不到底。 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殷途就已经在窥伺他了。 从日暮到清晨,在任何他注意不到的角落里,阴郁地、恐怖地注视着他。 第43章 许弥放弃了继续翻看殷途的朋友圈,他实在没办法接受这一切。 在他不知情的时候,他依旧可以正常生活,可是现在他知情了,他发达的想象力让他开始恐惧任何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呼……” 许弥长舒一口气,喝了点水压压惊。 没事的没事的,他现在已经摆脱殷途恐怖的窥伺了。 【删除联系人】 【将联系人“小途”删除,将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取消】or【删除】 既然暂时摆脱了对方,那这个微信留着也没有用了,他偷偷删掉,殷途应该发现不了吧? 不然放在列表里也太膈应人了,以后许弥要是刷朋友圈突然刷到殷途的新动态,他怕自已会被吓死。 思及至此,许弥的指腹按在了猩红的“删除”上。 刹那间,有关于殷途的一切都消失了。 许弥没来由地松了口气,顿时觉得浑身轻松起来,就在他以为一切顺利时—— “叮铃铃——” 他的电话响了。 第32章 奶奶去世 “喂,舅妈,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许弥看了眼来电人的备注后将电话接起。 他和舅妈的聊天并不频繁,除了每个月给舅妈转钱让她多多照顾奶奶之外不会有其他的话题。 毕竟他在他们村里还有个“克亲”的名头,舅妈可能也有点忌讳这个,所以他们的关系有点浮于表面,并没有多么亲密。 不像是亲戚,倒像是收钱办事的雇佣关系。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隐约能听到医院叫号的声音,一股不祥地预感涌上许弥的心头。 他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窗外。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阴沉,乌云堆积着,簇拥着,仿佛在酝酿着什么,黑压压的一片直叫人心慌。 许弥下意识地问:“舅妈,我奶奶没出什么事吧?” 舅妈像是终于有空说话了,她喘着粗气,嗓子尖锐地叫喊着:“小弥你快回来!你奶奶她走了!” “轰隆——” 窗外猛地闪过一道惊雷,酝酿了许久的黑暗终于来临,乌云密布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雨滴“啪嗒啪嗒”地打在窗户上,划出裂缝似的雨痕,又无力地滑落。 许弥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呼吸。 周围嘈杂的声音让他觉得心烦,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人趁他不注意给了他一记重击。 四肢的血液好像在这一瞬间凝固了许弥开始怀疑是不是最近精神压力太大导致自已幻听了? 奶奶走了? 怎么可能呢?明明他们前几天才通过电话,那时候奶奶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健康,怎么可能突然就走了呢? 骗人的吧? 直到舅妈一声一声地呼唤许弥才找回了自已的智。 他哑声开口询问,声音颤抖得像是即将分崩离析的琴弦,稍有不慎就会崩断。 “您、您是说……我奶奶去世了……吗?怎么会呢?我奶奶是因为什么才去世的?明明她很健康的……” 舅妈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急,她很快就将一切事情告诉了许弥。 奶奶是突发心梗走的。 她和许弥打电话的那天,舅妈刚好打算叫奶奶去吃饭,和许弥打完电话之后没多久,奶奶就开始身体不舒服。 舅妈被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让人把奶奶送到医院,刚到医院没多,奶奶就因为突发心梗陷入休克。 在医院抢救了两天之后还是没能挺过去。 “那、那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 许弥懊恼不已。 如果他早点知道,说不定就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了。 一听许弥说这个,舅妈的火气就上来了,她说:“你的电话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都打不通,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全都说正在通话中。” 许弥的身体突然一颤,像是想到了什么,呼吸越来越急促。 那天,正好是他打车想要离开老城区的时候,殷途为了不让他走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 就这么凑巧,让舅妈的电话打不进来了。 殷途…… 窗外的雨还在下,许弥的心脏疼得难受,这样的疼痛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嘶吼,像只野兽一样抱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 为什么就一定是他遇到这些糟心事? 明明他在很认真地生活,努力让自已的生活充满阳光,努力带给身边人温暖,可是噩耗还是找上了他。 是他的报应吗?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x 舅妈见许弥长时间不说话,也知道许弥是被打击到了。 虽然许弥命里克亲,但是真的很孝顺,她收了许弥的钱也不好不为许弥做事。 不过,奶奶是和许弥打完电话后出事的,可能真的是许弥煞气太重了把奶奶带走了吧。 想到这里,舅妈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了,她生硬又疏离地说:“你尽快回来给你奶奶守灵吧,过几天她就要下葬了。” “……我知道了。” 许弥挂断电话,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样颓丧,他双目无神地望向窗外,那纷杂的雨水好像一滴不落地全打在他身上了。 冷冰冰的,有点疼。 雨天,航班受到影响,许弥只能在心里祈求雨早点停,这样他就能坐最近的一趟飞机飞回老家了。 第44章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祈愿,雨渐渐小了,太阳破开乌云驱散阴霾,带来了象征性希望的彩虹。 许弥坐上飞机时心里还有残留的希冀。 人死后的第七天会回魂。 这世界上有鬼,所以他还有可能见到奶奶。 哪怕是奶奶的死后的灵魂。 这是许弥第一次庆幸这个世界有鬼,它能让颓丧的人有了活下去的信念,也能让活着的人弥补短暂的遗憾。 就算希望渺茫,许弥也要赌一赌。 第33章 女鬼的请求 夜晚的路并不好走。 茂密的树林遮天蔽日,崎岖不平的泥巴山路时不时会踩到尖锐的石子,不知名的动物在黑夜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冷风一吹汗毛倒竖。 手电筒的灯光有限,前方的路一大片没入寂静的黑暗里,走在这条看不见归途的路上,仿佛世界都只剩下许弥一人。 他的老家在湘城的犄角旮旯里,飞机落地之后还得打车到县城,再走山路进村。 一到夜晚蚊虫多,温差也大,许弥打着手电筒裹紧身上的外套,心里莫名发怵。 以前他不信这世界上有鬼,走起夜路来也不害怕,因为他相信科学。 今时不同往日,他是真怕半路上遇到什么山鬼精怪。 以前的老人就很喜欢故意吓小孩子,什么“玩火会尿床”、“用手指月亮耳朵会被割掉”、“黄皮子会把晚上不睡觉的小孩子抓走吃掉”等等。 大山里什么都有,曾经还有人说自已见到了黄仙,黄仙还找他讨封。 也有说自已遇到了狐仙的,反正他们村里玄乎的事情发生过不少,许弥只是懵懵懂懂地听着,他的奶奶也不和他说这些事情。 奶奶和他说得最多的,就是离开这里,不要掺和进那些事情里,不要好奇。 现在看来,那些事情指的或许就是这种有些灵异玄乎的事情吧。 许弥停下了脚步,心里开始发怵,神色越来越凝重。 前面的路上站了个人。 周围黑漆漆的,许弥能见度有限,手电筒的光打在对方身上也不知道地上有没有影子。 许弥有些害怕,心里一直默念着奶奶保佑,慢慢朝那道身影靠近。 他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对方是人还是鬼,贸然出声可能会让对方发现自已。 他甚至想要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从那身影旁边走过去。 近了,越来越近了。 许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因为他发现手电筒的光能从这“人”身体里穿过去,地上并没有这个“人”的影子。 所以它是鬼。 这只鬼背对着他,离得近了许弥可以看到它乌黑浓密的长发,像是背对着孤零零地站在路中间,不知道意欲何为。 这还是只女鬼! 奶奶保佑,奶奶保佑。 许弥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心里默念着,佯装镇定地目视前方,从这只女鬼身旁走过去。 靠近女鬼的周围,连空气都是阴冷的。 “许弥。” 这是一道有些哀怨的女声,许弥被吓得浑身一激灵。 她怎么会知道自已的名字? 许弥下意识想要回头,却突然想起奶奶之前和他说过的话—— 【晚上遇到陌生人叫你,不要回头,有陌生人求你帮助,不要搭。】 奶奶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有这种情况了? 陌生人指的是鬼,所以才这么告诫他? 许弥不敢确定奶奶说这句话的用意,但他知道走夜路被鬼叫名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许弥还记得村里的老人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人的身上有三把火,两肩的无名火很脆弱。 如果半夜听见有人叫自已或者感觉有人拍自已的肩膀,因此回头的话,无名火就会熄灭。 这三把火维持自身的阳气,一但灭了一把阳气就会不稳定,就更容易撞鬼或者被鬼上身。 许弥从前是不信的,现在他只能默默加快前进的速度,佯装无事发生。 “许弥,你可以帮帮我吗?”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许弥心里默念着,恨不得自已是个聋子。 这声音依旧阴魂不散地响起,许弥脚底下都快冒烟了,可那种阴冷恐怖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分毫。 突然,一只手落在了许弥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许弥霎时间就觉得浑身一僵,忍住想要回头的欲望继续往前走。 “阿宝,是奶奶啊。” 苍老的、慈祥的声音从许弥身后响起。 许弥的眼睛一亮。 奶奶回来了吗? “你回头看看奶奶啊。” 许弥的心从一瞬间的喜悦猛地坠到谷底。 是假的。 只是为了骗他回头的梦魇。 刹那间,阴冷的气息消失了,再也没有人会在许弥身边喊他的名字,就像是那只女鬼知难而退了一样。 许弥松了口气,也不敢回头确认女鬼是不是真走了,继续往前走。 只是越走,许弥的脚步就越迟疑。 他怎么感觉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很多遍了? 又是鬼打墙吗? 这已经不是许弥第一次接触鬼打墙了,殷途就很喜欢用这种方式困住他,现在看来,这个女鬼也想用这样的方式困住他。 第45章 许弥咬着牙继续往前走,冷不丁撞上了个人。 “你看到我了为什么不说话?” 女鬼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路,直接开口质问他。 许弥魂快被吓飞了,慌忙后退几步,看向女鬼的目光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恐惧。 为什么非得找上他? “我、我急着回家……” “你答应帮我我就放你走。” 许弥知道鬼找人帮忙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万一是找他借命什么的他答应下来不就得死了? “你、你先说什么事,让我想想。” 女鬼一直是背对着许弥的,许弥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她乌黑及腰的长发,脏污的白裙,还有……正对着他的脚尖。 许弥不愿意想女鬼到底是正对着他还是背对着他,他只想赶紧解决赶紧回家。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送我回家。” 许弥觉得这女鬼真的太无厘头了,她不知道自已的家在哪,那他一个陌生人就知道她家在哪吗? “……如果我完不成,会、会怎么样?” “不会,可我实在太痛苦了,我被困在这山里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我想解脱。” 许弥见对方没有恶意,紧张的心放缓了不少,他就怕那些想要害他的鬼,如果对方不想害他,他就没那么怕了。 可能是知道对方不会杀死自已,所以有恃无恐吧。 许弥犹豫了一会,温声道:“等我给奶奶守完灵,我就帮你找回家的路。” “谢谢你。” 女鬼缓缓朝许弥走近,虽然许弥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但还是会下意识的恐惧,他不知道女鬼想要做什么。 只不过,女鬼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前进的脚步一顿,突然消失了。 许弥很想回头看看,是不是自已身后有什么东西,但他还是放弃了。 他已经违背了奶奶的告诫答应帮助女鬼,可不能再回头让阳气不稳了。 第34章 软弱 夜风瑟瑟,村子周边的树被风吹得摇曳,张牙舞爪地发出哀号。 几乎是许弥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就下起了雨。 离别的哀歌在雨声里奏响,许弥站在奶奶的棺材边,看着奶奶惨白毫无生机的脸,想到的却是奶奶慈爱叫他阿宝的模样。 他是许家唯一一个孩子,是他们千辛万苦求来的,所以叫他阿宝。 他是许家的宝贝。 但是有人疼的孩子才叫宝贝,已经没有人会那么叫他,没有人会疼他爱他了。 “奶奶,是阿宝不孝,没能见到您最后一面。” 舅妈于心不忍地拍了拍许弥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你早点休息明天还得准备你奶奶的葬礼事宜。” 许弥微红着眼眶,勉强笑了笑说:“我知道了舅妈,我没事的,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舅妈和舅舅朝许弥点点头,又安慰了许弥两句才离开了许弥家。 直到家里只剩下许弥一人,许弥才敢暴露他脆弱不堪的内心。 他噙着浅淡而温柔的微笑,轻声呢喃:“奶奶,我来看你了。” 上次回来见奶奶的时候,还是大学刚毕业,一年不见,奶奶怎么老了这么多。 他懊恼着,埋怨着,为什么一定要等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呢?| “其实我本来早该到了的,只是路上遇到了点麻烦,所以耽搁了。 “直到你也离开我了我才意识到其实我陪着你的时间并不长,我总以为我有很多时间的,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你知道吗?你在我的记忆里,头发还没有这么白,脸上的皱纹也没有这么多,但是我刚刚见到你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你已经老了。” 许弥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眼泪便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其实他并不想哭,因为奶奶会心疼他的眼泪。 小时候,他被其他小孩子骂灾星气哭了,奶奶就会心疼地擦去他的眼泪,轻声哄着他说:“阿宝乖,阿宝不哭,不哭不哭奶奶会心疼。” 但是,现在奶奶看不到了,也许他能小小的放纵一下。 他这段时间太压抑了,不敢流露出半分委屈,因为在外面没有一个可以让他倾诉委屈,让他暴露自已软弱的人。 没有依靠,或许就是这样无助。 屋外的雨渐渐下大了,从原本的淅淅沥沥变得嘈杂,模糊了屋内的景况。 “奶奶,我其实撒谎了,我在外面过得并不好,我每天都好害怕,因为有一只鬼想要杀掉我,我每天都在和他周旋。” 被鬼缠上怎么会无动于衷呢?许弥只是在咬着牙把恐惧咽进肚子里,然后继续生活而已。 因为生活是继续的,只要没死,就不能停。 “可是我是人啊,我也会累会恐惧,但是鬼魂是不讲道的,所以我也认了,我明明只是想活着。 “那段时间,我真的很讨厌鬼。”x 许弥说到这里擦了擦流下来的眼泪,他耷拉着眉眼,脸色并不好看,疲态百出。 如果有老城区里认识他的人看到他这副模样,都会觉得很震惊很意外。 怎么好好的孩子变成这样了呢? 那么颓丧,那么可怜弱小,和他们遇到了温柔可靠的许弥完全就是一个对立面。 许弥缓缓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笑容,浸了泪的琥珀色眼瞳温柔得不像话,他像个要到糖的孩子一样呢喃着: 第46章 “幸好这世界上有鬼,我还可以再见到你,奶奶,你一定要回来看我。” 棺材里,奶奶穿着新衣,新衣的口子被剪掉了,口袋被剪开,神情安详,就像是闭着眼陷入了美梦的温柔乡里。 许弥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情况了,他父母死的时候也是这样下葬的。 横死的人是不能穿寿衣的,许弥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这是村里的习俗。 “我真希望能再看到你,真希望你能牵着我的手,说‘我们阿宝这么久不见都长这么大啦’、‘在外面有没有累着饿着呀,奶奶给你煮面吃’。” 许弥笑着笑着眼泪越来越止不住,他捂着脸,掩耳盗铃一般,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已没有哭过一样。 可是难过的情绪在心里翻涌,混杂着这些天无法言说的委屈,来势汹汹地将许弥击溃。 压抑地、断断续续地抽噎响起。 “啪嗒啪嗒——” 暴雨撞击着玻璃发出巨大的声响,遮盖了呜咽的哭声,缓缓落下帷幕。 * 当第一声鸡鸣声响起,许弥有些迟钝地望向窗外。 雨已经停了,天刚蒙蒙亮。 许弥守了一晚上灵,眼底已经有了淡淡的青黑,他穿着孝服,恭敬地跪在奶奶的遗像前,上香,磕头。 做完这一切,许弥离开了灵堂,再过一会他就得招待外面请来的厨子,他们是负责做席的。 村里的习俗是停灵三天后下葬,要办三天的席请人来吃来悼念。 舅舅和舅妈会帮着他操持,一些许弥不是很熟的亲戚也会回来,他们虽然不太喜欢许弥,但很喜欢奶奶。 奶奶生前没少帮助人,在村里口碑很好,亲戚也喜欢她,这点许弥倒是很欣慰。 不喜欢他没关系,喜欢奶奶就行了。 这三天,许弥白天和一群不熟的亲戚周旋,接受村里其他人给奶奶的礼金,晚上和舅舅舅妈交替着守灵。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他肯定扛不住的。 直到下葬的时候,许弥捧着奶奶的遗像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许弥的舅舅手执“引魂幡”,一路去到奶奶的墓地。 可惜最近阴雨连连,出殡的队伍还没走多久天空就开始下雨,冷冰冰的雨水让前进的路变得困难。 许弥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凝重,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奶奶的棺材被埋入土里,一切尘埃落定。 第35章 回魂 7月3日。 这是奶奶去世的第七天,也是许弥回来的第七天。 自从奶奶下葬后,村里的闲言碎语就变多了,村里的人都在觉得是许弥的原因克死了奶奶。 因为舅妈曾经将奶奶出事的事情告诉了舅舅,舅舅嘴上是个没把门的,奶奶接完许弥电话就出事的事情便传了出去。 许弥对此充耳不闻,他只是在期待明天的到来。 舅妈特意来看过许弥,她也听到了村里的闲言碎语,心里觉得对不住许弥,还安慰许弥不要往心里去。 许弥只是淡淡一笑,温声道:“我没事的,舅妈不要自责。” 舅妈叹息一声,见许弥终日守在灵堂,好奇道:“你在外地应该还有工作吧?不回去吗?” “我在等奶奶回来。” 这话说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舅妈也明白许弥的期冀,很多人都想在头七见一见自已死去的亲人,弥补自已没见到对方最后一面的遗憾。 可是,人是看不见鬼的,就算对方真的回来了也是见不到的。 舅妈拍拍许弥的肩膀,劝慰道:“小弥,你别和舅妈犟,早点离开吧,人是看不到鬼的。” 许弥沉默了一下,突然回头看着舅妈,问:“张爷爷会通灵的,对吧?那样我就可以看见奶奶了。” 舅妈心道不好,这孩子怕是得了心病,这么执着于见鬼。 见鬼可不是什么好事,稍有不慎便会霉运缠身,殃及他人。 舅妈眼见劝不过许弥,只得放弃,颇为狼狈地跑回了家。 许弥坐不住了。 他很快起身离开,去村里找能通灵的老先生张爷爷。 奶奶出殡的事宜都是张爷爷负责的,许弥只需要跟着张爷爷的指示,该磕头磕头,该上香上香。 当许弥出现在自家门口时,张爷爷还有些诧异,因为丧事早就办完了,这会来找他又是为什么呢? “张爷爷,请您帮帮我。” 许弥说着就要给张爷爷跪下,这可把张爷爷一把老骨头吓了个不轻,慌忙抓住许弥的手臂问道:“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看见我奶奶,今天不是头七回魂夜吗?您让我看见我奶奶,我会给您很多很多钱。” 张爷爷“唉”了一声,摇摇头说:“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主要是你奶奶不一定能找到回来的路。” “什、什么意思?” “横死的人会停留在尸体附近,因为他们非寿终正寝所以心里有怨气,这怨气会导致他们看不清家的方向。” 所以是……回不了家的意思吗? 许弥迷茫地眨了眨眼,“那如果一直回不了家呢?” “那就不能投胎了。” 张爷爷见许弥脸色不好,话锋一转安慰道:“不过你不用太担心,这可不是我们人该管的事儿,地下自会有它的处办法。” 横死的人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那天晚上那个女鬼才会请求自已带她回家。 第47章 他不知道那个女鬼死了多久,但是女鬼找不到回家的路无法投胎,那他奶奶岂不是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在那坟地里孤零零地打转,在不知道多少年之后请求一个陌生人带她回家。 不行。 他要让奶奶回家。 “张爷爷,你只要让我有看见鬼的能力,我可以自已去坟地里带我奶奶回家的。” 张爷爷完全没有料到许弥会这么疯狂。 坟地,那是可以玩闹的地方吗? 如果真让许弥看到鬼了,大半夜在坟地里会被多少只孤魂野鬼缠上? 那么多鬼请求许弥带他们回家,许弥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扛得住? 简直是不要命了!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你也不要为难老头子我了,我能活这么大岁数也不容易。” 干他们这一行的不是孤家寡人就是英年早逝,他已经算很幸运的了,能活到七十多岁,还有个捡来的孩子养老。 “求求您了,张爷爷您帮我这一回吧?出了事我会自已负责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呢?你要是出事了我还得摊上因果,对不起爷爷真的帮不了你,你另请高就吧。”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许弥站在门前,神情有些恍惚。 因果,又是因果。 要真是因果,为什么他的父母和奶奶都是横死的呢?为什么不能寿终正寝好好投胎呢? 他们许家欠了什么东西吗? “你是灾星!你是灾星!” 一个孩子突然朝许弥砸小石子,嘴里童言无忌地喊着,见许弥回过头来看他还“咯咯”地笑。 他妈妈一把将孩子抱起,捂着孩子的嘴朝许弥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孩子还小说话没过脑子,别往心里去。” 说完,也不等许弥的反应,就抱着孩子离开了。 这已经不是许弥第一次听到村里人这么说他了,从前他听了也会难过,奶奶会在一旁安慰他,慢慢他也不往心里去了。 可是现在—— 在自已的亲人全都莫名其妙横死的情况下,许弥真的开始怀疑自已是不是灾星转世了。 要不然,奶奶怎么会走得那么匆忙呢? 许弥的视线从斑驳的木门颓然向下,低垂着头像条丧家之犬。 他什么都没有了。 当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灵堂里,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在这儿站了多久。 看着奶奶的遗照,许弥露出了一个浅淡且疲惫的笑容。 他好累。 也许他该好好睡一觉了。 * “阿宝,醒醒?” 许弥迷迷糊糊听见奶奶的声音,他半眯着眼,看到奶奶正慈爱地对他笑。 “……奶、奶奶?!你真的回来了?” 许弥瞬间清醒了,他“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惊喜地掐了一下自已的手臂。 疼的。 不是在做梦。 奶奶见许弥这副笨拙欣喜的样子,苍老的脸上堆积出慈爱的笑容,笑着摇摇头无奈道:“傻孩子。” 许弥伸出手想要触碰奶奶,却又害怕眼前的人是一碰就会消失的幻影,颤抖的指尖滞留在半空中,迟迟未落。 就在这时,奶奶握住了许弥的手,温柔安慰道:“奶奶在这呢。” 许弥抱着奶奶,心中的喜悦几乎要喷涌而出。 但,当喜悦退去,疑问涌上心头,许弥忍不住问:“奶奶,您是怎么回来的?” 不是说,横死的人找不到回家的路吗? 难道这不是真的奶奶? 第36章 真相【修】 奶奶回头看向门口的位置,许弥也跟着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许弥明白了,奶奶是被别人带回来的。 “奶奶,带您回来的是鬼还是人?” 奶奶回过头来,微笑着朝许弥摇头,并没有要为许弥解释的意思,许弥只能猜测那个带奶奶回家的人没有告诉奶奶他的身份,所以奶奶不知道该怎么和许弥说。 无论对方是人还是鬼,都谢谢他能把奶奶带回家,让他们祖孙可以重逢。 奶奶拉着许弥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神情凝重,似乎是在顾虑些什么,语重心长地嘱咐许弥一定要将她接下来说的话记清楚。 许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还是点点头,认真听奶奶讲话。 奶奶说,他是不应该存在的人。 他们许家几十年前被人诅咒过,注定无子,这件事许弥小时候就已经听说过了。 如果不是因为殷先生的到来,许弥根本不会出生。 殷先生说,他们家断子绝孙是必然的,这是许弥爷爷惹出来的祸,是他们许家欠下的债,但是有一个办法可以钻这个空子—— 借命。 借别人的命,让本来注定无子的许家得到一个孩子。 这样阴损的事情也不可能没有代价。 殷先生和奶奶他们说得很清楚,一但这么做了,他们三个就会背上杀孽,因为他们强行把别人的命拿走了。 他们同意之后殷先生便走了。 半年后许弥的母亲怀孕,殷先生寄过来了一个木盒子和一枚玉佩,并且在信里说明了这些东西该怎么用。 玉佩就是许弥在老城区弄碎的那一枚,殷先生说那是用来给成年后的许弥挡灾用的。 第48章 可是奶奶没有想到,许弥会是那个天生拥有阴阳眼的天煞孤星。 拥有阴阳眼并非是什么好事,它会吸引鬼魂,让许弥本就不幸的人生更加不幸。 或许是因为借命的原因,许弥阴阳的恐怖程度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显露了。 方圆十里的鬼都被许弥吸引到了村子里,它们都很喜欢那双眼睛,可当时的许弥连百日都不到。 没有办法,奶奶只能强行把许弥的阴阳眼封印住,让他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差别。 代价,就是他父母的命。 阴阳眼的特殊会消耗许弥的阳气,导致他体质虚弱,容易招鬼不说,还更容易被鬼上身。 但是,加上许弥父母两人的阳气,他不但不会虚弱,还能让鬼看见他就绕道走,毕竟他身上的阳气是三人的量。 殷先生说,这叫转阳,和借命一样是邪术。 这也是为什么许弥去到老城区之前都没生过病的原因,他的阳气很足。 可是现在,奶奶说他那些转来的阳气都被消耗光了,不知道许弥在外面都经历了些什么。 许弥问奶奶为什么会转阳,奶奶却说这是殷先生教给她的。 许弥眉头紧皱,这殷先生对这种歪门邪道如此熟悉,奶奶他们就没有怀疑过殷先生的用意吗? 奶奶却朝他微微摇头,似是无奈似是妥协地叹息:“可是我们回不了头了……” 他们已经背上了人命,只能一路走到黑了。 许弥真的很想质问奶奶,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为了家族血脉不断,让本该活着的人死去,不该活着的人苟且偷生,让所有人都痛苦。 可是……他没有资格质问。 因为他是这一切的受益者。 所有人的不幸都是为了他的到来。 为了让他降生,一个陌生人被他剥夺了生命;为了让他降生后不会早夭,他的父母自愿牺牲。 许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心脏一阵一阵地泛着细细密密的疼痛,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一出生就欠了三条命。 似乎是看出了许弥的自责,奶奶反倒过来安慰许弥:“阿宝,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太贪心了…… “别害怕,他答应我们不会向你索命的,他的命我们下辈子会还给他的。” 许弥摇头,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他宁愿对方向他索命。 一个人活着太累了,许弥知道他承载着许家的期望,可这样的期望实在太恐怖了。 许弥宁可自已永远都不知道这些事情,这样他还能心安得地活着,可现在他知道自已的命是用他人的命堆出来的,他该如何心安得? 怪不得,他们都叫他灾星。 他的存在就是一种灾难。 “奶奶,你们错了……” 奶奶看着许弥痛苦的模样也觉得后悔。 她早有预料,觉得许弥不会接受这样的真相,所以才一直瞒着,她知道许弥是个很善良的孩子。 当一个善良的人知道自已从出生起就是一种罪,这对于他来说,太痛苦了。 “对不起阿宝,让你承受了这么多……” 奶奶的语气听起来很懊恼自责,谁会不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呢?可是他们早就回不了头了。 许弥怨他们也好,恨他们也罢,现在奶奶的愿望就是让许弥好好活下去,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别的什么,她也不奢求了。 突然,许弥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瞳里泛着细碎的光,瞧着温柔又坚定。 “那个被我借命的人是谁?我会找到他,然后向他赎罪。” 许弥不会怪奶奶和父母,他知道他们的立场不同,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们许家欠下的债,他还清就是了。 就算对方百般折辱他,甚至让他去死也没关系。 奶奶却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只说这些事情是殷先生安排的,只有殷先生知道那个孩子是谁。 殷先生…… 许弥的眼神一暗,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阿宝,那枚玉佩你还戴在身上吗?”奶奶突然问道。 许弥摇头,“它已经碎掉了。” 奶奶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这玉佩是殷先生让奶奶给许弥的,殷先生说,等许弥的阴阳眼封印被解开,再让他戴上。 玉佩是挡灾的,普通小鬼不敢靠近,如果玉佩碎了,证明它已经为许弥挡了一灾。 接下来,许弥一定会麻烦不断,被各种各样的鬼缠上。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这些天许弥已经不知道遇到多少只鬼了。 奶奶让许弥去她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木盒子,里面放着的是殷先生给许弥的木盒子。 殷先生说,如果许弥遇到了自已无法承受的灵异事件,可以找他帮忙。 当然,许弥得付出一些代价,至于是什么,殷先生没有说。 这木盒子的盒顶雕着一只蝎子,让许弥有一种熟悉感,好像他之前见过类似的,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索性就不想了,许弥打开盒子,里面有一个玉手镯,一个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的锦囊,还有一串地址。 看来,那串地址就是殷先生的家了。 奶奶和许弥说,去找殷先生的时候记得带上这玉手镯,这是殷先生的信物,不见手镯是不会帮忙的。 第49章 许弥点点头,将手镯放回木盒子,抬头看着奶奶,问:“奶奶,您让我不要搭陌生人的请求,是让我不要帮助它们吧?” 奶奶朝许弥点头,她没让许弥接触过那些玄乎的东西,一来许弥贸然答应可能会惹上麻烦,二来许弥没有自保能力容易遇到危险。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帮助一只鬼回家了。” 许弥的脸上并没有做错事的愧疚,他也并不觉得自已帮助一只鬼是件错事。 它们也是别人的家人,也是别人放在心里的宝贝,就像许弥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把奶奶的魂找回来一样,这个世界也一定会有别人在寻找它们。 许弥要做的,不过是将它们送回原本的家,让它们能再看一看家人而已。 就当是赎罪了,许弥不想自已的存在是罪恶的错误,他想尽可能的帮助它们。 “我不让你帮助它们,是怕你遇到危险,因为你不懂得如何在和它们相处中保护自已。 “奶奶没有时间教你了,如果你愿意学,就把奶奶珍藏的那些笔记都拿去看吧。” “好啦,阿宝,”奶奶温柔地摸了摸许弥的头,“奶奶该走了。” 许弥给了奶奶一个拥抱,目光温柔缱绻,暗含不舍地目送奶奶离开。 “再见,奶奶,我不后悔做您的孙子。” 第37章 加入黑名单 许弥收拾好了东西,在夜晚再一次踏上那条山路,他看过奶奶给他留下的那些笔记,笔记里面记载了很多玄乎的事情。 关于如何见鬼、如何驱鬼、如何招魂,很多东西都是需要外物配合的,许弥现在条件有限,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阴阳眼了。 虽然这双眼睛会让他被鬼盯上,但好处是他不需要准备开眼的材料。 他带着手电筒,看到了那个女鬼。 横死的鬼会在尸体附近打转,所以这个女鬼的尸体应该就在这附近。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女鬼摇头,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已要回家。 没有信息和头绪,许弥只能在附近的山里找起来。 许弥也不气馁,山就这么大,找一个晚上总是有机会的。 女鬼跟在许弥身边,待的时间越久,她的记忆也开始渐渐恢复。 最后在女鬼的指引下,许弥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发现了女鬼的尸体。 女鬼说,自已叫桑雅君,生前喜欢爬山,出事前是和男朋友一起来这座山的。 他们走的不是山路,而是另外一条隐蔽的爬山通道,在路上她和男友起了争执,男友一怒之下把她推下山。 当时的桑雅君并没有死,只是昏迷了,男友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勒死后丢到了山洞里。 许弥报了警,又问桑雅君为什么会和男友起争执。 桑雅君说,她男友出轨被她发现了,她当时就问了出来,然后说要分手,她男友狡辩说那女生只是她的学妹,后来发现桑雅君不信才冲动把她推了下去。 前面推人可以说是冲动,后面勒死桑雅君可就是故意杀人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警察来了,许弥带着警察找到了桑雅君的尸体。 桑雅君已经不再是那副黑长发挡住脸的模样,她恢复了生前的温婉,站在自已尸体旁边朝许弥道谢。 “谢谢你让我有机会回家。” 许弥只是笑笑,一言不发。 在晨曦乍现的那一瞬间,桑雅君消失了。 许弥觉得她应该是去投胎了,希望她下辈子不会再遇到人渣。 他没有注意到,有一团微弱的金光跑进了他的身体里。 许弥跟着警察去到警局做笔录。 因为许弥是最近才回来的,而且坟地就在山上,他说自已是在上坟路上听到山洞有异响才去看了一眼。 桑雅君已经失踪了半年,现在确认死亡,还是明显的他杀,许弥帮警方找到了尸体也是立了大功。 桑雅君的男友估计也没有想到桑雅君的尸体会被发现,毕竟是他来警局报的案,说自已女朋友在爬山前失踪了。 许弥打算离开警局的时候看到桑雅君的父母正在痛哭,失踪了半年的孩子再找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这对于父母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当他们看到许弥时,桑雅君的父亲握住了许弥的手表达感谢:“谢谢你让我们有机会再次看到雅君,谢谢你。” 许弥本来是害怕做这样的事情的,但当他明白自已的身世之后他已经没有那么排斥了。 现在,能够让桑雅君的父母早日从“找不到孩子”的痛苦中解脱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请节哀。” 许弥安慰了桑雅君父母几句,很快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重回出租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庄沂再次看到许弥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因为他知道许弥奶奶去世的消息。 他第二天敲许弥家门没人应就发微信问了许弥一句,那时候许弥告诉自已他奶奶去世了,估计要到下周才会回来。 当时可给他急坏了,只能笨拙地安慰许弥不要伤心,有什么困难可以和他说。 许弥倒是拒绝他了,说自已没事,谢谢他的关心。 礼貌,疏离又温柔。 许弥没比他大多少,处事却那么成熟,庄沂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要是自已遇到唯一的亲人去世肯定会崩溃的。 第50章 所以,庄沂很心疼许弥的遭遇,一股连庄沂自已都没有意识到的保护欲被激发了。 看着许弥眼底淡淡的青黑,略显疲惫的眼瞳,连眨眼的频率都能看得出他的累。 庄沂紧张地抓了抓头发,小心翼翼地问:“许弥哥,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 似乎是怕许弥拒绝,庄沂又很快补充道:“哥也有一阵子没有用过那些工具了,现在洗也麻烦,我请客哥赏个脸吧?” 许弥沉默了一会,语气平淡地答应了。 吃饭的途中,庄沂很明显得感受到许弥的心不在焉,他觉得许弥还没从失去亲人的悲伤中走出来,想着要不要带许弥出去散散心,放松放松。 许弥不知道庄沂会把他想得那么脆弱,他只是在思考什么时候去找殷先生合适,毕竟殷先生一定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饭后,庄沂提出一起走走消消食,许弥听出庄沂话语里的关心意味,不想浪费庄沂的一番好意,便同意了。 一路上,庄沂都在和许弥讲他这几天的见闻,大多都是轻松有趣的故事。 许弥也会配合的笑一笑,他能感觉的出来,庄沂是在安慰他。 晚上庄沂要去酒吧上班,两人暂时分别,许弥回家洗完澡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打算等自已有稳定的工作之后再去找殷先生,毕竟他现在还没有遇到无法承受的事情。 至于他们许家欠下的债,他会找到那个被他借命的鬼魂,然后赎罪。 “叮咚!” 手机震动了一瞬,许弥低头看了一眼,微信最顶端弹出一条消息—— 【tell me 申请添加你为朋友】 【忽略】or【查看】 许弥后背一凉,握着手机的手心开始出汗。 殷途为什么突然找他? 他点开通讯录,最顶端显示着殷途的头像和昵称,以及申请时的话——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 看到殷途发的文字,许弥突然想起来自已欺骗殷途时说过,会在周五前回去。 今天是周四。 那是他的谎言,他不会回去的。 许弥忍着恐惧,将这条好友申请删除,眼不见为净。 “叮咚!” 几乎是在他删除完的一瞬间,殷途的好友申请再度发来。 【为什么要无视我?】 许弥被吓得心脏都要骤停,殷途是怎么知道他把申请删掉了的? 他下意识将家里环视了一周,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诡异的地方。 殷途应该不在这里,只是殷途可以监视到他的一举一动,许弥只能用鬼魂本就无解来解释。 【为什么不回应我?你想欺骗我么?】 新的申请消息代替了上一条,许弥被殷途窒息又恐怖的质问压迫得呼吸不畅,仿佛殷途的手透过这些文字抓住了许弥的脖颈,慢条斯地剥夺他的呼吸。 突然,新的申请一改原先的惊悚压抑,殷途开始示弱了。 【哥哥,我有乖乖等你的,你别这样对我。】 许弥虽然有一瞬间的于心不忍,想要回复殷途让他们好聚好散,转念又想到殷途已经不是第一次用这副可怜面孔欺骗他了。 殷途对他示弱,其实是因为自已没办法离开老城区,想要哄骗他回去吧? 他不能再和以前一样傻乎乎相信了。 【哥哥,你不在的这些天我很难受,我很疼很疼,你回来看看我吧,求求你。】 许弥下意识地呢喃:“你别再骗我了……” 每次殷途都说自已难受自已疼,可是发起疯来一点不带犹豫的,哪次没有把他弄伤过? 他已经相信殷途很多次了,可是现在他真的想离殷途远远的。 【我没有骗你,哥哥,你不是说你会爱我么?不是说会救我、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么?你骗了我那么多次还要继续骗我么?】 许弥纠结地抿了抿唇,他的确为了逃跑欺骗了殷途,但也就那么两次而已。 他可没说过会永远和殷途在一起,做不到的承诺他不会轻易许下的,永远这个词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了。 许弥不想再看到殷途发来的消息,这会让他心烦意乱,甚至心里涌现一股失约的愧疚感,他不想这样。 点开殷途的申请,看到写着“加入黑名单”那一栏,许弥点了下去。 【加入黑名单】 【加入黑名单,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并且你们互相看不到对方朋友圈的更新】 【取消】or【确定】 许弥点了确定。 第38章 功德 许弥有些疲惫地想,拉黑了殷途的微信应该就能得到安宁了。 可是,手机却毫无反应,仍旧停留在那个拉黑提示界面。 “……?” 许弥不死心,又按了两遍“确定”,手机依旧没有反应。 坏了? 许弥按了息屏键,手机仍然亮着,像是陷入了死机卡屏状态。 没来由地,许弥点了一下“取消”,拉黑提示消失了。 什么……情况? 他只能按“取消”键吗? 许弥继续点开拉黑,手机弹出拉黑提示—— 【加入黑名单】 【加入黑名单,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并且你们互相看不到对方朋友圈的更新】 【取消】or【确定】 这一回,许弥依旧按的确定,手机依旧像是死了一样安静。 第51章 刹那间,许弥浑身发毛,他恨不得把手机丢出窗外眼不见为净。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许弥妥协了,他没再尝试把殷途拉黑,而是试图把殷途的申请删除掉。 结果,他又遇到了和刚才一样的状况,他删不掉殷途的申请。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瞬弹出了新的消息。 【哥哥别白费力气了,接受我吧。】 许弥点开回复,发送道:接受你你就会放过我了么? tell me:不会,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你,你也别想摆脱我。 恐怖,窒息,无能为力。 面对殷途,许弥永远都是这么无力,他不喜欢这样被强迫的感觉。 许弥:你别这样……算我求求你了…… tell me:哥哥听话,我就会对哥哥很温柔的,别和他们接触,别对他们笑,别和除我以外的家伙说话,不要让我不开心,乖。 殷途提出来的要求完完全全剥夺了许弥生活的自由,如果许弥真的这么做了,和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有什么区别? 他不会屈服的。 因为他讨厌这样。 许弥没有再管殷途的消息,任凭他怎么发许弥都不予睬。 慢慢地,殷途像是累了,他没有再继续骚扰许弥。 许弥得到喘息的机会,他拿着手机查看离他最近的寺庙,决定明天去拜一拜,求张符纸。 * 第二天一早,许弥打开手机就发现殷途的微信被置顶了。 在他睡着期间,手机接受了殷途的好友申请,甚至还把殷途置顶了。 “……” 不可能是他自已半夜梦游做的吧? 可如果不是他自已做的,难不成是殷途大老远从老城区跑过来自已同意的? 细思极恐。 许弥猛地甩了甩头,不敢再细想。 洗漱好出门的时候庄沂正好在门口等他,庄沂想拉着许弥一起去吃早餐。 许弥和庄沂说了自已要去寺庙求符的事情来婉拒庄沂的邀请,庄沂却觉得这事很新奇想要跟着过去一起求张符。 于是,两人坐上了去往寺庙的车。 或许是因为他们来得早,寺庙里的游客还不多,许弥也难得清闲。 负责接待的僧人将许弥专门领到一间屋子里,庄沂只能在外面等待。 许弥还觉得奇怪,他是来上香求符的,怎么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不多时,一个穿着袈裟的、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进入了屋子。 经过了解,这人正是寺庙的住持,他把许弥特意带到这里,是因为他一眼就发现许弥的不凡。 “施主身上有功德。” “公德?” 住持向许弥讲了唐代刺史韦璩曾在六祖慧能大师讲经说法时发生的故事。 梁武帝曾在达摩大师度化他时问达摩大师,他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设斋,有什么功德? 达摩大师回,实无功德。 卫璩对这一回答很好奇,便问慧能大师为什么。 慧能大师说,梁武帝的作为是为“求福”,福并不是功德,功德在身法中不在修福。 惠能又说:“见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无滞常见本性真实妙用,名为功德。” “功德须自性内见,不是布施供养之所求也。” 许弥一下便明白了,功德是无所图谋发自内心所做的举动无形中带来的回报。 在行事时是一种“无我”的境界。 许弥记得老子的《道德经》也有类似的解释:“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已愈有,既以与人已愈多。” 越是不计回报的付出,得到的回报就越是大,而不执着于回报,始终持守内心中的那份清静,就是功德。 住持说完,见许弥是一副明悟的状态,神色愈发欣慰,他提出要收许弥做关门弟子。 许弥作为一个普通人,能有这样的悟性和心性本就难得,这是极佳的佛修根骨。 但是许弥拒绝了。 他还欠了债,这条命随时都有可能还给对方,还是不给住持添麻烦了。 “施主既心意已决,那贫僧便不多叨唠了。” 住持行了佛礼,将戴在手上的佛珠取下交付给了许弥,他颇有深意道:“施主沾染的因,还需施主亲自结出果。” 住持离开后,许弥垂着眼看着手上的佛珠。 佛珠一共十二颗,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许弥闻着就觉得心情平静,全身放松了。 寺庙住持佩戴过的佛珠,怕是千金难求,许弥没想到自已能够得到,看起来住持真的很喜欢自已。 许弥出了门,庄沂在外面便急匆匆围了上来,问:“许弥哥你怎么了?” 许弥摇摇头,微笑道:“没事,是说我与佛有缘,我们走吧。” 第39章 你在哭吗? 再次回到出租屋,许弥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 他在寺庙里求了平安符,又有住持给的佛珠,都是能辟邪的东西。 他将他在寺庙里遇到的事情说给念轩听,念轩倒是震惊极了,大喊着离谱。 “你知道现代人想要攒功德有多难吗?一些佛修的都不一定能有,你这个普通人有,真是逆天的天赋。” 或许是涉及到了许弥的知识盲区,许弥对于有功德这件事还是没有多大的概念,也许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那样的行事风格。 第52章 “不过你的身世还真的有些奇妙,又是借命又有阴阳眼又是有功德,啧啧啧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你。” 念轩知道许弥有阴阳眼,也知道许弥的命是借别人的,许弥自已都告诉他了,就是想问问他知不知道些什么。 但是许弥是特殊情况,他师父都不一定遇到过,更别提他了。 不过,念轩还是答应等他师父回来就帮许弥问问师父。 “你要是想来随时欢迎啊,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先好好读书。” 念轩整个人立马就丧了,他呐喊着:“让我读书还不如让我画符,我宁愿耗费大量精神画符也不想读书!” 许弥在电话里笑着,两人挂断了电话。 “叮咚!” 手机震动,应该是有人给他发消息了,许弥还奇怪这会谁会给他发消息呢,却在看到消息的一瞬间差点给他吓得心脏骤停。 小途:哥哥,你和别人聊得很开心啊。 哪怕只是简单的文字,许弥都能感受到殷途那股兴师问罪的怒气。 好、好恐怖。 小途:给你三秒钟,打电话给我。 殷途这样的要求让许弥有些摸不着头脑,打电话有什么意义么?他们一人一鬼又能说些什么? 小途:三。 倒计时已经开始,看着殷途不断发来的消息,一股莫名的紧迫感萦绕在许弥心尖。 小途:二。 不打电话他会被怎么样吗?应该不能吧? 许弥抱着侥幸心,选择无视。 他没有等到殷途说最后的“一”,等到的是殷途打来的微信电话。 “?!” 许弥被吓了一跳,直接把电话挂断了,他刚想给殷途发消息让他别这样,殷途下一个电话就打来了。 看这架势,他不接殷途就不会停止了。 “……” “哥哥,终于舍得接我的电话了?” 透过手机扩音器传出的声音带着颗粒的质感,让本就阴冷诡异的声音变得失真恐怖。 许弥没来由地觉得殷途在生气,或许是因为殷途的作为很像在无取闹。 “……你想做什么?” “哥哥,不和别人说话对你来说有那么困难么?” “……” 许弥深吸一口气,“我有我自已的生活、人际关系,殷途,我并不属于你。” “说会爱我的人不是你么?” “……” 许弥哑口无言。 只要殷途用这句话压他,他就没办法还口,因为的确是他自已说出来的。 “哥哥,你可以对他们那样,为什么不能也对我那样呢?” “他们是我的朋友。” “那我就不是了么?你还说把我当弟弟看呢。” “……” 许弥想起以前,他的确一直把殷途当弟弟看待,对殷途很包容。 可是,自从殷途放弃伪装之后一切都变了。 现在,殷途在许弥心中的形象是恐怖的、扭曲的、偏执的、病态的。 许弥甚至可以用疯子来形容殷途。 “你回来看看我不行么?就一天,看完你就重新回来这里……这样也不行么?” 听起来那么可怜做什么…… 许弥扯着自已的衣角,眸中有些顾虑。 他要是答应了,殷途那个性格,真的会放他离开么? 连他之前离开都费了好大一番力气,要是再次回到殷途所掌控的地方,还能不能离开都成问题。 “哥哥……求你了……” 许弥听到这声音愣了一下,犹豫着轻声问:“你在……哭吗?” 从扩音器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许弥有些无措,他从没见殷途哭过——如果在医院那次的血泪也算的话,那就只有一次。 殷途没回话,依旧抽泣着,许弥有些笨拙地安慰着:“你别哭了,别伤心……” “哥哥,你说我不懂爱,你还说会教我的……结果你没有…… “我从小到大就没有被重视过,没有人在意我,我只有你……可是你身边的人好多,你都看不到我……你的眼里只有别人……” 殷途边哭边说,像是在控诉,说的话听起来很让人揪心。 许弥忽然想起来,他在梦里了解到的、关于殷途的身世。 殷途有着不幸的家庭和被人诟病的出身,他的存在是破坏他人家庭的证明,即使他没有错。 就和许弥一样,哪怕他们本身没有错,可是他们的出生代表着罪恶。 殷途和许弥是一样的。 只是许弥更幸福,他有一个很爱他的奶奶,所以他能够正常地生活下去,而殷途不行。 严厉的母亲吝啬将爱分一丝一毫给殷途,讨厌他的哥哥总是在找机会欺负他、羞辱他、打骂他。 殷途从小就在受苦,甚至最后英年早逝。 “小途,”许弥很轻地唤了殷途一声,“我很抱歉对你食言,只是你给我带来的感觉太恐怖了,我害怕你。 “如果你能像我们最一开始遇见时那样,不再伤害我,我想,我会愿意见你的。” 只要殷途能正常点,许弥相信自已可以克服对殷途的恐惧,努力像以前一样对待殷途的。 哪怕殷途是只鬼也没关系。 但是—— “对不起哥哥……我做不到……因为我太疼了。” 殷途和他说过好几次“好疼”了,可许弥不知道殷途为什么会疼,甚至他感觉不出来殷途难受,一切都像是殷途为了让他心软编出来的谎言。 第53章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那些记忆,我只能感受到痛苦……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以前还能克制住,现在越来越容易失控了……” 殷途颤抖的声音里带着恐惧,细碎的哭腔带着即将支离破碎的脆弱,许弥从没想过一只鬼会流露出这样脆弱的情绪。 他先入为主地认为,殷途是鬼,是无比强大的存在,所以殷途的偏执恐怖是正常的,脆弱无助都是假的。 可是,拥有了记忆的鬼魂和拥有感情的人类似乎没有区别。 鬼魂为什么就不会对人产生依赖呢?鬼魂不都是人变的么? “哥哥救救我吧……” 殷途的声音像是从身体里撕裂出来的那样沙哑痛苦,他总是在向许弥求救,可许弥不知道造成殷途痛苦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我该怎么救你?” “只有待在哥哥身边我才能没那么痛苦,哥哥,你回来找我好不好?待在我身边,就是在救我。” “……” 许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电话却在这一刻中断了。 是因为庄沂突然给他打了微信电话,导致他和殷途的微信电话中断。 许弥心里有些小庆幸,至少他不用纠结该如何回答殷途了。 殷途不喜欢他和别人接触,留在殷途身边,许弥觉得自已会失去自由,那不是他想要的。 更何况,他也不欠殷途什么,对殷途心软是看在他们之前的相处,没有一定要帮助殷途的道。 他只是觉得殷途有点可怜所以对殷途怜悯多一些罢了。 “许弥哥你怎么不开门呀?我刚刚敲了好久的门。” 许弥愣了一下,想起来他有叫庄沂中午来家里吃饭,结果被殷途的事情给搞忘了。 估计是太入迷,也没听到门外的动静。 他松了口气,半梦半醒般说:“来了,你等我会儿。” 第40章 庄沂的小心愿 庄沂其实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 在看到许弥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很快有了自已的猜想,那就是——许弥还沉浸在失去至亲的悲伤中。 即使许弥并没有刻意和他说过自已很难过之类的话,他却觉得许弥是在故作坚强。 毕竟奶奶是许弥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说不伤心是假的,许弥一看就是个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性子,所以才会憋着不说,独自黯然神伤。 他不能让许弥一个人沉浸在悲伤里,他必须得做些什么让许弥开心。 于是,庄沂开始了自已的计划。 小到每天的嘘寒问暖,大到一起出去活动活动,给许弥讲笑话或者趣事逗许弥开心。 一连好几天,庄沂都是这样的。 他像一个小太阳一样给许弥提供能量,想要帮助许弥走出失去亲人的阴霾,但许弥自已已经放下了。 现在会让他纠结的,是要不要去见殷途这件事。 他一边同情殷途的遭遇,一边又在顾虑失控的殷途会再次伤害他。 何况他遇上殷途没有什么自保能力,很容易被困在老城区回不来。 种种顾虑让他没办法下定决心。 再加上,自从殷途那天给他打完电话之后就没有什么动静了,也没有发消息骚扰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就在许弥发呆的时候,庄沂突然问道:“晚上要不要去我那喝酒?” 许弥楞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自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喝过酒了,因为殷途不喜欢酒味。 他是护工要考虑病人的意见,所以戒酒不碰。 但现在他已经不是护工了,也不需要再为了自已的病人戒酒,于是许弥看着庄沂那张清秀的脸,点点头。 “好。” 庄沂心里惊喜得不行,虽然许弥表现得淡淡的,但也没有打击到庄沂的自信心。 他和领班发消息今晚请假,打算好好带许弥放松放松。 顺便……满足一下他的小心愿。 * 入夜后,酒吧里的人还不少,嘈杂的人声混着暧昧的音乐,别有一番风味。 许弥和庄沂坐在小角落,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庄沂在说,许弥负责喝酒和附和。 因为天有些热,庄沂脱下外套露出了他的手臂,许弥这才注意到庄沂身上有纹身。 之前看到庄沂的时候,庄沂都是穿着外套的,像是在故意遮掩自已的纹身。 见许弥在看自已手臂上的纹身,庄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意识侧过身遮掩,嘴上解释道: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跟着别人一起弄的。” 他不想让许弥觉得他是一个小混混一样的人,不想让许弥觉得他不好。 许弥看出了庄沂的窘迫,微微一笑,“嗯,挺好的。” “真的吗?我还怕哥会觉得我幼稚或者很混呢。” 庄沂手里拿着酒,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许弥,清秀的面上露出不自觉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无害。 酒吧的灯光变幻不定,略显昏暗的环境总会给人带来暧昧的错觉,许弥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庄沂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他淡淡道:“怎么会,年少时总会有些奇思妙想,你没必要在我面前遮遮掩掩,做你自已就好了。” 许弥并不觉得纹身就是混混的象征,他尊重每个人的喜好,只要自已不后悔就行了。 第54章 庄沂听着许弥的话,觉得耳根莫名燥热,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没必要在我面前遮遮掩掩…… 庄沂明知这可能是许弥安慰性的话语,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为此感到开心。 许弥哥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大哥哥啊。 他故作镇定地朝许弥举起酒瓶子,试图用碰杯掩饰自已心里的悸动。 许弥微微垂下眼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端着酒杯,捏着玻璃杯的手指透着薄粉,漂亮得让人想要一卿芳泽。 他的背挺得很直,衬衣在腰间塌下一抹令人遐想的弧度,甚至会让人有种冒犯的冲动。 许弥身上散发着他不自知的性感,只有旁人可以知道他的魅力。 庄沂强迫自已移开眼,心里念叨着罪过罪过,酒杯相碰,许弥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庄沂边喝边偷看许弥,看着许弥脖颈间扬起优美的弧度,酒液入腹时喉结滚动,在斑斓夜灯下变得暧昧昳丽的眉眼。 好好看。 庄沂看得入迷,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他觉得自已的脸有些发热,下意识吞咽了一下,猛地意识到自已在犯花痴便仓惶移开眼,开始给自已灌酒。 他是个gay。 第一眼看见许弥时就忍不住被许弥身上温柔可靠的气质吸引,但他不知道许弥是不是,才故作伪装。 在和许弥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对许弥的好感已经非常非常高了。 而且,一想到许弥明明很悲伤却要压抑着故作坚强的模样,他就觉得很心疼。 如果许弥也和他一样是gay的话,他真的会追求许弥的。 第41章 你敢答应他,我就弄死你 庄沂其实是故意约许弥喝酒的。 他想知道许弥是不是直男,因为许弥的温柔是性格使然,在日常相处中他和许弥之间也非常有距离感。 所以,他才故意邀请许弥来喝酒。 他可以佯装醉酒套话,甚至是——和许弥表白。 这样,就算被拒绝,他也可以说是自已喝醉了开的玩笑,许弥那么温柔的人肯定也不会计较的。 许弥的目光没有在庄沂身上停留,他只是自顾自地喝酒,视线慢慢落到酒吧舞台上。 有人在跳舞,极尽暧昧缠绵,一举一动都是猎食者抛出的诱饵。 蓦地,耳边传来热气,醉酒般黏腻沙哑的声音响起,庄沂轻声呢喃着:“许弥哥,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 许弥稍微远离了庄沂,扭头看去,庄沂像是喝多了,双颊通红,连眼神都有些朦胧,在昏暗的灯光下瞧不清明,握着酒瓶的手都使不上劲。 许弥淡淡道:“你喝醉了。” “没有,我才不会喝醉呢。” 许弥:“……” 果然是喝醉了。 许弥没想到庄沂酒量这么差,才喝这么点就醉了,不过他也没太计较,思忖着打算带庄沂离开。 庄沂却耍起了酒疯,嚷嚷着再来亿瓶,许弥见劝不动,打算等庄沂睡着了再把人扛回去。 “许弥哥,来摇骰子。” 庄沂含糊不清地说着,又傻傻笑了两声,“输了的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不回答就得自罚一杯。” 许弥答应了,反正一个喝醉了人也坚持不了多久。 “许弥哥谈过恋爱吗?” “没有。” 庄沂像是有些惊讶,脱口而出道:“真的一个都没有吗?喜欢的人也没有?” 许弥微微一笑,“这是新的问题。” 庄沂气鼓鼓地“哼”了一声,立马吆喝着再来,新的一局又是庄沂赢。 摇骰子对于许弥来说只是会,但是不精,他玩不过庄沂,便大方地回答了庄沂刚刚问的两个问题:“都没有。” 许弥对人温柔是一种本能,哪怕他的确招人喜欢,可是对于他没感觉的人他不会给任何机会。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优柔寡断对对方来说是种伤害。 “许弥哥你又输了,”庄沂笑得很开心,“你不会玩呀,要不要我教你?” 许弥轻声笑了笑,“不了,我不喜欢。” 等到庄沂准备问问题时,许弥却说他已经回答过了,庄沂反应过来后直呼许弥狡猾,这怎么能算问题?! 这几轮交锋下来,庄沂发现许弥的温柔并不是毫无底线的,甚至会让他觉得许弥有些难接近。 因为他想了解许弥更深的东西没有那么容易,而且许弥很聪明也很狡猾,把他耍得团团转。 可恶,许弥哥真坏。 庄沂现在觉得许弥是有点恶趣味在身上的,所以接下来他的问题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保证自已不出现浪费问题的情况。 “哥有想过未来的伴侣会是男生还是女生吗?” 许弥一手撑着脸,一手轻轻摇晃酒杯,长睫垂落在昏暗的灯光下投射出大片阴影,让庄沂一时间没办法判断许弥在想什么。 “……顺其自然吧,我应该……不排斥。” 不排斥和男生在一起? 那就是说……他也有机会咯? 庄沂的心脏跳动得很剧烈,他赶紧给自已灌了一杯酒压制内心的激动。 下一个问题,庄沂鼓起勇气问道:“许弥哥,你要不要和我……试一试?” 许弥摇酒杯的动作一顿,他掀起眼皮看了庄沂一眼。 他把庄沂当朋友,没有往恋人的方面考虑过,所以他们不可能。 第55章 刚想要开口拒绝,一道饱含怨恨的、阴郁恐怖的声音骤然在许弥耳边响起—— “你敢答应他,我就弄死你。” 第42章 哥哥怎么不继续跑了? 许弥心脏几乎要骤停,刚刚那是……谁在说话? “哗啦啦——” 酒杯被许弥失手碰倒,在桌面上骨碌骨碌地滚动着,黏腻的酒液顺着流到许弥腿间。 嘀嗒嘀嗒—— 冰凉的酒液像是某种阴湿生物的手指一样轻触着许弥的大腿,让许弥浑身恶寒。 阴冷的、恐怖的、无法言说的可怕气息似有若无地萦绕在身边,耳畔似乎有阴风吹过,让许弥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逃跑。 让他恐惧的生物似乎就在自已的身后,阴暗地、怨恨地注视着自已。 脊背渗出了冷汗,被注视的麻痒感慢慢从脊柱向上攀爬。 这是一种刻在他记忆里的恐惧,他没有办法违背自已的本能。 许弥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回过头看去,身后并没有出现他恐惧的身影。 是他……幻听了吗? “许弥哥你怎么了?” 庄沂被许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关切道。 许弥一阵心慌,他没有办法保持智继续待在这里,那种全身发毛的感觉太让他难受了。 “抱歉,我身体不太舒服,先失陪了。” 许弥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酒吧,他不敢相信自已刚刚居然听到了殷途的声音。 他很确信,那声音就是殷途的。 怎么可能呢?殷途不应该在老城区待着吗? 难道……他追出来吗? 许弥越想越心慌,脚下的步子都快了许多。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许弥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大,他不由得奔跑起来,就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他似的。 一直到他跑到离家最近的老巷子里,他才放下心来,撑着墙喘息着休息。 穿过这条巷子,他就到家了。 “哈……” 许弥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保持着本人一模一样扶墙喘息的姿势。 他好久没有这么害怕过了,甚至都以为自已已经忘记恐惧是什么滋味了。 没想到只是因为自已突然幻听到殷途的声音就再次被吓出了冷汗。 虽然他很怀疑自已可能不是幻听,但是殷途应该也是横死的,他没办法离开他的尸体附近,更不可能追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更何况,殷途要是真的有本事离开老城区,就不会在微信要求自已回去看他了。 都是自已吓自已。 许弥伸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浅栗色的发丝被冷汗黏成一绺一绺,他微微喘息着,浅淡的眼瞳里有些恍惚。 “滋滋——” 路灯发出电流声,像是短路似的猛地闪烁了几下。 倏然间,身后的路灯在这一刻熄灭了! 世界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许弥心里一咯噔,毛骨悚然的感觉有在这一刻重新将他包裹,但他很快在心里安慰着自已,只是这个路灯突然断电了,他早点回家就没事了。 可是,他惊然发现,他的身体动不了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全身在发僵,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慢悠悠地从他身后地黑暗朝他走来,闲庭信步地靠近他清瘦的后背,仿佛笃定了他逃不掉。 冰冷惨白的手指慢慢从后环住他的腰,后背贴上冷冰的胸膛,对方在他耳边低声发问:“哥哥怎么不继续跑了?” 他的声音压抑而玩味,就像是在戏弄自已的宠物那样漫不经心。 “?!” 殷、殷途!!! 许弥全身的细胞都要炸开了,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恐惧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殷途会出现在这里? 殷途却好像没有察觉到许弥的恐惧一样,依旧亲昵地从背后环抱住许弥。 他冰冷修长的手指在许弥身上缓慢地游走着,语调漫不经心,甚至还有些恶趣味。 “哥哥要是想继续跑,我还可以再陪哥哥玩玩。” 许弥哪敢答应,他突然很后悔今天答应庄沂出来喝酒,甚至在懊悔他为什么不把佛珠戴上。 他觉得把佛珠带到酒吧那种地方是对佛珠的不尊敬,才把佛珠放在家里。 要是早知道他会被殷途抓到,他肯定不会把佛珠放在家里。 一步错,步步错。 许弥奋力从牙关中挤出声音,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已的声音,颤抖着问:“你为什么会、会出现在这里?” “哈,”殷途轻声在许弥耳边笑着,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的下巴枕在许弥肩窝里,语气亲昵却又阴沉,“哥哥不来找我,我就只好主动来找哥哥了。” 他轻轻掐着许弥的脖子冰冷的指腹研磨着许弥颈侧的皮肤,感受脉搏的跳动,品味许弥温热体温。 鲜活的、温热的、属于生命的气息。 是他最爱的许弥的气息。 可是许弥是个骗子。 他好恨啊。 “哥哥好狠心啊,让我独自承受痛苦,自已却在酒吧和别的男人那么亲昵,不是说会爱我么?这就是你的爱?” 面对殷途的质问,许弥答不上来。 说会爱殷途的人是自已,欺骗殷途的也是自已,虽然那只是为了逃跑的缓兵之计,但的确是他说的。 第56章 如果他承认了那是谎言,恐怕会让现在的殷途更加愤怒。 “不是这样的……” “我看到的是这样的。” 许弥抿了抿唇,试图和殷途商量:“……我还没有适应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殷途强硬打断,殷途轻轻蹭着许弥的脸侧,不容置喙道:“哥哥,我给过你机会了。 “是你自已不珍惜,是你自已非要欺骗我,是你非要无视我的忠告,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 “不……唔!” 冷冰的手指插入口腔,许弥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舌尖被搅弄,耳边是殷途愤怒而压抑的声音。 “我要把你关起来,你只能对着我笑,只能被我注视,就算你哭着求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你要和我一起下地狱。” 第43章 反正我爱你 许弥总觉得哪里错了,他怎么就落到了这样凄惨的境地。 明明自已撒谎也是为了求生,明明殷途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直到他被殷途带回家,被殷途推到床上,他才真正发觉出不对劲来了。 殷途为什么可以不经过他同意就进入他家? 鬼不是要遵守规则么? 看到殷途阴沉压抑着愤怒的神色,许弥仓惶向后退,皱着眉,神色又警惕又害怕,殷途不会是想伤害他吧? 下地狱的意思是要让他死么? 他咽了咽口水,琥珀色的眼瞳染上了恐惧的色泽,声音颤抖:“你、你想做什么?” 殷途沉默着,一言不发。 殷途越是这样沉默,许弥的内心愈发不安,他没办法从殷途那张惨白病态的脸上发觉些什么。 就如同地狱里的恶鬼一般,殷途带来的压迫感足以让许弥窒息,连心跳都快要停止。 “你、你别过来……冷静一点……”许弥试图劝说,可殷途压根就不听他的。 他能感觉到,殷途的愤怒。 从殷途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殷途就一直处在愤怒中,看向他的眼神都是阴郁怨毒的。 好像在无声地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为什么要和别的男人一起喝酒? 为什么不能乖乖听他的话不要出去沾花惹草? 为什么不回去看他? 许弥在这样可怕的视线中不受控地颤栗,他觉得自已正在被一条阴冷恐怖的毒蛇死死地盯着,怨毒的视线扫到皮肤时会让他恐惧。 不安感让他觉得自已下一秒就会被这条毒蛇咬中致命部位,一命呜呼。 “如果我没有阻止你,你会答应他么?” 殷途终于说话了,可这一句话让许弥觉得有些无厘头。 这是殷途愤怒的原因么?怕他答应庄沂的请求,和庄沂在一起? “我不会答应他的,我不喜欢他。” “那你喜欢谁?” “我……”谁都不喜欢。 许弥很想那么说,但他刚一开口就意识到他不能那么说,因为殷途的视线实在是太灼热了。 漆黑无机质的眼瞳死死地盯着他,暗含着期望,像是他说出喜欢殷途就能被殷途赦免,就能安抚殷途滔天恐怖的愤怒。 但,许弥垂下眼睫,避开了殷途殷切的视线,“我不知道。” 不知道显然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这意味着许弥有喜欢的人。 殷途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他慢慢地靠近许弥,看着许弥背靠着床头退无可退的弱小模样,缓缓露出诡异而残忍的笑容。 许弥在背叛他。 说会爱他的人不仅没有爱他,还和别人相处得那么愉快。 嫉妒、愤怒、怨恨已经蒙蔽了他的双眼,他再也不会给许弥逃离他的机会了。 他在向许弥期待爱,许弥却只想着逃离他。 殷途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一个许弥不会爱他的事实。 既然这样,那他就不期待了。 在许弥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殷途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殷途猛地发力,许弥便冷不丁地被他拽着脚踝压到了身下,动弹不得。 “?!” 殷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许弥,看着那双平日里总是温柔注视他人的眼睛染上恐惧,全身心地注视着他,他的心情罕见的愉悦了不少。 就这样看着他,眼里除了他以外再也没有别人。 殷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抚摸着许弥漂亮的眼睛,将许弥眼中的恐惧忌惮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害怕能让许弥长点记性,那也很不错。 他压抑的太久了。 为了让许弥不恨他,他甚至愿意放许弥离开,愿意等着许弥履行承诺回来找他。 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呢? ——是欺骗,是背叛。 他再一次傻乎乎地相信了许弥,然后被欺骗。 许弥在颤抖,当冰冷惨白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眼睫,描摹着弧度,他对殷途的恐惧不减反增。 从那双深渊般无机质的漆黑眼瞳里,许弥看到了迷恋。 殷途在迷恋什么?他的眼睛么? “哥哥,我爱你我好爱你。” 许弥被殷途这样疯狂病态的表白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的脊背在发凉,恨不得立刻远离殷途这个疯子。 “我……唔!” 第57章 许弥刚开口,就被殷途捏住了下颚,强硬地吻了下去,将那些他没说完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他试图用手推开殷途,却反被殷途抓住了手,冰冷有力的手指从他的指缝里插入,将他牢牢固定在床上,任凭他怎么挣扎抗拒都无济于事。 到底是为什么殷途要这样对待他? 许弥越是挣扎,殷途越是兴奋。 是病态的、疯狂的、极致恐怖的兴奋。 “咳咳……啊哈啊哈……” 许弥忍不住咳嗽,舌头有些发酸,他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利,几乎要窒息,全身在发麻发冷,连灵魂都在颤栗。 浅淡的眼瞳里染上如烟雨般的朦胧水汽,微张的唇瓣殷红一片,迷人的绯色悄然爬上耳际。 有那么一瞬间,许弥以为自已窒息而死,但是并没有,他贪婪地喘息着,重新体会活着的感受。 殷途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贪婪地嗅闻着许弥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温暖的像是向日葵一样的香味。 抱着许弥的腰的手在不断缩紧,贪恋着许弥身上的温暖,像个一无所有的孩子那样从许弥身上攫取他的希望。 许弥总是在逃,迫切地想要从他身边逃离,无论他是脆弱也好还是强硬也好,没有一种办法能够让许弥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当时,他听到许弥说“我会爱你”的时候他真的很开心,甚至他觉得许弥就算骗他他也认了。 可是许弥身边总是有那么多的人在觊觎着许弥,许弥却从没有发现过。 许弥还是会对着那些人笑,却不再对他笑。 凭什么? 那些虚伪的人又能比他好上多少? 他嫉妒,他愤怒,他不甘心。 “哥哥,我想你想得快要疯掉。 “我知道你一点也不想看见我,但是不好意思,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了。” 许弥几乎是绝望地闭上眼睛,他不想会殷途这个疯子。 他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殷途是个乖巧可怜的家伙,这分明就是一个变态、疯子、神经病! “哥哥,你也爱我吧?为什么你不爱我呢?” 殷途轻声呢喃着,他总是在乞求许弥爱他,可他越是乞求许弥越不爱他,为什么呢? 他知道许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也喜欢对许弥示弱,以此换取许弥的怜爱。 他以前觉得怜爱也是爱,可他太贪心了,许弥只怜爱他还不够。 他要许弥全部的爱,无论是痛苦的,是绝望的,是身不由已的,还是面目全非的。 只要是许弥的爱,他就会甘之如饴。 “哥哥爱我吧,说爱我就好了。” 许弥咬着唇,任凭殷途怎么哀求他都没有松口,甚至没有施舍给殷途一个眼神过。 殷途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在自嘲,又像是在笑许弥那无用的倔强。 腿间的冰凉让许弥忍不住颤抖瑟缩,他突然瞪大了双眼,看向殷途的浅淡眼眸里满是愕然,连同声音都在颤抖。 “你在做什么?!” “啊……哥哥终于愿意我了。” 殷途笑了笑,惨白的面容染上病态的愉悦感,他似乎并不知道这样做会导致什么后果,他只想让许弥他。 “你、你别这样……唔嗯——” 未说完的话被堵了回去,许弥浑身都在颤抖发烫,他绝望地闭上眼,屈辱感让他痛苦。 他皱着眉,如果不是因为被堵住了嘴,他会用最恶毒的话诅咒殷途。 他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屈辱。 这个疯子! “我会恨你的!” 当许弥不顾一切喊出这句话时,他明显地感受到殷途的身体僵硬了,殷途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闪过受伤。 即便早就做好了心准备,但这句话真的从许弥嘴里说出来时,还是会让殷途觉得难过。 “没关系……恨我就恨我吧,反正我爱你。” 得不到许弥的爱也没关系,那就恨他吧。 恨比爱长久,它是如此的痛苦,糜烂不堪。 是在鲜艳花朵里寄生的虫卵,是从腐烂枯骨中爬出的蛆虫。 它是肮脏的,浓烈的,面目全非的。 却又如此刻骨铭心。 沙哑暧昧的声音再次响起,丝毫不掩饰其中的狎昵,“哥哥你看啊……你明明说恨我,却还是对我有感觉,为什么呢?” 许弥哑声骂道:“……滚。” 今晚是许弥和殷途相处那么久以来第一次失态,殷途看着许弥疲惫的眉眼,那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瞳不复往日的温柔,而是绝望般的漠然。 淡淡的,像是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的漠然,眼眶充盈着朦胧的烟雨,将落未落,泛红的眼尾漂亮而艳糜。 殷途其实不喜欢许弥的眼泪,因为许弥的眼泪会让他觉得很难过,可他没有办法。 他要拉着许弥下地狱,他要将许弥围困变成自已的笼中鸟,他要剥夺许弥的自由。 许弥也许每天都会哭,但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当湿软的舌尖包裹着许弥,他有片刻的失神,身体异样的发烫,陌生得让许弥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只能在殷途的口中浮浮沉沉,殷途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凌迟,将他的意志肢解,灵魂变得支离破碎。 他不可能不恨殷途的。 “唔……” 当一切结束,许弥浅淡眼瞳还在因为失神而微微颤抖,仿佛一具只有空壳的傀儡。 第58章 暧昧旖旎的氛围甚至还没来得及温存就消失了,余留下的只有痛苦。 指尖轻抚过许弥失焦的眼睫,沾染上泪珠。 殷途看着许弥的模样,平日里总挂着温柔笑意的脸正屈辱地拧着眉,泪珠从那双漂亮泛红的眼睛里流下。 许弥在哭。 无声的、安静的、绝望的。 殷途看着那双眼睛,好半晌都没有动作,他或许是在思考,许弥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他找不到答案,他知道自已的行为对于许弥来说是恐怖窒息的,但这就是他所解的爱。 爱是控制,爱是占有,爱是压抑的、扭曲的、面目全非的。 扭曲畸形的爱与疼痛狼狈为奸,所以刻骨铭心。 第44章 叫不出口 明泉私立医院前。 一个浅栗色头发、穿着浅蓝色条纹衬衫的男人正背对着许弥站着。 蓦地,这个男人动了。 许弥不知道为什么,也跟在这个男人身后,跟着这个男人一起进入了407病房。 病床上躺着一个病恹恹的黑发少年,少年纤长浓密的眼睫遮盖住了眼下异样的青黑,像是一具漂亮精致的陶瓷人偶那样,是毫无生机的病态美丽。 他好像没有呼吸,黛青色的血管都能从他过分苍白的皮肤中瞧得分明。 穿着条纹衬衫的男人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唯恐会惊扰到这如同人偶般易碎的少年。 许弥站在旁边看着男人坐下,他像是不存在一般,男人根本就感觉不到他。 他看到男人轻轻撩起少年柔软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然后,男人吻了下去。 虔诚的、浅薄的在少年额间落下一吻。 * 许弥睁开眼,腰间传来异样的触感,许弥很快意识到这只手的主人是殷途。 殷途的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将他牢牢禁锢在怀中,温热的胸膛与他的后背相贴,严丝合缝,没有距离。 同样的,殷途也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他昨晚和殷途…… 回想起昨晚的事情,许弥只觉得难堪还有痛苦,但他知道沉浸在可怕回忆里是没有用的,他必须得振作起来。 拿到佛珠,也许能短暂逼退殷途。 许弥这样想着,不动声色地拨开殷途放在他腰间的手,想要在不惊动殷途的情况下拿到佛珠。 但是,他刚伸出手,就突然被拽了回去! 许弥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殷途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哥哥,乱动什么呢?” 殷途垂着眼看他,往日病态苍白的皮肤变得正常许多,就连钳制着他的手指也有了温度,不再冷冰。 只有那双漆黑无机质的眼睛依旧诡异,但和以前相比,已经正常非常多了。 怎么回事?殷途活过来了? 许弥皱着眉,对于殷途异于平常的变化显得很不解。 “哥哥,有温度的我,喜欢吗?” 许弥不想回答殷途这毫无营养的问题。 殷途那样对他,他为什么要喜欢? 见是一副许弥抗拒回避的态度,殷途怔住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成无所顾忌地模样。 漆黑眼眸中闪过一丝受伤,他压在许弥身上,在许弥耳边轻声解释道: “有了哥哥的阳气,我就能拥有人类的温度,阳气越多,我甚至可以无惧太阳在白天出现。” 殷途这样的方法,其实就是用他从许弥那里拿来的阳气伪装自已而已,这样普通的伪装用不了多少阳气。 但是,要在白天行走,所耗的阳气那就不是一星半点了,一次两次许弥可能还吃得消,长此以往怕是会阳气不足。 轻则生病,重则暴毙。 许弥从奶奶那里拿来的笔记上看到过类似的解释,他知道人和鬼待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见殷途说完话之后半天没动静,被鬼压床的感觉并不舒服,许弥皱着眉,冷声道: “……你起来。” “哥哥,”殷途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盯着许弥看,像是要把许弥看穿,“你凶我。” “……” 他哪凶了? 简直就是无取闹。 殷途用鼻尖轻轻蹭了蹭许弥的脖颈,瞥见许弥身上的痕迹,兀地想起昨晚许弥咬唇闷哼的模样,又坏心思地咬了一下。 “嗯呃……” 许弥毫无防备,冷不丁地闷哼出声,又急又恼道:“你!”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殷途眼巴巴地盯着许弥看,那模样要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哥哥身上香香的……想吃……” 鬼的食物是人类的精气,或者是香火,一般的小鬼用香火供养就足够了,比较邪门的例如古曼童就需要精血饲养。 殷途馋的是他身上的精气。 许弥面色一僵,忍不住道:“你压得我很累,我快喘不过气了。” “哥哥叫我声小途,我就起来。” 这个要求对于许弥来说并不难,甚至比殷途以前提出来的还要简单百倍。 可是,他有种奇怪的、难以启齿的感觉。 明明是一样的称呼,但是不一样的经历让许弥没有办法再直视他和殷途的过去。 特别是昨晚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们之间的关系注定不可能回到以前了,殷途却还是希望自已用以前的称呼叫他。 第59章 就有点像……相处了很久的弟弟突然变成男朋友了那种奇怪的不适应感。 一点都叫不出口。 感觉“小途”两个字和“老公”一样烫嘴。 “算了。” 殷途翻身从许弥身上起来,面色如常,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他拿过床头柜上放着的佛珠,许弥眼中满是惊然,看着一点事都没有的殷途,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住持佩戴过的佛珠,怎么可能对鬼没有作用? 殷途像是看出了许弥的震惊,无所谓地笑了笑,唇边的小梨涡像是对许弥天真的嘲讽。 “哥哥不会以为这东西对我有用吧?” “……” 答案不言而喻,许弥就是这么想的。 许弥无话可说,他不知道是殷途太强了,还是这串佛珠是假的所以没有用。 “哥哥真是天真得可爱啊。” 殷途笑弯了眼,“那这没用的东西我就先替哥哥收着了,我去给哥哥做早餐。” 许弥看着殷途出了卧室,有些疲惫地坐起身,将脸埋进手心,无奈又心酸地自嘲笑了笑。 到底什么东西才能对殷途这只鬼起作用呢? 他不会真的要被殷途困一辈子吧? 许弥不知道的是,殷途出了卧室门之后脸上的轻松顷刻间消失,他将佛珠放进木盒子之后摊开了手。 握着佛珠的左手手心冒出了丝丝黑气,像是皮肤被剧烈腐蚀灼烧了一般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 他看着那伤口,无意识地呢喃着: “哥哥,我好疼啊……” 第45章 我是他男朋友 庄沂的出租屋内。 庄沂坐在沙发上,桌上摆了几瓶空啤酒瓶,他清秀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眼底青黑一片像是半宿没睡。 他盯着空酒瓶,脑子里回想的却是昨晚他和许弥之间的事。 他表完白之后其实就后悔了。 特别是看到许弥一脸恐惧错愕的表情,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似的,庄沂被那样的神情狠狠伤害了。 是不是因为他的唐突让许弥厌恶了呢? 他本来想向许弥解释他只是在开玩笑,可是许弥没有给他机会。 许弥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连让他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我真该死啊!” 庄沂懊恼了一晚上,思考着怎么和许弥解释许弥才会相信他。 他几乎是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合眼,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闪过许弥惊慌恐惧的神情。 也许……许弥其实是直男,说不排斥只是因为没有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人吧。 一直到早上六点半,庄沂才出了门,他知道许弥一般会在这个时间出门,所以早早就在门口等待。 他想挽回自已在许弥心中的形象,重新和许弥保持朋友关系。 只是,他一直等到七点,许弥也没从家里出来。 是出了什么事么? 庄沂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很快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黑发少年,穿着简单的黑t恤和长裤,裸露出来的苍白皮肤浅薄到黛青色血管都能瞧得分明,透着股病态的美感。 少年几乎将门都堵住了,庄沂没办法透过对方看清屋内的情况。 ……这人是? 庄沂还在疑惑为什么开门的会是个陌生人,面前的少年却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盯着他看,那双漆黑的眼眸让庄沂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美少年,而是地狱里来的恶鬼。 殷途死死盯着庄沂,视线锐利的像是要从庄沂身上剜一下一块肉来,冷着声道:“你有什么事么?” 就是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觊觎他的哥哥。 他怎么配! “啊?呃……你是?我找许弥哥。” 庄沂忍不住打量起面前的少年。 对方的身型很好看,光是站着都有种病弱少爷的感觉,肩宽腿长就是有点瘦,不过这个年纪估计还在长身体,估计养几年就是圈里天菜了。 倒不是庄沂是gay所以看谁都像gay,主要是面前这个少年真有种死感,像是那种恐怖阴湿的男鬼,圈里也有不少吃这一类型的。 反正他不喜欢这种,他喜欢许弥那种温柔邻家大哥哥类型的。 殷途微眯着眼,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见他的哥哥,也不看看自已什么档次。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庄沂,仗着自已长得高就不正眼瞧人,居高临下的模样排外性十足。 蓦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勾起唇有些玩味道: “我是他男朋友,有话可以和我说。” “啊?男、男朋友?我怎么没听许弥哥说过?” 庄沂瞪大了眼,少年的话信息量太大,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不是,怎么他刚表白完,许弥就有男朋友了? 上哪冒出来的? 殷途微皱着眉,苍白的脸上隐隐表现出不耐,连带着看向庄沂的视线都有些怨毒。 他都这么说了还不滚,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我们的事情为什么要和你一个外人说?” 殷途的手心缓缓凝聚出一团黑气。 这是死气。 死气越多的人越容易暴毙或者横死。 如果庄沂因为“意外”死亡了,谁也不会知道。 第60章 谁让庄沂要觊觎他哥哥呢?这可不能怪他。 庄沂没想到面前的少年说话这么不留情面,排外性强到令人发指,他丝毫不怀疑对方的嫉妒心和占有欲,感觉对方有一种恨不得把所有靠近许弥的人都杀了的疯感。 太吓人了。 庄沂尴尬笑了两声,挠了挠头,正准备离开,就听到了许弥的声音。 “谁来了?” 庄沂下意识应了一声:“许弥哥,是我。” 许弥走了过来,殷途一翻手,将没来得及放到庄沂身上的死气收回,无机质的眼瞳暗淡了一瞬,闪过一抹遗憾。 他站在许弥身后,漆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庄沂,把庄沂看得浑身发毛。 庄沂还没来得及害怕,就看到许弥脖颈上的吻痕。 红梅似的吻痕在白皙的脖颈间绽放,漂亮又带着无法言喻的暧昧。 明眼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许弥温声问他:“怎么了小沂,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弥话音刚落,殷途便伸出手来从后面环抱住了他,下巴枕在许弥颈肩,看向庄沂的视线都带着些挑衅和炫耀。 喜欢又怎么样?反正你又得不到。 庄沂从对方眼神里品出了这么一句话。 许弥的身体只是下意识一僵,又很快放松下来,他并没有推开殷途,只是耳朵染上了绯红。 许弥在害羞,却并不抗拒,庄沂甚至从他们之间的互动中察觉出了亲昵和娴熟。 也许,他们经常这样背后拥抱。 他原本还在怀疑这个少年所说的许弥男朋友的身份,现在看来,他连问许弥的必要都没有了。 这摆明了就是正宫。 庄沂心里一阵苦涩,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还是不要打扰人家小情侣甜甜蜜蜜好了。 “我是来和哥说声抱歉的,昨晚喝多了朝你发酒疯真的很不好意思,希望我没有说些什么让你困扰的话。” 许弥愣了一下,轻声笑了笑,“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庄沂被这句话伤得心脏一颤,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许弥没有讨厌他,还是该伤心许弥压根就不在意他说的话。 至少他还能和许弥做朋友,那样也很好了。 庄沂笑了笑,眼里是藏不住的苦涩,“嗯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看着庄沂转身离开的背影,许弥浅淡的眼瞳暗淡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不能让庄沂卷到这场危险中,殷途的嫉妒心太强了,他只能表现顺从让殷途慢慢对他放松警惕。 然后,想办法逃走。 第46章 他会喜欢殷途吗? “哥哥,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么?” 许弥的乖顺对于殷途来说很受用,刚刚许弥没有反抗已经让他很开心了。 一想到庄沂难受苦涩的表情,他就更开心了。 谁也不能从他身边把许弥抢走。 他缓缓收紧双臂,让自已和许弥靠近得更近,几乎要融为一体,他微微扭过头去看许弥。 近距离靠近许弥,听着许弥不断起伏的呼吸声,感受许弥脖颈间脉搏的跳动,阴冷的气息和许弥的温热纠缠着,像是在抵死缠绵。 殷途很喜欢这样从背后抱着许弥,一来是这样许弥就没办法从他手中逃离,二来是许弥的后颈有一颗小痣。 这颗痣安静地落在许弥后颈,许弥微微低头的弧度会让这颗痣有种难以言喻的性感,它像是某种残酷事件留下的印记。 此刻,许弥正微垂眼,一副无喜无悲的淡然模样,浓密的长睫遮掩住他眼底的思绪,殷途看不清许弥的表情。 见许弥没回话,殷途亲了亲许弥后颈的痣,惹得许弥下意识地发颤,偏过头来不轻不重地睨着他。 那表情就像是在无声质问他,为什么总喜欢无取闹? “哥哥回答我,我是不是?” 殷途有些急躁地蹭了蹭许弥的脸,亲了又亲,迫切地需要许弥的回应。 “嗯,你是。” 许弥的声音很平稳,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就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又像是被他磨得不耐烦了,所以刻意敷衍。 殷途怔愣了一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将头埋在许弥颈窝里,贪婪地嗅闻着,喉间溢出几声哼笑,很愉快似的。 “哥哥是认真的吗?还是为了哄我开心故意这么说的呢?” 殷途总是这样像无取闹似的要求许弥回应他,好像许弥回应了就能满足他的不安。 但是他又很清楚自已,即使许弥回应了他他也会怀疑许弥话中的真实性,像一个不可喻的疯子。 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许弥不可能会爱上自已,所以一遍又一遍的试探。 许弥叹了口气,试图拨开殷途搂着他的手,可惜殷途搂得太紧,生怕他逃走似的。 无可奈何,许弥岔开了话题:“我饿了。” 殷途的手放在许弥平坦的小腹上摸了摸,他还记得昨晚许弥小腹紧绷时的画面,微微颤动着,跟随着紊乱的呼吸一起收紧,漂亮得不像话。 只要抬起眼,就能看到许弥那副隐忍难耐的漂亮表情,深呼吸时暴起的青筋,锁骨处凹陷的纹路,太漂亮了。 特别是喘息着、颤抖着声音说:“我不行了……” 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撒娇,那么青涩、可爱的反应,殷途真想看一辈子。 第61章 那样的画面只能被他看见。 殷途愉悦地亲了亲许弥的嘴角,把许弥弄蒙了,他甚至不明白殷途为什么突然心情变得这么好。 太莫名其妙了。 “今天是皮蛋瘦肉粥。” 许弥被殷途一路环抱着去吃东西,他还记得殷途第一次给他煮粥时说过自已的过去。 那时候,殷途还在小心翼翼地问他,那样是不是爱。 他当时说,是。 转眼间,物是人非。 现在许弥自已都不知道这样到底算不算爱了。 爱有很多种,许弥也没有爱过人,他只是固执的觉得爱情是一种极为想美好的东西。 是鲜花,是清晨依偎着互道早安,是夕阳落下时路面拉长的影子,是夜晚的相拥而眠,是冬日落在发丝间的雪。 许弥想要的爱太过想化,也太过温馨美好。 殷途所带给他的,是恐怖的占有,是阴暗的嫉妒,是诡异的窥伺。 他们中间好像隔着一面镜子。 镜子外是温暖和煦的阳光和肆意生长的花草,镜子内永无止境的黑暗和灰败死气的毒雾。 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遇见。 徒增痛苦罢了。 “哥哥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 殷途见许弥半天都没有动,以为是自已做的卖相太差了,有些不好意思:“凑合着吃点吧哥哥。” 毕竟是他第一次做的,他把皮蛋捣碎了混在肉里面加了很多盐,嗯……应该没做错吧? “好。” 殷途迫不及待想听听许弥的评价,他盯着许弥吃下第一口,漆黑的眼瞳里几乎要冒出星星来。 许弥咀嚼的动作开始迟疑,咸涩感停留在舌尖,几乎要让他吐出来,他不受控制地皱了一下眉,极力维持正常的表情,将这口咸得要命的东西咽了下去。 “好吃吗?” “咳,挺好的。” 许弥擦了擦嘴,喝了一大口水,却是不愿意再动一口粥了。 “以后还是我自已来吧。” 殷途听到许弥这话,看到许弥这样的举动,问道:“是我做的太难吃了,对吗?” “……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许弥并不想打击殷途的自信心和积极性,毕竟人无完人,不是谁第一次就能做到最好的。 “哥哥对不起,我吃不了东西,尝不出味道……” 殷途耷拉着眉眼,一副做错事的模样,许弥盯着殷途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奈。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哥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许弥不知道殷途在自责些什么,这明明就是一件很小的小事啊,自已是那种会因为小事就责怪他的人吗?殷途把他想得也太小气了吧? “我没这么觉得,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殷途抬起眼,漆黑的眼瞳里闪过狡黠,哪里还有半分自责可怜的模样? 他突然抱着许弥的腰,在许弥怀里胡乱蹭了蹭,像条撒泼打滚的狗狗。 柔软的黑发蹭得许弥脖子很痒,许弥僵坐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自已到底该做些什么,只能任由殷途的胡作非为。 倏然间,殷途抬起头望着许弥,正正好对上许弥茫然的视线,因为他们之间极近的距离,许弥足以将殷途全部的表情看个分明。 那如墨如渊的眼瞳里不加掩饰的愉悦狡黠,颜色浅淡的唇微微勾起,许弥甚至能将殷途的睫毛看得分明。 殷途和以前一样,又和以前不一样。 以前的他没有温度,现在的他温度似乎灼热得有些吓人。 许弥觉得自已与他相贴的皮肤像是起了某种化学反应般,伴随着热意,让许弥觉得非常不自在。 这么近的距离,连呼吸都能交织在一起,许弥只与殷途对视了不到三秒钟,就垂下眼睫避开视线。 他既克制又有些心虚,连语气都弱了几分,变得温柔,“可以放开我么?” 殷途哼笑一声,许弥不知道殷途在笑什么,不过殷途的确放开他了,只是在放开之前亲了亲自已。 唇瓣相碰的时间很短,几乎是一触即分,要不是许弥睁着眼睛看着还要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他被殷途强迫着亲过很多次,大多数时间殷途都不愿意轻易放过他,所以他们总是在纠缠,许弥也没法从那些强迫的恐惧中感受到半分温情美好。 但现在,他们很平静地坐在一起,窗外时不时传来鸟叫,朝阳顺着窗户进入屋内,让屋内盛满阳光。 在这一瞬间,许弥莫名地想,如果殷途是人,他们之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糟糕的事情,当殷途出现在他身边时他也不会觉得恐惧,那又会是什么情况? 他会喜欢殷途吗? 第47章 我会代你好好招待他 那堆咸得要命的皮蛋瘦肉粥最后被殷途倒掉了,许弥给自已煮了碗面吃,殷途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做。 “哥哥为什么不煮粥了?” 殷途知道许弥厨艺很好,因为很多人都在许弥家里吃过饭。 他什么都知道。 “其实我不太喜欢吃皮蛋。”许弥神色淡淡的。 “那哥哥为什么买?” 殷途的话让许弥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是为什么买呢? 第62章 其实许弥自已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去菜市场刚好看到有在卖,鬼使神差地买了一点放在家里,以免需要用的时候没有。 可他买回来之后也没有给自已做过。 为什么他要买他不喜欢吃的东西呢? 许弥不知道。 他神色如常地继续将锅里的面捞出来,随意回应道:“忘了,顺手买的吧。” “好吧,”殷途叹了口气,眼眸暗淡,兴致不高,“那我以后不做了。” 许弥扭头瞥了殷途一眼,看着殷途这副被打击到而萎靡的模样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开口: “只是没那么喜欢,不吃也挺浪费的。” 殷途抬起眼,微微俯身朝许弥靠近。 幽深的眼瞳似乎有某种吸引力,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的时候会让许弥忘记呼吸。 他看着殷途离他的脸越来越近,最后在一个极度危险暧昧的距离停下。 殷途轻声笑着问:“哥哥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么?” 太近了。 许弥一时不备,反应过来时身体下意识颤抖了一瞬,偏头躲开了。 “……我只是不喜欢浪费。” “我才不管呢,”殷途强硬地在许弥脸颊亲了一下,“我就当哥哥是在嘴硬好了。” “……” * 许弥完全没有想到,在谎言被戳穿后,还能和殷途这么和谐的相处。 这些天,殷途白天除了不让他离开出租屋之外他什么都能做,甚至不介意他玩手机。 当然,他必须得在殷途的监视下玩。 到了夜晚殷途也没有对他做什么,最多是亲亲他然后抱着他睡觉,正常得让许弥有些不习惯。 许弥有时候会做梦,梦里是那个浅蓝条纹衬衫的男人和殷途之间的故事,他就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观看着他们的一切。 梦境很零碎,许弥并不能全部记清,但他总有种强烈的不安感,好像他曾忘记过什么。 许弥不喜欢这种未知的感觉,他拜托徐季青帮他去明泉私立医院要一份他的病历,他想好好查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 就在许弥以为一切都会这么平淡正常的继续下去时,微信突然有了新的消息。 许弥低头看了一眼,是徐季青发来的。 他告诉许弥,他已经复印好了许弥的病历,也找好店面的位置,等装修好就能开起来了,他本人明天就会来,打算把病历复印件给许弥顺便想约许弥出去一块聚一聚。 许弥看完消息,后背因为紧张已经开始渗出汗了。 他被殷途抱在怀里,这是殷途最喜欢的姿势,像是圈禁般的后背拥抱,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殷途枕在肩膀的重量。 背部与殷途的胸膛严丝合缝般紧密,如果殷途有心跳说不定他也能感受到。 可是……正因为殷途没有心跳,许弥才觉得心慌。 这样的姿势他看不到殷途的表情,感受不到殷途的呼吸和心跳,只有落在肩膀和腰间的重量昭示着他坐在殷途的怀里。 许弥丝毫不怀疑,殷途在看他。 看他要怎么回复徐季青的邀请,看他会有什么表现。 电视机里时不时传来笑声,有男有女,莫名刺耳,让许弥心烦。 这是许弥随便找的一部综艺,毕竟什么都不做待在家里会很无聊,殷途便借着看电视的名头把他禁锢在怀里。 这下,他是真的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了。 许弥深呼吸着,不动声色地退出和徐季青的聊天框,想要装作没看见。 “哥哥怎么不回他?” 低哑的、玩味的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许弥呼吸一紧,连心跳都快了半分。 他听到殷途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夹杂着几分意味不明。 “他不是哥哥在那边的好朋友么?他也很关心你呢,总是给你发消息。” 许弥不知道殷途突然这么说是想表达些什么,他不想和殷途聊和自已身边人有关的话题。 “你不是不让我出去么?” “是啊。” 殷途搂着他腰的手在慢慢缩紧,恨不得把他嵌入身体里似的,许弥皱着眉,觉得殷途的行为有些反常。 “哥哥不能出去,不是还有我么?我是哥哥的男朋友,我也可以替哥哥招待他的。” 此话一出,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直觉告诉许弥,殷途这么说一定是想对徐季青做些什么。 他刚想开口拒绝,殷途便抓着他的手,点开了徐季青的聊天框,在他耳边轻声诱哄: “来,哥哥告诉他,明天我会代你好好招待他的。” 第48章 哥哥能多喜欢我一点吗? 气氛焦灼且压抑,一滴冷汗从许弥额间滑落,顺着面颊滑入颈间,没入衣领消失不见。 正在播放的综艺时不时传来笑声,许弥紧张得神经突突跳动。 他不能让殷途去见徐季青。 “我没说要去见他,”许弥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连自已都没有意识到的轻颤,“我没说。” “我知道哥哥没说,但是他不是为了哥哥才来的么?不去见见多不好啊,不是还有东西在他那里么?” 殷途的声音透着戏谑的冷意,像个不在乎他人生死的阎王,许弥强迫自已从紧张害怕的情绪中冷静下来。 殷途不喜欢他和别人接触,所以才会这么说,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和徐季青撇清关系,这才是对徐季青的保护。 第63章 “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没必要去见他,东西我可以让他放在门口。” 殷途眯起眼笑,像是被许弥的回答取悦到了,他很轻地笑了一声,然后在许弥耳边反问: “那谁是你重要的人?” “……是你。” 他这么说应该能让殷途开心吧?这样殷途就不会死抓着徐季青的事情不放了。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殷途就没有动静了,许弥看不到殷途的表情,没办法知道殷途在想些什么。 许弥试图回过头观察殷途,但他才刚有这个意图,殷途便突然将他推倒压在沙发上。 “?!” “你做什么?”许弥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反抗着。 殷途像头捕猎成功的狼,用他深沉的眼眸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弓起的背部蓄势待发,好像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啃食他的骨肉,吮吸他的血液。 许弥心里有点发怵,殷途因为他的话生气了吗? 他被殷途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别过头避开殷途灼热的视线,手腕只要动一动就能感受到纱布摩擦皮肤的触感。 殷途的左手有伤,他自已说是为了从老城区来到这里付出的代价。 许弥倒是相信了,因为殷途来到了不属于他的地方,肯定会遭到报应。 毕竟殷途可不是那种善良的鬼,他有害人之心。 见许弥瞥向自已缠着纱布的左手,殷途也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又没什么情绪地移了回来和许弥对视。 他慢慢俯下身来,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许弥,眼瞳深处闪过一抹遗憾。 温热指腹轻轻抚摸着许弥的脸,看着许弥皱起的眉,那双浅淡眼眸里晕开的恐惧和害怕,看着许弥因为他的触碰而颤抖的身体,兀自一笑。 “哥哥不想我去见徐季青吧?” 许弥的身体倏然紧绷,他抬起眼,看着殷途,不明白殷途为什么还是要提及与他们两个无关的人。 “你为了他,对我撒谎。” “不是这样的……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许弥试图让殷途相信自已。 但是,殷途怎么会看不出来许弥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呢?他窥视了许弥那么久。 他叹了口气,示弱道: “哥哥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我不会让哥哥难过的。” 殷途这番话让许弥觉得很意外,殷途像是在刻意讨好他,在顺从他,甚至愿意以他的意愿为主。 虽然不知道殷途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许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扭过头看着旁边不断变换画面的电视,有些不自在道:“……谢谢。” 殷途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哥哥想去见他吗?” 许弥的“不想”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听到殷途在他耳边继续道: “我可以让哥哥出去见他,但我只会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 许弥抬起眼,浅淡的眼瞳里是不解和困惑,他完全不明白殷途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为什么突然这样?” “……” 殷途用鼻尖蹭了蹭许弥的鼻尖,垂下眼来,声音透着些许疲惫。 “我想哥哥看着我的目光不再带着恐惧,哥哥的眼神让我……很难过。” 许弥完全没有想到殷途会因为自已就突然改变主意,他还以为殷途真的会困住他一辈子。 “哥哥知道自已多久没有对我笑了么?这几天,一次都没有,无论我做什么,哥哥都不会对我笑。 “哥哥的眼神永远都是警惕的、害怕的,刚才我说要去见徐季青,你很紧张吧?你怕我伤害他,对吧? “你说他不重要,却会为了保护他而对我撒谎,就算自已害怕也要保护一个外人。 “什么时候哥哥也能这样在意我呢?” 殷途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似的脆弱,许弥还以为殷途会一直保持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说“恨他也没关系”的人不是殷途么? 他只不过是按照殷途的所说那样做了而已,现在又来问自已为什么眼里总是恐惧?为什么宁愿在意外人也不在意他? 现在的局面不是殷途一手造成的吗? 是殷途亲手毁掉了他在许弥心里的美好。 “你不应该问我的……”许弥惨淡的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眸里是深深的无奈,“是我想害怕恐惧你吗?” 最开始,他只是想从老城区搬家而已,他又不是真的不打算回去,虽然他因为殷途不是人的事情害怕过,但只要殷途没有伤害他的意图,他还是会接受殷途的。 他能接受一个陌生的女鬼,甚至帮她找到尸体得以回家,他为什么不能接受殷途呢? 只是因为殷途一直在伤害他恐吓他,他不得不逃离而已。 他们这段关系里,一直是殷途在逼着许弥做选择,有好几次,许弥差点死掉,对于殷途来说是正常的,毕竟他是鬼三观扭曲也合。 可对于许弥来说,这就是在压迫他。 他本来活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就被殷途盯上,殷途成天在他身边嚷嚷着一起下地狱,他不害怕才奇怪。 “可是你也骗我了……” 殷途的眼眸愈发黯淡无机质,他掐着许弥的手腕在下意识收紧,像是即将溺死的人用尽全力攥紧他的救命稻草。 第64章 殷途总是这么孩子气,执拗的想要把一切都扯平,似乎在他的世界里,许弥欺骗他,他就要惩罚许弥。 实在是太幼稚了。 “那个时候我不骗你,你会放我走么?你不放我走,我怎么回去见我奶奶呢?” 许弥不想怪殷途,他知道有些事情是有巧合的。 因为殷途的电话让舅妈的电话打不进来,错过早点回去见奶奶最后一面的机会,他是可以恨殷途的。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觉得自已运气不好,他没有怪任何人。 “如果不是奶奶回魂了,我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许弥疲惫地闭上眼睛,他第一次觉得和殷途沟通是那么的心累。 殷途的孩子气,让他觉得很无力很为难。 可不可以不要再问他那些幼稚的问题了?答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气氛死一般的沉寂,无声的硝烟在弥漫。 除了手腕间不断收紧的疼痛许弥什么也感受不到,没有呼吸心跳的殷途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片虚无。 许弥不知道殷途现在在想些什么,不知道殷途是在盯着他生闷气,还是在琢磨着要怎么惩罚他。 心脏跳动得如鼓炸响,呼吸沉重而紊乱,将许弥的紧张暴露无遗。 许弥在回避殷途幼稚的质问,好像他闭上眼睛就能短暂从殷途身边逃离了。 “是哥哥自已答应会爱我的……你的谎言,我当真了……” 殷途有些可怜的呢喃在许弥耳边响起,许弥的呼吸一窒,连时间都变慢了不少。 大人骗小孩的谎话,只有小孩子会信。 许弥很难解释自已听到殷途这番话的心情,酸涩的、难言的、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地朝他涌来。 他并不喜欢欺骗别人的感觉,因为他知道他没办法承受对方知道真相的质问。 说不清是后悔还是愧疚,许弥睁开了眼睛,看着殷途皱着眉委屈地看着自已的时候,他终于动了动唇,琥珀色的眼瞳黯淡无光,声音沙哑透着疲惫: “我会补偿你的……别闹了可以吗?” “补偿……我?”殷途无机质的眼眸看起来过分瘆人,“那我让你主动亲我你也会做吗?我让你和我上床你也会——唔!” 许弥猛地仰起头吻上了殷途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让殷途无话可说,把剩下那些幼稚的质问全都憋回肚子里去。 别再问他为什么了,他的脑子也很乱。 为什么他总是对殷途狠不下心呢?好像在他潜意识里,他就应该对殷途宽容。 许弥抬起眼,眼尾绯红一片,哑声说:“……别说了。” 别再用那样可怜的眼神看着他了,他会愧疚。 殷途将头埋在许弥的颈窝里,一个吻就把他哄好了。 “哥哥……你会觉得我无取闹吗?会觉得我小心眼吗?是不是觉得我好善妒,像个疯子。” 又是一大串孩子气的问题。 许弥无奈道:“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殷途抬起眼,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许弥:“哥哥你喜欢我吗?” 许弥盯着殷途看了一眼,很快扭过头将视线落在嘈杂的电视机上,轻声道:“……我更喜欢你不问我问题的样子。” 那样比较乖。 虽然现在也不赖。 “如果我说,是我带奶奶的灵魂回家的,那哥哥能多喜欢我一点吗?” 第49章 我想让哥哥觉得快乐【修】 许弥僵了一瞬,他听到了什么? 带奶奶回家的人……是殷途? 许弥扭过头来看着殷途,琥珀色的瞳孔放大了一瞬,看向殷途的目光带着不敢置信。 这么说……当时殷途就已经在他身边跟着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许弥的震惊几乎掩藏不住了,这可比带回奶奶的灵魂还要让他惊讶。 殷途到底是什么时候盯上他的? 许弥的反应在殷途的意料之中,他选择自爆就是为了挽回自已在许弥心中的形象。 只要别再讨厌他恐惧他就好了,就算许弥是因为愧疚留在他身边都行,只要是许弥自愿的。 “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离开过,我知道奶奶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把奶奶带回家了。” “……” “可是我也有很乖的等着哥哥回去的,所以我没有让哥哥发现我的存在,我真的很听话的哥哥……” 许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殷途。 当时他都要以为自已见不到奶奶最后一面了,可是奶奶回来了,他也知道了自已的身世,这对于他来说是件值得感激的事情。 谁帮助了他,他都会记在心里然后回报给对方。 可是,殷途又那样对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这样原谅殷途对他所做的一切吗? “你真的让我……很为难啊……” 许弥闭上眼睛,像是放弃了挣扎。 他现在脑子一团乱,殷途一会儿对他很恐怖恨不得杀了他,一会儿又对他很好恨不得把自已的心挖出来给他看,可以卑微到尘埃里。 殷途太矛盾了。 让许弥也像是被传染了似的矛盾起来,对殷途又爱又恨,这复杂的情感里还夹杂着对欺骗过殷途的愧疚。 简直是剪不断,还乱。 殷途皱着眉,可怜兮兮地盯着许弥是眼睛,“哥哥对不起……你去见他吧,这次我不跟着了,只要哥哥喜欢,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第65章 许弥沉默了很久,才哑声道:“……我知道了,给我点时间让我一,谢谢你当时让我见奶奶最后一面。 “等我想清楚了我会给你答案的。” 如果没见到奶奶,他也不知道自已的身世,不会知道那么多,殷途是帮了他的。 他不想欠殷途什么。 “……什么答案?”殷途的语气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要不要原谅你的答案。” “那……给出答案之前呢?不要我了吗?” 殷途看起来很没安全感,许弥的心又软得一塌糊涂,“没有不要你,你想怎么样都依你。” 殷途的眼睛亮了起来,许弥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已说了些什么,刚想反悔又想起殷途刚刚说过的话。 【你的谎言,我当真了。】 ……算了。 许弥看着殷途的眼睛,弱弱地补充道:“……仅限今天。” 殷途眨着眼,点头:“我想要哥哥的一点阳气。” 许弥不知道殷途要拿他的阳气做些什么,看着殷途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许弥蜷缩着手指,心里有些异样,别过头轻声说: “……我想回房间。” * 卧室的窗帘拉得紧实,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昏暗中,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响起,无端的暧昧旖旎。 “哥哥,别紧张……” 殷途轻声安慰着许弥,昏暗的环境下许弥甚至没办法看清殷途的表情。 许弥的心跳得很快,其实他很后悔自已脑子一热说出的话,但同意都同意了,他也不能反悔,毕竟成年人得为自已说出的话负责。 许弥觉得脑子很不清醒,有些晕乎,他觉得自已病了。 许弥闭上眼,好像这样他和殷途之间就不用考虑那么多复杂的事情了。 因为看不见,听觉似乎被无限放大了,他连衣服摩擦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每一寸皮肤都比之前反应更大,殷途不经意擦过都会让他颤栗。 好、好奇怪的感觉…… 闭着眼睛让许弥倍感煎熬,因为殷途迟迟没有动静,他也不知道殷途在做什么,他让心烦意乱。 他缓缓睁开眼,殷途正撑在他上方狡黠地看着他,俊美英气的眉眼微微含笑,那双漆黑的眼瞳像是要把许弥吞噬般幽深,许弥的呼吸一滞。 殷途的视线从许弥的眉骨缓缓向下,略过许弥高挺的鼻梁在唇瓣间流连。 这样的视线如有实质,就好像殷途真的一路从他的眉骨向下吻过,轻柔的又充满了温情,感觉被扫过的皮肤都在发烫。 许弥压根不敢看殷途,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而紊乱,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的心乱了。 殷途哼笑一声,低下头来吻着他心心念念的柔软唇瓣,温柔地舔舐,进入其中攻城略地。 许弥无力抵抗,虽然拉着窗帘,但现在其实还没到晚上,许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呢? 许弥宁愿殷途像以前一样强硬地对待他,也不想被陷入这种不上不下的温柔里。 温柔地、轻轻地舔舐索吻,好像在品尝什么珍宝,许弥几乎要被这样的柔情溺死,被对方攫取走的呼吸,仿佛连灵魂也一并被对方夺走了。 他不太明白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感受。 是厌恶吗?好像也没有,甚至会希望对方拥抱自已的手更用力些,将本就一无所有的他嵌入身体里。 殷途可能是这个世界最后会在乎他的人,哦不,是鬼。 当殷途强迫他的时候,他压根没心思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没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来干扰他,他可以所当然地对殷途恐惧、害怕、厌恶。 好像这样他就可以逃避些什么了。 他想逃避什么呢?他不知道。 如果殷途很粗暴的对他,他就不会这么烦恼了。 许弥拽着殷途的衣领抬头迎了上去,他吻得毫无章法,简直就是鲁莽。 快点把那些会让他心烦意乱的情绪驱散掉,让他什么也不用想最好了。 * “……小骗子。”许弥哑声骂道。 他明明都说了不要了。 “哥哥……反正以后也要的嘛,今天先试试以后你就不会难受了。” 许弥别过头,虚弱道:“……歪。” 殷途眯着眼笑,亲了亲许弥的脸颊,“多谢款待,哥哥。” 殷途抱着许弥进了浴室。 第50章 不可描述的梦 许弥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扯自已的腿,他半睁着眼看向自已的腿间,就看到殷途正试图对自已做些什么。 “?!” 不是吧?他都睡着了殷途还要来? 许弥被吓得一激灵,想要起身阻止殷途,却发现自已怎么也动不了。 “殷途你别闹了……我很累。” “哥哥……”殷途那双无机质的漆黑眼瞳紧紧盯着他,笑得有些邪气诡异,“你该问问你自已为什么会看到我。” “什么……意思?” 殷途含糊不清地呢喃:“这是你的梦啊……” “呼……!” 许弥猛地睁开眼,被吓醒了。 他做了一个和殷途有关的……春梦。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意识到这一点的许弥浑身不自在,他下意识看向床边,却空无一人,殷途不见了。 第66章 “殷途?” 许弥下床去浴室看了一眼,没发现殷途又跑去了客厅,在家转了一圈都没有看见殷途。 殷途离开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许弥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他知道现在或许是个好机会。 打开殷先生给的木盒子,许弥意外的是佛珠也安静地待在里面,看起来是殷途顺手给他收到一块儿了。 许弥将佛珠拿起,佛珠和他最开始拿到时有了变化,有颗佛珠变得漆黑,而并非是最开始的状态。 为什么佛珠变黑了? 许弥没时间思考太多,他只是默默记下佛珠的变化,将他需要的玉手镯和去找殷先生的地址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外套口袋里。 拿出纸笔写了两封信,一封交给殷先生,一封给徐季青。 他想让徐季青帮他去找殷先生,因为他现在遇到了无法承受的灵异事件。 希望殷途这会儿是真的不见了,而不是躲在某个角落阴暗地注视着他,不然还真的怪吓人的。 许弥将外套叠好放进衣柜,不动声色地重新躺回床上,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继续睡觉。 只是一闭眼,脑子里冒出来的全是那个莫名其妙又荒唐的梦。 啊……要失眠了。 * 许弥依旧是从殷途怀里醒来的,他隐约记得后半夜殷途回来了不过那时候他太困了也没问。 殷途紧闭着眼,抱着他,像是睡着了。 许弥没来由地就想到了那个梦。 梦里那个浅蓝色条纹衬衫的男人在殷途睡着时偷偷亲吻过殷途的额头。 殷途是鬼,鬼是不需要睡觉的,这意味着当时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殷途是知道的。 殷途没有反应是不是意味着他默许了呢? 默许了那个许弥记不清脸的男人亲吻他。 “……” 许弥试图拿开殷途的手,但是殷途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猛地睁开眼睛盯着他看。 “哥哥,早安。” 殷途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异样,表现得好像昨天晚上没有离开一样。 “早安,”许弥看着殷途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神色平常,“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殷途果然被许弥勾起了兴趣,和许弥贴得更近,狡黠地转了转眼,问:“是哥哥梦到自已和我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的梦吗?” “!!!” 许弥顿时有一种被戳中心事的慌张,他矢口否认道:“不是!” 殷途凑近许弥,微微眯起眼轻笑道:“我就随口一说,哥哥怎么反应这么大?” 许弥避而不答,岔开话题:“我梦到你昨天晚上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殷途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抱着许弥的手收得更紧,唇边是止不住的笑意。 “哥哥很害怕我离开你吗?没事的我会永远陪着哥哥的。” “……” 许弥试探无果,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推了推殷途的手,“好啦,我要起床了。” 殷途却不松手,撒泼打滚似地抱着许弥,“哥哥做噩梦了,就再让我抱会安慰哥哥一下吧。” 许弥拗不过他,只能无奈地被殷途抱在怀里,闭上眼又小睡了会。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到殷途在自已耳边小声呢喃着:“哥哥,我好疼啊……” * 许弥再次睁开眼时,殷途正在衣柜里翻翻找找些什么,许弥顿时睡意全无,颤着声问:“你在找些什么?” 殷途不会是在找那件他放着东西的外套吧? “找外套,是哥哥以前经常穿的。” 许弥心里咯噔一声,当即鞋也没穿就过去阻止殷途的翻找行为,紧张的吞咽着。 “你说是哪件我来找就好了。” 许弥站在地上脚心感受到冰凉时才算彻底清醒过来,只觉得自已现在的行为实在有些明显的愚蠢,属于身体醒了脑子还没醒。 殷途扭过头来看他,发现他光脚踩在地上,腾地把许弥抱起。 许弥:“?” “怎么不穿鞋?哥哥很着急吗?” “不是,只是单纯觉得这样也没什么影响而已。” “怎么会没什么影响?”殷途把许弥抱到床上坐下,“哥哥接下来会很容易生病的,要注意别感冒了。” 许弥的体质本来就不是什么阳气很旺盛的人,之前阳气足是因为那是不属于他的东西。 和殷途在一起之后,让他本就不多的阳气更加所剩无几,没办法,谁让殷途是只鬼的? “知道了。” 殷途弯腰低头亲了亲许弥的脸,许弥没躲开,看着殷途走进浴室又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洗脸巾,像是要为自已擦脚,许弥忍不住出声: “好啦我自已来吧,不麻烦你了。” 殷途却没听,有些装聋作哑的意味。 什么叫“不麻烦你了”?他是什么外人吗? “哥哥没把我当自已人吗?” 许弥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下意识地拒绝殷途的靠近,就和他以前习惯性拒绝其他人一样,他本来就擅长一个人生活。 殷途手上动作一顿,神情有些受伤。 什么时候,哥哥才能把他和那些外人区分开呢? “哥哥可不可以别把我往外推?别把我和那些人混为一谈,好不好?” 第67章 许弥别过头,没敢看殷途的眼睛,顺从道:“我知道了,我会的。” 当殷途这样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的时候,他很难不对殷途心软,很想答应殷途提出的所有要求。 无论那些要求对于他来说是简单还是困难。 他最开始对殷途就是这样的,无条件温柔的满足殷途所说的一切,有些过分纵容了。 其实纵容对于自已来说是种伤害,因为孩子可能会将这种纵容当成所应当,当他不再纵容时孩子就会问他,为什么你变了? 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你变了? 不是说会陪着我吗?不是说要永远在一起吗?都是哄我的谎话吗? 殷途可不是什么单纯无害的孩子,他是只随时有可能杀掉自已的鬼,许弥明明最清楚,却依旧拎不清。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没有拎清的权利,他一直是被殷途逼迫着做出选择的。 每当殷途质问他的时候,他都给不出答案,其实越和殷途相处,他就越不知道殷途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说是他的爱,那殷途就不应该走恐吓他、囚困他的路线,殷途应该了解他的性格,那样对他只会适得其反,可殷途还是这么做了。 他该说殷途不懂事还是说殷途幼稚呢? 无论是思维逻辑还是形式作风殷途都像没长大的孩子,还是特别喜欢问他为什么的孩子。 气氛有些微妙,许弥和殷途谁也没有再开口。 殷途蹲在地上,微微低着头,乌黑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眉眼,让许弥看不清他的表情。 突然,许弥伸手揉了揉殷途柔软的黑发,就像以前他们在病房里那样温柔又亲昵。 “你刚刚在找什么呢?” 第51章 以后也不会骗你 殷途抬起头,许弥正温柔地凝视着他,手指间的动作轻柔,像阵怎么也抓不住的风。 这本来是他唾手可得的温柔,现在却变成奢求了。 但是,许弥对他笑了。 笑容中带着几分怜悯,浅淡的、温柔的弧度可以媲美世界上任何珍宝,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许弥最后都会对他心软。 这是一种温柔到有些可怕的宽容,是无悲无喜的神才能拥有的、无底线的宽容。 因为不在意,所以允许发生。 无底线的宽容,会让恶人觉得有机可乘,它会助长阴暗与邪恶的滋生,因为他会被冷漠的神明宽恕。 而殷途,恰好就是个恶人。 他总是阴暗地躲在一旁,窥视他的神明,嫉妒神明无差别的温柔,自私地想要囚禁神明,又想要获得神明全部的关注和爱。 许弥三番五次的原谅会让他情不自禁地去试探许弥的底线,看看许弥对他的容忍度到底在哪里。 殷途甚至觉得,他会疯成这样,被占有欲和控制欲填满也有许弥在其中推波助澜,即使对方是无意识的,那也是帮凶。 特别是在他知道他们本就是命中注定的密不可分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无论许弥怎么样,他们最后都会在一起,这是许弥欠他的。 “那是哥哥以前最经常穿的外套,也许哥哥回来之后就会需要他了。” 殷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最经常穿的……外套? 许弥在自已的记忆里找寻了一番,并没有什么能和殷途描述对得上的情节,思忖了一会儿还是淡淡应了一声。 “这样啊……你可以描述一下,也许我会记得我放在哪里了。” 殷途却摇摇头,有些故作神秘的意味,许弥也只能作罢。 * 落地镜里,许弥穿着简单的短袖和短裤,衬得小腿愈发细长笔直,漂亮的完美。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都没有见过阳光的原因,显得许弥的脸有些苍白,在昏暗的环境下也能清楚看到他。 原本就有些清瘦的脸又消瘦了些,骨相愈发突出,浓密的长睫下那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瞳黯淡了许多,显得有些疲惫。 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色,显得气色不是很好,有种病态的美感,很容易激发人的保护欲。 也许他现在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和殷途拿走了他一部分阳气有关。 阳气是很难养的,也许被吸一次要花好几个月才能养回来。 怪不得说人鬼殊途呢,人类根本经不起鬼这样折腾。 “哥哥你只有一个小时。” 看着许弥这副模样,殷途没来由地从心底冒出了些许危机感,从后面抱着许弥的腰,蹭着许弥的脸颊不放心地叮嘱着。 他就这么一个哥哥,可别被别人拐跑了。 许弥对于殷途的亲昵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看着镜子里殷途和自已亲密的姿势,莫名有些不自在。 他好像……在潜移默化的接受,甚至把这种行为当做所当然。 明明一开始自已是被强迫着接受的那一个,现在时间一长就莫名其妙适应了。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许弥刚想开口说一个小时可能太赶了会来不及,就听到殷途说: “哥哥……你真的要去吗?” 殷途蹭着许弥的脖子,有点无取闹地撒娇:“要不然不去了吧?在家里陪我嘛,好不好?” 许弥有些无奈,“……我都答应对方了。” “答应了也可以毁约,你鸽他一下怎么了?” 第68章 “不行这样不好,”许弥试图和殷途讲道,但又想到殷途不会听,便放弃了,改口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好吧……那我在家里乖乖等着哥哥。”殷途亲了许弥一口,眼神有些幽怨,“哥哥不会趁着我没跟过去就想着逃走吧?” 许弥还真的有想过这个方法,但他很快否决了。 且不说殷途会不会意识到他逃跑了,就算他真的想逃跑恐怕也只能去找殷先生求助,因为普通人根本帮不了他。 殷先生给的地址开车过去最少要六个小时,万一这六个小时殷途反应过来了去到他身边了怎么办? 殷途是鬼,鬼是捉摸不透的,可能对于许弥来说要六个小时的路程殷途几秒钟就能赶到,力量悬殊太大了这不是明智之举。 更何况…… 想到这里,许弥微微偏过头望着殷途的眼睛,神色温柔又认真。 “不会的,这次我没有骗你,以后也不会。” 许弥不想再欺骗殷途了,前几次是因为恐惧迫不得已,但现在殷途对他已经没有之前的强硬,他没有必要再撒谎骗殷途。 而且,他不想再承受一次欺骗殷途带来的负罪感和愧疚感了。 或许是许弥的眼眸太温柔,神色太认真,殷途看着许弥的表情愣了一会,抱着许弥腰间的手在收紧,他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在许弥颈间嗅闻磨蹭。 “哥哥,你这样我会越来越爱你的…… “你知道我不是什么正常人,你也知道我的爱很恐怖窒息,你不是被我这样可怕的爱吓退过好多次吗?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你没有躲开?” 这一次,殷途看到了许弥会爱他的可能,看到许弥选择自已的可能。 他曾经奢求的东西近在咫尺,这种感觉让他恍惚,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万一得到许弥的爱就会让梦境破碎呢?万一这一切都是假的呢?许弥早就在他的恐怖自私中被吓疯呢? 这一切太不真实了,殷途开始怀疑许弥的用意,是不是故意这么说想要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再将他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他从来都只是奢求许弥的爱,强硬蛮横地掠夺,却没有期待过许弥真的会爱他。 许弥怎么可能会爱他呢?他对许弥那么不好,一定只是在怜悯他吧。 许弥没有回应殷途自言自语般的呢喃,他也能感觉到殷途其实并不希望他回答,呢喃的话语里夹杂着不敢置信。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已会突然那么说。 甚至还说了“以后”,他和殷途这只鬼会有以后吗?又是什么样的以后呢? 这种看不到未来的问题让许弥烦躁,他抓住殷途放在他腰间的手,轻声安抚道: “好啦,时间快到了我该走了,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好吗?” 至少眼下殷途还是和他待在一块的,真的为此疑惑的话,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寻找答案吧。 第52章 记忆有缺失 许弥和徐季青约定好见面的地方在一家西餐厅,地点是徐季青定的,位置就在许弥出租屋附近的商场里。 再次见到许弥的时候,徐季青被吓了一跳。 许弥的脸色苍白,有些病恹恹的,穿着一件轻薄的冲锋衣外套,拉链拉到了最顶端,把整个脖子挡得严严实实,在炎热的八月实在是一种反常到不行的行为。 徐季青忍不住皱着眉关心道:“你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差?是没休息好还是生病了?” 许弥惨淡的笑了笑,随口敷衍了一句没休息好。 他总不能把家里有只男鬼的事情告诉徐季青。 “喏,送你这个病人的,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徐季青将一小束满天星递给许弥,反倒把许弥弄得手足无措。 “你真是的,”许弥无奈接过花,“那就谢谢你的祝福了。” 徐季青没好气地白了许弥一眼,有些无奈道: “你给我一种很不会照顾自已的感觉,之前在老城区也把自已弄得病恹恹的。” 看着许弥苍白病态的脸色,徐季青眼眸一暗,那眼神里包含了很多不可言说的深意,只是许弥没有察觉。 他故作随意道:“要不然你搬来和我一起住吧?这样我刚好可以照顾你,省得你再把自已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听到徐季青这话,许弥无奈一笑,他哪有那么生活不能自啊,明明他最擅长一个人生活了。 “不用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你出门是不是没照镜子?实在不行你去医院看看也成啊,我是真怕你突然发生什么意外。” 徐季青句句都是对许弥的关心,许弥能感觉出来,但他还是不太喜欢太过于麻烦别人。 找徐季青帮忙给他带病历复印件就已经是一种麻烦了,再怎么要好的朋友也不能一直单方面麻烦对方。 “好啦,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已的,不用担心。” 许弥和徐季青叙了会旧,大部分都是徐季青在问他,“在这边生活如何?怎么把自已弄成这副病殃殃的模样的?为什么大夏天还穿这么严实?”之类的问题。 这些问题最后指向的结果都是殷途。 病殃殃的是因为被殷途拿走阳气了,穿这么严实是因为……昨晚殷途在脖子上留下的吻痕,再加上他觉得有点冷。 第69章 哪怕现在是夏天,他却手脚冰凉,感受不到半分热意。 真的是身体虚弱了。 许弥打着哈哈就把话题略过去了,从口袋里拿出了手镯和信封交给了徐季青。 “季青,可能还得再麻烦你将信和手镯带去这个地址了,一些我想和你说的话都写在信里,我不方便说,你回去之后再看。” 徐季青完全不知道许弥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由得多想,思忖一会儿试探道: “你不会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吧?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 不然真的没办法解释许弥为什么这么小心谨慎,连话都要写在纸上,生怕有人偷听似的。 许弥没有说话,他的确惹上了麻烦,还是不一般的麻烦,是普通人帮不了他的麻烦。 但是告诉徐季青也没用,所以他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徐季青脸色变得凝重认真,盯着许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别怕,遇到什么麻烦你可以和我说,我家很有钱的。” 听到这话,许弥忍不住笑出声,“怎么?少爷要拿钱帮我摆平吗?” “都哥们,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好啦,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了不能再麻烦你了,以后你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再和我说就好了。” 一如既往的用温柔把人推开。 徐季青心里憋着股气,不上不下的,对于许弥这种温柔拒绝的方式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麻烦他怎么了?他自已乐意被麻烦还不行吗? 许弥看了眼时间,问:“病历带来了吗?” 徐季青边应边拿出复印好的病历,病历被装在文件夹里,徐季青没有看过,毕竟这是许弥的个人隐私。 但是,他去明泉私立医院查的时候,顺便问过许弥的情况,他才知道许弥曾经出过车祸。 他来老城区的时间接近一年,和许弥认识之后许弥没有主动向他提起过,所以他也不知道。 他以为许弥和他一样也是一年前去到老城区的,但是他出于私心想要更加了解许弥,所以去问了王婶。 王婶却说,许弥来到老城区已经快四年了。 据王婶所说,许弥是2020年下半年搬进老城区的,他在2021年5月出过一次车祸,在医院躺了接近一年才醒过来。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和我一样在老城区才待了一年不到,对么?” 徐季青一边将文件夹递给许弥,一边试探着问。 许弥没有犹豫地点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许弥好像……不记得车祸之前的事情? 徐季青心中有疑问,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我听王婶说……你是2020年去的老城区。” “嗯?”许弥愣了一下,“王婶记错了吧,我是2021年去的。” 2021年去的,现在是2024年怎么说都快接近三年了,而许弥的印象里却只有一年。 如果加上王婶所说的,许弥曾在医院昏迷过一年,刚好可以填补时间上的空缺。 “你是不是失忆过?”徐季青的目光很笃定,“因为车祸。” 许弥有些不太确定的“嗯”了一声。 当初出院的时候,小英和他说过,自已可能会因为车祸导致部分记忆缺失或者不连贯,这是很正常的后遗症。 如果好好吃药,在家人的帮助下还是有可能回想起来遗忘的部分的。 可是许弥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车祸似乎并没有对他的记忆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记得他所有认识的人,还有与那些人相关的事情,甚至他那辆撞了自已的小车车牌号他都记得。 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已并没有失忆过。 只不过,最近时常会梦到殷途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他的梦里的过往,让他有些自我怀疑。 他总不可能一直在殷途和那个男人的生活里充当第三者吧?如果那个男人不是自已,为什么自已会梦到那人和殷途的故事呢? 内心的不安让他想确认自已是否真的失忆过,他又是遗忘了什么才会让医生诊断出他失忆过? 病历一定会有记录的吧?记着当初医生询问他的问题。 如果那个男人是他的话……那他缺失的记忆,是与殷途有关的吗? 心脏莫名揪成一团,每每跳动都会带来刺痛感,他其实又有些希望他没有失忆,希望那个男人不是他。 这样他就不会愧疚了。 殷途总在自已耳边埋怨自已,说自已不守承诺,明明对他许下过永远却一直在逃离。 许弥听到这种话的时候都是一头雾水,他不并不觉得自已是个会随便对谁许下永远的人。 他明明清楚,做不到的承诺是一种伤害,所以他不会随便说出永远。 殷途描述里对他许下诺言的人,真的是自已吗? “你知道今年是哪一年么?”徐季青问他。 许弥的呼吸有些困难,不假思索地回答:“2023年。” 徐季青突然笑了,手机上不会特意显示出年份,所以他点开手机自带的日历,将今天的时间摆在许弥面前。 【2024年8月10日 星期六 晚上8:46分】 他说:“小弥,你的记忆有缺失。” 第53章 想做的 记忆有缺失…… 不安感在徐季青将时间摆在他面前之后到达了顶峰。 第70章 为什么今年已经是2024年了? 为什么他少了一年的记忆呢? 大脑针扎似的疼,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反胃感让许弥皱起眉,耳边一片嗡鸣,连徐季青的呼唤声都显得有些遥远。 许弥强忍着恶心翻看自已的病历,发现自已的出院时间和他记忆里不一样。 【住院日期:2021年5月19日下午5:30】 【出院日期:2022年4月6日下午2:03】 他明明记得自已只在医院躺了三个月,为什么变成了一年? 越往后翻,漆黑的文字开始变得扭曲,像一只只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的苍蝇,旋转着、簇拥着飞入许弥的眼睛里。 耳边是苍蝇扇动翅膀的嗡鸣,胃里翻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大脑混沌一片,疼得他直冒冷汗。 好想吐。 他到底是忘记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难过? 缺失的记忆还没有回来,可那些记忆里的情绪却好像被打开阀门的水,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他所感受到的情绪是痛苦的、恐惧的、害怕的还有愧疚的、难过的,似乎是在阻止他想起一切。 许弥拿着病历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煞白,像是下一秒就会昏死过去的难看。 眼眶一片通红,几乎快被这巨大的痛苦逼迫得流泪。 徐季青看到许弥反应这么大也是被吓了一跳,连忙安抚道:“你可以先不用这么急着逼自已想起来的,慢慢来,还有我陪你一起想呢。” 徐季青的声音落在他耳朵里也是断断续续的,像是被无限拉长的冷冰电子音,听得他好想吐。 “呼……我没事,我先回去了,下次请你吃饭。” 许弥强忍着反胃的恶心感和大脑的晕眩感站起身,徐季青见他状态不好也跟着起身,抓着许弥的胳膊关心道: “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太差了,我送你回去吧。” 许弥下意识地甩开徐季青的手,被触碰的感觉让他觉得好恐怖,像是坠落到了海水里,被无声恐怖的海水包裹着一般的压迫感让他害怕。 当他反应过来时,他才心有余悸地道歉:“抱歉……我先失陪了。 “谢谢你关心我。”他勉强的笑了笑。 徐季青怔愣住了,许弥笑起来的时候很很让人怜惜,他不明白为什么许弥一定要这么坚强,不肯依赖别人。 明明看起来就很累了,偶尔依靠别人放松一下不好吗?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许弥已经走出西餐厅了。 那束他送给许弥的满天星被许弥遗忘在了座位上,可怜又孤零零的,像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得到回应的暗恋。 徐季青慌忙收拾好东西去结账。 当他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许弥的背影了。 外面的空气和嘈杂的人声都让许弥觉得好扭曲,诡异的晕眩让许弥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但等他低下头,就会发现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许弥一边抬头望着天,一边深呼吸,努力压下那种反胃的恶心感。 “卖花嘞,七夕节小帅哥要不要买束花送给女朋友?” 路边卖花的小贩出声叫住了许弥,许弥闻声停下,这才注意到这一条街都有很多卖花的。 原来今天是七夕节么? 那他已经和殷途待在一起一个月了,只是因为这一个月都没有接触过外界,许弥对待时间已经有些迟钝了。 摆着花的花架上,有一束格外显眼的、明晃晃的向日葵,鬼使神差地,许弥买下了它。 拿着这束向日葵,那种烦躁的、不安的恶心感被压下去了很多,似乎被这束向日葵无声地抚平了一切。 好像他很久以前也曾满怀期待带着这样一束向日葵走向一个人。 回到家,他本以为殷途会坐在沙发上等他,但是并没有,只有一件显眼的浅蓝色条纹衬衫静静地挂在靠背上。 看到那件陌生又熟悉的衣服,许弥心里的不安感陡然加剧,那种反胃的恶心感以及晕眩感再度袭来,许弥觉得自已应该穿上它。 穿上它,然后去寻找那种怪异的源头。 许弥捧着向日葵,打开卧室的门。 殷途紧闭着眼,精致英气的眉眼让他看起来像安静漂亮的陶瓷人偶,无害秾丽的外表只是空壳,真正的他是腐烂的、阴暗恐怖的。 选择靠近他,就要做好被他的蚕食消耗的打算。 许弥的脚步迟缓,这一幕他总觉得好熟悉。 殷途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许弥的到来,他像真正的人那样陷入了睡梦中,似乎对外界一无所知。 许弥的心跳动如雷,像是下了一场仅他可知的暴雨,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心慌,许弥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朝着殷途靠近。 为什么会如此熟悉呢? 就好像他曾在梦里渴望过千遍万遍,将这一幕烙印在了他的心里,他要怎么做呢? 把陷入睡梦中的殷途叫醒吗? 脑海里闪过的是他轻柔撩开殷途额前碎发的画面,内心深处的悸动在催促他,做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第54章 记忆 柔软唇瓣轻轻在黑发少年额间落下,一个虔诚而温柔的吻。 梦境与现实在这一刻重合,记忆的屏障被打碎了。 脑海中的画面不断扭曲回闪,胃里一阵翻涌,疼痛感让他喘不上气,几乎要窒息。 第71章 心跳声像是要震破耳膜,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听不清。 好疼。 殷途缓缓睁开眼,漆黑无机质的眼深深地凝望着他,眸中的不解快要凝结成实质,与脑海中穿着病号服的殷途逐渐重叠。 “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做?” 【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做?】 殷途和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许弥的眼瞳因为惊惧在发颤,他的呼吸沉重且痛苦,像是被扼住了脖子般的窒息。 这是他……缺失的记忆吗? 从进门开始就不断心悸的不安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脑海里的画面还在不断播放,眼前的一切却变得模糊而遥远,所有的东西打着漩涡般的圈,许弥觉得自已被卷入了一场阴谋诡异的龙卷风内,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忽地,他听到了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伴随着画面在他脑海里响起。 【没有人在乎我会不会好起来。】 【至少我是在乎你的,好吗?】 头好疼。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照顾小途是我的工作。】 【那你为什么要偷偷做些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呼吸不上来了。 【……】 【我想让小途觉得快乐。】 【……为什么要为我着想?你好奇怪。】 【那你就当是一个奇怪的哥哥在不图回报的对你好吧。】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哥哥,我好疼……】 【我会救你的,小途相信我。】 【……好,我只相信哥哥。】 ……为什么这么痛苦? 【哥哥,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会,哥哥哪也不去。】 【就算我不是人也没关系吗?】 【我知道你不是人。】 许弥因为脱力晕眩,浑身发软,不受控制地要跌坐在地,却被殷途及时伸手拽住了胳膊,才没有直接摔倒。 好疼。 他迫切地想要转移注意力,让自已忽略这种身体上的痛苦,但他的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发胀、生疼。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避免痛苦? 视线已经模糊不清,耳边是嘈杂诡异的絮语,脑子里的画面依旧混沌,智的高墙已经崩溃。 抓着他的手有力而温暖,像是朝着深陷漩涡的他伸出的援助之手,他的救命稻草。 许弥颤抖着,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已的声音。 “……我好疼。”许弥脸上惨白,唇瓣毫无血色。“好想吐。” 殷途拉着许弥的胳膊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许弥的后背,轻声安慰:“没事的哥哥,很快就好了。” 这是他期盼已久的事情。 许弥要想起一切了,终于愿意想起一切了。 看着许弥失焦颤抖的眼瞳,止不住的眼泪,殷途缓缓露出惨淡的笑容。 他也快要撑不住了。 许弥被殷途按在怀里,抱着他的手臂在不断缩紧,疼痛感让他直冒冷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刚打捞上来的。 殷途用尽一切力气将许弥抱在怀里,手臂在发力,像是要把许弥嵌入身体,和许弥一同沉沦。 那张他在梦境里怎么都看不清的脸,变成了他的模样。 穿着浅蓝色条纹衬衫的男人,一直都是他。 只是他忘记了。 他忘记了和殷途有关的一切,把车祸后的重逢当做初遇。 所以他一直觉得殷途很好相处,因为车祸后再次见面,殷途最先关心他,而他却忽略了那份关心里的娴熟。 这样的记忆让他几乎窒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胃的感觉让他恶心,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而扭曲。 他一次次拒绝回避的时候殷途是什么心情呢? 会和他现在一样难过吗? 许弥强忍着疼痛,他的眼睛在下雨,心脏在受刑。 越来越多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从脑海里冒出来,许弥头疼得厉害,抓着殷途后背的手在颤抖,将衣服布料揪成一团,拉扯出痛苦的痕迹。 殷途知道自已不记得他的事情吗?应该知道吧?毕竟他是鬼。 那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告诉他了,他就不会逃了。 之前他都快要查到关键线索了,偏偏出了车祸,甚至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怎么会那么巧,就只忘记了和殷途有关的事情? 【许先生,您的恢复情况很好,也没有出现失忆的情况,请不用担心。】 这是……谁的声音? 被精心剔除过的记忆涌入脑海,头疼伴随着反胃感,许弥的小脸顿时煞白了。 许弥看见坐在自已对面的白大褂医生笑容亲切和蔼,自已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可是我总感觉自已忘记了什么……” 医生笑着安慰他:“这是您的错觉,您恢复得很好,现在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我昏迷了多久?” “三个月。” 许弥皱着眉,他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却不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他看着面前的医生,沉默了好半晌。 “医生……你叫什么名字?” 医生朝他笑了笑,那笑意未达眼底:“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你只需要记住我告诉你的。 “你叫许弥,2021年5月19日来到老城区的第一天出车祸,在医院躺了三个月,你要去照顾一个叫殷途的病人,他在607。” 第72章 许弥双目无神,跟着重复了一遍,末了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第55章 回忆篇1起因【修】 昏迷不醒的许弥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到四年前的很多事,梦到了殷途,也梦到了他和殷途一起经历的一切。 那应该是2020年暑假,他刚毕业没多久,有过一段时间的实习经验,恰好看到殷途的继母在招聘护工,他也因此被选上。 那时候的他看起来要比现在要稚嫩很多,也不像现在那么温柔可能是亲和力更多一些,不止一个人和他说过他看起来性格很好,长着一副很好相处的模样。 路边的花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许弥被声音吸引,下意识想看,但梦里的自已却没有看过去,而是盯着花架上的向日葵。 向日葵开得很漂亮,嫩黄的花瓣上还有水珠,生机勃勃。 他看到记忆里的自已买下了向日葵,抱着这束花去往明泉私立医院去见他要照顾的对象。 根据医院的布局图,许弥找到了607的位置,病房门没锁,他先敲了敲门,等待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病房内是一片漆黑,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走廊灯只能将许弥所站的那一小片区域照亮,甚至没办法延伸到病房里。 许弥下意识想打开灯,但记忆里的自已没有这么做,而是试探性地温柔道:“小途?我可以开灯吗?” 诡异压抑的黑暗伴随着毫无生命体征的环境让许弥有些紧张,或许是因为在梦里,许弥能够切实感受到那种情绪,也跟着开始紧张。 这个时候,无声的恐怖正在黑暗里注视着他。 好半晌,许弥才听到一声没什么情绪的回应:“嗯。” 病房的灯打开,黑发少年倚靠在床头躺着,扭过头看向窗帘的位置,从头到尾没有分给许弥一个眼神,就像是对许弥的到来毫无兴趣。 对方裸露出来的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诡异苍白,甚至到了惨白的地步,黛青色血管清晰可见,无血色的手指静静搭在被子上。 许弥下意识放缓了呼吸,对方给他的第一感受是脆弱易碎的,病弱的模样在第一时间就激发了他的同情心。 轻轻放下花,许弥深吸一口气,微微弯下腰凑到少年身旁,对着少年微笑着说: “小途,我是你的新护工,以后就是我来照顾你了。我没来之前小途有按时吃药吗?” 他当时就想给殷途留下一个好印象,毕竟他可能会照顾殷途很长一段时间,结果他压根没想到殷途会是那种眼神。 淡淡的、陌然的、死气沉沉的无机质眼神,像是厌倦了这个世界甚至周围的一切。 殷途先淡淡瞥了他一眼,而后什么感情地瞥了那束向日葵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的反应很冷淡,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殷途的继母和许弥描述过殷途的遭遇,说殷途性子阴沉古怪,不爱说话还很容易生气,前面的护工都是被殷途气走的。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应届生,许弥听完殷途的遭遇就只剩下了心疼。 他想着那孩子在十九岁的年纪遇到了那样的事情,就算是意志消沉抗拒一切也是情之中的,他必须得让殷途重新振作起来。 许弥并不觉得自已会和前面几个护工一样,被殷途古怪阴郁的性格吓跑,他对自已的心态很有认知。 殷途沉默无回应的姿态他早有预料,也不期待殷途会给他什么反应,便做起了他该做的事情。 直到他检查到殷途的药的时候,全新未拆封的药昭示着殷途一次都没有吃过,他下意识问了一句:“你不会在我来之前一次都没吃吧?” 殷途又瞥了许弥一眼,一言不发。 这态度很显然就差把“我就是没吃”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小途,药不吃怎么能快点好呢?医生不是说,只要乖乖吃药好好复健,还是有机会站起来的吗?” 年轻的许弥下定决心要让殷途走出消沉颓靡的世界,人都有些很奇怪的心——比如救人于苦难之中,劝恶人向善等。 自然而然地,他对殷途的语气完全是把自已代入了一个救赎者的地位,并没有生疏感。 他不期待殷途回答他,可出乎意料的是,殷途回应了。 “没人在乎我能不能好起来。” 殷途的声音很低,带着些疲惫和沙哑,连声音都透着脆弱感,许弥的话好像触及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敏感地带,许弥听出了他渴望被在乎的情绪。 那时候的许弥其实有怀疑过,如果殷途的父母真的爱他,又为什么要把他放到这种远离尘嚣的偏僻老城区? 能开得起那么大的价钱去请护工的家庭应该收入不错,甚至还能让殷途在私立医院接受治疗本身就不缺钱。 这样的家庭,如果真的爱孩子为什么不把孩子放在身边呢?明明知道出事之后是孩子最脆弱的时候,却要这么做……难道殷途在家里过得并不好吗? 事实证明,他四年前想的没有错,殷途的遭遇证明殷途的父母不爱殷途,没有得到过爱所以对爱的渴望反而越深切、热烈。 如果不是殷途的继母明令禁止过触碰殷途,四年前的他恐怕会去摸摸殷途的头吧。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是你不能有这么消极的想法,至少我是在乎你的,好吗?” 第73章 殷途浓郁墨色的眼眸动了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让他意外的话。 垂落的眼睫让他本就晦涩难辨的神色变得更加难以捉摸,神情阴郁,四年前的许弥不知道殷途在想什么。 可四年后的许弥知道,殷途当时是在惊诧,居然会有人愿意主动靠近他这个冷冰阴郁的怪物,居然没有被他过分苍白的外表给吓到。 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许弥对于殷途更多的情绪还是心疼,如果他醒过来,他一定要抱一抱殷途。 四年前的殷途话很少,基本只有“嗯”“哦”“好”这几个字,无论许弥说什么都不会反驳,只是一昧顺着许弥的话。 四年前的许弥不懂,还以为殷途只是单纯性格孤僻冷漠了些,四年后的许弥却明白当时殷途已经在靠近他了。 一个没有得到过爱的人,在感觉自已被重视、被在乎、被爱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惶恐否认,他们觉得自已不配,所以会回避。 可殷途会回应他,这已经是在主动靠近了。 很可惜,四年前的殷途遇到的是一个还没有这么成熟温柔的许弥,那个许弥有些迟钝,认真负责甚至有点小中二,在某些时候会注意不到殷途低落的小情绪,就比如—— 许弥脑海里的记忆画面跟着切换,他想起自已第一次看殷途发脾气的模样。 那应该是他陪在殷途身边的第三个月,殷途对他的态度依旧说不上热情,不过相较于最开始的冷淡已经暖化了很多。 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只要有改变就是一件好事,他尽心尽力地开导殷途,把殷途当成可怜的小弟弟,于是殷途表现出来的那些隐秘的占有欲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在那一年的中秋,他收到了很多月饼,有王婶给的,也有街坊邻居给的,他也将自已亲手做好的月饼给了他身边的人。 殷途自然也有,可惜他吃不了,那时候的许弥并不知道。 许弥去完洗手间在回病房的路上碰到了一个小护土,这个小护土许弥并没有什么印象,提着盒月饼声若蚊蝇地告诉他这是医院中秋统一发的。 那时候的许弥还真信了,接过了月饼说谢谢,结果转过身就看到殷途出现在他身后,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幽深漆黑的眼瞳盯着他,像鬼一样。 他被吓了一跳,走到殷途身边问殷途怎么一个人推着轮椅出来了,结果殷途一句话也没说。 许弥想着他和殷途待在过道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就推着殷途往回走,月饼盒碰到了轮椅发出清脆的声响。 殷途也不是第一回这么冷着脸不说话了,只不过这回的表情看起来更严重一些,许弥正思考着殷途为什么会这样,结果殷途突然意味不明地蹦出一句质问: “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第56章 回忆篇2求你【修】 现在回想起来,殷途当时应该是在嫉妒,可惜四年前的许弥压根没有往这方面想,还以为殷途是在正常问他的人际关系。 殷途能主动问他的人际关系就说明殷途在对外界产生好奇,产生好奇就不会感到消极,这是件好事。 所以当时的许弥不但没有感觉到殷途浓烈的嫉妒情绪,还好死不死的刺激到了殷途。 许弥以为自已是在正常解释陈述事实,但在那时候的殷途眼里就是在刺激他。 明明对他那么好,表现得好像他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可是对其他人居然也是一样的。 那他对自已说的那些话都是在哄骗他吗? 谁都希望自已在喜欢的人眼里是最特殊的一个,可偏偏许弥是个中央空调,对谁都很好,那些让殷途觉得自已是特殊的想法在这一刻显得尤为可笑。 殷途听完许弥说的那些话之后脸色陡然阴沉了,他说了一句让许弥摸不着头脑的话。 “那我呢?” 四年后的许弥可以敏锐地察觉到殷途在说这句话时的悲伤情绪,殷途想要的是许弥肯定他的特殊性,肯定他是唯一的。 可四年前的许弥太青涩木讷了,他压根没想过殷途会对自已有些什么异样的感情,所以他的回答并不能让殷途满意。 “我照顾小途对小途好是应该的呀,这是我的工作。” 许弥蹲下身,和殷途平视,温柔笑了笑,“就算没有这一层雇佣关系,如果我碰到小途,我也愿意对你好的。” 殷途微垂长睫,神情晦暗不明,看起来有些阴森,“所以你不是只这样对我一个人的。” 那就是许弥第一次见殷途生气的模样,殷途生气把病房里能摔的东西几乎都摔了个遍,甚至包括那盒医院送给他的月饼。 许弥当时被吓得不轻,直愣愣地站在角落看着殷途发泄情绪,那模样实在有些恐怖,无机质的眼瞳看不出任何感情,就那么森森然盯着许弥。 一直到殷途情绪稳定之后,许弥才回过神关心殷途有没有受伤,确认殷途没事之后才开始收拾地上的残渣。 许弥不知道殷途为什么生气,明明前面殷途的情绪还是很稳定的。 “小途心情好点了吗?能和我说说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吗?” “我没生气。” “……那刚刚是?” “不小心。” “……” 不小心把所有能摔的东西全给摔了?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殷途在撒谎回避问题,许弥没想到这时候的殷途对他的独占欲就有这么强,他不禁怀疑殷途是不是这个时候就喜欢他了呢? 第74章 但是他又仔细想了想,这个时候的殷途应该还没有意识到自已喜欢他,大概是依赖居多吧。 许弥看到自已去找了小英,和小英说了需要补充什么物品,小英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殷途会摔东西了,还特意安慰了许弥一下。 “那孩子情绪一直都不太稳定,你不要放到心上,在你之前的上一个护工不知道是不是说了什么,就被他用杯子砸得缝了几针。” 许弥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和殷途有关的事情,却没想到会是殷途发疯伤人的事情。 他有些不敢置信,因为殷途面对他的时候除了冷淡,大多数时间都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有些乖巧,因为他不会对许弥说的话提出反对。 后来许弥旁敲侧击地问了这件事,殷途冷漠道:“他说我是怪物,让我早点去死。” 许弥点点头,做出一副了解的模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殷途打伤那个人其实也不能算冤枉,毕竟殷途的情绪不稳定,主动刺激他的话被打属于咎由自取了。 “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殷途垂下眼帘,他没有去看许弥的表情,似乎在刻意回避,神情透着几分脆弱和落寞。 许弥愣了一下,连忙摆手摇头,“怎么会呢,小途是病人嘛,你都没有对我这样过,我怎么会觉得呢。” “如果我以后因为失控伤害到你了,你就会把我当怪物吗?” 许弥温声道:“如果是因为无法自控的原因,我会解你的,毕竟人都有情绪上头的时候。” 殷途小心翼翼地偷瞄许弥,声音有些干涩,“如果我就是怪物呢?” 许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有像小途这么可爱的怪物?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像只可爱的小狗,”许弥情不自禁撩起殷途额前略长的碎发,眉眼弯弯,“还是耷拉着狗毛的那种。” 殷途抬起眼,视线相交,许弥带着笑意的尾音突然停滞,他有些仓惶的收回手,歉意道: “抱歉,我忘记你不喜欢有人碰你了。” “没事,”殷途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喜怒,依旧是淡淡的,只有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彰显他此刻的不平静,“……你可以碰我的头发。” 许弥有些意外,这个规矩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他给破了? 但是,修长手指穿过黑发,手上毛茸茸的触感真的让自已有种在撸狗的感觉,也太舒服了。 许弥有些爱不释手,特别是看到殷途一脸冷淡任由自已揉乱他的头发的时候,许弥的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恶趣味。 “头发都能给哥哥碰了,脸也给哥哥捏一捏怎么样?”许弥温柔笑着,有些得寸进尺的意味。 殷途别过脑袋,垂下眼帘,轻声道:“……现在还不行。” “现在不行?那就是以后可以的意思了?” “……嗯。” 殷途深深看了许弥一眼,那眼神太复杂了,当时的许弥没看明白,但现在的许弥很清楚,因为殷途怕过去的自已发现他非人的温度。 记忆回想到这里,许弥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接下来他好像做了一场和殷途有关的……春梦。 就是因为这个梦他才会怀疑自已喜欢殷途,但四年后的许弥知道当时的殷途是故意入梦攫取他的阳气的,可是四年前的许弥根本就不知道。 于是,许弥看到四年前的自已一脸迷茫地看着在他床上压着他的殷途,了揉眼睛,声音带着慵懒的沙哑,问:“小途怎么在这?” 殷途沉默着,一言不发。 许弥恨不得清醒过来结束这段回忆,但他没办法阻止,只能看着自已像是一个被坏小鬼诱拐的小可怜那样懵懂地问: “小途?为什么今天这么看着我?” 殷途避而不答,只是一昧地用他那双深似深渊的漆黑眼眸静静地凝望着许弥。 “哥哥,你是真的很想触碰我,对吗?”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犹豫些什么,也像是在给许弥反悔的机会,可当时的许弥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有些讶异殷途对他的称呼,但还是点了点头,反问道:“怎么了吗?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已。” 殷途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有些微凉的触感让许弥觉得很舒服,许弥看不懂殷途复杂的眼神里究竟蕴藏了什么,他看着殷途缓缓向自已的靠近,意味不明地呢喃: “这是哥哥自已的选择。” 说完,殷途就吻了上来。 “?” 许弥的眼里满是愕然,惊吓之中推开了殷途,“小途你做什么?唔——” 殷途没说话,只是伸手按着许弥的脑袋又吻了上去,手指插入许弥的发间,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探入许弥的睡衣里。 许弥挣扎着,却被殷途按住双手,他完全没有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殷途力气会这么大,居然能让他动弹不得。 他想让殷途冷静下来,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途你、你冷静一点,我是许弥啊,我是照顾你的护工哥哥。” 殷途抬起眼,看不出什么情绪,“……我知道。” 许弥几乎要气晕过去,你知道你还不撒手? 许弥看着殷途撩起自已的上衣,在自已锁骨间吮吸舔舐,强忍着惊恐轻哄道: 第75章 “小途乖,听哥哥的话,快放开哥哥,哥哥不会会忘记这件事,不会和小途计较的好不好?” 殷途缓缓向下,眼眸愈发深沉,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着许弥面红耳赤的模样,神情越来越复杂晦涩甚至有些压抑。 他轻轻舔舐着,感受许弥微颤地身体,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悲伤,“是哥哥自已选的。” 许弥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红着眼喘息着:“别这样……小途,算哥哥求你。” 许弥的呼吸急促,殷途对他有种一种几乎致命的吸引力,被殷途触碰过的皮肤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颤栗。 他几乎是无法自控地陷入到这场有些荒唐的情事里,一直到最后结束。 当时的许弥压根就不知道他到底选择了什么,可现在的许弥明白,是他选择要触碰殷途。 触碰殷途就得付出阳气,所以他们在梦里交合。 他看到了当时殷途眼里的悲伤,那是他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过去的自已在梦里反抗得那么激烈,对于那时的殷途来说是一种伤害吧。 因为与鬼交合的梦很少会出现反抗的情况,除非是被入梦的人有极强的抗拒意识。 四年前的殷途一定很难过吧。 第57章 回忆篇3哥哥喜欢就好【修】 “……怎么会这样?” 许弥看到自已将脸埋入手心,一副不敢置信的自责懊悔模样,真的很想扶额苦笑。 他四年前怎么这纯情,做了个春梦就这么害羞,还自我怀疑——虽然他现在也能解自已当时在想什么。 他一直是一个欲望很低的人,没什么欲求,太过于佛系。 学生时期,别人都在忙着谈恋爱,只有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温柔疏离的,虽然看起来非常好相处,但真想走近他心里其实是很难的。 他从来没有对谁有过这种欲望,可是当时他不仅有了这种欲望,还做了那么激情的梦,甚至对象还是个小他五岁的小可怜弟弟——虽然现在的许弥知道当时的殷途是鬼,也知道这个梦是殷途搞出来的,但毕竟当年的许弥不知道,自责也正常。 即使他在梦里是被殷途强迫的,但是这也不妨碍当时的许弥觉得自已是禽兽。 难道他只是嘴上把殷途当做弟弟对待,其实心里早就对殷途有了那种不道德的想法,甚至希望殷途那样对待他吗? 当时的许弥觉得自已太不是人了,现在的许弥在一旁看得欲哭无泪,他以前怎么被殷途钓成这样啊? 即便梦到了和殷途不可描述的事情,许弥也依旧得和殷途正常接触。 每当殷途用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看着他时,他都会做贼心虚一般移开视线,避免和殷途对视。 毕竟在梦里……那双眼睛实在是太灼热凶狠了,被殷途看上一眼都觉得皮肤在发烫。 “哥哥,你这几天可以碰我了。”殷途突然道,声音里隐约可听出几分愉悦的兴奋和笑意。 许弥看到自已耳朵霎时间就和煮熟的虾似的泛红,他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已肯定是想到了梦里殷途叫自已哥哥的画面。 【哥哥,这样舒服吗?】 梦里的殷途就是像现在这样带着暧昧沙哑,微微喘息着叫他哥哥。 许弥看着自已别过头,声音有几分不自然的局促,“……小途你还是不要叫我哥哥了吧。” “为什么?”殷途微微歪头,漆黑幽深的眼眸里掩藏着深深的不解,还有几分害怕,“可是哥哥本来就比我年长,不是么?” 许弥看到自已瞥了殷途一眼,又为不自在地移开,为难道:“嗯……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会有点不习惯……” “那我多叫几遍哥哥,哥哥就能习惯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恶趣味。 许弥默默看着过去的自已被殷途撩得脸颊泛红,羞赧无措的模样,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哥哥不是想捏我的脸吗?”殷途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无辜,他朝许弥眨了眨眼睛,“不想试试吗?” 这样的请求要是放在之前,许弥相信当时的自已肯定会笑着答应,甚至可能会把玩殷途的脸让殷途笑一笑。 毕竟以前的殷途太过于冷淡,当时的他从没见殷途对他笑过,哪怕是微微翘一下嘴角都没有。 可现在,即使殷途笑了许弥也有些不敢直视,都是因为那个充满激情的梦。 为什么他会做那种梦啊?而且对象还是这么乖巧可怜的殷途,他难道真的是禽兽吗? 许弥第一次怀疑自已的人品,他觉得自已不可能会对一个生了病的孩子产生那么邪恶的想法。 忽地,殷途有些过分苍白的修长手指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已脸侧,抬起眼看向许弥,唇角微弯轻声道: “哥哥喜欢吗?” 殷途的主动不仅让过去的许弥错愕了一瞬,就连现在的许弥也跟着愣住了。 他刚刚好像看到殷途笑了。 虽然那弧度很浅,但的确让殷途这个带着病态脆弱的少年有了点生气。 还有就是,殷途长得真的很好看啊,他知道自已现在这副模样有多乖多无辜吗? 许弥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捏了捏殷途的脸,将那抹弧度放大,声音也温柔得不像话。 “小途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要多笑笑啊。” 第76章 “是么?” 殷途轻轻蹭了蹭许弥的手心,真的像只小狗一样乖巧,他轻抬眼睫,幽深的眼瞳掩藏一切晦涩情绪,轻声呢喃着。 “哥哥喜欢就好。” 他丝毫不掩饰自已对许弥的亲昵,柔软唇瓣似是不经意地触碰到许弥的掌心,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 许弥垂下眼帘,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 他的心脏,跳得好快啊。 许弥现在知道了,他应该是那个时候喜欢上殷途的。 第58章 回忆篇4照片【修】 手心还残留着殷途触碰时温热的触感,轻轻浅浅的,像片羽毛不经意划过,有点心痒。 许弥从殷途的小动作里看到了殷途对他的依恋,虽然他现在有点不太能直视殷途,但还是对殷途的依赖感到高兴。 他觉得自已这些日子的照顾都没有白费力气,殷途已经从最开始那个阴郁淡漠的少年变得鲜活很多了。 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殷途以后会过得越来越好吧?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许弥很快调整好心态,做梦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他天天和殷途黏在一起,大脑会错意了也很正常。 更何况,殷途本人也不知道,他只要不会打扰殷途就好了,把这件事烂在肚子。 虽然许弥在心里是这么安慰自已的,可他依旧会对此感到罪恶和抱歉,只能一边自责懊悔一边对殷途好,希望能通过这样的赎罪行为减轻负罪感。 许弥知道自已只是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已,其实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毕竟当时的自已应该已经喜欢上殷途了,只是当时的自已还没有意识到罢了。 脑海中的画面跟着切换,许弥看到自已喝了酒,他知道自已只会在心情郁闷的时候喝酒。 他想起来了,喝酒的事是发生在做春梦之后的。 也不知道是殷途的鼻子太灵还是他身上的酒味没洗干净,反正他第二天去照顾殷途的时候殷途问他是不是喝酒了。 当时的许弥没否认,还说成年人喝点小酒很正常,其实就是想要借酒消愁,让自已别想太多而已。 “那哥哥会喝醉吗?”当时的殷途问他。 许弥看到自已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喝的多就会吧,不过我知道自已什么酒量,我会控制的。” “那就是以前喝醉过了?” “嗯,大学和朋友出去聚餐的时候喝醉过,还是被我室友扛回去的,我记得他们还拍了我喝醉的照片,我找找给你看。” 紧接着,许弥就看到自已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他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泛着红,浅栗色的发丝略显凌乱地耷拉着,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 他的一只胳膊架在室友的脖子上,室友扛着他,将头扭到一边,看起来是在和旁边的人讲话,笑得很开心。 “不过他们都去读研读博了,只有我直接出来工作了,其实有的时候我也会有点怀念读书的时候。” 许弥看着照片,脑海里想起来以前他还在学校的日子,他在宿舍是闹钟一样的存在,早八全靠他提醒,因为只有他能起得来。 连他室友都觉得许弥的生活实在太自律,居然能忍住不熬夜,每天早睡早起简直是非人一样的存在。 殷途听到这话,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微微皱着眉,看起来有些可怜。 “哥哥和我待在一起,不开心吗?” 许弥哑然失笑:“怎么会呢,小途看我有哪天脸色不好的吗?” “今天的哥哥的脸色就不是很好,还一直躲着我,不是么?” 原来都被注意到了啊。 许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一向温柔随和的笑容难得有几分尴尬,他还以为自已掩饰得很好呢。 “嗯……其实是因为昨天没有睡好的原因,并不是为了躲小途。” 许弥根本就不知道自已这副心虚的模样有多么可爱,他的耳朵红透了,连带着白皙修长的脖颈都泛着薄粉。 殷途的视线在许弥的耳朵和脖颈间流连,眼眸幽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许弥强压下尴尬感,抬眸看向殷途,刚好和殷途的视线错开。 见殷途看着照片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许弥眨了眨眼,和殷途讲起了他和室友出去喝酒发生的事情。 殷途只是垂着眼静静地听着,漆黑的眼眸沉了沉,晦涩的情绪掩藏在浓密的长睫之下。 许弥一边说,一边庆幸自已不会耍酒疯,只是埋头就睡而已。 忽地,殷途指着那张照片淡淡道:“哥哥,我想要你的这张照片。” “小途要这张照片做什么?”许弥有些意外。 “看看。” 许弥愣了一下,浅淡的眼瞳转了转,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就答应了。 许弥回家之前先去照相馆洗了照片,路过小卖部又顺手买了几根棒棒糖,他想着吃甜食有助于多巴胺的分泌,也许能让殷途心情愉悦点。 第二天给殷途照片的时候顺便给了殷途一根棒棒糖。 但当时的殷途并没有动棒棒糖,只是连同照片一起收起来了,当时的许弥以为殷途不喜欢,就说以后不带了。 殷途抓住了许弥的手,微微皱着眉,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不能不给我带,我只是想以后再吃而已。” “好啦我知道了,会给小途带的。”许弥笑着揉了揉殷途的脑袋。 第77章 殷途耍起小脾气来也挺可爱的。 就这样,许弥开启了他每天给殷途带糖的生活,即使后来他出车祸失忆了也没有忘记这个习惯,殷途也开始对他的过去好奇,每天都会让他讲讲他的过去。 殷途的情绪很淡,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地听着许弥说话,用他漆黑无机质的眼眸盯着许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后来,许弥给殷途收拾床铺的时候在枕头下面发现了那张他给殷途的醉酒照片。 照片只有半张,他的室友被剪掉了,画面里只剩下了许弥自已。 当时的许弥还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殷途要剪掉他的舍友只留下他呢?但现在的许弥很清楚,这是殷途浓烈的独占欲在作祟,殷途不喜欢他身边有其他人。 他还记得当时的自已为了找到原因,试探性地给殷途看了一些他和室友的其他合照,殷途果然上套又要了那些照片。 然后,他在垃圾桶里发现了照片里被剪掉的室友们。 第59章 回忆篇5哥哥,我好喜欢你【修】 “……”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许弥看到垃圾桶的室友们有点想笑,不是觉得他的室友好笑,而是觉得殷途这种行为好幼稚……但是又有点儿萌。 他觉得自已真的是病的不轻,居然会觉得殷途这种行为可爱,也是没救了。 但过去的自已并没有觉得殷途的行为很可爱,反倒是觉得古怪,他看到自已回过头看着殷途,温声问道:“小途是不喜欢别人和我一起拍照吗?” “没有。”殷途面无表情看着他。 “那为什么把照片剪掉呢?” 殷途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所当然,“哥哥好看,他们丑。” 许弥:“……” 许弥觉得自已该和他可怜的室友们说声对不起。 如果是因为殷途觉得其他人不好看所以把他们剪掉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合? 但这样是话,为什么不找他要单人照片,而是要合照呢? 明明只要单人照就可以不用剪掉别人了。 许弥压下心中的异样感,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揉了揉殷途的黑发,笑着说: “既然这样的话小途早说嘛,那我直接给你单人照不就好了吗?这样也不用你剪掉了。” 殷途眨了眨眼,看起来有些无辜又有些直气壮,“我都要。” 许弥很好说话地点了点头,“小途有手机的话我可以发给你。” 殷途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眼尾微微翘起,“好,我让人送过来。” 当时的许弥还以为殷途是打算叫他继母给他买一个送过来呢,没想到是让小英来的。 小英没有久留,放下手机就走了。 许弥的照片大多都是室友拍的,因为他不太习惯自拍,要拍也就是拍些风景照片。 殷途要走了自已的手机,说是要亲自挑几张好看的照片。 后来许弥相册的时候才发现他和室友的合照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他自已的。 “?” 不是他自已删的,那就只能是殷途了。 许弥本来想说一下殷途的,又觉得没这个必要,几张照片而已,随他去吧。 “小途都有我的照片了,那我也存几张你的照片,不过分吧?” 殷途拒绝:“不可以。” “为什么呢?”许弥蹲在殷途面前,“不喜欢拍照还是什么?” “不喜欢,”殷途微垂眼睫注视着许弥,长睫模糊了他眼底的深沉,他的声音有些冷,隐隐带着警告意味,“哥哥如果拍我,我会非常生气。” 什么嘛……这么凶的表情。 “好吧,那就不拍了。” 许弥耸耸肩,微垂着眼睫在眼底留下一小片阴影,恰好遮住了眼底的失落和晦涩。 他和殷途认识大半年了,为什么殷途会有这么多不能做的禁忌呢? 许弥抬起头,神情温柔又专注:“小途,我能了解你吗?” “什么?”殷途微微一愣。 “了解你的过去,你的喜好,你所厌恶的反感的,你的一切。”许弥的眼尾微微翘起,神情温柔,唇边的笑意也愈发亲昵,“可以吗?” 殷途似乎被这样的神情弄得恍惚,不知所措地别开眼,“我……我不记得了。” “所有的都不记得了吗?” “只记得在医院之后的事情,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那关于你的家人呢?” “……嗯,不记得了。” 许弥看到自已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睫,他很清楚当时的自已在想些什么——他想要了解殷途的一切,想要走进殷途的心里,和殷途有着更加亲密的联系,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已喜欢上殷途了。 可当时的殷途没有告诉他,因为当时的殷途还没有回想起来,可是当时的自已不知道。 他甚至因为殷途不告诉他身世而难过,甚至会难过的想殷途是不是在欺骗他。 究竟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只是单纯不想告诉他呢? 是觉得没有必要吗? 又或者是……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那种程度呢? 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哥哥,不开心吗?” 殷途看着许弥唇边消失的弧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没有啊,怎么会不开心呢?” 许弥看着当时的自已很勉强的笑了笑。 第78章 殷途伸出手想要触碰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滞在半空,修长的手指蜷缩着收了回去。 “哥哥不知道自已撒谎的样子很拙劣吗?” 许弥收敛了笑意,突然觉得自已是不是对了解殷途这一念头有些太固执了? 了不了解殷途都对他的工作没有什么影响,为什么他非得这么做呢? 甚至会因为殷途的话觉得黯然神伤,甚至有些难过,到底是为什么呢? 从那个荒唐无厘头的梦发生之后,他对殷途的关注程度就以不正常的速度在增长,甚至已经越过了一个护工该做的界限。 他讨厌这种感觉。 让他觉得不像自已。 “小途,我有点不舒服,今天能早点回去吗?”许弥站起身,并没有给殷途回答的机会,“如果有什么问题就让小英来照顾你吧,明天见。” 许弥看着自已离开了医院,买了很多酒回家喝,因为他当时觉得很烦,控制不住的想起殷途那些冷淡到极致的眼神。 殷途只是把他当护工看待,所以拒绝他的亲近,不肯向他透露出自已的过去。 许弥其实能够解,毕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了解自已,并且走入自已的内心的。 他是个成年人了,应该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什么感情是不该有的。 “许弥,你真是个变态。” 酒气熏红了他整张脸,连眼神都有些迷离恍惚,他喝得实在有些多了,连骂自已的声音都是软绵无力的。 懊悔、愧疚、难过等情绪像是一碗过了期的酒,喝下去会让他疼痛难忍,不喝又会觉得难熬,他甚至不知道自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界的。 一段会让人诟病的感情,它注定是错误的。 “你怎么能……” 许弥看到自已话没说完,便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还摆着一些已经空掉的啤酒瓶。 “哥哥为什么哭呢?” 殷途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许弥没想到当时的殷途就已经可以随意出入他的家了。 他看到殷途看着他眼尾的泪珠,漆黑的眼瞳里满是迷茫。 许弥在猜当时的殷途会想些什么,应该会好奇他为什么会难过吧?又或者是他为什么要骂自已?再或者是好奇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四年后的许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过去的自已被过去的殷途轻轻抱住,看着当时的殷途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哥哥,我好喜欢你。” 第60章 回忆篇6单纯心情不好【修】 原来那个时候的殷途也是喜欢他的。 许弥听到殷途这么说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他居然会觉得有些幸福,或许是因为当时的他和殷途都很青涩吧。 宿醉带来的沉重感让当时的许弥觉得很不舒服,他的嗓子干涩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手指胡乱摸索着,直到碰到有些温热的杯壁,然后将水一饮而尽。 他从床上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懵,因为他的记忆在最后停留在他趴在客厅桌上,完全不记得自已是什么时候回房间的。 许弥知道是殷途把他抱回房间的,温水也是殷途提前准备好的,但当时的他已经睡懵了,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 于是乎,许弥就看到睡得一脸懵的自已进了浴室,一脸懊恼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已看。 “这样像什么样子啊……”他听到自已小声嘟囔着。 镜子里,他额前被打湿的发尾正不断往下滴水,水珠顺着泛红的眼尾往下流淌,看起来就像是哭过一样。 他看到自已将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撩,露出那张略显疲惫的脸。 精神不佳让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透着股需要被怜惜的脆弱感,镜子里的他抿了抿唇,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到医院照顾殷途去了。 推开病房门时,殷途正坐在轮椅上,微微偏头,像是在等待许弥到来的途中睡着了。 许弥看到自已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和呼吸,慢慢靠近殷途,他知道自已想做什么。 殷途睡着的样子很乖也很好看,许弥看到自已拿出手机,准备偷拍殷途睡觉的照片。 他还记得的当时他掩耳盗铃般安慰自已,只要殷途不知道他偷拍过,那不就等于他没拍过吗? 但当他拿开手机时,殷途正用他那双冰冷幽深的漆黑眼瞳没什么情绪地望着他。 许弥被吓得心跳加速,慌忙收起手机,装作无事发生的说:“今天来得有些晚了。” 殷途像是没有发现许弥偷拍他,只是淡淡陈述事实:“哥哥昨晚喝酒了。” 许弥心里松了口气,扯出笑容来,“还是被小途闻出来了,明明早上洗了澡的。” “因为什么喝酒?” “没什么啊,就是单纯想喝而已。” 殷途静静看着许弥,也不说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像是在说:你觉得我会信吗? 许弥:“……” 许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其实并不想和殷途聊他的私事,因为殷途不会和他说私事,所以他觉得有些不对等。 虽然这样很幼稚,但那又什么关系,反正殷途又不知道。 “真的只是单纯想喝啦,下次会少喝一点的,就不会像今天一样来这么晚了。” “哦。” 殷途移开眼,不再看向许弥,从他的肢体语言和态度中,许弥察觉出来殷途生气了。 第79章 当时的许弥猜测是因为自已来晚了才会让殷途生气,但其实殷途是因为不知道他为什么喝酒消愁才生气。 许弥看到自已便蹲下身来,轻声哄道: “小途别生气了,是哥哥不好来晚了,原谅哥哥好不好?”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棒棒糖,希望这样能让殷途心情好一点。 殷途垂下眼帘接过了糖,意味不明地问:“哥哥会因为什么哭呢?” “可能会因为亲人离世哭吧,其他的事情应该不会让我难过。” “是么?” 许弥知道殷途问这句话是在好奇他为什么喝酒的时候哭了,但他了解自已,他很倔,是不会说的。 他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已的脆弱,呈现出来的永远是最好最完美的一面,没有人会发现他的软弱的。 “小途今天好奇怪啊,感觉心情不是很好,能和哥哥说说为什么吗?” 殷途没什么情绪地抬眸睨着许弥,“没什么啊,就是单纯心情不好而已。” 许弥:“……” 怎么感觉像是在故意报复他说单纯想喝酒的事情呢?是他的错觉吧? “好吧,小途不想说哥哥就不勉强你了,我们去复健。” 许弥单手推着殷途前往复健专用的器材室,另一只手许弥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然后他发现—— 第61章 回忆篇7当做没喜欢过【修】 看着殷途使用器材缓慢活动着双腿的模样,许弥微微皱着眉,攥紧了手里的手机。 他现在的心情,既紧张又迷茫。 殷途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来看他,幽深漆黑的眼瞳没有任何情绪,他平淡地问:“哥哥在想什么?” “啊……没有。” 许弥知道这话多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但当时的自已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哥哥是发现了什么吗?” 殷途从机器上下来,撑着扶手坐回轮椅上,然后向许弥靠近。 他仰着头,苍白病态的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许弥眼前,连那双有些诡异的漆黑眼瞳也能被瞧得分明。 “手机里面有什么?” 面对殷途的质问,许弥下意识想把手机藏起来,他笑了笑,浅淡的眼瞳里是遮掩不住的慌张,显得那抹笑意都僵硬了许多。 “什么都没有啦,小途复健好了我们就回病房吧。” 手心渗出了汗,许弥其实知道自已的表现很拙劣,但是当时的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他点开相册时,他偷拍的那张殷途在轮椅上睡觉的照片,是空的。 只有轮椅,没有殷途这个人。 当时的许弥被这张照片吓得不轻,看着照片里空空如也的轮椅,他很想强忍着细思极恐的恐惧,欺骗自已有可能是因为没对好焦所以才会让轮椅没有人。 可是他做不到。 那么近的距离,怎么可能会拍不到人呢? 殷途眨巴着无机质的眼睛,似乎没有发现许弥的紧张和拙劣,乖巧答应道:“好。” 许弥握着轮椅把手的手湿黏黏一片,对于未知生物的恐惧让他的神经紧绷,他有点害怕。 即使和殷途相处的这大半年都没有出过什么事情,但他还是本能地害怕。 许弥不知怎么的有些难过,因为当时的他太没有安全感了,他不知道殷途也是喜欢自已的,他以为殷途不在乎他,所以会自我怀疑甚至强迫自已不要去在意殷途。 当他发现殷途不是人的第一反应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继续和殷途相处,先把今天度过去再说。 这是最明智也是最智的方法。 他不能保证殷途对他是完全友善的,毕竟殷途从来不和他讲述自已的过去,对他总是漠不关心的冷淡,只有他一个人喋喋不休。 可如果那时候他知道殷途喜欢他,也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现在的他殷途禁止他拍照的原因是为了让当时的他不要发现殷途是鬼的事实,殷途怕他是鬼会吓到当时的许弥,而当时的许弥因为殷途不愿意亲近他而难受。 当时的自已甚至会害怕殷途将发现真相的他灭口。 毕竟,以前的护工不是被吓跑的,就是被吓疯的。 再结合实际情况,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保守这个秘密,才会让那些人发狂。 对殷途来说,他和以前那些人恐怕也没什么差别,都是被聘请来照顾殷途的,要是一辈子没有发现这个秘密还好,发现了直接灭口就是了。 反正他又不是什么特殊的家伙。 许弥突然有种冲动,他真想现在开口告诉当时的自已,其实殷途也是喜欢你的,只是他害怕会失去你。 可是记忆里的自已并没有开口这么说,反而是殷途扭过头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他轻声问了一句: “哥哥,你在想什么?回来的路上一直心不在焉的,是在担心着什么吗?” “……没有。”许弥看着自已口是心非地否认。 “这是第四次,”殷途揉了揉自已的眉心,“哥哥今天第四次撒谎。” 没想到殷途会记得这么仔细,许弥看到自已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知道自已低落的心情好了一点。 他听到自已说:“我不想把自已的负面情绪带给你,我希望你永远开心快乐。”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殷途不解。 第80章 许弥笑了笑,随意搪塞道:“照顾小途是我的工作。” “那你为什么要偷偷做一些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许弥知道殷途说的“与工作无关的事情”指的是什么,比如因为他的话难过买醉哭泣什么的,又或者是给他每天带的棒棒糖,这些都与照顾他的工作毫无关系。 “……“ 许弥看到记忆中的自已沉默了一瞬,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因为他想那样做,没有任何由,如果非要有,那就是—— “我想让小途觉得快乐。” 至少是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心情没有那么糟糕,至少会在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稍微笑一笑。 至少让他觉得,他对殷途来说也是独特不可替代的,而不是随便谁都能来做这个照顾殷途的护工。 这就是他的私心。 殷途微微皱着眉,像是无法解许弥的话,“……为什么要为我着想?你好奇怪。” 为殷途着想需要什么由吗?只是他单纯想要这么做而已。 反正,他向来都是这么温柔,就算在这份温柔里夹杂着私心,也不会有人看得出来吧? “那你就当是一个奇怪的哥哥在不图回报地对你好吧。” 许弥蹲下身,看着殷途精致的眉眼,如同被雕刻出来的一样完美,皮肤苍白的颜色更符合石雕的灰白死气。 许弥没来由地想,如果殷途没有想过伤害他,就算殷途不是人他也能接受殷途的。 鬼使神差地,许弥摸了摸殷途的脸,手心传来冰冷的触感,紧接着,殷途皱着眉躲开了。 “谁允许你碰我了?” 殷途的音调因为愤怒有些不稳,他死死盯着许弥,漆黑的眼瞳沉了又沉,像是在隐忍克制些什么。 “抱歉。”许弥停滞在半空的手指微微蜷缩着,落寞地收回手。 殷途确实说过没有他的允许不可以随便碰他,但许弥以为自已会是那个例外。 明明之前不是说他可以碰的吗?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了呢? 是把他唯一的特权收回去了吗? 也有可能他本来就没什么特权,是他自已自作多情而已。 他明明早就知道,自已的身份只是一个护工,却还是要去奢求一些不属于自已的东西。 那双浅淡透亮的琥珀眼眸黯淡了,随着垂落的眼帘被阴影遮掩,手心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殷途的体温比起之前低太多了。 他努力装作毫不在意,关切地问: “小途是不是着凉了,体温有些低,我给小途添件衣服好不好?” 殷途看向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紧皱的眉头舒缓了,如释重负一般,眼瞳中还带着些愧疚。 “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只是怕……” 怕什么殷途没说,但许弥已经想开了,他将外套披在殷途身上,温柔道: “没关系,我不会对你生气。” 因为根本没办法生气起来啊,他只会责怪自已,是自已太自作多情了而已。 以后,可不能再看不清自已的身份,把自已当做殷途重要的人看待了。 “哥哥为什么不开心?” “哈哈没有啦,”许弥笑了起来,“我其实还是很开心的,因为我想通了一件事。” “撒谎。”明明是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好啦,这并不重要,能让我请一天假在家里休息一下吗?” “不要,不想见不到哥哥……” 许弥试图和殷途商量,“我只是休息一天,又不是永远不来了。” 他想睡一觉。 睡一觉醒来,就能把所有的烦恼抛之脑后了,一切都能当做没发生过。 他就能,当做他没喜欢过殷途了。 第62章 回忆篇8我知道你不是人【修】 许弥的记忆继续出现变化,他记得他和殷途真正在一起的契机其实是一场意外。 记忆里的自已在决定不再喜欢殷途之后就开始慢慢疏离殷途了,即使他做着同样的事情、每天的糖、对殷途的笑容和称呼都没有丝毫改变,但许弥自已清楚,他的确在不动声色地疏离殷途。 于是乎,他得到了殷途不解地质问:“哥哥,为什么我感觉你变了?” 当时的自已压根没料到殷途会发觉自已的疏离,只能故作无知地转移话题:“或许是我长胖了?又或许是我瘦了?” 殷途摇摇头,“不是指这个,是指你对我的态度。” 虽然变化很微小,甚至接近于无,但殷途就是感觉出来他的疏离了。 也许是因为,殷途曾经切实体验过被他无条件包容的感觉吧。 “怎么会呢?我一直很在乎我们小途啊,把小途当成自已的亲弟弟一样对待呢。” “弟弟?” “就是把小途当家人的意思啦。” 当时就是因为这一句话,殷途猛地皱起眉,表情猛然痛苦起来。 当时的许弥压根不知道殷途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只能关切又无力地问:“小途?你身体不舒服吗?” 看着殷途痛苦的模样,许弥当时是想要触碰殷途的,可他还记得殷途曾经皱着眉质问他的模样。 探出的手指停滞在半空中,许弥看到记忆里的自已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我可以碰你吗?把你抱回床上?” 病房里的灯突然无端闪烁起来,房间里刮起了无名风,殷途本就漆黑的眼瞳在扩散,像是要把整个眼眶全都染上冰冷的黑色。 第81章 许弥听到殷途颤抖着说:“……哥哥,我好疼……” “怎么了?小途我去叫医生,你等等我。” 许弥刚站起身,就被殷途伸手抓住了衣袖,殷途虚弱地摇摇头,乞求道: “别走……哥哥不要离开我……” 许弥也顾不得之前殷途说的什么禁令了,就算殷途会因此讨厌他,他也要这么做。 他将殷途抱起,冰冷的温度让他忍不住打哆嗦,殷途的体温低得有些吓人了。 他不知道殷途这是怎么了,这样的情况叫医生来真的有用吗? 殷途不是人啊。 许弥抓住了殷途冷冰冰的手,试图用自已的体温带给殷途温暖,语气坚定而认真: “我会救你的,小途相信我。” 殷途整个人蜷缩在床上,感受着许弥温暖的体温,他嗫嚅着:“……好,我只相信哥哥。” 当时的许弥太无助了,他不知道自已还能做些什么,只能无力地乞求神佛让殷途免受苦难。 “我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救你?” 握着殷途的那只手已经被冻到麻木,许弥只能无力地看着殷途蜷缩成一团,身体颤抖,他除了用他微弱的体温短暂温暖殷途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也许是神佛听到了当时的他的祈祷,让殷途从那种痛苦成功中脱离了。 “……哥哥,我没事了。” “小途,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许弥匆忙擦掉眼泪,故作镇定。 许弥的声音甚至是身体都在发抖,是被冻的,因为殷途身上太冷了,可即便是寒冷,许弥也没有放过手。 许弥看到殷途眼里的不安,他听到殷途哀求着说: “哥哥,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那蕴含着害怕的漆黑眼瞳仿佛在说:求求你,别丢下我…… 许弥坚定点头,“会,哥哥哪也不去。” 殷途的眼眸里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但很快又熄灭了,他怯生生地问: “就算我不是人也没关系吗?” “我知道你不是人。” 许弥温柔笑了笑,再次牵起殷途的手,“我没主动松开手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 许弥看到殷途松了口气,没有那么害怕了,好像这句话极大的鼓励到了他。 “哥哥别牵我,你会受不了的。” 就是因为殷途这一句话,才让当时一无所知的许弥意识到,殷途不让自已碰他是为了保护自已。 许弥看到记忆里的自已问殷途:“你不让我碰你是因为你害怕我受不了,而不是讨厌我,对吗?” 第63章 回忆篇9我喜欢【修】 “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哥哥。”许弥听到殷途很认真的和自已说。 这是记忆里的自已第一次在殷途脸上看见名为害怕恐惧的神色,平时的殷途情绪表现太淡了,他稍不注意就会错过殷途的情绪变化。 这就会导致他怎么也猜不透殷途的内心。 那种被隔绝在外的茫然感会让他不安,虽然他深知自已没有不安的权利,却还是忍不住。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 许弥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的指尖已经被冻到麻木,连动一动都是一种艰难。 他只能用另外一只还有温度的手去温暖自已被冻僵的手,这个过程有点疼,但好在还可以忍受。 殷途那双幽深的眼眸里写满了认真,“我很喜欢哥哥,非常非常喜欢。” 许弥看到记忆里的自已怔住了,手指不自觉地蜷缩着,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双眼眸,连心跳都漏停了一拍。 他知道殷途这句话对于当时那个还不知道他喜欢自已的年轻许弥有多么勾人,对于那个时候的自已来说,这是致命的。 他甚至想过直接向殷途表明心意,说自已其实很喜欢他,可是那时候的他忍住了。 他听见自已说:“我也很喜欢小途,如果我有像小途这样的弟弟就好了。” 学医的不能和病人谈恋爱,就是因为病人会不自觉地依赖喜欢上照顾自已的人,这种喜欢不是爱情,只是一种依赖。 他占据了身份上的优势,能让殷途依赖他喜欢他,如果他再利用这层身份和殷途谈恋爱,这就是诱导。 利用殷途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让本就处于弱势的殷途爱上他,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 他不能做这种事情。 从那天他决定不再喜欢殷途之后,他就没有再对殷途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也没有再做过任何越界的举动。 不在乎殷途的过去和人际关系,不在乎殷途的一切,就只是老老实实地照顾殷途做他该做的事情。 温柔体贴却疏离。 殷途皱起眉,神色抗拒:“我不想哥哥把我当弟弟看待,我不想做哥哥的弟弟。” 许弥:“……” “小英姐和我说过,我这叫喜欢,我要和哥哥在一起,做哥哥的男朋友。” 许弥:“……” 许弥看到记忆里的自已震惊住了,大概是对于小英会这么说感到意外吧,毕竟当时的他还不知道小英也是鬼,还以为小英也和他一样是学医的,结果居然这么和殷途说。 简直是要把人教坏了。 对此,记忆里的自已还苦口婆心地劝殷途:“小途,我们之间是不平等的。 第82章 “在你最消沉的时候我来到了你身边,让你感觉到希望,所以你把对我的感激、依赖曲解成了喜欢,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换句话来说就是,即使今天站在你面前的人不是我,你也会喜欢上对方,你并不是被我吸引,你只是感谢有人能把你从深渊里拉出来而已。 医生和病人谈恋爱,就是如此的不公平,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平等的。 许弥不想利用殷途的信任去达到自已自私的目的,那样就违背了他学医的初心了。 殷途皱着眉,像是无法解许弥的话,什么平等不平等的,他喜欢不就好了。 他看向站在许弥身后的小英,疑惑道:“哥哥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小英双手抱胸,撇了撇嘴道:“我们这一行有规定,不能和病人谈恋爱,就算要谈也得等病人痊愈才行,他是在介意这一点呢。” 许弥一惊,下意识回头一看,发现小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了。 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小英朝许弥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眯着眼道:“别害怕,我和他一样都是鬼,但不会伤害你。” 许弥:“……” 那……谢谢? “我不是病人,我没事。” 殷途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他双腿好着呢,一点事没有。 “……” 眼下的情况把许弥整不会了,所以被蒙在鼓里的人其实是他,对么? 殷途的残疾是装的,小英也不是人,只有他在因为自已喜欢上殷途一个人黯然神伤。 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哥哥,和我在一起吧?好不好?” “不是你们……”许弥觉得现在脑子有点乱,怎么剧情走向变成这样了? 小英笑眯眯道:“许医生,其实你也喜欢我们家小途吧? “对他那么关心,还会因为他的话伤心甚至独自买醉,你要说不喜欢的话就有点过分了哦。” 不是……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这可是小途告诉我的哦,他每天都会跟着你回家,在你注意不到的地方偷偷看着你。” 许弥:“……” 这么一说就有点惊悚了吧? 许弥看向殷途,就见殷途眨巴着眼睛疯狂点头,活像只会摇尾巴的大型犬,看起来又乖又好看。 许弥心脏被重击了,垂着眼睫不敢再看,耳朵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嗯,我喜欢。” 小英发出了吃瓜鬼的惊叹声,殷途则是直接抱住了许弥,把许弥按在怀里蹭了又蹭,又想到自已冷冰冰的,只能撒开手。 “有情人鬼终成眷属啊,其实我也劝过小途,毕竟你是人,万一你知道他不是人之后害怕他,那他连接触你的机会都没有了。 “结果没想到,你居然不怕,而且还接受良好,实在是难得。” “其实我怕的,”许弥看向小英,“但我不想走。” 殷途看着许弥,眼神火热,“是因为我吗?” 许弥转过头来和殷途对视,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像是把他的灵魂吞噬了。 “是,因为这里有你。” 唇瓣间落下一抹冰冷,许弥还没反应过来,那冷意就已经消散了。 一触即分的吻。 “哎呀,你们两个讨厌死了,我还在呢!”小英笑骂着眼里却是赞许。 许弥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羞赧不已:“抱歉,小途不是故意的。” “好啦,我知道你们小情侣感情很好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小英转头看向殷途,警告道:“你小子要注意节制哦,阳气可是很难养的,太频繁了许医生会受不了的。” “知道了,小英姐。” 许弥:“?!” 什么阳气什么频繁?你们就这么自然地忽略了当事人的想法吗? 第64章 回忆篇10只有你能救他【修】 当时他们能在一起,也有小英的一份功劳,如果没有小英的助攻,他们说不定还得拉扯一段时间,现在想来,许弥还是挺感激小英的帮忙的。 以前的自已有些太畏缩了,或许是因为没有过这么亲密的关系,所以有些诚惶诚恐。 只不过,小英的身份并不简单,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鬼护土,而是一只死亡时间比殷途还要长的鬼。 就在他和殷途确定关系的那一天,小英特意找到他和他说了与老城区、与殷途有关的事情。 小英是只死了近百年的鬼魂,死亡时间可以追溯到建国前,所以她也算是亲眼见证老城区变化的老鬼了。 小英和他说,老城区的特殊,是因为这里以前是万人坑,滞留在这里的鬼魂多了,冥界根本管不过来。 这里的鬼魂有很多都是没有名字的,没有名字就上不了生死簿,没上生死簿就不能去到冥界转世投胎。 短时间内还好,时间一长,怨念一深,这里就容易发生怪事,这也是为什么老城区施工会频频出现问题,因为他们在死人头上动土呢。 许弥记得殷途在自已家故意留下的木盒子,那里面的报纸证明殷途就是那个在居民楼跳楼自杀的人。 他在想,小英在老城区存在了那么久,一定能知道殷途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可惜他现在是在他自已过去的记忆里。 他听见记忆里的自已不解地问:“那殷途为什么没有投胎转世?他不是有名有姓的人吗?” 第83章 小英听到他这话,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苦涩的笑了笑。 小英告诉他,因为老城区的特殊性,鬼差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地方。 这里的怨念太深了,不仅汇集了上万人的怨气,而且大多都是查无此人的游魂,任谁都不会来做这些苦差事吧? 毕竟,鬼都是人变的,有的鬼差生前也是人,自然也会有人类的惰性,都会趋利避害。 小英说,殷途和他们这些没有名字的鬼不一样,殷途是被特意关在这里的。 而且,殷途的死并不是自杀。 “……不是自杀?” 许弥看见记忆里的自已眉头一皱,他知道自已在疑惑着什么,不仅是记忆里的自已在疑惑,就连现在的他也想不通谁会想要杀掉一个年仅十九的少年。 小英神色复杂地点点头,说出了她所看到的一切。 因为她存在了近百年,在医院还是居民楼的时候,小英就已经在注视着殷途了。 她看到了殷途的经历,看到了殷途曾在这栋居民楼里的可怜和无助。 殷途的妈妈并不喜欢殷途,一开始就对殷途不好,无论殷途做什么都只会数落责怪他。 直到后来,殷途的父亲带着原配妻儿来接他们母子俩,说是奉殷老爷的命令。 殷途被他的哥哥殴打,躲在无人的房间里偷偷哭泣的时候,小英就在旁边看着。 但是殷途看不见她。 过了几天,殷途坐上了离开老城区的车,小英以为殷途再也不会回来了,没想到过了十几年之后再次见到了殷途。 这一次,殷途从楼上跳下了下去。 小英不知道殷途都经历什么,为什么会想要自杀,还没等到她反应过来,一群穿着黑衣的人训练有素地来到了殷途的身边。 他们将殷途的尸体搬到了一个铁棺材里,里面放满了冰,像是要暂时保存尸体。 没过多久,这栋居民楼被拆了,一年之后医院建成,整个过程都井然有序,像是早就被写好了剧本似的。 小英想了解殷途的过去,却发现殷途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冷吗?” 小英看着许弥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有些于心不忍。 “只有生前被冻死的人死后的温度才会那么冰冷,因为我们会不断重复生前的痛苦。” 鬼魂的温度和他们生前的死状有关系。 正常死亡的鬼即使在死后也能留有温度,被烧死的鬼的温度是滚烫的,被冻死的鬼的温度会很低。 小英的温度是正常的,如果没有注意观察她异于常人的眼瞳和皮肤是很难通过接触发现异常的。 殷途一直在回避他的触碰是怕他的冰冷让许弥察觉出异样,他不想让自已知道他是被冻死的。 呼吸失去规律变得毫无章法,体内流淌的血液也因为呼吸紊乱开始躁动,许弥看到自已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他不敢相信,殷途在那么小的年纪就承受了那么多。 殷途明明还那么年轻。 许弥很想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他想说“够了,就回忆到这里吧”,赶快让他苏醒过来,给殷途一个拥抱。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殷途漆黑的眼瞳了为什么总是在压抑着痛苦了。 他忘记了殷途一次,即使那不是他自愿的,是被人为操控的,可他忘记殷途是事实。 在殷途看来,会觉得很奇怪吧,为什么许弥记得所有人唯独不记得他呢?说着爱他却只遗忘了他,那那些情话是不是都是假的呢? 他终于明白了,他和殷途都是受害者,都被那双看不见的大手一路推着走。 记忆的画面仍旧在流动,许弥听到小英和自已说:“许弥,只有你能救他了。” 他看到自已动了动干涩的嗓子,问:“我该怎么做?又能做些什么?” 小英语气严肃:“如果你能找到他的尸体,也许他就能从极寒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他的死绝对是有预谋的,否则为什么会在医院建成之后派人来照顾他?我不知道他的父母是不是不知道他已经死了,但这件事的确很奇怪。 “如果可以,你能确认一下这一点是最好的,因为没人知道小途过去都经历过什么。” “好,我会想办法的。”许弥眼眸深沉,语气坚定。 他看向小英的目光越来越柔和,带着感激和温柔,“谢谢你小英,我也会救你的。” 小英愣了一下,“没关系,我这样也很好的。” “不,我一定会救你们的。” 许弥说这话的语气很认真,小英知道许弥没有在开玩笑。 都已经等待了这么久,其实再等待个几十年对于她来说也没什么,但是啊—— “谢谢。” 如果真的能有解脱的那一天,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65章 回忆篇11哥哥,喜欢吗?【修】 从小英那里了解到的一切足够许弥有一个思考的大方向,害死殷途的人只有可能是殷途的家人。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有预谋的调查关于殷途死亡的事情了。 他收集了关于老城区的报纸——也就是他失忆后殷途装在木盒子里让他发现的那一些。 通过那些报纸,他知道明泉私立医院最大的投资人是闽城最大的龙头企业殷华集团投资建成的。 第84章 如果老城区是什么繁华的地段,那殷华集团投资是所应当的事,可老城区位置偏僻,人烟稀少,殷华集团还要花这么大把时间金钱去投资就只能是一个目的——老城区的万人坑。 那么,殷途在这次事件里担当的究竟是一个什么角色呢? 许弥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就被接下来的记忆画面整得手足无措,恨不得把眼睛挖掉。 可惜他没这个能力,只能被动的接受那些他被迫遗忘或者忽略的记忆。 自从他和殷途在一起之后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去医院了,不仅是因为他对医院有所怀疑,还是因为殷途已经名正言顺地留在了他的家里。 俨然把他的出租屋当成了自已的家。 这段时间,许弥过着极其荒唐的生活,白天的殷途乖巧懂事,一到晚上就化身色鬼。 每次和他保证得好好的就一次,每次都会做到后半夜,感觉不把他做到哭是不会停下的。 殷途说,他的眼泪只有在那个时候是最漂亮的。 拧起的眉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浅淡透亮的眼眸蒙上层薄纱似的水雾,在交融相碰中愈发潋滟。 含糊又支离破碎的呜咽,视线愈发模糊朦胧,像场最迷幻的梦。 情至深处,泪珠从绯红的眼尾坠落,同那些火热的、疯狂的、极致的占有中短暂逃脱。 他们之间的纠缠像夏日的骤雨,激烈、迅猛、疯狂火热。 殷途留下的痕迹经久不衰,通常是前一天的还没好,新的痕迹就来了,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在许弥身上留下印记。 这是一种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做法,许弥明白,殷途在介意他不是人这件事,即使殷途从没开口说过。 所有的故事都在说人鬼殊途,逆天而行不会有好结果的,殷途害怕他们会和那些故事里的结局一样,落得个分离的凄惨下场。 所以许弥从来不阻止殷途的标记行为,只要殷途开心。 他也不是没有外出过,他在外面碰到过王婶,王婶很关心他,问他是不是生什么病了,怎么最近没怎么见他出过家门? 许弥微笑着摇摇头,说他过得很好。 但他过于苍白的脸透露出疲态,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气色看起来并不好,王婶叮嘱他如果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去看看。 许弥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毕竟气色差还不是因为某只色鬼太过黏人。 他合怀疑,要不是小英之前叮嘱过殷途节制点,加上许弥吃不消,殷途可能二十四小时都不会放过他。 可是,现在这样也不算节制吧? 他整张脸埋在枕头里,气息不稳,面色绯红,双眸被泪水滋润泛起细碎的光,像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光线太过昏暗,迫使许弥的双眼有些迷离失神。 仿佛灵魂脱离了肉体,已经找不到方向。 于是向前伸出的手只能无力地抓着被子,绷出好看的弧度,突起的青筋像是会说话,交错对身后的家伙着表达不满。 湿透了头发黏在脸侧,被蹭得凌乱,身上全是暧昧的红痕还有牙印。 殷途紧贴在许弥的后背,轻咬着许弥后颈的痣,带着点微喘,却没有乖乖停下。 “哥哥咬得我好紧,停不下来怎么办?” 尽说荤话。 许弥也是最近才知道殷途其实是个蔫儿坏的主,一到床上就喜欢说点让他羞得要死的东西,偏偏他还没办法反驳。 “小途,我想看看你……” 他回过头来,用那双朦胧的眼瞧着殷途,肩颈的弧度极为勾人,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愈发突出,仿佛要生出翅。 顺着背脊中间的凹陷像只怎么也不会被折断翅膀的鸟,殷途知道,是许弥自愿留下的,如果许弥不愿意,谁都留不住他。 殷途掰过许弥的脸,唇舌交缠。 许弥的呼吸一滞,本就绯红的脸几乎要滴出血来。 “哥哥,喜欢吗?”殷途低声笑起来。 “……”许弥恨不得自戳双目,为什么要让他看见这个? “哥哥不说话,是因为不喜欢吗?” 殷途故作委屈地说:“早知道哥哥不喜欢这样,我就不这么做了……” “……” 又撒娇。 “……没不喜欢。”许弥妥协了。 自从和殷途在一起之后,许弥比之前还要宠殷途,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底线的宠。 反正殷途说什么许弥都会答应,就算许弥因为羞赧没有马上答应,但是殷途稍微撒娇示弱一下许弥就答应了。 不仅是因为爱,还有心疼和怜悯,种种复杂的情绪让许弥不由自主地想对殷途好,所以纵容殷途的一切。 这样的纵容,往往会让某只鬼太过食髓知味而愈发凶狠,许弥几乎快昏了过去,结束的时候四肢像是今天刚认识的,谁也不服谁。 “……这周都不能再碰我了。”许弥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无力,声音哑得不像话。 “呜哥哥……你怎么忍心对我这么残忍的?” 殷途胡乱蹭着许弥的颈窝,无取闹。 明明就是殷途仗着自已是鬼不需要吃饭睡觉就胡作非为一个劲的往死里做! “你这样……我感觉我活不了几年了。” “不会的,哥哥身上有很多很多阳气,三人份呢。” “……能这样多久?” 第85章 殷途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最少都能一年。” 许弥别开眼,面色绯红,“让我休息……两天。” “哥哥,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殷途抱着许弥的腰在许弥脸上轻啄。 许弥抬手揉了揉殷途柔软的黑发,那琥珀色的眼眸里浸着温柔。 他那时由衷地希望殷途再也不会经历痛苦。 可他又清楚地记得,是谁让殷途陷入痛苦和纠结中——是遗忘了殷途的自已。 第66章 哪来的三个人?【修】 病房里的冰冷仪器正在运作,发出阵阵白噪音,许弥戴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殷途在许弥耳边轻声呢喃:“哥哥,快点醒来吧。” 病床苍白着脸的人并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得就像是死了一样。 处于昏迷中的许弥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脑海里的记忆已经进行到了最终的阶段——也就是他出车祸后被那个医生催眠的画面。 当时是小英来通知他,那个医生找他面诊的。 出于对小英的信任,他没有太多的顾虑,头也没回的就进去了。 结果就被催眠了。 小英究竟知不知道那个医生的不对劲呢?如果她知道但她还是要这么做…… 也许是他多虑了吧。 当那些被忘却的记忆重新想起,许弥觉得自已像是置身在一片没有时间流逝的深海里,除了面对庞然大物的无力感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殷华集团背后的掌权人是殷家,而殷途也姓殷,很难不让许弥怀疑是殷途的家人蓄意为之。 也就是说,殷家人为了老城区底下的万人坑故意让殷途死亡,那么殷途变成鬼应该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只是许弥不知道他们给殷途找护工的用意是什么。 许弥的思绪太乱了,刚回想起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那些阴谋诡计了。 他只想要好好睡一觉,把这些纷杂的记忆沉淀沉淀。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了殷途的声音。 “谁说我们不可能的?谁说的我就让谁死。” 饱含怨恨、愤怒、恐怖又偏执的声音。 也不知道殷途究竟是听到了什么才会说出这句话。 许弥很想要安抚一下殷途,可他的眼皮太重了,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无法睁开。 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 * 庄沂警惕地看着四周,时不时回头,像是在害怕些什么。 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是紊乱急促的。 “砰——” 物体坠落在地发出声响,庄沂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倒吸了好几口凉气,艰难地从地上站起,眼瞳里是难言的恐惧。 因为他太过注意周围的环境而没有注意脚下,导致他一脚踩到坑里了。 看着手心冒出的血珠,庄沂颤抖的声音里带着笃定。 “殷途……一定是他在报复我!” 四个小时前—— 庄沂开门前还在奇怪,大晚上的谁会敲他家的门,总不可能是许弥吧? 刚打开门,就看到黑发少年扛着许弥的一只手,许弥紧闭着双眼神色痛苦,像是陷入了梦魇之中。 “拜托你送哥哥去医院。” “许弥哥怎么了?”庄沂下意识关心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庄沂愣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反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已送?你不是许弥哥男朋友么?” “我不能。” “唔……小途……” 许弥的呢喃如同梦呓一般含糊不清,他的额间布满冷汗,汗珠从紧缩的眉头滑落,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庄沂咬了咬牙,试图伸手去接许弥,想把许弥带下去,却被殷途挥开了。 “妈的,你不能就撒手让我来啊,这样拖着对许弥哥来说很好吗?” “我的意思是你陪同我们去,不是让你碰他。” “你他妈神经病吧?”庄沂几乎要被气笑了,“我一个外人去做什么?你是他男朋友你就要照顾好他啊,这样算什么样子?” 殷途只是盯着庄沂,沉默着一言不发,但那如死水一般平静的眼睛却让庄沂不由自主地发怵。 这眼神……怎么像在看死人? 许弥的状态已经不容乐观了,再拖下去对许弥来说没有好处。 虽然庄沂很不喜欢这个目中无人的黑发少年,但为了许弥,还是不要再起争执比较好。 反正,能陪着许弥对他来说也很好了。 他们去到打车点,运气还算不错,这个点还有出租车。 庄沂上了车,语气自然道:“师傅,我们三个去惠仁医院。” 司机回过头看着庄沂,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哪来的三个人?不就你们两个吗?” 庄沂:“?” 第67章 路上,小心 庄沂下意识看向坐在自已身边的两人,许弥歪着头靠在玻璃窗,没有反应,而殷途就坐在他旁边。 殷途没有看庄沂,只是盯着许弥紧缩的眉头将其轻柔抚平,“他看不见我。” 庄沂:“??” “也听不见我。” 庄沂:“???” 霎时间,庄沂的后背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殷途这话可太有意思了。 怪不得要特意找他带许弥去医院。 第86章 庄沂虽然心里害怕,但看殷途似乎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倒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毕竟,他刚刚可是帮助了殷途呢,就算不感恩他,也不应该伤害他吧? 他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鬼吗?” 殷途没什么感情地瞥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瞳里没有光,看着这双眼睛久了会让人产生恐惧。 街边猩红灯光落在这张惨白的脸上,愈发诡异恐怖。 司机看着后视镜里,这小伙子扭过头对着中间的空气说话,还提到什么“鬼”,也被吓得不轻。 这大半夜的,别吓他啊。 “小、小伙子,你在和谁说话呢?” 司机声音在抖,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着庄沂,也更加让庄沂相信殷途的话。 殷途真的不是人。 他尴尬笑了一声,说:“没有没有,我在自言自语呢。” 庄沂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远离了殷途,他现在的心情非常非常复杂。 疑问像是杂乱的毛线团堆积在他的脑袋里,他很想质问殷途,为什么自已可以看见他,也想问殷途和许弥到底是什么关系。 都已经不是人了,还要缠着许弥吗?怪不得许弥的脸色那么憔悴虚弱呢。 死人就应该做好死人该做的事才对。 车内气氛凝重,司机心里也害怕,开车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只用了十分钟不到。 车门刚关上,车子就跟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 庄沂:“……” 司机师傅,其实我比你更害怕。 直到许弥从急诊出来被送到病房,庄沂才算明白他在这件事里起到的是一个工具人的作用。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注意到殷途。 殷途握着许弥无力的手,头也没回地淡淡道:“如你所见,我是鬼。” “那你为什么缠着许弥哥?你都死了不会想着要和他人鬼情未了吧?” “我不缠着他难道让你来吗?” 被看穿了啊。 “我……” 庄沂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没有反驳殷途的话,只是带了几分恼怒: “你这样做,只会伤害许弥哥,你没看见他的脸色有多差吗?你要是真的爱他就应该放手,不然许弥哥迟早会被你害死的!” 殷途静静地听着庄沂的话,他看着许弥病态的脸,满是憔悴,微微眯了眯眼转过头去看着庄沂。 漆黑的眼瞳被狭长的眼睫遮盖,眼底的神色被模糊,殷途语气轻快,带着病态的惊悚感淡淡道: “比起关心哥哥的安危,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已吧。” 庄沂的脸色骤然一变,看向殷途的眼神都带着恐惧。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对他下手吗? “你想做什么?我刚刚可是帮了你的,你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你让一个鬼不要忘恩负义?”殷途微微歪头,“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庄沂被吓得腿都快软了,明明殷途一路上都很正常,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性,长得也和人一样没有差别。 如果不是殷途自已说他是鬼,估计都没人能看出来。 正因为如此,庄沂才敢质问殷途,因为他觉得殷途看起来真的很正常。 结果现在才发现,殷途只是看起来正常罢了。 “你怎么能这样?” 殷途敛下眼睫,唇角微微翘起,有些恶趣味似的。 “骗你的。” “操!”庄沂忍不住骂出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你他爹吓死我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什么能看见你而别人不能?” “你沾了因果,所以你能看见我,准确来说,是因为你和哥哥接触才能看见我。” 庄沂听着晕头转向的,什么因果,根本听不懂啊。 他看着殷途握着许弥的那一双手,“喂,我说真的,离许弥哥远点吧,对他来说会更好,你是鬼他是人,你们两个不可能的。” “谁说我们不可能的?”殷途抬眼看着庄沂,眸色很冷,一改刚才和善的模样变得阴郁恐怖,“谁说的我就让谁死。” 庄沂:“……” “疯子!”他骂道。 什么啊,传说故事里人与鬼不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吗?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而且,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威胁他啊! 庄沂被殷途这副偏执恐怖的模样吓到了,他缓缓向门口的位置移动,打算先跑为妙。 反正殷途又不听他的,留下来也只会是自讨苦吃。 殷途看着庄沂的动作,惨白病态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诡异的浅笑,漆黑无机质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庄沂,像某种最恶毒的诅咒: “路上,小心。” 第68章 有人不想我记得你 殷途握着许弥的手,感受着许弥有些微凉的温度,直到无人可以发现他的存在,他才敢暴露自已的软弱。 拆开左手的纱布,当初那串佛珠留下的痕迹依旧存在,丝丝黑气从伤口冒出,无论他怎么压制伤口都没有办法复原。 他其实没撒谎,他真的是付出了代价才能从老城区出来见许弥的。 “哥哥,乖乖和我回去吧……时间不多了……” 殷途低下头,额头抵在许弥无力的手指上,肩膀微微颤抖。 苍白无力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殷途看着许弥颤动的指尖,猛地抬头看向许弥的脸。 第87章 “小途……” 许弥半眯着眼,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脑子里晕乎乎的,让他很想睡觉。 可他还是醒来了,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他怎么也放心不下的人正在他身边等着他。 直到殷途的脸变得清晰,许弥浅淡的眼瞳瑟缩了一下,看向殷途的目光变得温柔,带着深深的歉意。 他轻哄道:“别哭啦。” 哭了吗? 殷途没注意,他伸手擦掉了眼泪,手背残留着一抹水痕。 鬼魂并不是不会哭泣的,在它们感受到悲伤时所流下的眼泪是清澈透明的。 当它们觉得痛苦时,怨恨会凝结成血泪,触碰到血泪的人会被阴气缠身,通常都会生几天病。 殷途在许弥面前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知道许弥会对他心软,却不想用眼泪困住许弥。| 因为越稀缺的东西才越珍贵。 这是他在许弥遗忘他之后领悟的道。 一次两次许弥或许会不厌其烦地纵容他,那三次四次呢? 许弥不可能在他每一次掉眼泪的时候都能温声哄他,时间久了肯定会觉得他在无取闹,甚至会对他产生厌恶。 毕竟,许弥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在许弥不记得他的那些时间,他深深地怀疑过许弥对他的感情。 为什么记得所有人,唯独不记得他呢? 是不是……他对许弥来说是无足轻重、可以随意被遗忘的存在呢? 那许弥对他说的喜欢都是假的吗? 如果只是为了让他痛苦,那么他承认,许弥的确是做到了。 他曾问过小英,为什么许弥只忘记了他,许弥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他? 小英安慰他,说车祸这种事情本来就很有不确定性,遗忘只是偶然,让他别往心里去。 忘记了他的许弥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照顾他,给他带糖,他却再也没有在许弥身上感受到过温情。 许弥真的把他当做一个刚认识了不久的病人对待。 殷途一开始还抱有期望,也许他还能和以前一样,让许弥再一次喜欢上他。 他想着,只要他和以前表现得一模一样,许弥就会再喜欢他一次了吧? 可是老城区出现了新的人,就像是老天爷特意派来刺激他的,许弥和那些人成为了朋友。 在这之前,许弥根本没有与他年龄相仿的朋友,他也只是和王婶关系亲密而已。 殷途想着,朋友就朋友吧,反正许弥会喜欢的人只有他,可是他错了。 他低估了自已的占有欲和嫉妒心。 为什么要对着那些人笑啊?为什么要触碰那些人?为什么要对他们那么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无数次,在许弥注意不到的角落里窥视着许弥的一切。 愤怒、失望混杂着怨恨、痛苦,在他的身体里生根发芽。 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绪,不止一次失控,脑海里都会响起许许多多声音,他们都说着同一句话: 【把他杀了,他就只属于你了。】 是啊,许弥死了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人觊觎他了。 但是,比起许弥的温柔,那些觊觎许弥的家伙才是罪该万死的。 殷途杀了三个人。 他们的特点都是喜欢徘徊在许弥家附近,偷拍许弥的照片,甚至跟踪许弥。 殷途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他很讨厌这三个人,本就烦躁的内心充盈着嗜血的欲望,他杀了他们。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许弥安定下来,却没想到许弥想走。 明明自已是在保护他啊,为什么要走呢? 无论他如何恳求,许弥都不愿意留下来,甚至还说恨他。 很好……很好…… 怪不得只忘记了他呢,原来从来就没有爱过他啊。 既然这样,那他也没有必要再伪装成以前乖顺可怜的模样,去奢求许弥的怜爱了。 可是……委屈像是泄洪的水,将他淹没,让他不知所措地在漩涡里打转,许弥站在岸边对他视若无睹。 最先靠近他的人是许弥,最先遗忘他的是许弥,最先不要他的也是许弥,他只是打开了封闭的内心,让许弥住进去了而已。 怎么就变成他错了呢? “哥哥……我做错了吗?” 殷途的眼泪像是要将许弥淹没,许弥看着那些眼泪,只觉得心脏针扎似的疼。 殷途第一次在他面前哭的这么伤心,那些眼泪像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烙印,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愧疚感让许弥有些窒息,一点一点,剥夺他呼吸的权利。 别哭了啊……小途…… 心脏怎么能这么疼呢?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殷途的脸变得朦胧一片,许弥眨了眨眼,眼泪便悄无声息地落下。 他抬手抹去殷途的眼泪,“别哭了啊,我好心疼。” “哥哥,我以为我对你来说不重要,所以你才会只忘记了我。” 殷途抓着许弥的手,将自已的脸放在许弥掌心,亲昵又不安地蹭了蹭。 “我以为我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毕竟我生来就是错误的,不被爱对我来说明明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我还是好难过。” 殷途原本空白的过去在和许弥的相处中一点点被补全,他记得自已是小三的孩子,记得自已不讨人喜欢的一生。 第88章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对他的到来感到欢喜,厌恶和唾弃是他人生的主旋律,他以为自已已经可以接受了。 直到他遇到了许弥。 如果真的不喜欢他,又为什么要给他希望呢?他本来就是一个烂在泥地里的可怜虫,又为什么要在靠近他之后又遗忘他? 为什么他所渴望的东西最后都会离他而去? 这是他的惩罚吗? “我以为哥哥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没有什么图谋,只是因为这个人是我所以才爱我。 “但我发现我错了,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爱我,因为我就是如此糟糕恶心,只会让人厌恶。” “我爱你。” 许弥撑着一只胳膊从床上坐起,他捧着殷途的脸,虔诚又认真,“不是你说的那样的,我爱你。” 殷途皱着眉,那双漆黑幽深的眼像最深的池,流淌着一条名为悲伤的河。 “……还会把我忘记吗?” 许弥揽过殷途的脖颈,凑上去吻住了殷途总在说丧气话的嘴。 额间相抵,许弥微微喘息着,“再也不会忘记你了,不骗你。” 殷途擦了眼泪,埋在许弥肩窝里好半晌没有动静。 抛去鬼魂的身份,他也只是一个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关爱的19岁少年,死前没有得到过,死后得到的却伤害了他。 直到今天晚上,许弥才有机会接触到殷途的真实模样。 那个脆弱又敏感的19岁少年。 许弥看着殷途通红的眼,指腹温柔擦拭过殷途的眼尾,安抚似的,语气也轻柔。 他说:“小途,不是我故意要忘记你的,是有人不想我记得你。” 第69章 学会撒谎了【修】 许弥出院的时间是在第二天下午,惠仁医院的医生叮嘱他要好好休息规律饮食,不然还是会因为气血不足导致晕厥。 坐上回去的出租车,许弥扭头看向窗外,街边热闹的景象被车窗玻璃隔开,一幕幕从许弥眼前略过。 他很少会有特别大的情绪波动,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温柔的,情绪稳定的像是机器人。 他的欲求太低了,只是想要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如果不是阴差阳错遇见殷途,他可能真的会过上他计划中的生活。 但是,这样也还不赖。 因为一个人伤心、难过、愤怒、恐惧的感觉还不赖。 至少在那一刻,他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机器。 司机师傅在红灯时停下了车,透过后视镜看向一直扭头看着窗外的许弥,小小的眼睛几乎要眯成一条缝。 突然,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憨厚的脸上挂上笑容,问道:“小伙子你病好了啊?” 闻声,许弥疑惑地看过去,正好对上那双狭小的眼,“您认识我?” 司机笑了一声,“昨天晚上你朋友打的车把你送过来的,我一直在这一片跑,对你的印象很深刻。” 其实是对那个自言自语嚷嚷着“鬼”的家伙印象深刻,但不妨碍他连带着把许弥的模样也给记住。 许弥那时候已经昏迷了,对于外界什么都感知不到,压根就没有印象,但听到司机这么说还是附和了两句说“真有缘分”。 “唉——”司机叹了一声,“昨晚你朋友可把我吓到了。” “怎么了?”许弥下意识地问。 “他送你上车的时候非说有三个人,但明明就只有两个人,我还在奇怪呢,就听到他自言自语说什么是人是鬼。” 许弥本来以为是殷途把他送来医院的,但司机这番话很显然是殷途叫了别人,因为其他人看不见殷途。 那个时候能有空的应该就是庄沂了。 “您别太介意,我那个朋友喜欢看些恐怖电影,所以经常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吓唬我们,我们都已经习惯了。” 听了许弥的话,司机点了点头,也没敢深究。 是吓唬人的话就行,整得他一整个晚上心神不宁的。 许弥点开庄沂的微信,编辑了一段文字发给他。 【小沂,昨天晚上谢谢你,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可能还没有这么快清醒过来。】 他又点开了徐季青的微信,徐季青两个小时前发消息告诉他,他已经将东西给了殷先生的人。 殷先生说,希望许弥能去见见他。 许弥回复:好,麻烦你了,但我或许得再等几天,麻烦你转达给殷先生。 徐季青秒回:为什么?是遇到麻烦了吗?你不是在信里说要是你没办法过去就去救你吗? 许弥当时写信的时候考虑到过他成功脱身的可能性,所以才刻意叮嘱过徐季青。 但现在,比起知道当年换命的真相,他最先要做的应该是让殷途重新拥有安全感。 总不能他才刚恢复记忆就离殷途而去,让本来就陷入怀疑的殷途愈发不安吧? 许弥:别担心,我现在很好,只是因为个人原因。 徐季青像是妥协了,只说会向殷先生转达的。 下车后,许弥先敲了敲庄沂的家门,他虽然是想感谢一下庄沂昨晚对他的帮助,但最主要的还是让庄沂不要暴露殷途存在的事实。 庄沂能够通过他看见殷途,就证明庄沂已经被扯进这件事里了。 “小沂?你在家吗?” 许弥敲了几遍门,都没人应,眉头微微一皱,还是放弃了继续敲门的想法。 第89章 明明这个点也不是庄沂上班的时间,是刚好有事不在家吗? * 殷途躺在床上,指尖包裹着黑气,随意地把玩着,视线落在浴室紧闭的门上。 许弥在洗澡。 失而复得的喜悦感是巨大的,它足以让殷途这个本就一无所有的家伙失去智。 庄沂的话依旧无比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可殷途压根不想会。 正如他所说,谁说他们不可能他就让谁死,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给许弥再一次离开的机会了。 就算许弥会死也没关系,他们还可以在死后相见,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永远在一起。 就算世界崩塌,人类被消弭,鬼魂依旧存在。 他想,许弥应该也会同意他的想法的。 “咔嚓——” 浴室的门被打开了,殷途的视线跟着移到了许弥身上。 原本有些苍白的皮肤在热气的蒸腾下泛着粉,连耳尖都染上了艳色,水珠从发丝滴落,顺着宽松的睡衣领口没入令人遐想的领地。 视线相触时许弥一怔,随即露出一抹温柔而浅淡的微笑,一副浑然未觉危险已经来临的单纯模样。 “哥哥……”指尖的黑气消失,殷途的眼神暗了暗,声音带了几分哑,“真的不能马上和我回去吗?” 昨天,在许弥苏醒之后,许弥将他所知道的、猜测的事情都告诉了殷途。 殷途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已本就悲惨的人生是被人一手促成的,有人希望他痛苦,无论是死前还是死后。 许弥猜测这或许与殷途的父母有关,再不济就是殷途的哥哥,毕竟造成殷途痛苦的根源就在这三个人身上。 所以,许弥想去找殷途的家人,去查明当年的真相。 “哥哥,我不在乎那些,我只在乎你。”殷途的语气很认真。 “可是你会疼,拉着我的手喊疼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殷途沉默了一瞬,“没关系的,那只是短暂的。” 所谓“短暂的”就是指,死后这些年不间断的寒冷和灵魂要被撕裂般的疼痛。 许弥能感觉出来,殷途不想让他淌入那滩浑水里,不想让他受伤。 同样的,他也不想让殷途独自承受痛苦。 他对殷途的感情和殷途对他是一样的,只要爱着对方,就不可能不为对方担心。 “安心等我带你从寒冷中离开。” “……好。” 许弥敛下眼,视线落在殷途缠着纱布的左手上,轻声问:“伤口能给我看看吗?” 殷途下意识将手往后藏,欲盖弥彰。 “来到这里的代价,是什么?” 之前殷途和自已说过,只是因为他们那时的关系太过于僵硬,许弥便没有询问。 而现在,许弥非常在意这件事。 鬼魂就算受伤了也能恢复,在老城区时,许弥没见殷途受伤过,就连殷途自已也说过他的修复能力非常强。 手上的伤已经一个月了都还没好,如果不是伤口太过严重,那就是殷途的修复能力被限制了。 “是修复不了,还是没办法修复?” 殷途抬起眼,神色罕见有几分不自然的窘迫,“……我回去就好了。” 许弥不为所动,“那让我看看伤口吧。” “已经快好了。” 许弥抬眼看着殷途那双黑而深沉的眼,缓缓轻声笑了一声。 “我们家小途现在也学会撒谎了。” 第70章 后悔也晚了【修】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漫不经心地传入屋内,在长久的沉默中,殷途突然翻身将许弥压在身下。 有些微凉的指尖顺着衣摆滑入,许弥瑟缩了一瞬,再次抬起眼和殷途对视时殷途已经吻了上来。 “等等……唔——” 许弥试图让殷途安分点,毕竟他想知道的事情殷途还没有回答,但殷途却不由分说地再次堵住了他的嘴。 很显然,殷途现在在逃避问题。 直到许弥有些呼吸不畅时,殷途才放过了他,鼻尖轻轻相蹭,声音带着点暗哑。 “被哥哥带坏了。”殷途故意在许弥脖颈咬了一口,撑在许弥上方盯着他,“哥哥最喜欢撒谎了。” 许弥垂下眼睫,呼吸慢慢变得沉重,唇瓣翕动,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已找不到反驳的由。 在他不记得殷途的那段时间,为了从殷途身边逃离,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一个又一个谎言,即使那是求生本能。 那时候的殷途会是什么表情呢? 好像他每一次撒谎,他都没有看到过殷途的脸,总以为自已的谎言天衣无缝,欺骗殷途的手段特别高明。 但,如果是殷途故意的呢? “为什么当时会放我离开?” 许弥伸手抚摸着殷途的脸,神情温柔。 “你明知道当时的我没有关于你的记忆,只有恐惧、害怕的负面情绪,就算不放我离开站在你的立场来说也无可厚非。” “哥哥说会爱我,”殷途蹭着许弥的手心,“哪怕这句话的真实性只有百分之一,我也想赌一赌。” “……” 许弥的心脏仿佛被重击了,他不知道该说殷途是个疯子还是该说殷途纯真。 殷途的爱,是热烈汹涌的,是疯狂偏执的,是恐怖扭曲的,浓烈的占有欲混杂在难言的爱意里,伴随着痛苦,让人记忆犹新。 第90章 为什么会感到痛苦呢?——大概是许弥习惯了平淡,所以当这样热烈的感情扑向他时他会觉得难办。 在他不记得殷途的那些日子,殷途在克制着对他的感情,因为他认为重来一次许弥还是会爱上他。 但,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不会有两段相同的经历。 许弥没有像之前一样在相处中对殷途产生爱,但他之前爱过殷途的证明却成了习惯一直保留了下来。 对殷途无底线的纵容、心软、心疼。 许弥很难说这些情绪不是他对殷途的爱,也许他在不记得殷途的时候靠着本能再次爱上了殷途,只是他没有发觉而已。 “你赌赢了。” 他们都赌赢了,许弥从老城区来了这里,赌的是殷途对他的爱,殷途放他离开是希望许弥会在没有记忆的时候再次爱上殷途。 而现在,许弥在经过复盘后确认,他那时候的确是爱着殷途的,只是他没发觉。 殷途眼眸沉了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仿佛要将许弥看穿。 许弥瑟缩了一下,试图收回手,却被殷途抓住了手腕。 指腹揉捏着手腕骨头的凸起,像是要捏碎手骨,让苍白的骨茬扎出来,血淋淋戳在皮肉上,留下欲望的痕迹。 许弥那双漂亮的手湿淋淋的,被揉捏的腕骨皮肤挂着红,殷途极具压迫性的视线就这么盯着他看,吻过许弥的指骨、手背、腕骨,像是烙印。 轻柔的吻在皮肤留下细细密密的痒意,绯红爬上耳际,沉重的呼吸与心跳交织在一起,许弥吞咽了一瞬。 明明只要殷途想,殷途就能来到他的梦里,却在他遗忘了之后一次都没有来过。 “为什么没来我的梦里呢?明明只要你想我就反抗不了。” “……不想看哥哥哭。” 许弥想起来,那次他的确很抗拒,几乎在反抗和哀求,所以是因为这个给殷途留下心阴影了? “说不定你那时候入梦一次,我就会意识到我已经爱上你了,然后走上我们曾经走过的路。” 感情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一个契机去深刻认识,很有可能就会被忽略。 许弥就是这样的人,他必须要有一个外部因素去推着他。 “这样……哥哥要是想,我现在就能入梦。”殷途的语气暧昧又黏糊。 “我可没……唔——” 殷途忽地吻住了许弥的唇,急切又迅猛地攻略,许弥被吻的几乎窒息,殷途的一只手不安分在他身上游走,身体轻轻颤抖。 不知道是不是他回想起来的那些记忆里也有和殷途疯狂的画面,让现在的他觉得有点发怵。 像头要把他吞吃入腹的野兽。 “等等……呃唔——” * 许弥睁着眼含着眼泪看着殷途,绯红的脸上布满了薄汗,紊乱的呼吸混杂着喘息声。 他呜咽着,眼泪顺着通红的眼尾流下。 殷途揽着许弥的腰将许弥抱起,两人面对面坐着。 “哥哥想要什么?” 许弥抱着殷途的脖子,整个人像是煮熟的虾,全身上下都泛着粉,睡衣松松垮垮地耷拉着。 “想接吻……” 殷途按着许弥的脑袋吻得又凶又急,那些破碎的呻吟全都被这个吻吞没。 “哥哥怎么能这样,”殷途心里愈发急躁,气息不稳,“我要失去智了啊。” “没关系……小途什么样我都接受。” 殷途停了下来,看着许弥绯红的脸,眼眸愈发深沉。 “这可是哥哥自已说的。” 许弥眨了眨眼,轻轻吻了殷途的唇,“嗯,我说的。” 殷途一手掐着他的后颈,几乎是没给许弥喘息的机会,带着蛮不讲的凶狠,把许弥*得支离破碎。 殷途咬着许弥后颈的小痣,漆黑的眼瞳里闪着嗜血般的寒芒,不为所动。 他一路向下吻过许弥的脊背,那漂亮的蝴蝶骨随着动作摆动。 他快被许弥引诱疯了。 想要撕咬开许弥的皮囊,舔舐许弥的皮肉,吮吸许弥的鲜血,啃咬许弥的骨、许弥的灵魂。 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不知道他是个恶劣的疯子么? “停、停一下……” “停不了哥哥,你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殷途的手把许弥那些后悔的话全都堵了回去,他舔舐着许弥的耳朵,声音沙哑,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鬼。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谁让哥哥摊上我这只厉鬼的,要好好享受才行啊。” 殷途的眼睛越来越幽深,漆黑的眼瞳占据了大半眼眶,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恐怖。 他唇边的笑容越来越肆意,病态的、扭曲的、带着极致兴奋的笑容,动作愈发狠厉。 许弥压根没有抗议的机会,他的嘴被殷途死死捂住,连求饶都是一种奢望。 冰凉的、带着殷途气息的阴气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许弥的身体。 殷途哑声呢喃:“哥哥,我爱你。” 许弥几乎是在那瞬间晕了过去,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 许弥:“……” 第71章 下次努努力 许弥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时还有些恍惚。 【8月12日 周一 下午2:37】 他这是睡了多久? 昨天到家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五点多,洗了个澡和殷途没聊两句就开始酱酱酿酿了。 第91章 殷途跟发了疯似的做得很狠,大概是因为自已那句“小途什么样我都接受”,所以压根没想着收敛。 许弥抬起手,用手背遮住眼睛,一副不愿意面对的摆烂模样。 他到不是对殷途的不收敛感到不满,毕竟话是自已说的,主要是他现在……好累。 腰酸背痛,大腿内侧肌肉像是拉伤了一样,动一下就开始发颤,膝盖因为跪久了也很难受。 全身上下不是吻痕就是咬痕,裸露出来的皮肤几乎都是。 许弥试图翻个身,马上就被身体其他地方传来的疼痛感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下是真的变成废人了。 “哥哥,醒了吗?” 殷途推门而入,手里拿着杯温水,听语气好像挺神清气爽的。 许弥拿开手,靠在床头盯着殷途一言不发,接过殷途递来的水,喝完了,才哑着声道:“我要是再不醒过来就是晕厥了。” “那我下次努努力让哥哥晕厥。”殷途笑眯眯地看着许弥。 “?” 许弥捏紧了手里的杯子,要是他刚才在喝水估计全得喷出来。 殷途抱着许弥的腰,在许弥颈窝蹭了蹭又蹭,哼笑着说:“骗你的,哥哥还真信啊?” 许弥:“……” 他能说实话吗?真没感觉殷途是在和他开玩笑。 殷途抬起头,在许弥那双浅淡温柔的眼眸里看到了深深的怀疑,撒娇似地亲了亲许弥的唇。 “我哪敢真的那样啊,哥哥的身体可受不了。” 许弥盯着殷途看了好一会儿,“……谢谢?” 殷途所当然的接受了许弥的道谢,在许弥脸上轻啄一口,“我去给哥哥拿吃的。” “等会,”许弥拉住了殷途的手腕,“先扶我去浴室。” * 许弥收拾完了之后才吃上了饭,殷途实在是一个小黏人精,无论他要做什么都得和他黏在一起。 以前还收敛,现在是一点收敛的迹象都没有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殷途落在许弥腰间的手缓缓收紧,下巴枕在许弥肩窝上,语气亲昵黏糊糊带着不舍: “哥哥,那我先回去,你一定要回来找我啊。” 许弥回过头看着殷途,在殷途额间轻啄一口,又抬手摸了摸殷途的脑袋。 “会的,不会丢下小途不管的。” 殷途盯着许弥看,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里倒映着许弥的脸,浓密长睫垂落,眼底的情绪被遮掩变得模糊不清、晦涩难辨。 “哥哥,马上要到中元节了。” 许弥愣了一下,不知道殷途突然提起这个的用意是什么,“中元节怎么了么?” “没有,只是对于哥哥来说可能比较危险。” 殷途抬起眼,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耐人寻味,“但是没关系,它们不敢靠近哥哥的。” 许弥轻笑一声,“因为有你在吗?” 殷途点头。 许弥眯起眼,眼尾荡着笑意,“那就谢谢小途的保护啦。” 第72章 厉鬼 “叩叩叩——” 门外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许弥和殷途在第一时间看过去,许弥喊了一声:“谁啊?” “许弥哥,是我,庄沂。” 庄沂?这会儿来找他是要做什么? 许弥起身准备开门,却被殷途拽着手腕拉了回去,冷不丁落到了殷途怀里。 殷途低头看着他,缓缓朝他摇头,“别开门。” “怎么了?” 殷途皱着眉,像是在判断些什么,好半晌没有说话,只有“叩叩叩”的敲门声不间断地响起。 门外,庄沂带着一位穿着僧袍的光头和尚守在屋外,他一边敲门一边看着这位光头和尚。 和尚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色,手里的佛珠有规律的攒动,略显粗糙的手指将佛珠打磨得铮亮。 高大的身形站得笔直,似有不动如山之境,仿佛可以容纳世间万物的贪嗔痴念,微低着头唇瓣翕动,像是在念叨着些什么。 最引人注目的还要数他头顶的九枚戒疤,庄沂了解过了,戒疤越多资历越深,他这回请来的可是一位厉害的大师。 这人许弥之前也见过,是和庄沂一起去寺庙求符时,将许弥邀请去等待住持的僧人。 想到殷途那张惨白恐怖的脸,庄沂就有点发怵,他本来也没想管这么多的,可是,殷途想要他的命! 那天晚上他会摔倒就是殷途给他的预兆,而且那句“路上小心”很有可能是让他黄泉路上小心点。 为了自保,他只能去上回和许弥一起去过的寺庙求人救救他。 不过说来也奇怪,寺庙里的和尚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他被这个和尚——也就是现在在他旁边的明悟一路带着去见了住持。 住持瞧着慈眉善目,询问他都发生了什么,他就将殷途缠着许弥的事情以及殷途要杀他的事情全都告诉给住持了。 住持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施主惹上的可不是一般的鬼魂,这是只厉鬼。” 庄沂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厉鬼不都是无差别攻击的吗?可是他有时候又看起来很正常。” 住持只是朝庄沂摇摇头,他看向门口的位置,唤道:“明悟。” 明悟打开了门,来到住持身旁。 “施主放心跟着明悟,他会告诉施主要做些什么的。” 第92章 庄沂连连道谢,捐了些香火钱,按照明悟的要求跪在佛前念了一晚上佛经。 明悟说他死气缠身,若是不加以处可能不出半年就会暴毙而亡,所以庄沂也不敢有什么异样,乖乖跪在佛前念诵经文。 不知道是他的心作用,还是佛祖真的显灵了,反正他念了一晚上也没觉得疲惫,反而神清气爽。 “明悟大师,他不开门怎么办啊?” 庄沂扭过头来看着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太大反应的明悟,如果他可以吐槽的话,他真的想让明悟别再凹造型沉默了。 现在这屋子里面可是有着一人一鬼呢,要是那厉鬼发现他的意图用许弥威胁他们怎么办? 庄沂不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人鬼情未了,肯定是殷途想从许弥身上得到什么才会一直缠着许弥。 如果殷途真的是向着许弥的好鬼,那为什么许弥在一天天的衰弱?甚至脸色变得那么苍白难看? 这分明就是在攫取许弥的生命力,等着许弥慢慢被消耗死亡呢! 就在庄沂焦急万分之时,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 第73章 超度业障 许弥挡在门框边,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语气平淡道:“有什么事么?” 庄沂有些意外,认识许弥这么久,从没见过许弥这副冷淡模样。 浅淡眼眸里没有了温柔,只有如死水般淡然的平静,抿唇一言不发时狭长凤眼略微下垂,虽然漂亮却又让人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莫名有种会在沉默中突然来一刀的狠厉。 现在的许弥和庄沂之前见到的温和的姿态反差太大了,明明还是同样的脸同样的人,就是无端觉得许弥凶了很多。 是他的错觉吗? “许弥哥,那只鬼呢?” 庄沂努力伸着脖子往里面看,却没有看到殷途的身影,皱着眉顿感怪异。 难道说那只鬼已经走了吗?不应该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这里可没有什么鬼,只有我一个人。” 庄沂扭头看向明悟,却发现明悟正在盯着许弥看,他问:“明悟大师,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顺着庄沂的话,许弥将视线落在这位他看着有些眼熟的僧人身上,思索了一番才想起来这位是谁。 “您是住持身边的人?” 明悟朝许弥行了佛礼,轻声念道:“阿弥陀佛,施主所言正是,小僧法号明悟。” 许弥侧过身,礼貌道:“请进,外面并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庄沂和明悟被许弥请到沙发坐下,许弥想给他们倒杯茶,明悟谢绝了许弥的好意,转而要了杯水。 庄沂本来以为许弥不会让他们进家门的,结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他们进来了。 虽然知道许弥待人礼貌温柔,还以为许弥会帮着殷途那只鬼不让他们靠近呢。 这样看来……许弥哥说不定是被殷途强迫的。 庄沂看着坐在一旁的许弥,也不知道许弥受了多少苦,看起来消瘦了许多,八月这大热天的,他们都穿的清凉,只有许弥把自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许弥察觉到庄沂的视线,微微偏头,问:“小沂,你带明悟大师来的用意是?” 庄沂才恍然大悟般清醒过来,挠了挠后脑勺,将他为什么会请明悟来到这里的事情说给许弥听。 许弥一边听,一边观察庄沂和明悟的神色,按庄沂的话总结来说,就是庄沂担心自已会死在殷途手里,所以去寺庙请求帮助,明悟是专门赶过来处殷途的。 这可不行。 谁也不能伤害殷途。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并没有什么事。”许弥礼貌回绝道。 “哇许弥哥,你真的是没有看看你之前晕倒时的脸色,真的很吓人,我都以为你快死了。” 庄沂一拍大腿,恨不得把当时的情景再复刻一遍给许弥看。 果然是被鬼迷心窍了吧,这时候了还说自已没事! 庄沂那叫一个气啊,都想把许弥骂醒了,一人一鬼多么扭曲禁忌的感情! 许弥不知道庄沂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他转头看向一直没发话的明悟,平静问道:“明悟大师可有瞧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明悟手里攒动的佛珠随之停下,被他握在掌心里,看向许弥的目光平静、安宁、淡然。 他轻阖眼皮,再睁开时,眼中的一切已经和正常人所看到的完全不同。 只见许弥身上被淡淡的金光所围绕,在这层金光之外,又有一层漆黑业障。 上一次见许弥时,许弥身上还没有这层业障。 业障就是一个人身上背负的罪孽,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很显然,许弥背负的业障是后天的,而且还是别人的。 这业障倒是挺乖巧,一部分化作丝丝黑线与许弥指骨上缠绕的姻缘线纠缠着,漫过修长的十指,像毒蛇一样轻轻舔舐。 一部分与那从许弥心脏处长出来的因果线缠绕着,如薄纱一般轻盈,仿佛是许弥披着的一层外衣,并没有要伤害许弥的意思。 似乎是察觉到了明悟的目光,那业障像是有灵智似的化作一条黑漆漆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朝明悟无声嘶吼。 明悟眼神一凝,手握着那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刹那间,许弥看到那佛珠上的金色梵文朝他袭来,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听到了一声极轻的闷哼,倏忽即逝,轻得像是他的错觉。 第93章 “施主莫怕,小僧刚刚替施主超度了一部分业障。” 闻声,许弥睁开了眼,他问:“刚刚我看到的那是?” 明悟心中一惊,感叹道:“施主竟然开了天眼。” 天眼? 许弥不知道什么天眼,但他知道自已有阴阳眼。 在佛教中世界上一共有五种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和肉眼。 明悟解释完之后,许弥也大概了解一点了,通俗点解天眼就是阴阳眼,因为道教才叫阴阳眼,而且两者的功能大差不差。 许弥隐约记得奶奶好像是和道家有关系的,但奶奶没有教给他什么东西,所以他也不太清楚。 明悟看向许弥的目光彻底变了,带着赞许欣赏的视线来回扫视着许弥,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真想把许弥绑回寺庙修行。 他也从自已师父那听过,许弥本是极适合修佛的根骨,如果当时许弥听从住持的要求留下来,住持就会出手斩断他们之间的因果线。 本来许弥也不欠那只鬼什么,但问题是,许弥的家人欠了那只鬼性命。 “施主是否主动承担了家族所欠的业障?” 许弥一怔。 明悟见他眉头很轻的皱了一下,眼眸萦绕着某种情绪,稍纵即逝,很快又变成那副淡然的模样。 “是,那本来就该是我承受的。” “施主本是难得的佛子心性,小僧从未见过像施主这样纯净无业障之人,倘若施主不承担家族业障……倒是可惜了。” 明悟叹息一声,语气不难听出对许弥的怜惜。 庄沂听得一愣一愣的,左看看明悟,右瞧瞧许弥,眼睛瞪得浑圆。 什么业障什么佛子?为什么在他脸上加密通话? 许弥看着明悟,语气坚定而认真: “大师不必为我感到可惜,如果我逃避这一切,那我真的对得起您说的‘佛子心性’吗?” 第74章 鬼已经离开了 许弥这话可把明悟问到了。 “佛子”也就是“菩萨”的名称,这个意思是说,一切诸佛之子,由此而能产生成佛的果的意思。 佛者,觉也。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著,而不能证得本有之如来智慧德相。 意思是,佛陀也称觉悟者,世人本来都有成佛之姿,但会因为欲望失去这种资格。 觉有三义:自觉、觉他(使众生觉悟)、觉行圆满,是佛教修行的最高果位。 凡夫缺此三项,声闻、缘觉缺后二项,菩萨缺最后一项,只有佛才三项俱全。 如果许弥明知自已的家族欠下巨大业障却视而不见,是否是一种趋利避害的欲念? 有这样欲念的人还能称得上“佛子心性”吗? 明悟的血液在发烫,竟因为许弥的话顿悟了,他怎么也没料到,许弥没有经过专人点化,仅凭自已可以感悟这么多。 凡人当中,具有成佛的法心,还没有亲眼见到佛所证悟的自在境界的这种人,明悟把他称之为是世俗中菩萨。 “您当真是佛子。” 许弥不知道明悟到底想到了什么才会突然夸奖他,但他还是谦虚地低下头,淡淡道:“您谬赞了。” “大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凡人?” 庄沂终于忍无可忍地插足了他们的二人世界,从一开始他们两个就在说自已听不懂的话,庄沂想着,他是来打酱油的,听一听算了。 结果这俩人愣是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叽里呱啦的说一大堆云里雾里的话,他脑细胞都要炸了。 明悟和许弥同时将视线落在庄沂身上,像是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个人似的。 也不怪明悟忽略庄沂,因为顿悟的境界就是有一种“我即众生,众生即我”的状态。 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想太出神了,压根没注意到周围情况。 “……” 明悟盯着庄沂看了片刻,眉宇间似乎有些懊恼。 像是在想把庄沂打晕了丢出房门这件事到底可不可行,毕竟他好不容易受到点化正在顿悟呢。 庄沂挺会看人眼色的,见明悟脸色不好,顿时缩起了脑袋,当个鹌鹑。 他不会是打扰到明悟了吧?真的很sorry啊,但是,大师是不是真的忘了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学术讨论,是来抓鬼的啊! 庄沂的内心在咆哮,面上却讨好似的讪笑着,努力降低自已的存在感。 “罢了,小僧今日来也是受庄施主所托,为了将那害人的厉鬼捉拿封印的。” 许弥瞳孔一震:“害人的厉鬼?” 这件事最有发言权的人当属庄沂了,他像小学上课时乖巧的学生那样举起手,双眼瞪得老大,嘴里吆喝着“我我我”。 “许弥哥你可别被那鬼乖巧的外表给骗了!他想杀我!” 庄沂一边说着,一边露出膝盖上结痂的疤,语气认真:“你看,这伤就是他专门恐吓我让我受的,指不定以后他也这么对你呢!” 许弥不假思索:“他不会。” 庄沂:“……” 见许弥已经被鬼迷心窍了,庄沂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明悟,如果他的眼睛能发光,那一定是24k纯金的。 大师,你快说句话啊! 在庄沂如炬的视线中,明悟轻咳一声,解释道:“庄施主来找到我时,身上死气缠身,如果不是及时净化,很有可能会暴毙而亡。” 第94章 暴毙而亡……就和他的父母还有奶奶一样。 许弥的神色逐渐变得深沉,他眉头微皱,萦绕着淡淡的忧伤,又很快将这一切掩饰。 殷途可能不会伤害他,但不代表他不会伤害其他人,这点是许弥无法抵赖的事实。 鬼魂不为世人所容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它们难以控制,如果是没有灵智的游魂也就算了,像殷途这种有自我意识的强大恶鬼,他们的喜恶是最难把控的。 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疯,就像许弥以前在老城区时也无法阻止殷途陷入疯狂中一样。 庄沂看出了许弥的犹豫,他感觉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不是抓鬼,而是想办法让许弥从鬼迷心窍的状态中剥离出来。 不然,这和队伍里安插了个间谍有什么区别? 只是说这个间谍帮的不是人,而是鬼而已。 “间谍”若有所感地抬起眼,对上了庄沂担忧又带着审视的视线,淡淡道: “那只鬼已经离开了,明悟大师进屋子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什么,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他离开了的话,小僧是能感觉到的,可是并没有,他是突然消失的。”明悟摇摇头。 他站起身,缓缓扫视了这间平平无奇的屋子,语气认真很显然他并没有在开玩笑。 从他进入这间屋子,就隐隐有种怪异感。 这里太正常了。 没有阴气,没有鬼气,只有一个虚弱的人。 虽然许弥身上的确有被吸食过精气的迹象,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威胁到许弥的生命。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那只鬼已经离开了,可是,他刚刚在门外分明感受到这屋子里有很浓烈的鬼气,肯定是那只厉鬼无疑了。 要是那厉鬼离开了他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但他并没有,那这么短的时间,那只厉鬼会躲在哪里呢? “施主可否让小僧在屋内转一转?” 第75章 邪物 许弥下意识按了按左手掌心,浅淡眼眸里闪过一抹幽光。 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应明悟的请求,而是将视线落在明悟身上,别有深意地瞧着,像是在犹豫些什么。 许弥越是犹豫,庄沂和明悟心里的疑惑就越深,他们甚至不约而同觉得是不是许弥把那只鬼藏起来了。 鬼魂是可以被收容的,那种老物件比如什么玉佩、手镯就很容易成为鬼魂的寄居物,因为玉佩本身属阴。 再加上经过主人常年累月的佩戴,沾染上生气,就很难被察觉出来。 庄沂焦急劝道:“许弥哥,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优柔寡断了,那是鬼啊!你不怕死就不能为别人考虑一下吗?” 直到这一刻,庄沂才暴露了他带着明悟来找许弥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许弥的安危,而是为了自已。 只是打着为许弥着想的旗号,能让他看起来更无私善良一些,其实说白了就是伪善。 但,他也不是真的要殷途魂飞魄散什么的,只要殷途能保证不会要他的命,那殷途爱怎么缠着许弥就怎么缠吧。 反正,许弥的死活也和他没关系。 他没有什么菩萨心,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许弥能解庄沂的想法,无论是谁碰上这种事第一时间担心的都该是自已的性命,就连许弥也是这样的人,他更不可能强迫庄沂原谅殷途的行为了。 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护殷途,不让殷途被那些厉害的家伙抓到。 许弥微垂眼睫,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将眼底的神色彻底模糊,无人知晓他究竟在想什么。 只见他站起身,语气无奈道: “那只鬼已经离开了,如果您非要看屋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果最后真的没有什么收获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明悟深深看了许弥一眼,行礼道:“那就多谢施主成全了。” 许弥和庄沂两人跟在明悟身后,明悟像是早已经有了想法,并不是漫无目的在房间内闲逛,而是直接去了卧室。 卧室并不大,窗帘拉得死死的,窗外的阳光被阻隔,显得整间房间都是昏暗阴冷的。 进门左手边是衣柜,明悟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他盯着床头柜上的柜子看了又看,转过头来问许弥: “这柜子抽屉能拉开么?” 庄沂见明悟的神情有些严肃,下意识往明悟身后躲,瑟缩着问:“鬼不会躲在柜子里吧?” 虽然这柜子也不是很大,但毕竟是鬼嘛,躲到哪都不稀奇。 明悟只是看到这柜子内部有团黑气,不知道是鬼气还是阴气,反正是邪物才有的气息。 “这可说不准,万一厉鬼真躲在里面,打开柜子的一瞬间就有可能会上庄施主你的身,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庄沂“挖草”了一声,拽着明悟僧袍的袖子,当场就要被吓哭了。 许弥:“……” 要不是知道殷途在哪他就真的要信了。 庄沂有点打退堂鼓了,他颤着声问:“我能去外边等着吗?” 明悟点了点头,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语气幽幽道: “万一厉鬼在外面,那庄施主可一定要记得喊小僧。” “???” 庄沂真的要被吓哭了。 许弥抿着唇,尽量让自已不笑出声。 没想到明悟看起来正直可靠得像座山,还有看人出糗这种恶趣味。 第95章 庄沂踟蹰了两秒,觉得待在这也不是,离开这也不是,求助的目光投向明悟,于是问道:“那我站在那才算安全?” “那地儿挺适合您的。”明悟指了指房门口的位置。 庄沂也不知道明悟指的那个地方有没有什么讲究,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站着,站的像钢铁一样直。 许弥看过去的时候,庄沂还傻兮兮地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在乐呵什么。 许弥:“……” 看起来不太聪明。 有点为庄沂的智商担忧。 许弥收回目光,“柜子里只有一个木盒子,您要是想看当然可以打开。” 恢复记忆之后,许弥为了图方便,把放在客厅柜子里的木盒子拿到卧室放着了。 现在床头柜里放着的就是殷先生给他的木盒子和住持给他的佛珠。 明悟俯下身拉开抽屉,一个大概巴掌大的、做工精美的木盒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许弥知道这木盒做工挺好看,顶端雕着只蝎子,四周雕了蜈蚣、蛇、壁虎和蟾蜍。 好看归好看,但雕着五毒的东西总感觉寓意不是很好。 他也曾怀疑过殷先生是不是和巫蛊一脉有什么关系,总感觉殷先生会的都是些歪门邪道,不像个好人。 看着明悟皱起的眉,许弥下意识问:“这盒子有什么问题吗?” 明悟眉头紧皱,眉宇间的凝重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他的语气有些急,也有些冷: “这东西是邪物。” 第76章 小心殷先生 许弥本来也觉得这木盒子的寓意不太好,但听到明悟这么一说还是有点儿意外。 寓意不好和邪物可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能被称之为邪物多半都很诡异。 一个小小的木盒子,能有什么诡异的地方? 明悟木盒子拿在手心,扭过头看着许弥,解释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木头,而是由槐木做成的,普通人接触久了生病是肯定的。” 许弥意外地眨了眨眼。 槐木又称鬼木,五行中属阴,传说可以附鬼,的确是一个藏鬼的好容器。 但是,殷途并不在这儿。 如果许弥事先知道这是槐木倒是有可能会让殷途附到上面躲着。 明悟在意的东西似乎也不是木盒子上面有没有附着鬼,他问:“许施主可是这木盒的主人?” 许弥摇摇头,“这是别人留给我的。” 站在门口的庄沂看他俩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俩人说话声音不大,他与他们又隔有一段距离以至于他只能听见类似于风吹动树叶发出的簌簌声。 但他能看得出来现在并没有危险,殷途也没有躲在柜子里然后突然冒出来吓他一跳。 没有危险他就没必要像个呆瓜一样傻站着了吧? “你们嘀嘀咕咕啥呢?为啥不说给我听听?” 明悟本想再多问两句的机会被打断,扭头看向庄沂的视线都像是藏了刀似的冰冷,庄沂惊呼一声捂住了嘴,立马察觉到自已又坏事儿了。 古咩纳塞啊,明悟桑。 许弥看出来了,明悟似乎特别不想庄沂卷进这件事里,但却又没有直接让庄沂回避,这个用意倒是有些奇怪。 明悟叹息一声,别有深意地叮嘱:“总之,小心这个人。” 许弥点了点头。 就算明悟不说,他也会小心殷先生的,谁家好人会的尽是些损人利已的歪门邪道啊! “这木盒里面有什么?” 明悟掂了掂木盒,听到了内部东西撞击盒壁传来的声响,许弥顺势解释道:“是住持给我的佛珠。” “那宝贝可不能放在这里面。” 明悟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心疼,他忙不迭打开了木盒,那串佛珠就静静地躺在盒子底部。 只是这串佛珠已经有两颗都变成黑色的了。 许弥吃了一惊,什么时候佛珠又变黑了? 明悟看着佛珠黑掉的部分,问:“施主用过这串佛珠吗?” 许弥本想摇摇头说没有,但他突然想到之前殷途拿过这串佛珠,于是道:“那只厉鬼碰到过。” “难怪难怪。”明悟嘀咕着,“这佛珠本就有驱鬼的作用,厉鬼碰到这佛珠会受伤是肯定的了,不过这佛珠持续变黑还是因为这槐木盒。 “槐木吸收阴气,又会被佛珠给净化,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没有在这里感受到阴气的原因,全被这木盒吸收了。” 许弥敛下眼睫,眼底的神色被模糊了。 殷途左手的伤,是因为碰到过这串佛珠吗?不想给自已看是为了让自已别愧疚? 当时还装作一副无所谓的轻松模样,其实早就疼得不行了吧? 真是的…… “施主?许施主?” 明悟的呼唤声将许弥从那种心疼低落的情绪中拉了出来,他略显茫然地抬起头,问:“怎么了?” “看来那只厉鬼真的走了,小僧便不多叨唠了,不过……”明悟将那串佛珠从槐木盒子里拿了出来,特意叮嘱,“如果施主有时间,还望前往陋寺见一见小僧的师父。” 就算明悟不邀请许弥去,许弥也有再去见一见住持的打算,他不想看到殷途被那些能人异土追杀的情况,可是他只有那一双眼睛有用,却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他想从住持那里学一些什么,不是说他很适合吗?那他学起来一定会很快吧? 第96章 “一定会到访的,我还要感谢住持给我提供的帮助。” 明悟淡笑着朝许弥行了一个佛礼,走到庄沂身边,淡淡道:“庄施主请放心,那只厉鬼已经走了,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庄沂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他跟在明悟身后一起走出卧室,突然有点扭捏地开口:“那个佛珠……能不能给我一串?我付钱买行不行?” 明悟睨了他一眼,“这东西可不是轻易买卖的,要讲究缘分。” 如果真要买卖的话,住持手里的佛珠估计能开到天价,但这东西要是真的卖了,反而是对佛祖的不敬。 不过,不敬归不敬,买卖的情况其实也不少,只不过是换了种好听的说法。 我将此物赠与你,你为了答谢我给了我些香火钱,很合吧? 明悟看着庄沂挂着遗憾的脸,伸手取下了自已戴在脖颈间的108颗佛珠,说:“戴在手上或者脖子上都行,开过光的,也有辟邪驱鬼的作用。” 庄沂忙不迭接过,眼睛都在发光,就差把“崇拜”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哇塞大师,您真是个好人啊!” 明悟摇摇头,没再会庄沂,出了门之后才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扭过头看向许弥家紧闭的房门。 那股鬼气又出现了。 看来,许弥是执意要保下那只厉鬼了。 “大师,您在看什么啊?不都已经确定了那只鬼走了吗?” 顺着明悟的视线,庄沂也看了过去,他的左手上已经将那108颗佛珠绕成三串戴在手上了,现在的他安全感满满。 明悟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沉声叮嘱道:“日后避着许施主点,不要和他有牵连,想来那只鬼也不会再对你做些什么。” “噢,好吧。” 庄沂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儿丧气,但他很快又打起精神听出了明悟话里的意思。 “您是说,那只鬼还在屋子里?还没走?” 明悟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看向庄沂的目光淡淡的,“对于庄施主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庄沂撇了撇嘴,架不住心里好奇,问:“那那只鬼刚刚到底躲在哪了?怎么连大师都没有发现?” “小僧早已点拨过了。” 明悟了衣角,朝楼下走去,只留庄沂一个人站在楼道里看着许弥家的门,兀自发呆。 “啥时候点拨过了?我怎么不知道?净会故弄玄虚!呵!” 庄沂进了家门,“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第77章 想救他? 送走明悟和庄沂之后,许弥松了口气,只觉得身上一轻,殷途便从他身体里出来了。 情况紧急,他当时提出让殷途上自已的身,因为想着自已还是人,有生气,也许能迷惑一下明悟的眼睛。 事实证明,这招的确有用,明悟并没有发现上了他身的殷途,或许是因为殷途老老实实地躲在他身体里。 许弥回过头,却发现殷途躺在床上,紧皱着眉,本就惨白的脸越发像一张白纸,唇瓣浅淡得几乎要看不出颜色,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殷途表现出来的异样还不仅仅于此,只见他裸露在外的苍白皮肤出现了皴裂的痕迹,那裂缝还在不断冒着黑雾。 “小途,你怎么受伤了?” 许弥焦急地扑过去查看殷途的情况,触碰到那些黑雾的手上只觉得指尖一凉,就像是他的温度被硬生生掠夺走了似的。 换句话说,这些黑雾会侵蚀许弥的生命力。 “哥哥别碰……我没事。” 殷途长舒一口气,那些黑雾像是被他压制住了,不再向外泄露。 他撑着手臂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到许弥正蹙着眉一脸担忧的望着他,整个人半跪在地,不禁伸出手将许弥眉头抚平。 他的嗓音带笑,说出来的话却实在是阴森恐怖:“哥哥如果可以一直这么看着我,就算受再多的伤也没关系。” 真是个小疯子,什么话都敢说。 许弥轻轻敲了一下殷途的脑袋,“我不想看到你受伤的样子,再这样我会生气的。” 许弥这副模样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无奈,横跨在一人一鬼之间的问题犹如鸿沟,许弥甚至没有办法保护到殷途。 殷途要是再受伤他应该会生气,气的却是弱小的自已。 殷途半垂着眼盯着许弥那张清瘦好看的脸看了一会儿,低哑的嗓音带着笑意,撒娇似的捏了捏许弥的指骨。 “知道啦,哥哥别生我气。” * 殷途并没有向许弥解释自已为什么会受伤的原因。 但,即使殷途不说许弥也能猜得出来,是明悟弄的。 他不知道当时明悟看向自已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总之,明悟超度了他身上一部分业障,而那业障其实就是殷途藏在他身体里的表现。 那金色梵文裹挟着罡风扑向他时,他听到了一声很轻的闷哼,只是他当时没有表现出来。 现在想来,那个声音就是殷途受伤时发出来的吧。 许弥看着殷途身上那些皴裂慢慢愈合,不再往外冒着黑雾似的怨气,但那些裂痕像疤痕一样附着在殷途皮肤上,怎么也消减不下去。 他问:“这是不是证明你越来越虚弱了?” 殷途微微皱着眉,看起来不是很想承认这个事实,但看到许弥那副“就算你不承认我也知道”的表情,他还是没绕弯子。 第97章 “是,因为我离开老城区太久了,这对我来说有点影响,但我回去待一阵子就好了。” 老城区是殷途死亡的地方,他留在那里的时候不会受到太多的约束,甚至说他是老城区的掌管者都没有问题。 但离开了老城区,就意味着他离开了了他的领地,不同的地方也会有不同的掌管者,一定程度上他会受到压制,这也是为什么殷途总劝许弥回去的原因。 老城区是一片死亡之地,那里没有土地公,没有神庙,是冥界鬼差都不愿去的地方,他在那里杀几个人并不会被发现甚至被制裁,但这里不一样。 殷途其实察觉到了,这里是受一位被供奉的土地公庇佑的,虽然对方并没有那么强大,但殷途也不想惹麻烦。 “其实我没有对庄沂做什么,我只是吓唬他一下,没有想让他死。” 殷途的语气弱弱的,有几分委屈,许弥听完之后眼皮直跳,忽地想起他之前在屋子里被殷途吓得半死的事情。 可能在殷途的观念里,那种程度的恐吓只能算作小打小闹吧。 许弥抿着唇,想着自已是不是委婉提醒一下人类是很脆弱的,不能随便吓唬人。 殷途忽然道:“他身上的死气,和我没有关系。” 殷途的话让许弥怔住了,以至于他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不敢置信:“你是想说他招惹上了别的鬼?” 殷途点点头。 如果庄沂知道针对他的是其他的鬼,肯定会和明悟说,而不是固执的认为一定是殷途做的。 也就是说,庄沂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被另一只鬼盯上的事实。 庄沂很有可能会有危险。 像是看出了许弥的想法,殷途皱起眉,原本温顺乖巧的表情立刻变得阴沉冷冰,他倏地攥住了许弥的手腕,声音有些阴森。 “哥哥想救他?” 第78章 我爱你的一切,包括你的不完美 许弥觉得殷途这会儿有点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狗,那张英气漂亮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三个“不高兴”。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殷途就已经先做出反应了。 怎么这么可爱。 许弥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殷途的脸,劝哄着问:“为什么不希望我救他?是怕我受伤还是单纯的讨厌他?” 殷途鼓起脸,“都有。” 他不喜欢庄沂,因为庄沂觊觎许弥,不过,就算庄沂不觊觎许弥他还是会讨厌庄沂。 准确来说,他讨厌许弥身边除了自已以外的所有一切,也包括鬼。 许弥其实并不讨厌殷途这样的占有欲,毕竟他已经孑然一身了,殷途是他唯一的牵挂。 倘若没有遇到殷途,他可能会在参加完奶奶葬礼之后偶然发现殷先生留给他的盒子。 再顺着地址去找的殷先生,知道他的身世,通过殷先生了解那个被他借命的人,然后把家族所欠的业障补上,最后是死是活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有时候会想,他的善良能不能抵消那些业障? 以前他不会想这么多,大概就是一种能帮就帮的佛系心态,他没想过要拯救谁,也没想过自已要从这种行为中获得什么。 但生活往往就是这样的。 越不图什么反而得到的越多,越是有所图谋反而都会失去。 “庄沂是我朋友,于情于,我都不应该眼睁睁地看他去死。” 许弥的语气很温柔,好像他从来都是如此,对待周围人都抱有最大的善意,也不怪他人缘好。 殷途却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想把许弥藏起来,让许弥收敛那些温柔善意,让许弥的注意力只放在他身上。 有时候他也会很恶毒的想,如果自已从中作梗,让许弥身边的人全都弃他而去,许弥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善良,就会开始怀疑人性了呢? 慢慢剥离许弥的人际关系,让许弥被厌弃、唾骂甚至被憎恨,让许弥离了他就不能活。 是不是只有这样,许弥才能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他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已? 只有自已不会抛弃他、背离他,只有自已。 殷途漆黑的瞳仁慢慢向四周扩散,眼白在消失,几乎要完全变成黑色,那些如线般蜿蜒扭曲的纹路在皮肤表面若隐若现。 这俨然是一副快要失控的模样。 许弥抿了抿唇,突然拽着殷途的衣领吻了上去。 唇瓣相碰的瞬间,瞳仁停止了扩散,那些纹路也消失了,殷途怔松了片刻后恢复了正常。 “哥哥?”殷途的模样透露出几分不自知的慌张,“我刚刚有失控吗?” “没有,”许弥轻抚殷途的脸颊,“差一点点。” 许弥知道殷途的情绪很容易失控,可能是经历的多了,他已经有经验了,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已的吻真的会有用。 他只是突然想到,以前殷途失控的时候,是可以被打断甚至唤醒的,大部分都是看到他受伤了就会自动清醒。 然后,殷途就会开始道歉说自已没想伤害他,但是控制不住自已。 就像是身体里住了另外一个人。 许弥恢复记忆之前压根没怀疑过殷途的行为,恢复记忆之后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殷途的死亡可能与老城区的万人坑有关系。 准确来说,殷途是为了万人坑才死的。 按照这个逻辑,殷途父母的所作所为才说得通,否则为什么要刻意将殷途逼到老城区让他跳楼,又刻意冰冻殷途的尸体。 第98章 总不可能是恨殷途恨到不希望他投胎才这样对殷途的吧? 许弥倒不是一个真的相信世界上没有恶的傻白甜,他只是相信善比恶多,只是觉得他做好自已就足够了。 殷途没能享受到的爱,他来弥补,没能享受到的快乐、欣赏、被重视、被宠爱,他全部弥补一遍。 “你不希望我去救庄沂,其实是因为你没有自信能够让我坚定的留在你身边,对么?”许弥的嗓音温柔得像风。 直到这一刻,殷途才不得不承认他一直以来的自卑。 他找不到许弥心甘情愿爱自已的由,他这样糟糕的家伙有什么优点呢? 偏执恐怖,时不时会失控发疯,生气起来只想着要杀人。 他这样恐怖的恶鬼,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了。 真的会有人爱他吗? 他生前就没有人爱,变成厉鬼之后怎么可能又有人爱了? 许弥爱他的什么呢? “可是我本来就没有优点。” “但我就是爱你。” 许弥抱着殷途,让殷途的下巴枕在自已肩头,语气温柔又有力。 “我爱你的一切,包括你的不完美。” 第79章 不知轻重 卧室内静悄悄的,白炽灯默不作声地将卧室照亮,灯光落在那相拥的一人一鬼身上,似乎也温柔了不少。 他们之间靠的很近,近到殷途可以听见许弥在耳边的呼吸声,可以感受到许弥紧贴着他胸前的心跳。 许弥的温柔让殷途有些自惭形秽。 在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或者是说什么他都觉得矫情。 “……庄沂和那个鬼做了交易,拿了那个鬼的好处,就得付出代价。” 许弥怔愣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殷途在告诉他庄沂为什么会被另一只鬼缠上的原因。 他微微偏过头,看着殷途有些别扭的脸,没忍住,清浅的笑意在喉咙里模糊了一阵冒了出来。 他凤眼半弯,嗓音带笑,“我家小别扭精也很心软呢。” “小别扭精”睨了他一眼,“我只是怕哥哥会受伤。” 言外之意,庄沂那家伙压根就不值得他心软。 许弥“噢”了一声,尾音拉得有些长,引人遐想。 这位“小别扭精”不知道是被许弥的语气惹火了还是被许弥的态度激到了,恶狠狠地在许弥唇瓣上咬了一下。 “嘶……” 许弥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下唇,刺痛感顺势冒了出来,舌尖还残留了点儿铁锈味。 肯定破皮了。 “不知轻重。”许弥嗓音带笑。 忽地,许弥被殷途一个翻身压在身下,不知是威胁还是挑衅,浅淡的唇勾起,本就妖异的漆黑眼眸愈发惑人。 “我还有更不知轻重的,哥哥想试试吗?” * “挖草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破坏了暧昧旖旎的氛围。 这惨叫声实在够大,堪比好声音里毁灭世界的高音。 殷途站起身,伸手将许弥拉起,语气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鬼来了。” 就算殷途不刻意这么说,许弥也能听得出来那声惨叫是庄沂的声音,能让庄沂叫得那么惨,只有可能是见鬼了。 “我先去会会那只鬼。” 殷途没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眼眸里闪着嗜血的光,像是早就想这么做了似的。 许弥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语气里含着关切:“不要受伤了。” 殷途:“那种级别的小鬼,不至于。” 许弥不知道那只鬼究竟有多强,不过听殷途轻蔑的语气,那只鬼大概比殷途要弱。 “好。” 他刚说完,殷途便融入了黑暗,消失不见,想来是仗着自已是鬼魂的可以随意穿梭的能力先去隔壁了。 许弥扭头看向那串放在床头柜上的佛珠,伸手将其拿起然后走出了卧室。 * 庄沂惨叫的真实原因是因为明悟送给他的那串佛珠崩裂了。 佛珠的断裂并不是毫无预兆,在几分钟前,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总感觉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看。 但当他回过头检查时,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庄沂以为是自已精神压力太大了导致的,想着睡上一觉会不会更好一点。 结果他从落地镜旁边做过准备去浴室的时候倏然停下了脚步。 嗯? 刚刚镜子是不是有点奇怪? 庄沂借着余光瞥向镜子,猛然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头皮发麻,尖叫出声。 “挖草啊啊啊啊——” 那镜子里赫然多出了一个肤色青灰、浑身肿胀的白衣男鬼! 第80章 自作多情 庄沂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失态过。 就连当初被殷途警告摔倒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的。 我滴妈呀,我这是要死了吗? 庄沂悲观地想。 那白衣男鬼就站在庄沂的身后,离他只有一步之遥,见他惊叫出声便伸出了那双青灰的手想要抓住他。 庄沂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准备等着死亡降临,就在白衣男鬼要碰到他的那一瞬间,佛珠突然崩断了! 佛珠如烟花似的炸开,有几个崩到了白衣男鬼身上,白衣男鬼吃痛着嘶叫了几声,伤口冒出了黑气,看起来愈发恐怖。 第99章 听到白衣男鬼发出的惨叫声,庄沂睁开了眼,反应过来是佛珠替他挡了一劫,不由得庆幸自已走之前找明悟讨了这串佛珠。 趁着白衣男鬼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第一时间扑向自已的床头柜,上一回和许弥去寺庙的时候他也跟着求了一张符,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你拿了我的东西,就得把命给我。” 白衣男鬼说话声音有些奇怪,声音像是嗓子里卡了拖鞋,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气泡般的沙哑。 庄沂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家伙,听到白衣男鬼莫名其妙的话,不假思索地骂道: “滚你爹的,老子什么时候拿了你的东西?” 他说完,手里抓着那张求来的符纸,一狠心转过身贴在了那男鬼身上,然后…… 符纸毫无反应。 没有用。 “嗯???”庄沂瞪大了眼。 这不是庙里求来的符纸吗?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白衣男鬼揭下符纸,用肿胀的手指夹着符纸翻了个面看,上面明晃晃写着一个“福”字。 这是求福用的东西。 刚刚骂鬼的那股狠劲在知道符纸没有用之后顿时烟消云散,庄沂“砰”地一声跪在地上,从心道: “对不起鬼大哥,有话好好说,我不记得我拿了你什么东西。” 白衣男鬼:“……” 这变脸速度。 比起害怕,庄沂心里还是迷茫更多一点,因为他真的不记得自已和这个鬼有过什么瓜葛,更不记得自已拿过鬼的东西。 他哪有那个狗胆拿鬼的东西啊!又不是活腻歪了。 白衣男鬼随手将那张没用的符纸往旁边一丢,也没有为庄沂解惑的意思,再度朝庄沂伸出那双浮肿的手。 庄沂的眼睛看不见那双手上附着的浓郁死气,他只能下意识抱头,闭着眼睛等待死亡降临。 腥臭的死人味混着潮湿感萦绕在庄沂鼻尖,庄沂几乎要吐了,只能感觉到一阵阴风从自已脸侧拂过,然后没了动静。 嗯??? 没对他下手吗? 庄沂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视线往旁边瞟去,就看到一只苍白而漂亮的手抓着那白衣男鬼的手腕,让对方的手不能再靠近他半步。 冷漠低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不想死就滚一边去。” 庄沂:“嗯?!!!” 我滴妈呀,救命恩人来了! 庄沂麻溜地滚到一边,终于看清了替他抓住那只鬼手的家伙的真面目。 “怎么会是你?!”庄沂的尾音都失了调。 他的救命恩人是殷途,那只本来想要了他命的厉鬼! “救命恩人”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冷漠傲然的态度全然没有把庄沂放在眼里。 庄沂只看到殷途反手一拧,那白衣男鬼浮肿的右手就消失了,伴随着一声惨叫,白衣男鬼想跑,却在一瞬间便像被束缚住的俘虏那样一动不动。 “不是,这就完事了?” 庄沂看向殷途的双眼瞪得堪比鸽子蛋,他张了张嘴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这一刻,殷途才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这个白痴”。 庄沂:“……” 哥们我知道你很帅,但是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庄沂下意识扭过头,而殷途则是直接抬脚往外走去。 庄沂可不想和这个白衣男鬼待在一起,他忙不迭地跟在殷途身后,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 殷途好像也是鬼吧? 那他跟在殷途身后好像也不是很正常的样子。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前有狼,后有虎? 殷途打开了门,许弥看到开门的是殷途还有点意外,殷途却邀功似地说:“我把他抓住了。” “小途真棒。” 庄沂听到他们的对话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殷途会来救他了,原来这是许弥的意思。 还……怪不好意思的。 “那个……殷途,谢谢你救我。”庄沂不敢看殷途,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对殷途的感观其实并不好,因为他觉得殷途是厉鬼,缠着许弥肯定没什么好意,而且还想让他死,他就更不可能对殷途有什么好感了。 但现在,因为殷途出手救了他,他反而觉得殷途人……哦不,鬼挺好的。 也许……殷途其实是一只好鬼呢? 殷途看着庄沂,淡淡评价道:“自作多情。” “你这鬼怎么这样!本来就是救了我嘛!”庄沂气得要跺脚了,他突然觉得殷途这个鬼真欠。 许弥被他们一人一鬼的对话逗笑了,用手抵着鼻尖笑得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有这么好笑吗?” 殷途关了门,狐疑地看着许弥,他明明说的是事实,本来就是庄沂自作多情。 “咳……只是觉得看你怼人的样子很有意思。” 殷途“哦”了一声,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暗藏着不怀好意,“我也可以这样怼哥哥。” 许弥:“……” 那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第81章 殷归 庄沂正蹲在地上捡他断掉的108颗佛珠,许弥坐在椅子上,殷途站在许弥左后方,宛如最忠诚无畏的侍卫。 这画面其实还是很怪异怪诞的,因为他们的面前是那只白衣男鬼。 第100章 许弥看到这白衣男鬼的模样时也被恶心得皱了一下眉,他的身上散发着似有若无的腥臭味,像是海鲜市场里臭掉的死鱼味。 白衣男鬼的脸像是被泡发的馕,表面的皮肤凹凸不平,鼓囊着气泡,浮肿的脸上挂着两个巨大漆黑的眼眶,空洞洞的,没有一丝眼白。 不知道是被挖了眼睛还是那些漆黑就是他的瞳仁。 远远看去,就像一张纸上用墨水点了两个点,诡异到失真的感觉让人觉得生不适。 身上的白衬衫和黑长裤像是泡在水里被阴干的,皱巴巴的,衬衫多处地方沾着泥沙,手上袖口空空,只有一只手臂。 在许弥眼里,白衣男鬼被一团漆黑的麻绳捆住了身体,这是殷途的手笔,用来防止他逃跑的。 “这件事和你们无关,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白衣男鬼说话的声音也带着诡异的气泡音,像是被闷在水里发出的“咕噜咕噜”声。 他空洞的眼睛盯着殷途看,许弥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了茫然和不解,就好像是在问殷途“你也是鬼为什么要帮着人来抓我”一样。 许弥微皱着眉,从白衣男鬼的外表推测道:“你是溺死鬼?” 白衣男鬼没回答许弥的话,因为他觉得自已没有必要和一个人类讲这些东西。 “不说话另一只手也别想要了。”殷途冷声威胁。 白衣男鬼:“……” 帮着人的鬼简直是鬼中败类! 白衣男鬼:“应该是。” 庄沂一边捡佛珠,一边偷瞄殷途,默默感叹:“他大爷的好霸气啊。” 许弥:“……” 殷途:“……” 白衣男鬼:“……” 庄沂感受到他们三个朝他投过来的视线,面上一臊,惊恐出声:“我刚刚说出来了吗?” 一人两鬼:那不然? 庄沂无声呐喊:毁灭吧这个世界。 被庄沂整这么一出,原本诡异的画面莫名变得诙谐了很多,庄沂抱着他装有佛珠的小盒子,畏畏缩缩地站到许弥右后方,充当一个没用废物点心。 许弥:“为什么盯上庄沂?” 溺死鬼:“他拿了我的东西,就得还我。” “废物点心”矢口否认:“你放屁!我都不认识你!” 殷途冷冷瞥了一眼过去,“闭嘴。” “废物点心”鹌鹑似的闭嘴了,许弥扭过头看去,正好对上他幽怨的视线。 那脸上晃晃写着:哎呀,许弥哥你看他凶人家! 许弥:“……” 一人一鬼都不让人省心。 许弥扭回头看着溺死鬼,问:“他拿了你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拿的?” 溺死鬼本来不想回答许弥的问题,但是看到殷途那冰冷的视线还是从心地回答: “上周,他在酒吧里拿了我的戒指。” 庄沂皱起眉,仔细回忆了好一会,突然有了点印象。 上周酒吧来了个出手阔绰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肤色惨白的男人要了一个包厢,庄沂刚好有去那个包厢送酒。 刚进包厢,就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鱼腥味,庄沂皱着眉,仔细一闻,那股鱼腥味又消失不见了。 仿佛他闻到的味道只是他的错觉。 本来送完酒他就想走了,那个中年男人却突然叫住了他,问他叫什么名字,问他能不能留下来喝几杯。 庄沂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中年男人,这个男人的右眼角有一条两公分左右的疤,差点靠近太阳穴。 中年男人给了他小费,他觉得也就是喝几杯,而且小费给的也多,那他就陪着喝点也不犯毛病。 不过喝的时候,中年男人旁边的惨白男人突然提出要玩酒桌游戏,输的人要回答一个问题,就和庄沂之前和许弥玩的一样。 这东西庄沂可没怕过谁,结果他把把都输,他只当是自已倒霉。 对方问的问题也很奇怪,问了他的出生年月、年纪、在哪读的书、老家在哪之类的问题。 最后一局,庄沂终于赢了,庄沂也不知道问什么,就随口问了一个他们俩是什么关系,结果惨白男人拒绝回答。 惨白男人伸出手,因为浮肿显得五指又粗又短,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勒得很紧,两边的肉被挤压得变形。 “你可以选择拿走我的戒指,这个问题抵消。” 惨白男人的声音很奇怪,像是闷在水里似的,说一句话还带有“咕噜”水声。 不知道是他声音本来就这样还是酒吧音乐太大声让庄沂听错了。 庄沂的眼神霎时间变了,倒不是他掉进了钱眼里,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已吃到大瓜了。 拒绝回答关系,这不就说明他俩的关系不正当? 这俩要么是一对要么就是炮友。 “我真的可以拿吗?不会到时候污蔑我偷你们东西吧?” 庄沂留了个心眼子,毕竟金戒指也不便宜,就这么给他了他怕有诈什么的。 惨白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会污蔑你的,拿了戒指后……”包括戒指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后半句话惨白男人说的很小声,加上酒吧音乐太吵了,庄沂没有听清,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把戒指摘了下来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冷冰的戒指带着潮湿的水渍,庄沂一个愣神,面前这两人同时起身,看起来是要走了。 他下意识叫住了他们,问:“你们怎么称呼?” 第101章 中年男人回头看向他,冲他笑了笑,“我姓殷,殷归。” 第82章 情敌变cp粉 “靠!我想起来了,你是和殷归一起去酒吧的那个男人吧?” 庄沂一拍大腿,情绪显得很激动,旁边的殷途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落在椅背上清瘦而好看的手猛地用力,像是要把椅背掰断。 许弥听到椅背发出的声响,扭头看向殷途,却发现他的手指紧绷着,手背的筋骨因为用力愈发明显,甚至还在颤抖。 “小途?” 殷途漆黑的眼瞳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双目无神,对于许弥的呼唤完全无动于衷,就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里。 许弥“蹭”地站起身,庄沂也被许弥突然地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看向殷途,才发现殷途的状态不对劲。 殷归这个名字有什么……等等! 殷途……殷归…… 归途。 庄沂恍然大悟地“嗷”了一声,“他们俩不会是亲兄弟吧?” 许弥并没有闲工夫听庄沂说话,他的注意力全在濒临失控的殷途身上。 无论他怎么呼唤,殷途似乎都听不到他的声音,漆黑的眼瞳里流露出来的只有恐惧和害怕。 许弥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了殷途的眼睛,语气温柔:“小途,别看别想,我在。” 他很清晰地感受到殷途的身体猛地震颤了一下,睫毛扫过手心留下清浅的触感,像是眨了一下眼。 殷途的身体依旧在颤抖,许弥另一只手将殷途抓着椅背的手指一个个掰开,然后握住了他的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殷途薄而漂亮的手背,语气温柔。 “我是许弥,这是我的手。” 他感觉殷途又眨了一下眼,慢慢将殷途的手放在自已心口,剧烈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传递到殷途的手心。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我是许弥,这是我的心跳。” 手心又被睫毛轻轻挠了一下,许弥牵引着殷途冰冷的手,轻轻放到了脸侧。 “我是许弥,这是我的脸。” 在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已的手心有点湿润。 “……哥哥。”殷途的声音带了点鼻音。 “哥哥在这呢。” 许弥偏头轻吻殷途的手心,缓缓拿下了那只遮住殷途双眼的手。 手心沾染了湿意,殷途那双漆黑的眼睫上挂着细小的泪珠,看起来好不可怜。 庄沂在旁边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恨不得自已会隐身术当场消失,好在殷途的应激状态已经被许弥安抚好了,庄沂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他看着眉宇间带着心疼的许弥,突然觉得许弥和殷途在一起其实挺不容易的。 明明互相喜欢,却阴阳相隔。 好可怜的一对苦命鸳鸯。 他还误会殷途要伤害许弥,气得庄沂当场扇了自已一巴掌。 “啪——” 这巴掌声实在够响,把站在他们面前的溺死鬼都吓得鬼躯一震。 溺死鬼:“……” 这人好像有点毛病。 听到巴掌声,殷途这才想起来这里除了他和许弥还有另外一人一鬼,他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脆弱。 “哥哥我没事。” 许弥看出了殷途的要强,只是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什么,到时候回家的时候再好好哄哄。 许弥背对着溺死鬼,溺死鬼没办法看到殷途的脸,自然也不知道殷途哭了。 庄沂和殷途同排站着,并没有刻意去关注殷途的表情,毕竟他的注意力在许弥身上,因此除了许弥,没人知道殷途哭了。 但是殷途觉得他现在很没面子。 一想到庄沂那家伙有可能看到他掉眼泪的样子,他就很想把庄沂杀人灭口。 在情敌面前掉眼泪,实在是太丢脸了。 “你突然发什么神经?” 殷途冷着脸瞥向庄沂,说话也像带了刺似的扎人。 庄沂的右半脸还顶着巴掌印,看得出来他对自已下了狠手,看向殷途的目光带着诡异的坚定。 “我一定会支持你们的!” 殷途:“?” 许弥:“……?” “你在说什么东西?”殷途皱起眉。 “我说,我发现我以前想错了,我以为你缠着许弥哥是想要许弥哥的命,我以为你因为我说你和许弥哥不能在一起就想杀我。” 殷途冷着脸打断:“我没想杀你,想杀你的是这个鬼。” 庄沂坚定点头,“对!所以我说我之前想误会了,你其实是一只好鬼,你也不是为了要许弥哥的命,你和许弥哥是真心相爱的!你们就该在一起!” 庄沂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不知道还以为他在说什么振奋人心的演讲,结果是在肯定殷途和许弥的人鬼恋。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演讲吧。 殷途:“……?” 许弥:“谢谢。” 溺死鬼:“……”一屋子神经病。 殷途“咳”了一声,缓缓移开了视线,像是懒得会庄沂这个莫名其妙发疯的人,嘴角却比ak还难压。 他本来就该和许弥在一起,还用得着庄沂说。 第83章 注定一无所有【修】 “殷归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比我大三岁。” 殷途一开口,另外两人一鬼都认真地竖起耳朵来听。 庄沂放下装着佛珠的小盒子,举手道:“等一下,我有个问题,殷归看起来有四十来岁诶。” 第102章 殷途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庄沂,“我是鬼,死前什么样死后就是什么样,这还用问?” 庄沂委屈地“哦”了一声,他又不是鬼他怎么知道年龄不会变嘛。 许弥不动声色敛下眼睫,阴影让他眼底的神色变得晦暗不明,当殷途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以来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之前看到报纸的时候他就怀疑过殷途的死亡时间,现在看来,殷途死亡的那一年正好是他出生的那一年。 不仅如此,之前殷途在老城区放在他床底下的木盒子和殷先生留给他的那个木盒子是一样的,顶端都雕了蝎子。 现在情况很明朗了,殷先生就是殷家的人,不管是殷途的死亡还是许弥的出生,甚至的医院底下的话万人坑都是殷先生一手谋划的。 只是,按照年龄推算,现在的殷先生怎么说都已经七十岁往上了,如果殷先生不是殷途的父亲就应该是殷途的爷爷。 许弥敛下心中疑虑,继续听殷途说话。 “我出生的时候是1979年10月29。” 殷途的声音很轻,漆黑的眼瞳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慢慢变得遥远,就像跟着思绪在追忆过去。 他一直以为自已没有父亲,因为每次他问母亲“爸爸去哪了”,他的母亲就会狠狠责罚他,让他不许再提这件事。 久而久之,殷途也不抱有期望了,他觉得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光也挺好的。 如果母亲能多夸奖他而不是打骂他就更好了。 直到他八岁的时候,他才见到了他的父亲。 老旧的居民楼,那扇锈迹斑斑的漆黑铁门像条醒目的分界线,将富贵与贫穷划分得明明白白。 里头是殷途和他的母亲,站在坑坑洼洼的青石板上,中间的缝隙还生着杂草,看起来乱糟糟的。 外头是从豪车上下来的父亲一家,穿着光鲜,是破败老城区唯一的亮色。 他的父亲眉眼深沉,穿着深色的中山装,不怒自威,但殷途却没有因此而惧怕父亲。 他很开心,因为他并不是别人口中“没有爸爸”的孩子。 不过父亲身边还站着一个漂亮精致的旗袍女人,女人手里牵着一个高他一头的男孩。 男孩穿着做工精致的唐装,皮肤白净,浑身上下透着股贵气,看着他的时候都是仰着头用鼻尖俯视的,没有正眼瞧过他。 小孩子对于情绪的感觉很敏感,殷途察觉出来,对方不喜欢他。 他低着头看着自已被洗得泛黄的白色背心,穿着老旧的军绿色布鞋,莫名其妙地就想躲起来。 他把头埋得越来越低,恨不得躲在母亲身后,可是母亲却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前拽了拽,没什么情绪地说着: “这是你爸爸,这是你阿姨,这是你哥哥,小途乖,叫人。” 殷途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没敢抬头,怯生生地叫着“爸爸、阿姨、哥哥”。 叫到“哥哥”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了一声不屑的冷哼,那冷哼里包含着鄙夷和最大的恶意。 他听到他哥哥说:“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瞧这窝囊样。” 殷途下意识抖了一下,更畏缩了。 “阿归,说什么呢,给你弟弟道歉。” 旗袍女人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责怪的意思。 “没事的曼玉姐,阿归还小,童言无忌而已。” 他母亲一边笑着说,一边捏紧了殷途的手,像是要把他的手捏断似的。 殷途疼得小脸皱在一起,又不敢吭声,只能默默咬着唇忍着,这是母亲对他不满意的惩罚。 他又给母亲丢脸了。 * 父亲并没有第一时间接他们回殷家,只是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像是在和母亲商量些什么。 过了几天,殷归带着他的两个好兄弟一起来见了殷途,他们三个嘲笑殷途,还把殷途叫去打了一顿。 殷途顶着一身伤回家时,父亲正坐在椅子上和母亲聊天,看到他的伤口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对于父亲,殷途总有一种莫名的期待和向往,可能是因为他只能在脑海里想象父亲的模样,所以格外珍惜。 他说:“哥哥和他的小伙伴打了我。” 本以为父亲会说什么宽慰他的话,又或者他也可以像老城区的孩子那样扑到父亲怀里撒娇,结果父亲只是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没有安慰,什么也没有。 后来父亲走了之后,母亲又罚他跪了几个小时,告诉他不准朝父亲告状,殷归是他哥哥,他应该要让着哥哥点。 那个时候,殷途就知道自已这辈子注定一无所有。 第84章 play中的一环 “我靠,你们家除了你之外都是畜生啊!”庄沂听着听着给自已听生气了,忍不住骂道。 殷途没吭声,倒不是他同意庄沂的观点,而是因为他压根没觉得那些人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他只是觉得是自已不配,自已不够好。 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殷途看到那只握着自已的清瘦而有力的手,心脏突然柔软了下来。 没关系,他已经知道不是他不够好,只是因为那些人没把他当做家人而已。 他不是不配,他也有有人在意有人爱。 “然后呢?”庄沂问。 “然后过了一段时间,父亲就将我和母亲接回家了。” 第103章 殷途第一次见到那么气派的屋子,墙壁和地板不是水泥,而是干净的大石头,摸上去冰冰凉凉的。 他的房间也不再是逼仄潮湿的,不会被老鼠窜来窜去的声音吵醒,也不会有蟑螂突然出现在床头。 他也换上了和殷归一样漂亮精致的衣服,可惜因为他从小就开始风吹日晒,帮着母亲做工,他没有像殷归那样白皙细腻的皮肤,也没有那么柔软的双手。 他的皮肤有晒伤,双手长满了茧子,粗糙而丑陋,就像在赤裸裸的告诉他: 穿上这身衣服,也摆脱不了你是肮脏老鼠的事实。 殷归看见了他,冷声讥讽道:“阴沟里的老鼠也想靠着这身衣服装人?” “我不是老鼠。”殷途反驳。 殷归冷笑:“那你就是杂种,和你妈一样恶心。” 殷途突然扑上去给了殷归一巴掌,把殷归推倒在地,大声道:“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 殷归完全没有料到殷途会有胆子打他,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了,殷家的佣人都围了上来,把殷归拉去检查有没有受伤。 这事情后来传到了双方母亲耳朵里,殷归母亲邵曼玉非得要个说法,殷途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母亲按着朝邵曼玉和殷归下跪。 殷途就这样被母亲罚跪了一天,连饭都没得吃,最后饿晕了。 母亲说,殷归是他哥哥,说他们好不容易才被殷老爷子认可接回殷家,别惹得殷家人不快,到时候又得回到老城区那个贫民窟里面。 殷途其实觉得老城区也挺好的,但是母亲似乎很不想回去,所以他选择默默忍受。 从那之后,殷途的话就很少了,殷归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安安静静地受着,一段时间之后殷归也觉得很无趣,慢慢的也不搭殷途了。 后来殷途也上了学,殷归会带着他在学校里的伙伴一起孤立他、捉弄他,殷途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默默忍受的态度。 殷途觉得这也没什么,只要母亲还能如愿的留在殷家,只要他乖乖的不惹麻烦,总有一天会被母亲认可的。 “我对殷归的记忆只停留在我十九岁的时候,所以我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 终于说完了关于殷归的故事,殷途倒是觉得轻松了许多,或许是因为许弥一直没有松开握着他的手吧。 “没想到你有这么悲惨的童年,真的太可怜了,怪不得你有怨气呢。” 庄沂现在能解殷途为什么会变成鬼了,过得这么惨死后的怨气肯定很大。 但殷途却不假思索地否认:“我没有怨气,我自杀的时候很开心,因为我觉得我要解脱了。” 庄沂“咦”了一声,皱着眉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殷途说的没有毛病。 自杀对于殷途来说并不是痛苦的,反而是种解脱甚至是希望,可是殷途现在是厉鬼。 “那你哪来这么浓烈的怨气?” 听了半天的溺死鬼突然说话了,两人一鬼将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庄沂觉得一阵惊奇,说:“你居然也在听。” 溺死鬼:“……” 溺死鬼:“我是死了,不是没长耳朵。” 庄沂“哦”了一声,咕哝着:“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活的呢。” 溺死鬼:“……” 都说了他不是没长耳朵,以为他听不见呢? 殷途垂下眼睫:“……我不知道。” 浓密的长睫遮盖了殷途眼底的神色,以至于没人看得清殷途到底在想些什么。 许弥轻轻摸了摸殷途的头,又转过头去看着被束缚住的溺死鬼,问:“你和殷归走在一起,他是你什么人?” 根据庄沂的描述,溺死鬼是和殷归一起出现的,也就是说溺死鬼和殷途肯定认识,甚至他不伤害殷归也是有原因的。 溺死鬼没有遮掩道:“他是我的主人。” 庄沂夸张地张大了嘴:“你们也是那种关系?还玩s/m?” 要不是溺死鬼没有眼白,这会估计白眼要翻上天了。 “字面意义上的主人,我负责为他杀人,他负责为我找到尸体送我去投胎。” 庄沂点了点了头,突然反应过来殷归是让溺死鬼来杀自已的,顿时急了。 “不是,我没惹他吧?为什么要杀我啊?” 溺死鬼抿了抿他泡得发白的肿胀唇瓣,视线不自觉落在殷途身上,说: “因为主人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他弟弟,只是因为你和他弟弟接触过所以才要对你下手引起他的注意而已。” 庄沂:“?” so? 所以他的死活只是殷归引起殷途注意的一种手段? 是殷归play中的一环? 这个世界还有人在意普通人的死活吗? 第85章 普度众生许佛子 现在真相大白,庄沂才是从头到尾那个倒霉的孩子。 因为喜欢过许弥,被殷途敌视甚至针对,虽然殷途没想着要他的命,但也是实打实的受到惊吓了。 又因为他和殷途接触过,殷归为了让殷途注意到他,派了溺死鬼来取庄沂的性命。 如果不是许弥觉得自已不能见死不救,可能今天之后世界上就没有庄沂这个人了。 “苍天啊!大地啊!还有没有王法啦!这鬼都能随便杀人啦!啊——” 庄沂闭着眼睛,一顿鬼哭狼嚎,惹得殷途皱起了眉,冷声呵斥:“闭嘴,吵死了!” 第104章 庄沂短暂安静了一秒钟,然后嚎得更大声了。 殷途:“……” 起杀心了。 “啊——我差点要死了我不能给自已哭丧吗?你还凶我呜哇哇哇——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不会死的。”许弥很笃定地说,“因为我不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庄沂的哀嚎戛然而止。 他看着许弥温柔而坚定的浅色眼眸,好像能容纳世间的所有一切,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心安。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庄沂可能不会信,但是说这话的人是许弥,他就觉得是真的。 这种安心感他和明悟待在一块的时候也会有,直到这一刻,他突然懂了为什么明悟看向许弥的目光总是不加掩饰的欣赏甚至是仰慕、敬佩。 因为许弥真的有那个被敬佩的能力。 现在的人更多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没有谁有那个义务为别人做些什么,也没有谁真的愿意搭上自已的性命去救人。 正常人知道庄沂被鬼缠身甚至要被鬼杀的时候,肯定是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已也被鬼缠上。 可许弥想的是,我不能看着你去死,我要救你。 “你救我能得到什么吗?”庄沂问。 许弥:“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死于非命而已,因为我身边已经有人死于非命过了。” 庄沂知道,就算今天遇到危险的人不是他,而是一个陌生人,只要许弥知道了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因为许弥是个本来就很好的人。 庄沂哼笑一声,突然心情很好。 “我现在开始对佛教有好感了,感觉修佛的人都像你一样善良,普度众生。” 殷途心中警铃大作:“你敢再对我男朋友有非分之想,我就杀了你。” “哦莫,补药杀我啊!我只是感慨一下许弥哥人很好而已。”庄沂哭笑不得。 溺死鬼弱弱出声:“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主人的意图了,就解开绳子放我走吧。” 庄沂顺势看向溺死鬼,除了看出了鼓囊臃肿之外,压根没看见什么绳子。 原来他身上有东西绑着吗? 他还以为是溺死鬼被殷途的恐怖给吓到了,才乖乖站着像个小学生一样一动不动,没想到是没办法动啊。 “我没有放虎归山的习惯。”殷途冷声回绝。 溺死鬼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许弥,他刚刚听见他们说这个人是修佛的,他很善良。 他只是因为没办法投胎必须忍受生气不断溺死肿胀的痛苦才会和殷归搭上关系,他只是想要投胎而已。 “大师,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才跟在殷归身边不久,我甚至还没有杀过人……我、我不想死,我不想魂飞魄散……” 殷途和庄沂同时将视线落在许弥身上,他们和许弥不同,没有许弥那么好的心肠,不管是电视剧还是小说里面都有类似的场景。 因为一时心软放过了对方,日后被对方算计甚至是伤害到周围的人,然后再后悔为什么当时要放过对方。 庄沂看到这种情节都得破口大骂两句,说编剧或者作者真是神经,整这种让人乳腺不通畅的情节,难道别人的乳腺就不是乳腺了吗? “我不会放你走。” 许弥这句话说出来无疑是给溺死鬼判了死刑,殷途和庄沂这一鬼一人却松了口气。 幸好许弥没有心软。 但是他们又突然觉得这么冷漠狠心的话不像是许弥这种人能说出来的话。 魂飞魄散意味着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个人了,他连下辈子重新做人的机会都没有了,是真正意义上的“彻底消失”。 许弥可是被住持和明悟都夸过的佛子,不是说佛是仁慈大爱的么?不是说普度众生么?难道鬼就不算是众生了? “我也不会让你魂飞魄散。” 许弥像是知道殷途和庄沂在疑惑什么,突然说出了下半句话。 在这一瞬间,两鬼一人的心里想法不约而同地达到了一致。 这才是许弥会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情。 许弥嗓音带笑,温柔得像是初升的朝阳,溺死鬼在恍惚间甚至看到了许弥周围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许弥说:“我要送你去投胎。” 第86章 恃宠而骄 庄沂对着自已家的柜子就是一阵倒腾,翻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当时从溺死鬼手上拿走的戒指。 溺死鬼看到金戒指,熟悉感扑面而来,不由道:“这是我和我老婆结婚时候的戒指,里面还刻了我老婆的名字。” 关于他的过去,他一直都是空白的,但是在这待了一会之后居然模模糊糊想起来一些了。 也许,时间再久一点,他就知道自已在死前去过哪里了,找尸体什么的应该也会方便很多。 庄沂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戒指外圈,翻看戒指内部的情况,无意识念道:“l……ay。” 许弥扭头看向溺死鬼:“想起你老婆叫什么了吗?” 溺死鬼摇摇头,“没有,但我想起我叫李凯。” 记得名字反而是件好事,因为说不定能去失踪人口那边看看有没有李凯这个人。 李凯化作一道黑雾进了戒指里,许弥带着殷途离开了庄沂家。 看到李凯消失不见,庄沂才算明白当时他在包厢没听清楚的那最后一句话是——包括那戒指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第105章 这枚戒指是用来收容李凯的,算是李凯的藏身之所。 所以……他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李凯这只鬼在同一空间里待了一星期? 庄沂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起来,怪不得他这几天睡觉老是感觉背后有人在看他,该不会李凯就趁他背过身的时候默默视奸吧? 真是细思极恐,粗思也恐啊! 庄沂看向站在一块亲密无间的一人一鬼,莫名就安心了很多。 经过这么一件事,殷途和庄沂之间的关系倒是不像之前那么剑拔弩张了——即使这是庄沂自已这么认为的。 他听完殷途悲惨的经历之后也开始同情殷途,觉得殷途变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的。 加上他对于许弥的感情已经从喜欢变成欣赏了,既然许弥和殷途互相喜欢,那他作为朋友就不应该管那么多,祝福就完事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殷途太强了,他可不敢不祝福他们。 * 即便已经晚上七点,外面依旧亮堂。 闽城的八月是闷热的,电视里还在报道过两天会有台风经过,提醒大家不要出门。 许弥想着,现在家里只有他和殷途了,本来就心疼殷途的过去,在听完殷途说的那些之后,他的心情更复杂了。 但是,过了当时那个可以安慰的时间,再想安慰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了。 就这样,许弥没开口,殷途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就像是自已也忘记了他在庄沂家里说的那些关于自已的事情。 只不过许弥在厨房洗碗的时候,他突然从后面抱住了许弥的腰,下巴枕在许弥肩窝里,语气懒洋洋的,带着点儿沙哑: “哥哥是不是一直想和我说些什么?” 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许弥的欲言又止,只是想着许弥最近没怎么吃东西,才打算在饭后问问。 毕竟庄沂的担心其实是没错的,许弥真的消瘦了不少。 就现在殷途抱着许弥,都能感受到许弥那突出的肋骨硌着自已的手臂,腰瘦得他一只手就能环住。 之前许弥的腰还有点肉,握起来手感正好。 殷途没等许弥回答他,落在许弥腰上的手捏了捏,语气心疼:“哥哥瘦了好多。” 许弥轻声笑了一下,扭过头在殷途脸颊轻啄了一下,“好啦,过段时间就长回来了。” “我要是回去了哥哥会乖乖吃饭吗?” 这些日子都是殷途在洗衣、做饭、打扫家务,把许弥当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宝贝供着。 但那个时候许弥还没有恢复记忆,也就没对殷途的行为提出异议——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敢。 后来记忆恢复了,他觉得自已不能真的和个少爷似的什么都不做,而且本来他就年长应该照顾着殷途点。 要不是殷途怕许弥跟他生气,许弥可能连洗碗的机会都没有。 许弥低低笑了两声。 “小途觉得我会照顾不好自已吗?” 殷途撇了撇嘴,“这可说不准,除了我谁还能这么伺候哥哥?” 有点恃宠而骄的劲了。 许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嗓音带了点笑:“嗯,确实挺会伺候人。” 殷途的眼睛亮了亮,在许弥脖颈间胡乱蹭了蹭,柔软发丝摩擦过敏感的肌肤带来痒意,惹得许弥忍不住往旁边躲,边躲边笑道: “好了好了,很痒,先去沙发上看会电视。” 殷途“噢”了一声,乖乖离开了厨房,真的跑去看电视了。 许弥擦干净手从厨房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况。 殷途盘着腿,像某种大型犬类,他穿着最简单的黑衣黑裤,手里还拿着遥控器正在调试,露出的手薄而修长,在黑衣下衬得肤色更白。 柔软黑发恰好遮住了他的眉眼,只看得到他清瘦好看的下颚,伴随着电视里响起的播音声,许弥居然觉得有点温馨。 就好像他们和那些普通的伴侣一样平凡,两个人相互依偎,可以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可惜,他们不是。 殷途的身份注定他们不可能平凡,许弥身上所背负的业障也还没有还清,这样平淡温馨的生活不知道还可以维持多久。 许弥站在旁边默默看着殷途,没有出声打破这短暂的美好,不过殷途察觉到他的到来,转过头来看他。 见他没说话,殷途疑惑开口:“哥哥怎么了?” 许弥坐到他身边,看到电视里穿着得体的女主持,又把头转向殷途,问:“什么时候回去?” 他这话语气倒是挺平静,但还是被殷途听出了几分不舍。 殷途说:“我也可以不回去。” 不过不能再受伤了,因为他恢复的会很慢,甚至有可能恢复不了,就像李凯被他拔掉的手臂一样不会长出来。 殷途和其他的鬼不一样,他是被消耗品,如果不能保证自已的力量充沛就会被庞大的怨气吞噬,会更容易失控。 现在已经初见端倪了,光是听到殷归的名字都能让他应激恍惚,接下来要是再遇到什么就不一定能像今天那样轻松解决了。 殷途说完后抿了抿唇,觉得自已不能真的不走,失控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炸了,还有可能会导致许弥受伤,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但这会要他改口,他又说不出来,因为他也不想和许弥分离——哪怕只是短暂的。 第106章 “我会在九月之前查清楚一切,然后回老城区找你。”许弥揉了揉殷途的脑袋。 这算是给殷途的一颗定心丸,但殷途其实不想许弥去冒险。 他的死亡真相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反正他都死了,还在乎那些做什么? 就算是被殷家刻意算计的也不重要了,他就想和许弥待在一块陪许弥到死,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他没这么说,因为知道许弥的出发点是为了让他免受极寒的痛苦,换句话说就是想渡他脱离苦海。 这要是换做别的小鬼比如李凯,可能会有重新入轮回投胎的机会,但是殷途已经没有了。 他杀了人,身上有杀孽,又是厉鬼,怨气冲天,除了被消灭应该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只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注意到他而已。 第87章 监视 殷途回去的那天,台风正好席卷了闽城,给闷热的闽城带来了一场暴雨。 闽城被笼罩在一层雾似的薄膜里,天空昏暗阴沉,仿佛要与地面融为一体,阴云做土,生出银针似的雨。 许弥窝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外面狂风大作,呼呼风声混着啪嗒啪嗒的雨声,吵得人心烦。 雨珠撞在玻璃上,冷不丁滑落,就成了一条缝。 电视里还在播放与台风有关的新闻,提醒大家居家不要外出,但更具体的内容许弥已经听不清了,因为他的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这一个多月,他只和殷途黏在一起,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醒来看到殷途的脸,习惯了清晨的早安吻还有第一声“哥哥”,习惯了被殷途抱在怀里窝在沙发上。 直到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没有熟悉的怀抱,没有那声“哥哥早安”,许弥才意识到,殷途回老城区去了。 他知道殷途在自已面前很要强,如果不是真的觉得不能再拖了,殷途是不会一声不吭的回去的。 许弥只是怔愣了一下很快就收拾好自已的情绪,洗漱、做饭、吃饭,自然的就像是他本来就是一个人生活的一样。 只是当他习惯性地朝外喊了一声:“小途,帮我拿一下……” 声音戛然而止。 他才会突然想起来,他现在真的是一个人,不能随时开口叫殷途帮他拿些什么了。 “……这戒断反应真大啊。”许弥小声吐槽了一句。 热闹过后的平淡是最致命的,当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殷途陪着之后,殷途再离开,那种孤独感会让他感到烦躁。 再加上屋外的狂风暴雨一直折腾个没完,许弥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大了一下,试图盖过那些嘈杂的雨声,还有心里的烦躁。 他拿出手机,翻看着殷途的微信,才发现殷途的微信头像变了。 那是一张背影图,周围的环境昏暗,只有一抹月光透过打开的窗落在倚靠在窗边看月亮的男人身上。 男人的背影清瘦,穿着浅咖色的睡袍,露出的后颈线条漂亮勾人,在月光下隐隐泛着透亮的白。 从拍摄者的视角,只能看到男人露出的下颚线清晰好看,微垂的眉眼看起来很忧郁。 许弥突然想起来了这张头像的来源。 那时候他还被殷途软禁着不能出去,看月亮其实也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从殷途身边逃离。 结果殷途就那样毫无预兆地从背后抱住了他,带着低沉的声音问他:“哥哥在想什么?” 许弥否认:“什么也没想。” “又撒谎。”殷途蹭了蹭他的脖颈,声音有点疲惫,听起来心情不佳,“不过也没关系,很晚了去睡觉吧。” 许弥那时候没有解殷途所说的“没关系”是指什么,但现在他突然就明白了。 哥哥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想从我身边逃离也没关系,反正我会一直在哥哥身边。 许弥点进殷途的朋友圈,殷途朋友圈里面依旧是与他有关的内容。 与之前的偏执恐怖不同,最近的都比较温馨,甚至有些黏糊,透过文字都能脑补出殷途冒着粉红泡泡的表情。 想到这,许弥也不禁翘起唇角。 再往下翻,就是之前那些阴暗视奸的东西了,这些东西无论看多少遍,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惊悚恐怖啊。 就在这时,“叮咚”一声,微信弹出了消息。 小途:哥哥想我了吗? 许弥被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不知为什么,他有种做贼心虚的偷感。 小途:哥哥为什么明明在看手机却不回我消息?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小途:[可怜][可怜][可怜] 看到殷途发来了微信自带的表情,许弥不知怎么的就联想到殷途之前微微皱着眉,漆黑幽深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微微瘪嘴的委屈模样。 他一直对殷途可怜兮兮的模样没有抵抗力,哪怕是没有情绪的文字和表情,只要想到对方是殷途,他的脑子里就会自动浮现殷途的脸,耳畔响起殷途委委屈屈的声音。 许弥点了引用,回复了殷途发的第一条:想了,一直在想。 回复第二条:刚刚没有反应过来,没有不喜欢小途,最喜欢小途了。 最后回复了殷途发的表情:[抱抱][抱抱][抱抱] 小途:我也最喜欢哥哥了! 许弥看着这行字,想到殷途可能会突然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肩窝里蹭来蹭去,让痒意在脖颈间流连,他便不由自主地低低笑了一声。 第107章 手机那头的殷途似乎知道他在笑,打趣问他是想到了什么才这么开心。 许弥怔松了片刻,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笑? 小途:我是鬼呀[调皮] 许弥:…… 这话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又好像有些问题,殷途不是走了吗? 不知道是心作用还是下意识的反应,许弥环视四周,试图找出殷途的身影。 很可惜的是,他失败了。 小途:哥哥在找我吗? 许弥看着这行字僵了一下,很快鸡皮疙瘩就从手臂一直往上蔓延,让许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要突然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不知道人的想象力很丰富的吗? 许弥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一时间拿不住殷途说这话是在故意逗他还是真的没走,于是弹了个微信电话过去。 电话被殷途秒接起,最先听到的是一声低笑,透过扩音器带着沙沙的颗粒感,莫名磁性撩人。 “哥哥被吓到了吗?”殷途嗓音带笑。 “嗯,被吓到了。”许弥说,“所以你得负责。” 殷途笑着说:“好,我负责。” 许弥环视家里一圈,问:“你在哪?” 殷途:“医院。但是哥哥的动向我一清二楚,我在家里留了方便监视哥哥的东西,所以别害怕,我不会突然冒出来吓哥哥的。” 许弥:“?” 许弥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鼻梁,哑然失笑:“这样说更恐怖了,小途在我这装了监控?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是鬼,我自已有能力可以监视哥哥,但如果哥哥喜欢那种的话我也可以用那种。” 殷途的语气满是所当然,就好像他一点也没觉得监视许弥有什么不对。 许弥:“……” 到底是怎么做到说的这么一本正经的? 不过许弥倒是可以解殷途的行为,毕竟没在一起之前殷途就很喜欢在阴暗小角落里看着他,这会在一起了倒是直接摆到明面上了。 怎么不能算是一种进步呢? 许弥没管殷途监视他是事情,温柔轻哄:“等台风过去了,我就去把事情都处好,乖乖等我去见你。” 殷途“嗯”了一声,停顿了一下突然提醒道: “哥哥,中元节要到了。” 第88章 百鬼夜行 这已经不是许弥第一次听到殷途说“中元节”三个字了。 与前一次耐人寻味的笃定不同,许弥从殷途的声音里听出了点儿……担忧? 上一次,殷途虽然语气里带了点担心,但更多的还是从容,他还特意和许弥说“它们”不敢靠近许弥的。 很显然,殷途知道会有东西靠近许弥。 许弥仔细想了想,能让殷途担心拿不定主意的“它们”恐怕不会是人。 再加上,中元节又是鬼节,以前的老人就常说鬼节的时候不要乱跑,也不要走夜路,因为你不能确定你遇到的是人还是鬼。 许弥沉默了好一会,电话那头的殷途像是从这沉默中觉察出了许弥的疑问,突然开口道:“哥哥知道百鬼夜行吗?” 百鬼夜行? 许弥微微皱了一下眉,好像以前听奶奶说过? 中元节其实是给那些还没有投胎的鬼还阳看亲人的日子,这个时候鬼门会打开,鬼魂就能来到阳间。 鬼走的黄泉路和人类的路不一样,正常情况下两条路是不会相交的,也不会容易撞鬼。 但是,中元节不一样。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这句话其实不完全,因为真正给出的还阳时间是三天,鬼门大开应该是十四号就开始了。 这三天会有鬼陆陆续续从黄泉路走出来,两条路可能会出现重合的情况,人和鬼走在同一条路上。 如果走在一条僻静小道上,突然发现人多了,这时候就要小心了,因为那些“人”很有可能都是鬼! 要是鬼没发现你是人还好,要是发现了就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你的灵魂会脱离肉体,走上黄泉,可是你的肉身没有死亡,就会变成一具空壳。 现在常说的植物人状态就是灵魂找不到躯壳了,这种情况下是没有办法投胎的,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你并没有死,只是肉身陷入了沉睡。 这是许弥所知道的百鬼夜行,中元节的晚上碰到这种情况只能算是倒霉了,不过不主动招惹那些鬼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最多就是回家生场大病带走晦气。 “百鬼夜行和我有什么关系吗?”许弥问。 “哥哥之前的眼睛被人为遮住了,那些鬼察觉不到你的存在,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殷途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严肃,“在我们鬼的眼里,哥哥就是一块香饽饽,你的眼睛、灵魂甚至是肉体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大补的东西。” “中元节可不只有冥界登记过的鬼,还有那些无法投胎转世的恶鬼混在里面,哥哥怎么能分辨得出来它们的好坏呢?” 殷途说这样的话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许弥这体质本来就挺招鬼的,又能够帮助鬼魂恢复记忆,对于不知前尘的鬼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能成为鬼的都是心中有执念、怨念的,成为鬼之后却会忘记他们的执念,这对于鬼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现在,有许弥这么一个弱小的人类可以帮助它们想起自已的执念,弱小的小鬼感受到许弥身上殷途的气息可能就放弃了。 第108章 可这世间的厉鬼又不止殷途一个,万一有哪个厉鬼也想把许弥据为已有呢? 中元节的路是会变的,走上了那条黄泉路,通往的地方是哪里可就说不定了。 “那我不出去不就好了吗?”许弥说。 既然中元节对于他来说那么危险,那他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不就好了? 殷途沉默了一秒,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黄泉路通往的方向有很多,也就是说,可能会有路直接通到家里面,那个时候哥哥要怎么办呢?” 第89章 老公 许弥怔住了。 还有路能直接通到他家来?这黄泉路也太逆天了吧? 许弥很想怀疑这是不是殷途故意这么说来吓唬他的,但是他又觉得殷途应该不会这么无聊。 “那我该去哪?”他问。 殷途想了想:“去寺庙。” 不会有鬼想不开去寺庙闹事,对于许弥而言,寺庙是最安全的地方。 许弥应了一声,“好。” 一人一鬼又腻歪了一会,许弥收到了念轩发的消息。 念轩:我师父让我下山历练,我看你挺招鬼的跟着你肯定有活干。 许弥无奈地哼笑一声,电话那头的殷途听到他在笑,有些幽怨地问: “谁的消息笑得这么开心?我是小三吗?” “小三”两个字被殷途咬得很重,像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阴郁气息透过扩音器精准传达到许弥身边。 许弥又低低笑了两声,感觉已经看到殷途带着一脸委屈不甘的小表情眼巴巴地望着自已了。 “很好笑么?” 殷途的声音有点低,伴随着沙沙的颗粒感,压迫感十足。 吃醋的样子每次都这么可爱。 许弥轻咳一声,温声轻哄:“只是觉得小途这样很可爱,我只对小途一个人好。 “刚刚给我发消息的是我一个朋友,你之前也见过我和他聊天的,就是那个小道土。” 电话那头的殷途沉默了,似乎是在想许弥口中所说的“小道土”是谁。 想了一会,他才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漆黑的眼眸愈发深沉,语气漫不经心: “原来是他当初给哥哥出主意摆脱我啊。” 这句话从殷途嘴里说出来就莫名有种……危险的感觉。 总感觉让殷途逮到机会会教训念轩一顿,许弥听到这话时就是这么想的。 许弥:“!” 殷途要是不这么说,他都要忘记他们之前还有这回事了。 那时候殷途的表情可是很吓人的。 “我也想见见那家伙长什么样呢,当时他是怎么说来着?”殷途冷哼一声,“让哥哥在我死的地方烧替身和纸钱给我,对吧?” 别翻旧账了宝宝。 许弥心虚地低下头,在心里默默祈祷。 本来就处在被翻旧账不敢说话状态下的许弥还得回复念轩的消息。 短短几秒钟,念轩又发了一大串消息来,许弥不动声色地从一大片文字中挑拣出了重点。 大概就是念轩现在成年了被师父允许下山了,他很激动,就想来找许弥,就当做是放松了。 一大堆文字里不是在说玩的就是在说吃的,活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的饿鬼。 许弥百忙之中偷偷摸摸地回复:我在闽城,这边的拳头母还可以,你来了我请你吃。 念轩:拳头母是啥?拳头之母吗? 许弥不知道怎么和念轩解释,最主要的还是他没有机会解释,因为殷途咬牙切齿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了出来。 “哥哥还有心情回复别人的消息呢?真把我当小三了?” 被小醋精抓包了。 “我错了,小醋精……不是,我说错了。” 许弥本来想光速滑跪道歉,结果一不留神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小醋精”笑了一声,那笑声有点危险,有点像是怒极反笑的笑声。 “小醋精”的声音低沉:“哥哥想不想知道小醋精是怎么吃醋的?” 许弥尴尬笑了两声,偏偏微信的消息提示音一直“叮咚叮咚”个不停,念轩发现许弥每次都是回复他一句话然后就消失,于是用消息轰炸他,问他是不是在忙。 许弥:要死了,勿扰。 念轩:??? 念轩:大兄弟你咋了? 念轩还在一头雾水呢,但看见许弥不再回复他也就没有继续打扰了,可能……许弥真的在忙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情吧。 “哥哥怎么哄小醋精,小醋精才不会生气呢?”许弥试图把殷途哄好。 “小醋精”语气冷漠:“你把这个男狐狸精删了。” 许弥:“他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我还没有这么丧心病狂,他是我朋友,我把他当弟弟看的。” “小醋精”:“我死的时候也才十九,你和我在一起之前也说把我当弟弟。” 许弥:“……” 这话说的就好像念轩真的是什么男狐狸精,许弥也是真的出轨了一样。 小醋精吃醋起来简直是无差别攻击。 “那不一样……” 许弥抿了抿唇,像是在做什么挣扎似的,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才轻声唤了一声: “你是我……老公。” 第90章 腹黑怪 许弥说完这句话之后只觉得耳朵火烧似的发烫,不用看都知道肯定红得快要滴血了。 第109章 他不太习惯那种肉麻的称呼,就是觉得叫起来会有种很羞耻的感觉,但眼下为了哄好小醋精,只能牺牲一下自已的脸皮了。 电话那头的殷途沉默了一秒。 “哥哥叫我什么?”殷途的语气上扬,听得出来他现在很高兴,“再叫一次。” “……我刚刚有说话吗?”许弥有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脸烫得跟发烧了似的,“啊……网不太好,先挂电话了。” 许弥想逃,殷途可不会给他逃跑的机会,手机就和失灵了似的卡在通话界面,任凭许弥怎么点挂断都没有反应。 “再叫一次,”殷途嗓音带笑,声音低沉悦耳,“老婆。” * 许弥觉得他不能再叫殷途“小醋精”了,应该叫他“腹黑怪”才对。 被邪恶的“腹黑怪”威胁了,不叫就不能挂电话,还不能使用手机回复消息,许弥只能顺着“腹黑怪”的要求声若蚊蝇又快速地叫了一声。 他自认为很小声,但“腹黑怪”可听得一清二楚。 很快,扩音器里传来“腹黑怪”愉悦低沉的笑声,简直就像是某种奸计得逞了的反派。 给他爽到了。 许弥这会已经整个人快熟透了,裸露出来的皮肤都透着漂亮的粉,他咬了咬牙,把电话挂断了。 小途:[语音]1″ 许弥点进去,就听到自已声音很轻很快速叫了一声“老公”。 许弥:?你录音干什么? 小途:[语音]5″ 点开语音,殷途含笑的声音传了出来:“老婆你怎么把电话挂了?是害羞了吗?” 许弥:……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殷途这么坏的?以前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可怜殷途去哪里了? 许弥:我一直觉得小途很乖很脆弱需要被保护,现在发现需要被保护的人好像是我。 小途:[可怜] 小途:没有呀,我就是很脆弱需要哥哥保护的小可怜,哥哥不在我都吃不下睡不好的[可怜] 小途:呜呜呜见不到哥哥的第一天,好想哥哥[大哭][大哭][大哭] 许弥:…… 鬼好像不需要吃东西和睡觉,而且刚刚还在调戏他,这会又开始可怜兮兮的发言,这才是真正的川剧变脸。 许弥哂笑了一声,倒是没有戳穿殷途这虚假的“装可怜”,回了一句:我也很想你。 这边的小情侣甜蜜蜜,另一边被遗忘的念轩已经坐上了去闽城的火车。 现在是暑假,有不少人出省玩,火车上也都挤满了人,念轩抱着行李站在过道,突然想起来他有件事情忘记告诉许弥了。 当时他拿许弥的特殊情况没有办法,答应过会把许弥的情况告诉自已的师父,但是他好不容易可以下山,太激动了就忘记说了。 也不知道这会来不来得及。 他给许弥发了一大串消息,都是想到啥发啥,显得很没有逻辑性。 但是由于火车上的网络有点延迟,这让本来就没有逻辑性的文字更加混乱。 他最后一句话是:我师父帮你算了一卦,说你最近有血光之灾。 第91章 目的 许弥的手机本来是安静的,但突然就跟打仗了似的“叮咚叮咚”个不停。 许弥:“?” 这里是华夏,谁在开枪? 他捞起手机看了一眼,就看到念轩那一栏显示着“99+”,怪不得跟莱克星顿的枪声似的。 点进去一看,断断续续的文字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前一句话还在说“我师父告诉我”后一句话就变成了“你不要害怕”。 不是,这谁能看懂他在表达什么? 许弥:你的网不好吗?我这里看的文字顺序很奇怪。 念轩没回他,要是按照以往,念轩肯定会秒回的,估摸着是真的网不好,许弥也没再纠结。 他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现在台风天又出不去,便开始一句一句重新拼凑念轩发的话。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许弥刚顺念轩发的内容,念轩也刚好回复他。 念轩:我现在搁火车上呢,挤死我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下山了! 念轩:实在看不懂等我到你那了重新讲给你听,反正你最近小心点。 许弥:好,我看懂了,今天是你生日吗? 念轩:哎?你怎么知道? 许弥:你说你满十八了师父才允许你下山,然后今天是你下山的日子,不就是今天生日的意思吗? 念轩:哦哦,大兄弟你真聪明。 许弥:祝你生日快乐,礼物等你到我这边我再送给你吧,你坐火车大概多久能到? 念轩:我得坐25个小时呢,你不用给我准备礼物啥的,说句生日快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许弥:等你到了再聊,酒店什么的要我帮你订吗? 念轩:不用了,我订好了。 许弥放下手机,整个人靠在沙发靠背上,仰着头闭上眼睛,深深叹息一声。 按照念轩师父所说,万人坑上建医院是为了养鬼。 这养鬼养的可不是普通的小鬼,而是厉鬼甚至是鬼王。 万人坑的怨气是庞大且无法消弭的,但无论它如何庞大,它终究只是一团怨气。 它可以被封印、被收容、被吸收,只要操作得当,就能将那团怨气收为已用。 如果有人愿意花费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去布局,成功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第110章 念轩师父从那些只言片语就推断出是有人刻意为之,一切都计划的非常完美,从殷途被接回家,所遭受的不公,甚至是自杀都被算计在内。 这是一个谋划了二十多年的局。 一个抱着解脱的心情去自杀的人,却在还没有咽气的时候被装进冰柜里冻死。 殷家人在用这种办法逼迫殷途产生怨气,化作恶鬼。 只有这样殷途才能作为一个合格的容器存在。 装着不属于自已的怨气,忍受着极寒的痛苦还有那些不属于自已的怨念,一但情绪失控就会被那些负面的情绪影响,变得嗜血冷漠。 殷途这样的情况可不是一年半载,但他居然还能保持智,这对于幕后之人来说应该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毕竟,殷途要面对的可不是一个人的怨气,而是上万人的。 当幕后之人发现殷途没有成为毫无智的弑杀恶鬼时会是什么心情呢? 惊喜还是贪婪? 许弥认为是后者。 能够花二十多年去谋划这一件事的人,他可以为了巨大的利益花费大把时间和精力,就证明了他的贪婪。 厉鬼虽然少见,但不代表没有,可是鬼王要是出世了,乱的可就不是一小片地方了。 有件事一直困扰着许弥。 之前他怀疑过殷家人请护工的用意,但现在他已经明白为什么了。 不是为了照顾殷途,而是为了影响殷途。 在许弥之前的护工都没能在殷途身边待很久,这说明殷途没有接纳他们,也意味着殷途是没有牵挂的。 但是许弥的到来让殷途接纳了自已要被一个人类照顾的事实,甚至还在相处中慢慢对人类产生了感情和牵挂。 等到殷途真的无法接受许弥的离开时,许弥却因为车祸忘记了他,他是不是就会充满怨恨? 这一个想法让许弥有些窒息,他好像没有问过殷途,在他昏迷没有苏醒的那一年里,殷途是怎么度过的? 会觉得痛苦怨恨吗? 会不会因为担心他再也醒不过来,而痛苦? 他昏迷了一整年,殷途就守了他一整年,也许那个时候的殷途还留有希冀,觉得他会醒过来的。 可他醒过来后却忘记殷途。 殷途会怨恨他吗?会怨恨这一切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即使殷途从没有主动和他提及过,但从殷途后来越来越频繁的失控情况来看,殷途是怨恨的。 许弥的到来加重了殷途的怨气,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这才是殷家人请护工的真正目的。 第92章 殷家的人 屋外,一直哐哐作响的窗户安静了下来,没有呼啸不停的风声,原本如玉珠般清脆的雨声也渐渐变小了。 台风已经从闽城掠过了。 许弥睁开了眼睛,透过窗户,望向灰蒙蒙的天,浅淡的琥珀色眼瞳也好像染上了雾似的朦胧不清。 他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一会,才扭回头看向自已放在桌上的手机。 医院里应该有殷家的人,专门留在那里观察情况的,所以他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 许弥以为自已是局外人,现在才明白他早就入局了。 养鬼是件害人利已的事情,像东南亚就有很多养小鬼的方法,可以让养鬼的人获得财富和好运。 但真正的原因的因为别人的财运气运被小鬼偷走了。 许弥认为殷家人养鬼也是为了这个,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是绝对不会允许计划出现意外的。 突然,他呼吸一紧,只觉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从手臂开始一路炸开。 他想起了一件事——殷归是怎么知道殷途在这里的? 根据李凯所说,殷归让他对庄沂下手是为了引起殷途的注意,可是殷途是鬼,连许弥这个被殷途缠上的人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殷途的到来,那殷归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说……从他离开老城区的那一天起就被殷家的人跟踪了吗? 还是说……医院里有负责监视殷途的人向殷归汇报了“他离开了”这件事,所以殷归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是,为什么会是这个时机呢? 许弥的视线逐渐放空,他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已的下巴。 从他离开老城区,到殷途主动出现将他软禁,不过十天,被软禁的那一个月里,殷归也没有动手的迹象。 如果真的是为了引起殷途的注意力,完全可以在殷途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就那么做,根本没有必要等到他恢复记忆之后。 许弥皱着眉,总觉得自已遗漏了什么。 庄沂是上周被李凯缠上的,今天是周四,也就是说殷归动手的意图在最远在一个星期前,是什么让他在那段时间有了想法? ——是他让徐季青去拿给殷先生的信和手镯。 上周六,也就是七夕那天晚上,他给了徐季青那些东西,也是在那天他能够有想起一切的契机,又因为殷途不能被所有人看见敲响了庄沂的家门。 他只要确定庄沂遇到殷归的具体时间,以及他被送去医院的时间就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被殷家的人监视了。 事不宜迟,许弥拿起手机给庄沂发去了消息,他记得庄沂和自已说过,庄沂上的是夜班。 庄沂回复:应该是七夕的时候,因为我记得酒吧那天有活动,差不多是晚上十点左右的样子,然后我两点下班回去没多久,你的小男朋友就来敲我家的门了。 第111章 许弥整个人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了脚底。 这里到殷先生给的那个地址需要六个小时,而殷归却在当晚十点就在了,这说明他一直都是被监视着的,只是他不知道。 很有可能,殷家的人也不确定殷途是否能够离开老城区,所以才放任了许弥的离开,就是为了确认殷途的实力。x 他们养鬼肯定也知道鬼魂的限制有很多,一定也知道横死鬼会被困在尸体周围,不能随意离开。 但是厉害的厉鬼是可以短暂摆脱这一限制的,他们是真正的恶鬼,可以凭借着一丝气息找到他们想要杀死或者怨恨的人。 殷途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了他们养鬼计划的成功,因为本来殷途身体里的怨气就不是他的,是他吸收了万人坑里的怨气。 如果他能全部吸收,是不是就能变成传说中的鬼王? 鬼王的可怕程度可比厉鬼大得多,厉鬼扰乱一方,鬼王扰乱一城。 就这么说吧,现如今有名有姓的鬼王都在冥界当官呢。 如果他猜测的没有错的话,那殷家的人的野心可就是冥界了。 “叮咚!” 消息提示音将许弥发散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着庄沂发来的询问消息,冷静地回了句“没事”。 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已身边有殷家派来监视他的人,就必须得多多小心了。 毕竟,敌人在暗他在明。 * 次日清晨,因为昨天下过暴雨,附近还有些积水,空气中混了些雨后泥土的潮湿味。 许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简单洗漱之后,许弥穿着一身与季节不相符合的长衣长裤,背着一个漆黑的背包就出了门。 他手里拿了一把黑雨伞,本就苍白的皮肤在银白的伞柄衬托下愈发夺目,手背黛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室外不比屋内凉快,闽城天气本来就热,下过雨之后就变成了一股带着潮气的闷热。 许弥出来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四周,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疑似殷家人眼线的家伙,才迈开了步子往外走。 从他家走十分钟就能到菜市场,路过菜市场再走五分钟就能到商场。 这会菜市场里已经热闹了起来,吆喝声混着讨价还价的声音落到许弥耳朵里。 在一群穿着短衣短裤的中年人里,许弥这个穿着长衣长裤仿佛还留在春天的苍白年轻人就吸引了一片视线。 许弥走进菜市场,在他不远处跟着他的一个寸头男人吐掉了嘴里的烟。 他的耳朵里戴了耳麦,声音带着抽烟过后的沙哑感,低声汇报道:“大少,他进了菜市场,应该是去买菜的。” 不知道耳麦里的男人说了什么,寸头男低声应了一声“是”,便眼也不抬地跟进了菜市场,佯装自已也是来买菜的。 许弥在各种摊贩前看了又看,就是没有买什么东西,因为他压根就不是来买菜的。 他试图找出那个监视他的殷家的人,可惜对方似乎对于跟踪监视很有经验,混在人多嘈杂的菜市场里,许弥根本就找不到对方。 但他知道,他现在一定是被监视着的,所以他打算甩掉对方。 于是,他进了商场。 第93章 玩心眼子 寸头男一直和许弥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个距离如果许弥不刻意寻找他是发现不了的。 监视许弥的其实有两个人,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不过他们两个是轮班制的,现在那人还在睡觉。 看着许弥进了一家男装店,寸头男一只手撑着墙,拿出烟来在垃圾桶旁边抽了两口,一边抽一边想许弥到底是怎么了能被他们家变态大少盯上。 本来他被派来监视许弥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发怵,因为听说前面三个监视着许弥的人都莫名其妙的猝死了,他还以为许弥是什么灾星转世。 结果他和他搭档跟着许弥来到这里,住在许弥家对面,却连许弥的面都很难见到。 刚来的第一天,他就看到许弥和一个陌生男人一起出去吃早餐,作为一个监视者,他当然把这件事汇报给了他家少爷。 当时许弥和庄沂坐在早餐摊吃早餐的时候,他就坐在他们后桌一边吃东西一边偷听,还跟着去了庄沂工作的酒吧。 能做监视这一行的当然不能让被监视者察觉出异样,所以他一直没有被许弥和庄沂发现过。 每次汇报的时候大少爷总是懒懒散散地说一声“知道了”,就跟个人机似的,好像除了这句就没有别的话了。 寸头男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他家的人机大少,依旧尽职尽责的每天监视着许弥的动向。 他也怀疑过许弥的性格,虽然许弥看起来很温柔,但好像是个宅男? 他会这么觉得都是因为七月份许弥基本没有离开过家,连菜市场都没去过。 那可是整整一个月,他都怕许弥饿死在家里,为此特意汇报给他的人机大少,说许弥一个月都没有出门了。 结果人机大少终于不像人机一样说“知道了”,而是用那种饶有兴致、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扭曲兴奋的语气说: “不用担心,肯定是他来了。” 寸头男当时听的整个人都头皮发麻了,原来人机大少还是个变态。 作为一个卑微的打工人,寸头男也不敢问变态大少那个“ta”指的是谁,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 第112章 变态大少吩咐他继续盯着许弥,最好是能把许弥在家做了什么都汇报给他。 这可把寸头男难倒了,因为许弥他家二十四小时拉着窗帘,鬼知道他在家里面干嘛啊! 好在没多久,许弥就出门了,虽然这大热天的穿那么严实有点反人类,但他只是一个卑微的打工人,默默跟在许弥身后看着许弥进了一家西餐厅。 坐在许弥对面的那个男人他不认识,但他看到许弥给那个男人的玉手镯。 那个东西好像是他们殷家的,所以他马不停蹄地汇报了这件事,变态大少变态的笑了,可把寸头男恶心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再然后他们家变态大少就来了这里,寸头男本以为变态大少来这是为了把许弥抓走,结果没想到变态大少去了酒吧。 寸头男也不懂为什么变态大少要找上许弥的邻居,反正他只是一个卑微的打工人,笑笑算了。 想到这里,寸头男手里的烟也抽完了,他摁灭了烟头丢进垃圾桶,又看了一眼时间。 过去十五分钟了,许弥还在挑衣服吗? 寸头男其实对许弥的印象还挺好的,可能是因为每次轮到他监视的时候永远都能看到许弥好的一面吧。 他看到的许弥和周围左邻右舍的关系都很好,那些老头老太太很喜欢他,经常能看到许弥主动帮忙的场面。 哪怕许弥只和那些人短暂的来往了一个星期多一点儿,就能让人对他心生好感,寸头男也觉得这是一种人格魅力。 可能……正是因为这种人格魅力才会让许弥被他家变态大少盯上吧,真是一个可怜的人。 寸头男在心里默默同情许弥,然后将许弥进入男装店十五分钟没有出来的事情汇报给了变态大少。 “蠢货,你是不是被他发现了!”耳麦里,殷归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愤怒。 寸头男很想下意识反驳一句“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请不要怀疑我的业务能力”,但是,前三个监视许弥然后死掉的家伙也是和他一起接受过训练的,结果还是死了。 他怕变态大少等会来一句“你和那三个死掉的人一样废物”,想了又想,最后选择窝囊的笑一笑。 “嘿嘿大少骂的是,”寸头男一边陪笑一边补救,“我马上就进那家店看一看。” 进那家男装店之前,寸头男还在心里祈祷,许弥人看着那么温和有礼应该不会和他玩心眼子吧? 可千万别和他玩心眼子然后逃跑啊,不然他家变态大少就要责罚他了。 这家男装店好像还挺大的,寸头男快速地巡视了一圈,没发现许弥的身影,询问前台许弥的踪迹。 前台小姐很快明白寸头男问的那个男人是谁,毕竟对方穿着一身反季的黑衣服,衬得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上了一个度。 那么显眼的人她是不会记错的。 “那位先生买完衣服之后就从后门离开了,大概是十分钟前的样子。” 因为商场里面的店基本上都有前后两个门,两个门一个通往后街一个在前街。 寸头男低声骂了一句,怎么也没想到许弥那么纯良无害的家伙会跟他玩心眼子,而且还成功了。 不敢想象要是变态大少知道他把人真的跟丢了会怎么惩罚他。 想到这里,寸头男猛地一个激灵,赶紧从后门去往后街,随机抓住了一个摆摊的小贩就问对方有没有看见过许弥。 经过民众的指引,寸头男确定了许弥离开的方向,马不停蹄地跑过去,希望能赶快发现许弥的踪迹。 他现在跑的这条路一直往东就是一条小吃街,从小吃街出去就算离开了商场的范围了。 寸头男跑了得有五六分钟,撑着路边一个路标提示,微微喘着气。 许弥那个细胳膊细腿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跑去哪? 寸头男正想随便抓个附近的店员问一问,一辆公交车刚好从他旁边驶过,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看到了许弥。 第94章 清源寺 “阳光路到了,开门请注意,下车请走好。” 公交车缓缓停靠在公交等待区域,许弥微垂着眉眼,神色冷淡地上了公交车。 从小吃街出来之后走个五百米就能到这个公交站,许弥上车的时候,寸头男正好从公交站旁边跑过去,完美错过。 许弥报了要去的站点,投了硬币,坐在靠近下车门的窗户边。 “下一站阳光中学,要下车的乘客请及时做好准备。” 公交车关上了门,缓缓开始发动。 阳光投下的树影影影绰绰,落在许弥素白的脸上仿佛镀了层光,纤长的睫羽在眼下落了一层暧昧的阴影,浅淡的眼瞳在阳光下愈发干净透亮。 这样的脸蛋和氛围感再配上一段舒缓的音乐发到网上,又是谁的一辈子? 反正不可能是寸头男的一辈子。 寸头男看到许弥出现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大爷的,让他一顿好找,结果发现他跑过头了!人家许弥早就美美坐上公交了! 寸头男伸手想拦住公交车,但是不知道是司机没有看到他,还是因为这里不是公交车停车站点,公交车并没有停下来。 与此同时,他这样的举动也引起了许弥的注意。 许弥的余光瞥见了这个正在朝公交车招手的男人。 那人正一脸气愤地看着他,留着寸头的脸上布了一层汗,黑背心裸露出来的肌肉虬扎,感觉一拳能打死十个许弥。 第113章 他扭过头看去,正好和寸头男对视上了。 浅淡清澈的眼眸里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平静,对上那双锐利的鹰眼,那种淡然反而更像是一种挑衅。 对视仅仅发生在转瞬之间,公交车很快向着阳光中学站驶去,将寸头男甩在身后。 寸头男不甘心地啐了一口,赶紧叫了一辆出租车跟上公交。 许弥微垂着眼,神色冷淡。 他确定了,那个寸头男就是殷家派来监视他的人。 半个小时之后,公交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白色外套戴着白色鸭舌帽的男人,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了白瘦好看的下颚。 旁边的公交告示牌上写着“清源山站”,从公交站台往上望,就能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山顶部分被云似的雾笼罩着,如仙境一般朦胧。 清晨的空气是最好的,哪怕还没有进入清源山,都能感受到那股清凉。 白衣男人背着背包朝着清源山走去。 这条路上是上山的路,两侧种满了树,在向上走的过程中还能遇到三三两两往山下跑的人,他们大多穿着运动装,应该是早起上山跑步的人。 清源山算是闽城也排的上名号的山,山上也有旅游景点,明悟所在的清源寺就在清源山上。 许弥将鸭舌帽往上拉了一点,微微偏头用余光观察身后,确认没有发现寸头男的身影才放松了警惕。 他并没有直接上山,而是先去了山脚下的公共卫生间换了身衣服。 他那一身黑的装扮太过显眼,所以他在男装店里买了新的衣服,就是为了迷惑寸头男。 这一回,许弥并没有再继续反季穿搭,而是换上了清凉的短袖黑色长裤换成了白色,手上套了防晒手套,将白色鸭舌帽压低,佯装成自已是来爬山的。 清源寺位于半山腰的位置,许弥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清源寺的山门上并列的三扇门,由中间的一扇大门和两扇小门组成。 中间那扇门名为“空门”,东门为“无相门”,西门为“无作门”,总称“三解脱门”。 上一次来求平安的时候,许弥就特意了解过了,不然庄沂那个傻不隆冬的家伙很有可能会犯佛门忌讳。 与之前的惊慌恐惧不同,这一次他光是站在这里,听着周围的蝉鸣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只觉得放松和安宁。 摘下帽子从无相门进入,钟楼和鼓楼立与两侧,中间的天王殿与钟楼、鼓楼构成寺院的第一重院落,有两个僧人正拿着扫帚清附近掉落的树叶。 天王殿里内设弥勒佛、四大天王和韦驮菩萨的佛像,许弥今天不是来拜佛的,所以从旁边的小道绕走了。 在殿前扫地的小和尚看到他,将扫帚收起,朝他行了佛礼,许弥愣了一下,也行礼回去。 往里走是清源寺第二重院落,和第一重院落构造相似,中间是大雄宝殿,东为伽蓝殿,西为祖师殿。 许弥曾了解过清源寺的背景,作为闽城最大的寺庙,最久远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清末。 早期的清源寺还没有这么大的规模,是后来有些在闽城经商的企业家捐款才慢慢扩建到这样的规模的。 对于那些企业家来说,这是善事,给自已积福德的。x 许弥继续往里走,凡是看到了他的和尚都会朝他行佛礼,这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之寺庙里的和尚见到他都很恭敬,就像是对待自已的师兄那样。 方丈院位于第三重院落东面,上一回明悟将他领去见住持的地方就是方丈院。 许弥来的时候明悟正巧在门口,他看到明悟的时候还有些意外,心说怎么这么巧?简直就像是专门等他的一样。 明悟朝许弥行了个佛礼,神情温和自若,“许施主你来了。” 这话说的就像是早就知道许弥要来似的,许弥问:“明悟法师知道我今天会来吗?” 明悟轻轻笑了笑,那答案显而易见,许弥也不再纠结跟在明悟身后一起进入了方丈院。 住持和上一次许弥见他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那种宁静平和地端坐着。 许弥进来的时候住持正闭着眼,手持一串佛珠,双唇不断开合念诵着佛经,远远看着就像一尊佛。 住持年事已高,精神却依旧很好,似乎是听到了来人的动静,住持睁开了眼,温和地请许弥坐下。 他看着许弥的模样,清明的眼中没有流露出像明悟那样的可惜情绪,许弥礼貌地和住持问了好。 他这次来一是为了感谢当时住持给他的佛珠,二是想问住持是否会对养鬼有所了解,三是为了中元节。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住持淡淡道:“贫僧知晓施主此次前来的用意。” 许弥一愣,问:“那方丈能为我解惑?” 住持深深看了许弥一眼,那一眼并非是在打量许弥的外貌,而是在透过许弥看向他身上所背的业障。 业障是罪孽,一个人所欠的业障越多,受到的影响也会越大,倒霉只是最基础的惩罚,而许弥身上的业障很特殊。 它并没有对许弥的生活产生影响,也不像其他人浸没身体血肉,而是浮现在表面包围着许弥,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了。 这说明,那业障的主人原谅他了。 住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施主可知这条命是借的谁的?” 第114章 第95章 愧疚 “您的意思是您知道?” 许弥没注意到他说出这句话时声音都在发颤,带着些许激动还有恐惧。 关于他的借命对象,知道的恐怕就只有殷先生了,毕竟那件事是他一手操持的。 许弥也早已做好了打算,念轩的师父说他最近会有血光之灾,加上殷途也专门提醒他中元节会有危险。 于是他所当然地把中元节和血光之灾挂上钩,觉得中元节对于他来说非常危险。 只要他安安稳稳度过中元节,那一卦应该就算避免了。 按照他的计划,他会在中元节过去之后就去到殷家,将他所不知道的、所疑惑的全都查个清楚。 现在已知殷家并不是什么好人,那么殷先生恐怕也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可许弥并不担心他们会朝自已下手。 因为他还有用,因为还不到时候。 他是殷家用来限制殷途的工具,如果殷途还没有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是不会这么早就把许弥这张牌弃掉的。 不过他也并非真的毫无顾虑,毕竟他要面对的是一群坏人。 他只担心一件事,就是殷先生会为了拿捏他而故意不告诉他想要知道的东西,这样他就只能乖乖听殷先生的话了。 对于他而言,那个被借命的家伙才是他所在意的,因为他们家欠的业障与那个人有关。 只有还完了所欠的,他算是真正的自由。 “贫僧知道施主身边有只鬼,而且施主与他的关系颇深。” 住持的声音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明明是一句很正常的事实,但不知道为什么,许弥就是觉得有些惭愧甚至是不好意思。 “若是旁人,贫僧可能会劝一句‘不要一错再错’但是施主你,贫僧并不会这样说。” 许弥一愣,看着住持那张虽然衰老但仍旧温和慈祥的脸,神色有些茫然。 “为什么?” 许弥低下头,看着干净的方形木桌,他的面前摆了一碗清水,是住持招待他用的,他白皙的面容倒映在碗里,像是面镜子。 “您也知道人鬼殊途,就连明悟法师都会劝我,为什么……” 水面荡起了涟漪,许弥的脸顷刻间变得支离破碎,已经看不清他的具体模样,变得光怪陆离。 “因为这是施主欠他的。” 许弥的瞳孔颤了颤,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颤抖,连抬起头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 住持的神情依旧温和,轻声反问:“施主不是早就明白了吗?” 许弥苍白的手指蜷缩着,视线对上住持那双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睛,他居然会觉得羞愧,忙不迭地垂下眼帘避开视线。 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殷途就是那个被他借命的人。 他早就知道了。 殷途姓殷,和殷先生有关系,而且他的死亡时间与许弥的年龄相吻合。 在他出车祸之前,他曾经查过与殷途有关的一切,包括他的年龄。 殷家在闽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在百度上都能查的到的身份,殷途作为身份被诟病的私生子,怎么可能不被注意到。 只是他一直在逃避,他不愿意去深思,不愿意去接受这一切。 他总是在刻意回避与殷途死亡有关的事情,因为他知道殷途是什么时候死的。 他的生日是殷途的祭日。 他宁愿自已不知道,这样他就不会愧疚了。 可是住持将他想要极力掩藏的事实说了出来,他再也没有办法躲避了。 许弥必须得接受,他的存在是剥夺殷途生存的证明。 第96章 质问 “啪嗒——” 水滴坠入碗中的清水里,泛起了阵阵涟漪,那似镜子一般的水面缓缓浮现了殷途的脸。 那张英气明媚的脸上挂着笑,唇边的小梨涡无害又纯真,这本来该是殷途的人生。 “对不起……” 许弥的声音有些哽咽,不知道是因为自已故作无知向住持道歉,还是在向那个喜欢黏着他的厉鬼道歉。 即便殷途曾遭受了不公平对待,即便殷途本人想过自杀,许弥也不能所当然地享受他从殷途身上夺走的一切。 更何况,许弥没有证据证明殷途的死不是殷先生为了让他出生一手策划的。 这也是为什么许弥不敢去深思,他怕殷途本来可以避免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们许家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殷途才遭受了种种不公。 他不知道殷先生从他们村子离开到他母亲怀孕的那半年里殷途究竟经历了什么,如果就是因为这件事导致殷途决心自杀呢? 许弥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住持看着低着头肩膀在微微颤抖的许弥,无奈地叹息一声。 “施主不必如此伤心,这并不是你的错,那位施主已经原谅你了。” 住持宽慰的话并没有让许弥心中的愧疚消减,正是因为殷途大度的原谅了他们许家原谅了他,他才会那么愧疚。 奶奶回魂时和他说,他们欠殷途的,下辈子会还给殷途。 可是,殷途没有下辈子了。 作为天道不容的异类,殷途最有可能的结局是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 幸运的话,也许会有得道高僧超度他,让他有机会重新投胎,可是得道高僧哪有那么容易遇见呢? “贫僧第一次见施主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因为施主与对方的因果线。” 第115章 许弥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眶泛着红,说不清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自责,那些复杂的情绪化作眼泪,将落未落地挂在眼睫。 “常人的因果线应该是互相纠缠的,可是施主的因果线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就仿佛施主与对方本来就该是一体——换句话说,施主与那人密不可分。” 住持当时试探过许弥,不过许弥那模样显然有些一无所知,如果真的知晓就该明白从灵魂深处长出的因果线是斩不断的。 无论许弥在哪里,对方都能找到他,只要一方不死,缘就不会灭。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贫僧知晓这世间总有一些邪门的法子可以教人逆天改命,于是在施主离开之后,贫僧前去茅山拜访了故人。” “施主所用的借命之法即为茅山禁术,只不过此事过于久远,又与我佛门无关,贫僧恐怕帮不到施主。” 许弥一眨眼,泪珠就滚落了下来,他察觉到自已的失态,抬手擦掉眼泪苦涩地笑了笑。 “方丈没有必要帮我的,我会让这些事情画上句号的。” 住持很欣赏许弥这样的态度,但他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该许弥承担的,许弥的出生并不是许弥自已可以控制的,真的要怪还是得怪许弥的父辈。 准确来说,一切的源头是那位从被茅山逐出师门的弟子。 “如果施主有疑惑,倒是可以去寻贫僧那位故人,他在茅山,是那里的住持,或许会愿意告诉施主那位被逐出师门的缘由。” 按照住持的话,殷先生曾经是茅山的弟子,只不过因为学习禁术被除名逐出师门了。 许弥问:“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 住持微微眯着眼想了想,他说话总是慢吞吞的,有种不紧不慢娓娓道来的松弛感,会让听他说话的人也不由得沉下心来。 “大概是七十年前吧,那时候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没有出现争端,没有那些尔虞我诈,可惜后来都没落了。” 住持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可惜,在七十年前,玄学界还是繁荣的,后来不知道是限制越来越多,还是人心越来越难辨,为了争功名、争名声、争那些俗事俗物,把根本给忘了。 不只是道教,佛门也经历过劫难,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七十年前…… 许弥垂下眼,按照这样的时间推算,殷先生恐怕不是殷途的父亲,而是指殷途的爷爷,那位殷老爷子。 他再抬起眼,住持依旧神情温柔地注视着他,原本慌乱的内心沉静下来。 许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朝方丈磕了一个头,说: “方丈,弟子有一事相求。” * 许弥下了山,快到山脚的时候收到了很多殷途的消息。 不知道是受到了寺庙影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殷途给他发的消息只能在远离寺庙的时候收到。 许弥也曾好奇过殷途到底是用什么给他发消息的,按道说,殷途那个年代还没有出现微信,哪怕他是后来注册的,可他哪来的电话号码哪来的身份? 现在仔细想想,也许殷途压根就没有这些东西,只是在用一股非自然的力量影响他,所以在寺庙里殷途的力量没办法明目张胆地渗透,他自然也收不到殷途的消息了。 【早上9:03】 小途:哥哥不在家是去哪了? 小途:【小狗摇尾巴.jpg】 【早上9:10】 小途:去买菜了吗?还是去哪里了?是不是那个叫念轩的到了?哥哥去接他了吗? 小途:[可怜][可怜][可怜] 【早上9:20】 小途:哥哥为什么不回消息? 小途:[大哭] 【早上9:30】 小途:为什么离开之前不主动和我说一声?只是说一句话对于哥哥来说很困难吗? 【早上9:35】 小途:哥哥难道一直在骗我吗?就和之前在楼道说的一样,骗我回来其实偷偷逃走了。 小途:我说过的,你这辈子也别想摆脱我,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抓到你。 小途:你最好祈祷自已一辈子别被我找到,不然我会把你关起来,我让你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后面的几十条消息基本都是带着怨毒意味的质问,如果怨气可以化作实质,许弥这会儿可能已经在投胎了。 没有提前和殷途说一声的确是他的不对,只是许弥真的没有这种和别人汇报行程的习惯,他一个人习惯了,殷途是第一个这么管着他的。 不是说他没把殷途放在心上,而是他在遇到殷途之前都没有经历过这种。 就哪怕他和殷途在一起了,因为二十四小时黏在一块,他压根不用汇报自已做了什么,殷途在这之前也没有主动提过让他汇报行程,许弥没想过这一茬。 许弥:今天早上去清源寺了,没有看到小途的消息,对不起。 许弥:我之后会主动告诉小途的,别生气好不好? 第97章 电话 老城区明泉私立医院内。 殷途所在的病房已经是一团乱,所有肉眼可见的东西全部被摔的稀巴烂,地上满是残渣碎片。 小英无奈地看向站在窗帘旁浑身散发着黑气的男人,温声问:“今天又是怎么了?这么生气?” “他又骗我,他离开家了,我找不到他的气息,他躲起来了。” 一身黑气的男人回过头来,那双冷冰无机质的漆黑眼眸里泛着嗜血的红光,本就毫无温度的皮肤如死一般青灰。 第116章 浓重的怨气从殷途身体里散发出来,小英明白这意味着殷途正处在失控的边缘,所以压制不住那些怨气,才会显得这么恐怖。 准确来说,殷途离开老城区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样的,只不过大多数时间都处在一个可控边缘。 小英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对于殷途口中的“他”她并不陌生,也只有许弥才能让殷途这么失控了。 “你现在的情况还不太稳定,先别那么大的火气,也许他只是刚好有事没有看见你的消息呢?” 殷途身上的黑气依旧没有减少,他的声音很冷甚至可以称得上阴沉。 “可是他的气息消失了,他一定是在躲着我。” 突然,手机弹出了许弥的消息,殷途没有任何犹豫地将视线落在许弥发来的消息上。 看到许弥和他说明了原因,虽然面色依旧阴郁恐怖,但身边萦绕的黑气却少了很多。 他又能感受到许弥的气息了。 【早上11:07】 老婆:今天早上去清源寺了,没有看到小途的消息,对不起。 老婆:我之后会主动告诉小途的,别生气好不好? “你老婆回了你什么?”小英顺嘴问了一句。 殷途没回答,只是淡淡道:“我要去抓他。” 小英瞪大眼睛,两个眼珠子都快滚出眼眶: “你疯了?你要顶着这一身怨气出去,不知道得惊动多少道土,想魂飞魄散就直说。” “我是说你像以前一样帮我消融掉这些怨气,让我可以出去就好了。” 殷途的语气很淡,甚至有些所当然。 在他还没有遇到许弥的时候,一直都是小英在他身边帮助他的,否则他早该被这些滔天的怨气给吞噬了。 作为一只近百年的女鬼,小英不可能什么都不会,她懂得比殷途多。 每当殷途无法压制身体里的怨气,开始失控的时候,是她帮殷途分担削减怨气的。 后来殷途慢慢能控制自已了,也就不需要她帮忙分担了。 小英静静盯着殷途看了一会儿,说:“不行,你最近安分点别乱跑。” * 许弥本以为自已的消息很快就能得到殷途的回复的,可是并没有。 不知道是因为殷途还处在气头上,还是说别的什么原因。 许弥想了想,一边走在下山的路上一边按住语音把他今天早上起床之后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包括但不限于被寸头男跟踪,然后摆脱跟踪,以及他进入清源寺之后都遇到了什么。 只是掩去了他和主持的对话。 许弥觉得这样应该能让殷途没那么生气了,毕竟殷途就是因为不知道他的行踪才会怀疑他是不是又在骗人。 看起来,他之前撒的谎给殷途留下了严重的心阴影,以至于失联了两三个小时就开始怀疑他是故意躲着殷途了。 他还以为殷途早就释怀了,没想到还记得这么清楚。 【早上11:29】 小途:哥哥对不起,我以为你又像上次一样欺骗我,所以情绪有些太激动了,不是故意对哥哥说狠话的。 小途:我就是怕哥哥又不要我了,怕我不在的时候哥哥身边会有新的人,怕哥哥会喜欢上别人。 小途:我知道我很极端恐怖,但我一直有在克制自已,不然我会二十四小时缠着哥哥,问哥哥今天有没有想我?想了多少次? 小途:没和我聊天的时候有在和其他人聊吗?那些人都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哥哥和他们关系好吗?比我和哥哥还要好吗? 小途:我很没趣吗?哥哥不喜欢我更喜欢他们吗?他们对哥哥重要还是我更重要?身边不可以只有我一个吗? 许弥的手有点发冷。 看着殷途发来这一大堆质问的时候身体更冷。 这简直就是一堆送命题,殷途的问题比十万个为什么还多。 一个一个问题回答太慢了,许弥弹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被接起的瞬间,伴随着“滋滋”的电流音,殷途有些幽怨地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入许弥的耳朵。 “哥哥……” 许弥莫名觉得压力山大,他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我这样会让你这么不安,是哥哥不好,以后不会了。” “你问我的那些问题,我慢慢说给你听好吗?” “好。” 许弥在电话里哄了殷途快十分钟,殷途的情绪才有所好转,这时候他也走到山脚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近饭点,这个点来清源山的人并不多。 许弥走到一棵树下背靠着树乘凉,却没发现不远处停了一辆银白的面包车。 面包车里坐着三个壮汉,为首的那位就是寸头男。 寸头男看到许弥的身影,将烟头丢到车外,从面包车上下来了。 可让他一顿好找啊,以为自已换了身衣服他就认不出来了吗? 这回他可是奉了大少的命令,可不能再把事情搞砸了。 许弥本来是想挂掉电话的,不过想到殷途那么没有安全感,他在树下站了一会儿,温声道: “我现在在清源山山脚下等念轩,我十点的时候给他发过消息,让他来这里找我,因为那时候他和我说他快到了。 “到中元节结束之前我不打算回家,毕竟家附近有人监视不太方便,方丈也同意我在寺庙里暂住了,衣物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小途不用担心。 第117章 “嗯……殷家监视我的人我也甩掉了,他应该没有发现我在这里。” 殷途轻笑一声,从笑声中可以听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很好——至少比他一开始致命连环问的时候要好很多。 他的嗓音带了点磁性,不知道是因为扩音器的原因还是因为本身就这样,极致的疯狂掩藏在智之下。 “哥哥你独属于我,如果哥哥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视线在别人身上多做停留,我会很难过的。” “不会——唔!” 一只拿着白布的手突然从许弥的背后捂住了他的口鼻,他瞪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落,手机掉到了地上,被穿着黑背心的寸头男拖着上了面包车。 掉落在地的手机只留有空荡荡的电子白噪音,紧接着电话被挂断了。 第98章 谈话 许弥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那声音并不大,却让人难以忽略。 他睁开眼睛,想要看清周围的环境,却发现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他的眼睛被蒙住了。 不仅是眼睛,他的双手被反捆到椅背,粗糙的绳索勒得他手腕生疼,他越是挣扎绳子反而勒得越紧了。 随着他的挣扎,那些窸窸窣窣的谈话声也在瞬间静止。 许弥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然后就是椅子挪动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有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许先生醒了。” 面前响起了一道平和的男声,听起来像是三、四十左右的中年人。 许弥看不见,但据他所知符合这个年纪的就只有殷归了,他淡淡问道:“殷归先生这样是想做什么?” 殷归看着面前这个被蒙住了眼睛、绑住了手,露出苍白瘦削的下颚线条的男人,缓缓笑了一声。 “没想到许先生这么聪明,光凭声音就能认出是我,可据我所知,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 许弥没作答,殷归像是才意识到这样不是一个便于谈话的模样,才假惺惺地“啊”了一声,故作懊恼: “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的贵客呢?快将眼罩拿下来。” 站在殷归身后的寸头男应了一声,绕到许弥身后将蒙着许弥眼睛的黑布扯着下来。 许弥低下头,最先看到的是布满了灰尘的水泥地面,余光瞥向两侧,除了地面纷杂的脚印之外什么也没有。 看起来,这里是一间废弃的仓库。 许弥抬起头,不动声色地观察仓库里的一切。 视线所见的窗户全被黑布遮起来来了,外面的光没有办法透进来,或许正是因为没有阳光的温暖,显得仓库里的气温有些低。 仓库唯一的光源是他头顶上的一盏老旧灯泡,被电线吊着,灯泡玻璃已经泛黄,周围缠着一些蜘蛛网。 许弥面前坐着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气质威严的中年男人。 对方虽然看起来有些凶狠,但对方和大多数中年男人一样,有着啤酒肚,四肢和脸都有不同程度的浮肿,看得出来他缺乏锻炼。 中年男人眼角有条疤,这与庄沂之前的描述对得上号。 之前见过的寸头男,和另外一个肌肉壮汉像左右护法似的站在殷归身后。 不知是不是从门缝吹进来的风,寸头男被这股冷意冻得打了个寒颤,手臂裸露在外的皮肤冒出了鸡皮疙瘩,他下意识伸手摩挲着手臂,嘟囔了一句: “还挺凉快的。” 他和他的搭档都穿着黑色背心,毕竟闽城的天很闷热,如果气温突然变冷感知的会更明显。 搭档瞥了他一眼,赞同的点点头。 仓库确实有点冷,很适合夏天待着,连空调费都省了。 灯泡可能是因为很久没有使用了,光并不算明亮,只能照清楚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区域。 再远一些的地方,比如殷归身后那堆被白布盖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许弥就没有办法看清楚。 不过从那些东西堆叠的形状来看,有点像是货箱。 许弥回想起他昏迷之前闻到的那股甜味,那是乙醚的味道。 乙醚最长的昏迷时间是半个小时,这意味着这里距离清源山只有半个小时不到的车程。 也就是说,他在离清源山大概十五公里的一个废弃仓库里。 许弥微垂下眼睫,并没有表现出慌乱和意外,语气淡淡的:“这就是殷归先生的待客之道吗?” 把人迷晕然后绑起来,的确算不上待客之道,但是谁让许弥自已不配合呢? 本来安安分分待在他的视线下就够了,偏偏要耍小聪明自以为能摆脱他们。 那实在是太天真了,殷家的手远比许弥想象的要大的多。 他仔细打量着许弥的脸,在泛黄有些昏暗的灯光下,许弥的眉眼被额前的发丝阴影模糊,变得有些暧昧。 微垂着眼睫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还是在刻意回避些什么,眼下的阴影让殷归越发琢磨不透许弥的神色。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能先委屈许先生了。”殷归礼貌性地笑了笑。 听到这话,许弥才终于抬起眼,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准确来说是看着那堆隐没在阴影里的白色布料,只是殷归没有注意到,还以为许弥是在看着自已。 那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瞳被阴影模糊,显得有些复杂,殷归微微勾着唇,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第118章 “许先生比我在照片中看到的要好看很多。” 殷归见过许弥很多次,不过都是在一些偷拍的照片里,他本来对许弥能不能成为殷途的牵挂保持过怀疑,毕竟再怎么看,许弥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这样的普通人,应该会和其他派去照顾殷途的护工一样被吓到痴傻才对吧。 只不过,许弥是殷老爷子亲自点的,作为殷家真正的掌权人,没人敢质疑殷老爷子的命令。 殷归自然也不敢,只是收敛了疑惑,派人默默调查许弥,这倒让他查出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出来了。 许弥原来就是借走殷途性命的那个人,怪不得殷老爷子指名道姓的让他们想办法把许弥带到殷途身边。 “殷归先生特意把我请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夸我长得好看吧?” 许弥收回落在殷归身后的视线,他的语气淡淡的,但能听得出他话语里带着的刺。 “这是自然,本来我们想默默保护许先生的安危,不过现在许先生既然已经发现了,那就不用再默默无闻了。” 许弥听到这话有点想笑,监视就是监视,说什么保护? 他没有戳穿殷归虚伪的假面,问:“为什么要保护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普通?不不不您可不普通。”殷归站起身,拍了拍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站在许弥面前,许弥只能仰头望着他,看到许弥那双清澈璀璨的眼瞳,他突然俯下身,盯着许弥轻声道: “您知道老城区有鬼吧?也知道那只鬼一直在您身边,您这双眼睛,能看见鬼,是不是?” 许弥下意识地看向殷归身后,身体向后躲了一下,手心因为紧张已经渗出一大片汗了。 他收回视线,抬眸看着面前这张略带浮肿的脸,微微皱起眉: “殷归先生也知道老城区有鬼,这么说来那只鬼和殷归先生关系颇深吧?” “说起来可真是伤心,那只鬼是我可怜的弟弟,我那弟弟从小就心机深,为了引起父亲的注意总是把自已弄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最后居然想用自杀来威胁我们。” 殷归站直了身,了袖口,一边说一边噙着不屑的笑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许弥,毫不掩饰他对殷途的恶意。 “本以为他死了我们殷家就能安生了,未曾想他死了都不安宁,化作恶鬼想要来报复我们,可真是让人心寒啊。” 许弥咬了咬牙,问:“所以你将我带到这里的用意是什么呢?” 殷归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许先生也真健忘,之前不是让人把老爷子的东西送到了殷家吗?结果老爷子等了您好几天,您都没过去。 “让老人家一顿好等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只能麻烦您跟着我们回去一趟了。” 殷归说完,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左右护法就要上前将许弥带走。 “等等。” 殷归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许先生还有什么事么?”l “殷归先生确定要这样离开么?” “什么?”殷归愣了一下。 “明明可以直接把我带回殷家,却偏偏要先把我带到这里问话……” 许弥抬眼盯着殷归,语气和他的眼神一样冷静。 “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了,所以现在,让无关的人出去,我们两个谈。” 第99章 养鬼 殷归笑了一声,站在他身后的两位甚至不需要他开口就已经默默离开,仓库里顿时只剩下了他和许弥两个人。 许弥静静地看着殷归身后,在那团没有被灯光照到的阴影区里,站着一个“人”。 从一开始,对方就一直站在那里。 所以现在仓库里,有两人一鬼。 殷归注视着许弥,拍了拍手,毫不吝啬夸奖:“许先生果然聪明,真让我刮目相看呢。” 对于殷归恶心的夸奖,许弥不予会,他淡淡道:“你想让我告诉你这里是不是有鬼,对吧?” 这是他唯一不普通的地方,而且刚刚殷归的言语里提到过这一点,所以殷归的意图很明显。 许弥这句话让仓库老旧的灯泡突然快速地闪烁了两下,“滋滋”电流声在空旷的废弃仓库里响起。 就像是某种东西在回答许弥的话一样。 殷归本来以为许弥一直在看自已,但结合许弥如此笃定的语气和视线,似乎更像是在看他的身后。 他回过头看去,除了阴影和被白布盖着的东西之外,他什么也没看见。 “你在看什么?”殷归转回头来看着许弥。 “是殷归先生想找的鬼” 殷归的表情突然变得很精彩,并不是惊恐,而是兴奋。 他几乎要扑到许弥的脸上,带着他有些扭曲的笑容,急切地问:“你能看见他?他在哪里?” 许弥对殷归的态度有些疑惑,正常人听到自已身边有鬼不应该露出些恐惧吗? 就连他看到那个站在阴影区的鬼的第一眼都被吓了一跳,只能垂着眼掩饰他的恐惧。 结果殷归怎么这么兴奋? “就你刚刚看的那个地方,在你的身后。” 殷归回头又看了几眼,可惜他没有看见鬼的能力,不然他真是很想看看那个人的模样呢。 他一点也不害怕地坐到椅子上,眯起眼睛面带笑容道:“那你可以和他交流吗?” 第119章 许弥看着那只鬼,对方一直待在阴影里,也没有走出来和他交流的意思,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样。 如果不是那只鬼不想动,那就是他动不了? 许弥动了动身体,被绳子绑住的手已经被磨出了红痕,许弥轻声吸气,向后望着自已被反绑的手,又扭过头来看着殷归。 “殷归先生如果要这样和我谈话,我可能什么也不会说。” 殷归听出了威胁的意思,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给许弥松绑。 “你的手下不是都在外面么?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又能跑到哪里去?”许弥向后仰着头,神色厌倦地靠在椅背上,“被绑着可是很难受的,殷归先生。” 殷归沉默一秒,妥协了。 他绕到许弥身后,拿出口袋里的折叠刀为许弥割开了绳子。 许弥的皮肤很白,被绳子绑了这么久,加上一开始试图挣脱束缚,手腕的皮肤被磨得通红,甚至擦破了皮,丝丝鲜血慢慢渗透出来。 殷归没什么情绪地评价道:“许先生的皮肤还真是娇嫩。” 终于获得活动的自由,许弥活动着发酸的手腕,听到这句话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回过头来,看到了殷归手里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折叠刀。 他的视线略过的很快,就像是随意回头扫了一眼,殷归并没有注意到,只是收起折叠刀假惺惺地解释: “许先生可别误会,我并没有取笑您的意思。” 许弥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垂着眼睫问:“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份信息吧?” 说起那只鬼,殷归的情绪突然变得耐人寻味了很多,他笑着说:“知道,他是我以前的朋友,五年前失踪了。” 许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是你杀的。” 殷归做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他说:“我怎么会杀人呢?” “你也想养鬼。” 作为殷先生的孙子,殷归应该也会些什么,就算他不会,肯定也知道养鬼这件事。 殷途是殷家养的鬼,按照殷归刚刚的态度来看,他应该也对养鬼很感兴趣。 再加上他特意把许弥带到这里,很显然是为了确定他是否有成功。 只不过这只鬼太弱了,甚至还没到被感知的地步,殷归从来没有在仓库里遇到鬼,也不知道自已成功还是没成功。 现在有了许弥这番话,至少能证明他没失败。 “他叫董年,这间仓库是他的,之前做鞋厂生意,想让我投资,特意来找我让我看过他的货。” “然后我就觉得这片风水好像有点意思,但是老爷子没教过我什么,我只能请外面的人来看,发现这里的风水格局很适合养鬼。” 许弥抬起眼:“然后你就杀了他?” “这是合法交易,他想要我投资他的厂,我想要拿他的命试试,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殷归说的很直气壮,不知道的恐怕真的以为他在说生意上的事情,知道的人已经彻底无语了。 许弥不知道殷归的神经是真的不正常还是假的不正常,反正他觉得殷归有点变态甚至有点像疯子。 不过正常人也不会对鬼魂执着,很显然殷归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本来可以老老实实去投胎的,是你把他困在这里不能走,所以他会越来越虚弱,最后变成没有意识的游魂。” 许弥走过去掀起了白布,那些由货箱堆积的地方画了一圈许弥看不懂的符号,符号是暗红色的,有股难言的味道,用的绝对不可能是朱砂。 “董年的血?” “是啊,鬼魂会怕他们自已的血,没人会想要知道自已究竟是怎么死的,他们本能的惧怕看到自已的尸体,可如果没有尸体他们又会被困住,是不是很有意思?” 殷归走到许弥身边,嗓音带笑,像是在说一件有趣的事情。 突然,许弥提起膝盖朝殷归腹部猛地顶了一下,殷归压根没有料到许弥会突然攻击他,痛呼一声。 下一秒,刀尖抵在了他的脖颈间,许弥站在殷归身后,握着刀的手轻微颤抖,神色却是认真的。 殷归下意识摸了口袋,那把折叠刀被许弥拿走了。 “让你外面的人走,放我离开。” 第100章 正午 冰冷刀刃抵在脆弱的脖颈皮肤,寒意足以让人产生恐惧,这是本能,可殷归却笑了。 突兀的笑声在空旷阴凉的仓库内回荡,仓库外负责站桩把手的寸头男听到这悚然的笑声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寸头男下意识回过头,试图透过仓库门缝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他家变态大少笑得这么变态,可惜门缝太小了,啥也看不见。 他只能一无所获地扭过头,看着和自已一起当站桩的兄弟,吊儿郎当地抽出烟,递到对方面前:“勇哥,来一根?” 木勇想着一个瘦猴,还被绑住了手,根本闹不出什么动静,便接了烟。 两个大男人站在门口当保安光抽烟也太干巴了,木勇吸了一口烟,拧着眉想了想,问: “诶刘硕,你不是被安排监视那个瘦猴的吗?知道大少为啥这么在意这个瘦猴吗?” 木勇问这些有好奇的原因在,毕竟殷归对许弥的在意他看在眼里,可他在来到这之前都没有见过许弥。 他一直跟在殷归身边,当殷归的贴身保镖,他只知道他的老板半路上接了个电话,就突然改变了路线,带着他还有其他两个保镖,来到了这间废弃的仓库。 第120章 他和刘硕在许弥昏迷没醒的期间互相闲聊了一会,交换了各自的姓名和已知的不重要信息。 刘硕朝木勇招了招手,两人弯着腰、勾肩搭背,刘硕神秘兮兮地在木勇耳边轻声道: “这事有点邪乎,先前在屋里头我听见大少问许弥的眼睛是不是能看见鬼!” 木勇轻“啊”了一声,惊疑不定地瞟了刘硕一眼,“还有鬼?整这么邪乎?” 作为老板的手下,什么时候该听什么时候不该听肯定得心中有数,所以木勇没敢听殷归说话。 一看刘硕就是没经过专业训练的,连老板的话都敢偷听。 他吸了口烟,问:“还有啥?” “大少说许弥身边一直有一只鬼跟着,跟着的那只鬼就是大少自杀死掉的弟弟——就那个私生子。” 殷家私生子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毕竟有钱人多几个儿子似乎也挺正常的,但怪就怪在那私生子是自杀。 放着殷家那么好的生活不要,偏偏要自杀,也不知道为什么。 私生子自杀之前,殷老爷子就放出消息,家产对半给兄弟俩,压根没把私生子当外人,那可是数百亿家产,居然不要。 木勇翻着眼睛想了想,眉头越皱越深:“不对吧,那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真要变成鬼了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对啊,大少说他已经变成了恶鬼,还说什么本以为他死了就会安生,结果没想到死了还不安生。” 刘硕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两人都觉得有点毛毛的,就好像他们蛐蛐的那个恶鬼已经在他们身边了似的。 刘硕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临近正午,太阳高悬于头顶,炙热的阳光烘烤,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驱散了不少。 他心有余悸道:“幸好是大中午的,阳气重。” “但是我怎么听说正午才是一天中阴气最强的时候?”木勇突然补充道。 两人相视一眼,突然仓库里传来了一声惨叫。 这声音是殷归的。 刘硕和木勇心中警铃大作,他们拉开仓库门,却看到—— 第101章 忠告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背对着他们双腿悬空,两条腿不停地扑腾着,口中时不时发出“嗬嗬”的气声,像条濒死的鱼那样在奋力挣扎。 刘硕和木勇不约而同瞪大了双眼,异口同声喊道:“大少爷!” 他们家大少爷莫名其妙悬空在天上了! 五分钟前—— 殷归发出一段莫名其妙的笑声,让许弥心里有点没底,他不确定自已这样能不能威胁到殷归。 殷归笑完之后完全没有那种被威胁的紧迫感,他语气玩味道:“这可不行啊,要是不能把许先生带回去,老爷子可是会生气的。” 许弥拿着刀的手微微用力,压迫着殷归的脖颈想要施加压力,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殷归这时候还这么镇定甚至有功夫和他开玩笑。 就不怕自已突然一个手抖割开他的脖子吗? 殷归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他冷着声:“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吗?如果你把我逼上绝路,我不介意拉着你一起陪葬,只是……我绝对不会死。” “哦?为什么这么自信?我可是殷华集团ceo,殷家大半产业都在我手里,你杀了我怎么可能还能活?” 殷归说的的确是实话,许弥一个普通人,真杀了他,他的父亲、母亲都不会放过许弥的。 “就凭殷老爷子的计划还没有成功,我这张牌还不能弃。” “……” 殷归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又笑了起来。 只不过相较于前一回戏谑的笑声,这回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我本来是很欣赏许先生这种聪明人的,但太过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殷归咬牙切齿道。 “但至少现在聪明对我来说是件好事,”许弥挟持着殷归慢慢向后退,“告诉你外面的人,让他们离开,然后准备一辆车给我。” 殷归咬着牙,突然抓着许弥那只持着刀的手,想往自已的脖子上划! 锋利的刀刃割开脖颈,细长的刀口伸渗出鲜血,许弥被殷归这种疯子一样的行径吓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松开了手。 折叠刀顺着掉落在地,殷归向后一个肘击打在许弥胸口,许弥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向后退了两步。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敢杀我,拿刀的手都在抖,狠话说得好听,心里早就怕得要死了吧?” 疯子! 许弥本来就没想着杀人,只不过是为了自保才想着威胁,没想到殷归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连主动往刀上撞这种行为都做得出来。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这殷归就是不要命的,许弥拿他压根没办法。 殷归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折叠刀,他早感觉出来许弥是个故作凶狠的纸老虎,虽然受威胁的是他,可是许弥没有杀他的决心。 这意味着,真正被威胁的人还是许弥,而不是看似处在下风的他。 他勾起唇,指腹擦过脖颈间细长的血痕,他轻轻研磨,殷红的血迹就在他指腹间开出了花。 “给许先生一个忠告,没有杀人的决心,威胁是起不到作用的。”殷归讥讽笑着,“希望许先生还有用到这个忠告的一天。” “但你没有这一天了。” 阴冷至极的男声足以在瞬间将本就冰凉的仓库温度下降好几点,殷归和许弥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都瞪大了眼睛。 第121章 前者是惊恐,后者是惊喜。 殷归还来不及回头,一只布满浓重黑雾的青灰手陡然掐住他的脖子! 冰冷阴寒的触感冻得他直打哆嗦,他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试图用手去扒拉那只手,指甲用力掐着对方,可那只手却纹丝不动。 就好像那只手的主人根本感觉不到痛,殷归所触碰到的就只有冰冷。 双脚离开地面,那只青灰的手掐着他,让他的呼吸变得困难,求生的意志让他本能地开始反抗,扑腾着身体却无法脱离这种窒息感。 推门而入的刘硕和木勇看到的就是这种难以言喻的惊悚画面,当智取代冲动,他们看着悬空的殷归居然不知道是该上前救人还是该逃跑。 这是能用科学解释的东西吗?牛顿看了都得被气活吧? 刘硕惊恐地想。 “救、救我……” 殷归奋力从牙关里挤出声音,混杂着气声显得含糊不清,但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刘硕和木勇的后背开始渗出冷汗,在场除了他们四个人还有看不见的东西,这种情况他们要怎么救? 他们刚想要后退,仓库的门却“砰”地一声关上了! 第102章 回头 “一个都别想跑。” 陌生而又怨毒的声音在仓库内响起,刘硕和木勇惊恐地环顾四周,却找不到说话的那个人。 他们不约而同转过身,奋力拉拽仓库大门,大门除了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之外居然纹丝不动! 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这间废弃仓库封印了起来。 他们逃不掉了! “小途,你冷静一点!” 许弥的声音让六神无主的刘硕和木勇找回了魂,他们看到许弥伸出手,想要触碰虚空中的什么东西,只不过他好像失败了。 刘硕突然瞪大了眼睛,忽然茅塞顿开。 许弥能看见鬼,他还能接触到鬼甚至和鬼说话,只要讨好了许弥,他们就不会死! “许弥大哥,求求你,我们也只是拿钱办事混口饭吃,都是打工人,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 刘硕“噗通”一声跪下,一边磕头一边求饶,旁边的木勇听完他的话也反应过来,跟着跪下求饶。 许弥要拉住殷途本来就一个头两个大,偏偏还有两个人在旁边磕头求饶,简直是火上浇油、乱上加乱。 殷途浑身裹着黑雾,青灰的脸夹杂在迷蒙的雾里,盘根错节的黑色纹路潜伏在表皮下,不停在蠕动。 原本漆黑的眼瞳变得猩红而恐怖,如果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个人样。 这简直就是地狱里来的恶鬼,许弥看到殷途这副模样觉得陌生又心疼。 他之前见过殷途这副模样,就是他在医院说恨殷途的那一回,可那时候殷途还远远没有这么可怕,现在却变成这样了。 殷途失控了,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小途,小途你看看我,你冷静一点!” 黑雾像是毒蛇一般缠绕在殷途周围,哪怕许弥只是站在旁边没有靠近殷途都被这种极致阴寒的恐怖感激得头皮发麻。 全身的细胞在叫嚣着让他逃跑,离这个危险的恶鬼远一点,可他看着殷途皱着的眉,隐忍着痛苦的神情,却朝着危险伸出了手。 在触碰到那些黑雾的瞬间,手指开始发烫,仿佛放到沸腾的热水里煮了似的,许弥痛苦的闷哼一声,却没有松手。 “听不到我的声音吗?回头看看我啊……” 殷归被殷途掐得直翻白眼,身体在不受控制地抽搐,连微弱的气声都发不出来了。 殷途什么也听不见,他猩红的眼瞳只盯着这个被他死死掐住的男人。 【死。】 【全都去死。】 脑子里响着成千上万人的声音,那些关在他身体里的怨气在作祟,叫嚣着让他杀光一切。 杀掉伤害许弥的人。 这是殷途最强烈的意图,谁伤害许弥,他就把谁杀了。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似乎是在阻止他杀人,可如果他不杀人,那些人就要伤害许弥,绝对不可以。 【杀掉他们。】 阻止他杀人的话那就一起死吧,反正他没有投胎重新做人的机会,再多来一些杀孽也不影响。 【全部杀掉。】 可当他拧断殷归的脖子送殷归下地狱后回过头看去,看到的却是许弥皱着眉痛苦的表情。 “哥、哥哥?” 影响着他思绪的声音在看到许弥的一瞬间骤然消失,连那些流动的黑雾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猩红逐渐从眼中褪去,殷途想要伸手抱住许弥,却意识到给许弥带来痛苦的就是他自已。 怨气会侵蚀人的生命力,没有人能承受得了上万人的怨气,许弥会死的。 “别、别靠近我……” 殷途本能地想把自已藏起来,他现在又丑又可怕,还会伤害到许弥,他得等自已稳定一点再来见许弥。 “你要跑去哪?” 许弥拽着殷途不放手,仿佛失去了痛觉——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因为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已那只手的存在了。 “哥哥放手!你会死的!” 殷途的情绪很激动,他一激动,周围的黑雾翻涌的越剧烈,原本有了收敛趋势的怨气反而更浓了。 “小途你保持冷静,看着我的眼睛,深呼吸,不要害怕,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第122章 许弥的声音似乎有种特殊的魔力,光是听他说话都会觉得很安心,殷途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殷途看着那双浅淡的眼瞳,那双眼睛很漂亮,情绪也很复杂,毫不掩饰对他的在乎和关心。 他按照许弥的要求开始慢慢深呼吸,除了那双眼睛他什么也不去看、不去想、不去听,脑子里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那些汹涌的怨气慢慢被关回了身体里。 丑陋可怖的模样褪去,殷途还是那个看起来无害乖顺的模样。 许弥如释重负地弯了弯唇。 “哥哥……” 殷途还没来得及说完话,许弥便闭上眼睛无力地向后倒去——殷途下意识接住了许弥。 然后,他看到了许弥那只抓着他的手,鲜血淋漓。 第103章 灵异案件 许弥出现在医院病房外的走廊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两个警察在,一个看着快五十岁,一个看着二十多岁。 他本来还很好奇为什么医院里会有警察,环顾四周发现这层楼在活动的人很少,那两个警察看守的似乎是一间隔离病房。 许弥好奇地走过去,就听到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警察问另一个警察: “师父,为啥我们要来看着他啊?” 被唤作“师父”的老警察全名廖意,快奔五十了,满脸胡子拉碴,皮肤黝黑看起来像个糙汉。 他的眼神总透着股疲惫感,不像他旁边的年轻警察那样双眼放光,光从他俩的眼神就能判断得出来谁是新人。 廖意从隔离病房窗户往里头望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廖意好心给赵柳江解答了疑问:“这件案子现在有点邪乎,所以老大叫咱们守着他,等人醒过来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他的声音很沙哑,一听就知道是个老烟民。 “为啥说邪乎?和鬼沾上边了?” 赵柳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廖意还真的点头附和他,说:“确实有鬼,死者是自已把自已掐死的。” 赵柳江虽然不是刚从警局毕业的新生,但他的确是才被调来这边跟着廖意的,接触的刑事案件并不多,像这种自已把自已掐死的诡异案件就更是没有了。 他瞪大了眼睛,就算压低了声音也掩饰不住语气里的惊愕:“人怎么可能自已把自已掐死?不可能吧!” 人体有自我保护机制,自已把自已掐死这种情况是不科学的。 廖意的情绪比赵柳江稳定很多,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你还是阅历太少,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知道了。” 见赵柳江整个人这么疑惑,他便和赵柳江讲起这个案子。 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个说话很认真,许弥走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发出动静,以至于他们并没有发现许弥。 许弥并没有主动开口,而是安静地站在他们身后默默地听着廖意讲话。 根据两个目击证人刘硕和木勇的书证,当时的废弃仓库里一共有三人一鬼两尸体。 许弥一听,无声做了个“哦”的口型,心想着这案件他熟悉,他就是那三人一鬼两尸体的其中一个人。 但刘硕和木勇他们俩的书证不太准确,当时应该是三人两鬼两尸体才对,不过他们俩不知道还有董年这个鬼在,也情有可原。 许弥没有出声打断,继续听廖意讲话。 据刘硕所说,杀了殷归的鬼名叫殷途,是殷归死了二十六年的弟弟,而殷途杀殷归则是为了许弥。 许弥和殷途的关系是什么,刘硕并不清楚,事情的起因就是殷归绑架了许弥,对许弥造成了威胁,导致殷途一怒之下扭断了殷归的脖子。 而许弥之所以昏迷也是因为他想要阻止殷途杀殷归,结果反被殷途伤害到了,这就是刘硕和木勇的书证。 负责做笔录的警察人都听傻了,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带着不敢相信,满眼写着“你说的是真的吗”,刘硕和木勇两人就会用“是的,你没听错”的目光看回去。 一场疑似凶杀的刑事案件就这么被刘硕和木勇两人的书证水灵灵地变成了灵异案件,搁谁都不会信吧? 没错,不仅坐在警局的人不信,就连听廖意说话的赵柳江也发出了不敢置信的质疑:“不会是他们串通好了一起撒谎的吧?” 也不能怪赵柳江怀疑,毕竟这种古怪的证词一般情况警方是不会采纳的。 许弥还挺同情刘硕和木勇的,他们说的话除了自已之外压根不会有人相信,但他们说的又的的确确是事实。 但这起案件的确不是一般情况。 殷归的死因出来了,死于寰枕关节脱位,他的脖子上有刀伤,与折叠刀上的血迹吻合,而刀上只有许弥和殷归两个人的指纹。 正常情况下,许弥肯定会被列为第一怀疑对象,这说明在殷归死前曾和许弥发生过争执纠纷,两个人甚至动了手。 可是殷归的死因却将案件往更加诡异的方向推,因为他脖子上的掐痕是他自已的。 也就是说,他是自已把自已掐得半死不活然后扭断了自已的脖子死掉的。 根据目击证人的书证,得出结果是被鬼杀死的,根据尸检结果,是殷归自已把自已杀死的,这两个结果都与科学无关。 赵柳江听完之后打了一个寒颤,挠了挠后脑勺,皱着眉表情有点难看地评价道:“那这事确实挺邪乎的,咱们总不能真的按照他们说的话结案吧?” 第123章 “那肯定,咱们不用管那么多,马上就会有人来接替咱们了。”廖意点点头。 所谓术业有专攻,灵异案件当然得让懂行的人来,他们要做的是保密,不让案件泄露造成社会恐慌,最后解决的时候再给出一个科学的解释就足够了。 赵柳江却傻乎乎地问:“啥意思?这案子给别人啦?” 廖意当了快三十年的警察,什么样的案子没见过,这种和灵异沾上边的案子都是要被封存上报到上面的,绝对不会向外透露出半点信息。 毕竟这类事件还是比较少的,没有必要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引起社会恐慌就不好了。 廖意咂了咂嘴,烟瘾犯了,可惜这里是医院,他只能忍着,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种类型的案子就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了,上面会派专门的人来处的。” 许弥没想到事情会向着他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现在殷途杀了人的事情已经被知道了,像这种会杀人的鬼是不会被允许存在的,如果殷途被那些人抓到,怕是只有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两位警官,我要自首,是我杀了殷归。”许弥走到廖意和赵柳江的面前,语气很认真的。 如果他承认是他杀了殷归,也许就不会有人要打殷途的主意了,只要殷途安全就够了。 可是廖意和赵柳江就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没有反应,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他。 许弥的神色变得有些迷茫,静默了一秒朝廖意伸出了手,他想要拍拍廖意的肩膀,吸引廖意的注意力。 可是下一秒,他却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的手从廖意的肩膀穿过去了。 第104章 黄泉路 “怎么会这样?” 许弥有些迟疑地收回了手,手握成拳又松开,明明他能感受到自已的手,为什么会触碰不到廖意呢? 难道他已经死了吗? 就在这时,有两男一女突然来到了廖意和赵柳江身边,许弥下意识扭过头看去。 为首的高大男人穿着极为骚气的黑色紧身衣,胸肌和腹肌几乎是一览无余。 高大男人左手边的是一个看起来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模样稚嫩,穿衣打扮也是挑不出什么问题的学生穿搭。 三人之中唯一的女性短发齐耳,穿着简单的体恤和短裤,眉眼英气,走的是简约干练风,是现在小女生可能会喜欢的类型。 这三人的到来除了吸引许弥的注意力,廖意两人的注意力自然也被吸引了。 高大男人拿出了证件给廖意看,语气带着浑然天成的上位者姿态,朝廖意两人敬礼,淡淡道: “我是特案组二组组长卫吏,辛苦二位了,病房的人现在由我们接手。” 廖意换上了一副公正严肃的表情,朝卫吏回礼。 很显然,卫吏三人就是专门派来处816清源仓库案的,现在这里没有他和赵柳江什么事了。 这三个人是特案组的人,那殷途会被他们发现吗? 许弥不敢想,他本来想着主动自首,让这桩诡异的灵异案件画上句号,可他却无法被人看见听见。 这到底是为什么? 许弥的神色逐渐变得迷茫,他低下头,看着自已身上的病号服,突然扭过头透过玻璃看向隔离病房里的人。 他看到他自已正躺在病床上,惨白着一张脸,紧闭着双眼,戴着呼吸机,没有任何动静。 如果不是呼吸机上还有数字在跳动,可能他会觉得自已已经死了。 他看到他的右手从指尖到大臂全都缠上了绷带,绷带隐隐渗出殷红,那是他的身体。 “灵魂出窍……”许弥无意识地喃喃。 有一种情况符合他当下的状况,就是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变成了植物人的状态,虽然并没有死,却陷入了沉睡。 这岂不是说,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医院去找殷途了吗? 许弥本来想这么做,但他听到廖意和赵柳江离开之前,卫吏让他们叫医院的人过来,他们要进入病房。 鬼使神差地,他并没有选择离开医院,而是看着那些医护人员来到卫吏三人的身边。 “医院里的人昏迷多久了?”卫吏问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小护土一句。 小护土回答:“三天了。” 许弥没想到他会昏迷这么久,他被殷归绑到仓库的时候是八月十六,那今天应该是八月十八,也就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殷途曾经两次和他提到过中元节,他灵魂出窍地的时间节点也是中元节,这很难不让许弥产生联想。 也许,他今天灵魂出窍并不是巧合,而是命中注定。 卫吏三人穿着隔离服进入了许弥的病房,之所以要隔离还是因为许弥手上的伤太严重了。 被绷带包裹的右手从指尖到大臂的皮肤全都如同被灼烧了一般脱落,为了避免被感染导致发炎,只能全包进行隔离。 医护人员站在病房外,他们三人在内,应该是怕泄露情况造成恐慌。 三人站在许弥身体旁边,来回观察着情况,如果不是许弥呼出的气息在塑料内壁产生了水汽,光看他如死人一般惨白的脸恐怕都会怀疑他已经死了。 不过人虽然是活着,但却离死不远了。 卫吏身边那个年纪看起来不太大的少年紧皱着眉,扭头看向卫吏,声音透过隔离面罩显得有点沉闷。 第124章 “吏哥,他的天魂和地魂丢了。” 在道家的思想中,人拥有三魂七魄,三魂即为“胎光、爽灵、幽精”,也有人称“天魂、地魂、人魂”“天神、阳神、阴神”仅仅只是叫法不同。 三魂之中最重要的是天魂,判断一个人是否是命不久矣,看的就是天魂。 道家讲究轮回,人死后三魂会去往不同的地方,天魂归天、地魂归地、人魂则由地府掌管,判断完前尘因果之后送入轮回,三魂再次重聚。 现在许弥最重要的天魂丢了,可不就是命不久矣了? “找,他还不能死,那只厉鬼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卫吏淡淡吩咐道。 许弥听出来了,卫吏想要通过将他的魂找回来达到让他苏醒的目的,然后再用他引出殷途,解决这次事件。 他不能害死殷途两回。 许弥跑出了医院,没有一个人看得见他、听得见他,外面的天空阴沉,乌云浓重,看起来像是要下雨,太阳被挡住了。 许弥试探性地伸出手,即使触碰到阳光,他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准确来说是他没有感觉。 他毕竟还没有死,只是以灵体的状态四处游荡,不像鬼魂那样惧怕阳光。 许弥站在人来人往的路边,逆着人流往外走,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又没有手机可以查询,不知道乱晃悠了多久,他才通过指示的路牌看到了他熟悉的地名。 路牌上显示,往前走五公里就能到清源山,许弥眼也不眨地往前走,天色也越来越暗。 时间的概念对于许弥来说已经消失,毕竟他现在并不是人类的状态,他感觉不到疲惫,只知道闷着头往前走,像一具只有空壳的尸体。 他该去哪里找殷途呢? 他知道殷途可能会在的地方只有老城区和他的身边,既然殷途没有出现在医院,那应该会在老城区吧。 可他又觉得殷途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陷入危险又什么都不做,许弥没有信心可以找到殷途,他希望殷途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的身边。 不要被特案组的人抓到,躲得越远越好。 去往清源山的路好像特别漫长,许弥紧绷着脸,扭头看向四周,却觉得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有些陌生。 不仅仅是陌生,这条路突然漫起了白雾,前方的路似乎出现了一扇漆黑的大门,不断有人从那扇门里面走出来,他们的身形隐没在白雾中,隐隐绰绰、若影若现。 许弥扭头看到了一个破旧的木牌,上面写着三个猩红的大字——黄泉路。 第105章 医院 许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身边很快就出现了一堆千奇百怪的鬼。 之所以说是千奇百怪,主要还是因为它们还是维持着死前的状态,有的鬼舌头伸得老长,有的鬼缺了手,有的鬼双眼瞪得老大,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 还真是百鬼夜行,什么样的鬼都有。 那些鬼并没有注意到他,就和人注意不到他一样,但许弥依旧会下意识地避开,看着那些鬼从白雾中走出,渐渐消失不见。 今天是它们合法还阳见亲人的时候。 许弥心里突然有了点希冀,他有没有可能在黄泉路上遇到准备还阳的奶奶和父母呢?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许弥并没有特别期待,毕竟他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殷途。 前面就是大开的鬼门,正常人都知道不能往前面走,许弥自然不会想不开走进鬼门,只能转过身顺着鬼流一起往外走。 黄泉路只有一条路,一眼望不到头,但这条路却四通八达,能将每个还阳的鬼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等到了时间又会将它们送回来。 阴间也和阳间一样,有着严格的秩序,这样才能保证不出乱子。 许弥在白雾弥漫的黄泉路上走着走着,不知道自已会去到哪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老城区的大门口了。 看起来他走的这条黄泉路通往的是老城区。 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到这里,许弥居然有种久违的喜悦感,他看着熟悉的老旧建筑物,慢慢往里走。 这里还是和他以前待过的一样,哪里是徐季青的咖啡厅,哪里是老城区的小卖部,哪里是越宿和越岫清的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他停在明泉私立医院的大门口,看着被浓郁夜色包裹的医院,许弥好像在恍惚中看到了那栋被拆掉的老旧居民楼。 浑圆的月亮高高挂起,明黄黄的又隐约有几分红。 只是许弥没有注意到那些稀薄的红。 他走进医院,大概因为是夜晚,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医院黑漆漆的,只有一个值班护土在护土台。 许弥悄无声息地上了楼——之所以上楼而不走电梯,主要还是怕把值班护土吓到。 毕竟这大晚上的,要是电梯门突然开了,还自已往楼上升,换谁都得被吓个半死。 许弥本以为会看到冷冷清清的一幕,结果楼上却很热闹。 有一群人——不,是一群鬼,它们聚集在一起,互相交流。 许弥有些意外,脚步迟疑了一瞬,但又想到今天是中元节,有鬼的确很正常。 而且,这医院下面是个万人坑,鬼多那就更正常了。 许弥收回惊讶,继续绷着脸往楼上走。 医院的每一层都有不同的鬼在,好像它们一到晚上就会出现在医院里面团建似的。 第125章 许弥一直走到了六楼,去到他最为熟悉的607病房,然后走了进去。 病房里漆黑一片,可能因为他现在不属于人的范畴,所以黑暗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影响。 他看到一个身影背对他站着,从那娇小的身型可以看得出来,这身影的主人是小英。 “小英?”许弥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但小英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并没有给出回应。 他好奇地走到小英身边,顺着小英的目光看过去,除了窗帘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也许小英只是安安静静地在发呆吧。 许弥心里这样想,转过身就想离开,殷途没在这里,有可能去了别的地方,他还得去找殷途。 小英突然伸手拉开了窗帘,月光透过窗户进入屋内,衬得她的脸色煞白。 她看着天上圆润的红月,露出了一种快要解脱的笑容,轻声呢喃: “原来已经到中元节了,那时间也快到了吧……” 许弥回过头来看着小英,小英的声音很轻,就像是无意识说出口的心里话。 只不过……小英口中的“时间快到了”指的又是什么? 许弥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但真让他说出个不对劲的地方他又说不出来。 也许小英知道殷途去了哪里,只是因为他现在的情况太过于特殊,没办法和小英交流,不然还能开口问一问。 许弥跟着小英一起抬头望向了天,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月亮怎么变成那样了? 原本明黄黄的月亮染上了猩红的红色,虽然面积并不大,但颜色太过于触目惊心,让人想忽视都难。 他进医院之前明明记得月亮是纯正的黄色,怎么一会没见就慢慢变红了? 许弥并不知道月亮变红意味着什么,但红色本能地让他感觉到危险,许弥没有过多的停留,转身离开了病房。 他凭着记忆下了楼,去到了神经科的诊疗室,他记得记忆里,他就是在这里被那个医生给催眠了的。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医生应该就是殷家留在医院监视着许弥动向的人,甚至可能只是其中一个。 毕竟这间私立医院背后的投资人,是殷家。 准确来说,老城区大部分地段都是殷家的,这些信息只要在网上动手查一查就能知道。 许弥也不得不承认殷先生真的很老谋深算还耐得住性子,他能在养鬼这件事上坚持二十六年,甚至不惜耗费大量财力人力,只是为了一个渺茫的可能。 许弥都不敢保证自已可以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情况下投入二十六年,光是这一点,殷先生就已经触摸到了成功的边缘。 神经科里没有许弥想要的东西,他只能空着手悻悻而归,离开医院时前台的小护土依旧保持着他来时看到的模样,专心地捧着一本书看。 许弥刚从医院走出没两步,看着斑驳的石砖地面,脑海里闪过的是殷途从楼上跳下坠落的画面。 他曾经梦到过殷途自杀时的情景,虽然不知道那是他的梦还是真实发生的过去,他还是下意识地开始寻找起来。 殷途当时落地的地方应该是…… 许弥又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停在了一片没有任何杂草野花的荒芜地面。 第106章 红月 这里和其他地方最为特殊的就是过于荒芜。 在这片区域之外依旧会有杂草生长,唯独这里没有,许弥在此之前没有注意到过,现在仔细想想反而太过于反常了。 为什么别的地方都能让植物生长唯独这里不行呢?是不是因为……这地下有什么东西阻止了它们的生长? 这个想法一但产生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势不可当,许弥隐隐有个想法——也许殷途的尸体在这下面。 他环顾四周,突然后脊一凉,猛地回过头往上,正好和站在窗边的小英对视上。 607病房恰好对着这片荒芜的不毛之地,小英站在窗边,惨白的脸像张点了睛的纸人。 她穿着浅粉的护土服,平日里都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这样一言不发冷着脸倒是许弥第一次见。 冷不丁还有点儿反差,反正许弥是被小英这副模样吓得发毛——即便他知道小英看不到自已。 小英微垂着头,漆黑的眼瞳空洞洞的,不知道是在看着许弥还是只是凑巧盯着那块地方发呆。 一鬼一灵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小英才伸出惨白的手拉上了窗帘,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许弥收回视线,抿着唇,紧绷着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挖开这块地。 且不论他现在是灵体,能不能碰到东西还另说,就算他真的挖出了殷途的尸体,他又该藏到哪里去? 如果被殷家的人发现了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他又抬头看了看天,猩红已经从月亮三分之一处蔓延到了二分之一处。 很显然,时间越长,月亮变红的地方就会越多,许弥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明白月亮为什么会变红。 与此同时,医院里,许弥的身体突然出现了变化。 心电监护仪突然响起了警报声,急促的滴滴声听得人心惊肉跳,医护人员几乎是在警报声响起的一瞬间就有了行动,匆匆赶到许弥的病房。 卫吏面无表情地站在病房外,透过窗户看着护土对许弥的情况进行紧急处。 他的脸紧绷着,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像是在纠结些什么。 第126章 从他们发现许弥丢了魂开始,就一直在试图找到许弥天魂和地魂的行踪。 以前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魂丢了的情况,那些丢失的魂基本上都不会离本体太远。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是中元节的原因,许弥的魂越走越远,居然跑到了离这里几十公里外的郊区去了。 想要找回许弥的魂只有两个办法,第一,现在开车去老城区,第二,招魂。 可是今夜人鬼共路,去往老城区的路可能就不是原来的路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迟迟没有动静。 卫吏能沉得住气,但他旁边的那个稚嫩少年明显是沉不住气了,拉着他的手焦急地说: “吏哥,时间不多了,就用那个方法,把许弥的魂招回来吧!” 招魂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困难,只要知道许弥的八字,用带有许弥气息的东西呼唤许弥的名字,就能将许弥的魂招回来。 可是,今天是中元节。 百鬼夜行,如果许弥的魂被路上的鬼魂发现了,那许弥就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要么成为植物人躺一辈子,要么变成残缺的游魂,无知无觉游荡个几百年直到重新生出新的天魂和地魂。 “再等等。”卫吏说。 少年知道卫吏在等什么,在他们刚确定许弥魂丢了准备采取行动的时候,有一个和尚找到了他们。 那个和尚自称是清源寺住持的首座弟子明悟,是奉了他师父的命令让他们不要插手这件事。 明悟说,这是许弥命中注定的劫,是许弥的考验,也是许弥和他师父的约定。 卫吏是不可能将许弥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的,但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妥协的原因,出在许弥身上。 第107章 苏醒 卫吏看过许弥的因果线,很干净。 其中有一条因果线完全贯穿了他的生命,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伴随着他,就像是从许弥身体里生长出来的一样。 卫吏没见过这种情况,正常人的因果线是不会从身体里长出来的,毕竟因果总会断的。 陪伴着的父母死去后因果线就断了,和伴侣真正分开后因果线就断了,没有谁的因果线会和另外一个人纠缠一辈子。 比如那些分分合合的情侣,即使最后走到了一起,在他们分开的日子里,因果线的链接也会变得微弱,不会像许弥这样,如此强烈甚至可以说是强硬地占据了他的一生。 除了因果线很干净之外,许弥身上还有异样——他身上居然有功德! 虽然不是特别特别多,但在现在这个玄学修炼都变得非常艰难的时候,能有这种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都证明许弥很不一般了。 功德是修行功夫的成就,全靠自我修行,这意味着许弥本身就不是普通人。 再加上清源寺僧人说的话,许弥修佛的可能性更大,卫吏又担心他们贸然行动会坏了许弥的修行,那可真是大罪过。 “病人血压突然下降了!” 病房里的护土神色焦急,从心电监护仪响起警报开始,许弥就一直处于一种极度危险的状态。 一会儿呼吸困难,一会儿血压下降,没有一点征兆。 原本就惨白的脸已经看不见任何血色,连呼吸都逐渐变得微弱,无论他们如何抢救都挽回不了许弥生命的流逝。 许弥要死了。 病房外等待的少年眼见许弥的生机越来越虚弱,扭头看向卫吏,焦急道:“吏哥,他快不行了,还要等吗?” 再等下去,许弥的尸体都该凉了。 卫吏咬了咬牙,狠心道:“招魂。” 他们突然闯进了病房,卫吏严肃道:“所有人离开,不许靠近这间病房半步!” 病房里还在抢救的医护人员顿时就急了,一个小护土推搡着闯入的卫吏,神色紧张:“请不要妨碍我们抢救病人,每一秒钟对我们来说都很宝贵!” 小护土比卫吏要矮很多,根本推不动卫吏这个大块头,但她还是选择站出来阻止,因为他们正在和死神抢人。 “病人血压持续下降,推入手术室进行手术!” “我说让你们出去,所有人不准踏入这里半步!” 卫吏三人和医院的医护人员突然僵持住了,心电监护仪的警报还在急促地响着,如果没有一方退让,真正受到伤害的还是许弥。 医院的人觉得卫吏三人是特意来捣乱的,卫吏三人又有不能说的苦衷,但他们的本意都是希望许弥能活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病房里响起了突兀的咳嗽声,那声音沙哑且虚弱,声音闷在喉管里,却掷地有声。 “咳咳……” 众人下意识看过去,原本滴滴响个不停的心电监护仪恢复了平静,病床上惨白的面庞有了点儿血色,伴随着咳嗽身体不断轻颤。 病床上的人动了动手指,慢慢睁开了双眼。 许弥醒了。 第108章 小孩 “天啊……真是奇迹……” 有人小声感叹,满是不可思议的视线紧紧盯在许弥身上,这群人中最受震惊的还要数医院的人。 毕竟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许弥就莫名其妙地苏醒了。 许弥睁开眼的时候也没想过会看到这么多双活人的眼睛,感觉自已像是被放在展示柜的商品,被这么多人围观。 于是,许商品光荣地被口水呛到了,咳嗽声变得剧烈又声嘶力竭,像要把肺咳出来。 第127章 医护人员这才反应过来,生怕许弥咳得厥过去,有条不紊地开始检查许弥的身体状况。 站在病房门口的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短发女生盯着许弥缠着绷带的右手,“被那么浓的怨气包裹居然还能靠自已醒过来,好可怕的运气。” 他们都知道许弥之前面对的是一只厉鬼,还是一只濒临失控的厉鬼,普通人别说是触碰厉鬼了,就是被厉鬼身上的怨气轻轻扫上一眼,都得生小半个月的病。 许弥这种直接上手抓的居然没直接暴毙,不知道是该说许弥幸运呢,还是该说许弥幸运呢。 这是柳松云看到许弥苏醒时的第一想法,但她记得卫吏说过,他在许弥身上看到过功德。 在佛教中,一共有四种德,阴德和阳德、功德和福德。 “德”可以解为善业,也就是做好事,而行善被人知道了就是阳德,没人知道就是阴德。 有句话说:阳德伏人,阴德伏鬼。有漏福德,无漏功德。 所谓“阳德伏人”就是做了好事主动说出来被大家知道了就会得到大家的尊敬,被大家称赞,被尊敬、被称赞就是阳德该有的善报,因此这段“因果”也就结束了。 许弥以前在老城区被大家喜爱就是一种“阳德伏人”的表现,即使他从来不说,但他的行为都被大家看在眼里。 与之相对的阴德,虽然做了好事无人知晓,但善根却已深深埋下,终会有一天开花结果。 这阴德之事,看似世间之人都不知道,却瞒不过那些护法神、护戒神等等,他们对此可是了如指掌,并且会暗中对其进行庇护,挡住灾难和业障,这就是“阴德伏鬼”的道。 这也是为什么柳松云会说许弥的运气恐怖,换做别人早就死得透透的了,许弥却靠自已醒过来了,所积累的阴德怕是不少。 着相修福叫福德,无相修福叫功德,因为功德与道相应,与自性相合,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所谓的相就是执着、目的,所修的福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就是着相,不为了达到目的只是单纯寻着本心做事即为无相。 卫吏懂的比柳松云两人要多,看到的东西也更多一些,他紧盯着病床上的许弥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抿着唇。 他分明看到了许弥身上散发的浓郁金光,那是功德之光,比许弥一开始拥有的还要多。 这意味着,许弥靠着自已度过了死劫,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他的修行又更上了一层。 在他们不知道那段时间里,许弥究竟遇到了什么? 许弥不知道卫吏在疑惑些什么,毕竟他不会读心,也不认识卫吏,如果他知道的话,他可能会说他也很懵。 当时间回到许弥开始思考月亮为什么会变红的时候,有人突然叫住了许弥。 “叔叔,你站在这里干嘛呀?” 许弥下意识看过去,那是两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一男一女,模样乖巧,小女孩手里还抱着洋娃娃。 他们身上并没有穿着医院的病号服,看起来不太像是医院的人,可如果是老城区的小孩子许弥是不可能不认得的。 许弥蹲下身,和他们平视,问:“小朋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呢?” 小女孩眨了眨眼,语气认真又无辜:“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呀。” 这话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可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医院,今天的日子又很特殊,这让许弥有一种荒谬的预感。 他问:“你们的家在医院下面吗?” 小男孩点点头,“是呀是呀。” 医院下面是万人坑,某种意义上也的确是他们的家。 许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温柔地问:“那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指了指医院,小男孩跟着附和:“他们在里面和其他叔叔阿姨聊天,我们就偷偷跑出来玩啦!” “我们只有每年的今天才能出来玩,其他时候都得待在这里面,我不喜欢这里。”小女孩小声嘟囔。 医院是牢笼,困住了上万人,许弥将小女孩有些凌乱的衣领好,抬头看着慢慢变红的月亮,问:“小朋友今天的月亮是什么颜色?” 两个小孩跟着抬头看了一眼,不约而同道:“一直都红色的,今天的月亮很圆很大,以前没有这么大。” 小女孩接着补充道:“小英姐姐和我们说过,只有我们才能看见红色的月亮,其他人是看不到的。” 许弥只有一瞬间微妙的迟疑,很快就被他掩藏起来,他问说要和他们玩一个小游戏,他们两个谁先找到小英并且带过来,他就给谁奖品。 两个小孩兴高采烈的答应了,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玩过游戏了。 最后是小男孩将小英带过来的,许弥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让小男孩先去找妹妹,他和小英聊一会儿,小男孩很听话地离开了。 “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见小男孩离开,小英率先发问。 许弥解释:“我现在是灵体状态,本来没有人可以看到我听得到我,但刚刚那两个小孩可以,我就想试试你能不能看见我。” 小英仔细瞧了瞧他,才说:“应该是你的身体快死了,所以才能被我们看见,你要变成鬼留在小途身边吗?” 变成鬼留在殷途身边…… 如果他变成鬼,就能和殷途名正言顺地永远在一起,没有身份上的差距,不会再有人说他们人鬼殊途。 第128章 只要他死掉。 第109章 中元节 “求佛祖保佑,让小弥快点醒过来吧。” 熟悉的声音在这一刻从遥远的天边传到了许弥的耳朵里,许弥怔松片刻,突然反应过来这是王婶的声音。 他下意识问小英:“你有听到吗?” 小英一愣:“什么?” “有人在叫我。”许弥轻声呢喃。 那些祈福祷告似的声音越来越大声,许弥仔细一听,那些声音似乎不只有王婶的声音,还有越家兄妹的声音。 三天前,许弥刚出事的那段时间,警方就通知过和许弥关系亲近的人,本意是想要弄清楚许弥和殷归之前有没有见过,结果王婶他们知道许弥出事了一个个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们远远在病房外见过许弥,那惨白的无生机的模样让人心惊,而且医生说许弥很有可能会醒不过来,因为许弥的情况很奇怪。 人老了就越会相信些什么,王婶说要给许弥祈福,她相信许弥那么好的人是不会就这样死去的。 王婶这样也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越宿抿了抿唇没反驳,他也知道王婶关心则乱,结果没想到他妹妹也这样,硬拉着他给许弥祈福。 越宿:“……” 越宿一个浑身腱子肉的硬汉,硬是被按在寺庙里老老实实祈福了三天。 王婶是真的担心许弥,这三天寝食难安的,面对着高大悲悯的佛像,王婶虔诚的叩拜,嘴里不停呢喃:“求佛祖保佑,让小弥快点醒过来吧。” 许弥忍不住扭过头看向医院外,他抬脚就要离开。 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突然回过头问小英:“你知道为什么这块地方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吗?” 小英愣了一下,摇摇头,说:“我不是很熟悉这里。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就是一块普通的地吗?” 许弥沉默了一瞬,“好,我知道了。我该走了。” 见他要走,小英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劝说道:“你不如留下来,反正你终究会死,如果你留下来不回去,你不就可以和小途永远在一起了吗?” 小英的话让许弥愣在原地,远处是王婶他们祈祷的呼唤声,身边是小英几乎蛊惑似的话语。 “你看到的月亮已经开始变成红色了吧?” 许弥下意识抬头,月亮变红的部分越来越多了,他刚刚和那两个小孩鬼聊过天,能推测出只有在鬼魂的眼里月亮才会是红色的。 “你不想和小途永远在一起吗?”小英走到他身旁盯着他的侧脸看。 许弥猝不及防被人从后抱住了腰。 那人拥抱的力度很大,像是要把他嵌入身体,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无声宣告浓烈到极致的占有。 许弥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是怎么一回事,身后的人就低下头在他颈窝乱蹭,语气又急又委屈:“哥哥,留下来吧,和我永远在一起。” “小途?等等……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弥面露惊愕,身旁的小英却眯起眼睛轻声笑了起来,许弥扭头看过去,看到的是小英那张惨白非人的脸。 殷红的唇瓣勾起诡异的弧度,小英轻声诱哄:“留下来吧,许弥,你不是最喜欢小途了吗?” “是啊哥哥,不是说最喜欢我了吗?留下来吧。” 许弥觉得身体有些发寒,他觉得现在在他身边的可能都不是真正的小英和殷途,因为他们不会希望他去死的,但他又不敢确定。 他奋力挣脱了的束缚,踉跄着往后退,说:“我不会留下来的,我得回去。” 小英笑靥如花,却只让许弥觉得惊悚:“可惜你意识得太晚了,今天中元节,一路走好。” 第110章 无常 许弥头也不回地往医院外跑去,小英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许弥的背影,没有出口挽留。 原本站在她身边的殷途化作虚影消散了,如果许弥没有着急离开的话,也许就能发现这个殷途的异常。 这是假的殷途。 “真可惜,许弥,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小英轻声呢喃,转身回了医院。 * 许弥现在脑子很乱,远处王婶的祷告声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只能往老城区外跑,迫切想要逃离那个古怪的医院还有里面的鬼。 刚刚的殷途和小英肯定都有问题,许弥回想起小英之前的模样还心有余悸。 小英对他说的那些让他留下来的话,虽然每一句听起来都是为了让他能和殷途永远在一起,但是她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拖延时间。 所以她说许弥意识得太晚了。 因为,月亮就差一点就要完全变成红色了! 只有鬼看到的月亮才是红色的,这意味着许弥的身体快死了! 他必须在月亮完全变成红色之前回到他的身体里去! 原本空旷的公路上突然弥漫起了雾气,周围高耸的建筑被模糊,最后隐入浓雾消失不见。 原本空荡荡的黄泉路,突然多了很多身影,它们漫不经心地从许弥身旁掠过,只余下阴森鬼气。 许弥站在原地没动,因为他看到两个一黑一白的人影正在朝他走近。 那黑衣人腰间缠了圈锁链,身形高瘦,面容凶悍,戴着黑色高帽上面写了个“黑叁拾柒”。 白衣人身形矮小,面容苍白,手持骨棒,上面的铃铛叮铃作响,白衣人同样戴了高帽,只不过是白色,上面写着“白叁拾捌”。 第129章 这一黑一白走在这黄泉路上,周围的鬼魂见了他们都得恭恭敬敬地绕道走。 很显然,这俩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黑白无常”。 中元节作为鬼魂还阳的日子,是为了了却鬼魂的执念好让他们安心去投胎,但既然能被称之为执念,就一定会出现有鬼赖在阳间不愿意走的情况。l 这个时候,黑白无常就会出现将那些赖着不愿离去的鬼魂捉回冥界。 许弥低着头,脚步轻快地往前走,这两个无常应该是为了捉那些不愿回去的鬼魂,他只需要避开他们赶紧回医院就好了。 和两个无常擦肩而过时,许弥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慢着。” 许弥下意识僵硬了一瞬,还没等他回过头,就感觉自已被包围了。 两个无常一左一右站在许弥身边,那个黑无常盯着许弥瞧了又瞧,轻“咦”一声,说:“今天刚死的?” “不是,我没死。”许弥矢口否认。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心道不好,这两个无常怕不是来捉他的。 可惜黄泉路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上了这黄泉路过了中元节这个时间再想离开就难了,更别提他现在还被两只无常鬼给包围了。 白无常比黑无常要矮一些,无常能感知到这些鬼魂的死亡时间,许弥很显然就是刚死没多久的。 他俩本来是去巡视是不是有鬼赖在阳间不肯走的,毕竟中元节算是他们这些鬼差最累的一天了,那些赖在阳间不肯走的鬼魂多数都很难缠,没有鬼差乐意去做这些事情。 别看鬼差虽然是阴间的官职,但他们拿的薪水可是很少的,毕竟他们只能算是普通的无常,比不上真正的“黑白无常”。 真正的黑白无常帽子上写的是“天下太平”和“一见生财”,但每天死人那么多,两位无常也忙不过来,于是阴间就出现了改革。 表现良好的鬼魂可以去应聘鬼差,帮助阴间将那些鬼魂带回去投胎,按照他们的业绩等他们退休不想做的时候能给自已下辈子谋个好身份。 按照阳间的话就是阴间也能考公了。 黑叁拾柒和白叁拾捌就是两个考公成功的鬼,才当上鬼差没多久,这名字也是阎王为了方便管给的编号。 他们本来还在苦恼能不能找个机会摸鱼,这倒是凑巧碰见个刚死的,要是把这刚死的鬼带回阴间,就能光明正大的摸鱼了。 两位无常互相对视一眼,白叁拾捌清了清嗓子,淡淡道:“你的阳寿已尽,就跟我们走吧。” 白无常的声音居然是个女声,许弥甚至还觉得有些耳熟,他冷不丁抬起头,两鬼对视一眼,都愣住了。 “桑雅君?” 白叁拾捌看到许弥的脸也有些惊讶,她惊叹道:“怎么是你呀?” 第111章 鬼门 桑雅君也没想过她会这么快再和许弥见面——毕竟距离许弥找到她的尸体也才过去了一个多月。 因为她是被人杀死的,再加上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恶鬼,阴间也有意招纳一批新鬼差。 桑雅君迷迷糊糊的,听到有鬼说当鬼差下辈子投胎的时候可以凭业绩选个好身份,她就傻乎乎地去了。 桑雅君问许弥:“你怎么死了呀?” 许弥摇摇头:“我没死,我还得回去。” 桑雅君“咦”了一声:“可是你身上的阳寿已尽,你应该已经死了。” 认识许弥的只有桑雅君,旁边的黑叁拾柒可不认识许弥,于是他出声道:“既然你们认识,那就更方便了,想要叙旧等到了阴间再叙吧。” 他说完,腰间的勾魂索便缠绕在许弥的身上,不由分说地要带许弥走。 无论许弥怎么挣扎都没办法挣脱勾魂索的束缚,桑雅君看出了许弥脸上的挣扎,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和黑叁拾柒说: “喻梓,先等等,我们没有接到命令,贸然把他带到阴间不太好。” 喻梓一听,扭过头来看她,语气了然:“你想放他走?” 桑雅君抿了抿唇,没说话。 之前许弥帮过她,如果不是许弥,她还不知道得在那深山老林里待多久,估计等到尸体腐烂了都不一定有人能发现。 她想帮帮许弥,反正她没有接到勾魂的命令,就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许弥回去阴间也不会有什么察觉,毕竟每个鬼差都有自已负责的区域。 但是,她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代表喻梓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见喻梓手持勾魂索,本就有些凶悍的脸上表情严肃,说:“你这是徇私舞弊,当了鬼差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你都忘了?” 桑雅君语气有点儿不服:“没忘,但我们本来就没有接到命令,不算徇私舞弊。” 许弥能听得出来桑雅君为了他和喻梓闹了不愉快,毕竟他要是真死了的话喻梓要把他带回阴间也没做错什么,只是他还有事情没完成,他还不能死。 “能不能再宽限我几天,既然你们说我阳寿刚尽,那我头七还得回魂,就让我再留七天吧。” 许弥这话说的也确实没什么问题,现在把他带回阴间那他头七还得回魂,又得重新回来,岂不是又得麻烦他们一趟。 喻梓皱起眉看着他:“可你能走在黄泉路上,就证明你的头七已过,可以去投胎转世了。” 许弥听得一愣,可他明明记得今天是他昏迷不醒的第三天啊。 第130章 喻梓可不管许弥的疑惑,手持勾魂索就将许弥往鬼门里拉,桑雅君只能爱莫能助地看着他,说:“你还是老老实实和我们回去投胎吧,下辈子会更好的。” 这话说的就像是放弃帮助了许弥似的,喻梓这才转过头来看桑雅君,语气似乎有点儿欣慰: “这样才对嘛,你偷偷放跑他万一被发现了还要受罚,难不成你想去地狱做那些苦差事?” 阴间有十八层地狱,每个地狱都有相应的鬼差负责,之所以说是苦差事就是因为鬼差要负责给犯错的鬼魂行刑。 就比如第一层拔舌地狱,是专门用来惩罚在阳间故意挑拨离间、诽谤他人的鬼的,鬼差需要用铁钳夹住对方的舌头缓慢拔下。 这个过程会非常漫长且痛苦,那些受刑的鬼都会发出惨叫,因为有再生的能力,就会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直到洗清罪孽。 所以在那里工作的鬼差必须要有强大的心素质,不会被影响,但因为这份工作过于残忍,很少有鬼差愿意主动去做,阴间就只能惩罚那些犯了错的鬼差去做这份苦差事了。 桑雅君嘟囔:“你别吓唬我啊。” 喻梓笑了笑。 黄泉路上的其他鬼魂都避着他们三个走,足足三层楼高的鬼门伫立在浓雾之中,两侧凶神恶煞的石狮子被刻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扑过来。 眼看着鬼门越来越近,黄泉路上的鬼魂也越来越多,一大批鬼魂都赶在还阳结束之前进入鬼门。 鬼门内有鬼差把守组织着秩序,就是怕这些鬼魂会闹出乱子,喻梓的注意力没放在许弥身上,而是专注地看着鬼门前堆积的鬼魂们。 就在这时,桑雅君凑到许弥耳边小声道: “等会儿进鬼门之后会有检查,喻梓那时候没精力管你,到时候我掩护你,你找准机会就跑。” 第112章 你究竟是谁? 许弥用眼神示意桑雅君自已知道了。 桑雅君要帮助他逃跑。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失败了不仅是他没办法离开阴间,连桑雅君也会因为擅自放跑他受罚,所以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跟随着庞大的鬼流,许弥只专注地盯着桑雅君看,就见桑雅和喻梓说了些什么,喻梓便将手里的勾魂索给了桑雅君,没入鬼流去和把守在鬼门的鬼差交涉了。 许弥被身后的鬼魂推挤着往前,桑雅君在拿到勾魂索的一瞬间便收回了对许弥的束缚。 她无声地朝许弥做了个口型,许弥憋着口气,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出现在许弥眼前的是各种各样千奇百怪死状的鬼,它们一股脑地往鬼门里面涌,显得许弥这个逆着鬼流往回走的鬼特别格格不入。 逆流而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许弥还没有脱离鬼门的范围,喻梓就已经扭头回来了。 看到桑雅君孤零零地站在鬼门里,手里的勾魂索空荡荡的,喻梓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桑雅君说:“刚刚进来的鬼太多,我一时没有防备,让他跑了。” 喻梓一眼就看出来桑雅君在撒谎,因为勾魂索是与随持有者想法行动的东西,他将勾魂索短暂地交给桑雅君,桑雅君自然也可以短暂的控制勾魂索放许弥走。 他望向门口庞大的鬼群,一眼就发现了那个与其他鬼魂行动路线相反的家伙。 喻梓冷声道:“勾魂索还我。” 桑雅君把勾魂索往自已身后藏了藏,“喻梓,看在我的份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喻梓:“可我已经和查案司的鬼差联系过了,他们等会就会来接这个鬼,等他们的人来了我们要怎么解释?是玩忽职守还是徇私舞弊?” 地府一共有七十六司,每一个司之间都有不同的掌管人,掌查案司主赏善罚恶,管人生死,而掌管掌查案司的则是地府四大判官之一的阴律司。 阴律司这个名字可能会有些陌生,但他另外一个名字“崔判官”肯定都听过——没听过也没事。 崔判官原名崔钰,死后当了阎罗王最亲信的查案判官,是驰名阴曹地府的头号人物,身着红袍,左手执生死簿,右手拿勾魂笔,专门执行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的任务。 因为每天要处的事务很多,崔判官也是要休息的,所以他只会处一些争议性很大的人,其他的都交由他掌查案司的鬼差去处。 喻梓已经和掌查案司的鬼差联系过了,这要是让许弥跑了,他和桑雅君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眼见桑雅君是执意要帮助许弥,喻梓眉头一皱,掌心一翻,原本在桑雅君手里的勾魂索倏地颤动起来,飞到他手里。 他身形一轻,眨眼间便出现在许弥身后,勾魂索带来的巨大威压让周围往鬼门里涌的鬼魂们都为之一颤,鹌鹑似的给喻梓让出了一条路。 许弥只觉得腰间一重,便被一股拉力不受控制地向后拉去! 勾魂索将他绑了个严严实实,喻梓手里拿着勾魂索,冷声道:“不管你生前有什么执念,但你已经死了,你这样怂恿桑雅君放你回阳间,对于你对于她都不是什么好事。” 许弥被喻梓架着往鬼门里走,桑雅君看着被勾魂索捆成粽子只露出一个头的许弥不由得愧疚道:“对不起,我没有他强。” 她和喻梓之间是喻梓负责勾魂的,她虽然是喻梓的搭档,其实更像是一个被喻梓管的下属,只不过喻梓大部分时候都很好说话,桑雅君摸摸鱼喻梓也不会说她什么。 第131章 但这回不一样,她想要私自放跑许弥,喻梓冷着脸没有再看桑雅君一眼,很显然是生气了。 许弥朝桑雅君摇摇头,那意思是让桑雅君不要自责,她已经努力过了,还是冒着受罚的风险做的,许弥更不可能怪她了。 * 掌查案司的鬼差来得很快,喻梓和对方交谈了一会儿,掌查案司的鬼差便要将许弥带走。 桑雅君突然开口:“等等,我也跟着去护送吧。” 喻梓扭过头来看她,本就苍白无血色的脸眉头紧皱,“你跟着去做什么?” 桑雅君没说话,倒是掌查案司来的那个鬼差说:“要跟着去的话也行,反正我们那今天有点缺人手,每年的中元节最忙了。” 桑雅君眼睛一亮,说:“那可以,我去帮忙!” 喻梓:“……” * 桑雅君、喻梓还有那个掌查案司的鬼差两左一右的把许弥架在中间走。 许弥本来以为地府的布局会停留在古时候,却没有想到地府的房子居然和阳间差不多。 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在街边摆着摊的鬼魂井然有序,每一个摊位都有固定的位置,留出了宽阔的大道。 不过路上的交通工具还挺……眼花缭乱的。 有抬着轿子出行的,也有开车的,自行车、电动车、小轿车甚至还有公交。 许弥看到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心里寻思着他真的是来到了地府吗? 还是桑雅君为他解答了疑惑,她说鬼都是人变的,所以哪怕是变成了鬼,对于娱乐还有衣食住行的追求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所以,地府的发展速度其实和阳间差不了多少,甚至阴间还要更方便一些。 桑雅君说到这里,还特意道:“阴间其实很好的,而且住在阴间的鬼都不会犯事,如果犯事了马上就会被记录,紧接着鬼差就会来把犯事的鬼抓去处罚。” 她突然在口袋里翻翻找找,最后掏出了一个透明的长方形方块,大概巴掌大,拿起来对着她的脸扫了一下,那长方形的方块里就出现了她的个人信息。 “这是手机,我们鬼差直接可以靠手机来联系。” 许弥:“……?” “地府的手机有网吗?” “地府可不是什么落后的小山村,当然有了。我手里的可是最新款的cphone 15 pro max 花了我一百万冥币呢!” 桑雅君对自已的地府牌手机很喜欢,但她旁边的喻梓忍不住了,冷着脸吐槽道: “嗯,某人到现在都还欠天地银行三十万。” 桑雅君:“……不说话会死吗?” 喻梓:“已经死了。” 许弥:“……”地狱笑话。 桑雅君懒得喻梓,拿出她心爱的cphone手机对着许弥的脸扫了一下,手机很快出现了加载页面,她一边等待结果一边显示: “你生前的个人信息和经历都能通过人脸识别传输到我的手机里,这比我们通过感应判断你是否阳寿已尽还要准确。” 喻梓见桑雅君用手机扫了许终身弥,便瞥了几眼看过去,原本平缓的眉头兀地皱起,苍白清瘦的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了桑雅君的手机,低着头看。 桑雅君连“诶”了好几声,嘟囔着:“干嘛拿我手机,小心点儿别给我摔坏了啊。” 喻梓看完手机里的东西之后猛地扭过头看向许弥,质问:“你究竟是谁?” 第113章 掌生死司 许弥被喻梓的话整懵了,反问:“不是说会出现我的资料吗?看看不就知道了?” 桑雅君疑惑地看着喻梓,旁边负责押送许弥的掌查案司鬼差也好奇地探过头来看,四鬼前进的步伐就这样停下了。 喻梓将手机翻转过来面对着其他三鬼,手机里的信息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清楚地看见了八个大字——高级机密,不可查阅。 桑雅君:“哇塞!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 旁边掌查案司的鬼差知道的比桑雅君和喻梓多,毕竟他本来就是负责这方面的事情,于是和他们解释碰到这种情况都是要交给崔判官亲自处的。 桑雅君遗憾地“啊”了一声。 她本来是想通过帮掌查案司办事偷偷摸摸放许弥走的,但许弥的情况太过于特殊,原本应该由鬼差处,现在必须交给崔判官处了。 四鬼继续往掌查案司的方向走,其他三位鬼差都很好奇许弥的情况,但许弥本人却紧绷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 三位鬼差无从得知许弥的情况,只能叽叽喳喳地猜测起来,这个过程基本都是桑雅君和另外一位鬼差在说话,喻梓静静听着偶尔附和两句。 终于,掌查案司所在地到了。 掌查案司位于一栋办公楼内,办公楼内设计走的简约现代风,自动感应的玻璃大门自动打开。 进门右侧是前台,正前方有三部正在运行的电梯,左侧是摆放整齐的沙发,供等待的人落座。 他们一进门,穿着制服的前台便将目光投向他们,看到被勾魂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许弥露出了然的神情。 掌查案司的那位鬼差走到前台面前,一边给前台看了许弥显示着“高级机密,不可查阅”的手机,一边问: “崔大人现在有在处案子吗?这里有个特殊的家伙需要他过目。” 前台很快查了崔判官今天的安排,“目前没有,但是再过半个小时大人好像有安排,我已经和大人汇报过了,将那人送到二楼就好。” 第132章 进入电梯,许弥才发现办公楼一层在最顶端,最底端是七十七层。 掌查案司的鬼差按了二层,电梯缓缓上升,许弥表现得一直很安静顺从,倒是桑雅君格外紧张地深呼吸着,说: “我天呐,一想到等会就要看到大名鼎鼎的崔判官,心里还有些小激动呢!” 她死的时候是普通鬼差处的,自然见不到像崔判官这样鼎鼎有名的大红人。 旁边的喻梓冲她摇了摇头,“你想多了,崔判官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被我们见到,我们只是负责护送,真正能见到的只有他。” 许弥若知道喻梓在说自已,比起见到崔判官,他更在乎的是他能不能回到阳间。 他特殊的原因在于他的命是向殷途借的,如果不是因为借命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有他这个人,既然他的命不是他的,那么查出来的真正信息会不会也与他无关? 叮—— 电梯门开了。 电梯门外也是简约现代化的装修风格,只不过玻璃采用的是隐私性比较好的磨砂玻璃,从外面看只能看到雾蒙蒙的一片,没办法知道里面有什么。 在正对着电梯的大门处挂着一块与众不同的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掌生死司”。 “掌生死司就是掌查案司,这个是官名,我们说查案司习惯了。”旁边的掌查案司的鬼差好心给许弥解释道。 许弥老老实实“哦”了一声,喻梓也收回了束缚着许弥的勾魂索,他们一同进入了掌生死司,原本在外面会觉得安静冷清的氛围在进入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掌生死司内的尽头就是崔判官办公的地方,左右两侧各有五个房间,那是掌生死司鬼差处普通鬼魂的地方。 一共十个房间,每个房间的门口都排满了等待着审判的鬼,他们手里拿着号码牌,叽叽喳喳的聊着天,有说自已是怎么死的,也有聊要不要留在地府生活的,又或者是许愿下辈子投个好胎的。 往往是他们聊着聊着门就打开了,接着就会有鬼差在门口叫他们的号码,被叫到号码的鬼则会条件反射地“诶”一声然后屁颠屁颠的进入房间。 因为等待的鬼很多,难免会吵闹,也有鬼差大声呵斥让他们安静的,但成效甚微,这群鬼就像是来到新地方的小孩子似的非常活泼,反正整个掌生死司热闹得不行。 好在通往崔判官的过道被鬼魂们刻意留出来了,毕竟特殊情况的鬼魂没有很多,不像其他房间那么拥挤。 离大门最近的一个房间的鬼魂见到许弥这个新来的鬼,好奇地问他是怎么死的,许弥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没有回话。 紧接着,在三个鬼差和一众等待审判的鬼魂的目送下,许弥走到写着“判官办公室”的大门前,桑雅君还送别似的朝他挥了挥手,嘴里念叨着: “希望你也能来考公和我一起当鬼差。” 许弥没说话也没点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他们,转头推门进去了。 刹那间,热闹的掌生死司突然安静了一瞬,很快爆发出更大的讨论声。 “他居然能被传言中的崔判官审判,他一定很厉害吧!” “我在这排了两天队都没有看到过一进入判官室的,今天也是被我等到了,等他出来我一定要问问崔判官到底长什么样!” 喻梓三鬼听着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鬼魂叽里咕噜的讨论,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样的特殊才可以见到崔判官呢? 第114章 赎罪 许弥进入之后外面吵闹都随着房门的关闭而被隔绝,判官室内和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 昏暗的环境只有办公桌上一盏昏黄台灯渲染出光晕。 进门就能看到一块巨大的落地窗,外面能看到地府的车水马龙,地府没有白天所以每天都是灯火通明的夜晚。 办公桌就在落地窗前,一个穿着灰色衬衫的男人正背对着许弥坐在红木制成的办公桌前,似乎是在欣赏外面的风景。 办公桌上摆着半透明的电脑,应该和桑雅君手里的地府牌手机一样,左手边摆了几本书,桌上还有一小盆辨认不出是什么植物的绿植。 一本泛黄的书册正摊开摆着,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在昏黄台灯下显得神秘莫测,旁边还有一只毛笔,大概这就是生死簿和勾魂笔了。 许弥前进几步,刚到办公桌前,背对着他的男人就像是察觉到了他似的转过身来,露出极具威严的俊脸。 昏黄的灯光在脸上落下了几个明显的光块,阴影在深邃的眼窝打转,衬得那双漆黑的眼眸愈发幽深,剑眉如锋,头发打得一丝不苟,透着股严苛的性,俨然是一副位高权重的精英形象。 浅灰的衬衫扣到了最顶端,袖口卷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精悍的小臂,昏黄光晕让手臂肌肉的青筋能在表面被窥伺,许弥见状没敢说话,对方带来的压迫感太强,他只能保持沉默。 他没说话,崔钰也没有开口说话,宽大手掌落在桌上,指腹翻过生死簿,看着许弥缄默不言的模样神情愈发耐人寻味。 许弥穿着一身病号服,微低着头,昏黄灯光映着他的脸,眼睫、鼻梁投出极为立体的阴影,眼窝隐没在黑暗里,浅淡的瞳孔反着光,露出的瘦削好看的下颚,叫人看不透他身上的秘密。 许弥察觉到崔钰的视线,冷不丁偏过头看去,两人隔着虚空视线相交。 第133章 光影勾勒出身体清瘦挺拔的线条,许弥的背从来都是挺直的,像棵怎么都不会倒的树,能叫人感受到高大温和的安全感。 崔钰静静看了许弥一会儿,手上翻着生死簿的动作没有停,他的声音很低沉,透着上位者的漫不经心,弥漫着危险:“姓名许弥,年26,今天死的,对么?” 许弥:“是。” 崔钰翻页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唇角微微勾起,说:“你还没死。” 他说完抬起眼,想要看看许弥意外的表情,但许弥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带着病气的脸上并没有错愕,崔钰这才饶有兴味地开口:“早就知道了?” “不算太早,大概半个小时前知道的吧。”许弥诚实道。 当桑雅君的手机显示出“高级机密,不可查阅”的时候许弥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他的命是找殷途借的,所以他的阳寿都是拿殷途,而桑雅君他们看到的是属于许弥的阳寿,自然会说他阳寿已尽。 崔钰看着生死簿上写着“殷途”二字的名字,说: “他本来可以活到八十岁,你借了他的命,让他只活了十九岁,这剩下的六十一年需要你过完,只有你死了他才能有机会投胎。” 生死簿上,殷途和许弥的名字紧挨在一起,他们的名字都没有黯淡下去,哪怕殷途在阳间确实已经死了,可他的命还在许弥身上进行,阴间是不会认为他死了的。 这也是为什么没有鬼差把他带回阴间投胎。 许弥问:“厉鬼也能投胎吗?” 崔钰:“得看他的罪孽有多深,罪孽深重恐怕是没有机会投胎了,他得先去十八层地狱赎罪。” 许弥沉默了一会儿,瞳孔被光映得很亮,“我可以替他赎罪吗?” 崔钰仔细端详着许弥的脸,他依旧是那副荣辱不惊的冷静模样,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彰显着他的内心没有那么平静。 “要是人人都能替其他人赎罪,那地府早就乱套了。”崔钰的声音很平淡,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这是地府运行的规则,只要是生前做过的都会被记载在,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只要是沾染上罪孽,死后注定不会轻松。 殷途的手上沾过人命,他死了是一定会去地狱受刑的,许弥却觉得如果没有自已的存在,也许殷途就不用背负那些了,真正该赎罪的人是自已才对。 “不过……其实这样的特例在地府也是存在的,如果你和他有天地承认的关系,地府是允许帮其赎罪的。” 崔钰整个身子向后仰,靠在旋转椅背上双手交叉,好整以暇地望着许弥,连说话的语调都是漫不经心的。 许弥本想问问崔钰更具体的信息,但崔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偏头淡淡道:“你该回去了。” 崔钰朝他挥了一下手,许弥只觉得身子一轻,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当他重新清醒时才意识到他已经回到了医院里。 病房里是医护人员和卫吏因为他突然的异样爆发的争执声,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刺耳警报声,许弥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咳嗽声,一切争端被平复。 第115章 合作 翌日,清晨。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许弥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等候多时的卫吏三人进入了病房,搬来了一把椅子,卫吏就坐在许弥病床边和许弥大眼小眼。 卫吏亮出证件率先开口:“闽城公安厅特案组二组组长卫吏,他们是我的组员,夏奈和程冷玉。” 夏奈就是那个长得很稚嫩像应届生的男大。 他拉开紧闭的窗帘,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进入病房,在光洁的墙和洁白的地板上反射出光晕。 听到卫吏念到他的名字,他回过头朝许弥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状,看着就讨喜。 程冷玉则是淡淡地朝许弥颔首,人如其名,她看着就很高冷不太好接近,但她白t胸前的图案却是两只很可爱的卡通兔子依偎着相贴,和她冷若冰霜的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许弥朝他们点点头,礼貌性地笑了笑,说:“卫组长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关于816清源仓库案,我们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请问关于仓库里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请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们,因为你是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你的证词将会与另外两位的书证进行比对。” 卫吏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许弥的表情,见许弥表情平静还特意停顿了一下,给旁边的夏奈递了一个眼神。 “好的,在案发之前,我并不知道殷归的存在,那天我打算在清源寺留宿祈福——这件事您可以向清源寺的住持取证。” 许弥表现得非常配合,夏奈拿出纸笔将许弥话中的重点记录下来,他们的谈话是全程录音的,能避免遗漏的情况。 “因为前一天朋友说要来找我,我便让他到清源山下等我,结果就被殷归的下属迷晕带到了仓库,我才知道殷归很早就派人在秘密跟踪我了。” 许弥大半张脸浸没在光里,眼睫和鼻梁投下极为立体的阴影,柔和的阳光驱散了几分病气,在他浅淡眼瞳里反射出光,眸中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犹豫。 他的长相是没有攻击性的俊美,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反倒容易让人心生怜悯。 就在这时,许弥抬起眼紧盯着卫吏幽深的褐色眼瞳,语气认真:“说起来可能有点匪夷所思,但我的眼睛……可以看见鬼。” 第134章 夏奈记笔录的手顿了一下,扭过头和程冰玉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连卫吏也不由得眉心一跳,有些意外地看着许弥。 卫吏倾身往前,拉近与许弥的距离,语气平淡道:“你看到了什么?” “那间仓库里有一只鬼,殷归将我带到那间仓库的原因也是因为这只鬼,他想让我告诉他那只鬼的存在,以此来确认自已的养鬼计划是否成功。” “我当时只想要逃出去,所以和他发生了争执,然后……他弟弟出现了。” 许弥说到这里突然垂下眼睫一言不发,引得卫吏三人将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夏奈年纪小耐不住性子,忍不住倾身追问:“他弟弟出现之后呢?” 许弥:“然后他就死了。” 根据木勇两人的书证可以得知杀死殷归的凶手是殷途,虽然尸检结果表明是殷归自已把自已掐死的,但要真的这么草率结案就没有他们特案组介入的必要了。 卫吏问:“所以是他弟弟杀死他的,对吗?” 许弥移开了视线,盯着落在墙上的光团,语气冷淡又认真:“卫组长听过复仇么?” 卫吏眉心一跳,接着话头追问:“殷归的死是他弟弟为了复仇所以才会出现杀了他的?” 许弥避而不答:“我想和你们谈一笔合作。” 他扭过头来盯着卫吏看,那浅淡的眼瞳里酝酿着让人看不透的深意,“这个案子将会牵扯到一段长达二十六年的阴谋,我将我所知道的告诉你们,作为回报——你们必须成立专案组去调查二十六年前殷途死亡的真相,把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许弥真正的目的是还殷途公正,殷途的死是谋杀,而非自杀,作为始作俑者的殷先生是绝不能逃脱的。 不仅要还殷途一个公正,还要将殷途从极寒的痛苦中解脱、让老城区万人坑里的怨魂解脱,一切的一切都有殷先生的影子。 个人的力量或许微不足道,但如果他不是一个人呢? 第116章 张轲 清晨的闽城充斥着蝉鸣鸟叫。 医院外头的树上恰好有一个鸟窝,忙碌的鸟妈妈带着食物刚一靠近,嗷嗷待哺的雏鸟们便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叫声透过打开了一半的窗户传入病房内,显得病房安静沉寂得异常。 许弥靠坐在床头,被子盖住了他的腿,微垂着眼睫瞳孔无焦,放空的视线不知道是在盯着落在地面的光还是单纯在想事情。 颈骨投下的阴影顺着漂亮的颈部线条一路蜿蜒,沉默地收进病号服领口里。 卫吏三人互相交换了眼神,最后还是由卫吏开了口:“你的合作我们经过查实后会考虑的,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一切吗?” 卫吏不说话的时候显得很凶,像他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别人央求着他做事,还是头一回姿态放低和人说话,但许弥没有看他:“什么时候成立专案组我什么时候说。” 卫吏整个身子向后仰,靠在椅子靠背上抿着唇没有说话,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好,最后还是程冰玉开口打破了僵局:“那许先生好好休息,我们不多打扰了。” 她一说要走,许弥眼尾轻轻一瞥,唇角隐没在阴影里,声音平稳:“麻烦你们了。” 卫吏三人来的时候风风火火,走的时候也是。 等出了病房,夏奈耐不住性子,吐槽道:“这案子怎么越牵扯越深,还和二十六年前扯上关系了!” 程冰玉回想起许弥说话时的眼神。 或许许弥并没有发现,他在提到殷途的时候会下意识回避视线,就好像一点也不希望被人看出他的愧疚和在乎,但程冰玉是微表情方面的专家,她一直没说话就是在观察许弥说话的过程中有没有撒谎。 现在看来,许弥和殷途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殷途应该是二十六年前死的吧,所以许弥才会要求我们调查二十六年前,他们两个的关系似乎很好。” 夏奈听着突然“诶”了一声,刻意压低声音有种故弄玄虚的意味:“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许弥指示殷途杀了殷归?反正殷途是鬼,罪名也怪不到他头上。” 一直没说话的卫吏瞥了他们一眼,打断了夏奈无厘头的猜测:“没线索别乱猜,殷途死了这么久,怨气应该不会少,查查看当年的报纸去问问殷途的家人,我到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阴谋。” 能让许弥这么温和的人变得强硬,甚至还长达二十六年,恐怕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能被称之为阴谋的多半都很棘手。 许弥提出成立专案组的目的也很简单,一是为了保密,二是为了卫吏三人的安全着想,三是为了还殷途一个公道。 坐电梯一路向下,卫吏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夏奈:“许弥说的那个要来找他的朋友,清源分局的人有找到他做过笔录吗?” 夏奈转着眼珠子想了想,他来之前有和清源分局的警察对接过,警方之前对许弥周围人以及目击证人的书证都由他来过目。 他点点头说:“好像有,他们在许弥被迷晕的位置找到了许弥的手机,联系了那人,他当时好像有来医院看过许弥。” “能让清源分局的人再联系一下他么?或许他能以朋友的身份从许弥口中套出二十六年前的事情。” * 上午十点,念轩再一次来到了清源分局。 四天前念轩接到警局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懵,听到许弥出事了也没有太过意外,毕竟他师父替许弥算过了会有血光之灾,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劫会来的这么快。 第135章 传他来警局问话的老警察也没有太为难他,就问了他和许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知不知道许弥和死者的关系之后就放他走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今天再次找他来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怀疑他吧? 念轩坐在椅子上,室内的椅子和桌子都是铁制的,摸起来冰冰凉凉的,一顶白炽灯悬挂于桌子顶端,桌面反射出锃亮的光,四周都是白墙只在靠门的那面墙有一个窗口。 他等了一会儿,见还没有人来问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房间唯一的窗户——其实是单向玻璃。 一般在问的过程中都会有人在外面看着的,一是为了作为第三方监督,二是为了保证双方的安全。 外面,卫吏三人和清源分局的人正在进行交涉和沟通,最后只有卫吏进去了,夏奈和程冰玉就在窗口看着他们。 念轩看着这个穿得骚里骚气的男人,心里有些发怵,因为做笔录一般都是两个人,怎么这回只有一个? “张轲,你不用紧张,我是闽城公安厅特案组二组的组长卫吏,今天把你叫来这里是有件事情想要让你配合我们。” 张轲上回做笔录的时候说的是自已的本名,而念轩两个字是他的道号,同门可以通过字辈辨别他是师兄还是师弟。 卫吏身体微微前倾,紧身衣紧裹着的肌肉蓄势待发,肩颈线条非常壮硕,光是坐在那就让人心生敬畏。 张轲看了半晌紧张地吞咽了一下,问:“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不是什么难事,你和许弥的关系应该还可以吧?” 张轲心中了然,这是冲着许弥去的。 他顺势问了一下许弥的情况:“他醒过来了吗?” “昨晚刚醒,你下午可以去看看他,我们希望你能在看望他的途中不动声色地询问许弥关于二十六年前殷途自杀的事情与什么阴谋有关。” 卫吏在来的路上看过资料,二十六年前有新闻报道过殷途的自杀,他是跳楼死的,报道上说他有抑郁症,后面被殷家人安葬了。 至于殷家人那边已经派人去联系了,估计晚上能有答复。 张轲自然知道殷途的存在,毕竟当初他和许弥认识的契机就是因为殷途的骚扰。 他的师父和他分析过,殷途的死亡应该是有人故意算计的,毕竟老城区底下有个万人坑,真正的目的恐怕是为了养鬼。 但是,这些是可以说的吗? 张轲心有顾虑,只是乖巧地应了声好,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第117章 蒙冤 下午两点。 这会正是闽城最热的时候,温度接近三十度,人像是被包裹在蒸笼里的包子,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往外跑。 毒辣的阳光从薄纱窗帘投进病房,许弥受伤的右手被护土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换下来的绷带带着鲜血和淡黄的脓液,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护土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许弥,可许弥却像没有察觉到似的一昧盯着雪白墙壁上的光晕发呆。 护土给许弥的伤口上了药,重新绑上了新的纱布,她轻声说了句“好了”许弥才回过神来,定定看着自已被包裹严实的手礼貌性地回应道:“谢谢你。” 护土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去其他病房的护土,端着手里的托盘和对方讲述起来。 “欸你知道吗?就我负责的那个816床的病人,我刚刚给他上药的时候他居然一声不吭的,好吓人。” “是那个一整只手都脱皮的病人吗?他怎么忍得住?” “不知道是没有知觉了还是单纯能忍痛,反正我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的,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紧闭的病房门隔音很好,许弥并不知道护土被他平静的态度吓得心慌,但如果他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正如护土猜测的那样,他的右手没有知觉了,他的手依旧可以抬起放下,但他没有痛感和抓握感,有点像是没有灵魂的空壳。 许弥并不在乎。 他在思考特案组同意他请求的概率是多少,当他说出“二十六年前”这五个字的时候,警方就一定会有所行动。 很快,他们就能查到二十六年前殷途老城区跳楼自杀的新闻,但这个新闻是假的具有迷惑性的东西,他要不动声色透露一些东西给警方,让他们自已查。 就从那栋私立医院开始,警方最后一定能查到殷家的殷华集团。 然后,将视线锁定在殷老爷子——也就是殷先生身上。 许弥不知道刘硕和木勇在报警前是否有和殷先生请示过,如果有还允许他们报警那就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了。 允许报警就意味着殷先生并不怕他所做的事情被警方发现,说明他还有后手,那将会是最坏的结果。 叩叩叩。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许弥下意识扭过头看去,正巧透过走廊窗户看到一张稚嫩的少年面庞,紧接着对方就开门进来了。 对方说:“你终于醒了。” 许弥一听这声音就明白了他是谁,浅淡的薄唇勾出一抹上扬的弧度,淡笑道:“念轩,你怎么来了?” 张轲指了指门后,将病房的椅子搬到许弥床边,坐下后说:“警方通知我说你醒了,那我就来看看你,恢复的咋样?我之前和你发了那么多语音你都没回,我还想说你怎么小牌大耍呢,结果是受伤了。” 第136章 许弥盯着张轲看,张轲的模样很年轻,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的英气,阳光落在他脸上显得朝气蓬勃,气色上甩许弥这个病号一大截。 他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虽然是关心的问候语,但结合着他刚刚指向门后的动作,许弥还是很快领悟到他的用意。 “目前感觉还可以,我也不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本来还说要请你吃拳头母呢,看起来只能等我出院之后才行了。” 门外,卫吏戴着耳麦,听着许弥和张轲两人没有营养的对话,紧皱着眉。 为了避免许弥发现异常,他们并没有让张轲戴上耳麦听从他们的指挥行事,所以他们只能监听到两人的对话,没有办法直接介入。 张轲问:“是你之前和我说的老城区那家拳头母吗?” 许弥嗓音带笑:“对啊,那家店就在私立医院门前,很好吃,可惜老城区离市区有点远。” 夏奈也戴着耳麦,他本来是负责记录的,结果许弥和张轲两人跟八百年没吃过拳头母的吃货似的,这么喜欢吃等会给他们买十个就老实了。 夏奈忍不住扭过头和卫吏吐槽:“实在不行我们买点拳头母给他们吃吧,他们能不能聊点别的东西?” 卫吏没有他,夺过夏奈手里的纸和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夏奈伸长脖子去看,发现是一句话——老城区私立医院门前。 卫吏给夏奈下达了命令:“去查一下那家私立医院门前有没有所谓的店面,还有私立医院的背景、什么时候建的都查清楚。” 夏奈接了命令给人发消息去查了。 耳麦里,张轲终于按照卫吏之前和他交代过的提到了二十六年前,卫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许弥却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好半晌,他才听到许弥哑着声说:“有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被冠以自杀的名头被谋杀了,至今为止尸体依旧下落不明,幕后黑手却能安然无恙度过二十六年。” “卫组长,你忍心让那个少年蒙冤惨死吗?” 第118章 警告 卫吏没想过许弥会通过耳麦和他沟通,听起来就像是早就知道他在监听似的。 他摘下耳麦给了夏奈,自已推着门进了病房,开门见山道:“专案组的申请已经上报了,不出意外会批准的,许先生现在可以说那个长达二十六年的阴谋了吗?” 许弥扭过头看着他,唇角浅浅勾起,眼瞳里却没有笑意:“我要出院。” 许弥这样的情况医院是不建议他出院的,毕竟他的手还没有好,又刚苏醒不久,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会更好,奈何许弥态度坚决,最后还是出院了。 卫吏站在许弥旁边,问:“现在你出院了,可以说了吗?” 许弥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街边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医院门口也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和老城区冷清的私立医院全然是两种模样。 卫吏的负责任让许弥觉得很欣慰,但很显然这里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说话的地方。 “我要去趟清源寺拿我的东西,我们在车上说吧。” 坐上黑色的suv,卫吏负责开车,夏奈坐在副驾驶,许弥和张轲坐在后座,卫吏打开去往清源山的导航,头也不回地问:“现在可以说了?” 许弥没看卫吏,反而扭头看向窗边,路边的树和行人都在倒退,许弥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全盘托出了。 从二十六年殷途自杀未遂被装入冰柜下落不明的尸体,到殷家养鬼吸收万人坑的怨气,甚至包括他借了殷途性命的事情他都说了。 这事要是说给正常人听都会觉得离谱,怀疑真实性,但好在车上的人不是道土就是专门研究这一方面的。 卫吏听完之后一直没说话,负责记录的夏奈也僵住了,手里的纸记了一大堆字。 直到卫吏将车停在清源山山脚下,他才开口说:“去拿东西,拿完下来。” 许弥淡淡“嗯”了一声就下了车往山上走,张轲觉得车内气氛有些沉闷便丢下一句“我和许哥一起去”,跟上了许弥。 卫吏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夏奈也没开口说话,只见他降下车窗从兜里掏出一盒软中华,叼在嘴里点燃深吸了一口,又偏过头吐出窗外。 夏奈作为卫吏的组员自然知道这是卫吏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为了分散注意力才抽烟缓解。 沉寂了许久的手机终于响起了电话,夏奈接起的时候卫吏的眼尾轻扫过来瞥了一眼,又继续旁若无人地抽烟。 接到电话的夏奈脸上猛然一变,语气焦急道:“吏哥,殷归的死被暴露出去了,现在网上都在讨论说警方包庇凶手,舆论要我们给个说法。” 因为816清源仓库案的特殊性,警方对此案采取了全面封锁的方式,这会儿突然舆论发酵,很显然是有人在故意把这个案子带到大众面前。 卫吏夹着烟的手搭在车窗上,扭过头有条不紊道:“第一,发声明辟谣,压热度,该传话传话,该封号封号。第二,让网监查一下是哪里传出来的。第三,把相关舆论保存下来看看透露的是什么信息。” 电话里的程冰玉说了声“好”便按照卫吏的计划行事挂断了电话,夏奈也觉出了不对劲,说:“有人在逼我们尽快解决案子。” 卫吏吸了口烟吐出来,哑着声道:“是在阻止我们继续查下去。” 殷归的身份本来就不简单,闽城最大集团的ceo突然死亡一定会引起注意,更别提这个案子特殊到完全不能正常查案。 第137章 网上的舆论是突然起来的,有大v发了新闻,内容总结起来就是许弥将殷归杀死在仓库,又被警方秘密保护了起来。 这视角要是放在正常案子里可能没什么问题,毕竟当时在场就四个人,要是正常凶杀案那许弥就是和死者有直接冲突的嫌疑人,问题是这案子有鬼。 舆论已经将许弥推到了风口浪尖,警方又不能为了保护许弥将有鬼的事情透露出去,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殷归的死本身就是自杀,虽然自已掐死自已太过于荒谬,但尸检结果就是这样,如果舆论压不下去只能这么处。 没过多久,卫吏的电话也响了,他刚一接起对方就说:“成立专案组的提议被驳回了,这个案子你们不用再继续查了,交给当地警局处,回来吧。” 卫吏掐灭了烟,深褐的眼瞳被眼睫的阴影遮掩,看不清神色,他语气如常地问:“魏主任,能问问为什么吗?” “……上面发话了,你这年纪能坐到这个份上不容易,乖乖听话。” 魏主任没有多说,电话很快被挂断,副驾驶的夏奈好奇地看着卫吏,问:“是专案组成立的通知下来了吗?” 卫吏摇摇头,垂着眼,“被驳回了,还说让我们不用查了当地警局会处。” 夏奈瞪大了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是殷家,我们早上才让人去问殷家,下午舆论就发酵了,甚至连我们的行动都受阻了,只有殷家才有这样的能力。” 卫吏扭头望向清源寺的方向,说:“许弥刚刚说的那些应该是真的,殷先生太危险了,有钱有权还有耐心。” 去到清源寺的许弥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变化,他如愿拿到了自已的东西,告别了住持和明悟,和张轲一起下了山。 这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之时,夕阳昏黄的余韵笼罩着清源山的万物, 许弥的脸被夕阳镀了层金,显得脸侧的弧度如玉石一般坚硬,透亮的浅眸隐没在光里,从张轲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神秘。 一路上,张轲都没怎么说话,等他们看到停靠的那辆suv的身影时,张轲才突然说: “你说的那个养鬼借命转阳都是我们茅山的禁术,那个殷先生是被逐出师门的人,和我师父同辈。” 许弥眼尾轻轻一瞥,语气平淡:“就因为这件事你纠结了一路?” 张轲语气激动:“这不值得纠结吗?那可是和我师父同辈的人,还走了邪道,肯定很厉害!” 许弥目视前方,视线从虚空透过suv降下的车窗,和卫吏陡然相撞:“厉害又怎样,我不可能放弃。” * 卫吏把车开到泉闽市公安局清源分局,夏奈下了车,把许弥的手机从警局拿出来还给了他,卫吏瞥了一眼后视镜问张轲:“住哪?先送你回去。” 张轲有些受宠若惊,报了一个酒店的位置,许弥本想打开手机看一眼,奈何手机没电了,只能放弃。 卫吏将张轲送到酒店之后头也没回地问:“你家在哪?” 许弥先报了地址,才问:“你想和我单独说什么?” “有两个坏消息要告诉你。第一,专案组申请被驳回了。第二,特案组的调查也提前被召回了。” 许弥怔了一瞬,才轻声呢喃:“原来是这样……” 卫吏透过后视镜观察许弥的表情,发现他脸上并没有意外,反而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由得追问:“你早就预料到了?” “当初报警的是刘硕和木勇吧?他们两个都是殷家的人,不可能不请示殷先生的,可殷先生还是让他们报警了,就说明他根本不怕警方介入。” 殷归死亡的案子一但被警方发现就一定会牵扯到殷先生,殷先生有恃无恐就说明他还有后手,作为殷家真正的掌权人,怎么可能没有自已的人脉权力。 这只是最简单的开始,殷先生说不定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看他们像跳梁小丑一样出糗罢了。 许弥靠坐在窗边,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五颜六色的广告牌落在形形色色的路人身上,到处都是小贩的叫卖声,有的店面甚至会放着又土又潮的音乐不少路人为之驻足。 瑰丽的光洒在许弥带着病气的脸上,碰撞出一种奇妙又惑人的化学反应,让许弥本来柔和的眉眼变得有些妖异。 车内的气氛安静了下来,他和卫吏都没有再说话,许弥只是专心地盯着窗外,车窗上除了倒映着他昳丽的脸还有一张青灰阴郁的脸。 许弥的视线冷不丁瞥到那张脸,心脏有一瞬间的骤停,他猛地回过头,殷途就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说不尽千言万语。 许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说不了话了,冷冰的唇压着他的唇,湿冷的舌头强硬地侵入他的口腔,后脑被对方护住,左手被按在车窗上动弹不得,发出不太明显的闷撞声。 可惜车内太过于安静,一点点小动静都会被放大,卫吏听到声音,透过后视镜只能看到许弥的一只腿,许弥坐在他正后方,位置太过里面,他看不到全貌,随口问:“怎么了?” “呃唔……没、没事。” 许弥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卫吏没察觉出异常,专心盯着前方的车辆应了一声,没再关注许弥。 第119章 我没有怪过你 晚上八点。 第138章 黑色的suv开到了巷子里,路灯散发出老旧昏黄的光,有的路灯因为年久失修不断闪烁,有的路灯周围萦绕着几只飞蛾,翅膀扑腾着簌簌作响。 巷子里传来几声猫叫,见车子行驶进来便作鸟兽散喵呜着跑走了,只有一只胆大的野猫没走,依旧徘徊在附近。 卫吏停好车,关了车里的音乐,对着好半晌没发出声音的许弥说:“到了。” “咳……谢谢。”声音有点哑。 卫吏有些狐疑地看着许弥下车的背影,他甚至看到许弥差点平底摔,走出了醉汉才能走出来的六亲不认的步伐,像是腿软了。 总不能是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给坐软了吧?——好像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从清源山开到警局再去张轲住的酒店许弥一直坐着没动过。 连他开了这么久的车都觉得屁股疼,许弥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卫吏收回视线,倒车开离了巷子。 滞留在巷子里的野猫喵呜一声,弓着背,尾巴高高翘起,泛着绿光的猫眼直勾勾地盯着搀扶着许弥的那道身影。 那身影的主人缓缓抬起头,青灰的脸上生长着诡异漆黑的纹路,修长脖颈被收到玄色唐装立领里。 唐装做工精细,绣着同色的仙鹤和云,盘扣扣到了最顶端,衬得他身形高大颀长,全然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矜贵公子模样。 幽深的黑眸轻轻一瞥,只看了野猫一眼就让野猫叫了一声,浑身毛发炸起,一溜烟的功夫又不知道蹿到哪里去了。 许弥缺氧缺得厉害,浑身发软,呼吸急促,原本因为病气显得有些憔悴的脸现在红润得要掐出水来,他的眼尾染了诱人的薄红,眼睫有点湿,原本浅淡的唇也被滋润得红润,漂亮得不像话。 巷子里没人,只有萦绕在路灯飞舞的飞蛾,许弥还没缓过劲,又被殷途压在墙上亲吻纠缠。 他试图推开殷途,却被殷途抓着手按着动弹不得。 修长削瘦的手顺着白t衣摆落在腰间,冰凉让许弥情不自禁颤抖着身体,察觉到殷途的意图他只能趁着喘息间隙含糊道:“回家……别在这……” 殷途还是很听话,许弥没什么力气几乎是被殷途扛回家的,都这时候了他还有时间庆幸巷子里没监控,看不到他腾空而起的画面。 直到他的后背倏地接触到柔软的床垫,他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到家了。 殷途压着他,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不知道是在耍脾气还是在发泄怒气。 冰冷修长的手指从衣摆探入,触摸到温热的身体时就会下意识地发颤,伴随一声不知道是舒服还是惊愕的闷哼。 见手指还有往下的意图,许弥抓着殷途的手腕不让他再放肆,喘息间盯着殷途漆黑的眼睛看:“先等一下,为什么一句话不说?” 从殷途突然出现在车上开始,到现在殷途都没说过一句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默默做着过分的事情。 没有解释自已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也没有问许弥这几天怎么了。 殷途突然卸了力气,抱着许弥的腰整个身子压在许弥身上 将头埋在许弥颈间,声音闷闷的:“不想和哥哥说话,哥哥是坏人。” “我做错了什么变成坏人了?” 殷途抬起头,抿了抿唇盯着许弥看,不费吹灰之力地抓住了他没有知觉的右手,将那缠着绷带的手放在自已的脸侧。 “哥哥那天要是不阻止我就不会受伤了。” “可是那时候你很痛苦。” 殷途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又没关系,反正经常这样。” “……”许弥手指一僵,“对不起。” 殷途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许弥为什么向他道歉,本来还无所谓的脸眨眼间埋到了许弥颈窝里,贪恋着许弥温暖的体温: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把奶奶灵魂带回家的那天,其实那时候我就在门外听着,看到哥哥和奶奶那么温馨,我也很开心。” “因为那是我没有感受过的东西,哥哥拿着我的命活下去,就好像在替我感受那些温暖一样。” 殷途抱着许弥的手在不断收紧,像是要将他们融为一体——又或者说,他们早就是密不可分的整体。 从灵魂里生长出的因果线注定他们这一生都会紧紧纠缠在一起,不死不休。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你的影子,你有多阳光我就有多阴暗;有时候我觉得我是镜子里的你,你有多善良我就有多邪恶。” “我们是相对的,在一起的过程也是血淋淋的充斥着痛苦的、扭曲的强求,我想过你会怨我、恨我唯独没有想过你会自责。” “我没有怪过你。” 殷途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稀松平常,就好像这是他打心底认可的事实。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一直萦绕在许弥身上的那些业障突然消散了,许弥又变成了那副干干净净的模样。 住持曾经和许弥说过,业障的主人原谅他了,所以那些业障并没有影响到许弥的生活,殷途这回是正式了结了许弥所欠他的果。 一句原谅似乎很容易,却也不容易,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变化,许弥用他没有受伤的手揉摸着殷途的脑袋。 他的动作很温柔,宛如沙漠里的水、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那样带着无可比拟的温暖。 “你不是我的影子,也不是镜子里的我,阳光和阴暗并不冲突,善良和邪恶也可以并存,这是生物所具有的本能。” 第139章 “但是,你会思考、会克制、会压抑自已内心的邪恶,所以你是人。” 许弥单手捧着殷途的脸,看着殷途将视线瞥向旁边,眯着眼轻笑道:“刚刚不是为了不让我自责所以才说那么多话安慰我吗?” 殷途眨了眨眼,不知道是因为被戳穿了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本来就想亲许弥。 他几乎没给许弥反应的机会便猛地堵住了许弥的唇,继续他们之前没来得及继续的事情。 第120章 车祸真相 亮了一整晚的路灯倏地熄灭,萦绕在路灯下的飞蛾扑腾着翅膀往远处飞去。 几只野猫互相依偎在巷子角落的纸箱里,纸箱破破烂烂,像是从哪个不知名垃圾桶里翻出来的。 伴随着黎明光,野猫们喵呜着从纸箱里跳出来,稀稀拉拉地去到最近的垃圾堆里寻找今天的食物。 早起的老头老太太或是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或是去菜市场和人讨价还价,可怜的社畜耷拉着迷糊的脸坐上公交,安静的城市彻底苏醒了。 许弥是被外面的鸣笛声吵醒的。 他紧皱着, 大脑犹如浆糊般晕乎,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木质衣柜还愣了一下,恍惚间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家。 落在他腰间的手下意识往里拢了一下,许弥的后背紧贴着对方的身体,严丝合缝,在他耳边轻声询问:“睡醒了?不再多睡会儿?” 许弥昨天晚上睡的很早,但睡得再早也没用,他还是很累,全身酸痛提不起劲,不知道该说殷途贴心还是不贴心。 说他不贴心吧,他又知道自已的身体还没恢复好,经不起折腾,所以入了自已的梦。 说他贴心吧,他又仗着是在梦里所以格外的放肆,变着花样来,折腾得他压根没睡多久,精神萎靡思维迟钝。 许弥转了个身,盯着殷途的眼睛,现在的殷途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没有那些虬扎的纹路,皮肤也不再青灰,身上依旧穿着那身唐装。 那是二十六年前最流行的款式,放到现在多了几分历史的味道,依旧很好看。 殷途揽着他的后脑勺,亲了亲他的额头,把他按在自已胸口轻声道:“再睡会吧。” 许弥“嗯”了一声,靠在殷途的胸口又睡着了。 * 上午十点,清源分局。 原本被调遣回去的特案组只剩下了卫吏没走,他从网监部门离开。 刚刚得到的最新消息,关于殷归的死和许弥是凶手的言论都已经处干净了,现在网上已经没有再关注这件事的人。 按道说,事件能再短时间内快速发酵他们是没有办法处得这么干净迅速的,根据网监部门技术人员透露,有人在帮忙压热度处。 卫吏现在不再是以特案组的身份参与这个案子,而是以个人的名义。 作为知道消息最多的那一个,他开始好奇帮忙的那个人会是谁,总不可能是殷家觉得威胁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位又花钱把新闻处掉了吧?殷家会有这么好心? 他还是打算去找许弥聊一聊,这个点许弥应该早起来了才对。 卫吏这样想着,坐上他的suv往许弥家的方向开去。 许弥压根不知道卫吏要来,他才刚起床洗漱完,简单吃了点早餐,活动着酸软的四肢,从背包里拿出他的手机和容纳着李凯的金戒指。 昨晚回来得太过于匆忙,手机还是处于一个没电的状态,许弥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就没再管了。 几天不见,金戒指上的光泽愈发漂亮,就跟被洗涤过了似的,李凯从里面出来居然也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以前的脸很浮肿,眼眶漆黑一片,浑身上下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臭味,现在的李凯完全就是一副正常人的模样,没有浮肿的脸和腥臭味,黝黑的皮肤端正的五官和国字脸,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憨厚老实的感觉。 许弥惊讶于李凯的变化,他能感觉到李凯身上的怨气全都消失了,是因为这段时间被放置在清源寺的原因吗? 清源寺的僧人日日诵经,李凯每天听着他们的念诵心都平静了不少——通俗点来讲就是灵魂得到了洗涤净化。 而且他待的地方还是住持住的地方,有时候住持也会念诵经文,他就在戒指里面安静地听着,听得越多他的意识越清醒。 慢慢地,他想起了以前,他的老婆孩子、他的家人,以及—— 李凯说:“我想起来我是怎么死的了。” 李凯原本是殷家的司机,为人憨厚老实,勤勤恳恳工作,殷归有两个孩子,他就负责送他们每天上下学,那两个孩子也很喜欢他。 他自已也有老婆孩子,殷家开的工资很高,足够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常开销还能存下一大笔,在殷家当了两年的司机他就在老家买了房子,对于他来说他已经很幸福美满了。 事情的转机是在三年前,那天他要照常送少爷和小姐去上学,殷老爷子却突然叫住了他,并且让其他人代替了他的工作。 李凯很不解,却还是乖乖跟上。 从外貌来看,殷老爷子根本不像一个年近八十岁的老人,他的精神很好,常年挂着笑,李凯第一次见他时还以为对方就是殷归,因为他看起来就是个中年男人。 李凯毕恭毕敬地问殷老爷子怎么了,殷老爷子却交给他了一个任务,他听到之后很害怕,说自已上有老下有小他做不了。 第140章 可是殷老爷子开的报酬很丰厚,并且他让他不用担心,殷家会处好这一切的。 那时候他的儿子也要上学了,因为他们一家都是外地人,本地的学校很少收外地的,要托关系才能进去,殷老爷子不仅给他钱还说他儿子上学的事情也由他包了。 他儿子会被安排进闽城最好的实验小学,到时候初中高中也能在实验上,那里的教育都是最好的,大学根本不用担心,就算成绩不好也能安排出国深造。 作为一个父亲,他自然是希望自已的儿子以后可以出人头地,不用为生计奔波。 于是,在他儿子确认被安排进实验小学的第一天,他拿上照片独自开车去往了殷老爷子交代他的地方。 照片上的男人有着浅栗色的头发,神情温柔地看着旁边的孩子在玩耍。 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照片背后写着男人下班的时间,他就停在不远处等着男人下班。 然后,按照要求开车撞过去。 第121章 请求 “对不起。” 李凯朝许弥九十度鞠躬,高大的身子一下子就矮了下来,“当初是我撞了你,你可以打我骂我,都是我的错!” 他的确是受殷老爷子的指使,但真正去做这件事情的人也的确是他,这点他没办法抵赖,幸好许弥当时出车祸的位置就在私立医院门口,救治时间称得上神速,才没有酿成大错。 许弥知道这是自已躲不开的劫,就算当时开车撞他的不是李凯也会是其他人,他并没有多意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但是,他表现平淡并不意味着另外一只鬼也会表现平淡。 几乎是在李凯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他整个身子便被一股大力撞得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墙上! 李凯吃痛一声,还没缓过神来,一只苍白好看的大手便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力道大得要将他的脖子拧断,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双脚离地被牢牢钉在墙上。 如果他不是鬼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被掐断脖子魂归大地了,他不会因为缺氧的窒息感而痛苦,却能从对方紧抿的唇缝和幽深的漆黑眼瞳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殷途的眉眼轮廓很深邃立体,眼窝的阴影很深,浓密纤长的眼睫阴影遮住了大半瞳孔,李凯看不清对方眼底的神色,但那种森森然的鬼气却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 他觉得好可怕。 在这一刻,他有种几乎荒谬的错觉,即使他变成鬼了也会死,只要对方想。 他挣扎着求饶,牙关在颤抖:“对、对不起……饶了我!” 殷途依旧一言不发,手指却在一点一点缩紧,手背的漆黑纹路若隐若现,漆黑的怨气不着痕迹地在手中聚集,李凯的脸色刹那间就变得痛苦了! 面部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求生本能让他开始扑腾着抓着那只掐着他脖子的手源源不断的怨气往他身体里钻,蚀骨般的疼痛让他惨叫出声,耳边却响起低沉可怕的声音。 “原来是你,破坏了我和他的感情。” 殷途的表情很冷,甚至可以说得上阴郁,那种强大而可怕的怨气足以让李凯颤栗,李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被怨气侵蚀而痛苦。 “你要付出代价才行。”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殷途还没回头,熟悉的、夹杂着温柔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小途,先别这么冲动。” 眼下的情况有些出乎意料,许弥还没来得及反应,殷途就已经冲上前去教训李凯了,他大概能明白殷途生气的点,但李凯其实也是受人指示,真正要怪还是得怪殷先生。 殷途没松开掐着李凯的那种手,只是回过头来直气壮道:“可是他当初伤害了你,而且他自已说的可以打他。” 李凯被怨气侵蚀得都有些神志不清了,他的确是说过可以打他,但是这是打吗?殷途这副模样很显然是要弄死他啊! “我知道,但他还没有说他的怎么死的,知道小途在乎我,所以我们先听他说完吧。” 在许弥的安抚下殷途松开了手,李凯捂着自已的脖子艰难的咳嗽了几声,然后他突然跪在地上朝许弥磕了个头! 许弥被吓了一跳,一边想要将李凯扶起一边询问:“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李凯却呜咽着要哭出来,任凭许弥怎么拉他也不起来,只是哽咽着说:“我以为我按照吩咐做事情就可以了,但是他们骗我!” “我都想起来了,他们说他们会处好这件事的,让我不要担心,可是我回去后,他们又和我说,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我求他们,我说我有老婆孩子,我可以不要钱,求他们放我一条生路。我就这样跪下来求他们,我给他们磕头……” 李凯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中,每说一句话就给许弥磕一个头,许弥只能一言不发地后退,李凯却跪在地上爬向许弥揪住他的裤腿发出类似于兽类般的哀鸣。 “呜……我只是想活着,我儿子还那么小,我还没有看他上大学,我还没有看他娶老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李凯抱住了许弥的腿,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的裤腿,在三年前他也是这样抓着殷归的裤脚哀求殷归放过他的,只不过他很快就被殷归一脚踹开了。 许弥没有推开李凯,只是轻声安慰他,让李凯能从恐惧的梦魇中挣脱出来:“李凯,深呼吸,那些都是假的,现在的你很安全。” 第141章 李凯喘着粗气,慢慢冷静下来,他松开了抓着许弥裤脚的手,就那么颓然地跌坐在地上,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当初没答应就好了,我是罪人我是罪人!” 殷红的血泪从李凯的眼眶汩汩流下,突然视野中出现了一张纸巾,李凯瞥过去,就看到许弥蹲下身子在他旁边,语气温柔:“擦擦吧。” 李凯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茫然接过将混杂着眼泪的血泪一并擦了个干净。 “就因为我说起了我的老婆孩子,殷归就让人把我的老婆孩子带到我面前,和我说,如果我不去死我的老婆和孩子就会死。” 李凯的情绪平静了很多,他已经不会被那些可怕的记忆吓到了。 “我问殷归为什么,他说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像我们这种没钱没势的外地人是最好处的。为了我的老婆孩子我只能那么做,所以我找了个没人的水库跳了下去。” 李凯说到这里眼神黯淡了一瞬又突然亮了起来,他猛地抓住许弥的手,乞求道: “我求求你,帮我看看我的老婆孩子现在过得好不好可以吗?” 第122章 药 许弥答应了李凯的请求,李凯又重新回到了金戒指里,许弥盯着那团被血泪染红的纸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殷途却在这一刻抱住了他的腰,鼻尖轻轻蹭着许弥的脖颈,语气慵懒又亲昵:“哥哥别想那么多了,我会一直陪在哥哥身边的。” 许弥闭上眼睛靠在殷途胸口轻声“嗯”了一声,殷途的肩膀很宽大拥抱很温暖,好像一堵无坚不摧的墙,可以帮他抵挡外界的一切伤害。 殷途牵起他缠着绷带的手,微凉的唇瓣轻盈地落下,原本毫无知觉的手指居然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痒意。 许弥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殷途桎梏得无法动弹,只能干看着殷途的举动。 “这是在做什么?”他问。 丝丝缕缕的黑雾从绷带渗出,像是被指引了一般汇聚在许弥的手掌心,慢慢凝结成了一个圆滚滚的黑色药丸。 药丸散发着奇异的香味,许弥认出这是殷途之前在私立医院里经常吃的药。 他抬起眼好奇地问:“这是药形成的原吗?” 殷途拿起他手中的药丸便吞了下去,语气平静如常:“药本就是由怨气凝结的,我不过是把它提炼成药的模样罢了。” “这东西人可以吃吗?” “可以,但是不建议吃,因为副作用很大,严重点可能会发狂杀人,轻点可能会失去部分记忆。” 许弥的右手张开又聚拢,熟悉的抓握感让许弥放松不少,他试着慢慢加重力道,想试试自已会不会疼,不过手腕被殷途抓住了,紧接着殷途的手指便强硬地挤入他的指缝中。 “小途对这些副作用为什么那么清楚?曾经有看别人吃过吗?” “小英姐告诉我的,包括怎么把怨气提炼成药也是小英姐教我的。” 许弥的身体僵了一下,殷途感觉出来了,便问:“怎么了吗?” “在小途眼里,小英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殷途怔了一会儿才突然哂笑出声,微低着头凑近许弥的脸,嗓音带笑:“哥哥吃小英姐的醋了吗?” 许弥茫然抬头:“啊?” 就这么一个动作,两人的距离突然被拉得很近,鼻尖几乎要相抵,只要殷途微微低头或是许弥再将头仰起一点就能亲到。 但他们都没有动,殷途只是伸出一只手,指腹轻轻抚摸着许弥的脸,娓娓道: “小英算是一个很照顾我的姐姐,很多东西都是她教我或者告诉我的,所以我很感激她,在那段冰冷又孤独的生活里她让我没那么孤独。” 或许是因为小英死得早,她对殷途很关照,又或许是她曾经看着殷途死在自已面前却无能为力,所以觉得愧疚。 殷途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一是许弥,二是小英。 许弥眨了眨眼,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殷途却对许弥这副缄默的模样很好奇,百般追问下许弥才轻声道:“我觉得……小英有些奇怪。” 中元节他去到私立医院那天晚上,小英的表现很奇怪,虽然不能排除那是假小英的情况,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小英有问题。 如果细细琢磨,小英从一开始接近他就已经有不对劲的地方了,当时叫他去找心医生的人是小英,说自已昏迷了三个月的人也是小英,知道他失忆的人也是小英。 为什么小英没有和殷途说过他失忆,没有和殷途说过他被心医生催眠了的事情? 还有,最初殷途来到这里的时候连他都没有察觉,殷归是怎么提前知道殷途从老城区离开的呢? 如果这一切是因为有一个和殷途很亲密的人告的密,那似乎就能解释得通了。 或许……小英从一开始就是殷家故意安插在殷途身边观察殷途一举一动的鬼。 殷途眯了眯眼,问:“小英姐哪里奇怪?” 许弥只是盯着殷途看了好半晌,才摇摇头说:“……没事,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他知道殷途不相信他的怀疑,毕竟小英的奇怪只被他看到了,在殷途的视角里,小英就是一个很好的鬼姐姐,殷途不相信自已也是正常的吧。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怀疑小英的身份。 * 许弥很快从那种低落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他走到客厅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小医药箱,旁边摆着一瓶药,殷途就像一个大型跟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第142章 骨节分明的手拿起那瓶药,殷途问:“这是什么?” “我之前出车祸后一直在吃的药,还是小英拿给我的。” 殷途打开看了一眼,表情突然变得很阴沉,但许弥专注于收拾东西没有注意到,等他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殷途正好将那份阴郁掩入眼底,表情重新归于平静。 他轻轻晃着那瓶药,药物撞击着瓶身发出清脆的声响,殷途的神情有些意味不明:“哥哥还需要吃吗?” 许弥老实摇摇头,“我就头疼的时候吃一下,自从恢复记忆之后就没有头疼过了,情况转好就不需要吃了。” “这样,那哥哥把药给我吧。” “嗯?为什么?”许弥有点儿懵,“是药三分毒,你别乱吃。” “我不吃,我帮哥哥拿去丢掉。” 许弥哂笑一声,“好吧。” * 许弥收拾完客厅,洗了个手,殷途全程都很安静,默默帮他收拾客厅,一言不发认真做事的时候倒是很帅得很养眼。 许弥拿起床头充电的手机,刚开机的手机非常平静,但下一秒便叮叮咚咚弹出了一大堆消息,差点把许弥的手机卡成oppo a5。 微信的消息已经99+了,有张轲的、越家兄妹、王婶还有徐季青的,许弥一一点进去,王婶三人是在接到警方电话之后才去问他怎么了的。 张轲则是疑惑他为什么没在清源山脚下看见许弥,而徐季青的最新消息在9:48分。 【上午9:48分】 徐季青:小弥,营销号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处好了,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营销号? 许弥眉头微皱,他是遗漏了什么信息吗?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许弥下意识看了殷途一眼,才接起电话:“喂?” 电话里响起了卫吏的声音:“起床没?下来有事和你说。” 第123章 六楼 “卫组长从哪里弄来我的电话号码?” 电话里的卫吏嗤笑一声,“你的家庭关系、居住地址我全能看到,还问呢?蠢不蠢?” 许弥:“……” 许弥抓着殷途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安抚性地将视线瞥向殷途:“什么事情非得下去说?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卫吏:“可是我人已经在你家楼下了。” 许弥:“……” “哥哥可以带他去李凯自杀的那个水库,还可以让他查一查李凯的老婆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 许弥一愣,殷途却突然笑了笑,问:“哥哥这是什么表情?很意外我会说这样的话吗?” 许弥点点头:“有点……感觉你怪怪的。” 电话里的卫吏听到这句话皱起眉,反问:“什么怪怪的?你旁边有人吗?” 许弥老实回答:“我旁边有鬼。” 卫吏:“?” * 许弥最后还是下了楼,一眼就看到卫吏那个骚包穿着紧身衣倚靠在suv车门旁边,引得路边的老头老太太对他指指点点。 卫吏看他来了朝他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车,许弥没有第一时间朝卫吏走去 而是回过头看了眼黑漆漆的楼道。 殷途就站在那边朝他挥挥手,说:“哥哥要是很久不回来我就会去找哥哥哦。” “……好。” 如果是往常,殷途一定会黏着他让他不要去,就算放他走那肯定也是百般不舍,突然不这样他还觉得不习惯。 那种违和感让许弥觉得不安,他刚想要开口询问缘由,殷途却消失在他面前,他也只能抿着唇一言不发上了卫吏的车。 系好安全带,卫吏发动了车子,好奇地问:“你刚刚干什么呢?拖那么久,和你家里那个鬼说话?” “嗯。” 卫吏抽空瞥了许弥一眼,问:“心情不好?” “没事。” 许弥不想和卫吏聊自已的私事,便开门见山道:“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这个案子和特案组无关了,我以个人的名义留了下来,因为我不希望有人含冤而死。” 窗外是人声鼎沸的商场,有携手漫步的情侣,也有专门出门逛街的姐妹,走到商场漂亮布置的场景拍照,商场附近总是容易堵车,喧闹的人声混杂着汽车鸣笛声,组合成了城市。 许弥落在窗外的视线陡然一转,透过后视镜看着卫吏立体深邃的眉眼,好半晌没有说话。 拥堵的路面在交警的疏通下慢慢变得通畅,许弥才淡笑着说:“谢谢你,卫组长。” “我现在不是组长了,叫我卫吏就行。” * 与此同时。 老城区,明泉私立医院。 私立医院的内部气温总是冷冰冰的,哪怕的炎热的夏季也不需要刻意开空调,甚至到了傍晚负责值班的护土医生还得加件外套御寒,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到了冬季就更不用说了。 老城区医院里的患者并不多,三三两两的护土医生聚在一块闲聊,或是短视频近期热点,或是情感经历,氛围轻松又愉快。 “再过半个小时就下班了,幸好我不是执晚班的。” 说话的这名护土胸口别着写着“柳娜”两个字的胸牌,在她旁边戴着眼镜的肖茹和韩姚头点得和拨浪鼓似的,对于晚班似乎有种莫名的恐惧。 她们恐惧的源头来源于医院本身,从一个星期前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医生护土看到不属于医院病患或者家属的人存在,虽然他们都会说是自已眼花看错了,但这种事情一多总会让人觉得汗毛倒竖。 第143章 特别是这家医院的底下是个万人坑,本来就有些不吉利,出了异常大家第一反应都是闹鬼了。 不过说自已看到了别的人的基本都是执行晚班的护土和医生,柳娜三人目前还没有遇到过,暂时对这种事情保持一个敬畏的态度。 突然,柳娜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晓晓吗?” 肖茹问:“她不是前两天才来的吗?咋了?” 柳娜:“对,然后她不是呆呆的昨天帮李姐上夜班吗?结果她巡查的时候上了六楼,你们猜她看到了啥?” 韩姚回:“六楼不是不让靠近吗?” “在六楼走廊看到人了?”肖茹问。 “差不多,她说她看到一个女护土从里面走出来,然后还很贴心问她是不是新来的走错地方了,她说那个女护土叫……叫什么来着?” 柳娜绞尽脑汁地回忆,却觉得有一层雾蒙住了她的脑子,让她没办法说出那个名字。 “你们在聊什么?” 身后,穿着浅粉护土服的小英笑靥如花地看着她们三人,黑漆漆的眸子隐没在眼睫的阴影里,在白炽灯下她的皮肤呈现一种不正常的苍白,但她们三个八卦的小护土并没有发现异常。 柳娜意外地盯着小英看,“我们在聊六楼,我们来医院这么久都没有去过六楼。” 小英眸子动了动,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是吗?我也很好奇呢。” 肖茹盯着小英空荡荡的胸口看,又将视线移到小英温婉的脸上,问: “诶?你为什么不戴胸牌呀?我以前好像也没有见过你,你是今天新来的吗?” 另外两个护土也附和着点点头,明泉私立医院里每个护土医生都会有自已的胸牌,也是为了方便患者家属找人,但小英没有戴胸牌,她们就没办法知道小英叫什么。 小英笑了笑,刚想开口,她的身后就突然响起了一道男声:“小英。” 小英回过头向后看去,那三个女护土也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就看到离他们一米远的地方站了一个穿着黑色唐装的男人。 男人生得极好看,五官立体眉眼深沉,就是太有压迫感了,让她们觉得害怕。 小英先是回过头看着柳娜三人冲她们满是歉意地笑了笑,才说:“不好意思,我弟弟来找我了,先走啦。” 很快,小英和男人走进电梯里消失不见。 韩姚的视线依旧没有从电梯的方向收回来,她情不自禁地感叹:“哇她弟弟那么帅,我滴妈呀跟明星似的!” 肖茹点头附和:“就是看着有点不好接近,而且也没怎么说话,只叫了他姐的名字。” 旁边的柳娜皱着眉头,突然大声道:“对!晓晓说她在六楼看到的那个护土就叫小英!” “可是六楼从来就没有安排过人去呀,也没有患者被安排在那里吧?”肖茹的声音已经有些迟疑了。 她们对视一眼,默契的噤声,不约而同看向电梯,看向显示着电梯层数的位置。 猩红的数字“6”正诡异的亮起,彰显它的存在感。 第124章 水库 医院的走廊静悄悄,逃生通道的指示牌发出幽幽绿光,无孔不入的冷气萦绕在柳娜三人身边,让她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韩姚的声音已经在抖了:“她弟弟是不是……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 柳娜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知道啊,但是我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而且……小英好像也是突然出现的吧?” 肖茹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们,眼神飘忽:“那我们刚刚……?” * 病房里。 小英并不知道柳娜三人已经被吓得花枝乱颤了,她抬起头望着这个比她高大得多的男人,突然无声地笑了笑。 “小途,你怎么又回来了?许弥醒了吗?” 殷途没说话,那双浓重墨色的眼盯着她,在漆黑一片的病房里更显幽深。 正如柳娜三人所说,殷途好看得和明星似的,虽然冷着脸一言不发的时候会显得很有压迫感,但殷途对他亲近的人总是显得孩子气,撒娇的度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小英一直把殷途当亲弟弟一样对待,见殷途一言不发的模样她像是知道什么似的,说: “他的魂在中元节的时候跟着鬼流去了地府,多半是醒不过来了,你还不如杀了他,把剩下的魂留在身边,过长久的日子。” 黑沉沉的眸子忽地一暗,殷途盯着小英那张漂亮温婉的脸看,好半晌才动了动唇:“中元节那天,他的魂来过这里是么?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殷途一直很自责,许弥因为他无法控制的怨气九死一生,他第一时间回到这里寻求小英的帮助。 小英教他如何提炼怨气,也教过他怎么压制吸收怨气,也会帮他处掉外泄的怨气,对于许弥因为怨气而昏迷说不定也会有办法。 在殷途眼里,小英无所不能,可他从没有怀疑过小英为什么无所不能。 “我来不及呀,当时我已经劝过他别走了,如果他留在这里他的身体再死掉不就可以变成鬼永远陪着你了吗? “人都是会死的,如果让他正常老死他就会直接去地府投胎,下辈子他就不记得你了。 “你不是也知道只有许弥变成鬼你们才能生生世世在一起吗?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永远在一起,我是为了帮你呀。” 第144章 小英见殷途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又温柔地笑了笑,说:“他要是爱你怎么会不愿意为了你变成鬼呢? “是他不够爱你执意要走才会醒不过来的,小途不要难过,只要你杀了他把剩下的那一魂带过来,姐姐有办法让他永远陪着你。 “而且,他会比以前对你更好更听话,再也不会做出一些惹小途生气难过的事情了,最重要的是,他会永远爱你永远陪着你。” 小英的话就像是某种蛊惑,怂恿殷途去做一些他一定会后悔的事情,殷途突然觉得小英很陌生。 那个从他变成鬼开始就一直陪着他的护土姐姐终于撕开了温柔体贴的外表,露出了可怖腐烂的内里,陌生得让他害怕。 “真的是为了帮我吗?那你为什么要让他忘记我?”殷途拿出许弥吃的那瓶药,“你给他吃怨气,也是为了帮我吗?” 唇边的笑容骤然僵硬,小英看着那瓶药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道:“这不是我做的。” “教我提炼怨气的人是你,说他车祸失忆的人是你,给他开药的人也是你,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因为他的遗忘而痛苦,这就是你说的帮我吗?” “小途,姐姐怎么可能会做让你伤心的事情呢?当初你们能在一起不也有我的帮助吗?” “让我经历那些美好是为了让我体会更深的痛苦吧?他忘记我的每天我都在难过,那时候你在干什么?” 气氛越来越僵硬,小英听着那些质问的话语神情变得晦涩,她知道殷途已经不再信任她了,因为殷途说的那些都是事实。 她的确参与到了让许弥失忆的事件中,正如许弥猜测的那样,她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殷途的。 沉默良久,小英叹息一声道:“小途,姐姐不会害你的,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 闽夏市,萧山水库。 警车停在不远处,警察负责周围的地形勘察,试图找到与李凯有关的东西,穿着白大褂的法医则对李凯的尸体进行检查。 因为尸体泡在水里太长时间,已经呈现出恐怖的巨人观,伴随着腥臭味,逼得法医和周围的警察眉头紧皱。 李凯的尸体经过一个小时的打捞已经找到了,尸体上被绑了石块,所以之前没被发现,但根据推算可能过几个月尸体会自已浮出水面,因为装着石块的袋子出现了破损。 当时负责开车的卫吏听到许弥说这里有尸体还有些不敢置信,转头问许弥:“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尸体?” 许弥坐在后座淡淡道:“他自已和我说的。” 卫吏“哦”了一声,他想起来许弥说过自已的眼睛可以看见鬼来着,但据他所知绝大部分鬼魂是不会记得自已是怎么死的,也不会记得自已的尸体在哪里,更别提主动说出让人找尸体了。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卫吏可能就不信了,但许弥这么一说卫吏倒是没犹豫,立即联系了当地警方,他出示了特案组的证件,不然这事真不好说清楚。 突然跑来一个小警察,到他们身边说:“查过了,死者李凯桂城人,他的老婆孩子前年出了车祸,家里就剩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老太太人在桂城,通知了他的亲戚让他们带着老太太来。” 许弥的呼吸一滞,没吭声,卫吏倒是啧啧摇头,一脸唏嘘道:“也是个苦命人。” 李凯站在树下看着不远处忙碌匆匆的人们,彼时已经到了下午,他终于可以从那种溺水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进入地府投胎了。 许弥朝他淡淡笑了笑,抬腿走到树下,李凯也同样回了一个憨厚的笑容,眼睛眯起,说:“谢谢你,最后拜托你看看我的老婆孩子过得好不好。” “警方说了,他们现在过得很好,你儿子在学校很受老师喜欢,你老婆给他报了绘画班,他在画画这方面很有天赋,参加学校的比赛还获奖了呢。” 听着许弥这么说,李凯好像看到自已的儿子拿着奖状笑着喊“爸爸,你快看我多棒”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那我也就放心了,要是有机会帮我劝劝我老婆,她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要是有碰到疼她的不用顾及我这个死人,改嫁对她也好,她那么漂亮。” 许弥没吭声,李凯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觉得自已麻烦许弥太多了,朝许弥深深鞠了躬最后消失不见,去地府投胎了。 第125章 殷穆 水库周围的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蚂蚱从这头跳到那头,负责勘察的警方已经准备收队。 卫吏看着许弥从树下走过来,他大概能猜到刚刚许弥是在和谁说话,顺嘴问了一句:“走了?” “嗯,走了。”许弥的情绪有些低落,但卫吏没察觉出来。 “说真的,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特案组?反正你刚好能看见,还能和它们沟通,甚至能直接找到它们的尸体,有我们特案组的身份你行动也会更方便。” 卫吏向许弥抛出了橄榄枝,从他知道许弥能看见鬼的第一天就在暗自盘算,今天可算给他逮到机会了。 许弥摇摇头,“不了,这不太适合我。” “为什么这么说?如果你是害怕遇到危险的话我可以派人保护你。” 许弥只是摇摇头,没有吭声。 见状,卫吏也没有执着,只是招呼着许弥一起收队回去了。 * 第145章 闽夏市,殷家。 佣人正在打扫庄园的卫生,园丁拿着园艺剪刀修剪着多长出来的枝叶,她一边修剪一边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庄园大门。 庄园内花草繁多,有两百多种奇花异木,内含门景、长廊、小桥、池塘、石山占地面积近三百亩,大到第一次来的人都会迷路的程度。 殷夏庄园始建于1911年,耗时17年才建成,富有古韵美,建国后不允许有私人庄园存在,殷夏庄园算是国内少有的存在。 就在她愣神之际,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喜欢这里的构造吗?” 园丁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回过头就看到面容俊朗的男人站在她身后半米的地方,正噙着淡笑笑眯眯地盯着她看。 “呃……抱歉先生。”园丁朝男人躬身。 男人没吭声,园丁小心翼翼抬起眼打量着男人,她刚来这里工作没有多久,平时的工作也不需要和主人接触,一时也拿捏不准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面前的男人穿着熨烫妥帖的新中式唐装,衬得人温润如玉,面上的笑容也是恰到好处的疏离,他的年纪看起来三四十岁左右,手上提着个皮箱,叫先生应该也没错。 园丁这样想着,侧过身子给男人让出了身位,男人朝她微微点头,绕过她进了屋子。 刚一进门,站在门内的管家便顺手接过了男人手中的皮箱,语气谦卑地说:“老爷子晚餐准备好了。” 殷穆随意应了一声,又问了殷归两个孩子的情况,现在殷归一死,新的继承人就是殷归的儿子。 殷归的儿子一直都是按新继承人的标准在培养,虽然还在读大学,但已经可以开始让他慢慢接触公司的事务了。 晚饭后,殷穆待在他的书房看书,一阵阴风刮过,书桌前出现了一个人。 殷穆连头都没有抬,似乎对于对方的到来并不意外。 “老爷,有个坏消息,小途发现我是您的人了。” 殷穆手中的书翻了新的一页,他慢悠悠道:“知道也无妨,他的时间也不多了,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 小英抿了抿唇,她知道殷穆说的“结束”指的是什么,好半晌没吭声,倒是殷穆见她迟迟不走放下了手里的书,慢条斯地问:“还有话说?” “您要让他死吗?” “那是他生来的意义,为了殷家而死是他的荣幸。”殷穆微挑眉梢,饶有兴致地盯着小英看,“怎么?你不忍心?” 见小英没说话,殷穆像是很意外似的,他强调道:“你要知道,当初导致他坠楼的人,是你。” 第126章 往事 小英的瞳孔颤了颤,咬着下唇最后还是低下头像是妥协了。 她的确是死在万人坑里不假,但在遇到殷途之前,她最先遇到的人是殷穆。 那应该刚建国第二年的时候,老城区还不像现在这样,那会儿都是闽城最具特色的平层土楼,每家每户紧挨着,当地人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是渔业。 小英刚有记忆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老城区了,她不记得自已的姓甚名谁、家在何方,每天只能浑浑噩噩地在老城区内打转。 有很多和她一样的游魂,不过他们大多都没有意识,只是在机械性地游荡。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殷穆的。 那时候的殷穆还很年轻,大约十八、九岁,穿着新式唐装,意气风发又不羁的模样,和他的几个师兄一起来到这里抓捕一只厉鬼。 那只厉鬼是从深山里逃出来的,一路上杀了不少人,最后躲进了老城区里。 老城区因为有万人坑的影响,怨气极其浓烈,那厉鬼的气息被掩藏得很好,小英曾经远远看到过那厉鬼几眼,只知道那厉鬼受了伤。 重伤厉鬼的人正是殷穆,殷穆的天赋是他们那一辈最高的,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够独自处各种棘手的事件,但极高的天赋也让他养出了狂妄自负的性子。 他自视清高、自命不凡,平时就不把同门放在眼里,这外出执行任务更是不愿意和他们交流,总是独来独往,还嫌弃其他人拖他后腿。 小英一连观察了殷穆好几天,日出时舞刀弄剑,下午在屋里画符,一到晚上就外出找鬼,规律得可怕。 那厉鬼受了伤,急需人的精气来弥补,殷穆就特意从外面买来了一个阴气重的孩子,故意引诱那厉鬼现身。 厉鬼一连藏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耐不住性子,掉进了殷穆编织的陷阱里。 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殷穆手持五帝钱制成的铜剑,腰间别着藏着符纸的锦囊和厉鬼缠斗了起来。 虽然厉鬼是鬼,但本质上它们也是生灵,不到万不得已一般是不会杀死它们的,佛家讲究度化,道家没那么繁琐通常采用封印镇压,留对方一线生机。 殷穆就和他的同门不一样了,他觉得鬼就是鬼,封印了也有解开封印的那一天,到时候死伤更多还不如直接除了以绝后患。 因此,当小英看到厉鬼惨叫着灰飞烟灭,那五帝铜钱剑在殷穆手里转出漂亮的弧度,剑指着掩藏在门后的她时,她差点被吓得神魂俱灭。 “跟了我好几天,可瞧出什么来了?” 殷穆身上缠着血腥味十足的煞气,煞气一缕一缕绕过他鬓角的发、精致英气的眉眼,缠绕在手指把柄斩杀过无数恶鬼的铜钱剑上,冷漠无情的眼神犹如一尊地狱里的杀神。 第146章 那是他屠杀生灵的证明,有成百上千的鬼死在了他手里,这煞气平日里被他掩藏得很好,只有在这种四下无人的情况下才会显露出来。 小英颤着身子,没敢吭声,她以为自已一直掩饰得很好所以殷穆没有发现她,却没想到殷穆只是懒得她。 她怯生生地望着殷穆,好半晌才轻轻摇头。 殷穆轻嗤一声,“原来是只胆小鬼。” 小英忍不住出声求饶:“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杀过人,请您高抬贵手……” “没杀过人也有杀人的隐患。” 殷穆勾起唇,额前几缕发丝被煞气吹得飘逸,那黑得发亮的眼闪烁着极耀眼的光,煞气掩藏不住少年的诗和远方。 “反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就当是提前为民除害了。” 裹挟着煞气的剑风直冲小英面门而来,小英惊恐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那风最后只是扫过她的脖颈,殷穆突然收手了。 “你不反击就算了,怎么连躲也不知道躲?光会闭上眼睛可怜兮兮地等死?” 殷穆收起了剑,那些暗潮涌动的煞气也跟着一并消失,他瞥了小英一眼,小英从那眼神中读出了一句话: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鬼? 在殷穆嫌弃的目光中,小英恨不得当场哭出来,她忙不迭道:“感谢您不杀之恩,若有来世一定给您当牛做马。” “谁要你这么蠢的牛马?” 小英:“……” “小牛马先报上名来吧。” “小牛马”气鼓鼓地盯着殷穆看:“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了。” 殷穆往外走,小英就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殷穆想了想真叫人家小牛马也不太礼貌,随口赐了个名:“那你就叫小英吧。” 这声小英一叫就是七十年多年,一直到现在,即使她现在和殷穆的关系因为殷途生分了很多。 在那只逃窜的厉鬼被杀死之后殷穆一行人就从老城区撤走了。 没过多久殷穆又回来了,因为他当时就发现了老城区地底的异样,只是没声张罢了。 不过他会回来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师父,本来按照他的实力来说,下一任掌门应该是他才对。 结果他师父钦定了他的废物师兄,说什么道心好比实力更重要,还说他这个性子以后容易走极端,让他跟他那个废物师兄学一学。 殷穆觉得他师父纯粹是老糊涂了净说些屁话,凭什么他就比不上那个没什么用的废物师兄了? 小英当时只是默默听着殷穆说话,心里却觉得他师父说的一点没错,殷穆对他的师兄、师父们这副嫉恶如仇的模样简直跟走火入魔了一样。 但她是个聪明鬼,她给殷穆沏了杯茶,温声安慰道:“好啦,那是他们有眼无珠不知道你的厉害,等他们遇到棘手的事情处不了的时候就会想到你的好啦。” 小英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殷穆却像是受到什么点拨似的瞟了小英一眼,唇角翘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之后殷穆离开了三年,小英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殷穆已经被逐出师门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殷穆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合利用万人坑里的怨气了。 小英在殷穆的教导下也慢慢学会了很多东西,她这时候还不把殷穆叫作老爷或者少爷,她觉得叫老爷太显老了叫少爷显得她像女佣她不喜欢,于是亲切地唤他阿穆。 殷穆那时候好像很不好意思,红着耳朵半推半就地默许了。 后来因为殷途的事情他们大吵了一架,小英就开始把殷穆叫作老爷,殷穆什么都没说地默许了,他们的关系也慢慢疏远。 这时候的殷穆好像还把她当做无话不谈的朋友。 他什么都和小英说,他一直被受打压的家庭环境、永远低自已哥哥一头的生活、他渴望被看见被注意到。 可无论是在殷家还是去了茅山,从没有人认可他,即便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可他们都觉得是天赋使然。 那天是小英第一次看见殷穆喝醉的模样,殷穆拉着她的手,醉醺醺地说:“只有你,从始至终都认可我。” “只有你。” 小英愣在原地任由殷穆拉着,她什么也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她只是觉得殷穆看起来很难过,想陪陪他。 第127章 利用 没过多久,殷穆娶了亲,对象是一个温婉漂亮的姑娘,父亲是闽城的市长。 小英只知道殷穆很喜欢那个姑娘,对那个姑娘很好,几乎把所有的爱都给那个姑娘了,即使那姑娘因为身体不太好在生下殷途父亲之后就大出血去世了,殷穆也没再娶过。 她知道殷穆很爱那个姑娘,因为她有次来书房找他的时候看到他在看那个姑娘的画像,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被殷穆收起来了,但小英一直记得。 再后来的事情就是殷穆彻底掌家的时候了,他的几个哥哥都不明不白地死了,再没有人敢忤逆忽视他,他的孩子也长大成人娶了亲,有了自已的孩子。 由于他自已不是家中长子,他一直被自已的哥哥们欺压,所以他其实很不喜欢殷归,对于殷途这个私生子他特别喜欢。 但,殷途本来就是作为棋子出生的,他喜欢也改变不了殷途要死的命运。 殷途和他母亲还生活在老城区的时候,小英就已经待在殷途身边了,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殷途是殷穆的孙子,所以有种爱屋及乌的感情在。 第147章 刚开始看到殷途被他母亲责罚的时候,小英会偷偷为殷途出头,给他母亲使些小绊子,让她倒霉。 但她很快发现,她这么做只会让殷途被迁怒得更狠,她就不再这么做了,只能默默看着殷途挺过来。 她也有想过杀掉那个女人,但看在殷途实在孝顺的份上还是没有动手,后来殷途被接走了她就不知道了,但她觉得殷穆会对殷途好的,毕竟殷途的在某些方面很像殷穆。 殷穆之所以说是她害殷途坠楼的其实也没有错,因为那天殷途真的很开心,那是小英第一回看见殷途笑,看着他站在了天台上,小英现身拉住了他。 在听完殷途说的那些往事之后,小英给殷途编织了一场非常非常美好的幻境,能让殷途没有痛苦地死去。 其实那时候的殷途只是压抑太久了,在说完那些让他痛苦的经历之后他很快调节好了自已的情绪,真正导致他跳楼的原因在于小英自已。 她觉得殷途过得太累了还不如一死了之,她想帮殷途解脱,所以她把殷途推下去了。 然后她转身就撞见了来找殷途的殷穆,四目相对间她低下了头,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已干了什么似的,后悔如潮水将她淹没,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已会被殷穆杀掉。 因为殷穆说过的,当初放过她是因为她没有害人之心,可她当着殷穆的面把人推下去了。 但是,殷穆只是轻声笑了笑,将她的发丝撩到耳后,夸奖道:“你做得很好。” 小英的身体在一瞬间僵住,她缓缓抬起头,忽然觉得殷穆很陌生。 那个意气风发说着要为民除害的少年好像不见了。 “是你利用我的。”小英从回忆里挣脱出来,红着眼说,“你是故意的。” 殷穆的表情迟疑了一瞬,抬手捏了捏眉心,“那时候我算到他会出事,所以才跟过去看了一眼罢了,怎么能说是利用呢?”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好吧,如果这么说你能不那么难过那就当是我在利用你吧。是我故意引导你推他下楼的,开心了吗?” 小英没吭声。 “你也知道,他本来就是为死而生的。” “我知道,所以我回去了,老爷保重。” 小英没等殷穆的回应就消失了。 * 翌日下午,殷夏庄园。 “这庄园大得也太离谱了吧?我感觉这家人是不是有什么黑色交易?” 卫吏一边感叹一边往前走,他旁边的许弥没吭声,倒是徐季青为了不冷场附和了两句: “殷家在闽城鼎鼎有名,历代都有当官的,清末的时候有位还是这边的地方官,有自已的私兵,清亡了民国就当起了军阀,家里又有从商多年的人,那家底肯定丰厚。” 卫吏瞥了一眼徐季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怪不得人脉广呢,手都伸到省厅里了,兄弟你知道的挺多啊?” 徐季青今天穿的很正式,修身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其骚包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卫吏,区别只在于一个明着骚一个暗着骚。 许弥可能看不出来徐季青有多心机,但是卫吏一眼就看出来他肯定喷了香水还做了造型,甚至化了淡妆把自已整得跟要相亲了似的。 卫吏还好奇地问了是不是还有别的女生要一起,但许弥说就他们三个,给卫吏整得摸不着头脑了。 最后卫吏只能用“也许是殷家里面有徐季青喜欢的女生在所以才打扮得这么骚气”的由压下了心中的疑虑。 徐季青:“小弥不是说他要来嘛,我就想着提前查一查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我。” 卫吏:“你对他真好啊。” 徐季青:“哈哈都哥们,应该的。” 许弥:“……” 许弥本来是想一个人来的,毕竟这位神秘的殷先生已经占据了他人生中的所有大事,如果不是一直出意外他可能早就来了。 结果身边偏偏跟了两个话痨。 卫吏跟着他是的由是为了保护他,毕竟殷先生一听就是个老谋深算的老头,许弥孤身一人就只能是羊入虎穴,他身强力壮的往那一站就是兵。 徐季青则是等待已久,毕竟当初他接到手镯和信的时候差点吓得半死,等了这么多天许弥终于来闽夏市了,他肯定得好好招待一番。 “三位请进,许先生您跟我来,另外两位先到茶水间稍等片刻。” 刚一进门,负责接待的佣人们就带着他们三个往不同的地方去,卫吏第一个不同意,他问:“为什么非得把我们分开?一起去不行吗?” 女佣满是歉意地笑着:“很抱歉先生,这是老爷子的吩咐。” 潜台词就是:我只是个办事的你不要为难我。 许弥冲卫吏摇摇头,“不用担心,我去去就来。” 卫吏和徐季青对视了一眼,只能目送着许弥被女佣带上楼,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便接受其他佣人的安排进入了茶水间等候。 第128章 不同意 女佣将许弥带到了书房,进门左手边就是沙发和茶几,殷穆已经坐在沙发的主位,悠哉悠哉品着茶水了。 “殷先生,久仰大名。” 许弥的表情很淡定,语气也没有太大的惊讶,即使现在的殷穆看起来只比他大个七、八岁完全不像一个七旬老人该有的模样。 “小许啊,坐着聊。” 第148章 殷穆噙着淡笑,语气亲昵可那双锐利的眼瞳里却只有疏离,俨然是一副笑面虎的形象。 许弥坐在殷穆右手边的单人沙发,殷穆给他倒了杯茶,许弥没有动,因为他们之间很显然不是这种可以坐下来喝茶闲聊的关系。 “我想殷先生应该知道我今天来找你的用意吧?” 对于许弥的开门见山,殷穆只是笑了笑,权当没听懂似的,回:“小许之前给我写的信我看了,我还很纳闷为什么现在才来呢。” 许弥当时主要是用来求救了,毕竟那会儿他还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还被殷途软禁了,加上刚从奶奶那知道了自已离奇的身世,作为知情人兼参与人的殷穆自然是最好的求助目标。 他在信里说自已被殷途这只厉鬼缠上了,暂时没办法脱身,如果可以希望殷穆可以派人来帮助他,但殷穆收到信之后好像也没有派人帮助他吧? 想到这里,许弥突然皱起眉,说:“你怎么能笃定那天我就一定会恢复记忆?” 明泉私立医院里一直有殷家的人,那么,当初让徐季青帮他带病历的事情肯定也瞒不过殷穆的眼睛,所以殷穆是知道他和徐季青见面是因为他怀疑自已的记忆有问题。 可问题在于,殷穆凭什么这么笃定呢? “这很简单。”殷穆端起茶喝了一口,“你被小途软禁的那段时间还有吃药吗?” 许弥一下就明白了,“小英是你的人。” 殷穆不知道是被哪个字戳中了笑点,兀自笑了起来,也没有反驳许弥的话,只是用他狭长锐利的眼盯着许弥看。 “目前为止,你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你答应和我合作,事成之后你可以带着小途去任何地方。” 许弥没有一口答应,因为殷穆现在的态度很奇怪,要知道他的孙子殷归才死了没半个月呢,虽然不是许弥直接弄死的但也算是因为许弥而死,居然一点波澜都没有? “你的合作内容是?” “我要的是万人坑的怨气,小途作为容器而生,只要你能说服他将那些怨气全都吸收了,我会将那些怨气从他的身体里剥离,这样他会变成一个普通的鬼。” 殷穆将茶重新满上,“小英和我说了,你们两个的感情非常好,我也不是什么不明事的老顽固,事成之后你们想去哪都可以。” 即使许弥早有猜测,但听到殷穆说殷途作为容器而生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攥紧了手,但他还不能翻脸,他必须找到殷穆如此居心叵测的原因。 “你想要怨气做什么?” 殷穆不知道是心情好还是觉得就算告诉许弥也没什么影响,便大大方方地说:“长生。” “你猜猜看我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年轻?” 许弥之前猜测过殷穆的目的是冲着地府去的,却没想到殷穆是为了自已,不过这样反倒更合一些,毕竟养出一只鬼王还有被反杀的风险。 殷穆的外表的确与实际年龄不符合,他明明是快八十岁的老人看起来却只有三十来岁,可许弥分明记得殷途和他说怨气吃多了会有副作用的。 像是知道许弥在疑惑什么一样,殷穆笑眯眯道:“你吃的怨气和我炼化之后的怨气不同,就像是替身永远不能取代正主一样。” 小英提炼怨气的能力是他教的,他自然不可能全无保留,反正那些残次品对于许弥他们来说够了。 毕竟是一分钱一分货的东西。 “怎么样?考虑合作吗?” 殷穆的眸光带着细碎的笑意,满是势在必得。 虽然他说是合作,但实际上许弥并没有说不的权利,因为殷途体内的怨气已经很多了,就算许弥不同意也改变不了殷途是容器的事实。 许弥的同意只不过是为了让殷途更加心甘情愿地去死而已。 “你只说了最想的结果,却没有告诉我风险,合作怎么可能达成?”许弥站起身,“我不会同意的。” 殷穆只是看着他,“你知道和我对着干的下场是什么吗?” 许弥没吭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那杯殷穆给他倒的茶孤零零地冒着热气。 * 许弥进去和殷穆谈话的时间其实不长,卫吏和徐季青两个人坐在茶水间连屁股都还没捂热许弥就已经出来了。 卫吏惊讶道:“怎么这么快?” 倒是徐季青比较心细,看出了许弥表情的不自然,轻声询问:“怎么脸色这么差?殷老先生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吗?” 其实殷穆也没有说什么特别不好的话,只是把事实血淋淋摆在他面前,他自已无法接受而已。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信不过殷穆。 他不觉得殷穆口中的“剥离”会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但在徐季青关切的眼神中他还是摇了摇头,只是说先离开再说。 三人从庄园离开,许弥本来是想和卫吏私下谈话,毕竟卫吏是专门处这方面的人,或许能有不错的见解。 奈何他们是三人行,就这么把徐季青水灵灵地晾在一边也不太好,加上他之前说要请徐季青吃饭还人情也一直没有着落——虽然徐季青本人不介意等下去,但许弥想了想还是打算早点把事情落实。 而且他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起聚过了。 于是,许弥先和卫吏告别,带着徐季青去了一家饭馆。 第149章 徐季青笑了笑,打趣道:“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是七夕,你要是再不来我都要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许弥也没想到这段时间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事情一堆积起来再见的时间就被拉长了。 但直到现在,他才仔细瞧了瞧徐季青的模样,对方看起来似乎成熟了很多——可能是因为有段时间没见了,也有可能是因为那身西装衬得徐季青像个总裁,反正看起来比在老城区的时候稳重了很多。 因为要吃饭,徐季青把外套脱了叠放在一边,衬衫挽到了手肘位置,露出了一截精悍好看的手臂线条。 许弥哂笑一声:“我才发现你比之前看起来成熟了很多,穿西装的样子很帅嘛,怎么?现在你已经不是徐少爷而是徐总了?” 徐季青单手撑着头盯着许弥看,“你更喜欢徐少爷还是徐总?” 第129章 没注意到 餐馆的玻璃窗倒映着两人的身影,两人间隔着一张长方形的木桌,昏黄的灯悬挂于头顶。 “这家店比我上次去的那家好吃多了。” “就是就是。” “……” 餐馆里夹杂着不少人的声音,忽地,许弥身后那桌传来“砰”的一声! “你们说的那个小刘算个屁啊!我以前在这里混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喝得酩酊大醉的大叔含糊不清道。 许弥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一时间没听清徐季青说了什么,茫然睁大了眼问:“你说什么?” 徐季青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微垂着眼睫淡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好半晌才语气如常道:“没什么。” 许弥眨了眨眼,哑然失笑。 * 两人吃完饭后离开了餐馆,许弥提出走一走消消食,徐季青没拒绝。 夜晚的风有点凉,许弥眯起眼舒服地感受着这道恰到好处的夜风,徐季青就这么一直盯着许弥的侧脸看,缓缓翘起了嘴角。 他的小弥终于笑了。 从他们在殷夏庄园会面,徐季青就已经注意到许弥的心情不佳了,哪怕许弥用面无表情来掩饰,可是他看得出来,许弥在担心。 嘴巴紧闭着也会从眉眼流露出来,他看得明白。 他原先不知道许弥在忧虑什么,但看到许弥从殷穆的书房出来之后他明白了——是殷穆让许弥烦恼。 殷穆在殷家很神秘,以前殷家举行什么宴会也从未露面过,徐季青想不明白一个快八旬的老人究竟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但如果可以,他想做许弥的靠山。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夜风吹动时带来的簌簌声。 突然,许弥猛地回过头,徐季青冷不丁撞上许弥的视线,愣了一下。 许弥看着他,淡淡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过两天还要回老城区。” 徐季青低头看了眼手表,惋惜道:“才七点,还想着带你去喝酒解解闷呢。” 许弥淡笑着婉拒:“家里还有人在等我,下次吧。” 徐季青心里一紧,下意识问:“谁在等你啊?” “我爱人。” 这条路旁边一大半都是烧烤摊,夜风徐徐,辛辣的调料顺着风飘向四周,腌入此起彼伏的人声里。 徐季青瞳孔一震,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也不知道是惊愕还是其他什么情绪,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语气太过于急切,许弥微微皱了皱眉,徐季青才欲盖弥彰一般又补充道:“你怎么都不和哥们我说一声,居然背着我先脱单!” 许弥笑了笑,像是没有发觉出徐季青的不自然和反常,还当他们是好兄弟似的说: “哈哈那你现在知道了,没人问我我肯定不会主动说的。” 徐季青翻了个白眼:“那我还得说谢谢你咯?” 许弥眯起眼笑:“不客气。” 徐季青:“滚你大爷的!” 徐季青抿着唇,目送许弥离开,其实他很想开口问许弥的爱人是男是女,长得好不好看、性格好不好,但智占据了上风,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直到许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徐季青才怅然若失地低下头,看着自已花了心思穿的高定西装、做的造型、喷的香水,许弥一点儿都没注意到。 也幸好,没注意到。 徐季青以为许弥会回家去,但许弥并没有,他走到一条偏僻的小道里,进入了最里头的店面。 店面的大门是木质的,上面坑坑洼洼留下被虫子啃食过的痕迹,整条小道就只有这家店开着,其他店面门口不是挂着招租,就是紧闭着大门,古怪得很。 要不是许弥事先在手机上看过这家店的位置,说不定真会找不到。 许弥一进门,门上的铃铛便响了一声,原本坐在太师椅上的老板越过柜台瞥过眼来瞧着他。 许弥微挑眉梢,这店老板的打扮很有……个性。 店老板站起身,脸上戴着面具,蓝红交织、凶神恶煞,身上穿的却是苗族的服饰,诡异又古怪。 许弥合怀疑,这条街上这么冷清是因为店老板的恐怖装扮。 “客人想要点什么?”老板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少年稚气,听起来年纪不大。 屋内的空间并不大,四周摆放着不同的木偶,木偶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寿衣、嫁衣、少数民族服饰…… 衣服的颜色不是大红就是纯黑或者是暗色,店内的装修也透着一股子古朴气息,点着红蜡烛,莫名有种阴惨惨的惊悚感。 第150章 除了这些,还有一处更值得许弥留意的地方——柜台上摆了一个香炉,丝丝幽香从香炉里飘出,沾了满身。 “我想定制两件衣服。”许弥扭过头,视线落在后门旁边无脸木偶身上。 “莫老板,我来取我的东西。” 一道轻柔的女声冷不丁从许弥身后传来,许弥被吓得抖了一下,回过头看过去才发现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姑娘。 店老板先是抬眼看了下许弥的表情,才从柜台里拿了本画册给他,语气平静:“客人稍等片刻。” 许弥接过翻开看了一页,里面画的是衣服的样式,附带一些讲解,同一时间,店老板走出柜台,带着这位姑娘去了后屋。 没过多久,店老板就出来了,许弥将画册推回给店老板,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店老板便别有深意道:“你看得见她。” 许弥没否认,店掌柜低头看了眼许弥推给他的画册,问:“是要这样式的?” “嗯,两件。” 店掌柜像是被许弥的话逗笑了,合上画册,淡淡道:“客人三天后来取货就好。” 第130章 专案组 次日清晨,清源分局。 卫吏坐在办公椅上打着哈欠,他毕竟是省公安厅来的人,清源分局的人都给他三分薄面,腾出了一间小房间让他一个人待着办公。 办公桌上摆放的是二十六年前殷途跳楼自杀的报纸,还有这些年来一些比较奇怪离奇的死亡案和失踪案的卷宗。 卫吏研究了一个晚上,突然发现这些案子最终指向的都是殷家——准确来说是殷家那位神秘的殷先生。 根据他所能查到的资料,殷穆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茅山学习去了,可以用天之骄子形容他都不为过。 怪就怪在,他后来被除名甚至是逐出了茅山,外界传言是殷穆心术不正偷偷修炼禁术才惹得掌门发怒。 此事之后,天之骄子殷穆也慢慢沉寂了,后来他的兄弟姐妹死的死、疯的疯,这殷家家主的位置也就落到了他头上。 如果殷穆的那些传闻属实,那殷穆真正开始动手布局的时间应该不止是二十六年吧? “哈……”卫吏仰头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哈欠连连,正准备进入美梦中,突然“咚”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了! “老大,我们来了!” 夏奈脸上挂着笑,嗓门大得几乎要震碎房门,卫吏还没来得及进入美梦就被吓得一激灵,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看向夏奈的眼神里都像藏着刀似的,偏偏夏奈这个二愣子还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跟在夏奈后面的程冰玉看到了卫吏眼里的杀气,伸手按住夏奈的肩膀,以防夏奈靠近卫吏被暴揍一顿。 “诶诶诶?你拉着我干嘛?”夏奈回过头,一脸不解地看着程冰玉。 程冰玉冲夏奈摇了摇头,夏奈肩膀一抖甩开了程冰玉的桎梏,刚要转回去看卫吏,脑袋上就被赏了一个栗子。 “哎呦,老大你打我干嘛!” 夏奈捂着头,委屈巴巴地盯着卫吏看,就见卫吏满脸起床气地站起身睨着他,顿时闭嘴不说话了。 卫吏深吸一口气,没会夏奈,倒是偏过头看向夏奈身后的人。 夏奈和程冰玉本来因为专案组申请被驳回的事情回去了,不过今天一早魏主任又反常地给卫吏打了电话,说专案组成立的事情上头通过了,还让他好好干。 不仅如此,连殷归的案子也可以在今天做个了断,不仅事情的发展快到惊人,连魏主任的态度也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变,让卫吏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他遗漏了什么。 即便如此,卫吏也不得不承认这可真是一件好事。 这回专案组成立,除了他原本带的夏奈和程冰玉,上头又给他从一组调来了一个人来协助他—— “卫组长这起床气和真够大的,”对方一双桃花眼眯起,唇边噙着笑,“真是让张某大开眼界啊。” 一组组长,张祺,茅山上清派念字辈的天之骄子。 卫吏语气冷淡:“张组长怎么连这种小案子都要掺和进来?什么时候特案组这么清闲了?” 夏奈往右边挪了一步,小心翼翼地站到了程冰玉身边,两个人眉来眼去,无声聊了八百句。 其实他们俩也没有搞懂魏主任为什么把张祺派过来,特案组所有人都知道卫吏和张祺不对付,不仅是因为张祺的存在让卫吏只能屈居第二,还有两人对于灵异案件的处截然不同的观念,两人之间的关系只能用水火来形容。 张祺从容不迫地往前边走边说:“这可不是什么小案子,张某是怕卫组长出什么事,特案组要损失一员大将啊!” 明明是一副关心的口吻,但那双眼睛里却古井无波,一看就没安好心。 “张组长今早吃豆角中毒了?”卫吏冷哼一声,“我已经和魏主任说过了,这种小案子我们二组能够处。” 张祺站到卫吏面前,他比卫吏矮了两厘米,但依旧不妨碍他在卫吏面前居高临下。 “卫组长说的可不算,想让张某走,那就拿出上头的调令,不然张某可不认。” 卫吏眯起眼,眉头紧锁,脸上的不耐都快化作恶鬼把张祺吞吃入腹,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最后冷笑一声。 “张组长的意思是,没有调令是不会走的,对吧?” 张祺微挑眉梢,觉得卫吏这番话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迟疑了一会才点了点头,就看到卫吏唇边冰冷的弧度又扩大了一些。 第151章 “既然是被调来协助我的,那就应该以我的命令为主,对吧?” 张祺心里咯噔一声,立马反应过来卫吏是打算用身份来压他一头,毕竟是他主动请求魏主任派他过来协助的,当然不能主次颠倒。 可这不代表着他就愿意听卫吏调遣。 他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卫吏,你别太过分。” 卫吏哼笑一声挑了挑眉,同样压低了声音,“受不了就滚蛋。” 夏奈和程冰玉已经闻到了两人之间的硝烟味,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就见他们家组长心情愉悦地问他们:“你们俩吃过早餐没有?” 他们老实摇了摇头,一大早上就接到了命令,马不停蹄地赶到清源分局,哪有时间买早餐吃。 “哎正好,我也没吃呢,”卫吏笑眯眯地拍了拍张祺的肩膀,“来小祺,就劳烦你帮我们买一下早餐了,你也知道人不吃早餐一整天都没劲,你去买早餐刚好可以促进一下我们四个人之间的感情,小奈和冰玉可都等着你呢。” “你!” 张祺忍不住抬手指着卫吏,结果卫吏还是那副贱兮兮的模样,明晃晃写着“受不了就滚蛋”,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转身出了门。 “张祺这个态度不对劲,但凡是以前我这么对他他早该翻脸打我一顿了,这么能忍说明他很在乎这个案子。” 卫吏低头看着桌上的报纸和卷宗,目光直直锁定在那份写着殷穆生平事迹的调查报告上。 程冰玉接了一句:“殷穆之前是上清的弟子。” 很显然,张祺在乎的,是殷穆。 “那这就很有意思了,看看张组长能为了这位殷先生忍多久吧。” 第131章 困兽之地 三天后,老城区。 专案组四人坐在同一辆车里,卫吏开着他的suv,张祺满脸冷漠地盯着前方,夏奈和程冰玉也不敢说话,只能默默用眼神交流。 此次动身,除了他们,清源分局也派了一支小队来,毕竟这回他们是要来解决这桩二十六年前的跳楼案的。 张祺自已琢磨了老半天,桃花眼时不时瞥向穿着黑背心一身腱子肉的卫吏,一狠心,询问道:“卫吏,那个许弥到底什么来头?” 他来到专案组的第一天就想到老城区看看了,是卫吏百般阻拦,说没有许弥的通知还不能动身。 张祺一个天之骄子,来给卫吏当下手本来就已经很不爽了,现在又冒出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人,还得等这人的通知才能出发,别提脸有多臭了。 也不是说他没调查才问卫吏的,真相是他调查完了之后才这么疑惑,因为许弥很显然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不过是小时候父母早亡,前几个月唯一的奶奶也去世了,邻里的评价都是人善好相处,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唯一牵扯过的大事就是殷归死亡案了。 张祺事先了解过了,殷归是被一只恶鬼杀的,而许弥似乎和这只恶鬼有所联系,口口声声说着这恶鬼死得冤枉,死因都与殷穆有关,非得成立专案组还恶鬼一个公道。 成立专案组在正常情况下是很难成功的,毕竟殷家可不是什么简单世家,能几十年屹立不倒怎么可能没点自已的人脉? 但偏偏,原本被驳回的申请又成功了,张祺是最了解卫吏的,小门小户出身,没什么背景,上头自然不可能是看在卫吏的面子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原本因为得罪了殷家被安上杀人凶手的许弥,因为背后有人不仅被驳回的专案组成立了,就连殷归死亡案也让他们加快速度解决还许弥一个清白。 早在专案组成立的第一天,殷归的案子就已经画上了句号,为了把灵异的部分合化,真是让他们绞尽脑汁。 给殷归安上了个“精神病”的名头,许弥则是成了正当防卫。 “他就是一个普通人,能有什么来头?”卫吏目不斜视道。 “普通人?骗鬼呢。”张祺把玩着手上的一串五帝钱,“普通人能让上头改命令?” “这我还真不清楚,真好奇你就问他本人去。” 卫吏相信许弥是普通人,但专案组成立突然被批准这事确实蹊跷,他也没好意思问许弥,估摸着是许弥有什么认识的大人物吧? 车内的氛围又冷了下来,无人开口,直到车子驶入偏偏的老城区。 在卫吏一行人到达老城区之前,许弥就已经到了,他先是回到了之前自已居住过的出租屋。 房东也是个人好的,一听是他要看也没多犹豫就把钥匙给他了,老城区本来就偏僻,许弥这么一走几个月也没人来租,一切都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 许弥放下手里的木箱子,他的眼神很复杂,不知道是怀念还是在回忆些什么,转身敲响了隔壁王婶的门。 “哎呦!小弥你回来啦!回来怎么也不知道和婶子说一声,婶子好提前买菜呀!” 王婶一打开门看到是许弥眼睛都亮了,精气神也好了很多,说话都掩饰不住唇边的笑意。 看到许弥完完整整地站在她面前她是真高兴,之前进医院昏迷不醒的样子可是要把她这把老骨头吓散架了! 许弥也忍俊不禁地弯起眼,“这不是想着给您一个惊喜吗?” “哎呦,那这可是一个大惊喜啊!走,陪婶子去菜市场买菜去,婶子给你做大鱼大肉吃!” “好好好,到时候叫上岫清和越宿哥,我们四个好好聚一聚。” 第152章 “这感情好,你不知道呀,自从你走之后岫清那小丫头天天念叨着你呢。” * “这里的布局……好奇怪。”张祺关上suv的车门,眉头紧锁,满脸凝重。 能当上特案组一组的组长,他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这简单的风水对于他们上清弟子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老城区的布局图给我。”张祺扭过脸看向卫吏,极为自然又居高临下地朝他伸出手讨要,一副领队长的模样,全然忘了自已只是来协助的。 卫吏睨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出言损他,让人拿出了老城区的布局图,张祺毫不客气地接过,只不过是看了一眼,他脸上的凝重便越来越深。 卫吏还是第一次见张祺的表情这么凝重,凑到他身边问:“哪儿怪了?” “这里是八卦布局。” 张祺把手中的布局图往卫吏的那边挪了挪,方便卫吏更好地看清布局图上的房屋分布。 所谓八卦分为先天和后天。先天八卦为体,即原则、客观定律,后天八卦为用,即应用、实践。 通俗点来说,后天八卦是在先天八卦上的演变,后天八卦又是奇门遁甲的底图,奇门遁甲在这一基础上将其分为八卦九宫。 奇门遁甲之中有八门,八门中又分“吉门”“平门”“凶门”,分别是:“开门、休门、生门”为吉,“杜门、景门”为平,“伤门、死门、惊门”为凶。 他们刚刚进来的方向是西北方,也就是乾金宫的位置,正常布局都会将开门设立在这里,开门属金,如果坐在这个位置开门就越旺自然也就越吉。 但老城区的布局则全然不同,开门设立在震木宫(正东)的位置,他们进来的位置则成了景门。 景门属火,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火克金,金克木,景门克制乾金宫,开门克制震木宫,门自身被消耗了,它也就被困住了。 通俗点来讲,这老城区就是一片困兽之地,这里面的人和事方方面面都被克制,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凶祸。 卫吏对奇门遁甲只是懂一些皮毛,就连他一个门外汉在看清老城区布局之后都能发觉不对劲,那当初设计这片城区的人会不知道这不对吗? “有人故意设计成这样的。”卫吏说。 “对,还是为了困住什么东西,不想让里面的东西跑出去,他们针对的不是人,是非人的东西。” 张祺眉头越皱越深,“而且你看,中宫的位置为什么会是医院?” 一般医院、学校这种地方建在开门的位置最好,毕竟“开门大吉”指的就是开门利贸易、利生育、利治病、利学考。 老城区的学校的确是建在开门的位置,但医院却建在最重要的中宫处。 中宫就是最中心的区域,可以解成市中心,一般会将市政府建在此处,所谓“一宫生则八方旺,一宫衰则八方败”就是这么个道。 “怪不得这老城区一年不如一年,医院本来就极易出死伤,还建在中宫这么重要的地方,能旺得起来就奇了怪了。” 卫吏还有闲工夫说风凉话,张祺倒是眯起眼损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快把管这片的人叫来问话啊。” * 居委会主任慌慌张张地擦自已额头的冷汗,皱纹堆积在一起苦笑道:“警察同志,我们这片早就没人管了。” 老城区的人越来越少,就剩下些老人和孩子,早些年还说要开发这里,出了事之后也无人问津了,他一个居委会主任能顶什么用。 “这种情况没有向市里汇报过吗?”张祺问。 居委会主任叹了口气:“说了,之前还派人来要搞开发,后来出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张祺和卫吏的表情一变:“出了什么事情?” 居委会主任毕竟在老城区待的时间久了,他便从源头讲起,施工队出的怪事,还有殷家投资的医院和一些设施。 “这殷先生可真是好人啊,每年都会给我们这里拨一笔款,因为知道我们这里老人孩子比较多,就大力支持学校,老人也能领到补助金,大家都是念及殷先生的恩情,不然谁还会留在这深山老林里。” 张祺没好气道:“好人?真是被人卖了都还在帮人数钱,蠢得无可救药。” 居委会主任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张祺突然这么损他,皱着眉瞥向卫吏,就见卫吏拍了一下张祺的脑袋,冲他赔笑:“新来的不懂事,老人家莫怪。” 张祺刚想开口大骂,就被卫吏拎小鸡仔似的提溜出了居委会的大门。 “你打我干嘛?是不是想死?” “你和一个老人置什么气?幼不幼稚?” 张祺炸了毛:“关你屁事!” 卫吏冷笑:“我是组长,你是组员,怎么不关我的事了?” “谁是你组员了?我是来协助的,再怎么说我才是一组的组长。” “协助不也是受我管?”卫吏拍了拍张祺的肩膀,张祺整个人嫌恶地抖了抖肩,向后退了一步,卫吏也不恼,“还是那句话,受不了就滚蛋。” “卫吏我去你大爷的!” 第132章 挖尸 许弥陪王婶买完菜的时候就看到医院附近被围了起来,不少老头老太太在旁边叽叽喳喳讨论,他和王婶也加入了其中。 “李叔,医院这是怎么了?” 李叔一看到和他说话的人是好久没见的许弥,眼睛立马亮了,先是慰问了一下许弥怎么突然回来了,才开口回答: 第153章 “刚刚外头来了一帮警察,把医院围起来了,还让我们不要轻易靠近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许弥秒懂,应该是卫吏他们的人到了。 许弥和王婶没有过多的逗留,中午叫上了越岫清和越宿一起来吃饭,四个人边吃边聊,基本上都是他们三个问许弥的身体状况、过得好不好之类的,许弥负责乖巧回答。 饭后,许弥接到了卫吏问他到了没的电话,许弥让他们在医院等他,随后和王婶三人说他有事要出去一趟。 王婶他们都是极有分寸感的,也没多问。 许弥走到医院那条路的时候居然还有些感慨,上回走这条路还是他灵魂出窍的时候,后面发生的事情已经不能用灵异来形容了,只能说玄之又玄。 “我看出来了,他们要困的东西就在这医院里面。” 许弥刚从医院大门走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短发男生背对着他在和卫吏说话。 卫吏一眼就看到了朝他们走来的许弥,冲许弥招了招手,张祺也顺着卫吏的动作往后看过去,就看到了这个面容清秀唇边噙着温柔浅笑的男人。 “卫组长,好久不见,这位是?”许弥淡笑着看向张祺。 卫吏瞥了张祺一眼,还是选择在外人面前给他点面子:“一组派来协助我们的,张祺,张组长。” 张祺微挑眉梢,有些意外卫吏居然没在别人面前故意压他一头,态度也好了不少,朝许弥笑了笑:“您就是许弥先生吧?张某略懂些风水八卦,所以一同来协助。” “张组长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小许就好。” 张祺眼波流转,桃花眼眯起,“小许哥比我还客气,叫我的道号念意就行。” 卫吏好奇问了一嘴:“你怎么不让我叫你的道号?” 张祺白了他一眼,“哪凉快哪待着去。” 卫吏:“?” * 玩归玩,闹归闹,该办的正事还是得办的。 医院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医院内的护土医生更是被特意叮嘱过,张祺想得比较周到,在医院布了个法阵,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们,他们却可以看见外面的人。 于是乎,专案组四人形式也愈发随意,直接就在医院内设的座椅上坐下,许弥也坐在一旁,接受他们四个人的目光。 卫吏三人提前知道部分内幕,但是张祺是一点都不知道——主要是他没主动问,卫吏也就没有主动说,毕竟张祺脾气臭得很,说他两句就得炸毛。 “我就直说了,殷先生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长生。他需要万人坑的怨气,所以不惜利用他的孙子殷途的命,让殷途成为怨气的容器,把殷途硬生生逼成恶鬼。” 张祺不知道前情提要听得那是一头雾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卫吏说:“所以你让我们来,其实是为了解放殷途?” 夏奈眉头一皱,“那不对啊?如果他被困住了怎么会出现在清源水库里?还杀了殷归。” 夏奈说的这一点正是其他人所疑惑的,如果殷途真的被困在老城区里又为什么可以离开老城区? 要么是许弥在撒谎,要么就是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卫吏三人的眼神陡然变得有深意,许弥察觉到他们的变化,还在思考怎么开口合适,一旁的张祺便开了口: “等一下,能不能先告诉我前情提要,让我有点参与感?” 卫吏“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和张祺概括了些重点,这倒是给了许弥一些喘息的机会。 张祺的眼微不可察地眯起,嘴里嘟囔:“不愧是师叔,真厉害啊。” 他也是偶然听到殷穆的名号,才主动向魏主任请命过来帮助卫吏,不然他才懒得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殷穆可是和他师父一辈的人,他也曾听自已师父提起过这个走火入魔的师叔,都是惋惜居多。 他倒是真想见见这位陨落的天才师叔。 “啪!” 他正走神,卫吏一个巴掌拍在他后脑勺,虽然力道不重,但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刚想要跳起来破口大骂就听见卫吏说: “你还崇拜起反派来了,你要是敢走邪门歪道我第一个灭了你。” 张祺咬牙切齿:“你神经病吧?家住大海的管这么宽?人家厉害我感慨两句怎么了?” 许弥无奈笑了笑:“别吵架别吵架,怎么和小孩子似的?” 夏奈和程冰玉在一旁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俩就是两个行走的炸药桶,不是卫吏炸就是张祺炸,反正俩人沾一块总得炸一个——不过一般是张祺炸得多。 这么一闹,卫吏倒是突然想起些事情了,他收了手,看向许弥,“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殷途的尸体还没找到,对吧?” 许弥点头,“之前是没找到,但我现在知道尸体被藏在哪里了。” 许弥站起身,其他四人也跟着站起跟随许弥的步伐走到医院内的一处荒芜之地。 “这下面……便是藏尸之处。”许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拜托你们把尸体挖出来,救救他吧。” 卫吏表情一变,他朝夏奈递了一个眼神:“去叫人来挖。” 张祺表情凝重,制止道:“不能挖!” 刹那间,四双眼睛齐刷刷地锁定他。 第133章 怨尸 “为什么不能挖?” 最先质问的人,是许弥。 第154章 他是五人之中最希望殷途尸体能重见光明的人,不会有人比他更急切。 张祺知道许弥和殷途关系不一般,许弥会急也是正常的,便好声好气地解释: “老城区的布局本来就是被人特意设计过的囚困之局,不仅他的鬼魂是怨气的容器,他的尸体更是困局本身。 “如果把尸体挖出来,囚困之局一破,怨气就会外泄,那老城区的居民就会受到波及,甚至……他的尸体可能会尸变。” 殷穆毕竟是他师叔,所用的路子也是上清弟子熟悉的,张祺明白,老城区这样的布局针对的就是这底下上万人的怨气,殷途的用途就是容器而已。 殷穆并没有对老城区居民下手的意图,事实上,只要没人在乎殷途,这个局无人破解,真正受苦受累的也就只有殷途而已。 一只鬼受苦和一群人受苦,张祺还是分得清楚的。 “且不论怨气泄露了会对普通人有什么影响,单凭一个尸变都不是我们能随便处的东西。 “一具被人谋杀的尸体在万人的怨气内滋养了二十六年,本身就含有怨气,怎么可能不尸变? “一但尸变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我敢笃定这是具怨尸!” 从张祺说话的表情和语气就能够判断出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了,所谓怨尸,是一种比僵尸还要棘手的存在。 被怨尸伤到就会被怨气入侵,身体要承受剧痛不说,还会因为怨气陷入梦魇,最后成为怨尸的傀儡。 百年前华国就曾出现过怨尸,当时为了解决怨尸玄学界可是损伤惨重,要不然也不会从那之后开始一蹶不振。 许弥是第一次听到怨尸一词,但卫吏他们可不是,作为特案组的一员,百年前的怨尸案可是专门开设过讲解的。 怨尸与僵尸不同,它只有攻击本能,没有灵智,驱使它行动的源头就是肚子里怨石。 怨尸形成的条件比僵尸更苛刻一些 ,除了心中有怨尸体留了一口怨气没吐出之外,还得埋葬在怨气浓重的地方,死前没吐出的怨气会和其他怨气纠缠在一起,形成一颗圆滑的绛紫色圆球。 简单粗暴点说,这怨石就是浓缩的怨气。 当年也是靠着人海战术,才把那只怨尸抓住,挖出怨石的。 气氛陷入沉默,许弥看着其他四人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只觉得喉头一阵干涩,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已的声音:“……如果他没有变成怨尸呢?” 比张祺先开口的人是卫吏,他叹了口气:“不可能的,也怪我,殷穆的目的都这么明显了,我却没有想到是养怨尸的可能,如果我早想到了就应该直接请更厉害的前辈来帮忙。” 怨尸这种东西让他们这些毛头小子来处是不可能了,只能请更厉害的前辈来,现在他们要做的,应该就只有封锁这里,然后等待了。 卫吏伸手拍了拍许弥的肩膀,很快招呼着夏奈一起出去疏散这一片的民众了。 挖尸的计划只能暂时告一段落,五人间的气压低得吓人,他们浑然不知有一双眼睛在医院的六楼注视着他们。 殷穆带着茧子的手轻轻合上窗帘,微微摇着头做出一副惋惜状,嘴里嘟囔着:“真可惜,还以为他们今天就能把尸体挖出来呢……” 小英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时间不多了,”殷穆扭过头,看向低头不语的扯出一抹微笑,“小英,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小英点点头。 “乖孩子,别让我失望。” * 最先来到老城区的是清源分局的人,离医院近的住户都被紧急疏散到另一片区去了,如此大的规模和阵仗都让老城区的原住民摸不着头脑。 好奇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不过任凭他们怎么问警方都不会透露的。 明泉私立医院里的病人不多,警方已经安排好了转院,那些医护人员也被迫放了假,大概是都感觉到了事情的棘手性,没人敢多耽搁。 短短一天时间,医院附近竟然像是一座死城一般寂静,夜晚除了风声和蝉鸣居然感受不到半点人气。 负责守夜的四名警察就站在医院外面,主要还是怕有不知情的民众靠近这里,卫吏已经吩咐过了,除了他们几个专案组的,其他人都不能靠近医院。 今天的夜晚格外的漫长,入秋后气温开始下降,四名警察站在路灯附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吱呀——” 忽地,身后的医院铁门有了异动,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道浅粉色的身影从医院内走了出来。 “站住!什么人?” 那倩影果真听话地停住脚,四人还没看到那人影的脸,便听到了少女灵动的笑声。 “我是医院的护土呀。” 明明医院的所有医护人员在下午就都疏散走了,怎么大半夜还有人从医院里出来? 这么一想,四人心里都有点犯怵,胆大的警察已经走到那人身后质问道:“下午不就已经全都走了吗?当时扫楼的时候你在里面没出来?” “不是呀,”女孩的身子没动,头却一百八十度扭了过来,死气沉沉的黑眸紧紧盯着那名警察,“因为那时候他们看不见我。” 巨大的恐慌感席卷了四人,他们还没来得及尖叫,漆黑的怨气便遮住了他们的眼睛。 只一瞬,他们就像是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 第155章 小英平静地扭回头,重新走进医院。 这四名警察却也如同傀儡般听话地跟在她的身后,朝着埋尸地走去…… 第134章 不安 夜风静静吹着,没关紧的铁窗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声音悠扬凄厉,莫名渗人。 最近入秋了,老城区背靠大山,夜晚气温低,一起雾,周围的建筑都有股末日来临前的颓丧风。 私立医院的铁门就这样大咧咧地敞开着,被风吹得来回作响。 仔细听,铲子挖开泥面的声音。 在那片荒芜了几十年的土地上,穿着警察制服的四个男人正机械一般地挖着脚下的土。 不仅动作僵硬,连眼睛都是无神的,浑然不觉地朝下挖。 短短几个小时,地面就已经被他们挖了一个大坑。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铁铲铲入泥地,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那名警察僵硬的脸上忽地扯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挖……到……了……” * “快点快点!” 许弥的视线一片漆黑,他觉得全身都要散架,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疼的,耳边传来嗡嗡声,让他一时半会儿摸不清头脑。 他很想动一动,但他一点力气也没有。 就在这时,他感觉有一双手……不!是很多双手落在了他的身上。 紧接着,他的身体一轻,像是被人抬着四肢架起来了。 许弥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前所未有的寒冷忽然包裹住了他,他冷得想打哆嗦,但身体像是不受他控制一样毫无反应。 因为睁不开眼,许弥只能从刚刚那些手中判断出他身边有很多人,嗡鸣的大脑听不清那些人的谈话,他的思绪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 好疼……好疼…… 他听到了少年虚弱无力的声音,那是他发出来的——准确来说,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 许弥忽然就明白了,这是殷途的声音。 负责抬冰柜的下属下意识看了一眼里头穿着玄色唐装,额头有明显的血污的少年,虽然知道这是个死人但心里还是有点发怵。 “这小孩刚成年吧?”他嘀咕,“既然知道他要跳楼自杀为什么不提前阻止他,而是在第一时间收尸呢?” 旁边的兄弟好心用手肘戳了一下他,小声道:“嘘——别乱说话,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 他们闭了嘴,把还在血泊中的少年抬了起来,粗暴的塞进冰柜里,还没来得及凝固的血在骤降的气温中凝结。 殷途在接触到那寒冷的瞬间就恢复了意识,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发疼发酸,大脑一片嗡鸣,但是他清楚地意识到,他还没死。 在坠楼前,有双手推了他一下,但他的脑子已经是一团浆糊,他不知道是谁推了他。 好疼……好疼…… 他想睁开眼睛,但是太累了,他能感受到稀薄的月光,随着身体触碰到寒冷的冰柜,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清醒。 他知道有人在他身边,他听到了,他们是来为他收尸的,但是他们不知道他还没死。 他想活下去。 我没死……你们看看我啊…… “吱呀——” 不要关不要关不要关不要关不要关不要关不要关不要关不要关不要关不要关不要关不要关!!! 也不知道是求生欲太强,还是回光返照,他居然真的发出了声音:“不要……” 很微弱,但确确实实被听到了。 关铁门的手停在原地,那个下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同伴,牙关都在发颤:“我去我去……这小孩说话了……他他他没没死!” 正常情况,发现人没死就应该赶紧送到医院去。 “关上。”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下人回头一看,是带着他们一起来的殷老爷子,这主人发话了,下人没有到底不遵从的。 可是……这是一条人命。 殷穆淡淡道:“这孩子是跳楼自杀的。” “不过就是一个野种而已,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年也享尽了荣华富贵。” 冰柜的铁门被缓缓合上,隔绝了那些仅剩的稀薄月光。 还没有断气的殷途在那个狭小逼仄的冰柜里,跳楼导致的疼痛被寒冷取代,四肢已经僵硬,绝望笼罩着他。 他听出来了,那是他爷爷的声音。 在不受待见的那段日子里,只有爷爷对他好,只有爷爷真心待他,而现在,断送他生命的人也是他最敬爱的爷爷。 为什么呢?难道在家里爷爷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吗? 他好恨啊。 恨他缄默的父亲、严厉的母亲、他的哥哥、哥哥的母亲、他的爷爷……他恨所有人! 没有人是真心对他的! 同一时间,紧闭着双眼的青年忽地皱起眉,双手胡乱挣扎着想要阻止些什么,下一秒,青年猛地从床上坐起! 许弥大口喘着气,失神地看向自已的双手,“是梦……” 被冻得发僵的四肢在噩梦破碎的瞬间有了回暖,被怨气堵满心口的感觉在许弥大口大口的喘息中减弱,许弥知道他刚刚梦到的都是殷途曾实实在在经历过的。 那么浓烈的恨意都快让他这个做梦者发狂,作为经历者,殷途又能冷静到哪里去呢? 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稳,许弥这才发现不对劲,他环顾四周,呼喊:“小途?小途?” 第156章 许弥掀开被子下了床,他并没有回到他现在居住的出租屋,而是留在了老城区,他以前居住过的那间屋子里。 房东人也不坏,毕竟之前也租过那么久,加上这回是为了配合警方才回来的,让许弥住上几天也不碍事。 反正,也不会有人来老城区租房了。 “小途?” 许弥将屋子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殷途的身影,很显然,殷途现在并不在家,许弥当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殷途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着他,之前他出个门都要死要活的,缠人得很,但是……最近这种情况倒是减轻了不少。 许弥因为这段时间得配合警方也挺忙,殷途不黏着他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只不过仔细想起来,殷途突然的变化和他发现那瓶小英给他开的药有关系。 那天开始后,殷途不仅不黏着他,还动不动就消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现在来了老城区,依旧出现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的情况,许弥知道殷途没几个地方可去,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已经变成无人区的医院。 那里被张祺布了法阵,人都被疏散走了,殷途的实力那么强,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可是为什么……他心里会有一些微妙的不安呢? 想到这里,许弥换了身衣服,往医院走去。 第135章 来陪我们吧 明泉私立医院前。 张祺带着卫吏已经先许弥一步到达了医院,毕竟医院有他布下的法阵,最先感受到异样的当然是他。 眼下,医院被浓雾笼罩着,浓稠如流动液体般的白雾让张祺和卫吏压根没办法在外面看清里面的局势。 但张祺清楚,他的法阵被人为的破坏了,作为上清的天之骄子,对付鬼怪他自认为还是一套的,只是他没想到会是人为。 而且……派来守夜的四名警察如今也不见了踪影。 “是我考虑不周,明明知道这里怨气重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还让四个普通人守夜。” 张祺的语气满是懊恼,如果这四名警察出了什么事,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已。 “分头去找人吧。” 卫吏没有多说什么,这事他也有责任,毕竟现在的负责人是他。 他拿出一根红绳,上面挂了个小木偶,系在了张祺手腕上,“遇到危险,滴一滴血在木偶眉心,然后丢出去,它会以为这是你。” 能坐上二组组长的位置,他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与张祺这种正经门派出身的道土不一样,他家算是老一辈的手艺人。 木偶这种东西,一但手艺精,雕刻出来的那就是一个活灵活现,不过木属阴,家里随意摆放这种东西可能会招鬼,鬼是很喜欢附着藏匿在某种物品里的。 因此,木偶是很适合做一些鬼怪的封印容器的。 除此之外,他刚刚教张祺的方法也是木偶的一种作用,鬼并不是依赖于眼睛看的,它们是被活人的气息所吸引。 滴了血的木偶会短暂的“活”过来,沾染上使用者的气息,在鬼怪眼里,木偶就变成了使用者,使用者就可以逃命了。 不过卫吏没有那么厉害,这种障眼法也只能短暂迷惑鬼而已,等鬼发现自已被戏弄了,估计会更生气。 “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还需要用到你这个破玩意?” 张祺的嘴一如既往的欠,不过他也只是嘴上这么说,倒也没有阻止卫吏的行为。 不过,他也不能平白无故收卫吏东西,这样显得他很没有格局,于是乎,他从自已的随行背包里掏出了一串五帝铜钱。 “被小鬼迷了就给它们一枚,我估计现在医院里面很热闹。” 张祺又拿出了符纸嘴里念念有词,手里比划着手势,符纸上的符文闪着亮光,他朝自已眼睛前一抹,符纸便自燃消失了。 卫吏知道,这是在开天眼,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许弥一样天生就能看见鬼,他们这种只能通过术法短时间体验。 好处就是不用二十四小时见鬼,不开天眼的时候就算和鬼贴贴了也不知道,省得整日担惊受怕。 张祺好心给卫吏也开了天眼,两人互相对了一个眼神,各自走进了浓雾弥漫的医院,消失不见。 * 许弥赶到医院的时候,张祺和卫吏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 他并不是那种莽撞的性子,在打算来医院时,他就已经给卫吏打去了电话,告知卫吏,只不过他并不知道那时候卫吏已经先进医院了,电话自然也没有打通。 许弥深吸一口气,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微微用力,低着头也走进浓雾中。 呜呜……呜呜…… 刚进医院,许弥就听到了一阵混杂着恐惧的呜咽声,或许是因为在雾里,这声音显得又近又遥远。 许弥放缓了呼吸,寻着声音走去,就看到一团黑色缩在花坛角落,身体在不断发抖。 之所以说是一团,是因为这人蹲在角落里,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已看起来毫不起眼,许弥放轻呼吸,离得近了才认出来这是今晚守夜的其中一名警察。 “警察同志。”他轻声唤道,“你没事吧?” 那人忽地停住了呜咽,身体也不再颤抖,他缓缓扭过头来,露出那张因为恐惧而遍布泪痕的脸,和许弥对视。 “是你是你……我得救了吗?”男人看起来有几分要喜极而泣的意思。 第157章 许弥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温和,他朝男人伸出手,将男人从地上拉起,温声道:“我先送你出去吧。” 男人摇摇头,“不行不行,还有三个兄弟,我们走散了,我还得去找他们。” 许弥关切道:“你还可以吗?如果撑不了可以先出去,我会替你找到其他三人的。” “我可以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男人重重点头,和许弥说了他们今晚的遭遇。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把尸体从地底下挖出来了,但是我却一点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们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打电话告诉队长,但是我们的手机全都没有信号,这个时候,那个冰柜里面开始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就像是有东西在砸门想要出来。 “当时我们是打算一个人出去汇报,剩下三个留在原地看着冰柜的,但是……”男人的表情在说到这里时变得无比惊恐,连呼吸都急促了。 “那东西撞破了冰柜跑了出来!它是紫色的……不!它长得很可怕,紫色青色的全身都是尸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但是我们都知道,不能让它跑出去,我们得抓住它! “老张扑了上去,抱住了它的腰,我和老齐也抓住了他的四肢,可是、可是……它、它的力气好大……它掐住了我的脖子!” 男人的神情逐渐癫狂,他猛地掐住了自已的脖子,许弥清楚地看到男人脖子上的确有很恐怖的掐痕,那根本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 “嗬……嗬咳咳……” 男人用力地掐着自已,就好像自已又回到了被怨尸掐住脖颈无力抵抗的时候,他的双眼瞪得老大,几乎要跳出眼眶。 “请你冷静一点,现在没有怪物在你身边。” 许弥试图用语言安抚男人,但男人好像听不见他的话一样,依旧死死掐着自已的脖子。 那双掐着自已脖子的手泛着浓郁的深紫色,手背的经脉几乎变成了黑色,紫黑色的长指甲让男人脱离了“人”方范畴。 许弥被这一幕吓得眼皮子直跳,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穿着警服的男人很明显已经陷入了癫狂。 “好疼啊……我的皮肤好疼啊!” 男人开始向许弥求救,浓郁的黑色眼睛盯着许弥,可他却注意到许弥在后退,许弥想要逃跑。 “救救我……你不是说要带着我去找我的兄弟吗?救救我啊……我知道他们在哪,来,你跟我来。” 许弥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是人了,或许男人前面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的确碰到从冰柜中出来的怨尸,可他们并没有从怨尸手里逃离。 被怨尸袭击的人会被怨气入侵,陷入梦魇,还会变成怨尸的傀儡。 许弥扭头就跑,男人漆黑的双眼倏然发亮,泛紫的脸上缓缓扯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他的速度比许弥快得多,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许弥。 一边追,一边神经质地呢喃:“来陪我们吧……” 第136章 布局 许弥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狂奔,但他毕竟是人,人类的速度是比不过妖魔鬼怪的,他必须得找地方躲起来。 医院的布局他很熟悉,跑进医院的第一时间就是从楼梯上楼。 身后已经尸变的警察还在不停嚷嚷着“来陪我们吧”,一人一尸的动静很大,在极空旷安静的医院里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医院里已经没有了人,但不代表没有其他什么东西,而这种嘈杂的声音,绝对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楼上突然传来了声响,许弥心脏猛地一跳,抬头往上面的楼梯看去,正好对上警服男人那双鬼魅般的双眼。 这是另外一位被怨尸影响的傀儡,不知道是老张还是老齐,但许弥清楚,他现在向上向下都是死路一条。 他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从楼道跑了出去,进入医院走廊,身后则跟了两只傀儡,他现在唯一能乞求的就是不要再遇到第三只傀儡。 逃跑让他肾上腺素飙升,许弥的头发和后背已经湿透了,剧烈的喘息声让他什么都听不清,他不知道自已跑了多久,但他知道再继续逃下去一定会被追上。 许弥拿出口袋里的佛珠,那是住持给他的东西,除了两颗佛珠呈现被使用过的黑色,其他佛珠都有一层漂亮的包浆。 许弥一鼓作气扯断了佛珠,猛地朝那两个傀儡丢过去,他不会什么符咒术法,但他知道那些鬼怪妖魔怕这些。 就连殷途都会因此受到伤害,万一佛珠也对傀儡有用呢? 在佛珠碰到这两个尸化傀儡的皮肤时,迸发出了烧焦一般的黑烟,伴随着傀儡痛苦的嚎叫,许弥松了口气。 趁两个傀儡还没从佛珠的痛苦中反应过来时,许弥推开了最近的一间病房门,躲了进去。 门外的两个傀儡反应过来许弥不见了,哼哧哼哧在医院外游荡寻找,许弥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估摸着他们已经走远了,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他全身脱力,湿透的脊背依靠着门,大口大口的喘息,像一条软骨蛇似的向下滑落,最后跌坐在地上。 病房只有微弱的月光,因为外面起了雾,连月光都变得朦胧,窗户是半开的,估摸着是病房病人紧急疏散走的时候忘了关了,旁边的窗帘就被风吹得来回摇晃。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过于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得陷入逃亡中,然而当他现在冷静下来,心情却十分复杂。 第158章 殷途的冰柜被挖出来了,尸体真如张祺所说变成了怨尸,还杀了今晚看守的警察。 怨尸没有灵智,只会杀戮,许弥不想看到殷途变成那样子,但事实已经是如此。 只能说幸好医院附近的居民都被疏散走了,不然怨尸逃到外面不知道该变成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他一定得找到怨尸,还有殷途的鬼魂。 许弥闭上眼缓了一会儿,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伸手擦着额头上的汗。 把手放下时,他却在地上摸到了一个东西。 刹那间,许弥全身汗毛倒竖!连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他摸到的,是一只手。 * 607病房。 病床上的家伙被系着铜钱的红绳死死绑住,无论它怎么挣扎嘶吼都没有办法挣脱束缚。 在病床旁,还有三道身影。 殷穆垂着眼俯视着这具他饲养了多年的怨尸,怨尸没有灵智,绛紫色的脸上布满了尸斑,额头还有已经干涸凝结的血迹,它很可怕,也很可怜。 “老东西,你到底想做什么?!” 少年怨毒的声音让殷穆古井无波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他回过头,看着被他用铜钱剑钉在墙上的殷途,缓缓笑了笑。 殷途的左肩被铜钱剑贯穿,牢牢固定在雪白墙面上,他不会流血,却很疼,身体里的鬼气被剑上强大的煞气压制着,动弹不得。 这铜钱剑跟着殷穆出生入死几十年,沾染了无数恶鬼的煞气,殷途再怎么凶,也凶不过剑上的亡灵。 更何况,殷途还是在他的布局下成长的。 “小途现在怎么越来越没有礼貌了?以前不还叫我爷爷吗?” “呸!你这种人渣根本就不配做我爷爷。” 殷穆眯了眯眼,不怒反笑,“反正你很快就要消失了,我也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听到“消失”,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殷途顾不得肩膀的疼,挣扎着质问:“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殷穆笑了起来,却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看起来他并不想让殷途做个明白鬼。 “老爷,你要做什么?”沉默了很久的小英终于开了口。 她低垂着头,不敢看殷途一眼,从殷途来到这间病房开始,她就没有说过话,努力降低自已的存在感,不想让殷途知道帮助殷穆的人是自已。 那个对他好的小英姐姐,其实是一切不幸的帮凶。 她不想让殷途这么认为,可现在她必须知道殷穆要做什么。虽然她是殷穆的帮手,但很多时候殷穆并不会告诉她原因,只会让她照做。 殷途的表情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因为他知道帮助殷穆的是小英,毕竟给许弥药的人也是小英,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不再信任小英了。 不得不说这招真是高明,以知心大姐姐的身份陪伴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了他和许弥的信任,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就不会觉得有一点点愧疚吗? 殷途自嘲冷笑一声,觉得自已还是太过天真,到现在还在期望小英是骗他的。 小英揪紧了自已的衣摆,没有吭声,只是偏过头看着殷穆略带笑意的眼。 殷穆伸出手将小英鬓角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温热指尖轻抚过小英的脸。 “他的尸体、他的灵魂都是容器,就像两个杯子装了一样的水。而我要的,是两个杯子合在一起之后的水,这么说,小英能明白么?” “您不是只要怨石就好了么?”小英的声音有些抖。 她知道殷穆要的是殷途尸体里的怨石,可殷穆刚刚说的那番话,很显然也要殷途的灵魂,这样殷途会消失,殷途就没有投胎转世的机会了。 殷途会彻彻底底的消失。 “是啊,当他的灵魂和身体融合,怨石就会是万人坑所有的怨气凝聚而成的。” 殷穆轻声笑着,狭长的眼轻飘飘地睨着被钉在墙上的殷途,“只不过,他会随着怨石被取出,而魂飞魄散罢了。” 就在这时—— “砰——” 病房的大门被暴力踹开,两道人影出现在了门外。 第137章 你演的一都不像啊,小途 殷穆的表情基本没什么变化,尤其是当他看到门外那两个人的长相时,他就更毫无波澜了。 “卫组长、张组长,大半夜不睡觉,怎么跑这来了?” 殷穆一如既往的和善,听起来是关心的询问,其实只是为了维持自已伪善的外皮,做做样子罢了。 卫吏这会开了天眼,很快就注意到房间里有两只鬼,其中一只被铜钱剑钉在墙上,病床上还有在不断挣扎的怨尸。 卫吏和张祺心里都是一惊,怨尸的可怕他们只在别人的口中听说过,可他们都是有师承的人,尤其是张祺的师父,那可是当年参与过的人。 他师父说,他们是靠人命一直往上堆,才制服了那只怨尸。但眼下的情景,很显然是殷穆一个人制服了怨尸。 殷穆的实力深不可测。 不过张祺很快就释怀了,当年围剿怨尸时殷穆也在,他也称得上是回头客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可能抓这只怨尸对他来说就轻松得多。 “殷穆,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上头派来的人马上就到了,你现在回头我们还可以从轻处。” 第159章 卫吏试图用话术让殷穆回头,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殷穆这个老家伙活了这么多年,又处心积虑谋划了几十年,怎么可能被他几句话就说的回心转意?他要是能成功,母猪都能上树了。 果不其然,殷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们,他身旁的女鬼似乎极为熟悉殷穆的行为,都不用殷穆开口,就已经站到卫吏和张祺面前打算对他们俩人动手了。 张祺首当其冲,嘴里振振有词,食指和中指指缝中夹着的符纸有灵性般朝女鬼飞去! 紧接着,他取出五帝铜钱,铜钱很快在手心中发烫,悬浮在空中,像是摆了一个什么阵法,倏地围在了女鬼身边。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不过短短几秒钟,女鬼也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五帝铜钱阵法困在中间。 这是上清的招数,可张祺忘了,这里不只他一个上清人,尤其是另一位上清的弟子不仅强大还比他活得久。 殷穆只是念了一个口诀,手指轻轻一指,那铜钱阵便像是失去控制似的,五帝铜钱哗啦啦往地上掉,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符纸也突然自燃,完全失了效。 “小辈还是得多练练。” 殷穆的语气倒没有嘲讽的意思,毕竟在他看来,张祺二十来岁,能够熟练运用术法,还能把小英困住,已经算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了。 要知道,小英可是一只年纪比他还大的鬼,虽然凶恶程度不及殷途,也没有太多怨气的滋养,但肯定比普通小鬼厉害的多。 不过,殷穆其实看出来了,小英并没有反抗张祺,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否则一个小小的束缚阵法,她不可能被困住的。 “小英,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进来打扰我。” 殷穆轻轻拍了拍小英的肩膀,语气温柔,“你是我的人,不要让我失望。” 小英乖巧领了命令,整个人突然变得凶狠,周遭开始散发漆黑不祥的鬼气,指甲又长又鲜红。 她朝张祺扑了过去,把张祺和卫吏往病房外逼。两人为了躲避只能往后退至走廊。 就在这时,病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就像是有一阵无名的阴风把门关上的。 小英一鬼对张祺和卫吏两人出手,丝毫不落下风。 * 病房内,殷穆取下那柄贯穿殷途肩膀的铜钱剑。 与此同时,压抑着殷途身上鬼气的煞气骤然消失,得到喘息机会的殷途毫不犹豫地朝殷穆出手,却被殷穆用铜钱剑轻松抵挡。 哪怕殷途身上有滔天鬼气,甚至已经变成了厉鬼,在殷穆这个老家伙眼里还是有些不够看。 他年轻的时候就杀过不少厉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只会更强,殷途相对于他以前遇到的厉鬼来说,太弱了。 不过厉鬼毕竟是鬼,它们真正致命的伤害其实并不是攻击,而是来源于防不胜防的幻境。 殷穆只是被鬼气迷了眼,再睁开眼他就已经回到了七十多年前。 他现在处在还没被拆掉建成医院的居民楼内,周围的陈设简单,室内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霉味,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眼巴巴地望着他,有些害怕道: “大、大哥哥……我要一个人待在这里吗?” 他想起来了,今天是他猎杀厉鬼的日子,他专门买来了一个至阴体质的孩子,吸引虚弱的厉鬼出来进食。 于是,殷穆神情温和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安抚道:“只要待一晚上,就可以有好吃的哦。” “好,轩轩听话。” 小男孩含着泪点头,虽然害怕,但他还是更想吃饱穿暖,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 殷穆留轩轩一个人在屋子里,自已跑到房子窗户外,用了隐匿气息的符躲起来观察。 差不多到了子时,轩轩已经躺在发霉的小床上呼呼大睡了,原本紧闭的门被无名的阴风吹开,一道鬼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轩轩身边。 刹那间,原本熟睡的孩子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颈,呼吸变得急促,嘴里哼哼唧唧溢出几声不成调的痛苦呻吟,脸色很快变得青紫。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窗户破裂的声响,殷穆从窗户外翻身进来,衣袍带着风,铜钱剑快准狠对着那黑影袭去! 殷穆的动作很快,厉鬼本来就虚弱,加上又是在进食的过程中被从后背偷袭,一时没有防备被殷穆贯穿了肚子,痛苦嚎叫起来。 不过,厉鬼毕竟是厉鬼,立刻放下手中濒死的孩子,对殷穆这个偷袭者发动了攻击,当然这也仅仅只是延缓了他的死亡时间而已。 这本来就是一个钓鱼的陷阱,殷穆可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这屋子可有他事先布置好的阵法。 随着铜钱剑穿透厉鬼的身体,厉鬼化作一阵缥缈的黑烟,被铜钱剑吸入后,彻底消失。 殷穆却没有收起铜钱剑,而是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身子一转,剑指向躲在门后的弱小女鬼,冷声道:“出来。” 少年眉眼锐利,身长玉立,不可一世得不像话。 “跟了我好几天,可瞧出什么来了?” 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已屁股后面跟了一只跟屁虫,只不过对方太弱小,他没兴趣搭而已。 她怯生生地望着殷穆,好半晌才轻轻摇头。 少年轻嗤一声,“原来是只胆小鬼。” 女鬼忍不住出声求饶:“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杀过人,请您高抬贵手……” 第160章 殷穆身上的煞气很重,说是“人见狗嫌”“鬼见愁”都不为过,其他鬼都是绕着他走,偏偏这小女鬼屁颠屁颠跟着他,他还以为她不怕他,结果这会吓得浑身发抖,就差给他下跪了。 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殷穆勾起唇,做出要杀她的动作,看到小女鬼被吓得闭上眼等死,又因为他没下手而感激涕零,他平生头一遭起了兴趣。 他给她赐了名,名字很随便,叫“小英”,就和村里那种“狗蛋”“铁蛋”一样土。 小英慢慢靠近殷穆,说道:“谢谢老爷。” 就在她靠近的一瞬间,裹挟着强大鬼气的手毫不犹豫地朝殷穆命门袭去,这要是被击中,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噗嗤——” 贯穿声响起。 殷穆冷笑一声,手中的铜钱剑先一步贯穿对方的身体,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 “这时候的小英还不会叫我老爷,你怎么会认为变成她的模样就可以伤害到我了呢? “你演的一点都不像啊,小途。” 第138章 阿穆,救我! 明泉私立医院,五楼病房内。 许弥屏息凝神,他的确摸到了一只手不假,但这手的主人既然在进房间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估摸着也没什么反抗能力了。 果不其然,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往旁边一照,是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他面朝地板趴着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迷了。 许弥大着胆子朝男人鼻尖探了探,发现还有呼吸,仔细检查了一圈,发现男人身上没有伤口,皮肤也没有变紫,估摸着是因为惊吓过度昏倒了。 许弥把男人搬到病床上,小心翼翼将病房门打开一条缝,他没着急出去,而是透过门缝瞧了瞧,确认外面的两个怨尸傀儡已经走了,他才出了门,记下病房门号,到时候得把这个幸存的警察一起带出去。 因为现在极度安静,所以只要有一点声响,都会无限放大。 许弥小心翼翼往楼上走,走到五楼时就听到六楼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以为是怨尸傀儡,只能捏紧仅剩的佛珠缓缓往上。 当他看到六楼走廊争斗的景象时,他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继续提心吊胆。 好消息,看到的都是熟人。 坏消息,小英和张祺卫吏打起来了。 “等等等等,你们先别打了。”许弥大喊。 这一声让原本在争斗的两人一鬼同时愣住,纷纷看向许弥的位置。 卫吏和张祺知道许弥是个普通人,唯一特殊的地方只有那一双眼睛,但他们现在面对可是会杀人的女鬼,从刚刚的交手他们就已经明白这个女鬼并非善类。 如果许弥贸然靠近,被女鬼伤害了怎么办? 卫吏焦急叮嘱:“许弥,这里危险,你快离开医院,等到白天我们的人就会来了。” 他们并不知道许弥和小英认识,出于责任通知许弥离开确实是对的,但是许弥不可能走。 他越靠近,卫吏和张祺越急,大概在他们俩眼里,他是电视剧里拖后腿的配角,这种危机情况还要上演一出“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你们”结果害得他们束手束脚导致伤亡的家伙。 “小英,你骗我没关系,可你怎么连小途也骗?” 许弥的心情很复杂,他知道殷途对小英的评价,殷途那么信任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就算明知给他吃药导致记忆缺失的人是小英,他和殷途都不忍心把和小英的关系彻底弄僵。 可他们两个念及旧情的结果是什么呢? 继续被欺骗,甚至是让殷途的尸体尸变,成为殷穆夺取怨石的工具。 从一开始,小英就什么都知道。 卫吏和张祺听到许弥的质问,两人互相对了个眼神,虽然他俩没有说话,但他们也听出来许弥针对的是这只女鬼。 他们不仅认识,而且这只女鬼还欺骗了许弥和殷途,一听就知道有大瓜。 这只女鬼还深受殷穆的信任,他们几个之间的关系估计乱的很。 眼看着许弥越来越靠近,小英向后退了一步,许弥却不想就这么放过她,咄咄逼人道: “看到小途痛苦的时候你是在想还有多久可以取出怨石让你的主人长生,还是在心疼你看了二十多年的小孩在难受呢? “你有真心对过我们吗?会不会有一瞬间觉得很对不起我们?” 许弥每说一句话,小英就往后退一步,她的神情越来越抗拒,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许弥,好像在哀求许弥别说了。 就在这时,卫吏和张祺看到许弥放在背后的手比了个手势,他们两个秒懂。 趁着小英被许弥强势的质问逼迫得后退,张祺念着口诀,系着铜钱的红绳飞速将小英绑了起来。 小英没有想到他们三个之间这么有配合,趁着她愧疚愣神的瞬间将她制服。 她被滚烫的铜钱烫得直叫,许弥却收回了视线,没有多看她一眼。 就好像,他们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 病房内的殷穆听到了外面来自小英的惨叫,他的动作有一瞬间的慌乱,可现在距离拿出怨石只差最后一步了。 殷途的鬼魂受到铜钱剑的重伤,被他用茅山禁术强硬与尸体融为了一体,尸体吸收的怨气和鬼魂吸收的怨气即将合二为一。 他已经看到了,怨尸的胸口的东西在不断壮大,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怨石。 第161章 “啊——” 小英的惨叫凄厉到房门都挡不住,殷穆不知道张祺他们对小英做了什么,虽然他也知道,很多术法都会伤害到鬼,但他以为小英可以的。 殷穆阴沉着脸,再有一个小时不到融合就该结束了,虽然有他盯着可能会更保险,但外面的家伙太嚣张了。 握着和他征战多年的铜钱剑,殷穆念着口诀,符纸落到病房门上房门就像是被炸弹炸了似的破开。 伴随着爆破带来的残渣灰尘和烟雾,殷穆灵活地冲了出来,一个后空翻,给了站在小英旁边的张祺一脚,把不设防备的张祺踹到了墙上。 殷穆起了杀心,浓重的煞气围绕在铜钱剑,衬得他像黑夜里的杀神。 张祺这会正蜷着身子缩在墙角嗷嗷叫,殷穆那一脚可一点没留力,他估摸着肋骨都给他踹断了几根,疼得他呼吸都疼,没有一点力气躲避殷穆包含杀意的剑了。 就在这危机时刻,一声凄厉的惨叫将殷穆的注意力拉回。 他回过头,就看到卫吏正要对小英下手,而小英正含着恐惧的眼泪向他求助: “阿穆,救我!” 第139章 我说过,我不会害他的 原本要挥向张祺的铜钱剑硬生生转了个弯,殷穆满脸阴鸷地放过了奄奄一息的张祺,转而朝卫吏挥了剑。 卫吏从后钳制着小英,拿小英当挡箭牌,如果殷穆想要对他下手,就得先杀死小英。 “你拿她来威胁我,你以为有用吗?” 殷穆冷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卫吏的愚蠢,“她只是我的一个仆人,没了还能再找。” 卫吏其实也觉得殷穆不至于为了一个女鬼就受他们钳制,不过殷穆急不可耐破门出来救她,也不像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那你出来做什么?” “你们太吵了。” 因为他们外面动静太大,所以要出来把他们赶尽杀绝,这脑回路也是清奇。 殷穆对上了小英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知道自已刚刚说的话有些太难听了。 养条狗十几年都该有些感情了,更何况他们已经认识了七十多年。 殷穆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他轻轻踢了踢脚边奄奄一息的张祺,冲卫吏道:“等价交换,这人我还给你,把她还给我。” 为了表示诚意,殷穆向后退了五步,好让卫吏可以一边钳制着小英一边往前。 当他来到张祺身边,将张祺扶起后,他才把被铜钱红绳束缚住的小英往殷穆的方向推。 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两米远,卫吏的力气还不足以大到一口气给人推两米远,于是殷穆收起了铜钱剑,主动往前几乎是半跪着接住了小英。 “好疼啊……阿穆,我好疼……”小英似乎是想要流眼泪,但她并没有哭出来,反而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殷穆心里憋着股气,冷着脸念了口诀,束缚着小英的铜钱红绳便失了效的散落。 他紧握着铜钱剑的剑柄,打算出尔反尔。铜钱剑出鞘的瞬间,贯穿声响起! “噗嗤——” * 老城区已经完全被浓雾遮挡,不知道是雾太浓还是老城区已经沦为了怪物的乐园,一丝声音都听不到。 这是一种令人极为不安、烦躁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死亡的安静。 老城区大门外,一位穿着黄色僧袍、裹着袈裟的老人慢慢走近。 老僧人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他看起来红光满面,精神头很好。他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朝着医院的方向走。 如果许弥这会在的话,一定能认得出来,老僧人就是清源寺的住持。 医院的铁门依旧敞开着,住持刚走进去还没几步,嘶吼声便由远及近地朝他奔来。 隔着快化为实质的浓雾,穿着警服的怨尸傀儡咿咿呀呀朝住持跑去,看起来是想要把住持收入囊中,也变成他们傀儡的一员。 住持轻轻叹了口,“南无阿弥陀佛。” 刹那间,只听四面八方响起了宛转悠扬的梵音。这是一道磅礴无边的气势,两头怨尸傀儡还没琢磨明白声音的源头,便开始痛苦的嚎叫起来。 黑色的怨气在他们的皮肤下蠕动,傀儡翻着白眼,猛地吐出两摊难以言喻的黑色浓稠物质,身上的皮肤居然开始恢复正常。 住持睁开眼,梵音驱散了周围的浓雾,医院的外观又清楚了几分。他在超度那两个怨尸傀儡体内的怨气。 好在这两人受怨气影响的程度还不深,也许会出现一些不良症状,但好歹保住了命。 住持继续往医院内走,等他赶到六楼时,六楼走廊的闹剧已经结束了。 张祺被疼得全身冒汗,卫吏守在他旁边,神情还有些呆滞,并不是因为住持的到来,而是因为殷穆和小英。 在殷穆准备朝卫吏和张祺下手时,是小英趁殷穆毫无防备,猩红指甲直接从后背贯穿他的心脏! “噗咳咳——” 殷穆猛地吐出一大摊血,他的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浓郁的鬼气还在不停往他身体里钻,让他觉得好冷。 他从来没有想过小英会背叛自已的,毕竟他们认识了那么久,小英一直很听话一直在为他做事。 所以,他的小英怎么可能会对他下手呢?其实这个小英是其他东西假扮的吧? 小英看着殷穆的眼睛,血泪缓缓流下,“阿穆,你做错太多了……你不应该利用我,不应该伤害小途,不应该把小途害到魂飞魄散……” 第162章 看到小英流下如此痛苦的血泪,殷穆手中的铜钱剑到底没有挥向小英,毕竟小英已经是鬼了,而他还可以有下辈子。 “哐当——” 铜钱剑落地。 “是我……错了。” 他被小英抱在怀里,很轻地说,“你等等……我,我们……以后见,好……”好不好? 殷穆很想替小英擦掉那惊悚骇人的血泪,但他实在是太累了,手指头还没来得及碰到小英的脸,便无力地垂落。 虽然他这辈子作恶多端,还不知道要在地府赎多久的罪才能得到重新投胎做人的机会,但终有一日,他还是能和小英再见的。 自始至终,小英没有给予殷穆任何的回应,她只是一直在哭,哭声凄惨,只叫听众肝肠寸断,连卫吏这个死直男都觉得于心不忍。 “你别哭了,他这人本来就死有余辜……谢谢你临时决定反水,没有你我们说不定还弄不死他呢。” 卫吏其实是想安慰小英的,但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到了她,小英居然边哭边质问起来: “为什么不躲啊?为什么对我就毫无防备?为什么?” 卫吏哪知道小英突然发什么疯,他一直觉得女人心海底针,没想到女鬼心也是一样的。 一会帮着殷穆打他们,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朝殷穆出手,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可能是……他比较信任你吧,像我也不会对自已的兄弟有所防备,这是好事啊。” 殷穆的尸体已经彻底冰凉。或许是哭累了,小英将殷穆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 她想走到病房里,去向许弥道歉,最后却没有进去,只是站在病房门口,朝里面喊: “小弥,等小途醒过来,你帮我告诉他,我没有骗他,我说过,我不会害他的。” “这种话,你应该自已和他说。” 病房里传来许弥的声音,没什么感情,不冷不热,但并没有厌恶她。 小英笑了,血泪沾满了白皙漂亮的脸,只余下了恐怖。 她慢慢转过身,朝着殷穆的尸体走过去,嘴里念叨着:“我哪还有脸再见他啊……我哪能再见他啊……” 在卫吏不解的目光中,小英忍着剧痛捡起了殷穆使用过的铜钱剑,毫无预兆地插入自已的腹部! “如果你七十年前就把我杀了,该有多好啊……” 和所有死在殷穆铜钱剑下的恶鬼一样,小英化作了一道煞气,被铜钱剑吸入。 铜钱剑也完成了它主人当年的立下的豪言壮志——除尽世间作恶多端的恶鬼。 第140章 你又死啦? 走廊的画面很残忍,地面被血染红了一片,殷穆的尸体凉透了,住持走到昔日旧人身边时还惋惜地“阿弥陀佛”了一句。 他和殷穆只有一面之缘,那是在他还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时,殷穆意气风发地拿着铜钱剑,在玄学界举行的斗法比赛中夺得了头筹。 他曾说,自已会用这柄铜钱剑除尽世间作恶多端的恶鬼,还百姓安宁。 如今七十多年过去,他已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殷穆却只是比当年成熟了一些,从稚嫩、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青年而已。 可他最终还是与曾经的自已背道而驰了。 “圆慧住持,您怎么来了?” 卫吏看到住持的到来满眼放光,他怎么也没想到上面这么有实力,能请动圆慧大师他老人家,虽然住持来的时候刚好晚了一步。 “贫僧之前和许施主约定,若他能依靠自已平安度过死劫,贫僧就会在他需要之时前来帮他。” 当时在清源寺,许弥跪下磕头求住持帮忙,住持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告诉他,中元节他会有一死劫。 如果许弥能靠自已度过,那他就会在许弥需要时出现,反之,就当他们有缘无分吧。 许弥见到了崔判官,最后还是赶在月亮完全变红的那一刻回到了自已的身体里,所以现在轮到圆慧住持履行约定了。 当然,卫吏并不知道这事。 他一愣,没想到许弥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圆慧住持来帮忙,简直太有实力了! 病房内的许弥在听到卫吏喊出住持佛号时便走了出来。他谦虚地向圆慧住持问好,请圆慧住持进病房的神态有些焦急。 卫吏本来也想跟着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却被圆慧住持挡在了外面,圆慧住持朝他摇摇头,说: “贫僧瞧见外面那位施主伤得有些重,最好还是赶紧送去看看。” 卫吏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张祺已经嗷嗷喊疼快半个小时了,肋骨断这件事严重起来也是会要人命的。 卫吏架着张祺的胳膊,最后还是决定先带张祺出去再找人过来。 * 没了闲杂人等打扰,许弥终于可以有话说话。 “方丈,怨尸是没有灵智的,如果用禁术将尸体的灵魂与之重新融合,还有办法阻止吗?” 住持看着被铜钱红绳束缚着的怨尸,怨尸已经没怎么挣扎了,胸口处的怨石已经快融合完成,住持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凝重。 “所谓的融合,也包括了他的灵魂,一旦成功,他的灵魂将会彻底消失,化作怨石的养分,怨石是不需要有灵智的怨尸孕育的。” “彻底消失”四个很显然刺痛到了许弥,他不能接受殷途消失这个结局。 住持很显然是知道许弥想说什么的,他找许弥讨要了仅剩的八颗佛珠,摆成了一个小圆,自已则是盘坐在里面。 第163章 “贫僧可以超度这些怨气,延缓怨石的融合程度,但需要许施主再去一次地府。 “地府掌管着灵魂的去从,无论是恶意猎杀还是蓄意消融都是不被容许的,若许施主能得到判官的垂怜,也许尚有一线生机。” 原来住持知道他中元节和崔判官见过面。 “可判官那么忙,真的会帮我吗?” 上次去地府的时候他看过了,见崔判官是要排队的,等他排上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 圆慧却知道看着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合上双眼,周遭散发着金光,梵音强有力的响起,许弥甚至看到有梵文萦绕在住持身边。 原本没什么动静的怨尸突然开始剧烈挣扎,像是在抗拒这强大的声音。 就在这时,安顿好张祺的卫吏也带着人重新赶了过来。 许弥和卫吏几人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告诉他们他要去地府,这可把卫吏他们吓得不轻。 地府可不是什么想进就能进想出就能出的游乐园,他毕竟是活人,这活人擅闯地府搞不好是会被其他鬼魂吃掉的。 “我一定要去,哪怕会死,我也要去。” 许弥的态度太坚定,倒显得卫吏他们像坏人了。 于是,夏奈布置好了阵法,让许弥手里拿着引路蜡烛,并且严厉叮嘱他在蜡烛熄灭之前,无论成功与否都得回来。 否则,他就会被永远留在地下。 * 昏黄蜡烛照亮了许弥的脸,他抬起头,旁边的告示牌上正写着“黄泉路”三个大字。 夏奈和他说了,他只要不说话,降低存在感,不会有鬼注意到他的,蜡烛的作用除了代表返回时间,也有屏蔽活人气息的功效。 因为今天不是中元节,鬼门是关着的,想要进出就得过鬼差那关,正常情况下给点冥币,鬼差很少会死盯着不放。 但是,今天晚上值班的鬼差好巧不巧又是桑雅君和喻梓。 许弥皮笑肉不笑道:“嗨,好巧啊。” 桑雅君和喻梓对视一眼,“哈哈是挺巧的呢。” 桑雅君:“你又死啦?”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许弥乖巧点头:“快死了,带我去见判官吧。” 喻梓翻白眼:“真把地府当你家了,回回来回回见判官。” 桑雅君护着许弥朝喻梓说:“你在这看大门,我带他去见判官。” 喻梓:“凭什么是我?” 桑雅君试图撒娇:“哎呀好哥哥,你就让让我吧~” 喻梓:“……” 许弥:“……”现在这个情况真的适合这么轻松的氛围吗? * 最后还是桑雅君带着许弥一路去到掌生死司。 其实这一路上都顺利得不像话,从看门的鬼差是桑雅君两人开始,但凡看门的鬼差不是许弥认识的,可能许弥连进门这一关都难,更不用说见到判官了。 在桑雅君走之前,许弥多心问了一句:“你们本来就是这天值班看门吗?” 桑雅君摇摇头,“不是啊,是被突然调到今天的。” 第141章 许弥真的回不来了 听到桑雅君的话,许弥并没有意外的感觉,反而觉得这样才算合。 毕竟,他知道自已的运气没有好到这种程度,而见判官的过程这么顺利,肯定是有人在帮他。 和之前一样去到二楼,即便今天不是鬼节,掌生死司依旧有很多鬼在排队,只是会比当时冷清安静一些。 中间的判官室随着许弥的到来打开了门,在众鬼惊讶的目光中,许弥拿着蜡烛进了判官室。 判官室和上次来时没有任何区别,一盏昏黄的灯照亮了办公桌和桌前的男人。 崔钰好像并不意外许弥的到来,他的神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淡淡的,只是面前的生死簿恰好停留在写有许弥和殷途名字的那一页。 “崔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许弥很自然平淡的说出了这句话,他有些惊讶自已如此平静的状态,毕竟上一回来的时候,他其实是很害怕的,连崔钰的眼睛都不太敢直视。 或许因为这回他没有怀揣着面临死亡的恐惧,反而显得处之泰然。 崔钰朝许弥点点头,陈述道:“他的名字变浅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他们俩都心知肚明。许弥并不知道名字在生死簿上变淡意味着什么,但不用想都知道,这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像是看出了许弥的疑惑,崔钰好心解释起来:“生死簿掌管着人的生死,人死了,生死簿上的名字就会被划掉,却不会消失。 “只有一种情况,名字会在生死簿上消失,那就是这个人的灵魂已经不见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投胎转世的可能,才会被生死簿除名。” 听到“除名”二字,许弥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摇曳的烛光不断跳动,将他的神情模糊的晦暗不清。 “崔大人,您有办法解决这一情况吗?”许弥的声音有些抖。 崔钰像是没有听出许弥言语中的害怕,语气平淡:“当然,但,本官为什么要帮你呢?” 许弥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崔钰的眼睛。 崔钰毕竟是地府多年的大红人,殷途的事情对他来说就和喝水一样简单,但是,这不代表他就会慷慨无私的帮忙。 毕竟,一个两个灵魂消失终究是少数,地府管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冥王大人又不会真的怪罪他。 第164章 崔钰将许弥的表现尽收眼底,他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桌上的生死簿,时不时喝一口地府牌咖啡。 见许弥被他的态度打击到了,崔钰顿时觉得很无趣,斜眼睨着许弥手中快要燃烧殆尽的蜡烛,冷声驱逐:“快回去吧,地府可不是什么游乐场。” 许弥不为所动:“你会帮我的吧。” 崔钰:“凭什么觉得本官会帮你?” 许弥:“因为我能这么顺利来见你,就是你的手笔。你故意把桑雅君他们调成今天看门,好让我轻松进入,不是吗?” 崔钰勾了勾唇,却还是没有松口:“这能代表些什么?本官见你是生人,对你网开一面罢了,毕竟你已经违反了地府的规则,就算本官把你拘留在地府,也符合规矩。” 许弥听完后却笑了,那双浅淡的琥珀眼瞳被烛光映照得发亮,活像发着光的球体,满是势在必得,“这就是问题所在。 “你不在乎一个灵魂的消失,又怎么会因为一个生人的到来而网开一面,这不是你的性格。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我对你有利可图,所以你想用这事,让我心甘情愿为你所用。” 崔钰看向许弥的目光总算带上了些兴味,他定定看了许弥两眼,才说:“我可以帮你,但你要拿你身上的一样东西,来换。” 许弥不假思索:“成交。” “不怕我要你的命?”崔钰饶有趣味盯着许弥看。 “一命换一命,”许弥的眼里没有惧怕,“小途不会消失就够了。” * 许弥从掌生死司出来的时候,手中的蜡烛已经快燃烧殆尽,出鬼门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指节那么高了。 桑雅君和喻梓目送许弥的背影离开,许弥在黄泉路上迈开腿跑,前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烛光,那是卫吏他们给他留的回去的光。 病房里。 圆慧住持依旧念诵着那些会让人觉得安宁的梵语,旁边等待着许弥从地府回来的三人正绕着医院走廊来回走。 除了许弥手上拿的那根蜡烛,他们也准备了一支蜡烛在许弥身旁点燃,用来指引许弥回来。 而现在,蜡烛已经快燃烧殆尽了,许弥却迟迟没有回来的迹象。 “时间不够了,他回不来了。”夏奈的语气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卫吏转过了头,没看许弥靠在墙边毫无知觉的身体,也没看那根即将见底的蜡烛,说:“还没结束呢。” 虽然,按照这个蜡烛剩余的余量来看,许弥是十有八九回不来的。 老城区外的浓雾依旧没有消散,曙光即将来临,外头的阴冷潮湿感被驱散了不少。 蜡烛最后还是燃烧殆尽,许弥也没有回来。 病床上的怨尸不再挣扎,一直闭目念诵的圆慧住持也睁开了眼,忍不住咳嗽起来。 超度是件费时费精力的事,他人老了,只是几个小时而已就已经变得这么疲惫不堪。 他放在周身的八颗佛珠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的粉末,这是在超度那些怨气的过程中被消耗的。 现在,太阳已经升起,怨尸的怨气会被压制,他也可以休息了。 夏奈看着许弥已经开始发白的嘴唇,这是因为魂魄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回来,他的身体开始死亡了。 幸运的话,许弥会变成植物人,在病床上靠营养液躺一辈子,不幸运的话,许弥过不了多久尸体就该发硬了。 他看着卫吏,陈述着事实:“许弥真的回不来了。” 卫吏和许弥相处的时间最长,他知道许弥就这家伙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对殷途这只鬼格外的上心,要不是为了保住殷途的灵魂,许弥也不至于被困在地府回不来。 “收队,把尸体带回局里。” 就在这时—— “咳咳咳……呼……” 急促的喘息混杂着缺氧般的咳嗽声骤然响起,许弥惨白的唇一点点恢复血色,费力从喉咙里挤出了点声音:“卫队……我还没死呢。” 第142章 三天后,我要和他冥婚 许弥在蜡烛燃烧完之后还能回来已经算是天大的好事了,但还没等卫吏他们高兴多久,就见许弥喘着气,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 他们刚准备上前扶住许弥,却被许弥躲开了。许弥头也不回地往病房走去,将卫吏和夏奈连声的呼唤抛之脑后。 卫吏和夏奈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跟在许弥身后一起进了病房。 原先病房的窗帘总是紧闭着,导致内部环境阴暗又湿冷,这会儿不知道是圆慧住持拉开了窗帘还是许弥拉开的窗帘,清晨的阳光照入病房驱散了那份阴冷,带来了一丝生气。 许弥蹲在病床边,牵上那只冰冷僵硬没有任何温度的手,漆黑坚硬的指甲抵得他肉疼,但他没有松手。 病床上的怨尸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么了,卫吏和夏奈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怨尸胸口的位置,那里正闪烁着紫色的光,可以令人长生不老的、属于传说中的怨石就在这里。 卫吏的眼眸一暗,语气正常道:“按照规定,我们会将怨尸带回特案组总部。” “不行。”许弥头也没抬地拒绝。 气氛陷入到一种诡异的沉默里。按照规定,这种级别的东西是一定要带回总部去的,可这么多天的相处,卫吏打心眼里认可许弥,也不想强取豪夺让许弥觉得他们特案组不讲人情。 第165章 最后还是圆慧住持出面打了个圆场。住持和气道:“这怨尸目前的确不能动,因为它体内的东西僵持住了。” 怨尸体内的怨气和另一股怨气——也就是殷途的鬼魂所带来的怨气没有再继续相融,而是诡异地保持了和平。 所谓相融,其实就是强大的一方吞噬弱小的一方。怨尸体内的怨气自然是最多的,住持超度了一部分并不足以让它吞噬暂停,是许弥从地府回来之后,这一切才停止的。 他知道,许弥是见到了判官,至于他和判官之间谈了什么,除了许弥之外没人知道。 卫吏几人一听,便明白怨尸体内的怨石目前还没有成型,殷途的鬼魂也还有机会从尸体中剥离。 “你们可以将它带走,但不会是现在。在此之前,把尸体交给我安排处,可以么?” 卫吏虽然作为此次行动的组长,但涉及到怨尸这种高级别的问题他是做不了主的。他一边和许弥说稍等,一边走出病房给上级打去了电话。 没过多久,卫吏重新回来了,他朝许弥点点头,“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会配合你。” 听到卫吏的话,许弥松了口气。他的指腹被怨尸坚硬的长指甲上戳破,殷红的鲜血很快就冒了出来。 紧接着,许弥将心头血滴到怨尸唇瓣间,轻轻抹开,鲜血顺着唇缝进入怨尸的体内。 许弥的动作没停,指尖顺着唇瓣往下,沿着脖颈、锁骨一路画到了心口,那是一种诡异的符文,卫吏三人看不懂,只能感觉出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住持却已经明白。 “契约一旦成立,除非死,是没有办法脱离的。” 他只是很平静地说了一句,就像他和清源寺那些僧人之间的交谈一样平和。 “我知道的,方丈,但这是我欠下的,我应偿还。” 卫吏三人本来就已经很摸不着头脑了,这俩人还在说着只有他们听得懂的哑谜,他们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忽地,卫吏脑中灵光乍现,他好像想起来许弥所说的“欠债”是什么了。 “我们先出去吧,不要打扰他们了。” 卫吏带着夏奈和程冰玉出了病房,病房里便又只剩下了住持和许弥两人。 “吏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夏奈心里好奇的很,既然卫吏知道,那他肯定得刨根问底。 “许弥之前在车上不是告诉过我们,他的命是向殷途借的么?所以,他口中的‘偿还’指的就是还殷途的命。” 夏奈和程冰玉听完都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程冰玉有些惊愕道:“那岂不是说……许弥要用自已的命去换殷途的?” 虽然卫吏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百分之八十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但,这毕竟只是他的猜测,真正的结果还是得看许弥。 他们在外面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病房里时不时会传出怨尸痛苦的嘶吼声,让外面听着的人都觉得心肝发颤。 就在这时,病房内传来住持焦急的声音:“快来人!” 卫吏三人不假思索地冲进病房,就看到许弥脸色惨白。冷汗打湿了许弥浅栗色的发丝,唇边染着殷红的血,留下蜿蜒的痕迹。 许弥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就好像此刻的他正在承受某种东西的反噬,紧锁的眉宇掩饰不住痛苦。 住持扶着许弥的身体,许弥的手紧攥着,指甲几乎要戳破自已的手心,在手心留下印记。 现在的他太过狼狈,满手鲜血,衣服也染红了一片,看起来要多可怜就多可怜,可他的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病床上被铜钱红绳绑住的怨尸。 “许弥,要不然算了吧,反正他本来就是死人,你搭上自已他也不可能活过来的。”卫吏试图劝许弥放下。 许弥是活人,殷途是个死了几十年的人,要是许弥真的愧疚,不如带着殷途的那份好好活下去,一辈子积德行善,就当是偿还殷途了。 忽地,卫吏靠近许弥,在许弥耳边轻声道:“而且……人和鬼终究是有违天的。” 卫吏想起来,许弥身边有一只鬼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只是他没问那个鬼是谁,但现在仔细想想,那只鬼除了是殷途也没别的可能了。 没有人会因为愧疚就为一只鬼做到这种地步吧?除非他们是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许弥眼眸一暗,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还一脸好奇地盯着他们,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医院外的浓雾依旧没有消散,即使现在已经天明,从窗户向外看去,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 许弥把翻涌而上的血咽回肚子,不知道是因为持续性的痛苦让他产生了抗性,还是因为他已经习惯,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没有那么抖了。 许弥朝住持投去一个“我没事”的微笑,住持放开了扶着许弥的手,脸上依旧是那副什么都知道的淡然神色。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的么?没有的话,怨尸我就让人带回总部了。”卫吏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咳咳……还没完。”许弥擦掉唇角的血,浅淡的眼瞳里闪着耀眼的光,“三天后,我要和他冥婚。” 第143章 哪来的这么多人? 三天后,老城区。 浓郁的大雾依旧没有消散,模糊了白天与黑夜的界限。 头一天,老城区的老人们还没有当回事,虽然都知道医院出了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在老城区另一片待着。 第166章 可是,当他们知道,负责看守医院的警察莫名其妙出了事,陷入了昏迷,他们才开始恐慌。 即使卫吏已经派人稳住他们的情绪,可他们在这片地住了这么久,关于医院前身的传闻,他们都是知道的。 “肯定是那底下的冤魂在作祟,那么多人……” “我朋友的女儿就是那医院的护土,他们医院里的人都知道,医院一到晚上就能听见很多不干净的声音,好多人在哭啊!” “这里不干净,还是早点搬走吧!我要让我儿子来接我了!” “……” 短短三天时间,老城区的房子空了一大片。剩下的那些,不是孩子去了外地,就是实在没钱搬离这里。老城区冷清得像是荒废了几十年。 王婶坐在窗边,看向空无一人的街道,手里正用毛线织着毛衣。 她老伴死了,儿子忙,家里就她一个人,她也不想离开住了这么多年的家。 “王婶,吃饭了。” 王婶回头看去,许弥正倚靠在门框边,唇边噙着温柔的浅笑。那模样真是好看,有时候她会想,许弥要是是她的孩子就好了。 “诶!麻烦你了小弥。”王婶放下手里织的毛衣,不再年轻的脸上用褶皱堆起了笑脸。 许弥忍不住咳嗽,用手挡着嘴,可把王婶急坏了,“小弥,你不是和婶子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吗?” 她是知道的。 三天前,许弥回来之后就很经常性的咳嗽,有的时候甚至会莫名其妙的吐血,惨白着脸,身体却在不停的发抖,浑身冰凉。 好几次,都是她发现叫了卫吏来照顾许弥。卫吏几人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帮着许弥一起瞒着她,只让她不要担心。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许弥这傻孩子,就是喜欢自已扛。 “没事的婶儿,小毛病。”许弥摆摆手,很显然不愿说。 许弥做的很清淡,刚好够他和王婶吃。出租屋和以前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在进门右侧的柜子上,摆放了一个牌位。 牌位上写着“爱人殷途”,牌位前摆着的是一个木盒子,雕工精美,王婶猜测那里面装着的就是那个叫“殷途”的小姑娘的骨灰。 她不知道许弥是什么时候有爱人的,也没敢问许弥,毕竟,她经常看见许弥对着那个牌位发呆。 许弥一定很爱她。 王婶这么想着,吃完了饭。却看到许弥从自已房间里,拿出了一个皮箱子。 她问:“这是什么?” 许弥答:“今晚要用的,喜服。” 许弥自顾自地打开了箱子,那是他从那间服装店里订的。他早就想好了,他要和殷途永远在一起。 那家店很特殊,只给死人做东西,只接地下的活。 当然,活人的生意他也做,只要能拿出足够的筹码。 老板看中了他身上的功德,作为等价交换,老板给了他一张婚书,上面写了他和殷途的生辰八字,还有冥婚的日子。 只要他在今晚,以天地为证,他就能替殷途赎罪了。 “小弥,你要冥婚?!你疯了!”王婶瞧见婚书上的内容,吓得六神无主,声音都差点破音。 许弥淡笑道:“王婶,我没疯,我好着呢。” 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平静的疯感。 王婶根本信不了一点,她能感觉出来许弥很爱对方,可也没有必要在对方死了还要和对方结婚吧? “小弥,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年轻,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呀。” 许弥低着头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为什么你们都劝我呢?” 王婶忽地一噎,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看样子许弥真的是疯得不轻了,正常人要和死人结婚,任谁都会劝的吧?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不在乎他,所有人都在劝我远离他,可我的命是向他借的,如果连我也不要他了……” 许弥缓缓抬起头,眼里有了泪光,“他醒过来的时候,该会有多难过啊……那里太冷了……” 王婶听不懂许弥的话,但她居然鬼使神差地觉得许弥这么做或许是对的。 “我还要替他赎罪呢,下辈子,他就会幸福快乐了。” 王婶笑了两声,连连摇头,沉默了好一会,才说: “小弥啊,我老啦,思维跟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但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婶子知道,你是一个有分寸的孩子。” 许弥倏然一笑。 他本来没指望王婶能够解自已的行为,毕竟就连卫吏那帮人都不解他。 但是,这种被自已亲近的人解的感觉真的很好呢。 * 老城区内的浓雾依旧没有消散,随着太阳落山被染上橘黄,有些沉闷,又有些诡异。 怨尸被装进了棺材,暂时停在医院大厅里。 说来也奇怪,自从许弥画完那些诡异的符文之后,怨尸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就好像是变回了一具正常的尸体。 但卫吏他们都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上面派来协助的大师在三天前就到了,这人正是张祺的师父,上清现在的掌门。 总部的意思是,怨尸和怨石全都得带回去,毕竟这种东西留到外面,只是目前怨石还没有形成,张祺师父其实是来推动怨石形成的。 现在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把殷途的鬼魂炼化。另一种就是他们现在做的,把殷途的鬼魂弄出来。 第167章 简单粗暴点说就是要么融为一体,要么拿出来。 许弥说他和判官做了交易,必须得是和殷途有被天地承认的关系才能把殷途的鬼魂从里面弄出来。 随着殷穆的死亡,殷家以前做的很多坏事都被放到了明面上,殷家行贿、故意杀人的事情已经让殷家乱成一团了,该坐牢的坐牢,该被拘留的拘留,所以许弥只能制造关系。 结冥婚,写婚书,禀天告地。 结冥婚通常是生前有婚约,双方因为意外身亡,各自亲人希望他们在下辈子也能在一起才有的习俗。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没有当事人说出的誓言是不会被天地承认的。 在天地的见证下说出的誓言,如果做不到,将会受到惩罚,因为这是在挑衅天地的权威。 现代婚礼大多都是西式,就算不是,也鲜少会有人写婚书正儿八经地在天地的见证下完成,所以天地承认的婚姻关系其实很少。 那些违背诺言受到惩罚的人自然也很少。 许弥不怕惩罚,他就怕见不到殷途。 * 医院大门口站着两对金童玉女,这是老城区顶好的纸扎师父做的,毕竟老城区因为大多都是老人,还保留着最原始的土葬,葬礼上要用的东西在纸扎师父那都能买到。 不过今晚不是下葬,所以按照冥婚的方式置办,医院内还摆了酒桌,做了菜,请的宾客不是活人。 医院大厅内已经被布置好了,挂着半红半白的拉花,摆了两把太师椅,两侧摆了纸人。 纸人两颊酡红,唇边噙着笑,模样栩栩如生,身子浸在朦胧的雾里,远远看去,就跟活了似的。 卫吏几人就在医院对面的房子里伺机而动,这是张祺师父吩咐的。 “这么一看,许弥的胆子真的很大,他等会还得从医院大门走进去,那纸人我从这看着就觉得瘆得慌。”夏奈一边说一边摩挲着自已的胳膊,做出一副害怕状。 殷途的尸体已经被许弥擦拭好,换上他定做的喜服,安安静静躺在棺材里等着许弥过去。 夏奈曾看到过许弥抱着尸体神情温柔的模样,只觉得吓人,也忍不住怀疑许弥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 但许弥真的挺正常的,只是在殷途这件事上显得有些疯而已。 已知许弥和殷途真实关系的卫吏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人鬼恋也不归他们特案组管,只要不耽误他们办事就行。 到了子时,老城区的浓雾消散了很多,已经能看到医院轮廓的大概。 路面尽头,穿着喜服的许弥慢慢走了出来,那一抹红即使在黑夜中也依然显眼。 跟在许弥身后的是抬着棺材的送葬队伍。他们身上穿着白色丧服,手中撒着纸钱,负责奏乐的人吹着唢呐打着锣鼓,声势浩大。 时不时有人捡起地上的纸钱,和身边的人嘀咕些什么,大概是在好奇为什么前头的人穿着喜服,却是送葬的队伍跟在后面吧。 “哇塞哇塞大场面,今天这么多人,这要是正儿八经的结婚肯定很热闹。”夏奈一边感叹一边惋惜,浑然没有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就在这时,程冰玉清冷的声音响起:“是啊,大晚上的,哪来的这么多‘人’?” 刹那间,夏奈的脸色变了! 第144章 我要你的。我回来了 “前面在办喜酒,只要是给两位新人送祝福都能去吃呢!” “我饿了好久了,快陪我去看看!” “……” 周围的声音很嘈杂,除了唢呐声,还有讨论声。 一滴冷汗随着许弥的鬓角滑落,但许弥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即使他知道现在他身边围满了鬼。 老城区的阴气随着殷途的尸体被挖出来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浓度,迟迟无法散去的浓雾就是最好的证明。 浓雾不仅模糊了白天和黑夜的界限,还模糊了生与死的界限。 现在的老城区,人与鬼共存。 他在中元节见过这些人一次,他们都是死在老城区被镇压而无法投胎的冤魂,他们的怨气现在都在殷途尸体里,都以为自已还活着。 身后抬着棺材和撒纸钱的人动作僵硬,可是周围的鬼并没有发现异样,看着热闹。 走到医院大门,身后送葬的队伍跟在许弥身后停下,唢呐声也渐渐消失。 站在大门两边迎亲的金童玉女转着黑黝黝的大眼睛,唇边的笑意愈来愈大,几乎咧到了耳垂。 其中一个金童僵硬道:“请、新、郎、官、进、门——” 纸张摩擦的声音极为刺耳难听,在深夜弥漫着雾气的医院里愈发诡异。 一个玉女说:“新、郎、官、来、咯——” 另一个金童说:“新、郎、官、请、新、娘、子、下、花、轿——” 另一个玉女说:“新、娘、子、来、咯——” 坐在医院空旷活动区域的宾客也好奇地朝外面探出头,想看看新郎和新娘的模样。跟着许弥一路走过来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新郎长得真好看,但是为什么要让人带着口棺材来呢?” “新娘难道在棺材里吗?” “新娘死了吗?” 见许弥迟迟没有动作,让许弥请新娘下花轿的金童不高兴了。 它收起了笑脸,两颊的酡红愈发诡异,它质问道:“新、郎、官、为、什、么、不、请、新、娘、子、下、花、轿?” 第168章 许弥冷静回答:“这是棺材,不是花轿。” 金童像是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没说话,才改口道:“请、新、娘、子、下、棺、材——” 怎么听怎么别扭。 许弥脸不红,心不跳:“这里是新娘家,我是入赘的。” 金童:“……” 玉女问:“那、这、棺、材、是……?” 许弥回:“我带来的嫁妆。” 金童玉女不情不愿给许弥让了路,目送着许弥带着他的“嫁妆”进了医院。 两边的宾客很热情地欢迎着许弥的到来,许弥微笑着走进医院大厅。 媒婆模样的纸人笑眯眯地欢迎许弥的到来,看着许弥拿出婚书。 许弥声音清润悦耳,一字一句道:“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生死永偕,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花好月圆,欣燕尔之。 “一纸婚书,天地为证。” 随着话音落下,“轰隆”一声,原本平静的天空响起了惊雷声。 许弥朝媒婆递去手里的婚书,媒婆拿着婚书笑眯眯地走到外面,对外面的宾客宣布:“吉、时、已、到——” 宾客们纷纷站起身,为这一对即将成婚的新人表示祝贺。 棺材里,穿着喜服的殷途依旧没有动静,许弥心里猛地一沉。 如果殷途的鬼魂这时候都还没有回来,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崔钰失败了? 时间回到三天前。 崔钰见许弥浑然不惧的模样笑了笑,“既然这样,我拿走你三十一年的阳寿,让那些吞噬着他的怨气都进入你的身体里,替他承受痛苦,让他的灵魂苏醒。” 许弥没有异议,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之前和我说只有我死了他才能去投胎,如果我替他赎罪,他是不是就可以去投胎了?” 崔钰撇了撇嘴,应了一声,“你想好要怎么样为他赎罪了么?” “想好了,”许弥说,“我希望他下辈子可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 崔钰盯着许弥那双浅淡的、明亮的的眼睛瞧了又瞧,点头答应: “你死后我会拿走你的眼睛,你下辈子只能变成一个瞎子,你还会有着清苦悲惨的一生,以此作为他下辈子幸福的交换。” 许弥点头,“我现在回去他就会醒过来了么?” 崔钰低头看了眼越来越淡的名字,有些犯难: “我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啊,他的灵魂太虚弱了,如果你有办法激起他的求生欲,让他不会被怨气蚕食神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和他的因果本来就密不可分,把你的气分给他一些就好了,剩下的交给我。” 他按照崔钰的方法在殷途尸体上画符文,情况紧急,他也没来得及问崔钰所谓的“气”指的是什么。 可现在都已经过去三天了,殷途的灵魂依旧没有动静,不仅如此,连尸体都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反应。 真的失败了么? 许弥只觉得恐慌,他无法接受殷途会彻底消失没有轮回的结局,如果是那样…… “一、拜、天、地——”纸人媒婆的声音骤然响起,拉扯的语调像极了汽车急刹车时轮胎在地上摩擦发出的爆鸣声。 宾客们发出欢呼和鼓掌声。 许弥红了眼,一个人朝着外面行礼,棺材里的人依旧冷冰冰,无动于衷。 “二、拜、高、堂——”媒婆诡异的笑脸越拉越长。 宾客们努力仰起头看向医院大厅,想要目睹新娘子的芳容,却只看到了冷冰冰的棺材,和背对着他们的新郎官对着空荡荡的太师椅行礼。 “怎么只有新郎官一个人在拜堂,新娘子怎么没见着?” “新郎官被抛弃了吗?” “真可怜……没有父母见证,一个人拜堂,是被逃婚了吗?” 宾客们的讨论声越来越大,他们只是在猜测,但这话落在许弥耳朵里,却像是刀子一点一点扎在他心上。 没有新娘的婚礼,是不会被天地承认的。 他这些日夜的呼唤,就一点也激不起殷途的求生欲吗?以至于连崔钰都无法把那即将消失的魂魄拉回来? 连他们要成婚这件事,都不能让殷途有求生欲吗? 媒婆本来准备喊“夫妻对拜”,可宾客们说没有新娘子,这怎能行呢? 它转过身,看着那抹孤零零的红,问:“新、郎、官——新、娘、子、呢?” 那新郎官肩膀在发颤,头也没回道:“他不要我了……不会回来了。” 媒婆皱着眉——如果它有眉毛的话,新娘子不要新郎官了,这事传出去多让人耻笑! 许弥哭得整个眼眶都红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忽然安静的宾客和呆若木鸡的媒婆。 只听身旁穿着喜服的人无奈叹息一声,轻哄着:“我要你的。我回来了。” 第145章 相公 医院外。 卫吏几人只能透过窗户观察医院里的热闹,原本黑漆漆的医院在许弥到来之后亮起了渗人的红光,就像是同时点了很多大红灯笼。 透过缭绕的雾气,更显得医院内人影绰绰,原本空荡荡的医院突然热闹得跟过年了似的,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滴妈呀,这么多鬼,是要吓死谁?” 夏奈从来没在同一时间看到过这么多的鬼,而且这些鬼还旁若无人的参加着陌生人的婚礼。 第169章 卫吏倒是平静很多,毕竟医院底下是万人坑,没有一万只鬼几千只总得有了,目前他们看见的这些都只能算是冰山一角吧。 “我现在只担心,万一冥婚的方法没有用,殷途的鬼魂没拉回来,许弥又被这些鬼发现他是人,我们该怎么救他。” 卫吏会有这样的担心是正常的,毕竟人都有好有坏,鬼就更是了。现在阴气重那些鬼不一定能发觉许弥身上的生气,但万一许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还真不好救。 不过,事实证明,卫吏的担心多余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弥忽然就卸了力,占据心神的恐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取代。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因为害怕而跳动剧烈的心脏终于随着那抹幽魂的到来而宁静,许弥故作镇定地擦掉眼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那人从后抱了个满怀。 殷途环着他的腰说:“哥哥,辛苦你了。” 许弥的腰很细,殷途一只手就能抱住,下巴枕在许弥没什么肉的肩膀上,漆黑的双眼里满是心疼。 他知道,许弥为他付出了很多,所以他才会说许弥辛苦了。 带着殷途一道来的崔钰撇着嘴“啧啧”两声,也不知道是在感叹还是在诧异。 负责宣言的媒婆支支吾吾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景况,不知道是该进行还是不该进行。 外面的宾客们也傻了眼。 就在刚才,他们亲眼看到那口棺材震动得砰砰响,就好像里面的东西已经苏醒要逃出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耀眼的紫光,穿着黑衣的男人忽然带着一个穿着喜服的男人水灵灵地出现了。 “这、这是新娘子还是有两个新郎官?” “这堂到底还拜不拜了?” 不止宾客好奇,媒婆其实也好奇得很,虽然它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但主持婚礼就是它与生俱来的天赋,现在出现了两个新郎,可把它的纸脑整懵了。 纸人媒婆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清瘦的手冷不丁抽走它手里的婚书自顾自地看起来,还顺势念了出来:“赤绳早系,生死永偕,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崔钰睨着那被抱在怀里的新郎官,轻笑道:“你倒是贪心的很,一世还不够,还想要每一世。” 许弥眼眶、鼻尖、耳朵都是红的,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殷途倒是很高兴地附和:“我们就是般配,就应该生生世世在一起。” 崔钰:“……” 虽然崔钰什么话也没说,但是许弥感觉他已经在心里白眼翻上天了。 “愣着做什么?继续啊。”崔钰一边说一边朝媒婆点头示意,说完还极为自然地坐在其中一把太师椅上。 许弥和殷途都没有亲人在场,不过这场婚礼是以天地为证,崔钰作为地府的一员,勉强能当个见证者。 媒婆瞪着眼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才转过身,面对宾客们继续道:“夫、妻、对、拜——” 殷途松开了手,两个人面对面对视着,他们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过了。 室外是在不停欢呼起哄的宾客,喜庆的红光萦绕的迷雾笼罩着他们,让这些宾客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 室内活了过来的纸人笑眯眯地盯着他们,坐在高堂上的崔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事情。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除了彼此好像再也容不下旁人。 穿着喜服的两位新人不约而同地想,这一眼,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媒婆看着两位新人对拜,眯着眼睛笑得开心,大喊着:“礼、成——” * 一般拜完堂之后就是洞房,但今晚毕竟不是正常的流程,媒婆也没有说这一点,它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对牵手着手的新人。 宾客们正在朝许弥和殷途招手,看到新娘子是殷途他们也是一阵意外。 殷途认得这些宾客,他们都是万人坑底下的冤魂,和小英的关系最好,殷途并不讨厌他们,只是对他们不像对小英那么娴熟热情罢了。 牵着一对小孩的夫妻带着笑走到他们面前,恭喜着他们。许弥认出来了这对小孩,他们就是中元节帮他去找小英的小男孩和小女孩。 小男孩拉住了许弥的衣袖,奶声奶气地问:“大哥哥,为什么没有看到小英姐姐呀?” 许弥有一瞬间的愣神,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扯着一抹温柔的浅笑从口袋里拿出了两根棒棒糖。 “小英姐姐在和我们玩捉迷藏。拿着,这是你上次帮我找到她的奖励。” 小男孩兴高采烈地接过,看到在自已旁边闷闷不乐又有些期待的妹妹,便大方地分给妹妹一根,两个小家伙笑着跑到旁边玩去了。 殷途只是安静听着许弥的话,一言不发。 打发完眼熟的宾客,殷途和许弥重新回到医院大厅,在停放着殷途尸体的那口棺材旁边,又多了一口许弥带来的棺材。 殷途瞧了一眼,没琢磨出味来,问:“哥哥准备这口棺材做什么?” 一旁的媒婆严肃强调:“婚、礼、已、成,新、娘、子、要、改、口、叫、相、公、了。” 殷途&许弥:“……” 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既视感。 许弥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人便嗓音带笑,调戏似地轻唤一声:“相公。” 第170章 第146章 终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这声“相公”让许弥有一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光的羞耻感,偏偏叫人者浑然不觉许弥的异样,连着叫了好几声,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 旁边的媒婆倒是欣慰地点起了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那模样简直像是在说“不愧是我,又凑成了一对”,连身上的伪人味都冲淡了不少。 不过这么一插科打诨,殷途倒是没有继续追问许弥为什么要带口棺材来了,这反而让许弥松了口气。 不问了也好,反正要等三年后才能用的上了。 那是许弥为自已准备的棺材,他所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殷途的尸体过了今天会被带走,他可能没办法和殷途葬在一起了。 他做过的最坏的打算,便是殷途的灵魂没能回来,他躺进棺材里,就当是他随着殷途一起去死了。 殷途笑眯眯地问:“相公给娘子的聘礼是什么呀?” 许弥的耳朵已经烧得通红,微垂着眼睫轻咳一声,从随行的纸人手里拿过一个木盒子。 这木盒子殷途很熟悉,雕着五毒的图案,他以前在许弥床下藏过一个,那里面还装着以前许弥给他的棒棒糖。 “我之前答应过你,每天都会给你带的。” 许弥打开木盒,里面的棒棒糖多的都快要溢出来了,什么口味的都有,“我算了算日子,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天起,到今天正好一千五百二十天。” 一个木盒子很显然是装不了这么多棒棒糖的,但拿这个木盒出来只是因为许弥想让殷途知道,他都记得。 棒棒糖做聘礼,这听起来有些小气,但对于殷途来说足够了。 他不是喜欢棒棒糖,他只是喜欢被许弥挂念着的感觉,只是喜欢许弥给他的。 他小时候可一次都没吃糖呢,这么多糖,就好像把他以前没有的全都一次性补上了。 “幸好我不会因为吃太多糖而蛀牙。”殷途笑着说。 * 卫吏带着人进医院的时候,许弥和殷途才刚刚送走崔钰。 外面摆着的宴席都已经变成了被食用过的黑灰色,宾客们都已经离开了,原本门口和大厅内摆放的纸人也恢复成了原来死气沉沉又栩栩如生的模样。 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卫吏他们都开了天眼,所以这会他们能看到站在许弥身边的殷途,一个眉眼英气俊朗高大的年轻男人。 殷途这副模样让他们很难联想到棺材里丑陋可怕的怨尸。 卫吏朝许弥点头,关心道:“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殷途的尸体他们会带着,作为杀害殷归的凶手,即使他是有怨报怨,正常情况下殷途的鬼魂他们也是有义务捉拿关押的。 但是,这个案子能无伤亡完成都离不开许弥的帮助,上头不知道案子的实情,卫吏不介意帮许弥把锅按在殷途尸体上交差。 “我会留在这里,直到解放所有冤魂。” 卫吏其实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许弥会带着殷途云游四海或者带殷途回老家湘城安家,偏偏没有想过许弥会留在这里,甚至是抱有解放万人坑冤魂这样伟大的想法。 这很显然是一件费时又费力的事情,哪怕他们是专门处灵异事件的,对于这么庞大的冤魂他们也不太会管,毕竟这些冤魂都是善良的,只是被困在了这里没有办法投胎罢了。 不会伤人的鬼,他们不会给自已增加工作量一个个送他们离开的。 忽然间,卫吏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要问许弥为什么吗?可会做出这么伟大事情的人还需要由吗?只不过是许弥本身就很好而已。 沉默良久,卫吏带着人朝许弥敬礼,只说了很简短的三个字:“谢谢你。” 许弥只是笑了笑。 他会这么做,除了是因为他想,还有一个原因。 他曾经答应过小英,他会救他们的。 * 随着警方的人撤离,殷家的倒台已然成为了事实,这家镇压着亡魂的医院已经在准备拆毁新建。 老城区的迷雾依旧没有消散,老城区剩余的人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开医院周围,原先他们都很害怕,但时间一长,他们反而不怕了。 因为每到夜晚,他们都能听到令人心安的梵音,像是一双温柔又温暖的手,一点一点抚平冤魂心中的怨恨。 超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万人坑这么多冤魂,但许弥没有放弃。 在怨尸事件结束之后,许弥就去清源寺再次拜访了住持,并且告诉了住持他想要超度那些冤魂。 住持提醒他,超度他们也许要用很长时间,有可能需要一辈子,即使是这样他也愿意为了冤魂而放弃自已的生活吗? 放弃自已的生活吗? 许弥倒没有这么觉得,他只是觉得,那里是他和殷途命运交织的地方,殷途身上背负着他们的怨念,他拉了殷途一把,也想拉拉他们。 住持不是说他是佛子心性吗,如果他不这么做,好像配不上“佛子”这个称呼啊。 虽然,许弥从没想过要当什么佛子,他只是想在最后的三年里,尽自已所能罢了。 许弥没有告诉殷途自已和崔钰做交易的事情,毕竟,说出来也只会让殷途觉得愧疚罢了。 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 任凭许弥如何在殷途面前强装正常,身体的虚弱是没有办法伪装的。 第171章 在许弥又一次咳出血时,他打开水龙头把血迹冲干净,接了杯水漱口,看着镜子里面色惨白的自已忽然心尖一颤。 殷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盯着他。 “……” 气氛诡异的沉默,殷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许弥抿着唇思忖着要怎么开口合适。 按照殷途的性子,肯定会对这件事刨根问底,问不出结果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出乎意料的是,殷途没有质问他为什么,只是声音发颤着问:“疼么?” 许弥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不疼。” 他现在所遭受到的是殷途以前日日夜夜都会体验的,崔钰把侵蚀着殷途的怨气放到了他的身体里,让他替殷途分担。 这么多年殷途都没说过疼,所以他也不会疼。 殷途抱着他,埋首在他颈间,声音沉闷:“……骗人。” 许弥摸了摸殷途柔软的黑发,哑然失笑。 * 再次见到桑雅君和喻梓已经是许弥留在老城区的两个月后了。 这时候已经是冬天了,但闽城毕竟是南方,北方零下甚至在下雪时,闽城还是十几二十度。 笼罩着老城区的雾气减淡了许多,这多亏了许弥每日的念诵超度,让这些想不起名字的冤魂慢慢有了记忆。 冤魂想起了自已的名字,和地府就有了连接,按照规矩,鬼差会把他们带回地府清算罪孽然后投胎。 桑雅君见到超度人是许弥时人都傻了,她知道许弥善良,却没想到许弥能善良到这种地步。 老城区万人坑可是阴阳两界都不想管的烂摊子,偏偏许弥要当这个大善人,耗时耗力的超度他们,也不知道图什么。 她性子直,当场就问了许弥为什么,许弥转了转眼珠,浅笑着:“为了一已私欲。” 桑雅君觉得许弥这话有些过于谦虚了,如果许弥真的自私就不会做出这么费时费力的事情了。 不过,她是真的感谢许弥,如果没有许弥的帮助,她不知道还要在深山里困多少年。 现在她面前的许弥就和她当时遇到的一样坚定,不同的时候,之前的许弥恐惧里夹杂着同情,现在的许弥只有一种近乎平和的宁静。 许弥变了,又好像没变,但不能否认的是,许弥是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 “走啦,谢谢你让我们在过年前又拉了一大波业绩。” 桑雅君和喻梓带着该回地府的亡魂走上黄泉路,许弥和殷途在夜色中目送他们离开。 * 回到出租屋,许弥被殷途抱在怀里看着电视,就像是普通情侣那样亲密。 既然选择一直待在老城区,许弥自然又重新搬了回来。 今时不同往日,殷途不会再因为恐惧他的离开而用极端的手段留住他,许弥也不用担心神不知鬼不觉的鬼打墙困住他。 只是,在他选择重新搬回老城区时,庄沂和徐季青都表示很意外,毕竟老城区闹鬼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了。 但许弥心意已决,他们也无法左右,只是说以后有空会去看看他。 倒是张轲屁颠屁颠跟着他回了老城区。张轲毕竟是来下山历练的,刚好老城区鬼多,他就算不捉鬼,在许弥旁边帮着许弥超度也是件好事。 兜兜转转,许弥还是回到了老城区。 殷途的下巴枕在他肩窝,一开口说话耳朵就传来让人抓心挠肝的痒意,殷途声音低沉在他耳边问:“哥哥,你说的是什么私欲啊?” 许弥偏过头,盯着殷途漆黑的眼瞳眉眼温柔,嗓音带笑,“我还能为了谁有私欲?” 是的,许弥没有说谎,他做这些都是出于私心。 他自认为自已不算是什么无欲无求的活菩萨,超度冤魂一方面是他答应过小英和冤魂们他会救他们,另一方面是为了给殷途赎罪。 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赎罪当然需要积德行善了。 殷途发了懵,许弥却突然开了口:“小途,和我一起养小狗和小猫吧。” 殷途呆呆应了声“好”。 曾经,他最朴实的愿望就是有一个自已的小家,和自已的猫狗待在一起每天晒晒太阳。 而现在,他可以和殷途一起实现这个愿望了。 地府,判官室。 崔钰依旧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喝着地府牌咖啡,面前摆着生死簿和勾魂笔。 生死簿上殷途和许弥的名字不再是并排而是成为了两个独立的个体,殷途的阳寿已经变成了零,许弥则是还剩下三年。 在阳寿旁边,陈列着他们一生所积累的善恶。 崔钰垂下眼睫盯着许弥的名字,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许弥那双坚定又浅淡的眼瞳。 “真是一个……清醒的疯子。” 他原本以为,三年时间,许弥是没有办法为殷途赎罪的。但很显然,他低估了许弥。 哪怕许弥只剩下三年的阳寿,按照许弥超度的这些冤魂,三年足够他替殷途赎清罪孽。 不仅如此,许弥还有可能会因此福德、功德傍身,原本下辈子要受的苦,可能都不需要了。 等他死后,殷途也可以不用受罚一起投胎。 如此一来,一举两得。 崔钰手里拿着一颗金色的药丸,这是他拿走的许弥的阳寿。他打开办公室柜子抽屉,柜子里的透明玻璃瓶内还有几颗同样的药丸,他把许弥的阳寿放了进去。 第172章 崔殷闭上眼睛假寐。 人间的变化对于地府来说是很快的,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和许弥再见了。 * 许弥和殷途的行动力杠杠的,第二天他们就去市里的宠物店领养了一只布偶和一只金毛。 家里多了两个新成员,金毛一进门就很兴奋地这边瞧瞧那边转转,时不时哼唧两声,布偶则显得高冷很多,原本冷清的出租屋突然多出了几分生气。 许弥说:“接下来就是想名字了。” 殷途支着脑袋,思忖道:“让我想想……” 许弥摸了摸殷途的脑袋,浅笑道:“不着急,慢慢想。” 反正,他们的时间还很长。 他是个很贪心的人,用一纸婚书把自已和殷途永远绑在了一起。 这一世,下一世,无论他们拥有怎样的人生,他们都会在一起。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正文完—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