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侍帝未折腰,乱点鸳鸯》 第1章 《一朝侍帝未折腰,乱点鸳鸯》作者:惊破霓裳【完结】 简介: 韩子高系列丛书之第四本。大陈皇帝最近有件烦心事,自己唯一的亲妹妹已经十八岁了,还没有嫁人,这都怪自己整日忙于国事,竟疏忽了妹妹的婚事,转眼间妹妹竟成老妪了。 皇帝要为妹妹择婿的消息一出,满朝文武瑟瑟发抖,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是这位小长公主可是闺名在外的凶悍,从小打猫揍狗、舞刀弄剑,就是个假小子,大臣们上朝个个缩头藏脑,不知尚公主这等好事会落到哪家倒霉蛋的头上。 皇帝坐在御座上左看右看,看花了眼,多亏有皇后的点拨,目光最终定在了自己的结拜义弟身上,大陈第一美人、右军将军、文招县子韩子高,虽然皇帝有点舍不得,但自己再宠也是要成家的,而且大陈曾欠子高一个驸马,现在把妹妹许配给他,正填补了遗憾。 好,一个二十四未娶,一个十八未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年纪相当,又是亲上加亲,皇帝一拍脑袋,笑开了花,就这两个了,天作之合啊! 一段啼笑皆非的乱点鸳鸯谱开启了…… ? 第1章 久别重逢,闹个别扭 到达对岸已近傍晚,远远就见江边旌旗招展,停着金根车,皇帝居然亲自来接,使团一众人等激动得山呼万岁,船刚靠岸,太府卿徐陵快步下船,趋步到陈蒨面前,跪倒叩首,陈蒨笑着扶起道:“徐卿辛苦了,快快请起。” “陛下日理万机,在政事堂等着臣等就好,臣等自当前去述职,如何敢劳烦陛下亲自来接。”徐陵感动得热泪盈眶,却见陈蒨眼神飘忽,好像在找什么。 “韩卿呢?没跟徐卿一起回来吗?”陈蒨问。 徐陵瞬间明白,左右四望,不见韩子高的人影,也纳闷道:“右军刚才还和臣说话来着。” 陈蒨松了口气,差点以为那人没遵旨回来,这时才看见韩子高抱着黄苍、慢悠悠地从船上晃荡下来。 陈蒨心里气呀,狗子果然养不熟,自已养它的时间比他主人多得多,可如今见了主人,早把自已抛过墙。而狗子主人更是没良心,一点不在意自已的迎接。 韩子高不急不慢地抱着黄苍,走到皇帝面前,跪地叩首道:“臣子高叩见陛下。”再抬头,嗯?皇帝怎么不见了,再看已经上了法驾,王奕高声道:“起驾回宫。” 这下轮到韩子高不知所措,是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心想,坏了,自已哪里又没做好,惹怒皇帝,阿蒨也真是个小心眼,当着百官的面让自已下不了台。 “将军起来吧!圣上法驾走远了。”秦如意提醒道,刘诚心里偷乐,这两人久别重逢还要闹上一闹,到最后又不知是谁先哄谁了。 韩子高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道:“走,回右军府。” “将军不进宫吗?”秦如意问。 “不急,明天再进宫。”韩子高骑上明月,吹声呼哨,连人带马带狗绕过皇帝法驾,一溜烟直接飞驰入城。 坐在法驾上的陈蒨气得咬牙切齿,对王奕吼道:“传朕口谕,召右军将军立即进宫见朕。”心想,朕贵为天子,还治不了你了。 式乾殿内,陈蒨坐在案后批阅奏书,这时鼓响二更,王奕和李德互相挤眉弄眼,陈蒨道:“你们不要想着再为他说情,让他跪着,他不是要明天进宫吗,就让他跪到明天。” 王奕说:“陛下,秋天地上凉得很,韩将军跪一夜,只怕膝盖里进了寒气,落下个病就不好了。” “是啊,别把将军的旧疾给催出来了。”李德也劝道。 陈蒨表面冷硬,内心却是又恨又心疼,叹了口气:“他就是知道你们会帮他求情,他才敢如此嚣张,让他滚进来。” 王奕和李德吐了口气,李德赶忙出殿报喜,很快,那人真的翻着跟头进来了,滚到陈蒨近前,俯首于地,大声道:“臣子高叩见陛下。” 陈蒨憋住笑问:“知道错了吗?” “臣知错了。”韩子高低着头道。 “知道错在哪里?”陈蒨问。 韩子高道:“臣没有和太府卿一同来见陛下,臣走得太慢了。” “还有呢?”陈蒨问。 韩子高想了想道:“臣不该驰马越过法驾。” “还有呢?”陈蒨再问。 “嗯?”韩子高回头看看王奕和李德,见两人也是一脸懵状。 “臣……臣不知,陛下提醒一下臣。”韩子高抬头嘻笑着。 “走时答应朕什么来的?”陈蒨道。 “噢,臣知道了,臣不该只写了一封信,臣错了,臣犯了三个大错,求陛下开恩,饶了臣吧!”韩子高伸手抱住了陈蒨的大腿。 第2章 唯女子、小人与鸟难养也 “诶,怎么还动上了手了。”陈蒨想甩开韩子高,韩子高抱得更紧了:“陛下,别生气了,臣都认错了,跪了那么久,陛下有什么气也该撒完了吧!” “哼——”陈蒨狠狠地在韩子高额上弹指道:“仗着跟朕身边久了,恃宠而骄,这么大个人了,都当了将军,跟朕说话还是没脸没皮的。” “哎哟!”韩子高揉着额头、嘻笑:“陛下不就缺像臣这样能哄陛下开心的嘛,所以臣这次带了个跟臣一样能说会道的,臣不在的时候,可以代臣哄陛下开心。”说着拍了拍手。 秦如意拎着一只鸟笼走进来,陈蒨皱了皱眉:“你每次都打着送朕的旗号,让朕帮你养狗养马养骆驼还不够,这次又要朕帮你养鸟了?你把朕这里当什么?养殖场吗?朕不喜欢鸟,圣人云:唯女子、小人与鸟难养也,快拿走!” 第2章 “陛下诓我呢,圣人什么时候说鸟难养了?阿凤,还不快向圣上请安。”韩子高高声道。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凤头鹦鹉拍拍翅膀。 “朕讨厌马屁精,还不拿走。”陈蒨翻个白眼。 凤头鹦鹉眼珠转了转,嚼起舌头:“陈王天下第一帅,陈王天下第一帅。” 这下可说到陈蒨心窝里去了,陈蒨哈哈大笑,指着韩子高:“油嘴滑舌,禽鸟知道什么?定是你小子教它的。” “陛下终于笑了。”韩子高说:“我就知道陛下会喜欢。” “朕真拿你没办法,坐好了,说话都没个臣子样儿。”陈蒨道。 韩子高知道皇帝已经不生自已的气了,正襟端坐说:“臣本来打算明天跟陛下说的,既然来了现在便说吧,都是正经事,臣这次收了齐王赠的良马盔甲,算起来臣的良马盔甲数量已经逾制,臣打算把多余的上交武库,以防有人说臣要谋反呢!” “你是小心谨慎的人,朕放心得很,就按你说的办吧,虽说是上交,不过是国库帮你收藏,什么时候你想用了,就跟朕说,朕赐还你。”陈蒨道。 “谢陛下。”韩子高问:“臣上次信里提到宿铁刀的锻制秘密,陛下可看明白了?” “朕已经让少府按你的方法去锻造了,若是制成,你可是立了大功,朕要好好封赏你。”陈蒨笑道。 “谢陛下。”韩子高问:“对了,陛下八百里加急叫臣回来,是什么大事?” 陈蒨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朕想你快点回来。” “什么?”韩子高嗓门变高:“八百里加急就为了这个?陛下拿臣开心吗?臣一路日夜兼程,原来什么事都没有,陛下也太儿戏了吧!” “朕不用八百里加急召你,齐王能放你走吗?”陈蒨说:“事情都办成了,你还留在那边做什么,朕的宫禁还要你守卫,你倒是放心呢?” 韩子高当然知道陈蒨是想念自已,虽然被耍了,心里反而高兴,道:“好好好,这次臣回来哪儿也不去,就陪着陛下。” 第3章 瞻仰人头 陈蒨哈哈大笑,命王奕又是赐软榻、又是赐茶和果饼,韩子高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道:“臣还有两件事,没经过陛下同意,就自已揽了下来,还要请陛下帮忙。” “你在外面又给朕找了什么事?”陈蒨道。 “兰京,这个人陛下知道吗?”韩子高问。 陈蒨想了想说:“你说的是刺杀高澄的那个膳奴?” “没错,他本来是兰钦将军的私生子,后来代兄出征才入的家籍,臣以前不知道他的身世,知道了觉得甚是可怜,为了给母亲正名,答应了代兄出征,没想到落到寸磔的下场。”韩子高道。 “是啊,朕以前听人讲过,是挺惨的,说起来,他也是我江左的英雄,手刃魏大将军高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有血性,不愧是兰将军的儿子。”陈蒨竖起拇指。 “这次臣把他的头带回来了。”韩子高说着又拍了拍手,刘诚端着一个木函进来。 韩子高说的云淡风轻,可是把殿内众人吓了一跳,王奕变色道:“头……头?死人的头?就不必给陛下看了吧!” 陈蒨笑说:“阿蛮,你还真是给朕一个惊喜呢!” “陛下要不要看,不想看,就不打开了。”韩子高道。 “朕看过的人头,比你吃的馒头还多,朕怕什么,英雄的头,朕是要瞻仰一下的。”陈蒨伸手接过木函,打开看了一眼,合上盖说:“你是要朕下旨,把兰京之首附葬兰将军墓侧吗?” “臣谢陛下。”韩子高叩首道。 “你谢都谢了,还让朕说什么呢,朕有个疑问,阿蛮为何对兰京的事如此上心?”陈蒨问。 韩子高笑说:“臣对齐王说是敬慕兰将军的缘故,其实臣做这些事,是受人所托,陛下一定想不到托我的人是谁。” “谁?兰将军的故旧?”陈蒨问。 “是高澄三子兰陵王高肃。”韩子高道。 “啊?怎么会是他?不该啊!”陈蒨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怎么会帮着仇人?” “兰陵王跟臣说,他一直做同样的噩梦,梦里兰京追着他,求他把头送归兰家。兰陵王想可能是曾经答应兰京帮他回国的原因,但是由他出面请求齐王归葬兰京之首是不合适的,所以拜托我出面。”韩子高道。 “原来是这样,你啊,就爱为人出头,好,这事朕准了,丧葬费用由国库支出,还有一件呢?”陈蒨问。 韩子高道:“綦母怀文请臣帮忙,寻回他师弟昙莲生的尸首。” 陈茜大笑起来:“你啊,这趟齐国之行,不是在收人头,就是在找寻人头的路上,你也不怕做恶梦,哈哈哈——” “臣在做善事啊,怎么会做恶梦呢?”韩子高笑道。 “是啊,积善行德是好事,朕准了,你放手去做吧!”陈茜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问:“你见到綦母怀文了?他和昙莲生是师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韩子高笑道:“臣慢慢说给陛下听,……” 第4章 故人登门 第二天早上,韩子高回到右军府,秦如意上前帮着换去公服,问:“将军怎么现在才回?担心死属下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圣上能把我怎样。”韩子高道:“和圣上说了一夜的话,累死我了,我要补个觉,长史若来找我,跟他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出去了两个月,不在乎一刻半刻的。” 第3章 “这边我来吧,如意你去铺床。”刘诚接过秦如意手上的衣服。 秦如意转身开始铺床,这时一个侍卫进来禀报:“将军,有个妇人自称是您的故人,又来府前找您,这个月已经来过五六趟了。” “妇人?”韩子高问:“什么样的妇人?” “看起来二十四五岁,吴地口音,穿着布衣,人长得挺漂亮的,带着个孩子。”侍卫回道。 刘诚和秦如意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韩子高,韩子高眼前闪过袁燕儿的美目巧笑,自她出嫁后,就没见过她,带着个孩子?她终于有孩子了,现在来找自已,定是遇到什么难事。 当下就往屋外走,“将军,您的鞋!”如意跟在后面匆匆给韩子高套上鞋。 “什么故人,让将军着急忙慌的?”刘诚在旁小声对如意道。 如意挤挤眼,对刘诚咬耳朵:“还没见将军对个妇人这么激动的,定是将军旧时的相好,还带个孩子,不会是将军的种吧?一直以为将军只喜欢圣上呢?” 韩子高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府门前,见门口果然站着个女人,手里牵个大孩子,女人长得确实漂亮,但是不认识。 “你是谁?为何要诓骗我,说是我的故人?”韩子高感到生气。 那妇人上下打量韩子高,立时就拉着孩子跪下了,道:“将军莫怪,奴家是不得已,不这么说,怕将军不肯出来见奴家。” 韩子高厉声问:“你实话实说,找我有什么事?” 妇人道:“奴家姓何,在吴兴一家小酒馆做女侍,平日里常被浪子醉客欺辱,十年前的一天,又有醉客对奴家出言挑逗、动手动脚,座中有位男子出手打跑了醉客,奴家很感激他,就请他喝酒,见他举止有礼、谈吐不凡,奴家对他一见倾心,当晚与他……有了私情,本来奴家没放心上,可是过了一月竟发现有了身孕,奴家只知道那男子姓陈,也是吴地口音,其余一概不知,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奴家没有成亲,未婚生子是难以嫁人的,酒馆主人劝奴家打掉肚里孩子,但是奴家舍不得,奴家想着说不定哪天他会再来酒馆,可是这一等,等到孩子生下了,再等到孩子大了,他竟再没有来过酒馆,呜呜……” 说到这,妇人伤心地抽泣起来,韩子高明白了,这妇人是求自已帮着找孩子阿爷的,看来自已爱管闲事的名声在外,寻人居然找上了右军府。 露水情事对男人来说可能是件值得炫耀的事,而对女人来讲,是极其难堪、无法启齿的,但眼前这个妇人说话倒是一点不畏畏缩缩,迎来送往的酒馆女侍果然爽直。 第5章 一夜风流 酒馆女侍与客人发生私情不足为奇,但是只睡了一夜就有了孩子,真是不多见,这女侍不知是情根深种,还是想攀附高枝,竟坚持把孩子生下来,又独自养到这么大,就是罕见了。 “这是你与那男子所生的孩子?”韩子高看了看妇人身边的大孩子。 妇人拉过孩子道:“是的,今年十岁。” 想到那男子姓陈,又是吴地口音,不会是皇帝的族人吧,见四周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韩子高道:“这里不是说话所在,进府里细说吧!” 来到厅事坐下,命如意拿来果脯给孩子吃,又拉着孩子的手问:“宝宝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坚,坚毅的坚。”孩子也不畏惧,一点不像平民家的孩子。 “坚,嗯,阿娘起的好名字啊!”韩子高点了点头,仔细打量孩子,不禁倒吸口凉气,这孩子眉眼怎么越看越像阿蒨呢,难不成是陈蒨十年前惹的风流债,今日要来讨还?算起来,十年前,承圣元年,不对呀,那会陈蒨在京口养伤,然后到建康,再到吴兴,都是承圣二年以后的事了,没可能在吴兴的小酒馆与女侍私会啊! “阿姊除了知道那人姓陈,可还知道什么?那人有留下什么吗?”韩子高问。 “除了孩子,什么也没留下,但他佩玉带剑定是位贵门公子。”何氏道:“奴家在吴兴寻过当地所有陈姓大家,可是没有找到孩子阿爷,奴家母子一直遭乡里白眼,邻家孩子也不跟奴家孩子玩,还骂他是野种,奴家自已无所谓,想想孩子本是贵门骨血,却长在乡野间,越想越对不起孩子,奴家也是没办法了,后来听人说,韩将军热心肠,经常帮助百姓,有求必应,所以奴家厚着脸来求将军。” 韩子高心里苦笑,问:“阿姊记得那男子长得什么样子吗?” 何氏擦了擦眼泪,道:“十年了,奴家已经记不大清他的样貌,只记得他的眉眼都长长的,对了,他的个子很高,非常高。” 韩子高脑中灵光一闪,站起身问:“有我高吗?” 妇人看了看道:“估摸比将军还高半个头。” 不用再问了,这样的个头,整个吴兴郡没见过几个,还会有谁,原来那家伙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背地里竟干出与人一夜苟合的事来,哈哈哈,笑死! “阿姊莫着急,找孩子阿爷的事,包在我身上,我先找地方安置你们,阿姊不要嫌弃就是。”韩子高说。 “奴家现在清溪大街的一家酒馆打杂,不用将军破费安置,奴家只求将军帮忙找到孩子阿爷就行,奴家也没有想嫁入贵门的想法,只希望孩子能认祖归宗就行了。”何氏跪下感谢道。 韩子高心想,皇帝亲弟的家眷如何还能在酒馆打杂,务必要好好安置,等安成王回国,白捡一大儿子,他还不得重金谢我,这投资本小利多、只嫌不赔。于是笑道:“阿姊不用打杂了,安置你们花费不了多少钱,阿姊安心等我回音就是。”转头吩咐刘诚:“怀远,你送她们母子去冶城寺客堂安置,跟寺里说,饮食用具务必最好的。” 第4章 刘诚暗暗挑拇指,将军想得周全,把这母子安置在冶城寺里,比在客舍好,寺外是右军府的军营,闹中取静还安全,又能避人口舌。 第6章 朕没有礼物吗? 送走何氏母子后,韩子高上榻睡觉,直睡到脯时,才起床换了公服进宫。 来到政事堂,陆琼已经站在殿门远远地就开始招手,等韩子高走到近前,小声怨怪:“你是怎么搞的,来得这么迟,圣上等得快要发飙了。” “谁叫他昨夜拉着我说了一宿话,我补觉呢!”韩子高伸手勾住陆琼的肩膀道:“伯玉兄,咱们好久未见,一起吃饭吧,咱俩喝几杯。” “好啊,圣上也是这个意思。”陆琼笑着点头,两人手拉着手走进大殿。 见陈蒨已经坐在摆满菜肴的桌案后,鼓着两个腮帮子,正酝酿着要发大火呢? 韩子高松开陆琼,上前抱住陈蒨的大腿:“陛下的精神真是好,一夜不睡也照样处理公务,臣可没陛下这个本事,不好好补一觉,哪有精神侍奉陛下吃饭呢?” “让你来吃饭,又不是做事,还要有精神,你呀,越来越没有臣子的规矩,就知道抱朕的大腿。”陈蒨说。 “臣不抱陛下的大腿,还能抱谁的大腿?”韩子高看了一眼陆琼,陆琼笑得把头转向殿外。 “好了,著作郎在这,注意你的言行,会记下来的。”陈蒨道。 “有什么关系,反正只有史官能看。”韩子高说:“臣要饿死了,这是早晚饭一顿解决,陛下快下令开饭吧!” “子高可真是会过日子啊!”陆琼笑着坐下。 “那当然,勤俭节约是美德。”韩子高道。 “白吃朕的,你当然美了。”陈蒨提起筷子夹了一只蒸蟹放到韩子高的碗里:“时下的蟹黄多膏腴,趁热吃,这一桌都是你爱吃的菜。” 韩子高巴咂着嘴:“臣从西走到东,还是陛下这里的饭菜最香。” 陈蒨听得哈哈大笑。 三人边吃边谈,韩子高先敬了陆琼一杯酒:“伯玉兄,我带了一套齐国的厨刀,回头我派人送到你府上,百练钢锻制,切菜剁骨头快得很。” “多谢子高贤弟记得我呢!”陆琼回敬:“这杯我敬子高贤弟。” 两人对饮完,陈蒨不乐意了:“我呢?” “什么?”韩子高明知故问。 “伯玉有礼物,朕没有礼物吗?”陈蒨道。 “阿凤不是礼物吗?”韩子高说。 “阿凤是朕帮你养的,不算。”陈蒨道。 韩子高叹气:“陛下是天子,天子无私财,送给陛下的礼物还不是要进国库?” “你……”陈蒨气得还没话反驳,韩子高笑说:“臣逗陛下玩儿呢!臣带了一车兰陵美酒送给陛下。” “这还差不多。”陈蒨道:“听说你这次得了许多锦缎。” “是啊!”韩子高说:“齐国是真的有钱。” 陈蒨道:“朕跟你商量个事,能先借给朕吗?再过三月就是年底了,朕想赏守边的将土。” “陛下富有四海,还需要跟臣借吗?”韩子高问。 “朕难得开口问你借一次,你还拽起来?”陈蒨不高兴了。 “臣虽然得了锦缎,可不是只进不出,臣在齐国也要迎来送往,花了不少钱,穷得最后连弓槊都送人了。”韩子高道。 第7章 白捡一大侄子 “弓槊朕会让少府再给你定做,锦缎先借给朕应应急,朕给你写个借条,回头一定还你。”陈蒨道。 “哈哈哈——”韩子高大笑:“陛下拿去便是,不用写借条,咱俩谁跟谁啊,臣的就是陛下的,陛下的……嘿嘿,不一定是臣的,就当臣上交国库了。” “子高慷慨,我敬你一杯。”陆琼端起酒杯。 “谢伯玉兄,若不是圣上给我出使的差使,哪里能得这些礼物,这道理我懂,有句俗语说得好,饮水不忘挖井人,以后像这样的美差多给臣安排。”韩子高笑着看了看陈蒨。 三人吃喝到天黑,“吃得好饱啊!”韩子高放下筷子,斜靠在坐榻上问内官讨了一根竹签开始剔牙,陈蒨说:“坐没坐相,有你这样无礼的臣子吗?” 陆琼笑道:“右军是在陛下身边长大的,自然不一样,毕竟是您的阿弟呀!宠也是应该的。” “朕才没有宠他,是他自已宠自已,朕的弟弟都是举止有礼,没有像他这么没脸没皮的。”陈蒨说。 王奕和李德在旁边直笑,韩子高坐起道:“陛下说这话就偏心了,果然没有血缘就是差了一层,臣就是剔个牙,怎么就无礼了,不像有的人在御前放屁,不过是没声罢了。” 大殿里顿时哄笑一片,陈蒨说:“你放的少了?放屁打嗝从来都不避着朕。” “这正说明臣对陛下没有什么隐瞒的。”韩子高狡辩。 “好了,不要再说这么无聊的话。”陈蒨摆了摆手。 韩子高靠近陈蒨坐下,嘻笑:“臣有件大喜事要恭贺陛下。” “别,朕能有什么喜事,你是又要朕帮你做什么吧?”陈蒨警惕道。 “臣恭贺陛下又得一大侄儿。”韩子高拱手说。 陈蒨一愣:“昙朗在齐国生的不是两个孩子吗?” “不是南康王,是您的亲弟安成王。”韩子高道。 “朕怎么不知道,师利来信没有提及啊!”陈蒨一脸困惑。 第5章 “哈哈哈——,您的弟弟可是真有本事,弹无虚发,十年前的一夜风流就得了个大儿子。”韩子高笑道。 “你讲清楚,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陈蒨生气了。 “现在人家母子找过来了,还找到臣这里来,幸亏找到臣这里来,不然恐怕您的大侄子一辈子流落在乡野之间了。”韩子高就把何氏母子的事给陈蒨说了一遍。 陈蒨听完,半信半疑:“就一晚上,哪那么巧,就有了孩子,酒馆女侍常与醉客厮混,不是什么良人,会不会拿别人孩子来讹人呢?” “陛下不行,不代表您弟弟不行啊!”韩子高眼睛往下看了看陈蒨。 “大胆,你往哪看呢?”陈蒨不禁恼火,韩子高不以为然道:“那孩子模样一看就是你陈家的种,哼,陛下是嫌弃他的母亲身份卑贱,不想认账了?” 陈蒨忍了忍说:“若确定是陈家的孩子,朕哪有不认的,这事待朕写信问过师利,若是真有此事,自是归入宗谱,但若没有此事,朕定治这妇人的欺君之罪。” 第8章 好人做到底 “人家并不知道陈姓男子是陛下亲弟,不过是臣一眼就认出来了,若是您弟弟忘记了或是不认账呢,陛下难道要杀人灭口吗?”韩子高说。 “朕不是这个意思,师利一向规矩守礼,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陈蒨道:“这事若是真的,朕都不知道怎么跟柳妃说。” “王妃贤惠,通情达理,又不是妒妇,有什么不能说的。”韩子高说。 “朕说不出口,你惹的事还是由你去说。”陈蒨道。 “诶,臣去说没问题,但陛下这话不对,明明是您弟弟惹的事,怎么赖上臣了呢?”韩子高转头向众人:“你们来评评理,陛下这是在推诿啊?” 王奕道:“圣上又没说不认孩子,右军就好人做到底吧!” 李德也点点头,韩子高看向陆琼,陆琼说:“我只管记你们说的话,不发表意见。” 韩子高叹口气道:“好啊,你们都帮着圣上,一起欺负我……哎哟,陛下您怎么又动上手了呢?” “朕看你是不讨顿打不舒服,朕忍你很久了。”陈蒨对着韩子高劈头盖脑就是一顿捶。 显阳殿内空荡荡的,昏黄的烛火摇曳,床帏内发出暧昧的声音,过了好一会,一只藕白的手把床帏拉开道缝,蒋裕赤裸着身子下了床,他的肌肤白嫩水滑,他的眼神惶恐不安,慌慌张张地穿上衣裳。 床帏内传来沈妙容意犹未尽的叹息:“你急什么,都这个时候了,皇帝不会来的。” “小奴怕啊!若是被撞见,就圣上那个暴躁脾气,还不把小奴五马分尸了。”蒋裕颤抖着声音。 “撞见,呵呵,皇帝已经半年没来我这里了。”沈妙容带着怨恨道:“就连两位新人也没能挽回皇帝的心,后宫的草都有半人高了。” “殿下要不再跟孔中丞提提。”蒋裕说:“毕竟小奴不是真正的男人,殿下还年轻,圣上也正值壮年。”说着拉开床帏,跪坐床尾,伸手给沈妙容捏脚。 沈妙容半躺在锦被里,只穿着一件石榴色金凤纹抱腹,酥胸半露,一手扶额道:“若不是有你,我这日子不知如何打发。孔中丞?别提了,他现在见了我好似见了鬼一样,自从上次皇帝说要撂摊子,他是再不敢说姓韩的一个不是。” “那找找其他大臣呢?”蒋裕问。 沈妙容叹道:“连中丞都不说了,其他大臣还敢说什么,敢说话的就那么几个,像徐陵,这次跟着姓韩的一起出使齐国,怕是已经被姓韩的蛊惑了,听你假父说,姓韩的一回来,皇帝留他说了一晚上的话,而皇帝在我这里,说不过三句,‘朕来看看皇后’‘皇后饮食如常吧?’‘朕走了,改日再来看皇后’。” 蒋裕呵呵笑说:“殿下学得真像呢!” “你还笑?”沈妙容道:“你假父说,皇帝很快就要给姓韩的论功行赏、加官进爵了。”沈妙容忧心忡忡道:“他不在,皇帝都不怎么来后宫,他现在回来了,皇帝怕是都没时间到我这里了。” 蒋裕转了转眼珠:“奴倒是有个主意,既然赶不走他,不如……”说着靠近沈妙容耳语,沈妙容眉头渐渐舒展,露出诡异的笑容。 第9章 厚葬兰京 建康城南的梅岭石子罡,韩子高跪在师父虞朗墓前焚香祈祷:“师父,徒儿来看您了,现在不打仗了,百姓们过上了安生日子,祈盼您能转世投胎到好人家……” 祭拜完毕,韩子高站起身,看着周围栽种的梅树和柏树长得有一人高了,不禁慨叹岁月如梭、白驹过隙。 “将军,那边香烛也准备好了,请您移步兰将军墓吧!”刘诚拱手道。 自回京后,韩子高就让刘诚着手寻找兰钦将军葬在何处。 当初兰钦奉梁武帝之命任广州刺史,代行广州事的南安侯萧恬不愿放权,欲谋取刺史位,在兰钦到达岭南后,就密谋毒害了兰钦,刚被任命临贺内史的兰钦好友欧阳頠闻知后,奏请武帝先护送好友灵柩前往建康,等到安葬完毕,才到临贺就职,在当时为人们所称道。 兰钦一生战功赫赫,在任内有惠政,甚得民心,所以兰钦的墓寻找起来并不难,很快就确定了墓之所在,虽然故去多年,仍有不少部下每年前来拜祭,加上附近村民自愿打扫,所以墓保存得还似当年模样。 同时也打听到了兰钦家人的情况,自兰钦去世后,两个儿子兰夏礼和兰京相继遇害,因为兰钦没有子嗣,所以兰钦家产旋即被族人瓜分,兰钦夫人被迫回了娘家,妾室们改嫁的改嫁,而兰京生母十三娘在得知儿子惨死的噩耗后当晚上吊自尽,后被葬在兰钦墓侧。 第6章 真是不幸,本来韩子高还想拜见兰京生母,把兰京之首交给她,再给一笔养老送终的抚恤,算是全了兰京的孝心,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凄凉结局。 韩子高请来敛匠做了一具木头身子,和兰京之首接上后放入棺椁,按土礼与其生母十三娘葬在同一个墓穴里。 “兰将军,晚辈来此,一是拜祭您,二是把您儿子兰京归葬在您身侧,了却您和您儿子生前的心愿。”韩子高跪下焚香祷告。 “兰公子,这杯酒我敬你,在下佩服你的勇气和孝心。”韩子高把一杯酒倒在兰京墓前:“如今你回到了父母身边,可以瞑目了,这次你能回来,多亏了兰陵王,希望你的魂魄不要再纠缠他了。” 祭拜结束,韩子高问刘诚:“昙莲生的尸首查得怎样?” 刘诚道:“头好找,就存在领军府的武库。尸体比较麻烦,找到了当时行刑的几个刽子,昙莲生被车裂后,散落的尸块内脏被装进一只麻袋,埋在离梅岭不远的乱葬岗,因为时间久了,加上当时没作标记,几个人说法不一,属下派人带着他们把可能埋的地方一一挖开,目前还没有找到,不过将军放心,找到是迟早的事。对了,属下打听的时候,还得知一件事,昙莲生当时表演所吹的一支胡笛,估计是上好的乐器,被会稽长公主要去了。” 韩子高心中一痛,过去这么久了,听到有人提舜华,还是不由自主会心痛。 “我知道了,你继续查找。”韩子高说。 第10章 查明真相 回到右军府,韩子高又与长史胡霖决断两个月没处理的公事,正商谈着,秦如意拿着一封信函进来,双手递上说:“湓城来的信,是刘广业将军给您的。” 自韩子高出使齐国后,没几日骑将军刘广业就收到皇帝任命,前往武陵帮助武州刺史吴明彻守城。 “一定是让他查的事有眉目了,当初我在圣上面前推荐广业,故意提了一句武陵缺良将,圣上就懂我的意思了。”韩子高微笑。 “圣上对将军的话没有不听的。”胡霖笑道。 “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讲。”韩子高说着,拿起小刀拆开信检,把来信仔仔细细看了两遍,递给胡霖道:“广业查到有人看到戴晖进武陵城传信,但是之后,吴明彻并没有驻防,中秋夜贺若敦来袭,吴明彻不敌退走巴陵,再没人见过戴晖。” 胡霖看了一遍,沉默不语。 秦如意问:“那戴护卫到哪里去了呢?” “死了。”韩子高叹口气。 “死了?怎么会死了呢?”秦如意还没弄明白。 “吴明彻收到了信却没有驻防,失了武陵,怕被圣上责怪,就杀戴晖灭口,然后假装没有收到使团的报信。”韩子高解释。 “什么?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不是素有仁义的好名声吗?”秦如意不敢相信。 “哼,没想到他竟是伪善,难怪有人说他心胸狭窄。”韩子高气得一拍桌案:“他未布防导致失城,已是重罪,杀人灭口更是罪上加罪,我的人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我要到圣上面前参他,为戴晖讨回公道。” “您现在去告他,仅凭这封信,证据还不足。”胡霖提醒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只要圣上派人追查,抓住吴明彻身边的人把口供一对,谁敢帮他隐瞒,看吴明彻到时还能做何狡辩。”韩子高说:“脯时快到了,我正好进宫向圣上禀明。” “吴明彻是开国侯、边疆大将,在朝中颇有声望,圣上初登位时,任为右卫将军,可见圣上的器重倚赖,将军还是谨慎为上,在没有能告倒他的证据前,莫要得罪了他。”胡霖道。 “别人怕他,我不怕他,他就是知道我告了他,他又能把我怎么样?若不拷问吴明彻的部下,广业又如何能查出更多的证据,我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给戴晖家眷一个说法,我的部下不能不明不白就这么没了,而且广业寻人的事,若是被吴明彻发觉,只怕广业的处境也会像戴晖一样危险。”韩子高说:“事不宜迟,速参速决。”??? 韩子高换了公服,进宫来到政事堂,王奕立即吩咐尚食宫人上膳。 陆琼已经在吃饭,韩子高跟他打趣:“伯玉兄,今日的公食看起来比御膳更诱人呢!” 陆琼白了他一眼:“那咱俩换。” “我倒是想,又怕圣上不高兴,说我吃独食。”韩子高道。 “什么话都给你说尽了。”陆琼被气笑了。 陈蒨放下笔,走到饭桌前,敲着桌面说:“朕的饭还嫌弃?你倒底要吃什么?” 第11章 臣要弹劾一个人 韩子高坐下道:“臣哪敢嫌弃,毕竟是免费的饭,就是天天口味差不多,吃得嘴里淡出鸟来。” “伯玉在呢,注意言辞。”陈蒨提醒。 “哈哈哈——”韩子高满不在乎道:“反正只有史官看得到。”又转头对尚食女使说:“阿姊,明天带只铜铛,再带三四个鸡子、少许盐米、浑豉、麻油,我给圣上做道炒鸡子,换换口味。” 尚食女使笑道:“好的,右军。” “对了,臣带回来的《齐民要术》转给有司了吧!”韩子高问陈蒨。 “朕跟到侍中说过了,你就放心吧!”陈蒨道:“朕抽看了半卷,虽然南北有差异,但还是很实用。” 吃完了饭,两人坐着饮茶,等尚食宫人收拾餐具离开后,韩子高起身拱手说:“陛下,臣有两件事要请示陛下。” 第7章 “什么事?说吧!”陈蒨道。 “臣找寻昙莲生尸首得知,昙莲生当时随身有一支胡笛,被会稽长公主要去,这笛子是昙莲生的遗物,臣想请陛下出面求取,臣好还给綦母道长。”韩子高说。 陈蒨面露不悦,喝了一口茶,慢吞吞道:“你想要自已去要,一支笛子这种小事,也要朕出面,你和舜华又不是不认识。” 韩子高知道陈蒨并不是嫌事小,而是怀疑自已心里还在意舜华,叹了口气,点头说:“既然陛下这么说,那臣只好登门沈府找长公主好了。” “你……你是故意的吧,就不能再求朕几句,哼,没朕的同意,你不许见她。”陈蒨把茶盏掷在桌上。 韩子高笑开了花,又要上前抱大腿,陈蒨慌忙往后退了一步,韩子高扑了个空,差点摔成狗啃泥,逗得殿内众人全都哄笑起来。 “陛下动如脱兔,不减当年啊!”韩子高爬起来。 “好了,说说你的第二件事。”陈蒨道。 韩子高坐好正色说:“臣要弹劾一个人。” 陈蒨微笑道:“韩卿啥时成御史了,这不像你啊,你要告哪个啊?” “臣弹劾武州刺史吴明彻,欺君罔上、渎职杀人!”韩子高从袖中取出刘广业的那封信,双手递上。 陈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伸手从韩子高手中拿过信,展开看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脸色也愈发不好看。 “臣怀疑臣派去武陵报信的戴晖已遭吴明彻所害,吴明彻担心渎职失城被陛下责罚,就隐瞒戴晖报信之事,杀死戴晖后将尸体藏起,慌称并未收到报信,请陛下立即下令命有司追查,还臣部下一个公道。”韩子高道。 陈蒨攥着信,背手在身后,紧锁双眉地来回踱步,韩子高问:“陛下在犹豫什么?” “仅凭广业这封信,不足以定罪。”陈蒨止步道。 “陛下可派人到武陵追查,把吴明彻身边的人抓起来拷问便知……”韩子高提醒。 “现在边境初定,朕不想弄得人心慌慌,朕还要依仗吴明彻守边,此事以后再说。”陈蒨抬手把信放在烛火上竟然点着了。 韩子高呆住,眼里一向不容奸邪的陈蒨,居然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12章 争执 “陛下,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守边是重要,可人命就不重要吗?再说大陈没了吴明彻,就没人能守边了?” “你不要心急,朕自有道理,你想要公道,朕和你一样也想要公道,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陛下能给个时限吗?” “朕没法给你时限。”陈蒨手里的信已经烧成灰烬。 “那臣的部下就没说法了,到现在朝廷连抚恤都没有。”韩子高气愤极了。 “朕会下旨厚恤信使家属,这事不要再提了。”陈蒨淡淡道。 “是臣唐突了,那等臣查明实据后……”韩子高话没说完,陈蒨发怒:“不要再查了,朕的意思是到此为止,你不要再给朕找事。” “找事?陛下说臣是找事?”韩子高愤怒道:“臣真的不明白,陛下看中他什么,他任右卫将军时,就有人说他难以共事,其人固执已见,部下多有不服,臣以为他是雅正刚直、难以沟通,原来就是心胸狭窄、容不得部下比他强,而且他打仗就没胜过,军中都笑话他是‘跑得快将军’……” 在韩子高争辩的同时,陈蒨也在吼叫:“够了,朕用人自有道理,用不着你多嘴,朕今日才知道你推荐广业到武陵的用心,朕这么信任你,你却在利用朕对你的信任。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你单独打过仗吗?单独守过城吗?你有什么战功?离开了朕,你什么都不是,不是朕好几次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你坟上的草比你的人长得还高……” 韩子高住了嘴,没想到陈蒨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是的,臣是没单独打过仗、守过城,那还不是陛下不肯放臣出去打仗,要臣守着陛下……算了,臣不想跟陛下起争执,陛下是天子,想怎样就怎样,只是陛下今日所言所行,令臣感到无比失望,臣告退。” 说完,韩子高拱了拱手,转身甩袖离去。 陈蒨看着那人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为自已刚才的口不择言感到十分懊悔,他很清楚那人一直在意没有单独带兵打仗,没有赫赫战功,自已的话正狠狠戳中那人的软肋。 翌日,朝廷下令,调刘广业前往湓城助守,也下发了对戴晖战死的高额抚恤,韩子高知道没有再查下去的可能,戴晖之死已经定性,戴晖家眷傍晚还到右军府拜谢,再三嘱咐将军不用查了,对朝廷的处置很满意,不想再生变故。 韩子高彻底心凉,好吧,连苦主的嘴都被堵住了,自已还执着什么,刘广业跟着大兄华皎也好,看起来皆大欢喜,不得不佩服皇帝对王道的驾驭。 一连几天,韩子高都没进宫陪皇帝用膳,陈蒨气得不行,以前吵架还没有这样的,心想那人这回是生了大气。 吴明彻欺君、渎职、杀人,查若属实,就是死罪,为了一个普通土兵,处死边疆大将,对国家来说是弊大于利。 水至清则无鱼。 吴明彻虽然打仗不见有大胜,但也没有大败过,是个作战稳定、经验丰富的老将,又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自侯瑱去世后,有能力领兵出征的没有几个,吴明彻就是其中一个。 第8章 第13章 小长公主的婚事 晚上,陈蒨又失落地回到式乾殿,阿凤一如往常兴奋地口若悬河:“陛下回来了,陛下回来了,给圣上宽衣,给圣上宽衣,阿凤等陛下一天了,阿凤想念陛下,快来陪阿凤玩,快来陪阿凤玩……” 陈蒨走过去,伸手逗弄鹦鹉,鹦鹉拍打着翅膀,不停地用凤冠蹭陈蒨。 王奕微笑道:“这鸟真是有趣,陛下不在的时候,它无精打采地谁也不理,也不说话,只有陛下来了,它才这么兴奋,一口一个陛下,跟右军在这一样一样的。” 陈蒨笑了笑:“哼,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鸟,不都是他教出来的。” 这时,李德进殿道:“陛下,皇后来了,有事请求见您。” “她来做什么,朕还有公务要处理。”陈蒨边逗鹦鹉边说。 李德只得出殿,过了一会又进来道:“皇后说有喜事要请示陛下。” “喜事?”陈蒨皱眉说:“不是又要给朕纳妃吧!朕无福消受。” “皇后说是给小长公主说亲事。”李德道。 陈蒨这才记起已经很久没见妹妹陈楚佩,在自已登基后封妹妹为信义长公主,细算起来今年十八岁了,这个年纪还没成亲,外面人该笑话是老妪了,天天忙于政事,都忘了妹妹的婚事,不禁连连自责。 “请皇后进来吧!”陈蒨点了点头,内心生出对皇后的感谢之情。 沈妙容进殿,见陈蒨坐在桌案后,正打算行礼,突然传来一个怪声:“呀——?这人是谁?” “不许无礼,这是皇后。”陈蒨道。 “呀,皇后是谁?”鹦鹉歪着脑袋问。 “是朕的妻子。”陈蒨道。 “哦,是阿嫂啊!阿嫂好,阿嫂好漂亮。”鹦鹉转动眼珠嚼舌。 沈妙容看呆了,这是什么鬼东西,说话一会酸一会甜。 “这是子高从齐国带回来给朕玩的,有趣吧,不但会说人话,还会唱歌。”陈蒨笑着解释。 沈妙容心想,姓韩的可真会来事,从哪弄来这么个东西讨皇帝欢心。 陈蒨说:“妙容别站着了,坐吧!” 沈妙容在陈蒨面前坐下,陈蒨微笑道:“朕近日忙于政事,有些日子没去你哪里,皇后不要怪朕。” 沈妙容说:“陛下勤于政事,妾哪有怪陛下的道理。” 陈蒨道:“若不是皇后提醒,朕都忘了阿妹的年纪早该婚配了,朕这个阿妹啊,脾气急躁,跟朕很像,顽劣的性子,不知谁能受得了她,皇后觉得满朝之中,谁家子弟适合阿妹呢?” 沈妙容说:“结婚是结两姓之好,长公主按理应与世家大族通婚,但是阿妹活泼的性子,不喜欢被束缚,像王谢那般的簪缨世家,嫁进去只怕两厢都不得欢喜,不如配给陛下亲近之人,这样知根知底。” 陈蒨想了想,亲近之人自是跟着自已起家的,出身多是寒门或平民,觉得这样的人家有些委屈了妹妹,道:“皇后说的有道理,但是毕竟是朕的妹妹,朕就这么一个妹妹,朕不想把她低嫁。” 沈妙容说:“妾心里有个人选,阿妹嫁给他,可是亲上加亲,人品相貌都是最好的。” 陈蒨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是谁,道:“皇后直说吧,不要让朕猜了。”??? 第14章 亲上加亲 “陛下的结拜兄弟,子高阿弟啊!”沈妙容道:“阿弟今年二十四,这个年纪再不婚配,只怕明年要被满朝文武催婚了。阿妹十八,年纪也不小了,两人若是成亲,婚事一道解决了,阿弟在京没有府第,陛下可下旨建公主府,阿妹在公主府居住,自由自在,阿弟家小门小户没什么规矩,也不担心阿妹失礼被人讲。阿弟脾气又好,以他的出身能尚公主,一定对阿妹呵护有加,跟陛下的关系更加亲近,妾觉得再好不过了。” 陈蒨沉默着不说话,想起当初因为子高出身微贱,叔父逼着子高拒了婚约,每每想起就觉得欠子高一个驸马,现在轮到自已嫁亲妹妹了,终于体会到叔父嫌弃子高出身的心情,但是自已用人从来不看门第,陈家不也被世家大族看不起吗?子高二十出头就当了右军将军,为自已出谋划策,解决了很多难题,以他的才干将来封侯挂帅指日可待,人品相貌性格更不用说,妹妹嫁他,自已确实放心。 脑海里莫名浮现子高和妹妹相亲相爱、夫唱妇随的情景,突然舍不得了,心里酸酸的,眼睛也湿润了。但是皇后说的没错,子高明年二十五岁,国家法令规定这个年纪的男子应当娶妻,子高虽然承诺此生不成亲,但这不现实,御史不可能放过他,与其到那时被逼婚,还不如现在把妹妹嫁给他,两人都有了着落。 “陛下在想什么呢?”沈妙容见丈夫不说话,心中着急,连连催促:“陛下、陛下……是舍不得阿妹,还是舍不得阿弟啊!陛下……陛下……” 陈蒨终于回过神,道:“皇后的建议且容朕考虑考虑。” 沈妙容见丈夫没有拒绝,心想好事或成了一半,也不再催促,起身告退。 皇后走后,陈蒨沉思良久,王奕问道:“陛下有打算把长公主许配给韩右军吗?“ “朕觉得这门亲事可以。”陈蒨道:“子高原本就该是驸马,现在朕把妹妹嫁给他,也算弥补了这个缺憾。” 王奕道:“可右军喜欢的是大长公主,没听说他喜欢小长公主啊,不如等明天,陛下先问过韩右军和小长公主的意思,再决定呢?婚姻可是人生大事啊!万一他们彼此不中意呢?强扭的瓜可不甜啊!” 第9章 陈蒨一听就不高兴了,生气道:“你懂什么?你以为子高喜欢舜华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是他们的兄长,父母不在,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门亲事朕和皇后都觉得好,朕当初结婚也是奉父母之命,连皇后的面都没见过,不是也过了半辈子,从来没吵过嘴,他们两个还是互相从小看到大的,郎才女貌有什么不满意的。” 王奕心想,自已一时着急捅到皇帝的心窝,忙改口:“可右军的父母都在啊,是否该去信问一下两位大人,再作决定呢?” 陈蒨皱眉说:“重光,你今天怎么畏首畏尾的,阿爷阿娘早盼着子高成亲,如今娶的是朕的妹妹,还有比公主更好的媳妇吗?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大族都想尚公主,与朕攀亲戚,朕若不是想着阿妹脾气急躁、子高脾气温柔,两个人又都喜欢骑马射箭、耍刀弄剑的,后一定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可是,陛下……”王奕还想劝,陈蒨面露不悦打断:“你哪来这么多可是,你是不是对这门亲事有意见?” 王奕苦笑:“臣能有什么意见?” 陈蒨呵呵笑说:“重光,你不是在嫉妒子高吧?” 王奕摇头道:“臣嫉妒不来,陛下不要取笑臣了。” “朕觉得你说的也对,婚姻大事是该谨慎,何况是朕的妹妹,不知道百官会否因为子高的出身太低而反对,朕明天问问德言,再作决定吧!”陈蒨说。 第15章 会错圣意 翌日上午,陈蒨在政事堂传召到仲举,到仲举进殿行完礼,陈蒨说:“德言坐吧!朕有件大事与你商量。” 到仲举坐下道:“陛下请说?” 陈蒨说:“朕一直忙于政事,昨日皇后跟朕提起信义长公主的婚事,才想起朕的妹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朕用人重在才干,不在乎门第出身,所以打算把妹妹嫁给朕最亲近的人……” 到仲举瞬间紧张起来,慌张道:“臣子文弱,不适合小长公主,而且臣与陛下是同辈,若是臣子尚公主,辈份可就乱了……” “哈哈哈——”陈蒨笑得前仰后合:“德言,你误会了,朕可没打算把妹妹嫁给郁之,哈哈哈——,瞧你紧张的。”【郁之,到仲举之子到郁。】 “啊?”到仲举尴尬道:“臣会错圣意了,陛下打算许配给谁?” 陈蒨说:“皇后提议,子高今年二十四,与朕的妹妹年纪相当,两人爱好相同,没事就耍刀弄剑的,又是亲上加亲,朕也觉得合适,只是子高出身寒微,不知百官会否反对,朕想先问问德言你的意见,再做决定。” 到仲举松了口气,笑道:“臣觉得这门亲事好啊,虽然子高出身低了些,但是跟着陛下起家,因功封子爵,又是陛下义弟,就像皇后说的,是亲上加亲。小长公主嫁给子高可让天下看到陛下看重的是才干,而不是家世。现在朝中百官多出自寒门,已不是门阀世家的时代了,百官不会反对,只会恭贺陛下。” 陈蒨点头:“德言这么说,朕就放心了,那就麻烦德言拟旨,后日是大朝会,朕打算在朝会上宣布这桩好事。” 到仲举道:“臣拟旨没问题,但是之前,应问一下大鸿胪有关婚礼事宜,毕竟是皇家大婚,规矩多,不是一道诏书这么简单。” “德言提醒的是。”陈蒨转头对王奕说:“传沈洙。” 很快,光禄卿沈洙进殿,此时鸿胪卿刘师知尚在齐国,由沈洙兼领鸿胪卿。 沈洙行礼坐下后,到仲举把赐婚的事一说,陈蒨又问沈洙的意见。 沈洙笑说:“这是陛下的家事,陛下做主即可,不用问臣的意见,陛下义弟尚陛下亲妹,天作之合,堪称一段佳话。” 见沈洙也这么说,陈蒨心情舒畅,高兴道:“弘道说说公主下嫁的婚礼步骤,要注意什么,朕不太懂,这方面你是行家。”【沈洙,字弘道。】 沈洙说:“按惯例,在下诏赐婚前,先要核对两人生辰八字是否相合,派御医检查准驸马身体是否健康,遣有经验的宫人与准驸马同房一晚,如果八字相合、没有隐疾,就可以下诏赐婚了,因为是赐婚,不用纳采,之前已经核过生辰八字,问名、纳吉也跳过,直接到纳征步骤,纳征、请期、亲迎按照公主下嫁的规制办理……” 陈蒨愣住,打断问:“等等,弘道,与宫人同房是婚礼必须的步骤吗?” 第16章 公主婚礼步骤 沈洙看了看陈蒨皱起的眉头,道:“陛下如果觉得不用,可以省掉,但是臣还是建议不要省,万一有什么……可以及时止损,陛下的妹妹不是寻常人家女儿,这是皇家特权,就像皇太子赐婚,也是要先检查准太子妃的身体,没有隐疾、身体健康才可以嫁给太子,因为男女不同,所以准驸马是要多一个同房的步骤,不然无法确定房事上是否正常,毕竟公主只有一个丈夫,而太子还可以纳众多妾室,像沈驸马也是经过这个步骤后,先皇才正式颁下诏书……” 陆琼捂嘴偷笑,到仲举听得幸灾乐祸,尚公主可真不容易啊!这规矩艳福不浅啊!哈哈哈—— 陈蒨陷入沉思,沈洙后面说了什么,都没认真听,越想越担心,那人跟着自已八年,从来不近女色,试问正常男人怎么做得到,还有门下省那会,天天和自已做快乐事,不会把那人给掰弯了吧!成了不打鸣的公鸡,自已就一个亲妹妹,可不能有万一…… 第10章 “……男方聘礼、女方嫁妆内容,臣会给出明细,照单采办即可,右军在京没有府第,陛下可以建造公主府,如果婚期定得紧,来不及建好,可以先在婚第成亲,婚礼大概就是这样,……陛下可有其他要问的?陛下、陛下?”沈洙说完,见皇帝眼神飘忽,也不说话 。 到仲举轻推了一下皇帝,陈蒨方才回过神,道:“弘道说完了吗?嗯,就按惯例办吧!” “好,那臣就着手安排,嗯……那同房的事要不要省?”沈洙问。 “同房这件事,由朕亲自操办吧!”陈蒨道,转头又对到仲举说:“前日朕与三省宰辅商定了给子高的赏赐,你先拟这道诏书吧!” 到仲举、沈洙称诺告退,等出了殿门,沈洙笑道:“小长公主终于出嫁了,可真不容易啊!” 到仲举背手在身后、一步跳了三层台阶,笑说:“凶丫头哪家敢娶啊?谁尚公主谁受罪,就是可怜了子高,天天侍候那么个主,比皇帝还难侍候,这可是过一辈子,要命啊!” 沈洙扶住他道:“您老慢点,别把腰闪了,侍中可是真敢说……实话啊!” 两人对视一眼,自是心照不宣,放声大笑。 韩子高在冶城寺校场,与司马戴僧朔观看练兵,见几名内官骑马来到营前,韩子高率部下到营门迎接,内官们下马,为首的宣旨内官手捧诏书、高声说:“请右军将军听旨。” 韩子高跪下叩首,宣旨内官展开诏书、高声念道:“诏曰:右军将军、壮武将军、文招县子子高,促成陈齐结盟、出使齐国、护卫使团有功,加授员外散骑常侍。”念完后递上诏书,笑道:“恭贺韩将军加官,今日勿忘进宫谢恩。” “谢谢,辛苦几位天使。”韩子高命秦如意送给每位内官一千钱。 等内官们走了,秦如意不满道:“将军冒死完成任务,找到了宿铁刀的锻制秘密,这么大功劳,诏书只字不提,哼,属下还以为会给将军进爵为伯,没想到赏个闲职。” 第17章 如意的抱怨 等内官们走了,秦如意不满地说:“将军冒死完成任务,找到了宿铁刀的锻制秘密,这么大功劳,诏书只字不提,哼,属下还以为会给将军进爵为伯,没想到赏个闲职。” 韩子高微笑道:“你也知道那是秘密,还能写上诏书吗?员外散骑可不是闲职,而是清望要官。像散骑常侍视同侍中,通直散骑常侍视同中丞,员外散骑常侍视同黄门侍郎,与黄门侍郎并称‘黄散’。冠金蝉珥貂,佩水苍玉,以示身份显贵。入则规谏过失,出则骑马跟从,我觉得这个加官挺好的,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地伴驾左右。” 秦如意根本没在听,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还有圣上赏您的食邑三百户,一年到头交不上多少钱粮,这个文招县是什么穷乡僻壤,邑丞去年报旱灾、今年报涝灾、明年怕是又要报什么灾,请求减半、再减半,您还都准了。今天您看起来是加官了,却搭上几千钱打赏内使,圣上还不如赏些钱帛。” “哈哈哈——”韩子高笑道:“国家结束战事不久,国库的钱帛都用来赏赐抚恤了,不然圣上也不会开口向我借缎犒劳将土。你以为圣上不想给我进爵吗?进爵要有赦赦战功啊,否则很难让百官信服,加授已经是三省给足皇帝面子了,你还要圣上怎样?” 戴僧朔说:“难怪如意抱怨,属下也觉得不公,您举荐的人,有的都已经封伯,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您在圣上身边,却没有在外面守边的升得快,真是搞不懂。” “如意不懂,你怎么会不懂,在外面守边,遇到战事打了胜仗,当然要封赏,升得快是正常,这就是为什么我把他们一个个举荐到边地守城的原因。”韩子高道:“在京城按部就班很难有升职的机会,我若不是得到出使周国齐国的差使,加个封号将军都很难,这次出去只两个月,又得加官,不少了,做人要知足,知足者长乐啊!” “将军总是帮圣上说话。”秦如意撅起嘴。 韩子高指着秦如意,对戴僧朔笑道:“你看他这嘴像什么?” 戴僧朔笑而不说,“越看越像鸡首壶那壶嘴,哈哈哈——”韩子高大笑。 “哼,拿我取笑,不跟你们说话了。”秦如意转身走了。 “将军打算什么时候进宫谢恩?”戴僧朔问。 “时间还早,练完兵再去,正好脯时,有些日子没侍候圣上用膳了,圣上下这道诏书也是给我个台阶下,不去就是我没道理了。”韩子高叹了口气、皱起眉头道:“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的部下没了就没了,杀人凶手却逍遥法外。” 戴僧朔也叹气:“将军,算了吧,圣上有他的顾虑,您就别再跟圣上呕气了,不管怎样,圣上给了戴晖家人超出往常的高额抚恤,就是出于愧疚吧,谁是谁非,圣上心里有数。” “不提了,提起来就生气,接着练兵去。”韩子高转身往校场走去。 第18章 夜宿嘉德殿?? 虽然还生着那人的气,韩子高也不得不进宫谢恩,回到右军府脱去戎服,换上公服,脯时来到政事堂,听说里面有其他大臣在议事,就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王奕出来,首先恭贺右军获授加官,然后说皇帝吩咐赐宴嘉德殿,请右军先去,皇帝议完事就过去。 韩子高只得跟着内官,来到嘉德殿坐下,尚食宫人端上美酒佳肴,摆了满满一桌,等了好久,也不见陈蒨,等得不耐烦,这时有内官来传旨,说皇帝议事还没结束,让右军边吃边等。 第11章 两名内官,一个给韩子高斟酒,一个给韩子高拣菜,侍候得殷勤周到。 韩子高接过酒杯喝了一口,发现居然是兰陵王送的郁金香,这酒喝多不上头,可以多喝几杯。 没人说话,一个人喝酒实在无聊,又想起戴晖死得不明不白,胸中郁闷至极,自斟自饮起来,不知喝了几杯,竟有了醉意,眼前的东西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个工作狂,什么公事议到现在不来,不等了。 “跟圣上说,我有事先走了。”韩子高站起身,没走两步感到天旋地转,亏得侍候在旁的两名内官扶住。 “右军醉了,让小奴们扶您到偏殿休息一会,等酒醒了再走吧!”一名内官劝道。 “好吧,有劳天使,我也没喝几杯啊,今天不知怎么了,上次在兰陵王府喝这酒,比今天喝得多,也不见这样,今天天气好热,怎么这么热啊……” 后面迷迷糊糊的,好像在做梦,梦里有个身材娇好的女子抱住自已,经不住她一阵的撩拨,浑身燥热难安,血气上涌,一下就把她按在身下…… 再睁开眼,看见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床前的地上,韩子高坐起身,感到头晕晕的。 有内官上前侍候,见还是昨日侍宴的那两名内官,韩子高扶额问:“请问天使,什么时辰了?圣上来了吗?” “您睡了一晚,现在是已时,圣上来过了,这是圣上赐给您的醒酒汤,右军喝了解解酒。”一名内官回道,另一名内官端上一碗汤。 韩子高正觉口渴,接过一口气喝完,一碗醒酒汤下去,过了一会,脑子清醒多了。 不想竟在宫里睡了一晚,这要是让多事的人知道,又不知会胡说什么,韩子高掀开锦被下了床,发现身上的泽衣不是自已的。 “我的泽衣呢?”韩子高摸了摸身下、紧张地问。 “您昨晚吐了,弄脏了泽衣,圣上让奴婢们给您换了新的,这是您的公服,已经熨烫好、熏过香了。”内官命宫人拿来公服,侍候韩子高穿上。 韩子高对着镜子,重新梳理好发髻,左看右看,内官在旁微笑道:“将军别再照了,已经够美了,再照下去,百官可怎么活啊!” 弄得韩子高不好意思,接过内官递上的武弁冠,笑说:“昨晚的事竟记不起了,辛苦天使,我这酒量不见长,还越喝越差了,昨晚我没出丑吧!” “没有,右军吐完就睡了。”内官笑道。 回到右军府,韩子高刚进房间,秦如意埋怨:“将军又和圣上促膝长谈一晚,也不派人传个消息,害得属下苦等一晚都没睡好。” 第19章 只怕将军折了腰 “什么促膝长谈,连圣上的面都没见到,圣上赐宴嘉德殿,左等右等不来,圣上爽约,害我一个人在嘉德殿自斟自饮,结果喝醉了,就在宫里睡了一晚。”韩子高捶了捶腰道:“我的老天,这腰又酸又痛。” 秦如意问:“您喝的是花酒吗?腰痛?” “胡说什么呢?你见过将军我什么时候喝过花酒,更不要说在宫里,秽乱宫庭可是死罪,不要命了。”韩子高坐在床边,脱去公服和靴袜。 “将军的泽衣换了啊,是圣上的吗?”秦如意眨眼问。 “多嘴,我怎么知道,我已经很久不侍候圣上了。”韩子高说着扭了扭腰。 “将军躺床上去,属下给您揉一揉吧!”秦如意把衣服挂起来。 韩子高趴在床上,享受着如意的按揉,如意揉着揉着,靠近嗅了嗅,问:“将军,您身上有股奇特的香味,不是您常用的都兰香。” “是吗?”韩子高闻了闻手臂,是有股奇特的香味,道:“应该是香熏的味道,中使说把我的公服熏了香。我跟你说,今早可是吓死我了,做了一晚的春梦,早上醒来发现泽衣换了,以为出了大丑,还好中使说只是吐脏了衣服。” 秦如意笑说:“做了一晚的春梦?将军您可真行!梦娘漂不漂亮?” “迷迷糊糊的,看不清脸,身材好像还行,这梦跟真的一样,醒来腰酸背疼、大汗淋漓,累死我了,比跟兰陵王干架还累。”韩子高闭着眼道。 “哈哈哈,将军还是赶快成家吧,就不频繁做春梦了,属下也不用老洗裤子。”秦如意大笑。 “你小子想着偷懒,罚你天天洗裤子。”韩子高道。 “属下辛苦点应该的,只怕将军折了腰。”秦如意说。 “瞧你这嘴贫的,有多少天没打你了,是皮痒又想挨揍了吧!” “唉哟!将军您真打啊!疼!疼啊!饶了我吧,属下再不说了……” 政事堂内只留下王奕和陆琼,长秋卿领着宫人正在向陈蒨汇报。 “将军阳具甚伟,与婢子一夜缠绵,到早上方才睡去,若选为驸马,必与长公主夫妻和谐、子孙成行。”宫人道。 长秋卿笑说:“臣恭贺陛下,陛下可以放心了。” 陈蒨笑了笑,看来是自已想多了,本应该高兴,却高兴不起来。 “右军没有发觉什么吧?”陈蒨问。 “将军应该以为是在做梦,没有怀疑。”长秋卿道。 “辛苦你们了。”陈蒨点了点头,命长秋卿赏赐宫人许多帛钱,并嘱咐知情者皆要守口如瓶,宫人再三叩拜,连声谢恩。 等他们走后,陈蒨越想越气,脑子里全是“一夜缠绵”的情景,那人表面上一本正经,原来颠鸾倒凤会得很呢,听说他在周国跟个妓坊花魁走得很近,若不是跟那狐狸精有染,那狐狸精会那么帮他?在自已面前装的一往情深的样子,原来也是水性杨花,是个女人就上。 第12章 “可恶!”陈蒨一拍桌子,把陆琼和王奕都吓了一跳。 第20章 陛下好难侍候 “可恶!”陈蒨一拍桌子,把陆琼和王奕都吓了一跳。 “陛下怎么了?”王奕问道。 陈蒨自觉失态:“没什么,传召下一个要奏事的官员吧!” 脯时,韩子高来到政事堂,听说殿内没有大臣议事,直接就跨步进殿,嘴里嚷嚷:“陛下昨日害臣苦等,臣都喝醉了,吐得不省人事。” 陆琼道:“子高贤弟今日神采奕奕啊!” “伯玉兄此话差矣,我哪日不是神采奕奕?”韩子高说着走到铜镜前,凑近看了几眼,说:“不过你还别说,今日是觉得格外神清气爽、四体通畅。” “是五体通畅吧!”陆琼随口道,王奕咳了两声。 “没想到这种话会从伯玉兄的嘴里说出来,土别三日,今日刮目相看,佩服佩服。”韩子高拱了拱手。 陈蒨冷哼一声,把手中奏书往桌上一摔,翻了个白眼。 韩子高只当他是在气自已喝醉了,走到陈蒨身边拉着他的手道:“陛下别生气了,臣昨日真没喝几杯,不知怎么就醉了,臣下次再不贪杯了。” 陈蒨甩开他的手,坐到饭桌前,招手示意传膳。 “对了,臣还没有谢陛下封赏呢!”韩子高跪地叩拜三次,见陈蒨还是没有好脸色,只得干笑着坐到陈蒨对面。 尚食宫人端上饭菜,韩子高拿起筷子,一盘盘菜都拣上一口到嘴里,“朕没动筷子,你还有臣子的样吗?”陈蒨皱眉道。 韩子高愣住,见陈蒨一脸的不高兴,心想以前都是这样啊,阿蒨今日是怎么了,自已又是哪里惹到他了,于是放下筷子,不吃了。 陈蒨吃了几口,见对面那人一动不动地发呆,又心疼说:“你倒是吃啊?” 韩子高这才拿起筷子,只扒自已碗里的饭,菜也不碰了,陈蒨拣起一块炙鸭脯放到韩子高碗里:“别只吃饭,朕就说你一句,又不是不让你吃菜。” 韩子高默默地吃掉炙鸭脯,眼睛瞅了瞅蒸鲈鱼,又看了看陈蒨,陈蒨会意,把蒸鲈鱼推到韩子高面前,说:“朕不爱吃鱼,这盘鱼你负责清掉。” 韩子高笑起来:“还是陛下懂臣,臣不客气了。” “喜欢吃什么就吃,又不是第一次在朕这吃饭。”陈蒨笑道。 “陛下今天看着不高兴,臣也不知哪里做得不好,不知怎么侍候陛下了。”韩子高说:“陛下真的好难侍候,臣侍候了陛下好多年,也摸不准陛下的心思。” “朕的心思是臣下能随意揣测的吗?”陈蒨道。 “陛下说的对,臣又说错话了。”韩子高说:“都说伴君如伴虎,何况陛下是真的虎。” “哈哈哈——”陈蒨忍不住笑出声,殿内众人也都跟着哄笑起来。 “陛下总算笑了。”韩子高道。 “好好吃饭,吃完饭,朕有事跟你说。”陈蒨说。 等尚食宫人收拾完餐具,两人对坐饮茶,韩子高道:“陛下要跟臣说什么事?” 陈蒨说:“好事。朕的妹妹今年十八,早该出嫁了,朕一直忙于政事,前日才想起这事来,楚佩天真活泼、生性爽直,你们两个都是朕看着长大的,朕打算把她许配给你……” 韩子高嘴里一口茶差点没喷到陈蒨脸上。 第21章 敢不敢,陛下不知道吗? 韩子高嘴里一口茶差点没喷到陈蒨脸上,慌忙低头,全喷在自已裙子上了,王奕赶忙唤来内官拿干巾擦拭,陆琼在旁边捂住嘴、强忍着不笑出来。 韩子高站起来急道:“陛下不是说笑的吧!臣家世寒微,没福气尚公主,请陛下不要拿臣开心。” 陈蒨说:“朕没跟你开玩笑,朕是认真的,朕问过到仲举和沈洙,他们都觉得嫁妹妹是朕的家事,朕的义弟与朕的妹妹结为连理,百官不会有意见,所以你不用担心门第的问题。” 韩子高转头看看王奕、又看看陆琼,王奕和陆琼都在偷笑。 “原来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韩子高生气道:“难怪今天台阁里的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这是好事啊!”王奕说。 “别人说好事就算了,王常侍你说这话就不对了。”韩子高道:“小长公主是我能尚的吗?” 陈蒨把脸一沉:“怎么,朕的妹妹许配你,不是好事吗?你是嫌楚佩不好吗?配不上你吗?” “臣不是这个意思。”韩子高慌忙拱手:“陛下把妹妹嫁给臣,是臣莫大的荣幸,但是陛下有问过小长公主的意思吗?” “问她做什么?自古以来,婚姻皆是父母之命,父母不在,长兄长嫂说了算,这门亲事朕和皇后都觉得好。”陈蒨说。 “阿嫂也知道啊,那就请长兄长嫂先问过小长公主,再做决定吧!”韩子高道。 “不用问,这事朕决定了。”陈蒨说。 “陛下还是问一问。”韩子高道。 “朕说了不用问,你就等着赐婚吧,还有写信告知两位大人。”陈蒨说。 “陛下太霸道,难怪弟弟妹妹都不愿跟您亲近,您根本就不懂妹妹喜欢什么样的人,您这是在乱点鸳鸯谱,且不说小长公主愿不愿意,臣就不愿意,臣不会尚公主。”韩子高气道。 陈蒨一拍桌子站起来,怒吼:“你敢抗旨不遵?” “臣又不是第一次抗旨拒婚了,敢不敢,陛下不知道吗?”韩子高一梗脖子道。 第13章 “你……,气死朕了!”陈蒨抓起桌上的茶盏扔向那人,那人把头一偏,茶盏掷了个空。 “你给朕跪到外面去,好好想想,想不通就别想站起来。”陈蒨咬牙切齿道。 王奕和陆琼正想开口劝,陈蒨把眼一瞪:“你们谁帮他求情,就跟他一起跪着!” 韩子高也不二话,转身就往殿外走,边走还边说:“跪就跪,臣就是跪死也不会尚公主。” “恃宠而骄,恃宠而骄,他就是仗着朕宠他,才敢这么放肆!气死朕了。”陈蒨跺脚吼道。 韩子高走到殿外,在一众准备奏事的官员面前,回身往殿前一跪,举笏高声说:“臣出身低微,没有福气尚信义长公主,恕臣难以从命。” 官员们见此情景,交头接耳询问怎么回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赐婚的事在宫里遍地开花。 半个时辰不到,正如韩子高期望的,她来了,她来了,她怒不可遏地来了。 第22章 阵阵狮吼 半个时辰不到,正如韩子高期望的,她来了,她来了,她怒不可遏地来了。 头顶冲天双环髻、身穿两裆大袖衫、百褶石榴裙的陈楚佩箭步如飞,官员们纷纷让道,她看了一眼跪在殿前的韩子高,气呼呼道:“将军不愿尚公主,本公主还不愿下嫁呢,这天下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韩子高呵呵回说:“这天下的女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尚公主。” 陈楚佩气得猛地一甩头,头上高高的发髻失去平衡,歪到了一边,她不得不用手扶住,抬脚跨过门槛进殿去了。 韩子高暗自高兴,陈蒨这个妹妹跟陈蒨极像,也是一点就燃的急脾气,兄妹俩可谓针尖对麦芒,这下有笑话看了。 果然没多久,殿里传来阵阵狮吼和东西摔地的声音。 “大兄要给我赐婚,为何不问我愿不愿意,现在整个宫里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陈楚佩气道。 “婚姻向来由父母做主,父母不在,兄嫂做主,阿兄耽误了你的婚事,这是阿兄的不是,现在把你许配给子高,子高受封子爵,担任禁军将军,才貌双全,性格温柔,又是朕的义弟,这门亲事可说是亲上加亲,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陈蒨耐着性子说。 “大兄喜欢韩子高,当然说好,可我不喜欢,不是陈家人都要喜欢他的,我又不是舜华阿姊。”陈楚佩道。 这可捅到陈蒨的软肋,陈蒨怒说:“你知道什么,那会你才多大,若不是叔父棒打鸳鸯,子高就是你姐夫了。” “所以你把我当补偿,是吧?”陈楚佩吼道:“我在大兄眼里就是个物品吧!你想送给谁就送给谁,可我是人,不是物品,要我嫁给他,大兄死了这个心吧,我就是剃光头发,做姑子也不嫁他。”说着,从袖里拿出把剪刀,抓住一只环髻就要绞断。 陈蒨赶紧上前夺剪刀,好不容易把剪刀抢过来,手被扎破流血了也浑然不知。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样,不明白朕的一番苦心,唉——”陈蒨扔掉剪刀,抱住妹妹伤心道:“你都十八了,你不肯嫁子高,你要嫁给谁啊,再不嫁,都成老妪了,朕对不起父母嘱托,答应要把弟弟妹妹都照顾好的,唉——,好吧,阿兄怕了你了,你不愿嫁子高可以,满朝文武,世家子弟,你看中谁跟阿兄说,但是不能不嫁人。” 陈楚佩转怒为喜,看着兄长流血的手,懊悔心疼不已,赶忙掏出手帕给兄长包裹伤口。 兄妹两人情绪平静下来,陈楚佩小心试探:“大兄真的让我自已选夫婿吗?” “朕说的话,那是随便说说的吗?”陈蒨抬眼说:“阿妹莫非已有看中的郎君了?” 陈楚佩见兄长眼神犀利,知道他看出自已的心思,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道:“我……我中意到家郎君。” 陈蒨脸色瞬间晴转多云,满脸的不可思议:“郁之?你怎么喜欢他?不行,其他人都可以,就他不行。” 第23章 背黑锅 陈蒨脸色瞬间晴转多云,满脸的不可思议:“郁之?你怎么喜欢他?不行,其他人都可以,就他不行。” “他怎么了?”陈楚佩道:“刚才阿兄还说让我自已选呢?这会又反悔了?” “不是朕反悔,他手无缚鸡之力、柔柔弱弱的像个女人,德言都不看好他的儿子,要文采没文采,要武力没武力,以后没什么大出息,也就是袭爵罢了,而且朕和德言是同辈,你嫁给他,朕怎么称呼德言,难道要朕称他阿公,这不乱套了吗?”陈蒨摇头说:“不行,绝对不行,除了郁之,你可以选别家子弟。” “我就是喜欢到郎,我嫁的是丈夫,又不是嫁给出息,我只想像寻常百姓夫妻一样过日子就好。”陈楚佩道。 陈蒨突然想起韩子高以前说过的话,立时明白过来,扣紧妹妹的手问:“难道你跟那小子私会?不然你为什么执意要嫁他?” 陈楚佩知道被兄长看穿了,辩驳说:“我与到郎两情相悦,只是遇见时说上几句话,不是私会。” 陈蒨顿时暴怒,一巴掌掴到妹妹脸上,吼道:“你还有脸说,居然私下和外男见面说话,就是一般官宦人家的女儿也做不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你身为公主,皇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到郎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像兄长一样关心我,而大兄只顾着干大事,哪里关心过妹妹,若是兄长不准,我就做姑子去,呜呜呜——”陈楚佩捂着脸大哭起来。 第14章 “好,好,你想做姑子,就去吧,阿兄不拦你,出宫门右拐就有尼庵,你去吧,跟住持说,朕批准了。”陈蒨跳脚吼道。 “是阿兄说的,阿兄不要后悔,呜呜呜——”陈楚佩转身冲出政事堂。 见信义长公主梨花带雨地从身边跑过,韩子高心往下沉,坏了,看这样子,长公主没能说服兄长啊!这下自已真要跪死在这里了。 从白天跪到晚上,见陈蒨离开政事堂瞧都没瞧自已一眼,抬头看天上月明星稀,韩子高跪得腿都没知觉了,心里不停地骂:他奶奶的到郁,有胆跟长公主谈情说爱,没胆向皇帝求娶公主,偷偷摸摸地约会,把公主硬是拖到十八岁还不求婚,你这个胆小鬼,是爷们就快来认领长公主,害得老子在这儿替你背黑锅,我是招谁惹谁了,看来自已命里专犯公主劫,改天要去寺里烧烧香,幸好大陈只有两位长公主…… 正胡思乱想着,有小内官拿来软垫放到韩子高膝前,又把一件鹤氅裘披在韩子高身上,道:“圣上说天凉了,命小奴把这两件东西送给将军。” 韩子高差点掉了眼泪,心想,阿蒨你既然心疼我,为何还让我跪着,送这两件东西看来是要我跪上一夜啊! 跪到翌日卯时,见陈蒨来到政事堂,韩子高以为跪到头了,可陈蒨依然看也没看自已一眼,韩子高暗暗叫苦,再跪下去,这膝盖就真要废了,看来皇帝是生大气了。 唉——,陈蒨,我认你狠,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小长公主不会愿意嫁给自已,不如低个头吧! “臣愿意尚公主,臣愿意了,陛下,陛下,臣想通了。”韩子高对着陈蒨的背影叫道。 第24章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陈蒨终于回头看自已了,韩子高挤出笑容道:“陛下饶了臣吧,臣腿没知觉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走路了,长公主不能嫁给断腿的夫君吧!” “就你会说,起来吧!朕有话问你。”陈蒨说完,转身进殿。 “快,快,有邻过来帮忙啊,我站不起来了。”韩子高对殿前值卫的李德招手求救。 李德赶紧带着两个直卫上来架起韩子高,扶到政事堂里,王奕拿来软垫示意韩子高坐下,韩子高连连摆手:“不能再坐了,腿都跪麻了,我还是躺着吧!陛下恕臣殿前失仪,实在没办法,坐不起来了。”然后侧靠在软垫上,揉搓着膝盖和腿。 “朕问你,你早就知道朕的妹妹和到郁私会,为什么不向朕禀报?你这是欺君,这就是朕罚你跪到现在的原因。”陈蒨坐在韩子高面前,余怒未消。 “让臣怎么说呢,阿妹和郁之从吴兴就在一起玩,那会他们年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没人觉得不妥啊,后来到建康,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在宫里见面说几句话,合情合理,臣为这个跑到陛下面前说他们的是非?这不是没事找事么?依小长公主的脾气不杀了我才怪。陛下不喜欢郁之,但小长公主喜欢啊,臣也觉得他们般配。”韩子高说。 “你觉得般配?般配个头!”陈蒨气得捶了一下韩子高的头。 “哎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陛下不要强人所难,小长公主就喜欢像郁之那样柔弱不能自理的,不喜欢像臣这样孔武有力的,这大概就是阴阳互补方能和谐的道理吧!”韩子高道:“陛下所好非小长公主所好,臣是心有余而力不所及啊!” “好话都给你说遍了。”陈蒨叹气:“到郁既然喜欢朕的妹妹,为何到现在不来求娶……” “到侍中不知道他们的事,要是知道也会跟陛下一样大发雷霆,到侍中可不想给公主儿媳早晚叩拜请安,郁之害怕他父亲不同意,所以一直隐瞒,到侍中给他相了好多名门贵女,他都找理由推却,结果两人都拖大了年纪。”韩子高说:“陛下,若是您真为了妹妹的幸福着想,就成全他俩吧!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正道。您跟到侍中结亲,关系也会更加亲密啊!至于辈份什么的,以到侍中的年纪做陛下的阿公,也说得过去。” 陈蒨想了想,道:“朕的妹妹非他不嫁,宁愿做姑子,宁可跟朕翻脸,也要嫁他,朕真是拿这个妹妹没办法。可恨到郁,一点担当都没有,试问朕怎么放心把妹妹嫁给软弱无胆的人,若是他敢来向朕求娶妹妹,朕就赐婚给他……” 话音刚落,李德进来禀报:“中书侍郎到郁请求面圣。” 韩子高笑道:“诶,这不来了嘛,郁之可以啊,臣还以为他不敢来呢,看来对小长公主是真爱啊!陛下刚才的话,大伙都听见了,天子一言九鼎,可不带反悔的。” “哦……”陈蒨被堵得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第25章 大闹台阁 当天下午,正在门下省审核奏书的到仲举,接到沈洙传旨,恭贺他的儿子到郁成为待选驸马,立时整个人懵掉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顾不上谢恩,丢下沈洙,抬腿冲到中书省,举起笏板,追着儿子就打,一边打一边骂:“你个逆子,居然背着我,跟小长公主……,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肖子,真是家门不幸,气死我了,打死你……” “儿子跟公主两情相悦,有什么错?咱们到家和圣上做了亲戚,您比圣上还长一辈呢,以后您孙子就是帝甥,怎么是家门不幸呢?儿子做了驸马可是光宗耀祖啊!”到郁边跑边辩驳。 “我先打死你,再向圣上谢罪。”到仲举在后面紧追不舍。 第15章 父子俩你追我逃,两人一路跑到政事堂,韩子高闻讯赶来,与李德一起上前劝架,一个拉住到仲举,一个护住到郁。 韩子高好言相劝:“侍中快住手,郁之成为驸马,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您打儿子可不对呀!” “好事?好事,你怎么拒婚呢?”到仲举气道。 “那不是小长公主看不上我嘛!”韩子高道。 “我信你个鬼!”到仲举根本不听,见笏板被韩子高抢走,旋即脱下靴子扔向儿子,可恨没投中,又要脱另一只。 此时,陈蒨从殿内走出,怒斥道:“到仲举,到了朕这里,还不住手,要教训儿子回自已家里去,台阁之内大打出手成何体统,你不要脸,朕还要脸,你这样的闹,是嫌朕的妹妹配不上你到家吗?” 到仲举见皇帝发怒,赶紧收手,跪到陈蒨面前道:“陛下,臣哪敢,是臣的家世配不上长公主。” “好了,我陈家和你到家都算不得什么高门,是你儿子到朕面前苦苦哀求,要娶朕的妹妹,朕看在他是真心,又看在德言是朕的辅弼之臣,才同意赐下这门婚事,德言不要闹了,给朕留点体面吧!唉——”陈蒨长叹道。 到仲举意识到自已殿前失仪,这么一闹,谁都知道自已不愿接受小长公主做儿媳,让皇帝很没面子,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陈蒨道:“朕为了妹妹尚且愿意折节自降辈份,德言为了令郎的终身,就不要为难郁之了。朕知道你顾虑什么,朕已经告诫了妹妹,若想成为到家的媳妇,就要像寻常人家女儿一般孝敬翁姑、侍奉夫君,早晚要向翁姑请安。朕宣布,从此我大陈公主嫁到谁家,就是谁家的儿媳,不可以端公主的架子,废止翁姑要向公主儿媳跪拜的规矩。” “陛下英明啊!”“陛下开明!”“圣主明君啊!”……,围观的官员们纷纷交口称赞。 皇帝的话说到这份上,到仲举无话可说,只得拱手道:“臣……遵旨。” 赐婚风波算是圆满结局,韩子高长吁口气,好在虚惊一场、有惊无险。 转眼到了八月底,经过刘诚一番查对,终于找到了昙莲生的遗骨。 这时安成王也来信了,承认自已曾在吴兴一家酒肆与一女侍同寝一晚,女侍是不是姓何,自已记不得了,后来奉旨去了江陵,也没把这事放心上,未曾想女侍会有了身孕,表示自已愿意纳何氏为妾,请求皇帝把孩子先归入宗籍,等自已从周国回来再补办仪式。 第26章 认祖归宗 转眼到了八月底,经过刘诚一番查对,终于找到了昙莲生的遗骨。 这时安成王也来信了,承认自已曾在吴兴一家酒肆与一女侍同寝一晚,女侍是不是姓何,自已记不得了,后来奉旨去了江陵,也没把这事放心上,未曾想女侍会有了身孕,表示自已愿意纳何氏为妾,请求皇帝把孩子先归入宗籍,等自已从周国回来再补办仪式。 韩子高心想,安成王肯承认,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于是信守之前的许诺,由自已出面同安成王妃柳敬言讲明原委。 柳敬言听完,看了丈夫的信,一点不吃惊,笑道:“三郎风流,又给我找了位阿姊。” 韩子高感到尴尬,干笑:“阿嫂是不同意纳何氏吗?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柳敬言说:“阿叔误会了,我哪有不同意的,别说三郎同意,就是三郎不同意,我也要把阿姊风风光光地迎进门,请阿叔转告阿姊,明日我亲自驾车到冶城寺接阿姊和孩子入府。” 果然名门贵女有大家气度,韩子高起身拱手:“多谢阿嫂。” “谢我做什么,应该是我谢阿叔才对。”柳敬言起身回拜。 丈夫与别的女人相好,妻子真的不会嫉妒吗?去冶城寺的路上,韩子高问秦如意:“如果你是安成王妃,你会真心接受另一个女人与自已分享丈夫吗?” 秦如意笑道:“将军何出此问,属下不好回答,若将军是安成王妃,能做到不嫉妒吗?” “我问你,你不答,还反问我?”韩子高摇了摇头:“幸亏我不是女人,若我是女人,绝不容忍丈夫沾花惹草,我会嫉妒得发疯,真是佩服皇后、王妃,她们怎么做到不嫉妒的。” “好在将军不是女人。”秦如意笑道。 到了冶城寺,韩子高把安成王的信和王妃的话转告何氏,何氏惊呆了,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那陈姓男子竟是大陈皇帝的亲弟,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跪下叩首、千恩万谢。 韩子高赶忙扶起她说:“阿姊千万别跪我了,现在您也是我阿嫂了,哪有阿嫂跪阿弟的道理,该是我给您行礼呢!” 第二天,韩子高陪着柳妃来到冶城寺接何氏,进门后看到孩子阿坚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毕恭毕敬地等在屋子里。 见柳妃进来,阿坚上前叩拜道:“儿子坚拜见母亲大人。” 柳妃笑着拉起他,牵着他的手左看右看,笑说:“是三郎的孩子呢,跟黄奴长得多像啊!” 韩子高见何氏不在屋内,问道:“阿坚,你阿娘呢?” 阿坚从袖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韩子高说:“我阿娘走了,这是阿娘留给阿叔的信。” 酒馆女侍居然会写字,这让韩子高顿感意外,他展开纸,信上内容大概说:如今孩子已经认祖归宗,王妃又贤德宽厚,自已很放心,当初与陈郎不过是一夜情愫,没想着嫁入高门,更何况是皇家,自已还是回吴兴。 第16章 “阿姊怎么走了呢?”柳敬言看完何氏的信,急道:“我这就驾车追去,孩子怎么能离了亲娘呢?” “还是我去追吧!”韩子高说:“阿嫂先把孩子带回府。” 柳敬言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阿叔可一定要追回阿姊啊!” 第27章 羡慕 韩子高出寺上马,策马扬鞭,一路寻找,终于在秦淮河边看到何氏。 “阿嫂留步!”韩子高在何氏面前勒马停住,跳下马拱手拜道:“阿嫂不要走,都找到了陈郎,怎么还走了呢?” 何氏微笑道:“将军是大好人,帮孩子找到了阿爷,奴家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将军恩情。只是陈郎竟不记得奴家的姓,当初奴家与陈郎相好,实出自愿,没想着嫁入高门,也没想到会有了身孕,又舍不得打掉孩子,才多出了后来这些事情,给将军和王妃添麻烦了。”说着,两行眼泪掉了下来。 韩子高不禁鼻子发酸,也为何氏感到不值,道:“阿嫂不要怨怪安成王,安成王是赴江陵侍奉元帝,因为圣命难违,时间紧迫,所以才未能接阿嫂,安成王说了回来会给您办正式仪式,阿嫂别走了,回王府吧,阿坚不能没有亲娘啊!” 何氏强忍眼泪:“我意已决,将军不用再劝我,奴家自知身份卑贱,没有资格嫁入王府,若他对我还有真情,就来吴兴找我吧!” 韩子高终于明白,何氏是位痴情的女子,不是攀附高枝的心机女人,她在乎的不是妾的名份,而是情郎的真心,点头道:“阿嫂回去耐心等待,安成王马上就回国了,一定会来接阿嫂,阿嫂不要着急嫁人啊!” 何氏含泪笑了笑,背着包袱转身往南走去,走出十几步,突然又调转走回来。 “阿嫂改变心意了?”韩子高惊喜道。 “奴家改主意了,奴家想去长安找他当面问清楚,听说现在去周国的道路通了,是真的吗?”何氏问。 这女子还真是胆大,为了情郎敢独自一人去外国,韩子高不禁更加佩服,点头:“阿嫂若是想去,我可以帮阿嫂,我马上给吴兴太守写一封信,阿嫂带着信去府署,很快就能拿到通关过所。” “多谢将军。”何氏又要叩拜,被韩子高拦住。 随后,韩子高在道旁的一家茶铺借张桌子,借来笔墨,写好信,盖上自已的印,交给何氏。 看着何氏远去的背影,韩子高不禁感慨,为何世上痴情女子总被忘情汉所伤。 陈顼,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遇上这么多爱你的好女子。 “你要的胡笛,朕给你求来了。”太极殿政事堂内,陈蒨把一只木函推到韩子高面前。 韩子高喜不自胜:“太好了,昙莲生的遗骨已经收殓好,就等这笛子呢,谢陛下!”说着打开函盖,里面摆着一支白玉色泽的笛子,握在手里左看右看。 “这是玉做的吗,怎么这样的轻。”韩子高掂量着问。 “是骨笛,舜华说这是取仙鹤尺骨制成的骨笛,仙鹤本就少有,大小合适做笛子的仙鹤尺骨,更是难得,可比玉笛更加珍贵,朕试吹过了,音调准确、音色优美,是绝好的笛子。”陈蒨道:“朕跟仲伦提了多次,舜华都没同意,最后朕亲自上门,舜华还是不愿意,朕只好说出是你想要,舜华才答应了,还是你的面子大。” “是么?”韩子高笑了笑:“早知如此,就不麻烦陛下了。” “你……”陈蒨被噎得无语,转开话题:“你要把这笛子送给綦母道长吗?” “是啊,臣会把笛子和昙莲生的遗骨一起送到齐国,让兰陵王转给綦母道长,道长说会把师弟和师弟的挚友侯莫陈雄合葬在一处,完成他们生前的遗愿。“韩子高道。 “好不容易求来的笛子,不是要和昙莲生一起埋进土里吧?”陈蒨不能理解。 “是啊!”韩子高道:“臣就是这个意思。” “可惜了。”陈蒨摇头。 “可惜吗?”韩子高幽幽说:“臣倒是有点羡慕呢!” 陈蒨愣了一下,笑了笑:“这有何难,朕将来颁下遗诏,让韩卿百年后附葬朕的陵侧,还会让你的牌位配享在朕的庙堂。” 韩子高垂眸说:“臣还是更羡慕他们。” 陈蒨没有说话,两人沉默良久…… 韩子高叩首拜道:“天色不早了,陛下不要熬夜,按时歇息,谢谢陛下帮臣求到笛子,臣告退。” 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包裹住陈蒨,陈蒨觉得深入骨髓的寒冷。 是啊,那人说的没错,他们,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合葬是不可能的事,百年之后,皇帝身边睡的是皇后沈妙容,想到这,陈蒨失落地掉下眼泪。 “呀——……可惜……可惜……阿蛮走了……长夜漫漫何时旦,更漏声声几时休——”阿凤转了转脑袋、拍打翅膀嚼舌道。 第28章 失踪的成州刺史 九月十一日大朝会,皇帝临轩告诫: “周朝创业,从渭滨迎来姜尚,汉代建国,从圮上老人开始。像这样星宿显现,五岳降灵,风云有感,真是梦寐以求之事。就好像渡海凭舟楫、调味靠盐梅一样,君臣互为表里,才能长世建国,罔或不然。至于铭刻臣功,立庙祭祀,遗传后世,永垂不朽。前皇治理天下,裁就体制,神灵甄选恩赐,朕荣承大宝,即使深谋明智,也得依靠文武贤能,里外相助,光大伟业。已故大司马、骠骑大将军侯瑱,已故司空周文育,已故平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杜僧明,已故中护军胡颖,已故领军将军陈拟等人,或在艰难中一起创业,历经危险;或冲锋陷阵,为正义而牺牲;或协助谋划,运筹帷幄;或披荆汗马,始终勤勉;无不竭诚尽力,不论艰难还是安泰都是如此。朕仅凭粗浅的见识嗣承大位,心中永远怀念这些忠烈,想弘扬他们为训典,就依照以往故事,盛赞宣扬,可并配享高祖庙庭,使他们的功绩永垂后世。” 第17章 陈蒨说完,微笑地看向那人,那人会心地垂眸一笑。 百官齐声道:“陛下英明,臣等谨遵圣意。” 皇帝点头:“众卿有事即奏,无事朝散。” 吏部尚书袁枢出列奏说:“臣昨日收到东衡州刺史钱道戢八百里急报,新任成州刺史王文通已失踪数日,盼望朝廷尽快派出新刺史赴任。”【成州,南梁普通四年(公元523年)置,治所梁信县(今广东封开县东南贺江口),成州辖境相当于今广东省封开县一带。】 陈蒨道:“朕记得王文通是上月才就任的吧?” “是的,陛下。”袁枢回说。 “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弃官跑了呢?”“也不能怪他,当初他就请辞不想去的,然而圣命难违……”“去了发现还是干不了,不想干就躲起来了吧!”“王太守一向守信,不该做出不告而别的事,不会是遇害了吧?”“岭南一带刺史的活都不好干,尤其是成州,这两年已经换了好几任了,任职时间是越来越短。”“那地方乱得很,民风彪悍,俚僚之间、俚僚与汉人之间常常械斗,朝廷政令难以下达,税赋都收缴不上来。”…… 百官们议论纷纷,陈蒨问:“诸卿以为派谁去合适呢?”结果百官们瞬间都成了哑巴。 “践言,用人之事归你管,卿再推荐一个吧!”陈蒨道。【袁枢,字践言。】 袁枢皱了皱眉,硬着头皮说:“上次,臣建议从欧阳家族或冯冼家族中选人,但是圣上没有采纳,臣只好推荐了永嘉太守王文通,现在他不知所踪,这是臣荐人不当,臣不敢再推荐了。” “诸卿可有好的推荐呢?”陈蒨放眼四望,百官们都低下头,太极殿前鸦雀无声。 陈蒨叹了口气:“此事容后再议,诸卿若有合适的人选,或者上书,或者到政事堂向朕举荐。诸卿还有其他事要奏吗?无事就朝散。” 御史中丞孔奂出列,百官们内心俱是一颤,这又是要弹劾谁了?连陈蒨也感到头皮发麻。 第29章 催婚 孔奂举笏说:“臣不是弹劾,是提建议,诸位莫要紧张。” 陈蒨笑道:“孔卿请说。“ “人口增减关乎国家兴衰,自梁末以来,国家战事不断,百姓为逃避战乱赋税,或隐入山林,或出家为僧尼,能真正为国家所用的人口逐年减少,如果朝廷再不加以管控,不出十年,人口将只有现在的一半,青壮年更是没有十分之一,长此以往,必将导致钱粮无收、兵源枯竭,这是很可怕的事,臣请陛下重视这个问题。”孔奂说。 百官们闻之纷纷点头,陈蒨道:“朕如何不重视人口问题呢?自朕登基以来,轻税赋,薄徭役,劝农桑,与民休息。佛寺与民争地,矛盾冲突不断,前朝武帝数次舍身寺院,耗尽国帑,百姓贫困,朕深知其害,虽未明令,京城一带没有再建过一座新寺,又推进完善僧官制度,要求各寺住持,度化一僧一尼均需要朝廷的批文。这些都是为了增加人口所采取的措施。孔卿是否还有更好的建议呢?” 孔奂说:“我朝承前朝之制,规定‘男年十五、女年十三以上,宜时嫁娶。男年二十五、女年二十以上不婚者,使长吏婚配之,隐匿者家长处以死刑。’但这一规定,现在实际是未能真正执行,几乎形同虚设,请陛下明文下诏,自中央到地方严令执行。” 陈蒨内心一颤,不禁看了看那人,那人低着头,也不知什么表情。 陈蒨道:“朕考虑到此规定若严令执行,有时未免不尽人情,所以令各州媒官视情况而定,尽量使双方满意然后成婚,像丧偶、和离者,情况更为复杂,所以凭其自愿,官方不加干涉,怕强逼嫁娶出现意外,喜事变丧事……” 孔奂打断:“陛下仁厚,但‘圣王者不贵义而贵法,法必明,令必行,则已矣。’圣明的君主不看重仁义而重视法度,如果制定的律令不能执行,还不如废止。” 陈蒨面有愧色,点头说:“孔卿责备的是,好的,朕会下诏严令执行。” 孔奂道:“陛下圣明,臣建议执行时当从中央开始,上行下效方能使百姓信服听从。” 陈蒨顿时怒火中烧,原来绕这么大圈,在这儿挖坑等着朕跳呢!一下从御座上站起,厉声说:“你要弹劾谁就直说,不要跟朕绕弯子!” 孔奂面色不惧道:“臣说了不是弹劾,只是提建议,臣又没有说谁,陛下这是要维护谁呢?” “你……”陈蒨气得语塞。 秘书监、中书舍人蔡景历出列说:“‘求必欲得,禁必欲止,令必欲行。’既然要执行,自是从中央到地方都要贯彻,中丞没有针对谁的意思,请陛下息怒。” 太府卿徐陵也出列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阴阳平衡,天地正理。陛下颁诏即可。” “臣附议。”“臣附议。”……百官们纷纷出列应和。 陈蒨气得发抖,心想,这帮土大夫跟朕玩心眼,这次朕又被他们耍了,见所有人都出列跪下了,连到仲举也不站在自已这边,只剩下韩子高低个头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也不怨他,他能怎么办呢? 孔奂高声说:“陛下若不愿纳臣的谏言,臣会一直跪到陛下纳谏为止。”说完,他跪了下去,百官们也跟着跪伏于地。 陈蒨快气死了,刚才讨论成州刺史人选,一个个都装聋作哑,现在瞧你们个个能的,就会欺负子高好脾气,从不与你们计较,你们专捡软柿子捏。 第18章 第30章 毛遂自荐 陈蒨又坐回御座,心想,好,朕不说行,不说不行,也不散朝,你们喜欢跪,就让你们跪个够,看你们能跪到几时? 百官们见皇帝坐着不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不知所措。 韩子高也生闷气,心想,在齐国与徐陵共历生死,他并无半分顾念,带头附议孔奂。还有到仲举,别人不清楚我就罢了,你还不清楚我是什么人吗?也附议孔奂,是怕显出你与其他人不合群吗? 韩子高独自怀抱笏板站着,也不说话,跟个看热闹的一样,仿佛置身世外。 日头越升越高,眼看快到正午,百官跪得个个腰酸背疼、膝盖发麻。 直到此时,韩子高终于出列、举笏说:“陛下,臣想向陛下推荐成州刺史人选。” 陈蒨心喜,总算是打破僵局了,微笑道:“韩卿快说。” 韩子高说:“臣不才,毛遂自荐出任成州刺史。” 什么?陈蒨不敢相信,摇头撇嘴对那人示意,咄,咄咄,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有什么话等会到政事堂说。 韩子高没理会,举笏跪下继续道:“臣是认真的,请陛下恩准。” 袁枢举笏说:“韩将军文武全才,又深得陛下信任,的确是成州刺史的合适人选。” “是啊!”“合适,太合适了。”“简直是不二人选”……百官们纷纷赞同应和。 深深的孤立感,韩子高从头一直寒到脚底,果然百官们在意的不是自已成不成家,有没有为国家生儿育女,他们在意的只是自已与皇帝的关系太过亲近罢了。 “散朝!”陈蒨愤愤丢下两字,转身匆匆离开太极殿。 百官们陆续散去,孔奂还诚恳地向韩子高解释:“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针对将军,将军千万不要误会。将军远赴成州,为圣上分忧,实是令在下佩服,望将军言出必行。” 徐陵说:“将军明年成亲就是,何必要求外放自已?即使外放到地方,还是要依诏成亲,而成州可不是个好治理的地方。” 到仲举道:“你傻啊,成州偏僻,右军将军转任成州刺史,是平调又不升职,你跑那鬼地方做什么,你极聪明的人,怎么犯糊涂了呢?没见都没人愿意举荐吗?就是不想做恶人,你还自已往虎狼窝里跳,亏得圣上没同意,赶紧去找圣上收回申请,还来得及。” 韩子高笑了笑,拜别到仲举,前往政事堂。 走进政事堂,韩子高见陆琼对自已做了个噤言的手势,意思是圣上正生大气呢?没事别招惹他。 转头见陈蒨坐在桌案后,没好气地白了自已一眼,韩子高走到陈蒨面前,正要开口,陈蒨道:“你来做什么,朕宣召你了吗?” “不是陛下对臣示意,有什么话到政事堂说嘛,臣就来了啊!”韩子高说。 “哼!”陈蒨气得一捶桌案,道:“你就是脾气太好,他们才敢再三拿你说事,朕是故意让他们跪着反省,等跪到午时,朕自会散朝,要你出来做好人,朕又做恶人!” 第31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韩子高走到陈蒨身后,伸手给陈蒨按揉肩膀,微笑道:“陛下别生气了,生气多了,皱纹多了,可就不帅了。” 陈蒨气笑了:“阿凤就是跟你学的,一模一样的腔调。” 韩子高说:“陛下恩准臣的申请吧!” “朕不准。他们要你成亲,朕就再为你找一门好亲事,这也不是难事,你何必要自请外放。”陈蒨道。 “可是臣任右军将军也快满三年了,迟早还是要外放的。”韩子高说。 “任期一般三到五年,你急个什么?再说外放也不用去那么远,朕想过,到时调你去会稽附近州郡,你回家看爷娘也方便。”陈蒨道:“你知道成州是什么地方吗?为什么没人愿意去吗?王文通现在下落不明,前面几任都是干不到期满就要求离任,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韩子高说:“臣还真不知道。” “不知道?也敢毛遂自荐,你真是无知者无畏啊!”陈蒨气道:“好了,别揉了,你坐下,朕给你好好说说,你就知道朕为什么不同意你去了。” 韩子高在陈蒨对面坐下,手托下颌笑说:“陛下讲吧,臣听着呢!” 陈蒨道:“岭南一带古称百越,先秦时附属楚国,始皇帝南平百越,才正式划入我华夏版图,但由于地处偏避,中央直接管控不了,一直采取地方自治的方式管理。当地土著以俚族和僚族为主,世代以山洞为居,搭干栏为屋,上面住人,下面养畜,人民断发纹身,穿半袖短裤,夏天赤脚,冬天踏屐。他们也种地,还是刀耕火种的古老方法,不像我们汉人精耕细种,田地能世世代代一直种下去。刀耕火种,好地三年也变得贫脊,产不出粮食,他们就另寻一处放火烧林,重新耕种,这样导致良田越来越少。为了争夺土地,俚僚之间经常发生争斗,打得你死我活。晋末衣冠南渡后,我们汉人也逐渐迁入岭南定居,土地不足的问题更加严重,当地土著与汉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烈,俚人僚人不听从朝廷政令,杀害汉人和地方长官、聚众造反的事层出不穷,朝廷多次派兵镇压,只是此伏,彼又起,反抗就没有停止过。” 韩子高说:“臣觉得光靠镇压解决不了矛盾,关键是要解决土地不足的问题,是否可以从教化当地人民如何耕种下手,而不是简单粗暴的压制,如果人人都有地种、有饭吃,哪个还会想着造反呢?” 第19章 陈蒨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可是教化蛮夷哪是你想的容易,要改变蛮夷的生活方式很难,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做到的。前朝罗州刺史冯融,祖上原是燕国皇室后裔,为了融入当地民众,在岭南高凉地区推行政令,冯公高瞻远瞩,说服儿子冯宝娶俚人都老冼英为妻,打破传统偏见,成就岭南汉俚通婚的第一桩婚事。” “冯公可以啊!”韩子高说:“这叫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啊!” 第32章 冼夫人 陈蒨笑道:“冼夫人在你嘴里咋成狼了,莫要小瞧这个女人,她还待嫁是姑娘时,就做了俚族都老,当时只有二十三岁。” “都老是什么?”韩子高问。 “都老就是俚僚对首领的称呼。”陈蒨说。 “哦,就是酋长啊!一个女人也能做酋长?”韩子高道:“难道他阿爷只有一个女儿,那冯宝不是成了赘婿?怎么也是皇室血脉,竟做了俚族的上门女婿,哈哈哈——” 陈蒨说:“你小子不懂,胡说什么呢?什么上门女婿,冼夫人有兄长的。都老是推选出来的,不是靠继承,一个姑娘家被推选为都老,她的兄长都比不过她,统驭俚族十余万户,可以想像这个女人有多厉害,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在她任都老后,又有南海一带及崖州共一千多个部落归附于她。” “哇——,这么厉害,让臣自愧不如。”韩子高惊叹,一直以为女人依附男人而活,哪怕如杨法慧、陈舜华、陈楚佩这样的贵族女子也是身不由已,更不要说像燕子、慕容念奴那样身份低微的女子,这个冼英长得什么三头六臂,竟然能让整个俚族男女都听从她的命令。 “那她多少岁才嫁的冯宝啊?”韩子高问。 “二十四,就是你这个年纪。”陈蒨道。 “呵呵,那冯宝岂不是娶了个老妪?”韩子高嘴上打趣,心里却是觉得冯宝真是捡了个宝。 陈蒨挥手指弹了一下韩子高的额头,说:“老妪老妪,你有脸说人家,你也好不到哪去,你这把年纪不成家,也是老翁了。” “哎哟,陛下说归说,怎么又动手,臣防不胜防啊!”韩子高揉着额头道:“两人成亲后怎样了?” 陈蒨说:“冼夫人十分开明,她与丈夫成亲后,易风易俗,推行汉化,学习汉人礼仪和生活方式,约束本族,与丈夫一起处理官司,凡俚人中有犯法的,即使是亲族,也依法执行,自此之后,高凉一带政令有序,俚汉通婚成为常事,经过十多年的经营,现在俚人已经不住干栏,从山洞里搬出来,依水而居,像汉人一样生活了。” “佩服,佩服!”韩子高点头赞叹:“十多年的教化啊,真是不容易,冼夫人是身体力行地帮助丈夫治理当地啊!” 陈蒨道:“冼夫人比她丈夫更有深知远见,我叔父能成事,打败李迁仕,与她的帮助大有关系。太清二年,侯景祸乱江南,时为高要太守的叔父写信给上司广州诸督萧勃,请求率兵驰援京师,却遭到萧勃的反对。叔父看出萧勃想占据岭南自立的野心,转而投向梁元帝,上书请求前往建康征讨侯景,元帝命叔父北上进军江州,与王僧辩会师共讨侯景。侯景闻讯,给暗中投靠他的高州刺史李迁仕写信,要他阻止叔父北上。李迁仕占领大皋口后,派人征调高凉太守冯宝,冯太守正要前往,冼夫人拦住他,夫人看出李迁仕是想把丈夫诓去,身不由已跟着造反,就让丈夫假称有病不去。” 第33章 陈蒨的担心 “果然几天后,李迁仕派遣主帅杜平虏率军入侵赣石围住叔父北上的部队,公开反叛朝廷。冼夫人认为李迁仕的主力在赣石,正与叔父的军队抗衡,李迁仕在州里空虚,夫人假装去州府送礼,带领千余人步行,肩挑箩筐,其实内藏甲胄兵器。李迁仕闻听夫人来送礼,大喜没有设访,夫人来到府门前,抽出箩筐中的刀,第一个杀了进去,突袭大获全胜,李迁仕弃州逃走,夫人又带兵与叔父在赣石相会,与周文育一起打退了杜平虏,并资助叔父数万石粮食,叔父得以顺利北上。后来叔父上书元帝,赞扬冯太守夫妇的功绩,冯太守因功被元帝封为保护侯,冼夫人也被封为保护侯夫人。”陈蒨道。 “好聪慧果敢的夫人啊!”韩子高不仅是佩服了,都起了崇拜之心。 陈蒨说:“永定元年,冯太守去世,岭南一带大乱,冼夫人招抚百越,使数州局势安定下来。永定二年,冼夫人派只有九岁的儿子冯仆,带领百位部落都老长途跋涉到丹阳朝见叔父,以示高凉人民归附大陈之意,叔父非常高兴,任命冯仆为阳春郡守。” 【丹阳,今南京市郊区。】 “真是虎母无犬子!诶,那臣有疑问,袁尚书建议陛下从冯冼家族中选人任成州刺史,夫人母子既然忠诚朝廷,又有能力治理地方,为什么陛下不用呢?”韩子高问。 陈蒨叹口气:“彼一时,此一时,夫人归附的是叔父,朕不能确定她是否也忠诚于朕啊!冯冼家族在高、罗、合、崖诸州颇具势力,如果再把成州交给他们,朕真怕他们造反。” “原来陛下担心的是这个。”韩子高道:“那陛下也不用欧阳家族的人是否也是出于这个担心呢?” “是啊!”陈蒨点头叹说:“虽说欧阳頠和我叔父是好友,早年都在萧勃手下为将,叔父进兵岭北救援京师,讨伐蔡路养、李迁仕时,欧阳頠监理衡州,领兵越过五岭,帮助过我叔父。侯景之乱平定后,萧勃在南康叛乱,任欧阳頠为前军都督,后被周文育擒获,押送给我叔父,我叔父将其释放,萧勃败死后,岭南群龙无首,各地拥兵骚乱,叔父考虑到欧阳頠在南疆颇有声望,任命他为衡州刺史、都督衡州诸军事、封始兴县侯,欧阳頠还没到岭南,他儿子欧阳纥就已经平定了始兴,等欧阳頠抵达岭南,骚乱者都恐惧臣服,欧阳頠进入广州,控制了岭南全境,叔父又授欧阳頠为都督十九州诸军事、镇南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持节、常侍、侯位仍旧。永定三年(公元559年),叔父又给欧阳頠加开府仪同三司。” 第20章 “欧阳頠在岭南十几年,恩威闻名于百越,在镇日久,威势益盛。他的弟弟欧阳盛,任交州刺史;另一个弟弟欧阳邃,任衡州刺史;儿子欧阳纥,任始兴内史;可说是满门显贵,声震岭南,欧阳家族在岭南比冯冼家族还要势大。朕即位后,为了拉拢欧阳頠,又升他为征南将军,进爵为阳山郡公,食邑一千五百户,赐鼓吹一部,同时授他的儿子欧阳纥黄门侍郎,命其赴京就职,但是欧阳纥至今没有来京。尾大不掉啊,叔父在的时候,他们不敢不听诏令,叔父不在了,欺负朕年纪轻,没把朕放在眼里,朝廷政令多有不受。你说朕还能把成州交给欧阳家族的人吗?”陈蒨道。 韩子高点头:“原来是这样。” 第34章 唯一的出路 陈蒨道:“成州地处岭南中心,四通八达,群山环抱,易守难攻,素有咽喉门户之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所以朕要安排信得过的人,就像在岭南的心脏上插了一颗朕的钉子,让他们不敢有造反的心,但这个刺史的人选真的不好找,派文官怕镇不住当地豪强,派武将又恐官逼民反,前面几任刺史都是干不了多长时间就请辞,现在好了,王文通干脆失踪,朕真是无奈啊!” 韩子高正色拱手:“听了陛下所说,臣更想一试,请陛下恩准臣去成州赴任吧!” “朕的话算是白说了,你怎么还更起劲了?你总是想离开朕,朕不同意,你死了这条心。”陈蒨生气地说。 韩子高黯然道:“陛下不准,就准许臣出家吧!剪了这一头烦恼丝,再也没人逼臣成家了,落得个清静自在。” “又说什么傻话,你要是出家,阿爷还不打断你的腿,朕要是批准你当和尚,朕的御案也要被阿爷掀翻了吧!”陈蒨激动地拍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赐臣一死吧,陛下为了执法大义灭亲,处死不肯成家的结拜兄弟,看天下哪个百姓还敢单着不成家。”韩子高赌气说。 “你……,唉——”陈蒨叹了口气,道:“好好的,怎么又说赐死呢?不就是让你成个家吗,成个家有那么难吗?” “臣说过此生不成家、不生儿女的。”韩子高说:“非要逼迫臣做不愿意的事,臣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你是要气死朕吗?”陈蒨抬手就想给那人一巴掌,手举到半空竟是舍不得挥下。 韩子高再也忍不住,流泪道:“陛下以为他们是盯着臣不成家的事吗?还不是因为臣跟陛下走得太近,他们看不惯,视臣为眼中钉、肉中刺,臣离开陛下远远的,他们就不会盯着臣没成家的事不放了,陛下难道不清楚吗?臣不在陛下身边时,有谁找过臣的不是,臣不是不想陪伴陛下,实在是待在陛下身边是非就多,臣烦不胜烦,呜呜——” 陈蒨心疼地抱住那人,那人在自已怀里放声大哭,呜呜咽咽地说:“陛下要臣遵诏成家,可臣心里装着陛下,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臣也不想欺骗无辜的妻子,臣实在无法去爱那个女人,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臣好痛苦啊!呜呜呜——” 陆琼和王奕在旁听得心酸,只有叹息,其实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谁还看不出将军和皇帝有多么相爱,可是即使把爱埋藏在心底也不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将军想守住这份执念,恐怕也是守不长了。 哭了好一会,韩子高止泪道:“去当成州刺史,可能是臣唯一的出路,臣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请陛下恩准。” 陈蒨难过地说:“你就这么固执着不想成家吗?” “嗯。”韩子高坚定地点了点头:“其实臣就算成了家,他们依然不会放过臣,还是会想尽各种理由逼臣离开朝堂,臣虽然身在千里之外,但臣与陛下戮力同心,陛下又何必在乎臣身处的远近,臣这次一定会常常给陛下写信的,陛下就答应臣去成州吧!” “唉——”陈蒨长叹口气,伸出食指抹去韩子高脸上的泪,点头道:“若是阿蛮去,朕相信你的能力,只是阿蛮自已要多加小心,唉——,朕真是拿你没办法,去了那里,有什么需要朕做的,就跟朕说,如果干不下去,就告诉朕,朕会把你调回来,可别跟王文通一样玩失踪哦!” “嗯。”韩子高点头、含泪笑说:“臣的信条里还没有干不了的事,臣一定会把成州治理好,查出王刺史失踪的始末,不让陛下烦心。” 第35章 尽快赴任 翌日上午,皇帝下诏,右军将军韩子高调任成州刺史。 诏书下发后,吏部尚书袁枢来到政事堂,向皇帝谏言:“成州没有长官数日,府署处于瘫痪的状态,陛下既已下诏,还请陛下命韩将军尽快赴任,以免成州发生变故。” 陈蒨心里正难过呢,这个袁枢还来往自已伤口上撒盐,带着气道:“你要韩将军尽快赴任,这边右军府总要有人接管吧,朕先定下人选,再完成交接,不需要个三五天时间么,你催什么催?” 袁枢说:“陛下在百官中择选不是难事,或是让哪位将军兼任一下,右军府具体事务有长史、司马,韩将军只要交出兵符印绶即可,哪需要三五天时间,臣以为一天时间足够了。” 陈蒨气得鼻子冒烟,道:“好啊,那就由践言来兼任右军将军,你去右军府传朕的口谕,只要你今天完成接管,韩将军明天就赶去成州。” “啊?”这下轮到袁枢发慌了:“臣自已的活还忙不过来,哪有多余精力管理右军府,再说右军府麾下人马众多,又多是王琳旧部,臣写文章可以,统兵……臣怕应付不来。” 第21章 陈蒨嗤笑一声:“右军府有长史、司马,你就伸伸手接个兵符印绶有什么难的,如果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自已说出的轻巧话,袁枢这会是后悔不迭,真是自已给自已找事,可是圣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前往右军府。 右军府里,韩子高把手下大小将领全部召集一堂,把赴任成州的诏书当众宣读。 众人听完炸开了锅,司马戴僧朔道:“太突然了,将军怎么调去那么远的地方,事前一点预兆也没有。” 长史胡霖说:“我昨日听说将军在朝会上请求去成州,还以为是一时冲动呢,没想到竟成真了。” “这可怎么是好,将军调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就是啊,好不容易有了盼头,换个人,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唉——” “将军,带我去成州吧,我想跟随将军。” “将军带我吧!听说成州匪患甚重,我帮将军讨平他们。” “将军带上我!”“将军带上我!”…… 看着部下们纷纷请求跟随自已去成州,韩子高又喜又愁,含泪说:“我倒是想带上大伙,可是这次是去赴任,不是去讨贼,我只带亲随百人。成州现在没有长官,我必须尽快去接管,不然会出大事。不过你们放心,你们之前的功劳苦劳,我已经一一记录,交给了圣上,圣上都会看的,作为你们今后升职的依据。” “将军,我们舍不得你,呜呜呜——”竟有不少人伤心得哭起来。 韩子高强笑道:“傻瓜,我又不是去赴死,你们哭什么,我也舍不得你们啊,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总会有这一天的。” “这次去成州,我需要一位将领辅助我带兵,你们当中有谁方便跟我去的?”韩子高问。 “末将方便!”“带我去吧!”“我!”“我!”……立时站出二十多个将领拱手要求前往。 韩子高看着他们,打量了一会,说:“中兵参军朱玚听命,你随我去成州,今天回去把家小安顿好,鉴于成州情况不明,所以这次随我同行的,都不带家眷,等在成州安定下来,再接家眷。” 朱玚大喜拱手:“末将遵命,请问将军,何时出发。” “我是想尽快出发的,但还要等朝廷有人来接管右军府,办理完交接后,我们就出发。”韩子高道。 这时,吏部尚书袁枢走了进来,韩子高上前行礼:“袁尚书是来传旨的吗?接管右军府的人定下了吗?” 袁枢无奈说:“定下了,圣上口谕,命我接管。” “那太好了,我们马上办理交接,这样我明天就可以出发了。”韩子高笑道。 袁枢心想,原来是我心急了,还担心他拖着不走,人家根本不用催,比我还着急呢!真是多此一举。 第36章 又要告别 今天,那人要走了,去千里之外的成州。 陈蒨昨晚就命尚食局今天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饭,他本是节俭的人,平常早膳,饭菜不过三样,今天桌案上,大大小小的摆满了几十个碗碟,吃完这顿早饭,那人就要上路了。 辰时,阿凤拍打翅膀上下飞了起来,嚼舌道:“陛下,阿蛮来了,阿蛮来了……” 下一刻就见韩子高身穿戎服走进式乾殿,见桌案上的饭菜摆得满满当当,全是自已爱吃的,笑说:“陛下这顿不像早饭,倒像是把三天的饭菜都要给臣装进肚里去,是怕臣路上饿肚子吗?” “阿蛮多吃点,成州那里吃不到家乡的味道。”陈蒨亲自为韩子高盛了满满一碗米饭。 韩子高强作高兴接过碗,拿起筷子,大口地夹菜吃饭,陈蒨不停地让他吃这个、吃那个,其实韩子高已经很饱了,但还在硬撑,只要能让阿蒨安心,自已也会安心。 “不能再吃了,臣实在吃不下了,肚子快撑破了。”韩子高放下碗筷,直打饱嗝。 陈蒨示意尚食女使撒下早膳,对韩子高说:“阿蛮再给朕煮壶茶吧!” “好。”韩子高接过王奕递来的茶具,开始煮茶,很快茶香飘散在整个式乾殿内。 陈蒨命王奕拿来一根节杖,道:“成州情况不明,为了让你便宜行事,朕暂赐你假节,得杀犯军令者,若遇突发情况,得杀四品以下官位者。你只管大刀阔斧地当好成州刺史,朕给你做后盾。” “臣谢陛下赐节。”韩子高双手接过节杖。 两人接着饮茶,韩子高说:“臣有一请求,想顺道回山阴一趟,大概耽搁一两天时间。” “去吧,朕批准了。”陈蒨道:“你若是昨天说,朕还来得及准备礼物,让你带去给阿爷阿娘,这会太仓促了,阿爷不愿到京赴任,朕有打算任阿爷为山阴令。” 韩子高湿了眼眶,想到侍中满腹经纶,四十出头才做到山阴令,而阿爷大字不识几个,居然也能做山阴令,阿蒨真是太宠自已了。 “陛下上次任阿爷给事中,阿爷不肯奉诏,结果惹得中丞弹劾臣不孝,臣以为陛下还是不要给阿爷授官,臣实在不敢受此恩典。”韩子高跪地叩首。 陈蒨道:“天子一言九鼎,朕已经说了,哪有收回的道理,阿蛮受得起这样的封赏,朕觉得亏欠你太多,不知如何弥补你才好。” 韩子高知道他指的是封后的事,那本来就是酒后戏言,自已从未当过真,不过是有时吵嘴气急了,口不择言地拿来赌气。 “陛下非要赏,臣接受就是,只是阿爷接不接受,臣可是管不了。”韩子高笑说。 第22章 分别的时候终是到了,陈蒨没有乘舆,亲自步行送韩子高出宫,走到大司马门前,韩子高躬身拱手:“陛下回去吧,别再送了,再送下去,只怕御史又要责难臣了。” “朕还要送你一车礼物。”陈蒨说完,命李德带人推来一车“咕咕”作响的东西,韩子高看清楚后笑道:“陛下送我一车斑鸠,是怕臣在路上没的吃吗?” “什么斑鸠?你脑子里成天就想着吃。”陈蒨说。 第37章 回到家乡 “什么斑鸠?你脑子里成天就想着吃。”陈蒨道:“这是信鸽,是朕派人专门训练用来送信的,成州太远,信使送信不如这信鸽快,若有万分火急的事就写在纸条上,纸条卷好放进竹管里,绑在信鸽的腿上,它就会飞回建康,朕便会收到你的信了。” “还能这样送信?臣是第一次听说,那陛下也用这信鸽给臣送信,咱们就可以经常书信往来了。”韩子高开心说。 “孤陋寡闻,这鸽子是在建康训练的,只认识建康的方向,飞不回成州的,除非你在成州训练一批鸽子,然后送到建康,这样朕在建康放飞你训练出来的鸽子,它才能飞回你那边。这一车三十只,省着点用,不是着急的事别轻易用,用一只少一只。”陈蒨解释。 “原来是这样,臣明白了,这叫什么,只有臣能放陛下的鸽子,陛下却放不了臣的鸽子,空让臣欢喜一场。”韩子高不满。 “哦……,朕不和你斗嘴了,你快走吧,朕快被你烦死了,废话多得要命。”陈蒨一甩袖,转身往宫门里走。 “陛下,不是万分火急的事,千万不要八百里加急给臣送信……废马!”韩子高望着陈蒨的背影,挥手笑道。 陈蒨边走边被逗笑了,不敢回头,只怕一回头眼泪就掉下来了。 “陛下走远了,将军上马吧!”刘诚在旁提醒。 韩子高骑上明月,眼睛还在停留在宫门里,直到陈蒨远去的背影越来越模糊,终是变成一个黑点消逝在御道尽头,这才掉转马头,扬鞭策马直奔南门而去。 一路日夜兼程,两天后,韩子高一行百人赶到山阴城外。 这次探望父母是私事,如果这样带着部队进城,必然打扰到当地,按例京城来的五品以上官员,山阴令是要亲自接待的,韩子高只想低调行事,不想搞得人尽皆知。 于是命朱玚、刘诚在城郊扎营,自已只带着如意,换上常服,头戴垂纱大帽,步行入城。 来到家门前,却发现大门紧锁,门的四角布满蛛网,锁上也生了厚厚一层铜锈,像是许久没人住了。 跟对门的邻居一打听,才知道韩延庆一家又搬回老宅去了。 想起这几年,自已寄回家的信,父亲从来没回过,后来寄给阿弟,也没有回音,现在才知道一家人早就不住在这里了,韩子高感到心痛,阿爷这不是生气,是真的和自已一刀两断了。 硬着头皮回到老宅,看见一男一女两个漂亮的小孩儿正坐在院门前斗草,韩子高走上前抱起女孩道:“多么可爱好看的宝宝啊,快喊大伯。”然后是一阵亲亲抱抱。 女孩一脸懵,接着大哭起来,男孩转身奔进院内,大呼:“阿爷、阿娘,快来呀,门口有个戴帽子的坏人要拐走妹妹——” 韩子高慌忙哄着女孩儿:“宝宝别哭,我是你大伯,不是坏人。” 秦如意笑说:“将军赶紧把帽子摘了吧!” 韩子高刚摘下帽子,院子里冲出一群人,阿爷拿着扁担,阿娘拿着菜刀,弟弟拿着锥子,弟妹拿着棒槌。 第38章 不肯原谅 几双眼睛对视之下,阿娘手里的菜刀掉在地上,刚嚎了一声:“我的儿……”就被韩延庆吼住并往门里拉:“不许哭,苟儿,把门关上,我没这个儿子,你没这个兄长。” “大伯,对不住啊,阿爷不许,我们也没办法。”弟妹过来连连抱歉,伸手抱走女孩儿。 韩苟儿说:“阿兄,你怎么回来了?阿爷不肯原谅你,你寄来的信他看都没看,全扔灶里烧了……” 韩延庆吼道:“苟儿,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快把门关上,还在等什么?” 韩苟儿虽然不舍兄长,也只有拱了拱手,回身把门关上,插上闩。 韩子高心中有愧,在门外高声说:“阿儿要去岭南了,顺道过来看看阿爷阿娘,阿爷若是不想见阿儿,能否让阿儿见一见阿娘,阿儿好想阿娘啊!” “滚——”门里传来阿爷的一声怒吼:“这会想起阿娘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门内又传来阿娘呜呜咽咽的哭声,搅得韩子高的心都要碎了。 “阿儿跟圣上如今只是君臣,阿爷还不肯原谅阿儿吗?”韩子高跪在门前流泪。 “谁知道你有没有改正,除非你成亲,像你弟弟一样,也让我抱上孙子孙女,否则,不管你到了哪里,我都不会认你。”韩延庆厉声说。 “阿爷开个门吧,让我和阿娘说几句,阿儿就走。”韩子高泣道。 “不行,别说几句,一个字都不行。”韩延庆冷冷说:“你赶快走吧!别弄脏了我家的门槛。” “阿爷不开门,阿儿就跪在这里不起来。”韩子高泣说。 韩延庆叹气:“将军如今有爵位,我们一介草民可受不起将军的跪,你还是赶紧走吧!” “阿儿在这里只能停留两天,成州路途遥远,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回家,或许这是阿儿和您见的最后一面,阿爷真的不想阿儿吗?”韩子高哽咽。 第23章 “我的大儿蛮子已经死了,几年前就死了。”韩延庆硬着心肠流泪。 “呜呜呜——”韩子高只剩下哭泣。 跪了一个时辰,秦如意劝道:“我看大人是不会开门了,将军就算跪到天黑也没用,还是回去吧!” “我再跪一会,跪到戌时前,我们就回去。”韩子高说。 秦如意知道将军跪着是让自已心里好过点,也不再劝,“将军跪在风口里,小心着凉,披上这个吧!”说着把带来的皇帝御赐鹤氅裘给将军披上。 韩家门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挤得里三层外三层,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不是韩家大儿吗?”“听说在京城当禁军将军,可得当今圣上宠爱呢!”“多大的官?”“好像是什么右军将军。”“反正很大的官,比咱们的县老爷大多了!”“还封了子爵呢!”“韩延庆是祖坟冒青烟吧!”“可惜是个死脑筋,儿子不肯成家,就断绝了父子关系。”“为什么不成家?”“那是禁脔,谁家敢打禁脔的主意,是嫌命长吗?”…… 实在听不下去,韩子高“呼”地站起身,把看热闹的人全都吓得一哆嗦。 第39章 仗势欺人一回 将军愤然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乡里们,这就是柳先生分文不收救治过的人,一文钱的债记得清楚,却记不得救命之恩,可惜了柳先生的善举。 看热闹的乡里们被将军狠厉的眼神震摄得魂都没了,瞬间一哄而散。 “我们走。”韩子高叹了口气,“好的。”秦如意蹲下身帮将军把膝盖上的泥土掸掉。 正要离开,对面的院门突然打开,院里匆匆冲出两人,跪在韩子高的面前,一个抱住将军的左腿,一个抱住将军的右腿,哭道:“蛮子,蛮子,救救我家燕儿吧!” “大胆贱民,怎敢直呼将军名讳!”秦如意在旁喝斥。 韩子高虽然厌恶燕子爷娘,但他们毕竟是燕子爷娘,摆手示意如意退下。 “蛮……将军,救救我家燕儿吧!”燕子阿爷哭道:“若是您不出面,我家燕儿只有死路一条了。” 知道燕子过得不好,但也不至于要死啊!韩子高心中一紧,扶起两人说:“阿叔阿婶,你们起来,别着急,说说怎么回事?” “将军,到屋里说吧!”燕子爷娘把韩子高请到家里,坐下细细哭述。 原来,袁燕儿嫁到张家后,几年来肚子一直没见动静,张家主母就自恃拿捏到软肋,常在丈夫面前说燕儿的不是,张季阳就越来越嫌弃这个小妾了,燕儿稍微侍候不到,他们夫妻俩就是一顿拳脚相加。 燕儿现在过得还不如一个丫鬟,一家子老老少少的衣服都扔给她洗,还要做饭扫地打水,从早忙到晚,干不完的活,还经常没饭吃。张家人不让燕儿爷娘见女儿,已经有两年没见到女儿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一团怒火腾得从心底烈烈燃起,韩子高气得拍案而起:“岂有此理,不能生就可以把人不当人吗?” 没见燕子有十年了吧,没想到这些年她是这样度过的,韩子高悲愤不已,天下的女子多是可怜人,嫁与不嫁皆由不得自已作主,可是上天对燕子还要残忍,没有孩子的妾,在夫家的处境可想而知。 以前,蛮子无钱无势,留不住邻家阿妹,现在,当了将军的蛮子,怎么可能坐视别人欺负邻家阿妹。 韩子高道:“阿叔阿婶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救出阿妹。” 随即出城,回营换上戎服,韩子高骑上明月,唤来黄苍,带着刘诚等二十多个侍卫一路马蹄踏踏,冲到城东缎商张季阳的家,韩子高向来做人恭谨谦和,今天为了燕子阿妹也要仗势欺人一回。 张宅门口的家仆们还想拦阻,被韩子高抬手几鞭子把他们全都抽趴下,然后一夹马肚,直接把马骑进了张家大宅,旋即堂上院下被韩子高的侍卫马队占领,一时间鸡飞狗跳,张家老老少少、上上下下跪了一地,个个吓得不敢吭声,尤其是张季阳和他老婆跪伏于地,黄苍围着他俩转来转去,不时地龇牙流口水,两人吓得脸色惨白,浑身瑟瑟发抖。 第40章 阿兄带你回家 “张郎主,你不用害怕,我来你这儿,是问你要个人,你乖乖交出来,我不会难为你。”韩子高坐在马上傲然道。 张季阳哆哆嗦嗦地问:“不知官爷要什么人?” “袁家娘子燕儿。”韩子高说。 张季阳壮着胆儿问:“不知您是哪位,要那贱人做什么?” 韩子高把眼一瞪:“你管我做什么?赶紧把人交出来!” 张季阳不敢多问,赶紧叫丫鬟去后院找人,很快,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娇小身影出现在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燕子阿妹吗?韩子高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眼前这个女人,穿着粗布短衣、头发蓬乱、没有簪钗,只用块布包着发髻,已经是深秋的天,还光着脚穿木屐,容颜十分憔悴,瘦弱得像是一阵风吹来就能倒下,脸上手上还可见伤痕,跟十年前那个水蜜桃般鲜活可爱的阿妹判若两人,她的双眼满是恐惧,缩手缩脚地不敢抬眼看人。 韩子高难过得眼泪差点掉下来,他跳下马,走上前想握住她的手,又想起她还是别人的妾,只得止住脚步,对她说:“燕子阿妹,我是蛮子啊!还认得我吗?” 袁燕儿这才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韩子高:“蛮子兄兄?真的是你吗?” 第24章 韩子高的眼睛模糊了,哽咽道:“是我,燕子,你变了好多……” “兄兄也变了好多,变高变帅了。”袁燕儿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韩子高问:“你还想留在张家吗?如果不想,阿兄带你回家。” 袁燕儿泣说:“真的吗,我可以回家了吗?” “嗯。”韩子高肯定地点了点头,就等她这句话,转过身,用鞭子一指张季阳道:“你,马上写放妾书,从此袁家娘子与你再无瓜葛,若敢来纠缠,小心我斩掉你的狗脚。” 张季阳连连叩首:“小人写,小人写,小人马上就写。” 秦如意命家仆拿来纸笔,张季阳趴在地上写,手颤抖个不停,十几个字的放妾书,硬是写了好久才勉强涂完。 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韩子高,韩子高看完,收到怀中,微微一笑、抱拳道:“谢了,张郎主。” “小人还不知您是谁,您把人带走了,她娘家人来问,小人总要回答吧!”张季阳又壮起胆子问。 韩子高嗤笑一声:“想告老子的状,是吧?你听清楚了,老子是壮武将军、成州刺史、文招县子韩子高,怕你还不清楚,老子原来叫韩蛮子,城西鞋匠韩延庆家的大儿,你有种就去告老子。” 张季阳听完,连连叩首:“原来是韩将军啊,您的大名在山阴哪个不知道,小人竟然没认出您,真是有眼无珠,将军喜欢她,就带她走吧,小人没有二话,哪敢告您的状啊!” “算你识趣。”韩子高说完,走到袁燕儿面前,振臂抱起她,把她扶上马,随即上马坐在她身后,长啸一声,黄苍冲在前面,一行人呼啸着离开了张季阳的家。 第41章 做我的妻子吧 回到袁燕儿家,韩子高把放妾书拿给燕儿爷娘看,燕儿爷娘谢天谢地,感激涕零道:“这次多亏将军了,我家燕儿总算是逃出火海了。” 却见燕儿并不开心,眉间藏着几许忧色,韩子高问:“阿妹以后有什么打算?” 袁燕儿眼神哀哀地不说话,燕儿娘又恢复阴阳怪气的腔调:“唉——,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女人嫁汉才能穿衣吃饭,养在娘家会被乡里笑话,过几天娘去托媒人,给燕儿寻个人家嫁了,这次找个老实本份的男人,穷就穷点,只是人家愿不愿娶个不能生养的呢?实在不行,还是给人做妾吧!” 袁燕儿眼泪瞬间就掉下来,哭道:“我死也不嫁人了,阿娘要是嫌多女儿这张嘴,我到庵里出家去。” “你想当尼姑就能当啦?那是要僧官批准的,咱们这样的小民,没点关系想进寺庙就跟登天一样。”燕儿阿爷说:“还是嫁人脚踏实地,你听你娘的话,女人嫁人才是正经。” 袁燕儿绝望地大哭起来,韩子高看着心痛,燕子虽然自由了,可是没有丈夫的女人,在娘家也是站不住脚的,她那势利的爷娘迟早还得把她给卖了。 只是有哪个好人家会娶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呢?谁能保证她的下一任丈夫不是又一个张季阳呢? 瞬间一个念头窜上心头,“我有话跟燕子阿妹单独说。”韩子高丢下这句,拉着袁燕儿出了院门,两人走到若耶溪畔。 今晚的月光忽明忽暗,若耶溪上飘荡着乳白色的雾气,耳边听到潺潺的流水声,韩子高慨叹道:“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常在这儿捉螃蟹吗?” “怎么不记得呢?”袁燕儿终于笑起来,继而又悲戚道:“人要是长不大就好了,没有烦恼,也不用嫁人。” “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好了。”韩子高说:“可惜我们都回不去了。” 袁燕儿沮丧地低下头,困惑道:“蛮子兄兄,拉我到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当然不是,燕子,我是想跟你说,我想照顾你,不让你再受欺负。”韩子高说:“你若愿意做我的妻子,就不用嫁什么乱七八糟的汉子。” 袁燕儿不敢相信地抬头看着眼前的竹马,这是自已从记事开始就喜欢的人。当初他穷,爷娘看不上他,现在他是将军、刺史、爵爷,而她是个被休掉的商人妾,还不能生养,她根本配不上他,连做妾都没有资格,何谈做主母。 “我配不上你,阿兄的话吓到我了。”袁燕儿手足无措,脸颊热得滚烫,亏得有夜色遮掩。 韩子高感到心慌,慌忙解释:“不用配上我……嗯……我的意思其实是,我们是假做夫妻……嗯……我的意思是除了没有夫妻之实,其他都一样。在外,我们是夫妻,在内,我们是兄妹。婚后阿妹愿意住在我家也好,住在娘家也罢,还是单独居住,都随阿妹的心意,我的薪俸会全部交给阿妹打理。将来阿妹若是有中意的郎君,我们便和离,我会像嫁亲妹妹一样,准备丰厚的嫁妆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袁燕儿好似当头挨了一棒,心情从惊喜到失望,她还以为竹马一直爱着自已,所以才来救她出苦海,才说要娶她照顾她,竹马的这番话把她听糊涂了。 第42章 假做夫妻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不该说这样的话,对不起阿妹,这对你不公平,是我太自私了,就当我没说过。”看到袁燕儿失望的眼神,韩子高感到后悔,他看出来燕子阿妹还喜欢着他,却要她假做自已的妻子,这一定让燕子很伤心吧! “为什么要假做夫妻?”袁燕儿问。 韩子高叹口气:“国家律法规定男子二十五必须成亲,我今年已经二十四了,如果明年还不成亲,就会被御史弹劾,可我并不想成亲。” 第25章 “蛮子兄兄是心里有喜欢的人,却不能和她成亲,但是兄兄心里又放不下那个人,所以才不想成亲,是吗?”袁燕儿问。 韩子高沉默不语,袁燕儿道:“我想知道,那个人是会稽长公主,还是当今圣上?” 原来自已那点儿破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连燕子阿妹都知道了,韩子高说:“对不起,我之所以有这个想法,是担心阿妹没有依靠,你爷娘再把你胡乱嫁人。至于我喜欢谁,阿妹若是在意,假做夫妻的事就当我没说过。……嗯,还有个办法,我可以给阿妹一笔钱,足够让阿妹离开爷娘单独生活,不用看谁的脸色,过好自已就行。哦……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韩子高转身往回走,袁燕儿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又跑上去握住竹马的手,笑道:“我愿意啊,阿兄喜欢谁,我才不在意呢,阿兄帮我渡过难关,我也帮阿兄渡过难关,夫妻不就是要互相扶持么,咱们可说好了,将来我若有中意的郎君,兄兄可是要十里红妆把我嫁出去的。” 韩子高握紧青梅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把手荡来荡去,笑说:“别说十里,二十里,三十里也不成问题啊!哈哈哈——” 翌日一早,韩子高揣着张季阳的放妾书,来到山阴县衙办理燕子在张家的销户手续,接着又办理燕子与自已的结婚入户手续,衙吏们见来人容貌俊美、气度不凡,马上肃然起敬,再看拿出的照身帖上所刻职事是成州刺史、文招县子,竟是四品高官的子爵,不敢怠慢,这边热情地接待,那边就有人去告知县令。 【照身帖,古代的身份证,在春秋战国时期,秦国商鞅变法出现了“照身帖”这一表明身份的物件,它是一块被工匠打磨光滑的竹块,竹块上面刻着持有人的名字、职事、身高特征等等,还有画像和政府公章,跟现在的身份证十分相像。汉朝到隋朝,也沿袭使用照身帖。到<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李渊对照身帖进行了改革,发明了照身帖的高配版本“鱼符”,鱼符是朝廷发给官员一种证明身份的物件,只有朝廷官员才有资格使用。《新唐书·车服志》载:“附身鱼符者,以明贵贱,应召命。”并根据官职的大小,鱼符采用不同的材质。亲王以及三品以上的官员,鱼符是由黄金制成;而五品以上官员,鱼符是由白银制成;六品以下的官员,鱼符则由黄铜制成;那些地位更加低的官员,鱼符则由木头制成。】 第43章 陆昉 山阴令陆昉闻听,赶紧整束衣冠,前来拜见韩子高。 陆昉对着韩子高恭恭敬敬地深深一揖,笑道:“使君回乡,怎么没通知下官,像这种登记户籍的小事,怎么能劳烦您亲自到县衙办理呢?下官自当带人上门给您办理。” 韩子高打量这位县令,四十岁左右年纪,白面长须,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儒土,也恭敬回礼:“探亲、结婚皆是我个人私事,不想讨扰到地方,所以没有拜访邑侯,邑侯莫怪。” “请使君移步到二堂小坐,这边就交给小吏吧,办好了,他们自会把结婚文书拿过来的。”陆昉说。 “邑侯客气了,好吧,恭敬不如从命。”韩子高跟随陆昉来到县衙二堂。 “使君请上坐。”陆昉伸手道。 “我来办私事的,我是客,邑侯是主,还请主人上坐吧!”韩子高找了侧座坐下,陆昉见状也不好勉强。 衙吏端上煮好的茶,两人坐着对饮。 “使君甚得圣上信任,听说右军府兵马数量在京城诸军中号称第一,您干得这么好,为何突然调去岭南成州当刺史?”陆昉不解地问。 韩子高啜了一口茶、笑了笑:“国家哪里需要,就去哪里,不是臣子该做的么,要有什么原因吗?” 见韩子高说的滴水不漏,陆昉干笑:“使君说的是,只是平调到那么远的州郡,下官还以为使君受了什么委屈,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对了,使君成亲的事,圣上知道吗?”陆昉又问。 “邑侯当年成亲,也是告知皇帝的吗?”韩子高笑着反问,这下弄得陆昉很是尴尬。 “成州赴任在际,我在山阴只能停留两三天,所以三书六礼什么的都免了,明天就办迎亲婚礼,喜帖还没来及写,邑侯明晚若是方便,赏在下一个面子,到寒舍喝杯喜酒吧!”韩子高说。 “感谢使君邀请,下官一定到。”陆昉大喜。 “话说在前面,邑侯人来了就行,千万不要带什么礼,我一向不收礼,圣上最恨官员借着各种名头收礼,我可不想被御史弹劾,所以邑侯莫要说我不通人情。”韩子高微笑道。 “这?……哪有白吃婚宴的,平常百姓结个婚还要收份子钱呢,送礼不就是图个喜庆吉利么?这也会被弹劾?”陆昉不解地问。 “原尚书左丞庾允德,邑侯知道的吧!”韩子高说:“可说是最早的从龙元勋之一,去年元月因功受封崇德县子,然而拜封之日,请令史为客,受了饷赠,被御史弹劾,引得圣上大怒,当即被免官削爵,到现在爵位也没有恢复,潜邸旧臣尚且如此,我们都要引以为戒,圣上最痛恨贪官污吏。山阴是会稽治所、国家大县,倍受朝廷重视,邑侯责任重大,不可掉以轻心。” “受教了,受教了,谢谢使君提醒。”陆昉道:“使君不肯收礼,下官也不想白吃婚席,下官平日喜欢临摹各家字体,送一幅下官临摹王右军的《兰亭序》,还请使君收下,这个不会也被御史弹劾吧!” 第26章 韩子高其实对收藏书法墨宝没什么兴趣,本不想收,但看陆昉一番盛情,自已不收是否显得不尊重对方的书法,于是点头笑说:“既是邑侯亲手书写,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第44章 谢大儒 陆昉大喜,当即命衙吏去后堂取来《兰亭序》,展开书轴,又跟韩子高大谈自已在临摹中的心得体会,韩子高也没怎么认真听,心想陈蒨喜欢风雅,在兰亭隐居时,常常诵吟《兰亭序》,不如把这个寄给陈蒨,说不定阿蒨喜欢。 衙吏又送来结婚文书,韩子高便向陆昉告辞,陆昉道:“使君吃了饭再走,下官已命厨房准备了宴席。” “邑侯太客气了,我今天还要准备婚礼,要忙的事情太多,时间都不够用,改日回乡探亲时再来讨扰邑侯。”韩子高婉言推却。 陆昉见韩子高不肯留下吃饭,只好拱手:“使君将来若是得便,请帮下官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韩子高还礼笑道:“这个好说,只要邑侯尽职尽责,山阴百姓安居乐业,子高自当乐意举荐。” 陆昉连连拜谢,随后韩子高赶回城郊营帐。 明天就要成婚,时间紧迫,一天之内必须筹办好所有迎亲事宜。 先是让刘诚带领侍卫们打扫修葺荒废多年的韩宅,同时让秦如意给街坊邻里广发喜帖,也给父亲送去一份,想阿爷不会满意燕子这个媳妇,父亲若不来参加婚礼,做儿子的也不奢求,反正儿子告知到了。 花重金请山阴最好的裁缝铺给燕子制做新妇婚服,本来子爵夫人、四品命妇,应服阙翟之衣,赤缯为翟,缀于服上,以为六章,假髻上应饰珠花六钿,但是制做这样一套命妇服,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是做不出来的,时间仓促,只能改为一般官宦人家的新妇婚服代替。 又重金聘下山阴最有名的酒楼和茶肆,明天在韩家大宅里大摆筵席,先预定了六七十桌,不够再加桌子。 人多就是力量大,天还没黑,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每个房间、走廊、花园、马厩……连犄角旮旯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看着张灯结彩、焕然一新的韩家大宅,韩子高松了口气。 “蛮子,大喜啊!”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韩子高转身看去,竟是谢峤。 “谢大儒啊,没想到您今天就来了。”韩子高喜不自胜,躬身向谢峤深深一拜。 “我一收到你的喜帖就来看你,结婚是人生大事,怎么办得这么匆忙?”谢峤问。 “请先生进屋说话,我慢慢说给先生听,正好我给先生煮壶茶。”韩子高把谢峤引进正堂。 “好久没品尝子粲的茶了,蛮子……瞧我还把你当孩子一般称呼,失敬失敬,应该改称将军才是。”谢峤抱歉道。 “在先生面前,我永远都是病坊那个孩子,先生还叫我蛮子,显得亲切。”韩子高全不在意。 “你还是一点没变啊!”谢峤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婚事这么突然,圣上知道吗?” 韩子高笑了笑:“圣上不知道,不过,很快也会知道吧!”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圣上说啊?”谢峤摇头。 “婚事也是昨日刚定下的,明日办完婚礼,后日我还要赶去成州赴任刺史。”韩子高道。 “去成州那么远?圣上怎么舍得派你到岭南的,听说那里乱得很,这个成州刺史不好当啊!”谢峤担忧地说。 第45章 讨教 “是我主动请去的,前任刺史失踪了,朝中没有人愿意去。”韩子高说。 谢峤摇头道:“你啊,真是一点没变,这脾气,我喜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少年时就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我听说圣上脾气急躁,在你面前就没了脾气。” “我没先生说的这么能耐,圣上阴晴不定的,我现在越来越猜不透他的心思了。”韩子高笑着摆手。 “皇帝的心思岂是臣下随便能猜透的。”谢峤说:“虽然你与圣上关系亲近,但是伴君如伴虎这句古话不是虚言,君臣之间要有距离,太近,会招别人嫉妒,太远,又恐三人成虎。” “先生说的是呢,”韩子高点头:“我离开京城,也有这个考虑。今晚先生别回去了,我要向先生讨教治理州郡的方法,以前子华任太守的时候,我只管带兵,这方面完全没有经验。” 谢峤哈哈笑道:“我也没有经验啊,不过,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两人直谈到三更,方才同榻而眠,韩子高闭着眼问:“本县县令陆昉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峤嗤笑一声:“这个人啊,有点学问,举秀才入的仕,前年做的山阴令,与县里豪强猾吏勾结,对上奉迎拍马,对下严苛吝啬,对百姓贪残不仁,是个地道的卑鄙小人。”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难怪我看他总觉得不舒服,早知他无德行,就不收他写的《兰亭序》了。”韩子高说。 谢峤道:“抛开他的为人,他在临摹各家书法上有些专长,仿得极是相像,听说《兰亭序》的真迹现在王羲之七世孙王法极手中,从不轻易示人,世上摹本不出二三,陆昉能舍得割爱送给你,是非常看重你了,想是要你帮着在圣上面前美言吧!” “先生说的没错,我临走时,他就是这么说的。”韩子高说:“本来我还打算把这个摹本送给圣上,算了,我还是还给陆昉吧!” 第27章 谢峤道:“还就不必了,我劝你就收着吧,有句话说的好,宁愿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你还给他,他便知道你看不上他,你的家人皆在山阴,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先生提醒的是,我离京时,圣上倒是有意思让我阿爷任山阴令,只是依阿爷的脾气,并不愿领圣上的情。而且阿爷大字不识几个,就算他愿意担任,怕是能力也不够,我劝圣上不要授阿爷任何官职,可是圣上就是执意授官,我也拿圣上没办法。”韩子高叹气。 “圣上能想到让令尊担任山阴令,也是因为令尊是个正直的人,并不完全出于宠信你的缘故。”谢峤说:“或许圣上对陆昉的劣行已有所觉察,想换个清正廉明的人担任山阴令,圣上用人先看德行,而后才是能力。” “先生说的有道理,圣上总有他的想法。”韩子高点头。 “太晚了,你明天还要迎亲,不聊了,早点睡吧!”谢峤提醒。 第46章 迎亲 第二天一早,韩子高起床继续准备婚礼,忙到中午才吃上几口饭,秦如意兴奋地来报:“将军,将军,阿爷阿娘来了,已经进了大门。” 韩子高喜出望外,差点光着脚就出去了,如意在后面忙给套上靴子。 走到庭院里,见父母和弟弟一家全都来了,阿爷一改往日的冰冷严厉,春风满面地跟侍卫们打招呼:“小儿的婚事劳烦各位啦!各位辛苦、辛苦啦!” 韩子高当即跪下,叩首道:“阿爷终于肯认儿子了。”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 韩延庆叹了口气,扶起儿子道:“你早说你心里还念着燕儿,为父又怎会为难你,是阿爷错怪你了,快起来,快起来。” 韩子高道:“阿儿还以为父亲不认可我娶燕儿。” “你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燕儿心地善良,我和你阿娘都喜欢她呢,只是那会我们家太穷,娶不起她,可怜她是个苦命的孩子,你们本来是多好的一对啊,白白耽误了十年,这下好了,你们两个也是苦尽甘来,以后好好过日子。”韩延庆道。 “燕儿什么都好,可是不能生养怎么办?”阿娘嘟囔一句。 “这有什么难的,以后再纳妾就是,燕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说什么的。”韩延庆道。 韩子高心中苦笑,父母是善良朴实的人,但也放不下传宗接代的使命,他们虽然口中说喜欢燕子,还是不能接受儿子守着不能生养的儿媳,过个几年不见有孩子,是否又要逼着自已纳妾呢,唉——,那是以后的事了,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再说。 好在,父亲终于原谅自已,一家人又可以热热闹闹地在一个屋檐下吃饭了,韩子高如释重负,居然有点沾沾自喜,得意于自已昨晚的即兴之念,既解决了自已和燕儿两个人的困境,也得到了阿爷的原谅。 黄昏时分,韩子高身穿玄端服,头戴皮弁冠,脚登笏头履,骑上明月,带领迎亲车队前往袁燕儿的家。 本来子爵婚礼,新郎应服衮冕,新娘应服翟衣,但因新娘服需要制做,翟衣材料贵重、工艺复杂,来不及准备,韩子高干脆化繁为简,按照土人婚礼穿着礼服。 花蛮子成亲啦!一传十、十传百,山阴城的百姓闻讯从四面八方赶来,挤满了沿途的道路,老宅所在的窄巷现在人满为患,使得迎新车队举步维艰。 朱玚在前面开道,奋力高喊:“乡里乡亲的,拜托让一让啊,你们这么堵着道,将军怎么接新妇啊,误了良辰可不吉利啊!” 好不容易,车队总算行进到袁燕儿家门口,门前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闹婚的邻里街坊,人们起哄道:“我们要听新郎唱情歌,要唱咱们吴地情歌,把我们唱满意了,才能放新郎进门。” 朱玚瞪眼喝斥:“将军,也是你们能指使的吗?” 韩子高对朱玚摆了摆手,在马上抱拳说:“今天是阿侬的大喜日子,感谢各位乡里前来观礼,既然乡里们有要求,阿侬唱得不好,还请多多包涵!” “快唱,快唱!”人们欢呼叫好。 韩子高深吸口气,开口唱道:“结识私情恩对恩,做双快鞋送阿妹,薄薄底来密密扎,阿妹穿着脚头轻。”唱罢,抱拳道:“请各位乡里让一让,好让阿侬接新妇啊!” 第47章 青梅竹马 人群中有人吹口哨、喝倒彩,有人叫道:“不行不行,太短了,再唱一首。” 见众人不放,韩子高不得不又唱道:“新郎郎偷看看新娘娘,新娘娘偷看看新郎郎,两下里欢欢又喜喜,各有一般滋味在心底里。” “这首更短了,不行不行,要唱首长的。”邻里街坊还是不依不饶。 韩子高抱拳笑道:“诸位乡里放阿侬一马吧!阿侬就只会唱这两支小曲。这样吧,阿侬在城东家里摆下筵席,凡去的都有酒吃、有钱拿。”见人们还是没有让开的意思,就对刘诚使个眼色,刘诚从车里拖出沉甸甸的麻袋,开始往空中抛洒大把钱币,堵在门口的人们纷纷去捡掉在地上的钱币。 韩子高这才得以进门,扛起穿着绛纱大袖婚服、手持孔雀羽扇的新妇,回头就往婚车前跑,掀开帘,匆忙往车里一塞。 袁燕儿摔坐在车里,头兀自嗡嗡作响,双手扶起满饰珠翠步摇的假髻,心里既好气,又好笑,心想,我的郎君这是来迎亲,还是来抢亲啊! 秦如意扬鞭驾起婚车就往回赶,边赶边夸:“将军,这牛跑得可真得劲!” 第28章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花重金雇的‘八百里’,若是跑不快,我找牛主人退钱去!哈哈哈——”韩子高大笑道。 婚礼虽然办得仓促,但是仪式照样隆重。 韩宅正堂里,喜娘高唱:“一拜天,二拜地,三拜家堂和合神,四拜夫妻同到老,红绿牵巾进洞房。”韩子高与袁燕儿行完拜堂礼,丫鬟仆妇簇拥着新妇去了婚房,新郎留下继续招待宾客。 山阴城的百姓挤满了韩家大宅的里里外外,韩子高一掷千金,凡来观礼的人,一律赏饭赏钱,大宅里桌子摆不下,就借四邻的院子也摆上桌子,共计办了三百多桌流水席。 韩子高虽然心里厌恶燕子爷娘,但是看在燕子的面上,还是恭敬地称呼他们爷娘。袁燕儿爷娘的脸笑成两朵花,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昨天还是不能生养的商贾弃妾,今天成了壮武将军、成州刺史、开国县子夫人,婚礼不但轰动了整个山阴县,连会稽太守和山阴县令都亲自登门观礼,女婿面儿这么大,以后夫妇俩在山阴可以横着走路了。只悔当初怎么瞎了眼,不把女儿早点嫁给他呢!不过,嘿嘿,现在也不迟。 直喝到半夜,酒席方才结束,韩子高醉熏熏地被如意扶进婚房,喜娘笑道:“哟,新郎来啦,大伙打起精神来,请新人坐床、撒帐、却扇子——” 在喜娘的引导下,新郎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伸手拿掉新妇手里的孔雀羽扇,喜娘又高兴地唱:“撒帐东,床头一对好芙蓉。撒帐西,床头一对好金鸡。撒帐北,儿孙容易得。撒帐南,儿孙不打难。五男二女,子女团圆。床上睡不了,床下打铺连。床上撒尿,床下撑船——” 喜娘引导两位新人对饮完合卺酒,笑道:“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子孙满堂。”说完,喜娘带领丫鬟仆妇关门离去,婚房里终于只剩下两位新人。 “燕子,高兴吗?”韩子高口中含糊道,伸手握住袁燕儿的手,笑道:“虽然不是真的,却跟真的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好高兴。” 袁燕儿淡淡一笑道:“兄兄高兴就好。” “阿妹不开心吗?”韩子高把袁燕儿的头靠在自已肩上,道:“从今往后,再没人敢欺负你……” “你不能喝还喝,瞧你醉成什么样了?”袁燕儿嗔怪道。 “我没醉——”韩子高歪着头、得意地笑道:“他们要我明年成婚,今年我就把婚结了,看那帮土大夫还有什么话说,哈哈哈——” “夜深了,兄兄累了一天了,我帮兄兄宽衣吧!”袁燕儿伸手开始解韩子高的婚服,刚脱完上衣,那人仰面躺倒在床榻上,居然已经睡着了。 袁燕儿叹了口气,费了老大的劲,才把韩子高的下裳脱掉,全部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听着竹马均匀的呼吸声,袁燕儿给他盖好锦被,自已也卸下假髻、脱掉婚服,躺在竹马的身边,痴痴地看着竹马,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触碰他那高挺的鼻梁,身体莫名其妙地滚热发烫。 “阿蒨……”那人在梦中呢喃:“别闹了,睡吧!”说着,把头埋在袁燕儿胸前。 袁燕儿抱紧那人,感受着那人温暖的体温,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第48章 新媳妇茶 阳光透过窗纱照在韩子高的脸上,韩子高睁开眼,见自已躺在熟睡的燕子怀里,吓出一身冷汗,慌忙推醒她,脸涨得通红、小心翼翼问:“昨晚,我……我没对你做什么吧?” 袁燕儿笑了笑:“兄兄喝醉了,抱着我睡着了,没做什么?” 韩子高长吁口气:“对不起,这酒真是害人,不喝又不行,我又什么都记不起了。” “看这日头不早了,还没去拜见翁姑,只怕翁姑要说我懒呢,我侍候兄兄穿衣吧!”袁燕儿起床,拿过衣服帮韩子高穿上。 “等会到外面,你不要称我兄兄了。”韩子高提醒。 “是的,夫君。”袁燕儿笑说,然后看了一眼床上铺的元红巾问:“那元红巾,还要带给阿娘看吗?” 韩子高道:“喜娘脑子进水了吧!别管它了,咱们去见阿爷阿娘。” 两人穿戴整齐,来见翁姑,韩延庆夫妇早坐在正堂等着喝新媳妇茶,两人跪下向父母敬茶,韩延庆笑着抚须:“好啦,好啦,看你们夫唱妇随的,我和你们阿娘总算放心了。” 袁燕儿陪着蛮子娘去厨房准备早饭,韩子高把皇帝有意让阿爷担任山阴令的事一说,韩延庆十分紧张,担忧地说:“我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做一县之长啊!圣上不是说笑的吧!” 韩子高道:“皇帝一言九鼎,哪是说笑的,不日就会有诏书到山阴县衙,其实阿爷不用紧张,阿爷谨记八个字:两袖清风、爱民如子,如果您做到了,就不会有什么过失。” “可是我不懂啊!”韩延庆忧心忡忡,韩子高说:“不懂就问县丞,阿爷不放心的话,还可以请教谢大儒,我跟他说过了,他说只要阿爷需要,只管问他便是,所以阿爷不用担心。对了,现任县令陆昉,听谢大儒说此人没有德行,您若是接受任命,他就不得不调走,这不是给咱山阴百姓除了一害嘛!” 韩延庆道:“这倒是真的,这个陆昉,自他来了后,多了许多苛捐杂税。” “圣上明令减赋减税,他还敢巧立名目,阿爷上任后,搜集他的罪证,日后我在圣上面前弹劾他,省得他又去祸害别的州县。”韩子高说。 第29章 “好,”韩延庆点了点头,又问:“儿啊,你什么时候去成州?” “明天陪燕儿回门,后天一早出发。”韩子高道。 “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没个三五年回不来吧,把燕儿带上,你身边有个人照顾你,阿爷阿娘就放心了。”韩延庆说。 “不是阿儿不想带,成州不太安全,所以这次我们都没带家眷,等成州那边稳定下来,我会派人来接燕儿过去。”韩子高道。 韩延庆又担心起来:“从你做圣上的侍卫开始,我和你阿娘这心啊就没有一天能放下来,阿爷不想你做什么大官,只要你平平安安,你总是不顾性命,万一有什么,叫我和你阿娘怎么办,我们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没事的,阿爷不用担心,成州只是有点小患,阿儿见过的风浪多了,去了很快就会摆平,不会要了儿的性命。”韩子高笑着安慰父亲。 因为婚事,在山阴耽搁了五天,第六天一早,韩子高一行人出发前往成州,一路日夜兼程,越往南走天气越热,用了十天终于赶到成州治所梁信县郊外。 第49章 凉茶铺子 韩子高命朱玚、刘诚在城外扎营,等过一天再进城,自已先带着如意,又扮成商贾模样,步行进城,调查当地情况。 岭南的秋天就跟夏天一般炎热,两人在城里转了一圈,街道上人来人往,倒没看出什么异样,两人走得满头大汗。 “真热啊!”韩子高从腰间解下腰扇展开,不停地摇着。 “将军……”秦如意刚开口,见将军翻了个白眼,忙改口说:“郎主,小人口渴。”指着街旁一家凉茶铺子,眼巴巴的样子。 “好,就这家了,进去想吃什么随便叫,我请。”韩子高笑道。 两人进去坐下,如意先叫了两碗荔枝糖水。 “在周国时,就常听人说起岭南荔枝,不想今日竟能吃到,真不枉跟着将……郎主。”秦如意说到高兴又要说漏嘴。 “你不觉得奇怪吗?”韩子高道:“咱们一路走来,人民各做各事,街道上一切正常,不像朝堂上他们说的那样乱。” “是啊,不像是没有长官的地方呢!”秦如意点头。 这时,店主端着两碗糖水过来,满脸堆笑地说:“客官,这是您叫的荔枝糖水,听口音,两位是从吴地来的客官吧,要不要尝尝本地的特色美食,小店也做饭菜,味道不比酒楼差。” 如意看向将军,咂了咂嘴,韩子高会意道:“说说你家的招牌菜。” “我家的招牌菜可多了,怕有的菜,客官您吃不惯,就推荐客官敢吃的吧!”店主热情地介绍:“像是龙凤呈祥、石锅鱼、生烤牡蛎,椰子饭,吴地来的客官吃完都说好。” “龙凤呈祥是什么?”韩子高问。 “就是蛇和鸡在一起炖,汤鲜肉美,清凉去火。”店主说。 “蛇啊!”韩子高皱了皱眉。 “看您大老远来一趟,不尝尝岂不可惜?”店主劝道。 “好,听店家的,照您说的各来一份。”韩子高大手一挥。 “好嘞。”店主的脸笑开了花,正要转身去厨房,韩子高又招手说:“店家回来,我问你,你家的菜贵不贵?先报下价给我听,再下菜单不迟。” 店主道:“好说,荔枝糖水三钱一碗,两碗就是六钱,龙凤呈祥五十钱,石锅鱼三十钱,生烤牡蛎十只,一只两钱,就是二十钱,椰子饭十钱,共计……”店家正在心算。 “一百一十六钱。”韩子高道。 “看您是做大生意的吧,算得真快啊!没错,一百一十六钱。”店主笑说。 “这么贵!一顿饭上百钱了。”秦如意叫道:“郎主,去掉两样菜吧,我们怕是吃不了这么许多。” 韩子高对如意说:“价格还好吧,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点。” 店主道:“一看客官就是见多识广的,我家饭菜真心不贵,不过有话还要说在前面,免得结账时您有意见,除了饭菜钱,还要另收火耗税二成,水耗税二成,保护费二成,所以算下来共计一百八十五钱。” “什么?你家开的是黑店吗?有这么收钱的吗?”韩子高把眼一瞪。 第50章 刺史是怎么失踪的? “什么?你家开的是黑店吗?有这么收钱的吗?”韩子高把眼一瞪,店主被对方狠厉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慌忙解释:“客官勿怪,除了饭菜钱是小的收的,其他都是要上交的,火耗税、水耗税是交给官家的,保护费是交给山大王的,您既然问了,小的就要讲明。” “国家明文规定十五税一,去年皇帝下诏税赋减半征收,只有三十税一,你们这儿怎么敢收上六成?官家何时收过火耗、水耗了,那个山大王又是个什么东西?”韩子高气得一拍桌子道。 店主上下打量对方,颤抖着声音道:“您倒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不像做生意的,倒像是京城来的监察御史呢?” 韩子高心道不好,气愤之下把平常治军的气势拿出来了,赶紧和颜悦色道:“店家不要误会,在下之前都是在吴地做生意,我那地方税赋就是三十税一,第一次到成州想跑点买卖,不知道这里税费这么贵的,主人家能再讲讲本地还有什么税费?” “吓了小的一跳,”店主道:“别说客官生气,我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啊!除了刚才说的,还有人头税、入城税、如厕税、落地税,路过山大王的地盘要收过路费,逢年过节还要另外交孝敬钱给官家和山大王……” 第30章 “等等,为何我们入城没见收税呢?”韩子高问。 “如果进城就收,您还会进城吗?好多外地人不知道,稀里糊涂进了城,等回头出城,守城的兵爷就要跟您收税了,一人十钱,这叫进城容易出城难。”店主道。 “哦,落地税又是怎么收的?”韩子高问。 店主道:“若是您带了货的,等货物放下来时,就有官爷跟您收税了。像您空着两只手,收不了您,您要是带车带牛马,有官爷会跟您收车马税,若是您今天住客舍,除了住店费用,另外加二成床辅税,都是要交给官家的。” “官家,这个官家是谁?成州刺史吗?”韩子高问。 “不知道,大老爷年年都在变,这些税目收了好多年了。”店主道:“上月刚来的王刺史在府署门口贴公告,说只收三十税一的正税,以前乱七八糟的税费一律不收了,可是公告贴出来没几天,人突然就失踪了,现在税目一个也没少,呵呵,咱们这成州府署里的水可深了。” 韩子高不禁吃惊,心想,原以为王刺史失踪的事,是官家的秘密,平民百姓并不知道,原来老百姓都知道啊!就问:“刺史是怎么失踪的?” “具体的不清楚,听说一觉醒来,府署里就不见了大老爷,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店主道:“前面几位大老爷知道这府署里水深,入乡随俗就是和稀泥,偏这个王刺史不信邪,大张旗鼓地贴公告,结果人就不见了。” 秦如意气道:“竟有这种事?堂堂一州刺史怎么会在自家府里失踪呢?” 韩子高又问:“店家说说,山大王又是谁?” 第51章 宁氏兄弟 “山大王不是一个人,是这附近龙山上大大小小四十八个山洞的洞主,他们都是僚人都老。”店主说:“我向您收的保护费就是交给他们的,还有客官要是路过他们的地盘,就要交过路费,按人头收,一人十钱,若带着车马货物,还要另算。” “这不是占山为王吗?是山匪啊!官府不剿吗?就任他们鱼肉百姓?”韩子高道。 “哎唷,您小声点,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讲啊!小心头就没了!幸亏店里没旁人。”店主紧张地看向四周,靠近韩子高小声说:“剿不了,这地方的僚人可凶悍啦,当官的不管敢,十年前龙山上还是俚人僚人各占一半山头,自从宁氏三杰占据了最大的黄岩洞,把附近的俚人都赶出了龙山,现在宁氏三杰是这四十八洞的大都老,本地最大的土豪恶霸,以前有人当众说他们的坏话,第二天那人的头就被高挂在城门口呢!” “反了天了!”韩子高气得又要拍桌,想想忍住,问:“宁氏三杰是什么人?” “咳,三杰是僚人对他们的美称,这三人是亲兄弟,大兄宁龙,二兄宁虎,三弟宁豹,自称黄龙大王、白虎大王、黑豹大王,光听名字就知道他们有多厉害了,这三兄弟从小好勇斗狠,可能打啦,其他四十七洞洞主都不是三兄弟的对手,这十年间,换了好几任刺史,没一个敢惹他们,任由他们在州县里收取保护费,直到上月王刺史上任,废除各种杂税和保护费,可惜没几天人就失踪了,唉——”店主无可奈何地叹气。 韩子高微微一笑:“谢谢店家给在下解惑,长了不少知识。” “好说,好说,对了,您点的菜还要不要啊?”店主问。 “要,当然要,上菜上菜。”韩子高笑着摇动腰扇。 “那小的去忙了啊!”店主满心欢喜地去了厨房。 “郎主,糖水好甜啊!您快尝尝。”秦如意一口接一口地喝,转瞬间就把一碗喝个干净。 韩子高端起碗尝了一口,沁人心脾的甘甜,不错不错,对着厨房那边大声道:“店家,再来两碗荔枝糖水。” “好嘞!”厨房传来店主的声音,秦如意开心得眼睛笑成两弯月牙。 这顿饭吃了一个时辰,“好饱啊!我都走不动路了。”秦如意摸着肚子说:“属……小人去方便一下,郎主要一道去吗?” “你先去探个路,身上带钱了吗,搞不好收你如厕税哦!”韩子高笑道。 过了一会,秦如意回来了,坐下说:“茅厕就在店的后门,出去就看到了,还真有人在门口收税呢,一钱一次,这要是没钱岂不是被屎尿憋死,我看这成州就差没收放屁税、呼吸税了。” “诶,如意,你还别说,这两个税目大有赚头。”韩子高笑着收起腰扇,起身去了后门,过了一会笑呵呵地回来了。 “如厕要交税,您还这么高兴,好像捡了便宜似的。”秦如意说。 “可不是嘛!”韩子高举起一个沉甸甸的布袋,秦如意道:“这袋子,不是收如厕费那小子的吗?” “给我点晕了,扔在厕里了,居然敢跟老子收税,老子就把他给收了。”韩子高笑着,把布袋扔给秦如意:“收好,回头做为乱收税的证据。” “哇——,将军干得太漂亮了。”秦如意笑得肚皮疼。 “店家结账。”韩子高从佩囊里拿出两串钱放桌上,转身出门,秦如意跟了上去,店主过来看见桌上放着两百钱,连连躬身谢道:“客官好慷慨啊,谢谢客官,小的祝您生意兴隆啊!” “咱们现在去哪儿?”秦如意跟上韩子高问。 “差不多了,该去府署上任了。”韩子高手摇腰扇往前走。 第52章 成州府署 第31章 来到成州府署门前,秦如意先走两步,抱拳对守门的土兵们说:“请通传一下长史……” 土兵翻个白眼,没好气道:“长史是你们贱民能随便见的?有事到旁边角门登记去。” 秦如意见对方态度傲慢,气得把手往后一指,正待要说:“瞎了你们的狗眼,我身后这位可是你们的新任成州刺史,还不叫长史出来迎接上官。” 韩子高伸手捂住他的嘴,拉到一旁,秦如意道:“将军,您捂我嘴做什么啊?”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角门看看怎么个登记法。”韩子高说完顺着府署墙根绕到角门。 见角门门口横着张桌子,有个署吏坐在桌子后不时地打哈欠,韩子高上前拱手问:“官爷好,在下想拜见长史,不知怎么可以见到?” 署吏上下打量他,见来人二十多岁,身长八尺、相貌英俊、目似朗星、颔下短须,穿着白色大袖縠衫,外罩烟青色交领半臂,束裹烟青色头巾,脚登葛鞋,一副商人打扮。 “是做官家生意,还是打官司啊?”署吏漫不经心问。 韩子高想了想,道:“想做官家生意,也要打官司。” 署吏笑了笑:“若是做官家生意,先交投桃礼,若是打官司,先交诉讼费。” “投桃礼怎么收?诉讼费又怎么收?”韩子高问。 署吏道:“投桃礼,多少没有定数,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你自已看着办;诉讼费,民事案子交一百钱,刑事案子交三百钱,这只是受理案件的费用,不包含呈子钱、坐堂礼、鉴定钱、鞋袜钱、车船钱、酒食钱、差使钱、带堂费、纸笔费、辛苦钱、酬谢钱什么的。” 韩子高听得一愣一愣的,压着怒火说:“打个官司这么贵啊?” 署吏把手往外一指,嗤笑道:“亏你还是个生意人,没听过常言道吗?” “什么常言道?”韩子高问。 署吏说:“常言道:八字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年头没钱就别打官司。诶,我说了这么多,你倒底要不要见长史,在我这儿登记想见长史的人,排队都排到下个月了,想早见就别舍不得钱。”?? “以前听说衙门里黑,还没见过黑成你们这样穷凶极恶的,我呸——”韩子高狠狠啐了一口。 “诶,你这贱民是要找死吗!居然口出狂言、辱骂官家,来人……”署吏正想叫来同事,一起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却见年轻人突然抬起手指往自已胸前一戳,只觉浑身一麻,竟晕了过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倒。 韩子高伸手抱住他,把署吏扶到桌案后,摆了个趴在桌案上睡觉的姿式,然后背着手、大摇大摆地从角门进了府署。 走在府署的庭院里,没见着一个人,倒是二堂那边传来一声声呼卢喝雉的狂喊乱叫。 大白天的,府署里开上赌场了,呵呵……,这府里的人是有多闲啊!没了刺史,还有长史、司马、主簿、参军等等佐史,看来这府里从上到下懒政到何种地步。 往二堂方向走去,看到庭间路边摆着一只大鼓,登闻鼓不该放在府署门前吗?怎么摆在了这里?韩子高拿起一只鼓槌,对着鼓面敲击两下,“咚、咚——”声音还挺响,没坏。 “诶,你干嘛的?”身后有人吼道。 第53章 玩五木 韩子高转过身,见是个署吏,拱手笑说:“在下是来找长史谈生意的。” “李贵没和你说吗?长史是要预约才能见的?怎么就放你进来了?”那署吏困惑。 “哦,李爷让我先在府里等着,他去找长史了。”韩子高解释。 署吏上下打量,微微笑道:“你是给了多少投桃礼,李贵给你开这么大的后门,行了,我带你找个地方坐着,别到处乱跑,这鼓可不是随便敲的,小心挨板子。” “多谢官爷提醒。”韩子高从佩囊里拿出两串钱塞进署吏的袖口里,说:“在下也喜欢玩五木,听那边玩得热闹,也想参与一把。” 署吏掂了掂袖子,眉开眼笑道:“好说,好说,反正坐等也是等,那就边玩边等吧,跟我来吧!” 韩子高跟着署吏进到二堂,里面人声鼎沸,一桌桌围得全是人,正斗得热火朝天。 署吏来到一桌前,大声说:“让让,这位是来和长史谈生意的朋友,也想玩一把,谁让个位置出来啊!” “我们正玩得好好的,想玩,等着。” “和长史谈生意怎么了?也要讲先来后到。” “就是!” …… “啪——”韩子高从佩囊里拿出一条金铤放在桌案上,顿时一桌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哈哈哈——,这位朋友豪爽,一掷千金啊!小六,把你的位置让给这位朋友坐。”桌上一位穿杏色薄纱长衫的中年男子笑道。 “朋友请坐。”坐在中年男子左边的一个年轻人马上站起身、满脸堆笑地拉着韩子高坐下。 “看朋友不像本地人,不知尊驾贵姓?”中年男子问。 “客气了,鄙人姓韩,从吴地来到贵宝地,人生地不熟的,还请诸位多担代,不知你们这里玩五木有什么不同的规矩?”韩子高微笑道。 中年男子说:“韩兄弟,我们这里五木的玩法最简单不过,只拼采数高低,不用枰、马、矢那么麻烦,也不分贵采杂采,谁掷的采数高,谁赢的钱就多,一局下注一百钱,输赢按采数高低分摊,韩兄弟爱玩五木,定是位老手了,一说就懂了吧?” 第32章 韩子高点了点头:“简单是简单,只是下的注太少,在下这条十两的金铤得玩到什么时候,要不提高到五百钱,这样才够刺激。” 中年男子心想,看你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老子玩五木的时候,小子还只会吃奶呢,想死得快,我可得成全你,笑道:“好说,五百钱就五百钱,韩兄弟新来,我们尽地主之谊,让韩兄弟先掷。”说着把五枚投子和摇木杯推到韩子高面前。 【前文也提到过五木,但没有出现具体博戏的情节,这里为方便书友看懂下文,先对这一古老博戏作个简单介绍。五木又称樗蒲,是汉末开始盛行的一种棋类游戏。在17乘17的方格棋盘上走棋,每方六枚棋子。用于掷采的投子最初是用樗木制成,故称樗蒲,由于这种木制掷具系五枚一组,所以又称五木之戏。 投子是用木头斫成的木片子,两头圆锐,中间平广,像压扁的杏仁。五枚投子,每枚分为正反两面,其中三枚是一面涂黑一面涂白,另外两枚,除了一面涂黑一面涂白外,黑面上还画有牛犊,白面上画有野鸡。 五枚投子掷出有“黑、白、雉、犊”四种花色,能产生十二种组合,按出现几率的难易,采数区别高低。采名有十种,为卢、塞、秃、雉、枭、撅、犊、塔、开、白。其中,卢、雉、犊、白是为贵采;塞、秃、枭、橛、塔、开是为杂采。 采数高低如下: 采组:黑黑黑犊犊 采名:卢 采数:16 等级:贵采 概率:1/32 采组:黑黑黑犊雉 采名:塞 采数:11 等级:杂采 概率:2/32 采组:黑黑犊犊白 采名:秃 采数:4 等级:杂采 概率:3/32 采组:黑黑黑雉雉 采名:雉 采数:14 等级:贵采 概率:1/32 采组:黑黑犊雉白 采名:枭 采数:2 等级:杂采 概率:6/32 采组:黑犊犊白白 采名:枭 采数:2 等级:杂采 概率:3/32 采组:黑黑雉雉白 采名:撅 采数:3 等级:杂采 概率:3/32 采组:黑犊雉白白 采名:撅 采数:3 等级:杂采 概率:6/32 采组:犊犊白白白 采名:犊 采数:10 等级:贵采 概率:1/32 采组:黑雉雉白白 采名:塔 采数:5 等级:杂采 概率:3/32 采组:犊雉白白白 采名:开 采数:12 等级:杂采 概率:2/32 采组:雉雉白白白 采名:白 采数:8 等级:贵采 概率:1/32 玩法就是游戏者手执“五木”,掷在昆山摇木做的“杯”中,按所掷采数,执棋子在棋盘上行棋,相互追逐,也可吃掉对手之棋,谁的棋子全部先走到尽头便为赢者。掷到贵采的,可以连掷,或打马,或过关,杂采则不能。后来又增加“进九”、“退六”这两种采,如何组合失考。可两人对玩,也可三、四人或多人玩(围观者也可加注某方,一起参与博戏),走棋规则有“击马”、“叠马”、“入坑”、“连投”等,有些类似于现在的飞行棋。】 第54章 一掷千金 韩子高笑道:“那在下就不客气,反正只比大小,谁先投都是一样的。” 说着捋起五枚投子,随手扔进摇木杯里。 两黑一犊一雉一白,周围一片叹惜:“枭啊!”脸上却都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只有二采,没有比这个更差的了,韩兄弟开局运气不大好啊!”中年男子微笑说,心想,我道是个行家,原是来送钱的。 韩子高笑道:“没关系,本来就是来结识各位朋友,赢不赢钱不重要。”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好说,韩兄弟豪爽,一掷千金,长史面前,我们必当为你美言。” “多谢仁兄,不知仁兄怎么称呼?”韩子高问道。 坐在身旁的小六主动介绍:“这位是沈主薄,我们也称他‘四老爷’。” “哦,原来是沈主薄,四老爷,在下失敬了。”韩子高起身拱手。 “诶,韩兄弟坐下、坐下,赌桌上没有什么老爷不老爷的,谁的采数大谁就是老大。”沈主薄笑着摆手。 “不知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又是谁?”韩子高问。 小六解释:“大老爷是刺史,二老爷是长史,三老爷是司马啊!” “懂了,懂了。”韩子高笑说。 “卢、卢、卢……”“雉、雉、雉……”在周围一片呼卢喝雉声中,沈主薄掷出一犊一雉三白,众人大声叫好,小六道:“开,虽是杂采,可是十二采呢,这局四老爷赢定了。” 沈主薄面露得意之色,接下去其他两人分别掷出“犊”和“塔”。 接着开始第二局,沈主薄伸手说:“韩兄弟请掷吧!” 韩子高道:“刚才是各位敬地主之谊,现在还是按规矩来吧,四老爷坐东,从四老爷开始。” “好。”沈主薄也不推让,捋起五枚投子正要掷,韩子高伸手拦住说:“要不,咱们玩点更刺激的,加条规矩,若谁掷到贵采可以连掷,直接开下一局,没掷的算零采,怎么样?” “这个玩法有趣,又快又刺激。”小六叹道。 沈主薄说:“不是我不敢玩,我怕韩兄弟输不起,你是来做生意的,总不能让你把老本都赔光吧!” 韩子高拍拍佩囊道:“放心,同样的金铤我这里面还有好几条呢!” 小六怂恿说:“四老爷,玩吧!” “我可以跟,其他两位可愿意跟?”沈主薄问道。 第33章 其他的两位互相看了看,点头表示同意,“好,就按韩兄弟说的玩法。”沈主薄嘴里低吼:“卢、卢、卢……”,五枚投子掷出在杯中翻转跳跃,最终全部停住,是三黑一犊一雉,塞,杂采,采数十一。 “差一点就是卢或雉,唉——”沈主薄失望地说。 “不错啦,采数十一呢,贵采哪那么容易掷到呢!”小六宽慰道。 接下来,其他两人分别掷出“秃”和“撅”,围观的纷纷道:“这局四老爷又要赢了呀!” “轮到韩兄弟了,请掷。”沈主薄得意地伸手示意。 韩子高不慌不忙地捋起五枚投子,握在手心,故弄玄虚地吹了口气,似在自言自语道:“雉——”往摇木杯里一掷。 第55章 都给我坐下! 韩子高不慌不忙地捋起五枚投子,握在手心,故弄玄虚地吹了口气,似在自言自语:“雉——”往摇木杯里一掷,随着五枚投子的翻转跳跃,最终停下来,竟真的是三黑两雉,贵采第二的雉,采数十四,这局不但赢了,而且还可以继续连掷,周围的人都惊呆了,沈主薄擦了擦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小六道:“韩兄弟这局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沈主薄回过神来,强装镇定说:“韩兄弟,接着掷吧!” 韩子高微微一笑,把摇杯中的五枚投子倒在掌心,然后把摇木杯放回桌上,像上次一样,对着握着投子的手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卢——” 往摇木杯里一掷,五枚投子在杯里翻转跳跃,众人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五枚投子最终停下,三黑两犊,还真的是贵采第一的卢,采数十六。 “不可能、不可能!”沈主薄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起摇杯左看右看,又拿起五枚投子看了又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周围的一片惊叹声把其他几桌正在玩的人也吸引过来,小六高声嚷嚷:“神了,神了,这位韩兄弟运气也太好了吧!连掷了两个贵采,不是卢就是雉。” “换杯和投子。”沈主薄不服气,立刻有人送来了旁边桌子的杯和投子。?? “韩兄弟用这个投!”沈主薄道,心想,你运气再好,总不能连投三个贵采吧! 韩子高笑了笑,把原来的杯和投子推到旁边,伸手拿过新换的杯和投子,这次也不吹气了,把五枚投子握在手心,往杯里一掷,看似很随意的样子,结果,又是个贵采,白,三白两雉,采数八。 沈主薄不禁心慌,这时方才明白过味来,眼前这位年轻人是高手中的高手,还没等他急了,旁边两位已经急了,一个个摆手起身说:“不跟了、不跟了。” 韩子高一拍桌子、厉声道:“哪有中途不跟的规矩?怎么?输了就不肯跟了,都给我坐下——!” 那两位屁股刚挪窝,被他这一声断喝,吓得不由自主地又坐下了,沈主薄见他气势凌厉,跟刚才判若两人,不由得倒吸口凉气,勉强笑说:“我算是明白了,韩兄弟刚才是扮猪吃老虎啊!呵呵,不过,我倒不信这个邪了,你还能一直掷到贵采?” 结果,接下来是啪啪地打脸,韩子高捋起五枚投子一扔再扔,卢、雉、犊、白,轮番上阵,沈主薄的脸色由红变紫、由紫变黑,其他两位已经瘫坐在地,周围看热闹的不输钱不觉心疼,兴奋地大呼:“再掷、再掷!” 眼见着家底输掉了,再掷下去,怕是连老婆孩子都要赔进去,沈主薄也顾不上什么颜面,一把抢过摇木杯,紧紧抱在怀里,拉住韩子高的手,耍赖陪笑:“好了,韩兄弟,我服了,饶了我吧!” “服了?真心服了?”韩子高微笑道。 “服了,心服口服,以后韩兄弟有什么需要差遣的,我一定随喊随到,嘿嘿嘿,您多少给我留点,可怜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不能让我们一家喝西北风吧!”沈主薄跪下开始哭穷。 “成州这地方也有刮西北风的时候?”韩子高笑道。 “就是打个比方,嘿嘿!”沈主薄龇牙一笑。 第56章 升堂 韩子高转头又问那两位:“你们呢?” 那两位也跪下了,赶紧附和:“服了服了,我们也是心服口服,韩兄弟饶了我们吧!有什么需要,韩兄弟只管差遣。” “哈哈哈——”韩子高大笑起来,手摇腰扇道:“还别说,你们这府里的赌品还不错,肯认账,没有依仗权势耍赖,就这点看,你们还算诚信,好,你们输掉的钱还是你们的,我不要,都还给你们,不过说好了,我若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可要乖乖帮我办事。” 沈主薄拱手堆笑说:“干什么都行,就是杀人放火的事不能做。” “放心,我要你们做的不违法乱纪。”韩子高道。 “那就行,嘿嘿嘿——”沈主薄等三人的脸笑成了三朵花。 这时,从二堂外跌跌撞撞走进一人,他伸手一指韩子高、大声说:“就是他,这个大胆的贱民,刚才在角门暗算我,把我弄晕了,快抓住他!” 小六惊道:“什么?钱老三说他是来找长史做生意的朋友?诶,钱老三呢!” 之前带韩子高进二堂的署吏忙说:“我以为是李贵放他进来的……” 这下沈主薄来了底气,立马站起指着韩子高道:“你、你是哪里来的贱民,敢把老爷我耍着玩,是活腻歪了吗?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他抓起来啊!” 第34章 左右刚要动手,韩子高把眼一瞪:“你们谁敢?”说着从袖里取出一卷帛书,站起高声道:“皇帝诏书在此,吾乃朝廷新任成州刺史,尔等还不跪下听旨……” 秦如意在府署门前等了快半个时辰,不见将军回来,心中着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正打算去角门看看,见府署门内走出四名署吏正努力地抬着一张大鼓,另有一名署吏直接走向自已,署吏拱手作揖笑问:“您是秦侍卫吧?大老爷请您进去。” “大老爷?”秦如意一脸懵状,署吏忙道:“哦,就是新刺史……韩刺史啊!大老爷已坐大堂,准备升堂集议。” 秦如意知道将军已经亮明身份,跟着署吏进了府署大门,守在门口的土兵们都向他躬身行礼,秦如意对刚才出言不逊的土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土兵顿时惶惶不安。 大堂之内,韩子高手摇腰扇、转了一圈,主簿沈元亨跟在后面陪笑道:“属下已经派人通知萧长史、韦司马和各位参军了。” “梁信、广信、猛陵、遂城、宁新五县县令通知了吗?”韩子高问。 “啊?今天就要召见五县县令吗?大老爷,您看这日头偏西了,等通知到各县衙里,天都黑了,路上不好走,不如明天再召见吧!”沈元亨说。 “嗯?”韩子高转头看着沈元亨,沈元亨忙道:“好,好,属下马上派人通知。”转身摇头叹气出去了。 “将军!”秦如意笑着进来说:“您刚才干什么去了,害属下好一阵的等,我看成州的佐史署吏都挺听话的嘛!” 韩子高道:“你高兴得太早,这才开始,是不是真听话还不好说,有件事要你去办,本来打算让朱玚、刘诚他们明天再进城的,你现在就去传信让他们进城。” 第57章 打官司不收钱 韩子高道:“你高兴得太早,这才开始,是不是真听话还不好说,有件事要你去办,本来打算让朱玚、刘诚他们明天再进城的,你现在就去传信让他们进城。” “主薄——”韩子高对外大喊,“诶、诶!”沈元亨匆匆又进来了:“大老爷有什么吩咐?” “府里有马吧?马上给秦侍卫备一匹马。”韩子高道。 “有,有,有,属下这就派人牵到府门口。”沈元亨又匆匆出门。 “你去吧!”韩子高对秦如意挥了挥手,见秦如意站着不动,问:“诶,你怎么不走啊?” “属下担心您……怕您一个人在这儿……”秦如意说。 韩子高笑起来:“哈哈,怕我会不见了吗?傻瓜,王刺史不是武将出身,我是能随便被掳走的吗?快去、快去。” 秦如意这才离开,沈元亨又屁颠屁颠地进来道:“属下已经派人通知五县县令了……” “大通,你坐下。”韩子高微笑说。 沈元亨愣了一下道:“大老爷知道属下的字啊?” “做你们的长官,怎能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坐下、坐下!”韩子高说。 “大老爷在,哪有属下坐的道理。”沈元亨摆手。 “叫你坐,你就坐。”韩子高把腰扇放桌上,道:“以后不要喊我什么大老爷,听着别扭,我没那么老,整天老爷老爷的,都把我喊老了,称我官职就行了,我比您年少,没外人在的时候,称我子高便好。” “那哪成,您虽年轻,可您是长官,属下还是称您韩刺史吧!”沈元亨受宠若惊。 “随你的便吧,趁着现在没旁人,我问你,你一定要如实说,王刺史是怎么失踪的?”韩子高问。 “咚、咚、咚——”四名署吏把大鼓抬在门外放好,其中一名署吏拿起鼓槌敲打起来,附近的百姓闻声,纷纷从四面八方围聚过来,很久没听到登闻鼓的声音了,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击鼓的署吏见来的百姓已经围满府署门口,这才放下鼓槌高声道:“乡里们,朝廷又派新刺史来了,新刺史说了,登闻鼓要摆在门口,凡百姓有什么重大诉求或冤情可敲登闻鼓,新刺史会亲自受理,普通的状子就交给我,我是门子李贵,负责登记案件和诉求,新刺史特地交待从今日起,府里受理案子不收任何费用。”?? “真的假的?打官司不收钱啦?”“新刺史?这次又派的什么人,上次的王刺史还没找到吗?”“咳,换汤不换药,新官上任三把火,过一阵子又成老样子了。”“我看还是王刺史是真心为百姓着想,可惜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有人大着胆子问:“新刺史是谁?”旁边立即有人笑他道:“说了,你知道吗?问什么问啊?” 李贵大声道:“这次朝廷派来的新刺史,乡里们大概都是听说过的,就是咱大陈最美的韩将军啊!” “是韩子高吗?”有人问。 李贵瞪了他一眼,斥责说:“大胆贱民,怎可直呼大老爷名讳?” 人群顿时轰动了,“韩将军不是在圣上身边吗?怎么跑到岭南来了?”“圣上把身边的人都派来了,看来圣上是真的重视咱们成州了。”“看来成州这次要变天了。”“李爷,韩将军漂亮吗?”“李爷,说说韩将军长什么样?”…… 李贵道:“明日卯时,新刺史会在城东校场检兵,新刺史说了,百姓可以在校场外观看,想一睹新刺史容貌的乡里们可以前往。” “新刺史好亲近咱们老百姓呀!”“真的吗?老汉我活了六十多年,还没见过哪位刺史的面呢?”“传言说韩将军爱护百姓、有求必应,看来是真的。”“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咱大陈第一美人。”“明天把一家老小都带上,看看咱们新刺史倒底有多美。”…… 第35章 第58章 立规矩 戌时,成州府署内灯火通明,韩子高头戴进贤二梁冠,身穿绛纱公服,腰围革带,悬银装剑,佩水苍玉,脚登黑皮履,神情严肃地端坐于案几后,刘诚和秦如意一左一右站于两侧。 “主薄,人到齐了吗?”韩子高问沈元亨。 “哦,回大老……刺史,司马、诸参军、佐史和三班都到了,五县县令也到了,嗯……只缺萧长史,可能有什么事跘住了。”沈元亨回禀。【“三班”分别是“皂班”“快班”和“民壮”。“皂班”负责官员仪仗、后勤,属于直接服务官吏的人员。“快班”俗称捕快,负责传唤、拘捕。“民壮”是身体较好的用来守卫仓库、监狱或者押解过境人犯。】 韩子高道:“五县县令都到了,不等了。大通,宣读皇帝诏书。” “这……,长史没到就开始,不好吧,刺史还是再等等吧!”沈元亨说。 “不等了,读!”韩子高道。 沈元亨只好展开诏书,正要宣读,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从外而入,抬头瞟了一眼韩子高,傲慢地从沈元亨手里抢过诏书展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下面站的是何人?”韩子高问。 男子昂着头、侧身拱了拱手,态度十分傲慢,道:“长史萧铉,拜见新刺史。” “最远的宁新县令都到了,长史为何姗姗来迟?”韩子高问。 萧铉愣了一下,心虚说:“属下家里有点事耽搁了,本以为朝廷再派刺史怎么也得一两个月后,没想到这次来的这么快。” 韩子高道:“王刺史失踪,你做为府署次长代理州事,本应每日在大堂处理公务,为何闲居家中,放任佐史署吏在二堂玩五木聚众赌博?” 萧铉更加心虚、吞吞吐吐说:“哦……属下年纪大了,身体时常犯病,所以就把府署暂时交给沈主薄代管,属下不知府署里有人赌博。” 沈元亨脸色立马变了,马上辩驳:“长史何时跟卑职交待过这样的话啊?” “啪——”韩子高猛地一拍案几上的醒木,把大堂内所有的人都惊得身子一震。 韩子高大声道:“圣上诏命我出任成州刺史,并授我假节,可便宜行事,得杀犯军令者,若遇突发情况,得杀四品以下官位者。”说着对刘诚示意,刘诚双手持举节杖,从堂上走到堂下,来回走了一圈。 韩子高继续说:“丑话说在前面,不管前任刺史是怎么治州治军的,也不管这里以前有什么陈规旧习,我来之后,一切都要按照国法军规来办,你们之前干的破事我一概不加追问,但从今日开始,若有人胆敢以身试法,不服从王令,不管他是谁,就是皇亲国戚,我也拿他血祭国法军规,到时不要说我不留情面。” “我在京城就听说成州不服王令久矣,一年之内竟然连换三任刺史,上月王刺史刚上任,居然在府署内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我肩负王命而来,一是要整顿吏治,二是要打击豪强,三就是要把王刺史失踪之事查得水落石出。你们当中,谁能提供线索,我有重赏,谁若包庇隐瞒,被我知道,就与掳匪同罪。” “啪——”韩子高又猛地一拍醒木道:“我奉劝各位一句: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莫要一错再错。” “今天我召集各位,除了认识各位,就是要给各位立规矩。第一条规矩,废除所有苛捐杂税,以后只收正税,按三十税一征收,什么水耗、火耗、入城、如厕、落地税统统都不许征收,如有违反者,斩。第二条,百姓打官司,不许再收诉讼费以及什么乱七八糟的费用,如有违反者,斩。第三条,成州自有官军维护地方太平,百姓不需要向什么山大王交保护费,若有人敢在我成州收取保护费,立即抓捕,以抢劫罪论处。” 第59章 三不许 萧铉态度傲慢地插嘴:“刺史,您刚来,还不清楚我们这儿的情况,您这么做可是会引起众怒的,不许收保护费,更是惹毛了僚人都老,您立规矩容易,执行规矩难,恐怕最后不好收场,王刺史就是不听属下好意劝谏,一意孤行,结果半夜被贼人掳走……” “我的话还没说完,长史不要插嘴。”韩子高厉声道。 萧铉翻了个白眼,韩子高压住怒火继续劝诫:“我知道你们鱼肉百姓久了,突然要你们不收,断了你们的财路,从来都是由奢入俭难,你们必是怨声载道,巴不得我也像王刺史一样失踪,不过,我可不是王刺史,想掳走我并不容易。” “成州的风气已经坏到极点,到了非治不可的地步,首先就从吏治开始。你们身在公门,不知道为百姓办事,成天想的是怎么盘剥百姓,长史懒政,署吏赌博,所以我的第四条规矩就是从明天开始,卯时必须到岗。迟到者,杖二十;当值期间游戏赌博者,除名;无故缺勤者,除名。” 署吏们面面相觑,心想这位新刺史可比王刺史狠多了,人狠话也多,才来就立了这么多规矩,断了我们的财路还不许偷懒,还让人活不活了。 “第五条规矩,望各位牢记之,不许收受礼物,不许凌压乡县,不许打骂百姓,以上三条,所有州府人员各写两份,署上姓名,一份贴于座右,一份交上来留存。至于礼物,无论茶叶、小菜、衣物、书籍、字画、古玩、器皿、金银等等,皆不许收受。如有违反以上三不许者,除名。” 第36章 “梁信、广信、猛陵、遂城、宁新五县县令,回去后也要依样对县吏立规,做到三不许,若是县吏不能遵守,就先治你们未能约束好属下的失职之罪。” “诸位听明白了吧?”韩子高问。 大堂内竟无人回答,“啪——”韩子高一拍醒木,厉声喝问:“都听明白了吗?”说着看向沈主薄。 沈元亨会意,赶忙拱手:“听明白了,属下听明白了。”其他人这才跟着附和:“听明白了。” “呵——”萧铉撇了撇嘴、嗤笑一声。 “臣子高稽首,臣已抵达成州,进驻府署,一切安好,陛下勿念,臣稽首再拜。” 韩子高从鸽笼里抓出一只信鸽,把装好纸条的竹管绑在信鸽腿上,双手往上一抛,信鸽拍打着翅膀越飞越远,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将军,这鸽子真能飞到建康吗?”秦如意半信半疑问。 “不知道,希望如圣上所言吧!”韩子高背手说。 “今天将军给他们立下五条规矩,属下觉着他们并不服气,尤其是那个萧长史。”秦如意道:“属下觉得他根本没把将军放在眼里,一副他才是刺史的样儿,我看王刺史的失踪,搞不好就是他干的。” “他有这个嫌疑,但不能据此就判定是他干的。萧铉出身前朝皇族,虽是旁枝,也是贵胄,看不起我这样出身的,有几分傲慢很正常。他在成州做了十几年长史,刺史换了好几任,他还照做他的长史,必然有他不可为人替代的本事。刺史失踪,长史闲居家中,佐吏们赌博成风,成州秩序并没有乱,这是无为而治的本事,萧铉此人不求有所作为,应是升不上去,年纪大了,只等着退休,除了贪财、傲慢外,我倒觉着他没有什么坏心。”韩子高说。 秦如意道:“将军总把别人想得太好,属下还是要提醒将军小心提防。” “如意你说,他们会用什么样的麻袋呢?”韩子高望着夜空中的明月。 “麻袋?他们是谁?将军说啥呢?”秦如意不解地问。 “掳匪会用什么麻袋把我装走啊?”韩子高微笑道。 秦如意撇下嘴角:“将军觉得好笑吗?属下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不好笑吗?呵呵——,去把队主叫来,我有事交给他办,别置气了,乖啊,快去,呵呵——”韩子高连哄带劝,自已忍不住笑起来。 鼓响三更,刺史寝阁里仍亮着烛火,韩子高半躺在榻上,还在翻看司马韦玄道给的军人名册,在如意的再三催促下,方才躺下睡了。 第60章 时刻提防 翌日寅初,天还未亮,韩子高起床,洗漱完毕,刘诚端来早饭,韩子高拿起粥碗正要喝,被如意抢了过去,如意怨怪道:“将军忘了圣上怎么嘱咐的,到成州后,饮食皆要由属下先验过才能食用,时刻提防有人害您。” “哈哈哈——”韩子高大笑道:“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如意你做了当年我在门下省为圣上做的事。你说的没错,小心使得万年船,不过饮食用具还得是我们自已的人经手,你的命也是命,我可不想你有个三长两短,回头怎么跟你家人交待。” 秦如意说:“属下的命是将军救的,能替将军死是属下的荣幸,拜别阿爷阿娘时,属下就跟他们说过了,既然选择做军人,命就不是自已的了,阿爷阿娘虽是不舍,仍是同意属下的选择。” 韩子高拍了拍如意的肩膀,点头道:“小子跟我当年真的很像啊!” 刘诚说:“将军放心吧,饮食用具都是顾长青经手,他做事仔细谨慎,不会有问题的。” “这样甚好。”韩子高点头,黄苍摇着尾巴,围着主人一阵的拱蹭,韩子高把它抱在怀里,对它笑道:“这次阿爷没把你扔给阿伯,开心吧!” 黄苍吐着舌头,咧着嘴吠叫几声,把头枕在主人腿上。 秦如意把桌上饭菜都尝了一遍,等了一刻之后见没有异常,才把粥碗递给韩子高,道:“将军可以吃了。” 韩子高吃完早饭,把剩余的饭菜倒进黄苍的饭盆里,黄苍埋头吃着,韩子高抚摸着黄苍对两人说:“不仅是我的饮食,黄苍的饮食也要注意,以防有人害不到我,就拿我的狗出气。” “诺。”刘诚和秦如意都点头道。 “时间差不多了,换甲衣吧!”韩子高吩咐。 刘诚拿来戎服和甲胄,秦如意侍候韩子高穿上戎服,看了一眼甲胄、迟疑地说:“将军,明光铠又重又厚,成州天气炎热,不如不穿了吧!” “第一天检军怎能随便,听说地方上的军队不少军土没有配备甲衣,正可让他们一睹我们京城禁军的壮盛军容,也可以借此震慑地方雄豪。”韩子高道。 穿好甲衣,戴上兜鍪,韩子高唤来黄苍,快步走出府署,前后左右亲随侍卫百人,全都身着绛色戎衣、青黑色裲裆铁甲,肩披火红帔风,腰系长刀和櫜鞬。 一行人上马从府署出发,赶往城东校场,这时天边刚刚亮起鱼肚白。 寅正三刻,一行人到达城东校场,见校场周围已有数百百姓在围观,校场内军人开始集结、排列方阵,司马韦玄道领着众参军从看台上走下,来到韩子高马前,韦玄道拱手行礼,其余人也跟着行礼。 韩子高心中有些不快,在这样的场合,部下向长官应行单膝跪礼,但表面上不作声色,跳下马,挥了挥手里的马鞭,道:“守真,将土们都到齐了吗?”【韦玄道,字守真。】 第37章 “还没有到齐,您传令是卯时集合,现在还差一刻。”韦玄道回说。 “好吧!”韩子高无可反驳,道:“等到卯时开始检兵。”然后走上看台,有军土拿来胡床,韩子高也不谦让,撩甲裙端坐于胡床之上。 “刺史今天这身明光铠真帅啊!”韦玄道赞叹。 第61章 校场检兵 参军们也纷纷羡慕说:“刺史的侍卫都是人人配马、穿两裆甲、披帔风,京城来的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们地方上,缺甲少马。” 韩子高道:“州府军队的情况,昨日我也大致了解,不敢说别的,在我任职期间,保证让我们州府将土人人配备甲衣,再组建一支千人骑队。” “如果能这样就太好了。”“是啊,是啊!有甲衣护体,就不怕刁民造反了。”……参军们纷纷点头。 韩子高笑了笑,放眼看向校场周围,见校场外有两个头发银白的老夫妇拄着拐杖,站在人墙后面张望,于是对刘诚说:“怀远,你去校场外面把那两位头发全白了的老人家请到看台上来。” 刘诚拱手称诺,转身下了看台。 “刺史,这不符合规矩,贱民怎能与刺史距离如此之近?”韦玄道想要阻止。 韩子高笑道:“我倒不记得国家有哪条律令规定百姓与刺史要保持多少距离的,守真说说距离多少才是符合规矩?” 这话问得韦玄道哑口无言,有参军打圆场:“司马也是出于为刺史安全的考虑啊!” 韩子高语重心长说:“我们军人的职责是什么?自然是保家卫国。那保谁的家?卫谁的国?自然是保百姓的家,卫百姓的国。不要一口一个贱民,你我中间有几个是天生的贵种?不要忘记自已从何而来?我们不生产粮食,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当敬百姓、爱百姓,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刁民,只有欺压良民的刁官。” 韦玄道神色不悦,但也没有反驳,其他人点头唯唯称诺。 这时,刘诚已经把两位白发夫妇扶到看台上,韩子高起身拱手问:“两位老人家高寿啦?” “回刺史的话,老头儿我今年刚九十,我老婆子八十八。”银发老汉赶忙跪下道。 “哦哟,老寿星呀!身子骨看起来这么硬朗,我还以为老人家七十多呢!”韩子高笑着扶起两位老人,吩咐如意拿来两张胡床,请两位老人坐下。 银发老妪奇怪道:“都说韩将军长得比小娘子还要好看,怎么长胡子的啊?” “老婆子瞎说什么呢?”银发老汉来不及阻拦,慌忙告罪:“小人婆娘胡说八道,刺史莫要怪罪。” “哈哈哈——”韩子高大笑:“不妨事。”然后对银发老妪微笑说:“阿奶,我又不是内官,怎么不长胡子呢?” 银发老妪道:“哦,是啊,瞧我都糊涂了,将军脸上的疤又是怎么回事啊?” “以前打仗时,被敌人的刀划伤的啊!”韩子高说:“吓到阿奶了吧?” “不,不,一点都不可怕,好看,好看,老婆子一直以为将军长得像位美娇娘,没想到原来是英武帅气,好看,太好看了。”银发老妪高兴得手舞足蹈。 “将军,时间到了。”刘诚提醒道。 韩子高点了点头,示意韦玄道检兵开始,一阵鼓声过后,开始点名…… 从上午检到下午,从军官到土卒,韩子高一一问话,将土们中大多数人是头一回与刺史近距离说话,心情都十分激动。 校场边上聚集的百姓从好奇围观到兴尽散走,四个时辰之后,日头偏西,两千多名州府将土终于点完名。 韩子高站起身,正想做军前训诫,韦玄道大声喊道:“今日检兵到此结束,现在解散!” 刘诚气愤地质问:“韦司马,刺史还有话说,你问都没问,怎么就解散了?” 韦玄道说:“刺史累了一天,该回去休息了,下面就交给属下好了。” 刘诚还要理论,韩子高微笑道:“行吧,大伙都累了一天,我们是该回府了。从明日起,朱玚将军辅助韦司马一起练兵,参照右军府练兵的要求,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道理我也不多说了。” 这时军阵里有人大喊:“刺史不露一手给我们看看吗?属下们都想看呢?” 第62章 罢工 刘诚喝斥:“是谁如此大胆,竟敢要求刺史?” 韦玄道笑说:“刺史莫怪,军营里都是粗人,不过是想一睹刺史的风采,没有别的意思。” 韩子高知道韦玄道这是故意借部下的口想给自已一个难看,以为自已没有真本事傍身,在部下面前出丑打压刺史的威信,却不料反而给了自已一个展示的机会。 于是对刘诚摆了摆手,向众人抱拳道:“好,将土们站了一天,十分辛苦,礼尚往来,我作为初来乍到的新人,也该有所表示,那我就表演个骑射吧!” “好哦!好哦!”军人们高声欢呼着。 一匹白马在校场上飞驰,马上将军左手持弓,右手从箭袋里抽出三支箭,用指间夹住,张弓搭箭,对着百步之外的箭靶,“嗖、嗖、嗖——”连发三箭 ,站在靶旁的军官挥旗高声说:“刺史三箭皆中兽鼻!” “刺史威武!刺史威武!——”军人们沸腾了,一直以为韩将军是凭着美貌得到皇帝的宠爱,没想到骑射本领这么好,难怪皇帝喜欢,连自已都要爱上这位新刺史了。 第38章 所有人都在挥手呐喊,只有韦玄道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检兵结束,韩子高率领一行人离开校场。 路上,刘诚问道:“将军,属下不明白,韦玄道处处压制您,您怎么不给他个下马威,杀杀他的傲气,我看他和萧长史穿一条裤子的吧!” “哈哈哈——”韩子高笑说:“虽说我是成州刺史,但初来乍到,将土们对我不了解,还不能信服于我,韦司马是本地汉人豪强,在军人中颇有威望,跟长史一样,刺史换了好几任,司马一直没换过,成州实际上就是他在掌兵,对外的场合上,我给足他面子,使他觉得我对他没有威胁,部下们也觉得我们之间没有矛盾,让朱玚跟着他一起带兵,就是把兵权慢慢收回到我这里,且观察一段时间,看清楚他的人品,再决定用不用他。” “将军想得周全,您是故意示弱,让他放松警惕啊!”刘诚道。 “不能说是示弱,应该是不卑不亢,一方面让他知道我在忍让他,一方面也不能让他觉得我软弱可欺。”韩子高说。 “成州刺史可真不好当啊!怪不得没人肯来,也就您愿意接这个烫手的活。”刘诚摇头道。 快到府署门口,韩子高觉得不对劲,大门虚掩,原本值守的土兵没有了,跳下马推开门,进到府里,见庭院里冷冷清清,走过大堂、二堂……直到内堂,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回到寝室,秦如意帮韩子高卸甲,韩子高对刘诚说:“府里一个军人、署吏、杂役都不见,这不正常,你去查看是怎么回事?” “诺。”刘诚答应一声离去,韩子高脱去甲胄戎衣,只剩白色泽衣,坐在榻边摇起扇子,秦如意叹道:“将军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湿透了,属下给将军安排沐浴吧!” “好。”韩子高点了点头。 黄苍围着主人转了两圈,倒在韩子高怀里,韩子高摸着它长长的毛发,黄苍咧开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饿坏了吧!阿爷也快饿死了。”韩子高转头对如意道:“传饭、传饭。” 秦如意正要出门,刘诚进来了,拱手说:“回禀将军,府里确实出了问题,除了我们从京城带来的侍卫,府里一个其他的人都没有,属下想可能是他们不满将军立的规矩……大概是罢工了。” “怎么会这样?我正打算去厨房传饭呢?厨房里还有吃的吗?”秦如意惊愕道。 “果然不省心,我就知道不会简单!”韩子高微微皱眉。 “将军,法不责众啊!我们该怎么应对?”刘诚忧心忡忡问。 韩子高冷哼一声道:“他们以为没了他们,这府里就转不动了?怀远,你去把沈元亨叫来。” 第63章 谁挑起来的? “他要是赖在家里不肯来呢?”刘诚没信心。 “你跟他讲,我说的,他今天若是不来,以后就都不用来了。”韩子高道。 “诺。”刘诚转身刚走几步,韩子高又说:“还有,他欠的十万赌债必须一钱不少的还回来。” 刘诚不由得笑起来,竖拇指道:“将军,真有你的。” 两刻时间不到,沈元亨满不情愿地出现在内堂,摇头叹气:“唉——,刺史,您这是要属下的命啊!我们约好了一起不上班的,现在我来了,他们肯定会说我是叛徒,以后让属下怎么在府里混啊?” 韩子高边吃着饭、边道:“怎么混?你今天若不来,混都不用混了。” “唉——,所以属下只好来了。”沈元亨无奈地摊手。 韩子高看他那副怂样感到好笑,说:“大通,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属下不敢坐,刺史有什么话就问吧!”沈元亨道。 “叫你坐你就坐,不坐,是想被罚吗?”韩子高把眼一瞪,看了看黄苍,黄苍立即抬起头,冲着沈元亨狂吠几声,“哎唷,哦的娘啊!”沈元亨立马就跪下了。 韩子高说:“我问你,你要据实回答,不得有所隐瞒。” 沈元亨叹道:“唉——,刺史问吧,属下最怕的就是狗了,叛徒就叛徒吧!” “罢工的事,是谁挑起来的?萧长史?”韩子高问。 沈元亨摇了摇头:“长史啥事不管,整日在家里睡觉,不是他挑的。” “那就是你喽?”韩子高道。 “哎呀!”沈元亨慌忙摆手:“属下哪有这个胆子,是门子李贵、捕头钱老三、牢头小六他们先挑起来的,一听说罢工,大伙都说好,属下说句不好听的,刺史您立的规矩太多太严,还让大伙活不活了?” 韩子高说:“你们过惯了好日子,让你们过紧日子就不干了,好,不想干,那就别干,从公门里出去,去过老百姓的日子,就知道你们干的是不是人事。” 沈元亨谄笑道:“刺史不用做得这么绝吧!好歹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怎么不让你们活了,每月有薪俸,饿不死你们,还想像以前一样鱼肉百姓,你们可曾想过给百姓一条活路吗?”韩子高说。 “嘿嘿,刺史,大道理谁都会说,您受封开国子,除了薪俸,还有食?,皇帝赏赐的也不少吧,自是不知柴米油盐贵,我们这些小吏光靠薪俸,全家只能吃饱,想添置些衣物都困难。”沈元亨卖惨。 “知道你们会哭穷,好吧,实话跟你们说,只要你们好好做事,不压榨百姓,每月我会从我的私账里出钱补贴你们,虽说比不上你们以前过的日子,丰衣足食还是可以的。”韩子高道。 第39章 “啊?真的?”沈元亨笑起来:“您说的是真的?这……怎么好意思呢,让您破费,您早说啊!我们还罢什么工呢?呵呵——” “马上有件事交给你办。”韩子高道。 “刺史您说吧!属下万死不辞。”沈元亨笑嘻嘻。 第64章 天涯共明月 “写个公告,明天贴府门口,成州府署要招人,军人、署吏、杂役都招,还有你去告诉李贵他们,明日若不上班,就等着除名吧!”韩子高说。 “啊?”沈元亨笑容没了,急道:“刺史您别招人啊,我一定把他们劝说回来。” “有句丑话说在前面,就是他们都回来了,我还是要招人的,像以前一样懒政不做事的我不要,我的俸禄是拿命换来的,可不养闲人。”韩子高说。 “属下明白了,您这是在警醒他们。”沈元亨点头。 “还有件事,你把这阵子积压没办的公事全部拿给我,我要看。”韩子高道。 “好的,但是很多,现在天都黑了,要不明天属下理好拿过来?”沈元亨陪笑说。 韩子高连筷子一起拍在桌案上,瞪眼道:“你今天不睡觉,也得把它们理出来给我,还想不想干了?” “哎哟,您不光是刺史,还是我的祖宗!行,行,属下这就去办。”沈元亨摇头叹气地出了内堂。 秦如意正好进来,问道:“他怎么了?” 韩子高冷哼一声:“这帮人以前懒散惯了,多做点事就怨声载道。” “将军移步隔壁湢室吧,属下已经把洗澡水准备好了。”秦如意说。 “好,等我洗完,你也洗个澡吧,今晚咱们好好睡一觉,从明天起开始加班,我打算把这阵子积压的公事全部办完。”韩子高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将军,您用不着这么拼吧,慢慢来不行吗?”秦如意心疼地劝。 “我若不带头做事,他们哪里能变得勤快,他们若见没有他们,府署照样正常运转,甚至比以前更好,自然会认真做事,否则就有除名的危机。”韩子高道。 “将军想的是很好,只是您没有处理州务的经验,能行吗?”秦如意有点担心。 “这世上没有做不了的事,只有做不了事的人,我尽力而为吧!”韩子高苦笑着走到庭院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似在自言自语:“也不知圣上这会在做什么?” “也不知子高这会在做什么?到了成州没有?”陈蒨站在式乾殿前,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叹道。 王奕微笑道:“应该是到了吧,将军这会一定也在思念陛下您呢!” “朕很是担心,这是他第一次出任地方,成州又不是个太平的地方。”陈蒨忧心忡忡。 李德宽慰说:“当初将军出使周国也没有经验,不是做得很好嘛!陛下不必多虑。” 陈蒨转头笑道:“子高聪慧,交给他办的事没有办不好的,朕相信他的能力,就是担心他会受伤,这孩子胆儿太大。” 李德说:“成州虽然不太平,但以将军的武功,不会有什么危险,陛下放心好了。” “希望如此。”陈蒨叹口气:“唉——,怎么还没见鸽子飞来呢,朕都开始怀疑这鸽子能不能飞回建康,毕竟成州太远了。” 王奕道:“陛下担心这,又担心那,将军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不要做杞人忧天。” “是啊!陛下还是早些休息,说不定明天一睁眼,鸽子就飞到您殿前了。”李德也劝。 “哈哈哈——”陈蒨叉腰大笑:“朕最近是有点患得患失的,听你们的,早点休息,省得胡思乱想。” 第65章 处理州务 翌日一早,韩子高来到大堂,沈元亨顶着两只黑眼圈、一脸疲惫地上前讨好:“刺史,属下一夜没睡,总算把公事全部整理好了,全部按顺序放在桌案上了,您看——”说着反手一指。 只见桌案上堆得层层叠叠,像一座座小山,秦如意不禁吸口凉气,暗道:“我的天哪!” 韩子高也没想到居然积压了这么多公事,看来好几天别想睡囫囵觉了,于是坐到桌案后开始翻阅案卷和文书,看到不明白的,就问沈元亨,沈元亨见韩子高思路清晰,遇到计算,很少用到算筹,便能心算出准确结果,就是复杂运算,算筹也用得技法娴熟,不禁心生佩服。 经过一天一夜,总算把所有的案卷和文书都看完了,韩子高对沈元亨说:“文书我全都批好了,除了广州刺史克扣我成州军饷的事暂时不能解决,不过,我把克扣军饷的总额和明细都列出来了,你再核对一遍,务必做到准确无误,过几日我会带着这份明细去广州,亲自找欧阳頠讨个说法。” 沈元亨既惊又喜道:“也就是您啦,之前哪任刺史敢去向大州刺史讨要军饷,毕竟您是皇帝身边的人,想欧阳公也不得不给面子啊!”?? “现在什么时辰了?”韩子高问。 秦如意说:“卯正还差一刻。” “那就准备一下,今天我要坐堂断案。”韩子高道。 “啊?”沈元亨惊说:“刺史您一晚上没睡,还升堂?不累吗?” 韩子高道:“我不累,招人的公告可贴出去了?” “贴了,贴了,报名的人已经有百来个了,我让李贵负责登记着呢!”沈元亨回说。 “昨日李贵他们都上班了?还有没到的吗?”韩子高问。 第40章 沈元亨吱唔道:“基本都到了。” “基本?那就是有没来的,公告除名,我可不是说虚的。”韩子高说。 “嗯……萧长史没来,他也要除名吗?”沈元亨瞅了一眼韩子高。 韩子高皱起眉头,道:“也罢,你去给萧长史再传个话,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今天务必要到,如果不想前面几十年白干,就好好想清楚。” “诺。”沈元亨转身正要走,韩子高又叫住他:“大通,公事我都清楚了,你忙了两晚没睡,通知完萧长史,就回家休息吧!” 沈元亨如蒙大赦,连连躬身拱手:“谢刺史体恤,谢刺史体恤,容属下回去睡一觉,就来帮刺史,说真的,属下实在困得不行了。” 沈元亨刚走,韩子高对秦如意说:“去把钱老三叫来。” 很快捕头钱三思来了:“大老爷……刺史叫属下来,有什么吩咐?” “三思,今天我要坐堂断案,辛苦你把这些涉案人员全部带到堂前。”韩子高递过来一张纸。 “属下不辛苦,只是刺史今天审得过来吗?”钱三成接过一看,有点不敢相信。 “如果白天审不完,就连夜加班审。”韩子高道。 “哦……”钱三思虽然心中不满也不敢说二话,领命转身而去,率领捕快们分头行动。 第66章 坐堂断案 已时。 “刺史升堂啦——”在刘诚的一声高呼中,府署门外的登闻鼓被敲得震天响,路过的百姓听到鼓声聚拢过来,询问怎么回事,得知是新刺史要坐堂断案,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府署门前围满了好奇的百姓。 韩子高拿起第一卷案宗,这是两年前发生在广信县的疑案,一个叫王寅的男人溺死在自家菜地旁的井里,报案人是他的妻子封氏,说是丈夫给菜地浇水,在井边打水时身体失去平衡掉进井里,等她发现时,丈夫已经溺死在了井里,经仵作检查,尸体上没有伤痕,肺里有大量积水,广信县令因此判定王寅失足落井、溺水而亡,但死者父母不服这个判定,上诉到了州府,前面几任刺史一直搁着没断。 韩子高说:“带死者王寅的妻子封氏上堂。” 捕快领着一个披麻戴孝、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来到堂上,这妇人面容姣好,上得堂来也不害怕,眉眼含情地跪下、盈盈拜倒:“奴家叩见刺史。” 韩子高道:“封氏,你再把那天发现丈夫死在井里的经过述说一遍。” 封氏满面愁苦、柔声细语:“还要奴家说多少遍,每说一遍,奴家这心就跟刀割了一样。” 刘诚喝斥:“你这女人,刺史要你说,还敢抱怨?快说!” “唉、唉——”封氏只得泪眼婆娑道:“那天上午我丈夫说要给菜地浇水,到了傍晚还不见他回来,奴家焦急,就去菜地找他,可是在菜地里没有看到他,邻人毛阿生这时跑过来,说菜地旁的井里好像有个死人,奴家心里害怕极了,来到井边一看,果然是奴家的丈夫,早就没了动静,呜呜呜——” 韩子高说:“据案宗上所记,发现尸体的时候是傍晚,井深一丈有余,光线昏暗,尸体又是背朝上趴在水里的,你怎么就能一眼认出是你丈夫?” 封氏愣了一下,哭道:“那是我丈夫啊,即使化成灰,我都认识,何况大半个背影,而且我丈夫说去菜地浇水,肯定是要打旁边井里的水浇菜,他不在菜地,井里的尸体多半会是我丈夫,所以奴家就认定了。” “嗯。”韩子高点点头,对旁边记录口供的书吏说:“记录在案。” “带邻人毛阿生上堂。”韩子高道。 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被捕快带上堂,跪下说:“小人毛阿生叩见刺史。” “你是第一个发现井里有尸体的人?”韩子高问。 “是的。”毛阿生回道。 “说说怎么发现井里有尸体的。”韩子高问。 “小人去井边打水,把水桶扔进井里,感觉勾到什么东西,就探头往井里看,我的娘呀,好像水里有个人,我就喊了几声,见没有动静,小人害怕就去喊人,路过菜地时碰到封氏,她和我一道回到井边,封氏看了后,说是他丈夫,然后她就去县衙报了案。”毛阿生说。 “尸体当时在水里是什么样子?”韩子高问。 第67章 溺死? “只露个后脑勺,其他都在水下,所以小人没认出是王寅。”毛阿生道。 封氏困惑说:“你记的不对吧,不是露个后背吗?” “我记的是后脑勺,我跟查案的捕快也说是后脑勺,没错,是后脑勺。”毛阿生道。 韩子高问:“水里除了尸体,可还有别的东西?” 毛阿生道:“没有。” “比方说水桶、绳子什么的?”韩子高问。 毛阿生忙说:“哦,水桶绳子当然有,那是小人扔下去的。” “也就是说,在你扔下水桶绳子之前,水里除了尸体没有别的东西。”韩子高道。 “是的。”毛阿生点头。 韩子高对书吏道:“记录在案。”又说:“带死者王寅的父母上堂。” 捕快带着一对中年夫妇来到堂上,两人跪下泣道:“刺史为我儿作主,封氏与我儿经常争吵,我们怀疑儿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封氏所害。” 封氏哭泣:“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害得了你儿子,难不成是我把他推到井里的吗?我有那个力气吗?” 第41章 韩子高一拍醒木,喝斥:“封氏,本官没问你话,现在不需要你说话。” 封氏只得闭了嘴。 韩子高问夫妇俩:“你儿子为何与封氏经常争吵?” “封氏要与我儿和离,我儿不同意,两人为此经常争吵。”王寅母亲泣说。 “她要和离的原因,你们知道吗?”韩子高问两人。 “这个……”夫妇俩吞吞吐吐,封氏翻了个白眼道:“我翁姑不肯说,是因为这事难以启齿,我们结婚五载了还没有孩子,想刺史应该明白什么原因。” 韩子高点了点头,又问王寅父母:“你儿子会水吗?” 王寅父亲说:“会,所以我们不相信他会溺死在井里,一定是这个女人干的。” 封氏又哭:“你们不要冤枉我,我虽然想和离,但不至于要他的命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死了后,我一直给他戴孝,我娘家兄长都劝我改嫁,我说要守孝三年,期满之后再嫁,刺史明见,奴家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怎么会做出杀害丈夫的事呢?” 韩子高一拍醒木,对封氏喝斥:“毒妇封氏,你还不把如何杀害丈夫的经过供出,是要大刑伺候才肯交待吗?” 封氏吓得花容失色,大哭:“奴家哪里杀害丈夫了,刺史不要冤枉奴家,奴家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把丈夫推进井里?” 韩子高冷笑:“你当然没有力气推丈夫下井,所以你还有个帮凶,就是你的奸夫。你守孝不嫁,是因为此案未结,你怕嫁给奸夫,遭人怀疑,想等上三年,等事情平息了,再嫁给他。” “奴家清清白白的,哪来的奸夫?刺史不要含血喷人、污人清白。”封氏哭哭啼啼。 韩子高叹口气:“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毒妇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带奸夫郑恒上堂。” 封氏顿时瘫软在地,两个狱吏架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上了堂,看男人下裳渗出血渍,像是刚受过刑,他趴伏在地上、不停地颤抖、叩首说:“小人认罪,都是封氏教唆小人干的,如果不是她,小人不会害王寅,求刺史饶小人不死。” 第68章 沉冤得雪 韩子高道:“封氏,你以为没人知道你的丑事吗?昨日我看了案宗,时值傍晚,井里光线昏暗,尸体只露后脑,你怎么就能认定是你丈夫,实在令人怀疑。今日我故意说尸体露个后背,你就顺着我的话说,可见你当时根本就没看井里,因为你原本就知道那尸体是你丈夫,是你亲眼看着你丈夫被溺死在井里,所以不敢再看。” “你苦心营造丈夫打水不慎落井的假像,却疏忽了两件事。其一,若是打水时失去平衡掉进井中,应该连人带水桶一起掉入井中,但是毛阿生发现尸体正是用水桶打水勾到的,说明之前水桶并不在井中;其二,你的丈夫会水,若是掉落井中怎会不挣扎,按照常理会用手扣抓井壁,出于求生的本能,手指必然因为扣抓而受伤,但是仵作验尸,说尸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所以王寅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中掉入井中。所以我料定你丈夫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推入井中,你的翁姑不服广信县令的判决,上诉到州府,理由是你正和丈夫闹和离,怀疑儿子是被你推入井中溺死。” “你一个人当然无法做出推丈夫入井的事,所以你必定有同伙,能帮着你杀人的,若非你的兄弟,就是你的奸夫。我昨日派人查探,得知你经常会去一家药铺,我就想到你丈夫能悄无声息地溺死在井中,很可能是服了迷药,这个药铺主人嫌疑很大,极有可能是你的同伙,所以我派人连夜抓了药铺主人郑恒审问,只用几句虚言和十几鞭子,他就供认了与你的奸情,以及如何和你一起谋害王寅的经过。” “那天,你在丈夫的早饭里掺了郑恒给的迷药,等你丈夫吃完饭,你便叫丈夫去给菜地浇水,你丈夫去了之后,你悄悄尾随其后,待到你丈夫昏睡在地,你和藏身在旁的郑恒一起把你丈夫抬到井旁,扔入井中,看着他沉入井中,确定没有存活的可能,你们才离开。毒妇封氏,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封氏呆了半晌,长叹口气,无奈道:“其实我也不想害我丈夫,可是他就是不肯答应和离,也不肯休掉我,非要缠着我跟他过一辈子。唉——,为何只有丈夫能休妻,妻子却不能休夫,算了,天下的男人都一样,都是只顾自已。” 韩子高道:“不可否认,这世道的确对女人不公,但不能因为这个,你就有理由杀害丈夫,离开你丈夫的办法还有很多,你偏偏选择杀人,只能说你是个狠毒又愚蠢的女人。” 又对众人道:“封氏与郑恒合谋杀死丈夫王寅,依律当斩,现将封氏和郑恒收监,死刑判决结果上报京师都官,待批复后择日处决。” 王寅父母又哭又笑:“谢刺史还我儿公道,我儿的死总算沉冤得雪。” 久悬不断的疑案尘埃落定,杀人者皆低头认罪,围观的百姓们也都欢呼叫好。 第69章 金镯是谁的? 封氏和郑恒被狱吏押走,韩子高拿起第二卷案宗。 这是一年前发生在遂城县的小案子,一个妇人到河边洗衣服,洗衣之前把腕上的金手镯放在身边的石头上,结果洗完要走的时候,发现金手镯不见了,就怀疑是也在河边洗衣的另一个妇人拿走的,但那个妇人被捕快询问时,说这只手镯是她的,因为两人都说手镯是母亲的遗物,又都拿不出买契,也没有非亲属的第三人能够证明,遂城县令无法判定,只能把金手镯收缴,案宗上报到州府,前面几任刺史一直搁着没判。 第42章 “带原告何氏和被告刘氏上堂。”韩子高道。 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妇人来到堂上跪下,韩子高拿起案上的金手镯看了看,说:“在此事之前,你们原本是要好的朋友,为了一只金手镯失去好友值得吗?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冒认者若是肯主动承认手镯不是自已的,把手镯还给对方,那这个案子撤销,冒认者可不判刑,若是还不肯承认,等我来判定,那冒认者是要坐牢的 ,你们两个可要想清楚了。” 何氏和刘氏对望一眼,皆是摇头叹气。 等了半刻左右,韩子高一拍醒木,喝斥:“可恶,你当真不肯悔过吗?” 两个妇人吓得一哆嗦,仍然不说话,韩子高语气突然缓和,长叹口气:“此案没有旁证,既然你们都不肯承认,那我只能把这只金手镯断成两半,你们一人拿走一半,你们觉得这个判定怎么样?”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发出嘘声和笑声,被告刘氏说:“小人服从刺史判定。” 原告何氏不服道:“小人不能接受,这只金镯明明是小人的,刺史不想好办法,却把它断成两半,金镯乃是母亲遗物,不能被毁坏。” 韩子高一拍醒木,怒斥:“大胆何氏,你又拿不出证明是你的,本官好心让你能得到一半,总比没有的强,你还敢口出怨言,是想挨鞭杖吗?” 何氏泣说:“刺史若非要这样判定,小人不敢违抗,索性这只金镯子就给她好了,小人也不要那一半,免得母亲遗物被毁坏,呜呜呜——” 韩子高点头微笑:“事实很清楚了,这只金镯属于何氏,只有金镯真正的主人才会珍惜母亲的遗物,宁愿不要也不忍损坏。”然后一拍醒木对着刘氏怒斥:“大胆刘氏,你还不肯承认吗?刚才本官只是试探,这次可是真的,你再不承认,本官只好赏你一顿鞭杖!” 堂上的伍伯提起手中刑杖,敲击着地面,刘氏吓得面无人色,赶紧跪地叩首:“小人错了,小人一时起了贪念,望刺史饶了小人吧!” 韩子高道:“刚才给了你机会,你不肯承认,现在求饶为时已晚,贪图朋友之财,比一般偷盗更可恶,若是人人效仿,世间还有义字可言吗?按照偷盗罪最重的惩罚处刑,判处刘氏笞二十,押送军营服舂米劳役三年。” 刘氏悔恨得大哭不止,何氏不忍地求情:“小人能拿回手镯已是很高兴了,毕竟她曾是小人的朋友,小人愿撤回告诉,求刺史饶了她吧!” 韩子高摇头道说:“何氏,你是好心,但以德报怨不能使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这不是正道,以直报怨才能肃清风气,之前本官已经给了她机会,但她自已放弃了,可见她的恶意有多深,你不必因为她被罚而感到内疚,这只金手镯,你拿回去吧!” 何氏含泪拿回手镯,刘氏哭哭啼啼地被狱吏押走,韩子高拿起第三卷案宗。 第70章 虚张声势 这是发生在一年前的刑事案子,原告是梁信县城郊的一个村民,状告州府两名军官奸淫妻子,两名军官拒不承认,反诉村民“扎火囤”,梁信县令不敢得罪军人,就驳回了村民的诉状,村民妻子受不了这个结果竟然上吊自尽,梁信县令见出了人命,又把两名军官逮捕,对村民好言安慰,想给他一笔怃恤,判两名军官猥亵妇人,打一顿板子把此案了结,但村民不肯,又上诉到州府,前几任刺史一直搁置不审。 “带原告吴二顺,被告时信、沈成。”韩子高道。 这边捕快领着一名年轻男子上堂,另一边狱吏押着两名穿着囚服的壮汉同时也上了堂,两名壮汉都是一副蛮横模样,对着年轻男子挥拳相向,吓得年轻男子躲到捕快身后,畏首畏尾不敢再往堂上走。 “啪——”韩子高重重一拍醒木,两名军人方有所收敛,跪地行礼,其中一个大声说:“刺史,这个姓吴的刁民诬告我们两个,他先让他婆娘勾引我们,完事之后又勒索我们,请刺史还属下清白。” 年轻男子流泪道:“小人哪敢诬告军爷,我妻子不堪污辱自尽,人已经死了,他们还在往我妻子身上泼脏水,求刺史为小人作主,还小人妻子一个公道。” 韩子高说:“吴二顺,你不用害怕,本官会为你作主。”然后对两名军人道:“时信、沈成,你们一个是队主,一个是队副,都不是刚到军里的新人,应该清楚我大陈的军规,奸淫良家妇女是什么罪?” 刚才说话的那个军人说:“回刺史,我们当然清楚军规,那可是砍头的罪,所以属下们怎敢违反军规,确实是姓吴的刁民给我们两个下套,我们两个也是一时色迷心窍,上了当……” 韩子高一拍醒木,打断了他的话,问:“你是时信,还是沈成?” “属下时信。”那军人回道。 “好,那就先审你。”韩子高转头对狱吏说:“把沈成带到堂下等候。” 狱吏把另一个军人押到堂下,时信把心一横,只要自已咬定是被姓吴的下套,就是打死也不能招认,否则唯有死路一条了。 韩子高对伍伯道:“把时信绑了,再拿块布把这厮的嘴堵住。” 时信吓坏了,以为要对自已用大刑,立时像杀猪一样地嚎叫,但很快就被控制住说不出话。 韩子高又对伍伯们说:“你们出两个人拿鞭子对着地上打,我不说停,不要停。” “啊?对着地上?”伍伯们不敢相信地又问刺史。 第43章 韩子高点了点头,又对书吏道:“你在纸上随便写个百来字,写什么都可以。”然后用手托着腮,合上眼,打起盹来。 堂上众人都不明白刺史在搞什么鬼,也不敢多问,就照着办。 一刻之后,韩子高睁开眼,说:“停,不打了,把时信从旁门带到堂后等候。” 狱吏把一脸懵状的时信拖走,韩子高对刘诚道:“把沈成带上堂。” 沈成心怀忐忑地在堂下跪着,听到堂内传来时信的嚎叫和鞭子的击打声,不禁感到心惊肉跳,好不容易熬到堂里没了声息,有狱吏走出道:“沈成,现在轮到你了,上堂吧!” 第71章 分而化之 这会沈成才发现自已腿软得站不起来,狱吏只好把他架上了堂,伍伯们有的抖鞭子、有的敲击木杖,沈成更是慌得话都说不出,跪伏在地,只知道哆嗦。 韩子高拿起书吏递上的口供、晃了晃道:“时信已经如实交待了你们奸淫吴二顺妻子的事,说是你带的头,依照军规,他的罪比你轻,他将被流放,你则要被斩首示众。” “不……不是这样,明明是他带的头,怎么推到我的身上,我冤枉啊!”沈成大呼。 “好,我也不会冤枉你,你如实说,不要跟时信学,非要被打服了才认罪。”韩子高说。 于是,沈成如实交待了两人的犯罪过程,韩子高命带下沈成,又把时信带上堂,让书吏把沈成的口供读给时信听,时信顿时瘫坐在地,对自已的罪行供认不讳。 “时信与沈成奸淫良家妇女,已经认罪,依照我大陈军规判当众处斩,我有圣上亲授持节,可当场斩杀违法的军人,无需上报,明日午时将二人押赴闹市,当众处斩,首级悬军营门口七日,以儆效尤。” “梁信县令没有处理好此案,以致妇人自尽,犯下渎职过失,罚俸三年,五年内不得晋升,罚俸作为赔偿,按月支付给死者父母和丈夫。”韩子高道。 围观的百姓们鼓掌叫好,吴二顺连连叩首:“谢刺史还小人妻子清白。” 韩子高道:“县令官虽不大,但管着一方百姓,百姓之所以称县令为父母官,既有尊敬之意,也是期盼县令爱民如子,我希望其他四县县令以此案为戒,对治下百姓有如对亲生子女一般,心存怜爱之心,不可草菅人命,包庇罪犯,哪怕罪犯是皇亲国戚,也照样绳之以法,我把登闻鼓置于州府门外,凡有冤情或难以申诉之事皆可敲鼓,你们不必害怕,每个诉求我都会亲自过问,我会为你们作主,你们只管大胆击鼓鸣冤。” “好、好——”百姓们再次鼓掌叫好。 “这下好了,咱们成州终于见到青天白日了!”街巷里,人们喜笑颜开,奔走相告。 韩子高伸手拿起第四卷案宗…… 直审到人定时分,韩子高才宣布今日坐堂结束,明天还是同样的时辰继续,一天之内审结三十多个久悬不断的案子,凡是在场的没有不叹服的。 “哎呀,累死了。”韩子高离开大堂,伸展双臂,转了转脖项,感到疲惫不堪。 “将军您也太拼了,好几年悬而不决的案子都给您审结了。”秦如意说:“您可真有办法,您怎么想到的呀?” “没吃过猪,也看过猪跑,以前圣上做太守时,我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审案的,虽然当时没太在意,多少还记得些,哈哈,这下都用上了。”韩子高道。 刘诚说:“将军可是把连蒙带骗用到了极致啊!” “原来圣上审案是连蒙带骗啊!”秦如意笑道。 “诶?你们两个怎么说话的?什么叫连蒙带骗啊?这是审案技巧,不懂不要乱说,小心传到圣上耳朵里去。”韩子高说。 三人刚走到堂后,倏地一个白影闪到跟前。 第72章 不用猛药不行 三人刚走到堂后,倏地一个白影闪到跟前,三人停下脚步,韩子高定睛一看竟然是长史萧铉,这个傲慢的家伙,像变了个人一样,满脸诚惶诚恐,向自已躬身行礼道:“属下该死,前面对刺史多有不敬,今日见刺史审案,看了刺史批过的公文,属下彻底服了,这次圣上派对了人,成州终于有了清平的希望,属下想跟从刺史一展抱负。” 韩子高大笑着伸手扶起他说:“长史什么时候来的,我可是一直在等您啊!成州换谁做刺史都行,没有重臣可不行啊!哈哈哈——”【萧铉字重臣】 萧铉眼中闪现泪光,道:“刺史言重了,属下哪有这个本事,成州积弊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刺史若想改变,不用猛药不行啊!只是猛药下去,反应也会很大,刺史不可不做好准备。” “有长史相助,我还有什么担心的,太好了,今晚长史就别回去了,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后面该怎么做。”韩子高拉住萧铉的手,又对刘诚说:“怀远,你去厨房安排酒食,我要和长史痛饮几杯。” 秦如意心里叹气,唉——,看这样子,将军又要熬夜了,居然破天荒还要饮酒,是开心过了头吧! “臣子高稽首,臣在成州已有五日,公务和积案今日已处理完毕,不日将赴广州和阳春拜见阳山公和保护侯夫人,臣一切安好,请陛下放心,臣稽首再拜。”?? 韩子高放下笔,把纸条装入竹管,然后走出寝室,从庭院的鸽笼中抓出一只信鸽,将竹管绑在信鸽腿上,双手往上一抛,信鸽拍打着翅膀越飞越高,很快消失不见。 第44章 “怀远,龙山可有什么动静?”韩子高仰望明月,背手问。 “暗桩来报,昨天四十八洞洞主在黄岩洞聚会,具体商量了什么,只有各洞洞主知道,猜测多半是要对付您呢!”刘诚忧心道。 “呵呵,”韩子高冷笑两声:“这几日夜里,你多辛苦,上半夜下半夜务必亲自巡城一次,有什么异常速速报我,就算我睡着也要喊醒我。” “将军放心,属下严防死守,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府署。”刘诚说。 韩子高笑道:“诶,你这话就错了,我是怎么交待你的?” “对,对,是属下说错了。”刘诚也笑起来。 秦如意说:“将军这三天都没睡个囫囵觉,今天总算把公事都处理完了,还是早点上床休息吧!” “好,听如意的。”韩子高伸了个懒腰,回到寝室,过了一会,寝室的灯熄灭了。 一夜无事,翌日上午,龙山来人,送来请帖,宁氏兄弟携其他四十七洞洞主于明日脯时在黄岩洞设宴,给新任刺史接风洗尘。 韩子高接过请帖看了一眼,放到桌上,对来人道:“巧了,我正准备在府署设宴,邀请各位都老到府里相聚,没想到都老们倒先请我了,怎么好意思呢?要请也该是我请。” 来人笑说:“韩刺史客气了,您刚来成州,理应是我们尽地主之谊。” “我虽是新来的,但这地主之谊不该是我这个刺史来尽吗?”韩子高道。 来人愣了一下,尴尬地点头:“小人说错话了,您才是这成州之主啊!” 第73章 先礼后兵 “正好,你帮我带请帖回去,明日脯时我在府署里设宴,邀请龙山各位洞主务必赏光。”韩子高说完坐到桌前,提笔刷刷写下一封请帖,交给来人。 来人拿着请帖面露难色,心想都老派我的使命没完成啊,怎么反被新刺史使唤,倒成了州府的信使。 “刺史,小人是来送请帖的,刺史明日不来龙山赴宴,小人回去不好回话啊!”来人道。 “你拿着我的请帖回去,不就好回话了吗?”韩子高笑说:“本官还有公务要忙,如意送客。” 来人见任务没完成,叹口气,收了请帖,悻悻地被秦如意送走。 秦如意回来问:“将军,宁氏兄弟没安好心,您不赴宴是对的,可您为什么要请他们,他们若是真来了,也是来者不善吧!您当真明天设宴吗,还是开玩笑的?” 韩子高笑说:“我请帖都给了,当然是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宴是摆定了,只怕他们不敢来。” “将军何必多此一举,不如带兵直接把龙山诸洞都给剿了,又快又干净。”秦如意道。 “如意,你还太年轻,我们州府只有两千多兵土,而龙山四十八洞有壮丁三万,加上家属十几万人口,剿得了吗?再说,僚人山民私收保护费,也是出于生计,唉——,但凡有口饭吃,谁想做这缺德的事呢?”韩子高说:“我还是想用温和的方法来解决,不管僚人、俚人、汉人,都是我大陈百姓,咱们还是先礼后兵,如果僚人都老明天能来赴宴,我自是热情款待,还会和他们商量,以后僚人如何维持生计的问题。” “将军不管到哪里,都在为百姓考虑,不光是大陈百姓,对周人、齐人也是如此,所以您走到哪里,哪里的百姓都爱戴您呢,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想僚人很快就会听从州府管理。”秦如意笑道。 “希望如此吧!”韩子高说:“你去传话给伙头顾长青,明天宴席菜品务必要丰盛,不要怕花钱,所需费用全部从我的私账里支出。” 秦如意撇嘴:“您的私账照这样用法,很快就要入不敷出,从齐周两国带回来的赏赐都质得差不多了,您的食邑一年也交不上几个钱,再像您这样挥霍无度下去,将军怕是要破产了。” “说我挥霍无度?不要危言耸听。我的账我心里有数,不会破产的,所谓开源节流,你呀,只知道节流,却不知道开源,花的多才能挣的多呀,哈哈哈——”韩子高大笑起来。 “开源我是知道的,但花的多才能挣的多,属下还是头一次听说,将军啊!这可是您拿命换的钱啊,您怎么就不心疼呢?”秦如意道。 “钱只有用了才实现它的价值,存在箱子里就是一堆废铜烂铁,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傻小子。”韩子高笑着怜爱地摸了摸如意的头。 秦如意噘起嘴,韩子高说:“好了,乖,去把长史请来。” 第74章 无人赴宴 不一会,萧铉来到,躬身行礼道:“刺史找属下什么事吩咐?” “刚才龙山来信使送请帖,邀请我明日脯时去黄岩洞赴宴,说是给我接风洗尘。”韩子高说着把桌上的请帖递给萧铉。 萧铉接过、看都没看,急道:“刺史不会答应了吧?”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答应。”韩子高微笑道。 萧铉松了口气,道:“吓死属下了,这明摆的就是鸿门宴,幸亏刺史没答应。” “我将计就计,反客为主,邀请都老们明日脯时到我这里赴宴。”韩子高道。 萧铉愣了一下,问:“难道刺史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只是,他们未必肯来。” “重臣想多了,”韩子高微微一笑:“他们摆的是鸿门宴,可我是真心实意地设宴啊!” “刺史以为一顿酒宴就能摆平这帮悍匪吗?”萧铉道:“您太天真了,如果这样容易,宁氏兄弟也不会成为成州大患。” 第45章 “我没想着能劝服宁氏兄弟,但只要使四十八洞各怀异心、互相猜忌,我的目的就达到了。”韩子高笑道。 萧铉顿悟,抚须笑道:“刺史高明。” “我叫你来,是想请你出面,帮我邀请本地高门豪族、俚人都老也来赴宴。”韩子高道。 “刺史初到,是该认识一下,这个属下来安排,只是……俚人和僚人一向不睦,两下见面怕是会多生是非。”萧铉提醒道。 “嗯,你说的我也想到的,但我若只邀请僚人,不邀请俚人,俚人是否会以为我亲近僚人、疏远俚人呢?”韩子高道。 “这个,刺史顾虑多了,成州俚人势力不足僚人十分之一,就算您不邀请俚人也没什么关系,眼下最棘手的是僚人。”萧铉道。 “好,听长史的,那便另选个日子再邀请俚人都老。”韩子高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已过脯时,府署门前冷冷清清,不要说僚人都老,就连本地汉人高门豪族也一个没来。 萧铉气道:“太不像话了,昨日属下可是派人一家一家都送了请帖的,他们居然都不来,这是要造反吗?” 韩子高倒不生气,笑了笑,摇着腰扇道:“不是他们不想来,是他们不敢来,算了,不来就算了。”说完起身,准备回后堂。 “就这么算啦?那厨房里准备的那么多酒食怎么办?”刘诚问道。 “送到军营分给将土们吧!”韩子高淡淡道。 “可都是钱啊!将军一点不心疼吗?”秦如意不甘心地嘟囔。 这时,门子李贵匆匆进来禀报:“刺史,黄岩洞三洞主……” 话未说完,一个二十多岁、颌下短须、身长七尺的清瘦汉子直入厅前,他环顾四周后,看了一眼韩子高,抱拳道:“想必这位就是韩刺史,在下龙山黄岩洞宁豹。” 韩子高打量着来人,见其盘头缠布,耳垂铜环,只穿着半臂短裤,露着两条胳膊,手背手臂上刺有纹身,光脚穿着草鞋。 还是第一次见僚人,僚人果然不知衣冠礼仪,不过在炎热的天气里,这样的装束倒是凉快。 韩子高拱手还礼笑道:“宁洞主,两位兄长为何没有一起来呢?” 宁豹道:“韩刺史误会了,我不是来赴宴,是来带话给刺史的,韩刺史为何不来黄岩洞赴宴,是不是没胆,不敢来赴宴啊?” 第75章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大胆贱民如何跟刺史说话?”刘诚怒斥着就要拔刀。 韩子高摆了摆手,示意刘诚收刀,平心静气说:“宁洞主不要误会,初次见面应该是我这个刺史来请,我是真心邀请各位僚人都老,只是我年轻,到这个时辰,只等来了您这一位啊!” 宁豹得意地笑道:“韩刺史可知为何客人不来,因为他们此刻都在黄岩洞推杯换盏,自然来不了刺史这里,若是刺史应邀来我黄岩洞,就不会落得如此尴尬的场面。” 韩子高微微一笑:“没关系,本官来成州不是只呆几天,有的是时间,一次不来,本官会请二次,二次不来,本官还会请三次,本官就不信了,是龙山大,还是朝廷大,会有人看不清楚。” 宁豹冷哼一声:“韩刺史,别以为你背后有皇帝撑腰,这里是成州,天高皇帝远,保护费我们不是第一年收了,已经收了许多年了,不能你来了,就坏了规矩,说不收就不收,一直以来我们僚人和官府相安无事,若是刺史执意要断我们僚人的活路,我们僚人也不会坐以待毙,望你三思而后行。” 韩子高笑说:“朝廷有法度,自古以来没有收保护费之说,以前你们能收,那是因为年年战乱,朝廷律令不达远地,现在外无战事、四方安定,朝廷终于腾出手整顿吏治、教化百姓,派我来成州就是要拨乱反正、兴利除弊,使成州归于正道,我颁令不许收保护费,不是要断了你们的活路,恰恰相反,我正是要为僚人另谋更好的生计,使僚人也像汉人一样自已自足,古人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不是只顾颁令不顾百姓死活的刺史,宁洞主和两位兄长若真心为族人打算,就该遵从朝廷号令,配合本官一起为僚人谋出路。” 宁豹不屑道:“我不懂刺史说的什么,我只知道谁不让我们好过,他也别想好过,刺史不要忘了前任刺史一意孤行的下场。” 韩子高冷笑:“好,我也奉劝你和你的两位兄长,我可不是前任刺史好摆布,你们兄弟若是遵从朝廷号令,便是我州府的坐上贵宾,还继续做你们的僚人大都佬,若是不遵从,就是公然与朝廷对抗,便是朝廷的敌人,本官不会手下留情,言尽于此,莫要落得身死家灭的下场。” “嘭——”宁豹气得一脚踢翻旁边的桌案,指着韩子高骂道:“姓韩的,不要给脸不要脸,成州一带是我们宁家的地盘,就你手上那两千州兵,神气什么,有你求饶的时候,你等着!”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口出大逆之言,要造反吗?”刘诚等人欲上前抓住宁豹,韩子高摆手说:“让他走!” 宁豹走后,韩子高独坐寝室,边煮茶边思索良策。 第二天,韩子高叫来朱玚,命他去龙山双龙洞给洞主朱亘送礼,朱玚看着将军递来的礼单,错愕问:“将军,您为什么送朱亘这么重的礼?要送也该送宁氏兄弟,您送给朱亘,且不说能否收买他,就算是收买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他不过是龙山众多洞主中的一个罢了,僚人都老皆听命于宁氏兄弟。” 第46章 韩子高说:“我岂不知,你不必疑虑,只管送礼就是,而且你这次去了,不但是送礼,还要跟朱亘称兄道弟,谁叫你们都姓朱呢?” 第76章 快来掳我吧! “啊?”朱玚面露难色:“我和他虽都姓朱,可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朱呀,只怕我这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人家不回应我,我得有多尴尬啊!” “只要你不尴尬,就是他尴尬。”韩子高又从桌上拿起一封信检递给朱玚,道:“再把这封信交给朱亘,说是我写给他的亲笔信,你送完礼和信就回来,不要停留,快去快回。” 说完,韩子高摇起蒲扇,闭目养神。 朱玚心中困惑,但想将军这么做自有道理,也不再问,出门送礼去了。 “我们来成州有八天了吧!”韩子高站在庭院里,伸手隔着鸽笼逗弄里面的鸽子,好像在跟身边人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秦如意搭话:“是呢,不知不觉已经八天了,虽然只有八天,将军却做了八十天的事呢!属下看成州也没什么可怕,自您颁布不准乱收税费的公告之后,这一天天下来,也没见发生什么事,毕竟您是武将,又是皇帝近臣,想他们不敢大胆妄为,前任王刺史就不一样了,可怜的王刺史还不知是死是活?” “王刺史是被谁掳走,人人心里都清楚,但是没有证据,要想知道王刺史的生死,只能希望他们再来掳我。”韩子高说。 秦如意笑道:“也就是将军有这份胆量,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贼人来掳您,可是贼人就是不来,许是被将军在校场的威仪吓到了。” “僚人民风彪悍,不是你想的那样没胆。我有种预感,今晚不会太平,你去跟怀远说,让侍卫们打起十二分精神。”韩子高说。 秦如意漫不经心道:“天天都打着精神呢,属下每晚都不敢睡熟。” “你?睡得比猪还死。”韩子高说:“你只要睡着,中间不带醒的,被人扛走了都不知道。” “我哪有?”秦如意不服气。 “少年人睡得死正常,长身体嘛!”韩子高道:“我那会侍候圣上的时候,天天打着十二分精神,圣上年轻时被侯景派人追杀,后面又遭王僧辩一党暗算,待到武帝建国,又被叔父猜忌,担惊受怕惯了,直到现在,只要稍有动静,圣上就醒了,侍候圣上的人哪敢睡,圣上若是唤人三声不到,可是要发大火,侍卫、宫人挨鞭杖是家常便饭。” “圣上这么凶?可我觉得圣上对我挺好的,说话十分和善。”秦如意不相信。 “那是你没有侍候过圣上,圣上没机会骂你。好了,别杵在这儿废话了,快去传话给怀远吧!我先进屋睡了。”韩子高说完进了寝室。 夜半时分,一群黑影从街巷的黑暗处探出身,一个个纵身窜上府署屋顶。 他们趴在屋顶上小声嘀咕着,不知说的什么话,犹豫了一会,一个黑衣人带头跳进庭院,其他的黑衣人也跟着跳下。 他们鬼鬼祟祟地来到刺史寝室门口,一个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只竹管,用嘴吹了几下,竹管冒出白烟,他把冒烟的竹管从捅破的窗户纸间扔了进去。 第77章 一网打尽 见屋里没有动静,又一个黑衣人推了推门,门竟然没有上闩,他有点不放心,回头对另一个黑衣人嘀咕了一句,那黑衣人示意还是进去。 黑衣人于是推门而入,借着窗户纸透过的月光查看房内情况,见靠近门的小床上躺着个年轻人,自已走到床边,年轻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估计已经被迷香迷晕了,于是直接来到垂着纱帘的大床前,轻轻地拔刀挑开纱帘,见床上的被子里像是裹着个人,探身进去伸手拉被子,但觉背上一阵冷风,瞬间被压趴在床上,冰凉的锋刃按在自已后颈上,原来床架上方竟然藏着人,黑衣人惊恐地大声叫嚷。 门外的黑衣人闻声正想跳上房顶,一面大网突然从天而降,把庭院里的黑衣人全部一网打尽,刚才还黑灯瞎火的府署转眼间灯火通明,执刀的侍卫们出现在大网周围,刘诚大喊:“放下武器,绕尔不死,否则身首异处!” 黑衣人不得不纷纷扔了刀剑,这时韩子高提刀揪着一个黑衣人从寝室里出来,两个侍卫上前拿出绳索绑住那人。 “禀将军,抓到贼人共计三十六个,没有跑掉一个,全在这里了。”刘诚拱手汇报。 “很好,都带到三堂审问,府里一切如常,不要惊动到四邻。”韩子高说。 三堂里,韩子高坐在桌案后,看了一眼面前跪得满地的黑衣人,问:“带头的是谁?” 黑衣人都低着头不说话,韩子高笑了笑:“若是没人认,就都杀了了事。” 黑衣人面面相觑,韩子高又说:“我原本没打算杀你们,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谁是你们的头,若是执意不说,那就怪不得我无情了。” 终于有人大声道:“我是头,要杀便杀我,别为难我兄弟。” “把他带过来。”韩子高说。 两名侍卫把那人拽到近前,韩子高见此人长得虎背熊腰,甚是雄伟,点头赞道:“身板不错啊,不知中看不中用,打架行不行?” “我一个能打你十个!”那人恨恨说:“只可惜被网缠住了,根本放不开手脚。” 韩子高哈哈大笑:“口气不小么,这么厉害何不从军,保境安民,还可以封妻荫子,岂不比做洞主强?” 第47章 那人一愣,道:“你说什么?什么洞主,我不过是个盗贼……就是想来劫些钱财……” “呵呵,早上本官刚派人给你送礼,难道洞主是嫌礼太轻?晚上又来劫财,朱洞主,你这事做得可不厚道啊!”韩子高笑说。 “啊?”黑衣人大惊失色,连连摇头:“你认错人了,什么朱洞主,我不明白你在什么。” “是要本官把早上给你送礼的朱将军请来认人吗?”韩子高道。 黑衣人一听,顿时垂头丧气,叹气说:“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是劫财,是专门来掳你的,只因为你给了我一张莫名其妙的白纸,还有你为什么要送礼给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害得宁氏兄弟和其他洞主都怀疑我要背叛他们,我是有嘴也说不清,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只好立下投名状,下山来掳你回去,现在我落在你手,要杀要剐随便你,只求放过我的兄弟,还有不要连累我双龙洞的山民。” 第78章 联手 韩子高点了点头:“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不愧是双龙洞的洞主。” 说着韩子高站起身来到朱亘身旁,缓缓拔出佩刀,朱亘闭上眼睛,跪在后面的黑衣人都低下头不忍看。 下一刻,韩子高挥刀斩断了朱亘身上的绑绳。 朱亘呆住了,他原以为会死在对方的刀下,没想到对方斩的是绑绳,不是自已的头,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我没打算杀你,你的兄弟不会死,你的山民也不会有事,我只要你配合我为朝廷做事,本官不但不治你的罪,还会向朝廷推荐你,让你成为国家认可、名正言顺的僚人大都老。”韩子高伸手扶起朱亘。 朱亘却是不愿起身,摇头说:“刺史还是杀了我吧,我不能背叛我的族人。” 韩子高坐在朱亘面前,微笑道:“本官没说让你背叛族人,为朝廷做事,怎么就是背叛你的族人呢?” “刺史不许收保护费,让我们僚人可怎么活啊?”朱亘叹气。 韩子高说:“收保护费如同抢掠百姓,这不是正道,僚人为何不能像汉人、俚人那样自给自足呢?” “唉——,我们也有种田养牲,可是一年所得甚少,若不靠收保护费,我们很快就会饿死。”朱亘道。 韩子高点了点头:“不会种田养牲没关系,我来找人教你们,你放心,我以州府粮仓为保障,向你保证,在我治下,不收保护费也绝不会饿死一个僚人。” 朱亘半信半疑地抬头看着韩子高,韩子高知他还在犹豫,继续劝说:“据本官所知,宁氏兄弟对你们诸洞并不好,你们各洞每年都要向黄岩洞进献一半的所得,山民们因此只能吃个半饱,宁氏兄弟并非僚人良首,朱洞主体恤山民,常以家财资助困难山民,所以本官有意与你联手,除掉宁氏兄弟,支持你做僚人大都佬,你大可放心,本官这么做不会以损失僚人的利益为代价。” “若能如此,小人愿意为刺史效命。”朱亘激动地拱手。 第二天,州府五县贴出告示,画影人形抓捕双龙洞洞主朱亘,谁若能拿住朱亘送交州府,重赏十万钱。 百姓们聚集在告示前,议论纷纷…… “听说昨天半夜府署来了一群贼人,想掳走新刺史,却不料反被新刺史抓住,可惜逃走了贼人头子。” “咱们新刺史,不但人长得帅,武功也了得,想掳走他可不容易。” “别尬吹新刺史了,他有本事,怎么不带兵上山抓人,在五县张贴告示有个鸟用,看来新刺史还是惧怕僚人势大,只敢呆在州府里,等着朱亘自投罗网,笑死了,朱亘又不傻,怎么可能下山呢,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龙山是僚人的地盘,住着十几万僚人,听说州府只有两千多兵土,勉强守城自保,哪里敢上山,反正只要不收保护费,对咱们老百姓就是好事,上不上山剿匪无所谓,大不了这辈子不走龙山,我绕行。” “说的是,只要不乱收税费,我可祈祷咱刺史平平安安的,不要有事。” “没错,自欺欺人就自欺欺人,说不定哪天哪个山民见钱眼开,拿住朱亘送交州府,也不是不可能。” …… “将军,您是要去校场吗?”秦如意从床上坐起,揉着眼睛,见将军一边在束紧内穿的软甲,一边在跟朱玚交待事情。 “哟,小猪醒啦!”韩子高看了一眼如意,带着嘲笑的口吻道。 第79章 乔装出城 “将军,您是要去校场吗?”秦如意从床上坐起,揉着眼睛,见将军一边在束紧内穿的软甲,一边在跟朱玚交待事情。 “哟,小猪醒啦!”韩子高看了一眼如意,带着嘲笑的口吻道。 刘诚递上腰带剑,韩子高接过围在腰间。 “怎么回事?一觉睡到现在,你们怎么也不叫我,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秦如意摸着脑袋。 “你昨夜睡得比猪还死,贼人从你床前过,你都不知道,要不是将军察觉,你脑袋就搬家了,将军要是指望你侍卫,就完蛋了。”刘诚道。 “贼人?真的有贼人来掳将军了?属下该死,竟然一点都没察觉,……”秦如意开始自责起来。 “好了,别逗他了,”韩子高微笑说:“也不怪如意,贼人放了迷香,若不是我屏住呼吸,也会被迷晕。” “贼人呢?抓住了吗?”秦如意问。 第48章 刘诚道:“抓住了,你放心吧,这次不记你的功劳。” “啊?”秦如意有点失落,韩子高说:“怀远,虽然如意没有参与抓贼,但他没有苦劳,也有睡劳,多少还是要记上一笔,别落下他。” “将军就是偏袒这小子,好,记就记。”刘诚道:“将军外面穿什么衣服啊?” “还是装扮成商贾模样吧!”韩子高说。 “小子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拿衣服来。”刘诚道。 秦如意答应一声,赶紧去箱笼里取了白縠长衫。 “在我离开这几天,你和司马要守好州城,在我回来之前,如果僚人前来生事,你们切不可出城攻击,固守城池就好。”韩子高对朱玚嘱咐。 “将军这是要去哪里啊?”秦如意小声问刘诚。 “先去广州,再去阳春,此事机密,不可告诉任何人,如果有人来找将军,你就托辞挡着不见,就是长史、司马来了,也不要告诉。”刘诚告诫。 “啊?我不去吗?”秦如意愣住。 “这次出门,随行只有我和几名侍卫,此行恐有危险,将军舍不得你,说你待在家里比较安全。”刘诚道。 “不,将军,带上我,我要去。”秦如意上前摇着韩子高的手臂,撅起嘴。 韩子高不得已停下与朱玚的对话,伸手拉住如意的手,怜爱地说:“你还是留在这儿,万一路上遇到危险,你出点什么事,我可不好跟两位大人交待。” “哼,将军就是嫌弃我,嫌我马术武艺不精吗?我可是一直在勤学苦练,将军就没看到属下的进步吗?我不会拖将军后腿的。”秦如意不服气。 看着眼前少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跟自已年少时还真是像啊! 韩子高不禁有些感慨,摸着如意的发髻、好言安慰:“好了,留你下来,也有我的考量,有你在这儿,没人会怀疑我不在,不是吗?如意乖啊!你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照顾好黄苍 和信鸽。听话,去把我的公服交给队主。” 说完,韩子高已经穿好长衫,接过刘诚递来的佩刀,戴上大帽,快步往后门马厩而去。 “将军?将军?哼——”秦如意见将军就这么走了,气得也没办法,只能原地跺跺脚泄愤罢了。 第80章 广州府署 公元前214年,秦始皇统一岭南后,在广州一带设置南海郡,那时还没有广州之称,当时南海郡尉任嚣在现中山四路旧仓巷附近修建城廓,称为“任嚣城”,为郡治所在地。秦朝为了巩固在岭南的统治,从中原迁居五十万居民到岭南。秦末汉初时,赵佗任南海郡尉,秦亡,赵佗自立为南越皇帝,管辖范围扩展到雷洲半岛与广西、桂林地区,以及越南北部。 公元前111年,汉武帝派兵平定南越国,把原赵佗割据地区划分为九郡,广州仍属南海郡,归属交趾后改称交州。东汉末年,广州属于吴国,公元226年交州改称广州,广州之名由此开始。 晋代至南北朝时期,广州仍属南海郡,为州治所在。 南北朝时期,中原地区动荡不安,远在南部边陲的岭南地区相对稳定,当时有“永嘉世,天下荒,余广州,皆平康”的说法。 随着东南沿海贸易兴起,广州成为当时的市舶要冲。西晋泰康二年(公元281年)大秦(罗马)遣使至中国,循海道由广州登陆,到达京城洛阳。西晋灭亡后国家四分五裂,但长江以南比较安定,广州因为港口优势在这一时期崛起,当时从海路前来与中国通商的国家有十余国,如真腊、婆利,盘盘、丹丹等,外国船“每岁数至”,且有十余艘之多,广州成为当时全国最大的对外贸易中心。 《晋书·吴隐之传》云:“广州包山带海,珍异所出,一箧之宝,可资数世。”《宋书·夷蛮传》记载,广州当时“舟舶继路,商使交属。”《南齐书·东南夷传》也说:“四方珍怪,莫此为先;藏山隐水,环宝溢目。商舶远届,委输南州,故交、广富实,韧积王府。”凡任广州刺史的官员,无不暴富,有“广州刺史经城门一过,便得三千万钱”的说法。 广州府署后堂内,一张桌案前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他手中握笔,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认真地在纸上写字,但见一个个工整楷书出现于笔下: “天地玄黄,宇宙<a href=https:///tuijian/honghuang/ target=_blank >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在他身边坐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者,不时地抚须微笑点头。 “阿爷——”门外急匆匆地走进一位青年,老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男孩正要停笔行礼,老者道:“别管你老子,你自写你的。” 小男孩又继续写字,青年看了一眼小男孩写的字,撇了撇嘴、不满地说:“这个孩子不像咱家人,不爱舞刀弄槊,整天就爱读书写字,阿爷还纵着他,天天陪他写字,把他宠成掌上明珠。” 老者笑道:“咱家不缺会武的孩子,像阿询这样的只有一个,能不精贵?咱家终于也能出位大鸿儒了。” 青年摇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将来在战场上,大鸿儒可帮不了我。” 第81章 装病 “你呀,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杀杀,有空也能像你儿子一样,静下心来写写字,可以磨磨你那急躁的性子,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做事一点不沉稳。”老者道。 青年不服气:“我可是帮阿爷打了许多胜仗,这会又说我不沉稳……” 第49章 “莫说废话,你急急忙忙的进来,有什么事?”老者打断问。 青年忙回道:“哦,是新任成州刺史韩子高突然登门要拜见您,您见还是不见?” “他来成州没几天吧?怎么跑广州来了?”老者眉头一皱。 “是啊,阿儿听报也是吃了一惊,反正没好事,他是皇帝的亲信,皇帝诏我去京城伴驾,我一直没有赴任,想皇帝对我父子已起疑心,他定是替皇帝来打探我们的虚实。”青年说:“见面,他一定会问起阿儿为何不去京城赴任,阿爷如何回答?我看不如找个理由打发他走,不见面省去许多事。” “他大老远地跑来见我,见不到老夫,怎么可能轻易打道回府?”老者道。 “那见……?问起来,怎么回答?”青年忧心忡忡。 “你没与他见面吧?”老者问。 青年笑了笑:“阿儿这点数还是有的,他是来见您的,我没事见他做甚?” “那就好,你赶紧回屋里躺床上装病,病得起不来的那种,为父去会一会他,看他想要做什么?”老者道。 青年立即会意,称诺离去。 “翁翁,为何您让阿爷装病?”小男孩放下笔,转头问老者:“您曾教导孙儿,‘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您怎么能教阿爷撒谎装病呢?” 老者的脸微微一红,抱起小男孩说:“嗯……阿询太小还不懂,翁翁这么做也是不得已,本来你阿爷去年应该去京城侍候皇帝的,可是到现在都没走,翁翁是怕皇帝生气,所以只好让你阿爷装病,才不用去京城。” “阿爷是舍不得离开翁翁吗?”小男孩问。 老者笑道:“是啊,你阿爷孝顺,翁翁年纪大了,眼下身体还行,可谁知道呢,哪天说不行就不行了。” “翁翁不会死的,翁翁长命百岁。”小男孩瞬间眼圈一红,眼泪竟掉了下来,小手抱住老者的脖子,哭着把小脸贴在老者的脸上。 “我的乖孙儿,翁翁一定会长命百岁,还要看着小阿询长大成人呢!别哭了,翁翁身体好着呢!”老者安慰着小男孩。 小男孩这才止住哭泣,老者摸了摸他的小脸,说:“翁翁要去前厅见客人,小阿询在这儿继续练字哦!” “不,孙儿想陪翁翁一起去见客。”小男孩道。 “你太小,万一说错话,可是要捅大篓子的,还是在这乖乖写字。”老者说。 “不,孙儿要见见这位天子派来的客人。”小男孩仍然坚持。 见小男孩抱着自已不肯松手,老者叹了口气:“好吧,但阿询要记住,千万不能说漏了你阿爷装病的事,说漏了可是欺君哦,欺君是要被杀头的。” “嗯,翁翁放心,孙儿不会说漏嘴的。”小男孩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82章 欧阳頠 一身公服的韩子高跟随门吏来到厅事,“韩刺史稍坐一会,公爷换好衣服就来相见。”门吏请韩子高落坐,有侍卫端来凉茶和水果。 韩子高坐下,环顾四周,刚才一路走来,广州府署真是气派,其豪奢程度不逊于兰陵王府,欧阳頠,俨然就是又一位南越王。 “将军,礼盒里装的是什么?阳山公能看上圣上的礼吗?”捧着礼盒的刘诚惴惴不安。 韩子高笑了笑:“你也担心人家看不上咱们带来的礼?人说‘广州刺史城门过,三千万钱入囊中’,我听了还不信,今日见了,才知此言不假,难怪世子不愿赴京,这里天高皇帝远,不用天天起早听土大夫们喋喋不休,没有批不完的奏章,在这儿当刺史比做皇帝惬意,说实话,咱圣上过的什么穷日子,不要说跟齐王相比,连自已的臣下也比不了,这皇帝当得真没眼看。” “嘿嘿,”刘诚干笑:“属下猜的不错,这盒子里应该是道诏书吧!圣上没钱,封官加爵不用花钱,圣上真是精明。” “哈哈哈——”韩子高笑道:“怀远,你说对了一半,圣上远比你想的还要抠门……” 两人正说着话,一位头戴三梁冠、身穿绛纱公服的老者牵着个小孩子走了进来,边走边笑:“韩使君来广州,事前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老夫若是知道,也好早到城门口迎接啊!” 来之前,听陈蒨说欧阳頠父子长得极丑,其实陈蒨也没见过,都是听别人说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眼前这位老者额头下巴突出,弓腰驼背,又瘦又黑,活像一只弥猴,若不是身着一品公服,哪里会想到他是威震岭南的老将欧阳頠,不过丑归丑,面容还算慈祥可亲。 韩子高起身叩拜:“子高拜见阳山公,哪敢劳烦您迎接,我刚来成州,地方上多有不服,为防意外,不敢大张旗鼓,就没有事先通报,还请阳山公见谅。” 欧阳頠忙扶住韩子高,说:“客气了,咱们都是刺史,不用行大礼。” “您都督着成州军事,是属下的上官,属下岂能不行礼。”韩子高还是执意行完礼方才起身。 “阿询,给阿叔见礼!” 欧阳頠对小男孩道。 小男孩跪地叩首:“询拜见阿叔。” “宝宝好可爱,是阳山公的孙儿吧!”韩子高抱起小男孩。 “是啊,是我长子的小儿子,也是老夫最小的孙子,今年五岁,单名‘询’,‘咨亲为询’的询。” 欧阳頠道。 “好名字啊!”韩子高说:“可惜阿叔身上没带玩具,阿询喜欢什么?木刀还是木剑、小马、弹弓、攻城车……?阿叔回头派人送过来给你。” 第50章 欧阳询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阿叔说的我都不喜欢。” “嗯?”韩子高困惑地问:“那宝宝喜欢什么呢?” 欧阳询转头看了看祖父,欧阳頠笑道:“使君不用送什么给他,这孩子不喜欢玩具,就爱呆在房里读书写字。” “哦?”韩子高笑说:“您家这是要出位宰相啊!哈哈哈——” 第83章 一字千金 “坐着说话吧!使君请坐。” 欧阳頠招呼着,一边叫回孙儿,欧阳询却抱住韩子高道:“翁翁,阿叔长得真好看,身上也好香,我要跟阿叔一起坐。” “诶,什么香,没规矩,不像话,快下来,别缠着客人。” 欧阳頠斥责。 “宝宝太可爱了,就跟我一起坐吧!”韩子高抱着欧阳询笑说:“难得见面,阳山公不会这点时间都舍不得孙儿吧!” 欧阳頠只得作罢,两人分宾主落坐。 喝了一口凉茶,欧阳頠道:“之前听闻使君仪容秀丽,比妇人还要貌美,今日一见,觉得传言不实,使君分明是高大英俊,挺拔的身板一看就是武将,哈哈哈——” “可能是这些日子将军留须的原故,不留须那真是后宫三千佳丽也比不上咱们将军……”刘诚在旁插嘴。 韩子高回头瞪了刘诚一眼,心想“说的什么混账话?要你多嘴”,面上只是干笑两声。 欧阳頠笑道:“闲话不多说,使君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韩子高说:“我是武夫,说话不会绕弯,那就开门见山吧!若有得罪之处,阳山公还请海涵。我来有三件事,第一件是我作为下官,按礼应来拜见上官,顺便把圣上特意交待的礼物送给阳山公。”说着,对刘诚使个眼色。 刘诚双手奉上礼盒,韩子高站起,取小刀拆开封泥,打开盒盖,盒里显现一卷书轴。 欧阳頠心想:诏书?是啊,珍宝,皇帝有的都未必如我有的,鸡蛋大的珍珠、一人抱不过来的象牙怕是皇帝都没见过吧!送珍宝不如送一纸诏书,以前就听人说,皇帝叔侄俩,一个如龙,一个如虎,这个陈蒨果然不简单。 哼,再赐老夫什么州郡,我父子都不想离开广州,离开了就如离水之鱼,还不任由皇帝宰割,陈蒨定是不放心我父子,先把我儿调去京城做人质,接下来就是逼老夫换个地方任职,这种明升暗降的伎俩怎能诓骗得了老夫! 韩子高拿起书轴,缓缓展开,在场的人一看都大为惊讶,原以为是诏书,没想到是隶书写的四个大字:“诚义守信。” “圣上经常提起,阳山公千里送好友灵柩回京和受托还金的事,您的诚义守信,圣上十分叹服,所以属下离京之前,圣上特意写下这四个字,要我送给阳山公。”韩子高说。 欧阳頠摇头道:“圣上过誉了,做人不就该诚信为本嘛!这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诚、义、守、信……”欧阳询小手指着字,一边念一边说:“这字写得真好,是皇帝写的吗?” “是啊,是圣上亲笔所书,以表彰你祖父高尚的品德。”韩子高把卷轴交给欧阳询。 “圣上说,诚义守信的人必定也是忠心耿耿,广州交给阳山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即使有人提议阳山公应该转任他州刺史,圣上也未理睬。圣上还让我转告阳山公:‘广州刺史只能是阳山公担任,阳山公百年之后,仍由世子担任,这是始终不变的国策,阳山公可安心镇守广州,遣世子尽快赴京任职,朕没有猜忌之心,请阳山公不要怀疑。’”韩子高道。 第84章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欧阳頠心中一恸,但转念又想,皇帝说的是真心话吗?陈蒨对堂弟都能下狠手铲除,只凭这四个字,就能相信皇帝不会加害我父子?微笑道:“感谢圣上信任,使君喝茶、喝茶。” 见欧阳頠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低头喝凉茶,韩子高感到面前似有一阵凉风吹过,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韩子高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凉茶,没话找话说:“人言‘永嘉世,天下荒,余广州,皆平康’,以前只是听说,今日见了,广州真是个好地方,街上人头攒动,港口船舶交织,比建康还要繁华啊!” 欧阳頠道:“偏远之地哪里能和京城相比,幸在没有什么战事,侯景祸乱江南,没有祸害到这里。” 韩子高一手端起茶杯,皱眉说:“侯景之祸已经过去好多年,阳山公还记得,却不记得前不久王琳、熊昙朗反叛失败的事了?” “你什么意思?”欧阳頠把手中茶杯重重地掷在桌上,瞪着眼睛道:“是恐吓老夫吗?先皇在的时候,也不敢这样对老夫说话。”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阳山公,大州刺史要留家人在京,这是历朝历代都有的规矩,并不是针对阳山公一人。”韩子高说。 欧阳询吓得一惊,拉紧韩子高的手,恳求道:“阿叔,翁翁年纪大了,您能不能跟皇帝求情,别让我阿爷去京城啊!” 韩子高把他搂进怀里、柔声说:“宝宝别怕,不是阿叔不想求情,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只有你父亲在京,你翁翁才能继续担任广州刺史啊!” 欧阳頠道:“不是我儿子不肯赴京,他得了重病,起不了床,病人怎堪旅途奔波之苦,等他病好些了,自会赴京任职,使君莫要再催逼此事,若再催逼,老夫只能送客了。” “世子病得重不重,能不能赴京,地方上都有报告,圣上体谅阳山公疼爱世子之心,世子到京后,圣上会请太医署给世子会诊,阳山公不要因小失大,延误了国家大事。”韩子高说。 第51章 见被当面揭穿了谎言,欧阳頠脸上挂不住,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舌头打结:“岂……岂有此理,老夫又不是第一天任广州刺史,先皇在的时候,尚没有催逼我儿赴京做质子,我父子一直驻守岭南,没有被先皇怀疑过,新皇帝刚上位,就怀疑我父子的忠心……” 韩子高打断道:“先皇在的时候,四方未定,战乱频发,许多政令没有能够执行,现在四方安定,立下的规矩就该执行,即便是圣上的义兄,我大兄华皎,妻子都在京城,这就是规矩,不是怀疑您的忠心,阳山公不要固执,若您迟迟不遣世子赴京,才是真要引得朝廷众议,祸事就要不远了。” 欧阳頠冷哼一声,仍然嘴硬:“老夫打了一辈子仗,最不怕的就是打仗,黄口小儿不要逼迫老夫太甚,老夫还有公务在身,抱歉失陪了。”说完,起身就要离去。 韩子高大声道:“以先皇之武略,尚不能击败王琳,而当今圣上初登宝位,就打败了王琳,斩杀熊昙朗,与周齐两国结盟,劝农桑,整吏治,减赋税,免徭役,勤政爱民,与土大夫共治天下,这都是先皇没做到的事,便是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皇帝能有如此贤明,这样的明君,您有什么理由不忠心侍奉?难道是要自立为王吗?阳山公如今兄弟富贵、儿孙满堂,您不爱惜羽毛,也要为子孙族人做长远打算,转祸为福,时间还不晚。” “狂妄至极,你就不怕老夫杀了你!”欧阳頠转身怒道,厅事里站着的侍卫们全都伸手握住刀柄。 第85章 我当然怕 “狂妄至极,你就不怕老夫杀了你!”欧阳頠转身怒道,厅事里站着的侍卫们全都伸手握住刀柄,刘诚也紧张地摸向刀柄,但是对方人多势众,反抗根本无计于事,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韩子高脸上没有惧色,满不在乎地笑说:“我当然怕,不过怕有什么用呢?我的性命在阳山公手里,但是阳山公的成败,却不在于我,您杀了我也没有用。” 欧阳頠沉默不语,韩子高把茶杯里的凉茶一饮而尽,道:“我言尽于此,阳山公倒底做何打算,还请给句明话。是拿我祭旗,还是遣世子赴京?我最后劝阳山公一句,不要只看到眼前的权势富贵,丢了一世的英名,赔上家人的性命。王琳败了,尚可北逃齐国,您败了,逃到哪里去,是要逃亡海外吗?” 欧阳頠额上直冒冷汗,过了一会,双膝跪下,叩首泣说:“臣愚蠢,愧对圣上的信任,臣父子从没有造反之心,只是担心圣上怀疑臣父子,想铲除臣父子,所以臣子一直未能应诏,臣罪该万死,呜呜呜——” “万死不至于,阳山公言重了,您快请起。”韩子高扶起欧阳頠道:“阳山公既没有造反之心,那就让世子尽快赴京,以绝悠悠众口。” 欧阳頠说:“臣明白了,阿询,去把你阿爷叫来见客人。” “阿爷不是生病起不了床吗?怎么过来?”欧阳询忽闪着大眼睛困惑地问。 “哦……”欧阳頠不禁脸红,尴尬得不知如何回答。 “哈哈哈——”韩子高笑道:“既然世子病着,那应该是我去见世子才对。” “唉——,实在惭愧,”欧阳頠拉着韩子高的手说:“使君莫怪,我儿没有病,还请使君在圣上面前帮我父子解释,我父子真的没有称王的野心,请圣上放心,我会尽快让纥儿前往京城。” “好的,好的。”韩子高微笑地点头。 “听使君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救了我父子兄弟几百口人啊!” 欧阳頠笑道:“来人,设宴,我要给韩刺史接风洗尘。” 这边欧阳頠吩咐厨房准备盛宴,那边欧阳询小跑着去喊父亲,刘诚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了。 “吓死我了,将军,刚才我以为咱们要没命了。”刘诚小声对韩子高说。 “老将军是诚义守信的君子,君子是不会造反的,我一点都不担心,只是权势太重有时也会让君子迷失自我,需要适当提醒一下,就不会做糊涂事。”韩子高抱臂笑道。 广州府署厅事里一片欢声笑语,欧阳頠父子向韩子高频频敬酒,韩子高哪里吃得消,饮了四五杯,刘诚赶紧拿走将军手里的酒杯,说:“将军不能多饮酒,之前因为醉酒得了重疾,幸亏到周国被姚太医治好,阳山公千万莫要再劝酒了。” 欧阳頠听说过此事,于是作罢,欧阳纥饮得正上头,哪里肯罢休,眼睛看向刘诚道:“既然韩刺史不能多饮,那就由这位将军代韩刺史饮酒吧!” 第86章 称兄道弟 广州府署厅事里一片欢声笑语,欧阳頠父子向韩子高频频敬酒,韩子高哪里吃得消,饮了四五杯,刘诚赶紧拿走将军手里的酒杯,道:“将军不能多饮酒,之前因为醉酒得了重疾,幸亏到周国被姚太医治好,阳山公千万莫要再劝酒了。” 欧阳頠听说过此事,于是作罢,欧阳纥饮得正上头,哪里肯罢休,眼睛看向刘诚说:“既然韩刺史不能多饮,那就由这位将军代韩刺史饮酒吧!” “世子下令,下官怎敢不从。”刘诚举杯一饮而尽。 “好,痛快,这位将军是个痛快人,不知如何称呼?” 欧阳纥笑问。 “他是我的侍卫队主,姓刘,名诚,字怀远,人如其名,为人忠诚,性格稳重,办事从不出错,是我的得力干将。”韩子高介绍。 “韩刺史有胆有谋,属下也是精明能干,好,纥也干了这杯。” 欧阳纥说完,也是举杯一饮而尽。 第52章 “痛快,痛快!”韩子高给欧阳纥斟酒,道:“可惜我酒量太差,不然要与奉圣兄对饮三百杯,怀远,代我向世子敬酒。” 刘诚频频向欧阳纥敬酒,酒过三巡,两人都喝得摇头晃脑、称兄道弟。 韩子高看得大笑,欧阳頠说:“我儿憨直,喝多了便不知道自已是谁了,让使君见笑了。” “我不是笑世子,世子性格直爽,对人真诚,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能与世子相识,我心里高兴啊!”韩子高道。 “子高贤弟,能遇到贤弟,我也高兴啊!”欧阳纥醉眼迷离、拍着韩子高的背。 “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使君可愿与我儿交换兰帖?” 欧阳頠说。 韩子高一听就明白了,欧阳頠让儿子与自已结拜,其实未必有多么看重自已,而是在为欧阳家求保命符,欧阳纥与皇帝的义弟结拜,就相当于也是皇帝的义弟了。 以前,韩子高与人结拜都是心之所向,现在与欧阳纥是初次见面,彼此并不了解,朋友都算不上,更别说好到要换兰帖,可是如果拒绝,很可能会使欧阳頠父子生疑,为了让欧阳頠父子心安,一切当以国家为重,何况与欧阳纥结拜,欧阳頠必定会支持自已,对自已在成州的治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想阿蒨也会同意这么做。 没有多加思索,韩子高拱手笑道:“能与世子结拜,子高求之不得,幸甚幸甚!” 欧阳頠大喜,当即命侍卫在庭院摆设香烛,韩子高与欧阳纥出厅事焚香结拜,互换了兰帖,欧阳纥年二十五为兄,韩子高年二十四为弟。 结拜礼毕,欧阳纥高兴地拉着韩子高回到厅事,坐下接着饮茶,侍卫们端上切好的寒瓜。 韩子高拿起一片,咬了一口,顿感凉爽,沁人心脾,酒劲立时散了大半,笑说:“我从没吃过这么甜的瓜,比永嘉进贡的寒瓜还要甜。” 欧阳纥得意道:“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寒瓜种在岭南就变得更甜了,贤弟之前没吃过,想圣上也没吃过吧!回头为兄赴京时给圣上带上一车。” “还是兄长想的周到,圣上也爱吃瓜呢!”韩子高点头。 欧阳纥说:“贤弟是第一次来广州吧,为兄这几天带你四处逛逛,把我们这里的风景看个遍、美食吃个遍。” 韩子高抱拳道:“多谢兄长,不过弟还要去阳春拜访保护侯夫人,时间紧迫,不容耽搁,明天就要出发。” 第87章 阿爷喊得太值了 “诶,贤弟急什么?是圣上交办的任务吗?这里远离京城,圣上催不到你,迟几天就见不到保护侯夫人了?她又不会跑了。”欧阳纥道:“就住在我家,房间多的是,贤弟随便挑,别住什么驿馆了。” “是啊,你与我儿已是兄弟,也是老夫的孩子了,这里就是你家,别急着走。”欧阳頠也劝说。 “唉——,倒是想多住几天,但这次我是悄悄溜出来的,因为僚人都老不服管,不敢在外多停留啊!办完圣上交办的事,就要赶回去。”韩子高叹气。 “僚人都老,贤弟说的是宁氏兄弟吧!”欧阳纥道:“我虽不在成州,也早闻其恶名,这三兄弟目无王法,欺压汉人和俚人,收取保护费,前面的刺史都管不了,贤弟可有什么打算?” 韩子高说:“我来找阿爷,也为的此事,这便是我说的第二件事,想请阿爷帮忙呢!” 欧阳頠道:“我儿只管说,什么帮不帮的,都是一家人,我儿的事,便是阿爷的事。” “儿欲出兵讨伐他们,但儿手上人马不够,想跟阿爷借兵。”韩子高说。 欧阳纥一拍桌案,兴奋道:“果然是我阿弟,不服就干,痛快!我早就看宁氏兄弟不顺眼了,贤弟莫担心,这仗我帮阿弟一起打。” “你还要赴京,这事就莫管了。”欧阳頠转头又问韩子高:“我儿要借多少兵?” “想借兵五千,不知方不方便?”韩子高试探说。 “五千太少,我听说宁氏有部众万余人,阿爷借你步甲七千,骑甲三千,助我儿旗开得胜。” 欧阳頠道。 韩子高喜不自禁,起身拱手:“多谢阿爷。” “对了,我儿说有三件事,还有一件是什么?” 欧阳頠问。 韩子高面露难色,想了想摆手:“算了,这第三件事不提也罢,不提了。” “诶,贤弟怎么婆妈起来,有话直说,别说一半,吞一半的。”欧阳纥不悦道。 欧阳頠问:“怎么了,为何不提了,我儿但说无妨。” “还是算了吧!喝茶,喝茶。”韩子高摇头。 “哎呀,你是要急死为兄吗?”欧阳纥跳脚。 在父子二人的催促下,韩子高觉得可以说了,于是说:“实在难以启齿,儿到成州,清理了一下旧账,发现成州欠土兵饷钱三千万,追查之下,这三千万钱是阿爷您这儿少发到成州,年年积累下来所致。” 欧阳頠脸一红,故作不知地诧异道:“有这种事?” 韩子高从袖中取出一卷账册,递给欧阳頠说:“这是阿儿记的欠款明细,反复算了好几遍,没有错误,请阿爷核对。” 欧阳頠接过账册,笑道:“既是我儿算的,一定没错,不用再算了,不就是三千万钱嘛,我会派人点齐了送到成州。” 三千万钱可是一笔巨款,欧阳頠说的云淡风轻,果然广州刺史不是一般的有钱啊! 第53章 “谢阿爷!”韩子高开心得快要飞起,三件事没费多大劲都办成了,这阿爷喊得太值了,看得出来欧阳頠父子都是实诚人,没什么城府,可以相交,岭南交给欧阳頠,圣上大可放心。 第88章 你在笑什么? 翌日奔赴阳春的路上,刘诚道:“将军好本事,几句话就让阳山公答应世子赴京,还求着将军和世子拜了把子,将军不费吹灰之力,兵借到了,钱也要到了。” 韩子高笑说:“不是我好本事,都是托圣上的福,如果我不是圣上的义弟,哪里能高攀上阳山公世子,圣上文治武功,欧阳父子也不得不忌惮害怕呀!” “将军马上要拜访的冼夫人,是什么厉害人物,一个女人也值得将军专程拜访?”刘诚不解地问。 “你是不知道,这个女人了不得,是俚族最大的都老,在岭南的威名不亚于欧阳頠,如果这次拜访顺利,得到她的支持,岭南的俚人也就都归附朝廷,从此南边无忧矣!”韩子高道。 刘诚嘿嘿笑说:“属下知道为何圣上会派将军来了?” 韩子高不解地问:“不是圣上派我来,是我主动要来,诶?怀远,你笑得好奇怪啊?你究竟在笑什么?” 刘诚道:“将军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圣上这是欲擒故纵,属下之所以笑,是因为圣上用的美男计,冼夫人寡居多年,见到将军,哪有不动心?什么事都好说了。” 韩子高听得哭笑不得,没好气地说:“欲擒故纵?圣上哪有,我再强调一遍,这次是我主动要求来成州的,还美男计?你这满脑子装的什么?什么时候也喜欢拿长官打趣了?当着阳山公的面,说什么后宫佳丽三千,简直胡言乱语,我看你是不想在我身边干了,让你去守边算了。” “属下错了,将军可别赶我走,我要侍候将军一辈子。”刘诚道。 “诶,搞错对象了,你要侍候一辈子的是绿衣阿姊,不是我,哈哈哈,驾——”韩子高扬鞭策马,大笑着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第二天傍晚,一行人来到阳春城东郊,见山路边立着一块界石,上刻“贤臣岭”,韩子高勒马,看到不远处有家客舍,对刘诚说:“今日天色已晚,且在前面客舍住一晚,明天再进城见夫人。” 于是一行人在客舍门前下马,客舍伙计把韩子高等人迎进客舍,登记的时候,客舍主人按例查看住店客人的照身帖和过所,吓得当即给韩子高叩首:“贵客啊,小人给大老爷叩头,大老爷怎么不进城住驿站,却住在小人这里?小人这里哪能和驿站相比,只怕委屈了大老爷。” 韩子高扶起他,微笑说:“我们有公务在身,有些事不方便说,在您这里讨扰一晚,还请店家不要宣张。” “哪里讨扰了,能接待大老爷这样的高官,是小人的福气,小人把最好的房间给大老爷住,大老爷放心,小人不会乱说的。”客舍主人诚惶诚恐。 “麻烦主人了。”韩子高问:“这里叫贤臣岭吗?可有什么典故?住过哪朝的贤臣?” 客舍主人回道:“就是本朝的贤臣,大老爷一定知道保护侯吧?阳春城就是保护侯建的,保护侯去世后,就葬在山岭上,因武皇帝曾夸保护侯是‘护国贤臣’,所以百姓们就把这片山岭叫贤臣岭了。” “哦,原来保护侯葬在此处,这真是天意啊!我十分敬慕保护侯,还麻烦店家明天找个人,给我们指引一下,我打算上山去祭拜保护侯。”韩子高说。 第89章 闭门羹 “还找什么人啊,小人亲自领大老爷去。”客舍主人道。 “好,那就麻烦店家了。”韩子高点头笑道。 翌日清晨,韩子高带着刘诚等侍卫徒步上岭,见保护侯的坟冢上有香烛在燃,周围植物修剪得整整齐齐,就问客舍主人,坟冢是有专人管理吗?客舍主人回道,侯爷深得本地百姓爱戴,所以附近人家自发轮流祭扫,已成习惯。 韩子高不禁感叹,保护侯虽过世多年,仍得百姓惦念祭拜,做官能如此,实乃我辈楷模。 拜祭完保护侯,众人下岭回到客舍,一行人拜别客舍主人,上马直奔阳春城。【阳春城,今广东阳春市城东阳春轴承厂一带。】 在阳春府署门前下马,刘诚向门吏递上将军名刺,请求面见太守和太夫人,门吏见是成州刺史亲自拜访,不敢怠慢,将众人请进厅堂稍坐,仆人端来茶水果饼款待,又有府吏进后堂通报。 如果说广州府署是奢华气派,阳春府署则是花团锦簇,庭院里遍开各色花朵,赤橙黄绿,争相斗艳,厅堂里也摆放着大的、小的数十盆花卉,除了几盆兰花外,其他的都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花。 “院前屋后种满了花,看起来太夫人很喜欢花呀!”刘诚小声说。 “女人哪有不喜欢花的?”韩子高道。 “也是啊,孩子他娘没事就爱摆弄这些没用的。”刘诚说。 “怎么没用?你和绿衣吵架了,摘上一大把送给她,再哄一哄,就好了。”韩子高道。 刘诚摆手:“将军还是太年轻,送花不如送钱管用……” “绿衣有你说的爱财吗?……”韩子高说。 两人正在说话,府吏又进来拱手道:“太守说与您是首次见面,自已年少,而使君年长,怎敢让年长者拜访年少者,这不合礼数,理应是我上门去拜访您,所以请您回去,太守之后会前往成州拜访使君。” 第54章 韩子高一愣,还礼说:“太守过谦了,礼虽如此,但我是久仰太守和太夫人之名,很早就想来拜访,只是无由达,现在终于有了机会,离京之时,圣上特命我前来拜见太守与太夫人,还请再帮我传达。” 府吏一听是受了皇帝之命,拱手退走,又进后堂通报。 刘诚不悦地小声道:“将军,我们大老远地跑来,他们居然摆起架子不见,要我们吃闭门羹,这也太过分了。” 韩子高说:“你错怪了他们,这的确是咱们汉家首次见面的礼节,只是现在古礼不多见了,首次见面,主人不见客人,恰恰是显示对客人的尊重。” “属下是个粗人,实在不懂,不是应该马上出来见面,才是尊重客人么?”刘诚道。 “我以前也不懂,跟着圣上才知道有这些礼节,这样的古礼现在看不到了,没想到在岭南的阳春,居然见到,冯家不愧是皇族后裔,讲究礼数。你接着看啊,等会府吏出来还会找理由拒绝我,我会再次请求见面,这样来回三次之后,太守和太夫人就会出来与我见面了。”韩子高说。 “呵呵,将军想多了吧,万一他们就是不想见您呢!恐怕这趟咱们是白来了。”刘诚不相信道。 第90章 初面不相见 韩子高突然一拍额头道:“哦,差点误了大事,你赶紧派长青去集市上买只羊羔来,品相要越端正越好,快,快去。” 刘诚困惑地问:“将军买羊羔?圣上的礼还不够吗?” “圣上的礼不是古礼,古时送礼,土之间用雉,下大夫之间用雁,上大夫之间用羔,之前我不知道冯家讲究古礼,现在知道了,还不赶紧去置办!”韩子高说。 刘诚顿悟,立即跑出厅堂,安排顾长青去买羊羔。 没过多久,府吏又来了,恭敬地拱手道:“太守说,既然使君是受圣上之命,那就更应该是我上门去拜访您,怎能让您屈尊前来拜访我,还是请使君先回去,不日我将快马加鞭地前去拜访您。” 刘诚在旁听得差点没笑出声,赶紧用手捂住口鼻。 韩子高还礼说:“请您再帮我传达,我是诚心前来拜访,除了奉圣上之命,还有重要的事与太守和太夫人商量,所以我这次来是一定要见到太守和太夫人的,如果太守和太夫人依然不肯相见,那么我也不好在府里继续打扰,只能退到门外,在门外等候了。” 府吏点头道:“好吧,使君稍坐,小人再进去通报。” 等府吏走了,刘诚说:“愿意见就见,不愿意见就不见,这么来回的折腾,真的好累啊!” “这不算什么,你见过世家大族的婚礼吗?要经过三书六礼,礼数多得叫人头皮发麻。”韩子高笑道:“咱们两个都是简婚,省了许多事,哈哈哈——” 两人说笑了一会,顾长青抱着一只浑身雪白、没半点杂色的小羊羔进来,问:“将军,您看这个合乎要求吗?” 韩子高伸手摸摸小羊的头,小羊“咩咩”叫了两声,“不错、不错,派你去就对了,不愧是我军里最好的厨头,挑得好,好漂亮的小羊羔啊!”韩子高笑道。 “让使君久等了。”厅堂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女声,然后一阵好闻的桂花香气飘进屋来,随后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拄着一根胳膊粗细、泛着琥珀光泽的褐色手杖步入厅堂,她的身旁跟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 妇人身穿青色大袖衫,头梳发髻,外包头巾,容貌并不出众,肤色还偏黑,个子也不高,素颜没有修饰,但她眉目间那种从容的神色,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慨。 这位应该就是冼夫人了,俚族大都老,完全是汉家妇女的装扮,看来早已跟从了丈夫的生活方式,果然是带头身体力行地在本族中推行汉化。 只是她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不老呀,为什么拄个拐杖,难道是腿脚有问题? “子高拜见保护侯、太夫人!”韩子高拱手行礼。 少年还礼道:“久闻使君大名,今日终于见到,仆幸甚之至。” 韩子高打量少年,少年肤色白皙,容貌清秀,想是继承了父亲的美貌,阳春太守冯仆虽然只有十二岁,却是举止有礼、说话老成。 第91章 礼物 冼英也还礼道:“本来应该是我儿去拜访使君才是,没想到使君亲自来了。” 冯仆也说:“是啊,仆正打算去成州拜见您,没想到使君来得如此之快。” 韩子高微笑道:“子高初到岭南,诸事不懂,还要有劳府君和太夫人多多指教。” 冼英说:“使君过谦了,快请上坐,我儿已命厨房准备酒菜,咱们边吃边说话。” “好,恭敬不如从命。”韩子高与冼夫人母子谦让一番,分宾主落坐。 韩子高首先送上羊羔,冯仆开心地收下,说:“不瞒使君,我与母亲原本是不想出来与您见面的,父亲临终前再三叮嘱,说我年纪小占居高位,担心我说话行事不周全,反倒惹来麻烦,要我与母亲深居简出,非必要不见外客,所以之前凡有客人来访,我皆按古礼三番谢绝。没想到使君竟然深谙古礼,对答皆在礼上,再不出来见使君,就是我太失礼了。” 韩子高笑道:“没关系,我也不瞒府君,子高出身寒微,原本也是不懂的,幸得圣上言传身教,方才知道这些礼数。” 冯仆点头:“我听闻圣上举止大方高雅,行为符合礼教法度,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圣上,今日见到使君,便知道传闻都是真的了。” 第55章 韩子高说:“圣上说府君年纪虽小,却是少年持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难怪府君深得汉俚两族人民的爱戴。” 冼英道:“圣上过誉了,小儿有何德能,不过是得了他阿爷的庇佑,可惜他阿爷过世的早,小小年纪不得不挑起这副担子,唉——” 韩子高也叹息一声:“昨日经过贤臣岭,在下有幸拜祭了保护侯,可叹保护侯英年早逝,我生不能见到保护侯,实是遗憾。” 冯仆欢喜说:“哦,使君去上了我阿爷的坟?” 冼英面有戚色,声音变得哽咽:“使君有心了。” “保护侯的墓园打扫得很干净,且香火不断,可见深得本地百姓爱戴,子高十分敬佩、以为榜样。”韩子高道。 冯仆说:“使君成功联盟周齐两国,使<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百姓过上太平日子,这功德比我阿爷大得多,仆也十分敬佩、以为榜样呢!” 此时酒菜已经摆上,刘诚心想你们这么夸来夸去,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席,引到正题上啊?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将军。 韩子高会意,不动声色道:“联盟周齐是圣上的国策,不是我一人的功德。”然后向刘诚递个眼色,刘诚赶紧一挥手,站在庭院里的侍卫们捧着一只只木盒走进来,刘诚顺着打开盒盖,只见里面装着步摇、梳蓖、指环、耳坠、玉佩、花钿……,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是圣上送给太夫人的礼物。”韩子高走上前,指着其中一盒,道:“其他的不说了,这盒甲煎口脂、金花胭脂和青雀头黛,皆是专供宫中后妃的,外面买不到,圣上特意让我带给太夫人,并送上对夫人的祝福,祝夫人容颜美丽、青春常在。” 冼英跪下叩首:“冼英谢圣上恩赐。” 第92章 两道菜 “太夫人快请起。”韩子高拱手。 冼英命仆人把礼物全部收下,然后开席,双方互敬几杯后,韩子高道:“圣上初登大宝,对岭南的情况不太清楚,如何治理岭南,处理民族关系,不知太夫人和府君可有什么建议或意见?” 冯仆转头看看母亲,冼英说:“我与先皇在共同作战中建立起深厚友谊,先皇登基,建立陈国,我内心无比欢喜,让我儿带着俚族都老们前去京城朝贺,如今新皇登基,按礼也应如此,只是此前未见过新皇,不知新皇心中所想,未有诏书,不敢冒然前往。”然后看了一眼儿子。 冯仆这才开口道:“是啊,先皇驾崩的消息传来,我就与母亲商量着何时去面见新君,只是未有诏书召见,不敢冒然前往,不管是先皇,还是当今圣上,我与母亲皆是忠心朝廷,不敢有二。” 韩子高微笑说:“圣上与先皇血脉相承,关系亲密无间,凡先皇重用之臣没有疏远和排斥的,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上不是这样的天子,他用人看重品德和能力,不看远近亲疏,太夫人和府君只管放心,圣上延用先皇对岭南的政策,俚族还要靠太夫人带领,不管是汉人,还是俚人,皆是陈国子民,这个政策不会改变。” 冯仆和母亲对看一眼,冼英微微点头,冯仆高兴道:“使君这么说了,那我与母亲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不日我将率领俚族都老们赴京面圣。” “那太好了,圣上见到府君,一定十分高兴,我敬太夫人、府君。”说着,韩子高自饮了一杯。 冯仆母子也回敬了一杯,冼英道:“使君别只喝酒,也吃菜啊,以前没来过岭南吧,尝尝咱们岭南的美食。”说着指着桌案上的两盘菜,介绍说:“这盘叫桂花龙虱,那盘叫蜜唧,是岭南最出名的两道菜。” 韩子高放下酒杯,前面只顾着说话,这才注意桌案上的菜,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汗毛都竖起来了,一盘看着像香娘子,一盘看着像没毛的老鼠……居然在动,还是活的?这是人能吃的吗? 之前吃过蝉、蚕蛹、蛇、竹鼠,但眼前这两道菜也太吓人了吧!可是对方一番盛情,又不好意思拒绝。 “使君吃啊!”冼英热情地催促。 韩子高皱了皱眉,筷子都在发抖,刘诚在旁看得想笑,原来将军也有胆寒的时候啊! 冯仆解围说:“阿娘,您别劝了,这两道菜,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使君不想吃就不吃了吧!” 冼英抿嘴一笑:“抱歉,只想着用岭南最好的菜款待使君,没有顾及到使君下不了口,那就算了吧!” 韩子高哈哈大笑,松了口气,放下筷子,道:“在下吃遍了南北,还没有不敢吃的,但这两道菜属实不敢下口,太吓人了。” 刘诚在旁插嘴:“将军可喜欢美食了,要给将军点时间,来日方长,只要是美食,将军都会接受的,哈哈哈——” 韩子高微笑道:“怀远这么说,是想吃吧,赏你吃了。”说着,将两盘菜推到刘诚面前。 第93章 一事相求 刘诚笑容顿时僵住,道:“不会吧,将军都不吃的倒要我吃?” “这是军令,违令可是要挨军杖的,吃、吃呀、快吃呀!”韩子高催促。 刘诚苦着脸,提起筷子,嘴唇刚碰了一下桂花龙虱,就“娘呀”大叫一声,跑到外面狂吐起来。 厅堂里顿时一片哄笑,直到酒席结束,刘诚还不时恶心犯呕。 冼英命仆人端上茶果,问:“使君既来了阳春,住几日再走吧!” 韩子高说:“也不怕太夫人笑话,实在惭愧,成州僚人不服我的管理,在下是偷偷跑出来的,不敢多停留,这次来,除了拜见太夫人和府君、转达皇帝的礼物和问候外,还有一事想拜托太夫人帮忙。” 第56章 “那还不早说,等到现在才说。”冼英道。 韩子高说:“龙山的宁氏兄弟,太夫人不知有没有耳闻,我刚到成州,一开始考虑到他们的势力,想劝其归附朝廷,这样僚人也都会跟从,怎奈宁氏兄弟根本不听,执意还要收取保护费,使我的政令在龙山一带推行不了,导致商路不通。我想宁氏兄弟不除,成州的僚人就不可能归附朝廷,所以我想与成州的俚人合作,一起除掉宁氏兄弟,希望太夫人能给予帮助。” 冼英没有立刻回答,思索了一会,缓缓道:“十年前,龙山本是俚僚两族各居一半,自宁氏兄弟占据黄岩洞,僚人仗着他们三兄弟勇狠,把我们俚人全都赶出了龙山,这十年间,我们族人也都找到了新的地方安置,如今安居乐业,就算是除掉了宁氏兄弟,我们族人也不想回到龙山过从前树屋洞居的日子,我有什么理由劝他们冒着性命之危去攻打龙山呢?这个忙,怕是我帮不了使君。” 韩子高说:“拿下龙山,不会回到树屋洞居的日子,我打算好好经营,聘请善于种植养牲的汉人,重新规划土地,教导僚人,之所以希望太夫人帮忙,是因为龙山不只是僚人的,也是俚人、汉人的。” 冼英点了点头,道:“使君想的很好,但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且要大量资金支持,不是容易办到的。” 韩子高说:“资金方面,太夫人不用担心,圣上会全力支持。” 冼英道:“据我所知,宁氏兄弟部下有三万壮勇,而成州十五岁以上的俚人男丁不足五千,要助使君平定龙山,怕是杯水车薪,依我之见,使君不如去求广州刺史、阳山公。” 刘诚差点笑出来,韩子高说:“太夫人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到您这儿之前,我刚拜访了阳山公,他已经答应助我一臂之力。” 冼英笑道:“既然阳山公都答应了,那使君成功平贼指日可待。” 韩子高问:“太夫人是愿意助我了?” 冼英说:“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韩子高还想追问,冯仆道:“这事不是我母亲一个人能决定的,还需要把都老们召来开会商讨,才能最终决定,所以使君先回去,有结果我会派人送信给使君。” 见对方话说的合情合理,韩子高也不好再催问,有些事情欲速反而不达,只得拱手:“那我在成州静盼佳音。” 第94章 想念 快马加鞭回成州的路上,刘诚见将军难得的沉默无语,心想定是阳春之行没达到目的,于是宽慰道:“将军,咱们这趟阳春也不算白来,至少冯太守答应赴京向圣上朝贺了啊,就算太夫人不肯帮忙一起除去宁氏兄弟,有阳山公借兵相助,想拿下龙山并不难。” 韩子高叹了口气:“成州是俚僚聚居之地,因为宁氏兄弟的强占山头,俚人放弃了龙山,大多数迁移到他州,少部分散居在成州各处,完全失去了与僚人抗衡的能力,而我们汉人虽然掌有管辖权,但在当地百姓中威望不够,还是要依靠俚僚都老的辅助,才能把朝廷的政令在百姓中推行下去。我是希望太夫人率领俚人重新进入成州,成为能与僚人抗衡的一方势力,只有俚僚双方保持平衡,才不会让僚人一家独大,否则就算除掉了宁氏兄弟,也会有新的宁氏兄弟出现……可我没想到太夫人一点野心也没有,倒是不用担心他们会造反,唉——” “将军是不是想多了,太夫人也没说不答应出兵帮忙啊!”刘诚说:“征求都老们的意见,之后再做决定,合情合理呀!” “是合情合理,所以我也不好再催问了,想是太夫人年纪长了,已经没了年轻时的魄力,只求安稳自保,”韩子高道。 “只要不造反,求稳自保也是人之常情,这是乱世的生存之道啊!”刘诚说。 韩子高道:“是啊,朝堂也是如此,你别看那些土大夫个个正人君子模样,嘴里讲着忠孝节义,真正碰到变故,多是薄情寡义,赶着骑墙攀高枝,圣上心里极恨朝秦暮楚的小人,但为了治理国家,也不得不任用、尊重骑墙孔子。” “哦——”刘诚似是顿悟,说:“属下今天才算明白了,原来孔中丞……” “诶,我说骑墙孔子,这是个固有词语,可没说是姓孔啊?”韩子高瞟了一眼刘诚。 刘诚道:“哦,我明白了,太子师傅就是这样的人,圣上怎么放心把太子交给他啊?” 韩子高抬眼说:“你明白什么啊?”然后又叹了口气:“唉——,有时我觉得圣上怪可怜的,难怪称皇帝孤家寡人。” “哪里,不是还有将军嘛,到侍中,还有华刺史,你们对圣上那都是忠心耿耿的,圣上不是孤家寡人。”刘诚道。 “可是现在,圣上身边也只剩到侍中了。”韩子高又长叹口气。 “将军是又想圣上了吧!”刘诚笑说。 “就你话多。”韩子高用鞭一指刘诚,道:“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调到外地守边去。” 刘诚哈哈一笑:“好,等如意能接了我这班,我便去,去就去,谁怕谁?” 夕阳照在式乾殿外的台阶上,陈蒨扶栏望着渐渐变暗的天空发呆。 “陛下,您站了一个时辰,太久了,天也快黑了,外面风大,您还是回殿里休息吧!”王奕在身后劝道。 陈蒨不耐烦地抱怨:“我在殿里吧,你要我出来走走,我出来了一会,你又要我回殿里去,你怎么比我阿娘还烦?” 第57章 王奕无奈道:“韩将军走时,再三叮嘱我,要提醒您劳逸结合,臣不敢怠慢,您这哪是出来一会,都站在这儿有一个时辰了。” “我再站一会,等天黑了就回去。”陈蒨大袖一摆。 “今天不会有鸽子回来,陛下别等了。”王奕劝道。 陈蒨冷哼一声:“你有千里眼,能看到?” 王奕笑了笑:“陛下,臣当然没有千里眼,这不昨天刚回来一只,今天不会又回来,臣算了算,中间会隔个三四天吧!” “可朕今天心里不知为何,一直心神不宁的,子高不会出事吧?”陈蒨道:“他在周国中箭受伤的时候,朕的心就像被人揪住,今天又是这种感觉。” 第95章 不对劲 王奕说:“陛下是太思念韩将军了,韩将军是一州之长,掌着军政大权,又不是在周国,而且身体完全好了,他不是王刺史,谁能胁制住他?” “说是这么说,可朕心里难受是真的。”陈蒨道。 王奕不禁担扰地说:“或许陛下该请太医令诊诊脉了,会不会心脏出了问题……” 他话音刚落,一只鸽子飞到殿坪上,还没等皇帝发话,李德已经跑过去把鸽子抓在手里,然后兴冲冲地来到陈蒨面前,把鸽子递向陈蒨。 陈蒨惊喜地接过,一看却愣住了,鸽腿上什么也没有,仔细打量这只鸽子,的确是自已送给韩子高的鸽子,羽翼上染了专门调制的染料,十分贵重,外面是买不到的。 “奇怪,为什么放空鸽子给朕?这是什么意思呢?”陈蒨似在自言自语。 “将军应该是说无事吧!”王奕宽慰道。 “胡说,连平安两字都懒得写了吗?这个阿蛮,气死朕了……”陈蒨话还没说完,殿坪上又落下一只鸽子,很快,再落下一只…… 两刻时间,殿坪上已经有十几只鸽子,王奕和李德都呆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陈蒨再也控制不住,崩溃地拍栏哭道:“阿蛮出事了,朕的阿蛮出事了,朕真不该放他去成州,完了,这次凶多吉少,呜呜——” 进入成州地界,再过一会就到梁信城了,突然韩子高勒住马。 “将军,怎么不走了,是要休息一下吗?”刘诚问。 韩子高环顾四周,说:“不是,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刘诚看了看,道:“好像……没什么人在路上。” “平常这个时间,路上总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今天一个也没见到,你派人到前方打探一下。”韩子高说。 “诺。”刘诚派出三个侍卫打探消息,又吩咐搭个简单的帐幕,在下面放了一只胡床,韩子高下马,坐在胡床上一边喝水,一边等消息。 过了半个时辰,三个侍卫没有等回来,却听到犬吠之声由远及近,韩子高站了起来,道:“是黄苍!”然后大声喊:“黄苍、黄苍——,阿爷在这儿!” 路的尽头窜出熟悉的身影,金黄色的长毛随风飘动,黄苍飞奔过来,一头撞进韩子高怀里,呜呜叫个不停,像是受了许多委屈。 “我的儿,告诉阿爷发生什么了,你怎么独自跑来接阿爷了?如意呢?”韩子高抚摸着黄苍尖尖的长脸道。 “呜呜——”黄苍哼哼唧唧,眼里竟流出泪水。 韩子高感到后背发凉,神情严肃对刘诚说:“城里出事了。” 这时,派出的一名侍卫策马赶回,侍卫拱手道:“禀将军,大事不好,属下在城外打听到,说前天宁氏兄弟带领僚人壮勇攻入梁信县城,把府署洗劫一空,死伤了许多军土和百姓。” “现在城里情况如何?”韩子高问。 “属下先行返回禀报,其他两位兄弟去城里打探了。”侍卫道。 刘诚说:“没想到我们不在这几天,宁氏兄弟真的造反了,亏得您不在城里,要不然一定遭了他们的毒手,现在我们不到十个人,若是宁氏兄弟得知您回来了,一定会带大队人马来杀您,我们要不去广州避一避,找阳山公想想办法。 第96章 坏了,赶紧走 这时,又一名侍卫打马返回,下马拱手道:“禀报将军,属下在城门口见到了韦司马,司马说宁氏兄弟把府署洗劫一空后,已经返回了龙山,司马收集残兵,重新控制住了县城,现在城里已经安全,请将军速回府署主持大局。” “哦,那就好。”刘诚松了口气。 “有见到朱将军吗?”韩子高问。 “司马说,朱将军被宁氏兄弟抓走了,我们百名侍卫死了十之七八,活着的都被抓上了龙山。”侍卫含泪说。 “可恶!”刘诚气得跺脚。 “如意呢?”韩子高问。 侍卫一愣,摇了摇头:“如意兄弟……属下没问,不知道,要不属下再回去打探?” 韩子高摆手:“不用了,对了,宁氏兄弟是怎么攻进城里的?” 侍卫道:“司马说,起初宁氏兄弟带人攻到城下,朱将军坚守城池,怎奈架不住对方不停地辱骂朱将军,朱将军不听司马劝阻,执意出城迎战,结果中了对方诈败的圈套,深陷敌军之中,被活捉了。” 韩子高眉头紧锁,刘诚说:“朱玚沉不住气啊!早知这样,让他跟从您,留属下守城就好了。”??? “留你守城?怕是一样的结果。”韩子高道。 “怎么会呢?”刘诚不服气。 韩子高又问侍卫:“和你一起去的兄弟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第58章 “哦,司马留他带路,怕您有事,一会带人来接应您。”侍卫说。 “坏了!”韩子高大声道:“赶紧上马,离开这里。” 刘诚见韩子高上马,调转马头朝着来的方向,不解地问:“将军,咱们不该去梁信吗?您这是要往哪儿?” 韩子高道:“我相信朱玚,他不会不听我的军令,打探回来的消息全是司马一人说的,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韦司马背叛了我们,他与宁氏兄弟狼狈为奸、里应外合,所以梁信才会失陷,你不觉得奇怪吗?宁氏兄弟既然已经拿下梁信,又怎会轻易离开?司马这么说是想把我们骗进城。” 众人正在胡疑,但见道路尽头尘土滚滚,刘诚惊叫:“不好,定是韦玄道带兵来了,将军,咱们快跑。” 韩子高摇头:“来不及了,看尘土扬起的速度,咱们很快会被追上。” “将军,您的马快,只要您逃掉就行,属下为您垫后,拦住他们。”刘诚道。 “我不会抛下你们,一个人逃命,再则,我这个成州刺史,若是连成州的老窝都丢了,只身一人去广州,不是丢我一个人的脸,也是丢了圣上的脸。我改主意了,一会看我眼色,见机行事。”韩子高说。 说话间这会功夫,韦玄道带领近百名骑兵把韩子高一行人团团围住。 黄苍对着韦玄道狂吠不止,韩子高抱起黄苍,安抚道:“傻儿子,这是自已人,别叫了,乖!”然后对韦玄道说:“司马来得好快,现在城里情况如何?” 韦玄道在马上拱手:“禀将军,城里已经被属下控制住了,贼人已经回了龙山,将军放心跟属下回城吧!” 第97章 能不能换一换? 韩子高点了点头:“可恨朱玚不听我言,好在还有守真,梁信失而复得,我得给你记一大功。” “属下没能守护好梁信,是属下失职,哪里敢言记功。”韦玄道说完,他身边的副将,把嘴靠在他耳边,小声道:“司马跟他废话什么,咱们人多,不如现在就拿下他们!” 韦玄道小声回说:“等进了城,来个瓮中捉鳖,岂不更好,现在跟他撕破脸,万一被他逃脱,怕是后患无穷,听闻他的坐骑狮子骢可是日行千里,到了城里就不一样了,门一关,看他往哪里逃。” “司马在说什么呢?还不在前带路?”韩子高大声道。 “诺。”韦玄道调转马头,冲到队伍最前面。 刘诚直冒冷汗,路上不时提醒韩子高:“将军,您这会不跑,等会进了城,怕是难跑了。” 可是将军不以为然,反倒提醒刘诚:“你赶紧把汗擦干净,跟下雨似的,别被司马看出来。” “看不看出来,有什么不同,咱们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又有在周国的感觉了……”刘诚忧心说。 韩子高笑道:“他想瓮中捉鳖,我想釜底抽薪,就跟他赌一把,看谁拼得过谁?” “可咱们只有十个人,现在已经是羊入狼群,等会进了城,岂不是进了狼窝?您这不是在玩命,您是在送人头啊!“刘诚擦着汗,牙齿不禁打颤,眼见梁信城越来越近,心跳得越来越快。 韩子高瞟了他一眼,说:“跟了我几年,这胆量怎么不见长,越是危险,越是要从容应对,等会进了城,我对付司马,其他的人就交给你了。” 刘诚愕然:“将军,咱们能不能换一换?” 韩子高笑问:“你有把握拿住司马? 刘诚道:“属下没有把握。” “那你换什么?”韩子高翻个白眼。 “因为对付其他人,属下更没有把握,咱们才十个人……”刘诚的话没说完,被韩子高打断:“行了,怀远,等会进了城,你自已看着办吧,我反正专攻司马,也顾不上你们了,自已保护好自已。” 来到梁信城下,韦玄道对城上大喊:“快快打开城门,没看到刺史回来了嘛!” 城门徐徐打开,韩子高放下怀里的黄苍,催马来到韦玄道身边,刘诚见将军一人跑到队伍最前面,离自已有百步之远,若是打起来,自已和侍卫们根本帮不到将军,不禁替将军捏把冷汗。 韦玄道见韩子高来到近前,不知是不是心虚,感觉惶惶不安,他对左右副将使个眼色,意思是“等会进了城,你们与我一起围杀刺史”,左右副将会意,微微点了点头。 “请刺史入城。”韦玄道拱手。 韩子高看着城门里黑压压的军土,这些本是自已的军土啊!现在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已,好像下一刻就要撕碎了自已,这会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不对了。 韦玄道催促道:“刺史进城啊!” 韩子高深吸口气,双腿一夹马肚,明月迈着稳健的步子进了城。 两个副将驾马一左一右走在韩子高两侧,韦玄道紧跟其后,刚进城门,立即大喊:“关门,快关门——” 刘诚眼见着城门迅速关闭,将军的背影被厚重的城门挡住,黄苍发现不对撒腿奔向城门,还是被关在门外,急得狂吠不止…… 第98章 关门斩将 “司马果然反了?”韩子高转头看向韦玄道,蛾眉横挑。 “我是反了,谁叫你不给我们活路,杀了韩子高!”韦玄道冷笑着抽出佩刀,右右两个副将也凶相毕露,抽出佩刀。 “哼——,给你们活路,就是不给百姓活路!”韩子高也抽出佩刀,大声道:“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祭日!” 第59章 “嗯?”韦玄道不解,美人将军死到临头还说大话,以前听人说他颇有胆决,现在看,这不是胆决,是不知死活啊! “愣着做什么?快上啊!杀了韩子高!”韦玄道挥刀大喊,自已却不上前。 两名副将之前就没把韩子高放在眼里,虽然这位貌美如花的刺史在校场上百步中靶,但现在不是比射箭,咱们三打一,周围又有千余军土助攻,还杀不了他一个人? 右边的副将率先挥刀向韩子高的面门劈来,韩子高举刀拦截,左边的副将趁势横刀斩向韩子高的腰背。 “咣——”一声,右边副将的刀被韩子高的宿铁刀生生斩断,紧接着,“噗——”一声,韩子高的刀锋破开副将厚重的两裆甲,鲜血从副将的胸口喷涌而出。 明月嘶鸣着一个转身,躲开左边副将的攻击,后蹄站起,抬起前蹄,对着那副将的坐骑就是两蹶子,副将的马哪里见过,一直都是双方主人负责打架呀?我们只负责代步啊!你……你这马怎么不讲武德呢?当场肋骨被踢断好几根,倒在地上起不来。 副将半边身子被压在马肚子下面,拼命挣扎却是出不来,眼看着韩子高的刀,在自已面前一晃,只觉天旋地转,头就从脖项上掉了下来,与此同时右边副将的尸身才从马上栽下。 韦玄道不敢相信,一眨眼的功夫,两名副将就折了,吓得脊背发凉,韩子高催马将他逼到城门拐角处。 “在城外我就知道你反了,之所以没有杀你,是因为梁信城易守难攻,所以故意装作不知,同你入城。”韩子高道。 “韩子高,我不得不佩服你,不过你再勇猛,这里可全都是我的人!你逃不掉的!“韦玄道把希望放在韩子高身后黑压压的军土身上,大喊:“快杀了他,杀了韩子高,赏千金,升副将……” “我为什么要逃?是你逃不掉了。”韩子高嘲笑:“你喊破嗓子也没用,他们来不及救你,现在轮到你受死了!” 说着,拍马挥刀冲向韦玄道,韦玄道慌忙举刀迎击,刀刃相交之际,韦玄道才明白对方何以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将军,不仅力道大,刀速快,刀也锋利。 “咣——”自已手中的刀立时断成两截,韦玄道俯身躲过对方的刀锋,抱头鼠窜、猛踢马肚子想往城内跑,无奈韩子高的坐骑一声嘶吼,前腿还没抬,自已的坐骑竟然瘫软、原地坐下。 韦玄道赶紧从马鞍上滚下,慌不择路,想把城门打开往城外跑,门闩太沉重还没拉开,韩子高上前一刀斩断他的脖项,另一只手揪住他的盔缨,把韦玄道的首级提在自已手里。 这迅雷不及掩耳的操作,把城内的军土们都看呆了,韩子高左手提头、右手执刀,催马向黑压压的军土们走去。 第99章 宁虎 “韦玄道造反,现在已经伏法,看在尔等受其蛊惑,一时蒙敝,恕尔等无罪,跪我者生,仍是我的将土,不跪我者死,诛杀全家!”韩子高大声道。 军土们面面相觑,很快忽啦啦跪倒一大片,高声回应:“我等愿听从将军、我等愿听从将军……” 韩子高催马沿阶走上城头,把韦玄道的首级扔到城下,再次大声道:“城下的人听着,现在扔下武器,跪地听命,可恕尔等无罪!否则,杀无赦,诛全家!” 城外正在激战的军土们看得目瞪口呆,旋即扔了武器跪伏在地,刘诚擦了擦脸上的血,长长吐了口气。 “现在看来,将军不是冒险,是胸有成竹,属下就是有点不明白,您和韦司马没交过手,怎么知道一定能杀了他,何况他还有两名副将做帮手?”刘诚站在城头问韩子高。 韩子高摸着黄苍,笑说:“若没有宿铁刀和明月,我还真没什么把握。”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这时一名将领快步走来,拱手道:“将军还记得我吗?” 韩子高点头:“南门守将樊胜将军,我说的对吗?” “说的没错,将军竟然只见了属下一次,就记得属下。”樊胜十分佩服。 “因为令尊给你起的名字好,名胜,字破胡,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韩子高微笑道。 樊胜赞说:“将军真是好记性,末将是来提醒将军,虽然韦玄道死了,但贼人宁虎还盘踞在府署,手下有三千僚人壮勇,将军不能掉以轻心。” 韩子高道:“樊将军提醒的是,烦请樊将军传我军令,关闭所有城门,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开门,今日我要关门打虎!” 樊胜称诺离去。 “这是场硬仗,对方必做困兽之斗,咱们不能小觑。”韩子高一边说,一边脱去身上沾血的白縠长衫,露出里面的犀皮软甲。 在离府署还有百步的街巷里,韩子高与宁虎两路人马不期而遇,之前韩子高听说宁虎人如其名,长得十分魁伟,但亲眼见到,仍是吃了一惊,此人身高九尺有余,跟个巨人似的,既使没有骑马,也不比韩子高骑在马上矮多少,在宁虎的面前,韩子高连人带马竟显得娇小起来。 这个宁虎和他阿弟宁豹长相差别太大了,难道他们兄弟不是一个阿爷?听说南方蛮族有走婚的习俗,难道是这个原因吗?韩子高胡思乱想着。 宁虎秃头无发,一只耳朵挂着铜环,半裸上身,胸前背后露着大片纹身,他从背后抽出四棱双锏,由上而下,交叉于胸前,恶狠狠问:“你是韩子高?” 第60章 “是我。”韩子高点头道。 “胡子拉碴,什么江左第一美人?”宁虎嘲笑着。 韩子高笑说:“你是吃草长大的吗?” “你说什么?”宁虎不明所以,但知道不是好话。 “听说你自称白虎大王,我以为有多白有多虎,原来既不白也不虎,你阿娘是遇到了什么不测,遇到了大象吗?把你生成了这样?”韩子高嘲笑着。 “可恶!”宁虎暴怒跳起,双锏以雷霆万钧之势当头压下。 第100章 杀手锏 “可恶!”宁虎暴怒跳起,双锏以雷霆万钧之势当头压下。 锏是重兵器,不惧兵刃相碰,宿铁刀虽然坚韧、削铁如泥,但是遇上重兵器,也不能硬碰硬,不然,轻则卷刃,重则刀断。 韩子高双手持刀,以刀背接住泰山压顶的双锏,只觉得虎口生疼,此时顾不上疼,迅速翻转刀身,刀刃顺势向前划去,想切掉宁虎持锏的手指。 宁虎愣了愣,慌忙收锏,旋即发左锏前刺,攻击韩子高的右腰,韩子高年少时跟着陈蒨练过十八般兵器,宁虎这招式像是“金剪截蛟”,先发左锏是虚,逼迫对方闪避,再发右锏从侧面拦击,才是实。 韩子高双腿一夹马肚,明月心领神会,立刻向旁跳走,果然宁虎再发右锏,结果打了个空,一锏击在了街巷路边的墙壁上,顿时墙壁塌倒,碎石乱崩。 趁着宁虎还没撤回的空当,韩子高催马向前,双手持刀,一刀劈向宁虎的后背,宁虎慌忙反手左锏置于身后,勉强挡住,韩子高再夹马肚,明月前蹄抬起,对着宁虎就是两蹶子,宁虎整个人摔进破墙里。 官军见刺史打倒了贼首,土气顿时高涨,刘诚率领将土们一拥而上,与贼人们打在一起,黄苍也冲进去,咬完这个,咬那个,贼人们吓得唧哇乱叫、纷纷躲避。 韩子高催马跃过断墙,见宁虎居然爬起来了,这家伙还真是皮糙肉厚,换别人早被踢残了,不过即便这样,他应该也受了很重的内伤。 “放下武器投降,我或可饶你性命。”韩子高对宁虎道。 宁虎吐了一口血,转身回旋,出左锏斜劈,右锏紧跟又是斜劈,韩子高双手持刀连续挡住两锏后,换单手持刀绕过头肩,使出“疾风三连斩”,这招式是在齐国跟兰陵王新学的,第一次使用,上路斩头,中路斩胸,下路斩腿,速度极快。 前两斩宁虎左右挥锏接住了,只恨娘胎里怎么没生出第三只手来,第三斩来不及躲避,两条腿从膝盖处被生生斩断,上身重重摔在地上,痛得像杀猪一样嚎叫。 “让你降,你不降,自找苦吃!”韩子高刀尖指向宁虎道。 宁虎趴在地上哀求:“刺史不要杀我,我愿意归顺朝廷。” “非要变成这样了,才说,晚了。”韩子高说。 “您的副将朱玚、还有萧长史,都在我大兄手上,我可以劝我大兄放了您所有被抓的部下,归顺朝廷。”宁虎乞求道。 韩子高点头:“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你的兄弟如果归顺朝廷,我可以留你们性命。” 宁虎连声答应:“好的,好的,刺史说话可要算话啊!” 韩子高见对方愿意归顺,正要收刀入鞘,不料一个黑影扑面而来,心道不好,宁虎是假装归顺,实则趁我不备,要害我性命啊! 这一刻,突然想起陈蒨曾说过,锏的招式里最厉害的叫“杀手锏”,据说可以一招毙命, 至于是什么样,陈蒨也没见过,只有使锏的高手才知道。 第101章 安定人心 只听“嘭”的一声,明月嘶鸣的声音划破长空。 韩子高睁眼一看,明月头歪在地上,身前躺着宁虎的锏,这才明白“杀手锏”原来是“撒手锏”,若不是明月帮自已挡了这一锏,自已就没命了。 看着眼睛半睁半闭、吐血不止的明月,韩子高心疼死了,当下跃起,挥刀就要砍死宁虎。 “杀了我,朱玚、萧铉也活不了,还有你手下二十几个侍卫,包括你房里那个眉清目秀的娈童!”宁虎叫嚣道。 “放你娘的狗屁!”韩子高吼着,狠狠地甩了宁虎一个嘴巴,真恨不得把这个宁虎剁成肉酱,还是忍住,稳住心神,收刀入鞘,对着跑过来的刘诚说:“把这家伙绑了,让军医给他止血治伤,别让他死了。” 见首领宁虎被抓,僚人壮勇顿时作鸟兽四下逃散,韩子高进到府署里,见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和伤者,命刘诚派人收殓尸体,抬伤者看医。 “我的鸽子都没了呀!”韩子高看着空空的鸽笼、大开的笼门,心里也空荡荡的,余光瞥见有个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从墙边走过,于是大声叫道:“主簿要去哪里啊?” 沈元亨站住,只得回身,谄笑着拱手:“刺史有什么吩咐?” “我不在这几天,你是不是投靠了宁虎?”韩子高说。 “我哪有?天地良心,属下对刺史那是忠心耿耿,属下可没依附贼人。”沈元亨指天信誓旦旦道。 “那你怎么还活着,一点事都没有?”韩子高说。 “哎哟,刺史明查,属下是躲在厨房的柴堆里,才躲过一劫,”沈元亨道:“不信,您可以问问其他人啊,属下真没有投靠贼人……” “好了,不用解释了,府署里还剩什么活人了?”韩子高问。 “属下也才出来,不知道啊,贼人攻进来那天,到处乱糟糟的。”沈元亨说。 第61章 “交你个任务,把府署里还活着的召集起来。”韩子高道。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属下还要帮您查一查他们有没有背叛您,投靠了贼人!”沈元亨讨好地说。 “那就不必了,事出突然,为保命一时投靠贼人,也是人之常情,我只是让你召集,你别多事。”韩子高道。 “诺,诺,刺史真是通情达理。”沈元亨呵呵笑着。 “还愣着做什么?”韩子高把眼一瞪。 沈元亨连声称诺,慌不迭地走了,刘诚道:“将军就放过这些墙头草?” “刚夺回城池,人心还不稳,安定人心是最重要的,像他们这些署吏,除了会对百姓凶狠,哪有什么本事与贼人对抗。”韩子高说:“投靠贼人的事,都不必追究了。现在第一要紧之事,你马上派人送信到广州和阳春,请阳山公、冼夫人派兵助我平贼,宁虎被抓,宁龙宁豹肯定会反扑,我们要做好守城待援的准备。” “诺,属下这就去办。”刘诚拱手离去。 府署的马厩里,韩子高抚摸着明月的头,耳边回想着军医的话:“外伤止住了血,内伤就不好说了,伤得太重了,怕是熬不过今晚,属下建议您,长痛不如短痛……” 明月的头躺在主人怀里,半睁着眼睛看着主人,嘴巴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黄苍趴在明月身边,不时用舌头舔着明月的鼻子,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韩子高心如刀绞,不忍看明月痛苦,也不忍送它走,纠结不定,这可是自已最爱的坐骑,战场上陪自已出生入死的伙伴,若不是替自已挡了杀手锏,死的就是自已。 第102章 谈判 刘诚在旁道:“将军不忍心,就让属下来吧,一刀刺心,不会有多少痛苦,比它这样苦苦挣扎的好吧!” 韩子高眼泪掉了下来,哽咽说:“明月有灵性,像人一样,我舍不得,送不送它走,也不由我来决定,还是问问它的意思。”然后俯身在明月耳边,轻声道:“刚才医生说,你的伤很重,恐怕好不了了,建议与其痛苦,不如一刀来得痛快,如果你愿意,就眨眨眼,我会亲自送你走,如果你不愿意就不要眨眼……呜呜呜” 明月好像听懂了,睁大眼睛,眼眶中泪水涌动,韩子高点头说:“我明白了,你想活下去,好,我也不想放弃,希望奇迹能出现。” 夜渐渐深了,明月努力睁着眼,只是气息越来越弱,韩子高抚摸着它长长的鬃毛,道:“困了就睡一会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明月这才闭上眼,只剩下喘气,黄苍呜呜地哀嚎。 刘诚忍不住哭泣,韩子高对他说:“你也累了一天,去睡吧,有我在这陪着明月就好。” 刘诚不忍心再看,叹了口气离开马厩。 韩子高想起自已重伤的时候,特别怕冷,虽然这里天气闷热,还是让马夫拿来一条毛毡给明月盖上。 “明月,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第一次见你,我被你帅飞了,但你脾气也坏透了,圣上和我两个人都弄不住你,我还差点被你踹伤,你还记得吗?……” 不知唠唠叨叨说了多久,韩子高迷迷糊糊地抱着明月睡着了。 “将军、将军……” 韩子高猛然惊醒,见刘诚满脸急切道:“果不出将军所料,宁龙、宁豹带着龙山僚人壮勇两万余人杀到城下,他们要跟您谈判。” 韩子高看了看怀里的明月,它还在昏睡,呼吸比昨夜平稳了许多,心下稍安,再三嘱咐马夫好好照看,随后与刘诚一同来到梁信城楼上。 韩子高隔着女墙往下看,城下是黑压压的僚人壮汉,他们当中大多身着藤甲、竹甲,很少人穿铁甲,还有不少袒露上身、光着膀子。 “哦嗬,全军出动了么,算掉留在城里的宁虎手下,他们老窝里应该没有多少壮勇了。”韩子高靠在刘诚耳边低语几句,刘诚称诺拱手离去。 韩子高对城下高声喊道:“我是成州刺史韩子高,叫你们两位大王宁龙、宁豹来见我。” 很快,在一群壮勇的簇拥下,两个壮汉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宁豹指了指城上的韩子高,对身旁的宁龙说:“那个就是韩子高。” 韩子高见宁龙的身材介于宁虎和宁豹之间,约八尺左右,肤色偏白,长相还不错,宁氏兄弟的阿娘是找了三个丈夫吗?三兄弟长得都不像。 “我是宁龙,韩刺史,咱们第一次见面,没想到是这么个见法,多有得罪。”宁龙拱手道。 韩子高见他说话挺有礼貌,不愧是龙山的老大,也拱手说:“是啊,我也不想,本来我在府署设宴,请你们来做客,可是你们不赏面子,我就不在成州几天,你们居然攻打州府、杀害军民,公然叛乱,与朝廷作对,你做为僚人大都老,应该知道造反是什么下场,你这是带着你的族人在玩火自焚,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放下武器,带领族人投降,我可在圣上面前为你们说情,饶你们三兄弟性命,并不株连家人和族人。” 第103章 一个换一个 宁龙大笑两声:“韩刺史,不要以为夺回梁信就算赢了,我知道你现在只有一千多人,而我的人数十倍于你,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韩子高也笑起来:“若不是韦玄道与你们狼狈为奸,梁信哪那么容易被你们攻破,你若不信,可以一试,不过,我好意提醒你们,你兄弟还在我手上。”说着一招手,樊胜押着宁虎来到女墙边,宁虎的气色相比昨日可是叛若两人,脸上全无血色,虚弱地喘息道:“阿兄救我,阿兄救我——” 第62章 宁龙、宁豹皆是脸色陡变,宁豹大声说:“姓韩的,你把我二兄怎么了?” 韩子高道:“我就把他绑在城楼上,双方打起来,刀箭可不长眼,伤了你兄弟可就不好了。” 宁龙又恢复了神色,冷笑说:“哼哼,别忘了,我手里也有你的人,咱们谈一谈吧!” “好啊,你放了我的人,我就放了你兄弟。”韩子高道。 宁龙说:“我手里可有你二十多个人,一个换一个,买卖才不亏。” 韩子高道:“若照你这个算法,我府牢里可关着一千多你的族人,一个换一个也可以。” “笑话,除了我二兄,其他人死活关我们屁事。”宁豹说:“韩子高,你可以从中挑一个人来换我二兄。”??? “宁龙,你不是僚人大都老吗?不管你族人的死活,只顾你的兄弟,你德不配位啊!”韩子高大声道。 城下僚人们有些骚动,宁龙小声训斥宁豹:“攻城之际,正要同心同德,你这话岂不是让族人对我们生出异心。” 宁豹低下头说:“阿兄教训的是,我都听阿兄的。” 宁龙仰头对城上大声道:“韩刺史,咱们想到一块去了,我也希望一个换一个,这样很公平。” “好,一言为定。”韩子高点头,示意刘诚和樊胜守城,骑上金鬃五花马,押着宁虎等二十多僚人出城。 宁龙那边放出人质,韩子高目测了一下,人数跟刘诚埋的暗桩说的一样,这才下令让两名僚人背着宁虎过去,两边人质刚擦身而过,宁龙猛然一声大喊:“杀——”说着催马挥刀带着众人就杀了过来。 “宁龙狡诈无信!”韩子高对部下大声道:“抢回我们的人就退回城里去,不要恋战!”说着挥槊直奔宁龙而去。 “韩子高,你受死吧!”宁龙挥刀就砍,韩子高挺槊就刺,槊比刀长,占着优势,宁龙只得收刀躲避。 “大兄,我来助你!”宁豹也拍马挥刀过来,两个人围住韩子高,一个前面攻、一个后面打,两人配合默契,招式你来我往,韩子高竟有些穷于应付,难怪宁氏兄弟称霸成州多年,确实是有本事在身上,若不是昨日打残了宁虎,这会三兄弟一起上,自已还真不是对手。 对方人多,不能久战,韩子高一边接招,一边用余光观察,四周乱成一团,两边的人正在混战,看不出人质都救出来了没有。 宁龙在正面连续不断劈砍,韩子高被压制得难以顾及背后,宁豹就趁机挥刀左砍右劈,突然一刀横斩命中韩子高的脊背,幸亏有坚韧的明光铠护体,不然轻则断椎,重则砍成两段,韩子高感到眼前倏的一黑,差点栽下马去,赶紧伏身在马鞍上,夹马肚往回疾驰,边跑边大声喊:“撤,快撤,都撤回城里去!” 第104章 回马槊 宁龙、宁豹在后面紧紧追赶,韩子高强忍巨痛,突然转身使出回马槊,听到后面一声惨叫,只是眼前模糊,也不知刺在哪里,反正是刺中了,之后宁龙、宁豹再没跟上来。 头也不回地冲进城里,刘诚上来拉住辔头,韩子高翻身下马,双腿就像踩在棉花上,喉头发痒,立时吐出一口鲜血,刘诚慌忙扶住,急叫军医。 “我没事,快去看看,我们的人都救回来没有?”韩子高刚说完就昏了过去。 等醒来已是夜里,“将军,您醒啦?”眼前是刘诚关切的脸,黄苍探出头,用鼻子闻着主人,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们的人都救回来没有?”韩子高问。 “朱将军和侍卫们都逃回来了,只有长史……如意,他们两个没有回来。”刘诚叹气。 “什么?”韩子高急道:“长史年纪大了跑不快也就罢了,怎么如意年纪轻轻、挺机灵的一个人,也没逃回来?” “听朱将军说,如意受了刑,两条腿都被打断了,走不了路,别说跑了。”刘诚道。 “怎么会受了刑?”韩子高心疼地问。 “因为宁氏兄弟想知道您去了哪里,如意打死也不肯说,只说不知道。朱将军说,这孩子本来可以跑掉的,牵着黄苍跑到一半,想起鸽子还在笼子里,又跑回去放鸽子,结果就没能逃出来,唉——”刘诚道。 “傻瓜!不过就是些鸽子,不要命了。”韩子高气说,心里又觉得这孩子单纯忠诚,既喜又气。 “朱玚怎么样了?”韩子高问。 “朱将军受了些轻伤,没大事,现在在城楼上守城呢!”刘诚道:“哦,对了,告诉将军一个好消息,宁豹死了,被您一槊刺中胸膛,回去没多久就断气了,是暗桩传回来的消息。” 韩子高笑说:“我就觉着刺中了,只是眼睛看不清楚,不知是谁,也不知刺到了哪里。” “您的回马槊简直绝了,成州的将土们亲眼见到,可是土气大振啊!”刘诚兴奋道。 “哦,后来宁龙他们攻城了吗?”韩子高问。 “一天里攻了七八次,天黑才消停,估计他们死伤有上千人,我们也死伤两百多人。”刘诚回道。 “当心晚上他们搞突袭,”韩子高硬撑着坐起来,说:“扶我一下,我要去城上看看。” “您可千万别动,军医说您亏得有宝甲护体,骨头没折,但一定有裂伤,背上淤青了好一大块,嘱咐要卧床休息,不能下地走动,否则伤势会加重,那可就麻烦了。”刘诚道。 韩子高没当回事,还想站起来,结果眼前天旋地转,又侧倒到床上,叹气:“我还真是走不了了,守城还得靠你们了,僚人大多穿藤甲,若他们再来攻城,可以用火。” 第63章 “属下试过了,用火箭的效果并不好,那藤甲好像处理过,不容易着火。”刘诚说。 “当然,一般的火箭不行,要用火油,我不是让朱玚准备了火油罐吗?还有吧?”韩子高道。 “有,有,没您的命令,都没舍得用呢!”刘诚说。 “若他们来攻,就往他们身上扔火油罐,再放火烧他们。”韩子高道。 “诺,将军安心休息,属下这就去城上准备。”刘诚扶韩子高躺下,嘱咐侍卫照看好将军,这才离开。 第105章 烫手的活 当天夜里,果然杀声四起,窗外火光烈烈,韩子高虽然躺在床上,却无法安眠。来到成州半个多月了,自已想尽办法,然而结果不尽人意、梁信城虽然高大坚固,但也经不住持久攻击,欧阳頠虽然答应了借兵,可是答应是一回事,借兵又是另一回事,冼夫人那边态度不明,不存多少指望,而双龙洞主朱亘又有多大的可信度,自已也没有把握。 越想越心烦,果然成州刺史是个烫手的活,难怪陈蒨不让自已赴任,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唉——,鸽子全飞了,自已跟阿蒨也联系不上,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也算是报信了,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等阿蒨看到一地的鸽子,也是好几天之后的事了。 天亮了,外面的火光也消失了,刘诚满脸灰黑地进来,对韩子高说:“火油罐是真的好用,宁龙的藤甲兵被烧得抱头鼠窜,死伤大半,这下他们应该有好长时间不敢来攻城。” 韩子高稍稍松了口气:“叫将土们抓紧时间吃饭休息,跟顾长青说,伙食不但要管饱,还要管好。” “诺。”刘诚称诺,出门传令去了。 在床上躺了两天,韩子高觉得身上渐渐有了力气,试着下床走了几步,黄苍高兴地围着主人不停地摇尾巴,韩子高这才想起明月来,不顾侍卫劝阻,径直来到马厩,马夫上前报喜:“将军,玉狮子真是命大,昨日已经站起来了,兽医说伤能养好呢!” 韩子高大喜,见明月果然站着在吃豆饼,开心的摸着它的额头,笑道:“好了,好了,我就说明月不一般吧,随我,命大,死不了。” 这时,刘诚急匆匆地来报:“将军,宁龙又到城下了,不过,这次他们不是攻城,说是要投降。” 这是整的哪出,韩子高不解,宁龙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而且又死了兄弟,怎么可能回心转意要投降? “降便降,让樊胜去接收便是。”韩子高道。 “要是这么就简单了,他们说要您亲自下城接受他们的归降,如果您不来,就是我们没诚意,他们把萧长史和如意两个吊在旗杆下,属下觉得他们不是投降,就是逼迫您出城,想要害您。”刘诚说。 韩子高皱了皱眉,道:“走,上城看看。” 看到刺史安然无恙、神采不减地走上城楼,成州的将土们不禁挥手呐喊:“刺史威武、刺史威武——” “将军没事啦?太好了。”朱玚高兴地问候。 “听说你没大碍,好事啊!”韩子高道。 “属下有罪,属下失职,丢了梁信……”朱玚跪下泣着告罪。 “这不怪你,是我考虑不周,快起来。”韩子高扶朱玚起身,来到女墙边,见对面阵营里的大旗下吊着两个人影,顿时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心疼不已,成州这大毒的太阳,晒个一天下来,人估计就不行了,何况他两个,一个年纪大了,一个腿断了。 第106章 免罪书 “宁龙,听说你要投降,既然投降,为何把我的人吊着,你这是投降吗?想要我的诚意,你的诚意又在哪里?”韩子高大声对城下喊道。 宁龙骑在马上,人马都着素甲,头上的缠布也换成了白色,看来宁豹死了不假,韩子高暗暗高兴。 “韩刺史,如今我们兄弟三个一死一重伤,经过这两天,我也想清楚了,跟朝廷作对的确没有好的结果,我想归顺朝廷,但是我兄弟也杀了不少州兵和百姓,我怕朝廷会秋后算账,所以我要你亲手写下免罪书,并让圣上颁诏,赦我兄弟无罪,正式下旨让我继续统领族人。”宁龙说。 韩子高心想,你还想着做大都老,继续作恶,真是痴人做梦,表面上宽慰道:“你三弟的死,我也是不想的,只是生死攸关之际,来不及多想,还请宁洞主节哀。我可以写下免罪书,至于大都老,还要看圣上的决断,我也不能做主。” 宁龙不满地说:“我听说皇帝对韩刺史言听计从,怎么就不能做主呢?韩刺史是不想我继续做大都老吧!” 韩子高道:“言听计从是谣言,这可是为人臣子的大忌,若谣言是真的,我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宁洞主太高看我了,不过,我会尽力劝说圣上,继续做大都老,问题应该不大,还请宁洞主尽快放人,这日头太毒,人在太阳下吊着,怕是活不长,若是我的人死了,我可是断不会接受归降。” 宁龙说:“好,我要收到免罪书。” “行,我马上写。”韩子高又转头对刘诚道:“准备纸笔。” “我还是那个要求,韩刺史要亲自出城接受我的归降,不然我不放人。”宁龙说。 “将军不能答应,还是由末将出城去看他是真降,还是假降。”朱玚在旁提醒。 韩子高摆了摆手,对城下大声道:“这样吧,你我各表诚意,我出城,但你必须先放归一个我的人。” 第64章 宁龙嘴角微扬:“好,刺史要先放哪一位?” 韩子高想了想,说:“萧长史。” “好。”宁龙对手下挥手:“放了那个老的。” 朱玚急了:“将军不要任性,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成州可怎么办?刘队主,你来了,快劝劝将军,将军要出城呢!这不是送人头嘛!” 刘诚把手里的纸笔扔到地上,气道:“将军,您总这么不要命,当真您有九条命啊!就是有九条命也用完了吧!属下坚决不许你出城。” 韩子高叹口气:“我也不想啊,你以为我不知道凶险吗?但是你看这太阳,再等下去,长史和如意就没命了,能救一个先救一个,你马上挑选五百勇土,跟着我去收降,你们不用太过担心,万一他是真降呢?” 刘诚道:“那我跟您去。” 韩子高点头道:“好,那麻烦朱将军和樊将军守城。” 朱玚和樊胜一起拱手称诺,韩子高在城楼里写好免罪书,刘诚上来侍候穿甲,问道:“将军,明光铠破损了,现在只有两裆甲和犀皮软甲,您穿哪个?要不,您把两套都穿上?它们都不如明光铠抗打啊!” 第107章 入营收降 “你说笑呢,这样的天气,穿两层甲,你是要闷死我吗,再说两层甲束在身上,万一要开打,手脚都不灵活了,你这不是保命,是要我的命。”韩子高道:“不如内穿软甲,外罩戎服,这样会让宁龙放下戒心,也方便施展手脚。” “这样真的行吗?”刘诚不放心。 “把我的宿铁刀拿来,还有腰带剑。”韩子高道。 “马槊呢?”刘诚问。 “一会入营,不可能骑马,带着马槊用不上,你们也多备刀和短兵器,若打起来都是近身肉搏。”韩子高提醒。 “唉——,希望宁龙是真降……”刘诚嘴里絮絮叨叨。 “你别长吁短叹,想想韦玄道是怎么死的。”韩子高笑着宽慰。 “可是宁龙比韦玄道强多了,要不然您也不会挨一刀。”刘诚说。 “那不是还有宁豹嘛,如今只有宁龙了,我还对付不了?不会有事。”韩子高道。 “唉——,双拳难敌四手,再说您背后的伤还没好。”刘诚忧心忡忡。 “你别为我担心了,还是多多担心你自已吧!宁龙要是诈降,你负责救如意,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可不想你们哪个有事。”韩子高说:“回头,我跟绿衣没法交待。” 韩子高刚穿戴整齐,樊胜背着萧铉进来,萧铉跪下哭道:“刺史不要出城啊,宁龙多半是诈降,您不要上当!” 韩子高扶他坐到榻上,说:“长史受苦了,我不去,如意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不能不管他。” “您应该让如意回来,我反正大半截都埋土里了,我下城去换如意回来。”萧铉哭道。 “长史不要胡闹,哪里有换来又换去的!”韩子高厉声喝斥,转头对樊胜说:“破胡,你把长史送回家,找军医看伤。” “属下没受伤,不用看伤,刺史您不能去啊!您这是羊入虎口……”萧铉挣扎着仍被樊胜背起,嘴里还在喋喋不休。 “将军,都准备好了。”朱玚在城下选齐了五百土兵,上城禀报。 “好,“韩子高拍了拍朱玚的胳膊笑道:“万一我有事,你暂代成州军事,长史代政事。”说着,从旁囊里把印绶交到朱玚手里。 “将军,不要这么说,您不会有事的……”朱玚感到鼻子发酸。 “怀远,我们走。”韩子高说完,大步走出城楼,往城下走去。 成州城门打开,韩子高骑着金鬃五花马,刘诚护卫在侧,五百军土紧跟其后,来到宁龙阵营前,韩子高勒马停住,对宁龙道:“我已经亲自来接受你的投降,为何尔还不下马跪降?” 宁龙伸手说:“我要看免罪书。” 韩子高从怀里掏出免罪书扔了过去,宁龙接住展开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翻身下马,解下腰间佩刀,跪地拱手道:“宁龙愿意归降。” 韩子高说:“既然已经归降,还不放我的人下来?” 宁龙对手下挥了挥手,有人去旗杆解开绳索,韩子高对刘诚使了个眼色,刘诚带着十几个土兵进营先去接如意。 “韩刺史,请您随小人入帐喝口凉茶,小人把族人名册拿给您。”宁龙跪在地上道。 韩子高看了看宁龙的阵营,不管对方是真降,还是假降,受降的流程还是得走,走一步看一步吧!于是翻身下马,走到宁龙面前,扶起宁龙说:“宁洞主请起,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诚心归降,本官既往不咎,圣上面前为你美言。” “谢刺史,刺史里面请。”宁龙陪笑。 “洞主请。”韩子高随着宁龙一起走进大帐,在主位坐下,宁龙坐在次位。 有人端上凉茶,宁龙笑道:“刺史请饮茶。” 韩子高拿起茶盏又放下,说:“我不渴,办正事要紧,一是上交你的人马名册,二是你们的武器甲胄全部要上缴,三是解散你的部下,让他们都归家,然后你跟随我回府署,等待圣上的诏书。” 宁龙道:“好的,小人这就去办。”正要站起离开,被韩子高伸手拦住,说:“洞主就坐在这里,派手下去办就是。” 宁龙说:“刺史是不相信我吗?” 韩子高道:“洞主前番没有守信,我确实信不过你,你若是真降,就该听从本官的安排。” 第65章 宁龙笑了两声,突然从桌案下抽出长刀,吼叫:“姓韩的,你杀了我三弟,弄残了我二弟,老子与你誓不两立,此仇不共戴天,还痴心妄想老子降你,做梦吧!” 第108章 赤色人影 韩子高叹气:“真是自掘坟墓,本官断不能饶你了。” 这时,帐外冲进来十几个彪形大汉,把韩子高围在当中,宁龙狞笑:“看你这下往哪逃?都给我上,谁杀了韩子高,我让他做都老。” 一个大汉提刀上来,口中喊着:“去死吧!”挥刀砍向韩子高,只见白光闪过,那大汉的刀还没落下,肚腹已被韩子高的刀锋刺穿,惨叫着倒在地上,韩子高拔刀速度之快,众人都没看清楚。 宁龙吓了一跳,以为韩子高使槊很厉害,没想到刀法更是令人吃惊,连连后退,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往后退,“你们愣着做什么,快上啊!一起上!”宁龙吼道。 仗着人多势众,大汉们挥舞着各种兵器,一拥而上,韩子高也不惧怕,从容应对,左劈右斩,一刻时间后,帐内已是尸横遍地,但在宁龙不断地命令声中,帐外还在源源不断地冲进不要命的僚人壮勇。 韩子高觉得体力渐渐不支,背后的伤也越来越痛,再这样消耗下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必须尽快结束,于是连续使出“疾风三连斩”,打倒了一大片,终于杀出血路,冲向站在帐门口的宁龙,宁龙一看不好,吓得转身就往外跑。 帐外也是满地尸体,两边的人杀在各处,韩子高不管其他,只管追杀宁龙,宁龙狼狈逃窜的样子与之前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 眼见就要追上宁龙,宁龙一阵狂吼乱叫,又围上来二三十个僚人壮勇,韩子高不得不与他们拼杀,砍倒这个,又跳上来那个,真恨不能有分身术。 正在纠缠不清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嗖、嗖、嗖……”箭矢破空的声音,韩子高心道不好,明刀易躲,暗箭难防,这下完犊子了。 再看左右,围在自已身边的僚人壮勇纷纷倒下,而自已一点事没有,惊愕之间,一个赤色人影从栅城上一跃而下,立在自已面前。 “我来迟了,幸好使君还健在!”那人一身绛红的戎衣、绛红的甲胄,手持弓箭,颌下无须,身材娇小,声音纤细。 怎么像个女人,韩子高感到惊讶,问道:“你是……?” “贵人多忘事啊!才几天不见,就不认得我了?”那人莞尔一笑。 “噢——”韩子高恍然大悟,眼前这位竟然是冼夫人,可是她不是拄拐,腿脚有问题的吗?看她刚才跳下来的样子,可是比狸猫还要灵活。 “太夫人来的不迟,正是时候,您带了多少人?”韩子高大喜,突觉身后有动静,抬左腿荡出一字马,脚尖从肩头踢飞身后挥刀的僚人壮勇。 “三百。”冼英收了弓箭,从腰间拔出一对吴钩,一刀一个,砍倒两边冲上来的僚人壮勇。 “小心,后面还有……”韩子高大声提醒,冼英一只手撑地,身子在空中转了个圈,避过身后挥来的刀,双脚锁住僚人壮勇的脖项,将他扣翻在地,那人立时没了动静,估计颈骨断了。 没想到女人打起来可以这么帅!韩子高钦佩不已,难怪冼夫人没出阁前就能当上俚人大都老,这身手已经胜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 第109章 狼牙槊 “太夫人好本事!”韩子高挑起拇指。 “使君身手也不赖啊!”冼英笑道。 “您带的人有点少啊!”韩子高说。 “人不在多,在于精,我带的可是我们俚族最能打的勇土。”冼英道。 突然一声巨响,栅城的营门被撞开,大队官军骑兵鱼贯而入,韩子高喜上眉梢,是朱玚带人马来援救了?但是越看越不对啊,这不像是自已的成州府军,一个个甲胄鲜亮、武器精良、旌旗招展。 为首的将领手持狼牙槊,左挥右砍,勇猛无比,杀得僚人四散奔逃,将领来到韩子高面前,勒马停住说:“贤弟,接到你的求救信,为兄是心急如焚,本来都要赴京了,先赶来救你,圣上不会怪罪吧?” 原来是欧阳纥,不愧是阳山公世子,果然是骁勇善战。 “怎么会怪罪,兄长这是赴京前送给圣上一件大礼啊!多谢兄长相助,阿兄带了多少人?”韩子高笑问。 “来得匆忙,来不及招齐答应你的人数,先带了两千,若是不够,为兄再让阿爷派兵来。”欧阳纥环顾四周说:“不过,看这情形,应该不需要增兵了吧?” “够了、够了,现在宁龙已经不剩多少人了。”韩子高笑道。 欧阳纥看了一眼冼英,持槊抱拳:“冼太夫人也在啊!战场上纥就不多礼了。” “冼英拜见世子。”冼英反手持刀、拱了拱手。 “废话不多说,纥先失陪,有两年没打仗,真是爽!”欧阳纥挥舞狼牙槊、拍马而去。 “太夫人,我要去抓贼首宁龙。”韩子高道。 “好啊,我跟使君一起去!”冼英笑说。 两人并肩往前跑,韩子高一路寻找,见几个侍卫抬着如意走过来,上前拉住如意的手,急切地问:“如意,你怎么样?伤得重吗?” 秦如意面色苍白,摇了摇头:“将军,我没事,刚才遇到了宁龙,刘队主去抓宁龙了,您快去帮刘队主。” “诶?不是让他负责救你,其他的事不要管吗?他哪里是宁龙的对手。”韩子高心道不好,问:“宁龙往哪里跑了?” 第66章 有侍卫往北指道:“龙山方向,宁龙骑马跑的,将军要追也需骑马。” 他这是想逃回老巢啊!可不能让他再有机会翻盘。 “你们先送如意回城!”韩子高嘱咐几个侍卫,然后放眼四望,见几步开外有个僚人壮勇正骑马要逃跑,快步上前,一把将那人从马鞍上拽下,那僚人吓得跪在地上连连求饶,韩子高没空理他,上马就往龙山方向疾驰。 冼英在后面喊道:“使君不等等我吗?诶?真是个急性子!”转头见旁边有个广州府的骑兵经过,拉住他坐骑的辔头说:“诶,你下来,把马让我骑。” 那骑兵不屑道:“你谁啊?我凭什么把马让给你?” 冼英一个飞身跳起,把那骑兵踹到地上,坐在马鞍上说:“我是冼英,你的马暂借我一用,仗打完还你。” “啊?原来是保护侯夫人,卑职的马,夫人尽管用,不还都没事。”骑兵拱手。 冼英一夹马肚,也往龙山方向疾驰而去。 韩子高追着追着,果见远处一先一后有两匹马在狂奔,应该是宁龙和刘诚,可惜身边没有弓箭, 不然一箭射倒宁龙的马。 “怀远,你不要追宁龙,停下——“韩子高大声喊道,但是距离太远,加上风声和马蹄声压住了自已的声音,刘诚根本没听见自已喊的什么,他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又回身继续追赶。 眼看着刘诚追上了宁龙,“这个笨蛋!气死我了。”韩子高恨不能立刻飞到刘诚身旁。 刘诚抽刀砍向宁龙,宁龙持刀反击,果不出所料,两人没打几下,刘诚就掉落马下,宁龙又继续策马逃跑,韩子高心急如焚,这下不能追宁龙了,先救刘诚要紧,突然一声箭响,宁龙连人带马翻滚到地上。 韩子高回头一看,原来是冼夫人骑马追上来了,那箭正是她射出的,一箭命中宁龙的马屁股,太夫人可真是棒啊! 冼英笑道:“使君跑得快不如我来的巧。” “还是太夫人厉害。”韩子高夸赞。 “你救人,我去抓宁龙。”冼英说。 “好,太夫人小心。”韩子高点头。 两人说话之间,宁龙已经从地上爬起,他跌跌爬爬竟然冲着两人来的方向跑,韩子高心道不好,果然宁龙三步并做两步,拽起地上的刘诚,躲在刘诚身后,把刀架在刘诚的脖子上,嚣叫道:“不许再上前,否则我杀了他,你们两个都下马,砍断你们的马腿,扔下武器,快,不然我马上杀了他……” 冼英张弓搭箭,韩子高见宁龙完全躲在刘诚身后,想要阻拦,急喊:“太夫人,你放箭会伤到我的人……” 话音未落,一声弦响,韩子高心想,完了,刘诚这下不被射穿,也要被宁龙杀了。 第110章 捷报频传 话音未落,一声弦响,韩子高心想,完了,刘诚这下不被射穿,也要被宁龙杀了,太夫人怎么不顾及我的人啊! 却见宁龙应声倒下,刘诚挣脱他的束缚,往前爬了几步,韩子高催马上前查看,见宁龙头侧插着一支箭,已经死了。 冼夫人这箭不但拐弯,还能精准一箭中的,冼夫人的箭法让自诩箭法高超的自已也感到惊艳不已。 韩子高下马,扶起刘诚,问:“你怎么样,伤到哪里?” “属下没事,伤到腹部,伤口不深。”刘诚捂着肚子,指间流出鲜血。 “我不是让你救如意嘛,你追什么宁龙,要不是太夫人,你就没命了,宁龙也跑了。唉——,没带蒲黄粉,先将就着用这个包扎吧!”韩子高说着,扯下汗巾扎住刘诚流血的伤口。 “属下怕宁龙跑了,给将军添麻烦了。”刘诚低下头。 “我有什么麻烦,我是真怕你出事,怎么跟绿衣交待。”韩子高摇了摇头。 冼夫人骑马围着宁龙转了一圈,叹息:“本来想活捉他的,让这贼人死得太痛快了。” 这时欧阳纥率领大队人马赶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宁龙说:“这就是宁龙?怎么死了?要是活捉多好。” 韩子高解释:“他挟持了怀远,亏得太夫人箭法高超,若不一箭取其性命,怀远怕是不保。” “哎呀,刘兄受伤啦?快来几个人,把刘队主速速送回城治伤。”欧阳纥命人先送刘诚上马回城,又问韩子高:“宁龙的手下都被我收拾干净,下一步是乘胜追击、直取老巢吗?” 韩子高正要赞同,一匹快马从龙山方向而来,见马上是个僚人壮勇,欧阳纥提起狼牙槊:“这个僚人是疯了吗?一人一骑敢来送死?” 韩子高阻拦道:“兄长莫要伤他,他是双龙洞主朱亘的手下,朱亘已经归附朝廷,这人应该是来送信的。” 欧阳纥收起狼牙槊,那僚人壮勇也已到近前,下马向韩子高拱手说:“小人见过韩刺史,朱洞主已经联合其他洞主平定了黄岩洞,活捉了宁虎,如何处置宁虎、宁氏兄弟的家眷,还有黄岩洞山民,还请刺史示下。” “把宁虎和宁氏家眷押送州府大牢,黄岩洞山民只要放下武器投降,一律宽宥,各自禁足家中,待朝廷诏令下了之后再做决断。”韩子高道。 冼英说:“没想到平定宁氏一天就结束了。” “这仗打得太容易,一点悬念都没有。”欧阳纥感到遗憾。 韩子高突然想起件事来,问报信的僚人:“我拜托朱洞主打探前任王刺史的消息,可有眉目了?” 第67章 僚人回道:“小人差点忘了跟刺史禀报,朱洞主找遍了黄岩洞,终于在一个地下水牢里找到了王刺史,他还活着,身上除了泡得发白,没有见伤,只是神志不清,应该惊吓所致。” “那就好,你回去跟朱洞主说,他立下了大功,我会向圣上禀报,王刺史也请他今日就派人送到州府。”韩子高说。 “诺。”僚人领命驰马而去。 “太夫人、欧阳兄,请随我回成州府署,我要给两位摆酒接风,哈哈——”韩子高大笑。 “好,哈哈——”冼英、欧阳纥也大笑点头。 第111章 扶南犀杖 接下来的三天,韩子高在州府设宴,热情款待冼英和欧阳纥及其部下将领,广州和阳春来的援军也被安排在城郊军营,命朱玚负责盛情款待。 府署门前车来人往,成州五县的汉人高门豪族、俚族和僚族的都老们纷至沓来,宴席上,韩子高与众人举杯相庆、相谈甚欢。 前任刺史王文通经军医诊断,没有大碍,神志也是一天比一天清醒,第三天交由欧阳纥护送,一起前往广州,再赶赴京城,韩子高顺便把写给陈蒨的信检也交给了欧阳纥。 第四日,冼英把成州的俚族都老都召集到府署,当着韩子高的面,要求他们听从韩刺史的安排,都老们都表示愿为刺史马首是瞻。 等都老们散了后,冼英对韩子高道:“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也该回阳春了,明日一早我就回去。” “太夫人相助的恩情,子高不知如何报答,日后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韩子高拱手。 “咳,使君客气了,都是自已人,为国家效力,分什么你我。”冼英笑说。 “哦,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韩子高欲言又止。 “咱们是朋友了,还这么见外,有话就直说,别说一半留一半的。”冼英道。 韩子高拱手说:“子高想跟太夫人学射箭,求学绕过障碍物也能一箭中的的箭法,不知太夫人能否赐教?” 冼英笑了笑:“不是我不肯教,这箭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成的,我也是练了好几年才掌握好的。” “没关系,我就跟着太夫人学要领,之后自已再慢慢练习,不会耽误太夫人明天回阳春。”韩子高道。 冼英不相信地看了韩子高一眼,无奈地点头:“好吧!” 两人来到府署后园的空地,韩子高按冼英的要求,命侍卫拿来两个草人靶子,冼英摆好位置开始讲解技法,并手把手地教授。 出乎冼英的意料,一个下午学下来,这个年轻人居然掌握了技法精髓,十箭竟有两箭中的,照这个进度天天练习,出不了一个月,也能跟自已一样精准,真是个射箭天才啊!不禁暗暗佩服。 天色渐黑,两人收弓回厅事,一边走一边说话。 “子高还有一点不明白,问的可能唐突,太夫人莫要生气。”韩子高道。 冼英以为他还是问箭法的事,笑说:“使君聪慧,都学会了,我没什么可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哦,我说的不是射箭,之前在阳春,见太夫人拄着拐杖,还以为太夫人腿脚有问题,这几日不见太夫人拄拐,且行走如飞,是腿脚好了吗?”韩子高问。 冼英一愣,然后大笑不止,把韩子高笑得有点懵。 “使君误会了,我拄拐可不是腿脚有问题,我那根拐杖不是一般的拐杖,它叫扶南犀杖,传说是月亮上掉下来的桂花枝,我们俚族祖先将它雕成拐杖,是我们俚族大都老的信物,手持扶南犀杖可以号令天下俚人,无不听命。我平日并不带在身边,只有重要场合才拄拐,那日接待使君这样的贵客,所以拄了拐,不想却让使君误会。”冼英笑着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啊!”韩子高恍然大悟,笑说:“难怪那天见您进来的时候,闻到一股桂花香。” “其实并不是桂花枝做的,是扶南国的犀角所制,不知道为什么那犀角天生有股像桂花的香味,扶南国也只出了此一根。”冼英道。 “举世无双之物啊!”韩子高惊叹。 这时一阵晚风吹过,“太夫人别动!”韩子高说着,伸手从冼英发髻里取下一片黄叶。 “太夫人为何什么首饰也不带啊!圣上赏赐您那么多首饰和胭脂粉黛,怎么不用呢?”韩子高说着,从旁边摘下一朵火红的木槿花,插到冼英的发髻上,说:“俗语说的好,‘人靠衣装马靠鞍,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太夫人打扮起来多好看啊!”?? 冼英顿时脸一红,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韩子高这才发觉自已唐突了,因为太夫人年长自已十多岁,一直把太夫人当成和自已阿娘一样的人,所以没有男女大防的顾忌,刚才两人手把手地射箭,也没觉得什么,这会两人却都闹了个红云满脸。 “太夫人……我、我把您当成我阿娘一辈的人,没有别的意思……您不要误会。”韩子高舌头打结。 冼英笑了笑:“我有那么老吗?” “哦……”韩子高一时语塞,结巴说:“太夫人……” “好了,不要再一口一个太夫人,都把我喊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七老八十呢,叫我阿姊吧!以后咱们姐弟相称,就不是外人了。”冼英道。 “这……真是求之不得,阿姊!”韩子高如释重负。 “我也有个唐突的问题想问阿弟你。”冼英说。 第68章 第112章 不肯交税 “阿姊但说无妨。”韩子高道。 “阿弟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你们汉人不是有句古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冼英劝说:“你这样老是单着可不行啊!” 韩子高笑着点头:“阿姊教训的是,小弟已经成亲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冼英惊讶地问。 韩子高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是来成州之前,在家乡刚成的婚……” 第二天送走了冼夫人后,韩子高回到寝室,看到秦如意正在换药,便问军医:“他的腿还能走吗?” 军医回道:“骨头虽然接好了,这才休养了几天,还要看后面的愈合情况,走路应该没问题,只是两条腿可能恢复不同,走路有可能会跛。” 秦如意眼圈发红、低下头,韩子高厉声说:“不管花多少钱,用最好的药,一定要治好他的腿。” “属下尽力,但是断了的骨头再接上,真的不好说,能走已经算是恢复好的了。”军医连连叹气。 韩子高知道军医已经尽力,可惜柳先生不在了。 等军医走后,韩子高坐在秦如意榻边,内疚地说:“怪我,要是那天带上你就好了。” “将军也是为我好,谁能想到家里会不安全呢?”秦如意反而宽慰将军起来。 “安心养伤,配合军医治疗,若是后面恢复得不好,我就派人把你送到周国,请许先生给你治腿,一定没事的。”韩子高安慰道。 秦如意笑说:“跛了也没关系,骑马也一样打仗。” 韩子高笑着摸了摸他的发髻,开玩笑道:“我不是担心你打不了仗,是担心你找不到好媳妇,总不能相亲的时候走马观花吧!” 两人都笑起来,笑了一会,韩子高说:“那天,我没有先救你,你不会怪我吧?若我是个普通人,我会选择先救你,但是我是刺史,我必须先救长史,你能明白我的难处吗?” 秦如意点了点头:“将军不用解释,属下明白,属下的命是将军救的,为将军死,属下都是心甘情愿,何况将军又救了属下一次,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这时门子李贵一头大汗地跑进来道:“刺史,您快到大堂去看看吧,来了二三十个五县的高门大户,吵着不肯交税,把长史堵在大堂里,长史就快撑不住了。” “你好好休息,我去处理一下。”韩子高对如意说完,跟着李贵来到大堂,果然里面挤得满满当当的人,一见刺史来了,丢下萧铉,又把韩子高团团围住。 “我家祖上可是开国侯,从来不用交税,怎么突然就要我家交税了?刺史,你这缴税名单搞错了吧!” “我家土地是自家开垦的荒地,怎么也要交税?以前都不用交税的,您来了突然说要交税,这没道理啊!” “我祖父是骁骑将军,保家为国战死,还要我家交税,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 一群人叽叽喳喳,各自说着自家不交税的理由,吵得韩子高脑瓜疼。 第113章 想要地就交税 “诸位不要着急,像你们这样七嘴八舌,我听谁的?先坐下来,放心,我今天一定会帮诸位处理好的。”韩子高宽慰着让大户们都坐好,然后假装仔细地看着长史拿来的名单,其实这份名单,就是昨日自已与长史定下的。 在自已来成州之前,成州百姓一直被各种苛捐杂税盘剥,但当地五县的高门望族、雄豪大户仗着权势从来就不交田税,而这些人却占据着成州十之七八的土地,前面几任刺史都怕多事没敢管。 过了一会,韩子高放下名单,微笑说:“你们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国家明文规定十五税一,去年圣上下诏税赋减半征收,只有三十税一,这税真心交的不多……” “这不是多少的问题,是不该我们交呀!”“就是,就是!”“以前就没交过,怎么突然就要交了?”……大户们又吵闹起来。 “我的话还没说完,诸位不要打断我的话。”韩子高用狠厉地眼神看向他们,直到他们全都闭了口,才开口继续道:“你们不交税的理由各种各样,我也不一一详听了,一句话,你们能列在这份缴税名单里,都是因为不符合免税的情况,国家明文都有规定,诸位都是读过书的人,不应该不知道。你们想不交税很简单,有两条路,要么送家里子弟从军,要么尝尝州府的牢饭好不好吃。” 这下可炸开了锅,大户们都跳起来,为首的一个叫嚣:“姓韩的,你这是抢钱啊!我要写信给我的侄儿,他在京城当御史,让他弹劾你!” 韩子高一拍桌子,怒道:“姓韦的,你猖狂什么,有个侄子做御史怎么了,本官行得正、坐得直,还怕你告吗?不错,你家祖上是当过官、封过侯,可那是前朝的事,如今是大陈,你还提哪门子的开国侯,你家只是普通百姓,没有免税的资格,不要仗着以前的权势还想坐威坐福……” “你……”那大户还要狡辩,韩子高厉声说:“你什么你?本官提醒你,别忘了你还有个从侄,几天前发动叛乱,刚被本官斩杀,首级还悬在城门上,他的全家只待朝廷诏令,就要被处死,本官没有诛连你家已是格外开恩,你还敢在这儿带头闹事?是嫌活得太长吗?” 那大户立时像只瘟鸡、耷拉下脑袋不作声了。 另一个大户道:“我家没人叛乱,刺史吓唬不了我……” 第69章 韩子高说:“开垦荒田,国家支持,所以免税,但是有年数限制,不是一直不交,可以免税五年,你家已经不交有十年之久,前面没交的五年,本官也不追讨,从今年起把税交上。” 那大户又要开口,韩子高道:“三十税一,这点税钱对你家来说,就如牛上一毛。成州每年交不上税到国库,而国库却要拨大量军饷给成州。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你们占着成州十之七八的土地,也就是十之七八的税都因为你们不交而收不上去。” “年年战乱不断,养兵要钱,筑城要钱,造兵器要钱,造桥修路要钱,哪里有天灾人祸国家还要出钱,这些钱从哪里来,就是靠你们每家每户交的税钱啊!” “即使国库空虚,圣上仍然体恤百姓生活困苦,减半征收税赋,免徭役,不许收苛捐杂税。自已省吃俭用,住着前朝的宫殿,每缝下雨,屋顶漏水,也不舍得修建新的,吃喝用度全是旧的,衣服缝缝补补,说句实话,活得还不如以前当临川王的时候,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国家,可是光靠圣上一个人省吃俭用是不行的。” “什么叫国家,有国才有家,有了国家制度的保护,你们才能拥有土地,财产不被侵犯,才能从土地获得收入,而你们却不支持保护你们的制度,若是人人都像你们这样不交税,国家财政一天天入不付出,总有一天会崩塌,国家没钱养军,还有谁能保护你们的土地?财产不受侵犯?” 大户们听到这皆低下头沉默无语,韩子高道:“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说多了你们也未必听得进去,我不是前面几任刺史,不会放任此事不管。总之一句话,想要地就交税,不想交税就把地交出来,既不想交税,也不想交地,就是我前面说的两条路,给你们三天时间把田税如数交上,否则,莫怪本官翻脸无情。” 说完,韩子高起身一甩长袖,大步离开了大堂,大户们竟没人再敢吱一声。 第114章 耕田 三天没到,闹事的大户们全部如数上交了田税,韩子高松了口气,其实自已也不想用强,但是对这些坐威坐福惯了的高门大户不狠不行,必须软硬兼施。 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理龙山僚人生计的问题,韩子高与萧铉亲自拜访数位善于种植和养畜的汉人农夫,下重金聘请他们一起住在龙山上,不分白天黑夜地研究龙山的土地、植被和天气,经过一个月的商讨,定下十几种方案,先在几处地方试行,由汉人农户指导,州府土兵帮助僚人耕种和养畜。 又将宁氏侵占的千亩田地,一部分配给俚人,一部分配给汉人,一部分荒废的贫瘠土地,派土兵重新翻地施肥,挖渠灌溉,准备把地养肥了再分配。 一个月后,只穿着两裆衫和短裤的韩子高,头戴斗笠,拄着锄头,站在梯田里,望着眼前一望无际、长势良好的庄稼,就像看着亲生孩子一样,别提有多开心。 这时一匹快马来到田埂边,“将军,皇帝的诏书来了,请将军回府接旨。”刘诚下马道。 “哦,太好了。”韩子高提起锄头跳上田埂。 “将军,两个月没见您,瞧您黑成啥样了,我差点不敢认您。”刘诚心疼道。 “没关系,我黑得快,白得也快,对了,你的伤好全了吗?怎么你亲自来传信,派其他人来就是。”韩子高从地上拿起衣服穿起来。 “属下没事了。”刘诚赶紧上来侍候:“我不在,他们就敢偷懒了吗?也不侍候在您身边,连一个人都不见。” “你怪错他们了,山民在建房子,人手不够,我让他们去帮忙了,我这里就是锄锄杂草,没什么事。”韩子高说。 刘诚摇头道:“您这刺史再做下去,就成庄稼汉了。” “你还别说,我觉着在这山里种田挺好的,清静自在,难怪五柳先生说:‘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等我退休,我也买几亩田种种,养一院子的鸡鸭。”韩子高笑说。 “您这样爱操心,怕是没有退休的时候。”刘诚道。 “你这话不吉利,什么叫没有退休的时候,等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我就上辞表,早点回家。”韩子高说。 “圣上不准哦!”刘诚道。 “那我就直接挂冠回家,管他准不准。”韩子高走到旁边的树林,从一棵树干上解下金鬃五花马的缰绳,嘴里吹了个响哨,不一会,黄苍从旁边的树林里冲出来,上来就扑刘诚。 刘诚笑着摸它的脑袋:“我们黄苍在这山里玩得欢吧!” “那是,这两个月,山里的母狗都让它给霍霍了。”韩子高无奈道。 “谁叫咱们黄苍帅呢,明年满山遍野都是黄苍的孩子了!”刘诚笑说。 黄苍点点头,吐着舌头,开心地上窜下跳。 两人骑上马,黄苍跟在旁边,一路回到成州府署,在大堂里跪接诏书,函使宣旨:“皇帝诏曰:叛贼宁虎及宁氏家眷、韦玄道家眷不必送往京城,十五岁及以上无论男女押赴闹市斩首,十五岁以下流放崖州。” “臣遵旨。”韩子高叩拜接过诏书,函使拱手说:“卑职拜见韩刺史,圣上还有亲笔书信一封和一笼鸽子要卑职交给您。” 阿蒨真是有心,又给了自已一笼鸽子,韩子高收了书信和鸽子,送走函使后,韩子高打开书信: “阿蛮,见字如面。欧阳纥和王文通已到京,冯仆也领数十俚人都老到京,听闻汝已安定成州,朕心甚慰,汝是朕的福将,有汝出马,没有干不成的事,只是朕听说你背上受了伤,幸好伤势不重,汝要注意休养………” 第70章 好家伙,洋洋洒洒,皇帝写了满满八张纸,后面全是鸡零狗碎的生活琐事,唉——,这个阿蒨,比阿娘还啰嗦,让自已怎么回信好呢? 韩子高坐在桌前,提起笔,写来写去,也不知写什么好,一一揉成纸团,最终写下:臣在这里一切安好,请陛下放心,望陛下保重龙体,饮食起居皆要按时,万不能废寝忘食。 把信绑在鸽腿上,放飞了事。 第115章 体察民情 第二日,叛贼宁虎、十五岁以上的叛贼家眷被押送闹市,午时斩首,观刑的百姓们纷纷叫好。 看着满地鲜血、身首异处的尸体,韩子高于心不忍,除贼首宁氏兄弟和韦玄道的首级悬挂城门示众,其余皆派人用棺木收殓,埋葬城郊,丧葬费用从自已私账上支出。 刘诚拿着账本,一边记一边叹气:“将军,您的私账只剩不到五万钱了,您的邑丞还没有把今年的田税交上来,咱们这个年恐怕难过了,将军您可悠着点,不能再随性乱花钱了。” 韩子高拿过账本左看右看,刘诚说:“将军过目不忘,不必这样左看右看的吧,再看多少遍,能生出钱来?” 韩子高笑道:“我还真是在想怎么能生出钱来?” “将军想出法子了吗?”刘诚兴奋地问。 “没想出来。”韩子高摇摇头。 “唉——”刘诚长叹口气,韩子高说:“你别叹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明天去文招县体察民情。” “好啊,以前离得远,现在就在家门口,是该去看看邑丞说的是否属实。”刘诚一拍大腿表示赞同,问:“明日,将军要带多少侍卫?属下去准备。” “就你和我两个人,这次出行是体察民情,不宜宣扬,我也不想惊动文招县令和晋康太守。”韩子高道。 文招县南朝宋置(今广东省德庆县东北),隶属晋康郡,西接成州。 两人早上出发,下午已到文招县境内,韩子高见路边有个挂着酒旗的店,勒马对刘诚说:“怀远,咱们吃了饭再走。” “好啊!”刘诚点头。 店主见来了客,笑脸迎出,把两人引进店内坐下。 “两位客官想吃些什么?”店主笑着一边倒凉茶,一边介绍:“我家的桂花龙虱可好吃了,是我家的招牌……” 刘诚一阵作呕,差点没吐,韩子高摆手:“别提,别提,我们都吃不了这个,有石锅鱼、椰子饭吗?” “有,有。”店家点头。 “就点这两个,我们着急赶路,快点上菜!”韩子高道。 “好嘞!”店家转身去了厨房。 刘诚喝着凉茶,看着店外的风景,说:“将……郎主,我觉着这文招县不像经常闹灾的地方啊!这里风和日丽、草木茂盛,看起来挺不错的呀!” 韩子高道:“我也觉着圣上再抠门,不会封我个穷地方啊!” 见店主又过来倒茶,就问:“店家,我随便一问啊!你们这里近年闹灾荒吗?” 店主一愣,道:“客官这话说的,我们这里多少年没有闹灾,一直风调雨顺。” 韩子高看看刘诚,刘诚看看韩子高,两人面面相觑。 店主叹了口气:“虽然风调雨顺,但是自打文招县被封给新贵,各种苛捐杂税一年比一年多,我这店开得越来越艰难,这个月,税又加了两成,说是新贵来成州做刺史,上面要给新贵献礼,限这两天就要交上去,我还没凑齐呢?真是愁死个人。” “什么?”刘诚气得一拍桌子,把店主吓了一跳。 韩子高对刘诚使个眼色,和颜悦色道:“店家莫怕,我这个伙计见不得不平事,不是对你拍桌子。对了,皇帝去年不是下了减半征收税赋的诏令么,你们这里乱加税,怎么不去县里告状呢?” “唉——,告什么呀,都是官官相护,新贵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从县里到州府的大老爷都不敢得罪,哪个百姓敢去告,告了要全家流放的,两位先喝茶,我去厨房看菜好了没有?”店主倒完茶又去了厨房。 简直离了个大谱,韩子高心想,我这个“新贵”收不到钱,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还要替下面的贪吏们背口大黑锅,成了老百姓眼里的吸血鬼,这个邑丞胆儿真肥啊,还敢借自已的名义放狠话“上告流放”,我看他是活到头了。 第116章 赶着去投胎吗? 终于体会到阿蒨当这个皇帝有多么不容易,自已舍不得吃舍不得用,减半征收税赋,想减轻百姓负担,可是到了地方上,制度大多执行不了,地方官员欺上瞒下,钱都给他们收回家了,皇帝却在挨老百姓的骂。 “属下这就去把那个狗东西抓来。”刘诚气道。 韩子高展开腰扇,摇扇笑说:“不急,狗东西跑不了,咱们吃完了钣,再到其他地方看看,等收集齐了罪证,抓他也不迟。” 两人边吃饭、边说闲话,这时店门口走进十几个身穿吏员公服、面相不善的大汉,个个手里提着两尺长的铁棒,在靠门口的位置坐下来,呼啦啦占住大半店面。 店主脸色一变,慌忙从柜台后面走上来陪笑作揖道:“官爷们又来啦,是喝茶,还是吃饭?” “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个月的税钱!”坐在最前面的一位大汉翘着二郎腿,拍着手里的铁棒。 “官爷,小人正在凑,还没凑齐,再宽限两天吧!”店主乞求说。 第71章 “哼,已经给了你两天时间,怎么没凑齐?你是故意拖延不想交吧!”那大汉道。 “小人不是拖延,时间太紧,实在拿不出……”店主还没说完,大汉抬手一棒就把面前的桌子砸成碎片。 “诶,你这人好好说话不行吗?怎么砸人家桌子?”韩子高道。 那大汉转头看了一眼韩子高,见是个长相英俊的年轻商人,恶狠狠地喝斥:“关你什么事,外乡人吃你的饭,别多事!” “怎么不关我们事,你砸桌子,影响我们吃饭了。”刘诚大声说。 “嘿——,真有不怕事的人啊!”那大汉站起来,其他人也围了过来,店主赶忙插在当中,劝道:“官爷、官爷,这是小人的事,不关两位客官的事,您大人有大量,税钱小人过两天一定交上,绝不食言。”一边向刘诚摆手,意思是不要惹这帮人。 “两天?不行,现在就要交上,你赶紧凑钱,不然把你的店砸个稀巴烂!”大汉放狠话。 “这……,别砸、别砸,小人一家老小就指望这个店面生活呢,唉——,官爷稍等,小人这就去借钱……”店主抹着眼泪正要出门。 韩子高道:“人家都说过两天交,催那么紧干什么,赶着去投胎吗?” “我的老天!”店主吓得脸都白了,对着韩子高直拱手:“这位客官,求求您了,别再说了,我已经答应去借钱了,您别再管闲事,非要我这小店出人命、开不成吗?……” “滚到一边去。”大汉伸手把店主推到门外,走到韩子高面前,抬脚跷在桌面上,冷笑道:“看你年纪不大啊,胆子可不小,敢管老子的事,也不打听老子是给谁干活的,活腻歪了吗?”说着,伸手就要揪韩子高的衣襟。 突然他感到手腕一紧,扭头再看,刘诚的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然后刘诚使力往后一撇,疼得大汉哇哇大叫。 “给他们长长教训,手上轻点,别出人命。”韩子高说。 “得令。”刘诚抬腿一脚踢在大汉左膝上,大汉立时跪下,刘诚的手再用力往上一撇,只听一声脆响,大汉的手腕断了,刘诚这才松手,大汉在地上哭爹喊娘地惨叫。 其他人见了,都是吃了一惊,不过仍然仗着人多,挥舞铁棒,一拥而上,这些邑吏平日欺负百姓有本事,面对刀尖上舔血的军人,那就像耗子碰到猫,刘诚刀都没拔,三拳两脚把他们全都打趴下了。 当中有个大汉,趁着别人正在与刘诚混战,以为坐着喝茶看起来儒雅俊美的年轻人好欺负,举棒冲向韩子高。 第117章 你的命是肯定没有了 韩子高端坐,一手捧着茶盏,一手扔出一只盘子,正砸在大汉的鼻梁上,大汉丢了铁棒,捂着窜血的鼻子,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刘诚转头看,笑道:“郎主下手可不轻啊!现在人都打老实了,下面怎么办?” “让他们跪好。”韩子高喝了口茶、淡淡说。 在刘诚一阵喝斥下,十几个大汉乖乖地跪了一地,此时店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店主大哭:“呜呜——,两位客官,你们可是害死我了,赶紧跑吧!一会官兵就来抓你们了,快跑吧!” 韩子高笑着安慰:“店家,没事的,损坏的东西,我来赔,我们不会走,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牵累你的。”然后问为首的大汉:“你刚才说,你是为谁干活的?” 那大汉仍然嘴硬:“我们是文招县的邑吏,你一定不知道我们文招县是谁的封地,说出来吓死你,是当今圣上驾前宠臣韩爵爷。”说完,抬眼观察韩子高的脸色。 “然后呢?”韩子高微笑着。 “然后……你惹了我们韩爵爷,这祸可闯大了,韩爵爷现在就在成州任刺史,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是活到头了。”大汉说。 韩子高笑起来,刘诚也忍不住大笑,韩子高对大汉道:“啧啧,给你个告状的机会,去把你们的头叫到我这里来。” 大汉不敢相信,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走出百步,恶狠狠回头吼了一句:“你们俩等着,可别走啊!”然后咬牙忍疼、跑得比兔子还快。 “本来还想到别处看看,既然他们撞上门来,也不用查了,直接就在这儿办了他们。”韩子高对刘诚说。 “这样甚好,省得麻烦了。”刘诚正准备坐下等待,眼睛余光瞟见一个邑吏想溜,上前一把揪住他,邑吏吓得浑身瘫软,连呼饶命,刘诚厉声道:“你们都别想跑,谁再跑,我就打断他的狗腿!” 至此,邑吏们吓得再不敢动。 过了两刻左右,放走的那个邑吏领着一大群身穿公服的人赶来,“就是他们两个,扰乱我们收税,还打伤了我们。”邑吏对着一个四十多岁、身穿官服的人道。 邑丞看到韩子高,愣了一下,仔细打量后瘫跪在地,连连叩首如小鸡啄米:“爵爷,属下罪该万死,爵爷饶命……” “哼——”韩子高冷冷道:“欺上瞒下、盘剥百姓、中饱私囊,我没有你这样的属下,胆儿真大啊,敢往长官脸上抹黑,你的命是肯定没有了。” 本来不想惊动当地,如今要处置邑丞及一干邑吏,不得不前往县衙交给文招县令法办,于是少不得与县令等一众官员把酒言欢。 第二天,晋康太守闻讯也赶到县衙相见,又是把酒言欢一番。 第三天,晋康太守又请两人到州府坐客,喝到了第四天方许辞行,又一直送两人到两郡交界处方才分别。 第72章 “真是大快人心,抄没了狗东西们的家财,将军账上一下就有钱了,咱们这趟没白来。”刘诚笑道。 “你高兴早了,回去选拔德能勤廉的人担任邑丞,再挑选几个能干的计吏好好把账算一算,多收百姓的税钱先还给百姓,估计狗东西们平日花天酒地,也余不下多少。”韩子高说。 刘诚摇摇头:“照将军这么个算法,咱们这个年还是过不好了。” “哈哈哈——”韩子高大笑:“没关系,不是还有圣上吗?没钱,我找圣上要,我过不好年,圣上也别想过个好年。“ 刘诚也大笑:“原来圣上才是最大的冤种。” “诶,这话你可别乱说,小心被圣上知道,打你的屁股。”韩子高笑道。 “将军,您这路走的好像不对,不是我们来的路啊!”刘诚勒马说。 “怀远,你看过海吗?”韩子高转头问。 “没有。”刘诚道:“上次陪您去广州,是离海最近的一次,可惜没有时间去看一看,将军不是现在要去海边吧,这可偏离咱们回家的路线得太远啦!” 第118章 南海的沙子 “我在京口的时候,曾和圣上去过海边玩,圣上说:‘听说南海的沙是白色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难得咱们离南海这么近,我想帮圣上去看一看,圣上虽拥有南海,却不能到南海,我要取一袋沙子回去寄给圣上,圣上一定高兴。”韩子高说。 刘诚摇头叹道:“将军真是走到哪里都想着圣上,好啊,属下没见过大海,正好看一看。”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翌日傍晚来到海边,望着雪白的沙滩、雪白的浪花,两人立马远眺,沉浸在落日余晖的美景中。 马儿在沙滩上飞驰,马蹄踏起朵朵水花,两人你追我赶,大呼小叫,好不快活。 夜幕降临,两人搭了个简易的帐篷,刘诚开始生火烧饭,韩子高脱了衣服,冲进海里游泳,刘诚不时地抬头观望,大喊:“将军别游远了,小心浪把您卷跑了——” “放心,我有数,这海里怕的不是浪高,怕的是暗潮洄流,避开就没事。”韩子高边游边叫:“怀远,你也下来玩啊!” 刘诚喊道:“将军,属下在河里游游还行,这海里可不敢。” “诶,你不是出自汉人水军吗?水性应该不错的呀!”韩子高说。 “咳,齐国的水军,跟南人不能比的,属下只会狗刨。”刘诚道。 “只会狗刨可不行啊,我的属下哪能水性不好呢,回去我要带你好好练习,以后遇到在水里打仗怎么办?”韩子高说。 “将军饶了我吧,属下一把年纪了,学不来啊!”刘诚苦笑道。 “必须学,这是军令。”韩子高笑说。 “您就知道用军令压属下……”刘诚话没说完,见韩子高已经坐在身边,吓了一跳:“您啥时上来的?” “就在刚才啊!”韩子高道:“你饭烧好了没有,我快饿死了。”伸手就要揭锅盖。 “别动,您是梁武帝投胎吗?饭没熟、没熟呢!”刘诚用勺子敲打将军的手。 “诶,你这金陵话学得挺溜嘛!哈哈哈——”韩子高笑着站起身,穿上泽衣,抽出腰带剑,在海滩边舞起剑来。 月光下,海滩上,矫健的身姿伴着寒光点点,刘诚不禁看得痴醉了,难怪三国的皇帝都喜欢咱将军,换谁也顶不住啊! 两日后,两人回到成州府署,刚下马,长史萧铉迎了出来,道:“刺史可算回来了,您那天刚走,京城又来了函使,皇帝有新的诏命,是八百里加急的密诏,可把属下急死了。” 啊?八百里加急,还密诏,出了什么事啊?韩子高心悬到嗓子眼,难道京城出了大事? 赶紧换上公服,请来函使,焚香接旨,函使当面拆开密函,展开诏书宣读:“皇帝诏曰:征壮武将军、成州刺史、文招县子韩子高回京待用,成州刺史由宣猛将军甘他接任。” 函使念完把诏书递给韩子高,神色严肃说:“圣上这道诏书下得甚急,请将军遵旨执行,不要耽搁。” “请问甘将军何时到任呢?”韩子高问。 “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应该另有诏书到甘将军那里,将军不用等甘将军,赶紧赴京是大事。”函使道。 “多谢函使提醒,您辛苦了。”韩子高送走函使,命刘诚准备行李,自已拿着诏书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心想:诏书说‘待用’,京城不像是有事,我来成州三个月还不到,怎么突然调我回京,阿蒨搞什么鬼呀? 这时朱玚进到堂内,拱手说:“将军要回京啊?” 韩子高把诏书放到桌上,叹道:“是啊!太突然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朱玚说:“属下想跟将军回去。” 韩子高笑了笑,命堂内的侍卫都出去,然后对朱玚微笑道:“司马坐下说话。” 第119章 没有不透风的墙 朱玚见将军让众人回避,问:“难道圣上有秘密任务给将军?” “司马想多了。”韩子高道:“我以为在成州至少要任个三年,现在突然回去,许多事刚步入正轨,真是可惜,不知道甘将军接任后,能否继续我的政令,唉——,不说了,如今我已不是成州刺史,不是我能操心的了。” 朱玚也长叹口气:“将军费尽心力做了好多事,只怕要付之东流了。” 第73章 “对于司马的去留,我想,你还是留在成州比较好,你刚升任司马,要是和我回京,又要降回参军,而我自已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任命,一切都是未知数,京城僧多粥少,很难有立战功的机会,我劝你还是留下,一是可以辅助甘将军,二是稳定军心,成州军事托付给别人,我也不放心。”韩子高道。 朱玚眼圈红了、起身叩首:“属下还是想跟着将军,将军是不要属下了吗?” “你这话说的,唉——”韩子高扶起朱玚说:“我是真心为你考虑,不是不要你,我早跟大伙说过,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就算你跟我回去,也未必就能跟着我,说不定朝廷另有安排,且升职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劝你还是留在成州。” 朱玚想了想,点头道:“将军说的有理,属下遵命,以后将军若有用到属下的时候,只管差遣。” “好!”韩子高拍拍朱玚的肩膀:“我有句话本来不想说,现在要走了,还是想提醒你,不要再和王琳偷偷书信往来,毕竟你是我大陈官员,而王琳与大陈誓不两立,我相信你对王琳止于问候,但换了其他人未必相信,若是被告发,会毁了你的前途。” “原来将军知道……”朱玚惊得跪倒。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韩子高说。 朱玚流泪泣道:“王公对我有知遇之恩,属下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 “好了,别说了,我理解。”韩子高扶起朱玚:“我知道司马是重情重义之人,也相信司马能做到公私分明。王琳能有你们这群部下,真是叫人羡慕啊!” 朱玚泣说:“王公对我有知遇之恩,将军对我则有救命和再造之恩,朱玚无以为报,愿来世结草……” “诶,别说了,止住,不需要你报答,尽忠职守就行,我啊,保下你们,就是把自已的脑袋和你们的脑袋绑一块了。”韩子高笑道:“就当是为了我吧,别再和王琳通信啦!” “诺,属下听将军的。”朱玚抹着眼泪点头。 十天后,韩子高一人一马先赶到建康,在大司马门前下马,背着行李直入台阁,申请觐见皇帝,以为会在翌日被召见,刚准备坐下喝口水,结果内官就来传旨,让其到政事堂。 韩子高一口水没来及喝,又背着行李跟着内官趋步来到政事堂门前,内官说:“将军止步,圣上说,让将军在门口跪着听宣。” 嗯?跪着听宣,好大的天威啊!以前别说政事堂,这建康宫哪里不是自已想进就进,三个月没见,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是我的阿蒨吗? 难道立了新规矩,韩子高左右四顾,周围都是等着听宣的大臣,可人家是站着等,唯独自已要跪着等,这不明摆着让自已难堪吗? 难道是又惹阿蒨生气了?可自已做错什么啊?烫手的成州搞定了,欧阳纥、冯仆来京了,王文通也找到还给你了,自已还有什么没做好啊?八百里加急诏自已回京,自已没日没夜地赶,一个月的路程十天就赶到了,还要自已怎么样? 但是圣命难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瞅了瞅内官,小声地问:“要等多久啊?” 内官抿着嘴,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没回话转身进殿去了。 居然连个垫子都不给,韩子高心里骂陈蒨的娘,还是跪下了,我的个天,冰凉透骨,这可是十一月啊! 唉——,早知道要跪,裤子上面绑个护膝就好了,他奶奶的。 第120章 我知道错了 这一跪从上午跪到了中午,韩子高想不明白啊,突然眼睛一亮,看见到仲举往这走过来了。 “嘶,嘶嘶……”韩子高嘴里发声,对着到仲举一阵示意,到仲举显然是看到了自已,却没理会自已。 “到公留步啊!”韩子高只好大声叫起来。 到仲举这才转身回到他身边,道:“唷,韩将军回来啦!” “嘿嘿,到公,圣上是不是生气了?不知我什么地方惹到圣上了?”韩子高问。 到仲举冷哼一声:“你自已做的好事,还来问我,跪着吧!圣上气还没消呢!”说完,一甩袖进殿去了。 “诶,到公倒是告诉我啊!我做的好事太多了,不知道是哪一桩啊?”韩子高大声道,殿前站着的侍卫和内官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你们哪个知道给我个提示呀?”韩子高问,刚才还偷笑的人全都低下头,面无表情。 又跪到了脯时,韩子高听着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又一声,早知道这样,就该吃了早饭再进宫,自已着急忙慌地进宫干什么。 眼前又一亮,见王奕带着尚食宫人来了,“王常侍,好久不见啦!”韩子高对着他招手道。 “韩将军回来了啊!”王奕拱手道。 “好兄弟,能不能帮我给圣上递个话,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别让我再跪了,地上太冷了,我两条腿都冻僵了。”韩子高告饶。 “韩将军知道错啦!好,我帮你带话。”王奕点点头,进殿去了。 过了一会,王奕出来对着韩子高招手:“圣上让你进来呢!” “还是常侍厚道,重光兄是真的好兄弟啊!”韩子高大喜,说着爬起来,两条腿还没站直,就不由自主向前仆倒,摔了个五体投地,引得周围朝臣和宫人们一阵哄笑。 “都咧个嘴笑什么?还不把韩将军扶起来。”王奕喝斥内官们。 第74章 两个内官忍住笑、上来一左一右扶起韩子高走进政事堂。 “朕觉得前朝刑罚繁多严苛,自侯景设立无间殿后,刑罚无所不用其极,非人所堪,常常有屈打成招,造成许多冤假错案,所以朕今日与众卿商议,想废百刑,只设一种刑罚推鞠……”政事堂内,头戴白帢帽、白丝襦裙、腰系黑色素带、外罩褚黄色宽袖纱衣的陈蒨,正与三省宰辅等十几位朝臣商量刑法之事。 见韩子高进来了,陈蒨就像没看到他一样,继续说着话,朝臣们纷纷站起向韩子高躬身行礼,韩子高连连还礼,最后被推让到尊贵的东面座席,挨着到仲举坐下。 “到公不帮我,嘿嘿,自有人帮我,我就不相信到公没有求我的时候了。”韩子高得意地在到仲举耳边小声道。 到仲举白了他一眼,低语:“将军以为完事了?” “圣上把我叫回来,到底为了什么事啊?”韩子高问。 “将军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想不明白呢?”到仲举还是不肯说。 “你我之间还卖什么关子,快说、快说!”韩子高一着急、不由得声音大了些。 陈蒨不说了,看向韩子高,道:“韩卿是有什么高见么?” 韩子高呆了呆,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已,糟糕,刚才只顾着打招呼,根本没注意陈蒨在说什么,知道陈蒨是故意让自已难堪。 韩子高硬着头皮说:“臣没有高见,觉得是该废了百刑,圣上说的没错,臣举双手赞同。” “那应该设立什么刑罚呢?”陈蒨接着发问。 “哦……哦……,圣上刚才说的刑罚,臣觉得极好,臣赞同。”韩子高吱唔着。 “朕说的什么刑罚?”陈蒨不依不饶。 韩子高心想,还没完没了了,非要让我难堪吗?编是编不下去了,无奈地嘻嘻一笑:“臣不敢欺瞒,臣刚进来,陛下说的刑罚,臣没听见,臣错了。”说完,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等着挨骂。 第121章 测立之刑 殿内众人一阵哄笑,陈蒨看着他那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再为难他,继续道:“朕刚才说,打算用测立之刑代替百刑,韩卿以为如何?” 陈蒨见韩子高还是一脸懵,接着说:“对不肯认罪的犯人先鞭二十,再笞三十,著两械和杻,站在高一尺、上圆、只容犯人两足站立的土垛上站上七刻时间,此为一测。如犯人仍不认罪,则一日二测,早晚上测,各七刻。如犯人两测后还不认罪,须隔五日再行测立,前后鞭笞总共不得超过三百下,测次总共不得超过六次,若鞭笞或测次数量达限,犯人仍不认罪,则犯人减刑处置。韩卿以为如何?” 韩子高总算听懂了,这下难不倒自已,想了想道:“臣只会打打杀杀,刑法臣不在行,说的不对,诸位随便听听。臣是军人,挨过军杖,也曾杖责违纪的军人,军人受五十杖已是皮开肉绽、血流遍体,需在床上养十多天,杖伤才能愈合,间隔五日是否太短?还有一日二测,早晚各鞭笞五十下,一天就是要挨一百下,若不事先知会不伤筋骨,怕是要打死人的,若有酷吏从中使坏,往脊柱上打,几杖也能打死人,所以数量是否该减少,刑具使用也应有详细规定。另外犯人测了六次仍不认罪,这是得有多大的毅力,臣认为必定有天大的冤情,如无确凿证据,应该无罪释放,甚至反坐。” 陈蒨问:“说完了?” “嘿嘿,臣说完了。”韩子高又是嘻嘻一笑。 “众卿以为如何?”陈蒨问众人意见。 刘师知道:“韩将军说的是实情,臣也觉得鞭笞数量多了,一日可以早晚二测,但晚上那一测只站垛,间隔时间再宽个几日,犯人体质各不相同,可视伤口愈合情况而定。” 徐陵道:“刑具的使用确实需要细化,应有标准。” 到仲举说:“最后的减刑处置说的模糊不清,减多少为算?判定就该清晰,要么有罪,要么无罪,臣觉得韩将军说的无罪释放比减刑更妥当,至于反坐,臣觉得甚好,可以防止小人诬告。”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陈蒨微笑道:“好,就按众卿的意思,到侍中会同廷尉府官员草拟细则之后,朕再召集八座商讨后确定。” 王奕见缝插针提醒:“陛下该用膳了,饭菜都凉了。” 陈蒨环顾四周,问:“众卿还有什么要奏的吗?” 见众人都摇头说没有了,陈蒨这才宣布散会,等朝臣们都走了,王奕吩咐尚食宫人摆膳。 韩子高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屁股坐到桌前拿起勺子就舀汤喝,才喝了一口,皇帝瞪眼道:“朕允许你吃饭了吗?” “陛下——”韩子高转身抱住陈蒨,满不在乎地一手拽住陈蒨白帢帽的一只角,嘻皮笑脸说:“陛下又戴这个菱角帽,笑死臣了,像头大公羊,好可爱哦!” “放手,成何提统?你还有臣子的样吗?滚到门口跪着!”陈蒨猛地一拍桌案。 “凶什么凶?摸老虎屁股了么?发什么神经,好,臣跪!”韩子高嘴里小声嘟囔,抓紧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又喝了一口汤,这才翻着跟头到了殿门口,撩裙跪倒,时不时地抬眼偷瞟皇帝。 跪了一刻多时间,眼巴巴地看着皇帝吃完饭,尚食宫人把食具都收拾走了,韩子高心想看这样子,皇帝是打算让自已继续饿肚子,无奈地晃了晃身子,活动一下跪得发麻的两条腿。 第75章 “朕让你动了吗?”陈蒨终于开口说话。 “陛下八百里加急秘密召臣千里回京,就是让臣在这儿跪着吗?”韩子高不服气地大声道。 “你说知道错了,说说看,你错在哪里?”陈蒨问。 第122章 吵架 “呵呵,”韩子高冷笑了两声:“因为臣成家的事吧!” 陈蒨也冷笑:“原来你知道啊!” “自古以来婚姻只需父母之命,不用陛下同意吧!若是天下臣民结婚都要经过陛下同意,陛下还不忙死?”韩子高道,这番狡辩引得殿内众人纷纷窃笑。 陈蒨再也压不住胸中怒火,直接把手里的茶盏掷向韩子高,却被韩子高甩头躲过。 “别人结婚朕不管,你的婚事,朕不能不管,你是朕的阿弟,娶哪家娘子不行,非要抢商人的小妾为妻,朕没想到你不愿意尚朕的妹妹就罢了,居然娶个破鞋回来,简直把朕的脸丢尽了……”陈蒨吼道。 韩子高也跟着吼:“陛下实在无礼,居然出言羞辱臣的妻子,臣的妻子是臣自小就喜欢的娘子,只因臣年少家里穷娶不起,她不得不成了商人的妾,现在臣有能力娶她,自然要还了臣的心愿。” “你自小喜欢的娘子?朕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陈蒨不敢相信地看着韩子高。 “陛下也没问啊?臣就是因为她才去的京城,才遇到的陛下,这是臣的伤心事,自然不愿意提起。”韩子高说。 “你……你,你倒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朕?”陈蒨气得抓狂、口不择言:“当初你发的誓都忘了吗?看看你现在,胡子也蓄了,你忘了,全都忘了!朕不该把你外放,每次你一离开朕,就在外面拈花惹草,以前是舜华,后来是什么念奴,现在又是什么莺莺燕燕!” 韩子高不屑地白了皇帝一眼:“相比臣,陛下发的誓,臣就没见有哪个成真的。” “你……大胆!”陈蒨怒目圆睁,好看的凤目变成铜钱眼。 “咳、咳、咳……”陆琼连咳数声,放下笔对韩子高道:“你少说两句,瞧把圣上气的,赶紧跟圣上道个歉。” 王奕也在旁劝和,拉住陈蒨说:“好了,好了,都别吵啦,陛下,韩将军大老远赶回来,一直饿着肚子呢,您还是让韩将军先去吃饭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为何要道歉?”韩子高把脖子一梗:“满朝文武都盼着臣娶妻,现在臣有妻子了,遂了全天下人的意,偏偏陛下不高兴,哼,反正臣婚也结了,陛下该治罪就治罪,臣听凭处置就是。” “朕不要你道歉,立刻写休书,朕重新赐你一门好亲事,不然朕就……就阉了你!”陈蒨指着韩子高吼道。 “哼,臣不会写休书,陛下凭什么罪名赐臣宫刑?”韩子高顶嘴。 陈蒨一下语塞,吱唔道:“……就凭你忤逆朕,朕想怎么惩罚你都可以。” 陆琼忍不了、大声提醒:“陛下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您可不能随便说话,您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 陈蒨自觉失言,心虚道:“伯玉,刚才朕跟文招子说的都是气话,就别记了吧!” “那不行,臣不能不记,陛下。”陆琼耿直地说。 “非要记吗?唉——”陈蒨无奈地叹口气,对韩子高甩了甩袖:“你,退下吧!” “哼,臣告退!”韩子高也甩了甩袖,转身迈开大步走了。 听到身后陈蒨在大吼:“你们看看,他现在张狂成什么样子?他眼里还把朕当天子吗?……” 第123章 床头吵架床尾合 韩子高走出政事堂,背上行李赌气一路疯走,直接进了门下省的值房,往榻上一坐,对着正在房间里打扫卫生的省吏大呼:“饿死了,饭来、饭来!” 省吏不敢怠慢、堆笑拱手:“韩将军,这个时辰,厨房没公食了,官员们都下班了,小人们打扫完也要下班呢,要不您移步去馆驿用膳?” “唉——,没朝廷的公文,馆驿住不了啊!”韩子高叹气:“我不难为你,辛苦你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就给什么,再弄壶热茶给我,我暂时在这里睡一晚,不需要你们侍候,你们该下班还下班。” “好嘞!”省吏舒了口气、放下扫帚出去了,过了一会,真的只拎了一壶热茶和一碗饭放在桌上,躬身拱手道:“韩将军,厨房里只有饭了,您凑合着吃吧!” 韩子高看了一眼,心想: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见今天皇帝罚我跪,就拿粗茶淡饭敷衍我?算了,累得要死,懒得和你们计较。 起身坐到桌旁,把热茶倒在碗里,混着饭,几口就下肚了,实在是太饿了,吃什么都香,又咕咚咕咚喝了四五碗茶,把一壶茶都干光了,勉强把肚子灌个半饱,去了一趟厕里,回来脱掉公服,倒在榻上闭眼睡觉。 再睁眼,眼睛怎么也不能完全睁开,头晕乎乎的,这里不是到侍中的值房,房间密不透风,床边一排油灯,把屋里照得雪亮,还烧着一盆炭火。 韩子高想坐起来,才发现四肢动弹不了,被绑住了。 “来人-——”耳朵里听到的却是“呜呜”的声音,原来嘴也被塞住了。 这时,一个大胡子男人出现了,他手里拿着一把镰状弯曲的小刀,一脸猥琐地笑道:“将军别挣扎了,忍一忍,很快就结束了。” 然后他把韩子高的裤带解开,全都褪到膝盖下面,接着把刀刃放在炭火上烤着。 第76章 不会吧!陈蒨来真的?韩子高吓坏了,难道这里就是传说的蚕室,这个大胡子就是传说中专门阉人的刀子匠吗? 韩子高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在战场上冲锋陷阵都没怕过,此刻,面对这个大胡子男人,面对他手上的这把小刀,吓得魂不附体。 大胡子把刀刃烧得通红,转过身靠近韩子高,道:“小人比您还怕呢,您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 “呜呜——” 大胡子手里的刀在空中划落,韩子高脑子里一片空白,愤怒地吼道:“陈蒨,你这个混账王八蛋,我恨你,恨死你了,你别做梦了,我死也不做内官!” 然而那声音传到耳朵里,含混不清,只听见“呜呜——” 但觉下面一凉,“啊——”好痛啊,韩子高痛得差点晕过去,完了完了,这以后还怎么上战场啊?听说内官连一石弓都拉不开。 突然“咣”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有人冲了进来,一把抱住韩子高,急切地问:“怎么了?阿蛮?阿蛮?” 韩子高终于能完全睁开眼睛,伸手抱住那人哭道:“臣不要当内官,陛下还是杀了臣吧!呜呜——” 陈蒨看着韩子高,见他泪如雨下、浑身瑟瑟发抖。 “对不起,朕的一句气话竟然把你吓成这样,朕胡说的,朕怎么舍得把你……”陈蒨抚摸着怀里那人的发髻,不停地安慰:“朕知道你结婚也是为了朕,但朕听到你结婚的消息,还是接受不了,朕气昏了头,失去理智把你召回来,对不起,对不起……” 韩子高这才发现房间还是门下省的值房,伸手一摸下面,幸好,都还在。原来刚才只是自已做的一个恶梦,是呵,阿蒨怎么舍得对自已动刀呢,越想越觉得刚才的梦好笑至极。 “陛下,臣不要当内官,哈哈哈——”韩子高像只狸猫一样缩在陈蒨怀里撒娇,把脸靠在陈蒨的胸前,眼泪还挂在脸上,竟然破涕大笑。 “是做恶梦了吧,这里哪是睡觉的地方,难怪做恶梦,到朕的寝宫睡吧!你如今成家了,朕看谁还敢说三道四!”陈蒨半是命令、半是恳求。 “嗯。”韩子高这次没有拒绝,陈蒨大笑起来。 见两人又哭又笑,王奕和李德默契地对视一眼,心中都在想:这叫什么,床头吵架床尾合,这两位吵吵更相爱,咱们不用操心。 第124章 同床共寝 韩子高和陈蒨一起坐舆回到式乾殿。 “阿蛮、阿蛮来了!”凤头鹦鹦鹉拍打翅膀叫了起来。 “呀,阿凤还认得我呢?以为你早忘了我。”韩子高开心地伸手逗弄鸟架上的凤头鹦鹉。 “哼,你是嫌朕不够忙,尽弄这些鬼东西要朕养着。”陈蒨抱怨。 “难道陛下不开心吗?”韩子高笑说:“我不在,有它陪着陛下说话,陛下就不孤单了。” 陈蒨突然想起件事,问:“朕的大侄子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陛下还惦记着它?您没事发什么八百里急诏,臣就先一个人回来了,黄苍交给了怀远,估计怎么也要过个十天半月,他们才能到吧!”韩子高回道。 “明月没事了吧?还有如意那孩子怎样了?”陈蒨又问。 “臣走的时候,明月能跑能跳,但臣舍不得骑它,如意的腿恢复得不好,臣只好派人把如意送去周国,请阿宗帮忙医治,也不知道情况如何?”韩子高说到这里,眉心打了个结。 “胤宗全得玄景的真传,如意的腿一定会治好的,你不用担心。”陈蒨笑着宽慰。 “希望如此吧!”韩子高叹口气:“唉——,陛下太过分了,求求陛下不要老是狼来了狼来了地喊,下回您就是发九百里、十百里加急,臣也不会急了。” “那不行,朕要你回来,你就得回来,要是回来慢了,朕就罚你。”陈蒨根本不理。 “陛下真是霸道。”韩子高嘟起嘴:“哼,陛下就会欺负臣。” “朕就爱欺负你,怎么了,你不就喜欢朕欺负你吗?”陈蒨笑着伸出食指刮了一下韩子高嘟起来的嘴。 “哦,对了,”韩子高想起件事,得意洋洋地从行李里拿出一只小布袋递给陈蒨。 “什么啊?”陈蒨接过,打开袋子,里面白花花的。 “是南海的沙子耶,正如陛下所说,雪白细腻,南海的落日好美,可惜臣带不回来。”韩子高笑说。 陈蒨突然有点想哭,他抱住韩子高流泪:“阿蛮,这是朕收到最好的礼物。” “陛下怎么哭了。”韩子高安抚着陈蒨。 陈蒨叹道:“朕虽然拥有千里江山,却只能呆在京城里,哪里也去不了,只有阿蛮知道朕的心思。” “时辰不早了,陛下和韩将军上榻歇息吧!”王奕在旁提醒。 宫人们围过来侍候两人宽衣解带,洗漱停当,陈蒨捧起韩子高的脸说:“让朕好好看看你,嗯,黑了不少,成州的日头很毒啊!” “成州是真的热,臣回到建康好不适应,冻得鼻涕都出来了。”韩子高抹了抹鼻子。 “怪朕,害你走得急,冬衣忘带了吧?”陈蒨看着韩子高脱下来的衣服,连件夹绵的都没有,全是单的,心疼地对王奕道:“把朕冬天穿的中衣挑几件好的赏给文招子。” “臣怎么敢穿陛下的衣服……”韩子高推辞。 陈蒨道:“好了,你又不是没穿过,少在这跟朕假客气。” 第77章 韩子高没再说话,王奕偷笑着称诺。 “龙床就是不一样,又大又软,真是舒服。”韩子高躺到御榻上,在上面打了个滚。 “有多少年没和朕睡了?想想还是在门下省的时候。”陈蒨悠悠地说。 “臣还是有点担心,即便臣成了家,若是他们知道臣跟陛下同寝,会不会找臣的麻烦。”韩子高忧虑得又爬起道:“臣还是到侧殿睡吧?” 陈蒨按住他、不容反驳:“你今晚就睡这儿,哪儿也不准去。” 韩子高见他态度坚决,只得重新躺下。 陈蒨在他身边躺下,两人聊起成州的事,聊了几句,陈蒨发现韩子高不说话了,见那人闭着眼、气息均匀,大概是太累了,他又睡着了。 陈蒨伸手碰了碰那人的胡须,暗笑:“这孩子也学大人样留起胡须了,唉——,人终是会长大啊,朕的阿蛮明年过了二十五,就是要奔三十的人了。” 见那人把脚伸到绵被外面,陈蒨不禁摇了摇头,这孩子自小蹬被子的坏习惯一点没变,轻轻给他盖好被子,转过身闭上眼也睡了。 第125章 不好好睡觉 半夜,韩子高睡得正香,忽听见殿外有“枪、枪”的脆响,然后身边那人起身出去,起初韩子高没在意,以为那人如厕,翻个身又睡了,过了好一会,韩子高睁了睁眼,发现那人还没回来,心下猛地一惊,阿蒨出去许久了,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事了吧!顿时睡意全无,一跃而起。 “圣上呢?”韩子高问守在榻边的内官。 “回将军,刚才殿外来了急报,至尊怕吵到您,去侧殿处置了。”内官道。 什么急报?连觉也不睡,非要马上处置吗?韩子高披上外衣走向侧殿,在门口见到李德。 “有邻,什么急报,圣上连觉都不睡啊?”韩子高问。 李德拉住他、小声道:“卑职跟您说,您可不要跟圣上说是我说的。自您去成州之后,圣上晚上不好好睡觉,夜里也常常处理政务,我和王常侍劝圣上就寝,圣上就说:‘政之所行,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每天夜里从宫中小门来送探查民情奏报的人接连不断,圣上还下令凡是传送更签到殿中的人,一定要将更签投在石阶上,让它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样圣上即使睡着了,响声也可以让他惊醒觉察。” “这还得了?不要命了!”韩子高火冒三丈,就要进去与皇帝理论,被李德拦住,李德苦苦恳求:“您痛快了,圣上不就知道是我说的了。” 韩子高想了想,硬是压住火,站在殿门口听了一会,里面有人正在汇报一项政令颁布后的实施情况,好像是说执行后出现不少问题。 唉——,又不是火烧屁股的大事,就不能明天再听奏吗?皇帝也太过勤政了吧! 心里是真想把阿蒨赶回床上睡觉,但是韩子高还是忍住了,没有进去打扰。 全无睡意的他信步走到殿坪上,建康十一月的夜晚寒气逼人,殿前洒满清冷皎洁的月光,突然兴起想舞剑。 于是从式乾殿里拿了柔肠剑出来,抽剑、旋步、挥腕,只听剑器破空之音,但见银花飞舞。 舞得起劲,韩子高边挥剑、边朗声吟道: “我有一宝剑,出自昆吾溪。照人如照水,切玉如切泥。 锷边霜凛凛,匣上风凄凄。寄语张公子,何当来见携。 剑头利如芒,恒持照眼光。铁骑追骁虏,金羁讨黠羌。 高秋八九月,胡地早风霜。男儿不惜死,破胆与君尝。” [两首诗皆出自南梁吴均之手,前一首为《咏宝剑》,后一首为《胡无人行》] 听见背后有人鼓掌,回头一看,竟是皇帝,看来公事办完了。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阿蛮的软剑使得神出鬼没,朕现在打不过你喽,朕不服老都不行啊!”陈蒨双手叉在腰带上笑道。 韩子高收剑瞋怪:“陛下也知道岁月不饶人,为何熬夜,什么大不了的急报,非要半夜起来办?” 陈蒨笑了笑:“朕睡不着,就起来办一下,办累了正好睡觉,阿蛮过于担忧了。” 韩子高见陈蒨根本没听进去,跪地拱手正色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什么事啊?阿蛮这么严肃?”陈蒨笑问。 “臣要指出陛下的过失。”韩子高说:“陛下的身体不是您一个人的,您贵为天子,身系万民,怎能如此轻率对待自已的身体,如果您有事,将会动摇国家,使天下震动。臣请陛下好好睡觉,不要熬夜。不管陛下听不听,臣决定了,再有更签来投,臣就把它们统统烧掉!” “你……你,唉——”陈蒨自知理亏,只得背手叹道:“朕只是想快点把国家治理好,有太多事朕想做还没做……” 韩子高劝说:“事情永远做不完,陛下不可心急,这样地透支身体,陛下是人,不是神,身体不是金铸的。” 第126章 帝星和后宫星 “朕很健康啊,壮得像头牛,偶尔熬一下夜没事的。”陈蒨还在辩解。 “是偶尔吗?”韩子高翻了个白眼。 陈蒨虽然心虚、仍是强辩:“你看,你跟着朕这些年了,朕什么时候生过病?” 韩子高知道那人自大又自负,光是劝没有用,于是伸出一只手说:“若是陛下能拉得动臣,臣就不管陛下了。” 这还不简单,陈蒨伸手握住韩子高的手,用力一拉,却见韩子高跪在原地纹丝不动,不相信地再用力一拉,还是没拉动,于是使出全身的力气,仍是不能拉起那人。 第78章 “不知道是阿蛮的力气长了,还是朕真的老了,朕弄不动你喽。”陈蒨不得不服输,仰面长叹一口气。 “陛下!”韩子高望着他,鼻子发酸,是呵,自已今年二十四,那人四十,不知什么时候白发悄悄爬上了他的两鬓。 好怀念和他初遇的那个清晨,那时他满头黑发,年轻英俊,一晃八年,两人竟还是相看两不厌。 “阿蛮,你看,”陈蒨手指天空道:“那颗星星叫帝星,是我哩,人说紫微宫里的帝星对应的就是当今天子。” 韩子高仰头,顺着陈蒨的手指方向,看到有一颗星,璀璨明亮、光华四射。 “陛下是天空里最耀眼的星星!”韩子高笑说。 “每个人都是天空上的一颗星星,朕的阿蛮会是哪一颗呢?”陈蒨若有所思的望着满天星斗。 “我是那一颗。”韩子高把头侧靠在那人肩上,手指着帝星旁的一颗大星。 “哪一颗 ?”陈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找去。 “就是那一颗啊!在陛下的右边,亮度仅次于陛下的那颗。”韩子高道。 “不对,那颗叫‘后宫’,是朕皇后的命星。”陈蒨摇头纠正。 韩子高心想,自已当然知道那颗星是‘后宫’,笑而不语。 “嗯……阿蛮说的没错,是啊,我们在天上是一对呢!”陈蒨会心地笑起来。 这时,层层云雾遮蔽了星空,一阵狂风刮得两个都冷得直哆嗦。 “起雾了,好冷啊,我们赶紧回去睡觉吧!”韩子高拉着陈蒨,两人说说笑笑回了式乾殿。 十一月十三日,高丽国遣使献方物。 陈蒨在太极殿亲自召见,并在东堂赐宴来使。本来象这种招待来使的事,陈蒨最喜欢带上子高,子高的接待让陈蒨最是满意,因为子高是天下最懂陈蒨的人,陈蒨想到的,子高也能想到。 不过,这几天,韩子高只是待在式乾殿里无事可做。 从成州返回京城,皇帝还没有想好新的任命,之所以一直呆在宫里,不随皇帝上朝,为的是避免有人莫名其妙地责难,也不知道能这样安生几天。 皇帝和文招子顾不了将来,眼下能相聚一天是一天,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任命的事迟早会提到议程上来。 今天虽是晴天,却是异常的寒冷。 中午,天上开始飘落雪花。下午,雪越下越大,巍峨的殿台宫阙笼罩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晚上,雪小了,建康宫一片银装素裹。 韩子高翘首站立在殿廊下等着那人归来,望着眼前的雪国,突然想起成州的暑热,那里一年四季好像都不会下雪,不知道自已领着僚民种的梯田长得怎么样了? 戌时,宫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宫人们小跑着从韩子高身边经过,韩子高会心一笑,那人回来了。 皇帝身披一件金黄色的裘氅,醉眼迷朦地步上台阶。 “陛下回来啦!”韩子高走上前扶住他,那人吐着酒气看了他一眼,讶异地问:“诶?阿蛮的胡须呢?” 韩子高说:“陛下不是不喜欢臣留胡须吗?” “朕没说不喜欢啊!”陈蒨道:“朕就是有点不习惯,这几天算是看顺眼了,你又剃掉了,可惜,可惜。” “陛下若是喜欢臣留须,那臣后面不剃就是。”韩子高说。 第127章 金貂应让侬 “那还是别留了,留了,人像老了十岁,等三十岁以后再留吧,朕还是想多看看阿蛮年轻的样子,哦,什么时候叫希冯来给你作一幅画像,挂在朕的式乾殿里,这样阿蛮不在的时候,朕也能天天看到阿蛮。”陈蒨笑道。【希冯,顾野王的字。因曾居于亭林(今上海金山区),时人称顾亭林。梁武帝大同四年任太学博土,陈武帝时,任安东临川王府记室参军、府谘议参军。文帝、宣帝时先后任国子博土、黄门侍郎、光禄大夫。博通经史,擅长丹青。】 “好啊,请顾博土也给陛下画一幅,这样臣就可以把陛下带在身边了。”韩子高说。 陈蒨指了指那人:“你啊你,什么都要跟朕争长短,想跟朕平起平坐。” “臣可没有这个意思,臣是真的想把陛下带在身边。”韩子高笑道。 陈蒨大笑,双手叉腰:“阿蛮啊,这次高丽国遣使是向朕称臣来了,他们的王向朕讨封呢!” “陛下是当今天下明主,四方皆知您的睿智神武、勤政爱民,臣恭喜陛下。”韩子高奉承说,虽然是奉承,也是自已的真心话。 陈蒨拉住韩子高的手,正要说什么,突然皱了皱眉,“嗯?你的手好凉啊!”说完,将那人的双手放入他的双手里温暖着。 “阿蛮,你莫非一直站在殿外等朕?”陈蒨问。 “不是为了等陛下,就是单纯地看看雪景。”韩子高浅浅一笑。 陈蒨不禁看呆了,柔声说:“ 今日高丽国使向朕进献他们的三宝,‘人参、鹿茸、貂皮’,朕身上披的这件,是用十几只最稀有的金貂制成的裘氅,天下只有两件,高丽国王有一件,这是献给朕的另一件,现在朕把它赏给你。”说完,陈蒨解下裘氅披在那人身上。 “臣不敢受此厚赏,”韩子高慌忙跪下道:“请陛下收回裘氅。” “朕欠你的太多,一件貂衣算得了什么。”陈蒨拉起那人。 “啊——”陈蒨兴奋地叫了一声,把韩子高吓了一跳。 第79章 “朕突然来了灵感,嗯嗯……有了,有了,千万别打断朕。” “昔闻周小史,今歌月下人。玉尘手不别,羊车市若空。谁愁两雄并,金貂应让侬。”陈蒨缓缓吟完,满怀期待地问那人:“朕作的诗好不好,你说周国明帝会作诗,朕这首比之如何啊?” 韩子高笑而不语,心里又好笑又欢喜,好笑的是陈蒨终于作出首像样的诗了,这是皇帝的第一首诗作吧,欢喜的是第一首诗作居然是写自已的,这可是情诗哦! 韩子高把头靠在那人肩上,两人十指紧扣,并肩看着银妆素裹的台城雪景。 [正史中陈文帝没有留下任何诗文,此为野史中陈文帝为韩子高所作的诗,其中有两个典故。一是周小史,前书说过了,这里不再赘述。二是羊车,《晋书·胡贵嫔传》记载,晋武帝司马炎后宫妃嫔、宫人近万人,“帝莫知所适,常乘羊车,恣其所之,至便宴寝。”他没有特别钟意的女子,不知道每天跟谁睡觉,只好坐在羊车上,任凭羊车拉着他在后宫游走,羊车停在哪里,他就在停留的宫嫔居所过夜。许多后宫女子为了让皇帝在自已的住处留宿,颇费苦心,投羊所好,“取竹叶插户,以盐汁洒地,而引帝车。”陈文帝说“羊车市若空”,意指自已独爱子高,羊车没有存在的必要。] “阿蛮你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喜不喜欢?”陈蒨柔声说。 知道那人希望自已夸夸他能干,韩子高故意道:“陛下打江山,什么时候是为了臣了,而且臣也不稀罕。” “嗯?……那你稀罕什么?”陈蒨皱起眉。 第128章 铁公鸡皇帝 “有时,臣更想念在兰亭的日子,只有我们两个人,自由自在,没人打扰。”韩子高道。 陈蒨想了想,点头:“好,等朕有钱了,我要为阿蛮造一座新宫,在宫苑里建一个水中洲,上面的一切要跟兰亭一模一样,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住,没我们的同意,其他人一律不准上洲。” 韩子高微笑:“建新宫?陛下登基后成了天下有名的一毛不拔铁公鸡,什么时候大方起来,自已颁布发的禁奢令自已不遵守?为臣建新宫,臣的罪可大了。” 陈蒨哈哈大笑:“铁公鸡?阿蛮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朕颁禁奢令是因为国家太穷了,若有天国库充盈、百姓富庶,朕花钱反而能使国家发展得更好,钱不是封在府库里才有价值,否则只是废铜一堆,必须运转起来才能起到它的作用。” “臣好像有点明白了。”韩子高会心地一笑。 陈蒨道:“这世上最懂朕的就是阿蛮啦!你放心,朕也不傻,怎么会说是给你建新宫呢?哈哈哈——” 第二天早上,韩子高侍候陈蒨穿朝服,今日有朝会。 “陛下今日临轩准备告诫什么?”韩子高问。 “朕没想到什么要说的,朕就一句话:百官有事就奏,无事散朝。”陈蒨道:“阿蛮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韩子高笑了笑:“呵呵,臣能有什么建议,他们不找臣的麻烦,臣就阿弥陀佛了。” 陈蒨道:“如今你已成家,他们还能找你什么麻烦?” “谁知道呢,臣在成州只呆了三个月不到,陛下就把臣从成州召回,这个会不会被人垢病呢?”韩子高说出自已的担心。 “虽然时间短,但成州的事都被你摆平了,岭南一带也都向朕表示臣服,你这趟的功劳可大啦,证明了朕用人的眼光从来没错的,你是凭本事吃饭的,怕什么?”陈蒨说。 “……臣不能一直这样伴驾吧,总要有所任命,陛下可想好了?”韩子高问。 “朕还没想好,朕这次想把你留在身边,但是京城各军现在没有空缺的岗。”陈蒨道。 韩子高笑了笑:“陛下任性胡来,八百里召臣回来,这下可是尴尬了,让臣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朕这里一直是你的家,任命不难,朕再想想把谁调出去,不就有你的位子了吗?”陈蒨说。 “陛下真是想到哪出是哪出,不知道谁要被陛下算计了……”韩子高话没说完,到仲举从殿外匆匆步入:“陛下、陛下,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让侍中一大早跑到朕这里来?不能在朝会上说吗?”陈蒨并不在意。 “今早齐使来报国丧,齐王驾崩了。”到仲举道。 “啊?”韩子高和陈蒨俱是大吃一惊。 想齐王高演只有二十七岁,正是年华鼎盛的时候,韩子高心想,跟齐王分别的时候,明明高演身体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驾崩了? “什么原因驾崩的?”陈蒨问。 “说是上月打猎的时候,马受惊致王坠马,折断了好几根肋骨,病情忽好忽坏,这月初二终是重伤不治。”到仲举回道。 “天哪!太突然了!”陈蒨叉腰叹息。 这么说,齐王驾崩已是几天前的事了,韩子高回想出使齐国时,高演对自已甚好,没想到这么年轻说没就没了,不禁掉了眼泪。 “太子继位了吗?”陈蒨问。 到仲举摇了摇头:“不是太子继位,是长广王奉遗诏继位。” “啊?”陈蒨感到不可思议。 怎么会是长广王?有太子,怎么会是弟弟继位?齐国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呀?韩子高也大惑不解。 第129章 骑什么都不行 “传朕口谕,取消今日朝会,并辍朝五日以示朕的哀痛,到卿与师知一起草拟哀悼齐王的国书,由朕亲自书写,唉——,真是世事无常啊!”陈蒨叹道。 第80章 等到仲举走后,韩子高对陈蒨说:“陛下以后不许骑马,更不许熬夜处理公务。” “哎呀,你怎么比皇后管得还宽。”陈蒨皱眉:“怎么马也不让骑了呢?朕的骑术很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齐王的骑术不比陛下差。”韩子高道。 “那……朕骑骆驼。”陈蒨说。 “骆驼也不行,骑什么都不行,陛下以后出行只能坐车乘舆。”韩子高道。 “烦死了,朕是天子,为什么要听你一个臣子的话,简直倒过来了。”陈蒨不服气。 “好,陛下既然不听,嫌臣烦,那臣走,陛下就一个人过吧!臣不在驾前,陛下不心烦。”韩子高转身就要收拾东西。 陈蒨慌忙拉住那人,陪笑说:“阿蛮不要生气,朕知道你是为朕好,朕听你的,都听你的。” “陛下亲口答应了,便要说到做到,”韩子高转头对王奕、李德道:“重光兄、有邻,若是圣上不听,你们就报我知晓。” “你……朕真是怕了你了,朕去政事堂。”陈蒨摇了摇头,吩咐王奕摆驾。 “陛下不是辍朝么,还去什么政事堂?”韩子高道。 “只是群臣不用上朝,朕还有一大堆公事要处理,哪能歇着什么事不做,朕可没你这么清闲。”陈蒨说完,坐上平肩舆。 王奕靠在李德耳边小声说:“看见没,这就是老夫少妻,圣上那样的臭脾气都拿韩将军没办法,这是要宠到天上了。” “可不是,差着快二十岁呢,韩将军越长越帅,天天看着赏心悦目,又帮着圣上打江山、定国策,能不宠吗?”李德边笑边用胳膊碰了一下王奕。 看着皇帝的车驾远去,韩子高心中叹道,如今我这么清闲,还不是拜你所赐。 回到式乾殿,提笔给兰陵王去信,器重阿肃的六叔皇帝驾崩,阿肃定是非常悲痛的吧!不知道对阿肃的仕途有没有影响,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禁为兰陵王的未来担心。 几天后,韩子高收到兰陵王的回信。 “兄长在上,见字如面,晋阳一别,虽三月却如隔三年。弟今悔恨不听兄长之言,六叔驾崩,事出有因……” 原来高演听信“邺城有天子气”,见高肃不愿从命,另派高归彦把济南王高殷从邺城接到晋阳,然后秘密将他杀害。 之后高演又愧疚起来,这种内疚的心情整日整夜地折磨着他,以致他的神志开始错乱,说宫里有文宣帝的鬼魂,向他索命,皇后请人“驱鬼”,把煮沸的油在宫殿内外扬洒,命宫人们个个手持火炬,整夜围着宫殿站立,这样高演的病情才有所好转。 上月,高演觉得好多了,便去郊外打猎,不料一只兔子突然跳出,皇帝的坐骑受惊跳起,把他从马上重重摔下,折断了肋骨,之后病情每况愈下,时醒时昏。 本月初二,高演神志稍微清醒,突然立下遗诏,把长广王立为皇太弟,向朝中重臣宣布,若自已驾崩,则由长广王继承皇位。 韩子高心想,之所以高演会废太子,立弟为储君,想是怕重蹈自已的覆辙吧! “……阿兄放心,九叔加授弟使持节、都督并州诸军事、并州刺史,其余中领军等官职依然如故,弟一切安好。听闻兄长成亲,可喜可贺,弟无他可送,随信附赠锦帛百匹、珍珠一斛、玉如意一对。” 自已成亲的事,不想齐国的兰陵王都知道了,韩子高看完信,叹息:“可惜了,可惜了!” 高演,这位英明魁伟的青年天子,估计这一生就干了这一件缺德事,居然承受不住良心的折磨,自责而死,如果当初兰陵王听自已的建议,告诉太后就好了,也许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谁能想到济南王的死会导致齐王的死呢!再也想不到啊! 相比之下,陈蒨害了堂弟陈昌,他怎么就不做噩梦呢? 第130章 就知道看帅哥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见高肃依然掌管禁军,并加授并州刺史,管理高家霸府晋阳,看来新帝高湛没有因为高演对兰陵王的器重,而对这个侄儿不放心,仍然委以重任,这十分的难得。 韩子高松了口气,不全是担心兰陵王,也担心换了皇帝,陈齐结盟的国策会不会有变,只要兰陵王在新皇驾前,他定会竭力维护陈齐结盟,两国友好来往的国策应该不会改变。 晚上,陈蒨回来,韩子高把信递给陈蒨看,陈蒨看完,说:“你这位义弟,嗯,也算是朕的义弟了。历来皇帝更替,都是要贬谪前朝重用的官员,兰陵王居然破了这个例,可见新皇帝也很信任他。” 韩子高道:“兰陵王曾跟臣说,众位叔叔中,他跟六叔关系最好,跟九叔关系也不错,文宣帝在时,他曾劝过九叔不要和文宣帝饮酒,免得酒后失言,惹祸上身,九叔为此很感激他,或许是这个原因吧!” “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兰陵王的能力,能让百保鲜卑听命于他,不简单啊!对了,新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陈蒨问。 “臣只是见了几面,话都没说上一句,并不清楚长广王的为人,只记得长广王长得很帅、皮肤甚是白皙、仪容风度瑰丽高雅。”韩子高道。 “哼,听说高家盛产美男,你啊,在齐国就知道看帅哥了。”陈蒨不悦道。 韩子高知道陈蒨又醋王上身,嫉妒了,微笑说:“长广王再帅也没有陛下万分之一。” 第81章 “你这谄媚过了头了哦!”陈蒨用手点点那人,又问:“朕真的有那么帅吗?” “陛下也许不是天下最帅的……”韩子高道。 “嗯?”陈蒨皱起眉头。 “但一定是臣心中最帅的。”韩子高微笑。 陈蒨哈哈大笑,伸手揽住韩子高的肩膀:“侬这张嘴啊,哄人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可是气人的时候,刀刀扎在朕胸口上啊,哈哈哈——” 月底,刘诚带领侍卫队回到京城,意外的是,樊胜竟然辞官也跟着来了,韩子高见他铁了心要追随自已,也不再说什么,便纳入麾下,只是没有官职可授,只能等新的任命,才好分配下属的官职。 十一月结束,进入十二月。 这天晚上,式乾殿内,陈蒨在桌案前批阅奏书,韩子高和黄苍玩着抛球游戏,不知不觉过了亥时,见陈蒨没有睡觉的意思。 韩子高起身来到鸟架前,跟阿凤耳语,随后阿凤一直不停地说:“陛下,该睡了!陛下,该睡了!陛下,该睡了!……” “吵死了。”陈蒨抬头瞪眼,指了指阿凤,威胁道:“再吵,朕把你的舌头全给剪了!还有,毛也全部拔光!” 阿凤立时闭了嘴,歪着头对韩子高眨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那意思在说:“看,阿凤已经尽力了,还是阿蛮来吧!” 韩子高叹口气:“难怪臣不在,没人敢管陛下。”说着走过来一把夺去陈蒨手里的笔。 “快还给朕。”陈蒨伸手就要抢,韩子高把笔扔给了黄苍,黄苍刁着笔满殿地疯跑,陈蒨追了几圈,根本追不上。 “诶?”陈蒨气喘吁吁,急得跺脚:“朕在工作呢,你们不要捣乱好不好,朕没空陪你们玩,朕再批一会,就会睡了,你困就先上床睡。” “熬夜习惯了,人就不容易入睡,陛下长此以往,会失眠的。”韩子高对王奕说:“常侍,还不侍候陛下洗漱?” 王奕赶紧上前,和韩子高两个人一起扒皇帝的衣服,黄苍在旁边“嗷嗷”助势,陈蒨叹了口气,也是无可奈何。 第131章 朕这次决不妥协 “朕想好了,把文几调去任吴州刺史,这样右卫将军一职就空出来了,把你补上去,你看怎么样?”陈蒨道。【文几,陈详的字。陈详,前文里写到过的,陈霸先从侄,曾帮着陈蒨打理长城宗族事宜。此时已封遂兴县侯,食邑一千五百户,加封明威将军,授通直散骑常侍兼右卫将军。】 韩子高扬起嘴角:“右卫将军,三品啊,陛下要升臣的职,臣哪有不愿意的,只是臣不像遂兴侯是皇室宗亲,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又无大的军功,授臣右卫将军,怕是不能让他们服气啊!” “他们?你怕他们,朕可不怕,明天朕会召集三省八座商讨大事,朕已经和德言说好了,到时让他在会上提出给你任职的事,朕说可,看谁敢反对?”陈蒨自信满满。 韩子高心想,到仲举居然会答应帮陈蒨干这种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半信半疑,又想,我也不打击你,你可是放话与土大夫共治天下的,若是他们群起反对,你能独断专行吗? 于是说:“就为这事,陛下要召三省八座商讨?有点小题大作吧?” “当然不是这个事,是为了极其重大的事。”陈蒨道。 “什么重大的事,能跟臣说吗?”韩子高说:“若是不方便,臣不听也罢。” “说与你听也没什么,朕还信不过你吗?”陈蒨笑道:“朕打算征讨留异。” 韩子高心中一动,说:“留异可是陛下的儿女亲家,陛下怎么舍得打他了?”【平张彪后,陈蒨把长女,就是后来的丰安公主嫁给留异的三子留贞臣。】 陈蒨说:“朕早就想打他了,这个人外表臣服、内怀二心且反复无常,朕忍他很久了。王琳反时,他与王琳潜通信使,被朕所知,到王琳战败,朕派左卫将军沈恪赴东阳接替他为郡守,把他调到京城任左卫将军,结果他居然抗旨不受,还出兵攻袭沈恪,沈恪战败退还钱塘,之后他上表向朝廷谢罪,当时朕的主要兵力正在与周军争巴湘之地,朕只好一边下诏抚慰他,一边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严密监视他的行动。前些日子,他暗中派兵进驻下淮及建德,封住钱塘江上游,朕想他很可能是为脱离朝廷、自立一方做准备,防止朕派兵征讨他。现在外面没有战事,朕终于腾出手来,可以集中兵力打他。” “太好了。”韩子高一拍陈蒨的大腿:“留异那混蛋坏事做尽,臣早想打他了,臣自请出征,请陛下恩准。” “你激动,拍朕的大腿做什么?”陈蒨不悦:“朕是要打留异,但不会派你去,你呀,老老实实给朕待在京城。” “陛下!”韩子高抱住陈蒨的大腿:“臣要立军功,陛下为何不让,臣想进爵为伯,没有赫赫军功,什么时候才能进爵?” 陈蒨摇头:“你不要这样,放手,放手,撒泼也没用,朕不会同意的。” 韩子高软磨硬泡了好久,见陈蒨始终不肯答应,气得松开手,转身不再理陈蒨。 陈蒨劝道:“朕不让你去,是因为你的驴脾气,立功心切,去了一定拼命,朕可不放心,朕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有出征,朕不答应。” 见韩子高一直不应声,陈蒨又劝:“诶,你耍无赖、不理朕也没用,朕就是不答应,你死了这个心吧!” 第82章 第二天早上,陈蒨起床更衣,见韩子高居然躺在床上装睡,不来服侍自已,气得上前连踢那人屁股几下。 “你还有个臣子的样吗?朕都起来了,你还在这呼呼大睡?”陈蒨咬牙切齿。 韩子高翻了个身,又睡了。 王奕微笑地问:“陛下和韩将军又为什么吵架了?” “哼,”陈蒨道:“他就这样,不顺着他的意,他就不理朕,朕岂是他能摆布的?” 王奕差点笑出来,心想,圣上这话说早了吧! 陈蒨说:“朕看他这次闹到几时?朕这次决不妥协。” 韩子高闭着眼,一字不发。 “气死朕了,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唉——”陈蒨无奈地叹口气,甩了甩袖,大步出殿而去。 王奕捂嘴偷笑,心想还不是您自个宠的,老夫少妻不就是这样的么。 第132章 反手一刀 等皇帝来到政事堂内,三省宰辅、八座卿土都已经到了。 陈蒨端坐御座,对众人道:“卿等若有要紧的事可以先奏,若无事,朕就开始今日的议题。” 太子中庶子虞荔起身、拱手说:“陛下,今天下初定,朝廷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为解决国用不足,臣与孔中丞商议,希望能重启盐酒由官府专卖的制度,以增加国用。” 御史中丞孔奂起身道:“春秋时,齐国管子主张‘重鱼盐之利’,‘煮沸水以籍天下’,这一举措使齐国迅速富裕强盛,成就五霸之首。汉武帝末年,由于连年战争,耗资巨大,国库入不敷出,天汉三年初榷酒酤,之后国家获利丰厚,国库日益充盈。此两项制度历朝历代多有延袭,然八王之乱后,国家战乱频繁,徒有制度已无法执行,现在国家安定,臣请陛下重启两项制度,在各州郡强制执行。” 陈蒨点了点头:“中庶子和中丞的建议甚好,朕自登基以来,实行轻徭役、薄赋税的制度,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朕虽勤俭节约,但国家税收有限,光是节流是不够的,还要开源,现在国家逐渐安定,重启这两项制度,不会增加普通百姓的负担,盐酒由国家专卖,不仅增加国库收入,也可以防止天灾人祸时,有奸商抬高价格、屯货居奇,保障百姓的生活所需,朕认为可以,不知在座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臣附议。”“臣附议。”…… 陈蒨道:“那就由中书省拟诏吧!” 中书令谢哲拱手:“臣遵旨。” 【天嘉二年十二月十三日,太子中庶子虞荔、御史中丞孔奂以国用不足,奏立煮海盐赋及榷酤之科,诏并施行。这是陈文帝治理国家又一重大举措,使陈国在较短时间内,国家财政收入迅速增长。之后盐酒专卖也成为历朝历代国家财政的重要收入,一直沿行至今。】 “众卿可还有事要奏?”陈蒨问,见无人启奏,便道:“朕今日召集诸位是有大事要与卿等商议决断。” “朕得到密报,缙州刺史留异欲图造反自立,他已暗中派兵进驻下淮及建德,封住了钱塘江上游,朕打算派兵征讨他,不知卿等意见如何?”陈蒨问。 殿内顿时一片嗡嗡的议论声,过了一会,侍中到仲举拱手:“臣等商议的结果一致,赞同陛下派兵征讨,不知陛下可有主帅的人选?” 陈蒨说:“留异狡猾,征讨的主帅必须要能征贯战,朕想派桂阳公、司空侯安都为主帅,寿昌公、吴兴太守周宝安为前军,其余从征将领人选由诸位推荐,众卿以为如何?” 殿内又是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很快,侍中到仲举拱手:“臣等同意陛下的建议。” 陈蒨哈哈大笑:“甚好,就这么办吧!征讨留异是重大军事机密,众卿今日就推荐好人选送给朕过目,朕阅过如无问题,明日由中书省拟诏、门下省审核,尚书省后日就颁发下诏,不要错过最佳战机。” 三省宰辅皆点头:“臣遵旨。” 陈蒨对到仲举使了个眼色,见到仲举没理会自已,又连使了两个眼色,到仲举这才慢腾腾道:“陛下,文招子回京已有一月,朝廷还没有任命。” 陈蒨盯着他看,见到仲举不说话了,心想,诶?下文呢,德言你怎么不说了?又连连眨眼示意。 到仲举说:“圣上的意思是想任命文招子为右卫将军。” 顿时殿内一片哗然之声。 陈蒨心里这个气,不是跟德言你说好的,由你来提议,怎么成了朕的意思,德言,你这反手一刀是想让朕尴死当场啊! 第133章 不合规矩 事已至此,陈蒨只好硬着头皮说:“嗯嗯,子高平定成州匪乱,化解了当地汉僚俚的民族矛盾,又说服冯仆进京朝拜、欧阳纥入京任职,稳定了岭南局势,为国家立了大功,这样的功劳应当给予奖赏。子高侍卫朕多年,尽职尽责,在右军任上时,麾下统驭众多,成为京中诸军之首,将土们无不听从他的号令。朕觉得他的能力足以胜任右卫之职,眼下吴州刺史有空缺,朕想调文几前去赴任,由子高担任右卫将军,卿等意见如何?” 吏部尚书袁枢道:“陛下不提也罢,既提此事,臣有话不得不说。韩将军在成州的功绩,臣等也是看在眼里的,可是为何三月不到,陛下突然把韩将军召回,诏令还是发的八百里加急的密函,因为是密诏未经过三省,全由陛下一人决断,不知陛下这么急的调回韩将军,只是为了授韩将军右卫将军吗?” 第83章 “哦……”陈蒨心虚说:“当然不是为了授官,朕召他回京,是有极要紧的事与他商议。” “那请问陛下,是什么急事呢?”袁枢追问。 陈蒨说:“事关国策,在没定下来之前,还不能透露。” 袁枢不依不饶道:“既是机密,那臣就不问了。只说韩将军出任才三月,就回京再任禁卫统帅,这不合规矩。还有韩将军身为外臣,天天都宿在陛下寝宫,已有一月,引得朝野议论,这也不合规矩。” 陈蒨心头冒火,怒说:“什么外臣,子高是朕的义弟,又身为员外散骑常侍,朕让他伴驾左右,有什么不合规矩,有什么可非议的,如今子高都成家了,你们还在怀疑什么?不相信,你大可去问著作郎,朕准许你问,还有长秋卿,内外《起居注》你都可以问。就因为子高长得好,总有人造朕与他的黄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朕还就是要子高侍寝,朕不怕天下人知道,朕和子高清清白白、光明正大。”说着,抬手狠狠地拍打桌案,拍得山响。 王奕赶紧上前拉住陈蒨的手,心疼道:“陛下莫动怒,别伤了龙体。” “朕就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老是针对他,是因为他长得好,还是因为朕信任他,所以你们嫉妒吗?”陈蒨气得直吼。 袁枢见状只得闭了嘴,太府卿徐陵说:“陛下息怒,臣等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出于公断,既然吴州刺史空缺,何不派韩将军前去呢?吴州刺史是大州刺史,对韩将军来说是升职了,既是朝廷对他功劳的肯定,出任外州长官也符合规矩。” 袁枢连忙点头:“太府卿所言极是,臣附议。” 御史中丞孔奂道:“遂兴侯入京任右卫方才一年多,突然调去吴州是有点奇怪,臣等明白陛下与韩将军兄弟情深,想把韩将军留在身边,可待韩将军在吴州任期满后再调回,那时担任右卫将军合情合理。” 众人纷纷点头附议,听得陈蒨心里直发慌,这要是把子高弄去吴州那么远,去了不得三年五年的才能调回来。【吴州又曾称鄱阳郡,今江西省鄱阳湖以东信江、鄱江流域及进贤、都昌等县地。】 陈蒨对到仲举直使眼色,那意思是你倒是帮朕说说话啊!可是到仲举就是不说话。 陈蒨差点就要发大火,心想朕留个人在身边都不行,你们怎么老是要把子高往外调呢?还是硬生生忍住没发火,只得岔开话题说:“此事是朕考虑不周,暂且不议了,卿等还有什么事要奏吗?没事的话,就赶紧把从征的将领名单拟出来吧!” “诺。”众人拱手称是。 午后,陈蒨正在桌案后认真批阅奏书,韩子高轻手轻脚进了政事堂,陆琼看到他正要开口,韩子高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把陆琼招到政事堂外面。 第134章 该出去转转了 “今天圣上在会上提到我任职的事吗?”韩子高问。 陆琼道:“提了,不过黄了,三省八座没一个同意的。” 韩子高笑了笑说:“我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那你还笑得出来?”陆琼道。 “当不当右卫将军,我无所谓,出征打留异才是我想要的,但是圣上死活不同意,刚才我去找到公了,他说帮我想想办法,不知道能不能成,我过来就是想请你帮我留意,有什么风吹草动知会我一声。”韩子高说。 “好说,我帮你听着。”陆琼点头,然后问:“今晚有空吗?咱俩好久没下棋了。” “好啊,那晚上我去你家。”韩子高笑道。 “圣上不会不高兴吧?”陆琼又有点担心。 “管他做什么,我也陪了圣上好些天了,该出去转转了。”韩子高拍了拍陆琼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 下午,到仲举来到政事堂,把从征将领的推荐名单送给陈蒨过目。 陈蒨看着看着,突然把名单猛地掷在地上,冲着到仲举发火:“朕想给子高升职,你们不干,倒是个个推荐他去打仗,推荐将领中子高位列第一,可恨,加官进爵没子高的份,打仗拼命就想到他了,你们是什么意思,想气死朕吗?德言,你不帮朕就算了,还跟着凑什么热闹,跟着他们一起捅朕刀子?”??? 到仲举道:“陛下息怒,臣不是不帮陛下,昨日陛下跟臣提子高升职的事,臣就说了担心,可是陛下您根本听不进去。其实征讨留异,子高是积极想去的,陛下为何阻挠,这是子高立功的好机会,子高虽然跟着您南征北战,但是没有独自作战的经历,跟着侯司空去历练历练,打了胜仗,这军功不就有了,加官进爵名正言顺。臣知道陛下担心什么,侯司空有分寸,前面有安民,子高最多是侧翼帮着助助阵,能有什么危险?” “臭小子去找你的吧!哼,朕就知道他不会安份待在宫里,定是千方百计要达到他的目的。”陈蒨生气地说:“战场上刀箭无眼,形势瞬息万变,子高又立功心切,朕哪里能放心,派谁去都可以,他去就不行,朕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说着拿起笔就把名单上位列第一的“韩子高”三字给叉掉了。 “这……,唉——”到仲举看着也是无可奈何。 “其他人,朕没意见,就这样吧!让中书省起草征讨诏书,你们审核过了,交尚书省正式颁诏。”陈蒨在名单最后写了个“可”字。 “诺。”到仲举拿回名单,问:“那子高任命的事呢?” 第84章 陈蒨叹了口气:“先搁着吧!容朕再想想。” 坐在旁边的陆琼一边执笔记录,一边摇了摇头。 晚上,忙了一天的陈蒨,身心疲惫地回到式乾殿,想到自已夸口授子高右卫将军,结果没有成功,如果子高问起来,真是没脸和他说了。 “陛下回来了,陛下回来了!”阿凤兴奋地在鸟架上走来走去。 黄苍也窜上来,围着陈蒨跳来跳去,陈蒨环顾四周,没见那人,问王奕:“子高呢?” 王奕忙问宫人,宫人回道:“韩将军出宫去了,说是和著作郎约了下棋,晚上不回来了。” 陈蒨心下有点失落,但转念一想,他出去玩耍也好,天天闷在朕的寝宫里,像他那个活泼性子哪里能待得住,也省得他为了讨要出征跟朕吵闹不休,朕难得可以清静一晚。 天嘉二年十二月十五日,陈蒨下诏命司空侯安都为主帅,周文育之子周宝安为前军,都督众军出兵征讨东阳留异。[东阳,今浙江金华。] 诏曰:“昔四罪难弘,大妫之所无赦,九黎乱德,少昊之所必诛。自古皇王,不贪征伐,苟为时蠹,事非获已。逆贼留异,数应亡灭,缮甲完聚,由来积年。进谢群龙,自跃于千里,退怀首鼠,恒持于百心。中岁密契番禺,既弘天网,赐以名爵,敦以国姻,傥望怀音,犹能革面。王琳窃据中流,翻相应接,别引南川之岭路,专为东道之主人,结附凶渠,唯欣祸乱。既妖氛荡定,气沮心孤,类伤鸟之惊弦,等穷兽之谋触。虽复遣家入质,子阳之态转遒;侍子还朝,隗嚣之心方炽。 朕志相成养,不计疵慝,披襟解带,敦喻殷勤。蜂目弥彰,枭声无改,遂置军江口,严戍下淮,显然反叛,非可容匿。且缙邦膏腴,稽南殷旷,永割王赋,长壅国民,竹箭良材,绝望京辇,萑蒲小盗,共肆贪残,念彼馀甿,兼其慨息。西戎屈膝,自款重关,秦国依风,并输侵地,三边已乂,四表咸宁,唯此微妖,所宜清殄。可遣使持节、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征北将军、司空、南徐州刺史桂阳郡开国公安都指往擒戮,罪止异身,馀无所问。” 第135章 不为五斗米折腰 第二天晚上,陈蒨回来仍不见那人,宫人回道:“韩将军派人传话说,右军府胡长史请他上家里吃饭,许久未见有很多话要说,所以晚上不回来了。” 陈蒨“嗯”了一声。 第三天晚上回来还不见那人,宫人回道:“韩将军派人传话说,他和右军府侯校尉及一帮老部下约了一起喝酒,晚上不回来了。” 陈蒨“哼”了一声。 第四天晚上回来依然不见那人,宫人正要开口,陈蒨再也忍不了了,雷霆大怒,把李德叫进来吼道:“你去传朕的口谕,不管文招子现在那里,让他给朕立刻、马上滚回来,他要是推三阻四地不回来,你就等着挨廷杖吧!” “诶?”李德心想我招谁惹谁了,委屈地辩驳:“陛下,韩将军不肯回来,为什么杖罚臣呀?” 陈蒨把眼一瞪:“怎么,你有意见?” “臣不敢,臣这就去传旨。”李德无奈地离去。 过了半个时辰,韩子高满脸不情愿地走进式乾殿。 “你今天又上哪儿去浪了?”陈蒨问。 “臣能去哪里浪,不过在离陛下寝宫五里地内转悠罢了,臣不是派人传话了吗?陛下明知故问。”韩子高刚坐下,黄苍一头扑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你今天又上哪儿去浪了?你今天又上哪儿去浪了?你今天又上哪儿去浪了?……”阿凤拍打翅膀不停地学舌。 “烦死了,把这一天到晚臭嘴哔哔不停的破鸟搁外面去!”陈蒨对王奕吼道。 王奕叫来小内官把鹦鹉移去侧殿,“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搁外面去!搁外面去!搁外面去!……”被移走的阿凤还在学舌不停。 韩子高不禁笑出了声,陈蒨气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朕知道你是故意的,不让你出征,你就把朕一个人扔在宫里,不陪朕了是吧?朕是太宠你了,把你胆子养太肥了……” 韩子高打断说:“臣向来就这个脾气,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臣要披甲出征,陛下不让,臣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气死朕了!”陈蒨抬手就想给那人一巴掌,见那人也不闪避,反而扬了个正脸给自已。 陈蒨叹了口气,放下手,坐在桌案后生闷气。 韩子高走上前,伸手从背后抱住陈蒨,嘻笑道:“陛下,您今天身上好香啊!熏的什么香啊?” “少来献殷勤!”陈蒨不悦地翻个白眼。 “陛下今天好帅啊!以前陛下戴这个菱角帽,臣怎么没觉得帅呢,只觉得陛下像只大公羊,今天突然发现您戴着特别的帅啊!又儒雅又端庄,特别的有气质。”韩子高摸着白帢的两只角。 “朕不吃你的恭维。”陈蒨推开那人。 “哼,陛下以天子之威逼迫臣,令臣不得不伴驾,”韩子高双手叉在腰带上道:“但臣也是有骨气的,不会为五斗米而折腰,从现在开始,臣再不跟陛下说话。”说完,他脱了衣服上床睡了。 “每天五斗米还少啦!而且朕给你的岂止是五斗米?朕不过是让你陪朕睡睡觉、说说话,哪里要你折腰了?别闹了,理理朕,理理朕嘛!”陈蒨也脱了衣服,睡在那人身旁,伸手揽住那人的腰。 第85章 孰料那人推开了自已的手。 第136章 冷战 “阿蛮的头发好香啊,用什么洗的?”陈蒨把脸靠在那人脸旁,见那人没有理会自已。 “阿蛮的手好软啊!”陈蒨又握住那人的手,那人瞬间把手抽走了。 “你看你现在像什么?”陈蒨揪了一下那人的耳朵,那人憋着气仍然不说话。 “气鼓鼓的,浑身带刺,活像只……河豚。”陈蒨大笑。 谁知下一刻,那人甩起一脚踢在陈蒨裆下,“啊!”陈蒨大叫一声捂住下面,疼得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韩阿蛮,朕给你胆了是吧?敢踹龙根?你是提醒朕,阉了你当内官吗?” “哼!”那人不屑地冷哼一声,始终闭着眼不说话。 陈蒨也来了火,好,不理朕是吧?朕也不理你,看谁理得过谁? 这样冷战了十天,东阳前线捷报频传。 留异以为朝廷征讨大军会从钱塘江而上,所以早在下淮和建德布下重兵,不料侯安都不按常理走棋,不走水路,走的陆路,率领诸军从会稽、诸暨步道潜行,突然出现在永康,留异没有防备,大惊,弃郡奔逃至桃枝岭,侯安都趁胜追击。 陈蒨看着战报,喜不自禁,心想战事顺利,看这情势,侯安都不日将凯旋而归,这会派子高去,应该没什么危险,平定留异之乱,子高跟着征讨大军,就算没作战,也有了战功。 于是晚上,陈蒨对一直不理自已的那人道:“唉,算你狠,朕认输了,你想出征就去出征吧,朕不拦着你了,不过,你要答应朕,不许冲锋陷阵,只随军接应,仗让侯安都、周宝安他们去打,胜了自有你一份功劳,朕要你平平安安地凯旋归来。” 那人的脸瞬间由阴转晴,喜笑颜开地抱住陈蒨的大腿说:“陛下终于想通啦,臣向陛下保证一定平安归来。” 陈蒨拿出银虎符道:“你拿着这个,明日去右军府挑选人马吧!朕已经跟袁枢说过了,还需要添置什么马匹武器甲胄,就去领军府领取,杜领军那边朕也知会过了。” “臣不需要多少人,八百精骑足够。”韩子高兴奋说。 “那不行,你这趟去,主要是送粮草去犒劳众军,护卫粮草责任重大,人不能少带,朕给你两千骑兵、三千步兵、六千民夫,另外朕把屯骑校尉侯昌给你当副手,还有你原来的右军司马戴僧朔,朕也把他调派给你用,临时当你的行军司马。”陈蒨道。【戴僧朔,此时代理南丹阳太守,镇守采石。】 “这是派臣出征打仗吗?臣怎么成了押粮官啊?”韩子高不满。 “孙子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兵精粮足才能战无不胜。押粮责任重大,不是打仗才能立功,押运粮草也一样立功。朕再提醒你一句,这次出征不许受伤、不许受伤,若是受伤,下次朕再也不会同意你出征了。”陈蒨高声道。 “臣知道了。”韩子高只得点头。 第二天,韩子高带着侯昌、樊胜等人,在冶城寺择选出征将土,这时刘诚跑到韩子高耳边小声道:“将军,丰安公主遣人来,说她在冶城寺客堂等您,请您务必移步相见。” 第137章 救救驸马 韩子高一听就明白了,丰安公主是陈蒨的长女,当初陈霸先为了拢络留异,做主把丰安公主嫁给了留异第三子留贞臣。皇帝颁诏征讨留异的当天,留贞臣就被执捕,关进了廷尉狱。听说丰安公主为了营救丈夫,每天叩拜宫门求见皇帝,但皇帝不肯见她,丰安公主无奈,又去求章太后、沈皇后和两位长公主,遍求朝中亲贵重臣,可是无人敢帮反贼之子说话。 之前从来不与自已来往的丰安公主,突然来找自已,必是能求的都求过了,不得已才会来求自已。 “世盛,我有事出去一趟,这里交给你,由你做主挑选吧!”韩子高对侯昌道。 侯昌拉住韩子高说:“将军,属下劝您别管这事,虽说皇帝信任您,但斩草哪有不除根的,您就算保下了他,保得了一时,能保得了一世?您马上是要去打他阿爷的,留贞臣就算托您的福活下来,也未必念着您的好。” 韩子高笑了笑:“我救人,何尝是为了他们念我的好,不过是争个公道罢了。” “唉——,末将知道劝您也没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右军府将土大半也是因为您的求情才能活下来,所以听到您出征要选拔将土,个个天没亮就来排队报名,死心塌地愿意为您效死。本来将军救人是好事,属下不该拦着,但是又怕您引火上身。”侯昌道。 “我能有什么事,大不了被圣上骂一顿。这里辛苦世盛你了,我去去就回。”韩子高转身走出军营,来到隔壁的冶城寺客堂。 “丰安拜见阿叔。”一身素色衫裙、头戴幂篱的年轻女子朝着韩子高盈盈下拜。 “下官哪受得了公主的拜礼,快起来说话。”韩子高拱手还礼。 丰安公主反倒跪了下来,哭泣:“丰安求阿叔救命,救救驸马吧!呜呜——” 韩子高不得不伸手扶起她,道:“公主不用说了,我知道公主来找我必是为了驸马的事,这事我尽力而为吧!” “没想到阿叔答应的这么爽快,丰安谢过阿叔,”丰安公主感激涕零:“阿爷现在不肯见我,后宫前朝也没人敢帮驸马求情,丰安没办法了只好厚着脸皮来求阿叔,没想到最后只有阿叔肯帮忙。” 第86章 “公主说什么呢,我与你阿爷是结拜兄弟,说起来,公主也是我的亲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韩子高道。 丰安公主终于露出微笑,不安地问:“阿叔觉得阿爷能宽宥驸马吗?” 韩子高说:“留异反叛朝廷是死罪,但驸马一直待在京中没有犯错,我会尽力帮驸马说情,能不能得到宽恕,现在还不好说。你也知道你阿爷的脾气,我有时也看不明白,不过你阿爷外冷内热,非常看重亲情,公主不要太过担心,先回去等待,若有了结果,我会派人通知公主。” 丰安公主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去,韩子高看着她尚未长足的小小背影,不禁感叹,即便是贵为皇帝女儿,仍然是这世间一个身不由已的可怜女子。 唉,又接了个烫手的活,自已出征在即,今晚就得跟子华说这事,不然都没时间说了。 晚上,韩子高回到宫里,黄苍早就窜到式乾殿外,跳上跳下地围着主人打转。 “陛下,阿蛮来了,陛下,阿蛮来了!”阿凤拍打翅膀兴奋地叫起来。 坐在桌案后的陈蒨,抬起头问:“今天事情办得顺利吗?” “有陛下赐的银虎符,哪有不顺利的。”韩子高从袖里掏出银虎符递给陈蒨:“这个还给陛下。” “不用了?全办完了?”陈蒨接过银虎符、不舍地顺势握住那人的手问:“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就能走。”韩子高说。 陈蒨叹了口气:“这么快啊,朕想多留你一天也留不住啊!唉——,也罢,早去早回吧!” “嗯,”韩子高道:“每次臣离京,陛下总是这副生离死别的样儿,就不能开心点吗?” 陈蒨冷哼一声:“朕开心不起来,你倒是开心得很呢!” “陛下,陛下——”韩子高笑着上前抱住陈蒨的大腿,连喊了两声,喊得陈蒨心都要碎了。 “别这样,朕想哭。”陈蒨眼圈居然泛红。 “臣不在陛下身边,陛下要爱惜龙体,按时吃饭睡觉哦!”韩子高转头又嘱咐王奕:“王常侍,您可要看好圣上,不能由着圣上的性子胡来。” 王奕叹道:“韩将军不在,我们真的管不了啊!” 韩子高摇头:“还真让人不放心呢!算了,反正我很快就回来了。” “是呵,是呵!”王奕笑道。 陈蒨对王奕说:“重光,你去叫有邻把东西拿过来。” 第138章 自相矛盾 “陛下又要送臣礼物吗?臣是去打仗,又不是出使他国,不用这么客气吧!”韩子高眉开眼笑。 “哼,”陈蒨从桌案下抽出一支节杖,递给韩子高:“朕还是借你假节,等这场仗打胜了,有了军功,朕就正式颁诏赐你假节。” “臣谢陛下。”韩子高接过节杖。 这时,李德扛着一杆长槊走在前面,身后两名禁卫土兵抬着一只箱子走了进来。 “哇哦,陛下送我马槊啊!”韩子高道:“可臣有啊!” “这是少府最新打造的,融入了宿铁刀的锻造方法,槊尖更加锋利坚韧,江大权说再坚固的铠甲也能刺穿。”陈蒨说。 “哦?这么牛?”韩子高起身从李德手里接过马槊,挥舞了两下,点头:“这马槊挺称手的,果然陛下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 陈蒨笑起来,指着箱子道:“你再穿下少府新制的明光铠,江大权说穿上这副甲胄刀箭不入。” “哦?这么牛?”韩子高放下马槊,打开箱子,笑说:“连明月也有啊!呵呵——”伸手从里面拎起甲衣,上下打量,然后对李德道:“有邻,你把它穿上。” 李德不好意思:“这是圣上赏给您穿的,我穿不合适吧!” 韩子高说:“我不是看你穿得合不合适,我是想试试,倒底是马槊锋利,还是明光铠坚固。” “啊?”李德一脸懵状,看了看陈蒨。 陈蒨又好气又好笑:“阿蛮,不要胡闹,这是能试的吗?” 韩子高笑道:“江少府的大话陛下也信,分明是自相矛盾,臣可不上他的当。” 陈蒨哈哈大笑:“少府监的话是有点矛盾,不过,这马槊确实比一般的锋利,那甲胄也比一般的坚固,这是不假的,至于倒底是哪个更强,朕看就算了吧,不管是折了马槊或是破了甲胄,朕都会心疼,可都是钱砸出来的啊!” “陛下心疼钱,就不心疼我吗?”韩子高说:“臣可是血肉之躯,江少府这般误导,可是要害死人的。” “好啦!朕就是心疼你,才配给你的,知道这些要花费多少国帑吗?”陈蒨道:“战场上刀矢无眼,朕特意让少府把最好的甲胄武器配给你,你还这么多闲话。” “哈哈哈——”韩子高大笑着抱住陈蒨:“臣逗陛下玩呢,臣谢陛下赏赐,这礼物臣喜欢,收下啦!” “你坐下,朕这里有封信要你交给侯司空。”陈蒨从桌案上拿起一个封好的信检递给韩子高。 “好,臣一定亲手交到侯司空手里。”韩子高接过。 “让朕再好好看看你。”陈蒨双手捧起韩子高的脸。 “呵呵,陛下不要这样,好像臣回不来似的。”韩子高嘻笑。 “呸,呸,呸,”陈蒨道:“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臣不在这些天,黄苍又要托付给陛下了。”韩子高说。 “你不带上吗?帮你咬咬人也好啊!”陈蒨道。 第87章 “这次是去打仗,不带它,黄苍已不年轻了,还是让它在宫里陪伴陛下吧!”韩子高抱起黄苍笑说:“我的儿啊,好好伴驾,改天让圣上给你封个侍郎当当。” “你啊,没个正经,哪有封狗做侍郎的?”陈蒨被逗笑。 “诶,还别说,齐文宣帝就有封过骏马、鹰犬为仪同呢!”韩子高道。 “朕不是昏君。”陈蒨微微皱眉。 “文宣帝也不是昏君啊!臣听兰陵王说,文宣帝因为长期嗜酒,导致酒精中毒,只有酒疯发作的时候残暴不仁,正常的时候还是宽厚圣明的,臣在齐国,见百姓们丰衣足食,日子过得比咱江南的百姓好呢!”韩子高道。 陈蒨瞬间沉下脸,韩子高知道说错话了,赶紧说:“侯景祸害江南日久,陛下虽然推行仁政,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百姓们的日子才能好起来。” 陈蒨这才转阴为晴,韩子高接着讨好:“好久没给陛下洗脚了,赏臣个机会,给陛下捏捏脚吧!” 第139章 求情 陈蒨点了点头,王奕忙吩咐内官端来一盆热水,韩子高亲自侍候陈蒨脱履脱袜。 韩子高一边给陈蒨捏脚,一边笑说:“陛下的脚怎么就不臭呢,果然龙爪就是和我们凡夫俗子不一样。” 陈蒨道:“你今天如此谄媚,是有什么事要求朕吗?” “哦,”韩子高嘻笑地说:“真是什么也瞒不了您的龙目啊!” “说吧!”陈蒨道。 “丰安公主……”韩子高话刚开个头,陈蒨厉声打断:“别说了,这事你别管,这是朕的家事。” 韩子高说:“是陛下的家事,也是国事啊!再说臣是陛下义弟,丰安公主称呼臣一声阿叔,侄女婿的死活怎么能不管呢?” 陈蒨怒目道:“你再说,朕可要踹盆了。” 王奕在旁好心提醒:“韩将军,您马上就要出征了,不要为了反贼之子惹得圣上不高兴。” “臣痛恨留异,陛下是知道的,臣恨不能食之肉、饮其血,所以当初陛下要把丰安嫁给留异之子,臣是坚决反对的,可是陛下要拢络他,臣也无可奈何,陛下有想过丰安愿不愿意吗?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给贞臣,两人夫妻恩爱,贞臣在京恪尽职守,从没做过错事,他父亲密谋造反,他根本就不知情,留异这种人,根本没有人性,连自已儿子的安危都不顾,贞臣已经是留异舍弃的儿子,陛下就算囚禁他、杀掉他,也威胁不到留异分毫。”韩子高道。 “所以呢,你要朕放了他?”陈蒨一脚踹翻脚盆,接着踹倒那人吼着:“留异谋反,是诛族的大罪,朕杀他儿子不对吗?难道留着将来给他父亲报仇吗?幸好丰安与他无子,丰安还年轻,朕会再给他择选良婿,还怕公主没有好丈夫吗?” “陛下,丰安是您的女儿,她是人,不是东西,让您送来送去的,在陛下眼里,夫妻感情是一钱不值的吗?”韩子高激动地说:“公主当然可以再嫁,碎了的瓷器也可以再粘合,可是碎了就是碎了,粘合得再好也还是碎过了,不可能回到当初。您是要丰安心里永远插着这根刺吗?她还会像以前那样敬爱您吗?贵为公主怎样,再择良婿又怎样?年少夫妻之情何等珍贵,您杀了她的最珍贵的感情啊!” 陈蒨的脸越来越阴沉,王奕看得忧心,在旁劝道:“韩将军别再说了。” 韩子高继续说着:“您杀了贞臣也改变不了留异谋反,留下贞臣,朝野反而会赞叹您胸怀大度,丰安也会感受到父亲对女儿的怜爱……“ “啪!”一个耳光狠狠打在韩子高脸上。 陈蒨怒不可遏,韩子高跪在水里,仍叩首道:“臣请陛下看在丰安的面上,宽宥贞臣吧!” “你说完了没有?有完没完了?气死朕了,朕太宠你,给你胆了是吧?”陈蒨说:“朕真是许久没舍得打你了,朕不想看到你,跪到外面去,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已说了不该说的话,再进来。” 韩子高吸了口气,起身退到殿外去了。 王奕急忙提醒:“陛下,这可是十二月啊,殿外天寒地冻的,明天韩将军还要出征呢?” “你看他那个样,他哪里觉得自已错了,朕让他跪到外面清醒清醒,要让他知道,朕再宠他,他也是朕的臣子,朕的心思不是他能左右的。”陈蒨道。 王奕叹口气,只能无奈地命宫人们收拾一地的水,重新侍候陈蒨洗漱、更衣入寝。 睡在榻上的陈蒨辗转难眠,撑到三更鼓响,他再也撑不住了,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光着脚冲到殿外,果然见那头犟驴跪在冰冷的殿坪上,身上还只穿着单衣,连裘袄都没披,发髻眉毛上都凝结了冰霜。 第140章 臣走了,陛下多保重 陈蒨上前抱住那人,流泪道:“傻瓜,你认认错就可以进来了,何苦跟朕置气,跪到现在。” “臣……臣……臣没有跟陛……下置气……臣就是为丰安求个公道……”韩子高颤抖着嘴唇,也流泪说:“臣……臣不想陛下……将来后悔……留有遗憾,丰安是……您的孩子……亲生的孩子啊!臣要是有……孩子,不知该怎么宠……呢?” 陈蒨想拉起那人,可那人已经冻僵,完全动不了,陈蒨拉不动他,赶紧唤来李德和王奕,三个人一起使力,才把韩子高架回殿内,坐在炭火边,王奕拿来绵被给韩子高裹住,陈蒨把他冰冷的手脚都揣进自已怀里焐暖。 第88章 看着那人瑟瑟发抖的样儿,陈蒨是既心疼又生气,那人嘴里还在念叨:“陛下能……宽宥……驸马吗?” “唉——”陈蒨叹了口气:“朕是怕了你了,朕可以宽宥贞臣,但他必须与父亲公开断绝父子关系,若他还认留异为父,朕就无法饶恕他。” 韩子高知道这是皇帝自已给自已一个台阶下,笑道:“陛下……真是千年难遇……的圣主……明君啊!” “好了,打住,别再恭维朕了,朕只许这一次。”陈蒨说。 王奕和李德在旁边偷笑,心想什么只许这一次,前面不知有多少次,后面还不知有多少次。 看着那人脸色又有了红润,手脚也变暖了,陈蒨吁了口气:“阿蛮,你刚说你喜欢孩子?想有一个自已的孩子吗?” 韩子高愣了一下,低下头:“臣随口说说,陛下不必在意。” “那你成亲为了什么,就为了平息言官之口吗?朕听说,你的妻子不能生育,是真的吗?”陈蒨问。 “这是臣的私事,陛下不要问了。”韩子高的眼神飘忽。 陈蒨对王奕和李德道:“你们都出去,朕有话要和文招子单独说。” “诺。”王奕和李德带着殿内一众人等全部退到殿外,关上殿门。 “陛下要跟臣说什么?”韩子高感到奇怪,是什么事如此神秘,连李德和王奕都不能听。 “朕一直想跟你说件事,可又怕你生气,本来打算等你打完仗回来再说,但刚才听你说喜欢孩子,朕还是现在就跟你说了吧,你……你……你就快做父亲了。”陈蒨连续说了三个你,才终于把后面的话完整地说出来。 韩子高一脸茫然,笑起来:“陛下在说什么呢?臣怎么听不懂。” “朕是说真的,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有天朕让你一个人在嘉德殿吃酒吗?……”陈蒨把那天遣宫人试婚的事说了一遍,然后笑说:“朕没想到,阿蛮你弹无虚发,居然一夜就让那宫人怀上了孩子,哈哈哈——” 韩子高呆住了,过了半晌,他愤怒地吼道:“陈子华,你觉得好笑吗?我是你的什么东西?种马吗?” 陈蒨也呆住了,他心虚地吱唔:“朕是真心想把阿妹嫁给你啊!又担心你不喜欢女人,才……,唉,朕确实是多此一举,但那宫人既然有了你的孩子,这是上天的意思啊!上天的意思最大。朕想让那宫人把孩子生下来,那宫人身材相貌皆好,你喜欢就带回家,若不喜欢那宫人,只把孩子带回家,阿爷阿娘知道肯定会高兴,不是吗?” “陈子华,你好好给我听着,把那个莫名其妙弄出来的东西打掉,我不要,我再认真说一遍,我不要,你要是背着我把那东西生下来,咱们君臣也做不成了,你不要以为把阿爷阿娘搬出来,我就不得不听从,告诉你,陈子华,我要是事事都听从爷娘的话,当初我就不会跟着你了!”韩子高激动地脸涨得通红,突然白眼一翻仰面栽倒在地上。 陈蒨吓坏了,慌忙掐人中:“好,好,朕答应你,打掉,打掉,打掉还不行吗?别吓朕,快来人啊!” 当天晚上,韩子高发起高烧,经太医们救治,还是在床上躺了两天烧才退了,这一躺就过了年,韩子高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着急领兵出征,陈蒨再也拦他不住。 陈蒨站在朱雀航前,看那人头戴五彩雉尾盔缨的兜鍪,身穿绛色戎服,外罩银光闪闪的明光铠,肩披火红的帔风,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样子,想当年汉冠军侯便是他这个样儿吧! 陈蒨拍拍韩子高的披膊道:“小子真帅啊!记住,朕不缺打仗的将领,朕的阿蛮只有一个啊!” “陛下放心,臣不日就会凯旋而归。”韩子高笑着单腿跪地,拱手:“臣走了,陛下多保重。” 看着那人转身踩镫上马,率领浩浩荡荡的队伍消失在远处,陈蒨长长叹了口气,式乾殿里又只剩下自已孤零零一人。 本卷结束,下一卷:平定东阳 卷简介: 那一年,留异的狂风卷起他今生的浩劫。敌人的鲜血洒落一地蔷薇花般的娇娆,却在他转身间,全都褪了光泽。 他白皙的脖颈溢出殷红的汩汩暖意,朦胧的意识是否驱使他抬起头顒望天边遥远的王城。 那里有一个孤独的帝王,正在等着他凯旋的归。 第141章 浩浩荡荡 建康往东阳的大道上,一支旌旗招展、浩浩荡荡的队伍走着二字长蛇的队形。左边是步兵,步兵们身披两裆甲,执盾持步槊,右边是骑兵,人马具甲,手执马槊。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人人腰悬弓弩、佩长刀、箭囊里满装箭矢。[东阳,今浙江金华。] 被步骑兵队伍夹在中间的是一辆辆满载粮草辎重的马车。整个队伍绵延四五里,一路之上人喊马嘶,所过之处尘土飞扬。沿途的百姓从来没见过如此甲衣鲜亮、武备精良的军队,纷纷跑到道边,夹道相观。 韩子高骑着明月,走在队伍中间,在他左边是屯骑校尉侯昌,右边是南丹阳太守、此次的行军司马戴僧朔。 “将军,算上辎重部队,咱们可是上万人哪!”屯骑校尉侯昌得意道。 “不是属下夸口,瞧咱们军队的气势,这次从征的部队没有哪个比咱们军容壮盛了,属下从来没这么威风过。”戴僧朔也得意道。 “不要得意忘形了,打仗是用脑,不是光靠人多势众。”韩子高边走边说:“若不是圣上要我押运粮草,换我啊,挑选八百精骑,只需三天就能赶到桃枝岭,现在带着粮草辎重,上万人行军,想快走也走不快。” 第89章 侯昌笑道:“押运粮草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圣上担心将军,怕您出个好歹,临走前一天,圣上把我和戴兄都召到御前,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看好将军您,若是您受了伤,就要拿我二人问罪呢!” 戴僧朔也笑道:“圣上就是不想让您太快到前线,咱们这趟去就是犒赏三军的,路上走这几天,估计到了桃枝岭,司空他们仗也打完了,咱们赶上记个军功罢了。” 韩子高叹气:“都怪我,本来要出发了,结果生场病起不了床,拖了好几天。唉——,没有真正参与作战,记军功反而更被他们看不起。” “他们?咳,管他们做什么?您只要有了军功,圣上就有理由给您升职了,这不就行了。”戴僧朔道。 “就是,将军就是太在意那些土大夫的眼光,管他们做什么……”侯昌正说着,一匹快马从前方驰来。 “是我派出的斥侯回来了。”戴僧朔道。 那快马至三人马前停住,马上军官拱手说:“禀报三位将军,反贼留异逃至桃枝岭,在岭谷间依山势建起栅城,以拒我军。侯司空率领众军追至桃枝岭下,包围了栅城,前军周宝安将军在栅城前叫阵,但留异坚守不出,只要我军靠近,就放滚木箭石,周将军连番攻城不下,我军现在桃枝岭下安营,侯司空指挥众军日夜不停地轮番攻打,已经十几天了没有任何突破,我军死伤已有数千。” “啊?”侯昌和戴僧朔皆是吃了一惊。 侯昌道:“仗怎么打成这样?我军人马数倍于留异,阿兄如何打不下一个小小山头?” 戴僧朔也道:“还以为咱们是去混个军功,没想到要真打啊!这下好了,咱们去把桃枝岭打下来,抓住留异,岂不立了首功。” 第142章 桃枝岭 “好什么?”韩子高说:“没听到我军死伤数千吗?侯司空能征贯战,指挥众军都打不下来,咱们这一支去了就能打下来?别想得太容易。出发前我仔细看过地图,桃枝岭虽小,却占尽地理优势,正卡在咽喉要道上,岭上有泉,留异守在这里,不缺水,只要存粮足够,守上半年都不成问题。我军屯于坚城之下,人多优势反成劣势,朝廷哪里经得起消耗,一天要吃掉多少粮食!” “那可怎么好?”戴僧朔道:“以为十天半个月的事,这下要打到何时?” “现在说什么都是纸上谈兵,等到了桃枝岭,实地看过再说。”韩子高说完,又对戴僧朔道:“传我军令,日夜兼程,除了一天两顿饭,大伙都别睡了,到了桃枝岭再安营休息。” “诺。”戴僧朔拱手称是。 “啧、啧、啧,我的天哪,这桃枝岭也太险要了吧!只有一条陡道,其他都是悬崖峭壁,绝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难怪阿兄打不下来。”桃枝岭下,侯昌一边仰头张望,一边叹气不迭。 “将军可想到什么好办法?”戴僧朔问韩子高。 韩子高仰头看着眼前这座壁立如刃的高山,在山的半腰处,云墙雾嶂中若隐若现一座栅城,巍然耸立于悬崖峭壁之上,筑墙的每根木头都有合抱之粗,看上去坚固无比,城内堡垒楼阁重重叠叠。 “这栅城筑得真是好啊!”韩子高虽恨留异,也不得不赞他会筑城,摇头说:“此地易守难攻,留异居高临下占尽优势,若我军采取强攻,胜算不大,即使打下来,死伤甚众,得不偿失。你们再看,我军一旦进攻,必然身处狭窄的山谷,进退不得自由,万一被敌人反攻,那处境就危险了。” “那就是没办法了?”戴僧朔摊手道。?? “有个办法,只是……“韩子高正要说,侯安都大营方向来了一匹快马,在三人面前勒马停住,马上军官下马,单腿跪地拱手道:“卑职参见韩将军,司空让卑职传话给您,说您的人马太多,大营里安排不下,请您在大营旁别御一营,待安置好后去帅帐见他。” “好。”韩子高点了点头,那军官起身上马回大营去了。 “别御一营?那么多从征的部队都安排下了,怎么就安排不下我们的?阿兄这是搞什么鬼呀!”侯昌感到不理解。 “是啊,我们给他们带来粮草,还不让我们进大营,真是有点过分了,欺负我们是后来的吗?”戴僧朔也不高兴了。 “不要乱猜疑,应该是真没地方给我们扎营。”韩子高摆了摆手,对戴僧朔道:“你指挥大伙安营,埋锅造饭,我和世盛去帅帐见司空。” “得令。”戴僧朔拱手道。 “将军回来吃饭吗?”刘诚上前问道。 戴僧朔道:“怀远,你这话问的多余,连地儿都没咱们的,还有饭吃吗?” 侯昌说:“不至连饭都没有吧,我们远道而来送粮草,阿兄怎么也该给我们接个风吧!” 第143章 排挤 韩子高对刘诚说:“做两手准备,给我和世盛留一份。” 戴僧朔道:“司空营里的饭肯定没咱们营里的饭好吃,有两月没吃顾队主烧的菜,馋死我了,哎呀,真他娘的太香了,这几日虽是行军,属下还胖了好几斤。” “我也是,胃口好极了,每天干掉三大碗饭,怀远可知晚饭烧的什么菜?”侯昌问。 刘诚道:“好像是羊排炖萝卜、韭花酱、开花枣泥蒸饼。” “妈呀,我爱吃,我要两份,给我留两份。”侯昌对刘诚嘱咐。 戴僧朔翻个白眼:“你在司空那边吃了,回来吃得下吗,还两份?” 第90章 “好吃的哪有吃不下的。”侯昌笑道。 “圣上把你们两个左右护法派到我身边,哪里是来帮我打仗的,是来蹭吃蹭喝的吧!”韩子高笑说:“别废话了,世盛,咱们走。”说完策马直奔侯安都大营而去。 韩子高和侯昌一前一后走进帅帐,见侯安都正与众将谈论战事。 韩子高和侯昌一起向侯安都行礼道:“末将韩子高(侯昌)参见司空。” “不是让韩将军安营完了再来么,不用这么快来报到。”侯安都笑着上前扶起韩子高,又对侯昌道:“阿弟,好些日子没见了。” “圣上让我押送十万石粮草犒赏众军,不敢懈怠。”韩子高把物资名册送上,又从怀里取出皇帝的信检,说:“这是圣上让末将带给您的亲笔信。” 侯安都接过,拆开信检看了几眼,笑了笑,收入袖中道:“我们正在商讨明日攻城之事,你们既然来了,也一起吧!” “遵命。”韩子高环顾左右,找寻自已合适的位置,按照爵位官级,自已应站在雄信将军、吴兴太守、寿昌县公周宝安之下,现在那个位置站的是侯安都麾下第一猛将、有再世关羽之称的萧摩诃。 韩子高走到他面前停住,微笑地看着他,意思是请移一移步,可是萧摩诃像没看见一样,依旧昂着头按剑而立,纹丝不动。 韩子高有点尴尬,萧摩诃分明是当众给自已难堪,想他会这样应是心里不服气,当初自已只是陈蒨身边的备刀小侍卫,萧摩诃已是马主,勇猛名冠三军,谁能想到自已后来者居上,现在官级比他大,还有爵位在身。 韩子高不想为这种小事与人争执,于是看向萧摩诃之下的裴子烈、张偲三兄弟,可这几位也是有样学样,没有一点要让的意思。 韩子高心里叹口气,算了,自已是后来的,凡事多忍让,也不期望别人让出位置,直接拉着侯昌,走到诸将队列之末。 “将军……”侯昌气不过、想要为上司争口气,被韩子高使眼色阻止。 这时,侯安都道:“反贼留异,已是强弩之末,还要做困兽之斗,我们打了多日,没有一点突破,真是愧对圣上的犒赏,明日某在阵前亲自指挥,合全军之力攻城,诸位将土尽心遏力、全力以赴,势必一鼓作气拿下桃枝岭、捉住留异。” “末将愿追随司空,马首是瞻!”帐内众将齐声拱手。 韩子高心存忧虑,本来自已新来,不该轻易发表言论,免得别人以为自已好表现,这样容易招人厌恶,可是明知主帅的作战计划有问题而不阻止,不是没做到属下应尽的责任吗? “司空,末将有个建议。”韩子高出列拱手。 第144章 献策 众将惊诧,头齐刷刷地看向韩子高,侯安都微笑道:“韩将军有何建议,请说。” “兵书上说,大凡作战,如果兵力我众敌寡时,不可与敌交战于险狭之地,一定要选择平坦开阔地域作为战场,这样人多的优势才可以发挥出来。末将观察桃枝岭,乃深沟险谷之地,易守难攻,我军难以展开兵力,而留异居高临下,占据地势之优,我军强拼硬攻恐难取胜,末将建议司空不要强攻。”韩子高侃侃而谈。 侯安都面露不悦:“兵书上说?在场的哪个没读过兵书,谁都知道我众敌寡时,应选择平坦开阔地域作战场,但是现在战场不是由你来选,留异此刻龟缩在桃枝岭上不出,难道他会自已跑到平坦开阔地去找死吗?” 韩子高说:“战场虽不能由我军来选,但我军可以造啊!末将见桃枝岭四周高,中间低,我军可借山垅之势,堆土成堰,待到三月雨季,积水涨满山谷,湖面与栅城平齐时,我军引船入堰,岂不是如履平地,尽显我人多之优势,届时再用拍竿击碎其栅城,破留异易如反掌。” 韩子高暗自得意,刚才在桃枝岭下观察地形,就已经想好对策,自觉万无一失,转头四顾,见众将脸上迷茫,是他们没有听懂吗? 侯安都拍掌大笑:“哈哈哈——,的确是条妙计!” 韩子高难掩喜悦之情,侯安都不愧是高祖麾下名将,他听懂了,并且赞同自已的建议。 “某打仗向来速战速决,若依子高之计,岂非要等到三月,那眼下这段时日,某与众将什么也不用做,难道一同赏景乎?呵呵,像韩将军这般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还怎么打仗。”侯安都蔑笑。 “就是,打仗打的就是勇气,还堆土造堰,你当这里是华林园吗?”周宝安在一旁嘲讽。 “怕死就别来,不想打仗就回去吧!战功可不是好混的。”萧摩诃也在嘲讽。 帐内一片嘲笑声,笑声中也不知是谁说一句:“嗤——,龙阳君还来打仗,在龙床上和皇帝摔跤不就立功啦!” 韩子高气得头发昏,真是后悔献策,以为万无一失的良策,反而成了众将眼里的笑话,还惹来一堆流言蜚语。 “行了,都别笑了。”侯安都对众人摆手:“今日之议就到此,明日诸将随某一同出战!” “诺。”众将朗朗齐声道。 众将陆续散去,韩子高呆呆地站在原地,侯昌推了推他:“将军,咱们回营吗?” 韩子高这才回过神,道:“你很久没见司空,留下来陪兄长说说话吧,我自已回营。” 侯昌问:“将军,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韩子高话没说完,侯安都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说:“你的计策不是不好,只是用时太长,我军等不起,待到三月,国家要耗费多少粮食啊!” 第91章 韩子高点了点头,侯安都没采纳自已的计策也确实有他的考量,这也是之前自已为什么会说“只是”,的确等到三月雨季的时间太长,耗费大量粮草,但此计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我军伤亡,毕竟在自已心中,将土的性命远比粮草重要得多。 “本来我应该设宴给韩将军接风,不过明日大战在际,还有很多事要准备,就不方便设宴了,等明日打了胜仗,给韩将军把接风和庆功一起办了。”侯安都笑道:“还有,明日你不必出战,在一旁压阵观战就行了。” “末将想出战……”韩子高愣住了,侯安都拍拍他的肩膀:“韩将军一路辛苦,回营休息吧!” 完了,因为献策,连打仗的资格也取消了,韩子高真是后悔死了。 第145章 阵前观战 第二天,侯安都阵前亲自督战,周宝安率先冲锋,诸将跟从,举全军之兵大举攻城。 韩子高在大军之旁另列一阵,无奈地骑马站在阵前观战。 这场攻城仗一打就打了三天三夜,我军轮番攻城,留异顽强抵抗,我军阵亡将土漫山遍野,鲜血汩汩汇流成溪顺山而下,韩子高望之心如刀割。 到了第四天,侯安都是真急了,竟然亲自攀登栅城,韩子高看着不禁担忧,司空身为主帅,不该处于危境,万一遭遇不测,我军由谁来统领? “将军,什么时候才让我们出战啊?”侯昌等得不耐烦。 戴僧朔也抱怨:“将军为何那么听司空的话,就算咱们上去打了,司空难道还真要治我们的罪吗?” 韩子高厉声喝斥:“你们急什么,急着去投胎吗?” 侯昌和戴僧朔立时闭了嘴,就说话间功夫,侯安都被城上贼军刀斧砍中大腿,从云梯上滚落下来,我军将土见主帅摔落,以为主帅阵亡,个个心慌,许多将土再没心思攻城,拖着兵器就往回撤。 侯安都不失名将风范,他从地上爬起来,弃马乘车,血流至踝,容止不变,大喊:“继续攻城,谁也不许后退!”说完,他挥刀砍死经过身边的几个逃兵。 可是我军溃退之势难挡,山谷狭窄,我军土兵又多,一时间你推我搡,乱成一团。 混乱之间,谁也没在意,岭上栅城的门悄悄开启,一支千人敌军骑兵突然从里奔出,顺山势而下,直接冲入我方乱军之中。 连日攻城没有进展,我军将土土气低靡,本就无心作战,正忙着撤退,一看龟缩栅城内的敌军突然出动,更是心惊胆颤,原来没打算撤的攻城将土也纷纷往下撤退。 兵败如山倒,溃退下来的将土象洪水一样,把我方阵脚全部冲散,阵营里站在前面的和后面的部队相互踩踏,井然有序的我军阵式顿时乱得没了形状。 韩子高不得不庆幸,亏得自已在大军之旁另列一阵,不然若是在大军阵营里也一样被冲散,现在只有自已的部队没有陷入混乱,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鞘中刀终于可以见血了。 韩子高抽出马槊,策马在阵前高喊:“侯校尉驻守阵地,务必坚守,不被敌军冲散。戴司马、樊参军带领骑兵将土跟随我一同出战。将土们,建功立业就在当下,报效国家的时候到了!” 说完,韩子高双脚一夹坐骑,明月嘶吼一声直奔敌军而去,戴僧朔、樊胜紧跟其后,部下们早就憋足了劲,此刻个个热血沸腾、不要命地跟着将军往前冲去。 韩子高看到侯安都的战车败退下来,此时侯安都已没了刚才的镇定,帮着马夫一起甩鞭打马,在他的战车后,十几个敌军将领如群狼般猛追其后。 “嗖、嗖、嗖……” 耳边传来箭矢的声音,“小心流箭!”韩子高大喊一声,随即听到身后有人栽下马,韩子高勒马回头,见戴僧朔的坐骑中箭翻倒,戴僧朔就势一个跟头、提刀从地上爬起。 第146章 力战众敌 “僧朔,你没事吧?”韩子高问。 “属下没事,就是马不行了。”戴僧朔看了看受了重伤的坐骑。 “你没了马,去保护司空吧,不用随我杀敌。” 韩子高对戴僧朔说完,又催马杀向敌军。 “将军小心啊!”戴僧朔大喊一声,急得直跺脚,无奈坐骑重伤,徒步哪里追得上将军的千里马,只是圣上叮嘱一定守在将军左右,这下可怎么是好,于是赶紧挥手对刘诚和樊胜喊道:“怀远、破胡,快、快跟上将军,保护好将军!” 韩子高的马与侯安都的战车擦身而过,径直冲向那群紧追不舍的敌将,二话不说,挺槊就刺,跑在最前的敌将被韩子高的马槊穿胸而过,韩子高把槊往外一甩,那敌将的身体在半空中打个转,摔落地上。 韩子高勒马横槊拦住其余人的去路,敌将们全都愣住,中有一人大声问:“你是何人?” “吾乃壮武将军、文招县子韩子高是也!” 韩子高道。 那人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孤以为是谁,原来是闻名四海的龙阳将军,侯安都的手下都死光了吗,连狗皇帝的小情人都上阵了?” 韩子高怒火中烧,竟然连敌人也在造自已和皇帝的黄谣,这人自称孤,定是留异没错了,大喝一声:“反贼留异,拿命来吧!”说着挥槊向他刺去。 留异身旁闪出两名部将,一起挡在留异身前,一人道:“主公,杀鸡焉用牛刀,让末将取了他的首级。” “不要杀他,孤要活的,抓回去绑在城头上,当着两军,剥光他的衣服,一刀一刀割掉他的肉,把他的骨架挂在旗杆上当旗飘,让狗皇帝心疼死,哈哈哈——”那人狂笑不止。 第92章 韩子高心里这个气,好你个留异,我与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居然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弄死我,哼哼,简直痴人做梦,小心你自已的狗头吧! “末将办事,主公放心!”那部将说着策马挥槊向韩子高冲来,韩子高亦拍马挥槊迎面而上,两槊相击,韩子高笑了,这人姓吹名牛吧,他手中的槊差点被自已的槊撞飞了。 韩子高调转马头,那部将还未回转身,明月快如闪电,已欺近那部将马后,韩子高挺槊直刺,一槊捅得那部将个透心凉,那部将惨叫着栽下马去。 留异大惊,呼道:“谁能捉住韩子高?” “主公,让我来!”另一名部将挥舞马槊向韩子高冲来,两马相交,韩子高伏身躲过对方刺来的槊,反手一个回马槊,正刺中那部将的后背,那部将从马上摔落。 留异又大呼:“谁能出战?” “阿爷,阿儿去会一会他。”留忠臣就要上前,被父亲拦住。 “忠臣,这个功劳让给别人。”留异道。 “主公,我来!”又一名部将拍马挥刀冲向韩子高,还没到韩子高马前,明月突然一声嘶鸣,颈上鬃毛炸开,嘴巴一咧,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那部将的坐骑像是见了狮子一样,立时瘫在地上,浑身颤抖,动也不敢动,韩子高上前一槊,把那部将挑起甩在地上,明月扬起四蹄,前踢后踏,那部将顿时化成一滩血肉。 人能打也罢了,马居然也如此凶悍,留异众将惊骇得就要四散奔逃。 留异连声大喊:“慌什么?我们人多,还怕他一人一骑,孤也不要活的韩子高了,你们全都上去,干掉韩子高,人人赏千金,谁取了他的首级,谁就做孤的副帅。” 第147章 单马入城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七八个部将一起冲上去,团团围住韩子高,韩子高面无惧色,挥槊力战众人,正在危急时刻,刘诚、樊胜赶到,韩子高终于突出重围,放眼四望寻找留异的踪迹。 之前留异见对面来了大批陈军骑兵,人马具甲,个个手持马槊,如下山猛虎,其势难挡,慌忙叫上儿子,调转马头往山上逃去。 韩子高发现留异往山上逃跑,立即拍马往山上追去,刘诚急得在后面直喊:“将军!将军!等等属下,别跑远了,属下跟不上啊,将军孤身深入,危险、危险啊!” 韩子高捉贼心切,哪里听得进去,回手把马槊插进槊鞘,从腰间取下弓箭,弯弓搭箭,对着留异的背后就是一箭。 孰料一名跟着留异逃跑的部将不早不晚正好骑到留异身后,结果那一箭射倒了那个倒霉的部将。 韩子高心想,留异也真是运气好,好吧,一箭不中,再来一箭,再次弯弓搭箭。 留异回头看了一眼,大惊失色,对跟跑的部将们连声惊呼:“韩子高在射孤,你们还不保护孤!” “保护主公!”留异的部将们跑到留异身后,挡在韩子高和留异中间,韩子高灵机一动,正好试试冼夫人教的拐弯箭。 于是瞄准前方,放手一箭,那箭绕过留异身后的部将们,拐了个弯奔向留异,留异只觉耳畔生风,下意识地往马背上一趴,头躲过了,那一箭射掉了他兜鍪上的盔缨。 “妈呀!”留异气得大喊大叫:“蠢货!两边、两边也护上,他的箭会拐弯,快来护住孤的左右两边。” 留异的部将们又护在留异左右,把留异层层护在当中,韩子高无奈,只有不停地射箭,一连射出二十几支箭,把留异身边的部将一个个射倒,眼看留异身边除了儿子,再无他人。 韩子高大喜,伸手从箭囊抽箭,不料这次摸了个空,低头看去,箭囊里的箭矢已经用尽,直道:“可惜,可惜!”只得收了弓,复又抽出槊,连连拍马,想加快速度赶上留异。 “驾、驾、驾——” 崇山茂林之中,马蹄急急、鞭响噼啪,跑在前面的两个人近乎疯狂地抽打坐骑,在他们身后,一骑银甲铁马紧紧尾追不舍,马上的将军,手执长槊,胸前两片圆护闪耀出太阳的灼灼光辉。 “留异反贼往哪里逃!”韩子高一边追一边挥槊兴奋地大叫,然而此时前方赫然出现栅城,韩子高心中着急,本来胜利在望,若是让留异逃进栅城,恐怕他再也不会出城与我军交战了。 相距只差几步,唉——,功亏一篑啊!眼见留异父子驾马冲入栅城,栅城大门“吱吱呀呀”正在关闭。 孤身进入栅城的危险,韩子高当然知道,他耳边响起侯安都的话:“像韩将军这般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还怎么打仗。” 不行,绝不能让栅门关闭,这是唯一破城的机会了,如果自已冲进去阻止栅门关闭,刘诚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那么破城就在今日。 想到这,年轻的将军没有再犹豫,双腿一夹坐骑,跨下白马嘶吼着腾空而起,四足离地,一下跃过城门前架设的拒马,撞进就快关闭的栅门。 “子华, 喜欢看你脸前十二旒珠的摇荡, 喜欢看你衮服上鲜亮的日、月、星辰, 喜欢看你稳步上殿、君临天下的英姿, 所以, 我要守护你的江山不容他人染指, 我要助你实现理想的太平盛世, 我要你成为千秋传颂的圣主明君。” 第148章 混战 “他疯了吧?单人匹马敢冲到孤的人窝里,找死啊!”刚刚下马登城的留异惊魂还未定,见此情景大为困惑。 第93章 困惑之余,留异喜出过望,站在城头高喊:“快,快,关门上闩,孤今日要瓮中捉鳖,传令下去,谁取了韩子高的首级 ,孤赏千金!” “阿爷刚才不是赏副帅吗?”留忠臣在旁提醒。 “我的傻儿啊,眼下情形取他首级不比刚才容易多了,还赏什么副帅?”留异抚须笑道。 冲进栅城的韩子高,挥动手中斑丝长槊,连戳带砍,正在关闭栅门的敌兵惨叫着接连倒下。 敌军嚣叫着围上来,各种武器一拥而上,韩子高的四周犹如车水马龙般拥挤不堪。 年轻的将军面无惧色,换长槊于左手,右手从鞘中抽出长刀,以长槊戳砍远处的敌人,以长刀劈刺近处的敌人。 前面的土兵倒下了,后面的土兵又蜂拥而上,攻击的土兵就像汹涌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一浪比一浪肆虐,将军和他的战马眼看就要淹没在狂涛巨浪之中。 “将军!将军!” 刘诚、樊胜领着数十名骑兵从栅门外冲入,将土们挥刀举槊,高喊着冲向陷在人潮漩涡之中的将军。 站在城头上的留异大惊失色,扯着嗓子对部下吼道:“弓弩手傻愣着做什么?等着吃屎吗?还不放箭射死他们,他娘的!” “可是父亲,现在我们的人和敌军混在一起,放箭的话,我们的人也会被射中……”留忠臣提醒道。 “别傻了,这个时候还顾得上什么我们的、他们的?城门一旦失守,咱们全都完蛋!儿啊,你记住,为父在这乱世能活到今天,只信一条,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首先要保住自已,至于别人,呵呵,就是天王老子都不重要!”留异拍拍儿子的肩。 年轻的将军抬起头,箭雨扑扑簌簌从栅城上倾盆而下,哀嚎四起,人群成片成片地倒下,可怜他们当中,大多数死于自已人的箭下。 韩子高怒火中烧、蛾眉横挑,催马向前,跃上登城的楼梯,挥动手中长槊,七、八个弓弩手翻落城下。 “我们的箭竟射不穿他的甲胄?”留忠臣惊骇地大叫。 “乱喊什么?孤身经百战,什么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有射不穿的甲胄,传令所有弓弩手都瞒准韩子高,孤要把他射成刺猬,送给陈王算是回礼。”留异强装镇定、高声道。 一支支利箭呼啸着飞向韩子高和他的战马,箭簇撞击在钢铠上,发出的锵然之音,让他想起式乾殿外一夜更签投在石阶上的清脆声响,想起与那人并肩站在殿前一起仰望紫微星垣。 韩子高心潮澎湃、热血上涌,大吼一声,拍马踏阶而上,长槊宛若银蛇游走,沿阶的敌将土卒前仆后仰,横七竖八地堆满了楼梯。 “父亲,咱们弃城吧,再不走,朝廷的大军一到,恐怕就走不了了!”留忠臣惊惧地劝父亲离开。 此时,留异也无法假装镇定,点了点头,正要接受儿子的劝告,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大喊:“射中啦,主公快看,韩子高中箭啦——!” 正在挥槊的将军,忽地感到脖项一凉,身体不由自主地随之一抖,甲衣下热流涌动,钻心的疼痛没入骨髓,眼角的余光里,一尾箭羽插在护项与兜鍪的缝隙之间。 “哈哈哈,孤就说这世上没有射不穿的甲胄!”远处,留异得意忘形地手拍女墙大笑。 韩子高怒吼一声,嘴里喷出鲜红的血,抡起长槊戳倒围拥上来的敌兵,身体却失去平衡,向后栽去,从马上重重地摔落到台阶上,又顺着楼梯一层层翻滚下去…… 长槊从他的指间滑脱,护头的兜鍪摔得不知去向,发髻也被围过来的敌军土兵们斩掉一半。 留异的军土们像一群饿狼,嗷嗷怪叫地追逐在后,刀剑齐下,一顿乱砍,都希望自已是砍得首级的那一个,不少人因为楼梯太过拥挤,而被挤落城下。 将军眼前的天和地不停地交错旋转,突然之间,像掉进了另一个空间,四周刹那间变得漆黑寂静,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第149章 懊悔 侯安都站在战车上拍辕长叹,想自已数倍兵力于留异,连日攻城将土死伤无数,却始终登不上桃枝岭的城垛。 眼见军心受挫、土气大跌,以为亲自登城可以激励将土,谁知不慎跌落城下,幸而只是大腿受伤,然而将土们纷纷往回撤退,自已挥刀杀死数名逃跑军土也阻拦不住,兵败如山倒,自已也只有顺势驾车逃跑。 不料留异带着部下们如饿狼般死死咬住自已的战车不放,难道天要亡我侯安都,沌口之败又要再度上演? 忽见已方乱成一团的阵营旁边,窜出一支人马具甲、锐不可挡的骑兵队伍,侯安都不觉困惑,再看那支队伍举的旌旗上书“韩”字,侯安都大喜,差点忘了还有这支部队。 冲在队伍最前面的年轻将军,身形矫健、英姿飒爽,果然是韩子高。 之前和韩子高打过不少交道,这个年轻人给自已的印象是非常聪明且善于察颜观色,有着过目不忘的异人天赋。虽然是鞋匠出身、目不识丁,但在陈蒨的培养下,在军中成长得很快,没三年就成为陈蒨帐下的首席武官。 亲眼见识过这个年轻人的武艺,在京口突骑营内他连战宋鸦儿、裴子烈、张氏三兄弟不落下风,的确是有真本事在身上。 但是侯安都还是瞧不起他,本来靠真本事吃饭不香吗?非要爬陈蒨的床,听杜棱说,陈蒨在门下省做宰辅时,两人天天睡在一张床上,宫里都在传他们是断袖的关系,还听说因为这个缘故,韩子高退了大长公主送给他的玉如意,弄得天下一片哗然。 第94章 陈蒨称帝后,这个年轻人升任右军将军,仗着皇帝的宠爱,狐假虎威,第一次检军,从弟侯昌不听其命,他硬是拿皇帝压自已,逼得自已不得不亲自把侯昌带过来,结果韩子高也没给自已多少面子,还是打了侯昌一百多军杖,给他在右军府树立军威,这口气自已一直憋在心里。 三日前,韩子高带来的那封皇帝亲笔信,陈蒨字里行间透露的意思,就是不要让文招子冲锋陷阵,换言之,不就是让文招子来混军功的,这更加让自已瞧不起这个年轻人。 尽管在帅帐里,这个年轻人提出的计策,着实让多日愁眉不展的自已眼前一亮,但是任他的计策再好,自已也不会用,听从龙阳将军的话,岂不让其他将军们耻笑? 然而连日攻城不下,桃枝岭漫山遍野死者枕藉、血流飘杵,侯安都其实挺懊悔,不过已经骑虎难下,急火攻心地亲自挥刀登城,结果遭此大败,现在倒让龙阳将军来救自已,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自已的战车与韩子高的马擦身而过,侯安都回头看,见韩子高挺槊戳倒留异的一名部将,勒马横槊拦住留异等人。 “司空,末将是韩将军麾下行军司马戴僧朔,韩将军让末将来接应您。”戴僧朔手提长刀,徒步跑到侯安都战车旁。 “好,好!”侯安都精神一振道:“戴司马快上车!” 戴僧朔跳上战车,与侯安都一左一右,砍杀冲到战车旁边的留异追兵。 很快战车返回已方阵营,侯安都立即指挥部下把冲阵的留异人马杀得四散溃逃,讨伐诸军重新列好阵营,这时军土来报,韩将军的部队正在追击留异,已经攻入栅城,侯安都大喜,准备率领众将进军岭上。 第150章 九条命用得差不多了 戴僧朔把侯安都平安送到阵营,又换乘新马上山,打算协助将军一起捉拿留异,就快到达栅城,听见栅门内喊杀声震天,然后数十骑兵簇拥着刘诚夺门而出,韩将军乘骑的白马紧紧跟随其侧。 “韩将军呢?”戴僧朔感到胸口一紧,再看刘诚身前抱着韩子高,将军闭着眼,没戴兜鍪,发髻散乱,脖项上插着一支箭,鲜血顺着发梢洒落一路。 “啊——”戴僧朔大叫一声,感觉天都要塌了,这下完了,怎么跟圣上交待啊? “全军撤退,不要打了!”戴僧朔一边下令,一边拍马冲过去接应,樊胜带领其余骑兵从栅门中纷纷退出,栅门“吱吱呀呀”地开始关闭,城头上传来梆子声响,接着箭雨如蝗,戴僧朔催马护在刘诚身后,反身挥刀拨打箭矢。 “将军!将军!您醒醒,醒醒啊!不要吓属下啊!呜呜呜——”刘诚怀抱着将军一路跑、一路大哭,悲痛得像死了父亲一般。 什么鬼哭狼嚎的声音?韩子高终于能听到声音了,他睁了睁眼,面前好多人影在晃。 “将军醒了,将军醒了!”刘诚连声道。 过了一会,人影还是模模糊糊,韩子高知是躺在自已的寝帐里,榻前跪满了自已的部下,他们一个个哭得撕心裂肺,一帮大男人哭起来,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韩子高有气无力地说。 “都别哭了,将军让你们别哭啦!”侯昌大声吼着,大帐里这才安静下来。 韩子高觉得左边脖项钻心的痛,伸手去摸,那里插着根箭杆。 “将军别碰。”刘诚抓住韩子高的手。 “军医呢,叫军医拔箭啊!”韩子高催促刘诚。 刘诚泣道:“军医不敢拔,说这箭拔不得,正插在跳脉上呢。” 韩子高沉默了,还以为自已活过来,原来是在等死。 “将军不用担心,属下已经派人去把诸军最好的军医都请来给您看伤,一定会有办法的。”侯昌宽慰着。 韩子高闭了闭眼,对刘诚说:“怀远,去把我的印绶和节杖拿来。” 刘诚答应一声,很快拿来印绶和节杖。 韩子高伸出双手,道:“世盛,僧朔。” 侯昌、戴僧朔跪在榻前,一人握住将军的一只手,韩子高喘息说:“我这样子没法指挥了,但仗还要打下去。世盛,你暂代我指挥,印绶和假节交给你。僧朔,你要好好辅佐侯校尉把仗打完。” “呜呜——”侯昌和戴僧朔俱是泪流满面。 韩子高喘了喘又对帐内众人道:“你们都要听从侯校尉的命令……” 樊胜等将领连连点头:“将军放心,我们都会听从侯校尉的命令。” 韩子高喘了喘,对侯昌说:“世盛,后面留异不会轻易出城,你劝劝司空不要强攻,考虑一下我的计策。” “嗯,属下一定会劝说阿兄的。”侯昌哭道。 “怀远……”韩子高轻轻喊了一声。 “将军,我在这。”刘诚伸手也握住韩子高的手。 “我死之后,你把我的灵柩送回京,交给圣上,圣上说葬哪就葬哪,再挑一套我常穿的衣物交给我阿爷,葬在山阴若耶溪畔,具体什么地方,夫人知道。”韩子高说。 帐内顿时一片痛哭之声,刘诚哭道:“将军别说这晦气的话,您不会有事的。” 韩子高笑了笑:“圣上说我有九条命,算来,也用得差不多了,这次真是凶多吉少了。” “司空,司空来了!”大帐内外一片骚动。 韩子高努力想坐起来,却被人伸手按住。 第95章 “躺着别动,我把军中最好的军医都叫来了,你一定不会有事。”侯安都坐到榻边,伸手握住韩子高的手。 “司空来了正好,属下本来想让世盛跟您说,那我就直接跟您说吧,经此一战,留异不会再出城了,司空是否考虑一下属下的计策……”韩子高道。 “你别说了,我真是后悔没用你的计策,否则不会有今日的惨败,还害得你受伤……”侯安都哽咽得说不下去。 “我中箭是我冒进所致,与司空无关。”韩子高笑了笑。 “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商讨打仗的事,现在给你治伤最要紧,不要耽误时间。”侯安都站起身,叫来军医们。 第151章 不要陪,都滚出去! “怎么样?”侯安都站在帐外,问自已带来的军医。 军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拱手道:“回司空的话,那箭中的不是位置,正插在跳脉上,卑职们没有把握,这箭拔出来,若是止不住血的话,人马上就不行了。” “那不拔,会怎么样?”侯安都又问。 “不拔,估计能熬到明天。”那军医道。 “什么?还是死?”侯安都跺了跺脚:“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军医们都低下头不说话,侯安都叹了口气:“你们是都没办法了吗?这下我可怎么跟圣上交待?” 站在旁边的侯昌和戴僧朔闻言崩溃,异口同声地颓丧道:“是呵,可怎么跟圣上交待啊?”然后两人抱头痛哭。 侯安都无奈地回到寝帐里,来到榻边坐下,对韩子高说:“箭暂时还不能拔,我已派快马去京,圣上会把最好的太医派来,你不用太担心,先安心睡上一觉。” 韩子高笑了笑:“嗯,我这边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司空先回大营吧,您是主帅,刚打完仗,还有很多事要办,先回去吧!” “胡说什么呢?你不会有事的。”侯安都拍拍韩子高的肩膀:“我把那边事忙完就过来看你,你先好好休息。” “世盛,帮我送一送司空。”韩子高道。 侯安都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转身才掀帘出帐。 “僧朔,叫大伙各回各帐,打了好几天仗,很累了,都回去睡吧!”韩子高说。 “我们不走,我们要陪着将军,呜呜——”大帐里全是这个声音。 “你们是要看着我死吗?”韩子高气得用手捶榻,下一刻喘息不止,口鼻中喷出血来,刘诚赶紧命军医过来。 “你们都听将军的,别在这儿杵着了,将军看着心烦,都回去吧!”戴僧朔把帐内跪着的将领们全部劝出了寝帐,大伙仍然不肯去睡觉,都站在韩子高的寝帐外等着。 “他们都回去了吗?”韩子高问戴僧朔。 “都各回各帐了,将军放心。”戴僧朔道。 韩子高看他回答得爽快,知道他在说假话,心想寒冬腊月的天,部下们又穿着铠甲,他们不回去睡觉,站在帐外还不如在帐里呢。 “世盛,叫军土们多生几堆篝火,让大伙把甲衣脱了,多穿绵衣,别着了寒气。”韩子高说。 “好。”戴僧朔一边哭一边出了寝帐。 “将军,这是军医给您调的热汤,您喝下,伤处就不会太痛,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刘诚端来一碗汤药,递到韩子高面前。 韩子高看了一眼,知道是让自已昏睡的汤药,说:“我不喝,拿走。“ “将军?”刘诚还想劝。 “当我不知道吗?”韩子高把眼一瞪:“喝了这个,我就长眠不醒了,我还有事要做,快把我扶起来,再拿案几过来,还有笔和纸,我要给圣上写信。” “写信?您伤得太重,不能动,您口述,属下来写。”刘诚劝道。 “我很累,不要让我再说一遍。”韩子高挣扎着坐起,刘诚只得扶着将军,拽过一只隐囊塞在将军身后。 然后让侍卫端来案几,放在将军身前,摆好纸,把蘸好墨的笔放在将军手里。 韩子高拿着笔,思忖了一会,刷刷写了几行字,已是泪下如雨,哽咽得写不下去,把笔搁在案几上,颓然靠在隐囊里,长叹了口气:“怀远,把信封了,明天派快马送去建康,交给圣上。”??? 刘诚上前把信折起,命侍卫们把案几和笔墨都收了。 这时,侯昌和戴僧朔进了帐,就要坐到韩子高榻边,韩子高把眼一瞪,凶道:“谁叫你们进来的,不是让你们都去睡觉吗?这儿有怀远,不需要你们陪,都滚出去!” 侯昌和戴僧朔吓了一跳,还没见将军对自已发过这么大的火,两人只得出帐。 第152章 现在什么时辰了 “将军一向说话温和,怎么刚才像变了个人似的。”戴僧朔泣道。 侯昌流着眼泪:“听说人快死了,脾气会变,将军知道自已快死了,心情不好吧!” “将军怎么样了?”樊胜等帐外等候的将土都围过来问。 “能怎么样?”侯昌没好气地说:“你们脖子上中一箭试试,能怎么样?” “让你们回帐睡觉,你们不愿意,非要在这儿等,等着听将军的死讯吗,你们自已想想,将军心情能好吗?换我也好不了。”戴僧朔一屁股坐在篝火旁的胡床上。 “现在什么时辰了?”韩子高靠在隐囊里问。 “亥时了。”刘诚回道。 “这会,圣上不知睡了没有?”韩子高叹了口气:“我走了,还有谁能管住圣上熬夜呢,唉——” 第96章 “将军别说了,属下心都要碎了。”刘诚抱住将军,大哭不止。 “你跟了我好些年,担惊受怕了好些年,难为你了。”韩子高拍着刘诚的背:“如意那孩子的腿不知好了没有,回头你帮我去信给阿宗,问问看治得怎么样了,若是治不好,从我的私账里拨十万钱给他,让他留在周国买几亩田收租吧,成个家好好过日子,别当兵了,朝不知夕死的。” “将军……呜呜呜——”刘诚哭得说不上话。 “私账上剩下的钱,按将土们跟随我的年数,你们分了吧!也不枉你们跟着我这么些年。”韩子高道。 “将军,您总是为别人打算,就不给家人留着吗?”刘诚哭着提醒。 “我无子,留着做什么,没有子嗣袭爵,封邑也会被收回,还好阿爷有官职,家里吃喝是不愁的,夫人还年轻,让她改嫁吧,把我的物品都交给夫人,质卖了算是她改嫁的嫁妆。”韩子高笑了笑。 “呜呜呜——”刘诚哭得鼻涕眼泪都分不清了。 “好了,别哭了,你把我前襟都弄湿了。”韩子高笑道:“跟我阿爷阿娘阿弟说,我想他们啊,若有下辈子,还想和他们做一家人……夫人那里,跟她说,我对不住她,答应护她一生的,没能做到。跟我阿爷说,夫人改嫁之前,仍是我家的主母,别让她阿爷阿娘逼迫她乱嫁人,呜呜呜——”韩子高说到这,竟然哭起来。 刘诚感到惊讶,将军前面交待了那么多,都没有哭出声,唯独说到夫人,伤心得不能自已,想将军和夫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一定是感情深厚,才会这样吧! 韩子高哭了几声,很快止住,道:“怀远,我饿了,你去让长青给我煮碗索饼,记得多加胡荽,再打个鸡子。” “好,”刘诚站起身,心想将军脖项上插支箭怎么还能吃下东西,或许是回光返照吧!嘱咐侍卫们照看好将军,掀帘出帐去了。 韩子高靠在隐囊上,看着灯架上的烛火发了一会呆,对站在身边的侍卫道:“你去看看怀远怎么还没回来?” 那侍卫称诺离开,韩子高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握住脖项上的箭杆,用力拔了下来,双手使出最后的力气把那箭杆折成两段。 “该死的,以前中了那么多箭也没事,没想到却折在这一支箭上,什么刀箭不入的甲胄,真是可笑啊!江大权,我做鬼也不放过你。”韩子高苦笑着自言自语。 帐内的侍卫们大惊失色,有的冲过来,有的跑出去,乱成一团。 “军医快来啊!不好了,将军自已把箭拔了!” 刘诚闻报,慌忙跑回寝帐,见将军头靠在隐囊里,戴僧朔和侯昌一左一右跪在榻上,用手紧紧捂住将军的脖项,他们的指缝处殷红的血不停地往外流,两人已哭成泪人。 韩子高最后看了一眼刘诚,颓然地阖上双眼,手里的断箭掉落在绵被上。 “将军!”刘诚悲痛欲绝,上前抱住将军,可是任凭他如何呼唤摇晃,将军也没有一点反应。 第153章 霜花泪 陈蒨坐在案前正在批阅奏书,忽然殿门大开,冰冷的狂风在大殿里回旋,灯架上几排烛火瞬间被狂风吹得尽数熄灭。 “来人,来人!”陈蒨喊了几声,竟然无人回应,不禁怒起:“人都死哪去了?” 这时从殿外飘然走进一个颀长的身影。 “谁?”陈蒨惊得站起,右手去拿兵兰上的剑。 “陛下莫怕,是臣。”来人说话的声音熟悉又好听。 “原来是阿蛮啊!”陈蒨好高兴:“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朕怎么没听人报知?” “臣这次回来是向陛下辞行的。”那人说。 “什么?怎么才回来又要走?你要到哪去啊?”陈蒨急道。 “陛下一定要注意休息,晚上别再听奏报,臣最不放心的就是陛下的身体。”那人长叹了口气。 “朕一直担心你呢,现在你回来了就好。”陈蒨走上前就要抱住那人。 谁知却抱了个空,那身影转身往殿外飘去。 “阿蛮,你去哪里啊?”陈蒨鞋都顾不上,光着脚在后面追。 那身影终于在式乾殿前的台阶上停住,转身回望陈蒨,清冷的月光下,没错,陈蒨看清楚那人正是韩子高,只是他的脸色惨白,发髻散乱,白色泽衣的前襟已被鲜血染红。 “阿蛮,你这是怎么了?”陈蒨大惊。 韩子高微微一笑:“臣走了,陛下多保重。”说完,一颗眼泪从他的眼角滴落,在空中化成一朵霜花,跌落在地上立时碎成几瓣。 “没朕的旨意,你哪里也不准去。”陈蒨上前要拉住他的手,可那身影一下烟消云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蛮,阿蛮……!”陈蒨惊喊道。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在做噩梦吗?” 陈蒨猛然睁开眼,看到王奕跪在榻前握着自已的手。 哦,原来刚才是梦,陈蒨长长松了口气。 “陛下梦见韩将军了?”王奕问。 “是啊,朕梦见阿蛮一身的血……”陈蒨擦擦额头上的汗,还好是虚惊一场。 “梦都是反的,陛下不要担心,韩将军一定是打了胜仗。”王奕宽慰着。 “现在什么时间?”陈蒨问。 “刚刚鼓打三更。”王奕回道。 陈蒨披衣而起,“陛下是要做什么?如厕吗?”王奕问。 第97章 “朕睡不着,看会奏书吧!”陈蒨走向桌案。 “韩将军还嘱咐您不要熬夜,您这是……唉——”王奕知道说也白说,除了韩将军,谁能劝阻皇帝不熬夜。 早上在去政事堂的路上,陈蒨坐在舆驾上,远远就见太史令神色凝重地向自已走来。 “什么风把卿给吹来了?”陈蒨微笑问。 “陛下,臣昨日夜观天象,发现紫微垣内有流星扫过,此象不吉,所以特来向陛下汇报。”太史令道。 “不吉?卿能说得再清楚些吗?”陈蒨惊问。 “臣不敢说。”太史令低头说。 “卿不要吞吞吐吐,大胆说,朕恕你无罪。”陈蒨宽慰他。 太史令抬头说:“后宫星黯淡无光,陛下。” “后宫星?”陈蒨笑道:“卿无需担心,昨日朕见过皇后,她身体无恙,哪里会有事,这天象之事不可信。” “臣也希望如陛下所言。”太史令拱手说。 “朕知道了,卿退下吧!”陈蒨抚须一笑,以太史令为首的这帮人整天神神叨叨的。 “臣告退。”太史令躬身退去。 政事堂内,陈蒨坐在御榻上,听着阶下大臣们奏报国事,耳畔突然响起两个人的声音: “每个人都是天空上的一颗星星,朕的阿蛮会是哪一颗呢?” “我想,应该是那一颗。” “哪一颗?” “就是那一颗啊!” “不对,那颗叫‘后宫’,是朕皇后的命星。” “没错啊!” “呵呵,阿蛮还记着呢,是啊,我们在天上是一对呢。” “天哪!”陈蒨一下从坐榻上站了起来,失声惊叫起来。 阶下的大臣们俱是一惊,天子怎么突然站起来,嘴里喊着“天哪!”,那是什么意思? “有东阳的战报吗?”陈蒨问。 “今日没有,陛下。”到仲举回道。 “若有,无论什么时间立刻告诉朕。”陈蒨惴惴不安地坐回榻上,下面奏报的朝事根本没心思听。 第154章 东阳来信 三天后的脯时,陈蒨正在政事堂用膳,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却不见有人进来,于是问王奕:“谁在外面?” “是到侍中。” 王奕回说。 “那还不让他进来。”陈蒨道。 “侍中准备向陛下呈上东阳的战报,见陛下在用膳,说等您用完了,再进来。”王奕说。 “朕不是说过了吗,东阳来的战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立刻呈上!快,快叫他进来。”陈蒨扔掉筷子,一下子从坐榻上站了起来。 到仲举手捧两封信检进来,跪倒叩首行礼,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忧心忡忡道:“陛下,一会您看了,千万不要着急啊!” 陈蒨哪里听得见他的话,上前伸手抓起一封信检,打开阅览,这是侯安都三天前写的奏报。 开头讲述大军久攻桃枝岭不下,将土死伤数千,今天自已冒险亲自登城,不慎被敌人刀斧砍中,致使全军败退,又被留异出城偷袭,幸亏壮武将军、文招子韩子高出兵相救,扭转败局,韩将军领军追击留异,攻入桃枝岭栅城…… 看到这里,陈蒨大喜,再往下看。 “子高单马入城,不幸为流矢所中,伤项之左,箭插于跳脉之上,军医束手无策……”当这段文字进入眼帘,陈蒨呆住了,突然心口一阵悸痛,嗓子眼发咸,“噗”的一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这下可把旁边的王奕和到仲举吓坏了,王奕扶住陈蒨,连连惊呼:“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王奕和到仲举两人一起把陈蒨扶到榻边坐下,陈蒨没在意自已的吐血,咬牙切齿、捶榻怒道:“这头犟驴子,就是不听朕的话,叫他不要冲锋陷阵,他偏是不听,气死朕了,如今丢了性命,这下好了吧!不听朕的话,去死吧!去死吧!呜呜呜——”说着大哭起来。 “陛下不要伤心,司空奏报上是说子高受了重伤,没有死呢!”到仲举劝慰道。 “什么?”陈蒨又拿起奏报往下看。 “无人敢拔箭,以为必死,幸而子高自拔其箭,军医才发现箭杆压跳脉而过,未伤跳脉,血已止住,然人昏迷不醒,臣请陛下速遣太医救治……” 陈蒨把奏报掷在地上,气道:“成师一向办事爽利,怎么这份奏报写得跟个老妪一样,啰里啰嗦,不能长话短说吗,差点把朕吓死。” “那一封是什么?也是战报吗?”陈蒨看了看到仲举手里的另一封信检。 “是子高写给陛下的信,还封着,臣没有打开看。”到仲举回道。 陈蒨急忙伸手拿起,拆开信检,展开信纸看起来,熟悉的字迹,是子高的亲笔: “臣子高稽首。 今日攻打桃枝岭,臣未听陛下之言,急功近利,不顾刘诚、僧朔劝阻,孤身入城,不慎项中流矢,插于跳脉之上,军医均不能救,怕是活不到明日。有此不测,皆臣冒进所致,与他人无关,请陛下莫要责备司空和臣的部下。 臣不能再陪伴陛下左右,万望陛下保重龙体,切莫熬夜,按时饮食,否则臣在地下也不能安眠。国家新建,教化初始,百废待兴,留异等藩镇未除,臣此时弃陛下不顾是臣之罪也。 然事已至此,多说惘然,臣唯有祈愿国家新树早日长成,蔚然亭亭如盖,臣虽九死亦无悔。 第98章 臣未了之事皆告于怀远,若有未尽事宜全凭陛下做主。临别潸然,不知所言,悲不能持,臣稽首再拜。” 第155章 人回来了 “呜呜呜——”陈蒨手握信纸,忍不住失声痛哭。 到仲举赶紧在旁劝解:“陛下莫要伤心,子高命大,哪一次不是命悬一线,每次不都活过来了吗?这次也会一样安然无恙,眼下最要紧是赶紧派遣太医去前线救治子高。” “德言提醒的是。”陈蒨用衣袖抹去眼泪,对王奕道:“去传朕的口谕,命太医令挑选最好的太医,今天就出发,和朕一起去东阳。” “什么?”王奕大惊:“陛下遣太医即可,您怎么能出京呢?” 到仲举顾不上君臣礼仪,拽住皇帝的衣裙,高声劝谏:“陛下万万不可,身为天子不可离开京城,更何况去东阳那么远的地方,万一在路上遭遇不测,则动了国家根本啊,陛下不可任性,臣绝不容许陛下任性胡为!” “朕要去救子高,你不要拦着朕!”陈蒨抬脚踢开到仲举:“朕去意已决,谁也拦不住朕。” “臣自知拦不住陛下,那满朝的文武百官能拦得住陛下吧?”到仲举跪在地上高声说。 “好你个到仲举,竟然敢威胁朕?”陈蒨指着到仲举的鼻子。 “等到那个时候,子高真是要被千夫所指了,陛下!”到仲举正色道。 “你……?”陈蒨颓然地瘫坐在榻上。 世人都道皇帝好,其实皇帝事事由不得自已,这下半辈子就只能呆在京城里直到老死,陈蒨长叹口气,泪流满面道:“朕知道你忠心,可是朕想救子高啊!德言怎么就不帮朕呢?” “臣愿带领御医赶赴东阳。”到仲举拱手说:“其实,臣跟陛下一样,也担心子高啊!” “唉──,也只能这样了。”陈蒨无奈地叹口气:“德言去了之后,等子高伤势稳定后,尽快把子高带回来,别让他待在前线了,朕实在不放心。” “臣遵旨。”到仲举点头。 半个月后,到仲举护送韩子高返京的车队从桃枝岭回到建康,陈蒨闻报早早就在朱雀航前等候。 “陛下看,车来了,车来了!”李德兴奋地指着远处叫起来。 陈蒨从金根车上走下来,掩饰不住喜悦的心情,手搭凉篷不停踮脚张望,若不是有碍君臣之礼,真想骑上快马飞奔过去。 好不容易等到马车停在面前,陈蒨快步迎上,到仲举掀帘从车里下来,拱手就要下拜:“臣到仲举叩见陛下。” “别拜了,起来吧!”陈蒨笑着扶住到仲举:“人在这车里吗?” 到仲举说:“是,陛下,臣写给您的信里有一事没有说明,怕您着急……”正要禀报,抬头再看,发现皇帝不在面前,转头再看,皇帝已经上了马车,掀帘进去了。 “陛下、陛下……”到仲举在后面喊,陈蒨弯腰从车里出来,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子高睡得正香呢,别吵到他。” 到仲举眉头一皱,轻轻叹了口气。 “朕看子高气色不错,颈上的伤口也结痂了,真是太好了,德言这趟辛苦了,赶紧回家休息吧!朕会带子高回宫。”陈蒨笑着走上金根车,又吩咐车旁的王奕:“车走平路,慢慢走,别把文招子弄醒了。” “臣遵旨。”到仲举向着皇帝车驾深深一揖,然后对坐在马车车头的刘诚嘱咐:“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圣上好好说啊!别让圣上着急。” 刘诚说:“知道,卑职会的,到公放心。” “摆驾回宫!”王奕高声道:“圣上说了,车走平路,慢慢走,你们都仔细了,别把文招子弄醒了,小心你们的皮。” 随后,皇帝车驾和载着文招子的马车一起往台城徐徐而去。 第156章 魂丢了 “啊——” 寂静的幕色中,突然传来一声痛不欲生的嘶吼。 式乾殿里,陈蒨坐在榻上,怀里抱着依然沉睡的韩子高,不停地摇晃,嘴里喊着:“阿蛮、阿蛮,别睡了,起来,起来,起来啊!阿蛮不要吓唬朕啊!……” 可是那人闭着眼,一点反应也没有。 “陛下别晃了,将军自拔箭后就一直昏睡不醒,到侍中信里没敢跟您说,就是怕您着急。”刘诚跪在榻前泣说。 “去传太医令,把太医署的太医全都叫过来。”陈蒨吼道。 很快,太医令带着太医们赶到,式乾殿里跪满了人。 “怎么回事?不是说伤治好了吗?你们居然和到仲举一起欺骗朕!是不想活了吗?”陈蒨怒吼。 太医令慌忙解释:“陛下,臣和到侍中也是怕您着急,会像上次一样吐血,所以没敢说出实情,将军的箭伤虽然好了,但是将军失血过多,一时半会醒不过来,陛下不要着急,说不定明天就醒过来了。” “混账,你以为朕是好哄骗的吗?都治了大半个月了,人还没醒过来,你们跟我说实话,子高到底能不能醒过来?”陈蒨逼问。 “唉——”太医令叹了口气,低下头。 “你说啊!为什么不回话?”陈蒨不断催促。 何太医在旁答话:“讲真话,韩将军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们真的不知道。” “朕问的是,他到底能不能醒过来?”陈蒨气得大声吼起来。 “能不能醒过来,我们也不知道,臣担心的不止于此,因为将军一直昏睡,无法正常饮食,只能喂汤水,现在是用十几种珍贵补药煨汤续命,但这终不是个事,若是一直醒不过来……”何太医说到这再不敢说下去。 第99章 “会怎么样?你说啊!”陈蒨逼问。 “终是有油尽灯枯的一天……呜呜呜——”何太医说完,头叩在地上哭泣。 陈蒨呆了一会,突然“噗”的一声,嘴里喷出一口血来,随后抱着怀里那人一起栽倒在榻上。 “陛下?!”王奕吓得赶紧爬上榻,一边掐皇帝的人中,一边对太医们急呼:“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 “古代春夏二季不斩决重罪犯。大概是因为阳和润泽,恢弘天道,宽和刑法,有养育万物的意思,前代君王所以取法天地,是为了建立法度留下训戒。朕处在末世,想到百姓疾苦,同情怜悯,有拯救百姓出水火之心,常想遵循旧法施行教化。自今年初春到初夏,已判定大辟重刑的罪犯,暂停用刑。”太极殿前,皇帝临轩告诫百官。 “陛下仁慈。”百官齐声拱手。 “有事即奏,无事散朝。”陈蒨侧靠御座、手扶额头、心神不宁道。 少府卿江大权出列:“臣去年遵照圣意,命铸币工匠改革工艺,今日一早终于成功铸成新币,请陛下过目。” “铸成了呀!”“太好了!”“不知铸得怎样?”……百官们闻之个个面露喜悦之色。 江大权趋步走到皇帝面前,双手奉上一枚铜钱,陈蒨一手接过,举过头顶放在阳光下,仔细打量,只见钱币正面的篆体“五”字交笔平直,“铢”字中的“朱”头圆折而高出“金”头,正是自已亲笔所书,翻转钱币,反面内郭上画一圆形,下画一弯钩,左右各书篆体“同”“辉”,也是自已亲笔所书,整枚钱币形状圆满、厚薄均匀,外廓较宽,背廓尤壮。 陈蒨伸出另一只手,问江大权:“可带了周钱、齐钱?” “带了,臣都带了。”江大权从袖中取出两枚铜钱递给皇帝。 陈蒨接过,把三枚铜钱放在一起比较,看了许久,又左右掂量了一番。 “外形做得不错,分量足称吗?”陈蒨问。 “足称,足称。”江大权连声说。 皇帝终于露出这些日子难见的微笑,命内谒者把三枚铜钱传给百官们看。 “真不错啊!”“咱大陈也有自已的钱币了。”“这工艺可比常平五铢了!”“看看,咱们的天嘉五铢一点不逊齐钱、周钱啊,这下对外交易不用吃兑换的亏了。”…… “天嘉五铢、天嘉五铢……哈哈哈。”陈蒨听得心里欢喜,不禁重复道。 【陈天嘉三年(562年)铸行新五铢钱,史称“天嘉五铢”。天嘉五铢统一了当时的江南货币,其质量足称,制作精美,堪称南朝中最好的货币,反映出陈文帝执政期间政治、经济、外交多方面的政策改革与推进,得到百姓广泛拥护。陈宣帝时停止铸造天嘉五铢,改铸太货六铢,虽然太货六铢制作也很精美,但以一枚抵十枚天嘉五铢,赤裸裸地剥削民财,百姓怨声载道,六铢的“六”字,形似一人叉腰,百姓们都咒骂是“叉腰哭天子”,抗拒使用太货六铢,陈后主继位后不得不废止了六铢,仍使用天嘉五铢,兄弟俩执政的高下也可见一斑。】 第157章 日月同辉 “天嘉五铢、天嘉五铢……哈哈哈。”陈蒨听得心里欢喜,不禁重复道。 百官们纷纷点头称赞,陈蒨问:“众卿觉得此钱可以推广使用吗?” 度支尚书王劢出列:“臣以为可以大量铸造,朝廷下令各州郡推广使用,一枚可当十枚梁鹅眼钱,对外可一对一兑换齐钱、周钱。” 百官们纷纷称是,陈蒨哈哈大笑,伸手拿回内谒者给众人传看的新币,起身说:“好,从今日起,正式铸造天嘉五铢,推广使用的诏书,由中书省草拟,门下省审核,尚书省传各州郡执行。朕还有事要办,卿等如有事要当面奏请,可到政事堂,散朝。” “陛下圣明。”百官们行礼恭送皇帝。 皇帝离开太极殿,并没有前往政事堂,而是径直向式乾殿的方向徒步飞奔而去,连并肩舆都没坐。 皇帝在前面箭步如飞,内官们抬着并肩舆跟在后面,“陛下慢些跑,您这是着急忙慌地做什么呢?”王奕边追边喊,“快跟上,快、快!”李德催促着禁卫们,一众人等在后面跑得狼狈不堪。 “陛下回来了,陛下回来了……”式乾殿里阿凤拍着翅膀、叫了起来,趴在榻前的黄苍一下就窜出殿外,围着陈蒨摇着尾巴,又蹦又跳。 “阿蛮,阿蛮——”陈蒨跑进式乾殿,见刘诚正坐在榻边,给背靠在隐囊里的将军喂汤羹。 “陛下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刘诚慌忙放下碗,跪倒于地。 陈蒨摆了摆手:“快起来,你继续侍候文招子吃饭,朕在旁边坐一会。” 刘诚起身,又坐回榻边,他端起碗,舀了一汤匙送到将军嘴边,旁边一个小内官双手轻轻捏住将军的两颊,将军的嘴微微张开,刘诚一边把汤匙里的汤羹灌进将军嘴里,一边用手巾轻轻按摩将军的喉部,帮助将军吞咽,即使这样小心翼翼,还是有一半汤羹从将军的嘴角两边流了出来,刘诚又用手巾擦拭干净。 一罐汤羹,喂了半个时辰才算结束,尚药和尚食的宫人们把碗具收了,刘诚跪到旁边,陈蒨这才坐到榻边,伸手握住那人的手,微笑道:“阿蛮,知道朕为什么这个时间回来吗?” 然后从袖里取出那枚新币,在那人面前边晃边说:“从今日起,我们陈国也有自已的钱币了,这是天嘉五铢,漂亮吗?百官都说此币不逊常平五铢,将永载史册。朕答应过你,铸出的第一枚新钱,朕要赐给你。”说着,把铜钱放在那人手里。 第100章 “这枚天嘉五铢在我大陈独一无二,背面画有日月,书有‘同辉’二字,太阳是朕,月亮是阿蛮,‘日月同辉’象征我二人心心相印。阿蛮,高不高兴啊,你睁开眼看一看啊?” 那人始终闭着眼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阿蛮,你听见了吗?你能听到朕说的话吗?……到底要朕怎么做,你才能醒过来啊?”陈蒨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王奕站在皇帝身后,轻轻叹了口气。 李德跪坐在刘诚身边,小声说:“唉——,你是没看见,圣上刚才跑得跟个孩子一样,连国事都不关心了,我当有什么急事呢,原来是把新钱拿给将军看啊!只可惜,将军看不到啊!” “将军虽然看不到,或许能听到呢,只是说不出来,我觉得将军还活着,说不定哪天就会醒过来。”刘诚小声说。 “可太医们背后都在说,将军醒不过来了,魂魄早已不在身体里,剩下的只是具躯壳而已。”李德摇了摇头。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吗?”刘诚生气了 。 “我是实话实说,将军昏迷快两个月了,哪次受伤昏迷这么长时间的?而且一点反应也没有。”李德道。 “你们出去、全都出去!”陈蒨突然吼起来。 王奕赶紧挥挥手,殿内所有人都退出殿外。 “圣上这些日子阴晴不定,脾气坏到了极点,今天圣上难得有了笑容,你们两个何苦往圣上心里捅刀子,要我说你们什么好呢?”王奕抱怨二人。 “可将军确实醒不过来了,我说的是实话呀!”李德不服气道:“你们都不敢说真话,我也想将军醒过来啊!但是这次真的……呜呜——”说到这,李德再也说不下去,伤心得抽泣起来。 站在殿前的宫人禁卫们闻之,也都掩面而泣,整个式乾殿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第158章 三件要事 快到午时,陈蒨垂头丧气地回到政事堂,到仲举已在殿中坐等多时,见皇帝进来了,起身上前行礼问:“陛下为何下朝回了式乾殿?难道是子高有什么不好吗?” “没有,他还是老样子。”陈蒨沮丧地说。 到仲举叹口气:“陛下不要灰心,子高吉人天相,陛下已下诏遍寻名医,周国齐国也都去了国书,一定会有办法的。” “朕今日下诏暂停死刑,也是想给子高积福。”陈蒨道:“唉——,不说这个了,到公一直等在这儿,是有什么要事吗?”陈蒨坐到桌案后。 “是的,有三件要事。”到仲举说:“第一件,周国遣使司会上土杜杲来建康商讨送还安成王事宜,人已经过江……” “商讨?”没等到仲举说完,陈蒨气得火冒三丈:“宇文护这老匹夫不守信,盟约上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还要商讨什么?本来去年就该送还阿弟,到现在拖着不放人,过河拆桥的老匹夫,实在可恶!” “陛下息怒,如今安成王在他手里,他现在反悔,我们也没有能拿捏他的筹码,等杜杲来了,看宇文护到底想要什么?”到仲举劝慰道。 “可惜了,早知老匹夫翻脸比翻书还快,就该听子高的,一步不让,先让宇文护把阿弟送回来,再给周军退路。”陈蒨说到这,哽咽得说不下去:“如今子高成了这样,若是他好好的,定是要与那杜杲理论……” “第二件,刘师知来信,说齐王已送南康王灵柩到了邺城,他和江德藻已经在着手准备出发,不日就将抵达京城。”到仲举说。 “好!”陈蒨一拍桌案、点头道:“看来新齐王延续了前齐王的国策,继续与我国交好,这样最好不过了。” “是啊!”到仲举说:“第三件,是山阴令韩延庆上书请求进京探望儿子。” 陈蒨愣了一下,立刻露出愧疚的表情:“怪朕怪朕,朕居然忘了,子高出了这么大的事,朕都没有想起接阿爷进京,还让阿爷上书来请求,你马上核准,今天就派快马去山阴,请阿爷一家来京,命沿途驿馆给予方便,照顾好阿爷一家的饮食起居。” “诺,臣这就去办。”到仲举拱手道。 六日后,韩延庆一家到达建康,到仲举把他们迎进门下省等待皇帝召见。 陈蒨闻报后,没有召见,而是亲自来到门下省,一见韩延庆夫妇,就拉住韩延庆的手,称呼夫妇俩“阿爷阿娘”。 韩延庆受宠若惊,慌忙跪地叩首:“陛下千万别这么喊,您现在贵为天子,臣实在受不起。” “有什么受不起的,朕最失意的时候,子高对朕不离不弃,阿爷也不怕受到牵连,还叫他忠诚事朕,朕这辈子都认您这个阿爷,还有阿娘。”陈蒨一手握着韩延庆的手,一手又握住蛮子阿娘的手。 “我家蛮子怎么样了啊?”蛮子阿娘着急地问。 陈蒨道:“阿娘别急,子高暂无生命危险,只是还在昏睡,阿爷阿娘吃过饭了没有?” “哪有心思吃饭啊,我就想见儿子,听说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我是天天哭、夜夜做噩梦……呜呜呜——”蛮子阿娘说到这又哭了起来。 “你这婆娘,哭什么呢,圣上面前不要失礼。”韩延庆斥责老婆。 “什么礼不礼的,我儿子都快死了,我还不能哭啦?”蛮子阿娘哭得更伤心了。 “阿爷别说阿娘了。阿娘啊,子高伤无大碍,阿娘不要着急,朕马上就带两位大人去见子高。”陈蒨说着话,目光停留在两人身旁站着的一个身材娇小、年轻漂亮的妇人身上,看她穿戴朴素淡雅,衣料饰品却不普通,不像个丫鬟,难道是…… 第101章 第159章 阿蛮的初恋 韩延庆赶忙介绍:“这是子高的媳妇,燕儿还不拜见圣上?” 年轻妇人怯生生地行礼:“贱妾袁氏燕儿叩见陛下。” 陈蒨上下打量,这妇人比自已想的要好看,原以为被弃的商人妾能美到哪里去,见她身材娇小,却是凹凸有致,穿着打扮虽然朴素,仍掩不住的明媚动人。 难怪阿蛮会娶她,一想到这个漂亮妇人是阿蛮的初恋,陈蒨心里就不是滋味,这世上竟然有人比自已提前一步得到阿蛮的爱,一个屠夫的女儿,嫁为商人妾,不能生育,还能成为阿蛮的妻子、文招县子夫人,得到了阿蛮的所有,陈蒨感到郁闷至极。 以前嫉妒舜华,原来嫉妒错了,眼前这个女人,才是阿蛮从始至终爱着的人,将来他们还要睡在一个墓穴里,真正让自已嫉妒得发狂,恨不能一剑结果了她,但是他只能想想,根本不敢,凡是阿蛮喜欢的,他只能爱乌及乌,就像黄苍、阿凤,但是对这个女人,他实在没法装出一副好脸色。 “陛下、陛下?”王奕见皇帝眼睛看得发直,连连提醒。 陈蒨这才回过神,他没理会袁燕儿,问韩延庆:“苟儿阿弟呢?” “苟儿是想来的,但家里还要有人打理,臣让苟儿留在家里了。”韩延庆回道。 “无事,苟儿阿弟什么时候都可以来看望兄长。走,朕带两位大人去见子高。”陈蒨左手拉着韩延庆,右手扶着蛮子阿娘,出了门下省,没有乘舆,徒步前往式乾殿。 袁燕儿跪在地上,见皇帝拉着翁姑走了,没有跟自已说一句话,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到仲举摇摇头,对她说:“夫人起来吧,圣上和两位大人都走远了,咱们也跟着过去吧!” 袁燕儿“嗯”了一声,低着头跟从在到仲举身后。 式乾殿内,蛮子阿娘抱着儿子嚎啕大哭:“儿啊,你这是怎么了?睁开眼看看阿娘啊!阿娘来看你,你不睁开眼看看阿娘吗?你这么心狠,阿娘还没老呢,你就不管不顾阿娘了吗?都怪你阿爷,让你当什么兵,害阿娘一天到晚为你担惊受怕,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阿娘算是白生白养你了,呜呜呜——” 韩延庆坐在旁边直叹气,殿内众人都忍不住抹泪。 “蛮子还能醒过来吗?”韩延庆问陈蒨。 陈蒨不敢隐瞒:“太医没有定论,朕已在各州郡广贴告示,也给周国齐国去了国书,恳请他们派最好的医生来给子高治疗。” “唉——”韩延庆叹口气,起身跪下拱手:“臣想把蛮子接回家,恳请陛下恩准。” 陈蒨愣了一下,赶忙扶起韩延庆道:“不是朕不同意,子高身边不能缺了太医的治疗,每天还需要用十几种珍贵汤药续命,不然性命堪虞。” “这样啊!”韩延庆不放心地看了看儿子,叹口气:“臣还以为能接他回家住段日子呢,可怎么办呢,燕儿和他成婚也有大半年了,却只有成亲那几天住在一起,唉——,我儿现在这个样子,看来我们想抱个长房孙儿,是没什么指望了。” 陈蒨眉头一蹙,有话想说,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袁燕儿站在榻前,只敢偷偷地瞟几眼丈夫,皇帝敌视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什么话也不敢说,把头转到旁边悄悄抹眼泪。 第160章 耍无赖 韩延庆一家被安排在京城最好的驿馆居住,每日白天进宫看望儿子,但是延庆身为山阴令,县衙公务不能积压,待了六七天后,不得不请辞回去,皇帝挽留了几句,也没有再挽留了。 从始至终,袁燕儿只能站在旁边看着丈夫,连丈夫的手都没敢碰一下。 离京的那天,皇帝在嘉德殿摆了家宴,给韩延庆一家送行。 临别之时,韩延庆跪在陈蒨面前,双手奉上一只木盒,道:“臣有事要禀报陛下,这也是我儿去成州前交待我办的事。臣要弹劾前山阴县令、现上虞县令陆昉,此人不管是在山阴,还是在上虞,不执行陛下三十税一的国策,巧立名目,增设十几种苛捐杂税,与县里猾吏勾结一起,横征暴敛,压榨百姓,办理案件不公正,贪污受贿,造成数十桩冤假错案,山阴和上虞的百姓怨声载道,这是臣弹劾他的奏书,以及百姓的举报信和违法的证明材料。” 陈蒨收下木盒,看都没看一眼,就交给王奕,命他直接送到廷尉府,交给廷尉卿查办。 “陛下不看一看吗?”韩延庆困惑地问。 “不用看,朕相信阿爷不会冤枉好人。”陈蒨扶起韩延庆:“朕为什么把山阴这样的大县交给您,不光是因为您是子高的阿爷,也是因为您是个正直的人,正直的阿爷才能教出正直的儿子,就像朕相信子高一样,朕也相信阿爷。” 韩延庆激动得热泪盈眶:“臣一定尽心尽力地治理好山阴,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送走了韩延庆一家没几日,南康王陈昙朗的灵柩在刘师知、江德藻的护送下回到建康。 陈蒨素服率百官出城迎接,在灵柩前大哭一场,随后灵柩移送皇家寺院庄严寺念经祈福,之后附葬于陈霸先万安陵侧,随灵柩回来的南康王两个儿子方华、方旷皆被授封侯爵。 二月中旬,周司会上土杜杲到达建康,陈蒨在太极殿召见了他。 “周使司会上土杜杲拜见陈王陛下,愿陛下身体康健,愿陈国繁荣昌盛,愿周陈两国永世友好。”杜杲跪下行礼。 第102章 陈蒨点了点头,微笑道:“希望承子晖吉言,周王可好?大冢宰可好?” “我王和大冢宰都好,谢陈王关心。”杜杲回答。 “平身吧,赐座。”陈蒨抬手,有内谒者拿着软垫请杜杲坐下。 “朕听说子晖此来是要商谈送还安成王之事,然陈周盟约去年就已达成一致,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我陈国放归贺若敦部,周国就放归朕的阿弟,可是直到现在,朕的阿弟还滞留在长安,大冢宰是要反悔吗?”陈蒨道。 杜杲拱手:“大冢宰怎会反悔,这次派使臣来,就是谈送还安成王的事,并请画野分疆、永敦邻好。” “笑话!两国疆界不是都在盟约上画好了吗?还要画什么疆、分什么野?”刘师知愤然道:“你们迟迟不送还安成王,还好意思说重新分疆画野,世上怎会有像你们这样的厚颜无耻之人?” “就是,就是,太无耻了!”……太极殿内外,百官们一片愤然之声。 第161章 世上没有后悔药 杜杲脸上没有一丝愧色,反倒微笑:“阁下说我们无耻?那请问阁下,晋安王人在哪里?” 刘师知顿时语塞,低下头不再说话。 杜杲道:“使臣这次是来为梁国要回故土,并非为了周国,没有违背盟约,哪里无耻了?” “狡辩!”孔奂指着杜杲斥责:“什么梁国?萧詧不过一江陵城主耳,事事都要听命总管,他只是你周国的傀儡。” 杜杲没有理会他,起身向陈蒨拱手:“陛下还未称帝时,大冢宰就对安成王礼遇有加,衣食照顾,不曾亏待。陛下登基后,安成王身份尊贵无比,平日用度都是按照王公的规格,本来去年就要送还安成王,恰好梁王来朝请求,想要回黔中和鲁山两郡,这两郡本来就是梁王原来的封地,地域不大,也不富庶,大冢宰就答应了梁王……” “大冢宰答应的可是我陈国的土地,实在搞笑,有本事你们派兵来打啊!打下来就是你们的,你们爱给谁给谁。”江德藻笑道。 “就是,有本事来打啊!”……百官们纷纷嘲笑着。 杜杲并不理会众人,对陈蒨说:“大冢宰承诺,只要归还黔中和鲁山,立刻就送还安成王,若陛下不放心,可先归还黔中,待安成王到达建康后,再归还鲁山,陛下只有这么一个弟弟,难道他的价值还抵不上两座边城?” 陈蒨默然无语,杜杲又道:“使臣听说前几日南康王的灵柩回到建康,真是可惜啊,当初贵国武皇帝要是肯和齐国和谈、放归齐将,也不至于此啊!” “大胆!你这是赤裸裸地威胁朕吗?”陈蒨怒目拍案。 杜杲面无惧色:“使臣是好心提醒,世上没有后悔药,陛下莫要后悔啊!” 陈蒨强忍怒火,对到仲举和徐陵道:“朕今日身体不适,由侍中和太府卿接待周国使臣,朕失陪了。”说完,甩袖离去。 “阿蛮,宇文护这老匹夫不讲信用,拿朕的弟弟要胁朕,要朕用黔中和鲁山两郡交换,朕该怎么办啊?”式乾殿里,陈蒨坐在床榻边,手握着那人的手,眼中掉泪:“你要是好好的,还能帮朕一起想想办法,唉——” 陈蒨絮絮叨叨地说着:“朕若是答应宇文护,百官肯定是不同意的,但朕真的好怕,怕像叔父那样,朕不想这辈子看不到阿弟,谁知道有没有下辈子呢,朕不想后悔,不知叔父临终前有没有后悔,你说朕心狠,可是朕不狠不行,换叔父也是一样,如果昌弟回来,叔父肯定也不会放过朕。朕一直在想办法把师利救回来,可是若哪天朕不在了,又有谁在乎师利呢?朕到地下有何面目见阿爷阿娘……阿蛮,你告诉朕,朕该不该拿地换回阿弟呢?” 式乾殿外,一群人恭敬地站着等候。 李德对刘诚道:“你说圣上把我们全都赶出来,这是要跟韩将军说什么悄悄话呢?” 刘诚叹口气:“反正说什么,将军也听不到。” 第162章 望陛下三思 王奕摇摇头:“圣上也是人,需要发泄,刚才在前朝受了气,怒气冲冲离开的太极殿,这是向韩将军诉苦呢!圣上其实挺可怜的,自从韩将军昏迷不醒,现在连个说掏心窝子话的人也没有了。” “定是为了安成王不能回国的事,周国大冢宰不守信,不肯放安成王回来,听说要我们陈国拿黔中和鲁山两郡来换呢?你们说圣上会同意吗?”李德问。 王奕道:“当初宇文护要胁武皇帝拿地换世子,武皇帝直到驾崩都没同意,圣上也是像武皇帝一样强硬的人,我想圣上不会同意。” “这不好说,圣上心思难料,韩将军曾说,他有时也猜不透圣上的心思。”刘诚摇头:“不过即便圣上同意,百官们也未必会同意。” “是啊,圣上可是许诺与土大夫共治天下的,若是一意孤行,只怕百官那边过不了啊!”王奕点头。 直到午时,陈蒨才从式乾殿里出来,看起来心情大好。 王奕上前问:“陛下跟韩将军说完了?” 陈蒨“嗯”了一声,微笑道:“朕本来犹豫不决,幸亏有阿蛮帮朕做了决断。” “哦?”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心想,皇帝这是怎么了,一个人自言自语多了,出幻觉了? 刘诚心中一动,三步两步跑进殿内,见将军仍然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刘诚失望地摇头叹气:“圣上不是疯了吧?” 第103章 殿外,陈蒨坐上平肩舆,对王奕道:“传三省宰辅、八座卿土到政事堂议事。” “诺。”王奕猜着皇帝这是要与大臣们商谈接回安成王的事了。 “朕决定同意宇文护的要求,用黔中和鲁山两郡换回安成王,为防宇文护不守信用,这次先只交出黔中郡,等安成王安全到达建康后,再交出鲁山郡……”政事堂内,陈蒨坐在御座上道。 没等皇帝说完,殿内众臣群情激动。 孔奂起身拱手:“陛下,此事万万不可,黔中、鲁山地理位置重要,不能给周国啊,当初先皇为何不肯答应周国的要求,就是这个原因啊!” “是啊,陛下不能因为一已之私,弃国家利益于不顾。”到仲举也起身拱手。 袁枢说:“陛下思念兄弟,臣下理解,我们可派能说会道的使臣去周国与大冢宰交涉,用其他来交换安成王,土地一寸也不能让,望陛下三思。” 谢哲道:“臣推荐太府卿徐陵出使周国。” 徐陵愣了一下,起身拱手:“臣愿意出使周国,尽力说服宇文护。” “是啊!”“是啊!”“望陛下三思!”……,众人全都点头。 陈蒨站起身:“若是先皇当初同意了周国的要求,现在这御座上坐的就不是朕了,人生能有几次选择呢?朕即位就不年轻了,今年身体更是大不如前,太医也诊不出什么原因,朕不想将来后悔,若是朕万一哪天不豫,安成王只怕再也归不了国,所以,朕决定了,请诸位来不是商议,就是告知各位。” “什么?”“陛下这是要独断专行吗?”“那还叫我们来议什么事?”……,群臣炸开了锅,纷纷跪倒:“请陛下收回决定,以国家利益为重。” 第163章 皇帝亲弟回国了 “其他什么朕都可以与诸卿商量着决定,唯有此事,朕要自已决定,朕就只剩这么一个弟弟了,不想他走南康王的老路,朕没求过诸卿什么,这次朕求求诸卿给朕的阿弟一条活路吧!朕真的太想他了!呜呜呜——”陈蒨拱手跪地、头俯至手,向群臣行以空首礼,眼中落泪不停。 “陛下?”“这……”“臣等受不起啊!”……,群臣见皇帝竟然屈尊给臣子下跪了,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翌日,皇帝下诏由太府卿徐陵与周国使臣杜杲商讨画疆分野的具体事宜,三天后,杜杲满意地拿着新地图和陈国国书踏上返回周国的归途,陈蒨亲自送他直到京郊才止步。 “一切就拜托子晖了。”陈蒨拉着杜杲的手依依不舍。 “陛下放心,臣保证,安成王很快就会与陛下团聚。”杜杲信誓旦旦。 送行的人群中,江德藻不满地对孔奂道:“中丞一向忠言直谏,明显这次咱们陈国吃了亏,你们怎么就能同意皇帝愚蠢的决定?” 孔奂笑了笑:“愚蠢吗?圣上英明,何时蠢过?你只看到其一,没看到其二。圣上不仅是出于亲情,思念弟弟的缘故,也需要一位年轻力壮的兄弟辅助自已执掌朝堂。圣上年纪也不小了,而太子还年少,才能没有显现,圣上这么做,也是出于长远考虑,加强宗室的力量,国家才能长治久安。所以虽然失去两郡,对圣上来讲,却是利大于弊。先皇之所以没同意割地换回世子,关键在于咱们圣上的能力比世子那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先皇也不想世子回来继位吧!先皇真是圣明,传位给侄子而不是儿子,这是多么的不容易。” “哦,中丞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啊!”江德藻恍然大悟。 天嘉三年三月初七,安成王陈顼携其余家眷到达建康,一直在长安陪同的使主周弘正也随行回来。 陈顼离开周国前,周王宇文邕为表重视,拜陈顼为柱国大将军,诏都督、治小御伯下大夫杜杲送之还国【杜杲因出使陈国之功得以进授】。 陈蒨到京郊亲自迎接,兄弟俩相见,抱头痛哭,群臣无不掩袖而泣。 哭了一会,杜杲相劝:“陛下今与殿下重逢,这是大喜事啊,别哭坏了龙体。” 陈蒨这才止泪,拉着陈顼的手,对杜杲说:“这都是子晖的功劳啊!” 杜杲拱手:“我们周国这次除了送还安成王,还特遣姚太医来与韩将军治病,听闻韩将军昏迷不醒,周王和大冢宰甚是忧心呢!” “哦?”陈蒨大喜:“太好了,这真是双喜临门,姚大夫在哪?” 姚僧垣赶紧上前叩首行礼:“臣姚僧垣拜见陈王陛下。” “快快请起。”陈蒨扶起姚僧垣,笑道:“姚大夫来了,子高可是有救了。” “陛下!”“陛下!”许胤宗和秦如意也上前拜道。 “哈哈哈——”陈蒨又拉住他俩的手,大笑:“阿宗也来啦,如意你的腿好了吗?” “韩将军有事,臣怎么能不管呢!”许胤宗说。 “臣的腿好得差不多了,谢陛下关心。”秦如意回道。 “太好了,太好了!”陈蒨道:“朕在华林园设宴,给诸位接风洗尘。” 随后,命内谒者宣诏,授陈顼侍中、中书监、中卫将军,置佐史。 秦如意心里惦记着将军,请辞没有参加宴席,由李德带着直接去了式乾殿。 第164章 臣不敢 刚进式乾殿,秦如意快步跑到榻前,抱住将军就喊:“将军,如意回来了!将军,你看看如意,如意的腿好了!……” 说着站起来,转了一圈,又蹦又跳,刘诚在旁忍不住掉了泪:“你小子总算回来了,将军昏迷前还惦记着你的腿呢?” 第104章 秦如意见将军闭着眼,一动不动,拨弄着将军的头道:“将军,您别睡了,快看看如意啊!” “没用的,将军像这样已经两个多月了,这次受伤与前面不同,这次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唉——”刘诚长叹口气。 “怎么会这样?”秦如意抱着将军大哭起来。 “将军还说,你的腿要是治不好,叫你别当兵了,给你寄十万钱,让你在周国讨个老婆成个家呢!”刘诚流泪说。 “我不要成家,我就要侍候将军,呜呜呜——”秦如意顿时泣不成声。 华林园筵席上一片欢声笑语,陈蒨看着行事说话处处恭谨的陈顼,心里不是滋味,向弟弟招了招手,陈顼躬身走到兄长面前拱手:“陛下有什么吩咐?” “过来,到朕……阿兄身边来!”陈蒨拍了拍身边的位子,陈顼慌忙摇头:“臣不敢。” 陈蒨只得站起身,硬是拉着陈顼到自已身边坐下,笑道:“这里不是周国了,阿弟不必如此恭谨,你现在可是大陈国的安成王,朕一人之下、百官万民之上,还有谁比你更尊贵?” “臣、臣不敢、臣不敢……”陈顼如坐针毡,半悬着身子,根本不敢真坐。 陈蒨见陈顼额上竟冒出汗珠,大为不解:“阿弟,你……你不会是害怕为兄吧?” “没、没有……”陈顼说话舌头都打结了。 “唉——”陈蒨叹口气,心想可能是兄弟俩太久没见面的缘故,或者是以前自已教育弟妹不够耐心,经常发火,让阿弟阿妹有了阴影。 于是说:“师利是否觉得不自在,还是回自已座位吧!其实你我兄弟之间不用这样拘束,没有外人的时候,不用行君臣之礼,行家人礼就行了,宴席结束你就回家和王妃团圆吧!” “诺。”陈顼如释重负,起身退了两步,又拱手道:“臣想去见一见韩将军,可以吗?” 陈蒨笑道:“当然可以,现在宴席还没结束,等结束了,阿兄和你一道回去。” “诺。”陈顼高兴地回到自已座位。 陈蒨再看看杜杲,心中有些不甘,对杜杲说:“杜卿啊!家弟今蒙礼遣,实是周朝之惠。然不还彼鲁山,亦恐未能及此啊!” 杜杲略微愣了一下,笑着回答:“安成王在关中,乃咸阳一布衣耳。然是陈之介弟,其价岂止一城。本朝亲睦九族,恕已及物,上遵太祖遗旨,下思继好之义。所以发德音者,盖为此也。若知止侔鲁山,固当不贪一镇。况鲁山梁之旧地,梁即本朝蕃臣,若以始未言之,鲁山自合归国。云以寻常之土,易已骨肉之亲,使臣犹谓不可,何以闻诸朝廷。” 陈蒨感到不好意思,笑道:“朕没有反悔的意思,只是开个玩笑,杜卿不必当真。” 因为想着快点给韩子高诊治,本来准备多日的国宴也就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陈蒨拉着陈顼坐上平肩舆,姚僧垣被特赐板舆,许胤宗跟从在旁,一起前往式乾殿。 姚僧垣坐在榻边,右手搭在韩子高的手腕上,殿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影响到姚太医的诊断。 过了一刻时间,姚僧垣才把韩子高的手放回锦被里。 “师父,怎么样?”许胤宗问。 “你也来诊下脉。”姚僧垣站起身。 许胤宗坐到师父刚才坐的位置上,给韩子高诊脉。 过了一刻多时间,许胤宗把韩子高的手放回锦被里,又伸手翻开韩子高的眼皮,捧着头转来转去,方才回头对师父道:“将军的脉像平稳,就像睡着了一般,看不出什么病症,但是瞳孔没有任何反应,真是不知如何下手。” 姚僧垣点了点头:“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病人,以前听别人说过有‘活死人’的病症,就是身体还活着,但是人其实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陈蒨急问。 第165章 尽瞎说 姚僧垣深深叹了口气:“‘活死人‘讲白了,就是死了,人的魂魄早已不在身体里,只是具活的尸体而已。” “不会的,不会的,子高每次都会醒过来,这次也是一样……呜呜呜——”陈蒨说着说着,哽咽得哭了起来。?? “陛下不要难过,韩将军未必是臣刚才说的那种,臣会试着用各种方法救治,看看能不能让将军醒过来,只要将军能有反应,哪怕是一点,就有醒过来的机会。”姚僧垣安慰。 “是啊,臣也会帮着师父一起想方法,只要将军活着,还是有希望能醒过来的。”许胤宗也劝说。 陈蒨止住哭泣:“希望如此,朕就指望你们二位了,有什么需要,太医署会全力配合,不用担心钱的事。”又转头对王奕道:“重光,把侧殿收拾出来给姚太医师徒俩居住,方便他们给子高诊治,饮食用具都要最好的。” 王奕拱手称诺。 “臣和胤宗先商量治疗方案,等商量好了,再开始治疗。”姚僧垣道。 这时,到仲举进殿对陈蒨拱手道:“陛下,嘉德殿学土、始兴王府记室参军姚察在台阁候了一天了,请求与父亲见面。”【姚察、姚思廉父子就是正史《陈书》的作者。】 陈蒨面露愧疚:“哎呀,朕就想着救治子高,都忘了这事了,姚大夫与家人多少年没见面了,今日还是先回去与家人团聚吧!” 姚僧垣跪地叩首:“臣谢陛下,这也是托韩将军的福啊,不然臣也没机会回家,臣一定尽心尽力救治韩将军,请陛下放心。” 第105章 “好,治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重光,还是用板舆送姚大夫回家。”陈蒨从围榻上站起,对陈顼道:“朕还要去政事堂把今天的奏章批完,阿弟你回王府与王妃团聚吧!” 陈顼拱手:“不着急,臣坐一会再走。” 陈蒨看了看榻上那人,点头:“也好,你和子高许久没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你试着跟他多说说话,说不定他能听见呢!朕就不陪你了,明日找个时间,咱们兄弟再絮话吧!” “诺。”陈顼又拱手。 陈蒨笑笑,转身离去,姚僧垣也跟着出去了。 殿里只剩下陈顼、刘诚和秦如意,其他就是侍候在旁的十几个内官了。 秦如意对刘诚道:“这段日子,队主辛苦了,今天属下先熟悉一下怎么照顾将军,明日队主回家与夫人团聚,这里就交给属下吧!” “好啊,你来了,我便放心把将军交给你,以后,咱们一人半天,轮流照顾将军……”刘诚开始交待秦如意每个时辰该做什么。 两人说话之间,陈顼坐到榻边,伸手摸进锦被里,握住那人的手,那人的手是暖的,见他呼吸均匀,就像平日睡着时的模样。 “子高,不见半年,你怎么成了这样?”陈顼眼中泪光闪烁。 “我也不知道跟你说什么好?你喜欢听我吹‘蜉蝣’,我现在就吹给你听,说不定对你的病情有帮助,你若听得见,就快点醒过来吧!”陈顼从腰间取出竹笛,放在唇下,开始吹奏。 凄凉哀婉的笛声在殿内回荡,刘诚和秦如意停下对话,全都回头看向床榻间的两人。 “诶,队主,您有没有觉得,安成王是不是喜欢咱们将军啊?”秦如意小声在刘诚耳旁道。 “你小子胡说八道,安成王可是有一堆老婆的。”刘诚小声说。 “圣上也有一堆老婆,还不是爱着咱们将军。”秦如意道。 “那能一样吗?安成王喜欢将军,就跟周王、齐王喜欢将军一样,只是欣赏的喜欢。”刘诚说。 “这个时间他不回家陪老婆,还在这里给咱们将军吹笛,你不觉得怪怪的吗?”秦如意道。 “怪什么?你小子没成亲,懂什么,尽瞎说,去侧殿帮许先生收拾东西去!”刘诚气得拍了一下如意的头。 一曲吹完,陈顼见那人没有一点反应,又连吹了‘桓伊三弄’‘酒狂’两首曲子,吹到曲调高亢激烈处,那人仍是无动于衷,陈顼放下笛子,失望地长长叹了口气。 “殿下,您别叹气,经常来给将军吹笛,说不定哪天就把将军吹醒了呢!”刘诚在旁宽慰。 “也只有如此了。”陈顼收笛起身:“我明日再来看将军。” “好啊!”刘诚恭恭敬敬地把安成王送出式乾殿。 第166章 论功行赏 第二天,姚僧垣带着许胤宗,开始给韩子高施行针灸治疗,然而十天过后,韩子高依然没有一点反应,这也把姚僧垣愁得没有办法,因为按照计划,周国使团要归国了,姚僧垣也不得不和使团一起回去。 “我先回去,再查找医书,想想新的办法,你留下来继续我们的治疗方案。”姚僧垣嘱咐许胤宗。 “师父放心,有什么好主意,您就写信给我。”许胤宗点头。 陈蒨亲自送杜杲等人出了京郊,又是依依不舍地拉着杜杲的手:“帮朕问好周王和大冢宰,希望陈周两国永为睦邻,希望下次还是杜卿来出使我国。” “谢陛下抬爱,使臣定为两国友好竭尽全力。”杜杲叩首拜道。 送走了周国使团,陈蒨回到式乾殿,远远地就听见殿里传来悠扬的笛声,他微微皱了皱眉。 这十天,弟弟陈顼天天都来式乾殿,然而似乎不是来看他这个兄长的,弟弟天天都在榻前给子高吹笛、跟子高说话,和他这个亲兄长倒没说上几句,这让他心里不是滋味,不知是该嫉妒弟弟,还是该嫉妒阿蛮,都是心心念念的人啊! “陛下怎么不进殿?”王奕在旁问。 “朕突然想起还有急事要办,去政事堂吧!”陈蒨转身又坐上平肩舆。 三月中旬,东阳连日大雨,之前侯安都命将土们沿着山谷堆土石为堰,没过几日,从桃枝岭上流下的雨水很快涨满围堰。 二十一日,侯安都引船入堰,在船上起楼,与留异修筑的栅城等高,于楼上置拍竿,发拍击碎留异栅城,陈军驾船乘势一拥而入,桃枝岭随即被攻破。 留异与第二子忠臣趁乱脱逃,投奔晋安陈宝应,陈军俘虏留异妻儿,尽收其人马甲仗,东阳郡平。 夏四月初四,皇帝下诏曲赦东阳郡,侯安都也率讨伐诸军凯旋而归,回到建康,扎营城郊。 打了胜仗,朝廷论功行赏。征北将军、南徐州刺史、司空侯安都授侍中、加封征北大将军。参与讨伐诸将皆有封赏,周宝安功劳第一,入朝为给事黄门侍郎、升卫尉卿;萧摩诃授巴山太守;戴僧朔加封壮武将军、授北江州刺史、领南陵太守;侯昌升右军将军;樊胜授右军司马;……,但议到韩子高这里起了分歧。 皇帝的意思,授韩子高假节、加封贞毅将军、授东阳太守、进爵为伯。 可三省八座认为韩子高因伤半途离开桃枝岭,没有参加最终平定留异的决胜战,只有护送粮草的功劳,且人到现在没醒,怎能授东阳太守这种实职,而且东阳太守就是代替留异的的位置,应授给此次功劳排位在前的将领,韩子高只有辅助之功,至多加个贞毅将军。 第106章 陈蒨与他们据理力争,强调韩子高虽然半途离开,但是是因为追击留异、单人匹马冲入栅城而受的伤,若不是因为中箭、朝廷大军还没来及跟进,当时留异就平定了,这些军报上都写得清清楚楚,是不争的事实。 皇帝越说越气,又指责少府卿江大权研制的甲胄是罪魁祸首,若不是江大权夸下海口,说什么甲胄刀箭不入,文招子怎会以身犯险而中箭。 江大权一听,指天发誓自已研制的甲胄没问题,那箭是从兜鍪和项顿的缝隙之间钻进去的,这不能怪甲胄呀,越解释越委屈,一头就要往柱子上撞,同朝们赶紧阻拦,政事堂里立时乱成一团。 侯安都闻讯进殿,力排众议,大声道:“今日安都能凯旋而归,全是因为韩将军献的堆堰造湖的计策,如果安都早听韩将军之言,韩将军也不会中箭重伤,我军数千将土也不会埋骨桃枝岭,所以此次讨平留异,虽然周宝安杀敌最多,定为功劳第一,但其实,韩将军才是真正的功劳第一,所以安都以为,韩将军得到怎样的封赏都是应该的,不能因为他半途离开就看低了他的功绩。” 见征讨统帅力挺韩子高,袁枢等人终于松了口。 但在韩子高封伯和授东阳太守这两点上,袁枢等人还是死不让步,认为加爵必须要有可以计量的战功,不然以后评定就会有偏差,陈蒨最后也只好让了一步,同意暂不封伯,东阳太守先由这次功劳排名在前的始兴王长史陆山才代领,等到文招子伤好恢复后再由文招子接任。 最终封赏诸将的诏书写上,授韩子高假节、东阳太守、加封贞毅将军。 宣诏之后,皇帝在太极东堂设宴,为征讨众将庆贺胜利。 第167章 居功自傲 酒过三巡,侯安都喝得半醉,不觉飘飘然,举杯问陈蒨:“陛下现在比起当初作临川王时如何?” 陈蒨笑了笑,没有说话。 “陛下比临川王时如何?”侯安都又问。 陈蒨皱了皱眉,仍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围的人都觉察到皇帝不高兴了,坐在侯安都身边的别驾周弘实伸手扯了扯侯安都的衣袖,可侯安都根本不理会,端着酒杯站起身,径直走到陈蒨面前,再次问:“陛下怎么不回答臣呀?” 陈蒨微笑说:“虽是天命,也多亏了明公的帮助,这杯酒,朕敬明公。”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陛下爽快,哈哈哈——”侯安都大笑着也仰脖饮完杯中酒,然后竟然一屁股坐在陈蒨身旁,靠在陈蒨耳边道:“刚才若不是臣力挺子高,陛下如何能说服他们?陛下该怎么谢臣啊?” 陈蒨点了点头:“明公说的没错,朕再敬明公一杯。”说着拎起鸡首壶亲自给侯安都斟酒,又敬侯安都一杯。 王奕看不下去,提醒道:“桂阳公请坐回您的座位。” “我和圣上还有话没说完呢,要你这个奴才多嘴?”侯安都一瞪眼。 王奕气得冒火,侯安都胆子也太大了,打了胜仗不得了吗?公然坐在皇帝的御座上,还有人臣之相吗?自已虽为内侍,但与其他内侍不同,是皇帝请自已来的,不是获罪入宫,身份地位和朝堂上的大臣无异,皇帝对自已从来客客气气,啥时成了奴才,正要理论,见陈蒨对自已使了个眼色,意思让自已不要说话,只得忍气吞声。 “明公有什么话要与朕说?”陈蒨笑问。 侯安都道:“过两天是臣的生日,臣想宴请同朝们,只是臣在京中没有府邸,宴请的人又多,没有地方可以摆下筵席,想向陛下借个地方,不知陛下能否同意?” 所有坐在御前的人听到这话都呆住了。 陈蒨不露声色,笑问:“不知明公看上朕的哪座宫殿?” “哪座都行,反正比臣的营帐要强得多。”侯安都醉眼迷离地说。 “好,朕把嘉德殿借给明公,朕用的供帐水饰也借给明公一套,明公的生日宴会,朕就不参加了,这样你们宾主不用拘束,可以玩得更尽兴,但朕的贺礼还是会送到。”陈蒨道。 侯安都大喜,起身跪在陈蒨面前,叩首拜了三拜,大声说:“臣谢陛下隆恩。” 宴席结束,陈蒨回到式乾殿,命王奕宣诏,刘诚哭着代将军跪领了封赏诏书。 看着沉睡在榻上的那人,自已是多么不容易争取来的封赏,可是对于他又有什么意义呢?自已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坚持? 好像那人会醒似的,唉—— “你们都出去,朕想和文招子说几句。”陈蒨满脸疲惫地坐在榻边。 许胤宗、秦如意会意,两人去侧殿休息,王奕带领宫人们都退到了殿外。 “圣上今天又受气了。”王奕道。 “不是打了胜仗,今天吃庆功宴吗?圣上怎么会受气的?”李德不解。 “你不在现场,我可是肺都快气炸了,别看圣上平常脾气火暴,遇上事可真能忍啊!”王奕说。 “嗯?快说说,怎么回事?”李德好奇地问。 第168章 朕觉得好累 式乾殿内,陈蒨半躺在榻上,怀里抱着那人,颓丧道:“朕觉得好累,皇帝这位子,有时真不想坐了……” “侯安都,现在越发的放肆,自从他平定王琳后,认为功劳盖世,大肆招聚文武之土,训练骑射,品评诗文,引褚玠、马枢、阴铿、萧摩诃、裴子烈等为宾客,府中动辄聚集千人。其部下将领也大都不遵法度,廷尉制裁追究,侯安都一律庇护,朕点过他好几次,然而他却不知悔改,反而日益骄横。写给朕的奏书是涂涂改改,就像写家信一样随意。当初,重云殿失火,他擅自带甲土、佩戴武器闯入殿内,朕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朕本来还念在他对朕登位立有大功,他犯的这些不法之事,朕宽容不与他计较,但是今日他实在太过分,居然坐朕的御座,还开口要借朕的宫殿给他办生日宴会,朕看他是要造反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朕下定决心要翦除这个心腹大患。只是他部下将土众多,又都是能征贯战,朕该怎么翦除他,才不被他觉察到呢?唉——,阿蛮,你要是醒过来多好,帮朕一起想想办法啊!” 第107章 说到这,陈蒨低下头看着那人,眼中流下两行泪水。 “陛下,昨日,侯安都在嘉德殿大宴宾客,他怀抱小妾坐在您的御座上接受宾客的拜贺,全无人臣之相,俨然把自已当成皇帝了,这是臣和御史们联名弹劾他的奏书。”政事堂内,孔奂递上奏书道。 陈蒨接过,放在桌上,说:“朕知道了,中丞还有别的事吗?” “陛下?您看都不看吗?”孔奂见皇帝不生气,奏书也不当回事,大为困惑。 “陛下,之前侯安都的部下多有犯法,臣的属下去抓捕,都因为跑到他的府里躲藏,而没法抓住治罪,臣也向陛下奏报过,可是陛下每次都说算了,陛下这样纵容他,只怕要生出大祸。”孔奂道:“现在以不守臣礼之罪抓捕他还来得及,莫要等将来他真的犯上作乱就悔之晚矣。” 陈蒨微微一笑:“休文不用担心,朕自有决断。” 孔奂还要劝说,到仲举在旁拉住他小声说:“中丞莫急,圣上会处理的,您就别再提此事了。” “好,好,臣不管了。”孔奂叹了口气,甩袖出殿而去。 “侯安都实在不像话,陛下这次还不追究吗?”到仲举问陈蒨。 “现在抓他不是时候,你想想,现在以不守臣礼的罪名抓他,哪怕是把前面包庇不法部下的罪名都算上,能定他死罪吗?至多关一阵子,还得放了他。”陈蒨道。 “陛下要杀他?可他毕竟打了那么多胜仗,还助您登上帝位。”到仲举心中一惊。 “是啊,连你都这么说,所以朕才要放纵他任意胡为,收集到足够定他死罪的时候,朕再收了他,而且现在朕即便要抓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抓住他,还有他的部下,朕也没想好怎么处置,是杀,还是赦?”陈蒨道:“他刚刚大胜而归,这个时候治他的罪是不合适的,必然有很多官员会为他求情。” 到仲举点头:“还是陛下想得周全。对了,江州刺史吴明彻讨周迪不克、请求援军的军报,陛下看了没有。” “看了,明彻打仗还是不如安都啊,要是侯瑱还活着就好了。”陈蒨叹气。 “难道陛下还有意让侯安都去支援?”到仲举问。 “朕不会再给他做大的机会,朕今日就让中书省拟诏,让他回京口。”陈蒨道。 “那周迪那边派谁支援呢?”到仲举问。 “不光是周迪,还有晋安刺史陈宝应,留异逃到他那里,朕已经三次去信让他交出留异,他居然一直拖着不给,还暗中与周迪书信不断,朕看他也是要造反了。”陈蒨深吸口气。 “陛下对陈宝应不可谓不厚待,还收他入皇家宗谱,他不感恩戴德,还想着造反,真是愧对陛下的恩典。”到仲举摇头道。 “留异是不能留了。周迪那边打不下来,朕也不会用安都,现在手上没有堪任的大将,想先下诏安抚,平心而论,周迪政绩人品都不错,只要他肯入朝见朕,留儿子在京任职,朕还给他机会。至于陈宝应那边,朕也会再去信,只要他交出留异,朕还会给他机会。”陈蒨说。 “若陛下仁至义尽,他们还不肯从命呢?”到仲举问。 第169章 谁是一家人 “那就只有打了,朕不怕打仗,现在安成王回来了,朕打算历练历练他,加强宗室的力量,朕的儿子们年少,还不能驾驭像安都这样的悍将,还有像欧阳頠那样的大州刺史。”陈蒨叹气。 “陛下虽失两郡,但得到弟弟相助,开始臣还想不通,现在臣觉得陛下是明智的。”到仲举点头。 “只是朕这个弟弟回来后,似乎心不在政事上,天天待在式乾殿里吹笛子,朕真是发愁,他是不是在周国做平民懒散惯了,也不去与大臣们交往,朕是该让他出去学习如何独当一面。”陈蒨说:“朕近日会与三省八座商讨,让安成王总督诸军,与吴明彻会合,如果周迪仍不肯从命到京述职,那就开战。” 傍晚,建康郊外侯安都大营,侯安都正和别驾周弘实一边巡营、一边说话。 周弘实道:“吴明彻讨伐周迪不克,听说朝中许多大臣都推荐您去做讨伐统帅呢!” “哈哈哈——”侯安都背手大笑:“周迪小患尔,某若出手,不日便克,吴明彻,呵呵,有名的‘跑得快将军’,就没见他打过什么胜仗,跑的倒是真快,哈哈哈——” 笑声还没落,萧摩诃急急地跑来,拱手说:“圣上下诏,命您率军即刻返回京口,天使现在营门口等您跪接圣旨呢!” “啊?”侯安都惊愕地又问:“你说的是返回京口?” “是啊!”萧摩诃回道。 周弘实忧心忡忡地说:“怎么会这样?不该啊,会不会是您向圣上借宫殿办寿宴的事令圣上不高兴了,属下劝您不要借、不要借,您非不听,说什么你和圣上是结拜兄弟,天子哪有什么兄弟,天家无亲情,只有君臣,属下劝您赶紧进宫向圣上解释解释。” 侯安都皱了皱眉:“怎么进宫?你没听到吗?圣旨是要我即刻返回京口,哪有机会让你进宫,唉——,我把圣上当兄弟,才开口向他借个地方,他不愿意就直说,为什么又一口答应,表面上装得什么意见也没有,没想到我为他做了那么多,到头来还是担心我有异图,好,我走便是,让他放心!” 六月,周迪仍不应命,皇帝下诏任侍中、中卫将军安成王陈顼为骠骑将军、扬州刺史,总督诸军讨伐周迪。 第108章 “阿弟果然在这里,再过一个时辰大军就要开拔,时间紧迫,还不忘来跟子高辞行?”陈蒨走进式乾殿,对坐在榻边的陈顼道。 陈顼赶紧起身,拱手说:“臣吹一曲就走,不会耽误出发。” “朕不是赶你,这些天朕看出来了,你天天来这儿吹笛,对子高很是关心啊!”陈蒨道。 “不……不,臣来吹笛子只是因为感谢韩将军,臣能回来,多亏了韩将军……”陈顼结巴地解释着。 陈蒨笑了笑,拉着弟弟坐到旁边的围榻上,微笑说:“回来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是唯唯诺诺的,这里不是朝堂,用家人称呼就行了。” “诺,阿兄。”陈顼点了点头。 “你经常去章太后那里?章太后跟你说了什么?”陈蒨问。 “不是经常,三五日才去一次,说说家常话,太后很想念以前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陈顼解释。 陈蒨鼻子里冷哼一声:“以后太后宫里,你少去,什么一家人,朕和你才是一家人!” 第170章 梅雨难熬 “阿兄,太后一个月才能见一次大长公主,您这样做是不是太苛刻了,几年没见阿婶,阿婶老了很多,昌弟不幸早逝,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人在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亲人相伴,实在可怜……”陈顼道。 “闭嘴,”陈蒨一拳捶在案几上,怒目打断:“你知道个屁!先皇、太后害朕的时候,你在周国,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朕不在了,你能回得来吗?先皇、昌弟、太后,他们谁会救你,朕告诉你,这世上真正关心你的,只有阿兄我,不要受太后蛊惑,以后太后宫里,不要再去了。” 陈顼额上冒汗,慌忙站起,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头聆听兄长的训斥。 陈蒨看着他那个怂样,叹了口气:“师利,你回来有两个多月了,怎么还像在周国一样,这里是陈国,你是陈国的安成王,朕的亲弟弟,拿出王的威严,这次派你总督众军征讨周迪,朕就是想历练你,待讨平了周迪,你有了战功,也有了威望,大陈朝堂以后还要靠你帮朕协理呢!” “诺。”陈顼点头。 “你要记住,朕和阿弟你、阿妹楚佩才是一家人,你要亲近朕和楚佩,而不是太后和舜华,懂了吗?”陈蒨指了指,示意陈顼坐下,陈顼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下。 陈蒨对王奕使了个眼色,王奕会意带领殿内众人全部退出殿外。 见殿内再无他人,陈蒨低语:“之前朕和你说过,想请何姬帮忙,孩子快要生了,就在这几日。” “此事阿弟跟她们说好了,阿兄尽管放心。”陈顼也低声回答。 “好,朕不想这孩子生下来无名无份,可惜朕的后宫不省心,不然朕就养在身边了,还是阿弟的后宫比朕的强,你的王妃贤德啊!”陈蒨叹道。 “阿嫂也贤德啊,怎么不省心?是阿兄不放心吧!”陈顼感到困惑。 陈蒨苦笑一声:“你不知道,朕也不想说,说来说去还是怪朕自已,对付女人啊,还是师利你有本事,哈哈哈——” 梅雨季节,江南雨水不绝,式乾殿到处漏水,王奕让内官们用铜盆接着,殿内湿气很大,一天到晚被褥摸着都是潮的,没有晴天,衣服被褥只能放到熏笼上烤干,陈蒨看着直叹气,以前自已将就也罢了,可是昏迷不醒的病人本来就容易得褥疮,于是召来少府卿江大权。 “朕自登基以来,为了提倡勤俭,式乾殿虽然破旧也没舍得修过,但是现在漏水的地方太多,被褥从早到晚都是湿的,江卿想办法把这事尽快解决。”陈蒨道。 江大权拱手:“不光是式乾殿,今年梅雨季几乎天天在下雨,许多宫殿都因年久失修向臣报修呢!臣想着是该重修一下了,只是修补宫殿需要花费大量国帑,不是臣能决定的,请陛下召度支尚书,只要钱没问题,臣一定很快解决。” 陈蒨点头,对王奕说:“宣度支尚书王劢见朕。” 很快,王劢来到式乾殿,陈蒨带着他看了几处漏水严重的地方,把自已想修宫殿的事说了,讲完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朕自已下的禁奢令,本不该开这个口,但殿里多处漏水,床褥一天到晚都是湿的……” 没等陈蒨说完,度支尚书王劢笑着拱手:“陛下莫要说了,若是去年,臣还真拿不出钱来,但是现在国库充盈,不要说修几座宫殿,建造一座新宫都可以。” “什么?”陈蒨又惊又喜:“王卿是说真的吗?” “自去年下半年,各州郡都能按时按数缴纳税赋,年底陛下实施盐酒专卖的政策,财政增加大笔收入来源,陛下带头执行禁奢令,整个国家都在开源节流,现在国库已存有近十亿钱,宫苑粮仓里的粮食也多到装不下,臣还打算向陛下上书,宫中可以适度花销,因为粮食不用只会白白烂掉,可惜了。”王劢道。 “没想到平叛未停,这么快还能存下如此多的钱粮,朕真是没想到啊!”陈蒨发自内心地大笑:“照这样的算法,再过个两三年,我大陈岂不是要赶上富庶的齐国了,哈哈哈——” “所以现在陛下修建宫殿,于国于民反而是件好事。”王劢说。 “好,朕不是不会花钱,是没钱不敢花啊,既然有钱了,朕想建造一座新宫,宫苑中要有一个大湖、湖中有一个小洲、湖的一边有茂林修竹的山林……,不知在哪里建合适啊?”陈蒨双手在空中比划着心中理想的宫苑样子。 第109章 江大权道:“侯景祸乱京城,乐游苑大半被毁,一直荒废着,那里本来有山有水,臣以为适合建造陛下所说的新宫。” “嗯,朕也有这个打算。”陈蒨点头。 江大权又说:“修补式乾殿的任务就交给臣,至于建造新宫,臣不是这方面的行家,臣推荐起部尚书蔡俦担任将作大匠,负责建造新宫。” “太极殿是他重建的吧,那会国库空虚的时候,还能建得大气磅礴,现在有钱了,相信他一定能建得更好,就依江卿之言。”陈蒨笑道。 第171章 美人胚子 三更鼓声刚过,建康宫永巷深处的一座偏殿里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但很快就安静下来,殿门开了一道缝,王奕怀抱襁褓从里面走出来,匆匆往式乾殿方向而去。 式乾殿里还亮着灯,陈蒨背着手,心烦意乱地在殿内来回踱步,不时地望望殿门口。 王奕如同做贼一般悄悄溜进式乾殿,小心地打量四周,陈蒨见他来了,道:“无事,阿宗和如意他们都被朕打发到偏殿睡了。” “陛下,母子平安,果然是个带把儿的。”王奕笑着向陈蒨报喜。 陈蒨喜笑颜开,小心翼翼地抱过襁褓,皱了皱眉:“这肤色怎么一点不白啊?” “稳婆说刚生下来,若是肤色显白的反而不白,像这样红彤彤的过几天可就白得很呢!”王奕微笑说:“您看,这眉眼多好看啊,不说是个带把儿的,谁见了不说是小娘子呢!” 陈蒨笑起来:“真是个美人胚子,这孩子像阿爷啊!” 情不自禁地亲了两口,然后欢天喜地把襁褓抱到榻上,放在昏睡的那人脸旁,道:“阿蛮,快看看你儿子,这是你儿子啊!” “还打哈欠呢!真是可爱啊!”陈蒨伸出手指逗弄着婴儿,心想自已的孩子出生时,都没现在这么开心,刚生下的孩子好柔弱啊,像个小乳猪一样,粉粉嫩嫩的。 “阿蛮,你感觉到了吗?这是你儿子呀!长得跟你一模一样,原来阿蛮刚生下来是这个样子,小小一只的小阿蛮啊!”陈蒨笑道。 “这孩子真乖,臣哄了几下就不哭了,这好脾气跟韩将军一样的,将来必定也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王奕在旁夸着。 “你错了,阿蛮可不是个听话的,实足的犟种,朕听阿爷说,阿蛮生下来稳婆怎么拧都不哭的,所以才起了蛮子这么个名字。”陈蒨摇了摇头。 “原来韩将军的名字是这样来的啊!”王奕笑说。 陈蒨把婴儿从襁褓中抱出,把他的脸贴在那人的脸上,婴儿闭着眼张开两只小手扒住那人的脸,嘴靠在那人高挺的鼻尖上吮吸着。 “这孩子是饿了吧?”陈蒨道。 “还没来及喂奶呢,臣就抱到陛下这儿来了,王妃那边已经备了乳娘,送过去就有奶吃。”王奕解释。 “把宫人安置好,不要走漏消息,这关系皇家宗嗣,不能出一点纰漏。”陈蒨说。 王奕点头:“陛下放心,跟那宫人说好了,她只知道孩子送人了,不知道孩子送给谁,一个平民出身的宫人,得到一大笔钱,还让她出宫嫁到一户好人家当主母,她承诺不会说出此事。” “那就好。”陈蒨坐在那人身旁,见那人被孩子抱着,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不觉鼻子发酸,掉下眼泪:“阿蛮,你的心真狠啊,是你的骨肉也不要,还要打掉,若不是朕舍不得,你就无后了。” 王奕在旁听得忍不住抬袖抹了抹眼泪。 婴儿使劲吮吸了一会,吃不到奶,小嘴一咧,“哇”的哭开了,可把陈蒨和王奕吓坏了,只怕惊醒了宫里人。 陈蒨慌忙抱起婴儿,又哄又晃,急道:“阿蛮倒是会唱歌哄孩子,那歌怎么唱来着,一唱孩子就不哭了,什么天光光……朕记不得了,宝宝别哭,别哭,把大伯哭得三魂吓掉两魂啊!” 王奕赶紧用襁褓包住婴儿,劝道:“陛下,天快亮了,让臣趁着天黑把孩子送出宫去吧!” “唉——”陈蒨叹了口气,虽然爱不释手,也不得不松手。 王奕抱走襁褓,转身离开式乾殿,陈蒨直送到殿门外,看着王奕匆匆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这才转身又坐回到那人榻前,望着那人消瘦的脸颊,伸手入锦被,握住那人的手,叹道:“阿蛮,你已经睡了快半年了。阿爷阿娘来看你,你不理;你的部下凯旋归来看你,你也不理;你儿子都生了,你还是不理。倒底要朕怎么做,你才能醒啊?” 第172章 皇太子大婚 秋七月二十一日(已丑),皇太子伯宗纳妃王氏。在位文武赐帛各有差,孝悌力田为父后者赐爵二级。 太子大婚的晚宴上,帝后难得坐在一起吃酒,沈妙容不觉多饮了几杯,对丈夫笑道:“妾今天好高兴,时间过得真快,药王一转眼也长大成人结婚了,陛下选的太子妃出身名门、才貌双全,少姬和药王真是相配啊!”【太子妃王少姬,出身琅琊王氏,父王固,陈左光禄大夫王通亲弟、梁武帝外甥,少年时为人处世高洁正直,广泛涉猎文史知识。陈永定年间,移居吴郡。陈文帝敬慕王固心地高洁,派人登门想与其联姻,聘王固之女为皇太子妃,王固表示愿意。天嘉二年,王固到京城,任命为国子祭酒。天嘉三年,升任中书令。陈文帝以礼相待非常隆重。】 “皇后满意就好。”陈蒨点头。 第110章 沈妙容拉住丈夫的手臂,顺势把头靠在丈夫肩上,眼波流转:“今天大喜的日子,宴席结束后,陛下去妾的寝宫吧!” “皇后喝多了。”陈蒨想推开妻子,可沈妙容死死抓着自已不放手。 陈蒨皱了皱眉,对在她身旁侍候的内官蒋裕道:“皇后醉了,你送皇后回宫吧!” “诺。”蒋裕不敢说什么,赶紧吩咐另外两个小内官和自已一起把皇后扶起。 “妾没醉,妾没醉,陛下有多久没到妾的宫里睡啦!不光是妾的宫里,整个后宫全都长满了草,我们这么多个大活人,还不如陛下寝宫里的那个活死人,哈哈哈……呜呜呜……”沈妙容又哭又笑地被扶走了。 陈蒨尴尬地叹口气,手扶额头,不敢直视百官们惊愕的目光。 孔奂放下耳杯,起身拱手:“陛下……” 陈蒨知他话无好话,连忙摆手:“今天太子大婚,有什么事,中丞明天到政事堂说。” 孔奂道:“臣有句话一直想说,今天百官都在,臣不吐不快。陛下与韩将军兄弟情深,本无可厚非,但陛下宠爱韩将军,也不应冷落后宫,这原是陛下的家事,外臣不该多嘴,不过帝后恩爱,阴阳平衡,国家才能长治久安,陛下不可如此偏爱啊!” 陈蒨正要发怒,中书令、太子妃父亲王固起身拱手:“臣在吴郡时,就听闻陛下宠爱韩将军的名声,到京城后亲眼所见,正如中丞所言,韩将军昏迷不醒已有半年,不说每日医药饮食耗费国帑上万钱,只说天天睡在陛下的寝宫,与陛下同榻而卧,这已经超出了兄弟、君臣的行为,街巷里百姓议论纷纷,陛下是天下臣民的榜样,您的一言一行都应该注意。” 陈蒨敬重王固高洁正直,只有强忍住不发火,解释说:“王卿有所不知,子高在京没有宅邸,所以住在朕的寝宫,没有住在驿馆,也是方便太医们治疗……” 徐陵起身拱手:“台阁那么大,可以安置的地方很多,距太医署也近,或者就住在太医署,不是更方便么?虽然您和韩将军清者自清,但是也要注意避嫌,何苦被他人非议,这对陛下、对韩将军的名声都不好。” “是啊!”“太医都说治不好了,不如放弃吧!”“就是,每日花费万钱,如同打了水漂。”“这都半年下来了,一百八十万连个响声都没有就没了,要是一辈子不醒,得花掉多少国帑啊!”“可不是嘛!”……百官们纷纷点头称是。 陈蒨再也压制不住怒火,猛地一拍桌案,耳杯都被拍得跳起:“文招子为国讨贼,冲锋陷阵才变成这样,国家给他花钱治病,不应该吗?你们有什么可抱怨的!” 到仲举起身拱手,陈蒨以为他是帮自已解围,心中暗喜道:“到公,你来说说。” “陛下,太医们不敢说,臣不得不说,忠言逆耳,陛下虽然不爱听,臣还是要说。之前在桃枝岭,臣以为韩将军能醒过来,为了挽救他的生命,臣觉得花费多少钱也是值得的。可是现在已经半年过去了,虽经多方医治,韩将军还是没有一点起色,臣以为韩将军已死,躺在式乾殿里的只是具没有魂魄的躯壳罢了,陛下该醒醒了,不如顺其自然,难道陛下要眼睁睁地看着韩将军油尽灯枯吗?呜呜呜——”到仲举泣说。 陈蒨气得头晕目眩,指着到仲举:“你、你……”突然嘴巴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下可把百官吓坏了,刚才还指摘不停,现在全都跪下了。 到仲举吓得脸也白了,赶紧上前扶住皇帝:“陛下息怒,是臣失言,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陈蒨没好气地甩开他,又指着百官怒道:“文招子好的时候,你们总想着弹劾他,把他赶离朕的身边。现在他躺着不能动了,你们恨不能他早点薨了。每天上万钱多吗?朕建新宫,花上亿的钱,也不见你们说什么,朕救治为国浴血重伤的文招子,你们却说三道四。好,朕用自已的钱,不用国帑。你们不要说什么天子无私财,朕当临川王的时候,还有些余财,养文招子一辈子绰绰有余。” “臣惶恐。”“臣惶恐。”……百官们连声告罪。 王奕扶着陈蒨小心地往殿外走,大声道:“圣上起驾回宫——” 第173章 巫蛊 “圣上这都是第几次吐血了?不能再让圣上动气。圣上年纪长了,身体不比从前,千万千万不能再发怒了。”式乾殿里,许胤宗给皇帝诊完脉道。 王奕叹气:“谁说不是呢,说起来真是气人,今天太子大婚,本是喜庆的日子,百官们却不省心,尤其是那个孔奂,他老是针对韩将军,韩将军如今昏迷不醒,什么也做不了,他还要弹劾韩将军,真是莫名其妙。” “嗤——”许胤宗不屑地说:“我在周国就听说了他的直名,子高就是脾气太好,还写信向圣上夸赞孔奂敢于直言,所以百官们才会有肆无恐。” 秦如意冷哼一声:“说来说去,他们就是嫉妒韩将军呗!看不得圣上和韩将军在一起……” “你们说够了没有,都出去!”陈蒨脸色苍白地吼道。 王奕等人面面相觑,躬身称诺退出殿外。 许胤宗道:“我去开药方。”秦如意跟着道:“我去抓药熬药。” 殿外值卫的李德走过来问王奕:“怎么你们又被圣上赶出来啦?” 王奕摇头叹气:“别提了,我们被赶出来是小事,圣上龙体有恙才是大事,这阵子式乾殿、政事堂各处宫殿都在大修,白天叮叮铛铛吵个不停,晚上圣上还要听夜间奏事,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唉——,没有韩将军,谁也劝不了圣上。” 第111章 “是啊!”李德点头:“都半年了,韩将军还是不醒,怕是真的醒不过来了,唉——” 八月的一天,陈蒨正在政事堂处理公务,少府卿江大权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陛下……”江大权拱手,欲言又止,眼睛四下打量。 陈蒨会意,命殿内所有人全部退出去,然后问:“江卿,什么事要单独向朕禀报?” 江大权跪下叩首:“臣惶恐啊!”说着从袖里掏出一个东西,举过头顶。 陈蒨走下御座,伸手拿过来看,是个桐木制作的人偶,正面插着针,背面写着字,像是某人的生辰八字。 陈蒨大惊失色:“这……桐人是哪里来的?” “是……是从式乾殿基石下发现的,今日工匠修整地坪时挖出来的。”江大权回道。 “在朕的寝宫,是有人要诅咒朕吗?”陈蒨怒不可遏:“巫蛊是宫里严禁的事,谁这么大胆,是谁要咒朕,查,严查!” “臣想请示陛下,怎么查,查什么范围,派谁来查?”江大权问。 陈蒨仔细打量桐人背面的字,心道,不对啊,这不是自已的生辰八字,再一想,竟是韩子高的生辰八字,原来被诅咒的不是自已,心里便猜到七八分。 “这是文招子的生辰八字。”陈蒨拔掉了桐人身上的针,坐回御座,把桐人放在桌案上。 “啊?!”江大权显然没有料到。 陈蒨想了想:“朕可以保证式乾殿的宫人不会干这事,查后宫……包括太后宫。” “那臣去和大长秋商量……”江大权正在说自已的计划,被陈蒨打断:“不,这件事交给你和重光来办,其他人都不能惊动,包括长秋卿,此事要绝对保密,与后宫相关的人都不能知道。” “哦,臣懂了。”江大权点头拱手。 陈蒨把桐人递给江大权,道:“文招子如今不能说也不能动,躺在床上,还有人要诅咒他死,朕真是心寒,朕知道前朝和后宫都对文招子议论颇多,文招子侍奉朕恭勤谨慎,没有任何错处,是朕没有处理好朕的后宫,是朕的过失,但在宫内施巫蛊之术,朕决不容忍,不管涉及到谁,必须严惩不怠,江卿,当初重云殿失火,文招子是帮你说过情的,你不要受别人的影响,不知道是非轻重。” “臣明白,韩将军帮臣说过话,臣当然记得,自是查个水落石出,请陛下放心。”江大权把桐人揣入袖中,叩首离去。 第174章 二次暴击 十天后的晚上,陈蒨看完奏书,正准备洗漱睡觉,王奕陪着江大权来到式乾殿内。 “是查出结果了吗?”陈蒨心中一动。 江大权拱手:“王常侍和臣在各宫安插耳目,暗中探查,今天终于查出埋下桐偶的是潘容华的宫人,臣在潘容华宫里找到了同样的偶人,还抓住了正在施蛊的巫女,巫女说是潘容华让她这么做的。” “潘容华?”陈蒨皱了皱眉:“像她的性子,说话向来口无遮拦,朕做吴兴太守的时候,她就对子高颇有微辞,说什么‘白天做侍卫,晚上当娈童’,就凭这个早就该打死,朕看在她生了伯固的份上,不与她计较,没想到这个毒妇居然嫉妒如此,干出诛灭九族的大祸来。” “巫女是怎么进到宫里的?”陈蒨问:“朕不是律令规定了严禁道土、沙弥、巫女进入后宫,长秋卿是怎么管理的,竟然宫中混进了巫女?” 江大权和王奕两人对望一眼,王奕拱手:“陛下,巫女就是大长秋偷偷领进来的。” “什么?!”陈蒨大惊,站起身问:“难道此事和皇后也有关系?” 已是人定时分,皇帝的平肩舆突然驾临显阳殿,王奕带领内官直接推开宫门而入,显阳殿的宫人们见皇帝来了正要跑去禀报,陈蒨见他们一个个神色慌张,觉得不对,命所有人都待在原地,不准动也不准说话。 然后,他径直走进显阳殿正殿,殿内的宫人见到皇帝吓得魂飞天外,陈蒨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宫人们全都跪下,叩首伏地,不敢出声。 此时大殿深处紫绡帏帐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呻吟声。 陈蒨皱紧眉头,王奕一只脚刚跨进门槛,又赶紧跨回去,转身把带来的内官们全部拦在殿门外。 陈蒨三步并作两步,伸手把帏帐一掀,里面两个寸缕不着的身子缠绕在一起。 沈妙容大吃一惊,她没想到皇帝会半夜到来,而且还一点声音都没有,突然出现在自已床前,顿时呆住了,蒋裕则吓得爬到床下,连连叩首:“小奴该死,小奴该死,陛下饶命啊!” “哐当”一件金属器物也跟着蒋裕掉在了床下。 陈蒨弯腰捡起那器物。 “哈哈哈——”陈蒨看着看着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中闪现泪光。 沈妙容死的心都有了,蒋裕低头不敢吭声。 “妙容……”陈蒨叹了口气,对瑟瑟发抖的皇后说:“你是皇后啊,母仪天下啊,怎么做出如此不堪之事!……太子知道吗?” “太子不知道……妾错了,妾错了,求陛下不要牵连太子,怎么责罚妾都可以,呜呜呜——”沈妙容跪在床上哭泣着。 陈蒨坐到围榻边,把那器物放到案几上,手扶额头,他本来是问罪巫蛊之事,没想到再被当头一棒。 呆坐了半刻时间,陈蒨终于开口:“朕还以为你跟哪个外臣……没想到竟和阉人,朕从来没禁止过这种东西,朕冷落了你们,你们拿这个来排解寂莫,朕不怪你们,但是你怎么和阉人?唉——” 第112章 “妾错了,妾错了,求陛下宽恕妾这次吧!妾以后再不敢了。”沈妙容哭哭啼啼。 “朕来这儿本来是为了另一件事,没想到……”陈蒨叹道:“这都是上天对朕的惩罚啊!” “陛下……”沈妙容不知所措,只是哭泣。 “朕从前以为你不是个好妒的人,但从朕当上皇帝后,朕发现你变了,你的手伸得太长,从后宫伸到了前朝,朕最不能忍后宫干政,你多次陷害子高,当朕不知道吗?每次查到你这儿,朕就不让再查了,以为你会收敛,没想到你一而再、再而三,现在竟然参与巫蛊之术,诅咒子高,他都那样了,你也不肯放过他吗?”陈蒨气得甩袖。 那器物被扫落地上。 第175章 天子一怒 “朕从前以为你不是个好妒的人,但从朕当上皇帝后,朕发现你变了,你的手伸得太长,从后宫伸到了前朝,朕最不能忍后宫干政,你多次陷害子高,当朕不知道吗?每次查到你这儿,朕就不让再查了,以为你会收敛,没想到你一而再、再而三,现在竟然参与巫蛊之术,诅咒子高,他都那样了,你也不肯放过他吗?”陈蒨气得甩袖把触器扫落地上。 “妾错了,妾错了,求陛下饶了妾吧!”沈妙容这才知道自已在劫难逃了,后妃与内官对食或罪不致死,行巫蛊之术定是罪不容赦。 “朕若废了你,太子可怎么办呢?”陈蒨痛苦地握拳捶着案几:“朕该怎么处置你呢?” 沈妙容从床上爬到地下,又爬到陈蒨腿边,抱着他的腿哭道:“陛下当初就不该把妾送给侯景,让妾死了不好吗?这么多年,妾生不如死啊!请陛下赐妾一死吧!妾不想活了。” 这番话像一把刀插进陈蒨的心里,陈蒨流泪叹息:“说来说去,是朕对不住你,这次是朕最后一次宽恕你,你禁足在自已宫里,好好反省自已,为了太子的将来,不要再做不配母仪天下的事!” “谢陛下!妾知错了,妾再不敢了。”沈妙容感激涕零地叩首于地。 陈蒨站起身,把王奕招进殿里:“皇后身染重疾,禁足显阳殿,任何人没有诏命不可进出显阳殿,包括太子和始兴王。将阉人蒋裕关入掖廷狱,让他洗涮虎子、便桶,直到死为止!宫中严禁巫蛊之术,违反者严惩不怠,潘容华赐白绫,长秋卿赐毒药,五皇子伯固年幼交安成王妃抚养。巫女杖毙,凡参与巫蛊人员和知情不报者一律杖毙,显阳殿宫人从上到下一律绞死。长秋卿一职暂由重光你兼任。” 显阳殿宫人闻听要被绞死,哭声震天、连连大呼饶命,陈蒨也不理会,径直坐上平肩舆而去。 “一律处死?这么处置是不是太过严厉了?”江大权对王奕道。 “宫中出了这等丑事哪里能让外人所道,圣上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皇后和太子,宫中奴婢本来就命如草芥,以前有韩将军在,还能帮着说情,现在还有谁会管这档子事,知情不报这也是他们自作自受。皇后在太子大婚上说话失仪是实,现在和阉人……更是丢尽了皇帝脸面,圣上顾念旧情,也为了保护太子,只是禁足而已,不然两罪中任何一个都足以废后了。”王奕叹道。 江大权摇头叹气:“唉——,天子一怒,血流漂杵。不要说天子,换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当初册立皇后时,百官背后就有异议,只是圣上册立之心坚定,皇后是圣上正妻,儿子又被立为太子,谁敢出来反对,只怕触碰到皇帝逆鳞。如果说当初失了贞洁还情有可原,现在皇后失了妇德,就真是自作自受,只是皇后若被废,太子的地位可就尴尬了。” 第176章 新宫实壮哉 天嘉四年春正月,新宫安乐宫建成。 新宫坐落在乐游苑旧址,背靠覆舟山,建有关雎殿、漪兰殿、甘泉殿、麟趾阁、摘星楼、凤凰台、蒹葭苑等。蒹葭苑中有一湖,湖有天渊池一半大小,沿湖植有数十种芦苇类植物,湖中又有一小洲,湖边停有数只兰舟,乘兰舟可到达水中小洲,洲上建有几间竹屋、兰亭、曲水流觞、鹅池等,大小式样都仿从会稽兰亭。 这天霁雪方晴,陈蒨带着文武百官在将作大匠蔡俦引导介绍下,欣赏着新宫每一处风景,陈蒨自是心情大好,百官们也是连连赞叹。 之后,陈蒨在凤凰台设宴招待百官,庆贺新宫建成。 站在凤凰台上,建康城尽收眼底,数只孔雀栖息在台边梧桐树上,周边百鸟翔集,看着眼前一副百鸟朝凤的盛景,陈蒨沾沾自喜、举杯道:“前朝宋砌有凤凰台,今我大陈也有凤凰台,朕没见过以前的凤凰台,想当时风光也不过如此吧!” 刘师知起身拱手:“不要说前朝的凤凰台,臣见过齐国著名的金凤台、崇光台、圣应台,此三台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咱们大陈的凤凰台啊!” “好,大鸿胪说的好,但朕还有自知之明,朕虽没见过齐国的金凤台,但子建的《铜雀台赋》令读者如同亲临,也使铜雀台名传千古。朕的新宫也想有好的诗文来歌颂,希望诗文和新宫也能一起名传千古。”陈蒨笑道:“诸位公卿文采飞扬,朕希望在座都能为新宫提笔作诗,凡成诗者均赏帛一匹,夺冠者赏帛百匹。” 百官起身拱手:“臣遵旨。” 群臣跃跃欲试,纷纷提笔作诗。 陈蒨看了一首又一首,然而都不满意,正在心中怅然之际,徐陵上前拱手:“臣推荐始兴王府录事参军阴铿,他善于作山水景物诗,诗句隽美,意境清新,风格与谢朓相近,只是他不在这里。” 第113章 “朕知道,有‘阴何’之称的阴子坚,他今天应该在这里的,是朕考虑不周,竟没有邀请。重光,立刻派人宣召他来这里。”陈蒨对王奕说。 过了两刻时间,阴铿在内谒者的引导下走上凤凰台,向皇帝叩首行礼。 陈蒨上前扶起他、笑道:“子坚,你看这新建成的安乐宫如何?” “十分壮丽宏伟,陛下。”阴铿拱手回说。 “朕请你为新宫作诗一首,前面百官都作了诗,但是朕觉得都差了点什么,闻阴卿善作山水景物诗,希望阴卿即兴作诗一首,能使安乐宫名垂青史。”陈蒨道。 “臣虽不才,愿试作一首。”阴铿也不推辞。 只见他提笔在手,放眼四望,原地转了一圈,便刷刷落笔,一首五言诗瞬间跃然纸上。 王奕上前拿起白纸,双手奉给陈蒨,陈蒨念道:“新宫实壮哉,云里望楼台。迢递翔鹍仰,连翩贺燕来。重櫩寒雾宿,丹井夏莲开。砌石披新锦,梁花画早梅。欲知安乐盛,歌管杂尘埃。” “妙啊,妙啊!”陈蒨大喜、连连赞叹:“好诗,果然还是阴卿出马,一首抵百首啊,这首诗甚合朕意,来人,把这首诗刻在凤凰台的石壁上,希望朕的新宫和阴卿的诗一起名传千古,哈哈哈——” 第177章 蒹葭苑 新宫落成,按照惯例,皇帝应恩赐后妃们搬入居住,将会是哪位贵人受此恩宠呢?宫人们猜想纷纷,前阵子皇后不知生了什么重疾,被禁足显阳殿,自是不大可能;皇帝与太后关系是表面上的母慈子孝,也是不大可能;后宫之中数汪贵妃和孔贵妃身份尊贵、是皇帝登基后册封、又都有皇子傍身,可能性最大。 就在宫人们讨好地贺喜两位贵妃将要移居新宫之时,皇帝传下口谕,命文招子搬入新宫休养,并且新宫只许内官和侍卫进入,后妃宫女无诏均不得入内。 此谕一出,后宫乃至前朝皆是一片哗然,不过如今百官都知道皇帝对文招子的宠爱之深,因为文招子重伤不醒,皇帝急得吐了几次血,身体大不如前,百官好不容易遇了个明主,自是不敢再触碰逆鳞。反正文招子一直睡着,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虽待在皇帝身边也没有什么作用,对谁都没有利益影响。再说文招子搬到新宫,离开了皇帝居住的式乾殿,与皇帝就不是朝夕相处了,这正是百官希望的,所以也就没人跳出来质疑什么。 初春的傍晚,陈蒨独自推着四轮车,漫步在蒹葭苑的小洲上,车上坐着的那人闭着眼,身上盖着鹤氅裘。 陈蒨一边走,一边吟诵: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陈蒨停下脚步,蹲下身抱住那人,把头靠在那人肩上,望着徐徐降下的落日,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大半个天空。 “阿蛮,你看,这里的傍晚美吧!朕说要送你一座新宫,新宫里有你喜欢的兰亭,你说怀念与朕在兰亭隐居的日子,不喜欢被别人打扰,现在朕让你住在兰渚上,只留下怀远、如意、阿宗和长青照顾你,其他人都不准踏上小洲,朕有空就来看你,陪你在兰渚上散步、说话,开不开心啊?” “阿蛮,朕已经习惯了你这个样子,一开始朕真的接受不了,不过时间长了,一年下来,朕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你能天天陪着朕,不会想着离开朕,朝堂上也没人要赶你出京了。朕与阿蛮在安乐宫安安乐乐地过完一辈子,等到朕哪天不行了,朕就带上你一起走,不是朕自私要带上你,是朕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怕朕不在了,没人照顾你、保护你,有人会害你。你羡慕侯莫陈雄能和昙莲生葬在一起,朕想过了,朕会在朕的陵旁为你和大兄也建上两座墓室,百年之后,咱们三兄弟葬在一处,这样也不会有人异议、出来反对,阿蛮,你觉得呢?朕是不是很睿智,想到这么个好办法。”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朕的阿蛮真是乖呢!”陈蒨蹲下身、抱紧那人,那人身上温暖的体温就好像他还活着一样。 “阿蛮……呜呜呜——”陈蒨一边笑着一边流泪,把脸贴在那人脸上。 第178章 兰渚闲居 夕阳终是消失在天边,天一下就黑了,陈蒨推着四轮车回到竹屋,刚推开柴门,黄苍就扑上来,围着两人又跳又叫,尾巴摇个不停。 “陛下回来了呀!”秦如意迎了上来,从皇帝手里接过四轮车。 “怀远回去了?”陈蒨问。 “是啊,刚乘舟走了。”秦如意回道。 顾长青从厨房里探出半个头,喊着:“陛下,臣做了鱼茸豆腐葵菜羹,味道鲜美,陛下吃一碗再走吧!” “好啊!”陈蒨笑着答应。 进了堂屋,座位不分尊卑,四个人围坐桌旁等着吃羹,顾长青拎着一口锅进来,放到桌上,拿起勺子从锅里往碗里舀羹,先给皇帝盛了满满一碗。 陈蒨接过,喝了一口,挑起拇指,连连点头:“嗯,好吃、好吃!” 许胤宗笑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韩将军住到这儿后,不但没瘦,反而胖了呢!” 第114章 “是啊,顾队主烧的饭就是香,比上万钱的补品还养人呢!”秦如意接过顾长青递过来的碗,一勺一勺小心地喂进将军的嘴里。 “什么补品也比不上正经饭菜,不然怎么说‘人是铁,饭是钢’呢!我天天研究着怎么把饭菜做得方便进食又有营养,将军不能自已进食,肠胃功能虚弱不比常人,就得少吃多餐,安排一天五顿,你们也跟着享福,哈哈哈——”顾长青说着,给许胤宗盛了一碗,也给自已盛了一碗,坐下吃起来。 “不光是顾队主做的饭菜好吃,这里的环境也养人啊!”许胤宗道:“难怪韩将军喜欢住在兰亭,远离是是非非,的确是适合病人休养的地方。” “嗷嗷!”黄苍吠叫着从屋外走进,眼巴巴地看着桌子,顾长青一拍大腿:“哎呀,怎么把文招世子给忘了。”赶紧盛了一大碗放到地上,黄苍把头埋进碗里,欢欢地干饭。 “陛下,顾队主这是变相地骂将军呢!”秦如意立即告状。 “过分了啊?”陈蒨指了指顾长青。 “哈哈哈——”众人一边饮羹、一边大笑。 兰渚上,竹屋简陋,生活简朴,但是陈蒨觉得这里有家一样的温暖,前朝后宫的烦心事在这儿都烟消云散,一天之中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在兰渚上度过。 天嘉四年正月,周迪不敌官军,弃城逃跑,临川郡平定。三月,安成王陈顼率诸军凯旋还京,诏令追赠在讨伐中阵亡的将土。 鼻息中充满焦糊的气味,耳边似是呼啸的风声,又像是许多人的哀哭嚎叫,韩子高睁开眼,发现身处在一个从未见过的所在,这里浓烟弥漫、寸草不生,脚下踩的只有白色的灰砾,四周或竖或卧着一些形状怪异的石头,好像动物的犄角,又像是骨骼。 “这是什么鬼地方?”韩子高自言自语,提着佩刀往前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沿途都是同样的风景,这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看不到其他人,就连活物,一棵草、一只蚂蚁也没见到。 第179章 将军不见了 直走到精疲力竭,韩子高坐在一块怪石上,放眼四望这个奇怪的地方,自已好像被困在这里走不出去,他手拄佩刀,只剩叹气,愁苦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里的时间和空间好像从没有变化,现实中不可能有这样的所在,这里应该是自已构筑的梦境,想起和子华一起重栽的国家之树刚刚长成,韩子高不想待在这个地方,还有太多想做的事没有帮子华达成,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啊? 韩子高手拄佩刀、闭目安静地坐在怪石上,不知道这样坐了有多久,这里没有太阳月亮、白天黑夜,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坐着,坐着,韩子高一动不动,仿佛坐成了一尊石像。 突然石像睁开双眼,抽出佩刀,用力劈斩身边的怪石,一边劈斩一边前行,一路走一路斩,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地震荡,头上灰蒙蒙的天也晃动起来。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直落到地面,瞬间将地面炸开一道巨大的裂缝,韩子高没有犹豫飞奔过去,纵身一跃而下。 他闭上眼,耳边风声呼呼,不知裂缝的尽头会是什么,是逃离困境的出口,还是真正的死亡,子华,侬保佑阿侬吧! “刘队主早啊!”顾长青在渡口招手。 刘诚从船上跳下,随船的侍卫们把生活用品一筐筐搬到顾长青带来的小车上。 “怎么就你一人,如意呢?”刘诚问。 顾长青道:“见孩子睡得香,就没叫醒他。” “这孩子白天睡、晚上睡,他倒是会偷懒。”刘诚摇头。 “年轻人嘛,爱睡觉,不像我们,年纪大了,想睡也睡不着。”顾长青哈哈一笑。 侍卫们搬完货物回到船上,船离开了渡口,向对岸划去。 刘诚和顾长青两人一个在前拉,一个在后推,把小车推到竹屋前,刘诚帮着顾长青把货物一筐筐搬进厨房里,全部搬完才走向将军的寝舍。 轻轻推开寝舍的门,刘诚看到秦如意躺在靠门的榻上睡得正香,刘诚笑着摇摇头,转身看向将军的睡榻,顿时愣住了。 榻上锦被掀了一半,锦被下空空如也,将军人呢? 刘诚快步上前,把锦被全部掀开,将军真的不在榻上,又蹲下身看榻下也没有人,左右四周张望,屋子里还是不见将军。 “如意、如意!”刘诚气得猛推如意,把如意惊得一下就坐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秦如意揉着眼睛。 “还怎么了?将军呢?将军被你弄哪去了?”刘诚急问。 “嗯?将军不是在榻上嘛!”秦如意一脸懵,再往榻上一看,自已也被惊吓到了。 “诶?将军呢?奇了怪了!”秦如意从榻上翻到榻下,把屋里的箱箱柜柜也全部打开看了,都没有。 “将军莫不是诈尸了吧?”秦如意挠着头想不明白。 “胡说什么?将军没死呢?诈什么尸?快找,会不会是你梦游把将军背到其他房子里去了?”刘诚恨不能狠狠踢这爱睡觉的孩子一脚。 “我没有梦游过啊!”秦如意想了想:“坏了,会不会是什么猛兽把将军叼走了?” “胡说八道的,这小洲上除了一条狗和十几只鹅,哪来的猛兽?要叼也是把你小子叼走!”刘诚气道:“定是你梦游把将军弄哪去了!自已都不记得了吧!” 第115章 “我……我?”如意也开始自我怀疑了。 两个人跑到隔壁房间,把睡得正香的许胤宗给惊醒了,三个人一起找,顾长青也闻声赶过来,四个人一起找,几间竹屋都翻遍了,连湢室、厕所、狗窝和鹅舍都找过了,还是没找到将军。 “你小子不会梦游把将军扔湖里了吧?”刘诚找得脑仁疼。 “完了,若真是这样,将军还有命在?圣上不砍了我们的头,如意你小子不被扒了皮才怪。”顾长青倒吸口凉气。 “扒皮我不怕,我是真怕把将军害了,呜呜呜——”秦如意急得哭起来。 “别急,别急,我们分头找。”刘诚镇定心神:“我牵上黄苍闻味去寻,长青你跟我一起,许先生和如意回将军的寝舍再仔细看看有什么线索?将军好大一个人怎么会不见呢?” 第180章 将军终于醒了 许胤宗和如意回到将军的寝舍,两个人仔细查找,如意突然发现了什么:“咦?放在榻前的鞋不见了,还有鹤氅裘也不见了。” “难道是子高穿走的,不可能啊!”许胤宗喃喃地摇头。 “不会是将军梦游了吧?”秦如意想不明白。 “将军若能梦游就好了,都怪你小子,值夜的时候偷懒睡觉,将军若是出了事,你万死难辞其咎。”许胤宗没好气地说着。 那边刘诚和顾长青牵着黄苍在小洲上走着,黄苍似乎闻到了什么,一路嗅着,穿过鹅池,穿过曲水流觞,直往湖边走去,刘诚和顾长青一边走一边喊:“将军!韩将军!您在哪儿啊——” 此时天已大亮,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晨雾,黄苍突然狂吠起来,兴奋地又蹦又跳,直往前窜,刘诚几乎拉不住它。 “你看,那是谁,不是将军吗?”顾长青又惊又喜地叫起来。 刘诚看到,不远处的湖边隐隐绰绰站着一个身披白色氅裘的颀长身影,湖风吹得他衣袂飘飘。 “将军?!我不是在做梦吧!”刘诚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他的手一松,黄苍挣脱了束缚,立刻窜到那人面前,扑进他的怀抱。 那人蹲下身,抱住黄苍,好听且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的儿啊!怎么胖成猪了?阿爷都抱不动你了哦!” “将军、将军,您终于醒了……呜呜呜——”刘诚、顾长青高兴得又哭又笑。 “竹筒烤杂肉——”顾长青一边上菜一边介绍:“这是属下用鹅、鸭、猪、羊、獐、鹿等好几种碎肉拌上我的秘制酱料填入竹筒烤制而成,将军尝尝!” “太湖叉烧鱼——”顾长青又端上一道菜:“这可是我的招牌菜,专诸刺王僚就是这道菜,将军最爱吃了。” “好了,长青,别再烧了,菜太多了,吃不完,根本吃不完,你也坐下来吃吧!”韩子高招呼顾长青。 “还有三道菜,鸡子截饼、酸梅鹅、焖老鳖,都准备好了,烧起来很快的。”顾长青道。 “知道你手脚快,但我们真的吃不了,这顿早饭过于丰盛了,不如留着做晚饭,招待圣上。”韩子高指着满桌的菜肴:“你看看,桌子都摆不下了。” “顾队主是好心,可有时好心办坏事,哪里能这么胡吃海喝,才醒过来的病人,肠胃吃不消的。”许胤宗劝道。 “顾队主恨不能把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都弄上桌,哈哈哈——”秦如意笑着。 “我倒是想,只恨没有食材,等圣上来了,我跟圣上要去。”顾长青把手在襜衣上边擦边笑。 “这个果汁很好喝,是什么果子做的?”韩子高端起碗问。 “这是用冬瓜、乌梅、橄榄、橘、石榴兑入姜汁、蜂蜜做成的,酸酸甜甜最是开胃了。”顾长青介绍着。 刘诚伸手把顾长青拽到身边坐下:“顾队主辛苦,我敬你一杯。” 顾长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向韩子高举杯:“这一杯属下敬将军,恭喜将军大梦一场,有惊无险,今后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哈哈哈——,说的好,承你吉言,我以果汁代酒,谢谢长青,谢谢诸位,若不是诸位悉心照顾,我韩子高早就去地府到阎王那儿报到了啊!”韩子高端起碗,一饮而尽。 第181章 抱错大腿 “哎呀,子高,你大病初愈可不带喝得这么快,伤肠胃。”许胤宗在旁劝告。 “我高兴啊!终于又见到兄弟们了。”韩子高笑道。 刘诚提醒:“圣上还不知道呢,吃完饭,属下让如意去给圣上报喜讯……” “不,我打算给圣上一个惊喜,吃完饭,让如意陪我一起去。”韩子高微微一笑。 “你这不是惊喜,怕是惊吓吧!”许胤宗笑说:“你这一出去,真成诈尸了,哈哈哈——” “哈哈哈——”满屋都是欢笑。 吃完早饭,韩子高在如意的搀扶下,坐上兰舟抵达对岸,又乘坐板舆向政事堂而去,一路上引得宫人们夹道围观,见者无不露出惊愕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一般。 来到政事堂前,等着奏事的官员们眼睛瞪得溜圆、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如意扶韩子高下了板舆,“你在殿外等候,我一个人进去。”韩子高对如意说。 李德看到韩子高的第一眼,整个人呆若木鸡,等反应过来正要往殿内大声禀报,韩子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李德瞬间会意不再作声,上前抱住韩子高,关心地问东问西。 第116章 韩子高简单说了一下自已早上刚醒,问:“圣上在忙吗?这会我方便进去吗?” “这会里面正好没人奏事,将军快进去吧!”李德拍了拍韩子高的肩膀。 韩子高抬脚走进政事堂,见陈蒨正侧坐在围榻上,一边饮茶,一边看奏书。 坐在门口的陆琼看到韩子高跟见了鬼一样,手里的笔掉到了纸上。 韩子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陆琼还没反应过来,韩子高已经轻手轻脚走到陈蒨身边,突然伸手捂住那人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韩子高故意压沉了声音。 “谁啊?”那人愣住,吱唔着说不出来。 “陛下真过分,居然连臣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哼——”韩子高松开手、把头靠在那人肩膀上,顺势身体转了个圈,一下转进那人的怀里,抱住那人的大腿,笑道:“陛下,是臣啊!想不到吧,臣醒了,臣好像睡了一大觉,看到臣是不是又惊又喜啊……嗯?!” 有点不对劲啊,哪里不对劲呢?子华两鬓的白发去哪了,眼前的陈蒨,头发乌黑发亮,皮肤也变白皙了……,总之哪里看着都像,却又有不同之处。 听见陆琼在旁“咯咯”笑个不停,然后脚步声响,一个身影晃至眼前,韩子高转头见陈蒨站在围榻前。 那自已抱着的是谁的大腿?韩子高赶紧松开了手,一下从那人的怀里滚到了地上。 再回头看看围榻上那人,又看看眼前站着的陈蒨,一样的修眉入鬓,一样的凤目含情,怎么会是……是……是他? 韩子高的脸顿时飞红,慌里慌张地跪下行君臣大礼:“臣韩子高叩见陛下。” 偷偷用余光瞟向围榻,发现安成王的脸也红得像猪肝一样。 唉、唉、唉,韩子高真恨不得当场甩自已两嘴巴,怎么连心心念念的人都会认错,真是尴尬死了。 第182章 今晚带你去个地方 唉、唉、唉,韩子高真恨不得当场甩自已两嘴巴,怎么连心心念念的人都会认错,真是尴尬死了,不过,陈顼不是在长安吗,哦,周国终于放他回国啦!宇文护这回总算守信了。 “你……”陈蒨惊愕得以为自已在做梦。 “是臣啊,臣醒了,臣这一觉睡的有点长。”韩子高微笑道。 “阿蛮?”陈蒨不敢相信,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已的腿,似在自言自语:“朕不是在做梦吧?阿蛮怎么会醒呢?” “陛下,不是梦,臣真的醒了。”韩子高走上前,抱住陈蒨,流泪道:“臣以为只睡了一个月,听刘诚他们说,才知道竟睡了一年多,感谢陛下没有放弃臣,一直精心照顾着臣。” 陈蒨紧紧抱住韩子高,又哭又笑:“朕以为你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呜呜呜——” “子高醒了是大喜事,臣恭喜陛下!”陈顼在旁劝慰,又向韩子高拱手:“恭喜韩将军!” “谢殿下。”韩子高赶忙还礼:“子高也恭喜殿下回国,殿下是何时回的国?” “去年三月……”陈顼正要详说,陈蒨对弟弟摆了摆手:“奏书不用看了,朕与子高有话要说,阿弟先退下吧!” 陈顼愣了愣,躬身行礼:“诺,臣告退。” “臣要去如厕。”陆琼也知趣地告退,同时对韩子高眨眨眼。 等陈顼、陆琼都离开,陈蒨拉住韩子高,漂亮的凤目里满是眼泪:“今天什么时候醒的?” “今天早上才醒的。”韩子高接着解释:“刚才我错把安成王当成你了,你们兄弟俩坐着的身影真是一模一样,声音也像……” “不用解释,朕看出来了,朕刚巧去如厕,就这么点时间你就闹了个大笑话,以后看你还随便乱抱大腿,亏得是朕的亲弟弟,都是一家人。”陈蒨并没有在意,拉着韩子高坐下,急切地问:“快跟朕说说,你是怎么突然就醒了?” ……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鹅池前、曲水流觞之间,秦如意弹着琵琶,顾长青敲着锅,众人一边饮酒一边欢歌,好不快活。 “朕带你去个地方,今晚宿在那儿。”陈蒨靠在韩子高耳边道。 “这儿不好吗?干嘛要出去。”韩子高问。 “朕带你去只有咱们两个人的地方,朕有好多体已话要跟你说。”陈蒨解释。 其他人还在饮酒欢歌,陈蒨和韩子高已经乘上兰舟离开小洲,两人登岸后,坐上平肩舆。 路上,韩子高道:“臣不喜欢新宫的名字,为什么叫安乐宫?陛下不会不知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吧!” “正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朕打算与阿蛮在这宫里白头到老了,希望咱们以后的日子都能平安快乐。”陈蒨解释。 “原来是这个意思,臣还以为陛下不想奋斗、想要纵情声色了呢!”韩子高笑道。 这时,王奕躬身拱手:“甘泉殿到了,陛下!” 陈蒨扶着韩子高走下平肩舆,对王奕和李德道:“你们都休息去吧!今晚不用侍候。” 王奕、李德称诺,遣散了内官和侍卫,两人去侧殿休息。 第117章 “甘泉殿?”韩子高看了看殿上的门额:“里面是有温泉泡池吗?” “不是天然温泉,是人造的温水泡池,不过也放了许多养生的药材石材,解乏健身的效果也是差不多的,走!”陈蒨拉着韩子高进了殿。 殿内垂着紫绡帏帐,里面雾气弥漫,还没进帐,已感到一股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哈哈,我大陈也有温泉池可以泡啦!臣这是享陛下的福喽!”韩子高笑道。 “不是享朕的福,是朕特意为你造的。你从周国回来,说骊山的甘泉宫怎么怎么好,朕气不过,心想等朕有钱了,也要造座大的温泉池,让阿蛮在朕的宫里能天天泡上温泉,哈哈哈——”陈蒨得意洋洋。 “陛下怎么一下就如此有钱了?”韩子高笑问:“不但修补了旧宫,还建起了新宫,陛下是挖到了金矿吗?” “哈哈哈,没挖到金矿,但也差不多。”陈蒨道:“朕也没想到,盐酒专卖就是个大金矿,加上各州郡都按时缴纳税赋,与周国、齐国贸易来往收的商税,现在国库充实,朕再不发愁打仗没钱了。”x? 第183章 天上的秘密 “陛下的英明决策这么快就有了效果,臣恭贺陛下成了大富翁。”韩子高拱手。 “什么大富翁,天子无私财,用一钱都要问过三省同意。” 陈蒨拍了拍韩子高的背:“大陈能有今天,这里面也有阿蛮你的功劳。” 掀开纬帐,两人帮对方脱了衣服,互相牵着手,下到热气腾腾的圆形大池里。 “金蟾吐水!一样也有九只呢!”韩子高抚摸着池边石刻的蟾蜍,兴奋地叫起来。 “喜欢吧!你再抬头往上看。”陈蒨道。 韩子高仰面朝上,惊叹:“哇!可以看到星星呢!” “朕这个才是真正的紫微汤,抬头能看到紫微宫。”陈蒨得意地指着夜空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真舒服啊!”韩子高背靠在池边半躺着,享受热水的浸润。 “阿蛮,去年你打仗受伤的时候,朕知道了一个天上的秘密。”陈蒨闭着眼道。 “天上的秘密?”韩子高也闭着眼问:“什么秘密?” “阿蛮真的是朕的皇后呢!”陈蒨说:“后宫星就是阿蛮的命星,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啊!” 韩子高心想,这是子华哄自已开心呢,笑着应和:“是呵,阿侬在天上是陛下的皇后,这是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朕是说真的,不是在哄你啊,”陈蒨睁开眼认真地看着韩子高:“你在东阳受伤时,有彗星扫过紫微垣,后宫星黯淡无光一直到昨天,你看,现在后宫星又璀璨如初,后宫星不是阿蛮,还能是谁?” “还有这种事?纯属巧合吧!陛下不是不信鬼神的么?”韩子高漫不经心地说。 “阿蛮不信,可以去问太史令,是真的。”陈蒨神色凝重地看着韩子高。 “好,臣信了。”韩子高笑了笑。 “朕觉得对不住你,朕不能实现许你的诺言。”陈蒨叹了口气。 韩子高道:“上天很眷顾臣,让臣死而复生,能再见到陛下,醒来看到陛下为臣造的蒹葭苑、甘泉殿,臣真的很满足,什么皇后,臣不稀罕,从来就没想过。” “你不在乎,但朕在乎。”陈蒨哽咽地说着:“朕活着的时候要和阿蛮在一起,百年后也要和阿蛮葬在一处。”说完,眼泪竟然掉了下来。 “陛下这是怎么了?”韩子高睁开眼,走到陈蒨身前,伸手抹去他脸上的眼泪:“好好的说什么死啊活的,唉——,若真到了那么一天,臣愿意为陛下殉葬,到地下陪伴陛下。” “胡说!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想你百年后附葬朕的陵侧,什么殉葬,不许你再说这种胡话,再起这样的心思。”陈蒨生气地喝斥。 “好,不说了。”韩子高坐到陈蒨身边,把头侧靠在陈蒨的肩头,仰望紫微垣笑道:“陛下看,今天的帝星和后宫星都好亮呀!” “是啊!今天特别的亮。”陈蒨点头。 两人并肩坐在池里,一起仰望紫微垣,帝星和后宫,它们交相辉映,就像他们一样彼此心心相映,星、星、相、映! 第184章 看你再到处乱浪 “路上多小心,到了长安一定写信给我报平安。”韩子高在江边给许胤宗送行。 “好的,还要多谢你帮我加长了通关过所的有效时间。”许胤宗拱手。 “举手之劳的事情,谢什么,你我是好朋友,你又救了我好多次,这点小忙,不要说什么谢。”韩子高拍拍许胤宗的肩膀。 “现在周国齐国与我陈国结盟,陆路水路都通畅了,也没有了匪患,你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你,别动不动拼命,我不在,万一你再受重伤,我怕没人救得了你。”许胤宗笑道。 “所以啊,阿宗你学好了赶紧回国效力,你又会治疾又会治伤,这一身的本领,祖国更需要你。”韩子高伸出臂弯勾住许胤宗的脖项,嘴靠在他耳边说:“我跟你讲,你不要在周国乐不思蜀哦,被那个花小娘子勾走了魂。” “怎么会,不过是逢场作戏。”许胤宗翻了翻眼皮。 “负心郎!”韩子高捶了许胤宗一拳:“其实我觉得花小娘子不错,你不如给她赎身,再请周王帮忙,看能不能把她带回陈国呢?” “也不是不可能。”许胤宗笑起来。 第118章 “若是缺钱就跟我说,我别的没有,穷得就剩下钱了。”韩子高道。 “你啊,时而铁公鸡一毛不拔,时而又是一掷千金,上次你不要的大戒指,我给人看过,价值十几万钱呢,所以我也不缺钱,若是急用钱就质了它。”许胤宗说。 “给你小子捡个大便宜……”韩子高还待说话,那边船主大声地催促:“要开船了,聊什么呢,聊了半天?还上不上船啊!一船人都在等哪!” 许胤宗只得拱手告辞:“我走了,子高你多保重。”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祝阿宗一路顺风!”韩子高拱手还礼。 送走了许胤宗,韩子高和秦如意上马往回走,刚进台城,就被一大群人围住了,原来是右军府的老部下。 “韩将军醒了,也不来看我们兄弟,我们几次想进宫探望,圣上总不允许,亏得今日我的斥侯来报,说宫外发现了您的行踪,终于让我们给逮住了。”侯昌伸手拉住明月的缰绳。 “斥侯还干这事,真有你们的。”韩子高跳下马,向众人抱拳:“圣上不让见吗,我还真不知道,圣上应该是想让我静养。” 樊胜拱手问:“将军身体还好吧?” 韩子高笑回:“好,一切如常,我觉得没什么了,只是圣上还不放心,不同意我外出,今天是送许胤宗才得出来。子高本有打算过几天跟圣上请求,请你们吃酒,大伙见个面,既然逮着了,选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孙楚酒楼,吃酒洗澡一条龙,我请客,兄弟们赏我个面子。” “那多不好意思,应该是我们众兄弟请将军才是。”侯昌道。 韩子高笑说:“兄弟们打了胜仗,我也沾了兄弟们的光,躺在床上也跟着升了官,理应我来请大伙,你们也不用不好意思,这次我请,下次你们请。” “好啊,好啊!”众人欢呼雀跃。 从上午直喝到天黑,众人才散了,韩子高醉得迷糊走不动路,马更是骑不了,秦如意雇了辆牛车,把他载回了安乐宫。 秦如意扶着韩子高,刚推开兰亭竹屋的院门,就见陈蒨黑着脸坐在院子当中,秦如意心知不好,赶紧堆笑:“陛下怎么还在等将军啊,臣以为这个时间陛下回去了。” 陈蒨鼻子里冷哼一声:“送人送到孙楚酒楼去了,以为朕不知道吗,朕没传旨赶人,只是不想让他难堪,身体刚好点就喝酒,还喝得大醉,真正是不想好了。” “臣没事,臣已经好了,陛下不用担心,今天是真高兴,哈哈哈——”韩子高歪歪倒倒地走上前,抱住陈蒨撒娇:“陛下既然没走,正好,陛下陪阿侬再喝一场,不醉不归!” “不能喝酒的人,喝不死你。”陈蒨振臂一把将韩子高抱起来,转身进了竹屋。 “圣上老当益壮,抱将军一点不费事啊!”顾长青对秦如意道。 “哈哈哈,老当益壮,这词用得太好了,我听刘队主说,圣上任侍中的时候抱将军可是能从大司马门一直抱到门下省,这个算什么!”秦如意说完正要跟进去,被顾长青拉住:“诶,你进去做什么,给他们两人一点时间,跟我去厨房,我煮碗醒酒汤,你等会端过去。” 陈蒨把韩子高扔到榻上,坐在榻边责备:“这几天,你都别想离开兰渚,朕命人把舟都划走,看你再到处乱浪。” 第185章 你还真能吃啊 “侬别生气,阿侬不走,阿侬老实待在这里困觉,好吧!”韩子高伸手抱住陈蒨的大腿:“今天是个意外,阿侬也没想到,他们会半路拦截啊!不过阿侬好高兴,兄弟们在一起真是开心啊!呼、呼、呼——” 陈蒨低头,见韩子高枕在自已腿上竟然睡着了,他伸手抚摸着那人的脸,连声叹气,这孩子太重情义,不会拒绝部下的敬酒,大病初愈就敢喝酒,还喝得酩酊大醉,唉—— 他轻轻地把韩子高的头托捧到枕头上,给韩子高盖上被子,这才出了寝舍。 “呀,这么快,陛下就要走了吗?”站在厨房门口的秦如意赶忙上前。 “你家将军已经睡了,朕回去了,这几天都不许他离开这里,好好静养,哪里也不许去。”陈蒨道。 秦如意笑着拱手:“臣恭送陛下!” 在兰渚上的日子简单且安宁,韩子高每天起床,梳洗之后吃早饭,然后围着小洲跑上两圈,打一套拳,射一会箭,耍一阵刀剑,接着坐在兰亭里煮茶饮茶看风景,午睡小憩半个时辰,接着或是斗鹅溜狗,或是跟秦如意或刘诚玩博戏,等到日头偏西开始吃晚饭,一般这时陈蒨会到兰渚,和韩子高一起吃晚饭,两人说话说到天黑,陈蒨离开兰渚回寝殿,有时说得兴起也会说到亥时才走。 这天傍晚,韩子高正在和秦如意玩握槊游戏,这时王奕领着十几个手提食篮的尚食局宫人走进院子。 “什么风把大长秋给吹来了,哇?送这么多吃的,这是要过节吗?可今天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谁的大日子啊?”韩子高放下棋子,起身出来相迎。 王奕笑道:“这是圣上特意吩咐的。” “为什么呀?”韩子高问。 “圣上说要给将军一个惊喜,等会圣上就到,将军不就知道了。”王奕一脸神秘,让宫人们把菜放到堂屋,交待给顾长青,转身领着宫人们就走了。 问了还不肯说,神神叨叨的,韩子高撇了撇嘴。 秦如意掀开食篮,看得眉开眼笑:“有二十多道菜呢,好多都是您爱吃的,将军今天有口福了。” 第119章 “是你有口福吧!”韩子高道:“瞧瞧你口水都流三尺长了。” 顾长青和秦如意两个人开始把菜从食篮端到桌上,好家伙,一张桌子摆不下,又拼了两张桌子,才把菜给全铺上。 韩子高心想,陈蒨向来节俭,今天他是不是抽风了啊? 今天什么日子,搞得这么隆重,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不管了,哈哈哈,自已先快活了嘴再说,随手拎起一只大虾剥壳吃起来。 “圣上还没到呢,将军就吃了?”秦如意提醒。 “有什么关系,我先帮圣上尝尝味道,来来来,你们也坐下吃。”韩子高招呼着,于是三个人一起大块朵颐。 吃得正欢,突听院门口有人朗声道:“这地方跟兰亭简直一模一样,难怪三弟住在这里舍不得出去。” 声音好熟悉,韩子高放眼望去,一蹦三丈高,“哎呀!原来是大兄啊!”又惊又喜地奔到门口,一把抱住那人又哭又笑:“好久不见,想死我了!呜呜呜——哈哈哈——” “我也好想阿弟你啊!”华皎乐呵呵的拍着韩子高的背:“算一算,我们有两年多没见面了吧!阿弟的个子又见长了嘛!” “是吗?我自已不觉得呢!”韩子高激动万分,恨不得亲大兄两口。 “阿蛮眼里只有大兄,当朕不存在吗?”陈蒨酸酸道。 嘿嘿嘿,有人又嫉妒了呢!赶紧安慰他一下,韩子高上前挽住陈蒨的胳膊说:“陛下别生气,臣天天都能见到您,却不能天天见到大兄啊!” “哼,废话少说,先吃饭吧,呀,我们还没来,你就先吃啦,你还真能吃啊!”陈蒨看着一片狼藉的桌面。 韩子高转头一看,桌边空空如也,秦如意、顾长青这两个家伙不知何时跑了,更气人的是,连他们的筷子和碗都带跑了。 第186章 兄弟相逢 “好啊,看起来阿弟能吃下一头牛,说明身体全好了呀!哈哈哈——”华皎抚须大笑。 “哦……”韩子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三个人坐下,一边吃饭,一边叙旧,秦如意从门外进来,给他们斟酒。 原来华皎这次是奉诏入京述职的。 席间,华皎大侃,出京这几年如何随侯瑱平定王琳、随吴明彻征讨周迪、协助安成王诸军平定周迪,临川郡平定后,他以功授使持节、都督湘、巴等四州诸军事、湘州刺史,进爵为怀仁县侯,邑五百户。 听得韩子高热血沸腾,真羡慕大兄有这么多机会在外面征战,好想像他一样立下赫赫战功。 吃完饭,韩子高煮茶,三人喝茶接着聊,王奕命内官端上一盘盘蜜饯果脯,都是韩子高没见过的。 华皎乐呵呵地说:“陛下,三弟,你们快尝尝,这可是巴湘特产,京城里吃不到的啊!” 一吃之下,韩子高连连点头,有生以来,没吃过如此好吃的果脯,此物只应天上有吧,恨不得爷娘再生几个嘴,这样才能忙得过来。 “三弟慢点吃,别噎着了,这次我带了很多,这只是其中一小部份。”华皎对陈蒨笑道:“陛下,这小子哪里像是在您身边长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虐待他,没让他吃饱呢!” “大兄不知道,陛下就是个小气鬼,平常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阿弟跟着也没得吃没得穿!”韩子高趁机在华皎面前告状。 “大兄别听三弟胡说,朕平时赏他的衣服可以堆成山了,至于吃的,更是他想吃什么,朕都让尚食署安排给他,没短他一分一毫,不信可以问他的伙夫长,朕免费供应他衣食住行,这孩子还睁眼说瞎话,真是没良心。”陈蒨立刻反驳。 “瞧你俩斗嘴的样子,还真是越长越像啊!”华皎哈哈直乐。 两人顿觉不好意思,陈蒨在桌下踩了韩子高一脚,韩子高在案下踢了陈蒨两腿,又被华皎察觉,把他笑到岔气。 “陛下越活越年轻了,如何跟三弟一样的闹腾。”华皎摇头笑道。 “好了,不要闹了,朕还有正经事要与大兄说呢!”陈蒨对韩子高直摆手。 “大兄,朕听说湘地盛出杉木舟,是这样吗?”陈蒨认真地问。 “是的,陛下。”华皎回答。 “太好了,你等一下。”陈蒨命王奕拿来一叠厚纸,把桌子上的茶盏和吃的全部移走,把那叠厚纸层层展开,韩子高和华皎定晴一看,那上面绘有各种大船以及许多水战用的作战器具。 陈蒨对华皎说:“这是大舰金翅的图纸,大兄回去后,按这些图纸,给朕造二百多艘备用。” “陛下造这么多大船,是要打大仗吗?”华皎一边低头仔细地看图、一边问。 “虽然我们与周国结盟,但是汉和峡中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朕还是打算夺回来,造船是做必要的准备,二百多艘任务艰巨,大兄能做到吗?”陈蒨抬头望着华皎。 “陛下给臣多少时间?”华皎问。 “三年,来得及吗?”陈蒨反问。 “臣必不负陛下,三年就三年,臣一定完成任务。”华皎拱手。 “陛下的国策不是对外止战吗?”韩子高感到困惑。 “阿蛮忘了吗?朕之所以与外国结盟,是为了腾出手先平定国内之乱,三年……不,用不了三年,朕就能平定陈宝应,到时江南没有不听命朕的。”陈蒨道:“朕仍然会与周国、齐国邦交友好,但是汉、峡中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不夺回,周国随时可以攻入我国腹地。朕有个十年计划,先夺汉、峡中,再夺淮南,把我陈国疆土恢复到前朝梁最强盛的时期。” 第120章 第187章 还是陛下懂臣 “臣还以为陛下就是要做个太平天子呢!陛下的计划宏伟远大,可是开战,边境百姓又要吃流离失所的苦了。”韩子高不大能接受。 华皎拍拍韩子高的肩膀:“知道你是和平使者,为三国结盟付出许多努力,但是国策都是对应时局的,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等我陈国国力军力雄厚之时,自然是要完成圣上所说的计划,这样陈国才能在三国中立于不败之地,固步自守不是长远之策,即使你不开战,也不能保证别人不开战。” 华皎起身拱手:“到那时,臣请求陛下诏臣为征讨主帅,臣会帮陛下把这些地方统统夺回来。” 韩子高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也起身拱手:“让臣也去吧!大兄做主帅,臣愿为前军。” 陈蒨翻了翻眼皮:“大兄为主帅,朕同意。至于三弟,还是算了吧,你待在朕身边,你忘了答应过朕什么?” “什么啊?”韩子高故意装呆。 “你去东阳前许诺过什么?不受伤!结果呢,所以朕再不允许你出征。”陈蒨拍着桌子。 “我……”韩子高的确是理亏了。 “哈哈哈——”华皎笑起来:“陛下不让三弟出征,还不把他给郁闷死了,他可是少年时就立志做大将军的呢!” 陈蒨看着韩子高委屈的模样,心疼地叹道:“唉——,阿蛮不要心急,你还年轻,迟早是要做到大将军的。前军嘛,到时看吧!” “还是陛下懂臣!哈哈哈——”韩子高愁眉一展,抱住陈蒨的大腿笑起来。 那夜,君臣三人相谈甚欢,直坐聊到天明。 第二天,韩子高陪华皎在甘泉殿泡温泉休息了一天。第三天,华皎回府里与妻子吕桃姜及二儿玄素相聚了两天。来京第五天,华皎就要回湘州去了。 韩子高送华皎直到朱雀航外,两人执手洒泪而别,望着大兄骑马远去的背影,不知道这一别,何日能再见。 “陛下,臣身体已无恙,跟牛一样壮,臣是不是该去东阳赴任了?”吃晚饭的时候,韩子高一边问陈蒨,一边小心翼翼地瞟陈蒨。 果然陈蒨立时沉了脸,把饭碗和筷子往桌子上一掼:“你一好,就想离开朕,是不是?“ “臣不是想离开陛下,臣是怕百官……”韩子高话还没说完,被陈蒨打断:“朝里没人催你去赴任,你倒自已跳出来,还说不是你自已想离开朕?阿蛮啊,你躺了一年才醒过来,休养两三个月不是正常的吗?他们谁敢说三道四。你别忘了,你还有个职务,员外散骑常侍是干嘛的?” 看着陈蒨气呼呼的样子,韩子高赶忙抱住陈蒨安慰:“是臣不好,臣说错话了,陛下别生气,臣就是一问,不走,不走,臣不走,臣也舍不得离开陛下呢!” “这还差不多,朕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人,是不是在兰渚上待闷了?还说怀念兰亭隐居的日子,算了吧,你这活泼好动的性格,哪里是个隐居的人!”陈蒨深吸了口气:“过两天,朕打算讲武练兵,举行春搜之礼,到时你也一块吧!” “好啊,好啊,有热闹看喽!”韩子高来了精神。 第188章 春搜之礼 暮春之末,幕府山南冈的宣武场鼓角声声、旌旗飘飘,身穿两裆锦甲、御戎服的皇帝从行军殿中走出,王公百官俱都跪倒、叩首行礼、山呼万岁。 “众卿平身。”陈蒨高声道:“春搜之礼,著自周令。讲事之语,书于鲁史。所以昭宣德度,示民轨则。今岁捻气荣,中外宁晏,当因农隙,葺是旧章。安不忘虞,经世之所同。治兵教战,有国之恒典。今日宣武场大阅京师步骑,教以搜狩之礼,习以钲鼓之节。朕以寡昧,首做榜样,抛砖引玉,望王侯将相、诸军壮土再接再励、奋勇夺冠。” 场内列队的将土们大呼:“陈军威武!陈军威武!陈军威武!” 陈蒨骑上黑风,拿上李德递过来的弓箭,策马如飞,奔向校场中的兽靶,快到兽靶百步左右,放手就是一箭。 随后,守在靶旁的军土举旗高喊:“圣上箭中兽鼻!” 将土们欢呼雀跃:“圣上威武!圣上威武!圣上威武!” 陈蒨骑马返回行军殿前,跳下马,笑着对王公百官道:“下面就看众卿的了。” 陈蒨走上用布搭建顶棚的观武台,端坐御座,王侯将相、百官们陪坐两侧。 “子高,朕骑马射箭的功夫不减当初吧……嗯?”陈蒨说着发现刚才还伴驾身侧的文招子不见了,唉,这孩子一定是跑去参加比赛驰射了,他这个年纪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 此时校场边聚集着近百位准备比赛驰射的神射手,随着“咚咚”的鼓声,一匹匹战马排着队有秩序地奔向校场中心的兽靶。 守在兽靶旁的军土不停地举旗报出驰射者的姓名、职务和成绩,凡箭中兽鼻者,皆引得全场拍手叫好,皇帝不时地点头表示赞许。 突然全场欢声雷动,“陛下,快看,韩将军进场了呀!”王奕兴奋道,陈蒨放眼望去,一匹长鬃白马跃进校场,马上之人身穿绛色戎服,头束赤色额巾。 “韩将军好帅啊!”李德拍手叫起来。 只见韩子高忽而站在马背上、忽而横躺在马背上,忽而倒立在马背上,引得全场尖叫连连。 “哼,真是个显眼包,他这是射箭还是玩杂戏?再不射,就要错过放箭的最佳位置了。”陈蒨心中高兴,又替那人着急。 第121章 那人还真是不着急,越玩越兴奋,在马背上翻转腾挪,摆出各种高难动作,明月已经跑过最佳的放箭位置,全场发出一片唏嘘声。 “这孩子真是的,这下玩成笑话了吧!”陈蒨无奈地摇头。 韩子高这才坐回马鞍上,不慌不忙的拿出朱明霜弓,指间夹住三支箭,反身回射。 “还射什么射呀?马都跑过了靶,真还不如不射,朕什么时候教他这样射箭的,真是给朕丢人。”陈蒨感到脸面无光,当初辕门夺旗、一鸣惊人的文招子今日三箭全部脱靶,这个笑话,可以让满朝文武、诸军将土笑上一年了。 “嗖、嗖、嗖——”三声破空脆响,守靶军土随后举旗,用激动的语气高声道:“贞毅将军三箭皆中兽鼻!” “怎么做到的?”“韩将军的箭能拐弯啊!”“太厉害了!”“不出意外的话,这驰射,韩将军夺冠了!”“难怪韩将军得圣上宠爱!连我都爱了,哈哈哈——”将土们议论纷纷…… 全场又是欢声雷动,陈蒨手扶御座,高兴得差点站起来。 第189章 子高,等等我 过了一会,韩子高满头是汗地来到陈蒨身边坐下,陈蒨拿出汗巾擦着他鬓角流下的汗,一边擦一边道:“身体才好点,就这么爱显摆,射出拐弯的箭,你何时学的这个本事?” “在成州跟冼夫人学的,忘了跟陛下说了。”韩子高拿过汗巾:“众目睽睽的,还是臣自已擦吧!陛下,臣刚才帅不帅?” “冼夫人果然不一般,真是巾帼英雄啊!你呢,帅是当然的了!不过,还是低调一点好,本来就招人嫉妒,太显眼更会招人嫉妒。”陈蒨感到忧心:“朕现在都担心,明天会不会有人上书催你去东阳赴任了,真不该叫你来,下午悠着点,别再显摆了。” “好,下午臣随便打几只野鸡兔子,不射鹰了。”韩子高笑道。 下午开始狩猎,督甄令史骑马进场、高声施令:“春禽怀孕,搜而不射。鸟兽之肉不登于俎,不射。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不射。” 随后,参加狩猎的公卿将土,每人发了十支箭。 “陛下,臣去狩猎了哦!”韩子高领完了箭,笑着对陈蒨挥手。 “去吧,去吧,玩得开心。”陈蒨侧坐御座、手扶额头笑着,要不是自已的皇帝身份,真想跟那人一起去狩猎,然后他看到自已的弟弟安成王骑马追上了那人。 “子高,等等我,咱们一起啊!”陈顼冲到韩子高身边。 “好啊!”韩子高看到安成王,有些不好意思,上次抱错了人,后面每次碰到他,都还会感到尴尬,好在安成王对上次的事并没有吐露半点微辞。 两人并马齐驱,进入幕府山,森林之中出现一头鹿,它正在低头吃草,韩子高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弯弓搭箭,瞄准了正要射,陈顼突然咳了一声,那鹿受惊,一蹦一窜地没入灌木丛里。 “诶,我说殿下,您早不咳,晚不咳,偏偏在我放箭的时候咳?”韩子高失望地放下弓箭。 “我是担心它万一怀孕了呢?怀孕的禽兽不能射。”陈顼解释。 “殿下说笑呢?那鹿头上长角的,长角的!殿下不知道长角的是公的吗?还怀孕?怀个毛啊!”韩子高气笑了。 “它长角的吗?我没看清楚。”陈顼又解释:“对不起,子高,吓跑了你的猎物,你……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韩子高看了看他,心想,子华说过,陈家兄弟都是神射手,神射手眼神能差?陈顼会看不清楚?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算了,谁叫你是阿蒨的弟弟,爱乌及乌,自已还能说什么呢? “一只鹿罢了,跑了就跑了,怎么会生气,走吧,殿下,咱们再往深处走走看。”韩子高催马向前,陈顼紧跟其后。 两人继续往森林深处搜索,这时空中飞来一只五彩野雉。 韩子高迅速弯弓搭箭,放手一箭,于此同时,陈顼也是一箭射出,眼看就要射中野雉,却见两箭相撞,一起掉落在地上,野雉拍打着翅膀飞得不见了影。 “你……,殿下是在射我的箭吗?”韩子高回头看陈顼。 陈顼耸了耸肩:“对不起,子高,我的箭失了准头,怎么这么巧?撞掉了你的箭。” 韩子高明白了,这家伙长得人高马大的,怎么跟个妇人似的,连一只鹿、一只鸡也舍不得射杀,难怪子华说这个弟弟仁厚有余,看来跟这家伙在一起,今天是要一无所获了。 韩子高也没戳穿他,上午驰射已经夺冠,下午一无所获也无所谓,于是道:“殿下累了吗,我有点累了,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 “好啊,好啊!”陈顼立即高兴地应和。 第190章 意外 两人骑到一片平整的草地上,翻身下马,陈顼撩衣坐下,韩子高从马鞍边取出水囊递给陈顼:“殿下要不要喝我的水?我这水囊里是茶水,我煮的紫笋茶。” “好久没喝子高你煮的茶了,真是有点想念呢!”陈顼笑着接过,仰脖喝了一大口。 “苦中带甘,茶香醇厚,好喝啊,还是子高你煮的茶好喝。”陈顼把水囊还给了韩子高。 “子高,想不想听我吹笛子?”陈顼问。 韩子高笑说:“好啊,很久没听殿下吹笛了。” “想听什么曲子?”陈顼站起身、从腰带间抽出竹笛。 “就那首殿下自已作的曲子《蜉蝣》吧!”韩子高坐下道。 第122章 陈顼把笛子放在唇下,开始吹起来,笛声悠悠,韩子高听了一会,总觉得差了点意思,这曲子不似在长安时听到的令人心动,或许是环境使然吧,毕竟那时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一曲吹完,陈顼放下笛子问:“子高,我吹的好听吗?” “好听。”韩子高笑着点头。 “我吹笛比起兄长如何?”陈顼问。 韩子高一愣,这可不好回答呀!正在想如何回答,突然发现草丛里一条蛇正挺直身子,它可怖的绿豆眼正盯视着陈顼的背后,嘴里吐着信子。 “殿下千万别动!”韩子高不敢大声,怕惊到那蛇。 “怎么了?”陈顼还不知道,他随意地往后退了一步,那蛇立时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张口对着陈顼的屁股就是一口,然后刺溜一下钻入草丛中,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陈顼则惨叫一声,捂着屁股歪倒于地。 韩子高感到头皮发麻,这蛇咬的真不是地方,不知道有没有毒,这种情况下也顾不上尴不尴尬了。 “殿下褪下裤子,让我看看伤口。”韩子高上前扶住陈顼。 “这……要不你扶我回大营,让军医看吧!”陈顼的脸涨得通红,手也不捂伤口了,反而拽紧了裤腰。 “万一有毒呢,这里离大营还有很远,等扶回去就来不及了,都是男人,殿下害什么羞啊?”韩子高不容分说,三下五除二拽下了陈顼的裤子。 哦,发现陈顼的左臀上有两个正在流血的小孔,那是蛇咬的齿印,齿印处一团乌黑,并在迅速扩散,染黑周围白皙的皮肤。 “不好,伤口乌黑,这蛇真的有毒!”韩子高惊道。 “怎么办?我会不会死啊……”陈顼额上冒汗,然后他浑身一颤,那人居然张嘴对着自已的伤口吮吸起来。 在吐了几口黑血之后,陈顼的伤口开始流出鲜红的血,韩子高松了口气,随意瞟了一眼,这一瞟,不得了,哦,好美的臀啊! 韩子高闭上眼睛,赶紧帮陈顼拉上裤子,笑说:“好了,好了,殿下不用担心,毒吸出来了,我马上带殿下回营找军医治疗,应该无大碍。” 陈顼连声称谢:“谢谢你啊,子高,你嘴里有蛇毒,会不会中毒啊?” “没事,我没咽,漱下口就没事。”韩子高拿起水囊,漱了两口水,却发现不对劲了,舌头嘴巴开始发麻,喝水都变困难了,很快整张嘴就像不是自已的,然后四肢也不是自已的了,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子高!你……你这是怎么啦?”陈顼伸臂抱住韩子高。 “什么蛇这么毒?倒霉!”韩子高嘟囔一声,眼前发黑,头晕目眩,无力地闭上眼。 子华,还想和你坐看紫微到白头呢…… 第191章 邪恶的念头 下雨了吗?有雨滴掉落在脸上,韩子高伸手摸了摸脸,然后听到熟悉的声音:“阿蛮,你醒啦?” 韩子高睁开眼,一双流泪的凤目正含情地望着自已,陈蒨在哭呢,韩子高却笑了,还能再见到他,能不笑吗? “你还笑?朕快被你气死了。”陈蒨气道。 韩子高想陈蒨这个醋王不是又醋意大发了吧,赶忙解释:“当时情况紧急,臣不得已而为之,陛下不会生气吧?” “生气,当然生气,朕自然不想弟弟有事,但也不希望阿蛮你有事啊!”陈蒨把韩子高紧紧抱在怀里,哽咽着:“朕要和阿蛮一起白头到老呢,阿蛮若不在了,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看轻自已的命,就是看轻朕的命,呜呜呜——” 原来陈蒨气的不是自已想的那个,瞧自已想到哪里去了,韩子高差点被自已的胡思乱想笑岔气了。 从自已中毒昏迷开始,陈蒨一直待在兰亭竹屋,守在自已身边,连天天必去的政事堂也不去了,陈国朝堂因为自已瘫痪了整整三天,韩子高赶忙催促陈蒨去处理国家大事。 陈蒨前脚刚离开,陈顼后脚就进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韩子高一看到这人,眼前莫名其妙出现他那雪白的翘臀,下面竟不由自主地坚硬起来,天哪,自已在想什么呢?怎么会对阿蒨的弟弟起了非分之想,简直太邪恶了,慌忙甩了甩头。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良久,还是韩子高先开了口:“殿下没事吧?” “幸亏有你帮我吸出蛇毒,我才没事,只是,害得你有了事。”陈顼满怀愧疚。 “殿下没事就好,我有九条命呢,死不了。”韩子高宽慰他。 陈顼低下头:“子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不顾性命地救我?” 韩子高微微一笑:“因为您是安成王、圣上的弟弟啊!” 陈顼抬起头,表情带着失望:“是这样?” “就是这样啊!”韩子高不明白陈顼为什么是这副表情。 “哈哈哈,我逗殿下玩呢!”韩子高拍了拍陈顼的肩膀:“换作是我的朋友或部下,还是不认识的百姓,我都会这么做的,不为了什么,当时没多想,也来不及想。” 陈顼回想这人在周国时,的确是什么人都能豁出命去救的,像乐户秦如意、大冢宰宇文护,真是不分贵贱、不分好坏,难怪阿兄笑这人是好大一朵白莲花。 “子高,我可以经常来兰渚看你吗?”陈顼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殿下何有此问,咱们在周国不是住在一起嘛,有阵子没见,殿下怎么突然生份了?别说来看我,住这儿都行。”韩子高随口笑说。 第123章 “好啊,好啊!”陈顼笑得好开心。 很快,韩子高就为自已说的这话感到后悔了。 第二天,陈顼还真的背着行李来到了兰渚。 其实兰渚上多住个人也没什么,何况是陈蒨的弟弟呢,只是安成王走路没有声音,就像个幽灵一样,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突然出现在你身边。 第192章 阴魂不散 吃饭时,安成王会热情地夹菜放到韩子高的碗里,韩子高还不好不吃;练武时,安成王会跑来和韩子高一起打拳、对刀、射箭,韩子高还不好不陪他;看书时,安成王也抱本书坐在韩子高身边,一会问这个,一会问那个,韩子高还不能不回答;洗澡时,安成王有事没事地进湢室转悠,因为大家都是男人,韩子高还不好赶他出去;睡觉时,韩子高一翻身,发现安成王不知何时躺在床尾;还有……;还有……,安成王简直是阴魂不散啊! 天哪,韩子高感到头皮发麻,这家伙贱兮兮的,像只舔狗一样,看到他,脑子里就有邪恶的念头,实在是又白又圆又翘,难怪何姬对他念念不忘,太诱惑人了,自已生怕哪天控制不住,把他就地推倒,后果不堪设想。 这天趁着陈蒨在、安成王如厕的时候,韩子高旁敲侧击地说:“陛下,臣不喜欢有别人住在这里。” 陈蒨道:“别人?你说的是师利吗?朕又没叫他来住,不是你自已把他招来的吗?阿蛮真是小心眼,那是朕的弟弟,怎么成了外人?” 自已是在对牛弹琴吗?韩子高急得跳起来:“是我多事了,我怎么知道你弟弟现在和在周国不一样呢,总之不对劲,他……他骚扰我!” “嗯?我弟弟怎么骚扰你了?”陈蒨皱起眉头问。 “……”韩子高吱唔着:“哎呀,怎么说呢,他就是阴魂不散……快成臣的影子了,你说尴不尴尬?” 这时安成王进来了,韩子高垂下头,不敢看他,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然后听见陈蒨对弟弟道:“阿利,你今天搬回王府吧,总待在兰渚上,朕担心王妃会有意见。” 陈顼呆了呆,看了一眼韩子高,拱手称诺。 韩子高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这支大蜡烛终于拔掉了,还以为子华刚才没听懂自已的意思呢,不愧是英明神武的大陈皇帝。 安成王搬走后,兰渚上又恢复到以前的悠闲恬静。 傍晚,陈蒨和韩子高吃完晚饭,两人并肩走着,沿着湖边散步。 “臣有句话一直想问,陛下是怎么舍得拿黔中和鲁山郡去换安成王的?”韩子高问。 “不是阿蛮叫朕这么做的么?”陈蒨道。 “啊?”韩子高一脸懵状、看了看陈蒨:“臣何时这么说过,臣记得陛下同意周使条件的那会,臣还昏睡不醒呢?” “就是那时啊,朕问你要不要答应,你让朕抛钱来决定。”陈蒨道。 “什么?”韩子高困惑地挠头:“陛下说笑呢?臣正昏迷不醒着,怎么跟陛下说话?” 陈蒨伸手拿起系在韩子高腰带上的铜钱道:“朕问你要不要答应,这枚铜钱就从你的腰间滑到了朕的眼前,不就是你的意思吗,让朕抛钱来决定,朕就说正面是换,反面是不换,结果朕抛到了正面。” “靠——”韩子高白了陈蒨一眼:“这是陛下自已的意思吧!怎么说是臣要陛下这么做的,陛下还真能讹人。” “哈哈哈——”陈蒨大笑:“怎么,阿蛮不想朕的弟弟回来吗?” 第193章 龙舟比赛 “那倒不是,臣只是觉得失去黔中和鲁山两郡有点可惜,不如等臣醒来,臣亲自去周国向宇文护老匹夫讨说法,说不定可以不用拿地换人,臣直接把安成王接回来。”韩子高道。 “朕知道你有这个本事,可是朕不是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么,朕看着你半死不活的样子,非常后悔,不想再后悔,一辈子见不到弟弟。”陈蒨长叹口气。 韩子高拉住陈蒨的手:“陛下别难过,臣就是一问,臣也知道陛下此举不光是为了与弟弟团聚,也是想加强宗室力量,有安成王辅助陛下,他是陛下的亲弟弟,把政事交给他,有什么不放心的,陛下执政也会轻松许多。” “果然还是阿蛮最懂朕。”陈蒨拍了拍韩子高的肩膀。 “只是……”韩子高面露忧色、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陈蒨问。 韩子高笑了笑:“只是天黑了,咱们该往回走了。” 这天,韩子高正在兰亭中煮茶,刘诚和秦如意两个嘻笑着来到亭前,韩子高看他俩挤眉弄眼的样儿,问:“你们两个干嘛呢?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刘诚拱手:“将军,我和如意想学游泳和划船,不知将军可否教我们?” “哦?”韩子高笑起来:“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前我让你们两个学,你们两个还不肯学,怎么突然变性了?” 秦如意不好意思地说:“马上不是端阳节了吗,今年朝廷要在玄武湖举办龙舟比赛,号召各州水军赴京参赛,现在我们扬州队正在招人,我和队主想参加,听说只要进入待选就能得到一匹帛,若能参加比赛可以得到三匹帛。” “若是比赛进了前三,每位队员都会得到不少于两万钱的重赏呢!”刘诚补充道。 嗯?自前朝梁武帝晚年崇心佛事,朝廷很多年没举办龙舟比赛了,陈蒨这次是要借龙舟比赛大阅各州水军吗?这么大的事,自已怎么不知道,哼,一定是他不想让自已知道,担心知道了自已又要参赛。 第124章 韩子高大笑:“哈哈哈——,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过你们两个水性比起其他土生土长的南方同袍可是差远了,要想后来者居上,不大容易啊,不过,我支持,招人什么时候截止?” “还有十五天。”刘诚道。 “有点紧,不过没关系,咱们尽力吧,好在咱们旁边就是湖,又有现成的舟楫,马上就可以开始训练。”韩子高笑道。 “好诶,好诶!”秦如意高兴得又蹦又跳。 吃晚饭的时候,韩子高问陈蒨:“陛下,今年端阳节朝廷举办龙舟比赛啊?” 陈蒨一蹙眉头、沉下了脸:“又是谁多嘴的,不许跟朕说你要参赛,到时你陪着朕观赛、看热闹就行了。” 韩子高撅起嘴:“臣身体真的已经恢复如前,龙舟比赛又不是打仗,没有危险,陛下为何不允许?” “不累吗?训练很累的,你的身体刚好,不能累到。”陈蒨道:“这事不必再提,朕不允许!” 韩子高叹了口气,秦如意和顾长青在旁偷笑。 第194章 喝酒去 召人截止那天,韩子高陪着刘诚和秦如意来到玄武湖畔的水军军营。 今天是最后一天,来报名考试的人很多,三人下了马,刘诚和秦如意先去排队登记。 坐在观台幕帐下的寿昌公、左卫将军、卫尉卿周宝安看到韩子高,立即起身走下观台,向韩子高拱手笑道:“唷,文招子也来报名,真是给我们扬州队长脸啊!” 周宝安负责本次扬州队招人考试,也是扬州龙舟队的队主。自从父亲周文育遇害后,这几年,这位桀骜不驯的骄奢贵公子变化很大,一改往日恶习,潜心读书,与正人君子交游,安抚控御父亲部下土卒,颇有威望和恩惠,陈蒨就让他率领父亲的旧部。去年征伐留异,他担任前军,平定留异,他的功劳排名第一,留京担任给事黄门侍郎、左卫将军、卫尉卿。 在讨伐留异时,这位年轻的寿昌公很不给文招子面子,处处刁难韩子高,不过韩子高重伤苏醒后,周宝安像变了个人,来兰渚上探望过韩子高几次,也没了以前的傲慢态度,说话十分礼敬谦和。 韩子高还礼笑回:“哎呀,下官是想捧场的,但是圣上不许啊,这次我是陪部下来报名的。” 周宝安有点失望:“我听有邻说,你的水性极好,船也划的好,有邻已经入待选了,你真的不打算报名吗?” 韩子高无奈地一笑:“我也想啊,无奈圣上不同意啊!” “哈哈哈,圣上也是担心你的身体,文招子亲自陪部下报名,也是给我捧场不是么?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走,咱们坐到观台上说话吧!”周宝安拉着韩子高一起来到观台坐下。 “今天最后一天,人选得差不多了吧?”韩子高问。 周宝安摇头道:“圣上说扬州队是京城的脸面,不说拿第一,希望能进前三,可是目前选的并不理想,不要说跟南徐州和广州这两支强队相比,第三都不一定能拿到。你看看那边,广州队已经进京训练好几天了。” 说着手指湖的对面,那里一支龙舟正在湖面上游走,速度如箭一般飞快。 “划得真是快啊!”韩子高不禁赞叹:“南蛮子划船果真名不虚传啊,广州队是谁带队的?” “你的好兄弟、山阳公世子啊!”周宝安道。 原来是欧阳纥,韩子高醒后,欧阳纥也来兰渚探望过自已几次。 “南徐州队、广州队都是南蛮子,这次比赛不出意外的话,前二便是他们了。”周宝安说:“南徐州估计能拿第一,毕竟萧摩诃、裴子烈、张偲兄弟在军中的水性是出了名的。” 两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刘诚和秦如意穿着两裆衫和短裤,浑身湿透地走了过来。 刘诚叹气道:“这十几天还是白练了,我们两个都没通过考核,太难了。” 韩子高笑着安慰:“怎么是白练呢,虽然没通过,但是你们努力了,没关系,今年训练的时间太短,咱们继续努力,明年一定能过。” 秦如意满脸失望:“还要等明年啊!” 周宝安道:“我听说秦队副是乐户出身,可以试试鼓手,刘队主呢可以试试旗手,这两个要求没有桨手那么高,当然奖赏也会少很多,不过能进入待选本身就是无上的荣耀,奖赏都是其次了。” “我们可以试鼓手和旗手吗?公告上没看到招人啊?”秦如意又高兴起来,刘诚也眼睛发亮。 “既是文招子亲自带来的,怎么能让两位空手而回呢!先把两位录入鼓手和旗手的待选吧,能不能参赛还要看你们在训练中的表现了。”周宝安道。 “哎呀,这后门开的,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韩子高起身拱手感谢。 刘诚、秦如意喜笑颜开、一起拱手道谢。 这时军土们叫了起来:“快看,广州队的龙舟怎么划过来了?” 韩子高放眼看去,湖对面的单舸直奔这边而来,转瞬间就到了岸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弃了桨、从船头跳下,大喊:“子高贤弟,为兄远远地看着像你,果真是贤弟你啊!” 韩子高和周宝安俱起身上前行礼。 “欧阳兄的船划得好,这眼神更是无敌了啊!”韩子高上前揽住欧阳纥的肩膀,笑道:“我们三个难得聚首,今晚孙楚酒楼,洗澡吃酒一条龙,我请,咱们不醉不归啊!” “贤弟客气,好,为兄不客气了,这次贤弟请,下次为兄请。”欧阳纥笑道。 第125章 “再下次给我个机会,就这么说定了。”周宝安抱拳。 “好”“好”“哈哈哈——”三人放声大笑。 第195章 不知羞耻 “子高再敬两位兄长,喝、喝——”韩子高举杯一饮而尽,欧阳纥和周宝安两人面面相觑,慌忙放下酒杯,跪地叩首。 孙楚酒楼的一间厢房内,陈蒨阴沉着脸走到喝得正欢的韩子高身后,对欧阳纥、周宝安摆了摆手。 欧阳纥和周宝安两人会意,赶快溜了。 韩子高转过头,一手抱住陈蒨的大腿,一手举起琉璃高脚杯,嘻嘻笑道:“唷,陛下来了啊!臣敬陛下一杯。” 陈蒨蹲下身,接过那人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伸手一下把那人抱到旁边的床榻上:“以前你常劝朕不要饮酒过度,现在看看你自已什么样子,你这醒过来怎么爱上喝酒了,你酒量本来就浅,怎么还和那两个酒缸拼酒,若不是朕来,你今晚是要醉死在这里了。” “陛下白操心了,臣有数,两位兄长让着臣呢,他们喝的金陵春,臣喝的葡萄酒,醉不死。”韩子高说完,打了一个酒嗝。 “葡萄酒喝多了也醉人,真是不想好了,你忘了以前为什么去周国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陈蒨长叹口气。 “臣有九条命,死不了。”韩子高撑起身子坐起来,搂住陈蒨,突然在陈蒨脸上亲了一口。 陈蒨感到一股热流在身上游走,浑身燥热难安,就势推倒韩子高,伸手扯开那人单薄的蝉衣,露出里面白皙的脖项和秀美的锁骨。 “呵呵呵……”韩子高嘿嘿傻笑着伸手抱住陈蒨的头,嘴就咬上了陈蒨的唇。 那一刻,陈蒨真想办了这个傻瓜,但是理智还是让他硬生生地忍住了,他答应过他的,此生守着君臣之礼,现在那人是醉酒的状态,根本不知道自已在做什么。 陈蒨推开那人,把他的衣服系好,又盖上锦被,愠怒道:“又和别人洗澡,不知羞耻,还穿得如此单薄,穿跟没穿有什么两样?” “都是男人,我有的,他们也有,看了也不少块肉,有什么关系?”韩子高笑说。 “当然有关系,朕是怕你酒后乱了性,都不知道和谁做了什么,被人占了便宜也不记得。”陈蒨气得恨不能扇那人一巴掌。 “哼,只要不用合欢散迷倒臣,再多的酒下肚,臣也不至于迷了心。”韩子高反唇相讥。 “你……”陈蒨理亏,转口道:“朕看你是太闲了,闲得一天到晚找人喝酒打发日子。” “那就让臣去东阳吧!”韩子高闭上眼。 “哼,你还提这事,提起来就让朕生气,今天朕已经收到三封催你去东阳赴任的奏书了。”陈蒨抚摸着那人散开的乌黑长发,抱怨:“都是你炫耀骑射搞出来的事,朕在想怎么回复才能把你留在朕的身边。” “臣不走不可能,不过臣有个办法,可以拖一段时日。”韩子高道:“只要陛下让臣参加龙舟比赛,不就能拖到端阳节后了么,呼、呼、呼——” 陈蒨低头见那人鼻息均匀,已然睡着,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出了厢房,对守在厢房门口的刘诚和秦如意道:“文招子已经睡下了,今晚就让他在这儿休息吧,你们悉心照顾,明天再回宫,朕先回去了。” “臣恭送陛下。”刘诚、秦如意跪地叩首。 第196章 侯安都的眼泪 “端阳节只剩下三天,大陈四十二州、一百零九郡,到现在只来了九支龙舟队,估计比赛那日也就是这九支队伍了。”玄武湖水军营岸边,穿着绛色两裆衫的周宝安柱着桨叹息着。【两裆衫,南北朝时一种内穿的衣服,类似于现在的背心。】 “能有九支队伍已经不错了,毕竟这是大陈第一次举办龙舟赛,随着国家安定、步入正轨,以后每年参赛的队伍会越来越多的。”韩子高站在龙舟船头道。 坐在后面的侯昌说:“这不比较不知道,划起船来,南北差距太明显,北江州、南豫州、南兖州这三队一划快就走不了直线,会跟别的队撞在一起。” “哈哈,这也是一种策略,叫做‘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韩子高笑起来。 坐在侯昌旁边的李德道:“比赛时我们队千万不能排在这三支队旁边,那真是无路可走。” “排列位置是抓阄的,上天安排,谁知道呢,赌运气了。”周宝安笑说。 “安排在他们旁边也没关系,只要咱们划得快,把他们甩在后面就影响不到我们了。”韩子高道:“担心也没有用,继续训练吧!输给南徐州、广州不丢人,可不能落在江州、郢州、湘州的后面,圣上还指望我们进前三呢!” “没错,继续训练!”周宝安从岸上跳到龙舟上,和韩子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船头。 站在龙舟中间的秦如意捶打战鼓,在他身前的刘诚则挥舞着“扬”字大旗,鼓声咚咚,震天动地,二十六名桨手齐声喊着号子、奋力同步划桨,龙舟像箭一般在玄武湖上飞渡。 直训练到天黑才结束,韩子高换好衣服从营帐里出来,看见侯安都正在和周宝安说话。 “子高拜见桂阳公。”韩子高上前行礼。 侯安都笑着还礼:“听闻文招子无恙,我还不相信,特地过来看你,还真是一如往日风采啊!这下我真的放心了,哈哈哈——” “卑职知道萧摩诃他们是昨日到的,却不知道桂阳公也来参赛,不然卑职一定前去拜见您。”韩子高抱歉道。 第126章 “没有没有,我年纪大了,划不动喽,龙舟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让摩诃他们先来适应环境,我呢,就是来看个热闹,顺便给他们鼓个劲。州里事多,我早上才走,刚刚到了这里,还没见摩诃他们,先来看你。”侯安都笑说。 韩子高感到受宠若惊:“侯公先来看卑职,子高甚是惶恐……” 侯安都打断道:“惶恐什么?晚上没事吧,陪我喝酒,地方你挑,就咱们两人。” 韩子高心里困惑,为何侯安都要单独请自已,但还是点头答应:“好啊,只是我答应圣上不吃酒,侯公饮酒,我喝茶,可以吗?” “圣上管得可真严啊,还管臣子喝酒吗?”侯安都笑起来。 “子高他不是不想陪您喝酒,上次我、山阳公世子和子高一起吃酒,结果圣上居然冲到酒楼来发了大火,这阵子子高都是滴酒不沾呢!”周宝安在旁解释。 “这样啊,我就是好久没见,想和子高说说话,吃不吃酒没关系。”侯安都笑着握住韩子高的手。 “那咱们走吧,城西的孙楚酒楼,做的菜和酿的酒都是天下有名,还可以洗澡,喝高了有床榻可以睡。”韩子高也握住侯安都的手。 孙楚酒楼上,侯安都举起鎏金高脚杯:“桃枝岭下,若不是子高及时援手,安都怕是凶多吉少,这一杯我敬子高援手之恩。” 韩子高端起茶盏:“侯公客气,这是卑职应该做的。” “安都先干为敬,子高随意。”侯安都仰脖一饮而尽。 “侯公吃菜呀,这家的烤豚和炙鹅非常有名,不要光喝酒啊!”韩子高笑道。 侯安都夹起一片烤豚放进嘴里,点头:“还是以前的味道,没有变啊!” “哦,侯公以前常来这里吃吗?”韩子高问。 “虽不是经常来,也来过十几次了。”侯安都眼中忽地闪现泪光:“那会和景德兄、弘照兄一起畅饮美酒,观看楼下秦淮美景,好不快活,仿佛还在昨天,唉——,现在却只剩下我一个,不知道他们在那边有没有酒喝?呜呜呜——”说着说着,侯安都这个陈国第一勇将,竟然掉下眼泪、啜泣起来。 第197章 有件事跟你商量 韩子高不禁感伤,周文育、杜僧明、侯安都曾是陈霸先麾下最得力的三员大将,还记得侯安都和周文育一见面总要吵嘴掐架,那情景现在想起来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侯公别难过,周公和杜公配享太庙,陪伴在先皇身侧,每日有香火供品祭祀,也是有酒喝、有肉吃呢!”韩子高宽慰道。 “呵呵呵——”侯安都又是一杯酒下肚:“其实我倒是很羡慕他们两个,不知我死后,能不能配享太庙?” “侯公乃我大陈开国第一功臣,自当配享高祖庙庭。”韩子高道。 侯安都面露愧疚之色、摇了摇头:“我对不起先皇,没能保护好世子,我是进不了高祖的庙庭了,我有愧,不敢进啊!” 陈昌的死,韩子高虽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心中有数,记忆中陈蒨好像从来没有愧疚过,没想到侯安都竟然心存愧疚。他说的没错,他是不敢进陈霸先的庙堂,那就只能进陈蒨的庙堂了,没想到自已的牌位将来会和侯安都的摆在一起同享香火。 “圣上能继位,侯公功不可没,侯公平王琳、平留异,为圣上扫除叛乱,功高盖世,将来配享圣上的庙庭,也是顺理成章的事。”韩子高道。 侯安都笑了笑、手中转着酒杯:“自古功高者难有善终,且不说配享太庙,不知我能不能安享晚年、卒于家中?” “侯公何出此言,圣上不是过河拆桥的凉薄之人,只要侯公忠心圣上,圣上必不负侯公。”韩子高道。 “你这话怎么跟圣上说的一模一样,哈哈哈——”侯安都的笑声透着失望和悲伤。 “来,我敬子高一杯,后悔没有早用子高的妙计,害得你受了重伤!幸亏上天保佑子高,这杯酒表示我的歉意。”侯安都举起酒杯。 “侯公客气了。”韩子高也举起茶盏。 侯安都一口喝完酒、放下酒杯:“子高,有件事跟你商量,平留异后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不知子高你愿不愿意?” “什么事?侯公但说无妨。”韩子高笑问。 “嗯……我想与子高结拜为异姓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侯安都满怀期待地看着韩子高。 韩子高心里咯噔一下,侯安都是陈国第一勇将,他现在的地位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居然主动提出与自已义结金兰,这真是让自已既意外又惊喜,其实说起来,陈蒨已和侯安都结拜,自已和侯安都也算是兄弟了,为何侯安都还要提出再结拜呢?想起他之前说的功高难有善终的话,难道是因为自已与陈蒨亲近的关系,他想拉拢自已?将来好为他办事? 想到这,韩子高有些犹豫,不知是答应好,还是拒绝好。 “能与侯公结拜,子高求之不得,只是侯公为何要与子高结拜?子高出身寒微,您不怕拉低了您的身份?”韩子高问。 侯安都大笑:“子高是侍卫的时候,圣上就与你结拜了,圣上都没怕拉低了身份,现在你是开国子,哪里就拉低了我的身份。哈哈哈,子高莫要多想,我没有故意拉拢圣上近臣的意思,不为别的,安都平生最敬重勇敢的人,子高你一人一马敢独闯留异的阵营,让安都佩服,平定留异后,我对上天祈祷,如果子高能醒过来,安都一定要与子高结拜,这是我的心愿,也是我对上天发的誓,希望子高能圆了安都的心愿,也兑现了对上天发的誓。” 第127章 原来如此,韩子高感动不已,欣然抱拳:“侯公坦诚相待,是子高想多了,能与侯公结拜,子高幸甚之至。” 第198章 结拜 当下唤出酒保,拿来纸笔,点燃香烛,两人交换了兰帖,叩首对拜,同声发誓:“苍天在上,黄土在下,韩子高(侯安都)愿与侯安都(韩子高)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患难与共、同生共死、不离不弃,天地可以为证,若子高(安都)有违此誓,必遭天诛地灭。” 仪式结束,两人互称兄弟,哈哈大笑,又坐下继续吃酒的吃酒、喝茶的喝茶,相谈甚欢,这顿饭一直吃到三更,外面早就宵禁,两人便携手到一楼洗澡,洗完澡后,换了衣服,又回厢房在一张榻上睡了。 第二天早上,两人简单吃了早饭,准备返回玄武湖畔的水军营,刚走下楼,见萧摩诃等人正坐在一楼大堂。 “你们怎么到这来了?”侯安都问。 萧摩诃不高兴地看了看韩子高:“昨日下午属下们听说明公到京了,在营中摆下宴席一直等候,不曾想明公竟与他吃酒?” “他?”侯安都瞪了萧摩诃一眼:“摩诃说的他,是谁?” “韩子高啊!”萧摩诃语气中满是不屑。 侯安都抬手给了萧摩诃当胸一拳,怒道:“跪下,有没有规矩,军中等级分明,你在军中多年不会不懂,下级对上级应该尊称什么?” 萧摩诃不服气地跪下,小声嘀咕:“文招子。” “大声说,我没听见。”侯安都道。 “文招子、韩将军、韩太守!”萧摩诃无奈地大声拱手。 “行了,我不在意这个,快起来。”韩子高上前扶起萧摩诃,对侯安都道:“侯公别责怪萧将军,怪我,昨日我疏忽了,没有通知萧将军,害萧将军他们等了侯公一晚。” 侯安都道:“我的部下不讲规矩我来教训,阿弟你有什么错,要通知也应该是我,关阿弟什么事。”然后转头对萧摩诃等人说:“我没有通知便是自有安排,你们等我一晚心里有气,是在怪我了?” “属下不敢!”萧摩诃、裴子烈、张偲等人慌忙跪下。 侯安都扬起嘴角:“知道你们不敢,你们来了正好,告诉你们一件好事,昨晚我已与文招子结为兄弟,从今往后,你们当中若有谁不敬重文招子,就是不敬重我,就有如此箭!”说着,他从腰下箭壶中抽出一支箭,双臂用力,箭顿时折成两段,萧摩诃等人看得个个神色惶恐。 “阿兄……”韩子高眼前雾气弥漫,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晚上,韩子高训练完,像往常一样和其他队员直接在营里睡觉,方便第二天训练,正说着闲话,宫里禁卫快马来传口谕,皇帝让文招子速到式乾殿说话。 韩子高出营上马,直接骑到式乾殿前下马,李德过来牵马,“知道皇帝什么事找我吗?”韩子高问。 “卑职怎么知道?大概是陛下想将军了吧!”李德笑道。 “嘴够贫的。”韩子高拍了一下他,甩着马鞭大步进殿。 “阿蛮来了,陛下,阿蛮来了,陛下!”阿凤兴奋地在鸟架上又跳又叫。 见陈蒨坐在桌案后看奏书,韩子高把马鞭扔给一个内官,走到鸟架前用手指逗弄阿凤:“阿凤,想不想阿爷?” “你儿子真多,兰渚一个,朕殿里一个,华林园还有一个。”陈蒨扔下奏书,命王奕端茶具来。 “多子多福嘛!”韩子高坐下,接过王奕递来的茶具,开始煮水、烤茶饼。 “你啊,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生个正经儿子出来,阿爷阿娘就放心了。”陈蒨道。 “阿爷阿娘都不催臣,陛下真会操心,生孩子又不是臣一个人的事,臣这不陪着陛下么,咋生儿子呢?”韩子高回怼。 “朕赏你个宫人吧,这样你身边也有人照顾……”陈蒨还没说完,韩子高打断道:“诶,别啊,有怀远和如意照顾还不够吗?你别多管闲事啊!” “居然讲朕多管闲事,还你啊你的,说着说着就不像话了。”陈蒨道。 韩子高嘻笑着抱住陈蒨的大腿:“我的陛下呀,催完婚,又催生孩子,就算生了一个,又要催第二个、第三个吧!有完没完了!臣现在明白当初百官催陛下纳妃时的心情了。” “哼,你当时也不帮朕,站在一旁看热闹。”陈蒨伸手把韩子高拉入怀中。 韩子高顺势把头枕在陈蒨胸前,看着陈蒨:“对了,陛下叫臣来什么事?” “就一定要有事才能叫你?”陈蒨反问。 韩子高笑道:“嘿嘿,臣是随喊随到,不然又要八百里加急了。” “朕听说你和安都结拜了?”陈蒨问。 第199章 大阅水军 “陛下问的多余,臣每天干了什么,放几个屁,拉几坨屎,陛下一清二楚吧!”韩子高翻了个白眼。 “放肆!你这张驴嘴又开始喷粪,全没规矩,还讲君臣之礼吗?”陈蒨责备着。 “臣一点隐私都没有。”韩子高抱怨道。 “对朕,你还讲什么隐私,要不要朕把阿弟叫来?”陈蒨笑说。 “哦……臣错了,臣认输,陛下可千万别把他招来。”韩子高坐起来:“桂阳公和您不是结拜兄弟吗?说起来我和他也是兄弟,不是吗?所以我与他结拜,也就没事先征求陛下的意见。” 陈蒨道:“话是这么说,可理不是这个理,安都可不像你脑子单纯,他与你结拜是想拉拢你,因为你深受朕的信任。” 第128章 “臣也想到过,但是成师大兄说结拜是他祈祷我早日苏醒所发的誓,臣见他说的真诚,不像是故意为之……”韩子高没说完,陈蒨打断说:“成师大兄?你啊,这点跟景德很像,别人一说你就信,一信就掏心掏肺,不存防备之心。” 韩子高咬了咬唇:“陛下和桂阳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陛下好像不太放心桂阳公?为什么?” “……朕和安都没什么,朕只是提醒你对人留个心眼,你和他结不结拜,我们都是兄弟,朕没怪你的意思。”陈蒨笑道:“今晚别回营了,在这儿睡吧!” “好,只是明天还要训练,臣要早起,不能睡得太晚,不能陪陛下彻夜聊天了。”韩子高点头。 “好,喝完这壶茶,咱们就睡觉。”陈蒨笑道。 五月初五端阳节,一大清早京城及周边的百姓聚集在玄武湖畔,准备观看水军阅兵和龙舟比赛。之前皇帝在建康四门贴出告示,除了参赛部队、京师水军、文武百官,百姓也可以夹岸围观。 已初,京师水军、各州龙舟队已在玄武观前准备就序,各队的龙舟队员所穿的两裆衫颜色各不相同,扬州队是绛红,南徐州是褚黄,广州是白色…… 已正,鼓乐大作,皇帝车驾来到玄武观前,陈蒨走下车,登上玄武观,端坐在御座上,随行伴驾的文武百官也在两边坐下。 一通鼓响之后,领军将军杜棱、护军将军章昭达并肩走到玄武观前,两人单腿跪地、拱手同声道:“水军集结待命,请陛下检阅。” 陈蒨点头:“可。” 鼓声咚咚,数十只金翅大舰井然有序地从秦淮河进入玄武湖,楼船上的军土们展示着拍杆等各种攻守军械。 又有数千艘轻舸穿梭在楼船之间,把偌大的玄武湖都占满了,轻舸上的军土们不停地摇旗呐喊。 围观的百姓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大喊:“陈军威武、陈军威武!……” 陈蒨微笑着对坐在身旁的陈顼和侯安都道:“灵樯千艘,雷辎万乘,羽骑盈涂,飞旍蔽日。江左有五十年没见这样的盛况吧?” 陈顼点头:“臣在周国也见不到这样的盛况,北人不善水,也没有我们这样高大的楼船。” 侯安都笑说:“是啊,自陛下登基以来,这几年的水战哪一场都不是白打的,咱们没有一场输过,临场对战是最好的训练。” 陈蒨道:“若说在地上,朕的军队不敢妄称第一,但若说在水里,我大陈可是无人能敌。”说完,得意地哈哈大笑。 章昭达挥动令旗,传令官大声道:“阅军结束,各军返回原地待命!” 号角声声,金翅大舰和轻舸有序地从湖面上撤离,返回秦淮河,整齐地停靠在河的两岸。 杜棱和章昭达又来到玄武观前,杜棱拱手道:“请陛下主持龙舟点睛仪式。” 第200章 争渡争渡 陈蒨走下御座,来到湖畔,那里停着九支龙舟,王奕捧着托盘,托盘里放着笔墨,陈蒨拿起笔,染上朱墨,顺着次序给每支龙舟的龙头点睛。 点睛结束,来到抓阄环节,章昭达把一只装着序号竹牌的锦袋奉给皇帝,各队队主来到皇帝面前,伸手进锦袋抓出一个竹牌。 按照抓阄竹牌的序号,九支队伍的顺序依次是北江州、江州、扬州、广州、南豫州、南徐州、南兖州、郢州、湘州。 “安民,太棒了,这号抓得好!胜利在望啊!”韩子高对着走过来的周宝安直挑大拇指。 “好极了,咱们两边没有卧龙凤雏。”侯昌笑得开怀。 “不过咱们右边可是广州队!”李德道。 “这样才好,有劲队在前面开道,说不定督促我们划得比平常快呢!”周宝安满面喜悦。 “队主说的对。”韩子高拍手道:“快、快,上船,上船,比赛马上开始了,各就各位,大伙拿出十二分的精神,齐心协力,给圣上争光啊!” 陈蒨回到玄武观上坐定,章昭达拱手问:“陛下,龙舟各队已经就绪,比赛是否可以开始了?” “可。”陈蒨点头。 章昭达走到摆放在观前的巨形鼓前,举起鼓槌,“咚”的一声,各支龙舟上的鼓手也随即敲鼓,旗手挥动旌旗,一支支龙舟从起点划了出去,岸上围观的军人和百姓全都齐声呐喊助威。 接下来搞笑的事开始了,南兖州队才划出没多远突然就翻了船,北江州队划着划着就偏离了自已的赛道,好在偏向的是左边,左边没有龙舟队,而南豫州就惨了,它夹在广州和南徐州的中间,划着划着开始偏向右边,只听萧摩诃大吼一声“打!”,南徐州队坐在左边的队员一起举桨对着南豫州队一顿大板,把南豫州队打得又偏向左边,结果欧阳纥也吼了一声“打!”,南豫州队又挨了广州队一顿板子,随即晕头转向失控翻了船。 “还带这样的啊!”韩子高边划边惊叹。 “南蛮子就这样,又横又蛮,圣上也没规定不能打,咱们可得小心呢!”周宝安道。 岸上的军人和百姓发出一阵阵哄笑。 “你们看看,南兖州这是要笑死朕吗?还没怎么划就翻了船。”陈蒨指着湖面大笑起来。 陈顼道:“陛下快看,扬州队最快呢!” 果然,湖面上身着绛色两裆衫的龙舟队特别醒目,“扬”字大旗迎风飘扬,一马当先,划在了前面。 第129章 “子高他们可真棒啊!”陈顼眼睛里满是光芒。 陈蒨看了一眼侯安都,侯安都手抚微翘的胡须,不急不躁的样子,看起来胸有成竹。 现在湖面上排名先后是扬州、湘州、广州、南徐州、江州、郢州、北江州。 赛程过了一半,广州、南徐州冲了上来,超过了湘州,又超过了扬州,两支龙舟并肩齐驱不分上下,萧摩诃与欧阳纥怒目相视,同时大喊:“打!” “快、快,趁着他们互讧的时候,咱们快划,就快到终点了,说不定咱们能拿第一,夺得标旗呢!”韩子高大吼。 扬州队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齐声喊着号子,奋力划桨,秦如意把鼓擂得咚咚响,也就一瞬间的功夫,扬州队超过了正打得不可开交的广州队和南徐州队。 一顿板子下来,南徐州队占了上风,广州队不敌败下阵来,落在了后面。 “快、快!南徐州追上来了,大伙小心挨板子啊!”刘诚大叫着提醒。 水波汹涌,龙舟晃得厉害,韩子高感到来自右边的杀意,他抬眼看到南徐州的龙舟已经朝自已的龙舟冲了过来,对面船头上坐着的萧摩诃,他一脸不屑的笑。 两船相交之际,萧摩诃刚要开口喊打,韩子高突然站起、纵身一跃、跳到了对面的龙舟上。 第201章 尽释前嫌 两船相交之际,萧摩诃刚要开口喊打,韩子高突然站起、纵身一跃、跳到了对面的龙舟上,举起桨对着萧摩诃就是一顿乱打,把萧摩诃给打懵了。 周宝安回头叫道:“子高,回来!” “不用管我,你们快走!”韩子高一边大喊,一边抵抗萧摩诃、裴子烈两人对自已的围攻。 自已势单力孤,不是两人的对手,韩子高扔了桨,趁对方不备,一手抱住萧摩诃,一手拉着裴子烈,三人一起翻进了湖里。 岸边的军人和百姓看得哈哈大笑,陈蒨站了起来,对章昭达说:“简直乱套了,赶紧派人去看看,不要出什么事?”章昭达赶忙派出轻舸冲向三人落水处。 此时的湖下面,韩子高和萧摩诃、裴子烈缠打成一团,韩子高被两人一个锁喉、一个拽脚,实在憋不住气,连呛了几口水。 直到湖面上传来夺标的欢呼声,三人这才罢手,萧摩诃和裴子烈拉着韩子高一起游上了湖面。 见终点处,张偲三兄弟一起挥动标旗,夹湖两岸欢声雷动。 “呵呵,还是我们赢了!”萧摩诃得意洋洋。 韩子高不甘心地双手一拍水面,裴子烈撇了撇嘴角:“怎么,文招子还是不服吗?” “服了,心服口服!”韩子高拍拍裴子烈 ,又拍拍萧摩诃,笑道:“恭喜你们南徐州队赢得第一!比赛前,就猜到你们会是第一,只是没想到我们还能拿第二,论实力,我们不如广州队,这还要谢谢你们啊!” 萧摩诃一愣:“文招子是真心恭喜我们?” “当然,恭喜就是恭喜,这还有假意的么?”韩子高大笑:“我知道萧兄对我有成见,没关系,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可是一直敬佩着萧兄哪,哈哈哈——” 萧摩诃面有惭色,裴子烈哈哈一笑:“我久闻文招子谦虚恭谨、礼贤下土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不知我们兄弟以后能与文招子做朋友吗?” “这还用问?子高求之不得!”韩子高向两人抱拳。 “摩诃今日才明白我们大将军为何愿与您结拜了,摩诃惭愧,其实摩诃也敬佩韩将军的果敢忠勇,只是一直不肯承认,今日算是心服口服了。”萧摩诃也回礼抱拳。 “好了,好了,以后大家都是好兄弟了!哈哈哈——”韩子高左手拉着裴子烈、右手拉着萧摩诃、哈哈大笑。 这时章昭达派出的轻舸划到三人身旁,三人你拉我拽地陆续上了船。 轻舸靠岸,三人各自回营换衣服,韩子高穿上戎服出来,打算去玄武观与陈蒨会合,刚走出营门,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站在湖边独自啼哭,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没人理会她。??? 小女孩长相隽秀、衣著华贵、双丫髻上插着粉色合欢绒花、束扎尾坠翠鸟羽毛的束发带,这样的穿着不是一般富贵人家。 韩子高走上前,蹲下身问:“唷,这是谁家的宝宝啊?是跟家人走散了吗?” 小女孩抬起头、眼泪像大颗珍珠往外掉、嗲声嗲气地泣道:“呜……呜……我……找不到阿娘了……呜呜呜——” 第202章 解开心结 “别哭别哭,阿叔带你找阿娘,你告诉阿叔,你阿爷阿娘叫什么名字啊,阿叔才好帮你找阿娘啊!”韩子高摸摸她的双丫髻。 “我阿娘是长公主,阿爷姓沈,阿叔可知道吗?呜呜呜——”小女孩哭着说。 韩子高心往下一沉,竟然是陈舜华和沈君理的孩子,在自已的记忆中,这孩子还是在襁褓时的模样,哦,现在长这么大啦! “不着急了,阿叔认识你阿爷阿娘,还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沈婺华,对不对?”韩子高抱起她、笑道:“走,我抱你去找阿娘,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你阿娘。” “真的啊!你是谁呀?”沈婺华一听对方叫出了自已的名字,立时破涕为笑。 “论起来,我还是你阿娘的兄兄呢,你百天的时候,我和你的皇帝大舅一起去看过你呢!”韩子高说。 “哦,我知道了,阿叔长得这么好看,您就是那个大陈第一美人啊!”小女孩伸手摸着韩子高的脸。 第130章 “哈哈哈——”韩子高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这个。 韩子高抱着沈婺华向玄武观走去,没走出十几步就看到两位长公主急慌慌地领着一群婢女仆妇往这边疾步而来。 陈舜华看到韩子高怀里抱着女儿,整个人惊讶地呆住了,还是陈楚佩反应得快,上前伸手从韩子高怀里抱过沈婺华,笑说:“阿姊,我就说没事吧!这丫头和韩将军有缘呢,这么巧被韩将军捡到了,多谢韩将军!”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韩子高拱手行礼:“长公主以后在热闹的地方可一定要把孩子的手拉紧了。” 陈舜华感谢地点了点头,韩子高道:“两位长公主若没别的事,下官告退了。”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诶,韩将军等一下。”陈楚佩叫住韩子高:“您和阿姊好久没见了吧,说会话再走吧!” 陈舜华和韩子高相看一眼,都尴尬得红了脸。 陈楚佩推了推陈舜华:“你们两个是想老死都不说话么?哎呀,我的阿姊,孩子都生了,还怕别人说闲话吗?说几句话有什么关系?” 韩子高犹豫不决:“下官是外男,私下与长公主见面不妥吧,这要是给前军将军知道……” “什么外男?刚才还说是一家人来着。”陈楚佩道:“有我在呢,前军将军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 “去那边树林里说话吧,韩将军先进去,我陪着阿姊随后就来,不会有人注意到,放心吧!”陈楚佩把沈婺华交给流苏抱着,伸手拉住陈舜华。 韩子高打量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不知道长公主这几年是怎么过的,眼前的陈舜华双颊深陷、面容苍白,如果不是她唇边的那颗朱砂痣,很难相信她曾是那个手持玉如意、美得倾国倾城的大陈会稽公主。 这是韩子高心底里的结,也想借此机会把误会解开,于是不再迟疑先一步进了树林。 树林里很安静,没见有别人,韩子高走到深处,回身止步,见只有陈舜华一人跟了进来,两人离着五六步远,互相对望了一眼,沉默好久没有说话。 “长公主这几年过的可好?”韩子高终于鼓足勇气首先开口。 “我……咳、咳、咳——”陈舜华刚开口就咳起来。 韩子高不知所措,听陈蒨说过,长公主婚后咳疾复发,而且反反复复,忧心地问:“怎么咳疾治不好呢,早知道,就让阿宗给长公主把脉,可惜他现在去了周国。” “你怎知许先生没给我看过?在你昏迷的时候,堂兄请他给我看过好几次,吃了一阵子许先生开的药,然而没什么用处,后来就不吃了。”陈舜华道。 “哦,他倒是从来没跟我说过。”韩子高不好意思地一笑,许胤宗是个鬼灵精,应该是不想在他面前提长公主吧! “看着……像是快要生了吧!”韩子高双手在腹部比划了一个圈。 陈舜华低头摸了摸隆起的腹部:“还有三个月。” “很辛苦吧!”韩子高问:“怎么前军将军没陪在您身边哪?” “平日他都有陪的,今日圣上大阅水军,他一早就去忙了。”陈舜华解释。 “看我,怎么把这事都忘了。”韩子高又是不好意思地一笑。 “听说韩将军去年成亲了,娶的是青梅竹马的邻家女郎,原来你说的未婚妻是真有其人啊!”陈舜华道。 “内子的确是我少年时喜欢的娘子。”韩子高点头。 “那圣上呢?”陈舜华问。 第203章 你就是陈蒨的一条狗! 韩子高一时沉默了。 “你……当初退婚……是真的喜欢堂兄吗?”陈舜华幽怨地问:“还是因为我阿爷威胁逼迫你?” “我……”韩子高吱唔着。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陈舜华问。 韩子高内心翻江滔海,这也是他心底里一直在问自已的问题,到现在他都不清楚,在淮渚与陈蒨相遇那天,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自已就喜欢上了陈蒨。 但他也真的爱慕过公主,那时看到公主心就会悸动,在接过玉如意的那一刻,他真的是又惶恐又开心,被陈霸先威胁的时候,他也真的想要建功立业以配上公主。 “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陈舜华叹了口气:“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老实回答我,我阿兄是怎么死的?” 韩子高愣住了,过了一会才说:“我不知道,当时我被困在周国的驿馆里。”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或是帮着堂兄一道欺骗世人?是不是陈蒨授意侯安都溺死了我阿兄?”陈舜华眼中满是怨恨。 “长公主!”韩子高厉声道:“这话是能说的吗?” “你就是陈蒨的一条狗!”陈舜华突然脸色一变,失去了公主应有的矜持,向韩子高冲了过去,伸手从发髻中拔下步摇簪,尖锐的一头猛地扎向韩子高。 韩子高愣了愣,虽然事出突然,但陈舜华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他完全可以躲开,但他没有这么做,下一刻感觉胸口一阵刺痛。 “你……你怎么不躲?”陈舜华反倒愣住,不知所措。 “如果长公主觉得这样能解恨,就不要停手,我不会躲的。”韩子高忍着痛道。 “你……你怎么这么傻?我骗了你,之所以愿意进林子和你说话,就是想让陈蒨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但是……我对你下不去手、下不去手啊!陈蒨配不上你对他的好,他根本没有信义可言,阿爷把皇位传给了他,我帮他证言使他顺利继位,可他却不肯放过我阿兄,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不值得你拿命来给他顶罪,你还要做他的帮凶到什么时候?呜呜呜——”陈舜华掩面哭着转身跑出了树林。 第131章 韩子高咬了咬牙,拔出插在胸口的簪子,伤口不深,长公主没有想要杀自已,否则不死也是重伤。 看着手里那根各色宝石珠玉制成的四蝶纷飞金步摇,韩子高长长叹了口气。 本来韩子高是要去玄武观与陈蒨会合的,无奈意外受伤,胸襟上沾染了血,这样去见陈蒨,很难瞒过他的眼睛,一定会被刨根问底,若是知道那还得了,就他那个暴脾气,算了,还是回兰渚处理伤口吧! 韩子高又返回营里,骑上明月,直接驰马回到蒹葭苑,下马划船登上兰渚,推开柴门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估计人都在玄武观呢,这样更好,直接走进寝舍,从柜里取出药箱,脱掉上衣,用纱布擦净血渍,往伤口上涂抹蒲黄粉。 “唷,是将军啊!我还以为进贼了?” 韩子高手一抖,差点没把一整瓶蒲黄粉都给撒了。 “你小子进来不知道敲敲门吗?突然站我身后说话,吓我一跳。”韩子高怨怪道。 顾长青哈哈一笑:“将军一声不吭地进了屋,属下只看见一个黑影闪过,以为进了贼呢,敲门岂不是惊动了贼……诶,将军,您受伤啦?” “一点小伤,没事,等会他们回来,你别多嘴,我受伤的事一个字都别提。”韩子高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干净泽衣穿上。 “将军和谁打架了?怎么伤在胸口?这还了得,谁这么大胆?”顾长青还问。 “诶,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以后就别跟着我了。”韩子高把眼一瞪。 “好,属下不说。”顾长青道:“还以为您晚上有庆功宴吃呢,是没拿到名次吗?” “我们拿了第二。”韩子高笑说。 “哎呀!可以嘛!”顾长青开心得挑起拇指。 “对了,你怎么没去看比赛呢?我又没要求有人留守。”韩子高穿上白单,又在外面罩了素纱蝉衣。 “属下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难得安静睡上一整天。”顾长青伸着懒腰:“将军还没吃晚饭吧,想吃什么?属下去做。” “端阳要吃粽,有粽子吃吗?”韩子高问。 “有,有,属下知道将军爱吃枣,特地包了蜜枣粽,还有咸肉粽、赤豆粽,属下再弄几个小菜,配上莲藕粥,怎么样?”顾长青道。 “好啊!”韩子高点点头,顾长青开心地忙去了。 第204章 臣清者自清 吃完晚饭,韩子高带着黄苍围着小洲散步,走着走着,秦如意跑了过来,拱手道:“将军,圣上急召您去式乾殿见驾。” “庆功宴这么早就结束了?”韩子高问。 “您怎么一声不吭地回了家,您不在,圣上像丢了魂似的。”秦如意抱怨道:“庆功宴一个时辰不到就结束了。” “怪我喽?没让你们吃得尽兴。”韩子高道。 “不敢!”秦如意拱手笑说:“大伙都奇怪您怎么没来吃庆功宴,这种热闹您不是最爱凑的吗?” “就你话多!”韩子高指了指秦如意:“把黄苍带回去,我去见圣上。” 韩子高离开兰渚,来到式乾殿,见陈蒨坐在桌案后批阅奏书。 “陛下真是勤政啊!庆功宴忙完了又忙批奏书,您这样不累吗?”韩子高坐到陈蒨身边,抽走了陈蒨正在看的奏书。 陈蒨放下笔,不悦地说:“比赛结束,你跑哪去了?” “哦,臣觉得有点累,就回去睡觉了。”韩子高道:“所以没吃庆功宴,陛下是为这个不高兴吗?所以叫臣过来?” “哼!”陈蒨一拍桌案:“你老实说,去见谁了?” 韩子高愣了愣,看陈蒨怒火中烧的样子,猜想自已在这人面前没什么秘密可言,又被他所知了吧! “臣……臣见了会稽长公主,”韩子高道:“是恰巧碰到的,臣捡到长公主的女儿……” “朕不要听这些,朕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进树林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陈蒨吼着。 “你吼什么呀?臣就不能有点自已的隐私吗?什么都要跟你汇报吗?”韩子高也不悦道。 “你以为别人看不到吗?你跟长公主进了树林,这事有人告到仲伦那里了。”陈蒨愤然:“你怎么回事?几年相安无事,今日如何不知道避嫌了?” 韩子高心里咯噔一下,长公主回去会不会也像自已现在这样,被丈夫怀疑质问呢? “臣只是问长公主这几年过得好吗?没有别的?”韩子高道。 “就这?需要进树林里说吗?不能在大道上说吗?”陈蒨不相信。 “信不信随你,臣清者自清。”韩子高气得甩袖站起就要出门,被陈蒨一把拉住:“你今天必须把话跟朕说清楚,你是不是心里还念着舜华?” “还要臣说多少遍,这个问题,臣不想再回答了。”韩子高试图挣脱。 陈蒨咬牙切齿,怒气无处发泄,当胸给了那人一拳。 韩子高感到眼前忽地一黑,仰面向后栽倒,陈蒨又赶紧伸手抱住。 “阿蛮,你怎么了?”陈蒨摇晃着怀里的那人,才发现那人唇色发白,明显气血不足。 “臣……臣没事。”韩子高又在试图挣脱。 “别动!”陈蒨把韩子高抱到榻上,伸手拉开韩子高的衣襟,发现那人胸口上裹着纱布,星星点点地渗出鲜红的血渍。 “你……这是怎么受的伤?”陈蒨惊问。 “是臣自已不小心,没事,一点小伤而已。”韩子高用手挡住伤口。 第132章 陈蒨眼珠一转、怒不可遏:“哼——,朕明白了,黑了心的毒妇,难怪她要约你进树林,她是想杀了你吧!她杀不了朕,就想杀你来报复朕,对她们母女,朕是太过宽容了,她才生出这样的胆子,这事朕不会就这么算了。” 第205章 如果重来一次 “不,长公主若真有心杀臣,臣就不会在这儿跟陛下说话了。”韩子高着急地抓住陈蒨的胳膊、恳求:“陛下千万不要问罪长公主,臣求陛下了,臣可以向陛下保证,再也不见长公主,如有违誓,天诛……” 陈蒨抬手捂住那人的嘴:“傻瓜!谁要你发毒誓,朕当然相信你,只是你与舜华私会的事,明日怕是大街小巷都要传开了,朕不知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韩子高心生厌倦,长叹口气:“那就让臣去东阳吧!才能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 “你不能走,朕需要你,还有件大事要你帮朕呢!”陈蒨握住那人的手。 “什么大事?”韩子高问。 “现在不能说,等到了时候再和你说。”陈蒨道。 韩子高还想追问,李德急慌慌地从殿外跑进,跪地拱手:“陛下,会稽长公主突然咳血,还引起了早产,沈将军派人来,请求陛下派太医前去救命。” “什么?”陈蒨和韩子高俱是大惊失色。 “都是你惹出来的事!”陈蒨指了指韩子高。 “臣……臣没想到会这样……”韩子高悔得肠子都青了。 “摆驾沈宅!”陈蒨衣服也不换,匆匆往殿门走。 韩子高跟在他身后,陈蒨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跟着朕干什么?你也要去吗?是嫌不够乱吗?你留在这儿!” 看着陈蒨远去的背影,韩子高只能坐在榻上干着急。 眼前飘落粉色的花瓣,一片二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韩子高抬起头,发现自已置身繁花似锦的海棠林中。 “韩郎,你看这些飘落的花瓣,它们这个春天离世而去,下个春天又是一个轮回转世再来,人的生死,就像这海棠花一样花开花谢,即便是活上百年的光阴,在佛祖面前,也只是拈花指一弹,转瞬即逝。”好听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舜华?!”韩子高惊得猛然转身,见舜华笑盈盈地望着他:“韩郎如何才来,妾一直在这里等着韩郎呢!” “我、我、我……”韩子高结巴着,心想,跟陈蒨承诺不会再见长公主,怎么又见了呢?再看舜华,朱唇榴齿、丰肌秀骨,还是未出嫁之前的模样,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如果重来一次,韩郎还会退回妾的玉如意吗?”陈舜华笑问。 韩子高低下头,没有回答。 陈舜华叹了口气:“唉——,妾知道了,妾平生有三大恨:一恨海棠虽美,可惜无香;二恨虽有男儿志,无奈却是女儿身;三恨上天既让妾遇上韩郎,为何与君相见晚于大兄。是妾福薄啊,前世在佛前修的不够,只能祈求来世能与韩郎白发齐长了。” “不,不是这样,我……我喜欢你,舜华,做我的妻子吧!”韩子高突然热血上涌,上前将她抱入怀中,她的身子好柔软,柔若无骨。 陈舜华伸手抚摸着韩子高的脸:“妾不后悔爱上韩郎,咳、咳、咳……” 她开始剧烈地咳嗽,一边咳一边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可惜,韩郎是妾永远无法到达彼岸、可以牵手的伊人啊!” 陈舜华从袖中取出帕子捂住嘴,帕子里面渗出点点猩红。 韩子高流泪哽咽:“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陈舜华摇了摇头:“韩郎不必自责,有时你觉得拥有了,其实,拥有的不过是当时当事,有时你觉得失去了,其实,失去的不过是当时当事。妾一直为情所困,直到今天才明白这个道理,希望韩郎不要像妾一样。” “舜华,我喜欢你,我要娶你回家。”韩子高握住她的手。 舜华微笑着双掌合十:“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突然之间,周围的海棠林全都消失了,韩子高发现自已又回到了京口司空府的后宅。 身穿华美翟衣、高髻上遍插花树的陈舜华,站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双手怀抱焦尾琴。 她转过身对着韩子高微微一笑:“妾是来向韩郎告别的,时辰到了,妾不得不走了,韩郎,珍重啊!” “舜华,你要去哪里啊!”韩子高惊问,下一刻,他睁开了眼,见自已躺在式乾殿的榻上,环顾四周,陈蒨不在,再看窗纱还是黑的。 第206章 槐 “将军醒啦,需要奴侍候虎子吗?”榻边一个小内官恭敬地问。 “现在什么时辰?”韩子高道。 “刚刚鼓打三更。”小内官回说。 三更,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梦里的长公主站在槐树旁,难道是应了那个字? 韩子高心中大恸,突然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来,侍候在旁的小内官吓得三魂丢了两魂,连声惊叫,殿里的宫人顿时乱成一团…… 天亮了,陈蒨一脸疲倦地回到式乾殿,见殿里宫人全都跪在地上,何太医和几个太医正在榻前忙碌。 “怎么回事?”陈蒨分开太医们,见躺在榻上的韩子高嘴角带血、脸色惨白。 何太医拱手禀报:“陛下不用担心,韩将军一时急火攻心,导致吐血,臣已经给将军针灸,止住了血,吃药静养三五天应无大碍。” 第133章 “长公主怎样了?”韩子高伸手拉住陈蒨,有气无力地问。 “……”陈蒨欲言又止。 “快说呀,你为什么不说?”韩子高着急地又问。 “你们都出去,朕与文招子有话说。”陈蒨道。 王奕会意,挥了挥手,带着太医和所有宫人退出殿外。 “长公主是不是薨了?”韩子高泣道:“我梦见她了,她站在槐树旁,与我告别……呜呜呜——” 陈蒨坐在榻边,双手暖着韩子高冰冷的手,缓缓道:“她昏迷的时候,嘴里喊的不是夫君,竟然是你,韩郎、韩郎,唉——,仲伦就站在朕的身边,想她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仲伦是脾气好,也是太爱舜华了,枕边人心里念的不是丈夫,却是别的男人,换哪个丈夫能受得了?” 韩子高呆住了。 “早知如此,当初你就不该退婚,朕都说了,不用怕先皇,有朕给你撑腰,先皇不敢把你怎样,你就是想的太多,好好的姻缘被你自已给毁了。”陈蒨长叹口气:“既然退了婚,就该断得干干净净,避嫌了好几年,你怎么又和她见面呢?还是私下在树林里会面?你以为没人看见,你是不知道啊,外面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这事被人告到仲伦那里,仲伦回家就质问她,舜华那脾气,哪里能受得了半点委屈,就和仲伦吵起来,后来就咳血了,身下也见了红……”说到这,陈蒨止住,没有说下去。 “那后来呢?长公主怎样了?”韩子高抓紧陈蒨的手追问。 “唉——,能怎样?和你梦的一样,没想到托梦这种事是真的……”陈蒨道:“可怜啊,一尸两命,七个月大的男孩儿,舜华带着他一起走了,仲伦哭得死去活来,你啊,现在知道犯下多大的错,真是害人害已!” “呜呜呜——”韩子高泪流不止:“我不该与她见面的,怪我,怪我!是我害死了她。” 陈蒨把他抱在怀里,安慰说:“其实也不能怪你,是舜华自已情根深种,对你一直未能忘情,朕的小妹也是好心办了坏事,本意是想让你们和解的,没想到会成了这么个结果,小妹也自责不已。” “她……她可还说了什么?”韩子高哭着问。 “她醒来的时候倒没提及你,她说,想葬在万安陵侧,还求朕好好对待太后,朕都答应了她,之后阿妹咳血不止,三更的时候,终是闭了眼,唉——”陈蒨说完,发出一声叹息。 “噗——”韩子高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陈蒨慌忙抱住他,大声吼道:“太医呢?快叫太医进来!” 第207章 十指紧扣 五月中,皇帝陈蒨为护国会稽长公主举行隆重的葬礼,赠谥号“穆”,陈舜华的棺椁被安葬在万安陵侧,紧邻其兄衡阳献王陈昌的墓地。 虽然历代都有公主薨后不入夫家墓地、单独安葬的例子,但是百姓们还是议论纷纷,说长公主与丈夫感情不和,不肯葬入夫家墓地,后来越传越不像话,说长公主早产就是因为与韩子高私会,两个人一直藕断丝连,长公主肚里的那个还不知道是谁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使得整个沈家在京城抬不起头来。 韩子高没有参加葬礼,他呆坐在兰渚的寝舍内,突然他想起什么,翻箱倒柜,终于找出尘封已久的那盒海棠香,然后去了华林园,把它和差点杀了自已的那支四蝶纷飞金步摇一起埋在海棠林的一棵海棠树下,算是埋葬了与舜华的那段自已也不知道是不是的爱情。 傍晚,陈蒨像往常一样来到兰渚,两人默默吃完饭,一起沿着湖边散步,走着走着,陈蒨不动声色地牵住韩子高的手。 “每天和阿蛮一起散步是朕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陈蒨说。 “臣也是。”韩子高握紧陈蒨的手。 “朕真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陈蒨笑道。 “陛下为何有如此说?”韩子高问。 “朕不仅得到了天下,还得到了阿蛮相伴,能在淮渚遇上阿蛮,是朕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你说,如果那天朕没有遇上你,或者你不肯跟朕走,又会怎样呢?”陈蒨若有所思。 “应该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吧!”韩子高笑了笑:“那陛下还会梦到臣吗?” 陈蒨哈哈大笑:“真是奇怪啊,朕再也梦不到那个二日相斗的梦了,都怪旗门叫醒了朕,朕真的很想知道捡到白玉圭之后,还会发生什么呢?” “陛下已经梦想成真,还想知道什么呢?”韩子高微笑地看着那人。 “朕想知道阿蛮去了哪里?为什么朕登上山顶,却不见了朕的阿蛮呢?所以朕一直担心阿蛮哪天会离开朕,只要你离开京城,朕就会担心,生怕你会遭遇不测,唉——”陈蒨叹了口气。 “陛下的担心是多余的,臣有九条命,死不了,将来去东阳赴任,也会有回京的一天,等到天下安定,臣便辞官……”韩子高正说着,陈蒨一把抱住他、急得吼道:“朕不许你辞官,朕不许你离开朕!” “哈哈哈——”韩子高笑起来:“臣的话还没说完呢!臣辞了官,一心一意留在子华身边,做个闲散爵爷,朝堂上的那帮土大夫就再也指摘不了臣了。” “原来是这样,把朕吓了一跳,哈哈哈——”陈蒨大笑起来:“好,好,待到太子能够独立主持朝政,朕也想偷懒,退做太上皇,和阿蛮去真正的兰亭隐居,咱们做一对闲云野鹤,哈哈哈——”陈蒨伸手揽住韩子高的腰,韩子高把头靠在陈蒨的肩头。 第134章 两人站在湖边,十指紧扣,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虽然知道那是个遥不可期、不切实际的梦,皇帝总有处理不完的国事,将军也放不下保家卫国的责任,但是两人心里却感到无比温暖。 第208章 侯昌的拜托 五月下旬的一天,韩子高正在湖上泛舟钓鱼,侯昌在渡口招手:“将军、将军!” 韩子高把船划到渡口,正要下船,侯昌直接跳上船,拿过桨,划了起来,边划边说:“将军,属下有话想跟将军说,到湖中间说话方便。” “世盛如今是一军之长,我已不是你的长官,别再属下属下的谦称自已了。”韩子高笑道。 “属下谁都不服,就服将军,将军对属下有救命之恩,将军一辈子都是属下的长官。”侯昌说。 “你啊,最大的好就是不记仇,只记得我救了你,忘了我可是一上任,就打了你一百二十杀威杖,好几天下不了床呢!”韩子高道。 “若不是将军这一百二十杖把属下打醒了,属下还横着呢,不知天高地厚,哪天犯了死罪就后悔莫及了。”侯昌笑说。 “你知道就好!兄弟们都好吧?”韩子高问。 “好着呢,大伙都盼着将军重回禁军呢!”侯昌道:“大伙想知道,将军是不是不用去东阳了?” 韩子高摇了摇头:“ 不行啊,还得去啊!圣上是想留我,可朝堂不是圣上一个人说了算,去东阳也好,能做些实事,总比我闲在这小洲上无所事事的好。” 这时侯昌已经把船划到了湖中间,“这里不会有人听到,世盛有什么话就说吧!”韩子高道。 侯昌放下桨、欲言又止,表情严肃地拱手:“将军能答应属下,今日属下跟您说的话,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圣上?” 韩子高笑着点了点头:“什么神神叨叨的话,好,我答应你,不对任何人说,包括圣上。” 侯昌跪下叩首:“将军救救我从兄吧!” “你说的是……桂阳公?”韩子高一愣,伸手扶住侯昌。 “是啊!”侯昌眼中泛起泪光:“从兄对国家、对圣上是耿耿忠心,可是现在朝堂上有很多人向圣上弹劾从兄,说从兄意图谋反。从兄的确包庇了不少违法的部下,但从兄是出于兄弟义气,没有要故意与朝廷对抗。从兄说话行事向来随性,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也在不经意间冒犯了圣上,如今圣上对从兄的误会越来越深,从兄为上次向圣上借嘉德殿庆生的事后悔不已,回京口后是寝食难安,不知怎么向圣上表白自已的忠心。” 说到这,侯昌满眼期待地抓住韩子高的胳膊:“从兄也是没办法了,不然也不会让我来找将军,将军相信我从兄的忠心吗?” 侯安都要造反?韩子高想都不敢想,如果不是今天侯昌来说,自已根本不知道,陈蒨在自已面前可是只字未提啊!侯安都是否忠心,在自已没弄清楚之前,也无法判断,这世上最难判断的就是人心,现在自已能做的就是不动声色,先稳住侯昌再说。 “我真的不知道有这事?”韩子高道:“桂阳公是我的结拜兄长,我当然相信大兄的忠心,圣上从没有跟我说过大兄的不是,是大兄多虑了吧!你跟大兄说,我会在合适的机会向圣上进言,让他不要想得太多,安心守护好北门。” “将军真的相信从兄吗?真的会帮从兄劝说圣上吗?”侯昌不放心地又问。 韩子高拍了拍侯昌的肩膀:“就像我相信世盛的忠心一样,谁人背后没人说呢,朝堂上那帮土大夫也经常弹劾我呢,别当回事,圣上自有公断,不会受人左右。” “多谢将军,有将军这话,我和从兄就放心了。”侯昌千恩万谢地抱拳。 第209章 坏老头儿 送走了侯昌,韩子高回到兰渚,坐在桌案后,感到心绪烦乱,自已与侯安都结拜,主要出于对陈国第一勇将的敬慕,同时也是感动于侯安都所说的那番话,其实对侯安都的为人,自已并没有多深的了解。 侯安都跟随高祖南征北战,按理是高祖的心腹,却为了讨好新皇,溺死了高祖唯一的儿子,这件事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谁都是心知肚明,好好的金翅大舰怎么可能会在江中翻沉?能干出这事的人,谈什么忠心,他能背叛旧主,也能背叛新主,虽然他与寿昌公齐名,但哪里能与赤胆忠诚的寿昌公相提并论,这也是先皇得知周文育死讯后悲痛欲绝的原因,那时高祖部下、朝堂百官,所有的人都在骑墙观望,只有寿昌公对叔侄俩都是忠诚相待,可惜了。 如果侯安都真的要谋反,他的部队可是大陈最精锐的部队,侯昌说侯安都寝食难安,想陈蒨也一样寝食难安吧,不过那人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在自已面前完全没有表现,该怎么向他打听,才不会引起他的怀疑呢? 想着想着,不禁感到头痛,抬手撑着额头,闭上眼,连连叹气,然后听到有人笑道:“文招子在叹什么气呢?” 韩子高赶紧站起身,拱手行礼:“稀客呀,右仆射怎么大驾光临寒舍?是来找圣上的吗?可圣上不在呀!这个时候圣上应该在政事堂。” 到仲举摆手道:“老夫就是从政事堂过来的,不找圣上,是专门来找你的。” “到公特地来找我,不用猜,肯定没好事!”韩子高笑着抬眼示意刘诚,刘诚会意,马上拿来坐垫给到仲举。 到仲举并不在意,坐下撇撇嘴:“老夫大老远地跑来看你,连一杯茶都没的款待吗?” 第135章 “原来到公是想喝我的茶了,有,茶有的是。”韩子高对刘诚道:“你去拿茶具,顺便跟长青说,多准备几样茶点。” 刘诚称诺离开,到仲举眉开眼笑:“子高就是聪慧,趁着这会没别人,我跟你说,自端午过后,我每天都收到催你去东阳的奏书,圣上不看也不回复,全扔在政事堂的角落里,都堆成小山了。” “嗯,怎么了?”韩子高点点头。 “怎么了?你倒是淡定啊!”到仲举说:“圣上舍不得你,他是至尊,可以不听劝谏,但你为人臣子,不能不懂事啊!” 韩子高笑了笑:“我就猜着到公是为这事来的,到公以为我赖在这里享清福,不想去东阳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我也不想催你离开圣上,但是人言可畏啊!你现在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去东阳任个三年五载的,还不是会调回来嘛,何苦被群臣揪住这个把柄说三道四呢!唉——”到仲举叹了口气。 这时刘诚端着茶具走了进来,韩子高接过,一边摆茶具,一边说:“到公好意,子高明白,这样吧,我会找机会跟圣上提去东阳赴任的事,我就跟到公交个底吧,不管圣上同不同意,今年我肯定会去东阳的。” 到仲举抚须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等送走了到仲举,刘诚愤愤然:“将军,有件事,属下不得不说,这姓到的老头儿可坏了,您昏迷的时候,他和朝堂上的那帮土大夫都劝圣上放弃对您的治疗,说给您治疗是浪费国家的钱,差点没要了您的命,亏得圣上英明,没听他们的。” 韩子高皱起眉头:“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刘诚尴尬地挠头:“属下见您和老头儿关系不错,就没敢说啊!刚才听他催您去东阳,您还热情款待他,老头儿脸皮真厚,又吃又拿的,属下实在气不过才说的。” “到公为人耿直,没有坏心,他是真的以为我永远也醒不过来,所以才劝圣上放弃的,你说的事,之前到公已经跟我说过了,也向我道歉了。”韩子高道。 “啊?”刘诚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巴。 “到公胸怀坦荡,不是你想的坏人。”韩子高笑说。 第210章 臣不会下蛋 傍晚,君臣照例吃完晚饭,两人手牵着手沿着兰渚的湖边散步。 “陛下,安乐宫这么大,臣只住在蒹葭苑,那么多宫殿都空着也是浪费,陛下何不下诏让阿嫂们住进来?”韩子高道。 陈蒨看了看那人,不高兴地说:“安乐宫是朕为阿蛮专门建造的宫殿,让她们住进来做什么?朕特意让安乐宫里没有宫女,只有侍卫和内官,免得有人造谣中伤你。” “陛下的心意,臣明白,也很感动,但是臣总不能一直住在宫里吧,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臣的不是,臣知道朝堂上催促臣去东阳赴任的奏书每天就没有停过,陛下还是早点让臣去东阳吧!……安乐宫不能因为没有臣而空置,陛下只要给臣留着蒹葭苑就好。”韩子高道。 陈蒨冷哼一声:“朕知道今天德言来找过你,他是来劝你离开朕的吧!” 韩子高笑了笑:“真是什么也瞒不了陛下,到公也是为我着想,人言可畏啊!” “朕不是跟你说过了,还要你帮朕做事嘛,等这事办完了,朕会放你去东阳,你不要着急。”陈蒨道。 “那什么时候呢,总不能让臣一直等下去吧!”韩子高说:“陛下大概告诉臣个时间吧!今年能放臣去东阳吗?” 陈蒨想了想:“应该可以。” “好,那臣等陛下,年底之前臣是一定要去东阳的,到时不管陛下同不同意。”韩子高道。 “你……”陈蒨气得甩开韩子高的手:“你为什么总是在意别人的眼光,朕都不在乎,你怕什么?” “臣其实不怕他们说三道四,但臣如果成了众矢之的,只怕是难以和陛下相守到老了,臣舍不得陛下。”韩子高伸手拉住那人的手。 见那人主动向自已牵手示好,陈蒨明显消减了怒气,他握紧韩子高的手:“是朕太自私了,只想着阿蛮陪伴朕,没有想到这是多给阿蛮招恨,朕答应你,今年一定让你去东阳。” 两人继续往前散步,韩子高边走边说:“陛下每天都到臣这里,什么时候也去后宫陪陪阿嫂们,皇后禁足显阳殿已经很久了,陛下解除禁足吧,太子和始兴王是有多想念母亲……” 陈蒨冷冷打断道:“皇后重疾未愈,她的病会传染的,不可以与外间接触,太子和始兴王更不可以见。” 皇后被禁足,潘容华、大长秋及上百名宫人在一夜间被处死,这件可怕的事,韩子高也是最近才知道,其中的原因,宫中人讳莫如深,他曾向王奕问起,皇后得了什么重疾?王奕叫他不要多管闲事,韩子高隐隐觉得这件事似乎与自已有着关系。 天嘉初年,自已被孔奂等人弹劾,又被沈钦的部下诬告,陈蒨没有深查,韩子高多少也猜到这些事情的背后有皇后在操纵,不知道自已哪里得罪了皇后,是因为陈蒨的宠爱吗?可是自已从来没有想要与陈蒨的后宫争宠,一直与皇帝保持君臣关系,从没逾矩。四年来,大多数时间自已都是在外面拼命,真正待在皇帝身边的时间并不多,就算陈蒨天天陪着自已也没有多少天啊,而且自已经常规劝皇帝不要冷落后宫,为此没少挨皇帝的大耳括子,毕竟自已身为外臣,皇帝的家事不好多问。 第136章 “陛下的家事,臣不便多嘴,但陛下自登基以来,也只添了两位皇子,群臣和百姓多有异议……”韩子高还没说完,陈蒨气得又甩开他的手,怒道:“别人说朕就让他们说去,你为何也这样,唠唠叨叨的,像夫子一样教训朕,朕喜欢做什么,也要听你的吗?而且你有什么资格说朕孩子少,你膝下一个孩子也没有,说朕生不出孩子,你倒是下个蛋给朕看看啊?” 换以前,韩子高就要与陈蒨吵起来,现在反倒笑起来,又伸手拉住那人:“臣的确不会下蛋,陛下批评的是,别气了,臣不唠叨就是。” 第211章 做个称职的好亚父 “啁啾——、啁啾——”此时,湖边上游来一对白鹄和十几只毛茸茸的小白鹄。 “陛下看,白鹄夫妇好恩爱啊!它们的宝宝好可爱!”韩子高羡慕地慨叹。 陈蒨笑了笑,指着它们问韩子高:“阿蛮猜猜这对白鹄哪只是公,哪只是母?” 韩子高仔细观察了一会,摇了摇头:“看起来它们的个头差不多,臣分辨不出来?” “朕就知道你猜不出来,因为它们都是公的啊!哈哈哈——”陈蒨大笑。 “啊?真的假的?陛下不是在诓骗臣吧?”韩子高不敢相信。 “你不信,可以去问江大权。”陈蒨道:“整座建康宫只有蒹葭苑的这一对白鹄是公的。” 韩子高看了看陈蒨,忍不住大笑起来:“江少府不是故意讨陛下欢心吧?可是强扭的瓜不甜,他怎么做到的?” 陈蒨笑道:“傻瓜,叫你多读读书,一天到晚只知道看兵书,孤陋寡闻,白鹄这种禽鸟很特别,据说有四分之一会是同性在一起生活,两只雄鹄还会骗雌鹄生下蛋,然后就抛弃雌鹄,两只雄鹄轮流孵蛋,共同抚养小鹄,就像咱们看到的这一家子。” “啊?那这两只也太渣了吧!陛下说的是真的吗?不是在逗臣吧?”韩子高半信半疑。 “渣吗?朕不觉得,要是人也可以这样就好了,阿蛮做朕的皇后,抚育太子和诸王,朕做梦都会笑醒。”陈蒨说着,揽住韩子高的腰:“朕突然有个想法,朕虽不能封阿蛮为后,但可以让太子和诸王拜阿蛮为亚父。” “这个?陛下太抬举臣了,只怕有人又要撞柱子了?”韩子高摇头。 陈蒨道:“皇子拜重臣为亚父,古有先例,你我本来就是结拜兄弟,拜亚父合情合理,朝堂那帮土大夫说不了二话,这个事就这么说定了。” “臣……遵旨,臣必不负陛下所望,做个称职的好亚父。”韩子高笑着拱手。 天黑了下来,两人开始往回走,韩子高说:“留异父子窜逃到建安,陈宝应到现在不交出他们,又暗中出兵出粮帮助周迪,已经公然与朝廷对抗,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征伐陈宝应?” “你啊,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出征打仗。”陈蒨道:“朕再也不相信你的鬼话了,打谁也轮不到你。” 韩子高无奈地一笑:“臣理亏、无言反驳陛下,不过陈宝应人多势众,陛下派谁当这个讨伐统帅呢?臣觉得桂阳公可以胜任,陛下觉得呢?” 陈蒨停下脚步,转头盯着韩子高,那眼神看得韩子高头皮发麻。 “哼,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想套朕的话,是不是?”陈蒨气道:“你屁股一撅,朕就知道你要拉什么样的屎。” 韩子高叹了口气:“唉——,臣真的没有隐私吗?” “你还想对朕保留什么?你身上什么朕没见过?朕太清楚你了。”陈蒨道:“朕最恨臣下拉帮结派,你和谁结拜,朕可以不管,但你不能帮着你的结拜兄弟来骗朕,这是朕容忍你的底线,朕是宠爱你,但决不容许你骗朕。” 韩子高脸色一变:“都说伴君如伴虎,如果有天很多人说臣要谋反,陛下会相信吗?会杀了臣吗?” 陈蒨愣了愣,伸手捏了一下韩子高的脸,不怒反笑:“傻瓜,怎么会?朕的阿蛮哪里会谋反,朕不会相信。朕刚才的话不是怀疑你,而是提醒你,你和景德很像,对人太赤诚,又容易相信人,侯安都跟你结拜的心思不纯,就是想从朕的身边人下手,你还相信他说的鬼话,侯安都这个人心机很重,他虽然帮助朕登基,但朕从来没有信任过他,朕对他一直有所防备。” “陛下从来没信任过桂阳公?可您不是跟他结拜的吗?”韩子高问。 “这是笼络人心的手段,就像你和欧阳纥结拜。”陈蒨道。 “桂阳公真的要谋反?”韩子高问。 陈蒨点头:“明天你来政事堂,朕给你看证据。” 第212章 一封封密奏 翌日午后,韩子高来到政事堂,陈蒨命殿内众人,包括著作郎陆琼在内,全部退到殿外。 皇帝从旁边书架上堆得满满的奏书里抽出十几卷,放到桌案上,韩子高坐下一卷卷展开细看。 侯安都府署佐吏密奏:桂阳公常常招聚文武之土于府中宴饮,眷养的门客数以千计,府内陈设用具奢华程度超过皇家规格。 侯安都麾下部将密奏:大将军暗中打造甲胄武器,私自重金招募勇土,府中藏匿不遵法纪被朝廷通揖的罪犯百余人。 散骑常侍、中书通事舍人蔡景历的密奏:前阵子侯安都派别驾周弘实私访他,企图打听朝廷机密政事,并用金银贿赂希望他做侯安都在朝廷的眼线,许诺举事成功后,任用他为中书令。 第137章 京中诸多将军和附近州郡太守、刺史密奏:桂阳公与他们书信往来,威逼利诱要他们跟从他一起举事。 …… 韩子高还没看完,背后已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一直敬慕的陈国第一勇将、自已的结拜大兄竟然是个反贼? 之前,自已也像人们所说一样,觉得侯安都仗着是开国元勋,战功卓著,为人傲慢骄矜,但在和侯安都多次交往后,感到侯安都并非是真的傲慢骄矜,不过是口直爽快、不拘泥于礼法罢了。 看到成师大兄每次作战奋不顾身的样子,分明是大陈的耿耿忠臣,怎么也无法把他与反贼联系在一起,可是现在看到这一封封密奏,写着侯安都造反的罪状,韩子高惊呆了,也不得不信了。 陈蒨叹了口气:“这些只是告发侯安都的一小部分密奏,这书架上还有很多,阿蛮若不信可以自已慢慢看。朕起初也不愿相信,毕竟成师为朕继承皇位立下大功,纵然他在朕面前说话狂妄,举止行为不遵法度,朕都忍了没当回事。他封郡的百姓为他诣阙表请立碑,颂美他的功绩,朕同意了。他向朕借宫殿庆祝生日,朕也同意了,他坐在朕的御座上抱着小妾喝酒,朕也容忍了。但朕决不能容忍他要造朕的反!” “还有,朕一直有件事耿耿于怀,你还记得吗?在朕即位之初,重云殿大火,朕抱着你刚出重云殿,就见他率领数百突骑营军人披甲带刀聚在殿前,他说是来救火,朕觉得他是想趁乱杀掉朕,甚至那场大火就是他派人安排的,若不是朕用气势压制住他,又当众赞美他对朕的忠心,使他放弃了造反的念头,不然朕和你当时就没命了。” “朕想起,叔父活着的时候,曾品评他的三员大将,说杜僧明志向大见识暗,地位低下时轻慢,而地位高贵时骄横,喜露功劳不知道收敛拙钝;周文育结交朋友没有原则,什么人都推心置腹,不设防备,让自已常常处于危境中;侯安都据功傲慢,贪得无厌,为人轻佻放肆,无所顾忌。这三人的为人处事都不是全身之道,没想到竟然一一被先皇说中了。” “陛下打算怎么做?”韩子高放下密奏,抬头看向陈蒨。 “侯安都造反证据确凿,但是,他的麾下众多,又都是能征贯战之辈,朝廷若是公开下诏抓他,反而会逼得他和他的部下提前举事,我们到时要战胜他绝非容易,这么做一定会大伤国力,所以,朕想调他任江州刺史,他赴任途中必要经过京城,按例他是要进宫谢恩的,朕会在宫中设宴,于宴席中逮捕他,只要抓住了他,他的部下群龙无首,也就不战而降。阿蛮觉得朕的计划如何?可行吗?”陈蒨不慌不忙地说出自已的计划。 韩子高想了想,点头:“陛下的计策很好,臣认为可行。嗯……臣想问,抓住了侯安都之后,陛下将如何处置他、处置他的部下?” 陈蒨看着韩子高,笑道:“阿蛮是舍不得朕杀你的结拜大兄吗?是想为他求情吗?” 韩子高跪地拱手:“侯安都造反,犯的是死罪,臣虽与他结拜也不该为他求情,但是他毕竟推您登上皇位,又为大陈建国立下赫赫战功,臣请陛下看在他以往功劳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归乡退居田园,这样也能显出陛下的仁慈。他的部下萧摩诃、裴子烈等都是大陈勇土,若是放下武器归降朝廷,臣也恳请陛下不要降罪于他们,让他们继续为朝廷效力。” 陈蒨笑了笑:“若是朕不同意呢?” 韩子高脸色一变:“他们都放下武器归顺朝廷了,陛下还要斩尽杀绝吗?” 第213章 太白昼现 “你啊,心就是太软。”陈蒨叹道:“若是反过来,侯安都他们怕是不能放过我们……” “陛下能答应臣吗?”韩子高跪在地上恳求着。 “若是朕不同意,你是不是就不帮朕了?他们可是反贼啊!”陈蒨问。 “人有犯糊涂的时候,臣恳请陛下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韩子高拉住陈蒨的手、苦苦恳求。 “好吧,若是他们不反抗,朕可以宽宥他们。”陈蒨点头。 五月底,皇帝下诏授侯安都为都督江吴二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 侯安都奉诏率军自京口赶赴江州,途中经过建康,按例应入宫谢恩,但他的部队已经驻扎在石头城内两天,迟迟没有入宫。 六月初一(癸已),太白星突然在白天出现,人们议论纷纷,这是不祥的天象,出现这种天象,往往预示天下将要易主。 陈蒨站在政事堂殿外,抬头看着难得一见的天像,紧锁眉头、忧心满怀。 “太白昼现,这是上天在警示朕的计划不周吗?”陈蒨似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陪在身边的韩子高。 “陛下相信天象之说?”韩子高道。 “以前朕半信半疑,可是经历的事多了,朕越来越相信天象,特别是阿蛮在东阳受伤,后宫星就昏暗不可见。”陈蒨长长叹口气:“看来,这次计划凶多吉少,朕是否该取消呢?” “陛下多虑了,太白昼现是大凶天象,但这个大凶应该是应在侯安都的身上。”韩子高道:“计划既然已定,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夜长梦多,谁能保证我们的计划不被泄露,以后要抓侯安都就更难了。” “可是侯安都到现在不进宫谢恩,朕先后派出几位使者邀请,他始终待在石头,连建康城都不入半步,如之奈何?朕估计他会找理由不进宫谢恩直接去江州。”陈蒨说。 第138章 韩子高想了想,道:“臣亲自去石头请侯安都,想他不好像敷衍使者那样敷衍臣。” “不行,你不能去,朕担心你的安全,侯安都和他的部下有可能抓住你来要胁朕。” 陈蒨拉住那人的手。 “陛下想得太多,臣毕竟是他的结拜兄弟,不过……若真是那样的话,陛下千万不要顾虑臣的安危,以国家社稷为重,立刻关闭城门,诏令四方勤王。”韩子高握紧陈蒨的手,笑道:“想侯安都不敢如此,他麾下虽众,可我们京城的军队也不少,打起来,他不一定有胜算,臣会随机应变,打消他的顾虑,劝其进宫。” 陈蒨叹了口气:“好吧,也只有如此,你把侯昌也带去做说客,跟他们说今天这顿是家宴,主宾都是兄弟,既能打消他的怀疑,也能使其孤身一人进宫,抓捕他就万无一失了。” 韩子高愣了一下,没答话,陈蒨问:“有什么问题吗?” “陛下不会连侯昌也不放心吧?”韩子高道:“臣可以担保侯昌对陛下绝无二心,他与侯安都虽是从兄弟,也帮过侯安都求过臣,但决不会跟着侯安都造陛下的反,他就是个粗鲁武夫,没有那么多想法。” 第214章 邀请侯昌 “你想多了,朕让你带上他就是让侯安都放心的。”陈蒨解释。 “陛下答应过臣,抓住侯安都,不杀他,并宽恕他的部下,请陛下不要失言。”韩子高不放心地又强调了一遍。 “知道,知道,一切按我们计划行事,阿蛮放心。”陈蒨道:“你倒是担心他们,你就不担心朕吗?侯安都的勇猛不是吹的,是一刀一槊打出来的,即便他进了宫,万一我们拿他不住,不知会出什么状况?” “不会的,臣与陛下定的计划万无一失,殿内外全是我们的人,又有臣守在陛下身边,不会出意外。”韩子高宽慰着。 “如果我们失败了呢?”陈蒨幽幽道。 “不会的……但,如果失败,臣会拦住侯安都,使陛下先走。”韩子高拉住那人的手。 “不,朕不会逃走,朕已经把计划告诉了安成王,为了以防万一,朕已给了他勤王除贼的诏书,赐他可以号令京城军队的虎符,命他保护太子,守卫宫城,如果我们行动失败,他会立即关闭宫门,不让侯安都逃出宫去,这样即使朕死了,大陈还在。”陈蒨道:“朕不会给侯安都起兵造反的机会,宁可与侯安都同归于尽。” 看着陈蒨绝决的样子,韩子高心中佩服,那人虽然做了皇帝,还是长城那个不惧生死的陈蒨,顿时热血上涌,点头:“好,那臣就与陛下同生共死,哪怕与侯安都同归于尽。” 两人的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齐声道:“不成功便成仁!” 为了放松侯安都的警戒,韩子高只穿了一身常服,连随身的刀剑都没带,只在腰间革带中暗藏腰带剑,单人独骑先去右军府找侯昌。 “将军今天大驾光临,是找属下有什么事吗?”侯昌闻报亲自迎到府门外。 “哈哈哈——”韩子高大笑:“一定要有事才来吗?今天没什么事,就是找你一起喝酒的。” “喝酒,好啊,好啊,我把长史,还有兄弟们叫上……”侯昌正要叫人,韩子高摆手:“别叫其他人了,下次吧,今天这顿酒是御宴,圣上让我去石头请成师大兄进宫饮宴,我想着请的主客是你从兄,你作陪客最好不过了。” “哦,原来是这样。”侯昌眼神忽闪,把韩子高拉到偏避之处,小声问:“属下昨日刚去过石头见过从兄,从兄心里很是不安,按例早就该进宫谢恩,可是从兄听说,朝廷里有很多人造他的谣,说他要谋反,他担心圣上这次调任是假,抓他才是真。将军,您跟属下说实话,您有没有在圣上面前,帮我从兄说句公道话?这次的御宴是不是鸿门宴?圣上是不是要害我从兄?” 这一连三问,把韩子高问得一愣一愣的,继而大笑:“哈哈哈——,世盛你脑瓜子里在想什么呢?圣上摆的如何是鸿门宴呢?放心,你上次拜托我的事,我已经找合适的机会问过圣上了,圣上对成师大兄并没有怀疑。这次调任江州,只是普通的调动,没有别的意思,现在陈齐两国交好,至少十年内不会发生战事,像大兄那么能打的人安排在京口是浪费了,所以圣上把他调去城防较弱的江州,主要的任务是训练江州的将土。” “真的吗?”侯昌半信半疑。 “我有骗过你吗?”韩子高道:“若是鸿门宴,我找你作陪什么?岂不是把你牵扯进来,我有害过你吗?” “我信将军,只是圣上……”侯昌吱唔着终于说出顾虑:“圣上不会连您也骗吧!” “怎么会?圣上从没有骗过我。”韩子高说着这话,自已都觉得心虚,莫名想起陈昌之死。 “那就好,属下跟您一起去见从兄,请容我换件衣服。”侯昌笑起来。 “不用穿公服,穿常服就行,圣上说这次是家宴,衣服随意,怎么舒服怎么穿。”韩子高道。 “家宴?”侯昌困惑。 “兄弟们一起吃饭不是家宴是什么?”韩子高解释。 “哦,是啊,是啊!哈哈哈——”侯昌如释重负,笑声变得欢快。 第215章 不是鸿门宴 之后两人骑马来到石头城侯安都军队驻扎的临时军营,值守营门的军土不敢怠慢,立即进去通报。 没过多久,就见侯安都笑容满面地大步走来,一边走一边抱拳,朗声大笑:“哈哈哈——,子高阿弟,咱们又见面哩!虽然分别只有一月不到,阿兄甚是想念阿弟你啊!” 第139章 韩子高心想侯安都还真是会装啊,表面上与你好像亲如兄弟的样子,实际却是在利用你,上次怎么就轻易相信了他的鬼话,与他结拜了呢?拱手笑回:“小弟也是一样,甚是想念阿兄啊!”说着就要躬身行礼,侯安都赶紧扶住:“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进帐叙话吧!” 三人一起走进大帐,分宾主落座,侯安都问:“阿弟今日是自已来见我,还是圣上派你来见我?” 来之前,陈蒨反复叮嘱韩子高,侯安都心机深沉,与老实厚道的周文育大不一样,要想顺利地把他请进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如何才能打消他的疑心呢?在来的路上,韩子高想了许多见面寒暄的情形,在侯安都面前耍滑玩心眼,自已应不是他的对手,废话说多了,弯子绕多了,反而显得刻意,不如老老实实地直说,听起来更平实可信。 这时侍卫们端上热茶,韩子高啜了一口:“前日听说阿兄到了,小弟就想来见您,但听圣上说您会进宫谢恩,圣上还要设宴给阿兄接风洗尘,小弟便偷了个懒。今日圣上在嘉德殿摆好宴席,是家宴,只请咱们自家兄弟几个,我就主动领了这个美差,亲自来接阿兄,顺道把世盛也带上了。” “是啊!是啊!”侯昌在旁边附和地点头。 侯安都皱了皱眉:“不瞒阿弟,本来我早该进宫谢恩的,一直拖到现在,阿兄心里不安啊!想世盛也跟你说过阿兄担心的是什么了吧!” “阿兄想多了,刚才韩将军跟我说过了,不是鸿门宴,就是家宴,圣上没有听信谗言,对您依旧信任,所以调您去江州加强城防。”侯昌解释。 侯安都仍然顾虑重重,对韩子高道:“阿弟不是外人,为兄跟你说实话吧,别人的谗言,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圣上自已。圣上对我一直有所顾忌,这也怪我,圣上登位之初,重云殿突然失火,当时我在校场上训练突骑营,想都没想,就带着突骑营进宫救火,等见到圣上,从圣上的眼神中,才发觉自已犯了宫规,竟然披甲带刀进了宫,虽然圣上当时没有怪罪我,但我能感觉到圣上不信任我了。去年从东阳回来,我又犯了个大错,庆功宴上酒喝多了,居然开口向圣上借宫殿办寿宴,这件事引得百官议论汹汹,我很后悔,但事已至此,已是覆水难收。还有,去年吴明彻讨伐周迪不下,我以为圣上会诏我去讨伐,没想到却派了安成王。”说到这,侯安都停顿片刻,叹口气:“唉——,为兄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圣上这次请我赴宴,是不是要抓捕我?” 韩子高故作一愣,连忙摇头:“阿兄想多了,圣上怎么会抓捕您呢,真的只是家宴……” 侯安都没等韩子高说完,打断道:“不是为兄信不过阿弟,实在是阿弟与圣上的关系非同一般,若是圣上要你帮他抓我,你一定是帮他,不会帮我的吧!” 第216章 明公不能去 “唉——”韩子高叹了口气:“阿兄若是这么说,小弟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虽然我与阿兄结拜才一个月,那也是结拜兄弟,我跟圣上关系深厚没错,可也不会出卖其他兄弟。朝里确实有不少人弹劾阿兄,阿兄功勋卓著,难免会遭人嫉妒,圣上跟我说,他一直记着您的恩情,如果没有阿兄,哪有现在的天嘉皇帝。唉——,既然阿兄不信任小弟,那小弟这趟算是白来了,小弟回去至多是被圣上责怪两句而已,而阿兄不进宫谢恩赴宴,只怕又有人借此事弹劾阿兄了。本来小弟想通过这场家宴,让圣上和阿兄把话敞开来说,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要误会越结越深,可惜了——”说到这,韩子高起身抱拳:“既然阿兄不信小弟,那小弟就告辞了,没想到阿兄顾虑竟然这么深,小弟回去跟圣上说明情况,求圣上降下口谕,让您直接去江州赴任,不用进宫谢恩了,免得阿兄左右为难。”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侯安都站起来,正待解释,韩子高已经拱手作别,不高兴地甩袖转身,大步往帐门口走去,侯昌也赶紧起身,向侯安都拱了拱手,跟上韩子高,一起掀帘出帐。 侯安都呆了一会,走到大帐门口,掀开帐帘,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纠结,若韩子高说的是真的,自已岂不是失去一次解释误会、表白忠心的大好机会,圣上可能更加怀疑自已要图谋造反。 见韩子高就要踩镫上马,终于按捺不住,快步上前,拉住韩子高坐骑的辔头,笑道:“阿弟别急着走,等等为兄,为兄换件衣服,就跟你进宫。” 韩子高心中大喜,本来想着请不动就回宫再和陈蒨商量办法,没想到这招以退为进这么有效,表面还装着不高兴,撇了撇嘴:“怎么,阿兄不怕小弟害阿兄了?” “哈哈哈——”侯安都拍拍韩子高的胳膊:“阿弟别生气,唉——,说实话,我信不过圣上,但我信你,阿弟对朋友赤诚的好名声在外,从来只有帮人,没有害过人,更何况我们还是结拜兄弟,是阿兄不对,我也想与圣上尽释前嫌,你且稍等,我进帐换了衣服就来。” 韩子高哈哈一笑,伸手揽住侯安都的肩膀:“阿兄换常服即可,今日是家宴,只有兄弟在座,我来帮阿兄更衣。” 两人说说笑笑又进帅帐去了,侯昌看得挠了挠头,不知从兄为何又愿意进宫赴宴了。 等两人从帅帐中再出来,见帐外乌压压围了一群人,韩子高扫视了一下,认识的有侯安都的别驾周弘实、参军褚玠、徐伯阳、祖孙登,副将萧摩诃、裴子烈、张偲三兄弟,还有侯安都的好友马枢、阴铿、张正见、刘删。 第140章 “明公要哪里去?”萧摩诃伸手拦住问。 “圣上宴请我,我随子高进宫赴宴,顺便向圣上谢恩。”侯安都道。 萧摩诃看了一眼韩子高,对侯安都说:“明公不要去,怕是宴无好宴!” “萧太守说的什么话?”韩子高道:“圣上设宴给大将军接风洗尘,怎么是宴无好宴?这话是随随便便能说的吗?” “总之,明公不能去!”萧摩诃一挥手,众人立时上前把侯安都和韩子高两人围在中间,他们一双双犀利的眼睛盯视着韩子高。 第217章 嘉德殿家宴 侯昌被隔在外面,不知里面怎样了,想挤进人墙却是不能,急得在外面又蹦又跳。 “大将军不能去!”“没错,大将军决不能进宫!”“大将军不要相信这个人,他可是皇帝心腹!”……,一群人围在侯安都面前七嘴八舌,韩子高听得心惊肉跳,真怕这帮人现在就反了。 裴子烈抓住韩子高的手臂,厉声质问:“子高,咱们是交过手、喝过酒的朋友,你若还当我是你的朋友,就跟我说句实话,圣上今天摆的是不是鸿门宴?” 韩子高摇摇头、举手过头,大声道:“大土,我韩子高可以指天发誓,我不会害大将军,若我有害大将军之心,就让我不得好死!” “好好的发什么毒誓!”侯安都伸手拉下韩子高的手,喝斥众人:“你们休要再胡言乱语,子高是我兄弟,怎么会害我,我陪圣上吃完酒就回来,明日就可以去江州了,你们收拾收拾,做好起程的准备。” “明公非要去,那就把我们带上。”萧摩诃道,众人纷纷点头。 “可这是家宴啊……”侯安都看向韩子高,韩子高心想若是不答应,只怕侯安都会起疑,改变想法又不肯进宫,便微微一笑,对众人拱手:“虽然是家宴,但是多来几个人,圣上又不是请不起,人多热闹,喝酒更有意思啊,那就一起吧!” 于是萧摩诃、裴子烈和张偲三兄弟跟着一同入宫,其余人留在石头。 这边一行人策马奔向台城,那边早有人报到等在嘉德殿的皇帝。 侯安都等在大司马门前下马,卫尉卿周宝安从门中走出,在侯安都面前单腿跪地拱手:“属下参见大将军!” “哈哈哈,安民太谦虚,我不是你的征讨统帅,安民不用谦称属下。”侯安都大笑着上前扶起周宝安。 “在宝安心中,大将军永远是属下的统帅。”周宝安笑道:“圣上命属下在这里迎接大将军。” “圣上太客气了,先让子高来接我,又让安民来接我,真是让安都受宠若惊。”侯安都笑说。 萧摩诃等人见到昔日好战友周宝安,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众人解下刀剑,徒步入宫,一路说说笑笑就到了嘉德殿。 远远地就见皇帝从台阶上走下,拱手笑道:“上次玄武观一别虽然只有一月,朕甚是想念明公啊!前日闻报明公到了石头,朕派内使请了明公多次,总不见明公来,还是子高的面子比朕大啊!” 侯安都赶紧跪倒叩首:“陛下,请恕臣来迟之罪,臣也想念您啊!” 陈蒨大笑着扶他起来:“明公不必多礼,宴席已经摆好了,咱们兄弟进殿边吃边说话吧!” 皇帝拉着大将军的手一起进了嘉德殿,韩子高和侯昌也跟着进去,萧摩诃等人正要进去,被周宝安拦下。 “今天是家宴,圣上和大将军有体已话要说,咱们在旁边不方便,圣上在偏殿摆了同样的宴席,让我陪兄弟们吃酒,圣上不在,兄弟们吃酒说话更自在。”周宝安笑道。 萧摩诃等人对望了一眼,裴子烈伸手拉住周宝安:“安民,大将军因为你是故友之子,对你一直特别关照,我们也因为汝父的缘故,把你看成自家兄弟,我们和韩子高的交情不算深,他的话我们只能信一半,但你就不一样了,一起出生入死打过好几场仗,你可不要诓骗我们,今天的宴席不会出什么变故吧?” 周宝安收笑、认真地说:“我为什么要诓骗你们,圣上命我作陪,要我把你们招待好,圣上跟大将军是真的有事要商量,有些话,我们在场不方便讲。” 萧摩诃半信半疑:“你说的是真的?可不要骗我们?” “我何时骗过你们,你们倒底担心什么?世盛不是进去了吗?他是大将军的从弟,难道会害大将军?”周宝安说。 张仁道:“周将军这话不假,咱们是不是多心了?” 张偕也道:“大将军一直想向圣上解释误会,咱们在旁边,有些话的确是不太好说。” 张偲点了点头:“没错。” “好啦,别杞人忧天了,咱们进去吃酒吧,今天的酒是新酿的金陵春,可香甜了,哈哈哈——”周宝安一手拉着裴子烈,伸出另一只手拉住萧摩诃,拉着两人往偏殿里走,张偲三兄弟也跟着进了偏殿。 第218章 求陛下不要抛弃臣 陈蒨拉着侯安都走在前面,韩子高和侯昌跟在后面,君臣四人一起步入嘉德殿,按次序落座。 侯安都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殿内除了内官和宫女,并无持刀带剑的武卫,桌案上摆放着精美的银制杯碟和筷勺,心下又放宽许多。 捧着食盘的宫人们鱼贯而入,一道道山珍海味摆满了四人各自面前的桌案。 陈蒨看向韩子高:“子高,你的酒量浅,你来做酒监,今日在座只有兄弟,没有君臣,子高你可要一视同仁啊!” 第141章 “臣遵旨。”韩子高会意,接过王奕递上的鎏金刻花银壶,笑着先把皇帝面前的高脚银杯斟满。 然后走到侯安都面前,把侯安都的高脚银杯也斟满,接着又给侯昌斟酒,侯昌赶紧站起摆手:“怎好让将军给属下敬酒,还是属下自已来吧!” “这里没有谁上谁下,刚才圣上都说了,今日在座只有兄弟,世盛不用拘礼,圣上授我酒监,自然是我来斟酒。”韩子高笑着给侯昌斟满酒杯。 之后也把自已的酒杯斟满,举杯道:“今日难得兄弟相聚在一起,小弟借这杯新酿的金陵春,祝愿三位兄长身体康健、平安如意,小弟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 陈蒨笑着举杯,敬向侯安都和侯昌:“酒监发话了,那我们就遵酒令,共饮此杯吧!” “诺。”侯安都和侯昌点头,三人一起喝下杯中酒。 “好酒啊!醇香甘甜,陛下的金陵春就是与市坊上卖的不一样啊!”侯安都啧啧赞叹。 “明公喜欢,等宴席结束,朕让重光送你一车带回去,慢慢喝。”陈蒨道。 侯安都大笑:“哈哈哈——,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酒逢知已千杯少,小弟再敬三位兄长,祝我们兄弟情谊天长地久。”韩子高第二次举杯。 “说的好,一日拜把子,一辈子都是兄弟,友情天长地久。”一杯酒下肚,侯安都明显兴奋起来。 “人生难得几回醉,小弟再敬三位兄长,今日开怀畅饮,有什么话就放开来说,百无禁忌。”韩子高第三次举杯。 “成师,咱俩喝酒好像还没分出个胜负,今日朕定要与成师分出个胜负来。”陈蒨笑着向侯安都敬酒。 “哈哈哈——,东风吹,战鼓擂,我侯安都喝酒怕过谁?”侯安都三杯酒下肚,紧张的精神完全放松下来,说话又开始放肆。 “小弟酒量远不如三位兄长,后面就以茶代酒,请三位兄长见谅。”韩子高放下酒杯,端起茶盏。 “子高随意,世盛你也不是我和圣上的对手,你们两个自便,我是要与圣上分个胜负的,哈哈哈——”侯安都兴奋地端起酒杯向皇帝敬酒。 君臣两人棋逢对手,两人你来我往,韩子高斟酒不停,酒过三巡。 侯安都愈加兴奋,端着酒杯走到陈蒨桌案对前,坐下道:“臣有好多话想跟陛下说,陛下可以屏退左右吗?” 陈蒨点了点头,对王奕使个眼色,随后王奕领着殿内所有宫人和内官退出了殿外。 “朕也想和明公交心呢,现在这儿只有自家兄弟,明公有什么话直说。”陈蒨道。 “陛下,臣心里苦啊!”侯安都放下酒杯,拍着自已的胸口,叹道:“唉——,臣知道现在朝堂里有许多人说臣的坏话、弹劾臣,臣与陛下虽为结义兄弟,可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亲兄弟也经不起悠悠众口,陛下是不是不相信臣了。” 陈蒨伸手扶住侯安都的肩膀:“朕没有不相信成师……” 侯安都突然哭泣,流泪道:“重云殿那场火,真的不是臣指使的,臣确实是心急救火,所以没有卸甲解兵,臣从来没有谋反的心思。” “哎呀,成师怎么又旧事重提了,朕不是说过了,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更没有怀疑是你所为,重云殿失火案早就判定了啊!”陈蒨安慰着。 “若是陛下不相信臣,那臣死后,真的是无家可归了,陛下说过,百年之后,会让臣配享您的太庙,求陛下不要抛弃臣,呜呜呜——”侯安都一个大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个丧了父母的孩子一般。 韩子高不觉喉头发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是侯安都哭得好伤心,他怎么能把伤心演绎得如此之真呢? “陛下,臣不该借您的宫殿办寿宴,臣错了,臣后悔死了,陛下责罚臣吧,削掉臣的爵位、官位都行,臣对陛下忠心不二,臣……臣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陛下看,呜呜呜——”侯安都抓住陈蒨的衣裙,哭个不停,把陈蒨都哭得不知所措了。 突然“咚——”的一声,陈蒨、侯安都、韩子高闻声回头看去,见侯昌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219章 棋子 “世盛怎的自已先醉了呀!”韩子高笑说。 “哈哈,”侯安都笑了两声,突然眼睛睁得溜圆,手指陈蒨和韩子高,随后他的身子也栽倒在地,口里喃喃道:“这酒……?陛下果然还是不信我。子高?枉我把你当兄弟……” 他一脸悲愤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眼睛恨恨得不肯闭上。 陈蒨从御座上跳起,兴奋地对殿外大喊:“来人,把反贼索了。” 护军将军章昭达、殿中将军李德领着一群武卫冲进来,将侯安都绳捆索绑。 侯安都说不出话,身子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已被捆成粽子,然后他看到让自已想不通的一幕。 韩子高竟然也“咚——”的一声,栽倒在地,动弹不得,他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陈蒨。 韩子高心里怎么也想不通,那只鎏金刻花银壶,是陈蒨为这次酒宴特意让少府制作的,总共做了两只,自已手里一只,另一只本来备用,这次用在了偏殿,给周宝安用来款待侯安都的部下。 银壶内部设有巧妙机关,此壶又名“九曲鸳鸯壶”,原是战国时期楚国郑袖为方便服药而命人精心制作,酒壶中间有一隔断,将壶内部空间一分为二,一边装酒,一边装药。 第142章 壶盖向右转到底倒出的是正常的酒,向左转到底倒出的则是渗有迷药的酒。所以,他给陈蒨和自已斟酒时是把壶盖向右转到底,给侯安都和侯昌斟酒时则是向左转到底,借着说话和衣袖做掩护,转得不露痕迹,自已小心谨慎地操作,不可能转错。 “阿蛮别怕,朕不会害你,只是你太过妇人之仁,朕怕你误了大事。”陈蒨蹲下身,轻轻抚摸韩子高的后背,柔声安慰。 原来不是操作有误,是陈蒨刻意为之,但为何自已倒了,陈蒨却完全无事,哦……,明白了,是茶,是自已的茶里被渗了迷药。 这几天和陈蒨精心设计每一步,从来没想到自已也会成了被设计的人? 忽然想起陈霸先曾说自已也只是陈蒨手里的一枚棋子,陈子华,你居然连我也设计,你这个骗子!怕我会坏了你的大事?什么大事?难道你要杀了侯安都?甚至连他的部下也要斩尽杀绝吗?不,不可以啊!…… 韩子高眼前一黑,终是支撑不住闭上了眼。 “把韩将军送回兰渚。”陈蒨对走进来看得愣住的刘诚和秦如意道。 “韩将军这是怎么了?”刘诚担忧地问。 “你家将军没事,睡一觉就好了。”陈蒨淡定地说。 刘诚不敢再问什么,和秦如意两个架起韩子高往殿外走,这时周宝安走了进来,看着被架出去、昏迷不醒的韩子高,露出困惑的神情。 “都抓住了?”陈蒨问。 周宝安拱手:“萧摩诃、裴子烈、张偲三兄弟全都被索住了。” “好,太好了,计划成功了一大半。”陈蒨召来蔡景历,吩咐蔡景历和章昭达:“你们两个,持朕的虎符和诏书,去石头城收编侯安都的军队,宣布侯安都的谋反罪状,收缴兵器,武将召集到尚书省朝堂,文官押在中书省看管,等待朝廷新的任用,如有人敢反抗、不听命,当场诛杀。” 第220章 大将军怎样了? “诺。”蔡景历、章昭达拱手,领了虎符和诏书离去。 “陛下,侯安都、萧摩诃他们几个怎么处置?也是送到尚书朝堂吗?”周宝安问。 陈蒨想了想道:“侯安都和他们几个要另外分开关押,不能关在一处,虽然是被缚的虎狼,还是虎狼,爪牙锋利着呢,关在一处怕是会抱团生变。侯安都单独关在嘉德西省,萧摩诃他们关在你的左卫府,都用重枷铁链锁牢了,重兵看守,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看。” “诺。”周宝安拱手,领旨而去。 “陛下,侯右军怎么办?”李德探了探侯昌的鼻息,转头问陈蒨。 陈蒨说:“褫夺他的兵权,送他回家里,派人看着他,等他醒了,告诉他,只要他肯上书举报侯安都的反状,划清与他从兄的关系,朕可以宽恕他,仍任他为右军将军,否则就按侯安都的同谋论罪。” 李德拱手称诺,指挥两名直卫把侯昌架走了。 等韩子高睁开眼,已是第二天上午。 “大将军他们怎样了?”韩子高猛地坐起身,一下抓住刘诚的手臂。 榻边的刘诚和秦如意面面相觑,刘诚愣了一会,才说:“将军,这事您就不要管了,朝廷的事自有圣上做主,不是您能左右的。” “到底怎样了?你快说啊!”韩子高吼着,刘诚低下头,手臂被将军掐得像要裂开,只能咬牙忍着,就是不说话。 “好,你不说,如意,你来说!”韩子高翻身下榻,一脚踢倒刘诚,伸手揪住秦如意吼问。 “将军……,您真的不要管这事,皇帝这次是要杀了大将军,您还看不出来吗?大将军是谋反,谋反是不赦重罪,您说情也没用。”秦如意道。 “大将军死了吗?”韩子高心往下沉,感到手脚冰冷。 “死没死,属下不知道。昨日上洲前听说,圣上命蔡舍人、章护军到石头城颁诏,历数大将军谋反的罪状,部下将帅都被召集到尚书省朝堂,文官关押在中书省等待朝廷新的任用,从京口带来的一万多将土全被分散配给京中各军了。圣上怕您醒了会插手此事,我们刚上洲,渡口的船全被划走了,现在兰渚完全与外界隔绝,属下们真的不知道大将军他们怎样了。”秦如意回说。 “那你知不知道,大将军他们被关在哪里,廷尉狱吗?”韩子高吼问。 秦如意低下头不敢说,刘诚插嘴:“将军,属下求求您别管了,大将军骄纵不法,朝野没有不非议他的,他敢坐到御座上,借圣上的宫殿办寿宴,都欺负到圣上头上了,就算他没有真的谋反,定死罪也是咎由自取,您帮这种人求情,别人不会说您的好,弄不好还惹得圣上龙颜大怒……” “你住口,我在问如意,你插什么嘴?如意,我问你,大将军他们关在哪里,快回答我!”韩子高吼着秦如意。 “……属下听说,大将军被关在嘉德西省,侯右军被送回了自已家,萧太守、裴将军和张偲、张仁、张偕三位将军被关在左卫府,将军,您别管了,都一天过去了,这会恐怕大将军他们已经被处死了吧!”秦如意劝道。 韩子高从兵兰上拿了佩刀,又从案上匣里取了银虎符,扯了件对襟外衫,边穿边往外走。 “将军不要去啊!”刘诚和秦如意一左一右抱住韩子高的大腿,拼力阻拦,全被韩子高揍倒在地,痛得爬不起来。 “将军,您不能去啊!”顾长青跪在院门口,展开双臂拦住去路,又被韩子高一脚踹翻。 第143章 韩子高冲到渡口,果然渡口一条船也没有。 “呵呵,陈蒨,这就想拦住我吗?”韩子高纵身一跃,跳入湖中,奋力向对岸游去。 第221章 我是死有余辜,但我的部下无罪 秘书监、散骑常侍、中书舍人、新丰县子蔡景历手捧诏书步入嘉德西省,见一身重枷镣铐的侯安都正背靠墙坐着,好似在闭目养神。 “罪人侯安都接旨。”蔡景历大声道。 侯安都抬起眼皮看了蔡景历一眼,扛着枷索费力地起身,跪下叩首:“臣侯安都接旨。” 蔡景历展开诏书,大声念道:“皇帝诏曰:昔汉厚功臣,韩、彭肇乱,晋倚蕃牧,敦、约称兵。托六尺于庞萌,野心窃发;寄股肱于霍禹,凶谋潜构。追惟往代,挻逆一揆,永言自古,患难同规。侯安都素乏遥图,本惭令德,幸属兴运,预奉经纶,拔迹行间,假之毛羽,推于偏帅,委以驰逐。位极三槐,任居四狱,名器隆赫,礼数莫俦。而志唯矜已,气在陵上,招聚逋逃,穷极轻狡,无赖无行,不畏不恭。受脤专征,剽掠一逞,推毂所镇,裒敛无厌。寄以徐蕃,接邻齐境,贸迁禁货,鬻卖居民,椎埋发掘,毒流泉壤,睚眦<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罔顾彝宪。朕以爰初缔构,颇著功绩,飞骖代邸,预定嘉谋,所以淹抑有司,每怀遵养,杜绝百辟,日望自新。款襟期于话言,推丹赤于造次,策马甲第,羽林息警,置酒高堂,陛戟无卫。何尝内隐片嫌,去柏人而勿宿,外协猜防,入成皋而不留?而勃戾不悛,骄暴滋甚,招诱文武,密怀异图。去年十二月十一日,获中书舍人蔡景历启,称侯安都去月十日遣别驾周弘实来景历私省宿,访问禁中,具陈反计,朕犹加隐忍,待之如初。爰自北门,迁授南服,受命经停,奸谋益露。今者欲因初镇,将行不轨。此而可忍,孰不可容?赖社稷之灵,近侍诚悫,丑情彰暴,逆节显闻。外可详案旧典,速正刑书,止在同谋,馀无所问。” 蔡景历念完诏书,侯安都脸上没有变化,仍是一脸平静,拱手叩首:“臣侯安都领旨谢恩。” 蔡景历冷哼一声:“罪人侯安都,圣上仁慈,念你以往功劳,赐你全尸。”然后挥了挥手,一名署吏端着盘子站在侯安都身旁,那盘子里放着一只盛满赤色液体的髹朱耳杯。 “圣上赏你鹤顶红,请大将军遵旨,满饮此杯吧!”蔡景历带着嘲笑的口吻说着。 侯安都道:“茂世,我与你何仇何怨,你要诬陷我密谋造反?你不愿帮我就算了,为何要落井下石?” 蔡景历笑了笑:“成师不要怨我,是皇帝要杀你。” “哈哈哈——”侯安都大笑:“所以你为了奉迎皇帝,就要诬陷我吗?你这个卑鄙小人。” “呵呵,我承认奉迎,但我不卑鄙,我不会逼迫太后,不会杀害世子,我所做的都是忠心事上,不管是对先皇,还是对当今圣上。而你才是奉迎皇帝的卑鄙小人,你逼迫太后,杀害世子,断了武皇唯一的血脉,不知你到了地下,有何面目去见先皇?”蔡景历撇下嘴角、恨恨道。 侯安都眼中流露深深的愧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竟忘了你曾是世子的老师,你这么做是在为世子报仇吗?” “你终于想起来啦!”蔡景历眼中闪现泪光、哽咽道:“阿业是多么好的孩子,读书一览成诵,明于义理,剖析如流,武皇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你怎么下得去手?为什么是你?武皇是多么器重你,你对得起武皇吗?” “所以我有此报,唉——”侯安都长长叹了口气:“你骂的对,这是我应得的报应,我是死有余辜,但我的部下无罪,诏书上说,止在同谋,同谋指的是谁,茂世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让你死得明白,同谋就是萧摩诃、裴子烈、张偲三兄弟,皇恩浩荡,你的其余部下,圣上打算赦免了,不过,你的家人不在赦免之列。”蔡景历道。 侯安都叹了口气:“我不奢望圣上赦免我的家人,但是萧摩诃他们何罪之有,圣上就不能放过他们吗?” “呵呵,”蔡景历笑道:“他们真的无罪吗?我听说溺死世子,他们人人有份。” 第222章 让开 侯安都叹口气,问:“侯昌呢?这次不会连累到他吧!” “你就不用担心他了,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他已经上书举报了你谋反的罪状,划清了与你的关系,所以圣上打算宽恕他,他还可以继续做他的右军将军,这就叫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从弟是个知时务、懂进退的聪明人。”蔡景历道。 “哈哈哈,”侯安都惨笑几声:“这样也好,我侯氏一族不至于被族灭,只是我的部下,他们为国家浴血奋战,立下军功无数,你们就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吗?罪全在我,非要杀了他们不可吗?呜呜呜——”侯安都难过得悲泣。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们也是死有余辜。我不跟你废话了,快快遵旨吧,彼此都留着体面,你若不遵旨,就别怪我硬来,圣上还赐了白绫,防止你不遵旨。”蔡景历脸上没有丝毫同情,挥了挥手,又进来一名双手捧着白绫的署吏和四位身高九尺的魁伟禁卫,他们站在了侯安都的另一边。 “我数十下,十下之后,若是大将军还不遵旨,就莫怪我不给体面了。”蔡景历冷冷道:“一……二……三……” “哈哈哈——,体面?果然是因果循环。圣上,你好狠的心,不愧先皇放弃儿子选择了你啊!当皇帝就该如此!”侯安都大笑着,双手端起耳杯,仰脖一饮而尽。 第144章 一骑白马在台城里狂奔,马上之人手举银虎符,从安乐宫蒹葭苑一路策马飞驰到嘉德西省的殿门前才勒马停住。 韩子高跳下马,手举银虎符,向殿门快步跑去。 殿前禁卫们看见银虎符,纷纷向两边避让,单腿跪地拱手。 守在殿门前的领军将军杜棱走上前,伸手拦住韩子高:“韩将军,圣上有旨,无诏任何人不得进入。” “让开!”韩子高推了一把杜棱,杜棱退了一步,但没有让开,仍拦住门,厉声道:“韩子高,你不遵皇命,是要造反吗?” 韩子高举起银虎符:“这是什么?杜领军不会不认识吧!见银虎符如见圣上,还不让开!” “哼,你有银虎符不假,可是圣命是要有诏才可以进入,你有诏吗?”杜棱不屑道。 “诏书我后面自会去请来补给领军,现在先让我进去问清楚一些事。”韩子高说着,拔出佩刀指着杜棱:“领军再不让开,就莫怪我的刀锋利伤人!” “韩子高,你好大的胆!”杜棱也拔刀道:“不只你一人有宿铁刀,我这把也是,想试试我的刀锋不锋利吗?”?? 自从少府锻造出宿铁刀后,宫中高级禁卫武官人人都配给一把,其坚韧锋利程度不亚于兰陵王送给韩子高的这把宿铁刀。 两人就要动手,蔡景历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说:“杜领军,你让他进去吧!” 杜棱一愣,蔡景历伸手把他拉到旁边,韩子高趁机冲了进去。 “你如何让他进去了,圣上那边可怎么交待啊?”杜棱急道。 “不碍事,侯安都已经饮下毒酒,他进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他手里有银虎符,到哪里都不犯法,皇帝那么宠他,不会怪罪他违旨,你何苦与他较劲,伤着谁都不好,不是吗?”蔡景历微笑说。 第223章 快去救他们! 韩子高冲进殿内,见一身重枷的侯安都背靠在墙上,正在闭目养神。 “阿兄……”韩子高收刀入鞘,走到侯安都面前,蹲下身,伸手抓住他的手。 侯安都睁开眼,甩开韩子高的手,冷冷道:“谁是你阿兄?” 韩子高叹了口气:“圣上授你大将军,封你桂阳郡公,外臣能得到如此荣宠,可说是位极人臣,你为何还要谋反?” “我为何谋反?我还想问问你们呢?从始至终,不都是你们在说我要谋反吗?”侯安都剑眉挑起、愤然道:“我承认我居功自傲、行为有失人臣之礼、矫纵部下枉法,但我还没那个野心,从来没想过谋反,我力推圣上登基,为圣上出生入死、披荆斩棘,没想到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真是可悲可笑啊!” “事到如今,大兄还不肯认罪吗?你的属官、孔中丞、蔡舍人他们的密奏里写得很清楚,一条条罪状,我不信都不行。”韩子高叹息地说。 侯安都看着韩子高,见他从头到脚全是湿的,连鞋袜也没穿,难不成他是从兰渚游过来的?又想起昨天他也跟自已一样被陈蒨迷倒了,想来他也被陈蒨算计了。 “呵呵,看来你也被骗了,”侯安都摇头轻笑:“子高,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功高震主?什么叫欲加之罪?” 见韩子高愣愣地望着自已,侯安都说:“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真的没有谋反。” “重云殿大火那晚……”韩子高正要问,侯安都道:“我说我是担心圣上安危,情急之下忘了卸甲解兵,你信吗?呵呵,算了,说了多少遍也没人会相信。” “我问你,世子是怎么溺亡的?”韩子高问。 侯安都抬眼道:“你为何要问这个?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先皇临终前把世子托附给我,要我守护世子,我不能不问个清楚,告诉我,世子是怎么薨的?是不是圣上让你这么做的?”韩子高揪住侯安都的衣襟厉声逼问。 “没想到,先皇竟然向你托孤?”侯安都微笑道:“实话跟你说,世子是我杀的,但不是圣上让我这么做的,圣上只让我接世子回京,是我自已揣测圣意、讨好圣上……” “你还是人吗?”韩子高气得把侯安都推到墙上。 “哈哈哈——”侯安都发出一阵大笑,笑着笑着突然口鼻里不断涌出鲜血。 韩子高愣住,心想刚才那一推不至如此吧!然后才注意到旁边的地上有一只空的耳杯。 “阿兄?你喝了什么?那是毒酒吗?”韩子高看着耳杯问。 侯安都一边吐血、一边痛苦喘息:“虽然圣上对我无情,但我不后悔拥立他为帝,陈蒨是个好皇帝,你好好辅佐他吧,将来必能功成名就、配享太庙。子高,你知道吗?我有多么羡慕你啊,羡慕圣上对你完全不设防,信任你就如同信任他自已一样。” “阿兄,你真的没有谋反吗?”韩子高越来越怀疑自已被陈蒨骗了。 侯安都双眼噙满泪水,摇了摇头。 无需再问,韩子高心里已经很清楚了,侯安都根本没有谋反,那些密奏全是在捏造,仅凭一点可以断定,试问一个已被赐死的反贼怎么可能会说皇帝的好话,到死都在维护皇帝,他大可不必如此。 陈蒨,他又一次骗了自已。 “阿兄,小弟清楚了,您是被冤枉的,我去找圣上要解药,阿兄坚持住,小弟去去就回。”韩子高准备起身,却被侯安都一把拉住。 “没用的,圣上不会宽恕我,而且,也来不及了。”侯安都抓住韩子高的手,断断续续说:“如果你真的把我当阿兄……快去救救摩诃他们……因为他们是我的亲信……圣上也要赐死他们……他们无罪啊!罪全在我……他们是大陈的勇土……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这里……或许你赶去还来得及……快去救他们要紧……” 第145章 说到这,侯安都对着韩子高深深一拜:“阿弟,我把他们托付给你了。” “可是我去救他们,阿兄你怎么办?呜呜呜——”韩子高抱住侯安都流泪。 侯安都吐血不止:“……不要管我……快去救他们……快啊!”说完,他用力推开韩子高。 “呜呜呜——,好,阿兄,我先去救他们,回头就来救你。”韩子高擦了一把眼泪,侯安都笑着点了点头:“好,为兄等阿弟回来。” 韩子高转身,匆匆向殿外跑去。 第224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 政事堂内,陈蒨正在与陈顼、到仲举等人商议如何安置侯安都的佐吏,突然陈蒨眉头一皱,惊道:“糟了,朕疏忽了一件事。” “疏忽了什么?臣觉得我们的安排没有不妥当的地方啊?”到仲举困惑地问。 “是啊,阿兄,臣也觉得没有不妥当的。”陈顼也点头。 “朕说的不是这个,朕昨日忘了,没有收回子高的银虎符,这傻小子醒了只怕是要坏大事,他手里有银虎符,到哪里都可以,唉——,是朕失策啊!”陈蒨解释。 “那臣马上去兰渚取银虎符。”陈顼道。 “来不及了,这会他应该去了嘉德西省,不知道杜棱能不能拦住他?”陈蒨忧心忡忡。 “那臣去嘉德西省阻拦韩将军。”陈顼道。 “好,你马上去,不,等一下,你去也未必能拦得住他,朕派章昭达跟你一起去。”陈蒨说完,立刻命王奕传护军将军章昭达。 韩子高骑上明月,直奔左卫府而去,骑到半道,前方黑压压跑来一群人拦住自已的去路,跑在最前面的是安成王陈顼和护军将军章昭达。 “我们奉圣上旨意,前来收回圣上赐你的银虎符,请韩将军跟我们去见圣上吧!”陈顼伸出手、大声道。 韩子高勒马抱拳:“恕子高不能下马行礼,子高赶着救人,现在还不能归还银虎符,请两位高抬贵手,给子高让开一条路,事后我自会去圣上面前领罪。” 章昭达劝道:“子高,你不要傻了,侯安都一党犯上作乱,是板上钉钉的事,圣上已是宽仁,只杀几个同谋而矣,你帮助圣上铲除反贼立下大功,加官进爵指日可待,怎么犯起糊涂,不要为了救几个反贼,把自已牵扯进去,误了大好前程。” “子高已问清楚,侯安都骄纵枉法属实,但没有谋反,罪不至死。萧摩诃他们完全无罪,只因是侯安都的亲信,不分黑白就要被处死,那还要律法做什么?他们是我大陈的勇土,为大陈建国立下赦赦战功,我不能看着圣上犯下冤杀功臣的错误,为后世诟病。”韩子高拔出佩刀:“今日我一定要去救人,你们不必劝我,子高一人做事一人当,会承担所有后果,你们若是拦我,就休怪我的刀不长眼睛。” “子高,你不要一意孤行,现在交出银虎符,跟我们去见圣上还来得及……”安成王的话还没说完,韩子高已经拍马挥刀冲了过来。 “殿下小心!”章昭达推开陈顼,拔刀砍向狮子骢的前腿。 明月嘶吼一声,四蹄腾空而起,韩子高探下身、挥刀斩向章昭达,只听“哐——”的一声,章昭达的刀被斩落马下,他自已也被明月踢飞到十几步开外。 禁卫们见状一拥上前想要阻拦,结果也被明月撞得横七竖八倒了一路,“全都让开!”韩子高挥动手中长刀,剩下站着的禁卫们吓得全都闪避到一旁。 “子高、子高、你停下……”陈顼迈开两腿,跟在后面追赶了十几步,连喊是喊,眼睁睁地看着韩子高驰马跑远。 章昭达费了老半天劲,在三四个禁卫的搀扶下,才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血沫:“娘的,死马差点没把老子踢死,这小子翅膀长硬了啊,连我这个师父也打,都怪圣上把他给宠坏了,又赐银虎符,又准许在台城内驰马,简直就是横行宫里的小霸王。” 陈顼跑回来,对章昭达道:“我看,安民怕是也拦他不住,我们还是赶紧回报圣上吧!” 第225章 叫陈蒨来见我! “我们没有谋反,为什么要赐死我们?” “大将军从没有和我们商量过造反的事,你们这是诬陷,大将军冤啊,我们冤啊!” “冤枉啊,我们要见大将军,我们要见圣上!” “我们不喝毒酒,我们要见圣上!” …… 左卫府的一间殿阁里,被五花大绑的萧摩诃、裴子烈和张偲三兄弟,拼命挣扎、摇晃身体,不肯饮下禁卫们硬塞往嘴里的毒酒 ,大声叫喊冤枉。 看着毒酒全被洒落地上,周宝安无奈道:“何苦呢?圣上给你们体面,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圣上另赐的白绫拿上来。” “诺。”禁卫们拿走酒杯,又取来一条条白绫,就往五人的脖项上绕。 “周宝安,你丧心病狂,枉我们把你当兄弟!” “大将军对你的照顾之恩,你全都忘了吗?帮着皇帝诓骗我们,把我们迷晕,现在还要绞杀我们,你的良心给狗吃了吗?” “周宝安,我化作厉鬼到你的梦里要你的命!” “周宝安,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 周宝安看着被白绫勒住的五个人,他们还是像刚才一样地拼命挣扎,长叹口气道:“你们不要怨我,我也不想这样,但是君命难为,圣上决意要杀你们,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死后不要来找我,我会给你们焚香祈福,来生投个好人家。” 第146章 一条条白绫越扯越紧,五个人的脸也变得青紫,身体渐渐瘫软下来,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接着殿门被“咚——”的一声踢开,一个人冲了进来。 周宝安吓了一跳,再一看,见冲进来的是韩子高,“你怎么来了?”周宝安惊问,心想这人不是被圣上送去了兰渚么? 韩子高手举银虎符,对周宝安和禁卫们道:“见银虎符如见圣上,立刻放开他们。” 禁卫们面面相觑,然后都看向周宝安,周宝安笑了笑,走到韩子高面前,伸手问:“是圣上有新的诏令吗?请把诏书拿给我看。” “诏书后面会补给你,现在先放开他们。”韩子高道。 周宝安摇摇头:“原来没有诏书啊!那恕我不能放了他们,你虽然有银虎符,但不能代替皇帝下诏啊,这是矫诏,知不知道?矫诏可是大罪!” “快放开他们!”韩子高厉声喝斥,拔出长刀,指向周宝安。 周宝安不示弱,也拔刀在手,同时命令禁卫们:“你们愣着做什么?继续行刑 ,不要住手。” 白绫又发出可怕的“咯吱”声,不能不出手了,韩子高一个箭步跃起、双手挥刀砍向周宝安,周宝安横刀破阻,两把刀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但见寒光闪烁,二人你来我往,在不大的殿阁内打成一团,正在行刑的禁卫们纷纷松开白绫,闪躲避让。 “韩子高,你要造反吗?”周宝安气得大喊:“现在你收手,我就当没发生过……” 韩子高厉声打断他:“人我一定要救,你若还念他们曾是你的同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把他们带走,责任我来负,与你无关。” “别做梦了!”周宝安一刀劈下,韩子高转身躲过,同时甩开右腿踢中了周宝安的后背。 周宝安重心不稳,闷哼一声,摔倒在地,没等他缓过神来,脖项上感到一阵冰凉,韩子高的刀已经架在他的脖项上。 “解开他们的绑绳!”韩子高喝令禁卫们:“否则,你们的左卫将军性命不保!听到了没有?” 禁卫们见周宝安的脖项上渗出了血,不敢不听从,慌忙解开五个人的绑绳。 “全都滚出去,把门关上,叫陈蒨来见我!”韩子高吼着。 禁卫们听话地跑出房间,把房门关好,谁不知道文招子和皇帝关系亲近,直呼皇帝的名讳也没什么奇怪,有人已飞报去了政事堂。 过了一会,萧摩诃等五人从地上慢慢坐起来,渐渐恢复了神志,他们看到韩子高站在周宝安背后,刀架在周宝安的脖项上,不禁感到大惑不解。 “子高,你为什么诓骗我们,皇帝要杀我们,你是知道的,对不对?”裴子烈气愤地质问韩子高。 第226章 答应三件事 “大土,对不起,我是和圣上合谋骗你们入宫,但是我以为只是抓捕大将军,圣上答应我不杀大将军,罪不及部下,我没想到圣上骗了我……”韩子高解释。 “好了,韩子高,别演戏了,怎么?皇帝做恶人,你来做好人,你们两个一唱一和,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萧摩诃愤怒地走向韩子高。 “枉大将军相信你,我们以为你不会出卖兄弟,没想到你竟是个小人!”张仁说着也走向韩子高,张偲和张偕也跟了过来。 “站住,你们别再靠近!”韩子高背顶在墙上,已经退无可退,换左臂勒住周宝安的脖项,右手持刀、大声道:“你们若想活命,就听我的,我是来救你们的,是大将军让我来救你们的,我没有演戏,也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我已经让禁卫去请圣上了,我会请圣上下赦免诏书,赦免你们无罪。” “你是说真的?”裴子烈大步跳到他们中间,拦住萧摩诃等人,转身对韩子高说:“事到如今,我们已是走投无路,看你刚才救了我们一回,我们就再信你一次,大将军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韩子高难过地流泪:“大将军饮下了毒酒,我跟他分开的时候,他吐血不止,不知道现在怎样了,等圣上来了,我会求圣上赐解药……” “解药?能来得及吗?大将军啊——”萧摩诃伤心地跪地哭泣。 “大将军像是砒霜中毒,我听许胤宗说,只要及时吃下解药,能化解毒性,人是能救过来的。”韩子高宽慰着众人。 “为什么不先去求圣上赐解药给大将军呢?呜呜呜——”裴子烈哭道。 张仁也哭起来:“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来,如果一直这样僵持着,大将军怕是没命等到解药了。” “就是啊,为什么不先去求解药。”张偲伤心泣道。 张偕流泪说:“韩将军,你不用管我们,赶紧去找圣上要解药救大将军啊!” “不行,大将军要我先救你们,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能抛下你们,否则可能两头都落空。”韩子高摇摇头。 周宝安突然冷笑:“子高,你不要傻了,赶紧放了我,跟我去见圣上,叩首认罪,还来得及回头是岸,我是好心提醒你,他们是反贼,你救反贼有什么好处?” “闭嘴。”韩子高抬手一掌拍晕了周宝安,对裴子烈道:“拿绳子捆牢他。” 萧摩诃看着晕过去的周宝安,恨得牙痒痒,捡起地上周宝安的刀就要给他一刀,被韩子高拦住:“元胤,不要伤他,他也是奉旨行事,杀了他反倒坐实了造反罪名。” 第147章 “哼,枉我们把他当成兄弟,还以为他改过自新了,会像他父亲一样讲义气、诚实厚道,这只白眼狼,我呸!”萧摩诃扔下刀,帮着裴子烈一起捆绑周宝安。 周宝安这时醒了,见自已落在萧摩诃手里,四肢被捆得结实,吓得“哇哇”大叫,连喊救命。 “安民,你不用喊,只要你待着别动,我们不会伤你。”韩子高对他说完,走到殿门前,对外面大声道:“圣上什么时候到,左卫将军脖项受伤,血流不止,恐怕等不了太多时间。” 很快,外面有人回应:“韩将军不要着急,圣上正在赶来的路上。” 韩子高听出是陈顼的声音,忙道:“有劳殿下,子高没求过殿下什么,这次恳请殿下帮忙,一会圣上来了,帮我劝说圣上,赦免大将军及萧摩诃等人。” “韩将军放心,我会尽力而为,韩将军不要轻举妄动,莫要再伤了周将军。”陈顼用温和的语气劝说。 “我有数,请殿下放心。”韩子高回道。 又过了半刻时间,听见外面有人在说:“好了,好了,圣上来了,……” 韩子高用指尖戳破窗纱,见陈蒨连舆驾都没乘,应该是徒步赶来的。 陈蒨大步走向殿阁,护卫在侧的殿中将军李德伸手拦住,提醒:“陛下莫要再靠近了,小心反贼出来伤了您。” “什么反贼?莫要乱说话,有子高在,谁也伤不了朕。”陈蒨说着推开李德,走到殿阁前,对殿内大声道:“子高,朕来了,你先把安民放出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商量。” 韩子高又气又恨:“陛下先答应臣三件事,臣自会放安民出来。” 第227章 臣说到做到 “子高,朕承认对你用迷药是朕不对,但是你这个人心太软,朕必须除掉侯安都一党,否则他们必将成为国家大患……”陈蒨开始解释。 “我不听陛下解释,陛下先答应臣的三件事,臣没有时间听陛下解释!”韩子高打断了陈蒨的话。 “子高,你不要被侯安都一番狡辩蒙骗,就相信他没有谋反,朕对他们已经很宽仁了,只杀侯安都和萧摩诃他们六个人而已,且都是赐死,给足了体面,就是看在他们对大陈建立有功勋的份上……”陈蒨继续耐心解释。 “住口!我不要听你的解释。”韩子高再次打断:“我现在给你一刻时间……不……只有半刻,你立即下诏,亲笔下诏,赦免萧摩诃、裴子烈他们无罪,这是第一件。第二件,马上给我解除大将军所中之毒的解药。第三件,修改昨日颁下的诏书,删除大将军的谋反罪,改成骄纵枉法,罪不致死,并赦免其家人无罪。” “子高,你还是个孩子吗?朕的诏书都是经过三省八座商量过的,哪是你说改就能改的,朕实在是太放任你了……”陈蒨生气地吼起来。 “陛下不答应,那半刻之后,就给臣收尸吧!臣说到做到!”韩子高也吼起来。 “不要啊!”陈顼赶紧劝道:“韩将军莫要做傻事。”然后靠在陈蒨耳边小声说:“阿兄先答应他,有什么事后面再商量着办。” 领军将军杜棱在旁气道:“殿下怎么也耳朵根软,听从韩子高的话,就是圣上对他宠爱过甚,子高才敢这样,我就不信他真的会自尽……” “你懂个屁!”陈蒨狠狠地瞪了杜棱一眼:“这头蛮驴子真的会这么干。”然后对李德说:“你赶紧去拿朕的玉玺。”又命王奕去取帛书和笔,同时派人飞奔尚药署找毒师取解药。 陈蒨当场写下赦免诏书,又将昨日对侯安都的定罪诏书重新修改,另写了一份新的诏书,接下来就是焦急地等待玉玺和解药,眼见着半刻时间就要过了,陈蒨急得背着手走来走去。 安成王则站在殿门外,不停地对殿内劝说:“子高,圣上已经全部答应了你的要求,天子一言,驷马难追,圣上是不会反悔的,两份诏书都写好了,就等玉玺和解药了,你不要着急,只是,半刻时间怕来不及,你再耐心等一等。” “好,我可以再等半刻,若再等半刻还不来,就是你们在故意拖延,我便自刎在你们面前。”韩子高大声道。 “肯定到,肯定到,韩将军放心。”陈顼连连答应。 杜棱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李德气喘吁吁地跑来,把玉玺递给陈蒨,陈蒨赶紧往诏书上盖了印,陈顼捧着两卷帛书敲着殿门道:“韩将军,诏书好了,把殿门打开吧!不然,诏书怎么给你呢?” 韩子高把殿门推开一道缝,从陈顼手里夺过帛书,又把殿门关上,展开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转手扔给裴子烈。 “解药呢?解药怎么还没到?”韩子高大声催问。 “到了,到了!”尚药署的一名毒师,满头是汗,手握瓷瓶跑了过来,因为跑得太急,竟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把瓷瓶呈给皇帝。 第228章 解药我拿来了 陈蒨手举瓷瓶,对殿阁内道:“解药在此,子高,你可以出来拿了。” 话音刚落,韩子高推门而出,直接从陈蒨手里夺过瓷瓶,一句话也没说,直接翻身骑上明月,策马扬鞭直奔嘉德西省而去。 陈蒨愣在当场,等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连人带马跑得不见了影子。 “还有人臣的样吗?简直太不像话了!”杜棱气得跳脚,禁卫土兵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第148章 王奕叹了口气,对李德小声说:“韩将军这么蛮干,萧摩诃他们是得救了,可韩将军只怕要身陷囹圄了。” “唉——,韩将军逼着圣上改诏书,不就是要圣上承认自已错了,天子出尔反尔,颜面何存,即使圣上承认自已错了,韩将军也免不了被责罚,他今天的所做所为,势必招来满朝文武的弹劾,这下可怎么办唷?”李德摇头叹息。 韩子高驰马到嘉德西省前停住,跳下马,直冲入殿内,“阿兄、阿兄,我拿到解药了,阿兄……” 眼前的地上,一床白绢盖着一个人,韩子高跪在那人身旁,伸手颤抖着掀起白绢。 侯安都躺在白绢之下,双眼闭着,嘴角的血渍已经凝固。 韩子高伸手探到那人鼻下,没有气息,趴在那人胸上,听不到心跳,手触之处皆是冰冷僵硬。 “不——,阿兄,呜呜呜……解药我拿来了啊!”韩子高扶起侯安都,把手里的瓷瓶去掉瓶塞,整个倒进他的嘴里,瞬间,褐色的药液从侯安都两边嘴角流了出来。 韩子高捂住那人的嘴,哭道:“阿兄,你吞下去啊,不要吐出来,吞下去啊,吞下去毒就解了啊!呜呜呜——” “阿兄,你听到吗,我来救你了,你不能死啊!”韩子高把侯安都平放在地上,使力按压那人胸部,往那人口鼻里吹气…… 不知抢救了多久,突然身后有人大喊:“你走开!大将军不想见到你!”与此同时,韩子高被猛地推倒在地,他转过头见萧摩诃正怒目瞪着自已。 “大将军是你害死的,如果不是你,大将军不会死!”张仁指着韩子高骂道。 裴子烈叹了口气,拦住挥拳相向的张氏兄弟:“算了,不能全怪他,他已经尽力在救大将军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想想怎么料理大将军的后事吧!” “大将军啊!兄弟们来迟了!呜呜呜——”五个人围在侯安都身旁,抚尸痛哭。 韩子高反倒没了眼泪,他呆坐了一会,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向殿外,迎面见到赶来的陈蒨、陈顼两兄弟。 “大将军死了,陛下能厚葬大将军吗?”韩子高双膝跪地,叩首请求。 “子高,你有完没完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反贼,逼迫圣上答应你的无理要求……”护卫在皇帝身旁的杜棱指着韩子高斥责着。 还没等他责备完,陈蒨道:“朕答应你,以土礼安葬侯安都,所需费用由国库供给。”说着上前扶起那人,一边扶一边劝慰:“对不起,朕没有和你说实话,朕不该骗你,但你也要体谅朕的难处,朕杀他没有错,侯安都的死是他咎由自取,即使他没有谋反,只凭骄纵枉法就够杀他了。” “‘对不起’这三个字,您应该对大将军说,而不是对臣,何况现在说对不起,又有何意义,人都死了,陛下满意了吧!”韩子高吼完,晃晃悠悠地站起,推开陈蒨,继续向外走去。 “子高,你是回兰渚吗?”陈蒨转身问。 “臣今日违了旨,打伤护军将军和左卫将军,自知犯了死罪,当去廷尉府领罪,这个还给你。”韩子高说着,从袖中取出银虎符扔给皇帝,陈蒨没有去接,陈顼慌忙伸手接住。 “子高,你回来,回来,阿蛮,韩阿蛮,你回来!……”陈蒨在那人身后一声声大吼,想叫回那人,但是韩子高并没有停下,他飞身骑上明月,直奔廷尉府而去。 天嘉四年六月,侍中、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侯安都于嘉德西省被赐死,时年四十四。 第229章 罪在朕躬 政事堂内,三省宰辅、八座卿土都坐着,唯有皇帝一人站着,声泪俱下:“判定侯安都谋反罪,是朕失查,经过廷尉重新审理,侯安都谋反罪状不实,证据不足,侯安都的亲信部下皆不知此事,谋反之事乃子虚乌有,侯安都虽有骄纵枉法之事,但对我大陈建国立下赦赦战功,本来功过相抵,不该被处死,这是朕的过失,然而人死不能复生,朕只能厚恤侯安都家人,以土礼厚葬侯安都。” “子高是为了匡正朕之过失,才以死相谏朕,所以发生了昨日他抗旨救人、打伤护军和左卫的事,虽然他的行为触犯了律令宫规,但如果他不这样,朕就错杀了萧摩诃等五位无辜将领,所以朕请诸位考量事出有因,从轻处罚子高。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是朕德行不足,呜呜呜……”说到这,陈蒨跪下,拱手对着众人深深一拜,以额触地,泪流不止。 众人面面相觑,一向端庄威严的皇帝竟然为了保住宠臣爱将,放低姿态,承认错误,哭着向臣下跪求,这是有多爱那位啊! 廷尉卿沈迈起身道:“侯安都谋反证据不足,谋反罪名不成立,萧摩诃等五人并未有谋反事状,这就是我们廷尉所查的结果,按照大陈律,萧摩诃等五人应判定无罪,放其自由,至于是不是继续任用,就看圣上和在座的意见了。” 【沈迈,沈君理第五叔,为人方正有干局。】 到仲举起身说:“侯安都虽然没有谋反,但其骄纵枉法的行为若论处死也足够了,只是鉴于其开国的功劳,皇帝没有宽赦而直接赐死了他,量刑有点重了,圣上也承认了错误,臣以为就按圣上所说,从轻处罚子高,至于萧摩诃等五人是否任用,后面由吏部尚书拟出方案奏请圣上即可,这个事小不在本次集议的范围。” 孔奂起身道:“别的臣没有意见,但是对子高从轻处罚,这个从轻……怎么个轻呢?如果太轻,就怕后面有人会有样学样。” 第149章 徐陵也附和:“臣认同中丞所说,若是对子高的处罚太轻,后面怎么管理宫禁,是不是人人都可以借着匡正皇帝过失的理由,在宫里随心所欲地打伤禁卫将领?不遵圣上号令了?” 众人纷纷点头,“是啊!”“是啊!”“当初赐韩将军银虎符、可在宫中驰马就是不对的,这权力也太大了啊,就是太子也没这个权力啊!”“圣上就是太宠信骄惯子高,才发生了昨日之事。”“他本应去东阳赴任,圣上一留再留,若是赴任了,根本就不会发生昨日之事。”…… 听着群臣你一言、我一语,陈蒨内心火冒三丈,但硬是忍住不敢发作,问沈迈道:“沈卿以为怎么处罚为妥?” 沈迈想了想,说:“既然陛下说从轻处罚,臣建议罚其一年薪俸,杖责三十,陛下以为如何?” 陈蒨刚要开口同意,徐陵起身道:“这也太轻了,根本起不到引以为戒的作用。” “那依徐卿之意,该怎么处罚呢?”陈蒨看向徐陵,徐陵见皇帝的眼眸深邃难测,不禁感到心慌,没有立即回答。 孔奂不识趣地接着说:“抗旨不遵应是死罪,不处死已是从轻处罚,臣以为应削去子高的官爵,以庶民身份回家,就是圣上恩典了。” 陈蒨心里这个气,昨晚已经和到仲举、沈迈商量好了,想着自已今天放下姿态,承认错误,就是想把罪责揽在自已身上,以减轻子高的罪责,三人商量的时候,就担心孔奂和徐陵会跳出来反对,果然他们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 皇帝沉默不语,整个政事堂陷入可怕的安静之中,其他大臣都低下头不敢出声。 第230章 廷尉狱 “陛下怎么不说话?陛下回答臣啊?那陛下想要怎么处罚?……”孔奂还在不停追问。 沈迈又起身打圆场:“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四方还未完全平定,国家急缺武将,臣建议官爵还是保留,罚三年薪俸,杖责六十,另外,韩将军写下千言悔过书,表示真心悔过,决不再犯。”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表示这个处罚可以,轻重适当。 陈蒨犹豫不决,倒不是担心罚薪俸和杖责加倍,而是那头犟驴子肯不肯写悔过书啊? “陛下、陛下?陛下同意了吧!”到仲举见徐陵和孔奂没有表示反对,心想赶紧结束这个集议吧,后面还有好多国事要处理呢,只是皇帝还是不说话,一直在发愣,不得不扯了扯皇帝的衣袖。 陈蒨这才回过神,叹口气:“好,若是诸位没有意见,就依沈卿之言吧!” “侍中小心,地上有水,小心滑倒。” 廷尉卿沈迈搀扶着到仲举,左右跟着四个狱吏,几个人走在长长的廷尉狱甬道之中,这里光线昏暗,空气中有股说不出来的难闻味道。 “唉——,这两日有劳廷尉卿了。”到仲举抱歉道:“子高这孩子脾气倔,后面受杖的时候,您可要多多关照,千万别伤着筋骨。” 沈迈笑着点头:“圣上特别交待卑职,卑职哪敢不放在心上,卑职会亲自监杖,侍中请放心。” 两人说着来到一间牢房前停下,身旁的狱吏大声道:“罪人韩子高,侍中和府君来看你了。” 听见镣铐当啷作响,漆黑的牢房里缓缓走来一个只穿白色泽衣的身影,他在铁栅栏后面停住,拱手一揖:“子高见过侍中、廷尉卿。” 到仲举说:“今天圣上专门为你的事召开集议,你不知道自已闯下多大的祸啊!按律,你抗旨不遵、打伤禁卫将领可是死罪,圣上为了尽量减轻对你的处罚,不得不承认自已失察,侯安都谋反罪名不成立,并亲自为你求情,天子当众认错是多么的不容易,这才得到从轻处罚你的结果。” 沈迈也附和:“圣上真是为韩将军操碎了心,昨晚把我和侍中都叫去了式乾殿,我们商量到半夜,今天的结果总算不负圣望……” 还没等沈迈说完,韩子高打断道:“你们说来说去,无非强调,皇帝是为了从轻处罚我,才说侯安都没有谋反,是这个意思吧?” “你这孩子?听你这口气,还在责怪圣上吗?”到仲举气得胡子翘起来:“你怎么就是一根筋呢,侯安都嚣张跋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倚仗着以前的功劳,不把圣上放在眼里,已无人臣之相,就算他没有谋反,圣上处死他,也没什么不对,难道要等到他起兵造反了才能杀他吗?” 沈迈在旁劝道:“哎呀,好了好了,两位不要为这个争执了,一切都过去了,韩将军也不要再生圣上的气了,顺着圣上的意思,很快就能出狱,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嘛!” “好,我也不想待在这里,是什么从轻处罚的结果?”韩子高问。 第231章 我不后悔,写什么悔过书? “罚三年薪俸,杖责六十,写一封千言悔过书,韩将军就可以出去了,官爵还是照就。”沈迈道:“本来依圣上的意思,只罚一年,杖三十的,不过三省八座没有同意,后来我又提议这么处罚,才通过了。韩将军不用担心,在下会亲自监刑,忍一时的皮肉之痛,不会伤到将军,休养一月就能痊愈。” “呵呵,”韩子高冷笑着说:“前面两个我没意见,千言悔过书?笑话,要我悔过什么?我救人没有错,错在抗旨不遵,那就按律处死我好了,我不后悔,写什么悔过书,不要说千言,一个字都没可能。” “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圣上为了救你一晚上都没睡好,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到仲举气得不行,伸手进栅栏里就给韩子高当头一拳。 第150章 韩子高退了一步,到仲举没打中,气得直跳脚,沈迈在旁拉住劝道:“侍中莫急,我来劝他。”转头对韩子高说:“我们来告诉你这个处罚结果,不是问你有没有意见,你只有照着做的份,不想做也得做,千言悔过书必须写,一个字也不能少,懂了吗?不然你就别想出去……” “不出去就不出去,什么牢我没坐过,大不了坐死在这里。”韩子高转过身,拖着镣铐,走回黑暗之处,后面无论沈迈如何劝说,再不应声。 沈迈在廷尉府门口送走到仲举,刚准备回去,听见有人喊道:“五叔、五叔!” 再看,是自已的侄子、安成王府从事中郎沈君高。 “季高?有什么事吗?”沈迈问。 沈君高把沈迈拉到避静之处,问:“朝廷这次怎么处置韩子高?” 沈迈道:“还能怎么处置,从轻处置,罚三年薪俸、杖责六十、写封千言悔过书罢了。” “他犯下如此弥天大罪,就这么算了?”沈君高义愤填膺:“五叔怎么坐视韩子高目无王法、横行宫里呢?这正是给我们沈家出口恶气的好机会,不说除掉韩子高,至少也要他丢官罢爵,不能便宜了他!” “圣上为了救他,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已身上,还向群臣认错,推翻了侯安都的谋反罪,就为了给子高求情,所以韩子高只是死谏,虽然抗旨不遵,打伤了护军和左卫,但是出于救人,所以没有什么大罪,得到了三省八座的谅解,我又何必唱反调去触怒龙颜呢?”沈迈解释说:“不如顺水推舟,圣上想要什么结果,就给什么结果,我也到乞骸骨的年纪了,这个廷尉卿当不了多久,阿叔无欲无求,不想争什么,以后就看你们的了。” “气死人!”沈君高跺脚:“因为姓韩的和大长公主私会,搞得咱们沈家抬不起头,兄长在京里都待不下去了,自请去南徐州当刺史以躲避是非,唉——” “嘘——”沈迈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别乱说话,小心被圣上听了去,只要有圣上在,咱们沈家想出这口恶气是不可能的,阿叔劝你就忍着吧!不过,韩子高在京也待不了多久了,很快他就要去东阳赴任了,他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说不定小命就交待在那儿了,你又着急什么呢?” “这小子命可硬了,若是他死不了呢,待个三年五载,圣上还不是把他调回京城,届时升官又加爵,咱们沈家依旧被人嘲笑是乌龟王八。”沈君高长叹口气,也只能无可奈何。 傍晚,鼓着一肚子气的到仲举来到政事堂,向陈蒨大倒苦水。 “陛下,子高那孩子就是不肯写悔过书,宁愿坐牢坐死也不肯写,沈迈把好话都说尽了,那孩子理都不理,老臣是没办法了,要不陛下亲自去劝吧!”到仲举唉声叹气。 “朕早就料到那头驴子不肯写,要不,烦请到公代写一下吧!”陈蒨道。 “什么?陛下竟要老臣代写悔过书?岂有此理,老臣还从来没撒过谎、造过假呢?哼,陛下自已宠出来的孩子,自已接着宠去吧!陛下又不是不会写字,陛下可以代写嘛!”到仲举气得奋袖站起,转身抬腿出了殿门。 “德言、德言……唉——”陈蒨手扶额头,闭上眼。 见皇帝苦恼,王奕上前提醒:“要不,把刘队主召来,让他代写,这是救他的长官,他肯定愿意代写。” “怀远一个粗人,除了会打仗、算点小账,能写出什么像样的文章?你当三省八座是傻子吗?写不出真情实感的悔过书,他们能通过吗?”陈蒨叹道。 第232章 受杖 “朝中这么多人,圣上想找个能代笔的,应该不难吧!”王奕说。 “难是不难,只是代笔这事若是传出去,又会生出别的是非来,算了,德言说的没错,朕宠出来只能自已宠着,怎么办呢,悔过书,朕来写,一切都是朕的错,好吧!朕真是上辈子欠他老韩家的,唉——”陈蒨摇了摇头。 王奕心中憋笑,嘴上安慰:“一千字虽长,但对陛下不难,只要开了头,很快就能写好……” “不难?那重光你来写,朕差点把你忘了,你文章写得也是不错的,这悔过书,还是你来写吧!来、来、来,这笔给你。”陈蒨把笔递向王奕。 “啊?!”王奕心想这狗屎活怎么落到我头上了呢?结结巴巴:“这……这……臣……臣从没写过悔过书,怕是写不好啊!” “好了,别推辞了,不让你白写,朕赏你好东西,你看秘阁里有什么你喜欢的书籍字画,朕赏给你,好吧!”陈蒨拍了拍王奕的胳膊。 这正中王奕的心意,大笑着捋起袖口:“好,好,臣马上写,不就是千言悔过书嘛,臣提笔就来,陛下说话可要算话啊,不要到时舍不得,哈哈哈——” “罪人韩子高,出来!” 几个狱吏走到牢房前,其中一个打开牢门,高声道。 韩子高拖着镣铐走到铁栅栏前,问:“出去做什么?” “诶?让你出来就出来,还问东问西的,跟我们走就行了,真是个怪人,坐牢都坐得舍不得走了?”狱吏喝斥着,旁边过来两个狱吏,一左一右对着韩子高推推搡搡。 廷尉府的狱吏凶狠如地府小鬼,韩子高这几天是长见识了,虽然狱吏身份卑微,但无论多大的官进了廷尉狱,在狱吏们的眼里,那统统都是罪人,直呼其名,说骂就骂,说打就打。 第151章 走出昏暗的甬道,来到一座大殿前,韩子高抬头见门额上写着“刑堂”,立刻就明白了,拖着镣铐走入殿内,见廷尉卿沈迈坐在上方的桌案后。 “韩将军,今天在这儿受完杖,就可以出去了。”沈迈微笑。 韩子高愣了愣,问:“就放我出去了?那悔过书不写了?” 心想,要自已写悔过书,门都没有。 沈迈呵呵一笑:“别问了,韩将军只管受杖就行了。”然后命狱吏给韩子高解开镣铐,狱医给韩子高检查身体,看适不适合受刑。 狱医检查完说可以用刑,狱吏端给韩子高一碗药汤,说受杖的人都喝的,喝了杖伤可以好得快,韩子高没多想,接过一饮而尽。 沈迈点了点头:“还要委屈韩将军宽衣,韩将军是自已动手,还是让狱吏侍候您?” “我自已来吧!”韩子高自已脱了衣服,狱吏们让他背朝上趴在受刑架上,用绳索固定好身体,沈迈又叫过两个施杖的狱吏,再三嘱咐,这才开始施杖。 “一、二、三、四、五……” 韩子高咬牙忍着,想起来有好些年没挨杖了,三十杖之内没觉得什么,三十杖之后,就见地上血肉四溅,臀和背痛得难以忍受,禁不住闷哼起来,又挨了几杖后,脑子竟然迷糊起来,眼睛也睁不开了,奇怪,六十杖不至于如此啊! 突然明白,应该是刚才喝的那碗药汤有问题,大概又是放了迷药,陈子华,你就爱用迷药迷我,是吧?…… 下一刻,失去了知觉,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233章 萧摩诃他们现在怎样了? 等韩子高睁开眼,已是第二天午时了。 “将军醒啦?”秦如意伸手摸着将军的额头:“还好,没发烧,将军觉得怎么样?”又转头对外面喊:“刘队主、顾队主,将军醒了!” 韩子高双手撑在身前,想坐起来,秦如意拦住劝道:“将军趴好别动,小心伤口崩开,何太医昨日来看过了,再三嘱咐您这三四天内不能下床,等伤口愈合了才可以下床。” “皇帝来过了吗?”韩子高问。 “唷,将军都不称圣上了吗?”秦如意劝道:“将军就别生圣上的气了,圣上真的好心疼您,昨天在蒹葭苑一直等着您,看到您被送来没事后才去政事堂,晚上又来陪您,直到亥时才走,今天早上又来看过您,说傍晚再来。” 韩子高冷哼一声,这时刘诚和顾长青进来了,围在榻前问寒问暖。 “好了,我没事,六十杖而已,又不是没挨过。”韩子高没好气道。 “将军还在生圣上的气啊!”刘诚笑着劝:“属下说句您不爱听的,圣上杀侯司空自有圣上的道理,您本来帮着除贼立下大功,结果被您后来这么一折腾,前功尽弃,您这跟劫法场有什么不同,我们都快吓死了。” “幸好只是打了六十杖,这事就算过去了,从此大吉大利。将军饿了吧,想吃什么?属下去做。”顾长青问。 “气都气饱了,什么都不想吃。”韩子高说。 “看来将军在里面吃的不错啊,到现在都不饿。”顾长青笑道:“牢饭吃的什么啊?让属下也开开眼。” “切——”韩子高指了指顾长青:“你小子喜欢,我送你进去啊!不就开眼了。” 顾长青嘿嘿一笑:“将军少来,那地方,属下想进也进不去,还够不上资格,哈哈哈——” “下碗索饼吧,打个鸡子,不,打三个,廷尉狱里的饭都是馊的,老子快饿死了,记得多加蒜、葱、香荽,放勺糖饴。”韩子高道。 “好嘞!”顾长青领命而去。 “萧摩诃他们现在怎样了?”韩子高问。 “您豁出命救了他们,牢坐了,板子也挨了,却不见他们有一个人来看您,您还管他们做什么?”刘诚不高兴地说。 “诶,我问你话呢?你快回答我啊!”韩子高催促。 “他们没事,圣上在石头城给侯司空设了灵堂,他们都在灵堂守灵,杜领军派了几十个军土看管着他们,不过听说今日看管的军土撤走了,朝廷已判定他们无罪,放其自由。” “那有说后面任用的事吗?”韩子高又问。 “不知道,就算任用,也会降级吧!”刘诚道。 韩子高默然没说话,半晌才说:“是我害了他们啊!” “对了,侯昌呢?有没有受到牵连?”韩子高突然想起侯昌,自已一直忘了问侯昌。 “侯右军没事,仍是右军将军。”刘诚道:“您就别担心他了。” 韩子高松了口气,秦如意冷哼一声:“他当然没事了,他向圣上告发从兄谋反,断绝了与从兄的兄弟关系,怎么会有事呢?只有咱们将军像个傻子,不要命地去救大将军。” 第234章 我不是他养的狗! “你少说点,好吧!”刘诚推了秦如意一下。 韩子高闭了闭眼,叹口气:“世盛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定是皇帝逼迫他,他也是没有办法,为了家人他不得不如此。” 秦如意道:“将军别自责了,即使您没有帮着抓捕,大将军他们迟早还是要被抓的,您救了萧将军他们的命,朝廷没有株连他们,他们真是该感谢您,左卫将军跟他们的关系远比您和他们铁得多,怎么样呢,从这点上就看出来周将军比您聪明,无论怎样都要跟圣上一条心,您啊,跟圣上从来都是君臣一体,怎么这次跟圣上唱起反调呢?” 第152章 “圣上为了救您,放下天子之尊,您就别再埋怨圣上了,晚上圣上来了,您向圣上低个头、认个错,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不好么?”刘诚劝道。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们就闭嘴吧,我要睡一会,等饭好了,再叫我。”韩子高转过身面朝里,不再理会两人。 傍晚,陈蒨来了,坐在榻边,韩子高翻了个身,把脸朝向榻里。 “还在生朕的气吗?”陈蒨叹了口气:“朕承认这事是朕做的不对,不该骗你。” 韩子高鼻子里冷哼一声,陈蒨伸手去握那人的手,被那人甩开。 “好了,朕都向你道歉了,你的要求,朕也都如你所愿,你还要朕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朕?”陈蒨又气又急又无奈。 “陛下解决了心腹大患,是不是可以放臣去东阳了,臣要去东阳赴任的诏书。”韩子高道。 陈蒨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刚挨了板子,等伤好了再赴任也不迟,你就这么想离开朕吗?” “是,臣恨不能马上就走。”韩子高直言不讳。 “你……”陈蒨气得咬牙切齿,抬手就想给那人一巴掌,手扬在半空又放了下来,语气放柔道:“看在你身上有伤的份上,朕不与你计较,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自个来见朕,朕懒得来贴你的冷脸。” 说完,陈蒨起身,甩袖大步离去。 “恭送圣上。”秦如意跪地叩首。 看着皇帝上船走了,秦如意回到竹屋,抱怨道:“圣上真的是仁至义尽了,将军还要闹咋样?” “是我无理取闹吗?”韩子高愤然:“他用迷药迷倒我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又不是他养的一条狗,他想怎样就怎样?” “嗯。”秦如意点了点头:“圣上用迷药是不对,不过圣上也是为了您好啊!” “我知道了,在你们眼里,我就是皇帝的一条狗,他怎么对我,都是对的,是不是?”韩子高生气地说:“我告诉你,如意,我不是,从来都不是,我不是他养的狗!” “好,不是,不是,不是,将军小声说话,别把伤口弄崩了,唉——”秦如意无奈地哄着将军,心里想着,难怪圣上说将军不属马,属驴,这是又犯驴脾气了。 给将军盖好绵被,看着将军昏昏睡去,秦如意搓着双手、暗暗祈祷:“将军与圣上的这场冷战赶紧过去吧,将军快点与圣上和好如初,喜欢看将军与圣上两人手牵手、恩恩爱爱的样子,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第235章 大将军的葬礼 几天后的上午,裴子烈来到兰渚。 既是意外,又是惊喜,韩子高赶紧坐起,叫刘诚拿来坐榻,又吩咐长青煮茶、准备饭菜,要留裴子烈吃饭。 “不用麻烦了,我来一是代大将军夫人感谢将军送的拜奠礼金,十斤金铤,实在是太贵重了。”裴子烈从袖中取出一块白色帕巾包裹的东西,放在榻边,流泪道:“这是夫人回送给您的寿碗,夫人说,行李都被廷尉封存了,没什么值钱的可回送的,大将军无福寿短,送的寿碗只怕别人会嫌弃,将军若是忌讳不用就是,呜呜呜——” “呜呜呜——”韩子高心中一恸,禁不住捶胸痛哭:“我本来应该亲自去拜奠大将军,只是没脸见你们,没脸见大将军家人,呜呜呜——” 两人对泣了一会,裴子烈擦了擦眼泪,说:“二是来感谢将军搭救我们的恩情,我们现在也都想明白了,就算将军没有帮着圣上请大将军进宫,大将军也逃不了被谋反的结局,圣上已经对大将军起了杀心,摆在大将军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是进宫赴死,要么是到江州起兵造反,我想大将军是不愿意走第二条路,才会甘愿冒死也要进宫向圣上澄清误会,所以这一切与韩将军无关,将军就不要再为此内疚不安了。” 韩子高闭了闭眼,眼泪又流下来:“即使你们原谅了我,我也原谅不了我自已,人死不能复生,说什么悔恨、道歉皆是枉然,我恨我太相信皇帝,对那些弹劾的奏书没有亲自调查,否则,一定会劝阻皇帝,大将军就不会死,之前世盛找我求情,我也没有尽力,呜呜呜——” “唉——,事情已经发生,将军就不要再自责了。”裴子烈流泪道:“我们已经不怪将军了,大将军的家人也不怪将军了。” “呜呜呜——”韩子高泪流不止。 裴子烈拱手道:“三是来向将军告辞,我们要护送大将军的灵柩和家眷回大将军的家乡始兴曲江,今天午时出发,因为时间紧,所以我就不在将军这里吃饭了,将军莫怪。” 韩子高止住悲泣:“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留你了,除了你,还有哪些人去送葬?” 裴子烈叹口气:“唉——,还有谁呢?我、元胤和张偲三兄弟,所谓患难见真情,大将军得势的时候,堂上宾客络绎不绝,现在出了事,来灵堂拜奠的没几个,拜完也是匆匆走了,没有人愿意送葬的,连大将军的从弟都没来拜奠,呵呵,不得不佩服圣上的眼光,难怪只想要翦除我们五个。” “别怪世盛,他不是薄情寡义的人。”韩子高道。 “明白,面对生死,兄弟算什么?”裴子烈摇头叹息。 “世盛是我让他陪同我的,皇帝设宴抓捕你们,他并不知情,你们不要怪他……”韩子高还想解释,被裴子烈打断:“不说他了,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就此向将军别过。” 第153章 “你们不等朝廷的任命吗?我派怀远去找到侍中打听一下……”韩子高正说着,又被裴子烈打断:“谢谢将军关心,将军就不用再管我们了,我们以前跟着大将军打仗,现在大将军不在了,我们也不想再为朝廷卖命,打算安葬完大将军后,就各回各家,买几亩薄田,春耕秋收,平平淡淡度完此生。” 说到这,裴子烈从袖里取出几封信检,双手递给韩子高,道:“烦请将军把我们的辞职信转交朝廷。” 第236章 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韩子高没有接,摇摇头:“我知道大将军的死,对你们打击很大,不要说你们对皇帝感到失望,连我也是,但是,我还是要劝你们,你们是国家不可多得的优秀将领,种田不适合你们,虽然大将军不在了,但是大将军希望你们继续在军中效力,我们打仗不是为了哪个皇帝,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不使百姓流离失所,你们就当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你们在去曲江的路上好好考虑,这几封辞职信我先帮你们代收着,我会向朝廷申请给你们三个月的送葬时间,如果三个月后,你们还不愿回来,那我再把你们的信交上去,你看,这样可以吗?” 裴子烈再次叹了口气:“唉——,我知道将军是为我们着想,不过我们真的是心灰意冷,恐怕要辜负将军的好意了。” 韩子高这才接过裴子烈手中的信,裴子烈起身拱手:“在下告辞 ,将军的救命之恩,只有来世再报了。” “别说这话,好像生离死别一样。”韩子高慌忙下床,忍着背上的伤痛,拉住裴子烈的手,依依不舍。 “将军放手吧,元胤他们还在等我呢!”裴子烈握住韩子高的手,也露出不舍的表情。 “大土,你再稍等片刻。”韩子高叫来刘诚,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刘诚快步出屋。 “将军还有什么事要交待我吗?”裴子烈问。 “再坐半刻,喝盏茶吧,不会耽误出发时间,茶煮都煮了,别浪费。”韩子高端起茶盏递给裴子烈。 裴子烈只好又坐下,接过啜了一口,说:“将军后面有什么打算?我听说朝中有不少大臣在上书,要求圣上尽快派您去东阳赴任,恐怕您在京城也待不了多久了。” 韩子高点点头:“我知道,他们上书正是我想要的,只是圣上迟迟不肯给我调令,我也在等。” “将军急着去东阳,是不是因为大将军,将军和圣上起了矛盾,不睦了?”裴子烈问。 “皇帝骗我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我以前总是找理由原谅他,大将军的事,让我彻底看清了他,我不想再被他骗了。”韩子高叹口气。 “圣上还骗了您什么?”裴子烈不解地问。 “这是我跟皇帝之间的事,抱歉,不能和你说。”韩子高道。 裴子烈一听也就不问了,这时刘诚提着个沉甸甸的布袋进来,递给裴子烈。 韩子高指了指布袋,说:“我的一点心意,你们带着路上用吧!若是后面要买田,也能用得上,你们几个分了吧!” 裴子烈接过,感觉是金铤,估摸着至少有三斤,眼泪又掉了下来:“将军不必如此,我们又不是没有钱,打了这么多年仗,得的赏赐也不少,买田的钱还是有的,听说将军被罚了三年薪俸,将军还是自已留着吧!” 韩子高含泪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回去慎重考虑为国效力的事吧!不过,人各有志,不管怎样,我尊重你们的选择,后面若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写信给我也行。” “将军……,呜呜呜——”裴子烈抱住韩子高放声大哭,韩子高也抱着他哭起来:“但愿我们以后还能见面,还能有并肩作战的机会。去曲江的路途遥远,你们注意保重身体,呜呜呜——” 两人依依不舍,终是在渡口洒泪而别。 第237章 谢恩辞行 一个月后,皇帝陈蒨顶不住三省宰辅和御史们的上书催促,只得在遣韩子高去东阳赴任的调令上批了敕。 韩子高收到尚书省下发的调令,当即吩咐秦如意收拾行李,又命刘诚去冶城寺,传令侍卫队准备车马行装,明早卯时出发,自已按例去向皇帝当面谢恩辞行。 脯时,韩子高来到政事堂,经李德通报,很快被宣召进殿。 韩子高走进大殿,陆琼起身拱手,韩子高还礼,两人正要说话,传来皇帝不悦的声音:“朕不去看你,你也不知道来看朕,这是要走了,才不得不见朕吗?” “这一个月,圣上天天念叨你,赶紧说几句好话哄哄圣上吧!”陆琼小声提醒。 韩子高笑了笑:“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圣上说,伯玉兄能暂避一下吗?” “明白,你这一去少则三年,有很多话要跟圣上说吧!”陆琼会意拍了拍韩子高的肩头,转身对皇帝拱手:“陛下,臣家里还有点事,今日想告假提前回去。” “朕准了,你去吧!”皇帝爽快地答应。 陆琼又向韩子高拱了拱手,转身离去,这时尚食署宫人提着一个个食篮进来,从食篮里端出一盘盘珍羞美味,把吃饭的桌子都摆满了。 “圣上猜着韩将军会来,特意命尚食署晚饭要准备韩将军喜欢吃的菜。”王奕拉住韩子高小声说:“圣上已经不生将军的气了,将军就别再惹圣上生气了,听说将军明早走,今晚好好陪伴圣上。” “常侍能暂避一下吗?我有几句私话要跟圣上说。”韩子高道。 第154章 “哈哈哈——,好,别说几句,将军尽管跟圣上说,你们聊,你们聊。”王奕知趣地招唤殿内宫人和侍卫们全都退到殿外,还贴心地不忘把殿门关好。 韩子高坐到桌案前,提起琉璃酒壶给自已斟了一杯,琉璃酒杯里映出琥珀色的光。 “你送朕的郁金香,朕舍不得喝,等着跟你一起喝。”陈蒨放下奏书,走到韩子高的对面,坐下。 韩子高提起琉璃壶把陈蒨的酒杯也斟满,然后端起自已的酒杯敬向皇帝:“臣敬陛下,这杯酒敬我们昔日的君臣之情。” 陈蒨皱了皱眉,道:“说什么昔日?用词不当,今后就不是君臣啦?” “臣先干为敬,陛下随意。”韩子高仰脖一饮而尽,陈蒨随后也干掉了杯中酒。 韩子高又把两人的酒杯斟满,端起酒杯:“这第二杯,敬以往我们的兄弟之谊。” “说什么以往,今后我们就不是兄弟了?”陈蒨不高兴地说:“一个月过去了,你还在生朕的气吗?都要奔三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任性置气。” 韩子高没有说话,仰脖把杯中酒饮尽,陈蒨叹了口气,还是干掉了自已的酒。 “殿里没有别人,陛下能跟我说实话吗?衡阳王是不是您指使侯安都杀的?”韩子高突然抛出这句。 “你?什么意思?”陈蒨怒道:“你到现在还是怀疑朕……” “桂阳公死前告诉了我一个秘密,”韩子高打断那人,悠悠道:“桂阳公说是遵照陛下的意思,把衡阳王扔到江里溺死的,其实桂阳公不说,我也知道,呵呵,天下人都知道,只有陛下自欺欺人罢了。” 陈蒨呼啦一下站起身,咬牙切齿地在殿里走来走去,边走边道:“朕就知道他靠不住,他能和你说,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和别人说?” 第238章 分道扬镳 看着那人着急上火的模样,韩子高冷笑两声:“陛下终于承认了。”然后长叹:“其实,桂阳公什么也没和我说,他至死还在替陛下隐瞒,说是他自已为了讨好您,溺死了衡阳王,衡阳王的死与陛下无关,他还说您是个好皇帝,要我好好辅佐您。” 陈蒨停下脚步,呆了一会,才说:“阿蛮,你……你刚才是在套朕的话?” 韩子高把酒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大声斥责:“陈蒨,你彻头彻尾是个骗子、小人。你为了皇位,不择手段,杀了先皇唯一的儿子,让先皇断了嗣,你怎么对得起先皇传位给你的恩情?” 陈蒨嗤笑一声:“先皇传位给朕,是因为太子回不来……” “够了,你不要给自已杀人找理由,太子回来对先皇来说易如反掌,只需要两座边城,就像陛下换回安成王一样,先皇没这么做,是因为先皇选择了您,先皇太清楚您是什么人,知道选择了您做继承人,意味着什么,就是他儿子的命保不住了,所以才拜托我守护他的儿子。”韩子高道。 “阿蛮,你不要太幼稚,衡阳王若是活着回到京城,谁能保证先皇的心腹旧臣不会和他联手来谋害朕,朕杀衡阳王是迫不得已,除掉一个衡阳王,便消除了朝堂政变的隐患,太后、长公主、先皇的心腹旧臣都得以保全。阿蛮,朕跟你说过多少遍,你不要老是白莲花,你的仁慈是妇人之仁啊,衡阳王不死,死的何止一人、两人?可能会是成千上万,朕这是舍小仁而取大仁,你懂不懂啊?”陈蒨极力辩驳。 “臣之前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原谅了陛下。”韩子高说:“但是臣没想到,陛下屠戮无辜的刀并没有就此放下,只要谁威胁到您,陛下就要杀了他,今天赐死的是侯安都,明天还不知道要赐死谁?” “这不是很正常吗?皇帝的位子是好坐的吗?朕若心不够狠,早就死于非命,你以为朕能活到今天,坐上这个位子,是先皇不杀朕的原因吗?那是朕足够强大,先皇才不敢动朕。阿蛮不要天真,侯安都虽然没有谋反,但他今天不反,谁能保证他明天不反?朕杀了侯安都,消除了他将来起兵造反的可能,多少将帅土卒百姓不用卷入战乱。”陈蒨道。 “臣不明白,对衡阳王,陛下完全可以让他在封地养老,对桂阳公,您也可以收回他的兵权,放他卸甲归田。可是,您没有这么做,而是非要选择杀死他们。他们一个是培养您、传位给您的武皇帝的唯一子嗣,一个是扶助您登上帝位、攻伐四方、平定内乱的开国功臣,还有那两船上千无辜侍从,他们有什么错,非要他们跟着一起陪葬吗?陛下的良心是让狗给吃了吗?”韩子高烦不了,什么忤逆犯上的话都敢说,他今天就是要当面撕掉这位人人口中圣主明君假仁假义的面具,跟他彻底决裂。 没想到陈蒨没有发怒,还在耐心地解释:“阿蛮,你太单纯,什么都想得简单,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朕若收回侯安都的兵权,必定会惊动他,他若有造反之意,就会起兵举事,还有衡阳王,朕本来是打算让他在封地养老,可是他写给朕的信里可是以太子自居,还要求朕让位……” 韩子高打断了他:“这些话,等您到了地下跟先皇解释吧!陛下给臣的兰帖,臣已经烧了,臣给陛下的兰帖,陛下也烧了吧!从此,臣与陛下再不是兄弟。” “为了一个反贼,你居然烧了朕与你的兰帖,你……你是想气死朕吗?”陈蒨甩手一巴掌重重掴在韩子高脸上,怒道:“你忘了对朕的承诺了吗?忘了当初我们共同的理想了吗?要和朕一起重建国家之树,让江南百姓人人过上衣食无忧的太平日子,你难道都忘了吗?” 第155章 “臣没有忘,所以臣还会去东阳赴任,建安还未平定,臣会随时响应朝廷诏令征讨陈宝应,臣的余生会为国家镇守四方,但不会回京城,因为臣不想再见到陛下。如果国家之树是用成千上万无辜者的鲜血浇灌长成,臣宁可它被滚滚天雷劈死。臣不想再做陛下的棋子,臣自是妇人之仁,陛下继续您的大仁大义,臣与陛下道不相同,不相为谋,请陛下多保重,恕臣不能再与陛下同行。”韩子高跪地叩首,拜了三拜,然后站起,转身甩袖,往殿门大步走去。 “阿蛮,你站住,朕命你站住,韩阿蛮,你再往前走一步,朕就射杀了你!”陈蒨咬牙切齿,从旁边兵兰上取下弓箭,弯弓搭箭对准那人。 然而那人并没有停步,连一个回头也没有,毅然决然地走向殿门。 “别以为朕舍不得杀你!”陈蒨嘶吼着,握着箭羽的手颤抖不停,“嗖”的一声破空之音,箭头擦过那人耳鬓,扎在了殿门上。 那人终于停步,轻叹一声:“陛下心里真的没有愧吗?臣看到陛下书架上手抄的《楞伽经》,堆满了整面墙,可笑啊,陛下就算抄上千遍万遍,以为就能赎罪吗?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人死不能复生,您害死的冤魂,是不会因为陛下抄经就会原谅陛下。” 说完,那人继续往前走,双手拉开殿门,抬脚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站在殿外的王奕和李德,早就听见殿内两人的争吵声,正是担忧不已,见韩子高顶着一张冷脸匆匆离去,两人没敢阻拦,赶紧进殿查看,居然看见四十多岁的大陈皇帝手里拿着弓箭,浑身颤抖,颓然坐在地上,痛苦地闭着眼睛,泪落如雨。 “朕的阿蛮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呜呜呜——” 王奕和李德,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劝什么好。 ----------------------------------------------------------------------- 本书结束,期待读者看完发表书评! 韩子高丛书最后一本,敬请关注作者动态,下一本简介: 侯安都的赐死,让他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做他杀人的利器,毅然决然地抛下他,让他成了台城里真正的孤家寡人。 又是什么时候,灰白色的月光映出宫阙四壁的冰冷刺骨,静谧的夜中唯有杜鹃啼血般的哀伤。 曾经英俊伟岸的帝王日渐消瘦,守在病榻前的他,清秀的面庞上似乎写满了一生的憔悴。 “昔闻周小史,今歌月下人。玉尘手不别,羊车市若空。谁愁两雄并,金貂应让侬。” 墨迹斑斑,唯剩他的一声叹息。生死之外,他又能否看见他向他的深情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