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白月光》 第1章 《他的白月光》作者:江东客【cp完结+番外】 文案:我的爱人除了不爱我,没有任何缺点。西楼醉开坑前用来调剂心情的小短篇,码着玩,大家图一乐。 第一章 贺钊文和魏子徽是在一家酒吧认识的。 那是一家清吧,钢琴手的琴音冷冷凉凉,整个酒吧内都盘绕着那种心情好的时候听听也就算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听就会抑郁的音乐。 贺钊文猜钢琴手大概也过得不太容易,至少老板是发了话的,但凡找到了代替者,一定会立刻把他丢出去。 把好好的一间酒吧搞成了出殡的凉棚,能留他才有鬼。 贺钊文酒量很差,甚至可以说是一杯倒,一瓶啤酒,不能再多了。再多一口他都会天旋地转,吐得跟怀孕了似的。 但贺钊文还是喜欢去酒吧。 都说厕所是成年人逃避现实的地方,对贺钊文来说,酒吧也是。 那时贺钊文刚和前男友分手,他的那个前男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前脚分手,后脚就回老家骗婚去了。 但贺钊文觉得他也不见得有多想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只是不爱自己了罢了,找个借口抽身。世界这么大,男人不比夏天的苍蝇少,那个人不想在他一个人身上吊死。 贺钊文看着他微信上两个列表的419对象,当时就把他的手机给砸了,然后去做了艾滋检测。 还好没中,不然以贺钊文的性子大概率会和他同归于尽。 交往了五六年的男友竟是这副样子,贺钊文很心痛,为自己的识人不清而心痛。 魏子徽也是那家酒吧的常客,贺钊文喜欢坐吧台,他也喜欢。 一开始他们两个人总是分隔两头,贺钊文坐在最左边,魏子徽坐在最右边,像尉迟敬德和秦叔宝两位门神一样,遥遥相对,谁也不招惹谁。 贺钊文也不知道为什么,魏子徽某天趁他不注意往左移了一个位子,然后两个、三个……等他发现的时候,魏子徽已经坐在了他的隔壁。 魏子徽是个很清爽的人,高瘦,白净,眉毛很黑,看起来很精神,基本长在贺钊文的审美线上。 可这么一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人,对贺钊文讲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帅哥,约吗?”。 这里可不是gay吧,贺钊文自我感觉也没有那么母,他凭什么一张嘴就默认了自己的性取向? “不约。”贺钊文瞪了他一眼。本来想骂他一句“滚”,但话到嘴边没能讲出来,因为贺钊文自己也不确定打不打得过他。 被贺钊文拒绝后,魏子徽尴尬地笑了两声,说:“我开玩笑的,看你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过来逗逗你。” 贺钊文斜了他一眼,似信非信。 “你就不怕我答应了你?”他故意唬道。 魏子徽端详了他一会儿,眼神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随后说道:“你答应了的话,我也不亏嘛。” 那天之后,贺钊文就和魏子徽交换了微信号码。 贺钊文喜欢旅行,一个人,背着包,带着他的小单反,到处走走拍拍。 他不研究设备,单反也就一个原装的镜头,拍了照片就往朋友圈里一扔,再不去管它。 魏子徽加了他以后,将他朋友圈里的照片从第一张点赞到了最后一张,贺钊文一觉醒来,500+条消息,吓得他以为自己一夜之间成了圈子里的名媛。 换成别人,朋友圈被同一个人轮了五百多条,早都把人给拉黑了,但贺钊文不,他甚至开始佩服魏子徽惊人的意志力。 一夜点五百多个赞,难道不会觉得手疼? 贺钊文这边正暗暗感慨,那边魏子徽就发来了消息。 魏子徽:你是gay吧? 五百多条朋友圈,难免泄露出个人资料,自己的性向被发现,贺钊文一点也不奇怪,于是坦诚地回复了一个“嗯”。 魏子徽:那……约不约? 贺钊文反感地蹙了一下眉,他在前男友身上栽够了跟头,现在极度厌恶两句话就开始想到性的开放派。 魏子徽:啊,我说的不是那个,我是说,约不约出来见个面。我年龄也挺大了,不想一直单身下去,我看你朋友圈,你也刚分手不久。不如我们熟悉熟悉,相个亲什么的。 魏子徽的话其实也很有道理,贺钊文算算自己也一把年纪快三十的人了,最好的青春年华全给了一个渣男,于现在的他而言,爱不爱都是次要的,找个合适的伴不至于下半辈子孤苦伶仃才是真的。 当然,谁都希望能和喜欢的人共度一生,贺钊文也并非一个现实过头的人。 他答应了魏子徽的提议。 想要收获爱情,首先得敞开胸怀去拥抱爱情。 魏子徽约了他在一家连锁餐厅见面。 两个gay的相亲,和异性恋也没有太大不同,吃饭,逛街,看电影,如此而已。 见面聊了几句话后,贺钊文就发现,魏子徽这个人没有他原想的那样轻薄,只是说话总不经过大脑罢了,想到什么说什么。难得是个坦诚的人。 魏子徽笑嘻嘻地跟他讲自己的事情。 他不是本地人,当年来本市上大学,毕业就留在了这里发展。很普通的理由,和千千万万的毕业生一样。 他目前在一家公司做销售,业绩不错,今年有望升职。 贺钊文是个做后期的,给一些电影做cg后期处理,闲的时候能闲死,满世界乱转都是有的,忙的时候又恨不得一分钟当成一年用,喝口水都嫌浪费了生命。 第2章 魏子徽对贺钊文的工作很感兴趣,聊了很久,又问他旅行和摄影的事情。他自己也喜欢旅行,每年都会休年假四处走走,贺钊文一说,发现两个人旅行的目的地有很多重合,这样一来共同话题就更多了。 贺钊文难得遇到和自己合拍的人,于是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一顿饭过去,刚认识没多久的相亲对象倒像故人一般。 吃完了饭,余下的环节就是看电影了。票是魏子徽提前订好的,片子却是贺钊文已经看过了的。但魏子徽在微信上问他的时候,贺钊文并没有提。 片子是个科幻题材的爱情片,叫《他的白月光》,讲的是个这几年都用烂了的替身题材。 女主和男主是一对甜蜜的恋人,因为机缘巧合女主发现了男主有一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而自己则不过是个替身。万念俱灰的女主选择了与男主分手,之后经历了一系列曲折故事,女主发现,原来自己男主为了让已故恋人陪在身边而创造机器人。 也不知道这个故事怎么戳中了魏子徽的泪点,一个大老爷们抱着爆米花哭了大半场,中途贺钊文偷瞄他的时候,正巧看到一滴圆滚滚的眼泪直接滴进了爆米花桶。 贺钊文有点儿尴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给魏子徽递了过去。魏子徽也没拒绝,爽快地接过纸巾开始擦鼻涕。 电影结束,投影上开始滚动制作名单,魏子徽还没哭完,贺钊文只能在一边盯着大荧幕,一边等魏子徽提议离开。 灯光亮了,魏子徽终于不哭了,红着眼圈指了指制作组名单:“嗳,有你的名字!这电影你参与了?” 贺钊文点点头,不太好意思。 魏子徽朝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定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吧。” “没有,完整版的这是第二次。”贺钊文解释道。 打扫的阿姨进来了,魏子徽站起身和贺钊文一起走出了放映厅,边走边讨论剧情:“你觉得男主最后爱上了机器人女主,是不是对死去的爱人的背叛?” 贺钊文有点诧异,道:“为什么这么说?活人有活人的路要走,一直执着于去世的前任,对死者而言,也是一种牵挂。” 魏子徽也不哭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两个人在地铁站分开,晚上地铁上人少,贺钊文难得有了座位,便坐在一号线蓝色的座位上解锁了手机。 微信里,魏子徽给他发了几个小熊猫卖萌的表情包,表示自己今天玩得很高兴。 魏子徽:真奇怪,明明我们是第一次真正的交流,但我总觉得和你在哪见过一样。 贺钊文对着手机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轻笑,给对方发了一句话过去。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第二章 贺钊文开始和魏子徽交往。 很顺理成章。 没有人能抗拒一个年龄相仿、颜值在线且对自己有着明确好感的人。 谈恋爱不就那回事儿,微信例行的早安晚安,屁大点事都得给对方分享一下。 贺钊文睡前靠在床头刷微博,看到某大v发了个粉丝吐槽帖,说自己每天给男友分享有趣的小东西,结果男友效仿了一下,转天给自己发了一个化学方程式。 这条微博下面有个评论,@了自己对象,叭叭叭讲了一通鬼都看不懂的专业知识,被网友笑了几百条。 贺钊文也笑得东倒西歪,随手截图给魏子徽发了过去:“这哥们到底是怎么找到对象的,我天也太刚了吧。特别是配上弱智狐狸头的头像,看起来贼搞笑。” 魏子徽给他发了十秒的语音,点开全是哈哈哈。随后也顺手给他发了一堆产品说明书似的东西。 贺钊文又给魏子徽打视频电话,魏子徽刚洗完了澡,头还没吹,裸着上身一手拿手机一边找吹风机。 两个人聊到了十一点才挂视频,贺钊文又刷了一会儿朋友圈。 前任渣男秀了结婚证书,贺钊文看着照片上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分手后前任胖了一圈,看起来有点油腻,结婚对象是挺漂亮一小姑娘,笑得很甜。 贺钊文不知道这俩人是骗婚还是形婚,知道了也管不了,毕竟是别人的生活。 他给魏子徽发了消息,问他以后打不打算结婚。 都快十二点了,魏子徽还没睡,秒回,语气很坚决,绝对不会结婚,已经出过柜了,家里人很支持,不会阻挠的。 贺钊文松了口气,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个人确实很合拍,只要对方不出轨,这段关系大概率是可以长久的。 十一长假,贺钊文刚忙完了一个活儿,正巧闲着,魏子徽就提议两个人一起去旅游。 多方商议后决定去黄山看日出,黄山离这边很近,坐大巴也用不了多久。 但魏子徽一反常态,执意不肯让魏子徽坐大巴,转而买了高铁票。 贺钊文拿着从本市到黄山的四小时高铁票,低头看了看手机上同样花费四小时直接到景区的大巴信息,有点郁闷。 但好容易一起出来一趟,总不能一开始就吵架,贺钊文只能尽力克制自己想要说话的冲动。 不过出乎意料的除了最开始交通工具上的分歧外,魏子徽没再提过任何要求,所有的决定都听贺钊文的,自己只老老实实地帮他拿相机。 魏子徽对相机好像很有研究,交往后送了贺钊文好些镜头,还耐心地帮贺钊文安装调试,教他该怎么用。 第3章 两个人在黄山上租了个帐篷,挤着睡了一夜。 魏子徽睡觉不打呼,很安静,这点很出乎贺钊文的意料。 贺钊文半夜起来上厕所,回到帐篷里后借着月光端详魏子徽的脸。 魏子徽不算白也不算黑,就是很正常的那种肤色,但鼻梁很高,脸部线条很明显,也很漂亮。他嘴唇有点厚,贺钊文看着觉得很性感,喉结动了动,低头吻了上去。 魏子徽猫似的哼了一声,微微侧过身子,把手臂搭在他的身上,哼哼唧唧地讲了一句“文文别闹”。 贺钊文光听这句话就起了反应,但荒郊野外周围都是帐篷,什么都不能做,只背了篇《滕王阁序》分散注意力,硬忍了下去。 王勃的《滕王阁序》确实是个好东西,分散注意力的效果立竿见影,很快贺钊文就满脑子都是“潦水尽而寒潭清”的下一句到底是“烟光凝而暮山紫”还是“纤歌凝而白云遏”了。 纠结了半宿,第二天凌晨,贺钊文盯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和魏子徽一起爬莲花峰。 黄山的日出确实很漂亮,看着太阳从一颗探头探脑的鸡蛋黄渐渐变得光芒万丈,是一件很有趣也很奇妙的事情。 贺钊文拿着相机拍了很多,魏子徽又提议他站过去自己帮他拍。 魏子徽拍了很多背影,照片里的贺钊文高高瘦瘦的,穿着大码的秋冬款卫衣,看着有点ins风,很酷。 贺钊文又拿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和魏子徽一起自拍,两张脸挤在一张小屏幕里,魏子徽还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 下山的车上,贺钊文低头把合影p了p,挑了几张好看的,发了朋友圈。 一群狐朋狗友立刻蜂拥而上,都在问魏子徽的微信号。 贺钊文统一回复:我家的小朋友,想要自己找去。 贺钊文把朋友圈里的留言给魏子徽看,揽着他的脖子笑:“看到没,你多给我长脸。” 魏子徽也跟着嘿嘿笑,趁着贺钊文不注意亲了他一口。 回去后又开始了繁忙的工作,贺钊文的工作室接了一个大活,大ip改的电影,制作方出手阔绰,就是时间有点赶。 贺钊文对着电脑没日没夜的画图,压感笔的笔芯磨平了一排,根部顾不上谈恋爱,等闲下来才发现自己有将近大半个月没怎么和魏子徽聊过天了。 他打开微信,觉得自己大概率已经恢复了单身,小概率获得了绿帽一顶,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最新的一条消息是魏子徽问他能不能搬过去同居。 第三章 同居,这个词于贺钊文而言已经有点陌生。 距离上次住在这里的另一个人搬走,已经过了将近一年。 魏子徽会在这里住多久呢?贺钊文想,下次搬家时,离开的会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呢? 魏子徽的东西挺多,大件小件,贺钊文陪他来回跑了四五趟,才彻底把东西搬完。 两个人坐在贺钊文家的沙发上,气喘吁吁,贺钊文给他开了罐冰可乐,魏子徽凑着空调里吹出的热气,仰头喝了下去。 “文文,不带我参观参观?”魏子徽笑着问。 贺钊文看着自己家的那一亩三分地,搞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值得自己介绍的地方,但还是带着魏子徽简略转了一圈。 “厨房,我不会做菜,不怎么用。”贺钊文说,“卧室,你以后的陪睡的地方。厕所,那边是杂物间,还有个书房,我偶尔有急活儿会在那边工作,不过通常都是去工作室,效率高。” 魏子徽在书房溜达了一会儿,盯着贺钊文的手写屏看了许久。 “画画用的。”贺钊文解释。 魏子徽:“我知道,不过现在都这么高级了吗?还带屏幕?” “你说的那是手绘板,功能差不多,我也有,在抽屉里。”贺钊文指了指书柜底下的抽屉说。 魏子徽的目光跟着移向了书柜。 贺钊文看的书很杂,除了专业方面的书,还有一些推理小说,画集绘本,和几本名家的短篇小说集。 魏子徽视线停在了一本黑色封皮的画集上,贺钊文注意到了,帮他拿了下来,问:“感兴趣?” “你也喜欢渔舟吗?”魏子徽接过画集翻了翻,问他。 贺钊文笑道:“挺有才气一作者,你先在这儿看,我去上趟厕所。” 贺钊文离开书房后,魏子徽颤抖着指尖把画集往后面翻了翻,翻到了后记。 “第三本画集顺利产出,偏欧美风,有很多背景的参考素材都是大傻子陪我一起去实地拍摄的,在这里谢谢我们家大傻子的鼎力相助。” 末尾画了两个q版的小人,一个拿着相机,另一个拿着画笔。 贺钊文回来的时候,魏子徽已经把画集放回了原处,呆呆地站在窗户边似乎在看风景。 “傻子,想什么呢?”贺钊文把手在他眼前头挥了挥,手上的水甩了魏子徽一脸。 魏子徽回过神来,道:“没想什么,不是在等你回来嘛。还有很多东西没收拾,眼看着天就黑了。” 贺钊文没想太多,加快速度跟魏子徽一起把他打包好的东西给拆出来。 魏子徽大概真的是渔舟的死忠粉,最沉的一个箱子里放满了渔舟的作品集,有个人画集,还有参加的合作画集,甚至还有一些渔舟在微博上发的作品草稿,一看就是魏子徽自己打印的,a4纸下方还带着渔舟的水印。 第4章 大家都是画画的,虽然作画形式不一样,但还是有几个共同好友,故而贺钊文虽然和渔舟并不认识,但微博也关注了他,跟魏子徽一边收拾一边聊了起来:“你还真喜欢渔舟大神啊,好家伙,跟追星似的。追星也没见着把爱豆作品收这么全的。” 提及渔舟,魏子徽反而话少了起来,只埋头整东西。 “我微博还关注了他,前两年还天天在微博上发一些和男朋友的日常小段子,这几年都没见过了。”贺钊文说。 魏子徽猛地抬起头,愣了愣,道:“他去世了,快两年了。” “啊?”贺钊文很震惊,诧异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首页看到朋友们吊唁的微博,但转念又想,自己忙起来的时候连吃饭都顾不得,更别提刷微博了,大概率是自己错过了。 他憋了半天,叹气道:“太可惜了,要才气有才气,要名声有名声,这样的人怎么偏偏英年早逝呢?”然后又问魏子徽:“他是怎么死的?” 魏子徽咬了咬下唇:“不知道,网上只是说去世了。” 气氛因为渔舟搞得有点尴尬,贺钊文和魏子徽两个人直到东西收拾完也没有再交流一句。 “辛苦啦,为了庆祝我们正式同居,今晚我请客。”东西收拾得差不多,魏子徽起身往贺钊文背上一趴,“文文,想吃什么?” 贺钊文握着魏子徽的手腕,转头看看他,道:“吃你行不行?” “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不管饱,越吃越饿。”魏子徽笑道,低头去看手机里的美食app,翻了几页问,“火锅吃不吃?” “可以。”贺钊文有点挑食,也因此对可以自己选择食材的火锅。 和网络上不同,现实生活中的魏子徽很粘人,走哪都要和贺钊文腻在一起,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对同性恋人。 贺钊文与前任渣男藏着掖着时间长了,反而对魏子徽的做法异常满意,他很享受魏子徽对自己的依赖。 两人拉着手过马路时,魏子徽似乎有些紧张。过完年就三十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害怕过马路。 贺钊文回握了一下手心冒汗的魏子徽,说了声“别怕”。 魏子徽嘴硬,要面子,死不承认:“我可没害怕,你想太多啦。” 贺钊文不打算拆穿他,顺着他的话嗯了几声。 火锅店里,红油和白汤拼合出太极的图样,又隐匿于热腾腾的白雾当中。 “文文,你会一直陪着我吗?”魏子徽涮着牛肚,默念了两声七上八下的准则,然后问道。 “你这话说的……”贺钊文笑道。 谁能保证天长地久呢? 哪一对情侣拉起对方的手时,幻想的不是天长地久? 白居易都说了,天长地久有时尽。 学生时代,渣男前任也曾捧着一枝玫瑰,说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结果呢? 二百多个约.炮对象,个个都是好弟弟。 “不过呀。”贺钊文又说,“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在一起很久。” 魏子徽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 第四章 你有想过世界上会有另外一个你吗? 他与你有着相似的爱好,都喜欢四处旅行,用相机记录下来美好的场景。 他与你有着相似的职业,都是用一支压感笔将梦里的场景创造出来。 他甚至和你有着相似的身形,瘦高的身材,通过背影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你们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无话不说,形影不离。 只要你们可以在对的时间认识彼此。 贺钊文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直到他和魏子徽走在对方老家的路上,被一个陌生的姑娘喊了名字。 “哎!闻哥,好久不见!”那姑娘一看就是个活泼性子,蹦蹦跶跶,热情开朗。 贺钊文转过头去,与姑娘四目相对,双方都愣在了原地,大眼瞪小眼,直到贺钊文率先开了口:“抱歉小姐,你认错人了吧。” 姑娘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魏子徽,瞪大了眸子,吃惊地张着嘴,过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说了话:“对,对不起,你和我的一个同学很像,一不小心就认错了。” 贺钊文完全没有苛责的意思,可姑娘却连连道歉,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离开时,目光在魏子徽身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也没有讲出来,快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魏子徽的微信响了,他皱眉看了眼,好像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就随手关上了屏幕。 贺钊文没往心里去,拉着魏子徽的手跟他回了家。 魏子徽的父母的确如他所言,非常开明,对贺钊文客客气气,又是削水果又是夹菜,殷勤得过了头。 埋头画画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太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贺钊文应付不来这对夫妻的热情,只能干笑着,对方问什么答什么。总体还算没有冷了场。 饭吃得差不多了,魏子徽的爸爸又拉着贺钊文喝酒,贺钊文盯着印着五粮液的白酒瓶子,又想到自己半罐啤酒的酒量,吓了一身汗,还是魏子徽拦着才幸免于难。 魏子徽只能容纳一家三口的小小公寓自然是挤不下多出来的一个大男人的,故而两人晚上是在宾馆开的房间。 回到宾馆,魏子徽直接倒在了床上,滚了几圈,嘟嘟哝哝不肯去洗澡。贺钊文拿脚虚踩了下他的肚子,又去用手挠他的腋窝,好哄歹哄魏大公子才肯纡尊降贵地亲自去洗澡。 第5章 魏子徽的手机被仍在了床上,宾馆冷白色的被罩看起来像雪似的。贺钊文盘腿坐在魏子徽的手机旁边刷微博,像条守着宝藏的巨龙。 不一会儿,宝藏震了两声,屏幕也亮了。贺钊文瞥了一眼,是个备注是学妹的人,头像是只用水彩画出来的猫。 学妹? 这个词代表的东西可就实在太多了。 不过鉴于魏子徽自己说自己是个天生的gay,也很早就出了柜,所以贺钊文并未在意,只以为是魏子徽的老同学过来分享投票链接的。 贺钊文看了一眼锁屏上的消息,帮魏子徽把屏幕按灭,但手指还没来得碰到锁屏键,对方又刷刷刷发来了几条消息。 学妹:徽哥,在吗? 学妹:今天实在是对不起啊,我以为…… 锁屏上的消息只能显示十四个字,一长段的信息发过来,后面都变成了省略号。 贺钊文没问过魏子徽的微信解锁密码,只能干看着,不知不觉就拿起了他的手机。 消息还在源源不断地发来。 学妹:我回去问了小叶,才知道了闻哥…… 学妹:实在是对不起。 学妹:你男朋友背影有点像闻哥,我下…… 贺钊文终于明白了,这个学妹就是今天他们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姑娘。可是既然是同学,那姑娘为什么没有和魏子徽打个招呼再走,反而表现得紧张过了头。他按了按鼻梁,很好奇姑娘口中的“闻哥”到底是谁。 贺钊文恍神期间,学妹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我去了闻哥的微博一趟,我真的……” “节哀,徽哥。” 贺钊文看得莫名其妙,但大概理清了三人的关系。 魏子徽和这个“学妹”还有“闻哥”三个人应该是好朋友,但很多年没见过了,而且“闻哥”大概率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闻哥”可能是魏子徽曾经喜欢过的人,甚至可能是前男友,否则“学妹”是不会说出节哀这种话的。 而自己,和“闻哥”的身高体型凑巧有点像,所以“学妹”认错了人。大概是怕自己知道了这件事后会吃醋,故而“学妹”发现认错后才会一直道歉。 贺钊文自认为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对于另一半过去的情感生活并不是很在意。谁不是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在谈恋爱呢?谁又可能如此走运,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就是日后携手一生的人? 他放下了魏子徽的手机,继续刷起了微博。 他微博有时会发一些工作之余的随笔练习,粉丝有一千来个,几乎都是圈子里的人。 贺钊文刷新了一下首页,几个段子手在转发冷笑话,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圈内大佬齐刷刷地转发了一条有些年头的条漫,并都在转发里附上了小蜡烛。 最右是这么一条评论。 “[蜡烛]今天才知道原来师兄已经去世了,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更是一个很有才气的插画家、艺术家。” 被转发的原博主是渔舟。 贺钊文的右眼跳了一下,点进去了渔舟的微博。 上次的更新时间是两年前,最新一条微博就是被大佬们转发的那条。 条漫下面的高赞评论几乎都是今天才发送的,清一色的哀悼、点蜡、流泪,好像他们也才是今天才知道渔舟去世的消息的。 可我为什么记得自己早就知道? 贺钊文猛地想起自己记忆中的这条消息来源好像是魏子徽。 魏子徽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突然想起来刚刚魏子徽微信里的“学妹”。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正在贺钊文思考的时候,魏子徽从浴室里出来了。他洗完澡后从来不好好穿衣服,就拿浴巾包着下半身,头发也不怎么擦,发梢上的水滴滴答答的,弄得到处都是。 “看什么呢?”魏子徽探头过来,头发上的水弄了贺钊文一屏幕。 贺钊文下意识地锁了屏,把手机往枕头边上一扔,道:“没看什么,刷微博呢。”他想了想,把魏子徽的手机递给对方:“有人给你发消息,你手机震了好几下。” 魏子徽漫不经心地接过手机,看了看,随后变得有些紧张,朝贺钊文问道:“你都看到了?” “只看见了一点儿。”贺钊文见他如此坦然,也便不同魏子徽卖关子,直接问道,“闻哥是谁?” 魏子徽目光躲闪了一下,说:“我,我前男友。” “哦,那我就问完了。”贺钊文已经确定“闻哥”和渔舟是同一个人,而魏子徽就是渔舟过去微博中常常被拿出来秀恩爱的前男友。 魏子徽也没再多说话,显然是不想再提这件事。 渔舟发的那些条漫贺钊文大多数都看过,但时隔多年,看过的差不多都忘了个干净,只记得自己当时有点羡慕他们。但他从没想到,渔舟微博里的“大傻子”有一天会成为自己家里的。 魏子徽并不知道贺钊文已经知道了“闻哥”的真实身份,依旧没心没肺的对着手机哈哈哈了一阵子才关机睡觉。 “文文……”魏子徽睡着前懒懒地问贺钊文,“我们今年过年去北海道好不好?” “嗯?可以啊,你怎么想起来去北海道了?”贺钊文问。 魏子徽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你不是说有生之年一定要去一趟北海道的吗?” “我没说过啊。”贺钊文觉得莫名其妙。 第6章 “啊。”魏子徽说,“那就是我记错了吧。” 贺钊文隐隐发觉了不对头的地方,半夜趁着魏子徽睡着,将渔舟的微博从头翻了一遍。 第五章 渔舟的微博零零散散的,一开始的更新并不是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分享自己的画,附带着一些没头没尾的碎碎念。 那时候他的粉丝大概还不是很多,点赞评论也是只有零星的几个,顺着时间往后拉,他开始发布一些条漫,人气才渐渐上来了。 贺钊文看到了凌晨四点,把渔舟发布过的所有原创内容翻了个遍。渔舟生前的生活,几乎是如同一张画纸一样,摊开在了他的面前。 渔舟偶尔会发一些自己老父亲和老母亲被年化率百分之一百二的野鸡理财产品欺骗的吐槽向微博,有时也会拍一些家里养的小猫的照片,也拍过被自己摧残的花花草草们。 从他的从言语和用词中,不难推测出他是一个出生在小康家庭,从小被爸妈疼爱着长大,喜欢撒娇又有点幼稚,但总体上乐观开朗的大男孩。 条漫的最开始,他大概介绍了一下自己和魏子徽相识的过程。 中学的同学,在同一个小镇子里一起长大,考到了同一个城市,毕业后两个人就开始了甜蜜的同居生活。 漫画里的魏子徽,是个很靠得住的形象,总是在渔舟身边支持着他的工作。 有一话漫画里,渔舟说自己毕业前曾经有过一段迷茫期,不知道是该继续坚持画画,还是老老实实地和魏子徽一样找个稳定的工作。 魏子徽就在一边听他说自己的迷茫和想法,最后他讲完了,魏子徽告诉他:“那就去做吧,家里赚钱有我。当年王小波只是一个工人时,只有李银河相信他的才能,愿意一直支持他。我效仿李银河一次,又有什么不好?以后你真的成了王小波,得在传记中感谢我。” 漫画里还画了两个人一起去旅行,魏子徽拿着新买的设备想要给渔舟拍照,结果拍出来又糊又丑,被渔舟嫌弃了好久。没想到回去之后魏子徽就开始认认真真地学习摄影,半年时间就已经可以把人照的很帅气。 渔舟那张条漫的最后还贴了一张打码的照片,说是魏子徽的学习成果。 贺钊文看得哭了出来,不是因为魏子徽是他的现任男友,而是遗憾这样合拍又相爱的两个人最终没能永远在一起。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贺钊文找到了魏子徽的微博,非常好找,每条微博下面都有这个人的评论,他看完了渔舟的微博,又顺理成章地点进去了魏子徽的。 后来贺钊文也曾后悔过,如果自己在看完渔舟的微博之后就把这件事在心里翻个篇,不再去纠结,也不同魏子徽计较,或许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了。 但当时的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动了动手指,点进了在自己枕边沉睡着的人的微博。 2017-1-17 闻闻今天出门有事,第一次尝试做牛排,偷偷给闻闻准备一个烛光晚餐吧。 2017-1-28 闻闻说他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到处去拍拍走走,我有点放心不下他,毕竟总是丢三落四生活不能自理。但他说工作那边已经处理好了,闭关修炼是势在必行。他的语气好像西游记里的妖怪哦! 2017-3-14 不会的,不会有事的。闻闻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舍不得我。医生说如果24小时内能醒来就可以脱离危险了,他出门前还和我约好了回来后要去吃火锅,他醒了我就给他叫海底捞的外卖。 2017-12-31 很久没有上微博了。我尝试自杀了好几次,每一次都被我爸妈发现了。没有了闻闻,活着真的没有意思。 我真的好想去陪他。 但我爸妈怕我再自杀,搬过来陪着我住了,我没有机会。 他怎么能这样,一句话都不说,突然就走了。 我不敢登录他的微博号,不敢告诉他的粉丝。如果我不说,闻闻是不是就一直会在我身边? 2018-3-15 闻闻去世一年了。 我打算回去继续工作。 或许我爸妈说得没错,闻闻想看我好好生活下去。 2018-6-15 我今天在一家酒吧,看到了一个人,背影很像闻闻,我刚来他就走了,感觉自己在做梦。 闻闻,是你吗? 2018-6-18 我又见到了那个人,不过只有背影像而已,长得不太像闻闻,没有闻闻帅。 2018-7-09 我加到了那个人的微信号,他好像也是画画的,也喜欢四处去旅行拍照。闻闻,他真的和你好像。 2018-7-20 闻闻,他的性格也很像你。 我和他交往了,希望你不会生气。 不过你要相信我,我心里的人永远是你。 3-15 很久没有再上过这个号,这半年过得恍如隔世。 我总觉得你还没有走,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我觉得我是喜欢文文的,可我不爱他。 我对他的所有的爱,都是因为他和你的相似。 一定是这样。 之后魏子徽的微博就没有过更新,即便有,贺钊文也不想看下去了。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钟了,一宿没睡,贺钊文觉得自己脑子不太转得过来,需要好好休息一会儿。 他埋头一直睡到了十点多,魏子徽就靠在他的旁边玩手机,也不催他。 第7章 魏子徽见贺钊文醒了,又朝他笑,问他中午想吃什么,让自己妈妈做。 贺钊文什么都不想吃,但一觉睡过去终于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魏子徽,想问他在和谁说话?和自己,还是渔舟? 他甚至明白了魏子徽的家里人为什么会对自己这般殷勤,会完全不阻挠魏子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或许是阻挠过的吧。 有人在自己出现之前就已经替自己挡了风雨。 贺钊文甚至仿佛看到了一个和自己背影差不多的大男孩,挡在魏子徽的身前,和他一起面对着歇斯底里的父母。 两个人通通被赶出了家门,和家里冷战了许久,从少年人摸爬滚打渐渐熬到了快三十岁的时候,和父母的关系才重新有所缓和。 而自己见到的魏子徽的父母,是已经将企图自杀的儿子从生死边缘上拉回来了一次又一次的两个中年人,他们并非对自己感到满意,无论魏子徽带回家去的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他们都不会有意见。 所以我到底算什么呢?某个人的替代品? 我本可能成为别人的独一无二,和一个非我不可的人相伴一生,或者和一个不怎么爱我的人在一起,但他绝对不能爱着别人。 贺钊文接受不了自己的爱人透过另一个人的剪影注视着自己。 或许,这段关系也是时候走到尽头了。 第六章 贺钊文没有当场发作,甚至可以说他忍耐了许久,直到他们两个从魏子徽的家离开乘坐高铁回到自己家后,他才朝魏子徽开了口。 或许这就是成年人的悲哀,需要顾及太多东西,没办法像孩提时代那样可以不管场合、无所顾忌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贺钊文话落后,魏子徽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又突然笑出声来:“文文,你别闹呀。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我叫贺钊文,不是文文。” 见魏子徽不回自己的话,贺钊文拉开冰箱柜子,拿出了一听雪花啤酒,两个人都很安静,令易拉罐打开的声音更加明显响亮。 他坐在沙发上,把啤酒倒进玻璃杯里,晃了晃酒杯:“需要我给你提醒吗?大傻子。” 大傻子是渔舟对魏子徽的昵称,他以前总是一半调侃一半宠溺地叫他。 魏子徽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躬下.身来,语气有点虚:“你都知道了?” “我没有你的闻闻好看,也没有你的闻闻合你心意。”贺钊文灌了几口啤酒,啤酒中带的冷气从口腔一直深入到五脏六腑,他咽下了最后一口酒,看向魏子徽,“所以你为什么要和我交往?哪里像闻闻我改还不行吗?” 铝罐被捏得不成样子,贺钊文把它砸在了茶几上,说:“明天收拾东西,你搬走吧。” “我……”魏子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也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到底该如何开口。 他闭了闭眼,说道:“不,你不像闻闻,你们是不一样的人。” 贺钊文冷笑着看向他,完全没有想要相信的意思。 “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是因为你和闻闻有些地方相似,但和你相处的大半年你,我渐渐发现,你和闻闻完全不一样。”魏子徽垂着头,不敢去看贺钊文的表情。 “闻闻喜欢撒娇,对可爱的东西没有一点的抵抗力,他很爱哭,看央视的节目都能哭得稀里哗啦。但你不一样,你很可靠,从来不哭,也不会往家里买可爱无用的小东西。” “你们都喜欢摄影,但闻闻喜欢研究设备,在镜头上砸了不少钱,但你只是在拍照,对设备几乎是一窍不通。” “你们都……” “够了。”贺钊文打断了他。 但魏子徽一副不把话说完就不会罢休的样子,继续讲道:“你们都喜欢旅行,你会为了拍一张日出的照片专门等上一晚上,但闻闻没有耐心,他更喜欢不期而遇的漂亮景色。” “我确实一开始想要把你当做他,可你和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不想忘了他,可我也喜欢你……我很抱歉,文……钊文,可我没有在说谎。” “魏子徽。”贺钊文起身走向漆黑的卧室,在走廊里停了脚步,回头看着被客厅顶灯照得脸色苍白的男人,“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呢?你爱着的人是渔舟这一点没有错,我在某些方面很像渔舟也没有错。我没办法保证你能分得清在床上操.你的人是我还是渔舟,我觉得,你自己也没办法保证吧?” “我……”魏子徽不敢讲话,他感觉到贺钊文是真的生气了。 “我觉得或许我们都需要冷静冷静。”贺钊文说,“先分开一段时间吧,你自己去好好想想,去想想我到底是谁,渔舟到底是谁。”说完贺钊文进了卧室,狠狠地关上了房门。 “不行。”魏子徽红着眼眶去敲木制的门,“我不要和你分开,我已经失去闻闻了,我不敢想再失去你会怎么样。” 贺钊文没有理他,低头翻看着手机。 魏子徽哭了一会儿,大概是哭累了,也可能是看清了贺钊文不会给他开门,终于消停了下来。 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一家小面馆吃着牛肉面,魏子徽买了一瓶北冰洋,咬着吸管在给贺钊文讲笑话。 现在他们隔着一扇门,一堵墙。 魏子徽沉默着去收拾东西,把平时穿的衣服都放进了行李箱,但书没收,生活用品也没收。 第8章 “钊文,我走了。”魏子徽拉着他的行李箱,站在黑漆漆的走廊上,对着卧室说话。 贺钊文没理他,但魏子徽知道他在听。 “我出去冷静几天,等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家。” 贺钊文依旧没有说话。 或许他现在应该骂一声滚,让魏子徽永远别想着回来。但他还是有点不忍心,今天下午回来的时候,魏子徽的妈妈还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多多担待魏子徽的不是。 “顶多半年,半年内无论我得出什么结论,都会回来跟你说清楚的。你不用等我,遇到合适的人就在一起吧。” 话落后贺钊文听到了大门关闭的声音。 魏子徽走到门口,习惯性地拿起了垃圾袋,然后在电梯口等电梯。 仿佛只是去出趟差。 魏子徽辞了职,先回了趟老家,在渔舟的坟前呆了很久。 渔舟的真名叫闻乐,是魏子徽的初中校友、高中同学。两个人十几岁在一起,交往了有十多年,直到闻乐外出旅行在大巴车上遭遇了事故为止。 魏子徽看着闻乐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有一瞬间觉得陌生,这张脸已经模糊在了自己的记忆中。 他跟闻乐说了很多话,说了自己和贺钊文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先在也离不开贺钊文,可他又没办法放下闻乐。 两个人像站在了天平的左右两端,魏子徽不想分清楚谁重谁轻。 白月光和朱砂痣,没办法取舍。 他仔仔细细地帮闻乐擦干净了墓碑,在闻乐的照片上轻轻吻了吻,小声地说了声抱歉。 回去宾馆后,魏子徽梦见了闻乐。 这是闻乐离开以后,魏子徽第一次梦见他。 闻乐的面容已经模糊,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头发有点长。 “大傻子,怎么不开心呀?”闻乐摸着魏子徽的头,笑得和从前一样,没心没肺。 魏子徽撇撇嘴,直接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闻乐将他搂在怀里,说:“可是我已经没办法陪着你了,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也会有我的生活,你在这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叫贺钊文是不是?”闻乐问。 魏子徽点了点头。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们,他是一个不错的人,你们要好好的。” 魏子徽:“可是他……” 闻乐笑了:“没关系,你去好好跟他解释,他会原谅你的。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你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会爱上别人而已,所以宁愿把他当成我。” “我……那我该怎么办?” 闻乐:“照我刚刚说的,好好跟他道歉,告诉他你爱他。我不会介意的。王小波去世后,李银河也有了新的爱人,但我知道,王小波一定不会怪她。” 说着,闻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当我属于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会对你有占有欲,你是我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许接近你。可当我已经没办法再拥有你的时候,我就只想让你幸福了,在没有我在的时候也和从前一样幸福。大傻子,你看,人就是这么奇怪。” 说话间,闻乐的身体渐渐化成了银蝶,向四周分散开来。 “大傻子,你要好好的,再见。” 魏子徽惊醒了过来,擦着眼泪打开手机,发现自己只睡着了五分钟而已。 之后他去了一趟北海道,在小樽住了几天,亲眼看到了闻乐曾经兴致勃勃地跟自己讲过的那些地方。 接着他又一路南下,走走停停,一直到了熊本县,和傻乎乎的熊本熊一起拍了很多照片。 他把照片一张张地发给贺钊文,贺钊文一如既往地不回复,但也不拉黑他。两个人保持着某种沉默,又像是某种默契。 秋天悄然来临,贺钊文重新推开了那家濒临倒闭的酒吧的大门。 钢琴师依旧弹着他的哀乐,店主气吼吼地说要把人更换掉,但终归还是没有说到做到。 吧台的调酒师不怎么说话,安安静静地给贺钊文调了一杯度数极低的女士酒,即便如此,贺钊文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把这杯酒好好喝完。 酒吧的门被再次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人,他还拉着行李箱,显然是刚下了飞机,连家都没有回。 “要一杯鸡尾酒,随便什么。” 贺钊文懒懒地抬头,和魏子徽目光相对。 魏子徽头发剪得极短,耳朵上戴了一个耳钉。 “帅哥,约吗?”魏子徽问。 贺钊文瞪了他一眼,骂道:“不约,滚。” 作者有话说:我选择了一个开放式结局(大概?) 第七章 我的心尖痣1 闻乐决定走美术这条路,是从初三开始的。 他成绩中等,理科有些拉后腿,但文科不错。 在正式进入画室上课前,他一直在自己学画画,在二流漫画网站上投稿了一个画集,没事的时候就把自己画的东西传上去,有临摹也有原创,但总体很丑,人体没有任何比例,结构基本依靠自己的想象力。 但他还是挺享受上传作品的快乐的,总有三三两两的评论,在下面鼓励他,让他加油,让他好好练习人体。 于是闻乐做了决定,自己拿着压岁钱去找了间画室,开始正式地跟着老师学画画。 他还是挺有天赋的,同一批进来的朋友都还在练几何,他就已经进阶到了石膏像,老师很喜欢他的画,说他线条流畅画面干净。 第9章 闻乐和魏子徽相识,也是因为一张石膏像。 准确地说,他们不叫相识,叫魏子徽单方面认识闻乐。 闻乐一直知道魏子徽这个人,阳光帅气的小伙子,是初中时三班的班长,为人热情,性格开朗,成绩也好,很招人待见,也能算作小镇子私立初中里的风云人物。 他们真正认识是在高一开学报道的日子。 闻乐背着画夹从画室出来,反正开学第一天不需要上课,他打算到班级报道处签个名字,等老师安排完座位,就回去画室继续画画。 闻乐当时的画夹是那种最老式的,军绿色的布包着板子,用布条系在一起,稍不留神就散了开,跟鞋带似的。 素描纸飞得到处都是,闻乐站在学校的路口,慌张地去捡,带着孩子前来报道的家长以及他们的孩子纷纷转头去看他。 还好都是平时摸鱼随手画的东西,没有什么我特别喜欢的画,不然是真的得气死,闻乐想。 闻乐捡完了画,把纸张细细理好,叠在一起放进画夹。 “同学,这还有一张。” 对方递过来的是一张石膏像,因为画错了比例,被闻乐撕掉了一半,然后随手一塞,然后就给忘了,没想给塞到了这里。 闻乐连连道谢,抬头一看,就看到了魏子徽冲自己傻笑。 初中班里总有女生私下里谈论魏子徽,闻乐趴在桌子上画画时,偷听过很多。体育课他们班和三班是一起上的,他也经常坐在学校的紫藤花架下,偷偷看魏子徽打羽毛球。总之,他对于魏子徽,单方面很熟悉。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印象里,魏子徽成了一只柴犬,成日冒着傻气。 此时此刻,这只傻狗傻笑的对象变成了自己,闻乐突然觉得心尖有些痒。 “谢谢你。”闻乐收下半张素描纸,和其他画一块塞进了画夹。 “你画画真好看,真厉害。”魏子徽蹲在闻乐身边,眸子闪闪发光,看起来是在由衷感叹。 闻乐遇到过不少这样夸赞自己的人,他知道自己的不足,也知道自己离专业水平还差得很远,所以对这样的夸奖,并不感到开心,只是善意地报以微笑。 他重新背好又脏又丑的画夹,听见魏子徽接着问道:“你和我是不是一个初中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闻乐看向魏子徽的脸,勾了勾唇角。 紫藤花开的时候,你把羽毛球打到了花架上,抖落了快要开败的花,弄了我满头满纸。 大型考试的时候,按姓名分班,我们首字母都是w,次次都在一个考场,你坐在我的左后方,隔了四个人。 你当然是见过我的。 但闻乐没有帮助魏子徽追忆那些在对方记忆角落里蒙了灰的东西,他只说:“我叫闻乐,初中在二班。” “啊,对,我有印象!”魏子徽笑得很开心,自来熟似的拍了拍闻乐的肩膀,“我刚刚看你也在六班的接待处填表,你也是六班的吧?我们以后是同班同学了。” 社交型人格的优点,大概是永远不会感到尴尬,不管是和谁都能长篇大论起来,魏子徽拉着闻乐,不由分说地把人带到了班级里。 魏子徽也不管闻乐愿不愿意,一头热地跟他说:“咱们待会排队分座位的时候,你站我后面吧,我们坐一起。” 闻乐看向魏子徽,仿佛隐约看到了对方发梢冒起的泛着傻气的泡泡,他突然很想揉一揉魏子徽的脑袋,想知道他的头发会不会摸起来也像柴犬。 之后闻乐没有顺利回去画室,因为他被魏子徽带着到了食堂吃饭。 闻乐不忍心拒绝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的魏子徽。初中时一直在偷偷看着的男孩突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这让他觉得很神奇,甚至有点开心。 魏子徽性格很好,妥妥的乐天派,认定了的朋友就掏心掏肺的好。 闻乐晚自习和早自习都在画室练习,只有上课时间才会回班。 某天课间,魏子徽和闻乐聊天,说到了闻乐的时间安排。 “你整天学校画室两边跑,不觉得累吗?”魏子徽问。 闻乐低头搓着小手指指腹上没有擦干净的碳迹,笑道:“我喜欢画画嘛,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不如这样吧,我以后帮你买早饭吧,给你带到教室,这样你就不用早起了。”魏子徽对朋友是真的好到没有话可说,但闻乐没同意,不想麻烦对方。可第二天从画室来学校的时候,他还是在桌子上看到了包子和豆浆。 闻乐那天吃了两顿早饭,给了魏子徽一百块钱。 之后整整两年,直到他去外地集训,魏子徽每天都会给他带饭,闻乐每月都会给魏子徽钱,因为欠下的人情还不清,钱却是可以还的。 闻乐想过魏子徽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但他没有想到原因,总不至于是喜欢自己吧? 闻乐知道同性恋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和魏子徽相处时的心尖冒出的酥酥麻麻是因为什么。 但他扪心自问,自己长得很普通,又是个男的,魏子徽疯了才会看上自己。喜欢谁是一件事,和他谈恋爱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高中的时间过得其实很快,魏子徽一直和闻乐在同一个班级,他在闻乐身边,和所有中学时代的死党一样,陪聊陪玩陪睡,但魏子徽明明有很多关系不错的人,却独独只对闻乐这样。 第10章 眨眼到了高三,闻乐外出集训,然后去心仪的美院参加考试,魏子徽呆在高三教室里,叼着笔,看着闻乐空空如也的座位,觉得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魏子徽每天回到家都会偷偷给闻乐发qq,闻乐准时回他,给他拍自己新画的水粉,讲画室里谁谁谁被老师训了,谁谁谁进步特大,谁谁谁受不了集训的枯燥,干脆放弃掉回家了。 魏子徽就对着屏幕跟闻乐撒娇,哼哼唧唧地说想见他。 闻乐回学校时,已经是春天,学校校长声称要打造花园学校,在校内种了很多樱花树。 魏子徽课间去厕所,看到了背着一个黑色的画板,仰头看着樱花的闻乐。 闻乐长得是真的很普通,不会让人惊艳,但看起来很舒服,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魏子徽看着樱花树下的闻乐,对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蹲下捡起了一片花瓣,脸上蔓上了少年人特有的爽朗笑容。 魏子徽就是在那时心动的。 从前懵懵懂懂,只觉得在闻乐身边会很高兴,很喜欢闻他身上沾染的画室中木材和炭笔味道。 现在却觉得闻乐很帅气,数月没见的眉眼中有些陌生,带了意味不明的风情。 他突然就心惊了,很怕自己跟闻乐越行越远,最后再没什么交集。 上课铃不解风情,响得很不是时候,教导主任吹着哨子,急吼吼地让魏子徽和闻乐快点回去教室。 魏子徽冲着主任扮个了鬼脸,拉着闻乐跑回了教室。 第八章 我的心尖痣2 闻乐回了学校,耽误了小半学期的复习,很多知识点都跟不上,魏子徽就热心地一点点教他,也不嫌弃他不会。 但闻乐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气氛的不一样。 魏子徽再不会无意识地凑近他,一边嗲嗲地喊他闻闻,一边邪笑着摸他的大腿。 像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了两个人中间。 但生活得继续,闻乐也从不奢求能从魏子徽身上得到些什么,对方给是对方愿意,不给他也不打算强要。 高三的日子过得其实很快,在安排充实的生活面前,光阴总是不留分毫情面的。三模过后,转眼就是高考。 小镇子里的高考是就近几个学校按照学生选科的不同联合起来分配考场的。所有的学生都被强制住校,魏子徽和闻乐很幸运都被分在了本校考试。 教室要用作考场,年级主任舍不得放弃一分一秒的临阵磨枪机会,把魏子徽他们几个班带去了体育场三层,安排了临时的桌椅,逼着一群躁动不安的少年郎在高中的最后时光安安分分地上自习。 魏子徽肯定是不干的,用他的话来说,考前这么美好的时光,怎么能拿来复习呢? 闻乐受不了他在一边叽叽喳喳的模样,担心他影响旁边的同学被人记恨,就曲线救国,把他带去了学校为艺考生专门准备的画室。 画室就在体育馆后面的实验楼的四楼,传闻生物实验室里有真的尸体标本,加上楼里灯光昏暗,一般学生都是不会轻易靠近的。 魏子徽战战兢兢地跟在闻乐后面,缩个脑袋,老实的要命。 “还怕这个?”闻乐觉得好笑,魏子徽个人英雄主义贼浓厚,平时永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却没想到会怕学校的怪谈。 魏子徽死不承认,咬定自己只是觉得这边灯光暗,走起路来容易摔跤。 闻乐没揭穿他,放在的衣侧的手指动了动,示意魏子徽牵过来:“拉着我,摔不了。” 魏子徽求之不得,一把攥上闻乐,整个手心里都是汗。 实验楼没有别的人,两个人走在一处,连彼此的心跳声似乎都能听见。从一楼到四楼短短的几分钟,仿佛走过了半生那么漫长。 画室的防盗门门虚掩着,里面依旧没人,魏子徽跟着闻乐,大咧咧地进去。 昨天最后一个走的人没关窗户,屋子里的素描纸被吹得乱糟糟的,贴在画板上的画也被吹折了脚。 闻乐忙着去收拾,魏子徽便陪他一起。画室里画材的味道,和闻乐身上的很像,魏子徽拿起一块画板,低头闻了闻。 “装狗呢?”闻乐调侃道。他觉得魏子徽这些年在傻柴犬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从来没崩过人设。 闻乐站的位置逆着光,背后的光线将他整个人勾上了一层金边。 魏子徽望向他,深吸了口气,闻乐肉眼可见对方整个人都拘谨了起来,透着不安。 “这是傻了吗?”闻乐低头拿手在魏子徽眼前头挥了挥。 “我……”魏子徽又犯起了傻,呆呆地说,“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不是在一起呢吗?”闻乐听懂了魏子徽的意思,却在故意装傻,他想听魏子徽把话说明白,说清楚,说到三岁小孩也能听懂的地步。 “不是这种!”魏子徽快速道,“就是,处对象……行么?” “高考前你跟我讲这个?不怕被我拒绝了影响心情,发挥失常?”闻乐笑着问。 魏子徽眼神暗淡了下来,说:“怕,但我想亲口跟你说。我怕考完试就见不到你了。”闻乐给自己的假期安排得满满当当,从西藏到海南,恨不得全国走一遍。 “哦。”闻乐点点头,若有所思。 “你呢?你的回答呢?”魏子徽追问道。他不喜欢含含糊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得要到一个清楚的回答,不然肯定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第11章 闻乐觉得自己或许应该主动一点儿,先心动的人是他,他不能让魏子徽把什么都给做了。 闻乐走近他,俯下.身子,亲到了魏子徽嘴上。少年人不会亲吻,蜻蜓点水般的戛然而止,但双双红了脸。 “那就说好了,要一直一直在一起。”魏子徽垂着眸子看向闻乐的脚尖,朝他伸出了小指。 魏子徽的话让闻乐心跳如雷,浑身一颤,似乎有一杆笔,蘸着朱砂的笔,用最细软的笔尖在他的心头轻轻点下了一颗痣。 “好,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 闻乐将手指与他钩在一处,保证道。 画室里,落在窗前的阳光下,有一双拥在一处的少年人。 好像他们这样抱着彼此,就真的可以一起走下去,永远爱着对方,一如今日的模样。 可惜少时的誓言太轻,岁月又太长,两个人磕磕绊绊,穿过年复一年的风雨,彼此从未想过松开紧握的手,竟终究还是食言了。 番外·我的朱砂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