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宗门都是我马甲》 第1章 [仙侠魔幻] 《全宗门都是我马甲》作者:施釉【完结+番外】 本书文案: 穆轻衣拥有着整个修仙界最羡慕的宗门。她不学无术,整天想着偷懒耍滑,也没人说她一句,反而所有人都宠着她。 师父是宗门长老,全宗门的资源都任她取用绝不多言; 大师姐是少宗主,豪掷千金,给她买来天材地宝只为巩固她修为; 大师兄是宗门魁首,和她在秘境组队,挡在她前面多次受伤,也不拦着她打坐; 就连小师弟小师妹也宠她,遇到什么好的巴巴地就送上去了,跟被下了蛊一样。 佛修觉得不对劲,掐指一算,发现他们的命竟都被这贪得无厌的穆轻衣系住。 她死所有人死,而其他人死了,穆轻衣仍然可以好好活着。 佛修们不忍宗门受骗,告知真相,谁知他们竟怒目相对。 师父:我小徒弟懒一点,我愿意管着怎么了? 大师姐:我小师妹穷一点,我愿意资助怎么了? 大师兄:我小师妹弱一点,我愿意护着怎么了? 小师弟小师妹:我们师姐没用一点怎么了! 所有人异口同声:吃你们家大米了! 佛修:……没救了。 全修仙界都以为穆轻衣这波赢麻了,实际上的穆轻衣仰头长嚎:凭什么只有我的修为算修为啊!马甲这么多,换一个卷不行吗! 全宗门的男女老少,一个意识异口同声:不行!就要我宠(卷)我自己! ** 后来,轻衣宗被妖界盯上,同门接连覆灭。 穆轻衣却仿佛脱胎换骨,修为突飞猛进! 最恐怖的是,每失去一个同门,她的战力便强一分。 到最后,妖界加起来都打不过她。 佛修们摇头叹息,感慨穆轻衣悔之晚矣。 穆轻衣却捶地: 早知道这样做就能突破修为,我还那么卷干嘛呀!早献祭几个马甲不就行了! 穆轻衣从此爱上了手撕马甲的快乐。 佛修们从此逢人就说,穆轻衣疯了。 发狂似的杀了这一批替身还不够,竟然又不知从哪掳了一批人来,装成从前的轻衣宗,笑中含血泪地说: 不像也没关系。 下次就会像了。 我保证会更像的。 本文又名《我在修仙界开火葬场》《撕马甲,但变强了》 女主没有任何实际的违反道德行为!撕的马甲的是自己的。但可以重新捏,只是可能有点差别。修仙界的人都很会脑补。不保证文案情节一定符合事实。但马甲祭天法力无边一定是真的:)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爽文 马甲文 美强惨 追爱火葬场 主角:穆轻衣 其它:原创马甲,火葬场,脑补 一句话简介:马甲祭天,法力无边 立意:独立思考 第1章 这世上能这样对我的,也只有你了 “周渡,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人声鼎沸,万象门自成立后从没有这么多修士聚集在这云顶台之上围攻一个人,可依然没有人能近得了那中央剑修周渡的身。 他们只能拿着法器在结界之外破口大骂,偶有几个人想要说话,也被其他人挤得推得说不出来。 但不论他们怎么唾骂,周渡只看着一个人。 茫茫云海中,周渡视线向上移动,看到登仙梯之上的穆轻衣。 她抱着暖炉,围着雪白大氅,神色恹恹的。 虽只是筑基期修为,可是万象门如今能算得上是资质出众的弟子,都在她身边围着,只因她是少宗主。 穆轻衣觉得暖炉里的银丝碳有些烫了,冰灵根的师姐俞袅立刻一抬手,将火焰温度压下去,还低声问:“喝不喝水?” 穆轻衣提不起精神,只摇了摇头,然后低声说了句,身旁的人帮着传话:“周渡。” 他们视线交换了好几次,最后其中一人居高临下地说:“如果你愿意废去一身修为,留在万象门做个杂役,我们可以不取你的性命。” 周渡还没说话,激愤的修士骂开了:“凭什么!” “为何不取他性命!我们不同意!” “他暗中修炼邪功,与妖修为伍,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就是,他还祸及周边村落,一整个村子,所有活口都没了,他敢说不是他做的!” “红莲功法本就是邪功,他修为不得进益,早就疯魔了,留他岂不是留下个祸患!” “如果万象门不动手,我们愿出面铲除掉这个祸害!” 穆轻衣神色微动,然后沉默下来,听着修士们继续七嘴八舌。 但是愤怒的控诉快将周渡淹没了,周渡依然平静站在云顶台中央,衣袂翩翩,神色从容。 除了登仙梯上的女子,没有人值得他移开一下视线。 修士们骂得口干舌燥,慢慢停了下来,周渡仍然注视着穆轻衣,然后才开口。 “我乃万象门弟子,要如何了断,也该宗门说了算。” 人群一下子噤声,并非是为他的从容不迫而摄住,而是这个邪修根本就不是征求意见! 他直接用了清音咒,然后一袖挥开遮眼的风雪,一点不担心穆轻衣会转身离开,让愤怒的修士直接淹没他。 反而,像是笃定她不会对他如何。 修士更加愤怒了,怒视着穆轻衣等人,仿佛在说你们要是敢放过他,我们就踏平万象门。 第2章 周渡垂眸:“师妹。” 穆轻衣并不说话,她的手指覆盖在天级材料打造的暖炉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感受着下方传来的热意。 等周渡一点也不害怕,不畏惧地平静等候了半柱香后,穆轻衣说:“我保不住你了,一桩一件,证据确凿,你自行了断吧。” 其他人都没想到穆轻衣这么果断,都是一愣,随后忍不住露出痛快的表情。 唯独后方人群里几个修士止不住的发抖,若不是被定住,已经要冲上前去了。 可是他们看向周渡,他居然不意外。 她这样绝情,他只笑了笑,像是早有预料。 “原来如此。” “你不留我,不为我争辩,甚至不肯安慰我一句,说一句凭往日情谊,信我,若是我日后卷土重来,师妹,你要以何面目见我呢?” 他抬起头:“若是我能证明那些都不是我做的,今天种种,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根本无力回天。师妹,到那时,你要怎么见我?” 他看似是在质问,其实是在问自己:穆轻衣。你真的想好了吗? 没错,周渡也是穆轻衣。是她的马甲之一。 甚至可以说是穆轻衣最喜欢的。 他也是修为最高的,从入门起,他就一骑绝尘,晋升至元婴。 变故发生以前,她以为只要马甲之一的修为够高,她就能无忧一生,可这不过是个妄想罢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甘心,知道周渡还想回来。可是修为被压制,他成为邪修证据确凿,万象门是这么好回来的么?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内心挣扎,穆轻衣也只能告诉自己不用想了。 “你不会有机会回来。” 穆轻衣也看着他:“若你回来,我们也只能势不两立。” 因为万象门必须是干干净净的万象门,不然她和她的马甲凭何立足?修仙界之大,只有在她是少宗主的万象门,她才能保证马甲秘密不被其他修士发现。 不然他就完了。 周渡沉默。 良久,他垂眸,声音变轻了:“那万师弟他们呢?” 他没有用传音,因为知道他们会听到。 虽然他们动弹不得也是他控制住的,但他既然已经决定了,本体来动手还有点余地,如果真的让他们站出来反对今日之事,周渡马甲以后只能躲躲藏藏。 不如干脆一点,让他们移情照顾好万象门算了。 只是万象门要在修仙界立足必须刚正不阿清除周渡这个余孽,万起这帮人又很敬重周渡根本不相信事是周渡做的,如何在其中转圜,穆轻衣还没想好。 但归根到底,都是穆轻衣自己修为不济。 否则马甲中蛊,命不久矣的时候,她就能揪出凶手,给暗算她马甲的人两巴掌,而不是不得不牺牲一个马甲,避免牵连到自己了。 穆轻衣:“他们没来,想来是和我一样,对你这位师兄感到失望了。” 万起等人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穆轻衣,可是穆轻衣只是轻轻侧头看了他们一眼。 下一秒,风雪就刮过,他们只来得及看见师兄也转过头,就被遮盖了! 万起内心怒吼:“穆轻衣!!” 穆轻衣察觉到万起他们的恨意,眉梢微动,垂眸心想,迭buff么。她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 至于万起他们会不会因为这一点,尽心尽力惦记周渡到她功德圆满的那一天,穆轻衣希望最好是。 这样,她前期投入那么多,费尽心思维护周渡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救了他们那么多次,才能收回成本。 不然她不是亏了。 万起心脏都被捏紧了,在迷人眼的风雪中使劲地探听着,然后听到一句模糊的:“是么?” 周渡师兄声音似乎放轻了:“那便算了。” 师兄!万起的手指颤抖起来,定身咒快要到时辰了,他却已经按捺不住,灵气差点在体内逆流爆体而出。 可很快,他们就听到一声极快的剑声! 剑声清亮,随后噗嗤一声刺入人的血肉里,有个人影立着,慢慢地跪下去。 穆轻衣居高临下:“师兄,我本不想亲手了结你。可是你的邪功太过强大,除了我,没人敢动你。” 她一转剑:“你送我轻衣剑的时候,可曾想到这道剑气,会由我亲手还给你?” 周渡眼睫微动。 他实在是很少失态的人。 连穆轻衣在数九寒冬还需要拢住披风,打着喷嚏来学堂被人取笑时,他也不会像其他人那么做,而是走过去,给她用灵力取暖。 那也不过是几年以前。 他们感情那么好,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终会成为道侣。 可是不过几载光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周渡不是从前的周渡,穆轻衣也不是从前的穆轻衣了。 周渡低着头,看着血滴下来,落在常年无积雪的云顶台,像是血红的琥珀。 他说:“我知道。” 结界的灵力因为他的衰弱渐渐消散。 “我拦住其他人,本也是打算......”他咳出血:“让你来杀我的。” 人群才反应过来,震惊地退开,万起终于看清那画面。 分散的人影里,师兄跌倒下来,卧在血泊里身边只有剑,和始终站得笔挺的穆轻衣。 她果然握着轻衣剑——那把周渡送的剑,亲手刺进他胸膛。 第3章 没有犹豫,没有手软。 师兄有一身元婴修为,却被穆轻衣的剑气轻易突破护心锁,同样没有挣扎,没有动弹,只是艰难地抬起头。 束发发带被风吹起来,面如冠玉的青年俊秀伸出手,就这样松开了自己的剑。 “铮——”轰然一声,剑掉在地上。 周渡释然地闭眼,慢慢地说:“这世上能这样对我的人,也只有你了。” 这样对他?是亲手杀了他,还是从来都薄情寡义,无动于衷?万起拼死地睁大眼睛,伸出手,想看清,想扶住师兄。 可是只眼睁睁看着人群哗然一声,然后潮水一般流动起来。 他们大声叫好,簇拥过去还想扔最后几块碎石瓦砾,但是被万象门的其余人制止了。 他们说要将他的躯体焚烧干净,避免邪修的功法或肉身流传出去,为祸人间,在人群叫好中带上周渡的尸身离开。 这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万起甚至感觉自己还在耳鸣,根本无法动弹。 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浑身颤抖地站起来,听到还有人嘀咕:“就这,还以为能看到大能斗法呢,一剑就死了,没劲。” “确实没劲,还说最年轻的元婴呢,一剑就死了。” 万起腿软一下,再次跪下来,接着却是伏地,用力握拳砸着云台顶的青铜台面,直到鲜血也流到他手下,他才僵硬地抬头: 面前的云台顶空无一人,鲜血流了满地,淹没了周渡的佩剑,一切都在大雪下无声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忽然哑着喉咙,嘶声怒吼起来:“师兄!!” “穆!轻!衣!!” 少宗主峰。 穆轻衣回到了自己的洞府里,捂着胸口蜷缩在暖玉床上,不一会儿便感觉到有人爬上来,一声不吭地抱紧她。 因为身体太烫,甚至还被穆轻衣窸窸窣窣地踢了一脚。 周渡默不作声地调整姿势,然后给穆轻衣看自己洗不掉鲜红血印的掌心。 穆轻衣倒是想关注一下马甲现在的状况,可是她胸口疼,加心烦,根本懒得睁眼,就一边任马甲找来找去找舒服的姿势,一边胡思乱想今后该怎么办。 周渡的声音很低,说出了穆轻衣一直逃避的话:“就算今日蒙混过去了,我也还是迟早要死的。” 第2章 是他咎由自取 穆轻衣毫不客气地打自己一下,然后趴下闷闷不乐:“你好烦,让我暂时舒心一下行不行?” 周渡当然知道自己逃避的原因,可是不解决,事情也不会好:“马上就到四十九日的期限了,再不杀了我,母蛊发作,你也会死。” 他垂眸:“我不想你死。” 废话,谁想死。 穆轻衣坐起来,想发脾气,看到马甲注视着自己的表情,又蔫了,托着下巴:“这个蚀心蛊到底是谁发明的?一旦发作,神魂俱灭,我和你们神魂相连,这蛊不就是用来针对我的吗?” 气血不足,穆轻衣又蜷缩着裹着被子,低声:“本来收购宗门的行动进展得好好的,你一中蛊,我们全都白干了,我现在还要把你的数据删除掉。” 烦死了烦死了! 穆轻衣把头埋在枕头里,不愿面对,但周渡知道自己就算逃避也是没用的,只能默不作声地把自己捞起来。 周渡抓着本体的手,又是摸脸记面部细节,抄录底层数据的,做完这些才低声安慰自己:“把底层数据记录好,时机成熟再复制一个我就行了。” 穆轻衣没吭声,虽然有些矫情,但就像游戏删号一样,哪怕一模一样,也不是原来的马甲了。 虽然对于马甲,穆轻衣之前也干过批量制造一批,然后再毫不手软销毁的狠事,但周渡和只是用来消耗的普通马甲毕竟不同,穆轻衣下不去那个手。 但为了自己能活着,她还是鬼鬼祟祟地抱住自己,然后举起手指发誓:“到了合适时机,我一定会让你回来。” 哪怕她还能捏出下一个光风霁月,可以称为正道之光的马甲,她真正爱的这种类型的马甲也只会有周渡一个! 周渡心有灵犀地和她点点头,然后就走下床,让其他普通马甲来做销号这件事了。 穆轻衣到底舍不得,低落地蜷缩在暖玉床上,追忆和马甲的美好往昔。 忽然她垂死病中惊坐起,打开面板,犹豫两秒钟,还是狠心,又创造了一个马甲出来: 这个马甲用的不是周渡的数据,而是她之前就心水的另一个模板,也很帅,就是差点感觉。要不让他暂时代替一下周渡呢? 周渡“死”后,寄存在他那里的部分数据和记忆就会回传给穆轻衣。 虽然穆轻衣一直坚信马甲就是马甲,数据就是数据,就算最后她会回收这段,也是不一样的。 但是这些数据姑且可以算是周渡马甲独有的“意识”,把它保留下来,也算周渡继续活着吧。 可是她这样看了好几眼,还是泄了气,闷闷不乐地收回了那个马甲,坐在那眼神恍惚地放空。 她还没死,周渡“死”了,算是马甲也不存在了吗?应该不算吧? 穆轻衣不明白这里面的逻辑,可周渡真的消失后,她还是感觉自己的心里也空了。 即使那段复制数据还好好地躺在系统面板里,她还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也许她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果断,她对马甲的感情也是不一样的。 第4章 正当穆轻衣困在情绪里走不出来,放置在山门的npc——就是她捏出来都没怎么费心调过数据,只是当成挂机在用的普通马甲——说,万起他们来了。 穆轻衣瞬间抬起头,周渡马甲的那几个师兄师妹来了? 也对,她没把事情查清楚就杀了周渡,他们当然要来找她的麻烦,可是周渡不是都在临死时说了只有自己能这么对她吗? 按照马甲以前的逻辑,她对周渡也是很重要的人啊,他们居然要违背他的遗愿找她的麻烦? 穆轻衣有点烦躁,早知道说得明白一点了。 马甲刚走,她想把人赶走也没什么理由,穆轻衣想了想还是披上大氅,来到会客的前洞。 万起一行人果然来势汹汹。 看到她,满脸悲愤化作恨意,为首的万起更是瞬间亮出法器:“穆轻衣!” 穆轻衣不用看,就知道万起不会真的动手。 穆轻衣对自己的判断还是有一定信心的,毕竟周渡和她感情不错,还是自己心甘情愿去死的,死之前还拜托他们看顾她一二: 单凭这一点,万起就不会杀她。 所以他这么大阵仗,穆轻衣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抬起眼帘:“怎么?” 万起心痛欲裂:“你怎么敢!!” 他横着剑,声嘶力竭:“你不听周渡师兄一句,便让他死了,凭什么!” “万一师兄是冤枉的呢!” “而且,而且你到现在居然也没有半分情绪,师兄在你心里到底是陪你一起长大的师兄,情谊深厚,还是泥塑的木偶,根本不值一提!你到底有没有心!” 居然这样就杀了他!! 就一点没有怀疑,自己杀错了人吗?! 穆轻衣:“.......” 她的马甲不是自己求死吗? 她犯什么错了? 但即使是穆轻衣在万起的悲愤控诉中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是即使周渡心灰意冷,她也应该查清事情真相,再让周渡付出代价,她也不想应付万起。 一是她自认已经做得很周密了,剧情完整逻辑合理,并不需要额外的解释演绎。 二来,她也为马甲感到伤心了好吗? 但是这伤心和他们的伤心是完全不同的,而且是也永远不可能是一样的,所以她即使伤心了也不可能真去他们面前演。 穆轻衣本就不想让他们发现她和马甲的关系这理由还另说,穆轻衣真正担心的是万一她真这么干了,那以后有其他马甲出意外了,她也得做全套? 那不得累死。 所以在修仙界这么多年从小到大,她给自己本体的人设都是没什么感情的冷漠人士。 别管什么事,只要她认定去做了,有任何情绪都是多余的。 所以万起眼眶猩红地质问,穆轻衣只是抱着那个暖炉,垂着视线没什么反应。 万起恨得双眼猩红,但不能动手,顺着她视线才留意到她的鞋袜甚至还是纤尘不染的,没有沾上师兄的血—— 行刑时她便用她的筑基期修为,护住了自己的衣袍! 这个人,这个人,她怎么能如此冷漠无情! 万起猛地举起剑,却被其他人喝住。 他们同样心神俱裂,可是却不能动手,只能制止他:“万起!” “师兄走之前拜托过你我,我们答应过的。” 我们都答应过,无论穆轻衣做什么,看在师兄的份上,对她照顾一二。如今怎么能动手! 可是这算什么,这算什么情谊!难道穆轻衣都将师兄杀了,他们都不能动她吗!万起手在抖。 穆轻衣就知道,他们没这个胆量。 她像没听到似的,转身就走。 可是万起却在身后撕心裂肺地喊:“穆轻衣,你可知道师兄修炼多年,都是为了你!” “你如此憎恶他修炼邪功,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为了能让你增进修为,才铤而走险,去试红莲功法呢?!” 万起越说越哽咽,像是已笃定这可能:“他只是想知道红莲功法能不能让你也有所长进。” 你却杀了他,你对得起他吗!! 穆轻衣顿住脚步。 红莲功法?这和本体有个屁关系。 但她还是转过头。那双淡漠清亮的眼睛只是接触到他们的视线,便让所有人都心凉了。 穆轻衣知道他们是瞎猜的,但还是反问:“那又如何?” 万起声音颤抖:“你早知道?” 穆轻衣:“我早知道。” 万起不说话了,他捂住胸口,像是那一瞬间气急攻心,然后灵气倒流,伤及心脉。 穆轻衣却只是看着他很轻地说了句:“是他咎由自取。” 万起的眼泪掉下来。 洞府恢复静谧,但万起被其他人搀扶着,满眼模糊,嘴里只喃喃着一句:“可他甚至没有告诉你,没有让你包庇,我只是想让你让他活着而已而已。” 他声泪俱下:“我只是想让你留住他性命!”这样,都不行吗! 她穆轻衣,果然是个薄情寡信,冷漠绝情之辈! 就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得师兄这样维护!就她这样的人,怎么堪当宗门的少宗主! 她就应该去修无情道,去杀夫证道才对!为什么要连累他们师兄,为什么要让他们师兄心甘情愿地去为她而死! 万起不甘地挥开其他人,才走出洞府发现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了远处的全部山峦。 第5章 而在惊天动地的白里,忽然走来了一个人。 他眉眼温和,质如君子,看到他们,顿了一顿。 万起立刻握紧了拳,咬牙,寒烬,又是寒烬! 就是他,在师兄为穆轻衣四处寻觅法器功法的时候趁虚而入,在师兄和穆轻衣之间几次挑拨! 万起曾不止一次听到穆轻衣和寒烬说,不能再与师兄待在一处了,他还温声应和。 一个资质平平之辈,不仅一入门便成为了主峰的入室弟子,还和穆轻衣同进同出,其他人都称赞他温良端方,谦恭有礼。 可是熟悉师兄的人,谁不知道他的秉性! 明明师兄和穆轻衣才是青梅竹马,明明师兄和她才感情甚笃,他却要横插一脚。 如果不是他,或许穆轻衣就不会和师兄离心。 万起一瞬悲从中来。 师兄又怎么会因和穆轻衣疏远,为她去寻觅邪修功法,铤而走险!! 若是寒烬仅仅只是爱慕穆轻衣,他们也可装作不知,如常相处。 可是师兄每一次见穆轻衣,他都在,每一次师兄遍体鳞伤回来时,都是寒烬在穆轻衣处,伸手接过功法和法器。 他甚至不让师兄和穆轻衣说一句! 说是情同兄妹,可是寒烬和穆轻衣,既无血缘又没有结契大典,他何来的脸面一副正室做派! 若说穆轻衣是间接害死师兄之人,寒烬也绝对是帮凶是刽子手。 所以万起根本没有什么好脸色,甚至咬牙直接亮出了法器。 不能对穆轻衣下手,他还不能杀了寒烬为师兄报仇吗! 可是才刺出剑去,一群人立刻就僵住了。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向寒烬头顶。 那是,是师兄的剑气?! 人死之后灵气便会消散,修士死后便是尘归尘土归土了,只有离体剑气,可短暂保存一段时间。 可是穆轻衣才杀死了师兄,师兄的剑气便到了寒烬身上? 他究竟是以什么手段得来,还是,根本就是穆轻衣输给他的!师兄的剑气,这世上除了穆轻衣还有谁能轻而易举得到! 万起死死地盯着寒烬。 只见寒烬沉默一瞬,收回了那团剑气,然后他便拱手了,语气平淡:“诸位道友,我知你们心中悲愤,今日便不计较了,我还有事,各位请便。” “寒烬!你站住!你的剑气是从哪里来的?!” “那是师兄的,你把师兄的剑气还给我,还给我们!” 寒烬略略蹙了下眉。 万起不消片刻便想明白了事情经过,他的视线再次模糊了,声音开始发颤: “是穆轻衣给你的,是不是!师兄是元婴三层!他是当今弟子中最有仙缘的元婴!” 他给穆轻衣是为了让她防身,是想保护她,可是她,她借由剑气杀了他就罢了,她居然,居然还....... 万起不知何时已经满口鲜血,说不下去了。 每一个字都让他根本站立不住,让他根本不敢去想:穆轻衣这样偏袒寒烬,这样践踏师兄的心意,师兄知道吗? 师兄死之前可知道自己的修为全都在另一个人身上,为他心爱的女子护着另外一个人? 师兄死之前可知道,穆轻衣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去死,她只会对他物尽其用,像抛掉一个没有用的傀儡一样。 她怎么能。这样。 第3章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师兄误入歧途,走上邪修之路,是他错了。 可是他年纪轻轻前途无量,风头无两,他拿真心待你,为你走遍五湖四海,送你护身的剑气,是没错的。 至少那一刻的心意是真挚的没有任何所谓邪修的邪佞。 可你却这样对待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话说不出来,万起只能含着鲜血,咬紧牙关:“还给我!” 寒烬的剑出现,横在众人面前。 他神情并没有动怒,眸子里的情绪也是平和的:“我不知诸位在说什么。” 不管他们怎么误会,反正马甲的人设是完美无缺的,否则要是马甲挂了,原住民根本不在乎穆轻衣本体的死活,她就危险了。 所以穆轻衣从来不让马甲背什么误会,她只信奉这一点: 既然马甲都是马甲了,不爱本体就说不过去了,而且她能筑基期混到这个少宗主靠的都是在其他人眼里很好的马甲保驾护航,她怎么能让寒烬马甲背上一个心机耀武扬威的污点呢? 但她也不想解释。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寒烬:“轻衣寒疾发作。”本体要暖床了。 “我先走了。” 说罢他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怒吼:“她哪来的什么寒疾!无非是天煞孤星不易修行,才在仙门之地还需要对象取暖——” 他忽然顿住,看见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的寒烬。他神色并不凌厉,眸光也甚至都没有波动,可是他们还是明明白白看出那份维护。 好似围在穆轻衣身边的人都是这样,无论是何脾性,修为高低,全都不能允许其他人说穆轻衣一个字,那是一种根本就是盲目的爱护。 “如果诸位不服,可去寻仙盟主持公道,但万象门不欢迎诸位,也不欢迎诸位妄议我们的少宗主。请回吧。十一。”寒烬轻轻出声:“送他们出去,如果他们不走,就赶。” 说完,他回身,继续朝少宗主穆轻衣的洞府走去。 第6章 寒烬对外一直是如玉君子,还是第一次如此不客气,万起他们又悲又愤,脑中气血翻涌,可经过云顶台,还是想起师兄,想起他闭眼之前那句,似自嘲,又似释然的:“这世上,能这样对我的,也只有你了。” 师兄进入万象门后便一直是宗门翘楚,一生唯一艰险,便是遇到穆轻衣。 现在魂随人逝,万象门再也不是从前的万象门了。 寒烬先捏了个诀把寒意驱散,才走进洞府,瞧见自己和个毛毛虫似的裹在那,失笑一瞬。 他走过去拍拍本体,然后才躺上去,烘热床铺,顺便把被子解开,把怕冷的本体给捞出来,一遍一遍地耐心地把她盘结的长发梳顺。 穆轻衣打了个哈欠:“还是自己有法术舒服,每次都要找几个马甲走上这么一遭。” 要不是不知道哪个马甲什么时候也会和周渡一样遇到危险,她都想和其中一个马甲直接结契算了,什么功法也不练,天天在这待机等着给她暖床。 寒烬:“不是都过来了吗?也没有那么冷,还好,你该想想红莲功法没用,该怎么办了。” 穆轻衣又躺下了,一副摆烂的模样:“凉拌。”这些年什么法器也都试了,什么功法也都偷偷摸摸学了,不说之前的,就这次这个红莲功法,开始的时候不是还很顺利吗? 她以为有效了,结果不知道怎么,马甲就被发现修炼邪恶功法,自己的修为也又掉下去了。要不是系统的面板上始终有一个修炼的任务,也只有本体的修为才算修为,她早就想放弃了。 其实不说别的,修为又不影响她捏马甲,也不影响她收购万象门,穆轻衣真的有点不想干了。 只是她才想这么一下,远处便突然炸响了一道惊雷,吓了穆轻衣一跳,系统也突然震动一下。 穆轻衣穿过来这么久,这破系统第一次有动静,穆轻衣立刻点开,然后就发现自己卡在百分之十的进度条往后走了一下,变成了百分之九。 穆轻衣:??? 你要死啊! 寒烬拍着本体肩膀安慰她,同时用所剩不多的理智仔细思考:“是不是只要动类似的想法就会往下掉,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停在这里,必须把你的修为升上去?” 穆轻衣闷闷不乐地关闭面板,捶打被子发泄了一通,然后才说:“不管了,既然高修为的试了别的功法也没用,还是像之前一样,用npc吧,让他们一个个去试,有了效果再通知我。”她望向寒烬,嘀咕:“我再也不想体会失去马甲的感觉了。” 寒烬默不作声地抱着她,之后还哄着她入睡,但自己的思维却在夜色里越来越活跃。 或许是单线程久了,马甲也有各自和各自擅长的,比如周渡,确实是修仙奇才,也尝试着把同样的经验用到本体身上,可是根本没有效果。 就连筑基的那百分之十,都是之前误打误撞有的,那到底要怎么样才不掉进度?如果进度达到了目标,或者掉光了,又会发生什么? 虽然本体已经睡了,但残余思绪仍然在不断运转,直到他也有点困了,闭了闭眼,然后和衣卧在了本体身边。不管了,都到了这一步,先处理好周渡马甲死后的余波再看吧。 万起等人果然把“万象门私自处理周渡”的消息报给了仙盟。可是邪修是什么? 是堕落修士,在修仙界一向人人喊打,所以除了万起他们根本无人在意,之前有的受过周渡恩惠的修士,也早就在这些年穆轻衣成为少宗主跑了,分散在天涯海角,即使心有余也力不足。 万起他们悲愤,却没有办法。 穆轻衣早就料到这一点,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第二日一样打个哈欠爬起来随便看看宗内事务,然后就听到了一个消息: 万起他们打算回万象门了。 穆轻衣愣了一下,皱眉。他们不会还打算在万象门内查周渡修炼红莲功法的事吧?那件事她做的仓促,还没来得及扫尾,马甲都没了他们还不死心么? 可是按照道理,万起他们本就是万象门的人,这些年在剑宗又有所长进,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拒绝他们回来。 这件事情麻烦了,她用力过猛了? 还是死了一个马甲这件事实在对他们冲击太大了? 她当初可是好不容易才用万象门的堕落和剑宗蓬勃发展的对比劝走他们的啊!眼看着万象门全是她的人了,快变成轻衣宗,他们回来了? 穆轻衣撑着脑袋,一个头两个大。 等寒烬过来才起身牵住他的手:“寒烬,这样,你去仙盟,要求重查功法一事,然后想办法加入调查的修士当中。” 寒烬仔细思考了一下:“我去?我有移形换影功法,修为也不低,由我卧底确实合适,可是我用什么理由呢?” 他前段时间才和万起他们起了冲突,而且万起他们那副态度,不说寒烬和穆轻衣也能猜到,他们准是因为寒烬马甲和本体的亲近又在私下里脑补了什么。 并且这脑补在看到寒烬有周渡的剑气之后变成了更为狗血的三角恋甚至更更狗血的狗男女暗害正义修士的故事。 寒烬这么一问,穆轻衣发觉还真不好找理由。 穆轻衣试探:“就,你发觉了剑气竟然是周渡的之后突然意识到周渡可能是个好人,这么下手有所不妥,所以想仔细查一查?” 寒烬想想:“也好。” 第7章 这样他不偏不倚的人设也能立住,只是调查修士中肯定有万起他们,又要打交道,烦啊,要是周渡还在就好了。 有周渡和没周渡,他们完全是两个态度。 穆轻衣兀自忧伤着,和寒烬挥手作别,突然又听到马甲提醒自己说:“轻衣,你也要考虑准备一下把剑气给我的说辞,虽然你一直都说不在意世人对本体的看法,可是我知道你也不想的。” 穆轻衣托着下巴目送寒烬远去,接着自己翻看那些事务,那些字忽然再也不禁看起来,她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来高修为马甲也不禁用啊,损失了一个,又得再从头培养一个了,既然天纵奇才的正道之光走了,那就来一个本体是半仙的,但修为被封印的白切黑徒弟吧。 以后亮身份好歹能让师尊马甲出面保一下,再也不要牵扯到本体身上了。 太难圆了。 万起等人从仙盟出来,正好碰到御剑赶来的寒烬。 仙盟四处开阔,乃是东大陆上最高的一座山上的一座宫殿,修为若是不济只能徒步上山,但寒烬身后跟着形容整肃的万象门弟子,平静温和,好似他是少宗主一般。 万起一下子就按住了手上的剑,可是想到寒烬身上的剑气,还是颤抖着把剑收回了。 他不想以这种方式见到师兄的剑气,更不想和寒烬再对峙一番了。 纵使他周渡有千般万般好,我也不在乎,穆轻衣便是这个态度,他们早该明了,不是么? 但是师兄冤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他还早有所料一般,提前托付他们帮忙照看穆轻衣,他们不相信真就是为红莲功法一事! 所以此事他们一定要查! 以为寒烬是为阻止他们来的,万起等人虽未亮出法器,可也严阵以待,没想到寒烬见到他们,脚步一顿,先是让其余弟子等在原地,然后才迈步走过来,拱手:“抱歉。” 万起咬紧牙关,问他这是在这惺惺作态干什么! 但寒烬只是张开掌心,让剑气自他掌心出现,然后他抬起头,表情平静:“我虽仍不能赞同诸位昨日所言,但我已问过少宗主了,这剑气,的确是周渡周师兄的,人死魂消,我不欲对它再有消耗,便在今日将它还给诸位。” 剑气上升,好似要飘向万起:“就请诸位收下吧。” “寒烬!” 万起按捺不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你把我师兄当什么!他将剑气赠给穆轻衣,是他愿意庇护她左右,又怎么轮得到你在这里归还,弃之如敝履!!” 寒烬皱了皱眉。 旁边有人咬牙:“剑气是给穆轻衣的,是不是她让你来还!她杀死师兄还不够,还要杀死他第二次!” 一行人都怒了,寒烬却始终都没有说话,看起来就像他既不想出言让他们对穆轻衣印象不好,也出于自己原则不想撒谎否认这其中细节。 但寒烬开口,说的竟然是:“我与她一样,都不知道这剑气原来是属于周渡师兄。” “你骗谁!任何在一起修行过的人,都不会认不出同行修士的剑气!更何况是师兄的!” 他师兄天赋异禀,剑气钟灵毓秀,青蓝交杂,见之如见师兄其人,他怎可能不晓得! 除非他和那个穆轻衣一样,是个没有仙缘的先天无缘之人,勉力修行才到今天这一步,否则怎么可能连这种辨认都做不到! 寒烬终于开口:“我确实不曾认得,因为我的修为确实不是后天修炼获得,我生为药鼎,在入门前就已经吃过各种灵药,筋骨被淬炼得适合修仙,但我本身资质,不过是凡人罢了。” 穆轻衣当时特地设定的,为的就是尝试单纯吃药能不能堆到元婴修为,很可惜也失败了。而且这种体质还有一个debuff,只是有系统在不删掉数据马甲永远不会受影响罢了。 众人都怔愣了。他说什么? 生为药鼎?从出生起便开始吃各种淬炼经脉的灵药? “不可能!先天药鼎都是逆天而行,注定短命早夭,根本不可能修炼到元婴修为!” 寒烬:“万象门包罗万象,我便是因为师尊可以保住我性命才拜入万象门下,也是因为师尊所教功法,才能修炼到。” “那你又为何能到现在也未发作过一次!”生为药鼎不该浑身病痛,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吗! 寒烬微顿:“此乃宗门秘辛,恕我无可奉告。但少宗主是因剑气,可暂时压制住我体内杂质,防止我药性发作才交予我。但既然受之有愧,剑气我自该归还。” 众人说不出话来。他如果真是药鼎,所受的罪绝对不少,有剑气也绝对可保住性命,可是要他们眼睁睁看着剑气继续留在寒烬身上,他们怎么可能愿意! “这都只是你一面之词罢了,”关键时刻,裘刀发话,他一直不声不响,倒是切中要害,“而且令师尊早早地就已闭关,剑气也迟早会消散,若无剑气,你便不活了么?” 他却一来就要归还剑气,他难道不怕? 寒烬淡淡:“生死有命。” 他似乎在那一瞬间想起谁,又联想到周渡似的,扫了他们一眼,垂下眼睫,那竟然是个有点歉疚的,不是故意要提起他们伤心事的表情。 让观察他的万起一瞬间受到了震动。 “我从知道我是药鼎那一日,便已做好准备了。” 第4章 他只属于穆轻衣 第8章 万起根本不信:“仙盟虽然不歧视药鼎,可也明令禁止药鼎继续修炼,放开不过是这十几年罢了,你明知道你命不久矣——” “万起!” 裘刀喝止一声,然后看向寒烬,虽然他表情还是极为冷冽,可是语气明显已经不那么冰冷:“药鼎也不都是自己为了修仙所为,何况你没听到吗?他自出生起就在用药,是不是停止这种自杀行径,他根本没有选择。” 才死了一个周渡,现在他们又知道寒烬的真实情况,一行人不免受到极大的震撼,万起也意识到自己的指责太过偏颇不讲道理了。 可是他还是为周渡不值,咬着牙一字一顿:“若不是你,若你肯放手,师兄和轻衣师妹明明还有机会,在你入门前,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甚至入门都是周渡带着轻衣师妹一道,但自从你入门后,一切都变了!” 寒烬:“我并非与她一道入门,就不能和她成为朋友么?何况我阻拦她和周渡,都是无稽之谈,我从来不曾在其中挑拨过。” “你敢发誓!” “我敢发誓,”下一秒寒烬便毫不犹豫接话,甚至立刻就举起手指立下了天地誓约。 “若我在往日相处中有蓄意挑拨周渡与师妹关系,若我在师妹面前说过周渡一句坏话,有心叫周渡死于非命,就叫我不得善终,就算不再是药人也不得好死。” 修仙者极其忌讳誓约谶言,他敢这样发誓,已经是极为坦荡。 万起却感觉什么东西堵在他喉咙里,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他明明知道了寒烬没有做别的,却更恨,更无法不迁怒穆轻衣。 裘刀:“所以,你是想说,周渡师兄和穆轻衣关系不同以往,只是时运使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寒烬:“我何德何能能有这种能耐。没有人能改变穆轻衣。你们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 万起死死地咬牙,的确,周渡和穆轻衣的感情已经非比寻常了,入门前,周渡甚至还在穆家长大。 那是一个人的十几年,就这样被她舍弃了,可是寒烬虽然口口声声没有能力改变穆轻衣,师兄的剑气却实实在在在他身上,被穆轻衣送给了他。否则,还有谁有能力拿到师兄的剑气! 万起举起剑:“你敢立誓,我不杀你,但我们已经向仙盟提请,由我们回到万象门去追查师兄之事,如若发现任何你做的手脚,我绝不会放过你!师兄是死了,可是我们受尽师兄恩惠,我们还在!” 寒烬:“他说请你们照看穆轻衣,你们也会照做吗?” “你怎么会知道?” “他来找过我。” 只是这句话,万起等人便又恨得咬牙切齿了,可是他们尚且没有任何能力,也没有任何立场。 只有裘刀让开了路,在寒烬经过的时候转头说:“能不能告知我,你来仙盟是做什么?” 寒烬不说话。 仙盟的负责人却已经迎了出来,仙风道骨的道人不动如山地站在那,身边的道童作揖,然后说:“寒师兄,你所说的重启查验一事,剑宗的这几位已经提过了,既然你们目的一致,不如同行。” 寒烬才颔首。 万起他们这才知道寒烬居然也是为师兄之死来的,可是师兄都已经死了,他在这里装什么模样! 所以即使仙盟在其中调停,上了同一架飞舟时他们还是分立两侧,相互之间界限明确,只有裘刀,一直抱着刀看着对面的人。 万起死死地盯着寒烬,瞧见裘刀,咬牙低声:“你不会就这么信了吧......我们早就和仙盟说过要为师兄申冤,恰巧今日交接就碰到?!明显是为他为撇开自身嫌疑而故意设计,如果他真的绝对师兄冤屈,为什么穆轻衣要动手的时候却不阻止!” 万起每次想起来云顶台上淋漓的鲜血,都觉双目刺痛,恨不能手刃穆轻衣,偏偏,师兄那样偏袒她。连死了也要。庇佑。 裘刀垂下眼睫,过了很久才说:“师兄心存死志。” 万起猛地扭头,嘴唇发抖:“你说什么?” 这话比穆轻衣亲手,让周渡师兄无法反抗地,死在轻衣剑上,还要让他刺痛。 然而万起环顾了一圈,听到这话的人,包括寒烬,都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好似没有任何意外神色,他的手指立刻就跟着颤起来了。 裘刀:“师兄一直以护卫宗门为己任,哪怕离开为穆轻衣寻找典籍功法,路遇散修也会出手相助,我与很多人都是这样结识的师兄。” “即使师兄不说,你我也应该明白,师兄存心守正,所以才能修为进益一日千里。可是这样的人,却修炼了红莲功法,甚至连累一村之人惨死。” “若是你是师兄,还会茍活于世么?何况,师兄还找到你我,还有寒烬,和他说照顾穆轻衣之事。” 裘刀看着万起:“师兄早就知道自己无法善终。” 万起却暴怒而起,嘶吼:“可是师兄是为了穆轻衣!师兄是为了让她也能突破修为界限,才选择的为她尝试,他是仙门魁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修炼邪功对自己和旁人反噬极大,若不是穆轻衣实在不能修炼,师兄怎么会铤而走险!” 裘刀:“可是他为什么不选择双修?” 裘刀在说话,实际目光注意着寒烬那边,瞧见寒烬僵了一下,眼神沉下来。 万起眼睛红了,死死咬牙。 双修确实是万能之法,可是极易走火入魔,但再容易走岔,万起也不得不承认红莲功法风险比双修高太多。 第9章 “还能是为什么?师兄在乎穆轻衣修为不进益,寿命有限,穆轻衣在乎吗?她恨不能师兄早死!” 裘刀却在这时目光转向寒烬:“寒师兄。” 寒烬背对着他们,一顿。飞舟外是茫茫雾霭,他侧过头,最终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裘刀已经按住刀:“穆轻衣为什么宁愿只有凡人寿命光景,也不愿和师兄或是任何人双修,跨过仙凡之界限,你知道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知道?”寒烬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和轻衣师妹只是寻常同门。” 裘刀却嘲讽地笑了:“寻常同门。” “寒烬师兄不知道吧?师妹的师尊没有闭关之前,就曾怀疑师妹的修为遇到瓶颈就是她的体质不适合修仙,所以给她尝试过各种天级地级灵药,师兄也为此遍寻五湖四海,所有人都为她找过药!” “到最后,穆轻衣的体质没有变化,寻药的事却悄无声息终结了,你告诉我,这些试验的药,去了哪里?难道是无根无由就不翼而飞了吗!” 裘刀陡然拔高声音,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可是更令人不寒而栗的却是这话里的含义。 的确。万起恍惚地看向寒烬,猛地明白过来:的确!! 宗门上下对穆轻衣视若珍宝,连师兄都不免偏袒穆轻衣几分,可是不管是什么药,都会在最终损害药鼎的寿命,区别只是质量更好的药损害更小罢了。 可是穆轻衣尝试了那么久,身体却没有一点变化,甚至没有一次病发,取而代之的是,穆轻衣的师尊,有了寒烬这个药鼎徒弟。 穆轻衣:“......” 你们是真能猜。 寒烬良久地伫立在那,好像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裘刀却已经坚信了自己的判断,拔出刀来,指着他的背影:“寒烬,不,或许我该叫你穆寒烬?” “你说你无父无母,却有世家气度,是穆家收养你的吧?从收养你的穆家出来,摸爬滚打,十四岁那年才找到万象门来,不声不响便被师尊收为弟子,之后和穆轻衣形影不离。 甚至很多时候吃穿用度和穆轻衣等同,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给穆轻衣做偿命的药鼎,你甘心吗?你难道不想报复万象门,报复每次都寻到灵药回来的师兄吗!” “是不是就是你陷害师兄,告诉师兄试药失败了,才逼师兄修行红莲功法!” 寒烬神色不动:“我说了我不可能影响到轻衣。” 裘刀:“可是在师门眼里你就是穆轻衣,你命不久矣,难道穆轻衣还能活命吗?” 寒烬久久地注视着这群人,好像那天云顶台的风雪又刮到了他身上,他低头,轻轻地收拢披风。 “她当然能活命,因为那些药都是由我试的。” 他承认了,寒烬真的是穆轻衣的药人,为了能让穆轻衣改善资质修仙,而为她提前一步试药。可是他说穆轻衣没有吃过一次,也就是说,试药这么多年,每一次都失败了。 万起浑身颤抖,第一句问话竟然是:“师兄知道吗?” 他费尽心思找来的灵药,最后竟然给了寒烬,而且原因还是怕穆轻衣承受不住,提前夭亡,可细细想来她师尊也的确不会让穆轻衣冒这个险,她才是筑基修为,如果吃出了问题,也的确绝不可能活下来了。 寒烬:“他不知道,轻衣也不知道。” 裘刀一怔,下意识发问:“为什么?” 寒烬:“因为这是我自愿的。”他淡淡地说:“穆家收养了我,她在那年雪天把我捡回穆府,还为我母亲和姐姐下葬。” 寒烬:“我早就立誓过,今生今世这条命都属于她。所以当时师尊说,轻衣的身体出现了问题,所有人都不可能承担这个后果,我便知道该我站出来了。” 可他表情让人想到,起初,他只是想见见她。 “穆府被屠之后,我只听说她拜入大宗,听说她有仙缘,而且和自己的师兄很是要好,我不想挑拨他们的,我只是想去找她,告诉她我为她安葬了父母。” 寒烬轻轻地说:“我只是想把恩情还给她。” 万起张张嘴,其他人代替他问出了话:“穆家当年是被妖族追杀,府邸几乎被焚毁,你居然找到了她父母?” 寒烬:“是,我挖了三天,找到了老爷和夫人的玉佩,立碑安葬之后无处可去。所以你们实在没有必要怀疑我,如果周渡活着。” 他说到这里竟然顿了一下,好似真的很遗憾死的是周渡似的:“如果他活着,想必能比我更好地保护轻衣吧。” 裘刀:“按照凡间的规矩,你只是一个下人,进入万象门后却能比穆轻衣修为更高,和师兄平起平坐,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别的任何想法吗?” 寒烬只是看着他。 他不反驳也不承认,只是在飞舟到万象门的时候,他走下飞舟:“有没有,我都是将死之人了。” 他身边还跟着那团剑气,不远不近的,但看到穆轻衣站在那的一瞬间,剑气先一步飞向她,亲昵地为她扫去肩上的风雪。 好似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周渡是穆家世交的公子,是万象门的师兄,寒烬只是一个大雪天捡回来的杂役,是一个卖身葬母葬姐的灾民。 他总是,比周渡慢一步。 在凡间,寒烬是穆轻衣的仆役,在万象门,是她的药鼎。 有没有穆字,他都不属于他自己,他只属于穆轻衣。 第10章 第5章 寒烬永远不可能是第二个周渡 穆轻衣站在山门前。 今早风雪停了,她并没有披那件雪白大氅,可是没有一圈雪白的白狐毛围着,她依然像是那个在穆家备受宠爱,到了万象门也人人纵容的穆轻衣一样。 站在山门的阶梯上,没有挪动一步,寒烬就自己走了过去。 “师妹。”寒烬没有任何异样:“天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 穆轻衣并没有任何情绪:“我在等师弟。” 裘刀他们下了飞舟,恰好听清楚:“师尊很早以前就闭关不问宗门事务了,哪来的师弟?” 穆轻衣:“我替师父收的。” “穆轻衣!”万起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火,就是不想看到穆轻衣这副专断横行的模样。 可原本也是。 她一个弟子,有何资格替师尊收徒?而且还是在师兄死后。 万起终于明白自己心里的隐痛和暴怒是为什么:师兄刚死,她就想找一个人来代替他吗! 裘刀冷静很多:“现在分明不是各宗收徒的时候,还请师妹三思。” 他话说得这样尊敬,眼神却很冷,显然和万起想到一处上。 穆轻衣根本就不把师兄的死和他们放在眼里,缺了人就补,难道他们师兄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代替的卒子! 然而寒烬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他肯冒着死的风险归还剑气,他肯知道周渡的死有蹊跷后独自去仙盟要申请重新查验,却不肯在这个时候违逆穆轻衣哪怕一句。 万起忽然觉得有些悲哀,他看着寒烬就好像看着寒烬未来也要变成师兄那副模样了,明明只是从前一次恩情,竟然可以沉重到用命去还。 穆轻衣只是看着裘刀:“我才是少宗主。” 裘刀刚想说少宗主也没有权力这样做,便看到云遮雾绕的登仙梯中走出一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身量极高,身影清瘦,似乎才刚开始修仙,修为却已经和穆轻衣一样了,但他眉眼生得极好,若春花秋月,夺人魂魄,一双眼睛尤其。 与他极盛容貌相反的却是那双眼睛,极其冷清,还有些相似。 裘刀一怔。 寒烬忽然低声:“轻衣。” 穆轻衣转头:“怎么?” 两个人交换视线,穆轻衣不动声色,垂眸招手叫萧起过来,寒烬却在那片刻和本体心中确认说:和祝衍还有周渡都太像了。 祝衍就是她的师尊,现在被迫闭关的马甲之一,他闭关其实也没有什么理由,遇到了和周渡一样的情况,某天忽然就无法修炼了,只是没有性命之虞。 穆轻衣捏萧起本来是为了让周渡的事有人做,谁知道可能是捏的时候太心不在焉了,也有可能是看周渡的脸太久了都没有敏感度了,都忘了,这个萧起的数据,除了眼睛,其他几乎和周渡一模一样。 万起等人也以为自己看错了,等萧起走近,确认那张脸的相似度才如遭雷击,瞠目结舌。 连一向易怒的万起都说不出话来,只指着他,话堵在嗓子眼里,只能说出一个:“你”。 你究竟是师兄还是师父,为什么这五官,会和他二人如此相似!! 穆轻衣立刻反应过来,神情还是恹恹的:“萧起。” 她顿了顿,虽然现在不应该太早把萧起的身份披露出来,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变回去,人族的领地不允许随意变换容貌。”她迅速选了数据库里一张脸,虽然还是和周渡有些相似,但是已经好很多了。 萧起默不作声地变换好了容貌,那双眼睛依然清冷得过分突出,他淡淡开口:“不是我要变的,我们族的功法,你们看着我在想什么,便会看到什么。” 所以,是他们自己多想而已。 万起终于反应过来,怒火在心中翻腾:“半妖?!穆轻衣,你可知道现在妖族活动频繁,半妖早就不允许进入修仙界境内了,你居然敢公开挑衅仙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招进万象门来,你虽然是少宗主,但宗门还不是你的宗门!” 裘刀却拉了万起一把,他一愣,看到神色沉默的寒烬。 如果真按万起所说,药鼎这种用药堆起来自己修仙资质的废人,在很多宗门眼里也依旧是不三不四的祸害,万起这话把寒烬也扫射进去了。 可是万起顾不了这么多了:“师兄修炼红莲,你丝毫不肯手软,现在师兄身魂都未安息,你竟敢公然招半妖入门!” “若不是你们心存不正,在心中变换了萧起的容貌,现在萧起只是一个普通弟子。” 穆轻衣竟毫不客气反唇相讥,然后就让其他人带萧起下去,神情恢复到一脸恹恹的:“这件事我已和师尊说了,师尊应了,若是诸位师兄师妹觉得不忿,大可去仙盟举报。” 可能么?万起他们本都出身万象门,宁愿看她把万象门毁了,也不会让仙盟来攻打万象门,所以他们只能怒着:“你!” 寒烬知道本体累了,在这时出声:“师妹,我和你一道回去。” 万起想拦,但是已经拦不住了,那一瞬间他看着寒烬的背影,竟然能想到,穆轻衣这些年对寒烬的视若无睹,或者明知他在瞒着自己做什么,代替自己什么,仍然不会去过问,受之坦然的模样。 寒烬说穆轻衣不知道,可穆轻衣真的不知道吗?寒烬有如今这个地位,到底是因为他修为高,可以比肩周渡师兄,还是因为只要他能一直活着,一直给穆轻衣试药,整个宗门都会保下他? 第11章 他是一个活着的法器吗?只筹谋着一生,为穆轻衣抵下那一次次致命伤害? 万起绝望了,看着他们一行人走去,山门阶梯上只余赫赫风声。 穆轻衣握着暖炉低头在反省,寒烬伸手理了理她的斗篷,声音温和:“没事的,只是一次失误罢了,再说,狐族内的确有这样的功法,也不算漏洞百出。” 穆轻衣现在有点像字写多了反而不认识那个字了,停在洞府门口,仔仔细细地端详萧起的脸:“刚刚真的很像周渡么?” 寒烬沉默,他因为万起等人的戒备特地好好准备了一下和周渡之间关系的说辞,因此留意得多了一点。 所以那一刻,是他的谨慎发挥了作用,但实际上本体还是不确定是不是像周渡也是真的。 毕竟都是她一个个捏出来的,她调整了上万遍,其实已经分不清是习惯还是喜爱了,她记得周渡的脸,不自觉地让他重活在这个世上。 但是穆轻衣已经决心不让自己再犯一样的错误,所以她只按着萧起的肩膀道:“日后不管是谁问,你都做你自己。” 她暂时不给萧起人设了,才十五岁,做什么都是正常的,可是萧起表情淡淡的,表现出来就像穆轻衣真正的心情一样。她想摆烂了。 可是不行,进度条还会后退,周渡暂时还不能回来,她只能一边蜷缩在暖玉床上,一边思考:“他们去查了你的身世吗?” 寒烬给穆轻衣喂葡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为了好记,几个马甲都出身穆家,我的名册上也确实写自穆家而来。” 穆轻衣闭眼嘀咕:“所以我最害怕聪明人了,发觉不对劲,竟然不动声色地拿到了名册,宗门名册分明在我手上,还好仙盟中有我的人,药鼎名册里我当时便动过手脚把你加上去了。” 穆轻衣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窸窸窣窣地握住寒烬的,没管他无奈的表情,舒服地枕上去。 当时让寒烬尝试药鼎资质也有一个原因,就是药鼎四季体质温良,抱着和抱个暖手炉一样,要不是药鼎短命她还真想和寒烬结契,光是冬天就不用愁了。 寒烬只是摸摸她的额头,低低地说:“待会儿我的手又麻了。”但却是很纵容的。 果然穆轻衣嘀咕着麻了就麻了,一翻身,寒烬也不动了。 本体愿意,他没有什么好不愿意的,而且说的也对,也只是麻上一会儿,但是本体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他立下结界,也这样睡过去。不知是不是他错觉,周渡死后,本体的消耗大了起来,看来就算不为了系统进度,增长修为也是势在必行。 过了没多久,一个人影忽然潜进洞府,左看右看,视线停留在暖玉床上,他正欲伸手,一个人忽然拔出剑,声音极为冷清:“你是何人?” 裘刀猛地扭头,才发现是那个少年萧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想惊动穆轻衣,裘刀抓着萧起后领极速退出。 另一边穆轻衣光速醒来,在结界里松了口气,然后闷闷不乐地看着寒烬离开去自己的洞府。 这群人有什么毛病,她就睡个觉碍着谁了! 萧起没有挣扎,裘刀却面带冷意:“你才入门,为何你也进了穆轻衣的洞府,说话!” 萧起冷嘲:“你们修仙界很乱么?只是瞧见我进洞府,便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心思?” “你说什么!”万起暴怒:“我们是为了你好,进他人洞府不算什么,可是那人不能是穆轻衣!” “为何不能?” “你知道她带走寒烬是做什么,你可知她.......” 萧起默不作声地看着他,那双冷清的眼睛,竟给他们一种师尊似的压力。 但师尊是再出世不过的无尘仙人,断断不会这样乖戾,万起咬牙,抓着萧起要好好教育他一番,至少教他远离穆轻衣。 萧起却觉得不能让他们这样误会穆轻衣下去了,至少让本体在萧起这件事上无可指摘,以后才不至于遇到危险,他们不救吧? 所以萧起说:“师姐是因为我被妖族追杀才招我进门庇护我,不是你们想得如此肮脏。” 万起:“我们想什么了!” 萧起盯着他们:“你们觉得她别有所图,可她就算要做什么,也不会带我和寒烬师兄一起进去,是你们偏见太深,才着了相了。” 万起一怔,裘刀却道:“我刚刚进洞府,没有见到寒烬。也没有见到穆轻衣,他们去了哪里?” 萧起沉默良久。 “说!” “洞府内有机关很正常。” “可是她直接带着寒烬消失不正常!” 萧起声音冰冷:“他是金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凭什么全都栽在师姐身上!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穆轻衣带他去的,他自己不也知道吗?” 他重复在山门上的对话:“师姐说了不是来接他的,可他还是说,我和你一道回去,究竟是谁带谁消失,你们看不分明吗?还是不想分明!” 万起还想争辩,裘刀拦住万起,不欲再和萧起争了:“无论是谁主动,穆轻衣都是那个受益者,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寒烬,只希望能找到他,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刚刚去他洞府,并没有寻到人。” 穆轻衣开始后悔为了清静没有在各个洞府放上npc了,不然也不至于两眼一抹瞎。 萧起:“我不知道。” 第12章 裘刀:“你不知道,可却万般维护她,你知道她和寒烬在做什么?” 万起抢着发言:“妖族邪修和药人数量比人族多百倍不止,他肯定知道!” 萧起冷冷看他一眼:“我的确知道,可他药都已经渗入五脏六腑,摆明一生下来便是药鼎,他能在修仙界只为一人试药,已经算是不错了,难道还会比沦落到给无数人试药的药奴更惨吗?而且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他先哄师姐睡着,然后才消失的,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裘刀深深看他一眼:“你如果真不知道,就不会任由他把穆轻衣带走了,万起,我们闯进穆轻衣的洞府去。” 萧起横剑:“你敢!” 就在这时,似乎是带来一阵风雪,寒烬出现在众人眼前,与他并肩的是穆轻衣。 她似乎脸色还有些不好,看了眼萧起,萧起瞬间恢复乖巧,垂眸回到她身后。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裘刀看着寒烬:“我们想让寒师兄陪我们一起调查,恕这几日,师兄不能陪伴师妹处理宗门事务了。” 两个人都是一顿,裘刀这才留意到,寒烬的左手手指似乎有些僵硬,这样半握着放在身前,竟没有血色。 他眼神一厉,强自按下,还是彬彬有礼:“还是宗门真如此多事务,既然如此,我们也可先帮着处理,之后再去调查。” 穆轻衣很不高兴,她不高兴透了。 死了周渡马甲现在寒烬马甲还要被他们叫走不能给她暖床,他们是不懂心甘情愿是什么意思吗! 她只能偏头,话交给寒烬马甲来说,但裘刀好似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只盯着他,传音入密: “我知道可以让穆轻衣修为进益的方法。” 寒烬眼睫一颤。刚刚还没有答应的人听到穆轻衣这三个字,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轻轻对穆轻衣拱手,走到了裘刀身边。 裘刀不待开口,便抓过寒烬的手,一探,果然血液流动不畅,她还说带他去不是试药? 寒烬把手收回来,似乎是见穆轻衣长久地不说话,低声:“师妹,我去去就回来。” 穆轻衣淡漠地扫他一眼,要走的时候忽然叫上身边的少年:“萧起,我们走。” 裘刀看向身侧的寒烬,他依旧盯着穆轻衣和萧起离开的方向,好似那里面本来该有他的位置。但很快,寒烬就轻轻转开视线,好似在让自己不要去看了。 是他为自己一句话就走向这边,可却原因也不肯让穆轻衣知道。 “穆轻衣让你去做什么?” “是我迷晕她的。” 他说的话鬼都不信,宗门上下对穆轻衣无比放纵,仙门内部还让她用这些凡间取暖之物,他会舍得迷晕穆轻衣? 寒烬简直就是第二个师兄,中毒太深。 “刚刚说的功法,需要你的配合,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和我们一起找到师兄修炼红莲功法的真相。” 寒烬扭头,深深地注视着他:“希望裘兄不要骗我。” 裘刀移开视线:“就算我不骗你,你也回不去了,寒烬,你没发现么?她宁愿重新招一半妖弟子入门,也没提过让你代替师兄执掌山门外事务,她分明早就知道,即使你有元婴修为,也只是一个药鼎,离不开万象门半步。” 寒烬眼睫再次颤动起来,这次裘刀看得很清楚,他在被点破的一瞬间捏紧了手指,却没有愤怒,没有意外。 他早就知道穆轻衣揣着明白装胡涂,却一直欺骗自己,穆轻衣根本不知道他是她的药鼎。可是师兄妹这么多年,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寒烬永远不可能是第二个周渡。 因为他在成为她的药鼎之后,就不可能再发挥别的用处了。 她要的只是师兄死后,还有第二个周渡,能替她上天入地去遍寻法器和灵药而已。 第6章 就如周渡一般 可是裘刀说完这句话后,却只看到身后寒烬沉默安静的表情。他没有跟上来。 万起怔怔地看着寒烬,觉得,寒烬根本没有从那日走出来,他好似永远身处在那日的大雪里。 永远蜷缩着清瘦的身躯,躲在屋檐下,意识朦胧地等着一个好心人过来,磕头,求他们施舍给他一具薄棺。 然后穆轻衣的马车停了下来,她站在车辕上,衣角上落着几朵雪花,他还没有靠近,颤抖着想为她拂下,她就说:“姐姐,这里有人晕倒了。” 裘刀说穆轻衣早知道。 可。“那又如何呢?” 所有人都是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寒烬。他说什么?又如何?穆轻衣是纵容他成药人的刽子手,他难道就不恨也不怨吗? 寒烬只是往山门望一眼。又垂眸。 “我从入门起那一刻便猜到了。” 裘刀沉默地看向飞舟上的寒烬。像是第一日认识他一般。 他总是话很少,和从前在宗门内那样,唯一让人有印象的便是穆轻衣出现的时候。 他总是注意着他,纵容着她,即使是师兄碍于宗门魁首的身份,不能对穆轻衣百依百顺,他也不会在乎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反而毫无顾忌地为穆轻衣打算,为她付出一切。 穆轻衣不在他便深居简出,如果穆轻衣有什么要做的,寒烬也一定是代她去做这件事的人。 所以万起他们讨厌寒烬,不是没有理由,可是现在两两相对,他们却生不出更加厌恶的心思,只是为寒烬的选择感到悲哀。 第13章 寒烬感觉到裘刀一直在看自己,他移过目光去看他,便听到裘刀道:“培养你做药人的家族,想必极为势大。” 寒烬眼睫颤了一下,甚至连手指都抖起来,可是他却只是默不作声地按住,并没有去回答裘刀的话。 裘刀站起来:“可是我查阅了刘镇的记录,却极为奇怪,这样一个人口不多的小镇,极为出名的家族只有穆家一个,其他所有人,不是出逃便是死在流民暴乱和妖族入侵里。” 他盯着他:“试问,连当地的大户穆家都没有出现一个修仙者,又是何人,会费尽心思豢养药人,却又在寒冬腊月将他的母亲和姐姐抛弃在街道上?” 裘刀:“你在说谎。” 寒烬挪开按住左手的手指,声音越发轻了:“我没有。” 裘刀:“那你如何解释你会在刘镇出生,成为药人,除非刘镇有别的修仙者......” 裘刀忽然失去了声音,显然他明白了什么,瞳孔骤缩。 寒烬仍然坐在飞舟边,他的素衣并不华贵,靠近了看寒烬也并不像其他人说得那样,因为出身高门贵族所以目中无人。 他也好像知道裘刀在怀疑什么,探求什么,所以只是停顿一瞬,就轻轻开口:“因为培养我的便是穆家,我是为穆家大小姐准备的药人。” 他望向远处,声音很轻:“她出生前,我便为她活着了。” 万起难以置信地瞳孔放大,错愕失声:“这不可能!” 他咬牙,不知自己在心悸什么:“世上从未过未出生前便判断此人无有仙缘的法术!” 寒烬却像是被知悉了所有秘密,所以平静了,他也没有泄露出一丝情绪,这些他们才知道的,对他来说已经是这十几年必须的信念了。 “即使她并非于修仙无缘,我也会成为她的药人。” 他抬头看向他们,慢慢将故事细节补充完整:“你们不知道,穆家对家仆的管控极其严格,原本我不做她的药奴,被赶出去,我母亲和姐姐也是要死的。” 可是那一年因为穆家小姐天真烂漫,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更见不得世上有人为她而死,于是寒烬被带过来那一日,她懵懵懂懂地求了父亲。 哭着说不要药人。穆家便放他们走了。 他母亲和姐姐抱头痛哭,带着他离开讨生活,但还是逢年过节,会去穆府偏门悄悄地磕个头。 不是为攀龙附凤,只是单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 万起牙齿在战栗,他不知道自己在齿冷些什么:“那你还回去!!” 寒烬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听故事的人几乎被巨大的悲伤淹没了。 也许穆轻衣不愿意修仙,她还小,不知道生死是何物,不知道寿命短暂有多可怕那一年,他是真正摆脱了药人命运的。 他不会再被任何人灌药,朝不保夕。 可是他求到了从前待过的穆家面前,他重新成为穆家小姐的家仆,他抬起头看着那个那么多年前高抬贵手放他,他母亲和姐姐一命的主子。 他看着她走下马车,扶他起来还低低地说一句:“你有地方可以去么?” 他可以抛弃这一切,重新开始,可是她怎么办呢。 他那个时候已经知道周渡,她身边的那个世家公子是天生仙体,知道穆家小姐这几日很不高兴,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做。 裘刀忽然有种感觉:这个时候即使是有人告诉寒烬可以为穆轻衣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去的。 悲哀的是他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魔窟,再回去时还是只能靠自己被穆家培养出来的药人体质起效,药人从出生起开始灌药,活到现在的不过万分之一。 寒烬闭上眼睛:“夫人告诉我,小姐身体虚弱,如果不去投奔仙门,不知能否活过二十岁,她还告诉我,只要我留在穆家,不论如何她也会让小姐留下我。” 裘刀死死地握着刀:“你就这么信了?” 寒烬:“穆家并没有违背承诺。” 裘刀咬牙:“可是这是他们在做局骗你!这是穆轻衣的父母在为她谋算,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放过你们,为什么会将你是药人的事告诉你,为什么会让体弱的穆轻衣在那天经过落雪的街道,又为什么会让你们三人遍寻都找不到一口薄棺! 你母亲和姐姐之死或许不是他们所为,可是他们一定在其中推波助澜,你到了万象门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清吗!他们就是有意想用恩情将你捆绑在穆家,和万象门这艘船上,只要穆轻衣不死——” “只要穆轻衣不死,”寒烬轻轻地接话,他似乎是望着远处看了很久,然后才说:“我也不算没能为她做什么。” “裘道友,你不明白。” 寒烬表情很平静:“修仙者岁月漫长,我不需要这么漫长的岁月,我只是想。” 他慢慢停下来,才开口:“我只是想看着当年的穆轻衣长大,让她活过二十光景。” 让他能实现当年那个少年很朴素的愿望。 他甚至笑了,很淡的:“你说得对,穆家算计我,算计我的母亲和姐姐,让我从出生起便背负这样的命运。” 可是怎么办呢。 “从又踏进穆家大门那一刻起,就自己选择了走上这条路。” 出生起成为药人是穆家逼着他做,可是之后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药人,是他心甘情愿为穆轻衣做的。 第14章 裘刀咬紧牙关:“你就从来没有问过,她凭什么这样对你?” 即便只是一个下人,即便她冷心冷清,可是有一个人为你这样,你也不该视若无睹十数年,也从来没有问过,寒烬想不想活。 他有没有怨恨过,她的父母做下的孽,凭什么寒烬不仅不能要求穆轻衣还,还要重新回报在穆轻衣身上。 他不该注定是个药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寒烬似乎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又似乎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但他这样已是默认了,是他自己选的。 裘刀却紧紧地握着刀,扭头不再看寒烬,反而操控飞舟转头,厉声: “我们回万象门,去问穆轻衣,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父母做了什么,又没有那哪一刻考虑过,怕过,她身边的人,都像师兄这样,为她而死,离她而去——” “裘道友。”寒烬忽然站起身,他似乎也不习惯这样威慑人,仅有的几次横眉冷对,也是因为他们冒犯了穆轻衣。 这次也是如此。 他沉默片刻:“上一辈的恩怨,就让他们在上一辈了结吧。” 裘刀侧过身去看他:“如果能在上一辈了结,你就不会继续做她的药人了。” 寒烬盯着他,忽然掌心向上,手中出现一把通体莹白,寒气四溢的宝剑。然后,宝剑抵在裘刀脖颈前。 裘刀已经看穿寒烬不是喜欢打打杀杀之人,他个性甚至极为温和,可是只是因为他要去问上穆轻衣一问,他就祭出了这把剑,指着他,还说: “若我有一日死于非命,我也希望师妹不要从任何人那里知道,我是为她而死。” “裘道友,就让师妹按照我的心愿好好活下去,就只答应我这一件事,不好么?我并未要挟过你们什么。” 他静静地看着他们:“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裘刀心里发寒,声音更厉:“即便和师兄一样,即使死在她手下,也看不到她背负任何骂名,为他伤心半刻吗!” 寒烬看着他,忽而轻声:“就如周渡一般。” 我心如此。不曾转也。 第7章 回来,也只能让我杀了你 裘刀正欲厉声反驳,却见寒烬说出那句话后,山门云气聚集。 然后寒烬像是怔住一般,迅速侧身望向山门。接着万象门的水镜就波动起来。 万起抬头错愕:“师妹忽然进阶了!” 裘刀却转头,死死盯着寒烬:“水镜还没传出消息,你就知道穆轻衣进阶的消息,你还说你刚刚不是去为她试药,有了成效?” 寒烬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本能地看着自己的宝剑。 那一瞬间的怔愣,好像是花费了无数力气,付出了无数代价,去求得顺遂的命运落在他想要平安的那个人上。 可是某天神仙忽然和他开了个玩笑,他什么都没做,他在意的人就走上一条坦途了。他挣扎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没有意义的。 可是寒烬却只是顿了一瞬,然后他望着山门的方向,突然温和了眉眼,神情柔和下来。 裘刀本来只是觉得事到如今寒烬总该明白过来。他离开了,穆轻衣却进阶了,有没有他穆轻衣都是那个众人纵容的穆轻衣。 他的牺牲和痛苦根本没有意义。 可是他却为她感到高兴。 裘刀咬牙。 那把通体莹白的剑也被寒烬放了下来,可是剑光此刻却轻盈地闪烁着。裘刀从来没这么清楚地感觉到过寒烬对穆轻衣的偏袒。 寒烬是药人,没有办法巩固凝实出一团剑气,可是他的本命剑却确确实实在为穆轻衣的修为波动而雀跃。 它在寒烬的身边,满心满眼牵挂的却是那一个人。她到底何德何能? 能让这世上的二人都为她开心难过? 直到寒烬收起剑,裘刀才收回视线,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劝动寒烬了。 寒烬若真只像他说的那般,只是为了偿还穆轻衣的恩情,为了这一生要为穆轻衣做药人的执念,便不会纯粹地只为穆轻衣感到高兴。 他会失落,为自己没有起到作用而失魂落魄。可是他却一点都不介意。 他骗过了自己,自欺欺人是为了往日的恩情。其实根本无所遁形。 这边。 穆轻衣正惊喜着,突然修为波动一下,不慎打开了用来联系的水镜。穆轻衣吓了一跳。 但这水镜马甲不接不会怎么样,寒烬偏偏也没控制住和本体分享的心情。 于是水镜就开了,穆轻衣手忙脚乱,把水镜调整好角度才想到调整表情。 她努力把之前的人设找回来,寒烬却只是温柔了眉眼:“师妹。” 万起只看到穆轻衣冷淡的侧脸:“有事?” 寒烬知道有万起他们在,本体不可能说什么,他也舍不得挂。他只能低眸: “没事,只是看到突破的幻象,特地恭喜师妹一声。” 穆轻衣:“没什么好恭喜的。” “穆轻衣!”万起怒不可遏,他实在看不惯穆轻衣的态度,即使是和寒烬无关,她也没必要摆出一副如此冷漠的态度。 寒烬难道不是为了她晋升而特地为她祝贺,凭何她见惯了寒烬和师兄的纵容,便可用这副表情对人! 穆轻衣蹙了蹙眉。 寒烬看起来还想和穆轻衣说更多,但是她皱了眉,他便明白了她的不耐。 第15章 只是微顿,就轻轻说了声,有事处理,就收回了水镜,万起已经气得脸色发青:“你为何要收回,我还想问她——” “万师兄。”寒烬没有拔剑。 好像只是知道她进阶的消息,待人接物便温和许多,即使这样,寒烬也没有消弭掉身上与生俱来那份距离感。 “若不是水镜的时机不当,师妹也不会生气,是我考虑不周。” “她凭什么生气?!” 万起尤自暴怒,看到寒烬的表情,只能悲愤道:“你和师兄都被她下蛊了。” 寒烬静静地看着他,直到飞舟重新起飞,才挪开视线。 待到了周渡第一次被人发现修炼邪功的上空,裘刀才走到寒烬身边,说:“师兄为救我时,曾经给我留下过一个法器,当时师兄修为不足以驱动,因而用精血作为代价,然而前几日,我却在法器内发现了一只蛊虫。” 寒烬侧过头。 裘刀看着他轻声:“是蚀心蛊。” 寒烬眼睫一颤。 万起像是现在才知道,震惊出声:“你说什么!” 他慌了:“你不是说师兄心存死志,可是那样毒性居首的毒蛊,却早就种在师兄体内,那岂不是师兄就算没有自裁,也会.......” 裘刀:“师兄就是因为中了必死之蛊,才选择去修炼红莲功法,不然师兄完全没有必要如此为之不是吗?” 他居然是盯着寒烬说的:“穆轻衣修为进阶,也证明她已经找到修为进益的方法。可是师兄却没有放弃红莲功法,而是继续为穆轻衣筹谋。 这证明他也不知道穆轻衣会在此刻进阶,或者,试验红莲功法不过是顺势为之罢了。” 裘刀垂下视线。 “他早已一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想到要为穆轻衣去冒险尝试那一功法。” 邪修功法的确极为可怖。 可是除却那一村无辜之外,师兄并没有伤害旁人,就连那个村子众人的消失都是漏洞百出,满是古怪。 裘刀早就怀疑这件事另有隐情,他只是不确定和穆轻衣有没有关系而已。 可是见到寒烬之后,他明白了,穆轻衣根本不会是暗中毒害师兄逼迫师兄为自己尝试功法的人,她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师兄不在乎。 被她救下,同样追随她到万象门来的寒烬也同样不在乎。 寒烬:“这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裘刀嘴角微扯,闭上眼,说得却是:“是啊,即使我们再怎么为师兄平反,他也已经死了,但是寒烬,你还有机会。她根本不需要你为她付出,即使是这样,你也还是要一条路走到黑,宁愿死得不明不白,也不愿为自己活一次么?” 寒烬还是那句话:“为她活着,便是为我自己活着。” 他们到了当日之地。 裘刀这才开口:“师兄死前,我也曾经想问,师兄是否也这么想。” 所以师兄贵为宗门魁首,中了剧毒蛊,却不愿意告诉任何人,也不愿意对任何人解释,他不是堕入魔道,只是无法解蛊。 师兄也不愿意自己为祸人间,才选择自白于山门前,却等来了为民除害的穆轻衣。他想到过么? “他只是想回去看她一眼,最后却在她走下山门后,亲手送了她一件功德。” 裘刀知道问寒烬问不出来,可还是想问: “若是你,心悦一人,从入门起便处处护着她希望她能顺遂安乐,有朝一日却身中剧毒,你会无声无息自我了断,还是顶着蛊发作的锥心剧痛,走到宗门前送她一条命?” 寒烬沉默着。 裘刀什么都不会做,既然他快死了,何必让她为他伤怀。除非他知道。 裘刀表情是冷淡的,可是捏紧的手指分明泄露了无穷的怒火,声音反而轻了: “他知道,穆轻衣是不会在乎他死了没死的,可是她需要这个功德,她想要坐稳少宗主这个位置。” 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却是饱含嘲讽:“她真的不知道吗?她每件事都知道,可她都做得非常好,不干涉宗门让你试药,也不听他说更多,只是看他站在那,便敢用筑基修为杀了他。”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穆轻衣,她怎么敢说师兄之死与她无关? 她怎么敢说,师兄那一日打上山门,不是为了送死。她明明都晓得。 寒烬不说话了。 裘刀:“她根本不值得。” 飞舟降落。 寒烬落在后面,还不知道裘刀一定要自己来干什么,但是没过多久,裘刀就请他把移形换影的功法,注入那法器当中,寒烬一顿,依言照做,果然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 这法器竟然有类似留影石的功效。 他们只能看见当时的周渡打伤人之后垂眸思考一瞬,留下伤药然后迅速离开。 在林中穿行过程中,他忽地踉跄一下,捂住胸口,随后口吐鲜血,然后就是蛊毒发作,令他十分虚弱,踉跄几步,几乎半跪下来。 周渡只能倚靠着树坐下,期间水镜还闪烁起来,可周渡只是看了一眼,还是闭眼,收回了水镜。 似乎谁说了句什么。他们都猜到是穆轻衣传音,该是让师兄回去。 周渡只是轻声:“罢了,我不想吓到你。” 穆轻衣沉默了很久,忽然又说:“你不要回来。” 她的声音很模糊,听不出其中情绪:“回来,也只能让我杀了你。” 第16章 周渡似乎是看着树叶缝隙漏下来的阳光,静静的。 她这样威胁他,告诉他,他也没有任何神情波动,只是过了许久,大概是蝉鸣惊动,他说:“这样也好。” 他的声音如此平和,让人几乎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想象出他神情是如何像往日般温煦,平静。 “我本也希望,是你亲手杀我。” 穆轻衣没有回音了,可是周渡却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身边浮着水镜,想着要不要联系其他人,可是最后他也只是把水镜收了起来。 然后回手封住了自己的几个穴位,让自己不至于因为强行运转灵气而爆体而亡,最后招来自己的本命剑。 主人有危险,宝剑一直震动着不肯让他上去,可是他只是说了一句:“我会将你交给轻衣。” 宝剑便停下了,好像知道主人的心思。 然后幻象就结束了。万起眼眶通红地一拳砸在树上,师兄没有料到穆轻衣是个骗子,穆轻衣根本没有管他的沧海。 她杀了他,任他的剑丢在地上,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只是骗他而已。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在意。 第8章 不会有任何人像你 周渡之后还擦去了自己留下的血迹,他特地换了一条少人的路。 在那里,穆轻衣原来见过他。 她的修为太低,在留影里也不过是一个很淡的影子,但是那个影子却站在周渡面前,然后慢慢蹲下来,她怕冷,周渡便捏了一团火,像斗篷一样笼罩着她,然后仔细地仰头看着她的眉眼。 山洞里岩壁凸起嶙峋,周渡说:“红莲功法恐怕也不能帮到你了。” 万起死死咬牙:果然是为了她,师兄果然是为了她!可是万象门那么急于抹去这个污点,可曾想过给师兄平反半分。 但穆轻衣一个堂堂少宗主,如果真的教唆周渡去这样做,她又有何颜面呢,所以这件事果然是他们两人商量好的,他师兄的命不是命吗?他师兄就不配活着吗? 世上分明没有不可能解开的蛊!只要愿解,师兄还有可能活命! 穆轻衣却说:“我想知道的是红莲功法的事吗?” 她语气是不耐是冰冷是厌烦的。 可是周渡居然还在笑,他对其他弟子都一视同仁,唯独对穆轻衣,就能做到什么都耐心从容待之。 “不要生气,轻衣,我只是我不小心,如果是我,就不是你受这份苦了。” 穆轻衣蹲下来,她的衣裙碰到山洞内的地面,周渡轻轻伸手想把衣裙撩起来,可是穆轻衣没有让他伸手,只是自己拿起,然后抱着膝盖蜷缩在他身边。 好像在周渡面前才放下了少宗主这个架子,众人看得心里忽然不是滋味起来。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也许穆轻衣也不是想杀了师兄的,可是她没有办法。师兄是万象门的魁首,那她就是万象门的少宗主,是唯一有资格,也必须杀了周渡的人。 “就不能再等等吗?”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偏过头轻声:“你中蛊也不过二十多天而已。” 还有时间,还有时间,或许他们就能找到解蛊的方法了。 周渡只是安静一会儿:“我不能拿你和万象门去冒险。再说了。” 他忽然咳嗽起来,血一出现,穆轻衣像是僵硬了,但是周渡伸手将她挡开,和她说了句什么不要弄到她身上,然后就轻声:“还有万师弟他们,有那么多人帮你,你不要舍不得我,不是还有寒烬吗?如果你觉得难过,再找其他人来.......” 穆轻衣忽然说:“不会有任何人像你。” 周渡仔细地看着她,过了很久,他低声笑着说:“那你还天天让我出去。” 万起眼里含泪,死死地捏着长剑,却迈不出去一步,他真的觉得难过。 他觉得师兄早知道,穆轻衣看中的就是他的修为,他的仙缘,所以万象门那么多人,只有周渡常年在外,探索秘境,左右搜寻。 只是为了给穆轻衣一个确定的可以修炼的功法。 但现在死就在眼前,她反而知道自己舍不得周渡师兄了,知道自己这么些年,一直让师兄游离在总门外,连见上都没见上几面。 穆轻衣:“早知道现在,我当初就不认识你了,我才懒得管你,让你和其他人一样,随便你自己去做什么,死了就死了。” 这话那么伤人,可是周渡一点都不难过。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像很多年前那样。 那个少年自己都走不动了,还是背着发烧的穆轻衣一级一级走上了登仙梯,跪在宗门长老面前,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有仙缘,只想让穆轻衣进万象门,然后活下去。 “现在你也可以不管我,把我当作陌生人,不管如何,轻衣,万象门是你的宗门,只要你留在万象门,就算没有我,还有其他人。” 他说话的力气渐渐没有了,穆轻衣终于伸手去碰他的脸,只碰到一手的雪,周渡慢慢抬手一点点给她擦掉,看着她用清洁的法术。 “你不要和我沾上关系,”周渡视线模糊着,擦干净的手指抓着穆轻衣,低声,“轻衣,你很重要,而我.......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穆轻衣把头埋下去,说:“我讨厌你。” 周渡微笑,穆轻衣站起来重复了一句“我讨厌你”,就走了。 有的时候她就是想把自暴自弃的自己扔掉,最好扔在那种会发霉长草的角落里,等她哪天收拾好心情再回来,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可是她最后还是不忍心,重新现身回来把他的剑拿走了。 第17章 “没有沧海,你就自己走回去吧。” 周渡只当不知道本体心疼他用灵气的痛苦,静静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然后他的剑气凝实,化作假的沧海。 他们才知道穆轻衣没有骗他。 她真的把他的剑带走了,但是也把他的生机带走了,之后周渡便艰难起身,自己一步步走到仙门之前。 他抬头看着山门阶梯上的穆轻衣,看着她披上了大氅,端着暖炉,垂眸看下来的一瞬间,心里还在想:这才是你该过的生活,这才是你,穆轻衣。 你不该回头。 幻象重现完了,他们并没有得到蚀心蛊的更多线索,却确认了穆轻衣果然是早知道师兄中蛊和并非有意修炼红莲功法一事的,她甚至从一开始就是那个受益者! 但是穆轻衣太过狡猾,师兄的言行,还算是能导向为宗门着想的成分,可是为宗门着想就该死吗? 万起更是神情恍惚,难以接受:“她说还有二十多天,蚀心蛊四十九日才发作,可是师兄在中蛊后不久便死了!” 寒烬没有想到他们的法器这么智能,沉默了一路,也没有试图发表任何言论,实际其实他已经和本体在同步头脑风暴思考怎么洗白了。 这时他忽然看到裘刀的眼神,裘刀的猜想得到验证,可他只是看向寒烬的方向,他轻声:“师兄已经死了,穆轻衣却拿走了他的沧海,你觉得她的修为进益可能是因为师兄临走前把修为给了她吗?” “不可能,”寒烬本能否认,在看到其他人视线过来,沉默片刻,“邪修修为肆意暴动,师兄怎么可能用这修为害师妹?” 而且不同马甲间修为不可互通,不然本体也不会变成筑基期的脆皮了。 裘刀转开视线,一群人在山林里沉默良久,裘刀才说:“蚀心蛊是当世剧毒蛊,要想知道师兄的死因,必须查出当时给师兄下蛊的人。” 寒烬手指微动,这也是他和本体想知道的,然而裘刀却再一次把话题导向了他身上:“你的移形换影和这蛛石一起作用可重现当日轨迹,便请你叫穆轻衣出来,查一查她往日的行踪。” 这怎么可能?穆轻衣捏拳,他们是不是疯了?! 前一日才和本体和衣而卧的寒烬沉默着,并没有伸手接蛊。 裘刀:“寒师兄是不想知道可让穆轻衣修为进益之法了吗?” 寒烬看向他:“你们已看过周渡师兄死前的行踪了,该知道周渡师兄之死,和轻衣无关,即便我想要知道,也不会以冒犯她的手段去做。裘道友,这便是你们追查真相的手段吗?” 他轻声:“未免太违背周渡师兄遗志了。” 周渡师兄遗志,听到他还敢提起,其他人都胸膛起伏,悲愤难以遏制,最后却还是万起反身掀翻了周遭的沙石,声音却哑了:“裘刀,他说得没错。” 万起闭眼,哪怕眼前是师兄被穆轻衣手刃那一幕,他也没有办法,他实在不能再这样做,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师兄死前还希望她好好活着的人,即使她有再大的嫌疑,也是师兄愿意的!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没有穆轻衣,师兄便白死了,这让他怎么可能这样做呢? 裘刀没有说话,一半脸隐藏在阴影里,手里还握着那枚蛛石。“这么说,你们是不想查了。” 万起悲哀地痛声:“查了,能让师兄回来吗?” 他们沉默地对视,都知道,不仅不能,反而会让师兄苦心经营得到的局面毁于一旦,尤其是穆轻衣。 她上任这个少宗主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好不容易今朝有了些功德,如果被他们揭露出来,万象门还会像之前那样风平浪静没人和穆轻衣竞争吗?寒烬又会站在他们这边吗? 穆轻衣穆轻衣。 说到底,当年师兄入门就是为了穆轻衣,多年不在门内也是为了穆轻衣,他们怎么可能仅仅是为了找到师兄死因,就全盘否定穆轻衣。 若是否定,师兄最后死的意义就没了,师兄也没了。 “但是师兄中蛊原因,还是要查。”万起紧紧地捏着拳头,转向寒烬厉声:“你别以为我们就会这样放过她,信她!若是哪一日让我查到她与师兄之死有关。” 寒烬居然不听他们说完,也抬起头:“那便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所有人都怔住了,寒烬却收回那瞬间冷意,垂眸拱手:“既然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裘刀早看出来,他当时知道穆轻衣进阶便归心似箭,只是强自忍耐着没有表露出来罢了,闻言毫不意外地嘴角微扯。 “至于修炼功法之事,我不强求,也相信裘兄不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但是周渡师兄精血染就的法器,”他看向那枚蛛石,“我要带走。” “凭什么!” 寒烬看着他们:“凭轻衣才是周渡师兄的同门师妹,我才是周渡师兄的同门师弟。” 万起要拦,但裘刀只是给了他那块蛛石,待蛛石落在寒烬手里时,裘刀移开视线,转头说:“回去告诉穆轻衣,师兄知道她修为有所进益,必然很高兴,可惜,师兄看不见了。” 寒烬顿住,扭头看裘刀一眼。 “我不会转告的,逝者已逝,若你们还要拿这件事去逼问师妹,便不要怪我在飞舟上的威逼再来一次了。” 寒烬像是知道他们的悲愤无从宣泄,略一垂眸,依然没有半分让步: 第18章 “轻衣不仅是他周渡的师妹,也是万象门的少宗主,未来的掌门人,她不是你们有资格怀疑的人。” 说罢,寒烬离开了,留下万起死死地咬牙,怒声:“他简直是不知悔改!” 裘刀掌心还留着蛛石的温度,好像那一滴温热的精血还活着,在传递着主人的心愿。 裘刀说:“我刚才说师兄会高兴,不是气她,蛛石里的微弱剑意,的确稍稍蓬勃了一瞬。”裘刀闭眼:“师兄从不曾为自己感到难过。” 他只在乎她是不是真的开心罢了。 第9章 舍这条命也要为她求回来 寒烬拿到了蛛石,没有直接带到本体面前,而是留在洞府中,才自己去找本体。 穆轻衣蜷缩在洞府里,整个人尴尬得都快发毛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功法,能让人知道,她和马甲之前说了什么! 如果不是寒烬马甲还在他们身边,穆轻衣都要控制不住地发疯了,现在看到马甲过来,她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然后瞬间把脑袋埋他怀里。 只是埋了几秒钟,她又警惕地抬起头:“不会有别的人在看着吧?” 萧起尽职尽责地在打坐,感觉到本体的不安全感,鬼鬼祟祟地站起来想要靠近,被穆轻衣严词拒绝了。 穆轻衣:“马甲死了我已经很伤心了,他们竟然还要查我!” 寒烬:“但是要查蚀心蛊是不可能绕开你的,师兄在进秘境前就来见了你一面,然后出秘境,就发现中蛊了,除却秘境,当然是只有你这里最可疑。” 穆轻衣快烦死了,她本来想说周渡是个麻烦的,可是说出来却是:“我好想周渡。” 寒烬垂下视线揉了揉穆轻衣脑袋,感觉她还闷闷不乐,又加大了力度,一直到穆轻衣感觉到自己脑袋乱糟糟,他才说:“若实在不行,你栽在我身上就好。” 他身上本来就有一个早死的debuff,如果不是系统捏的马甲可以避开这些,其实他活着也是一个隐患了。 但穆轻衣听不得这话,猛地伸手抱住他,然后又若有所思:“可是我晋升的修为是怎么来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如果是马甲下线那还好说,可偏偏她真的得到修为是周渡死了还过几天后,难道和他们当时说的话有关? 她当时说了什么? 寒烬低声:“便如周渡一般?” 这算什么触发条件? 但是穆轻衣也没做什么别的特殊的事,她只能把这件事安排进日程里,然后闷声:“本来就没全面接过宗门,结果他们还回来了,寒烬,你还是去和他们打好关系吧,我觉得他们是不会听周渡马甲的话了。” 关键是谁能想到一个马甲下线后果这么严重,她还没走,他们答应得好好的,马甲一死,哈,所有坏人都是她穆轻衣跳反是吧。 她就不信这个邪! 寒烬:“可是我这样维护你,怎么可能与他们为伍呢?也只有借助那个修为增长之法了。” 穆轻衣虽然不喜欢裘刀,但是对他的人品还是信任的,思考两秒:“这样吧,你和他们说我修为增长是虚幻假象,实则很有可能跌落,到时候一定会遭到反噬,为了不让我受伤,你只能去找他们的功法了。 “过程中要注意安全,寒烬,其实我不太在意我在他们眼中的形象,只要你不要和周渡一样就好了。” 寒烬知道这是本体在权衡利弊,本体怕冷脆皮,深居简出,当然不想和其他人有什么联系,但是马甲好歹还算这个世界有些声名的人物。 他出面确实再合适不过:“好。你要照顾好自己。” 在山洞前又看到自己和马甲周渡说话那回,寒烬感觉到的是本体的尴尬,和已经被本体按下的难过。 在这里这么久了,马甲确实如同家人一般,穆轻衣谁也不敢信任,也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周渡马甲中蛊,就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如果马甲都走了,安全感谁来给她呢? 即使有很多人怀疑着,他也要先确保她安全的情况下再有意义的离开。 所以,和周渡一样。他那时的话并没有说错。 寒烬说完便去找裘刀了,他们都是从前在万象门修行的少年弟子,有自己的洞府,距离还很近。 看到寒烬,所有人都走出来。 寒烬手里拿着那块蛛石,开门见山:“这蛛石你动过手脚?” 裘刀不意外寒烬会看穿,可是寒烬竟然一点试探穆轻衣的想法都不曾有,还是让裘刀盯着他:“她不也没有收吗?怎么,师兄为她而死,她却一点师兄的遗物就不想见到?” 寒烬:“我说过师兄不是为她而死,你们也大可不必什么都栽在她身上,我可以带你们去看轻衣师妹的行踪,但前提是,你先将可修炼的功法告诉我。” 裘刀扯了扯嘴角:“她知道自己的修为增长只是忽然得来的,又开始后悔没有善待师兄,让你来试探我们了。” 见寒烬不说话,裘刀又目光平静道:“其实这蛛石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而已,不过是能帮助死去的母蛊找到还没死去的子蛊而已。” 寒烬手指僵硬一瞬,慢慢地抬起头来,果然见裘刀洞若观火的表情。 “蚀心蛊真正狠毒的,只有母蛊,然而师兄体内的母蛊已死,穆轻衣却不敢接,说明师兄体内蚀心蛊的子蛊,就在她身体里! “我倒要问问她,这种只能依靠修为神魂联系起来的子蛊,为何会出现在她身上,她敢不敢让蛛石验一验!” 第19章 “慢着!” 寒烬总算明白裘刀为何明里暗里都在追问修为过渡的事,原来他早知道,早怀疑,周渡体内有母蛊,是因为自己体内有子蛊。 他和本体对蛊的了解还太浅了,竟不知道母蛊所寄生的修士生死只是能解死局,但是子蛊依然存在。 如果让他们发觉他们神魂的联系,那马甲的事就遮掩不住了。 寒烬几乎没有太过犹豫,便摊开掌心,用刀一划,然后纯白的蛛石便染了血般妖异地红起来。 万起面露震惊:“你!师兄所中蚀心蛊的子蛊,怎么会在你身上!” 寒烬心思急转,慢声:“我怎会知道,只是用了师兄从秘境里带回来的灵药,我便如此了。” “你撒谎!” 裘刀更是握着刀:“是蛊先出现在穆轻衣身上,你和师兄才以身犯险,种在自己身上是不是!只是只有元婴修为才能饲养母蛊反噬子蛊,你虽然接近元婴,却终究不是元婴,所以你的蛊变成母蛊失败了,师兄的蛊却成功了。” 一开始中蛊的就不是师兄,而是穆轻衣,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子蛊的出现!师兄光风霁月,难道还会刻意将蛊引到别人身上吗! 寒烬:“为何你们一定要攀扯师妹,觉得是师妹有意为之,难道就不能是我和周渡一时不察,受了旁人暗算?” 裘刀死死咬牙,盯着他:“因为只有穆轻衣才能让你们如此冒险!这世上除了穆轻衣,还会有第二个人能让元婴修为的师兄自己种下母蛊吗!” 寒烬却手握长剑:“你们总是有很多理由,却可没有证据,便单凭臆断就可将一切栽在师妹身上,既然如此,我不如自我了断,换你们再没有追究之机?” 所有人都错愕了,裘刀却愤怒,就是如此,就是这般他们才死咬着穆轻衣不放! 但他还是厉声:“若你死了,穆轻衣身上的子蛊怎么办!子蛊虽然会在母蛊死后四十九日内化为一滩水,可是修为越低受到的风险越大,你可担保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吗?” 寒烬的剑顿住了,裘刀却咬牙:“你放下剑,我不仅把功法告诉你,还告诉你解蛊的法子,但这个方法必须先让穆轻衣来。” 寒烬笑了,淡淡的,仿若嘲讽,又仿若自嘲,他声音很低:“到现在你还想拿我作筏子暗害师妹?” “谁要害她!”有他和周渡在谁又敢害她? 裘刀握拳:“不是我不想让你尝试,只是这个法子,对药人的伤害极大,而且你是百毒不侵,就算有子蛊也没有太大危险。” 裘刀说到这里却目露悲意:“就是因此师兄才只能选择种下母蛊来保住穆轻衣不是吗?一开始你想以自己为代价,但忽略了自己是药人,没出现不良反应,便以为都过去了,等师兄发现穆轻衣身中蛊毒,已经来不及了。” 师兄才只能自裁! “这都是你的猜测,”寒烬握着剑,衣角飞扬,声音很轻,“将解蛊的法子告诉我。” “我都告诉你了对你伤害极大,你还要试?!明明蛊毒不会伤害你!” 寒烬只是平视着他们:“我不能让你们伤害师妹。” 当日只是他面对他们询问一句,他却真正用了命在践行。 没有法子,裘刀咬牙说了,转头却笃定要去刘镇找到寒烬死去的母亲姐姐,还有其他亲人。 他倒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除了穆轻衣他就再也没有别的牵挂的人,居然为穆轻衣如此都没有为自己筹谋半步! 接下来三个时辰他们便看着寒烬用裘刀的法子解蛊,果然如裘刀所说,寒烬喝下符水便脸色发白,紧接着手背上血管突出,几乎站立不住,最后甚至呕出一口黑血来。 裘刀本打算冷眼旁观,冷嘲热讽一句药人本就是纸薄一般的身体,不可能禁得住他和穆轻衣这样折腾,然而看到这一幕还是情绪翻滚。 寒烬看着黑血中的死去蛊虫,目光微动,终于抬起了潮湿的双眼。 他拄着剑,低声:“你们稍等片刻。” 裘刀终于忍不住,厉声:“你已经知道解蛊的方法了,何必亲自回去一趟还要亲手为她解蛊,她好歹是万象门的少宗主难道身边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吗!你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像现在这样!” 即使已经是金丹还是她的奴仆! 当然是因为她也痛得站不起来了只有修为高一点的寒烬还有御剑之力了,但寒烬只是没听到一般,转身向穆轻衣的洞府而去。 裘刀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很是悲哀的:“师兄已是元婴,也只能为她挡住这一次灾厄,你呢?寒烬,你又有多少条命,可以让她顺遂无忧。” 寒烬转过身:“你什么意思。” 裘刀抬起头:“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仙缘的人修仙是逆天而行,她想要突破仙凡之别,就要无数天才为她铺路,穆轻衣,她何德何能?” 他以为说完穆轻衣是先天灾厄这话,寒烬第一反应是感到愤怒,没想到寒烬却轻轻闭了眼。 他轻轻重复:“逆天而行。” 他垂下眼:“我不关心你们对她如何,怨她如何,可是她又做了什么呢?她只是痛失父母,无依无靠,浮萍一般才找到万象门作为依靠,你们却说她修仙,想要长生是逆天而行,即使是逆天而行又如何?” “就算是万死,我也要舍了这颗道心,去问一问上天。” 第20章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穆轻衣不可求,求不得的。” 如果求不得,他便要为她求回来。 舍这条命也为她求回来。 寒烬走了。 一群人怔愣地看着那摊黑血,好像明白师兄当初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血溅山门那一步的了。 当初让穆轻衣跟着入门的确是天赋极佳的师兄能够做到的,可是穆轻衣想要的不止这些,想让她活下去的要求不止这些,于是上天不愿,于是,师兄也只能自己去为了她铺路了。 现在寒烬成了第二个。 未来还会有几个为穆轻衣奋不顾身,连一条命都在所不惜的人呢? 第10章 他们本就救不了他 寒烬忍着疼,并拢手指召来本命剑。然后御剑至穆轻衣洞府门口。 还没靠近他便一个踉跄,被赶出来的本体扶了一把。 寒烬的头便靠在了本体肩上,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但是解蛊对药人体质的修仙者的确伤害极大,他现在还觉得五脏六腑内宛若有烈火在灼烧。 穆轻衣也疼得厉害,差点就撂挑子不干了,还是寒烬握着穆轻衣的手,反扣一割,然后运作灵气把子蛊引到自己身上来。 这样寒烬就不可能再解一次蛊了,而且很可能要撑不住了,穆轻衣觉得难过,他还安慰本体:“没事,只要一会儿就好了。” 穆轻衣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她的马甲遇上这种事? 当时中蛊她也希望周渡找到解蛊的方法,可是上天入地,就没有万全之法,而且很多法子便宜,也一样要深入神魂。 她根本不可能舍弃自己本体的秘密去救一个马甲,现在马甲死了,但是子蛊还在,寒烬还要帮她把子蛊引出来。 裘刀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发觉,如果子蛊对穆轻衣本体来说并不惊险,裘刀就不会笃定是穆轻衣先中蛊,才导致周渡也种下母蛊。 除非子蛊这样的伎俩对穆轻衣也是一种危害。 所以回来路上寒烬让其他马甲去查,果然发现了很多微弱蛊虫,寄生的宿主修为越低,危害越大。 裘刀断定穆轻衣不能用寻常法子解蛊,所以才猜测周渡是被她连累。可是寒烬周渡都可以死,穆轻衣是世上唯一的穆轻衣,她不能有任何意外。 他低声安慰:“别怕,现在子蛊在我身上了,到时裘刀来,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穆轻衣一点都不高兴,她坐直,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马甲,想到他要坚持不住了,心里更难受了。 寒烬却目光温和:“我说过了,我也可以是周渡。” 他看她不高兴,握住她的手:“穆轻衣。”他更多的话都在这三个字里。他希望本体自己最终是谁。什么可以舍弃。 穆轻衣让寒烬休息一会儿,自己起身。 果然没过多久,裘刀和万起他们便来了,恐怕是怕寒烬出了什么意外,或是自己又用了什么手段。 穆轻衣根本不想应付他们。 她怕自己一下子忍不住就想让他们知道马甲的秘密,让他们想知道什么,大可不必这样一点点地试探,直接来查就是了。 但最后还是冷静下来,看向洞府外的一行人。 风雪不止,今日尤其小,不过是细细的盐粒,穆轻衣没有披大氅,手边也没有暖炉,周身却有修为在流动。 她神色厌倦地稍稍抬起眼,面前的风雪便也停了,她站着的地方好像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寒烬从洞府中出来,身形清弱,剑在手上。 他已经把蛊解了,裘刀他们的线索再次断了,但是裘刀还握着那枚蛛石,他能感觉到那种跳动的感觉,蛊虫果然还在寒烬身上。 这一刻裘刀忽然感觉到无比讽刺。 他费尽心思,他没有自己来找穆轻衣验证蛊虫的所在,验证师兄不过是为穆轻衣才中蛊,想让寒烬看出此人的自私自利,冷漠无情。 可是寒烬明知道自己已经解不了第二次蛊了,还是宁愿穆轻衣不受这蛊,不遭任何罪,就可以清清白白地立在这世上。 其实自己想的是不是一开始就是错的?其实寒烬根本就没有想过穆轻衣欺骗他如何,寒烬没有在乎,穆轻衣害死谁,利用谁,不在乎谁。 这个世界上他只在乎穆轻衣,果然如此。 万起看向裘刀,想催促他说话,但裘刀只是看了眼寒烬,就转身离开。 既然寒烬还是不愿意站在穆轻衣对面,他们也没有必要再聊了。 “站住。”穆轻衣却忽然出声。 她听起来似乎格外冷淡,有一种厌世的疏离感:“身为门中弟子,没有任何理由,就擅闯宗主峰,还带进邪物,不该受门法处置吗?” 寒烬似乎出声制止了一瞬:“轻衣。” 穆轻衣没管:“我给你们两个月时间,若查不出任何端倪,便不用查了。” 万起骤然惊怒:“穆轻衣,你有何资格!我们查探师兄之死是受仙盟命令,连寒烬也是从仙盟处获得许可才与我们同行,你凭什么一句话就给我们限定了时间?”两个月,两个月能查出什么? 裘刀只是冷漠地转过身看着穆轻衣。 穆轻衣早就厌倦了。 她在乎周渡的死,但更在乎还活着的马甲。 说句不好听的,当初不舍弃周渡,自己死了,周渡还能活着吗? 第21章 她放弃周渡是为了自己,可是没有任何人指摘。 她也不想考虑他们和马甲感情如何,如果他们真的在乎,就不会马甲用心良苦拜托他们却当耳旁风。 所以她只是抬眸:“凭我是万象门的少宗主。” 她淡淡:“你们说着要查探却带进来蛊虫,怎么,你们也想象周渡一样,改修邪道,贻害宗门吗?” 穆轻衣很明显是想激怒他们,但万起还是难以避免地上当了,眼眶鲜红,咬牙厉声:“你怎么敢!师兄为你——” 穆轻衣手握着轻衣剑,面冷如玉,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心中一冷: “谁说他是为了我?谁敢说一个改修歪门邪道的叛徒,是为了我才改修邪道?” “师兄,你忘了我现在代表的是万象门,是门众千万,传出去,万象门如何在此界立足,其他弟子如何解释我们万象门风气!” 扯高调又如何,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她穆轻衣不是他们随便质疑的!她已经做过的事也不会后悔! 万起看着这样的穆轻衣,简直难以置信这是她。 在密林中穆轻衣知道师兄身中蛊毒时还蹲下来,还想劝解师兄再等等,看到师兄受伤不忍地别过眼去,带走师兄的佩剑。 可是现在师兄身死道消,她竟然比任何人都想坐实师兄背叛万象门之事,她竟然比任何人都想撇清联系。 可是师兄明明都是为了她! 万起死死咬牙,可是知道穆轻衣这话中严重,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他看向寒烬。 他想知道寒烬对此是什么看法,却看到寒烬竟然不发一言。 “你们都疯了!” 他怒吼一声,指着寒烬:“她不留情面,我早有预料,毕竟师兄入门起,她就是这样,可是寒烬,你,你也曾受师兄照拂,你说你敬他是宗门魁首,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受污却不愿意站出来!” “不用说了,”裘刀拦住万起,“我答应你,两个月内必给你,给仙盟一个答复,但是寒烬师兄与我们一道调查,且宗门这两月内不能将任何师兄是叛徒之事的谣言散步出去,这两件事少宗主不要忘了。” 穆轻衣对追查马甲死因已经失去了兴趣,她现在只想甩脱掉这群人,甚至连寒烬都不想让他们跟着去,所以转头。 但寒烬和本体对视一眼,顿了顿,最后还是走了出去。 风雪又流动了,穆轻衣隔着风雪看着马甲的脸,忽然想起周渡也是在这样的天气,便离开了。 之后秘境里分明没有任何异样,他依然中了蛊。 穆轻衣侧身回洞府:“如果没有查出什么,你也不要回来了。” 她讨厌告别,尤其是死亡这样长久的告别,可惜周渡的死已经让她明白了,对她这样没有仙缘的修士来说,有马甲为自己去死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如果中蛊的是本体。她现在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和他们在这浪费时间,她还不如去见见其他的马甲,她还不如趁早培养别的人。 虽然如此,寒烬静静站在那,却突然抬手接住了洞府里扔出来的一柄长剑,是那天周渡让穆轻衣带走的沧海。 她不能留住马甲,却喜欢留住马甲用过的东西,就像他们每个马甲的剑。 之前闲下来,她还会让他们把剑都摆出来,像摆剑阵一样,兴高采烈地看着自己马甲打下来的江山。 她是穆轻衣,不是周渡,不是寒烬。她还可以留在万象门。 只是一个马甲而已。 寒烬转身看向裘刀。 裘刀平静说:“你特地引走蛊虫,只是想否认师兄不是因她中的蛊,可是我已经认定事实如此,再说什么也无法使我改变念头。” 而且这一桩桩一件件,不过是从侧面左证他判断不错,在这其中穆轻衣并不无辜。 反而和师兄中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寒烬只是反问:“师妹体弱,数九腊月,从不离开山门,即使要中蛊也无处可去,又何来中蛊?” “裘刀,你总是怀疑师妹为保全自己,而将灾殃带到师兄身上,甚至说她是先天灾星。 为何你从来没想过,师妹也不欲这样,师妹也只是受害者。” 裘刀凝视着寒烬。 过了很久,他才说:“因为周渡师兄不会让穆轻衣这么做,他怎么舍得让穆轻衣中蛊?” 即使穆轻衣愿意,师兄也不会愿意。 没想到寒烬竟然低声:“你说得对。” 万起震动地抬起头,只看到寒烬平静的表情。连寒烬都承认,周渡不会让穆轻衣涉险,只有他才会为穆轻衣涉险。 但现在局面变成这样,与蛊本身与神魂相连有很大关系。 这话也的确提醒了她,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个意外。 幕后之人知道她的马甲神魂相连,所以下毒周渡马甲,想要他们一损俱损。 他没有料到穆轻衣肯那么果断,一个宗门魁首从中蛊到陨落花了只不到一月,但穆轻衣忽然不想这么做了。 什么理由。 他们要理由是吗? “但你们猜错了。” 裘刀表情不变,想听听寒烬还想为穆轻衣说什么,没想到寒烬却伸手,露出掌心。 雪花飘摇的瞬间,那颗裘刀握着的蛛石也落到寒烬手里,被血染红。 然后须臾,散发出刺眼的光亮! 第22章 那红甚至那样浓烈,好似一轮坍塌了的红日,裘刀瞳孔微缩,没有想到这里的蛊虫会这么多。 这怎么可能? 这么浓烈的反应,根本不止一只蛊虫!除非,除非整个山门,上上下下,不止一个人体内有子蛊! 但寒烬根本没有露出其他表情,只是平静道:“师兄不是为轻衣一人而死。” 他看着裘刀他们:“是为万象门所有人。” “什么?!” 不是想知道马甲为什么死? 他让他们寻根问底个够。 “你们可知万象门有多少人?” 寒烬像是彻底平静。 “将近三千。弟子,仆役,管事,还有周遭的凡人,他们体内都有未成形的母蛊。不让母蛊降生在一个元婴修士体内,彻底成熟再被杀死,死的人会有多少? 你们笃定师妹是罪魁祸首,不过是觉得,师兄只会为轻衣冒险,但如果让他冒险的是整个师门呢?让他不得不如此抉择的是所有人。” 寒烬轻声:“这样你们还要问师兄为何而死,师妹为何杀他吗?” 他是为所有人。 穆轻衣也是为所有人。 他们本就救不了他。 第11章 可我已经是药人了 中蛊背后秘密竟如此耸人听闻,可万起第一个不相信:“你在说谎!同一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这么多人中蛊!” 寒烬抬眸:“那你们如何解释这些子蛊?这么多人,他们都不可能和师兄互传过修为,不是吗?” 裘刀:“可是没有蛛石,你们怎么可能知道,你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只子蛊都出自同一母蛊!是谁告诉师兄的,是你是不是,还是穆轻衣!” 寒烬没有说话,裘刀死死咬着牙:“又是她!可是她甚至不能向师兄证实!” 除了精通蛊毒之人,谁能如此笃定! 而且整个万象门,就她修为低微会被子蛊所害,师兄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可能是穆轻衣自导自演,她不肯拿自己的命冒险便要求师兄冒险吗! 可是师兄居然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居然一点都不怀疑穆轻衣的居心。 可是寒烬只是平静地看他,低声:“他又为何不相信呢?” 只是这句话,裘刀就绝望。 是啊,只要对方是穆轻衣,只要是穆轻衣说,师兄就一定会相信,一定会照办。 他甚至还在最后时刻抬头安慰她,千里迢迢把命送到她手下来。 他助她坐稳这个少宗主,甚至不求自己死后一个声名。 裘刀早料到自己会因真相荒谬而灵台模糊,没有料到事实让他这么惊怒。 到现在他还是想问,凭什么? 凭什么穆轻衣没有给出任何承诺,没有让师兄有片刻安闲,甚至最后还在为她寻找法器的路上,就身中蛊毒,她却能这么心安理得。 寒烬却在这时道:“我和你们说过,师兄走之前曾经来找过我。” 一群人僵硬地抬头,他们都被寒烬这个事实给震动,根本不知道如何反应。 寒烬却说:“他只问我,能不能照顾好穆师妹?能不能让她坐稳这个少宗主的位置?” 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要帮本体找到下蛊的人,所以反而没有顾忌。 “裘道友,万师弟,我只想问你们,你们再这样不依不饶,她这个少宗主要如何做? 她要怎么样才能让师兄修炼红莲功法的恶事平息下去,让所有人都不晓得,万象门差点沦丧成为万恶蛊的培养之地?” “那我们师兄呢!” 万起忍不住怒吼:“你口口声声都是为穆轻衣考虑,为宗门考虑,那我们师兄呢!为什么不求助仙盟,为什么不先解蛊,为什么宁可让我们师兄一个元婴自裁而死,也没有想过解开母蛊!” 寒烬不说话,因为他知道他们之中肯定有知道蚀心蛊厉害之处之人,不是他们不想解开母蛊,是解不开。 子蛊都需要经历一番痛苦才能化开,若是待被孵化的母蛊,不及早杀死,整个宗门都沦陷怎么办? 果然裘刀拦住万起就,死死咬着牙:“所以你和穆轻衣早就知道,你们早就知道师兄死得冤枉。” 他视线模糊了,声音却还在继续:“知道他死前还在为穆轻衣找修为进益的方法,却眼睁睁看着他赴死。” 寒烬却看着他,表情十分淡然,仿佛在对他们的激烈反应感到十分稀奇纳罕。 那是他不曾经历也不可能体会过的,周围人的珍视。 所以寒烬说:“他死了,的确,可那又如何呢?人活在这世上,不是迟早要死吗?一个药人留在这世间,不也早就预示着死亡吗?” 裘刀手指微抖,对寒烬这样注定早夭的人来说,死亡确实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可是那是他们的师兄!师兄明明前途光明,得道在望....... 寒烬声音:“我不明白。你们为死去之人如此义愤填膺,却对活着的人如此苛责。” 裘刀用力闭眼,他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只是声音粗粝沙哑:“道不同,不必相谋,我只问你,既然宗门上下都曾中蛊,那你们可有线索知道下蛊的是谁!” 寒烬的剑放了下来,沧浪在他身边,依然有名剑的风采,恍惚间甚至让他们觉得寒烬有周渡的风姿。 可是寒烬却说:“我确实有一个办法。”他顿了顿,“但是我......” 他似乎是本能看了眼穆轻衣的洞府,又恍然意识到什么,又收回了视线。 第23章 这么稍微一沉默后,他挥手立下了结界。 万起怒不可遏,怒火堆栈在胸口,本想脱口而出遮掩如何,反正穆轻衣也不会在意。 下一秒却猛地僵住:“剖腹取蛊。” 万起愕然地瞳孔放大,裘刀也本能怒斥:“你说什么!” 寒烬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的错愕愤怒神情慢慢变得僵硬,乃至难以置信,万起喉咙发紧,简直不敢说出口:“你要做试蛊之人?” 修士只要活着,蛊便不可能离开体内,除非活体取蛊。但那样,修士也不得不死了。他觉得寒烬一定是疯了。 寒烬目光很平静,因为他们不依不饶追寻自己,自己又被迫“承认”了穆家对自己迫害的时候他就有所预料,也有所准备了。 穆寒烬不能再有有疑点的过去,他是一定要将寒烬的过去带走的。而且药人也不可能真的长命百岁。既然他已经解不了蛊,他早就想好了。 用这一次彻底坐实,中蛊与本体无关。 他甚至问:“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万起几乎吼出来:“我们只是看不惯你处处维护穆轻衣,没有让你去死!” 即使是修仙者,□□损毁也很难有生机,何况他只是将近元婴!他还不能化神,怎么可能剖腹取蛊还有存活之机? 寒烬没有说话。 “万师弟,其实我从未怪过你们,从你们查师兄死去真相时我就知道,若我知道真相,我便不能弃之不顾,只是师妹告诉我的时候,我仍然震惊。” 他这番话是说,其实他知道的也不早,他也是对周渡的死有所怀疑,前去查探,才发现他的死居然有这样的原因。 可是他抬眸:“我已立誓,今生只为穆家,为她而死,但是既然周渡师兄为救下我们所有人才如此而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于非命,看她的心血毁于一旦,希望你们的确可以找到幕后凶手,告慰他的亡灵。” 裘刀浑身发寒,几乎是咬牙切齿:“这件事一定有其他办法。” 他几乎要怒声: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师兄的事明明也可以有转圜的可能! 但寒烬几乎不接他们的话,只是偏过头:“只有一件事,我还想拜托你们。” 裘刀感到一阵无力,他看着寒烬,有一瞬间像是不认识他。 他不认识这个费尽心思留在穆轻衣身边的透明二师兄,不认识这个殚精竭虑的寒烬。 反而更熟悉飞舟上,那个平静承认,曾卖身葬母葬姐的人。 他的一生这样凄苦,却好像唯独寄托一点希望在穆轻衣身上。 他难道不知道吗?没有穆家,没有穆轻衣,根本不会有作为药人的寒烬。 没有穆轻衣,他会拥有比这更平凡和漫长的一生。 寒烬却已经望向洞府,但他只是顿住一瞬,又没有进去。 沧浪剑拼命地震动着,竟然毫无芥蒂,又像感知到他想进洞府里去见那人的心情,催促着他。寒烬却没有迈开步伐。 裘刀几乎能猜到,穆轻衣是看寒烬也去查师兄的死因,看寒烬已经意识到子蛊的事,所以不得已将真相告知了她,她也叮嘱他,不要告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可是寒烬不愿意她和周渡接受这样的误会,所以才说出这一切,所以他才走到了这一步。 这一步是他们和穆轻衣亲手推就,可是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肯再想想,为什么连这都要为穆轻衣考虑! 裘刀突然快步走过去,按住寒烬的肩膀,咬牙低声:“这件事押后再议,我们可以从长考虑!” 寒烬只是偏过头。那目光好像在说他之前也问过为什么是他,但是现在他已经看透这世间了:“不用我取蛊,我本也就要死了。” 裘刀手指发抖,表情空白地看着他。 寒烬却转过身来看着他,又看看安静的洞府:“你问我为什么从来没有病发过。” 他伸出手,手指修长得像一个真正的剑修,但自入门后,飞舟上威胁他那一次可能是寒烬第一次握剑。 从作为药人出生起,寒烬就不可能有别的路可走,他怎么可能是一个剑修呢? 怎么可能像周渡那样周游修仙界,为穆轻衣遍寻珍宝,为穆轻衣分担宗门内事务,或者永恒待在他身边。 万起问他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早死还要留在穆轻衣身边,可是谁说的,早死便不能希望可追忆的时光多一些呢? 谁说他对生死没有在意,便不能希望这一天来得慢一点。 可是周渡再次快他一步,他以命解决了母蛊爆发之事。 寒烬本来只是个局外人,可是看到穆轻衣也怀有子蛊,而且根本无力抵抗之后,他才意识到,原来他还可以为她多做一些事。 这一切分明是裘刀他们自己推动的,可是这一刻裘刀却感觉命运之后有一只无情的大手,注视,拨弄这一切,好像在嘲讽他们,看啊,你们觉得药人迟早会死,觉得寒烬浪费时间是无意义的。 可是现在他却浪费性命做了一件更无意义的事。 寒烬:“每月的寒疾,都是师妹为我在承受。” 他说到这里似乎有点难受,略略捂了捂胸口,轻声:“我能为师妹试药,这么多年,难道你们以为师妹就安乐无虞吗?可是别的话,我不想再多说了,师兄既然拜托过你们,我自认与你们交情不止于此,只想拜托你们一件事。” 第24章 他捂着胸口,感觉到本体的悲伤,略略垂下眼睫,声音却轻了:“请你们处理我的躯体,不要让我的遗体被师妹看到。”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而且也需要马甲身体没了,才能生成下一个马甲。虽然不合理。穆轻衣已经决定一定要让周渡和寒烬回来了。 裘刀感觉心口被撞了一下,撕扯地疼起来,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他们和寒烬并无交情! 可是这一刻,他真正感觉到寒烬说那句话时的心情。那又如何呢?为她去死那又如何? 裘刀死死咬牙:“就算没有你,我们也可拜托佛修先克制住蛊虫,再想法子从体内取出!” 他还在劝他,寒烬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功法。”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惦记功法! 裘刀眼前一片漆黑,手却本能地握住乾坤袋里的功法,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想说什么,能说什么。 可是再怎么说大概也只能像师兄一样。 一切早就注定了。 “你们离开万象门之后,周渡师兄虽然不说,却一直想让你们回来,让你们看看万象门如今并不像你们以为的那样门风凋敝。他走的时候,我答应他,如果你们回来,一定会为你们接风洗尘。” 他抬起手,沧浪剑在他手中,好似感觉到什么,继续震动,然而却递到了裘刀面前:“这是周渡师兄的剑,便留给你们。” 裘刀:“这是穆轻衣留给你防身用的,她说那句话分明没有想让你送死!” 寒烬却看着那把剑,眼神低垂,微微一笑:“是啊,师妹没有这样想过,可是可惜,我剑法不精,没办法像周渡师兄一样,留下一把可供怀念的剑了。” 他表情淡淡的。再度把剑递出。 裘刀咬牙:“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是不是一定要如此!” 寒烬:“想要查出幕后之人,必须如此。” 裘刀却将蛛石甩出:“那若我们不查了呢!” 寒烬平静地和他对视。 一息之间白雪掉落。 寒烬像是回神。 他还是笑,这一笑真宛若春风自来,他还是寒烬,不是尝尽辛酸苦楚只想用一条命报答穆轻衣的凡人,那个没有自己名字的葬母葬姐的少年。 而是所有人眼中的,那个真正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 世俗的风雪只落在他头顶,沾染不了他半分:“我也曾数次询问过,若我不是药人,该如何呢?可我已经是药人了。” 从出生那年起。 所以啊,没有人明白。寒烬往外望去。 他做寒烬这么些年,其实最怀念的还是当初作为穆寒烬,跟在那个女童身后,轻轻地告诉她,院外又下大雪了。 周渡可以为她用修为取暖。寒烬,他只是一个身体可以发热的药人,死也可以物尽其用的药人。 “裘道友。” 寒烬最后说:“我嫉妒过的,我有过别的心思。”他回答他问的那句话。 可是他轻轻地呼吸一声,像将这一切都融进风雪里:“可是人这一生只有这短短数年。” 寒烬最后还是想让本体最后无忧,所以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何必耽误她日后漫长的岁月呢?” 他低声,像在宽慰自己:“能有这么些年,我已经很知足。” 他说完这话的瞬间,穆轻衣忽然从洞府里现身。 看她冷然的眉眼,不知道她听到多少,裘刀突然很希望穆轻衣劝他,但是寒烬和穆轻衣两个人视线相接。 只那默默的一眼。 裘刀就确定穆轻衣一定听到,而且她也一定知道,不论是寒烬还是周渡,都是为她才做这样的决定,可是寒烬笑了一下,她却说: “我不会送你。” 他为她说这么多,穆轻衣只有一句淡淡的。我不会送你。 只有寒烬知道,本体那刻心底在说什么。 但我一定会让你回来。 我保证。 第12章 我希望她能替我活着 万起他们一口郁气堵在胸口,还没抒发出来,突然眼前飞雪掠风,一阵莹白,再抬头时眼前竟然已经是另一番天地。 是距离宗门最近的玉雪峰! 而茫茫白雪中,衣袂翩飞的寒烬站在那里。 他站在玉雪峰的顶端。 他说那天他跪下求其他人施舍他母亲姐姐一口薄棺,让她们两人葬在一起时,也是这样的鹅毛大雪。他衣着单薄跪在穆轻衣的面前,从此一生都是穆轻衣的药鼎。 现在依然是这片大雪。他已经成长为一个青年。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药鼎至多活不过二十二岁。他已经二十四了。 万起喉咙剧痛。 如果说穆轻衣没有仙缘是逆天求道,那寒烬活到现在,也是在逆天而行。 他明明已经没有了必死的命运,他明明应该走出身为药人,百死不能偿,百病不能医的窠臼。 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谁能来回答我。 万起走几步,几乎被风吹得跪下。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却感觉一切都堵在喉咙里,声嘶力竭地喊出去:“你明明可以不用死!!!” 余音在玉雪峰上回荡,万起崩溃了,他想起了周渡:“你们明明可以不用死。”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执念这样疯狂叫嚣,几乎让他一念之间要成魔,但是风雪稍静点后。 第25章 他才看清寒烬的脸,他才发现,寒烬居然是在注视着他们的,他没有万念俱灰,也没有一副这世界与我再无关的淡然表情,他只是注视着她们。 像今天才发觉原来他们也可以成为同道的友人。可惜这条路他走太久太久了。 万起根本不敢想象,在这之前,谁会告诉他,会不会有人告诉他知道,离开穆轻衣,他还可以做许多与药人无关的事。 但寒烬只是说:“我还以为,你们会觉得与你们无关。” 他说得这样理所当然且坦然。寒烬只是忽然想到本体被他们质问时疑问不解的心情,想到他明明让周渡马甲悉心嘱咐,拜托他们,但他们依然视若无睹,来找本体要个公道,要让本体偿命。 原来这些话并不是白说,只是在不同立场上,他们视角不同罢了,寒烬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离开难过。 可能本体会很难过,但是对于马甲来说,如果他不抱着这样的决心,很难继续下去。他要让本体软弱的心底坚硬起来,像当初舍弃周渡一样。 寒烬平静抬眸,甚至只是负手:“若我当初早点说明就好了。” 他依然从容:“抱歉,我不是有意,现在才叫你们突然意识到。” 意识到寒烬这个人的命运,本该在二十二岁终结。他只是帮本体修正这样一个错误,在这一点上,并不像周渡当时临死时找到他们,还在云台顶提起他们时一样。 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了。 裘刀上前几步,要说话,但说不出来,风雪让他的刀冰冷胜铁,最后他才哑声:“我们不会答应你的。” 寒烬只是转开视线:“你们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玉雪峰吗?这是师妹起的名字。” “她说大雪纷纷扬扬笼罩这里的时候,很像山披碎玉,人间新年。” 裘刀厉声喊出来:“我们绝对不会这样做!寒烬,我们不动手,就算取出蛊虫也不会有其他人查探,仙盟视蛊为洪水猛兽,如果暴露出去你和师兄的苦心就白费了。” 你听到没有!没有人会这样丧心病狂。 不过寒烬继续说:“寒烬也是我给我自己取的名字。” 他轻轻地接住雪,然后继续说:“其实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我知道我是师妹的蛊人时,我也很愤怒,我无所适从,一边觉得她为我埋葬了母亲和姐姐,我应该为报答她的恩情,就这样为她偿命,一边又觉得,凭什么?” 他试着从陌生人的角度把这个故事刻画完整,免得本体又背上一条人命。 所以大雪里他的声音那样轻又那样重:“人并不象话本里刻画的那样无私,我也想要活着,所以我心想,既然我们两个都是早死的命,不如我把她带下去算了。 我在她发烧那日往我试过的药里加了杜根草,让她喝下去,然后看着她口吐鲜血,忽然开始哭,我哭得比任何人都厉害,我不明白。我被她重新带回了穆家,我毒死了她,我赢了,可是我心里为何这样难过。” “后来师尊找我,让我把用过的灵药,再给师妹用。每次我端药来,看着她喝,她都喝下去了。” 寒烬抬起头看着他们:“其实我与师妹,就如同那碗加了杜根草的草药,我杀了师妹,也并不能让自己活命,可我只是在今日,在这一瞬,突然很希望她能替我活着。” 他手握自己的剑,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寒烬的本命灵剑,就连它也和穆轻衣的剑如此相似,通体莹白,质地温润。 寒烬寒烬,这样的人其实不应该有这样的名字,本性温良,却把一切埋葬在这两场大雪里。 他并没有犹豫,灌注修为,直通经脉,就这样刺穿了体内的灵气屏障,直抵蛊虫深处,然后踉跄一下,跪倒下来。 众人都没预料到他动手竟然如此迅速,僵硬一下,然后立刻奔了过去,万起怒吼:“寒烬!!” 寒烬吐出一口血来。 本体在洞府里泪流满面,痛得死去活来,萧起的手快被穆轻衣咬断了,但是他觉得心里更难受。又一个马甲要离开了。 寒烬的灵气流失得很快,可是双目依然像初见一般,温和明亮,他抬起头注视着裘刀,他知道也明白这件事只能摆脱他。 哪怕寒烬没有提一个字功法,哪怕寒烬没有再说任何事,但是裘刀看穿了他眼睛里的几个字:所以拜托你们。 只是让她好好活下去。 只是这一件事。 寒烬摔倒在裘刀怀里,腹部流血不止,丹田内的金丹灵气暴涨,试图维持躯体的不损坏。 但是有蛊虫在,灵气只是越来越少,寒烬的脸越来越白,在万起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裘刀死死咬牙,抓住了那只蛊虫将他拽出来。 抓住蛊虫的一瞬间,寒烬的眸光就那样熄灭了。 玉雪峰的大雪刮起来,好像要三天三夜连绵不绝,又好像这一刻,马上就要停了。 裘刀怔怔地看着那只半死不活的蛊虫,看到它已经离开宿主躯体,但竟然还因为寒烬的残存灵气保护,还没彻底化水,就感到掌心一阵颤抖。 他很明白,不能再明白,寒烬从来没想茍且活过,哪怕没有穆轻衣,没有走上修仙这条路,他的命数不济,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可是穆轻衣在,万象门在,他还是脱离凡人的身份,做了一个可以对她有用的人。 他当然会竭尽所能让他的死有用。 第26章 所以裘刀也死死地咬着牙,双眼猩红地记录下了这蛊虫体内灵气的特征,他死死地用灵气维持着寒烬身体的体温,一直到雪都将他的手指盖过了,裘刀才慢慢地抬起头。 他看到雪花落在寒烬的睫毛上,让他的神色似乎都变得安静从容了。 像他的母亲和姐姐一样,即使有了那口薄棺,也是天地为墓,日月为奠。 裘刀喉咙干涩:“我们要为他找一块碑。” 万起眼眶酸涩,死死咬牙,落着泪起身,还被绊了一下,但他低下头,从地上捡起玉佩的时候,还是不用看就能看清那个字。 那是“穆”。他一辈子都在做穆寒烬,从来没有离开过穆轻衣。 万起突然抬起头,声音凄厉:“我们为什么要让他葬在万象门外,为什么要让穆轻衣避开,我们无论如何也要让她见到!” “万起!”裘刀高声喝止。 他感觉到寒烬的体温散失了,他变成雪融一样,他已经死去了。 裘刀能理解寒烬的心思。他已经自由离去,不想再成为穆轻衣的阴影。何况,没有穆轻衣,穆寒烬也不属于万象门。 他这一生,从没有一个永恒的归所。 “既然他喜欢这里,那就把他葬在这里,不要让其他人来打扰他了。” 裘刀闭了闭眼,几乎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等安葬后,我们再查。” 万起将剑猛地插进雪堆里,声音尖利:“我发誓,一定要找出背后下蛊之人!告慰师兄和寒烬的亡灵。” 裘刀接过那块玉佩,看着那个穆字在他掌心变幻出不同的色彩,忽然意识到寒烬交代了一切,唯独没有提这块玉佩,一定是从没想过让它落到其他人手里或是被他们发觉。 这么想着,他没有提归还给穆轻衣的穆家,而是将玉佩留在寒烬身上,然后起身。 大雪中一方小小的墓立在峰顶一边,有略高的山崖做遮挡,还是堆积了不少的雪。 裘刀远远望着宗门,发现寒烬从来没提过自己的离开,穆轻衣要如何接受。 她比他们更清楚,寒烬的命运,也更早接受,也因此更加冷漠薄情。 我不会送你,你是因为这句话才断定穆轻衣不会挽留你的吗? 即使死与死没有分别,可她也连多留你一些时日也不愿意,还说,如果你查不出来,就别再回来。 明明这一切都是她注定好的。可是想到寒烬拜托他们之事,裘刀又觉得痛苦。 他低下头,平复了几次呼吸,胸中仍然一片冰寒。 他知道,不论这两个人,师兄和寒烬的死和穆轻衣有没有关系,他都不可能对穆轻衣怎么样了。 活着,他只求她活着。 裘刀死死地握住沧浪剑,缓慢咬牙:“蛊虫带有佛修的道法,今日我们就启程去佛宗。” 万起眼眶鲜红:“师兄!至少,至少要让宗门知道寒烬师兄的事,要让她来祭拜一次。”她怎么能无动于衷! 裘刀:“她不会来的。” 裘刀声音变轻:“我们被寒烬带走那一刻,穆轻衣的洞府就已经关闭了,是他默许的,也是师兄默许的,万起,以后不要再提今日的任何事,不管以后发现什么,看到什么,你我都答应过寒烬,你我承过师兄和寒烬的情。” 哪怕咬牙切齿,裘刀还是说了:“她是万象门的少宗主,就永远是我们的少宗主。” 没有人可以从这墓上踏过去,中伤穆轻衣。 万起死死按着剑,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但转头却见萧起站在玉雪峰之上。 他只是略略看了眼那墓,停顿一瞬,然后面无表情地淡淡将话传到:“明日内门金丹以上弟子集会,你们都得出席。” 然后他转身。 裘刀只看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寒烬的一切我都放进墓里。”然后就看着他离开了。 萧起回到洞府里,捂着腹部靠墙休息了一下,才掀开狐裘做的屏障: 往日有寒烬在,这件宝物都没有什么用武之地,现在洞府温度下降两度不止。 穆轻衣蜷缩在被窝里,眼睫湿漉漉的,蜷缩在那闷不吭声地和自己生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有时候就是这样,做完了突然就情绪不好了,不是后悔,只是单纯难过。 她打了好几个喷嚏,也不肯用让萧起马甲用修为暖和一下,过了好久才勉强道:“今天去把寒烬挖回来。” 她本来说不要让她看到马甲的“尸体”,但现在后悔了。 虽然那个墓也挺阴间的,但是周渡马甲的身体她就没丢,寒烬既然也是全尸,她要把自己带回来。 穆轻衣靠着暖玉床角落,小声地念叨:“我一定要让寒烬和周渡重新活过来。” 萧起沉默地拍拍本体的脑袋,感觉到本体想哭,张开手,果然被本体扑过来。 本体安排在明天就是知道自己还要缓一会儿,但是裘刀他们磨磨唧唧的,她还要自己动手,这是什么地狱行为! 穆轻衣现在就是一种快要分裂的感觉,哭够了才感觉好一点,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看到萧起在那练习取暖术法有点怔愣。 萧起别扭。虽然他没有马甲之间混身份性格的习惯,但是。“我会陪着你。” 哪天萧起没了,也还有下一个人。只要你在,我们就在。 穆轻衣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又披上大氅看着水镜里的自己,神色恹恹的,眼尾有点湿,看不出来。 第27章 她心想,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也许哪天再尝试几次,她就会心硬了,她摸着暖炉,耐心地等到天黑,然后叫上两个npc和萧起马甲,摸到玉雪峰上。 她修为不够,但萧起感知很敏锐,没发现有埋伏,两个人鬼鬼祟祟,穆轻衣蹲在自己墓旁边,越看越不顺眼,把墓碑刨了。 想到裘刀他们不走了,又默默地把墓碑重新插回去。 挖出来后,她揉揉眼睛看到寒烬马甲身上的穆字玉佩,又想掉眼泪了。 其实如果不是死了就一定会回收数据,她大可让寒烬马甲假死一回,但是蛊虫都在丹田里被抓出来了,她只能感觉到寒烬的意识被抽离清空。 这具身体对她来说其实也只是一个皮囊了。穆轻衣怔怔地看着寒烬闭着的眼睛,还能回忆起用这具身体视角看自己时候的情形。 其实,寒烬的意识在她的脑海里,从来都没有离开,但是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也会感觉到一种无法抑制的悲伤吧。 穆轻衣抱了抱寒烬马甲,然后和一行人偷偷摸摸地回去,想了想,留了一具尸体在那,防止有人丧心病狂,至于真正的身体,那是她的,她的! 她只是带回去而已。 过去两个时辰后,裘刀站在玉雪峰峰顶,和身旁的人注视着墓碑。 万起还没缓过来,紧捏着拳咬牙:“一整天都没来一下,你还叫我们过来干什么!难道她会偷偷悼念他吗!” 裘刀只是看着掌心。他在玉佩上面留下了一个简单的定位术法,不会被察觉,但只要玉佩在这里,他就能感觉得到。 现在玉佩不见了。 裘刀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也许穆轻衣真的没有在乎过寒烬的生死。 也许她对他仍是当年大雪时伸出援手那样的一视同仁,冷静又淡漠。 也许她只是把他当成穆家人之一,仅此而已。 更深的情绪,不会再有了,否则她不会那么平静地叫让他离去。可是看到玉佩终究被她带走,裘刀还是看着墓碑,在心里说,她愿意记得你。 也许对你来说,这就够了。 裘刀转身:“走吧。” 他想知道穆轻衣找他们,想说什么。 第13章 她仿佛在为千万人活着 穆轻衣的洞府在整个万象门最中心的位置,地势很低,也本该气候温暖四季如春。 但其中的季节阵法,穆轻衣修为低微无法开启,于是整个少宗主峰也是连绵大雪,松枝堆玉。 裘刀他们走进去,先是一怔。 太冷了。 之前寒烬在的时候穆轻衣还能偷偷让马甲作弊,帮她续一续法器,现在穆轻衣披着大氅,倦怠地垂着眼睫,摸索着暖炉。 像极了还在凡间那年。 撇开这一切,她也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裘刀等人默默地停住,看着穆轻衣。其实他们从不曾怨恨穆轻衣。师姐闭关时,明确说了是担心穆轻衣性命难以维系,才特地求了长老让她做了少宗主。 师姐师兄这些年的照拂,也足以让他们对穆轻衣有几分尊敬。 可是,她不愿意与其他人商讨宗门事务,谈到修炼总是避之不及,和其他弟子的关系也只是平平。 她好像没有把万象门当成宗门,而是自己的穆家。 可是她这样不管不顾,知道全门中蛊后,也没有急着解自己身上的蛊,却下狠手杀了师兄。 裘刀真的看不透她。 尤其是她腰间那枚写着穆字的玉佩,细微的定位术法还在闪烁,裘刀只感觉眼眸微刺,抬起头,仿佛洞府也落满了玉雪峰上的大雪。 对峙安静片刻后,穆轻衣开口说:“你好像对蛊很了解。” 裘刀沉默。他本来打算和寒烬仔细解释缘由,现在寒烬已经死了,他不欲再告知第二个人。而且,穆轻衣修为低微,离开万象门很可能有危险。他们也不会让她去冒险。 所以他开口,只说了一件事:“蛊很有可能来自佛宗。” “世上的蛊分为两种,一为善蛊,二为恶蛊,害人性命的,本来都该是来自妖界的万毒之蛊,但是四十年前,神农谷一支叛变后,恶蛊中也出现有道法痕迹的善蛊。佛宗曾插手此事。” 穆轻衣淡淡应声:“嗯,我会让他们来。” 一群人怔怔抬头。万起本来觉得穆轻衣一个字也不说,一句话也不问,是薄情至极的表现,可她却愿意请佛宗来。 他看到这冰寒的洞府,忽然想起寒烬在飞舟上衣角飞扬那一幕。 其实寒烬应该很喜欢大雪,以此为名,也没有怨过万象门如此寒冷。可他伴随穆轻衣左右,是不是因为她的寒疾呢。 因为知道穆轻衣一直替自己承受,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希望她周身温暖如春。 那穆轻衣呢?她让寒烬留在自己身边,是不是有那么一刻,她也希望他不要出事。不要无声无息地离开。 这样取暖的术法,师兄之前也曾用过。师姐也曾用过。他们一个个来了又走,只有穆轻衣一直在这里。 寒烬被药鼎困在万象门,穆轻衣也被她的修为困在这里了。 穆轻衣不难过,可她也不高兴,一切好像只是无波无澜地顺其自然发展。 她捧着暖炉:“去岁宗门大比,万象门本就约好请佛宗来讲经传学,陨落的同门长老,也该请他们悼念一番。” 第28章 她还刻意没有提到师兄和寒烬,但一群人呼吸都轻了。 裘刀不信这些,他不知道穆轻衣信不信,可是她还挂着那玉佩,应是不怕寒烬的鬼魂,甚至盼他会来。 裘刀第一次对穆轻衣拱手:“但凭少宗主安排。”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僵硬地抬手。 氛围这样不尴不尬延续下去,穆轻衣忽然问:“我给你们两月期限,你们预备怎么查?” 她又问:“如果下蛊之人是仙盟之首,一宗之主,是万人推崇的仙中仙,妖族的不败妖王呢?” 裘刀抬起头,对上穆轻衣平静的视线,才发觉她不是在开玩笑。她真的觉得,师兄中蛊是因为这些,类似其中的位高权重之人。 所以,她不愿意查? 她也不想让寒烬查。但子蛊成为他们忽略,被引爆的点。穆轻衣怕了,可是没有先解自己的蛊。她怕的不是自己去死? 穆轻衣是真的想知道。“就算查了,如果不能动手,不过是白费功夫。” 万起按捺不住:“就算是仙盟之首我们也——” 裘刀拦住他,他看向穆轻衣:“师兄知道吗?” 穆轻衣:?知道什么? 她只是想小小地收买他们一下,让他们不要害怕查到大能,仇当然得他们查出来然后自己报了。 她要是知道让他们查干嘛。 “他不知道。” “他一定知道。”裘刀盯着穆轻衣。 穆轻衣沉默了。你有病吧,你拿我马甲打什么哑谜?他知不知道我能不知道吗? 等等。穆轻衣呼吸微顿,然后就听裘刀说:“其实我与师兄曾经有过短暂一叙,我曾暗示过他,一旦遇到蛊与毒之类的危机,皆来寻我。” 穆轻衣沉默。 和神魂相关谁敢来找你。 可是裘刀不这么觉得。他觉得师兄宁肯身死,也不泄露自己中蛊之事,是因为被穆轻衣绊住。 现在他才被告知,可能有第二个缘由。师兄不说,是因为没有人敢去触及下蛊之人。 而且周渡身后是整个万象门,对方能无声无息令宗门众人中蛊,贸然解蛊未必就是好解。 他们不一定就是想血洗万象门,可能只是想逼师兄自裁。 师兄天资练达,说不定早已想到这一切。 裘刀慢慢咬牙:“我们离开万象门,却不曾断了和宗门联系,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没有人告诉我们?” 当然是因为我也是刚想把事情栽所有人身上了。 穆轻衣:“和你们没有关系,而且,如果是你,当时能解开母蛊吗?” 哪怕穆轻衣只是寻常询问,哪怕很平静,裘刀还是很熟悉这样的眼神。 母亲接医时,寻医的人常常有这样的眼神。裘刀恨自己来晚了,恨师兄被蒙蔽,可是无法恨这样一双眼睛。 裘刀哑声:“我不能。” 他捏紧手指:“但至少可延续两年寿命。” 穆轻衣神情不变,在暖炉之上,纤纤细指轻轻摩挲着刻印。万起他们也震惊地看向裘刀。 怪不得一向冷酷的裘刀反应如此强烈。他从来没告诉他们,他原本可以救下师兄。 穆轻衣:“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裘刀不明白师兄死了,在她眼里怎么只是一句晚了。可是他没有再说,而是提起寒烬。 “寒烬的家在哪里。” 穆轻衣一顿。 裘刀:“我们想将消息带到他母亲姐姐墓前。刘镇早已没有任何痕迹,少宗主是刘镇人,总该知道怎么去。” 他还是想去找寒烬的来处?那不是连穆家一起查到了。 穆轻衣继续摩挲暖炉,看起来像在思考要不要告知他,实际在想怎么把这件事岔过去。 “我们已经答应过师兄和,寒烬,不会利用你的凡间身份对你如何,若你不确定,我们可立誓。” “让他留在这里吧。” 穆轻衣明明还挂着那象征寒烬是穆家人的玉佩,却说着:“他在这里才不是穆家人,可以做寒烬。” 万起挣脱束缚,不甘咬牙:“留在这也只是做你的药人!”他为何会死,哪怕不取蛊,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这才是寒烬心存死志的根本原因。 众目睽睽之下,穆轻衣却只是看着他们。 然后慢慢笑了笑。 原本她很厌烦,怎么说他们都不听。现在她忽然想通了。 她可以控制的只是其他人不对她下手,维持自己的少宗主地位,至于怨恨怀疑敌视这些情绪,她本也无法控制,控制不了。 一下子离开两个马甲,穆轻衣与其说思维清晰准备报复,不如说有点摆烂了。她都不太在乎自己的风评了。反正他们也不信。 他们这样义愤填膺,反而让她有一种感觉,在他们眼里,她的马甲好像和她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可是真正披露马甲的秘密,她又会被人人喊打。 这就是修仙界。 穆轻衣:“是啊,他只是个药人而已。”她起身,喊npc:“白十一,送客。” 裘刀拦住万起,等到出了洞府,才说:“白十一是少宗主峰的侍从,可是那一日,寒烬却直接指使了白十一,可见寒烬师兄在少宗主峰地位不低。万起,你不要再受她挑衅,世事如何,可能根本不是你所见那样。” 万起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心境本就不稳,每见穆轻衣总是强烈几分:“那又如何!难道就凭她这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的神情,我还不能——” 第29章 裘刀注视着他。万起慢慢哑然了,痛苦地抱着脑袋挣扎。 之前在密林,万起还是劝他们不要冲动的那个,但是经过寒烬之死,他明显已经道心有损。 裘刀明白。他们本来可以却眼睁睁看着他们自裁而死的感觉太无力了,而穆轻衣又是那个永恒的受益者。 裘刀:“先等佛宗来吧,这几日,我先查查刘镇的典籍。” “不用查了。”队伍里的符修柳叁远突然哑声:“师兄的长明灯移入剑冢了。” 她口口声声他是药人,最后还是以剑修身份葬他,让他脱离尘世的桎梏,如果他的母亲姐姐寻他,也不会认错寒烬这姓名了。 穆轻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怎能同时心硬似铁,却又在某些时刻仿佛仍能感知师兄和寒烬的魂灵。 她怎能,一边毫不留情地叫他们去死,却妥善对待他们死后之事呢? 如果死去的不是师兄,他们倒还真可赞穆轻衣一句,说她:道心通达。 裘刀转身离开,又忽然顿住。 他本想之后再做,但山门已经排起解子蛊的长队,远远看去像是雪龙盘踞山间。 不远处,穆轻衣站在寒烬洞府门前,垂着眼睫俯瞰雪龙逶迤前进那一幕。 风雪更甚,白云苍狗。 那一瞬间,裘刀感觉自己看到了整个万象门。那就是师兄和寒烬所见吗? 这样的穆轻衣。目空一切。遗世独立。 她仿佛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千万人而活。 ** 萧起握着剑侧头,看见远处裘刀:“有人在看我们。” 穆轻衣顿住,忽然有点后悔因为想寒烬马甲,特地跑到这里来了。 不过她不想演悲伤,是因为她马甲那么多,悲伤确实演不过来。但她来马甲洞府一趟怎么了。 他们对她那么怀疑,来一趟又不能改变什么。所以穆轻衣说:“别管他们。” 萧起:“我会努力修炼。” 穆轻衣转过头。 萧起的瞳孔时黑时白:“让我出关吧,佛宗来讲经,必须有大能主持大局,你突破之后,我修为也有所松动了。” 穆轻衣不太想让下一个马甲出来,她扯扯嘴角低声:“总有种排队送菜的感觉。” 寒烬死了,她修为并没有松动。证明触发条件不是马甲死亡。至少不是单纯死亡。她觉得马甲出现一个少一个。 之前出于保险起见,她从来不让马甲扎堆聚自己身边。谁知道一样保不住。 萧起伸出手,下一秒风雪遮蔽,裘刀他们什么都看不清了,鹅毛柳絮中,萧起身影却逐渐变换,仙人白衣雪眸,伸手。 “轻衣。” 穆轻衣需要自己的安慰,所以师尊马甲祝衍就来了。 祝衍轻轻触碰她的脸,轻声:“我的心魔是萧起。你就是我的心魔。” 让本体面对,不是马甲所为。 穆轻衣不冷了,甚至周身暖和,好似寒烬还在身边一般。她忍不住靠马甲怀里:“我好累。” 祝衍:“等万象门变成你的轻衣宗。所有离开的人,都会回来。” 穆轻衣:“哪怕我真的是灾星,要无数人给我铺路?”裘刀的话还是影响了她,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祝衍低头:“你我命途相系。” 他坚定了本体的决心。 就算她穆轻衣是灾星,他们都是灾星,天道浩浩荡荡,潜意识中,也不想让穆轻衣这样有马甲这么bug能力的人修为高深。 她也要做。 穆轻衣:“等都解完蛊我去找你。” 祝衍声音低缓:“你一个人来。” 他想要给本体梳发。 还想和本体一起饮桃花酒,已经很久很久了。 第14章 只是不重要罢了 穆轻衣反正没什么事,直接就去了,到了祝衍马甲闭关的洞府里,边放下暖炉,边伸手摸祝衍马甲的长发。 结果实在被那个破蛊搞得心烦,趴下来,沉重地叹了口气。 然后,对面清冷淡漠的仙人也垂下眼睫,学着她把头枕在双臂上,叹了口气。 穆轻衣被可爱到了,板着张脸:“你干嘛学我?” 祝衍歪头:“我为什么不能学本体?” 这种左右手互搏悖论,戳中了穆轻衣笑点,她戳戳祝衍马甲的脸,突然脱口而出:“其实我更想打扮你。” 说起来很不好意思,穆轻衣捏马甲的一大动力就是奇迹马甲,给他们各种换装。 除了马甲那张精雕细琢的脸,很多细节和造型都是穆轻衣精心设计的,因此她快拿下万象宗的时候一直做梦在想,等宗里都是她们自己的人,她就可以开上几天几夜的庙会不休息。 谁知道马甲丢了两个不说,出去的人还回来了,万象门比之前更人多眼杂了。 祝衍出主意:“其实刚好可以办庙会,将调查的事压下去,让裘刀他们暗中进行,这样不至于引起其他宗门怀疑。” 穆轻衣被裘刀他们搞怕了,有点犹豫:“不好吧,寒烬和周渡才刚走。” 但祝衍就是知道自己情绪低落,才需要别的事转移注意。 她难过只是难过周渡和寒烬离开那么一小会儿。马甲回收后意识回到本体那里,其实穆轻衣还是寒烬和周渡,只是不能独立出来罢了。 天天被问这怀疑那,他们也想发泄一下。 第30章 “但是佛宗要来了。” 祝衍无缝衔接本体的思路:“不借两宗交流这个契机,办庙会将事情遮掩过去,恐怕全门中蛊的事还有的解释。” 穆轻衣没有应声。 于是祝衍重新沉浸到被本体打扮这件正事里,时不时叹一声。 被本体敲了一下脑壳。 “别唉声叹气的。”以前听爸妈念叨不明白,现在看到自己愁眉苦脸的真的有点手痒,穆轻衣还戳了戳他嘴角:“开心一点。” 谁看着一张自己垂头丧气的脸会更开心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 穆轻衣蠢蠢欲动,轻咳一声:“要不,办一个?” 还没反应过来,管事马甲已经通过水镜告知其他人了。主打一个根本来不及三思。 穆轻衣反省:这种事情,就是不能意动。 马甲随本体行动,本体一旦动摇了,感觉到的就是无数个支持的理由。 最后穆轻衣自己说服了自己:“办吧办吧。”反正她在他们心里也不是什么好人。 当天夜里,祝衍窝在本体的洞府里,穆轻衣在给他试新买的衣裳。 玄色的长袍撒下来,衬得他白发乌眸,看起来不像高风亮节的仙尊,倒像是妖界的万妖之主,穆轻衣弯腰找面具,结果就听到有人来了。 穆轻衣手一顿:她就知道! 祝衍立刻变回萧起,但衣服太大了,他把发丝束起来,乌黑瞳眸,催促本体去接应。 穆轻衣稍微吐了口气,掀开狐裘帘走出去,发现是裘刀,他一个人,手上拿着一个方子,发现这么晚洞府没人,出来的还是穆轻衣,愣了一下。 说实在的,万象门的修士都没有取暖和祭五脏庙的习惯,只有穆轻衣因为是个凡人,所以一应作息和凡人同。 万象门也是所有宗门中最像凡间的宗门。 裘刀本以为这种时候穆轻衣早睡下了,才来,没有料到洞府里没有其他侍从。 穆轻衣问:“有事?” 裘刀回过神:“解开或除去子蛊后,最好服用固本汤巩固一番,我见同门不知,特地来告知少宗主。” 穆轻衣随意地接过,看到了上面的杜根草。 裘刀:“你如果需要药人,可以找灵兽试药。” 穆轻衣总觉得裘刀有别的话想说,但不动声色:“多谢裘师兄。” 裘刀拱手,看穆轻衣还拿着那张方子,还是说:“杜根草就算整株放入,也最多致人昏迷。” 寒烬说放了杜根草在穆轻衣的药中,想要和穆轻衣一起死,可是实际只是想让穆轻衣昏迷好逃离穆家而已。 他没有想到穆轻衣身子骨那么弱,竟然只是碰到杜根草就吐血不止,他没有过害人之心。 穆轻衣:...... 有没有可能她只是随口一说? 穆轻衣转移话题:“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裘刀颔首。 穆轻衣声音淡淡的。“你为什么,对寒烬的过去那么感兴趣?” 裘刀抬眸。 昏暗洞府中,只有卧房的灯光泄露一丝出来,照在穆轻衣脸上。她好像偏爱人间的物件,哪怕是烛火,也不肯用照明法器。 连暖炉也是仿制凡间制作,当时师姐花了大力气定制得来。她只是偶尔用用。 他和寒烬没有多少接触,过去关系也只是平平,可如果只是说物伤其类,又未免有些搞笑。 他是万象门的弟子,在万剑宗可以破例学刀,怎么可能算和寒烬一样的人呢,药鼎有多遭人厌恶,他再清楚不过。 他已比寒烬境遇好上许多。 但,说出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了。 裘刀开口:“因为我母亲就是药人。” 穆轻衣一顿,抬起眼来看裘刀。 裘刀看着洞府外的月亮:“她被我父亲所骗,心甘情愿从成亲起给他当药人,他抛弃她去入仙门,她也无怨无悔,只想把我养大去找他,可是村子里的人发现了,很害怕,把我们赶出去,我们到了人妖两界交界处生活。” 穆轻衣打断:“别说了。” 她不想惹麻烦,这种疑似为叛徒的身份她可不想保密。 裘刀却垂眸:“没有别的了,她死在那里,把学的蛊都告诉我,还和我说,一定不要被别人掌控命运,成为她那么可悲的人。” 药鼎被抛弃后生不如死,因为还会被其他人拿来试药。 他没见过母亲死去的样子,只知道她死后都被肢解了。修仙界惧怕又觊觎药人。 穆轻衣沉默了,她当时设置寒烬身份的时候没想到那些。 寒烬总让裘刀想起他母亲的遭遇,让他觉得穆轻衣是个薄情的人,可他没有机会问问她,为什么会将性命交给一个不值得的人了。 他也明白自己不会得到答案。 就好比他现在去找生身父亲,问他为什么要那样欺骗母亲,他会回答他吗? 只有寒烬和母亲知道。 没想到他要走时,穆轻衣却在他身后淡淡说:“也许就是因为,对方就是一个烂人呢?” 裘刀一怔。 穆轻衣语气淡淡的,好像不介意这个烂人,包括自己一样。 她好像也不介意,说自己就是和裘刀父亲一样自私自利不顾这一切的人。 但是裘刀总觉得这一切不是答案,母亲很明显已经走投无路,但寒烬却很清醒。 “如果再来一次,你会让他做你的药鼎吗?” 第31章 穆轻衣也想过这个问题。她可能很想骗过裘刀,但这一刻她是真心的。 “再来一次,我不会让他做穆寒烬。” 药鼎必死这个设定太flag了,下一次她一定要给马甲一个完美身世,让谁想弄死他之前都得掂量掂量马甲背后的人。 事实上她怀疑周渡马甲之所以中招也是因为他也太无依无靠了,但她总不能捏一个修仙世家出来吧,所以穆轻衣也只能作罢。 她没注意到她说完之后裘刀停留很久,然后才走开。 裘刀很想找到寒烬说什么,但是到了寒烬墓前,又只能看着扫过的雪,站在那里沉默。 npc白十一只是被本体分配一点点监视和清扫任务,发现裘刀在这里很耽误事,忍不住催促:“怎么了吗?” 裘刀抬头:“雪是你扫的?” 白十一差点说出了本体让我来的,npc就是这样,意识放得比较少很容易脱线,所以穆轻衣一般也不让他们和其他人打交道。 他顿了顿:“嗯,我自己想扫的。” 裘刀说:“他说他喜欢雪。” 白十一愣了一下,笨拙地补充借口:“我怕他冷。”说完又沉默,太明显的bug了。穆轻衣决定以后不让npc见人。 裘刀顿住。 他忽然意识到,是的,这个宗门内修为足以给穆轻衣取暖的人数不胜数,甚至谁放一个取暖阵法在那都可以让穆轻衣摆脱寒冷。 可是穆轻衣的洞府依然一个人都没有。她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不喜欢所有人都围着她转。但那天周渡师兄在山门前,她众星捧月站在那里,只是告诉他。 没关系。 周渡。 寒烬,也是。 没有你们,依然有其他人。穆轻衣依然会过得很好。 她说也许她就是个烂人呢,可是那么多人,都愿意为一个烂人付出一条生命。 究竟是因为你真的那么有本领,可以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是你其实早就知道,活下来才是最痛苦的。 是因为你知道,他们其实什么都不求,只求你安乐如愿。 裘刀回到院落里,推开门,其他人都没有打坐修炼,在自己的房间里调息出神。 很少见这样的夜晚,如此清冷,明天寒烬死去的事就该昭告宗门,会有谁站出来问上一句因果吗? 还是像母亲死去那样,迫不及待地想研究死去的药鼎有什么价值呢? 裘刀忽然觉得穆轻衣说不让穆寒烬回原籍,其实也是为了他好。只有在万象门,他才可以安息。 第二日,宗门的山钟悠长作响时,寒烬的师尊祝衍仙尊出关了。 他在上首,身影模糊不清,而被派去接佛宗来的弟子却接到命说,万象宗要大办庙会,冲涤晦气。 晦气?谁是这个要被冲涤的晦气,他们师兄吗?还是寒烬? 裘刀握紧刀,想去看穆轻衣的表情,可是有祝衍做主,她并没有出席,他们和迎接弟子一起去拜见时,洞府也多出了取暖阵法。 裘刀盯着穆轻衣身边的那个年轻弟子。 他面容那么稚嫩,好像当初背着穆轻衣登上山门来的周渡师兄,更像当时不远万里找来的寒烬。 都只是少年。 可却肯为她付出性命。 裘刀:“敢问少宗主,庙会可要避开玉雪峰?”玉雪峰是凡人进宗的必经之路,若要办庙会,如何让人不去涉足? 穆轻衣表情不变。 在暖洋洋的阵法里,她更像是那日山门阶梯上垂着眼睫,一脸淡漠注视着周渡的穆轻衣。 她从来都没有变过。 是他们觉得师兄不该死得如此潦草,所以觉得穆轻衣也该觉得师兄死得潦草。 是他们为师兄寒烬死而悲伤,才觉得穆轻衣也该为此悲伤。 实际上,谁能让鼎鼎大名的穆少宗主沉湎片刻呢?取暖阵法有了寒烬,可以不往洞府里摆,等寒烬死了,取暖阵法也可以再摆进来。 没有人绊得住穆轻衣。 你还活着,我就是你师妹。 你如果死了,就什么都不是。 这就是穆轻衣。 “不用。” 裘刀嘴角微动,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下山经过云台顶,裘刀看见穆轻衣站在当时注视周渡师兄的那级台前上。 身前是周渡师兄死时之地,身后是终年大雪的玉雪峰。周遭的人熙熙攘攘,都仿佛背景。 师兄为了你能入门背着发烧的你走上登仙阶,寒烬为了你明知自己是药人奔赴千里来寻你。 穆轻衣,过了这么多年,你终究是一个人。 你还是一个人。 他们往下走,经过因为庙会开放可以上山求灵符的百姓,看到他们喜气洋洋的脸,觉得心里堵得慌。 然而有万起差点走火入魔的教训,他们都没有轻易开口,只是到了山门的时候,看见当时一同入门时的山门,还是有人咬牙: “凭什么他们黄泉枯骨,宗门却大肆庆贺,他们死到底是无可奈何,还是喜事一桩!” 裘刀看着来求庇佑的百姓,慢慢开口。 “只是不重要罢了。” 他们在山门看到乘莲舟来的佛宗弟子。三十六人,双手合十,如罗汉般金身闪闪,为首的人颔首,竟然是最擅看破神魂异样的元清。 来讲经的佛宗弟子一身正气。 第32章 周渡寒烬呢?一个黄泉枯骨,一个药石无医。 谁都不能辱没万象宗的门楣,谁都不能阻拦,万象宗做正道中的第一宗。 第15章 他们真的算得上是无辜吗? 虽是高宗弟子,元清待人却异常亲和,双手合十,问过祝衍暂时还未出关管理宗门事务后,提出要拜见少宗主穆轻衣。 裘刀本来在看那些低眉敛目的佛门弟子,听到这三个字,忽地一顿,转头看向元清。 他的眉骨生得异常秀美,一张脸雌雄莫辨,眉间一点朱砂佛痣,宛若佛子落入人间。 不过佛宗的佛子并非元清,听说他身世也并不优渥,是有赖于如今的佛宗掌门照拂罢了,然而元清会来,却十分符合常理。 裘刀说:“听闻元师兄和少宗主交情匪浅。” 元清微微一顿,温和地注视着他,然后颔首:“阿弥陀佛,确为如此。” “实不相瞒,水镜之中少宗主就已经将实情告知我了,只是此事涉及两门,兹事体大,所以,宗门与少宗主嘱托我,暗中调查,其中细节,请恕元清不便告知裘道友了。” 暗中查探? 就像这个庙会一样么? 欲盖弥彰,粉饰太平? 裘刀只觉无比嘲讽。 “是么,全都告知了师兄了?” 元清微顿,似乎不明白他是何意。 裘刀却侧开身,然后淡声说:“既然如此,请吧。” 元清拾级而上,一回首,裘刀站在那盯着自己,身后是那些跟着自己来的佛修弟子。 裘刀明知道元清不可能单独去见穆轻衣,却阻拦在那些佛修身前,没有挪动一步。 他在做什么?难道只是因为他和穆轻衣熟识,便产生了怀疑么? 元清垂眸收敛了神色,在议事堂暂坐。 等裘刀他们到时,穆轻衣也到了。 今日无雪,她便穿得轻便,衣袂翩跹间竟然恍然有几分少宗主的风范。 冠冕堂皇的官话过去,元清才说出来意:“既是讲经,还望贵宗为我等设一开坛讲学之所。” 万起心里浮现出不妙的预感,本能去看裘刀。 裘刀却伸手将万起拦住,看向元清,或者说,他更应该去看穆轻衣。 但不知道是这几日已经太习惯,还是了解穆轻衣的作风了,元清开口的时候,他居然觉得不出所料。 “玉雪峰来人如织,且地势不偏不高,不峻不险,即使是凡人弟子,也可来谛听一二,不知设在此处,宗门可有不便。” 穆轻衣的手指在手钏玉珠上转着,闻言正欲开口,裘刀出声打断:“恐怕有些不妥。” 他盯着元清:“元师兄一路来此,难道不见玉雪峰有人埋骨吗?” 实际上他更想问,元清不是已经了解了一切吗,为什么还选在此地?暗中查探便是这么查探吗? “裘刀。”穆轻衣出声,扫裘刀一眼算是警告,心底却止住了让马甲代为占住那个地方的心思。 实际上办庙会不妥,寒烬之墓那个地方也很有可能被踩踏,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她要维持万象门的声名,和维持和马甲关系疏远的样子,怎么可能自己提出? 所以她才打算让马甲要来,但裘刀怎么又发病不让他说了?难道在那里开坛讲学,不比让所有百姓都经过那里,造成墓所脚步纷乱要好吗? 裘刀垂下眼:“既然是墓地所在,清静为要,还请元师兄海涵。” 元清看向本体。 穆轻衣只能沉默:“此地确实有不妥。” 元清就垂眸捻佛珠了。但有旁的佛修弟子看了眼元清:“那不如就云顶台.......” 万起厉声:“你竟敢!” 穆轻衣轻轻地一拍桌面,议事堂安静了。 裘刀他们意识到两宗交涉,他们几次出声的确有不妥,他们恐怕是被万起心魔影响,看什么都不正常,但是他们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在着两处讲学? 两拨人对峙着。 都希望穆轻衣出言定夺下一处合适的地方。 原本也该由她定夺不是吗?除非她也不在乎他们所在之地被旁人践踏。 穆轻衣觉得有点头疼。她让元清马甲说肯定是想让马甲占了地方调查,她想查马甲中蛊的事,肯定不能全交给裘刀他们。 不让元清马甲介入,她查个der?再说他们查到什么和马甲有关的抖落出来咋办? 但是都到这个地步了,她只能提议讲学峰,把这两件事压下去暂时不表。 而走的时候,她特地叫住裘刀一行人,语气淡淡:“你们如果还想将此事闹大,大可再义愤填膺一些。” 万起怒:“本来此事也不该遮遮掩掩,为何不能上报仙盟,为什么他们是无辜而死,还不能光明正大地查!” 穆轻衣看着万起,忽然想起裘刀之前仿佛明白什么的神情,沉默片刻,然后没有解释,直接说:“如果再牵连到宗门,我会将你们赶出去。” 万起很想咬牙,他早知道,他明知道,但这一刻还是为师兄不值:“你就是这样把师兄和寒烬赶出去的......你眼里除了宗门还有没有其他人?” 穆轻衣突然笑了,她问:“不然呢?别忘了我是少宗主。” 他们想要留在万象门,绝不能再对她这么无礼。 穆轻衣说完走开,恰好元清从里面出来,对裘刀微微颔首行一礼。 第33章 谁知道裘刀目光冰冷地看过来:“敢问大师为何要在讲学之处设在玉雪峰,堂堂佛门就是踩在无辜之人的尸骨上散布佛法,慈悲为怀的吗?” 元清马甲是没什么表情,穆轻衣都被他们给气笑了。 他们到底哪来的底气天天追着她的马甲问? 虽然在裘刀看来他质问的可能是一个人,但是这些天她都在围着裘刀的质问打转! 所以元清也稍微崩了一下那么人设,依然是温和平淡的淡笑,语气依然宽宏悲悯,说的却是:“谁说他们就是无辜之人?” 裘刀捏紧了手指。 他想起那些不愿意给母亲超度的道士,想起他们道貌岸然的说母亲罪有应得,药人本就背负世上最深重的罪孽。 万起也本以为佛修都该普济天下,至少不偏不倚,不料他们也如此偏狭:“你说什么!” 穆轻衣才懒得去管裘刀为什么这样激动,她也不会让马甲去讨每个人喜欢。 所以元清就算是个公正无私,温和友善的佛修,此刻依然敛眸说:“屠戮一村,逆天而为,他们真的算得上是无辜吗?” 裘刀捏紧手指,忽然出手,攥住元清衣袍领口,一字一顿:“他不是自愿做的药人,师兄所谓屠戮的那一村人,尸首也并没有找到,你凭什么空口白牙!堂堂佛门大宗,就是这样无凭无据断人善恶的吗!” 元清靠他靠得很近,裘刀才发现裘刀看似温和明亮的双眸里竟然是一片冷淡沉静的墨色。 他轻轻抬眸,好似还置身山路之中。 经过的百姓,看到佛修都惊喜地跪下来参拜,被他们扶起,所有百姓都知道佛修必定都是良善之人,对万物生灵一视同仁。 可是这个元清,却轻声说:“裘道友只是空口白牙,却没有确凿证据,只是站在山门上说,又有谁会信呢?” 他可以普渡众生,却不能对他们有一丝怜悯。 穆轻衣发现他们还是太天真了。 裘刀他们之所以横冲直撞,就是还没被世俗鞭打过,不知道修仙世家的阴私,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无缘无故地枉死。 穆轻衣虽然这些年把马甲保护得很好,但是一直都知道。修仙界的人命,向来是不值钱的。 是什么给了他只要马甲想活就能随便活的错觉? 元清:“只要世上有人不想让他们开口。” 他轻轻把裘刀的手拿下来,语气依然平稳,没有惊动后面的佛修弟子: “只要他修为高深,背景深厚,他们就无法开口。裘道友,你以为你们这样高调愤怒,是在帮他们吗?还是在害他们。” 裘刀只感觉有一道霹雳劈中他颅顶,但是仍有一瞬间荒谬的念头,卡在他喉咙里,让他想起寒烬最后那句拜托。 寒烬如此聪慧,他和穆轻衣年少相识,怎么可能不知道穆轻衣在他死后的态度是漠视,可是他依然求他,求自己让穆轻衣活下去。 他是不是早知道其实幕后之人也根本深不可测,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死或不死,只希望穆轻衣不要触及那危险,那师兄呢? 他也是自愿赴死,穆轻衣却笃定他不知道幕后之人的居心歹毒,究竟是师兄不知道,还是师兄不想让穆轻衣查,所以假称不知道? 太复杂了,裘刀根本看不清这其中关系,但是元清那一句空口白牙还是直戳他命脉。 裘刀意识到他们的确只靠着往日师兄照拂,和对寒烬的了解本能猜测,事实如何,谁也无法说服他人。 裘刀闭眼,握紧了拳,然后拱手哑声道了抱歉,头也不回地离开,元清目送着他离去,才传音:“若裘道友有心,今夜子时可来寻我。” 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蓄谋已久还是突发善心。 但裘刀始终没有回头。 万起不信元清,然而裘刀一定要去,午夜之时,他们看见白日那个眉眼温和的佛修伸出手,掌心漂浮着一朵莲花。 元清看着裘刀:“这是我宗的佛心莲,曾在那一支医修没有叛变时为他们培育过善蛊,知晓所有善蛊的痕迹。” 但他知道马甲中蛊就试过,根本没有作用,他想知道裘刀有没有办法。 果然裘刀看了一眼,也伸出手,却是拿小刀划开掌心,然后在半空中写了一个阵型,过了片刻,才哑声说:“子蛊已经死了,没有别的办法去搜寻,只有曾经的蛛石,可以借佛心莲,划定一个范围。” “范围?” “以此宗为界,如果持蛊之人在此宗之内,便会华光大作。若是距离稍近,还可指出持蛊之人方位。” 母蛊已经种下,也就是说持蛊只可能是下蛊法器还在。但一宗为界,这岂不是大海捞针? 但是元清沉默,暂时没有打消裘刀他们的积极性,只是注入灵力。 谁知道没过多久,整朵佛心莲便从边缘开始,一圈一圈地变红,到最后,甚至深红如墨,这显然是持蛊之人就在万象门的征兆! 而且此人还没有舍弃掉下母蛊用的法器,很有可能再次动作! 一瞬间,裘刀他们都立刻看向华光所照耀的地方,然而元清却率先顿住了。 那个方向,分明是少宗主峰。 裘刀这几日来心绪屡屡波动,看到这一幕竟然有果然如此之感,看到元清不动,直接举刀:“元师兄为何停住脚步,佛心莲已经指向,为何不去?” 第34章 元清收回佛心莲。 万起:“你!” 裘刀:“元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清默默地看着他们,然后开口:“诸位的意思是,是少宗主下蛊毒害了周渡寒烬二人?” 裘刀等人一时张嘴,无从应答。 元清却已经转身往洞府方向走去,裘刀突然咬牙:“即使不是这样认为,也不能放着佛心莲指向不去!除非你还是何人心中有鬼,否则凭何线索在前却视若无睹?!” 元清忽然转过身,然后一挥袖,一段金色文字自他周身飘出,萦绕此地上方,万起才僵硬抬头。 他想起当日师兄被穆轻衣杀死的景象。 这里就是云顶台,师兄残魂未散,这段往生咒才徘徊不去。 元清淡淡:“诸位如果执意要将此事进行下去,可以对着这亡魂,回忆当初是如何承诺?” 一群人神情都变得僵硬。 等元清收回往生咒,转身,裘刀才在身后哑声说:“我们只是想知道师兄为何而死,为何会突然中蛊。我们也不想违背师兄和寒烬遗愿,冒犯少宗主,但只是求一个真相,也这么难吗?” 元清沉默片刻。 现在在洞府中的本体也在沉默。 然后他才说:“至少到白日再去私下问询一番。” 给她一晚上时间。 让她想想持蛊之人在她洞府的理由。 想通之后,再想想怎么编个好的。 这不分青红皂白的贼老天,真是想害死她。 第16章 他们怎么这么能脑补 穆轻衣风雪夜密探祝衍洞府。 元清不和其他佛修住在一起,早就等在这了,虽说现在其实不适合找本体,但佛修还是起身,然后张开手。 穆轻衣张开五指,落在自己马甲的脑袋上,接着滑下来,到马甲眉眼。 元清则是逆来顺受地给本体拍雪花,就算有清洁术也更喜欢亲力亲为。 穆轻衣直接一句:“好想你。” 元清默默地盘坐在本体身边,把手里的佛珠串给她盘,自己则捏个法诀给穆轻衣烘暖气。 白日里不能太亲疏分明,但元清看到佛心莲指的是本体方向那一瞬间,还是想把所有人都灭口算了。 奈何人是她自己引来的,蛊是她要查的。来之前穆轻衣把整个少宗主峰上上下下翻了来回三遍,都没发现什么持蛊之人。 更别提那可恶的下蛊法器。 穆轻衣都有点怀疑自己了:“难道真是我下的?” 像故事里的恐怖环节一样,你以为镜子里的自己是自己,其实根本就是有人冒充你而已? 穆轻衣打了个寒颤,祝衍立刻起身,依偎在本体旁边,顺便和元清对视一眼,把本体的负面情绪引走,强行想别的事: 还是想想怎么圆吧。 穆轻衣又神色恹恹地边取暖着,摆烂起来了:“不行说是我下的得了,之前还让人家少怀疑我一点,结果凶器直接在我这里。” 这还解释个屁? 她让寒烬周渡活过来都解释不清。 元清看本体一眼:“少宗主峰还有萧起在。” “......” 穆轻衣:又献祭啊? 祝衍揉揉本体的脸,让她开心点,提出摆烂和激进折中的办法:“不如先接着,看事态后续怎么发展,只要我们还活着,持蛊人就得继续下手不是吗?” 他还没丢掉那个法器。蛊器和蛊虫一样,离人必死。佛心莲能检测到,说明能发挥作用的蛊器一定还在此人身上。 他不死心,穆轻衣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说真的,可能周渡死了之后她也麻木了,穆轻衣都不关心持蛊人还会不会对自己下蛊了,她都想死了算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晚上回去之后,还是有好几个npc和萧起连夜守在穆轻衣身边,穆轻衣自己也翻来覆去,被马甲脑海里的鬼故事吓得十分清醒。 醒来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 萧起给她束发:“裘刀他们来了。” 这么早?穆轻衣有点烦躁。 但是披上大氅出去,发现裘刀手上的法器后,还是神情一顿。 其实裘刀昨夜就想来,但是元清说完后他静坐一宿,从乾坤袋里拿出这件法器:“昨夜密查持蛊人很可能就在山门中,还请少宗主佩戴上这件法器。” 穆轻衣看向那个玉佩。 裘刀:“我们答应过师兄。” 穆轻衣心里微动,沉默接过,心里总算有点顺气了,看来让他们关照一下本体还是有用的。 只是要扛过“师兄”“xx”是不是为你而死的压力测试期罢了。 她问:“查到什么?” 裘刀没有开口,可能是觉得穆轻衣不知道比较好。 毕竟她修为低微,又要处理宗门内其他事务,如果被盯上,不只是师兄寒烬遗愿没有达成,万象门也会乱套。 他忽然意识到穆轻衣这个位置多么重要。然而寒烬师兄保护的,却不仅仅是这个位置,还是她这个人。 他不答反问:“少宗主和师兄最后一次在峰上见面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师兄中蛊了吗?” 他是怀疑,周渡是在她洞府中蛊的? 等等,我靠。 穆轻衣眼皮微跳,很显然裘刀不愿意告诉她真正发现的原因,已经明了了。 裘刀不愿意告诉她,持蛊人就在她的少宗主峰,是因为,他认为周渡很可能知道,自己是在少宗主峰中蛊的。 第35章 而少宗主峰,意味着什么? 裘刀身后,万起他们那些人全都低着头,看起来像是被裘刀教训过,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连神色都没有让穆轻衣看到。 但穆轻衣认为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装傻:“你是说,师兄以为是我给他下的蛊。” 妙啊! 穆轻衣面无表情。你这个思路我都没想到,太妙了。还有什么比我杀我自己更好地证明周渡不是我的方法呢? 只有“周渡怀疑,是我杀了他”了! 他们之间都成这个关系了,她都不信还有人怀疑到周渡是她马甲或者被她夺舍这个份上。但是,这合理吗? 这真的不是什么狗血言情档吗? 但看裘刀他们的反应,他们居然是认真的,而且真的认为这有可能。 只有这才能解释,为什么穆轻衣没有想要师兄命的想法,师兄却千里迢迢不惜赶回来送命。 只有这才能解释,穆轻衣为什么明明是那个无辜的,却又获益最多的人。 因为师兄以为是穆轻衣要自己的命。或许他觉得穆轻衣只是中蛊了害怕,想要他一起承担帮忙解蛊。 或许他根本不知道穆轻衣也中了蛊,只是中蛊后忽然意识到这确实是穆轻衣立威的好机会。 所以,他解不开蛊后,在密林中见到装作一无所知的穆轻衣时,她的少宗主峰明明是唯一可能令他中蛊的地方。 可是,她却伪装得那么难过,却又收敛了神情,说,你回来,我也只能杀了你。 他才知道,穆轻衣的目的是杀了他。 穆轻衣:“可我并没有动机。” 裘刀抬起头。 他们明明说出了令人不是滋味的猜测,可穆轻衣神情都没变一下,只是以一种理性到冷漠的平静说: “只是为少宗主之位立威,积攒功德,并不足以让我对师兄下手。” 猜得好啊,猜得妙哇,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新脑洞。这个故事荒诞得她都不想用新想了。他们怎么这么能脑补? 裘刀:“可是如果加上我手里的功法就合理了。” 穆轻衣:?周渡怎么会知道你有什么功法。 裘刀却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卷泛着金光的典籍,露出那种他觉得师兄一定知道什么的表情: “师兄第一次救我时,便亲眼目睹我施展此功法。”他盯着穆轻衣,轻声说:“逆天改命,起死回生。” 穆轻衣:“......” 第一次救他,什么时候,不记得了。 因为死无对证了,穆轻衣表情不变,听着裘刀讲述。 “当时我被七星蛇围攻,路过散修的灵宠替我挡了一击,命在旦夕,师兄出手时,我献祭七星蛇的内丹,换得灵宠修为一瞬晋升至元婴,避开死劫。” 穆轻衣眼睫微动。 裘刀:“这功法就是用他人的命,换自己的命。” 穆轻衣:!! 好适合我。 不是,修仙界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功法? 果然裘刀下一句话说:“但这功法因为违背天理人性,使用也要付出莫大的代价,我就是使用过后卧病三月。” 师兄还为他去四方海寻了灵芝来。 穆轻衣还是没懂:“这和我又有何关系?这是你的功法,我并无可能无故知晓,还用在下蛊害人上。” 裘刀:“师兄最后一次出发去秘境前,和我说宗门内都在传言,师妹如果修为再不进益就要到凡寿极限。” 穆轻衣沉默。 裘刀:“他问我有何办法,我告诉他不论如何我都会尽力而为,其实那时,我就已经想将功法拿出来,但这东西终归是害人,我最后没有交出,可师兄并不知道。加上,师兄中蛊之后,你也称病一月有余。” 虽然那时穆轻衣是因为也中了蛊身体虚弱,但师兄哪里知道她是中蛊而不是用了功法反噬呢? 他一定以为师妹不想死,所以用了什么别的东西,而这蛊,很有可能就是媒介。 加上穆轻衣还说,宗门上上下下都中了蛊。 母蛊却在他体内。他不自裁,所有人都会遭殃 一字一句都是在叫他去死。 “别说了。” 穆轻衣忽然开口。洞府内一时安静,但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少宗主只是说:“师兄既然是宗门魁首,绝不可能是拘泥于情爱的人,他就是因为知道全宗门中蛊才自愿赴死。” “怎么可能是为了我一人?” 是吗?可是裘刀却悲哀地想,是与不是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重要的是不管是为谁,师兄最后的抉择都是赴死,他不求找出下蛊的人,也没有试图揭发谁。 他保住穆轻衣,就是保住万象门。 他瞒住这件事,就是让万象门可以继续四海升平。 可是寒烬却为了这一个理由,也同样死在这蛊下。蛊找到这里,却是这么一个荒谬的结果。 裘刀轻轻吸了口气:“既然少宗主已经有所洞察,那我等想请少宗主下令,允我们搜查少宗主峰。” “不可能,只能私下查。” “如果不彻底搜查,即使有法器也不能保证幕后之人不用其他手段对少宗主下手。” 穆轻衣已经盘算着让马甲保护自己了,但面上却说:“不能保证也不能将此事再泄露出去。” 裘刀看着穆轻衣。 就是这样的保密,心照不宣,让师兄和寒烬丢了性命吗? 第36章 可他们知道,即使这样,持蛊之人也依然隐藏在少宗主峰里,随时可能下手第二次吗?他们知道这种牺牲,根本毫无作用吗? “那我们今日便从洞府查起。” 穆轻衣看向裘刀。然后,她转开视线,淡淡说:“有劳。不管查出来是什么结果,我发誓,只要有能证明师兄清白的证据。” 她微顿:“我不会阻拦你们。” 裘刀嘴角微扯,竟然觉得这对于穆轻衣来说已经是一个极大的让步了。 对穆轻衣来说,让她承认万象门误杀师兄,已经是极限了。 原来她也知道师兄缺这句公平。但她自己安危都不放在眼里,对师兄自然可称漠然。 那一日她对师兄说“可会想到会由我来亲手了结你”,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她是他的师妹,但更是宗门的一份子。决不能让宗门蒙羞。 可师兄听到的却是。师兄。是我杀你。 所以,既然你有冤有恨,要来寻也只来寻我。 师兄以为穆轻衣为求长生修了邪恶功法,为遮掩她的所为自己甚至自修红莲,堕入魔道。 穆轻衣以为师兄是不愿见宗门其他人遇难,而自愿赴死,所以毫不手软。 这到底是怎样一笔烂账? 侍从来禀告,说佛宗的开坛讲学已经开始了,设在讲学峰,但摊贩都不自觉排到玉雪峰上了,人满为患,有弟子前去疏通了。 裘刀第一时间想到寒烬的墓,去看穆轻衣的神色,却发觉她还在思考持蛊人的事情。 一瞬间,裘刀寒入心扉。 这笔烂账他们算不明白,如果是寒烬,他又能算得明白吗? 他能算得清楚,穆轻衣眼里,为宗门而死的师兄,和身为药鼎,注定要早夭而亡的自己相比,到底哪个性命更贵重吗? 穆轻衣给寒烬的最后一样东西,甚至是师兄的沧海。因为师兄是为宗门赴死,因为师兄走在寒烬前面,因为寒烬注定要死。 所以,穆轻衣想过给师兄清白。 而寒烬甚至死都死得比师兄要悄无声息,要不被她放在眼里,连墓都是数日积雪。 寒烬不明白。 穆轻衣这样怕冷畏寒,怎么可能喜欢雪呢。 寒烬只可能是寒烬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寒烬只可能是他自己认为的寒烬,上山拜师,成为了穆轻衣师兄的,只有一个周渡。 没有寒烬。 没有那个无名无姓的药奴。 第17章 为什么人死还不得安宁 既然现在她有玉佩在身,不会轻易中蛊,他们预备怎么做?穆轻衣顿了顿,思量过后还是决定先不动作。 等他们反应再说。 这时裘刀传音:“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的子蛊无法解除吗?” 穆轻衣抬眸。 裘刀:“不是因为你修为低微,而是因为有些蛊就是无法被你这样的体质解除。” 蛊最早是从凡人部流传开来,怎么可能是凡人,便无法解蛊? 寒烬只能用引蛊的方法救穆轻衣,只是因为所有的蛊出世前,都被认为是天谴,对不适合修仙却偏要逆天而行的人,有极为特殊的压制作用。 他的传音在静谧的大雪中像是一簇静静燃烧着的火:“如果一个人的修为不是正常得到,又非要追求自己不可能追求的,就会受到蛊的反噬。” 穆轻衣终于明白了。 所以那天他那样警告寒烬。 所以他那天那样激愤。 他劝寒烬不要放任自己逆天而行,并不是突发愤懑,也不是有意就要恶语相向。 而是他的确一开始就感觉到了,这蛊就是为穆轻衣来的。这是针对穆轻衣降下的天谴: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该死的原来都应该是穆轻衣。 可是拦住这劫的却是师兄和寒烬,他们只是替她应劫而已。从始至终,他们都是为她挡灾。 穆轻衣想说什么,又沉默了。从这个角度看,寒烬马甲确实离开得很冤,她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之前他们没确认的时候尚且大动肝火,现在好似终于知道些什么,并且终于把这件事归结于她身上,却不再满是怒火指责质问她,草菅人命,罔顾情谊。 他们不是很介意马甲因她而死吗? 可是裘刀站在那,的确除了这一句提醒也没有别的动作。 直到侍从来提醒,穆轻衣作为少宗主要去主持讲经,裘刀才开口说: “寒烬向我要过提升修为的方法,我本该应誓,但是人死道消,这功法也本非人间所有,少宗主,请恕我不能遵循他遗愿。” 穆轻衣只是颔首。 别说裘刀了,她自己听完都有点不想要了,现在修炼一下就这么吓人,更别提功法还有反噬功效。谁爱要谁要。 但裘刀却继续说:“但百草门中,有一长生丹,是凡间世家,千金所求,可以延续普通人的寿命。” 修士也有生命极限,只是随修为越高越晚。穆轻衣本就身体虚弱,师兄和寒烬担心她阳寿将近,都是寻常。 裘刀不能把害人的功法给她,但是可以为她延长寿命。 这样,算不算了却师兄和寒烬的遗愿? 但穆轻衣在修仙界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法子,所以只是婉拒。 她知道长生丹提升寿命有极限,否则她和马甲去卷那个修为干什么。 第37章 “长生丹搭配灵药可进一步奏效,只是需要试药。”裘刀垂眸:“所以我提醒少宗主,可以寻灵宠。” 灵宠是自然生灵,对灵药抵抗性强,但也因此试药效果不如药人好。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将药人的遗体肢解,入药。如此可以解万毒,助长生。就像母亲死后那样,死后也不得安宁。 这样得到的药效果和长生丹等同,甚至还要好些。 这当然是丧心病狂,但是裘刀一直不想让其他人接近寒烬的墓,就是怕有一天寒烬是这个下场。 但他不知道,穆轻衣拿走玉佩那一天他为什么没有想过那可能是穆轻衣想拿走寒烬的尸体呢? 因为她对寒烬说的那一句,我不会送你吗? 两个人都沉默了。 很显然裘刀和穆轻衣都知道药人这个用途,但是谁都没有提起。 她终究还是正道中人,她没有多余的感情牵绊,可也不至于冷血至此,所以她也只是点头,算是答应。 然后才走出洞府,这一日红日高悬,难得的艳阳。 裘刀远远望去,看到玉雪峰就在重迭山峦之中,被遮挡着,也始终站在那里。 ...... 穆轻衣去找元清。 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了,但是有好大一部分都是裘刀脑补的,她需要处理一下。 但是看到玉雪峰人声嘈杂,她还是眼皮微跳,顿住脚步,紧接着她让白十一去看墓。 白十一虽然只是挂机npc但是很尽职尽责:“放心,墓还好好的。” 穆轻衣觉得不一定好好的:“让你去看尸体。” 她对药人、蛊什么的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药人肢解可以入药这种秘辛,也是裘刀说起母亲遭遇她才知道,当时她把寒烬带走的时候自然也根本没往这处想。 但要是她的一个马甲真的被人给毁了,光是想想,穆轻衣拳头都要硬了,虽然那只是一个假的躯体,也是她的! 于是白十一借了点修为悄悄开始往下查探,想知道躯体还在不在里面。 谁知道裘刀在棺材上还设了阵法,他一抬头,裘刀他们竟然都来了。看到他,脸色很差。 不夸张地说,那一刻白十一感觉自己要报废了。 但是裘刀像是发现什么,脸色骤变,直接掀开尘土,看向棺椁。 穆轻衣也赶到。 裘刀脸色发白:“不见了。” 穆轻衣平时演技很好,但此刻也是大脑一片空白,她本能地去看提供给她这个信息的裘刀。 裘刀本来只感觉到莫大的荒谬。 他知道不是穆轻衣,如果是穆轻衣,当初寒烬死时就可以把躯体要去,也不至于只拿走玉佩了。 可是转过头看到穆轻衣罕见空白的神色,他居然也觉得有一丝感同身受的悲凉和麻木。 为什么,为什么连人死了都还不得安宁?母亲不行,连寒烬也不行吗? 穆轻衣也后知后觉地手脚发麻。 虽然她那只是没有部分意识寄居的假躯体,但被人取走分尸还是太超前了。 她还以为自己早已适应,但这个世界还是比她待过的那个恐怖多了:“这不可能。” 她强行镇定下来,重复一遍:“这不可能,我之前还来看过。” 裘刀死死地咬着牙,感觉到一阵齿冷:“幕后之人,修为不比我低。”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不惊动阵法使寒烬躯体消失。 穆轻衣也静立在那,这么久来,这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情况。 究竟是谁?他有什么目的? 真的只是想拿到药人尸体入药吗? 还是有别的目的,想要获得别的什么? 她有不祥的预感。 冥冥之中,穆轻衣甚至有种感觉,马甲消失和马甲中蛊还是一个人干的,幕后之人就是想要让她自乱阵脚,或者从马甲开始,逼得她方寸大乱。 他有没有可能知道自己马甲的秘密?只是因为某种理由,没有揭发而是暗中警告? 穆轻衣脑子完全乱了。 “少宗主。” 穆轻衣回神,因为太过震惊,她的思绪好似还有一阵停留在刚刚,闻言她勉强回答:“何事?” 裘刀看着她,声音微哑:“借寒烬玉佩一用。” 穆轻衣手指陡然顿住,第一反应就是,不行!这里面又不是真寒烬,有玉佩找到的也不是他。 第二反应是,他怎么知道有自己姓名的玉佩,曾经在寒烬身上佩戴过,时日很长而且现在还在她这里? 这种寻踪法术只能靠贴身器物,但是穆轻衣怕被发现这“穆”字玉佩是本体周边,从来没有外露过。 穆轻衣:她就说不该让他们介入,果然一查就查到她命门上。 她只是沉默。 “少宗主?” 穆轻衣:“玉佩已经没了。我取走时就已经将它毁了。” 裘刀维持着僵立的动作,闻言嘴角微动,又觉得穆轻衣这般动作实在正常。 他之前问穆轻衣寒烬祖籍何处她就不愿意提起,之后更是装作没有寒烬这个人,也不会将他死讯公之于众一样。 是。 寒烬死了,可穆轻衣为他承担的寒疾还在,他留下的余音还在。他终究还是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裘刀之前猜测穆轻衣不想让寒烬身份暴露。穆轻衣就把能找到他踪迹的玉佩毁了。明明那也可以算得上他的一件旧物。 第38章 可是。 “若是如此,恐怕今生今世我们都不可能找到他了。” 裘刀哑声,从知道寒烬是药人起,就在担心的这一幕,还是发生了。 他不想让寒烬沦为母亲一样的工具,可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变成如此,这难道就是药人的宿命? 但穆轻衣说:“不,他的躯体是不可能有药人功效的。” 穆轻衣只是提出自己不慎造成的bug,但裘刀好像明白什么,他们对视一眼,接着穆轻衣明白了。 没错,如果对方是为药人来的,那只要证明寒烬不是药人就可以了。 她放进去的那具假躯体本来也没有寒烬的身体那么接近药人。 但是她还得想个理由,将此事扩散出去,至少,不能让人真的动她的马甲,否则她绝对会杀了他。 穆轻衣眸光森冷一瞬,然后开口说: “从始至终能够证明他是药人的人不过我一人,如果幕后之人确定他并非药人,或许会把躯体还回来。” 裘刀:“还有仙尊。” 穆轻衣一顿,忘了马甲了,但是她说:“师尊那里也无需交代,你们只去做一件事,封闭山门,然后传说近日有一弟子无辜惨死,是被之前万象门有人修炼的邪恶功法波及。” 邪恶功法? 这人不是师兄还能是谁!! 万起闻言要辩驳,但是被裘刀拦住。万起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裘刀,却见他神情难看,但没有反驳穆轻衣。 他根本就是完全偏向了寒烬! 可是裘刀知道没有别的办法了,要想让幕后之人退却,仅仅让寒烬不再是药人是不行的。 因为药人可解万毒的吸引力太大了,他是一定会去尝试的,只有利用寒烬躯体不仅无益,而且有害,他才会放弃。 被邪恶功法缠上的修士五脏六腑俱毒,且会散播邪气,只有这样说,寒烬躯体才可能得以保全。 即使这样又不得不让师兄背上骂名,那又能怎么办呢? 师兄和寒烬,他们至少得保下一个。师兄的躯体已经被万象门毁去。他不能让寒烬还不得安宁! 裘刀咬咬牙,确定此法可行,转身就走,可是他身后的万起等人却留下一部分,没有跟上。 反而错愕地看着他们背影,仿佛不认识他们一般。 万起为首,举剑怒喝: “裘刀!” “我问你,你要拿回寒烬的躯体,是不是一定要对百姓,对万象门众人说,是师兄修炼邪恶功法留下的遗毒,是他害死一村村民后又害死了一个人!” 裘刀顿住。 他知道若是他说了,他们恐怕就要和万起等人分道扬镳了。 可是师兄对他有恩,寒烬却是唯一一个,他看着还算能善终的药人。他真的不愿寒烬落到和母亲一样的局面,身首异处不得安息。 所以裘刀转过身,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句:“待我找到,绝对会自己为师兄澄清,对师兄谢罪。” 然后就离开了。 万起呼吸剧烈起伏,眼眶都红了。 可是看着结界外无知无觉的喧闹民众,看着神情沉默的穆轻衣,再看一看她身后,好像连自己思想都没有,只是听从穆轻衣指挥的漠然的同门们。 他忽然觉得耳鸣一瞬。 有一瞬间,他也觉得荒谬极了。 不该死的人死于非命。 注定早夭的人厄运已死不能将休。 而一群侥幸没有被厄运缠绕的活着的修士,却在这里争辩不休,大打出手,怎么样都不能给两个人以清白。 这就是他曾经觉得枝繁叶茂的万象门?这就是他认为自己日后一定会回来的宗门。 万起的剑放下了。 穆轻衣怕他在这走火入魔,万象门的形象就毁了:“万师弟。” 可她说了这句后,穆轻衣却诧异发现,万起的心境不波动了。 他的眸子里满是冰冷的尖锐的怒火,却像是被封印在冰层下。 他只是注视穆轻衣一眼,然后僵硬地拱手行礼,带着身后其他人硬邦邦说:“多谢少宗主体谅,我们现在就去搜查少宗主峰。” 然后他们离开,和裘刀等人去了相反的方向。 穆轻衣站在那,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两个想法。 一个是摆烂的本体自己的,在那拖长声音:分而化之,妙啊,这下一个马甲一边去一拨人,要用信息差误导他们更加轻而易举了。 另一个想法是抽象的自己的:虽然说肢解药人入药这个做法的确很恶心,但是论抽象还得是真正的修仙界啊。 她什么都没做他们就自己打起来了,才两个马甲都能复杂成这样,之后马甲一多不更得打起来? 元清走过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少宗主。” 他来提醒本体该干正事,主持他们讲经了。 穆轻衣这才回神,不放心地让元清马甲套了几层功法,才说:“好,我们这就去吧。” 看看他们各自能查出什么来再说。 第18章 周渡心甘情愿 到了讲经的地方,只见巨大的莲花台上,万朵莲花竞相绽放,朦朦胧胧之中佛光乍现。 受马甲影响,穆轻衣这才想到马甲心境的问题,和元清马甲传音:你心境不会有什么波动吧? 佛门宗法要求太多了,要求修行之人克制七情六欲,这也是佛修所修之道常被称为无情之道的原因,看似有情,可是每个佛修都要修身养性。 第39章 连穆轻衣这个作弊的都不例外。 所以穆轻衣才想着接管一个全是自己马甲的宗门,这样每门宗法都学,可是马甲能想什么不能想什么都要刻意去控制,太累了。 元清之前因为和裘刀起冲突,已经波动过,这些天都尽量平淡如水。 听到本体在脑海里这样问只是双手合十,对她微微一颔首。 确认过没事,但穆轻衣和马甲心里都浮现出同一个想法:好累啊。 真能让万象门全是自己的马甲就好了。她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呢。 讲经一直持续到日落西山,从附近赶来的百姓终于也要归家去了,元清率先起身。 接着他身后的佛修也依次起身,裘刀他们刚好赶回,远远看去,像是仙界的罗汉降临人间,金光闪闪,敛眉低目。 裘刀又握紧法器。 这么慈悲为怀的人,却对师兄和寒烬口出恶言。 虽也有元清此人可能有些古怪的原因,但又何尝不是代表着世间对师兄寒烬的误解呢? 有时裘刀甚至会觉得,自己追寻的也根本就是错误的,名声清白,只对活人有用,被这世上的人看重。 但如果真的离开世间,也许其他人轻飘飘的厌恶仇恨,在师兄和寒烬眼里,只是一缕青烟。 根本抵不过穆轻衣一个人的安乐顺遂。 因为不论如何,他们都已经离开了。 裘刀对元清拱手,元清不意外。 果然裘刀说:“元师兄,万象门内突然出现被邪修袭击的弟子,还请您移步,为我们护法。” 穆轻衣在洞府内,因为万起他们还没查完,也不敢和马甲有什么互动,只能无聊地摸着手炉,又和马甲心灵沟通着,从他们那里获取一点快乐。 正昏昏欲睡呢,npc说万起他们来了。 穆轻衣立刻直起身。 万起看着眼睛很红。 穆轻衣接收npc的信息才知道,回来路上万起听见其他人议论周渡贻害无穷,没忍住和对方起了冲突,所以吵起来了,而裘刀他们明明看见了,却充耳不闻。 穆轻衣稍微咳了一声,压制住npc吃瓜的冲动,但自己也在腹诽。 这件事也确实蛮讽刺的,不久前裘刀他们才因为觉得周渡死得不公道而想给他求一个清白,现在周渡就被其他人议论,盖章定论是邪修,裘刀他们却忍了下来。 这态度变化确实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对于始作俑者穆轻衣的来说,她的情绪在马甲彻底没有那一刻就消失了。 现在的情形,说到底还是对她有利。 穆轻衣靠在暖玉椅的软枕上,看向万起。“查到了吗?” 万起死死地咬着牙,不用说,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持蛊之人的踪迹是没有的。 这穆轻衣早有预料,她自己洞府边放了那么多npc,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呢。 只能说幕后这个人手段非常有限,而且很大概率害不到穆轻衣本人。不然一开始,就会冲她而不是马甲来了。 本来也是,她怕危险都是不出门的,虽然对方人现在在少宗主峰里面,但未必就能突破自己身边的屏障。 想到这,穆轻衣放松了,面上还冷静:“无碍,既然今日查不到,就明日查,明日查不到,就后日。” 她琢磨,刚好她也很想元清马甲了,他在佛宗也过得不好,不如趁势留下来一段时间算了。 万起却看向她。一双眼睛微红,好似含了很多复杂悲愤的情绪。 穆轻衣一顿,差点以为自己走神被万起看穿:“怎么?” 万起死死地捏着拳头:“少宗主容禀,哪怕师兄是万象门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牵涉到邪修功法的人,可是能不能看在他在门内时也庇佑同门,功大于过的份上,为他之后澄清呢?” 裘刀当时易道而行,万起确实悲愤,可是悲愤过后,他也确实绝望发现,要想截留住抢走寒烬遗体的人,除了栽赃给师兄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会有人在意一个无缘无故死去的剑修的,除非这个剑修是被周渡那样的元婴邪修所害...... 他们根本绕不出这个圈子,而穆轻衣甚至还身处危险之中。 当日师兄拜托他看顾好穆轻衣,他只满心觉得师兄关心则乱满口答应。 可是才从剑宗回来不久,居然觉得万象门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他能怎么做呢?他能为师兄做什么? 当日云顶台上,师兄低声说了一句,他们没来就好,他本以为已经是他此生最痛最憾的,可是师兄救他教他,迄今以来只拜托过他一件事,他也不能做好。 万起实在怕穆轻衣不答应,咬着牙艰难稳住颤音:“我等一定会护卫少宗主左右。” 那怎么行。穆轻衣眼皮一跳,一直盯我是很烦,难道守在我身边就不烦了吗? 穆轻衣:“你们不在,他们才有机会下手,暴露自己,无需担心,我有避毒玉佩在身。” 可是师兄一个元婴都不能护住你! 万起想说这话,但是喉咙被堵住了。 他听见其他侍从请见,听他们说门内已经流言四起,还有人要求将周渡师兄的一切旧物毁尸灭迹,又痛又恨,但是看着那个暖炉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记得里面的熏香,天山沉香,是师兄跋涉千里找来,据说能安眠和提升修为。 有一次他偶然问起,师兄是不是常去少宗主峰,因为衣袖沾香,而这香只有天山沉香才有,师兄一顿,之后穆轻衣就没有再用过了。 第40章 他们那时的疏远,就有迹可循。 可是他还是满心以为,师兄和穆轻衣一起长大,师兄待他们都如此和顺,但这个一起长大的师妹,只会更好,只会百依百顺。 那时,穆轻衣还没有冷血无情到不顾情面的地步。 他只是觉得无法忍受万象门越来越不像万象门,才投奔剑宗。 他只是觉得穆轻衣越来越少看见师兄,越来越不顾及师兄的伤,让他四处奔波。 没有想到,经年一见,竟然是天人永隔。 可师兄死了,日渐疏远,仿佛已经离开的穆轻衣又回来了。 其实他和穆轻衣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不是他去剑宗,如果不是他们不愿意留在万象门,将师兄一个人留在这里,师兄就不会死。 他对穆轻衣的愤恨,原本就没有理由,若有,也不过是借着恨穆轻衣的缘由,怨恨自己。 怨恨他为什么那一日近在咫尺,还是眼睁睁看着师兄去死。 万起:“多谢少宗主。” 他没再坚持左右护卫,但一定要在少宗主峰的侧峰入住,没办法,穆轻衣只能答应了。 她已经从好奇八卦转变成这个瓜有点烂,而且说不好还会牵扯到自己的烦闷了,没有想到裘刀那边却有了个好消息。 元清给她传音说发现了有人举止怪异,听闻邪修作乱居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宗门内,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凡人。 穆轻衣立刻动身,到半路,万起他们跟上了,穆轻衣没有管,而是匆匆落地: 法器也是马甲找的,低修为的也可以驱动,只是耗灵石。有马甲从事各行各业,她根本不缺灵石,但是一下子损失两个劳动力,穆轻衣还是有点气。 “对方是谁?” 元清马甲垂眸颔首,对她打了个招呼,裘刀不让他靠近,他也不了解。 但裘刀的神色非常难看,从他回来以来,这是穆轻衣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无比惨白,却在空白的表情中看到一丝绝望的表情。 他听到了什么? 可是穆轻衣上前一步,却倏地顿住。 留在这没走的是一对母女,其中妇人抱着自己嚎啕大哭的女人,难掩惊慌和害怕,跪下断断续续道:“仙人,仙人救命,仙人莫怪!我们不知道他是邪修,我们只是收留了他一碗,还收了,对,收了他几颗灵果!我们不知道他是妖族,才给他吃饭的,我听说这周围的仙者都是好人,才给她吃了,她一直在发热,我不是有意的。” 她一直哭:“求求您,救救我女儿。” 女童却嚎啕大哭:“大哥哥不是坏人,他不是坏人!” 妇人打她:“不许瞎说,他都是邪修,怎么可能不是!” 她磕头,被穆轻衣扶住了,然而她满脸恐惧:“仙人,仙人,求求你,救救她吧,我可以告诉您,我可以告诉您他长什么样子!对,我亲眼看见他往那个死人村去了,他浑身散发着邪气,他一定是在那个晚上就去杀了人的!我可以作证,求求您.......” 万起却感觉万箭穿心,快步上前厉声:“你女儿明明已经发热三日,你为何现在才来说她是中了毒?!你明明就知道那灵果是给人提升修为,发热是灵根觉醒之兆,才想着不说的,现在却说是我师兄害你!是我师兄是邪修想取你们母女性命!我师兄元婴修为为什么要害你们两个凡人!!” 他这声嘶吼实在太可怕,那妇人一下子呆住了,紧接着抱着女儿委屈大哭:“我是以为他是好人,我以为我囡囡要成为仙者,我才忍着,可是他是坏人,他是邪修啊!他给的东西,我们怎么敢吃呢!求求你了.......” 她又开始磕头,穆轻衣看不得这些,虽然她说的时候,穆轻衣也为马甲感到委屈,可她终于还是让npc上前搀住了她,然后开口说:“好,我帮你除去灵果的功效。” 万起只感觉万千悲愤堵在他喉咙里,他对上裘刀同样空洞的视线,只觉得眼前视线模糊。 过了一会儿,他嘲讽笑了。 这个母亲,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冤枉了师兄呢?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灵果是她收留师兄后,师兄给她远高于那收留的报酬。 可是她只是一个凡人,她不敢赌,也无从知道师兄背负的那些,她作为一个凡人,只知道自己遇到的周渡是个坏人,所以,千夫所指也罢,委屈冤屈也罢。 有什么会比活着的人重要。 他没有资格指责这个凡人,可他已经感觉到无比悲凉了。 他已经看到周遭聚集的修士,凡人,他们窃窃私语,这个妇人在这里说的话,明天就会昭告天下。 而他们甚至是为师兄清白来的。这样,你满意了是吗?裘刀,这就是你想看到的!是吗! npc用药催吐出了没能完全消化的灵果,灵果掉落的一瞬间,万起却猛地挥出一道凌厉的剑气—— 妇人瑟缩一下,几乎惊叫。 但“啪嗒”。 灵果一分为二。万起后退几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裘刀能听到所有人在说话,他们议论,坐实,唾弃周渡竟然连凡人也不放过,还在那之后就屠戮尽了那附近的村子所有人。 但是这件事之前根本就是传言,没有坐实,现在已经变成事实了。他想出声,想辩解,但是一个字都争辩不了。 在这如血的夕阳当中,他看见穆轻衣的侧脸。 第41章 她平静地注视那个亲手放弃女儿修仙机会的母亲,神色漠然之中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好像她早就料到那个结果,又好像她在那一刻也联想到了周渡师兄一样。 那个奔波千里,最后只剩下两颗灵果,所以全都留给她们的周渡,好像确确实实是死了。没有人在乎他活过。 作为他们崇拜的仙者回过。 “送她们下山吧。” 穆轻衣转过身对那对母女说:“以后不要再上这里来了。” 妇人要磕头道谢,她怀中的女童却挣扎着抽噎,脸都红了还在哽咽:“大哥哥不是坏人。” 她扁嘴哭泣:“他给我吃糖,他不是坏人。” 旁边有人议论:“说不定是想对这女童下手,谁知道他想做——” 穆轻衣猛地一挥袖,一道剑气打出去,没有力度,但对方立刻后退隐没进人群中。 穆轻衣平静说:“够了,万象门宗内事务,自有我和各位长老处理,就不牢各位费心了。” 然后妇人一瘸一拐地拉着女童下山,经过裘刀时,他听见穆轻衣给女童传音:“能修仙也未必是好事,如果能劝动你母亲,带她离开这里吧。” 她不是随便便就给了这女童灵果,当日马甲确实是看出女童有慧根,但是人性太愚昧也太容易动摇了。她不会这么狠毒,但也不想在这里看见她们了。 穆轻衣说完一转过头,发现裘刀盯着自己,他明明手有长刀,但是手指苍白,孑然一身,好像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 裘刀低声自嘲:“修仙未必是好事,你说得没错。” 他忽然感觉周身寒冷无比,只是之前只是因为无缘无故的猜测,只有这一刻,他清楚意识到生和死的边界。 师兄救人无数,可是现在已经无法为自己辩解了,而他们明明可以证明,却抵不过人心早有的偏见,而且,他还要找寒烬。 世上哪来什么两全?从人死那一刻,世事就是破碎的瓦砾。烂糟一堆。 “少宗主,我和道友搜寻了整个宗门,在玉雪峰上发现了一处传送阵的痕迹,寒烬的遗体,早已被他转移走了。” 穆轻衣停顿很久,她冷静很久才让自己接受马甲可能要被人吃没了这个事实:“万象门的宗门大阵至少有元婴修为,早就关闭了,对方修为在元婴之上。” 裘刀似乎想动一动表情,可是表情十分难看,混着混沌:“是的,可他却偏偏选择下蛊,对整个宗门下蛊。” 他艰难地嘶哑出声:“他就是想逼师兄去死,在一切可让师兄灰飞烟灭的办法中,他选择了让师兄百口莫辩,万死难赎的一种。他不是为了杀死师兄,也不是为了寒烬的遗体。” 如果他真想拿寒烬入药,至少会调查清楚,而且不会留下传送阵这么大破绽。 他就是想要报复。 穆轻衣也觉得,可是,谁会和马甲为恶呢?她印象中自己没有那么多仇敌,元婴之上更是少之又少。“我所熟识的修士之中,符合此条件之人我还从未见过。” 裘刀只感觉很难过:“你见过的。” 穆轻衣一顿,忽然猛地眼睫一颤。 裘刀死死地握着自己的刀:“十余年前,屠尽师兄满门,随后又祸及穆家的妖族。还有那个引路的人族修士。” 穆轻衣:.......那是我祝衍马甲啊喂! 想到这,穆轻衣就太阳穴突突直跳,偏偏裘刀又好像回忆起什么般,逻辑自洽,穆轻衣只能闭了闭眼。 早知道就不为了让故事没那么突兀,设计了一个叛徒了。 谁让你们修仙界要是天赋高,没有个世家在背后撑着就不正常的? 还是周围的凡人告诉她,如果家里和妖族有血海深仇,收徒的可能性更大,我才这么编的啊! 我怎么知道你们会有人真的去提取周渡脑子里的画面,而且还信了。 早知道,她就给马甲编一个全员孤儿了。 穆轻衣在那默默不说话。 裘刀:“这么多年,师兄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那人,是吗?他只是嘴上不说,可是每次提到那个叛徒,他都会心境波动。” 穆轻衣继续沉默。 裘刀却仿佛恍惚了:“只是因为你修为不得精益,师兄才一直没有离开万象门太远.......” 他死死咬牙。 如果穆轻衣没有仙缘不足,师兄或许根本不会再挂念凡间之事,他会因为自己大师兄的责任,和对穆轻衣的看顾,留下来。 他会成为周渡,而不是那年家破人亡的世子,可是他不能放下穆轻衣,也不能放下家仇。 或许,就是因为他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他意识到除了他在找对方,对方也在找那年逃掉的两个孩童。 所以一找到,那叛徒就没有手软,用了最方便无法寻仇的蛊,来置穆轻衣和整个宗门的人于死地。 师兄只是不想再经历那样的灭门惨案一回。 一年宗门大比。 裘刀看见师兄取得头名,发现穆轻衣因为发烧没来,也没有说什么,仿佛失去兴致,便问他为什么那么在意穆轻衣的一举一动。 甚至连她的一个细微情绪都会影响他,让光风霁月的师兄出现不可能会有的情绪波动。 但师兄只是怔愣过后,就说:“是她收留我。” 他顿了顿:“如果不是为我,穆家也不会.......” 他没说完,可裘刀知道,师兄就是被这样深重的愧疚绑架,所以从那之后对穆轻衣百依百顺,简直将她视作自己性命。 第42章 可是后来他才明白,愧疚可能会让人痛苦,会让人忍耐,甚至让人失去一切,可是绝不会让人有那样温和耐心的时候。 不会让周渡师兄,那么温柔对待穆轻衣。 可是或许自从穆轻衣对周渡,对寒烬伸出手开始,他们的命,就不再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穆轻衣救了周渡一命,连累穆家满门。 这数条命他欠她的,他永远不可能还。 那穆轻衣呢? 她是不是那时还不知道满门被灭意味着什么,可是随着她在万象宗长大,她知道自己的一时善心连累了所有人之后,她也不想再见到周渡,也不想再见到寒烬了 也许他们根本谁都没有错,但是有这样的纠葛在,从一开始,他们相依为命就错了。 穆轻衣没有多说:“走吧。” 裘刀忽然出声:“师兄倾心于你。” 穆轻衣猛地顿住,她本能想回头,但忍住了,穆轻衣揪着帕子,都快把绢丝都扯断了,还满脑子都是:??? 他忽然说什么??? 虽然她一开始立人设的时候是有半推半就往这边走的意思,但人都走了你现在忽然提是几个意思?要我给他殉情的意思? 没绷住,穆轻衣还是回过头。 裘刀:“我不求你不怨恨他,师妹,我也不是想求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从不曾开口,只是因为从一开始就错了。” 幼时救命之恩,朝夕相处之情,可是师兄不止背负着周家几十条性命,也背负着穆家那几十条。 他怎么可能对她言明呢? 之前裘刀不明白,他只以为师兄什么都不求守在穆轻衣身边,只是被穆轻衣用灭门之恨绑住。 可是在这情境下,突然提起当年的血海深仇他才明白。 师兄早已将生死与情意置之度外。 这一世他可以是穆轻衣的师兄,兄长,好友,唯独不可能是她的道侣。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了。所以他说,能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周渡心甘情愿。 第19章 天道这个狗东西 穆轻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承认,她本来想过顺水推舟承认,她和马甲关系不清白,她也必须承认一开始,她就希望能光明正大地和马甲在一起,这样做什么都不会引来旁人闲话。 但是周渡和寒烬现在已经死了。寒烬还被人带走,穆轻衣现在后背还在发毛,其实听到裘刀想说的是这个,已经分不出心神去应付。 但她还是问:“所以呢?” 所以呢? 所以她知道。裘刀死死握着师兄的沧海剑。 所有世事的无常,都落在这三个字之上了。 甚至,甚至穆轻衣也不是没有想过,和师兄像从前那么要好,可是师兄不是会隐瞒的人,他也不会骗她,说穆家被灭门完全是无妄之灾。 穆轻衣很早就知道,她家破人亡,是因为周渡。 裘刀有过血海深仇,设身处地站在师兄立场,当然知师兄维持和穆轻衣不远不近的关系有多么不容易。 也许他上天入地穷尽山海,为她寻来的灵石法器,也不过是补偿报答她的一个借口。 师兄只是想离她再近些,离当年那个穆轻衣再近一点。 哪怕她依然记恨着血海深仇,但当他背着她走上山门的时候,她会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说,兄长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兄长啊。 他们的关系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裘刀忽然觉得很难过,他低下头没有去看穆轻衣的神色,也再听不见其他人对师兄的指责谩骂了。 他只感觉今日的雪如此浩荡,融在下沉的夕阳之中,看起来像是一层层纷飞又沉重的柳絮,压在他脊背上。 他在这昏黄的大雪离看见周渡。 师兄站在侧峰之上,遥遥望着少宗主峰。 他转头对自己说:“师妹叫我,我去去就来。” 裘刀多么希望,他之前的猜测甚至都是假的。 就当师兄是被当年的恩情绑架成为穆轻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木偶。 就当周家的世子从来没有坠入过这样的牵绊,他还是光风霁月,公正开明的周渡,是万象门的魁首。 师兄也从来没有在死前那样怀着那样的渺茫希望想,如果我当年没有连累穆家被灭门。 如果我死后,你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穆轻衣,就好了。 穆轻衣已经走了,裘刀还站在那里。 元清帮本体看着他们,直到夜色环绕,他沉默一瞬,还是双手合十,慢慢地念了一个取暖法诀。 裘刀像是回过神来,僵硬地扭头,眉眼清正的佛修平静地注视着他,好像和穆轻衣一样,对这些事没有半点惊讶。 他们早就知道,全都知道,只是都无力更改这世间的昆仑。 裘刀声音嘶哑:“师兄。”他几乎哽咽:“就从未说出口吗?” 他原本以为,是穆轻衣不知,或者不愿,可是想明白之后又觉得何其荒谬。 他们那么期盼师兄可以得到的,原来是师兄从未想要去争过的,那那些过去到底算什么? 他们自以为穆轻衣和师兄之间情谊深厚,为师兄打抱不平,可是居然忘记他们之间隔着这么深重的血海深仇。 他们是相依为命,可是也不能比相依为命再亲近更多了。 从穆轻衣知道灭门真相那一刻开始,也许他们就注定分道扬镳了。 第43章 元清沉默。 看似深思世间万物,实则头脑风暴。 周渡就从来没有表过白吗?这让他怎么回答?就算是演戏马甲对本体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些也怪怪的? 当然私下里马甲也会很黏糊地说喜欢本体,最喜欢的就是自己怎么了,但这怎么可能和裘刀说。而且,他和本体想法一致,觉得现在人都没了,这个锅背了一半就够了。 元清也不想解释周渡马甲为什么不说。 所以佛修只是说:“有些事,尘封世俗,铭感五内,就够了。” 不必多说。 裘刀自嘲地笑了。尘封世俗,铭感五内,这样倒显得他们喋喋不休,要为师兄争一个公道是错的,不过本来也许就是错的。 寒烬也被带走了,他们到底是因何觉得现在的万象宗已经是穆轻衣的万象宗? 如果真的有人在暗中作恶,那偌大一个万象门,能护住其他人的也不过一个穆轻衣而已。 裘刀神思恍惚很久,最后还是勉强抬手,僵硬离开。 穆轻衣回到洞府,立刻就拿起石块在洞府的崖壁上比比划划。 她穿过来之前刚好在期末考试,做题拿草稿纸习惯了,有的时候不动笔都不会写了,现在在崖壁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总是不得其法。 再扭头,马甲萧起也已经严肃地写了几个字,两个人凑一起嘀嘀咕咕。 元清回来了,本体拉着元清马甲蹲下,三个人凑在那嘀嘀咕咕。 穆轻衣:“真讨厌。” 元清:“真讨厌。” 萧起:“真讨厌。” 穆轻衣:“元婴之上修为?将近大能,为什么要针对我们呢?如果他真的看不惯我们马甲,为什么不直接揭发我们呢?” 穆轻衣握着石块点着两个分叉,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不能,二是不愿意。 穆轻衣倾向于是不能。 如果是不愿意揭发他们,就不会对马甲下手了,还极尽狠辣,可是不能揭发马甲这条路走下去,又遇到不对了。 元婴期修为,在普通宗门至少是长老,在大宗,也有一定地位,凭何这么小心翼翼啊? 只有可能是利害相关,但她琢磨了半个时辰也琢磨不出来,他既然要害马甲,揭发马甲有什么利害相关的,他们不是一直在被人人喊打吗? 还有被打成夺舍的,直接神魂俱灭多恐怖。 据说此界对此等术法的厌恶,和对有无仙缘的摒弃相同,来自于天道对无仙缘之人修仙的摒弃,天道应该也不愿意看到她...... 等等。 穆轻衣脑中灵光一闪,她忽然有个很荒谬但是细想很合理的念头。 她猛地看向马甲。 三个人差点异口同声,但又不约而同咽回去,用意识交流。 穆轻衣:“不会是天道在作乱吧?” 元清:“可是为什么呢?” 它如果容不下他们,直接灭了他们不就行了吗? 穆轻衣:“可能是天道对修仙界的干涉也是有限的。”它只能调节,否则他们刚穿过来的时候就被弹出去了。 她本就没有树过别的敌,马甲秘密也不可能轻易暴露给此界其他人知道。除非知道的一直是更高维度的天道。 这样就能解释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了下蛊的痕迹了。它的手段是有限的,可也是难以察觉的。 萧起皱眉:“可如果会被此界拦截,下蛊和盗走遗体它又是怎么做到的?” 穆轻衣调用了周渡的记忆,喃喃:“可能是因为,它利用了规则。” 她立刻让藏书馆的npc找来周渡翻看过的典籍,三个人本来想同时找,但奈何只有一本,萧起和元清只能靠在本体旁边,帮忙检索看到的字句,然后找到了。 穆轻衣指着上面的一字一顿:“天道厌无常,损不平,终利众生。” 文言文里,恨是遗憾,表达更深情绪的厌恨的,反而是厌这个字。 而不平是指不平衡。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天道厌倦不寻常的事,而且会摧毁和其他人,和世俗不一样的生命,达到世上平和的目的,这样做是对众生有利的。 只要天道的“微操”对众生有利,哪怕有点出格也没有问题。而且天道也没有多出格,它没有直接动手,只是引蛊。 如果穆轻衣是那个众生,她可能会感恩戴德,可现在穆轻衣是那个“无常”,她只想破口大骂。 她知道自己的马甲异能与世殊异,但那又如何,她害人性命,阻人前途了吗? 就连元清这样在其他宗的马甲都是尽可能低调,从不与人交恶,可是天道却在她什么都不做的时候让她不能修炼,马甲也被各种打压。 传闻中修为金丹之后,天道会冥冥之中和修士有所链接,她之前都是低调行事,不敢张扬。 可这次或许是因为周渡马甲太引人注目,又进了和上界直接连接的秘境,它才有机会下手。 但这些都只是推测,关键证据还没有,但穆轻衣想起那句逆天而行,就捏紧典籍,感觉自己猜的就算不是真相,也八九不离十了。 天道这个狗东西,就算不是罪魁祸首也绝对在其中推波助澜,否则其他穿越者都是来之后都有金手指,凭什么本体反而是不适宜修仙的体质了? 这样想起来,之前不让她修仙可能就是一种平衡,毕竟她马甲太多,如果又有高深修为,称霸修仙界都不在话下,而其他马甲修为高起来之后,天道觉得这样也限制不住她,干脆对她下手。 第44章 然而此界的天道应该还是受到某些限制,不然也不至于下蛊窃尸,还留下痕迹,所以,这就是它干涉人间的代价? 它想做什么? 一定是想抹消掉自己和其他人之间的不平衡,说句不好听的,说不定想让她去死。 那就不是不愿意揭发,而是不能揭发,或者现在也没有足够证据。 元清和萧起同时福至心灵:“修为晋升!” 穆轻衣情绪稍微激动起来了,因为她也想到了她修为晋升那一次,她和马甲说了什么。 寒烬说:“就如周渡一般。” 好啊。 穆轻衣咬牙切齿,她说怎么修为松动的那么轻易,这狗天道想要她变着法承认他们是一个人,引起修仙界的警觉,才肯漏修为给她? 它不能让修仙界直接发现她的不对劲,就逼她自己说?! 所以第一次那样的擦边承认,它也认可了? 这下麻烦了。 穆轻衣陷入深思。她要不想死,就必须掌握足够高的修为,还可以依赖系统。 但她如果暴露马甲的关系,一样是个死,这就是天道留给她的必死的局面? 元清:“也不一定,就像寒烬死的时候。” 他没有暴露和马甲的关系,只是说出了一点内容,天道就松开手指让她修为过去了,这说明天道也知道要让穆轻衣承认,此事难为,一开始肯定会放松标准。 “......” 穆轻衣突然有个很危险的想法。 萧起:“不行,到时候替身出现引人怀疑,我们暴露得更快了。” 没错,用替身来是个好办法,但就是不太好现在实施,穆轻衣绞尽脑汁,最后就算有十几个cpu一起工作,也还是脑子疼了,索性躺下,闭上眼睛摆烂:“明天再来吧,明天再来。” 时间不够?它既然这么能耐建议它现在就来劈死我,杀不死我马甲的必然使我的本体更强大! 等等,穆轻衣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脸深沉:“我忽然又有办法了。” 元清和萧起直接把本体按下:“别想办法了,你先睡觉吧,杀一个马甲都舍不得还杀一片?” 说实在本体不过是被天道逼到一定份上想破罐子破摔罢了,但现在远没有到那个时候。 而且,元清:“要寒烬说才有效,所以npc马甲估计不行。” 费心营造两个马甲的人设然后承认我像他,暗示他们自己有马甲,她图啥? 但是说到这个....... 穆轻衣轻轻:“npc马甲集体消失的,也不是没出现过。” 元清沉默,萧起沉默,最后本体自己也沉默了,因为她实在是不好意思拿出来说。 穆轻衣:“那个村......” 元清:“死了就是死了,难道我们现在让他们回去,百姓就会相信他们只是消失而不是秽土转生吗?” 穆轻衣嘀咕:“可是这个锅就这样扣我们身上也太冤了。” 萧起:“没关系,裘刀他们会帮马甲澄清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谁,来对这个消失的一村子npc负责??? 第20章 这少宗主你暂时不要做了 其实当初整村消失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 当时周渡马甲发现了红莲功法,为保险直接找了一个全是npc马甲组成的村子试验。 谁知道邪功不愧是邪功,一进入境界直接波及一大圈人,虽然是npc,但穆轻衣也不舍得,于是就把他们收回系统内。 本来想得好好的,马甲只是偷偷试验,谁也发现不了,npc也可以收回去后再找个时间放出来,谁也不知道。 谁知道有人看到了周渡修炼红莲功法。 穆轻衣知道的时候周渡已经是邪修了。 周渡修炼红莲功法的事传出去后,其他修士立刻入驻了莲花村,穆轻衣连把npc放回去的时间都没有。整个村就这么消失了。 又因为红莲功法本身是献祭类的功法,所以他们都怀疑,是周渡献祭了一整个村庄的人来增长自己的修为。 现在好了,有妇人作证,周渡屠村的罪名也坐实了。 只能说还好当时裘刀他们重现周渡回宗画面时,只有她和周渡对话,否则全村帮周渡入定这个画面一出来信息量直接爆炸了。 想让人不猜到周渡是她马甲都难。 但是现在这情况,她怎么给周渡马甲洗白,同时还能让他们不怀疑自己,同时还能让自己修为进益呢? 穆轻衣想得头疼,又躺下了。 第二天元清他们照例需要讲经。 但今天不同,开坛便有很多修士凡人聚集而来,一看就是庙会吸引了附近其他宗门的修士,还有聚集在这附近的凡人。 他们听说有邪修作乱,都希望聆听佛法得到一点庇佑。 元清在台上为他们点拨佛光,即使听到他们唾骂马甲也依然心如止水。 只是看到下一个上来的人时,他顿住了。 裘刀开口:“元师兄。” “万师弟说昨夜你去了少宗主的洞府。” 元清微顿。 他垂眸片刻,手掌竖起放在眉间,然后轻轻念咒,等到佛光出现,笼罩裘刀,他才完成点度,然后说:“少宗主希望我能借由佛心莲,找到寒道友的遗体。” 裘刀手指轻微地颤抖一下,他很想说现在找也肯定早就被毁了,可还是哑声开口:“少宗主没有说别的什么吗?” 第45章 元清望向他,其实他有点不想见到裘刀,不管是裘刀和万起,他们和马甲都有关系特别好的时候。 所以她让马甲死后第一个念头也是心虚,不敢见到他们,可是在他们一次次质问之后,这种心虚也被磨平。 穆轻衣感觉自己快百毒不侵了。 既然她能这样,迅速脱敏,他们对马甲也应该是如此。再多心怀不甘,最后也会归于平静。 他们还要活着,但作为周渡寒烬的穆轻衣,已经不会在这个世上出现了。 元清合起手掌:“少宗主还请我为先贤诵经,加两场凡间法事。” 如果是修仙中人,决不能说是凡间法事,所以穆轻衣是决意将师兄和寒烬,与万象门分开了。 也对,她总是那么理智,不会被任何感情所干扰。在管理宗门一事上,他们总是不如穆轻衣的。 裘刀:“多谢元师兄,我没有别的要问了。” 元清只是默默地站在莲花台上,任由裘刀走开,但裘刀走到一半,忽又回头:“如果元师兄是被救的稚子,他自知对她亏欠无数,却又难以克制心境波动,该如何呢?” 他冥思苦想了一夜,也不明白解在何处,可这是不该的,世上的秘境,总该有一个出口。 否则这些苦闷如何排解呢? 如果师兄心悦穆轻衣,除了为她去死,从此将心意埋藏在心底,就没有别的选择吗? 裘刀不服。可他确实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路了。 裘刀问出便后悔了,因为他看穿元清的漠然。他一定是被这佛光干扰,竟想到去询问对师兄寒烬有偏见的元清。 但元清只是说:“世上之事就如裘道友刚刚的犹豫,你以为可以回头,但实际上,你说出没有别的要问时,我就已不可能给你别的答案了。” 因为这路是裘刀亲手斩断的。 同样,这路不是世俗为周渡斩断的,是周渡自己。 是因为他是周渡,他无法忍受自己背负血海深仇却还求穆轻衣倾心于他,也无法忍受自己亏欠穆家几十条人命,却还想着,能够和穆轻衣结为道侣。 所以,才决意赴死。 如果他没有惦念这些深仇大恨,将这些都置之度外。他就不是周渡了。 是周渡成全了那个光风霁月,以己度人的师兄,不是他们认为周渡光风霁月,他才成了周渡。 修仙修心,全在自身。周渡没有想过成全自己。所以把成全的机会给了穆轻衣和万象门。 裘刀从昨夜起便不能修炼,心境扰动,这一日听到元清的解,终于大彻大悟。 穆轻衣虽然修为低微,可她洞察世事确实比他们这些所谓的仙者还要通达几分。 世事走到这一步,竟然还不如昨日那一句。修仙有什么好。还不如做个凡人。 裘刀像木偶一般全然恍惚僵硬地拱手。可脑海中还在想。 穆家的嫡女,明明也该死在灭门惨案里。 可是害死她全家的少年,却背着她,跋涉过千山万水,硬生生以自己的天赋让穆轻衣也跟着进了万象门,成为祝衍仙尊的徒弟。 可是她甚至不被承认,寒烬后进门,也被她喊作师兄。 究竟是周渡救了穆轻衣,还是当时的穆轻衣救了愧悔难当的周渡,这一切根本算不清。 他只知道,师兄以命来还配,这就够了。 裘刀如行尸走肉一般离开讲学峰,可是经过玉雪峰时,却见被挖开的坟墓边上,围了一圈高阶灵符。 白十一蹲在那,正一张张地认真摆齐,看到他,他似乎是一僵。 裘刀哑声:“你在做什么?” 白十一不好意思说本体让他来就是边发呆边干活的,只能拿着灵符沉默。 裘刀不愿意看到那空荡荡的墓,抬头看过去,却见少宗主峰隐隐约约,在云遮雾蔼中,仿佛始终在玉雪峰眼里。 寒烬,他又想起寒烬。 这里是你选定的埋骨之地吗?你是想一直注视着她,让她在你目之所及里平安安乐吗? 她明明也知道,玉雪峰就在少宗主峰,也这样允许你了。 她对师兄也是。 明知道师兄是心怀愧疚,还是亲手杀了他以成全他做个了结。 穆轻衣。 她可以对他们那么冷血无情,却终究在最无情处,留了一丝温度。 然而这些成全最终也没有什么用。幕后之人容不下师兄,带走了寒烬,他绝不可能让他得逞。 裘刀咬牙,找到万起:“我们被幕后之人调虎离山了,昨日的妇人,是他们为扰乱我们视线,刻意引来旁观的幌子,寒烬虽然不是真为师兄所杀,但他毁了寒烬躯体,也一定担心有什么副作用,他一定会回来!” 万起看着他,嘴唇挪动,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 身旁的师弟却看不过去了,面带悲戚和不忍: “裘师兄,您不知道吗?昨日的妇人就是试探,今日,师兄修炼邪功,献祭整个莲花村的传闻就已经天下皆知,他们都说找到目击证人了,所以要重新定罪,不仅要盖棺定论,还要毁了师兄的洞府和法器!” 沧海就在裘刀身上,可是这把灵剑现在好像死了,主人死后它的灵智也跟着消散,现在不过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 师弟咬牙:“少宗主和祝衍仙尊已经前去迎接仙盟的人.......” 裘刀确实不知:“可是仙盟明明应允,由我们来调查!” 第46章 万起忍无可忍,抬头怒声:“可是事实就是我们不仅什么都没查到,还坐实了师兄就是罪人的事实,我们让那个妇人改口作证他就是在那日进入了莲花村了!” 万起不想对裘刀恶语相向,他也知道裘刀对寒烬心生怜悯,不忍他死后遗体还受此折辱,可是寒烬是他的同门,师兄难道就不是他们的师兄了吗? 他还记得他说过,师兄救过自己一命,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师兄蒙冤吗? 裘刀想开口,但是千钧痛苦好似堵在他喉咙里。 万起转身,咬牙:“师兄如果还想挽回,就和我们一道吧。” 可是他心里知道,没有人能为师兄翻案了,除非穆轻衣决意不从。可是现在宗门风雨飘摇,她凭何为师兄抵抗整个仙盟呢? 仙盟的人在议事堂聚集,来的人不多,可架子很高。 为首的修士坐在主位,神情淡漠,无形之中透露出几分高境界修士的高傲,灵气一波动,万起裘刀他们竟都感到压力。 那是元婴修为。 穆轻衣也在下位,仙盟修士的一旁是极少出现的祝衍。他完全不受对方威压影响,可也没有开口。 修士名叫邹其,他面容端肃,不紧不慢:“红莲功法祸乱贵宗及周遭百姓一事,影响甚大,仙盟听闻有凡人可为周渡罪行作证,特派我来了解一二。” 是了解还是了结? 穆轻衣不想仙盟插手,虽然她在仙盟中有人但是不代表仙盟就听她的好吧。 但是真给马甲这么定罪了,她以后想动什么手脚都不方便了,正欲开口。 祝衍马甲和她对视一眼。 然后白发仙尊淡漠说:“既然已经定案,恍闻。” 他身侧的弟子向前一步,双手递出宗门鲜少用的万言榜,此乃地级法器,可以悬挂在宗门之上三月不绝。 万起一见便知道祝衍仙尊要做什么,他怎么也想不到仙尊对师兄平日关心甚少,居然这么狠心,可是还没开口,穆轻衣先起身。 意识到自己失礼,她沉默片刻,开口:“师尊。” 她很少喊祝衍师尊。 也许是因为知道祝衍一开始并不想收她,也许是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也许是即使她受祝衍很多偏爱,但本质上她和这位仙尊师尊仍然不甚亲近。 所以他们名义是师徒,祝衍也对穆轻衣很是纵容,可是他们一道出现时,从不会有人觉得他们有什么超出师徒界限的感情。 他们甚至怀疑祝衍肯为穆轻衣找药人,调动天才地宝,不过是因为师兄根骨奇佳。 可是现在师兄死了,他居然就毫不犹豫舍弃,也是,一个再有天赋的元婴,死了也是死,难道还能起死回生再让祝衍有个天才首徒吗? 所谓的万象门,不过是一堆自私自利的人把控着宗门。 但是穆轻衣却开口阻拦住了,哪怕祝衍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眼神里蕴含着得道仙者的空渺邈远。 穆轻衣:“此事还没有查清。” 祝衍开口,如珠落盘,轻击玉器:“你打算如何查?” 穆轻衣沉默。 她还想抬眸,但祝衍轻轻一抬手,穆轻衣就轻轻落座,紧接着方圆百米之内,除却仙盟的人,其他人都无法开口了。 其实是穆轻衣懒得演据理力争,直接偷懒了,反正她看出来了,他们阻止得越狠,万起裘刀查得越起劲。 既然仙盟愿意做这个坏人,她才懒得费口舌。 祝衍:“此事就此安排。” 邹其颔首,看上去也不愿意惹麻烦,但是仙盟的人暂去休息之后,祝衍却将他们留下。 议事堂内的气氛很古怪,穆轻衣的身体不好,离开温暖洞府这么久,已经神色恹恹。 她本来就扛不住高修为修士的威压,即使有两三层抵抗威压的灵气笼罩在她身上,她还是垂下了眼帘,没有气力的模样。 裘刀感觉他都无法张口,这等修为,太深不可测了,可他依然颤动着声音,咬牙:“仙尊。” 祝衍平静地看着他们,他一直没管宗门内的事,包括穆轻衣做了少宗主之后宗门内如何不满,弟子竞相离开,他也没有出面。 可是现在他却让师兄是叛徒,且修炼红莲功法之事悬在宗门头顶,三月不绝。 穆轻衣说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可实际上居然连一个月都没有,她早知道会面临其他人,仙盟和来自仙尊的压力,是么? 她是少宗主,可是宗门不是她一个人做主。 “佛宗在此,仙盟又莅临,你们是想将万象门全宗上下,数百人中蛊之事宣扬出去,引来所有人对宗门的围剿么?还是想让寒烬是药人的事大白天下,引得所有人去深挖他过往,叨扰他母亲长姊的安宁?” 祝衍语调平缓,话里的冷漠却给他们带来莫大的压力。 “轻衣,这少宗主你暂时不要做了,就交给恍闻吧。” “仙尊!” “仙尊!” 其他人急急开口,而穆轻衣只是垂眸望着地面,好似并不意外,而且出了这么多事,她好像也不想做了。 穆轻衣get到对付那个破天道的方法了,你是觉得我存在对其他人不公平是吧? 你是觉得我是靠手段才有现在这个宗门的是吧? 行,穆轻衣现在分明了,自己之前做的都太费力不讨好了,能利用他们对马甲的感情,让他们求她也要做这个少宗主,求她也要留在这里,求她也要活下去,才不错呢。 第47章 你不是费尽心思揭穿我,甚至逼我自爆吗? 可是你看,到了那天,我就算说他们都是我的分神,他们也不会信的。 穆轻衣没有反抗:“是,师尊。” 第21章 为你自己活吧 可是裘刀他们怎么可能答应:“仙尊!” 裘刀:“仙尊,师妹接任少宗主以来从没有过严重失责,怎可因为仙盟到来就将师妹的少宗主之位撤下?!” 祝衍淡淡瞥去,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都咬紧了牙关:“魁首堕魔,甚至肆虐屠村,整个修仙界都在传言万象门是邪修的进阶之地,还不算有大错?” 裘刀:“师兄不是邪修!” 祝衍:“是不是邪修,不是你们说了算,有人证,也有物证,若是仙盟不愿善罢罢休,从此之后宗门弟子在外都要受到人人喊打。” “若周渡今日还在这里,你们也可以向他问一问,让整个宗门都因他蒙羞,这是他作为大弟子该做的吗?这是他作为师兄应尽的责任吗?” 仙尊淡淡拂袖,声音不曾听见任何波动。 他常年闭关,连宗门事务都只过问过这么一次,可就已经盖棺定论。 穆轻衣沉默地站在原地,等祝衍离去,她也披着大氅向外走去,裘刀和万起他们心里万般内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跟出去时却听到穆轻衣和身边的侍从说:“下雪了。” 万象门是一直有雪的。 裘刀心里本来就惦记着师兄当年求穆轻衣和自己一起入门,到底是穆轻衣命不久矣还是穆轻衣自己所愿,闻言心里狠狠一揪。 万象门本就地势偏北,穆轻衣身体虚弱,即使要续命也不该到这么偏远的宗门来,可是师兄却和她一起入门,一待就是十数年。 当年,真的是穆轻衣以救命之恩要挟师兄一定要带自己入门吗? 还是师兄强求穆轻衣活下来呢? 若父母亲人都已离世,对于那个穆轻衣来说,说不准究竟是茍活好,还是不如一抔尘土散去好。 她身边的侍从叫云娟。 她也是山下贫苦百姓送上来的仙童,原本没有什么资质,可是穆轻衣自己就修为低微,云娟也不会修炼,就待在穆轻衣身边做了个伴。 按外门仆役的月例。 只是裘刀从来不觉得她们主仆要好。 此刻云娟却说:“雪化的时候再冷不过,姑娘不如就休息两天吧。” 穆轻衣说:“我想下山看看。” 其他人都愣住,穆轻衣却伸出手握住了伞。 在修士居多的万象门,也只有这位少宗主撑着一把伞,在雪地里缓缓地走过,每次进来都带来一阵霜寒,可是她身上的寒疾不是作假的。 裘刀有时都怀疑这些年,她的身体早该养全,可是她依然怕寒,像是和寒烬一同分担了药人的苦楚一样。 “我也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了,想要回去祭拜一下父母。” 裘刀终于回过神来: 不错,这的确是一个顶好的机会。 既然仙尊不让穆轻衣做这个少宗主,那么他们大可从十余年前那桩灭门案查起。 只是穆轻衣入门这么多年都没有提过,要让她去回忆往事,裘刀总觉得不忍。 瞧见雪落在路上,他本能捏了一个取暖法术,却想到那一日,元清也是这样做的。 他似乎和穆轻衣也有多年相交之谊,但是知道寒烬被遗体被人取走之后,他就没有再提搜查一事了。 裘刀:“可是你并无修为,而且,宗门其他长老难道就还在闭关么?” 他们其实应该都不想管了吧,穆轻衣沉默着想。 当时她捏出祝衍马甲的时候,所有长老看到这么一个年轻仙尊都是摸着胡子,直接就把担子交给祝衍。然后自行去闭关了。 她能在万象门经营这么多年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摆烂的长老们。连教学长老们也都是一副不愿意参与世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样子。 这些年宗门的人都快被她的马甲顶得差不多了,不是。 穆轻衣说:“长老中师尊是唯一出关之人,加上师姐也还在闭关,或许此事真的容不得转圜了。” 一想到那个万言榜,裘刀死死地掐着掌心,但是声音还是竭力稳住:“既然如此,我与少宗主......师妹同行。” 穆轻衣却看向万起,自从他们大吵一架之后,两拨人之间的气氛很古怪,但万起现在的咬牙担忧不是装的: “在少宗主峰根本没有查到任何持蛊之人,若是在门内,还有长老在,可是出了山门之后。” 穆轻衣现在已经猜到持蛊之人在自己峰,约莫也是天道留下的障眼法,反正就是什么脏水都把她身上泼了。 刚好,她需要去莲花村看看还有没有洗白周渡马甲的机会,顺便试试修为晋升的方法,趁此机会离开是最好的。 “要的就是他没有后顾之忧。”穆轻衣说:“既然如此,明日我们就出发吧。” 裘刀还没有放下寒烬的事,他捏拳:“轻衣师妹。” 穆轻衣知道他想说寒烬,其实想想,也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就算天道应该是把寒烬变走或者是放到什么地方藏起来了,她也觉得自己马甲脏了。 但是这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是他们自己没看好:“在凡间,凡人尸骨也是风化数年后就归于尘土。” 没有修仙界这般将身躯看得如此重要。 第48章 但裘刀还是感觉万箭穿心。 他接受不了母亲遗骸出现在荒郊野外后,寒烬也落得如此下场,明明他和师兄一样,也是为了全宗安危,可他们什么都没有查到! 不仅如此,还让穆轻衣丢了少宗主之位。 这明明就是穆轻衣之前一直不声张真相,而想要避免的,可是失去少宗主之位之后,她一点震惊遗憾后悔都没有。 裘刀想起,他好像总是很少在穆轻衣脸上看到很多表情。 她总是沉默,恹恹地,倦怠地坐在一边,好像坐在一个摆脱不了的牢笼里。裘刀忽然心悸。 穆轻衣说:“你说得没错,我该带他回母亲和姐姐墓前看看,让她们知道。他也已经是修者。” 裘刀死死地咬着牙,眼尾红了。 如果死后还要沦为他人的药引,骸骨被蒸煮,算得上什么修者。 可是他明白,对于寒烬和已经灭门的穆家,他们或许也没有什么别的可做了,他只能目送着穆轻衣离开。 在纷纷扬扬大雪中,他忽然看见风掠过她衣裙,然后一个“穆”字的玉佩忽然就这样显露出来。 裘刀僵住,片刻之后反应过来,那应该不是寒烬的那个,而是穆轻衣自己的“穆”字玉佩。 她从灭门后的穆家死里逃生,进入宗门,人人都说她心机深沉,挟恩图报,要挟着当年的师兄,逼着祝衍仙尊一道收她为徒。 可是她在修仙如此容易的万象门沉浮这么多年,只有筑基期修为,她也仍然是穆家人。 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穆轻衣。 穆轻衣的修为不足以让她搭乘法器而不出现头晕等负面状态,所以他们并没有采取紧赶慢赶的策略,而是缓步下山。 但途中还是遇到那个母亲大喊看见了周渡去莲花村,还屠戮了整个村子的人的小姑娘。 她穿着灰扑扑的,好似很惊慌,发现是那天的仙人,慌张下跪,却只把一颗灵果塞到穆轻衣的手里。 云娟本来还想阻拦,但穆轻衣看着那颗灵果,忽然想起什么,握在手中,抬头看向她。 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跪下不停地磕头,被穆轻衣扶住了,也不肯抬起头,只是不停地掉泪。 明明裘刀他们才是男子,明明她那日也见过万起和裘刀为周渡不平,但是她却径直奔向了穿得像个凡人的穆轻衣。 传说孩子的眼睛里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在她眼里,或许穆轻衣就是和那个修士哥哥最亲近的人。 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哪怕她只是有慧根但是根本没有适合修仙的,被淬炼过的根骨。 她哽咽:“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那个修士哥哥.......” 她哭得那么伤心,连旁边路过的修士都面露不忍,但至始至终,穆轻衣只是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眼泪。 裘刀再次觉得,做修士到底有什么好? 师兄因为根骨奇佳被追杀连累周穆两家满门,寒烬因为旁人要修仙沦为药鼎,尸骨无存,连穆轻衣都是因为阳寿将近而不得不修仙。 穆轻衣:“他原谅你了。” 裘刀喉咙被卡住。 穆轻衣明明没有资格,她明明对师兄倾心于她这件事毫不在意,明明她心里应该只有万象门和自己,可是不知为什么,她说这句代表师兄时,裘刀居然不觉得任何违和。 他居然不觉得穆轻衣是在冒用师兄的名义做有利于她的事。她只是这样觉得。 和师兄一样觉得。 她母亲或许错了,可是小姑娘是没错的。 师兄把这颗灵果给她的时候,只是觉得她合该去试一试登仙这条路罢了。 小姑娘:“姐姐,你如果能看到那个大哥哥,你能不能告诉他,我不会让他蒙羞的,我不修仙,就算做凡人也会做一个很好的凡人,我会做和他一样的好人,我不会让母亲在外面胡说的。” 穆轻衣没有应声,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这一刻她奇异的温和,哪怕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为你自己活吧。” 仿佛有一记闷锤,突然砸在他们所有人心上。 穆轻衣,这个他们一直觉得,是绑架了师兄,绑架了寒烬,让他们不得不为她付出一切乃至性命的人,她从这在万象门的十数年里没有得到什么,可是却对一个孩童说:“为你自己而活。” 穆轻衣让云娟送她回去了。 万起他们很想在路上说点什么活跃气氛,然而开口却不过是难听的滞涩。 直到夜间留宿,雪越来越厚了,裘刀心境不稳无法修炼,推开窗出来,发现在朦胧的窗影里,穆轻衣在往匣子里面装什么,听到声音,她打开窗。 雪飘进去,穆轻衣身边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她真的很喜欢凡间的物事。 穆轻衣:“有事?” 裘刀本来想说,他一定会为师兄和寒烬报仇,可是却看见匣子里装着他曾在师兄那见过的仙门大比魁首的令牌,还有白天那颗灵果,她顺着他的视线,好像也看到了。 穆轻衣眼睫颤了一下:“......” 她第一反应是心虚,第二反应是理直气壮。怎么了,仙盟要毁掉马甲的东西她真的放在那让他们毁掉吗? 但她还是得解释一下:“我想将师兄的东西也带回去。” 靠,本来只要现挖一个寒烬母亲和姐姐的坟,现在可能还要捏一个周家了。 第49章 穆轻衣坐在那静静地不说话。 裘刀忽然嘶哑着声音开口:“你能帮寒烬分担寒疾,是因为,你也是半个药人吗?” 什么? 穆轻衣神色并没有任何波澜:“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裘刀:“我一直不明白,一个仙缘不足的人,怎么会需要药人来为自己试药。” 按照天行恒常,她不能修仙,出生时所带的弱症也不应该是用修仙法子去治,否则她注定是活不下来的。 可是他那时只以为自己见识太少。 直到他回想起寒烬说的那句,让她替我活下去。 让她替我。在寒烬心里,他和穆轻衣是一样的人,可是唯一将他们联系起来的便是寒烬为穆轻衣试药而存在的这段孽缘,还有穆轻衣为寒烬承担的寒疾。 世间的确有转移伤害的法器,可是穆轻衣修为如此低微,她怎么为寒烬承受? 还有,寒烬或许因为药鼎体质不能轻易离开宗门,可是同样因此而久久没有离开过万象门,直到这次寒烬遗体失窃才离开的还有谁呢? 还有谁先天体弱,身怀寒疾。还有谁,这些年一直守着同样一个秘密。 穆轻衣不说话。 “若是修士不想自己试药,找到的药人还可通过血缘,将药人体质转移到自己腹中胎儿继承。” 裘刀本来打算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他们也成为药人。” 他哑声:“只要在未出生期间,母体被灌下大量灵药的孩子,都有几率是。” 穆轻衣:!!她猛地抬头。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她瞬间明白裘刀为什么对药人如此敏感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母亲,还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个生而诞生为药人的孩子。 那他是怎么修炼到这么高修为,还没有一点异常的?难道是因为这样的药人不是纯粹药鼎? 等等。 穆轻衣眼皮微跳,又想起那个天行有常的结论。 母体如果虚弱,孩子便会异常强大,但如果母体强大,虚弱的就会是腹中的胎儿。 所以在裘刀眼中,她和裘刀刚好是两个相反的典型。 他是被母亲保下的,得以存活,甚至生机强劲的幼童。 穆轻衣却是诞生下来就是作为牺牲品,先天体弱甚至注定短命的那一个。 只是她的药人体质可能没有那么纯粹,更像是一半药人一半凡人。 所以,她能为寒烬试药,对生死也看得如此透彻。 寒烬不是因为秘法活下来。 是因为穆轻衣和他共同分担才活下来。他们是一样的命运,只是寒烬不知道,他以为只是因为穆轻衣承担了寒疾。 却不知道他们从来不是单方面试药,而是彼此为彼此试药。 寒烬居然从来都不知道。 他以为只有自己注定要死。却不知道那天那个女童个大哭着求父母放了他,只是冥冥之中感觉到了她和他相似的命运。 就像裘刀冥冥之中感觉到寒烬和穆轻衣的命运一样。 穆轻衣也是因为未出生时母亲用了大量灵药而出生的半药人。 穆轻衣:......我服了。 拿了剧本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没有我一个? 你每次都有这么多设定,也不明白告诉我我很难知道他们自己从哪个角度就圆了好吗?! 穆轻衣想反驳但不知如何开口,只能保持沉默。 偏偏这时裘刀视线转移,又看见匣子里在师兄旧物下放着的玉佩。 穆轻衣发现“穆”字玉佩有隐患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的“穆”字玉佩放起来了,除了她自己的。这块是周渡的,写着“周”字。 穆轻衣喜欢奇迹马甲,玉佩当然是光风霁月修士标配。但这块玉佩不该在这里。 师兄死时躯体就被焚毁,如果她没有单独去见师兄,玉佩不该在这里。 裘刀还记得师兄死时飞溅上去的血迹,把玉佩都染红了。可是现在玉佩却干干净净。 裘刀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满心满眼都是:穆轻衣,你明明就没有目空一切。 你明明就没有挥剑切断一切,没有让师兄一个人离开。 她不是不在乎师兄和寒烬之死。 只是她也注定早夭,她早已洞悉自己这命运。所以,她不说。 穆轻衣和周渡的人生也已经极为迥异了。 没有这蛊,师兄会是天之骄子,宗门魁首。而穆轻衣。她只会做不勤于修炼,并不怎么担心自己阳寿,也永远不会告知师兄的穆轻衣。 元清说得没错。 不是世事无常。 而是师兄和穆轻衣,这两个注定他们从一开始,就只能做相依为命彼此扶持到万象门的师兄妹,而非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道侣。 命运再做任何变化,穆轻衣不会对周渡开口提起药人的命运,周渡不会对穆轻衣说,我心悦你。 再怎么像是一对佳偶,他们也从一开始,就已错过了。 第22章 原来是我害了他 裘刀走了,穆轻衣还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思来想去先打开系统面板给自己加了个病弱buff,然后强自镇定: 管他脑补了什么呢,反正她一个字都没有承认。 而且她这趟出门还想试探天道到底能干涉到什么地步,原则上来说,她什么都不做,任凭他们被误导是最好的。 既然她的马甲还什么都没做,都被迫中蛊了,那现在裘刀他们眼里,她和马甲的关系都这么复杂了,这样天道还坐得住? 第50章 它肯定会有所动作。 结果第二天穆轻衣就后悔了。 这次离开宗门,她只带了白十一来,萧起是以不放心的名义在暗中跟着。 本来凡间没有万象门冷,穆轻衣应该好受一些,谁知道病弱buff比她之前加到马甲身上的都强烈。 寒烬之前身上也有这么一个buff,但起居还像正常人,本体自己第二天就直接发高热了。 刚到莲花村村口,穆轻衣就不行了,只能闭了闭眼。 萧起也感觉很难受,抿唇问本体:“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穆轻衣在思考现在终止表演好还是强撑着继续比较好,谁知道裘刀身上的沧海剑忽然震动,然后飞向穆轻衣: 她明明记得当时清除周渡马甲的信息,是把法器上的残余神魂一并清除了的才对! 沧海剑就算认得她也应该早没有了灵智,安安静静地无法动作。 但不知道是穆轻衣发热发胡涂了没控制好神魂,还是穆轻衣心底也希望剑载自己走一程,所以众目睽睽之下沧海剑竟然转向了主人以外的人,然后轻盈地停在她的脚边。 驾驭所有灵剑都需要不低的修为,沧海肯这样温顺,已经是把穆轻衣当成它主人的表现。 万起喉咙一窒:“......” 他没想到师兄的剑还有残余灵智,而且这样亲近穆轻衣。 裘刀只觉得难过。 师兄不知道穆轻衣也命不久矣,他也只以为只要自己舍身解蛊,穆轻衣可以安安稳稳地做那个少宗主,不会去沾染当年的血海深仇半分,甚至把自己的本命剑留给她,可她还是来了。 明明沧海剑在师兄死后,还沉寂很久,现在居然还能醒过来。 裘刀发现穆轻衣的不对:“你的寒疾发作了?” 穆轻衣说不出话来。 现在不止裘刀他们看着,这莲花村的其他热心来调查的修士也在看着,骑虎难下,她只能暗暗咬牙和那个破系统试图对话,降低病弱的影响。 烦了它好几句,也没有回音,和过去这十几年一样。 穆轻衣只好默许了沧海剑的所为。 但穆轻衣发觉应该是那天道发力了,人群之中突然有修士问:“这不是那个邪修的本命剑吗?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穆轻衣能感觉到说话的人不对,是因为她强撑着睁开眼睛看了几眼,发觉对方说完之后还有些怔愣,像是很懊悔自己怎么就说出来了。 所以可能是天道通过大道有常的规则施加了影响。 它本身应该无法降临此界,否则一发现沧海和她的联系就会现身揭穿她了。所以只能引导其他修士?寒烬就是这样被带走的吗? 穆轻衣一边发热一边虚弱思索,裘刀已经猛地转身:“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既然是不同宗的修士,便不同道,我们做什么还望诸位不要横加干涉。” “谁不知道本命剑和神魂相关——” 轻衣剑忽然飞出来。 它身上浑重的煞气和血腥味交织在一起,让对红莲功法都很熟悉的修士都变了脸色。 穆轻衣这才睁眼,开口说:“当日的邪修是我亲手处置,不知道各位有什么要问询我,可否等我休息好后再来。” 人群一时安静。 穆轻衣去休息了,可是刚刚开口的修士还在问:“观她境界只是筑基,这样一个低阶修士,怎么可能越级杀死一个元婴?” 万起咬牙,裘刀像是被人戳中,面容冰冷,一字一顿地回答:“因为轻衣剑是师兄神魂所著,满意了吗?!” 一群人噤声,有人面露震惊,怎会! 剑修最珍爱的剑莫过于神魂融入所铸造之剑,即使是将一丝神魂融入,也能和自己灵气交融发挥出很大威力。 所以剑修一生一般只有一把神魂剑,即使自己不用也不会轻易交给旁人。 而周渡无父无母,孑然一人。剑却在穆轻衣身上,很明显他们关系匪浅。 然而这把以她名字命名的轻衣剑,却最终扎在了周渡心上,绝了他的性命。 其余修士都不说话了。 裘刀走到村子中央,发觉这里四面环山,溪水流动,本该十分和乐安平,可是现在却一片静谧,一丝人烟也无,甚至溪边的草地上还余留红莲功法灼烧过后的痕迹。 裘刀握紧手指。 红莲功法一旦驱动,一定要献祭性命,如果不是这个村庄的人,那会是谁做了亡魂,如果不是师兄,又是谁用了红莲功法? 这时那个修士走上来自报家门,介绍自己叫游子期,是个散修,刚刚贸然开口很是懊恼,可他显然也对他们不信任,说完后竟是问: “既然是那位修者处决了周渡,敢问为何万言榜已经张贴了,你们却要到这里来?” 游子期盯着裘刀:“我们来是为抚平周边动乱获得功德,你们呢?总不会是亡羊补牢?” 裘刀还以为万起一定会怒而出声问你是什么意思,师兄在你眼里不是好人,连我们万象门也全都不是好人吗? 可是万起只是别开脸去,脸上有嘲讽,可更多的却是心寒。 显然他也意识到,不管是当日的轻衣剑,还是如今的沧海,都默认了师兄被穆轻衣杀死的事实。 而他再怎么争辩,也不过是给万象门加上一条包庇邪修的罪名。 要想澄清,除了还原事实还能怎么做?但是宗门上下还有仙盟都不愿意相信,他们真的能办到吗? 第51章 裘刀盯着游子期:“我们当然也是来维护仙盟名誉,看看是否有欺言诳瞒的。” 游子期垂眸拱手:“不瞒道友说,我来此处也是因为途经此处时,得一老人家赠药,当时答应为她手植桃树,上月归来却已经无法兑现,所以,不管这个村子里多少是凡人,多少人于仙缘无益,这笔债我一定要替他们讨。” “罪人已伏法,敢问道友要如何讨?” 游子期面容冰冷:“我要讨来他的骨灰,洒在这里祭奠这里的亡灵。” “你!!” 穆轻衣休息好了,她本来就是不习惯病弱buff换到本体就上强度了,悄悄让马甲用修为给自己治了一下。 这会儿再走出来时,神色又苍白了几分,不过她是万起一行人中最冷静的一个,而且她还说是她杀了周渡。 所以游子期很快便转向她,态度倒是没有那么尖锐,而是拱手。 裘刀死死地咬着牙。 他怎么看不出游子期是因为他们偏袒师兄才针对,又觉得穆轻衣面色淡漠,觉得她大约是中立才转换了态度? “在下游子期,敢问处理邪修的遗骸,在哪里。” 修者很注重保存自己的躯体,邪修也不可能烧了之后尘归尘土归土,而是会保存在特定法器中。 游子期还带来了,手中出现一个琉璃盏: “此乃业火盏,经此焚烧过后此人绝无可能再入轮回,邪气尽消,骨灰也可落在此村告慰亡灵,还请修者体谅,将骨灰交予我,我一定上报仙盟将斩妖除魔此功,记在道友身上。” 穆轻衣神色不动,听起来像对这功绩没有半分在意:“他的骨灰不在我这里,已经洒下万鬼窟了。” 这确实也是一种手段,但游子期眯了眯眼,忽然伸手强行召来沧海剑。 穆轻衣没有修为,拦不住,沧海上也只是有一缕残魂,靠近业火盏,就迅速熄灭,然后咣当掉在了地上。 众人寂静。 穆轻衣只是沉默地看着那把剑,然后捡起来。 游子期从没见过这么微弱的业火,像是这个人的神魂已经彻底消失了,就连法器什么都被处置干净。 裘刀这才死死咬牙:“我们下山那日宗门长老就已经下令焚毁一切旧物,道友满意了?!” 游子期本来以为穆轻衣是主导定罪周渡的人,可是再看这一群人分明神色各异,各怀心事,他冷冷地收回业火盏,还对穆轻衣拱手: “对不住,不过既然是决心归附于新主人的灵剑,烧去残魂,也是于道友有益,道友不会怪我吧?” 穆轻衣看着他。 良久,轻声:“自然不会。” “多谢道友海涵。” 裘刀给沧海上了三层法诀,然后才让游子期离开,但是转过头来,却看到穆轻衣还看着那把沧海剑。 万起似乎咬牙想说什么,穆轻衣已经把剑还给裘刀,淡淡:“我早就说,让他不要交给我了。” 裘刀心中一刺,然而穆轻衣心里想的却是:一路背着,怪累的。 沧海最终还是回到裘刀手里,可是的确还是像裘刀之前拿到时一样,那一缕神魂也没有痕迹了。 仿佛只有穆轻衣需要时,它才会苏醒,然后一直等待着下一次醒来。 就如师兄的远行般,也是这样。 他们明明情谊匪浅,但穆轻衣总是让他出去,让他远行其他宗门,去找更厉害的法器,更高阶的灵药来。 仿佛只有带了那些东西回来,师兄才有资格见她,登上那座少宗主峰,喊她,师妹。 你明明知道的。 在师兄中蛊之后,你明明还说,早知道就不让你出去了,早知道就让你留在万象门。 可惜,万象门之外也并不全然是安全的地方。 这次寻法器是因为穆轻衣很快就要到自己寿命上限,而再不突破她就可能要面临被迫挑选道侣,双修进阶的局面。 师兄不愿意她这样为难,走了一趟太虚秘境,才将法器取回,然而还没有送到她手里,就中蛊自裁了。 等等,法器,裘刀豁然起身。 师兄去太虚秘境回来后,拿回来的法器呢?!是不是没有在他身上,这会不会就是师兄隐瞒的事之一?! 裘刀立刻去找穆轻衣,然而却见她在村庄溪流边缓慢地观察着这里的一草一木,闻言。穆轻衣微顿。 糟了,原来还有法器,她光顾着收回数据,忘了自己应该有个明面上收到法器的过程了。 但是现在补充说法器给她了会不会太假了?毕竟她既然知道线索,为什么只字不提? 穆轻衣沉默片刻,只能说:“我没有见到法器。” 其实法器就在她乾坤袋里。“你有什么想法?” 裘刀:“会不会是师兄放在了只有你能取到的地方,师兄一定希望.......” 他咬牙:“一定希望他取到的法器能够帮到你。” 穆轻衣没忍住,嘴角轻轻扯了扯。有用个屁,有用她还牺牲马甲干嘛? 可是这个类似于自嘲的表情,在裘刀看来更像是穆轻衣后悔让师兄去取法器了。 他不想问为什么穆轻衣要用那么多层出不穷的理由将师兄支开。 可是或许这就是知道师兄到底经历了什么的突破口。 宗门中蛊不假,可是只有师兄为此而死是真。他不相信,祸根就单纯在宗门内。 第52章 “师妹。” 穆轻衣终于开口:“我与师兄的关系没有你们想得那么要好,自从师兄四处游历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 所以别来找我。 要法器没有,要命一条,听到没? 裘刀看着她,过了很久,他哑着嗓子低声说:“我会借水镜,请元清师兄过来一趟。” 他要干嘛? 穆轻衣轻轻皱了皱眉,从元清那问裘刀,他也不说,直到夜间,元清取出佛心莲,然后借助那蛛石寻找持蛊之人。 那指向果然毫无意外地再次落在少宗主峰方向,但裘刀走到穆轻衣身后后,佛心莲又调转方向。 穆轻衣:? 忘了防天道这茬了,它就是想提醒他们下蛊的原因是她啊,这佛心莲才一直指着她。 但佛心莲是佛宗法器,她也更改不了,穆轻衣只能沉默。 裘刀却手持那佛心莲,几度张口,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说。 等看热闹的修士差不多尽数散去了,游子期也想走开,裘刀忽然嘶哑着声音说:“蛊是可以借神魂下的。” 穆轻衣猛地转头。 裘刀慢慢看向穆轻衣,脸色苍白,似悲非悲:“轻衣剑。” 穆轻衣轻轻蹙了下眉,然后心头微跳:没错,轻衣剑! 轻衣剑铸造时有周渡的神魂融入进去,而这把剑要是穆轻衣的本命剑,需得穆轻衣也注入一丝神魂。 即使她没有什么修为,也可以将神魂融入进去,在那之中,蛊从穆轻衣的神魂到了周渡身上。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个虚无缥缈的持蛊之人为什么一直指向穆轻衣。 能够随她这个人移动的,只有神魂本身,能够直接让师兄一个元婴期修为修士也无法抵抗的,也只有神魂下的蛊本身。 所以,师兄从来没有问过。 他猜到那个蛊来自哪里,他知道不解蛊的后果是什么。 他知道自己会死在自己以神魂铸造的轻衣剑下——剑修不会轻易为人铸剑,他虽然未说,可所有心意都融在这把剑里,到最后,是这把代表他心意的剑害了他。 “不可能。”穆轻衣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不过他们神魂相同,这个猜测一定是错误的:“这把剑三年前师兄就已经赠予我了。” 裘刀死死咬牙。她还记得,还记得剑是何时所赠。 可是。“那持蛊之人怎么会指向你?” 穆轻衣:“.......” 靠。天道想这么暗示你们,她有什么办法? 穆轻衣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蛊的事瞒得死死的了。 裘刀:“就是轻衣剑。师兄当时心存死志,如果不是猜到沧海剑对你有用,怎么会将神魂留在沧海剑上,又将剑给你?” 师兄或许以为是穆轻衣下的蛊,或许以为她也受到影响,或许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如果蛊在轻衣剑中,她用着轻衣剑,总归是危险。 哪怕她说了不收,也未必会用,可是,他将沧海剑,而且是没有被邪修功法气息沾染的干干净净的沧海剑留给她。 他给自己一个念想。 轻衣剑终归是过去。 她还有前路,可以继续走下去。 穆轻衣抬起眸:“你是说,是我。” 裘刀紧紧捏着手指,这就是他当下没有立刻就开口的原因,这绝对不是穆轻衣自己策划自己动手做了这个罪魁祸首。 她不过是被利用,可是师兄和他们却无从知道。 他不想师兄死后,还让穆轻衣觉得这一切都和她有关,师兄若是在世,一定不想见到她这样想。 穆轻衣却说:“原来。”她像是明白过来,恍然轻声:“是我害了他。” 夜色中村庄寂静。 穆轻衣本来是想借这两句打消一下裘刀他们没有必要的怀疑,谁知道说完之后心境波动,竟然再次进阶。 穆轻衣:....... 我去你的老天爷!你故意的是吧! 第23章 这就是她的道 渺渺夜色中女子周身的灵气像是水一样流动。 在那种雾霭蒸腾中她好像也超然万物,俯瞰众生了。 可是万起得见这一幕心里想到的只能是:她怎么能如此?她知道师兄的中蛊,死和自己直接间接有关,竟然勘破了修为的边界,晋升了一阶。 难道师兄的死对她来说只是得道的一块垫脚石吗! 可他看着穆轻衣的脸色,又前所未有地震动了。 穆轻衣伸出手,无波无澜地托着那朵佛心莲。修为进阶,得知真相,她也没有心境波动,没有懊悔,没有心伤。 眉眼的渺远,让她仿佛不再是凡胎。 而是人塑的佛。人塑的神。 她不被允许有别的表情。因为别的修士得道时的狂喜,在她这种静谧里只能化作虚无。 这是一种,空无的境界。 一切悲伤都被洗涤。一切喜悦都被释去。 他们一直知道这世上有亦正亦邪的道,名之为无情道。 杀妻证心,灭情绝意,这世上有无数大能,以各自道成全仙身,最后多或多或少受到无情道的影响。 那是仙人的样貌,也是仙人的性格。 而凡常的道心,也会像一个个小小的天道,不受人力干涉,却会循着因果,循着无数人的因缘命脉,将事情导向道心所求的方向。 如无形的漩涡。 第53章 好像圣人出世,志同道合之士便竞相入世,残暴暴戾之徒,却往往家人横死。 被天道眷顾的道心,总能先一步得成圆满。 如果道心坚固,甚至世间事本可以走另一条路,也会走到这条道心想要的路上来。 而此方天道,好像偏爱无情。 可是他们之前觉得应该让穆轻衣去修无情道,只是对她的一种摒弃,对她冷漠的一种指责,他们之中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 从人变为神,失去一切情绪,就是得道了。 可是穆轻衣此刻确实是。 她的衣袂翩飞,在黑夜之中甚至闪光,简单的筑基期晋升,声势竟然如此之大,而且她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动。 一样的眉眼,一样清静平和的情绪,竟然会让她和之前判若两人。那个因为怕寒蜷缩在自己洞府之内,倦怠不管宗门事物的穆轻衣。 周身有灵气涤荡时竟然浩渺似仙。 连游子期都失语了。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穆轻衣明明杀了周渡,裘刀他们这群人还是会护着她。对于穆轻衣来说,有些事根本无谓对错,也无法去讲究对错。 她再怎么想,也被限制在自己的道里了。 哪怕不得道,哪怕只是筑基,穆轻衣不能有自己的偏心私绪。她远远地注视着这个世界,像久久闭关的她师尊一样。 在得道之前,她已经有一颗近于仙人的心,近似无心。 万起嘴唇微抖,看着自己都有些恍然的穆轻衣。可是,她却不能真正地成为仙,她还是一个人,有活生生的性命。 她的灵魂就在这种生与死的界限中割裂来了。 寒烬对他们发誓从未在师妹面前说过师兄的恶语,可是让穆轻衣离群索居,和所有人关系平平的不是她的寒疾,是她不可能同于凡俗,但仍然是凡俗的那颗心。 裘刀声音嘶哑:“你用了什么功法?穆轻衣,你到底——” 灵气慢慢安静下来。 穆轻衣淡淡说:“因果所循,总是坎坷的。不如不再强求。” 万起知道穆轻衣冷漠或许不是她的意思,可他还是红着眼睛怒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师兄被轻衣剑牵连只是因果,是本就注定要发生的,你——” 裘刀却突然制止万起,见他还是没克制住,怒声:“万起!师兄入门之前穆家三十五口惨死!” 万起倏地僵住。 裘刀根本不敢去看穆轻衣。 这就是因果。 这就是周渡注定会死在她手上的原因。或许人力可以在其中有轻微干涉,可是连师兄都觉得,他欠穆轻衣的。 哪怕穆轻衣不想这么做。 哪怕她早早地就警告他,你回来我也会杀了你的。 哪怕她那样暗示他你走吧,远远的不要再回来,哪怕是自己寻一个埋骨之地也好。 师兄不肯。 他跋涉千里,回到山门。在当初跪下来求长老一并收下穆轻衣的长阶前,失去力气跪了下来,就在穆轻衣面前。 他不恨她,他甚至感激她。 至少这一次之后,他和穆轻衣的因果干干净净。他不再背负那几十条人命。他总算还了她这一次。 这些本来都只是裘刀的猜测。 他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说过,可是他开口之后,万起在内的所有人居然都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战栗。 因为他们意识到师兄对穆轻衣的百依百顺确实是没有理由的。他那样不惧生死也没有理由。 但如果是师兄早知道欠她。 他早想一死了之。那么每次穆轻衣站在山门钱目送他远去,甚至之后渐渐不再送他,师兄也会往少宗主峰望的那一眼,也只是他以为的最后一眼。 他知道穆轻衣不想见到他,远远把他打发走,最后也只有中蛊那一句轻轻的,没有埋怨的:那你还让我一直出去。 他也想多见见她的。 但可能。 因果就是想看到这样。连累她满门的人惨死,背负血海深仇的修士淬炼出一颗比谁都要冷硬的道心。 仿佛神女历劫之前必走的路。 谁会在意神女无意一瞥间,她还没有为她殉道的师兄同门笑着望向她那一幕幕,谁会在意神女为修道心历经多少挣扎? 在他们眼里,那些都只是凡人。是给神女拾薪的草芥。薪火愈烈,神女的道心愈坚固。 裘刀不知道她是不是神女。不知道这颗道心对于穆轻衣来说到底有什么用。可她已经改变不了了。 就和他们一样。 其实穆轻衣只是比他们早知道一点。那就是人死后,做什么再挽回都没用。 穆轻衣果然没有解释,万起的灵气就在她眼前眉间,她也没有动一下,只是平静地转过身去。 裘刀说:“如果知道死后就能淬炼你的道心,师兄就不会几涉湖海,只为找到提升你修为的方法了。” 师兄和寒烬为她殚精竭虑,可是他们死后她的道心却勘破了天机,何其可笑。 裘刀说这话不是为了指责穆轻衣,他只是忽然觉得世事荒谬,连所谓的修道都是这样荒谬,竟然还不如佛修的诵经轮回更能给人安慰。 穆轻衣却说:“是啊。” 她淡淡往村庄门口看去,又像是将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汲汲营营呢?” 天云忽变。 第54章 天道知道,这是穆轻衣在对它说。她在挑衅它,在暗示,她之前算计了那么久,没怎么得到修为,反而天道一干涉,她有机会了。 自己几次示警,只是给穆轻衣做了嫁衣! 最关键是,她这样说自己汲汲营营,承认自己精于算计,竟然没有人怀疑她! 天道选中的那帮人,全都觉得穆轻衣这样说不是承认什么,而是自己也对自己那颗道心有所自嘲。 可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裘刀喃喃:“她一定有什么绝不能放弃此道的原因......” 否则,她不至于如此,将自己逼到绝路,却不能流露出任何波动。 身边的沧海剑忽然滚烫,好像想飞到穆轻衣身边安慰她,但是被按住了。 它贴着裘刀的掌心,把他的思绪都烫出连绵的褶皱来。在这褶皱里,裘刀想,就像沧海剑一样。 她明明知道沧海剑是师兄留给她的遗物。可她没有收。 就像她明知道自己和师兄的家仇之间,从没有彼此仇恨的部分,可是师兄带着法器回来时,她还是倦怠地留在洞府里,不愿意打开那扇门。 像周渡进入穆府,背着她进入万象宗,又在中蛊后一步步走到山门前,抬头望她。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来。 可是师兄偏要来。 ....... 万起重新稳定了心境,坐在一户空了的农户院中发愣。等他们走出来,万起才哑了声音,像是怀着某种期盼说: “天生灾厄,真的会连累周遭亲朋都遭遇厄运吗?那穆师妹是不是只是因为她的命格.......” 他接受不了,仅仅是因为卷入穆轻衣的道,卷入穆轻衣的因果,师兄的死就变得无可阻拦。他也无法接受穆轻衣也要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 那这一切算什么! 他们指责她的话算什么?! 穆轻衣尝试让师兄走出她因果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知道她连继续修行也不愿意,可是师兄已经死后,她还要听他们大义凛然地指责她冷血无情! 哪怕只是单纯牵连,只是单纯灾厄,那也比现在知道前因后果,却无力阻止好。 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好。 但这个无意,却万事发生皆有利于她的道,太让人心碎了。 万起根本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道?就算师兄也还是不可能无缘无故中蛊,但穆轻衣的因果却让师兄必然死在云顶台! 裘刀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 等万起面色发白了,裘刀才说:“只有无缘仙道,却执意修仙,才有可能因逆天而行,被批作灾厄命格,可她今日已经晋阶了。” 修为晋升,便代表她并非完全无缘于仙道之人。只是她之前一直不愿意。 是啊,她不愿意。 万起张张嘴。 裘刀轻轻闭了闭眼,他觉得讽刺,却又觉得可笑地悲凉。“明明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天道却说,这是对你道心又清明一成的奖赏。” 家破人亡,杀兄证道。 这就是他觉得荒谬的原因吗? 万起也捏着拳头,喉咙被堵住说不出话来。 他也明白了。这就是他无法怪穆轻衣的原因,穆轻衣的修为仍然可以向上攀升,但她这一生都不可能会有从前在万象门时光的原因吗? 她不想要。 她的道心却偏要为她去寻。 而且修为还愈发深厚,作为对她的奖励。 这算什么奖励? 这算什么道? “可她也可以不修此道!就算她想活着,有寒烬也就够了。”万起还想口出恶言,可是穆轻衣进阶那一幕一直在他脑海里,他除了咬牙说这几句根本说不出来。 他只能抱着脑袋,觉得痛苦了。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他想说的。他只是无法发泄。 裘刀:“所以这就是我们要查的,穆轻衣一定还有不能放弃此道心的秘密。还有,她的道心是从哪里来的,这一点,萧师弟一定可以为我们说明,萧师弟,你觉得呢?” 裘刀的刀忽然出手,打在一道结界上,而在结界外,飞沙遮蔽,慢慢显露出一张脸来。 萧起沉默。 裘刀盯着他:“听了这么多,不知道师弟有何看法。” 第24章 从从前没有伤心过,以后也不会 “看法?” 夜色中半妖半人的少年修士单手负在身后,手里一柄朴素的长剑。 “看法就是,你们为什么要回来呢?” 裘刀他们都变了脸色。 这些话,本体不能说,可是马甲却可以说个畅快,说个明白。 萧起抬起眼:“如果你们不回来,她不必要把寒烬牵扯进去,不必要把事情闹大到用万言榜解释,不必要到自己万般不想要这种澄静心境的时候,突然突破。” 没错,就是这样。既得利益者也要把锅全甩他们身上。 “从一开始周渡就是心甘情愿地回到山门把这条命还给她,她已经尽量避免不因此去沾染道心的因果。” 萧起笑了一下。语气里虽然很平和,没有更多情绪,却说不清多讽刺。 “可你们却偏要将此事搅到她身上,让这个红莲功法案,成为她道心路上一颗垫脚石。” 苍穹雷云密布,似乎有谁在发怒。 萧起却不为所动,眸子漆黑。“我要问,现在她终于踩着你们认为的石阶,到了你们想让她到的境界,还满意吗?” 第55章 “你!!” 都不想事情变成这样,万起他们当然不可能听萧起这般说,可是却说不出更多的反驳的话来。 他们甚至有些茫然,所以,是他们错了吗?从一开始穆轻衣就已经克制,去疏远,去绕开自己的道心。 可是师兄之死,终究还是成为她的一个心魔。 道心替她化解了,送她修为,可她内心并不能真正忘怀。 所谓无情,反而是最有情。他们以为的有情有义,反倒是害得事情变恶。 裘刀却哑声问:“所以师兄把自己送到云顶台之上,也是为让穆轻衣可以杀他成全自己的无情道吗?” 并没有人说穆轻衣的道是无情道。 可是裘刀看到宛若神女那一幕,满心都是,这样的道,这样冷酷无情的规则,怎么可能不是无情道呢? 除非此界还存在另外的无量天尊,要让穆轻衣独立此界,走一条与所有人都不同的路。 否则,亲友横死,却大彻大悟,就只能是无情道。 在山门漠然注视着师兄历经风雪,数载一归的,那个穆轻衣,正是师兄最想留住的,不无情的穆轻衣。 可是,她已经做不到了。 正因为如此,师兄才想送她走最后一途。 什么蚀心蛊,什么血海深仇,都比不过那一句:“师妹,你找我,我总是要来的。” 既然我死可以成全你,成全整个宗门,那我为什么不让你下手呢? 可是,师兄不知道的却是,穆轻衣就算杀了他,也只是在他死后许久,才偶然晋升。 而且就算那次晋升,她也不算欢愉。 她一直不想修此道! 可是师兄却不知道。 ...... 他什么都不知道。 正如离开万象门许久的他和万起师弟他们,不了解穆轻衣是个怎样的人一样,师兄并不知道他的心甘情愿会给她带来怎样的束缚。 那样的渺远和虚无,只能建立在她在慢慢变得非人的基础上了。可是真正的穆轻衣永远是一个人,而不是离这俗世越来越远的半神。 萧起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人设定位。那就是充当一个嘴替把本体不方便说的话都说出来。 “何止是你们不该回来,连周渡也不该回来。” 当然,听他们讨论自己那什么道心纠缠什么的时候,她还是很震撼的。二十一世纪生人当久了,居然不知道还能这样解。 他决定就此混入裘刀这个队伍。以后他们有什么猜测,跟着他们的揣摩演就得了。 不过,还需要一个契机。 萧起垂下眸:“不然他也不会死。” 裘刀心如刀绞,可还是保留着一分理智:“为何这么说,即使师兄不是想助穆轻衣突破,他也中了蛊了。” 萧起:“你不觉得奇怪吗?那蛊很早就借助她的神魂,种在他体内,可是这次才激发,而且是因为全宗门一起激发。” 裘刀一怔。的确,这是他们未曾仔细设想过的漏洞,但萧起却指出来了。 萧起如果知道一定会面无表情说:废话,我们要根据你们的猜想理逻辑,肯定知道哪不顺了,毕竟不顺我们就无法编了。 “难道此蛊不是这样下的?还是说,宗门内还存在其他危险。” 裘刀转向萧起。 “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说过,当时不止周家,好几个世家都因为根骨奇佳的少年天才,被妖族无故追杀,只是穆家和周家,是损失最惨烈的两家,除却他们,几乎没有人活下来。” 穆轻衣当时就是根据这段历史编的,既然要把莲花村的事给糊过去,不如串一起以绝后患了。 “诸位不觉得,此次全村消失奇景和当年很像吗?不同的是,穆家和周家所在的村镇,都连片消失,几乎没有存在过一般。除却记载,几乎无人证明,曾有这样两桩惨案。” 裘刀却愣住了:“周家和穆家所在的村镇都消失了?那为何穆师妹还说,要带寒烬和师兄回......” 萧起:“是没有墓了,可是师姐去找过后,就重新立了。”这样就不用重建场景了,萧起在心里盘算,计划通。 萧起看起来只是个少年。 可是言谈之间却像是一起亲历过当年的灾难一般。 裘刀忍住了,符修柳叁远却贸然开口:“敢问师弟,为何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萧起看他一眼:“因为我就是立墓人。” 什么?众人愕然。 萧起却反问:“我就是立墓人,她被困在万象门风雪之间便是我为她四处跋涉寻到旧物立下衣冠冢,很难理解吗?” 裘刀看萧起的目光复杂,萧起不用他解释,也理解了。半妖身份的确特殊,像他这般更有可能被囚禁起来做个灵宠一般的低贱奴婢。 但穆轻衣居然很早起就在暗中帮助萧起,无以为报,萧起便为她打理这种凡俗。果然,她心里还是更想做那个凡人穆轻衣。 哪怕凡人让她早夭短命。哪怕尘世让她做一个一半的药人,且因为灾厄之名几乎不被百姓接受。 裘刀想起当年拜师时师兄的说辞。趴在他背上的穆轻衣还是一个很小很瘦的小姑娘,气息微弱,师兄抱她,她才会轻轻伸出手指抓住他的。 很难想象。 那个几岁的小姑娘已经可以担起一个宗门,然后举剑入道。师兄以为自己可以帮到穆轻衣的时候,被杀死那瞬间一定是欣慰。 第56章 但裘刀感觉不出穆轻衣是什么心情。她会是什么,能是什么心情呢? “她为何让你入门?”裘刀哑声,“她一直不曾公布你的身份,是想保护你不是吗?” 萧起手指微动。这一刻裘刀终于感觉到他触及到了这个少年修士的内心。 萧起:“她让我给寒烬也立一个墓。她感觉到寒烬命不久矣,所以想让他临死之前可以回到家人身边。” 裘刀一怔。 随后想起他们初次见到萧起那幕。 寒烬很明显是低声,问了句萧起的来历,可穆轻衣没有说。她没有说,所以寒烬也误会了。 他一定是觉得,萧起是取代周渡师兄的,也可以是来取代自己的。 她从不把话和任何一个人言明。 却能让所有人都不去看穿她铁石心肠下的温度,也能为她赴汤蹈火。哪怕这非她所愿。 裘刀闭眼。 萧起:“可是他身上有蛊,他回不去了。” 他本来可以死在母亲姐姐身边,他本来可以回去的。 所以不是穆轻衣不让他回去。也不是穆轻衣不想让他回去。而是穆家周家早就没了。 也是他从暴露自己中蛊那一刻就回不去了。 裘刀一行人静默地立在冰冷的寒夜里,萧起似乎不想久留,转身要走,才有人喊住他。 居然是那个符修。他拿着根绿色笛子,手指间夹着一张符纸,萧起很熟悉。 柳叁远知道他认出来了:“这是火焰符。” 萧起沉默,似乎不想接,但是符纸飘起来,落进萧起的衣袖里,然后柳叁远低着头,低声:“更深露重,请你让少宗主早些休息吧。” 萧起却转头:“她已经不是少宗主了。” 一行人神色愈愧。 萧起却收回视线:“还有,如果不想把沧海留在身边就把剑还给我。” 那好歹也是周渡马甲的一把剑。 虽然还能认出本体有点麻烦,但是他们能按住也能把剑带着,问题是他们现在就是按不住。 搞得穆轻衣都有点后悔了。她想要回来。 裘刀却死死抓着沧海,理解出萧起不想让这把师兄的旧剑,再让穆轻衣想起往事的意思。 萧起却道:“而且这道是何机缘你们也参不明白。我只想告诉你们,她没有为周渡和寒烬难过。从前没有,今日没有,就连以后都不会。” 萧起满脸漠然,实际已经像手动给自己删了好几页台词,好几场哭戏的主演那样,虽然滥用了权力,但是爽了。 “他们已经是过去了。” 而穆轻衣的道,永远延展向前。 萧起带着火焰符离开了,当天晚上穆轻衣就燃着两张符睡得很香,然而第二天一起来,连那个一开始来挑衅的修士游子期都安静不少。 裘刀看着穆轻衣很久,然后说,今日因为万言榜,去万象门庙会的百姓陡增,今夜元清还会再来,但是会晚上一个时辰。 穆轻衣说:“好。” 他看着白十一的乾坤袋,他知道里面有那个匣子,匣子里有师兄的玉佩。 有,这个世上师兄几乎是留下来的所有的遗物。 可是沧海剑忽然嗡鸣着震动掉下来时。穆轻衣这次没有捡它。 她轻轻地扫了眼它,像看见一个无足轻重的物事,认得他的主人,但是已经不在乎它有没有灵智,是否残余神棍,就转开了视线。 裘刀喉咙一堵:“......” 游子期转头:“这剑昨日神魂就被烧了,今天居然还有动静?” 裘刀却顾不了这疑点,他去看穆轻衣的表情,但是很奇怪的,只能看到一张仿佛全然陌生的脸。 这张脸曾映在师兄瞳孔里,也没有让濒死的寒烬见上一面。 可是他们几乎都说,让她好好活下去。 哪怕把他们都忘了。 第25章 寒烬,找到了 白日间的功夫依然是清查莲花村村民消失一事。 游子期坚信着自己的判断,并不觉得裘刀他们是为求证而来,于是拱手得到穆轻衣的应允之后,加入了裘刀一行人当中。 还问裘刀:“兄台与那位周师兄,似乎关系甚好。” 他这样问,颇有几分嘲讽,其实万言榜一出,岂止是穆轻衣在躯体上杀死了他呢,连养大他,传他师承的宗门也在灵魂上杀死了他。 可是裘刀不能为周渡作任何辩驳。 他是为穆轻衣而死,而涉及到宗门中蛊,无情道和当年穆家周家灭门的每一桩,都是不能外传的秘辛。 他只能死死地握着剑,一字一顿:“师兄曾数度救我和同门于水火。”游子期本来想嘲讽,可是对上裘刀的视线。 那里面是一片坚冰一样的执拗。可是没有仇恨。似乎这位师兄将深情厚谊留在同门之中,但始终没有教会他们何为怨恨。 哪怕穆轻衣杀了周渡,她依然能在在他们之中,得到保护,连周身都有灵气形成的保护屏障。 裘刀声音哑了:“不是出手相助,而是为我们开辟生局,莫逆之交。” 游子期沉默了。 他到底不是万起那样心魔太甚走火入魔,因而走几步便道:“不是为人愈正就不会被邪功所侵,有些心境平和之士,依然会因心魔过甚而有灭顶之灾。” 他说完到底还是说:“节哀。” 他以为裘刀是还想为周渡平反而来,或者是不甘心,想找到可以确实证明周渡害人的证据,可是裘刀却已哑声道: 第57章 “其实到这里,我已经不求师兄可以沉冤昭雪。”游子期不懂,实在寻常,因为散修,永远不会明白万言榜张贴出去的威力。 他不懂师兄在万象门地位超然,身为魁首多年,最后却被师门除名,以这么惨痛的方式。 可是到了村长家中,裘刀才知道更惨痛的事,远不止如此。 元清本来应该在讲经,不该在现在来,可是他却来了,而且看了他们一眼,便转向穆轻衣:“寒烬找到了。” 裘刀手指猛地一颤。 这是穆轻衣设计好的。她之前其实犹豫过,要不要剥离出寒烬的那部分意识,植入那个代替身体里,看一眼自己在哪。 毕竟马甲要被吃她很没有安全感。 但想想对方未必是不知道马甲秘密的人,就作罢了。 谁知道天道这么快就狼人自爆,她小小地试探了一下,它就按捺不住给她晋升修为,深怕自己冷漠无情的人设立不住,不能暗示裘刀他们,她就是坏人。 现在穆轻衣打算坏到底了。 既然始作俑者是天道,既然天道暂时还不能告诉所有人罪魁祸首是她,马甲也是她,那她唤醒寒烬又有什么关系嘛? 再栽赃一次也是可以的。 谁让天道之前已经栽赃过一次了。 不过寒烬马甲才苏醒,就要默默地让自己去“死”,穆轻衣还是很伤心的,于是纠结之下,她准备送寒烬马甲一个大场面。 没错,不是复活,开玩笑,刚死就复活这死有什么含金量?要复活也得等他们再沉痛一段时间,不是,再接受一段时间,她在另寻他路。 不过,途径穆轻衣还没想好,她只是很清楚,她的人设不重要罢了。 她的人设就是所有马甲都觉得她重要。所以她的人设是什么不重要,只要马甲的行为是合理的,合逻辑的,甚至惨痛的。 那么,其他人就会自己为马甲这么维护穆轻衣找借口。 这都是一连损失了两个马甲的穆轻衣的沉痛心得啊,既然天道都没真的吃了寒烬,她准备物尽其用。坐实天道“吃人”的事实。 穆轻衣想着都觉得天道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恶狠狠地劈她,但是离经叛道么,这种事情做多了,总会驾轻就熟的。 就像撕马甲。 一行人紧赶慢赶,万起甚至强行用灵符提升了自己御剑的速度: 他虽然口头上不愿意看到裘刀偏向寒烬一侧,可实际上,他也会担心寒烬的躯体受辱,正如他在乎周渡的性命一般。 只有这种固执执着的人,才有可能掉进穆轻衣的陷阱。很不幸,这次他们依然来晚了。 万起率先落地,和裘刀一前一后,瞧见面前的一片灰烬,都僵硬了来了,面前是一座焦黑的小木屋,之所以没有完全坍塌,是因为贯穿屋顶的一棵极为年轻的柳树。 说年轻,是因为它还没有修成灵智,可说它苍老,它也有百年修为,只是现在都毁于一旦了。 在它的丝绦下,有一片焦黑的焦土。 裘刀感觉心上狠狠中了一箭,他几乎腿软地要跪倒下来:对方显然没有轻信他们的话,没有把寒烬的躯体留在万象门。 可他也没有多珍视。 他知道寒烬可能被师兄的邪功所影响,知道所谓的保命药引可能是毒药,越想越气,于是愤怒地把寒烬的躯体付之一炬。 一个最喜欢雪的人,却死在连绵的大火里,他养过的柳树,都垂下来想要保护他的身躯,可是寸寸丝绦伸入火焰中,只能触摸到他冰冷的脸。 裘刀见过这棵柳树。 因为寒烬不能下山,常常留在穆轻衣身边时,穆轻衣说洞府内的藤椅太硬了,他就托自己前来此处,带一根柳条回去。 他说那树叫碧玉,说它还有百年就要修成仙,很懂得报恩。裘刀当时不懂,他不知道寒烬为什么对穆轻衣的事那么在意,他也怀着冷漠讥讽的心想,报恩? 摘下枝条给你就是报恩了吗? 灵植比人更难得道,它有百年千年寿命,为什么会因你而留一条命!但他不想和寒烬起冲突,还是去了。 回来后,他对寒烬说:“万物有灵,即使师兄不敬畏,也还是注意些的好。” 寒烬明显愣了一下,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找他捎带过了。他一直以为,他和柳树断了联系,一直以为,是寒烬自觉羞愧,放了柳树一回。 他没有想到寒烬也没有几十年可以消磨,更没有想到这株柳树所留的只是一种很简单的期盼。 折柳相送。 盼君留住。 他当时为什么会觉得柳树就未必承过寒烬的恩,为什么会觉得柳树报恩的方式有千万种,为什么一定是折下柳枝为穆轻衣做藤椅那件事呢? 最痛恨的是,日后寒烬尘归尘,土归土,穆轻衣洞府里却没有那把藤椅。 柳树以千年静默,投给它的修士恩者的静默一瞥,没有在世间留下任何痕迹。它反而见证了他的死亡,躯体焚尽。 而且,它还因此耗尽了灵元。 这个时候,穆轻衣走近,她轻轻地伸手,触摸着那柳树焦黑的树干,然后轻轻地让那些灰尘漂浮起来。 只有她有那种能力。 因为,穆轻衣为寒烬承担寒疾,必然与他灵力有过辉映,在那些灵力还在人体中流淌的时候,他们亲密无间。 但现在,灵力以灰烬的方式残余在寒烬遗骸中。 第58章 没错,穆轻衣这次提前查资料了,通过马甲的远程作弊,终于知道药人死后,灵力会如同毒素沉积在骨骼间,然后重新被另一个人驱动。 这是药人大补的真正原因。 但这一刻,这些灰尘飞起来,渐渐勾勒出一个曾经活着的人的轮廓,他们才想起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让寒烬去死。 哪怕他注定早夭,他也是一个人。 他不该,连穆轻衣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最后一句话也没有留给她,也不该没能制成那把藤椅。 他明明说过的,人世间短暂,只有短短几十载。明明该能留下一些便尽力留下一些。 可是最后能留下的,也被这可恶的凶手给抹去了,他焚毁了他的躯体,让这些灵力不被吸纳,便会日渐消散。 穆轻衣只是注视着那些黑色的灵力。它们因覆盖着焦黑的灰尘显得这样面目可憎。 穆轻衣却说:“师兄走时也是这样,无需难过。” 如何一句话刀死一个人两次。 穆轻衣垂下眼睫:“他活过,就够了。” 裘刀却痛哑,苦笑出声:“活过?他以什么活过?难道是一个不配活着的药鼎,和一个死后也不能安宁的药引吗!!” 裘刀猛地拔刀,站起来。他恨不能将窃走寒烬遗体的人千刀万剐,可是眼睛却死死注视着那些灵力的方向。 他忽然战栗着恍惚觉得:让这些灵力进入任何一个人的体内,和直接“吃”了他有何区别? 这些灵力因为灵药进入寒烬体内,成为他多年痛苦和早夭的缘由,最终几乎毒死了他。可是这些灵力却可以作为另一个人晋升之阶,何其讽刺! 可是,裘刀又忽然颤抖起来,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穆轻衣的方向。 她并没有动,唤起这些灵力也不过是为了确认寒烬就在这里。那个几乎等同于和她一起长大,不远万里也要到万象门来找她的少年就在这里。 可是,他的灵力。那些杀死他的一切。却轻柔地飘向她的方向,还有那棵柳树。 裘刀受不了了,他猛地转身,御剑飞出去,可是即使到了几十里的树林外,仍然能感觉到那种痛苦和呕吐的欲望。 他好像看见那些人分食母亲的血肉,看见他们推杯换盏,然后故作镇定地让他也吃。 他也以为自己会看见心魔。 然而却看见飞舟上寒烬那次,对自己说:“在她出生前,我便为她活着了。” 裘刀扶着树跪下来,瞳孔微散满脸怔然。 这就是宿命吗?这就是,药鼎。 她出生前,寒烬已经被喂养成药人活着,他死后,还要可笑地,助她一臂之力。 果然不远处灵气震荡,穆轻衣似乎要突破,但是忍住了。她心里,或许会觉得寒烬的灵力就此消散也好。 可是他怎么会愿意呢? 他怎么会愿意。 他明明是在冥冥中说:“轻衣师妹。” 我会记住你。 假如你的道一定要让你忘记凡尘,忘记你救下的那个穆寒烬,那就让我记住你。 我来到这个世上,穷尽一生不是为了看看穆寒烬这名字,会不会彪炳千古,而只是为了看看,一直拥有我的那个穆轻衣。 她是个怎样好的人。她会怎样活下去。 她会胜过世间一切冰雪。把她该留住的一切,都留住。 第26章 有人在借大道,蓄意为之 那些灵力像是本就属于穆轻衣一样,向她轻柔地汇聚过去,连游子期都感觉得到它们对穆轻衣的那种偏爱。 可是她的修为波动,却没有晋升。 直到裘刀回来,她周身灵力也还是一副那样动荡不安的样子。既没有彻底融入穆轻衣体内,也不愿意离开。 穆轻衣知道,这估计是天道被戏弄发火了。 既不甘心这些原本就属于穆轻衣的灵力,以这么正大光明的方式回到穆轻衣体内,不甘心这么平白无故让她晋阶,也不想错过这个时机。 如果穆轻衣吸收了这些灵力,也代表她成为了寒烬死去的受益者。 其他人一定会有隔阂。 最后天道咬咬牙,没让穆轻衣突破。真让穆轻衣这样轻易地就薅到羊毛,它成什么了?! 但天道还憋着坏,一直没让那些灵力消散,反而期盼地注视着其他修士: 怎么样,亲眼看到这违反常理的这一幕。 看到寒烬死了,这些灵力却被穆轻衣控制着要进入她体内,灵力还尤自抗拒着不想被穆轻衣吸纳,他们一定怒不可遏吧? 还不斥责她为了灵力不择手段,还不声讨她连累寒烬? 可以说天道现在都暂时忘了追究马甲的事了,纯想让穆轻衣众叛亲离。 穆轻衣当然察觉到了,可是她只是略略看了眼掌心,然后沉默,裘刀就死死咬牙,然后立下结界为穆轻衣护法。 天道:??? 裘刀竟然以为那是穆轻衣自己不想晋升,因而在和天道对抗,所以哑声说:“即使不进阶,灵力也会溢出,师妹还是好生调理一番吧。” 穆轻衣沉默地看向裘刀,这时面前柳树却接收了另一半灵力,慢慢复苏,成为一片焦黑废墟中唯一一抹新绿。 接着,不知为何,它竟然还慢慢幻化,成为一个青衣少年,手握长笛,面容清冷,似乎双目不能视,手背也有烧伤痕迹。 所有人都是眼睫一颤。 第59章 游子期:“柳树居然承感灵力,修出灵智了......” 这根本不合常理,除非寒烬的修为也如此深厚,穆轻衣更有某种特殊道法,可以唤醒世间蕴藏生机。 可是游子期去看穆轻衣时,其他人却在看那个少年。 他一袭青色衣袍,已经沾染上了黑灰,赤脚走出来时,仿佛初生稚童一般,本能伸手去拽最近的穆轻衣。 拽住她衣袖,他依然踉跄了一下。茫然。 裘刀死死咬牙,看着他被穆轻衣扶住,几乎下意识就要上前: 他当然知道不是这个少年的错! 知道寒烬遗骸葬在此处,反而开启它灵智,是它机遇,可是寒烬的遗骸才在这里消失。 可是它是在寒烬死后彻底复苏。它是借了寒烬死去的机缘才得以化形成人! 从此以后,每次见到它,他们都会想起寒烬! 穆轻衣扶住马甲。眉眼低垂。 心里却很满意。 她早就想正大光明地捏一个精怪马甲出来了,只是没有正当途径。 之前拜托裘刀带柳条,也是真想做个藤椅,谁知道寒烬先无了。 既然寒烬无了,她假意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愣了愣,像还没学会说话。 穆轻衣却停住。她低声: “既然你在灰烬中重生,又以柳为本体,便唤你柳烬吧。” 他们看得出来,穆轻衣是因为柳树和寒烬之间的缘分,所以想以烬为字。 可是裘刀却猛地抬头,对上穆轻衣的视线,也喉咙滞涩,咬牙一字一顿道:“寒烬幼年就在穆家。你也没有给他取过名字。” 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他甚至或许还私心里冠过她的姓,她为什么要把这个字放在柳烬身上!明明它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裘刀已经无法要求穆轻衣改变什么,无法,只能转向柳烬。 可是柳烬双目无神,看着也不过是个少年,听到寒烬的名字,他纤长的睫毛垂下来轻轻颤动。 他说:“火。” 裘刀的心脏又开始疼了。 他想说这树叫碧玉,是寒烬为它取的名字。他已经一无所有,至少属于穆寒烬的,只有穆寒烬可拥有。 就像那没有送出去的柳枝一样。 他从来不求他还能留下什么。 可是为什么连他的名字都要夺走。 难道在穆轻衣眼中,他是否是寒烬都没有分别吗? 正在几人僵持时,四下无人的僻静地带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修为极深的散修,而且游子期似乎认识他,愣了一愣。 对方也皱眉,随即冷了脸色。 演技帝穆轻衣不太意外:这表情,一眼人机。这是天道的傀儡来了。 果然,对方拿着酒壶,墨发散开,一副逍遥自在的气度,却很不客气:“你们作何闯入我的地盘?” 你的地盘? 穆轻衣心底好笑,心想,这棵安置柳树马甲本体的地方明明是我先找的,果然是人机,也不讲逻辑,上来就扣锅。 等会儿,这是天道的机器,应该叫天机。 因为灵力在穆轻衣体内也躁动起来,裘刀他们已经应激了:“就是你!” 化神修为,当时窃走寒烬遗体的就是他! 散修却拂袖:“胡说八道,我带走此人只是看他可能是假死想救他一命,怎么就放火烧了他?即使你们来势汹汹,也别想血口喷人。” 裘刀眼睛鲜红:“我亲眼看着他气绝,你将他带走不就是为他药人躯体,口说无凭,若不是你,为何会知道他的躯体在这里被焚毁!” 万起已经动手:“不肯承认,便拿命来换!” 剑光扫过去,却被修为深厚的散修一掌弹开。 他冷笑: “我可以立誓,此地火难绝非我所为,怎么。”他扫了眼穆轻衣:“诸位之中有谁不敢立誓吗?” 如果不敢,便是倒打一耙了。 裘刀悲极怒极,正要立誓,穆轻衣却掐准了对方神思恍惚的一瞬,慢慢道: “我观道友神思恍惚,好像不是自己想说的话,便脱口而出。” 游子期微顿,捏紧手指看向穆轻衣,他之前也有这种感觉,他还以为是自己道心波动,原来竟然不是吗? 那散修皱眉,好似还真有一丝意识未清明,本能停顿。 穆轻衣却继续说:“恐怕这火也确实不是你所放的。” “穆师妹!” 洛衡尚未理清脑海中混乱思绪,先看向说话的女修。哪怕她修为低微,体内灵气还在波动,似乎还十分驳杂。 穆轻衣:“是因为有人在借大道,蓄意为之。” 天道:??? 你还想把脏水引到我身上来,污蔑我的大道? 天道怒而聚集乌云,可惜穆轻衣并没有伤天害理之时,那些马甲死亡从本质来说只是她自己受了点伤,和流了点血差不多,天道并没有理由干涉。 没办法,天道只能无能狂怒。 穆轻衣却在雷霆阵阵的背景里说:“药人本就不为正道所容,何况寒烬是拔剑自裁。” 她看向这群人,在心里想,都别忘。都给我牢牢记着。 裘刀果然刀都开始颤了,连被洛衡修为压制,单膝跪下的万起,膝盖都在颤抖。其他人各有各的伤心。 显然他们都知道。 天道最厌恶不顺势而为的人。所以穆轻衣修为低微,非要突破,会被蛊这样的邪物克制。 第60章 药人靠灵药堆栈出来的修为,也往往有益无害,极为不稳。 现在就连一个注定早死之人求死,都可以解释为,他是不满天道安排给他的命运。 他是不甘被如此操纵,他是不该容于此界的草芥,他是一个早该粉身碎骨的薄命之人。 所以。 幕后之人只要让寒烬沾染什么因果,他的遗体湮灭在天火之下,就几乎是可以注定的了。 他的存在不仅被彻彻底底抹消,而且还被以烈火焚烧这种惨烈的方式,以给世人警告了。 讽刺的是一个修炼千年化人的精怪,都可以在寒烬的灵力下活下来,一个一生为别人的人,居然要去死。 还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没有人在意。 洛衡终于摆脱了天道微弱的影响,忽略自己忽然变得无力蛮横的不适:“你的意思是,背后人藏匿得很深,引导天道判定寒烬不敬大道。” 他停住,即使是对逝者有些冒犯,可还是说了:“可他已经死了,对方又要如何做到呢?” 穆轻衣只是说:“当然可以做到。” 她沉默片刻,然后说:“因为他是药人,却堂而皇之地葬在仙灵福地之上。” 洛衡一愣,然后脸色一变,随后对上其他人的视线,沉默良久,才皱眉开口说: “的确如此,我之所以将居所选在这里,便是因为此地灵气充沛,传说是一高深修士坐化之所。” 这一点很少有人知道,所以,洛衡才如此轻易地相信了穆轻衣的理由。 秘境,福地,这些都是大道偏爱的地方,如她所说,一个满身物秽的药人,怎么配葬在这里,还被一棵千年树灵以灵相护呢? 可是。 裘刀感觉什么涌上他的眼眶,让他第一次如此,前所未有地质疑自己的道,质疑自己所修行的一切。 药人是逆天而行。可难道就因为这里曾有修士坐化,他就不配吗?就是因为这里灵气丰盈,得天垂怜,所以,他连躯体都留不得。 可是,他问不了天道了。他也不能让寒烬回来。他唯一不能放下的是,他为何要窃走寒烬的尸体,还荒谬地说,是以为他假死! 洛衡看了穆轻衣一眼,经她所言点拨,他也回想起自己当日举止怪异,不仅去听讲经,还把一个修士带走了。 但他当时确实是冥冥之中感觉,寒烬当时生脉尚存。除非,他当时也是受大道蒙蔽。 天道见他们这么轻易就信了,都快气疯了,就快违背规则无故降下天罚了。 可是穆轻衣只是站在那。 裘刀已不指望他能还师兄清白还任何一个人清白,可他还是希望能从穆轻衣那里确认。 寒烬没有遭受这样的不平。他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这一切不过是天意弄人,是他命途,被种种因果干预,才不得以变得如此下场。 可是最终,他也不知道想让穆轻衣说什么。 说什么,他也不可能回来。 穆轻衣:“他的长命灯在我这里,我知道他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但是这灯的确短暂地复明过。” 穆轻衣转向裘刀。“裘师兄。” 裘刀眼睫猛颤,不知道穆轻衣喊自己做什么。 穆轻衣却缓慢张开掌心。 “听闻你母亲给你留下过一件遗物。” 裘刀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 穆轻衣知道,自己猜对了。裘刀如此在意,过了多年也不能忘怀身为药人的母亲之死,一定知道另一件事。 药人死后灵力不会立刻散去。 所以,可以凝实做一物。 裘刀不论是在万象门还是剑宗,都不愿修大多修士主修的剑道,而是以刀为武器。可他分明就适合用剑。 除非这刀,和刀上的穗子对他有特别的含义。 他从未让它离手。 穆轻衣语调轻缓: “佛修圆寂后,骸骨会化作舍利子,一代代流传下去,我想寒师兄也只是看到了你法器上的穗子,所以想为你留下这件物事。” 洛衡神色震动,她的意思是,寒烬的长命灯复明,是因为,他死后还想竭力将散去的灵力凝成这物事。 又被他带来这福地。 于是引来天罚,于是他的躯体被毁,可却阴差阳错交给了该交的人。 裘刀视线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他不明白。他感觉不到。 他不知道,寒烬会因短短几天相交,想着给他留下这些。可的确,他身为药人,很轻易就能猜出自己的异常,和他母亲是药人这件事。 他也不会不知道,自己几番劝阻,是不想寒烬落得药人惨烈的下场。可他还是去做了,还把嘱托那样交给自己。 他原来不是,在那短短几天里就特别信任了自己。而是早已提前留下,求他保护穆轻衣的报酬。 那是一个药人留下的灵力。 是药人死后选择毁坏自己尸骨,化作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事,保佑一个人无病无灾的法器。 裘刀:“.......”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没办法,他实在没办法收下。 可是空气中寒烬的灵力已经开始消散了,好像他清浅平淡的目光,也渐渐挪开了一样,所以裘刀最后还是伸手,死死地握住了那个穗子。 穆轻衣:“人死不能复生。” 裘刀唇色都是白的,寒烬这一生对他的冲击太大了,恍惚间他居然想转身就此离开,可却被碧玉抓住衣袖。 第61章 他疑惑地看着他,又好像以为它是寒烬似的,伸手去抓那个穗子。 裘刀抽回手,哑声:“别碰他。” 碧玉神色低落。 心里狂骂,要不是你们寒烬也不会死,于是又拽着本体的袖子去了。看得裘刀咬牙。 最后还是柳叁远把碧玉拉了过来,看了眼裘刀才说:“少宗主千金之躯,旁人不得轻易近身。你才刚刚化形,便跟着我吧。” 碧玉不想离开本体: “可是我喜欢这个姐姐......” 裘刀拔刀:“你能得此得天独厚都是因为寒烬!你和她的亲近也是因为,他和少宗主有往日情谊,你什么也不是。” 碧玉想虐死他。 但是一想到寒烬马甲死了,以后自己出现一次就是提醒他们一次,又气顺多了,默默地跟在柳叁远后面,轻声:“可我还是想叫柳烬。” 柳叁远:“你不能用寒烬师兄的名字。” 碧玉:“那我想跟着少宗主姓。” 穆轻衣颔首,神情淡淡。 于是碧字拆开,碧玉就叫做了穆珀玉。 罪恶分摊么。穆轻衣看着其他人的脸色,她懂。 天道想让所有人觉得她是寒烬死后唯一的受益者,做梦。她能把罪恶分摊到裘刀身上,日后就能分摊到每一个人身上。 她不信马甲死了就只能怪她。 既然想将因果扯到她身上,那就所有人都一样罪孽深重吧。今天的穗子,只是个开始而已。 第27章 世上只有一个穆轻衣 找到了寒烬,却没能保留下他的遗体,甚至眼睁睁看着他的遗体,灵力,化作天地万物,道灵滋养,和他掌心冰冷的物事。 裘刀回去路上一直在闭目调息,可是始终压不下喉中的血腥味。 直到游子期询问洛衡时,他听到几句零碎的交谈。 游子期:“洛道友,数日未见,你怎么从云梦泽来了此处?我和你说要为当日相救的嬷嬷报仇时,你还说你有要事要处理。” 洛衡:“我也不知,不过正如那位道友所说,我一路来此期间所为,都甚为模糊,甚至怀疑,不是我本心所为。” 游子期沉默。 那修士肯用死后灵力反哺同门和灵树,甚至留下物事庇佑裘刀,的确给他莫大震撼。 最后游子期说:“洛兄的确不似此等妄为之人,不知非己所欲,却有此举动,洛兄心中可有猜测?” 他一个化神期修士,对道的感知总敏锐千般,胜过自己。但洛衡说不出话来。 可裘刀却气血逆势,几乎要走火入魔,强压着喉中血沫死死咬牙:还能是谁!还会是谁! 村民失踪,与当年周穆两家惨案极为相似,寒烬本就注定夭亡,也被带到这种地方尸骨无存,背后人不是当年凶手,不是在蓄意报复活下来的寒烬,师兄,还能是为什么! 只是寒烬当时在穆府,不知怎么避开一劫,居然就避不开这数年后的灾祸。裘刀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抬头发现万起抬起手结印给自己护法。 两个人相对沉默,最后万起说:“师兄。当时在少宗主峰时,穆轻衣便提议由她来引出背后之人,她这次离开宗门,未必没有以身为饵的意思。” 万起声音嘶哑:“逝者已矣,我们就护好穆轻衣吧。” 裘刀嘴角轻扯,待护法结束后,万起扶住裘刀,可裘刀却捂住胸口道:“他以生死全她的道,可是她见到他遗骸,竟然话也不说一句。万起。穆轻衣当时道不会送他,居然是一语成谶。你说,无情道难道就这样惨烈?” 他咬紧牙关:“他死了,难道她还不能记住他吗?” 万起低着头。 过了很久,他才说:“或许他本来就是盼着她不记得他的。” 穆寒烬何时向穆轻衣求过什么。 他数载万般所求,不过是看着她,陪着她。最后可以记住他。 就像那天大雪。 穆轻衣不会记得她随口就饶过了的一个奴仆,也不会记得他跪在雪里僵硬的身影。 可是为奴为仆的寒烬却永远记得那个雪天。记得是她停下来,问他:“你怎么了?” ....... 就是这一日的雪。奠定了他一生的祈求。 众人回到村落中,元清竟然还等在那里,身为出家人他不该视若无睹。 可是大概是提前预料到寒烬是与天道有违,他如果去了为寒烬念往生咒也不是,只因他是违背天道而死不念也不是,索性等在这里。 穆轻衣一落地便颔首。 元清道:“穆施主御剑越发熟练了。” 穆轻衣知道本体学会御剑了,马甲忍不住点出来的小心思,面上恍若未觉:“对灵力运用纯熟了些,还没多谢师兄为我们掐算。” 元清沉默。 显然裘刀他们也回过神来,如果不是因为寒烬违逆天道,元清不会算到他在此处,事情兜兜转转,最后竟然寒烬和周渡都是在天道目睹下,死有余辜。 裘刀死死咬着牙,待元清要走时,他忽然伸手抓住元清手臂,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法事。” 元清沉默。 裘刀眼眶红了,咬牙切齿:“你答应过。” 怎么能因为寒烬现在落到这下场就这样反悔!难道天道认定他不该活着,他就连一场法事都不配吗! 元清的反应是去看穆轻衣。他是受她邀请而来,答应的也是穆轻衣的要求,所以理应凭她裁夺,不过不等穆轻衣开口,他便双手合十,低声:“罢了。” 第62章 两场为寻常百姓等凡人做的法事布置出来,就在这村落中,配合上呜呜风声,真似有人在痛哭。 而天道还在怒不可遏,雷鸣阵阵,穆轻衣一边把心神交给元清马甲,让他好好主持,一边心想,天道还是太沉不住气。 像它这样暴怒,不是正在说,周渡和寒烬不值得两场普通法事吗? 但梵音还是念起来,因为不是给修士做,没有灵力波动,可是好几个人心境都被干扰一瞬,无形之中,居然进入了某个境界。 元清一顿,抬起头: 柳叁远也看着手里燃到半截,火苗尤在,但火焰却静止不动的符纸,震惊抬首: “示谕!” 所谓示谕就是上天想示警或者为某人洗清某种冤屈,在某一刻忽然让一些人看到过去真相的随机秘境。 往日在凡间时某朝,曾有太监在夜间看到前朝侍女穿行的景象,之后不到一月,朝代就灭亡。 也有人说,所谓示谕就是灵力波动异常时,将某些画面记录下来,若有人灵力波动类似,就会误入当日画面。 总之,这是一种回放。 穆轻衣很确信天道没有这个手段,否则早揭穿她了,所以这应该就是后一种可能的巧合。 “......”不得不说还好她谨慎,除了在自己洞府外很少和马甲有过线举动,也多亏了她的对手是此方天道。 她也处处都被大道裹挟。几乎没有对自己有利的时候。 还好她已经把其他人拖下水了。 穆轻衣决定仔细看看,也顺便想想屠村这个意外怎么编。 万万没想到这秘境还大概真的不是天道所主导,所放映的居然是周渡之前来这村落的画面。 他时常带来一些凡间器物,分发给众人额,还扶着那位帮过游子期的老婆婆,问她:“最近身体还好么?” 那婆婆也是穆轻衣比较看重的npc之一,龙傲天之类的故事看多了,她就想设置个老奶奶专门和过路修士结缘。 结果身体设置太老了行动不便,而且还很容易走几步就累了。 她闻言也只摆手:“老了就是不行,早知道,我也像你们似的,年轻时就多走走,等真的经历过了,才隐居到这个小地方来。” 周渡想起了本体:“轻衣一定也会喜欢这里。”可惜本体没法来。 老婆婆:“她怎么都不来这?那山上那么冷,我叫你给她带几件狐裘,她也懒得要。” 穆轻衣后来自己也有点后悔不要,但就是觉得让马甲专门带有点太麻烦了,而且她有老婆婆视角,切换过来欣赏就是了。 所以周渡低声:“有时间会过来的。” 老婆婆:“你们就是乐不思蜀了。” 周渡扶着她在屋内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自己又倒了杯,然后说:“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是我们的蜀地,是我们的归属呢?您知道,轻衣已经当上少宗主了。等宗门.......或许您就可以过去。” 老婆婆摆手。 “我得守着这个地方,等哪天你们累了。”老婆婆的声音慢慢淡去:“就都可以来这了,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想害你们。永远都只有我们。” 穆轻衣一边走神一边思索:是啊,她当时想得可真好啊,把宗门接管,宗门附近村落也多是她的npc,想过什么日子不是过。 谁知道这么不禁念。 在思索的是:她之前不知道会重现,来这里时根本没有解释自己认得这里的人,待会儿他们问起该怎么解释呢? 没想到她不太紧张,秘境结束后,也只有元清捻着佛珠,低声诵经的声音,其他人都没有开口。 只有游子期站起来:“他与婆婆认识,怎么还忍心下此毒手!还有穆道友,您与那邪修都与莲花村关系匪浅,您不想解释一下吗?” 穆轻衣还没开口,裘刀已经起身:“她的道就是让她忘却凡尘,因身体虚弱多年来她都没有离开过万象门,与他们因果断绝又怎么了!” 连寒烬和周渡师兄的因果,她还不是说断就断!那是她自己想要断开的吗! 穆轻衣沉默片刻,觉得这解释不错。 “我确实不记得曾与他们来往甚密,而且也不知道师兄与此方村落,关系如此之好。” 万起也起身,咬牙:“有什么奇怪,师兄乐行好施,不论是遇到散修还是百姓,总会出手相助,何况是婆婆将他当作小辈看到,让他想起未被灭门之时也有的温暖!” “游道友,我敬佩你不忘恩情千里迢迢而来,但也希望你明辨是非,审慎思虑,若是师兄要修炼邪功,有必要在山门附近对亲近的百姓下手吗?若是真如你所说失去理智,也不至于等到此处才动手,大可随便择一处,何必是这里!” “可他修炼邪功是事实!” “师兄他是被迫的!” “修炼邪功便是堕入妖道歪道,谈什么被迫不被迫,难道他死也是被迫的吗!” 万起喉咙哽住。 游子期意识到自己仿佛说到什么关窍了,于是所有人都僵在那。 万起想扯出个笑容来,他现在看游子期和看那对母女,尤其是那个背信弃义的母亲没有任何区别,但他说不出话来。 因为有万言榜。有仙盟定夺在。没有人可说周渡死得冤枉啊,说他是心甘情愿赴死。 他千辛万苦压制着自己的灵力暴动走上山门,到头来在他们眼里,是为了报复养自己长大的宗门一次。 第63章 他自愿赴死,在他们眼里是咎由自取。 万起仰着头。师兄,你让我怎么释怀?你让我怎么忘了也好?你教我天理昭昭,你教我学剑是为荡尽天下不平事。 可现在连你自己之死都如此不平。 我还能为你争辩什么呢?我还能对他说些什么呢?万起苦笑,转身想离去,游子期却在身后说: “你们想让我承认他无辜,起码要让我看到红莲功法不是他所修,满村之人也不是因他而消失,否则从前种种,所谓如何清明正直,也只是过去。不能说服任何世人。” 包括他。 穆轻衣仍然在神游。没想到这群人里还有个正常的,她要是天道就留下游子期,怎么控制其他人都不干扰他,到最后,游子期肯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证明她的不无辜。 可是这场博弈她不是观众,而是局中人。她只能起身,开口:“够了。” 周遭一时寂静了。 然后穆轻衣说:“既然已经做了法事,人死,正如灯灭,已尘埃落定,若是没有线索,明日便从蛊开始查。若是我害师兄中蛊,可在我神魂中中蛊的有谁?若是有人蓄意令寒烬遗体被天火焚毁,他和寒烬有何仇怨?” 这些都不是正确的调查方向。 不过查,都可以查。既然不正确,她总有机会误导。 游子期:“莲花村生死便无人在乎了么?” 穆轻衣本来就在找机会把人放回来看能不能把马甲罪责减轻一点,闻言沉默一瞬:“既然我与他们本有联系,我可试试搜魂阵,看看人是否在此境之中。” 裘刀想开口,此阵对神魂消耗极大,可他又想起穆轻衣初知道她的神魂可能连累了周渡时,她的眼神。 她虽然不会在意了,可她还记得,她冥冥之中,还是为这负疚,所以宁愿消耗神魂。 但旋即,他又想起寒烬。 想起寒烬看着山门上的穆轻衣时,那个眼神里的沉默安静。 师兄是周家嫡子,是天生灵体,年纪轻轻就成为魁首。他只是一个药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仆役。 连他为穆轻衣取的名字。她也不在意。 寒烬发誓说,数年来从没说过师兄坏话。 可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穆轻衣。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穆轻衣。 她与师兄若情投意合,寒烬不过是飞蛾扑火,可她若和师兄只是兄妹之情,那寒烬呢。 从头至尾,他不过一丝光亮也没有光明正大取得过。 裘刀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险些走火入魔了。 因为他握着那个穗子,忽然想到,这穗子无论如何都该给穆轻衣的。 他和寒烬不过相识几日,怎么抵得过寒烬迢迢千里赶到万象门来。 怎么抵得过寒烬为她甘愿受药人之苦。 可是寒烬却没有留给穆轻衣。 寒烬知道师兄的沧海剑在穆轻衣身边。 他知道自己死后穆轻衣岁月漫长,所以自认无足轻重。所以自认,除了拜托自己护好穆轻衣,再无其他能为。 第28章 他已是邪修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柳叁远手指僵硬地捏着那燃到尽头的符。他原本是音修,七窍通了六窍,在乐理上可谓是一窍不通。是师兄为他找到符修的符因长老,求长老让他入峰,他才学有所成。 然而他却和万起他们一道去了剑宗。 因为父亲看不上万象门这样的小宗门,也打定主意要他在大宗出人头地。去剑宗前,师兄去洞府找他,他避而不见。 万不曾想,云顶台一面,是最后一面。 柳叁远身体僵硬,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们符修,若是想找此地曾用过什么符术,只需将符灰收集,倒燃便罢了。” 就如他手中的残纸片般,见风回复,灰烬竟慢慢恢复成了黄纸。 柳叁远:“只是这样做往往需要耗费成倍灵力,且极易走火入魔。” 游子期听明白了,打断:“你的意思是,周渡先发现此村消失,待查验后怀疑是红莲功法,才想反修来追踪?” 他拂袖:“简直是荒谬!” 结果竟有三五修士起身,含泪怒目而视:“怎么不可能!我师兄那时已经中了蚀心蛊,命不久矣了!” 他为何不可能如此去做! 游子期愣住了。他沉默。 周家被灭了满门,这村落的村民于他和穆轻衣来说,就是亲人。 当时长老问他们两个孩童,怎么一步步走到万象门来时,师兄还说,都倚仗周遭村民相助。 所以不论是谁求助,师兄都会尽力一帮。 当时恩情,师兄怎么敢忘,怎么会忘?他连对陌生人都是如此!亲近之人两次遭此灭顶之灾,他怎么会允许呢? 他怎么会自己将死,还眼睁睁看着村庄被屠戮,所以他要找到他们。 柳叁远看向穆轻衣,悲道:“师姐,你已经忘记前尘,不记得,你们入门之后,师兄还一一来拜谢过,他这么多年,在外游历总会走此路,我们都不知,他是还惦记着莲花村,想要帮助村民,照看一二。” 柳叁远掉下眼泪来:“不论他是否记得往日恩情,难道他经过此处,就一定是他所为吗?他处心积虑,修炼邪功,最后不还是死在你的剑下吗!” 裘刀握刀:“叁远,平心静气!” 他刚说逆符会走火入魔,这会儿就心有障碍,但裘刀知道,他们不过是压抑日久,终究无法排解罢了。 第64章 所以这世上的因缘,真是烂账一堆。难道怎么解释师兄是自愿死在穆轻衣剑下,他们就能不怨恨穆轻衣吗?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就像飞升失败身死道消,难道修士闭眼时就不会怨恨天道不愿意高抬贵手吗?没人能澄心如练,连他们,知道寒烬遗体被毁去时不也怨恨天道吗。 裘刀哑声:“坐下吧。” 柳叁远咬牙坐下,可是手指还染着符烬的灰。他仍转开头不愿意他们任何一个人,却在某一刻忽然怔住,难以置信:“师兄!” 一行人皆扭头,然后就看见近处林间,影影绰绰,一袭白影浮动。穆轻衣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沉默。 柳叁远却踉跄几下,奔跑过去,靠近才知那居然是个留影石,因为有树林雾霭遮蔽,此前竟然无人发觉。 裘刀乍见师兄面容,咬了咬牙,环顾周遭才道:“是给孩童戏耍的玩具。” 穆轻衣沉默。是的,这个村庄里还有孩童,因为有时候就是想做无意义的事,变成个孩子漫山遍野地跑不容易被当成个精神病。 但她没想到这种东西都会被翻出来,连她自己都忘了喂。 “玩具?” 裘刀:“凡人可修仙的极少,师兄放置留影石在这,或许是想教他们些防身的剑法。” 难道就不能是人形立牌吗,我在自己的村庄里放一个人形立牌怎么了。此时此刻穆轻衣很庆幸的就是她还没有胆大包天放别人的,而且玩心重,确实也有很多孩子npc见天地来玩这个留影石。 游子期这会儿没有再说这些不能算作证据的事了,只说:“村庄里竟还有孩童,幕后之人真是心狠手辣。” 一群人沉默着,柳叁远忽然说:“留影石也算一种灵符法器,待我逆写,便可知这留影石都见到了什么。” 穆轻衣一顿。 裘刀:“师弟,你本来就心境不稳!” “眼见师兄冤屈,却不能洗清,才叫我心境不稳!”柳叁远食指中指夹着符,挥出去,留影石便碎裂开,紧接着投影慢慢消融。 画面像倒放一样,一直倒放到有人发现周渡修炼红莲功法时,一群人才悚然一惊。 柳叁远也停住了,然后留影石放映起来: “你!你居然在此动用邪功!” 话外音才传出来,紧接着灵气邪气震荡,仿佛贯穿了整个村落,但有个年轻人要去追时,却被盘腿而坐的周渡抓住手臂。 所有人都面露震惊。 这正是修炼红莲功法的周渡,可是他在运功时,村落明明还有许多人,老老少少,竟都在他身边,或远或近地围观着,为何,他们不怕吗? 裘刀感觉到,师兄与莲花村的联系可能比他们所知还要紧密,甚至,有性命相交。 “他刚刚看到你了,一定会将此事传闻出去!” 周渡沉默。 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邪功在萦绕,他却依然平和清正,仿佛这功法对他来说只是寻常功法。 “那我们也不能伤人性命。” 那年轻人垂着头,低声:“我只是想叫他回来,看看能不能解释。” 穆轻衣看着都想扶额。她那个时候真是太天真了。居然觉得邪功对她们不是个事,对此界修士也不是。 周渡:“罢了,反正我也要死了,随他去传,又能如何呢?宗门还能得一个惩奸除恶的声名,何乐而不为呢?” 柳叁远咬牙,果然,师兄根本就没想着为自己正名! 那年轻人面容普通,好似泱泱众生中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可是看见周渡这样的元婴修士,也不畏惧,也不讨好,只说: “若是我们真能让你大道得成就好了,天上地下,没有你周渡到不了的地方。” 周渡:“可那些地方也只有我到得了,我去了,还有你们,还有轻衣,还有许许多多人,我们保护轻衣,不就是为这个吗?” 本体能去,他们才能去。 年轻人沉默了。 周渡却松开那年轻人,然后环顾一周:“他已经离开了,我恐事生变故,只能不得已让你们回来了。” 穆轻衣默默地琢磨这块待会儿怎么解释。 然后让众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周渡伸出手,那些村民便由远及近,化作一道白影回到了周渡手中,而周渡还为他们锁好了门窗,布下了结界,才起身离开。 所以他们根本不是被献祭,而是被周渡“收”走了?! 怎么可能,他们从未见过此等功法! 但游子期可以确定,观那些村民表情,他们被如此安置已不是第一回 ,而且,他们连在修炼邪功的周渡都不害怕: “难道莲花村的村民,并非是人?” “绝不可能,你我都是修者,难道看不出来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是凡人无疑吗!” 游子期转向洛衡。 他是这么多人中唯一一个化神期修士,或许知道。洛衡只是说:“此等术法,我只听闻,若是人可分.身,便可轻易收回,但旁人分出神魂乃是为修炼,分出一个村落,我闻所未闻。” 柳叁远也哑声:“这绝不可能是师兄分神所为。只要找到师兄是如何办到的,或许这冤屈就能.......” 穆轻衣出声:“太难了。” 刚刚洛衡差点就说出了马甲的运行原理,她差点都想动手了,但竟然很平静,因为猜到他们也不会这么觉得。 第65章 英明还是英明在她没有四下无人就忽略了马甲和马甲的界限,基本行为还是像个人的。 “这只能证明村民不害怕师兄,不怨恨师兄,可是却实打实录下,师兄修炼了红莲功法,而且,还没有避讳村民。” 柳叁远:“这不是正证明师兄不会害他们吗!” “可此界修士不会信,他们会说是师兄蒙蔽百姓,而且最后百姓也确实消失在师兄手中。” 这下好了,她本来打算明天搜魂看看能不能让村民回来,现在秘密也被揭开了。 周渡已经死了,那村民怎么办呢? 裘刀这时候出声,是嘶哑的:“师兄既然决意赴死,赴死时,绝不会让无辜百姓也同他一道殉道,他绝对是将百姓安置在一绝对安全的住所中,只要找到......” 他咬咬牙:“就能证明师兄没有屠村。” 但是修炼红莲功法,却是抛不开了。 游子期一向不信赖他们,此刻却说了句公道话:“有没有可能,周渡就是因为不想让他们在他死后,被红莲功法所害,才自己动手保存村民,然后留待其他人来查看。既然他是想将此事交给义愤不平的修士,那......” “挖坟掘墓。”穆轻衣顿了顿,低低出声:“炼化墟府。” 游子期默默赞同:“只有对邪修恨之入骨的人,才有可能找到村民并保护他们。” 柳叁远瞳孔震动:“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师姐,师兄尸骨未寒!” 万起:“师兄甚至没有留下一方墓地......” 穆轻衣:“既然是他确保安全的地方,要么就在他金丹内,要么就在他墟府之中,师弟,我此前下手时的确没有想到。” 她轻声:“师兄让我动手,竟是希望我将他墟府打开。” 那是一个修士命脉所在。即使是死后也难焚毁,除非真正挫骨扬灰。没有人想到查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 这样对师兄,和看着寒烬遗体被焚毁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游子期和穆轻衣都如此认为,他们想反对却反对无门,最后裘刀握着刀说:“师妹,我们还什么证据都没有,你就要去打开师兄遗骨的墟府,你真的要如此做吗?” 你不怕有朝一日,会后悔吗! 可是穆轻衣只是沉默。 游子期也说:“穆道友此前不是说遗骨已化灰洒入崖下么?只要利用旧日法器找到一点,炼化就......” 他看到其他人表情,说不下去了。 穆轻衣沉默很久。 “我相信这是师兄想让我们做的。”她抬起头,看着空空如也的留影石:“师兄背负骂名,就是希望有人开墟府,让此地的百姓回来。” 她转头:“这是师兄的遗愿。” 裘刀仍然不肯去,他咬紧牙关:“既然是保护百姓,为什么他不肯告诉旁人,告知你我他把他们安置在那个地方,为什么不肯换一种方式......!” 呜呜风声萧索而凄清。 穆轻衣:“因为他已是邪修了。” “他怎么能用往日情谊去赌,你们会相信他的话,救出百姓,而不怀疑他们也是他的同党呢?他也无法保证,他死后,世事如旧。” 在周渡心里,修炼红莲功法的周渡,已经是穆轻衣眼中的该杀叛徒,是师弟师妹在他临死时,也不会来看他一眼的,众叛亲离之人了。 他无法用往日做赌。 柳叁远却咬牙,含泪怒声:“可当初,师兄死之时,是你告诉他我们没有来,是你说,他们不会想见到如今的你,师兄才信了!” 他们当时被拦在外侧,根本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兄殒命! 多日宿恨,终于喊出来,气氛霎时间变得凝滞了。 穆轻衣当然不能说我就是为了故意让你们记住才这么说的,所以只能说: “我以为告知他已无挂碍,他会走得安心些。” 柳叁远颤抖一下,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他视线模糊地想起他离开宗门那日,躲也似的不肯走山门,之后才有人告诉他说,他走之后,师兄在山门站了很久很久。 明明只是告个别,为何都不敢上前呢? 柳叁远泪如雨下。 穆轻衣:“是我想错了。他或许是你们的师兄,放心不下你们归处,所以知道你们一心为正道,不会因为他的事有所牵绊,会感到欣慰。” 她沉默一瞬,“可他也是周渡。” 他也想知道。他走之时,有没有人愿送一送他。 她当时说,万起他们没有来,他听到时,是会松了口气,真应了那句,“那就好”呢,还是会有些遗憾。 想,他此生还是没做成不负师友的周渡呢? 他们再也不会知道了。 第29章 我从不曾后悔过 裘刀他们不愿接受,也不愿离开。 穆轻衣实在是困了,加上她还得想想怎么把东西放进墟府当中,正琢磨着自己怎么找个借口,或者让马甲给自己找个借口,裘刀先说:“夜间寒凉,师妹先回去吧。” 穆轻衣对上裘刀的视线,忽然想起他以为自己也是药人这件事,福至心灵,刚颔首。 游子期在身后开口说:“邪修一事虽已真相大白,却有一事想请道友为我解惑。” 万起根本不想听游子期说话:“游子期,又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游子期转头看着万起。 第66章 “应该是你们应当问问你们这位前少宗主,想做什么,你们所说中蛊一事,我不甚了解,不便多说。 可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道,才能让一个元婴修士临死之时,藏匿一村之人,仍然说,所以我们才要保护穆轻衣,所以我们必须让她活着?” 游子期又转头看向那女修的背影。 她的衣着并不华丽,可是身上搭着的丝帛绸缎,皆是上好物件,所用的法器,也是天级以上。 一个元婴期修士能被她杀死已经是耗尽所有情谊,她居然还能安然无恙。 难不成她还真让这群人信了她的鬼话安然无恙,如此在意周渡蒙冤受死这件事,却连怨恨几句都要被阻止? 在游子期看来,她的道如此并不是理由。 因为就算是无情道,也是道法规则下的无情大道,并非不分青红皂白,而是垂爱世人。 所有人都在她目光中,又所有人都不在,唯有这样,才能成就看似无情却有情的无情大道。 可是周渡保护村民是为心中公义,穆轻衣呢? 她真的丝毫没有私心吗? 游子期果然敏锐。 万起还要开口,游子期说:“他们知道你的道吗?他们若是以死也要成全你的道,这样的道,你还修得下去吗?” 万起喉咙哽住。 穆轻衣并没有回头:“我不知道。” 游子期并不意外这个回答:“周渡也就罢了,他当时死之时,还是因为被污蔑为邪修,若是为宗门除恶,天道或可宽恕你的不察之罪。 但之前被天火焚毁身躯的修士,敢问他是因何而死,他死之前又是否知道你的道?” “难道所为修道,就是让身边之人前赴后继,让亲近的人接连惨死,若是这样,你的道和天降灾厄又有什么区别......” “游子期!”一柄刀闪着寒光掠过游子期眉眼,插在树上。 裘刀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最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明白这话有多么恶毒。 如果是幼时就被灭了满门,成年之后修道艰难,亲友横死,没有人想听到这样的话。 然而游子期却没有停下,而是看着裘刀满是怒火的眼睛,继续说:“除非你的道根本不是无情道,至少,不是被天道承认的无情道。” 裘刀已经想动手,柳叁远已经哑着嗓子:“这是什么意思。” 穆轻衣的马甲刚好翻到,她于是平静地回过头:“就是以杀证道的意思。” 游子期盯着她,没想到她会承认。 无情道从来都不主张以杀证道,以杀来证明自己的心如止水,一视同仁。 然而古往今来,杀夫证道有之,杀妻证道亦有之,从来都被正道修士所不齿,更别提还波及到两人。 可游子期以为裘刀他们受穆轻衣蒙蔽,是因为不知道穆轻衣的道如此邪恶,却不想到穆轻衣说:“我又何时说过我不是以杀证道呢?” 万起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高声:“穆轻衣!” 他确实是被打击到了,若是穆轻衣可以得成大道,可以成全她的道心,那也算是师兄为大道而死,是死得其所。 而且师兄死前那样惦念穆轻衣,她能圆满,师兄九泉之下必然安心。 可是穆轻衣却说,她连累师兄寒烬所修的,却不是正道! 柳叁远也嗓音颤抖:“若是以杀证道,那就不是道无形之中干扰,而是你,你本来也想杀了他们,只有杀了他们你才有修为!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 裘刀拦住他们:“师妹,你先回去,此事必有误会,待到明天再说!” 万起拔高声音:“让她说!” 他双眼赤红,可是拿着剑咬牙时,却掉下眼泪来:“在少宗主峰时你说如果能找到幕后下蛊之人,即使是以身为饵也没有什么,难道都是假的吗!他们死后你一直不曾开口,神情郁郁,可如果是你的道,你又郁郁寡欢些什么!” “我们已经不曾追问你与师兄曾经,可是师兄到底因何而死,你必须说清楚!” 穆轻衣看着他们。 那脸上的表情和身后周渡的留影石重合在一起,竟奇异得好似一个人,又好像,他们本就是一心,所以周渡能够这么安静地接受自己的命运,穆轻衣也能接受。 她在周渡和寒烬死后情绪好像都淡了,似乎谁打开了什么闸门,所以一切就一发不可收拾。 穆轻衣:“我早已和他们说过,再与我来往,没有好下场。” 一切刀枪,似乎在这简单一句话里化为没有锋刃的笨拙石器,一切风声都在她扬起的衣裙间消弭了。 “我还和他说,若是他陪了过了生辰,这些年的因果就算是了了,他肯护我到万象门,已经是了结这么多年,牵扯得不干不净。” 裘刀好像不认识穆轻衣了。 她好像比山门那一刻更接近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然而等你靠近,你才发现这具人塑的佛像,内里是已经冷心冷清的凡胎。 她就这样透过这个人塑的模子静静地看着你,好像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比距离她的神龛更远的地方。 可是这样的人,却在知道师兄中蛊的时候蹲下来,却在寒烬命不久矣的时候为他承担寒疾,却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收留周渡,放过寒烬。 明明不该是这样。 他不认识从前的穆轻衣,可是也隐约觉得那样的穆轻衣应该鲜活得像个人。而不是现在这样。 第67章 她已经认命了,也信命了。 但是穆轻衣只是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周渡留影,然后慢慢说:“是他不信。” 万起:“穆轻衣!!” 裘刀哑着声音:“师兄不是不信。” 穆轻衣一顿,可是终究没有回过头来。 只有她飘扬的发丝,在听着裘刀说:“他是觉得,他不该留你一个人。” 裘刀越说喉咙越艰涩: “他背着你进到山门,他教你修习道法,他看着你病弱于仙缘无意,看着你不愿意和他亲近天天把他赶出山门去,可还是想留在你身边,看着你。 穆轻衣,你不是不知道,你是假装不知道。你明明明白师兄对你是什么心思!” 穆轻衣:“不管他是什么心思,他都已经死了。” 裘刀:“那你又还记得寒烬吗。” 穆轻衣似乎又顿住了。 她这回出来没有拿着那个暖炉,可是去了那福地,身上终究还是沾染了那仙灵福地和寒烬的气息。 她的灵力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出来,他分不清那是穆轻衣还是穆寒烬的。 “你如果真的不在意,为什么不干脆隐瞒你的道,为什么不直接哄骗他为你而死。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你明明知道在师兄和寒烬眼中他们都欠你一条命。” 穆轻衣都笑了。 她心里在想,其实是你们才是真活阎王啊。 可是笑完之后又收敛表情,沉默地看向裘刀。 “你就是想用你的道吓跑身边之人,你想让我们不要再追查下去,所以才没有像其他以杀成道的无情道修士一样,千般隐瞒。 他们总是到了最后证道时机再凶相毕露,唯有你从没试图否认。 可往往是这样百般掩饰无情道的人,最后却后悔了。” 他想问你呢?穆轻衣,你修了无情道,从此之后所有的横死冤情,都可能会归到你身上,可能有无数人因你而死为你而死,你也不后悔吗? 可是他没说。 穆轻衣也确实看不上这样的人。 没穿之前她看到小说里这样的人,一直想要是她,修了无情道就修了,还管什么情情爱爱的呢。 现在她沉默地看着裘刀,忽然明白了。 裘刀这是帮她打开了新思路。在天道雷点上蹦迪的新思路。 于是修士都看着她的时候,穆轻衣说:“我从不曾后悔过。” 裘刀就算知道,可是听到穆轻衣这样说,还是痛彻心扉,他用力地咬了咬牙,然后抬起头,反复确认。 视线模糊,都不能确认,这是不是穆轻衣。 可是云顶台上,师兄死时,也想看一看穆轻衣的表情。还有寒烬,他接到沧海剑,听到穆轻衣说的最后一句话时,抬起头看着她的洞府,久久无言。 其实他们都知道。 她要做以杀证道的穆轻衣。 她已回不了头了。 可是师兄和寒烬,仍然追寻她的背影,想要得到哪怕一刻的确认。她还是当年的穆轻衣,她从来都没有变过。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因而天道将寒烬的死也算在了你身上,险些让你再度晋升,但是穆轻衣,为求自己的道连累旁人,你真的不会愧悔吗?” 游子期拂袖:“你本是为延续生命才转求无情道,可是越修炼便越是无情,你还记得你入道的初衷是为了什么吗!” 穆轻衣重复一遍:“初衷?” 她说:“若是有一日,我遭己道所反噬,才算是真正业数尽消,死得其所。” 穆轻衣抬起头:“可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的道是我自己选的,他们的道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旁人更改不得,我也从来没有想更改过。” 说完穆轻衣就想离开,可是裘刀却在后面喊:“可是你还是想送他们的遗物回去不是吗!” “你还是带回了寒烬和师兄的玉佩,想让他们回到凡俗人家,他们的命运不是因你的命格作祟改的,的确是变化无常。” 穆轻衣没有停留。 万起嗓音都在发颤:“她明知她会害死师兄还留师兄在身边,你还为她说话!裘刀,你是不是忘了救你的是谁!” “师兄比你更早知道!” 万起:“那她也不能——” “她做了!是师兄不愿意!” 裘刀也同样双眼发红,横着刀拦回去,怒吼:“终日不见,从不下山,宗门大比她也从未去看过,宗门内弟子邀约她也是一概不应,这还不够吗!!” 他们从前以为的傲慢孤僻,原来从来都是穆轻衣对周渡回答的那句,师兄,你不必来。 还有寒烬。 那日回到山门,她收下萧起,寒烬抬头去看她的目光,她也只是冷冷淡淡的没有回话。 穆轻衣比他们更知道以杀证道,要如何杀,如何证道,可是她那样暗示他们,她把沧海剑交给寒烬。 想告诉他如果还不走就是周渡那个下场。 寒烬依然是那个反应。 他自尽在少宗主峰前,就好像和她说,我没有害怕你,没有厌恶你。 我只是明白。我的命不如周渡,不能像他一样,送你一程,那就保你平安。 裘刀终于明白穆轻衣明明是为了长生才修的道,可却为何时常对修为一事并不上心。 寒烬贺她修为有所突破时,她也道,没有什么好恭喜的。因为确实不值得“喜”。 第68章 她的道赋予她这样的命运,她身边却是无情道也赶不走的人。 游子期皱眉,他觉得裘刀他们简直是失心疯被蛊惑了:“你们也听了,这道是她自己选择,绝非大道强迫于她。为何还执迷不改,对她抱有如此期望?” “期望?” 裘刀看着穆轻衣穿过师兄的留影石,他的样貌好像在历历在目,可是就和这留影一样转瞬又淡去了。 他哑声苦笑:“我们又能对她有何期望呢?难道不是连她自己,都对自己没什么期望吗?” “不然她为何会修道数年依然是筑基修为呢?你以为于修仙一道无缘的人,随随便便便可入道吗?” 他哑声:“要她杀的人皆心甘情愿为她而死,她才能证道。” 游子期愣住了,因为他忽然想起杀妻证道杀夫证道那些人,之所以飞升失败,也的的确确是因为他们总是到最后一刻才道明自己欺骗对方的原因,让对方满怀怨恨而死。 可穆轻衣,至始至终,没有将她的剑主动指向一个求生之人。他们都是在她剑下求死。 可是,她还是说:“若真有一日,我真遭天谴而死,才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他们求她得成大道。 她求死得其所。 第30章 我与师妹,不必计较这些 穆轻衣一回到飞舟就扑到了自己的床铺上,刚说完那些话她有点爽,又有点羞耻,结果才埋着头给自己降温,就听到房门响了。 她立刻站起来,整理好装束,打开门发现是操纵这艘飞舟的女修,楚玲珑。 她戴着斗笠,和裘刀他们似乎是雇佣关系,今天晚上也没去,一直淡淡的。 穆轻衣看到是她,心已经放下一半,没想到她说:“飞舟附近那个鬼鬼祟祟的半妖,是你的同伴吗?” 穆轻衣:? 等萧起意识到是自己,本体才顿住,然后说:“劳烦楚姑娘带路,我去看看他在哪里。” 楚玲珑只是握着剑,遥遥一指,穆轻衣下了飞舟刚想去做个样子把马甲带过来,又顿住了。 因为萧起撞上了回来的裘刀。 他们求事实求真相,最后求得的不过是师兄他们早就心知肚明,穆轻衣的道沾满杀戮的结果。 一行人心思沉重,走得很慢。 等看到黑夜里那个隐匿的影子,裘刀才握刀哑声:“萧起。” 喊出之后他就停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他想问什么呢? 问他知不知道穆轻衣的道是杀戮之道?问他待在穆轻衣的身边就不怕有危险?还是问他难道也想落得和师兄寒烬一个下场? 可是裘刀突然就明白了为何每次他们为师兄打抱不平,说穆轻衣仗着师兄偏袒横行无忌时,为何穆轻衣总是冷淡漠然的表情了。 为什么她从来好像“心安理得”,但却没用这所谓偏袒做过什么。 包括师姐令她做少宗主,她也是沉默了很久,才说如果师姐兼顾不得,那就她来做。 因为她也不想这样做。 她已经尽力而为了,却不能抵过师兄的真心。 他们还怪她不亲近宗门。 是她不想亲近宗门众人吗?难道不是亲近她的,曾亲近她的,都落得那个下场吗? 所以,她甚至连寒烬葬在宗门内都不情愿,唯恐自己这个无情道因为寒烬身死得了什么好处。 可最后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寒烬终于还是把一命之恩还给了他。 游子期看清萧起面容,赫然出声:“你是半妖?!” 可是周遭人都没有动作,连洛衡也是如此。 半妖多不是自己愿意降生,且在两界都遭到排挤。他年龄尚小,何必苛责于他呢? 最后裘刀只问:“你怎么在这里?” 萧起看他一眼:“我感觉到师姐修为波动,却没有突破,担心她是遇到瓶颈。” 裘刀喉咙哽涩,柳叁远给自己拍了三张清心符,才恢复神智,闻言哑声道:“你不必担心,她不是......不是不被允许突破,是她自己不想。” 萧起淡淡:“这么说,寒烬还是死了,而且可算死在她手上。” 一群人无人说话。 然后萧起说:“你们不是想查清楚死亡真相吗?不是想知道她如何受益了吗?为何查知了,却不愿意将她赶出去。” 萧起这话说得太冷静,好似他和穆轻衣也千百次经历过同样的命运,被当做害群之马驱逐出去一样,所以所有人都没感觉到这话的讽刺和挖苦。 裘刀说:“这并非她本愿。” 萧起低声:“如果不是你们,她本来可以不用来的。” 他抬起头,乌黑的眸子像寒潭:“她本来可以装作不知道,继续当她的少宗主。” 他们没说话。 萧起继续:“难道不是吗?寒烬本来就想求死,如果不是她给了寒烬那把剑,为他的寒疾牵扯上因果,现在即使是寒烬死了,她也依然安坐在自己的洞府里。” 他们的死本和穆轻衣没有关系。因为她本来就没有动杀念。 可是世间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想找到幕后源头,间接促成了寒烬的死,便随他们而来,又遇到了寒烬飘散的灵力。 萧起想说的就是这句,是天道在成全她,并非穆轻衣主动想做这个受益者。 最可笑的是裘刀他们顺着这一路所见所闻去想,竟然也只能得到这类似的结论。 第69章 若非她越来越深地牵扯进这因果里,寒烬的灵力本该回归天地! 可是他在死后见到了她。 就像在冥冥之中成全了自己遥祝她安好的心愿一样,所以他的死反而成了她的滋养。 裘刀说得不错,是寒烬想要成全他。 柳叁远咬牙:“明明,明明这道就是错的......” 此界开辟以来,除了那位亲手杀死魔界君主的大仙,以心正道的灵雾仙君,从来没有人能以杀证道过,反而各个走入曾经迷障。 若他们是真心为她,就该劝她走出这样的道,劝她不该如此才对。可是最后,却以性命希望她走得顺些。 游子期也不免问:“你们这位少宗主,除了先天与道无缘,还有别的关窍吗?本心不愿却从杀戮之道,我闻所未闻。” 他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就是当时柳树化作精怪时,他竟从中感觉到万物复苏的力量。 那是神的能力,并非人能所有。 可是她却眉眼平静地注视着一株柳树化为精怪而复活,却从没有想过,试过用这样的力量,去救一救寒烬。 所以游子期觉得穆轻衣有问题,却没想到她是自己不愿意走杀戮之道。那这其中必有其他缘由,让她想易道而行也做不到了。 他和裘刀他们的思路重迭了。 但是穆轻衣还没编好,怎么可能让马甲瞎说,萧起只能开口:“我只能说,若是你们有心,你们想让他们安宁一些,便少接近她吧。” 竟是和穆轻衣一样,想以此警告他们不要靠近穆轻衣。 万起忍不住拔高声音:“难道每个靠近她的人都会死,你来历不明,狼子野心,分明就是借题发挥!” 萧起只是看他。 “若你能保证不动以牺牲成全他的心思,自然不会死。可是。” 少年又静静看他们一眼,反问:“难道他们靠近她是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吗?” “周渡和她相伴数年,难道不知这道的威力,寒烬比常人更洞悉命运的无常,他若是怕死早就该停止服药。”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萧起蓦然停住:“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 裘刀终于哑声:“你不怕。” 萧起顿住,其他人震惊般看向那个个子不高的少年,他看起来确实存在感不高,也少年老成,面容还与仙尊祝衍有些相似。 可他们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祝衍夺去穆轻衣的少宗主之位,放任她下山,萧起却是那个会一路跟着她,唯恐裘刀他们伤害她的少年。 萧起差点忘了自己心魔的设定,只说:“我不会。”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萧起转身想走,没想到万起竟然不知什么,动手甩出符纸将萧起拦住,又定住他。 萧起眼睫微动,万起却按住他肩膀,在其他人震惊注视中咬牙低声:“从前是我们不了解,今日既然知道了,便不能让你去送死。” 萧起眼球微动。 本体也在飞舟上瞳孔地震:你是这样理解的? 那以后不是靠近我的每一个马甲被你们控制住,死亡率就低下来了? 穆轻衣不理解他们是怎么变到如今这么热心肠的,但是都有点顺着天道给的契机胡诌什么无情道了,可是裘刀却解开了萧起的禁言。 于是萧起说:“不是你们拦住了,便不会死。” 万起:“你什么意思!” 萧起看向裘刀,其实他都不想说的,但是没办法,他们都干涉她马甲的行动了,此仇不报非小人。 “你们不是曾借做客为理由,想劝周渡转去剑宗吗?” 他转头看其他人:“你们不是也悄悄联络过凡间,想让寒烬的家人令他离开万象门。周渡为她寻宝,你们从中阻挠。 万宝阁有的材料,买下来不提供给周渡,让他只能跋涉千里,离宗门远远的。” 这些是零星几个人做的,可是他们听到,却煞白了脸色。 “你们的确拦住了,可周渡活下来了吗?” 萧起:“你们也的确因为觉得让周渡离开穆轻衣是救他,为此付出了诸多努力,可是从没问过什么是他真正想要的。” 柳叁远想说难道看着师兄去死便是他想要的吗? 萧起只是看向他。那眼神让他想起风雪之中云顶台师兄遥遥看穆轻衣一眼。 萧起还没说话,柳叁远已经不由自主向后踉跄了几步。 事已至此,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些是没用的,反倒令师兄平添了许多遗憾阻隔。 他心中知道真正会牵连他命途的是什么,可是没有对师弟师妹言说。他只是默默为穆轻衣申辩,说,我与师妹,不必计较这些。 我与师妹。 不必计较。 可是他与穆轻衣,本来可以不止做师兄妹的。 穆轻衣关闭洞府,他也愿意站在雪里静静看一会儿说:“那我之后再来看你。” 是他们错了吗?可是说错不错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如果真离间了穆轻衣和师兄,或许可令师兄寿命长存。 可他中了蛊,还是会死。 他临死时,还是会想要去见一见他。 萧起说的没错。从始至终都是他们将一切想法加诸师兄,是他们不想让师兄枉死,可却平白无故让他们少了那么多面。 少年相识青梅竹马,最后却走到关系寥落刀剑相向的地步,谁能说这里面没有几分他们的阻挠呢?谁又能说全是穆轻衣的错呢? 第70章 明明穆轻衣和他们都在劝师兄远离。最后命运却还是回到这里。 万起忍着眼热,死死咬牙:“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定住你,也是在强迫你,我可以指责你指责穆轻衣,却不能拦着你赴死!” 萧起抬起眼睛,不卑不亢:“即便是你见到了死前的周渡,你会和他说什么?你能说什么?” 死前没让周渡见到他们,是这群人的遗憾,可是萧起却话语如刀:“你们可以解开这蛊,你们可以让穆轻衣不修杀生道,你们可以让他得偿所愿,成为穆轻衣的道侣——” “萧起!!” 万起红眼怒吼。这番话实在戳在了他们的痛处上,尤其是最后一句,那明明是师兄永不可能实现之事,他却拿出来讽刺他们! 他凭什么!他到底想—— 萧起:“你们也知道你们不能。” 少年定在那里,可是话语寒凉:“可是却连他自己争取来的也要剥夺。” 洛衡说了一句公道话:“你看起来似乎不在意他们生死。” 萧起看着他们: “这世上总有人是将其他事,看得比生死是要重的。” 虽然活着在穆轻衣这里就是最大的事了,她只是因为马甲可以复活所以不太在意罢了,否则她这么努力地对抗天道干嘛呢。躺平等天道噶到她不就可以了。 裘刀声音嘶哑:“在师兄心里,送她修为更上一层,是比生死更重要的事,寒烬心里也是。那你心里呢,你是吗?” 其他人更怒:“不让我们管,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们去赴死,因她一个人的道而受累.......” 万起却喉咙发紧,突然颤声吼回去:“如果我们不从中阻挠,如果我们早些,愿意成全师兄,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师兄即使是赴死,也不会是和穆轻衣关系如此僵硬地赴死!” 他红着眼睛环顾众人:“师兄也不必抱憾终身了!” “即使是这条最差的路,也应该有一个更好好的方式。” 他几乎跌在地上:“即使是要死,他也应该让她知道,应该清清白白的,作为她会记得的周渡去死。” 可是这一切都毁了。 他不仅是死了。而且是以那么决绝惨烈,污名满身的方式去死。穆轻衣还不能怎样记得他。 萧起说的没错。 人总是在没有遇到最坏结果的时候,以为自己还有选择。可是周渡已经死了,他们才幡然醒悟,如果他们不那样阻挠。 那师兄的一生,或许就不会这样过去。 穆轻衣是为了不连累周渡才对他那样冷淡。可他们呢?他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师兄明明就倾心穆轻衣。明明就不愿在穆轻衣和他们之间,把关系弄僵。可他们却百般疏远他们。 他本来可以做她无情道上一块再平凡不过的石阶。哪怕是和那些杀夫证道的无情道一样,成为她登仙的最后一步,也未尝不可! 万起掉下眼泪来:“可是他死了,却依然是这样。他连被她记得的机会都没有。” 这才是万起最不甘心的。这才是他几次诘问穆轻衣想要得到的。 他想要师兄的真心得到承认。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们如此阻挠,穆轻衣如此不愿意以杀证道,平平无奇的周渡怎么可能成为她的道心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呢? 到最后。 数年之谊,兄妹之情,最后只能换来一个被她忘记的下场。穆轻衣的道还有那么长,可是再没有一个周渡了。 “万起.......” 万起却沉默着,满脸泪痕默默地站起来,其他人去扶,他也将他们甩开,最后他也没有放开萧起,却还是回头悲声: “你说的没错。师兄的死,怪天道也罢,怪命数也罢,怪穆轻衣也罢,可终究是我们对不起他的。” 他落着泪:“是我们让他与她疏离,与穆轻衣平白生了许多嫌隙。” 师兄从不曾疏远穆轻衣,他有那么多机会,可好好问一问她,可叫她对他的记忆多一点,可以把沧海剑提前送出去。 穆轻衣并不是不懂。他也并不是不想,将他对她的心思告知于她。 裘刀说他们之间隔着灭门之仇。可如果不是穆轻衣也在乎师兄性命,她也不愿师兄去死,会特地拉远关系吗? 一切只是阴差,却得到这般阳错。 修者剑心。 师兄从为穆轻衣铸剑时,就已被种下必死之蛊。可那之后的数年光景,竟然是活生生消磨干净了。 万起浑浑噩噩地向前走,裘刀在他身后哑声说:“若是师兄从不想让她知道呢?如果师兄也只是不想耽误她的道。” 他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不想让万起心境再生波动。 可是万起却眼角鲜红地扭头看向裘刀。 他没举剑,话却如匕首,直取人心腹:“那寒烬呢?” “他早已是药人,穆轻衣知他命途短暂,他才能和穆轻衣同进同出。凭什么师兄就不能这样做!” 万起浑身颤抖,声嘶力竭:“难道仅仅因为穆轻衣不知道师兄将死,他就不配吗!” 万起只想问这一句,为什么! 可是师兄没有那些往日,不也还是死了吗?万起泪流满面。 这才是万起最在意的,最不甘心的。 萧起已经沉默了。他和本体看戏看到现在已经看傻了,没懂他一时义愤怎么发展到这里来的。 第71章 可是种种不平,种种悲怨,如今已从死后发展到生前。 万起本来就为周渡感到不平,现在死让师兄和寒烬处于同一境地上,万起如何冷静。 师兄生前,他求穆轻衣将师兄所为看在眼里。师兄死后,他也只求穆轻衣去看一看,师兄本该与她有个好前程。 哪怕是死,也不留遗憾的好前程。 可是两情相悦。两小无猜。 都全数化作焦土。 万起嘲讽地笑了,眼睛发酸。彼此顾念,比不过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横加干涉。 穆轻衣说师兄也是周渡,的确是没错的。可是之前却没有人记得。他们只当周渡是光风霁月的师兄。当他没有一点私心。 可是周渡只求和穆轻衣朝夕相守。 他求到了吗? 是他们把这寻常心愿,变成了妄求。 是他们硬生生毁了师兄生前和穆轻衣的匆匆数面,哪怕那明明已是他们的最后几面了。 他们对不起师兄。 第31章 便都这样罢了 万起一路循着荒草沙石,往孤山野冢方向去,路上又不免想起那年穆轻衣生辰时。 师兄想了许久要送穆轻衣什么贺礼,待到收到时穆轻衣却说不喜欢,一定要师兄换个别的。 其实那件装饰法器珠玉镶嵌,已经是世上一等一的好,他和其他人都不明白,明明师兄花费了那样多的功夫为她去寻,她怎么能这样罔顾师兄的心意。 那一次恰逢师兄受伤闭关,洞府日日有人探望,唯独穆轻衣闭门不出,他们吵起架来,误触法阵,竟把那个装饰法器摔在地上。 一下就碎了。 师兄说:“这法器华而不实,是我思虑不周,本该给轻衣防身用的。” 他们都很紧张,唯恐穆轻衣哪日又想要了又无故发怒,于是凑了灵石买了一件回来,去找穆轻衣。 穆轻衣看着师兄,说:“我就想要原来的那件。” 我只想让你活着。 那件装饰法器,师兄寻了整整半年,才能让它重出江湖,怎么会不在意呢?可是师兄宽宏包容,不会对他们计较什么。 穆轻衣口口声声不喜欢,最后还是收了那件碎了一半的装饰法器。她心里并非真的厌恶师兄,否则怎么会像他们百般诟病一样,对师兄冷淡,却依然受着他的好。 难道不是知道,今日种种,都是周渡一一求来的吗?她知道疏远他是无情道所迫,但从来都没有对他说:你现在就离开。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们对师兄拳拳心意,正如那支打碎的步摇。他们仗着师兄忍让步步相逼,其实真正拾起那支步摇的,反而是穆轻衣罢了。 她真的懂他,所以知道。 “我还是想要原来那一支。” 我知道那是你给我找回来的。 这片大多是荒野,万起撑着树,在林间低头整理心绪数个时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了何处。 正欲捏个法诀寻回去,却感觉到一阵邪气波动,他猛地挺直身躯,分辨出那是红莲功法后:“!” 他霎时间红了眼,拔剑想要追过去,裘刀传音来,他也只是喉咙发颤,挤出几个字:“我找到了,那邪修。” 当日让师兄想到反修红莲功法的邪修! 穆轻衣真的麻了。 她折腾了一晚上以为自己可以好好休息了,万万没想到刚躺下没多久有人敲门,虽然话说得很客气,说是找到点动静问她要不要跟上。 但是事关马甲,她敢不去吗? 她只能打完哈欠,然后平静开门,果然见所有人衣着整齐,看见她,像是不意外,又像是十分内疚。 穆轻衣:“.......”真是欠你们的。 裘刀御剑:“万起发现了当日被师兄发现的邪修,他所修,正是红莲功法。” 穆轻衣眼皮一跳:? 找到了?可是她那天看见的,不是个死人吗? 穆轻衣一路沉默,待到了所在之处,万起已经将面白消瘦的邪修捆缚在地,剑架在脖子上,神情激动地质问:“那日你到底对我师兄做了什么!说!” 邪修痛哭流涕,连连磕头:“我什么都没做,我真的不认识你所说的周渡,顶多,顶多就是宗门大比,听过他的名讳......” “你不认识,为何我师兄会修红莲功法!他潜心剑道,若无旁人征引,怎么会知道这种功法!!” 裘刀也拔刀,声音极厉:“红莲功法即使举世闻名,也需要功法典籍才能入道,不是你们,我师兄何必如此?!” 眼看那邪修就要晕过去了,穆轻衣开口:“的确不是他。” 她看了看四周:“若是师兄,怎会着手放归他,还转而修炼红莲功法呢,必定是贼人业已伏诛,无法解开邪修功法,或是此人修为深厚。” 那邪修扯着嗓子:“没错没错,我才筑基,怎么可能特地冒犯一个元婴呢!” 裘刀的刀向下压,咬牙:“你才筑基,是否就说明红莲功法的确像世人传闻那样,所有人皆可入道,所有人都能得成大法!” 他想起先前怀疑师兄修炼红莲,就是为让穆轻衣能够入道,若是她以杀证道,却拖着不肯延续寿命,师兄又命在旦夕,怎么可能不为穆轻衣尝试一番呢? 他们都心知肚明无情道的威力,可没有要求对方,都是求诸自己。 邪修:“哪有那么简单呢,不过是汲汲营营,肯定比不上那位婴啊......” 第72章 再听他提起,其余人痛彻心扉,只有穆轻衣说:“周遭可有已死的邪修。你见过的,而且同样也修红莲功法。” 邪修颤抖回想。 穆轻衣想睡觉了,本来还想让这个邪修引路,万万没想到剑气不受自己控制,飘起引向另一个方向。 那轻薄的剑气像一出无声的指引。 周渡不知道他死后是否会有人发现邪修已靠近这些村落,可是只要穆轻衣在,他的剑气在,终有一日他们会被驱逐。 他何止是将穆轻衣当做心上之人,简直是将全部期望嘱托交给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强求呢。 若你还活着,若你还能长存这世间,就把我未竟之事都完成,再谈离去。 他以此牵住她。 让她不会轻易放弃性命。 穆轻衣慢慢走过去,拨开野草,看见一处山洞,有一处封印邪修的阵法。这的确是红莲功法邪修的洞府。 也是她最早发现这个功法典籍的地方,周渡来的时候邪修已经死了,但是有什么关系。她说是他杀的就是他杀的。 裘刀还能从阵法里感觉到斗法之激烈:“将近化神修为。” 他握拳,咬牙:“师兄当时未必只是因中蛊而觉自己命不久矣,他与此邪修奋力一战,那时恐怕神魂就受到震动了。” 即便没有蛊,师兄当时怕也危在旦夕了。 游子期也愣了一下,沉声:“既是这样就说得通了。” 他回头,看见穆轻衣只垂眸看着那阵法,一顿。“铸剑乃是多年以前,当时他体内所种神魂之蛊,一直未醒,可见这蛊本来对他无用。” 他之前也一直疑问这点。 蚀心蛊母蛊中之即死,但却没有人问过既然那么早中蛊,为何期间下蛊之人一直没有催动,为什么周渡直到此时才中招。 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此蛊要被灵力消耗所驱动。所以周渡一受伤,就感觉到了。 万起喉咙发紧,几乎跪下但说不出话来。他又想到,这处村落也是因和穆轻衣关系密切,师兄才常来走访。 他看到邪修,怎么可能不出手,出手,又怎么可能不触发蚀心蛊,既中了必死之蛊,他又怎么可能不去反修红莲功法防止邪修作乱,又怎么可能不自裁以保全宗门呢? 这一件件,便好似玄妙的道一样。 逼他走上这样一条死路,这期间但凡周渡不是周渡,他宁肯自己茍活着,也不会到这地步。 他但凡知道穆轻衣的无情杀道,就能知道,他被这样的命途牵连,未必就不是因为他那样护着她。 可是师兄一句怨言都没有。 他看到她站在满山风雪里,还是群人簇拥着,还是身披锦绣,安然无恙,所以一句怨言都没有。 若穆轻衣真的为她的杀道刻意亲近师兄,他们还真可愤而暴起杀了她为师兄报仇,可是这两个人都没有想走到这一步,他们反而是其中祸首,他有何脸面呢? 他有何脸面应下师兄那句:照看师妹一二。 穆轻衣不知道身边这群人又是怎么了。她还以为找到了就可以回去了。 游子期也沉默:“若是能说出周渡是杀了这邪修,但察知红莲功法危险未消,才如此举止,或许能为他洗清冤屈。” 裘刀僵硬地站起身来,他刚刚仔细触摸了那阵法,蛛石也有所动静,说明这的确是师兄曾所到之处。 但游子期为周渡说话,却没有一个人应和,反而游魂般往回走,游子期皱眉,正欲问为什么,却被洛衡拦住。 游子期一愣。 洛衡传音:“若此事属实,周渡自回山门,很可能的确不是为挑衅,而是为将尸骨留在宗门内,这样可庇佑他墟府中的百姓。” 游子期喉咙发紧。 洛衡神情沉默。 “他们不过是不愿承认罢了。” 周渡将事情看得这样清。不仅是穆轻衣所说那样,他已是邪修,说出村民之事不会有人信,而且他死后,其他修士也会赶来看是否能降妖除恶。 他一个人的清名与这些相比何其轻? 以至于周渡临死之时所做的唯一一件有私心的事,不过是死在穆轻衣手里。他竟那样一心为她,仔细筹谋过后,还是希望她能有这样斩妖除魔的功德。 他希望她不要走上红莲这邪道,能继续修以杀证道的无情道法。哪怕只是在筑基修为上再深厚一些。 好过这数年,关系寥落,她的修为也没有寸进。 一切都仿佛是注定的。 师妹,你为我压制了那么多年修为,最后我以一身元婴仙灵还你。 ....... 第二日开墟府穆轻衣没去。 她对这种“挫骨扬灰”,还是自己马甲骨灰的行径没有兴趣,而且总有种在看自己下场的荒谬毛骨悚然感。 所以让白十一悄悄地撒了骨灰就和衣而卧称病不起了。索性其他人也很理解,默不作声地去了。 穆轻衣在那厢房里双手合十:“感谢系统寄存功能。” 让她即使烧了周渡马甲的躯体,还能在系统里打开墟府放东西进去。不过这样周渡马甲就算彻底报废了,以后只能重新捏个身体了。 毕竟墟府都打开了,也要坍塌了。 穆轻衣蜷缩在床上,还以为他们这么想知道来龙去脉,肯定会仔细寻摸明白,才回来。 没想到才到正午,他们便回来了,风尘仆仆,神情恍惚,还有人拿手帕托着一方物事,穆轻衣看了一眼,眼皮轻悠悠地跳了一下。 第73章 她接过掀开,是那支步摇。 穆轻衣:“......” 没有人能忘记这支步摇。 因为那日大吵一架后,或许是因为寒烬的入门,或许是因为穆轻衣理解了自己的道,或许是因为她见周渡夹在其中左右为难,穆轻衣就顺势疏远师兄了。 她不再管他要生辰礼,也不会看周渡的宗门大比,她有时间,总是和寒烬在一起,哪一日洞府取暖阵法失效了,她也只叫旁人来。 周渡来,她就会说:“就不劳烦师兄了,免得万师兄他们看到,又觉得我在使唤你。” 那当然是故意说出的气话。 可是怎么没有人能看透呢?怎么就没有人知道,他们朝夕相处,必然熟知彼此的心意,师兄不会误会。 他只会明白。 她不是不想要其他人陪她走下去,是这条路,她只能一个人走了。 穆轻衣在想怎么解释她收了这支步摇,步摇却又出现在周渡墟府里。但是裘刀他们根本不关心这些。 或许是师兄知道她不喜,还是要了回来,或许是师兄悄悄修补了一番,或许是哪一日,她借着不想和他有瓜葛的话,又还给他让他自己保存。 这支步摇举世独有,价值万金。 就好比这世上圆缺,一旦出现裂痕,便也只是凡俗庸物。已经没法恢复往日灿烂了。 他们去回想,竟然也最怕想起刚入门的那个时候。周渡牵着穆轻衣的手,看看神情恹恹的少女,然后对他们说: “我叫周渡,这是我妹妹,她叫穆轻衣。她容易生病些,所以不爱说话。” “你们是亲兄妹吗?为什么姓得不一样?” 穆轻衣似乎是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有些犹豫,然后周渡紧紧地握着穆轻衣的手:“我们不是亲兄妹,但是家中长辈世代相交,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 穆轻衣:“师兄的墓,就立在这里吧。” 裘刀抬起头。他们原也给师兄立了墓,可是那墓里什么都没有,穆轻衣带了那么多师兄的物事来,原来也是为了葬他在这里。 这里很好。 没有周家。没有穆家。没有灭门之仇。没有臭名昭著的邪修。 只有他曾庇护的一群人,还有他和那位婆婆谈起时曾说的,希望和穆轻衣走遍千山万水。 这村落,就是千山万水。 墓好后,穆轻衣把匣子放了进去,没办法,她虽然很舍不得但是已经被裘刀看到了,只能以后复活马甲再偷偷挖出来了。 现在她可不敢挖,等又被裘刀看见。 还有,步摇,她犹豫会儿,还是没放进去。其实对步摇,也是很典型的叶公好龙了,她看了万宝阁打的广告以为会很好看,结果做完后珠光宝气,十分瞎眼。 偏偏马甲花了那么多功夫,她只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稍微改改拿来戴了,谁知道万起他们那么应激。 总之一堆破事,最后穆轻衣舍不得,可能就是那时放进墟府,眼不见为净了。最后被挖出来。 还是留着吧。 碎了,看上去反而好看些了。 穆轻衣直起身。 裘刀打开卷轴,一阵白光闪过,几十个村民晕倒在地上,面色红润,好似只是进入了一场噩梦当中。 裘刀他们悲从中来。 穆轻衣一想到这些npc还要表演马甲死了的震惊,后悔,感激,就觉得头大,索性催动剑气笼罩他们,抹去他们的记忆。 裘刀本来想阻止,看到是师兄的剑气,僵立在那,一直到剑气也停在木质墓碑前。 穆轻衣伸出手,接住它。 游子期:“这墓,用化名更合适。”毕竟还没为周渡洗清冤屈,恐有人掘墓泄愤。 剑气忽然挣扎开,停留在木质墓碑前,好似在等什么。穆轻衣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不过还是顿了顿,和剑气一起挥剑。 “穆轻衣之墓。” 世上怎么会有人用自己的名字去写墓!游子期面露震惊,转头去看穆轻衣,却见她神情平静。收回剑气。 穆轻衣想,她马甲这一生做周渡做寒烬,做许许多多无名的npc,但归根到底都是她一个人的灵魂。 她要自己记得他。 也要世人记得她。 以和穆轻衣有关的方式。 她习惯马甲死亡,而且认同马甲死亡是丢弃自己的一部分,所以不觉得不吉利。 但万起盯着穆轻衣之后那空的几个字,颤着手指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这几个字,要怎么补全。 穆轻衣之兄,还是道友,还是生死挚交?还是今生唯一的道侣,还是只是师兄的名字,周渡。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1 这一切,便都这样罢了。 她肯留下自己的这三个字,这一切,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第32章 生为她生,死为她死 穆轻衣立完墓之后就回去了,万万没想到昏迷过去的村民还是被其他人唤醒,送回到莲花村去。 他们虽然没有被追问周渡的事,但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都对那个墓很在意。 问是谁,他们不知道,问记不记得周渡,他们也沉默,但是再经过那墓时,竟然像寒烬的墓一样,有人扫雪,木制墓碑一尘不染。 游子期停在那,说不出话来。 洛衡看没有返程打算的一行人:“你们不想将此事报回宗门吗?” 第74章 裘刀哑声:“元清是佛宗派来调查师兄一事,他已耳闻目睹良多,却没有传回佛宗,宗门也没有放下万言榜,难道这一切还不够昭彰他们的态度吗?” 师兄虽死,但终究是修了邪道而死,即使告知仙盟,仙盟又怎可能因此还他清白,还连累这一村人,落个勾结邪修的下场。 裘刀现在才明白师兄当日为何铤而走险,为何不愿意留下莲花村的村民,被人污蔑有嘴难辨会招致多大祸事,难道会有人比师兄更明白吗? 万起哑声:“那邪修是东都岛的,循着他的身份,我等定要查到他的行踪!” 跟在他们后面的萧起思忖:东都岛?也太远了,别说有修为能跟在本体后面的就只有自己一个,就算其他马甲赶过来,也不能现身,很容易出事。 她当时可是只想解释周渡马甲的事。 没想到裘刀也说:“药人最初也起源自东都岛,若是从小豢养的药人,用的可能就是东都岛的秘法,穆家说不定也和东都岛有关。” 穆轻衣:“.......”你们是真能给我找事。 她只能假装不知,但偷偷摸摸叫了祝衍马甲过来,然后从他那扒了几个法器保命,才招手让他回去。 没办法,既然有bug,就跟去看看能不能把这个bug也补上吧。 而且她心里其实有个邪恶的想法。 那就是她的道虽然不是无情道,但是众人都认可了,天道暂无计可施,说不定还会给她空子钻。 要不她就试验一下再死一两个马甲会不会修为提升? 筑基修为实在是太没安全感了,至少也得金丹吧? 第二日裘刀他们来说明,穆轻衣却说:“师兄之事我已告知师尊。” 众人一愣。 裘刀喉咙滚动,穆轻衣则说:“东都岛我也要随行。” 万起攥紧手中剑。 一行人登上了飞舟,裘刀却哑声问穆轻衣:“师妹为何如此信任仙尊,是仙尊褫夺你的少宗主之位,也是仙尊命人张贴万言榜的不是吗?” 他们还像是蝼蚁般,被天道捉弄,祝衍却几乎得道,他不信祝衍也看不穿天道。 他夺走穆轻衣少宗主之位,如今却更像是推她下山,让她得了这份修为。 “现在想起时,当时人人都赞师兄修为深厚,是仙尊高徒,可是仙尊却一再偏袒师妹,只是不教师妹修仙。” 万起也咬牙:“他这般引导师兄教导于你,为你寻灵药法器,难道不也是一种洞悉你无情道道法的所为吗?” 穆轻衣只是看着他们,不曾开口。 裘刀再说:“仙尊收你与师兄为徒之前,便已是出窍期修为,要推断你命缘,道法,实在不难。既然如此,师妹可否告知我,是何时开始修炼此杀道?” 那高高在上的仙人又是何时得知这一切,暗中推波助澜默许了这一切发生! 从之前时他们便不满仙尊对师兄的处处忽视,可是到底穆轻衣当时被允许入门时,仙尊也未曾开口,要一并收下。 是穆轻衣无名无份蹉跎了几年,仙尊才松口收做弟子。 而仙尊虽然偏袒穆轻衣,可是却不曾教她修仙,总是细枝末节上得到一些特权,默许。 可如今呢?修为深厚的大弟子死了,小弟子不再是少宗主,却被他逼下山来别有一番机缘。 不管是谁死,他的弟子总是得益的。 传闻他自己就是无情道,对穆轻衣的修行当然别有想法! 穆轻衣却好似能看穿他们想法,也联想起往日传言:“师尊并非无情道,他只是往日随灵雾仙君修行。” “灵雾仙君就是杀夫证道,千百年来唯她一人而已!” 穆轻衣淡淡:“没错,唯她一人而已,所以若是师尊也是此杀道,步入出窍期便和其他人一样因满身罪业被天道绞杀。” 她出窍期修为都是法器堆的,师尊马甲每次出现都要耗费大量灵气维持修为表象,才能不露馅,哪来的无情道? 不过本体晋升,马甲确实也得到一些好处,比如仙尊马甲现在快元婴了,之后还要找个地方渡劫雷。 也是个头疼事。 裘刀却执着追问:“既如此,仙尊并非无情道,万象门虽然包罗万象,各道大行,可也无人修无情,师妹又是为何走上这道呢?” 穆轻衣沉默。 游子期却还在想着,周渡发现了那名邪修,是红莲功法,便反修之事,忽然一愣。 洛衡也极擅推算,淡淡道:“是他游历天下,告诉你曾有这样的道法。” 裘刀却恍惚一瞬:“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吗?” 穆轻衣:“当初入宗,我虽然被一道收入门下,可是仙尊并不愿收我为弟子,我与师兄天资也天差地别,所以自暴自弃,不想再入道。” 这段他们确实记得,记得当时师兄本来修为突飞猛进,可是某日突破境界,竟还是回去找了穆轻衣,而且一定要她修行。 两人大吵一架,穆轻衣说:“不修行也不会怎样,不过是早死罢了。” 师兄只是盯着她:“如果你死了,那我怎么活呢?” 那是他们第一次深受师兄对穆轻衣感情震撼,可是穆轻衣还是默默的,她既不主动修行,也并不逃早课。 她只是愚钝,只是惫懒,只是万事敷衍塞责。 然后师兄蹲下来和她一起收拾,她才会说:“要是我是你就好了。” 第75章 “要是我是你,就不用努力修炼了。” 他们一直觉得就是这种抱怨,这种日复一日的迁怒,才会让师兄觉得穆轻衣修为不得寸进,自己难逃其责。 可是这和师兄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是想让她活着,好好做一个修士,然而这对没有仙缘的人来说,太难了,的确无异于逆天而行。 “但某一日,师兄忽然带回来一个道法,告诉我,无情道可以让所有人入道,只要道心够诚,就可以修成。” 众人一愣。 游子期皱眉:“但是无论是大道无情,还是无情杀道,都没有成册的典籍,只能靠自己摸索,而且公认更易入道的无情杀道,还需杀夫杀妻.......” 他又慢慢停住。 穆轻衣:“我们那时年纪尚小,哪里知道什么大道无情呢?那是超脱众生才可能修得的术法。” “所以师兄只是想身死助我入道。” 他想做那个先被她杀死入道的人。 他们已经猜到了,可还是觉得震撼。 世上多杀夫杀妻证道后又被心魔所困的堕落修士,也多被杀之后痛彻心扉报复仙尊的凡人,可没有哪个凡人会百求道法,只是想让另一个人活下去。 游子期之前问这样的道你还修得下去吗?可是若有一个人捧着这道法来,剖出一颗心也愿意助你,你又怎么忍心拒绝呢? 穆轻衣轻声:“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入的道,实际上,无情道没有典籍,没有道法可传授,也只是传闻,没有人能辨别真假,我只知道入道之后,我便筑基三层。” 从此之后,没再动过。 万起却发抖:“仙尊也是在你筑基之后,才松口收你为徒。” 师兄当时还极为高兴,哪怕穆轻衣早入门,却今日才拜师,次序要重排,落在他们许多人之后,他也很高兴。 仙人垂眉敛眸,把穆轻衣指去和师兄一道居住,很多年间,他们洞府相依,是万象门内感情最好的师兄妹。 仙尊一定那时便看穿穆轻衣是无情杀道,而且还成功入道。 他不知师兄一颗赤城真心,然而却放任师兄和穆轻衣接触。 遥坐高台上,举目无人间。 他们本以为仙人是最接近天道的存在,会慈悲为怀,然而却像诗中写的一样,眼中根本没有世人。他只在乎,他们的道。 游子期:“会不会就是他......” 然而众人都没有答话。 飞舟起行,万起就盘腿坐在裘刀身边,他们关系本来已经极为僵硬,可是万起坐下时却没有留意,可见他心神震荡。 裘刀偏头,万起还在低声喃喃:“红莲功法,红莲功法......” 万起闭眼,咬牙:“就是因为他眼见穆轻衣因为无情杀道痛苦,离群索居,他才想让她换一种方式入道,甚至不惜试验红莲,连红莲都不能改变师兄的道心。” 若是红莲真的没有那么大危害,不再是邪修功法,比起无情杀道,自然也是好上千倍万倍。 游子期也明白了。 所谓反修和修行红莲功法,不过是周渡权衡利弊之后最有利的选择,他深知自己最坏不过一死,才冒险一试。 谁能知道穆轻衣于杀道如此容易精益呢?数年未动,短短几月竟然已经可以一脚踏入金丹。 不是穆轻衣选择了无情杀道。 而是无情杀道选择了穆轻衣。 飞舟掠过千山万水,抵达东都岛附近时居然出现冲天邪气。 游子期豁然起身:“红莲众!” 这是红莲众献祭才有的邪气! “那是什么?!” 游子期咬牙:“很多邪道都没有典籍,红莲功法之所以有,便是因为修行此道人数众多,且以教入道,所以红莲教众,即红莲众会随身携带功法,吸引百姓入道。” 裘刀拔刀:“你口称普通散修,却对此秘闻如此了解,你根本不是为报答那婆婆而来!” 洛衡此时伸手,压下裘刀的刀:“他是,只不过隐瞒了一部分缘由,他是为报当日恩情,也是怀疑周渡是红莲众魁首。” 游子期垂下眸。 裘刀却扯起嘴角,笑了几声:“你一路所见所闻,早够你消弭怀疑,你却仍然没有告知我等,可见世上旁人,又会如何想我师兄呢?你可惜他死了,可惜他死了就找不到红莲众的踪迹了!” 穆轻衣出声:“够了。” 吵这些到底有什么意思。 她盘算着死的邪修应该没能力留下什么周渡马甲的破绽,但既然有关系,参与一下也是好的,免得他们得到另外线索,往不对的方向脑补。 “既然是邪修,能出手便相助一番吧。” 裘刀红着眼睛看穆轻衣。从前她还会因仙尊不愿细查而出言反对,今日他为师兄不平,她已经一言不发了。 萧起说得对,这无情道好大的威力,数年相识,竟比不过他们和师兄的同门之谊....... 说什么师兄是见到穆轻衣的痛苦,而想借红莲功法让她可以摆脱。 其实她入道多年,难道无情道对她就没有一点影响吗? 她说避开师兄是因为唯恐害他,可往日言行,又有哪些不是被“无情”二字所影响呢? 无情无情,总是要先有情才斩断。 否则对象也不会必得是夫妻一人。 可他们之间不论是何之情,也因无情二字面目全非了。 第76章 墓上穆轻衣之后空着的几字,反倒再贴切不过。穆轻衣与师兄,既无以往,也无来日了。 洛衡和游子期率先飞身而下,穆轻衣虽然修为低微,但会几个法术,在飞舟上捏诀试了一下,反而爆发出巨大的威力。 有红莲众抬头,看见飞舟,骤然高呼:“有大能,快走!” 穆轻衣:“........” 洛衡也本能回头看往飞舟。但他虽然是散修,却没过过红莲众那样被四处打杀的日子,也不会因为看出飞舟的品阶高便误以为飞舟上的人是大能。 所以他只皱了皱眉,然后便说:“可能是灵气融合的原因。” 所有人喉咙都是一紧。因为这既指寒烬,又指师兄。好一个无情道啊,三人修为,迭加一身。 确实是因为祝衍灵气和自己融合,威力出乎意料的穆轻衣:哈。 她索性负手,等到众人回来,万起抓了一个昏迷的红莲众,穆轻衣则握着手炉,像是灵气消耗过度,又体寒怕冷了一般。 众人沉默一阵,楚玲珑出来检查飞舟的防御阵法,捏诀修复时,裘刀才说:“师妹,日后若非性命相要,你的功法便别再用了。” 柳叁远也闭眼,声音滞涩道:“的确如此,从前师姐带你去秘境,不让你出手时,我们还极为不平,问师姐为什么这样偏袒你。” 但刚刚洛衡说,任何道都是这样,越是精益,越可能改变道心,皈依此道。 她才筑基,便已淡漠到此地步,若是越进修为,不就将似人非人了吗? 可天道好像就喜欢在这种地方作祟,他们才说完,穆轻衣修为波动,好似要进阶了,他们紧张地等待一会儿,却又没有异常。 穆轻衣心知肚明这是天道在警告她,金丹之后就有劫雷,她就算急也不急于这一时。 穆轻衣只能平静道:“我知道,我会有所克制。”还可以打架都不用去了,计划通。 洛衡却唤醒那红莲众:“刚刚斗法中我听到只言词组,似乎红莲众在此献祭就是因为有根骨奇佳的孩童,你们可追问当日灭门一事。” 穆轻衣视线移动到那人脸上。 裘刀万起他们极尽手段,那人鬼哭狼嚎,就是不承认曾听说过什么刘镇穆家,还有周家,裘刀只能咬牙厉声问: “那你们偏偏拿根骨奇佳的孩童献祭,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之前红莲众无缘无故死了很多,于是长老很着急,他们很着急,所以扩大了搜寻范围,一到村落发现便献祭,找根骨,根骨是因为他们天赋好,献祭更有效!” “献祭给谁?!你们杀人成全自己功法,这么多邪修,总有一个指定对象......” 那人呜咽:“给究盛长老,长老,长老说他弟弟死了,他要找,找佛宗报仇。” 洛衡突然掌心向上,邪气缓缓溢出,勾勒出一个画面:“你说的究盛长老之弟,可是此人。”他看其他人神色不解:“红莲众有自己的认人方式。” 一般是图腾,此人死后尸身腐烂,但衣物还完整,有怪异图案。 那人惊惧:“是,是。”然后竟又晕了过去。 穆轻衣心道不好,原本以为是孤魂野鬼,结果人家有个教,还有个长老哥哥,不仅能认出人还知道是谁杀的,那不是露馅了? 回到万象门讲经的元清默默感知本体情绪,开始想办法。 洛衡说:“此人身死之地在万象门与佛宗交界,也有可能是认错了人。”后半句他没说,但显而易见。 周渡杀死对方后便反修红莲,其他人不会想到真正杀死邪修的是他,万象门又没有其他修为高深的修士在,长老均已闭关。 只有可能是佛宗。 但穆轻衣知道没这么简单,只是沉默着没有发言,盘算着怎么让马甲把红莲众的事调查清楚,把周渡摘干净。 楚玲珑这时突然出声:“有人来了。” 飞舟打开禁制,一艘更加富丽堂皇的飞舟出现在对面,似乎也是为追缴红莲众。 看到他们,对方为首的男子先扫视一眼众人,然后颔首:“吾乃东都岛金门城城主,适才剿灭匪徒,幸得相助。” 裘刀警惕,没说很多红莲众都是因为误以为出现大能而逃走的,东方朔却说:“相逢是客,吾欲请诸位进城一观,不知可否?” 穆轻衣感觉到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往这边扫,眼皮一跳,下意识招呼穆珀玉过来。 果然下一秒,这人就道:“这位不行。” 众人一愣,下意识看向穆轻衣。 东方朔目光冷凝:“她身上有罪业。” 穆轻衣:“.......” 旁的人解释:“诸位有所不知,东都岛身处边界,鱼龙混杂,若是问心无愧,就会直接走金门城登岸,我们城主可辨人修为纯净与否,以此判断。若是心术不正之人......” 万万没想到这群人被点出,既不是震惊失望,也没有因为不信城主这话,而坚称此人修为是靠正道所得,而是目光冷冽: “既是修道,如何得道,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罪业天定,难道道也是天定的没有个中例外吗!” 东方朔皱了皱眉,还是那女子先说:“无碍,既然不便我们绕道便是,裘师兄,你们去吧,我带珀玉往别处登岛。” “等等。”东方朔又开口:“这人又为何既是精怪,身上又有药人血迹?” 第77章 穆轻衣边听着,边想,好家伙,全自动扫描仪。 但句句踩他们雷点上。 两拨人不欢而散,最后要绕道时东方朔再次请他们入城,这次没有说穆轻衣和穆珀玉不能进去。所以裘刀他们勉强压下不满。 但东方朔传音了穆轻衣:“你身后侍从神魂与你有联系,你入城来,不怕我发觉?” 穆轻衣还真的一顿。 但讲真,我都抬脚了你告诉我,我再转头就走,不是更可疑吗?这不更坐实了吗! 还不如进来呢,至少这样她还有机会让裘刀他们脑补,虽然不知道他们会脑补什么但是已经逐渐放下了心。 于是穆轻衣就和没听到似的,跟随入了城。果然人声鼎沸,人间气息浓厚,还有很多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以往有散修经过,总会稀奇,但我自家族传这一身本事,能看到心地纯净没有杂质的,却往往是凡人。” 裘刀也想起穆轻衣说的不如当个凡人,哑声:“确实如此。” 东方朔再度沉默了,去看穆轻衣。 不知为何,他总对这个筑基修士很在意,即使只能模糊感觉到她神魂与很多人有牵连,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红莲众被他们赶跑,他也需要知道红莲众的目的,他也不会让这一行可疑的人入城。 席上东方朔和洛衡相谈甚欢,穆轻衣根本不感兴趣,恹恹吃了几口,借口离席,却见有人跟上来。 柳叁远捏着符纸,哑声:“你不去看师姐,也是因为无情道吗?” 穆轻衣沉默。 柳叁远抬起头:“师姐虽是宗门第一符修,剑符两道都精益,可只有对你,无论你说要什么符,都会画给你,师姐那日闭关,我还以为师姐终于要有所进益,可是不慎画出留影符,才知道师姐是昏迷了。” 穆轻衣眼睫一颤。 好家伙,她说那段时间跑了那么多人,她还以为是自己无为而治有效了,结果都是因为看到了马甲惨状。 以为她干的想复仇啊? 柳叁远这些日子也很痛苦:“师兄已经中蛊而死,寒烬也因此自裁,少宗主,能否请你告诉我,师姐是不是也中了什么绝命之术,无法解决,才昏迷以作打算。” “她昏迷之前,是不是也将宗门托付给你?” 穆轻衣决定推卸一波:“师姐剑符双修,我怎么能与师姐相比?只是师姐有事暂时无法分心,故而暂时交托给我。” 柳叁远:“你说师姐只是暂时交托于你,但是离开宗门时,少宗主之位却没有回师姐手中,你也是师姐眼中唯一可托付之人!” 柳叁远心中悲切:“穆师姐,你一定有什么缘由,不能告知我们,否则,师兄师姐还有寒烬,不会这样信任你。” “.......” 这时殿内突然爆发喧哗 穆轻衣没法回答柳叁远的话,立刻赶回去,却见万起对城主东方朔的侍从拔刀,眼睛鲜红: “你说天道有眼,让修习了红莲的金丹以上修士惨死,可为何我师兄没有失去理智,最后还是身陨! 药人逆天而行却只是被他人利用,自身何其无辜,也因置身福地而亡!裁断是非,究竟是看人还是看道!” “可见所谓天道,你们所谓以道断人,也是狗屁,修行了功法便是坏人,是药人便是贪心不足,谁教你们的大道理,难道他们就不是因受蒙蔽而死吗!” 裘刀还坐在席位上,但是手按着刀,可见情绪也积累到一定地步。 穆轻衣真是服了。 她被当众那么说都没有动怒,就是希望他们来社交,赶快把事情解决完,他们在这和人吵架? 东方朔果然情绪稳定,起身,先是道歉,说自己属下有失偏颇,然后才说:“可我与我祖辈也是以断道为生,此前数年,从未出过错。” 穆轻衣可不想打辩论,直到感到穆珀玉的动作,才回过神来。那个少年模样的精怪走到堂中,似乎是疑问:“你不记得我?” 对哦,穆轻衣回想起来了,可能是寒烬死后,这部分记忆被搁置,都调动不起来了。 穆珀玉,也就是碧玉说:“当年你妻子难产,你广开悬赏,求一个善缘。” 东方朔皱眉:“我不认得你。” 穆轻衣开口:“他写给过你一封信。信中说他不便离开宗门,但愿送你一柳条,蕴含百年灵力,或许可祝你妻子转危为安。” 她当时也是好心,百年柳条难得,可她的系统捏出来设定是多少年就是多少年,只是当时想反悔捏个千年的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很容易露馅,才作罢。 她没想到这样的事还会有后续。还是寒烬的后续。 东方朔一愣,出言不逊的那个下属已经反应过来:“是恩人!当时城主夫人便是因为见到那枝柳条。” 裘刀却颤声:“不止柳条。” 他猛地抬起头,对上穆轻衣的视线。 在场知道内情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谁都没有开口。 裘刀是心神俱震,穆轻衣是觉得,有办法了。原来也是马甲帮过的人之一。那你还说我的道有问题。这不是你自找的。 东方朔也瞬间直起身,快步走到穆轻衣面前,然后一鞠躬:“当年多亏那柳条,我夫人才有了生产的力气,只是不知您与当日寄信之人,他.......” 别说其他人了。 穆轻衣就算准备好了,都觉得有点残忍。 第78章 她轻声:“他已经死了。” 东方朔僵在那。 裘刀却咬牙:“要承其因,必承其果,药人就是因承担他人修为才如此痛苦,城主,你也是修士,你的夫人若只是难产,怎么可能没有法子,除非当日还有其他因果牵扯!” “你胡说什么,我们城主和夫人平日积德行善,要是因果也该是福报!” 但裘刀已经学会了套话的话术,所以闻言只是猝然冷笑,又悲又怒:“所以当日果然是有内情,你却没有在悬赏中告知,导致他是药人,加倍承受了你们夫妇的因果!” 东方朔:“我当日不知他是药人,只以为是好心修士.......” 穆轻衣也沉默,原来她马甲当时虚弱了好几日是因为牵连了别人的因果啊,她还在想做了好事怎么没有好报呢。 但裘刀明显是觉得这显然也是导致寒烬身死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寒烬最后被天道迁怒的一部分原因。 他这一生分明没有伤天害理,行善积德,凭何最后无缘葬在仙灵福地!还要眼睁睁看着其他精怪化形自己却不能保全! 其他人见他们两方沉默,忽又开口:“可当日是悬赏,他也不是接了报酬。” “他没有拿报酬。” “他并未接报酬。” “没有报酬!” 响起的却是三道声音,东方朔愣了愣,先看穆轻衣,再看裘刀。 穆轻衣也很想问,她和东方朔知道很正常,裘刀又是怎么知道的? 裘刀也盯着穆轻衣,哑声:“当日报酬是一件天品法器,已经放在乾坤袋中,但是寒烬原路退回,说他只是想做一件好事,抵消自己的业障,并非是为了这法器。” 然而裘刀却很清楚。不只是这个原因。 穆轻衣:“还有什么。” 裘刀喉咙发烫。“当时师兄才从秘境回来,带回来一件天级法器,你已经收下了。” 穆轻衣:“.......?” 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关联。 东方朔却已经明白过来了:“他是药人,不会不知此举可能为他牵扯上因果,他也用不上那法器,因而,他这般做本是想送人。” 但是送的人,已经有一件更好的了。 想了半天没想到底是这个的穆轻衣:“.......” 这到底有什么好脑补的,她当时确实只需要一件而且想做点好事,毕竟是一条生命,而且业障。 穆轻衣眼皮一跳。 裘刀哑声:“贵府适才还说药人是逆天而行,然而他却并非不知道自己的罪业,不知道自己于世不容。他只求一人安稳,求她存活于世,这也有错吗?他之心境,与当日城主又有何分别呢?” 万般罪孽皆在我。 不求因果赎他身。 城主和城主夫人可为他们的孩子甘愿去死,可是寒烬未尝不知道药人就会受到天谴,会早死,会百般难赎。 他没有一死了之,也没有断然离去,不过是在等。 他等穆轻衣可能也需要他的那一天。 等到这世间的因果终于多到他也承担不了了。 他以死换一身干干净净的灵力,活柳树送穆轻衣。 他怎么知道自己死后的血还是并非干干净净,还是被你们试作穆珀玉身上流淌的肮脏之物? 他以为死了就能换得清明,至少能做一个并非药人的寒烬。可他救过的人却把他心上之人拦在城外,大肆说,药人该死。 热闹宴席已经不再觥筹交错。尤其是东方朔和他的下属极为哑然。 穆轻衣只是沉默。 裘刀:“那柳条浸透过他的鲜血,药人血肉均为至宝,死后也遭人觊觎,城主夫人如果只是背了轻因,度过劫难不过是轻而易举罢了。” 东方朔咬牙,转向穆轻衣深深作揖:“是我忘恩负义,竟不知恩人以此全我,恩人虽死,诸位却是恩人好友,理应受我一拜,也请诸位原谅我等狭隘,这几日移步寒舍,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他又抬起头,哑声:“敢问恩人姓名,又为何.......” 穆轻衣没有答他,而是说:“能不能让我见见夫人,当面询问当日发生了什么。” 裘刀也咬牙,喉咙酸涩:“他身体虚弱,却迢迢千里寄信于你,让你们得以两全,但你们未曾考虑过他是为你们双倍承担。” 他用力闭眼:“人既已死,一切不再提,但我当日闻到血腥,怀疑有药人搜遍宗门也未确认,我也想知当日是为什么。” 让一个药人冒着暴露的风险,数万里相赠,最后反而承受了反噬。 穆轻衣看向裘刀。 怪不得她当时说药人时,裘刀一点不吃惊,原来他早就知道万象门有药人。这么说他其实也是想保住寒烬,才没声张。 后面法器送来,裘刀猜到是报酬,恐怕以为能找到药人下落,才格外关注那法器去向。 没想到寒烬竟拒收了。 她明白了。 在其他人眼里重过千金之物,寒烬随手送出,又只是因为穆轻衣已经有了,便回绝了报酬。 所以在他们眼中,自然算他一心一意为她考虑。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血那玩意对她来说也不算成本,算了。穆轻衣沉默地等城主说话。 东方朔哑声:“我也不知夫人当日遭受了什么,既然诸位想知道,不如随我到后室来。我唤夫人出来。” 第79章 穆轻衣才走出几步,一个孩童竟然跑出来,扑向穆珀玉,又疑惑地“哦”了一声,转头看向穆轻衣。 !好可爱。 穆轻衣忽然想捏一个孩童马甲了,对方却抱住她的双腿,然后含糊喊:“哥哥。”又喊:“姐姐。” 东方朔哑声:“这便是小女,她生而知之,自从学会说话,便一直念叨着哥哥姐姐,是以我们一直以为,相助的是一群侠义之士。” 穆轻衣:你们一家还挺吓人哈,差点没把我的秘密喊出来。 她蹲下来,那女孩却咿呀学语含糊说:“别难过。”她伸出手捂着穆轻衣的心脏,又一脸天真地说:“他在用另一种方式保佑你。” “卿卿!”东方朔把人拉开,却见裘刀他们全都眼眶微红,看着穆轻衣。 穆轻衣顿了顿。 东方卿还转头和她父亲说:“哥哥也来了。哥哥。”她看向穆珀玉,又双手合十:“卿卿长得很好,谢谢你。哥哥,祝你保佑的人长命百岁。” 穆珀玉转头去看穆轻衣。 他被认成寒烬,这本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看在其他人眼里这一幕何其难受。寒烬一生都没有离开过万象门,离开药人这个身份看遍山水。 可他死后,另一个人却得到了这份真挚谢意,哪怕这份谢意是归结给穆轻衣他们都没有那么难受。 可是在穆轻衣心里,柳条是穆珀玉马甲的(哪怕它那时还没有化形),它和寒烬马甲没什么分别,那承了怎么了。 所以她被东方卿感觉到的难过只有一瞬。 东方卿很快又疑惑:“哥哥又走了?” 穆轻衣:......真的挺吓人的...... 但裘刀哑声:“你让穆珀玉带着他的名字,迟早有一天,你会忘记寒烬,忘记千里迢迢找你的,并非穆珀玉,而是寒烬。” 这才是裘刀无论如何不能让穆珀玉以烬为名的原因。他看出对于穆轻衣来说许多人都是一样的。也许到了最后,连师兄也会变成许多人之一。 但是,他希望寒烬活过。 裘刀也明白为什么最后他凝聚成的物事没有给穆轻衣。在凡间穆轻衣是嫡女,万事万物她没有见过不是最好的,到了万象门她也有师姐师兄师尊。 寒烬的东西是那么拿不出手,于是,他宁肯不要,也不会送出去。 她怎么才明白。他自认为奴,可是对她却绝不仅仅是奴仆的感情。 可是命途多舛,他要怎么甘心呢。 裘刀哑声:“当年那件天级法器,若是还在,便请师妹收下吧,他的确并非师兄,可以四处游历,可他也有自己的道。” 穆轻衣沉默。 这种送礼的方式,如果不是自己的马甲,她真要说一句愚蠢,但如果是自己的马甲......这可是你们说的嗷。 东方朔果然请她收下,是一把琴,穆轻衣接了,谁知道东方家的东西,在琴体侧面竟缓慢浮现出一个记号。 那是定下要交给谁,最后交易达成的标记,天道主导的符号浮现出来,在场所有人都知道。 于是他们心里想道,果然如此。 当日寒烬起了善心,做的举动,虽他可能并非为这把琴,但他也的确为此付出了许多。兜兜转转,这把琴回到他想要相送的人手中。 穆轻衣下山。虽然亲眼看见寒烬躯体被焚毁,可也找回他过去的一部分。 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游魂。 是这些年,也在努力活着,为她筹谋的穆寒烬。 裘刀握着那穗子,闭眼心想,这样你是不是可以安息了。这样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些。 所有靠近穆轻衣的人都会为她证道。师兄是早知如此,心甘情愿。 而你,你是对此一无所知,可却仍愿为此付出所有。跋涉千里找到宗门,又默默数年为她试药,最后身为药人积攒下的福报,也尽数回馈到穆轻衣身上。 你已经尽你所能,总该瞑目了。 东方朔说起他妻子难产之事:“往日诊脉并无什么异常,况且我夫人也是修士,本不该受此折磨,但......” 洛衡似乎感觉出什么:“红莲众。这是一种诅咒。” 裘刀面色发白。 东方朔:“岂有此理,他们不仅用邪恶功法献祭百姓,还对我夫人和腹中孩儿下手,可是我们查探多年,一无所获。” 洛衡:“因为诅咒已经转移到药人身上,你们之处自然不会有任何痕迹,诅咒迹象,也是我从穆道友身上才感觉出来。” 东方朔这才转身。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有些在意,可是因为她是恩人在意之人,他不知是否开口,洛衡才说: “东方家族是因修符修当中命理,才能如此洞悉各道差异吧。” 东方朔一愣:“正是如此。” 洛衡:“医者难自医,正因如此,你们极易对身边存在的污秽视而不见,对他人身上的异常极为敏感,你想说的,穆道友身上有神魂牵扯,我原也有所感觉。” 东方朔一愣。 洛衡却说:“那是因她所修之道。”他顿住,终究没有说出口。 裘刀喉咙发紧: 的确,师兄为她铸剑,神魂中蛊,又为她而死,成全她修为。 寒烬是她的药人,为她承担反噬,也为她而死,反馈她一身修为。 连穆珀玉也是因她接触那柳树,才起死回生。 若说牵扯,没有人比穆轻衣更适合做那个被牵扯之人。她的神魂怎可能纯澈,还有所谓罪业,难道是穆轻衣一人积攒吗。 第80章 东方朔却再次看穆轻衣一眼:“并非只是如此,道再如何牵扯,因果总是淡的,能让我们感觉到的神魂相连,很有可能是同生则生,一死俱死。” 一群人猛地顿住,然后看向穆轻衣。 她的身躯在高堂明烛中变得模糊了,好似一个庞大的阴影。然后裘刀哑声说:“这不可能......” “神魂之术,我并不精通,这孩子也只是模糊感觉,穆道友,可去佛宗寻佛修为你解惑。可若真是如此,恩人或许正在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你身边。这便是我所感知。” “这不可能!你靠什么辨别,难道不是灵气吗!” “自然不是,卿卿天赋比我更高,她能看到的,应该是神魂,血躯一类.......” 可她却对着两人喊哥哥。 穆珀玉身上有寒烬的血,裘刀能理解,毕竟是因他之死才化人,可是穆轻衣身上,本该只有寒烬的灵气。 东方朔一行人不该这样说! 除非! “除非——”穆轻衣自己先说出来了,声音很轻:“他也给我喝过他的血。” 她先看向裘刀。 明明这话很具有引导性,明明这话受益者穆轻衣说出来没有任何说服力,但是就连东方朔看到那双眼睛,都奇异地失去任何言语了。 就连他也觉得,若是恩人,的确是有可能这么做的。因为,药人的血肉确确实实是珍宝啊,虽说死前远不如死后珍贵,可也能涵养寿命。 寒烬是知道穆轻衣早逝的。 可他虽知,这么多年却只是为她试药,没有为她做过别的什么。眼看她不能长命,他会做什么? 【长生丹对我益处甚微。】 为什么会益处甚微?明明穆轻衣只是个凡人,若只是服用几粒长生丹,早不该担心修为与寿命极限了。 除非她不知道的时候一直有人用长生丹,搭配药人血,吊着她的命。除非她忍受着寒疾的时候,有人忍受着比她更绵长的取血之苦。 所以,寒烬明明没有寒疾,却也怕冷。他也极少从洞府出来,一出来便是去找穆轻衣。 所以他拜托裘刀,找到其他功法。 所以他想让她活着。 所谓一死俱死,哪有什么一死俱死呢?难道不是师兄求着穆轻衣活下去,若是穆轻衣对大道别无所求,他追求道也没有意义。 难道不是寒烬求穆轻衣活着,为此不惜自己化身为药人,从前往后,不仅自己甘愿为她试药,还为她奉为血肉吗? 此时此刻裘刀虽然对柳叁远对穆轻衣的问话一无所知,可心里却和柳叁远有相似的想法: 若不是穆轻衣太过特殊,若不是她独一无二,若不是她命运多舛,他们本都可以好好活着。一切本来都被掩埋在风雪之下。 不是下山,没有人知道这在万象门的朝朝暮暮,是有人用鲜血铺就。没有人知道穆轻衣这条命,就这么值得其他人付出。 穆轻衣的反应是捂住嘴,她当然要表演一下反胃,可真吐出来也太过了,所以她只是被扶着。 裘刀颤声:“他若一直这样做,当日悬赏想到这样救城主夫人,便也说得通。穆轻衣,天道当然可把他的死归咎于你身上。” 他眼眶鲜红: “他在吊着你的命,你也在吊着他的命。如果不是师兄死后,你修为进益。他会一直这样供养你到死。” 可如果,如果穆轻衣本就有道,如果穆轻衣本就能进阶,一个必死无疑的药人,一个家人横死的奴仆,一个早就该死在大雪天的少年。 他要怎么走到这里来。 他走到这里只是觉得,他能救穆轻衣,他必须救穆轻衣,如果穆轻衣死了,他也活不成了,可如果穆轻衣也不需要他救了。 如果既然法器,他送不了她最好的,大道,他陪她走不了多久,连师兄这个名号,都不是属于他的。 他想求她一件事。 他不愿茍且求生,不愿像其他药人一样匍匐蜷曲而死,他宁愿死得有尊严,死在自己手中,宁愿死在她身边。 玉雪峰常年有雪,是离你最近的地方。 刘镇在千里之外。 周渡背着穆轻衣。 寒烬只有一个人。 他不是想去万象门。 他只是想留在她身边。 他跋涉千里,只是为了将自己留在那个地方,可是就是这样,洛衡都要将他窃走。 洛衡自己说,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影响,受了谁的挑拨,可是寒烬的不平,这一句话,只是一句天道不忿,又怎么能消弭呢? 难道师兄肯为穆轻衣而死,寒烬就不是吗?可最后师兄为惩奸除恶,寒烬却终究只是一个虚弱的药人。 他能做的不过是救活穆珀玉,不过是为她结一个善缘。然后,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药人浑身都可入药。死后会被万人分食。唯有一颗真心,只属于这世上唯一的人。 他已经将他能给的一切,都给了她。 “从我出生起,我便知道,我是为她活着。” 生为她生,死为她死。 只有他才是穆寒烬。只有他才能做独一无二的穆寒烬。 第33章 若不能救己,谈何救人 万起喃喃:“为什么......”为什么师兄肯为你付出一切也就罢了,寒烬也这样为你? 裘刀只觉得喉咙发烫,用力闭眼。 第81章 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 这世上肯叫对方替自己活下去,除了丧尽生志自甘求死,却不舍得她再遭受这些的,还能是为了什么? 恨只恨他们当初在飞舟上的时候,听寒烬说,只觉得他所想的实在太浅薄。 他当日只觉得寒烬口口声声他愿为穆轻衣做的,和穆轻衣为他做的,也太虚无缥缈不切实际。 于是这一切真的尘埃落定,悍然发生的时候,反倒叫人手足无措,灵台震荡。 是他们想得太浅薄,这几年与寒烬的相交也太浅薄。所以从前从来没有明白。他当时那样说,已经是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一个将死的人是怎样? 裘刀没做过,也不知道。但一个想求生的人绝不会是寒烬那样。她给他已死之人的剑。 他连自裁时都没想过弄脏它。 洛衡仍然沉默着。 他不知前因后果,但是有件事不得不提,是以伫立良久还是开口: “若是他并未解除诅咒,而是直接以药人之身承受双倍反噬,恐怕穆道友,日后也可能会受此诅咒困扰。” 裘刀猝然僵住,下意识扭头去看穆轻衣。 没错,若是诅咒,寒烬以为的馈赠,其实也有可能是无端牵连。 可是这更衬得寒烬死时,以为自己只要是自裁而死,因果就不会强加在穆轻衣身上,那样让人难过。 她会怎么想?她会怎么说? 可是裘刀只看到模糊的人影。 穆轻衣是本体,马甲身上的负面效果不可能迭加到她身上,但是按照修仙界的逻辑也确实可能如此。 她只能不为所动。 洛衡也微顿:“穆道友。” 穆轻衣:“纵使有此危险,我也不是什么被天道庇佑之人,诅咒跟着我便罢了。” 她才不想让别人给她解诅咒发现根本没有。 “都是他赠我所得。”她并无怨言。 裘刀却想,她宁愿顺其自然吗?也不肯解除诅咒。 不过,的确,这才是无情道中人,这才是无情道对众生一视同仁,毫无偏颇的淡漠。 到最后他竟然不知该悲叹穆轻衣的无波无澜,还是酸涩她已经将寒烬试作任何常人一般了。 他已经不再是对她有特定身份的谁了。而只是众生。 一行人在东方家中安顿下来。 穆轻衣知道东方家族的功法就是能看穿一个人修为是如何来的,唯恐自己的马甲秘密被拆穿,可是又不能这个时候离开,只能装作不适闭门谢客。 一回头,萧起马甲幻做祝衍模样出现了,一伸手就是低头抱住本体然后蹭蹭白发,发出意味不明的呼吸声。 穆轻衣拍马甲背。 两个人一边:啊,感觉要被发现了好焦虑。一边充斥着要考试了手机反而更好玩,马甲要露馅了贴贴需求反而更迫切的想法,磨磨蹭蹭墨迹很久。 祝衍终于抬起头,低声:“他们开始怀疑我了。” 穆轻衣看他一眼,不过本来也没打算把这个马甲角色做成白的,她只是在考虑这么快就暴露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仙君必反派,感觉也有点刻板印象? 穆轻衣摇了摇头,斟酌用词:“你和萧起最近还是不要来了。”萧起是祝衍的心魔,设定上两个人可以相互转化,但是都心魔了肯定很容易被看穿啊。 不仅会寄还一次寄俩。 穆轻衣有点不详的预感:“还是别来了。” 祝衍沉默不语。 让本体下山本来就是一个艰难的决定,马甲离开了这么多还不能天天见到本体,穆轻衣感觉这个越穿的跟上班似的。 于是一动摇,祝衍又在穆轻衣身边坐下了,任本体握着自己的长发在手指上绕圈圈,自己则是思考人设的问题。 没思考多久。 东方朔说他妻子无恙了,请人来问穆轻衣要不要见一见,穆轻衣本来不想去,和马甲交换了悄悄探索所得瞬间改主意:“去。” 寄马甲可能是变无可变的,但是马甲的好感度什么时候都能刷。而且东方朔不出她所料,果然有点怪怪的。 一到后院,发现裘刀他们也并没有休息,而是各自注视着那结界里的人。 结界? 东方朔低语:“各位道友见谅,这便是我之前没有大肆寻找恩人,也没有坦诚相待的原因。” 原来他妻子竟已是个活死人。 穆轻衣已经有心理准备,乍一看到还是顿住。女子坐在床上,姿势端庄眼睫微垂,可瞳孔里却是空洞的。连灵力波动都半死不活。 东方朔哑声:“当日凶险,诅咒虽已剥离,可也耗尽我夫人气力。这些年来,一直是我用灵力伪装她还正常。” 她早变成这样,三魂七魄去了一魂一魄的活死人。虽有意识,但微弱,和植物人一样只不过用灵气吊着命罢了。 再一次,裘刀他们看向穆轻衣。 寒烬见过活死人,知道人生不如死是什么样子,所以他既不愿自己那样死,更不愿意见到穆轻衣那样子。 所谓全心全意是什么?万起从前不明白。 可是现在才意识到,居然就是宁死也要让你独活。师兄当日为何不肯再做申辩,而是直接赴死,好似也有了解释。他终于理解了师兄。 并非无恨无悔。 只是爱要大于恨许多。 东方朔:“我对恩人无以为报,今日又出言不逊,只能......”穆轻衣只是拦住他,然后沉默地看着那个女人。 第82章 穆轻衣:“既然如此,为何不肯让她直接离去?” 众人一愣。 东方朔苦笑:“她变成这样的时候,还在想卿卿的小名。”他哽咽:“我看着她,总是不知若是放她走,是不是剥夺了她活着的权利。” 可是这样活着,却也不如不活着。 穆轻衣虽没有表情,可是所有人都看出她想说什么,也许活着的确没有那般好,尤其是清醒地活着,仿佛要一直背负这些走下去。 因为最后那番对话,回去时裘刀一直留意穆轻衣的情绪,夜间东方家的仆人在廊道上敲锣,说小心火烛。 裘刀见灯没灭,抬手要敲门,又顿住。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么关注穆轻衣是为什么,可是寒烬死了,师兄死了,如果不看着她,就好像属于他们的一部分也死了。 剑宗长老曾说过万物有痕,的确如此。穆轻衣的道是以忘记他们成就的,可如果不是穆轻衣,寒烬和师兄的身影,在这世间都要淡几分了。 他也感知到了院中没有进屋的万起。 谁又能免俗呢。 “谁?” “师妹。” 穆轻衣沉默了,显然是不知道裘刀三番四次夜里寻来是为什么,但裘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只能看着轩窗上影子,哑声: “寒烬的穗子,我觉得应该给你。” 里面沉默很久,穆轻衣打开门,看了裘刀一眼,然后说:“善归善,恶归恶,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师兄不必介怀。” 他又什么时候说过穆轻衣便是恶的一方呢?况且寒烬死了,死之前还让他让穆轻衣活着,可是诅咒却在穆轻衣身上,保佑平安顺遂的穗子在自己手里。 裘刀不觉得这是接受嘱托之人所为,而且他也不想这样:“可这是寒烬的遗愿。” 可他这样说了,穆轻衣依然眼睫都没有动一下。 裘刀悲从中来。 又是这样,有时,你会觉得她仿佛每个和他们相处的细节都记得,可每当你以为无情之道并无任何影响时,她又会用她的漠然让你看明白。 其实不曾变的是穆轻衣无情本身。 他们在她脑海中早就褪色了。 裘刀捏着那个穗子,终于还是问:“如果寒烬不是药人,你也会像疏远师兄那样,疏远寒烬吗?” 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注定短折而亡而得到的吗?那他们为师兄排斥寒烬这些年又算得上什么呢? 这些问题本没有意义。 穆轻衣很无情:“如果他并非药人,又怎么会有与我之间的种种牵扯呢?师兄还与我家中是世交。” 她终于没有把话说完。 可是裘刀知道。 寒烬只是一个家贫的少年而已。她说的没错,如果没有早夭的命运,没有药人之苦,他至多只能在她跟前做一个家仆。 他或许能看着她在凡间自在度过几年。但到最后,他还是要葬身那场灭门惨案里,他要死得无声无息,甚至不能跟着她进入万象门。 穆轻衣说完又沉默,然后继续说:“灭门死去的不止一人。裘刀,他和周渡或许都对你很重要。但对其他人来说,不过是尘埃。” 这就是这世间给她马甲的答案。 穆轻衣合上了门,留下裘刀站在那,死死地捏着那个穗子,最后僵硬颤抖地松开手,穗子还是那个穗子。 但是人已经不可能是从前的人了。 他僵硬地拖着步伐往外走,看到院子里的万起。万起转头看向自己,又收回视线,声音嘶哑:“如果不是寒烬曾承受那诅咒,今日穆轻衣也要被拦在外面。” “她说得不错。没有寒烬周渡,穆轻衣对其他人来说也不过是尘埃。这世间本就不公平。” 他人爱若珍宝的。 他人弃若敝履。 即使有两个人为她而死,也不会谁都知道穆轻衣这样重要。不伤她分毫。 万起拿起剑:“师兄回去吧,今夜我会守着结界的。”穆轻衣厢房的结界一直有波动,可是不见她联络他们,或许只是她心境又有所波动了。 可他还是要去。 他不能容许师兄和寒烬心血有任何白费。 但夜间他还是险些走火入魔,走出院落一看,仆从竟告诉他,其余人都和东方朔去看这次为剿灭红莲众的阵法了。 万起只能大步走向那个方向。 穆轻衣则是看着脚底下的金色阵法纹路,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高台之上,东方朔说这阵法极大,还需要再登一塔。才能尽收眼底。 登上青铜塔果然见金门城一面临水,背后是街坊瓦巷,比之人间并没有冷清几分。而庞大的阵法早已蓄势待发。 只等红莲众进入罢了。 东方朔就是收到消息才准备发动。 据说这个阵法已经准备数年。 穆轻衣就说:“东方城主死后,意欲将金门交给何人呢?” 众人都是一愣,下属几乎变了脸色,想到穆轻衣是无情道才按捺住对她出言不逊的阻拦,但裘刀他们都像是被提醒什么,往东方朔方向看去。 他今日没带卿卿来,衣袂飘飘,仿若未闻:“穆道友?” 穆轻衣:“你已知是谁害了你夫人,也知晓恩人下落,却不肯报仇。” 下属忍不住:“怎么是我们城主不肯报仇,是近年来红莲众四处猖獗,连元婴都可能拜在他们手下,城主还有一城要管,怎么为夫人报仇!” 第83章 “我听说城主修的是问心道,只要于心无愧,就可成仙,有仇不报,心死却不能死,如何能算于心无愧呢?” 萧起在东方朔书房里找到了很多卷轴,甚至还有复活人的功法。作为一个知天命之人,他明知那样是逆天而行,依然不能放弃这想法。 况且,他与他女儿并不亲近。她才几岁,就已经能窥破道中玄机,那么小就教她自保了。 东方朔这才开口:“我本以为,找到恩人,或许可以救我夫人一命。这数年,我一直这样以为。” 只有这样告诉自己,他才能强迫自己让她继续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然而,他见过她活着的样子,怎么会不明白活下来的究竟是人还是尸体傀儡呢? 她已经几乎做不了自己的主,能让她解脱的唯有东方朔。他已经找不到强留她的理由了。 穆轻衣沉默。 “所以你知道寒烬死了,那一刻在你心里,你夫人也已经死了。” 东方朔声音嘶哑:“穆道友不必自责,我心里也对恩人并没有怨恨,想来如果不是他承担了诅咒,我夫人会直接变作邪修。” “让我的夫人也堕入邪道,被万人讨伐,这便是他们想做的。可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她,即使解除诅咒,她的魂灵也被困住了,如果不是恩人,我想象不到自己会如何做。” 东方朔不知道穆轻衣也亲手解决周渡,只是喃喃,苦笑,自嘲:“亲手杀死她吗?一个邪修?” 穆轻衣的长发在风中飘扬。 裘刀他们比东方朔更难受。 她说:“她把选择权交给你,是对你的信任,所以我想城主会做出城主夫人想要的决定。” 她伸出手:“不知城主可否告诉我她的名字。” 东方朔怔怔抬头,然后哽咽告诉她,他夫人的名字叫做沐晴。 接着穆轻衣反手握住手中的玉牌,然后递给东方朔告诉他,这上面写着沐晴的名字,落笔是万象门。 裘刀他们一怔。 穆轻衣明白东方朔将沐晴状况隐藏起来的原因,就好比她的马甲不能现于世人面前一般,其实很多人的畏惧都源于不了解。 他们怕一个活死人,哪怕她死了依然怕她。东方朔明知那是错的,依然留着她在世间,或许是知道她即便死了也无处可去。 穆轻衣只是收回视线:“她是被万象门邪修杀死仍然奋力抵抗的弟子。” 裘刀已经知道这邪修仍然是师兄了,可是这次喉咙微烫,却什么都说不出话来。他知,知这世道根本不容人分辨,可是这其中的区别,仍然让他胸膛发烫。 这便是穆轻衣在做的吗?牺牲一个师兄,但却可为无数或可安眠的人提供栖息之处。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万象门啊。 东方朔也眼角发红,长长作揖,可终于是直起身来:“道友肯如此襄助夫人,我已无怨无悔。可是。这决定终究是我做的。” 下一秒,长风却灌进青铜塔,将一行人的发丝衣袍吹得更加猛烈,为首的穆轻衣耳边猎猎作响。 然后青铜塔脚下,铺满整个金门城的金色阵法突然旋转起来,像是遇到一股极为庞大的灵力般——穆轻衣本来不想暴露。 可是看到沐晴,看到东方卿和那个道歉的小女孩相似的眼睛,她忽然又反悔了,她想让这个世界至少是讲理的人多一点。 而不是被天道那样的蛮横之徒占据。 她忽然想将好事做绝一些。所以,她伸出手。 东方朔惊愕,本能要出手阻止阵法的关窍,大风中他焦急高声:“恩人,这阵法中有必死之阵眼!” 穆轻衣垂眸:“我知道。” 东方朔僵住。 “你早就调查红莲众数年吧,你知道他们之所以修为强大就是因为献祭人性命。你想死,却又不能死,想为沐晴报仇,却始终不能离开这里。终于,你发现红莲众靠近了金门城。” 东方朔浑身颤抖。 穆轻衣的发丝散开了,她在其他人赶忙护法,和过于遥远模糊的呼喊声里看到每个人的表情,意识到这也是马甲临死时看到的世界。 她不要别人赐予的强大,因为她知道马甲就是她一切力量的源泉,所以她身上其实有个很大的bug。 是那天游子期想问的。 今天就补上吧。 “没关系。” 穆轻衣仿佛听到裘刀万起他们的震惊焦急,但声音很快就传出去,这是他们第一次见筑基修为的穆轻衣启动阵法。 阵法中央,她的眉眼都模糊了,声音辨别不出来是穆轻衣。唯有这个不要命的行为,可以辨别出是她。 穆轻衣:“佛陀池中有一朵千瓣莲,花瓣日生月落,永远不会凋谢。我的神魂也好似如此。” “只要献祭的是我。” “就不会有任何人死。” 包括她自己。 金色阵法猛地铺展开,冲天光柱笼罩金门城,东方朔看着那光柱,再看安然无恙的穆轻衣,喉咙好似被什么堵住。 至少一个金丹修士献祭才能启动的阵法,居然就被她这样解决。 游子期也猛地回想起来:那株柳树时!那株柳树复生时,他心底也油然而生今日类似的疑问。 之后他虽问了出来,但终没有彻底点明。 穆轻衣没有告诉他们她为什么是特殊的,为什么她能那么轻易接纳寒烬的灵力,为什么他们都让她不要死。 第84章 可今日他看到了。 她的的确确,和旁人不同。 游子期恍神:“平天地灵气,受万谴而不死。”更有甚者,活死人,肉白骨。这是神的能力。 她没有神之半身,却可活体献祭这阵。 阵法启动了,整个金门城瞬间无法出入,金光冲天苍穹沐辉! 而穆轻衣只是好端端的,一直到阵法吸收够一个元婴期修士的灵力,运转起来,她身边的光才暗下来。 性命无虞。 只是面色苍白些,接过了白十一递过来的手炉。 裘刀他们神情恍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裘刀声音颤抖:“所以,你才无法舍弃此道?你才.......” 不能死。 哪怕她承受这世间最沉最重的苦。她也不能死。因为她确确实实是独一无二之人。 这个道让穆轻衣真正成为唯一例外之人。 她成为永不匮竭的灵力之源,只要她不死,献祭她的功法永远不会让任何人死亡。 只要她活着,就还能让成千上万个人活着。 所以,所以师兄要杀那个红莲众,要捡走功法,初衷是想让穆轻衣解脱,可其中或许还真有穆轻衣的拜托。 她早知道自己这个能力,所以向师兄提起红莲功法,也许并不是想修炼,只是想知道红莲众的下落。 和游子期一样。 她只是想让这周遭恢复太平。 但错了,一切都错了。从师兄含冤而死就错了。他们怎么能让一个不愿意修此道的人用这样的能力,背负这命运活着! 可巨大冲击之下谁都说不出话来,在青铜塔下看到这一切的万起只是踉跄下,靠在墙上。 柳叁远也拿出好几张符,只是声音在颤抖:“你的灵力在外泄,这个术法至少需要金丹期的灵力。” 但穆轻衣只是神色平淡,说:“过一会儿就好了。” 柳叁远僵硬地看穆轻衣。她是个容器吗?还是个像沐晴一样,本应该有权利决定自己是生是死的人呢? 可她走到这一步,没有人说的清是她自己选的还是天道选的。 东方朔浑身颤抖着,掩面不知道在哭什么,可最终还是直起身。 穆轻衣说:“那是她的孩子,至少把她抚养成人。” 然后就走下高台。 她做了这么大的事,脚步却悄无声息,仿佛只是她生命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洛衡才想到无情道里无字的真正含义。 无天地无众生。 无你。 无我。 她不该再用道,再用便真如天道规则的化身一般,连自己存活都不再在意。可是她的选择又仿佛至始至终都是再正确不过的。 杀死周渡一个邪修,给了无数像沐晴这样被邪修暗害不能安葬的人,挂在万象门名下安眠的权利。 献祭了她自己的灵力,却阻止了东方朔和其他一样要被献祭的修士去死。 她不该只有筑基修为。她才是这世上与无情道最相呼应之人。 穆轻衣困了,回到厢房便趴下。醒来之后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自己这样做了后果是什么。 不过,她当时就是捏了马甲问了很多地方,都不收她,才想要开一个不讲这些规矩的宗门。她也想要一个自由自在的地方。 马甲可以光明正大。 今天也不过是见的东方卿才这么大就要成为孤儿,而寒烬马甲费心救的没有一个好结果。 至于献祭她那个bug,既然做了就别管了,反正她费心遮掩反而会招来更多麻烦事,没想到或许是人做了一件大事就是需要人陪着宣扬下。 她一抬头,萧起好好地从其他地方传送过来,直接“啪”地一声把本体抱住,之后一直安慰自己似的拍这拍那。 也没有什么特别缘由。只是感觉自己做了件大事。 但穆轻衣才自欺欺人不会被发现,和马甲贴贴一阵,突然感觉到外面灵气暴动,紧接着萧起立刻传送走,她一转身。 强风吹拂,门被瞬间轰开。 万起拿着剑指着她,眼眶发红,一股灵气暴动之相。 他不想的。他不想三番五次被心魔所困。他不想一直做这个挑动师兄死因话题的人。可是在青铜塔下,遥遥望见巨大阵法中央,穆轻衣的身影时,他只感觉自己一瞬间崩溃了。 他猛地想起如果穆轻衣死了怎么办,如果她和师兄在冥界相遇他要如何向师兄解释穆轻衣不注重自身性命的原因。 也猛然想起他们关系还没恶化时那一幕幕。 其实穆轻衣也不是一开始便那么惫懒。她才成为祝衍仙尊的弟子时很勤勉,常常夜不能寐通宵修行,然后万起生辰时便被师兄带来。 困得睁不开眼还要意识朦胧地去拿礼物。 他不曾说过。 他不愿意看到穆轻衣和师兄疏远,是因为那样的穆轻衣也不见了,他们几乎同时进入宗门,他肯和师兄交心,怎么会故意厌恶和师兄那么亲近的穆轻衣呢? 可是那样庞大可致人死地的阵法,穆轻衣早已尝试过。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数回,连这样的阵法都肯尝试。 什么她不会死。 万起之前不知道她怎么知道自己的道一定不能改,怎么知道无情道心就那样可怕会让她周遭的人连遭厄运。 现在他知道了。 所谓对生死淡漠。原来原本就是穆轻衣对自己性命淡漠。所谓不在乎,原来是穆轻衣早连自己也不在乎。 第85章 那么庞大的阵法啊。比起师兄修炼的红莲功法又如何呢?比起师兄寒烬的死亡又如何呢?她问东方朔为何让他夫人继续这样活着。 难道不是在问为什么他们让她这样活着吗? 他居然觉得自己和师兄弟所为是在保护穆轻衣,是在实现对师兄寒烬的承诺,简直可笑之至。 可到最后,万起也只是闭眼。他原本就不是对穆轻衣出手,所以最后喉咙滚烫也只能咬牙说:“你附近的结界一直波动。” “是谁。” 到底是谁,将一切都变成现在这样。 你不将宗门中蛊之事外说,曾几经生死,献祭自己也不说,是因为你早知道一切已经无可改变是吗! 来的是不是就是幕后之人! 万起死死咬牙:“我心魔将生,你不说,他也会随那人而去,如附骨之蛆,一直缠着他到同归于尽。” 这便是心魔执念的威力。 穆轻衣:“......” 她感觉到了。 但是她身边有结界怎么没人告诉她,这是保护还是监视呢。穆轻衣心里猜到可能是之前说太狠适得其反,导致马甲反而暴露了,但是一个字都不曾开口说。 裘刀他们也赶到,见状裘刀厉声:“你才消耗过量灵力,究竟是谁......” 万起忽然捂住手臂,然后猛地被掀翻,吐出一口血来。他挣扎地抬起头,果然发现自己的心魔如烟雾般缠在一个人身上。 他死死握拳,却发现是萧起。 万起瞳孔微缩,本能否认:不,如果是萧起不需要这样偷偷摸摸,而且他的心魔也不会一瞬间暴起,他认得萧起。 除非。 穆轻衣心里已经有了大概预感了。 果然东方家其他人赶到,东方朔握着东方卿的手,东方卿却忽然喃喃:“哥哥?” 她满脸茫然地仰起头,又好像不太明白:“仙、仙.....” 穆轻衣:.......这座城克她。她就知道这个能看穿人修为的设定是来恩将仇报的。 萧起被万起心魔缠着,面容模糊,而心魔一直在变换。 裘刀不愿相信,可不得不相信,只能咬牙:“我确实一直心存怀疑,可从来不曾往这方面想。” “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能对宗门秘闻,如此了如指掌!又故意潜伏在师妹身边!” 他已经默认穆轻衣不可能知道,这点穆轻衣看出来了,因而她实质在思考怎么样才能撇得更干净了。 万起才定住过萧起,因为他自己就流浪过,所以根本无法对这少年出手,只能咬牙:“你为什么要掩去身份,遮掉半仙修为?!你的半妖身份是不是假的!” 洛衡:“不,很可能他的身份不是假的,也是仙君。” 他抬起头:“我曾听说过,一些大能的心魔,剥离出来,也会成为独立的人。” “心魔?!” 柳叁远已经喃喃:“我们宗门.......” 裘刀猛地一僵,难以置信:“祝衍?!” 当初在山门,那张和祝衍仙尊和师兄都相像的脸!!原来竟不是所谓妖族特性! 穆轻衣:.......虽然早知道会暴露,但是你们这是不是也太敏锐了,自己就把思路全捋明白了。 她开始有点后悔今天开大了。因为始料未及脑子都有点混了。 裘刀却陷入自己思绪,哑声:“不错,仙尊收师妹为徒之后,只是亲近一段时间,便不再管了,而且师徒之间关系疏远,可是你还是知道师妹的近况,每次宗门发生什么,你总是及时出现!” 裘刀咬牙抬头:“就好像,你一直注视着轻衣师妹一样?” 万起也喉咙发紧:“而且我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修了无情道,你却反而疏远她,若你希望她大道得成,又问心无愧,不该悉心教导她不是吗?如果你一开始就不喜师兄,为何反而不去督促她的修为!” 柳叁远:“除非,她的道也会干扰到你!” 不是,这是怎么得出来的? 可是这是在金门城中,萧起余光已经看到城内其他修士开始集结阵法,如果不趁早说破,恐怕连本体也要葬送在这里。 他只能沉默片刻,然后索性挥袖。 一阵碎雪吹来,模糊了少年的面容,然后绸缎一般的白色发丝忽然展开。 他的眼角眉梢至身量,都变换做那个高高在上,遗世独立的仙君。可他的眉眼却不是清淡渺远,甚至雪白的。 而是深潭一般的黝黑,那样的沉静,好似不是仙君的反面,而只是一个和仙君分庭抗礼,于人间更近的仙君。 的确只是分神之一,是祝衍的心魔。 可是他居然只看着穆轻衣。 裘刀声音又颤又怒:“祝衍!果然是你!!”他们早怀疑,早担忧,却不想,连萧起都是他心魔所变!!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路跟着我们到这边?!” 裘刀喉咙发紧,声音却更厉:“这几日你一直告知我们别再去查探,原来也只是为你遮掩身份是吗?!” 什么收尸人。 什么被她所救。 你根本。根本就是另有所图。想到某一层,裘刀又猛地僵住,显然和其他人已经想到一起去。心魔丛生,只可能为道心不稳一事。 但祝衍的道心会因为什么不稳,因为什么要跟在穆轻衣身边呢。 祝衍,这个修为高深莫测,温文尔雅却远离人世的仙人,他的心魔潜在穆轻衣身边,警告每个想靠近她的人,是想干什么。 第86章 他漠视寒烬、师兄之死,是想干什么。 他甚至不畏惧无情之道—— “你怎么能——”裘刀喉咙发紧,眼前几乎一片漆黑。因为他已经明白了。 你怎么能觊觎你一手带大的徒弟。 他表面公正疏远,背地里却纵心魔掩盖身份,肆意亲近,驱赶旁人甚至掩盖穆轻衣无情道之事。 他所做种种,不过是掩盖自己龌龊心思,怕世人发现,怕穆轻衣厌恶,怕自己,被他人洞明。 那个号称得道的仙君,原来是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 穆轻衣真的沉默了。 碎玉琼枝之中,满身冰雪的白衣仙尊好像也沉默了。 他在高堂之上,众人包围之中,只是垂着眼睫,然后面容才变得更像是那位仙君起来。 昭示着他和他的心魔,相差其实不多的事实。 裘刀越想越咬牙切齿:“在宗门时你还褫夺她的少宗主之位,对她的所言所行,完全漠视。万万想不到。” “下山之后,你却用得到她信任的半妖身份跟在她身边,利用她的信任,掩盖你心魔的污秽不堪,任他为所欲为!” 万起也悲怒至极:“有心魔却不公之于众,反而助他躲藏,你简直堕落至极,不配称仙君!” “......” 穆轻衣眼睫微动,好似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祝衍却轻轻反问:“公之于众?” 柳叁远忽然嘶声喊:“你所做的绝不止尾随我们下山!是不是!师姐,师姐也是!” 他眼眶红了:“师姐闭关之前,我才告诉师姐,穆轻衣法器上有你灵力的痕迹,师姐便昏迷转交了少宗主之位!” 其他人都不知道师姐竟昏迷了。 只有柳叁远握紧手指咬牙:“我本以为只是巧合,所以不曾留心,可是,师姐一直爱护穆轻衣。” 她怎么可能任穆轻衣被师尊如此轻侮。 柳叁远喉咙发颤:“还有师兄送的法器,你竟然嫉妒师兄到如此地步,连他送给穆轻衣的东西都要经手,留下印记,恐怕有些被毁却,也是被你毁的!” 因为他就曾因法器损毁率过高而怀疑穆轻衣根本不将师兄所赠放在眼里。 可是如果,如果对方是灵力高深的仙尊,就说得通了。 他表面一视同仁,十分疏远,可背地里却早已作为萧起,和穆轻衣关系匪浅,之后更是从中作梗。 裘刀死死咬牙:“寒烬发誓不曾在师妹面前说过师兄任何坏话,可你,你敢保证他们最终如此冷淡关系出场,你没有在其中起任何作用吗?!” “你难道没有仗着师尊身份,挑拨他们疏远,默许师妹修行无情杀道——” 万起已经暴怒:“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亏我们还称你一句仙尊,师兄师妹尊你一声师父,可是你却别有用心,暗度陈仓.......” 穆轻衣:“别说了。” 白衣仙君好像顿住了。 他从被他们指责起就没有说一句话,狭长眉眼也没有波动一下,可是她只是一开口,他飞扬的白色长发,那双墨色的眼睛,好像都停滞住了。 世事纷扰,一瞬间被定格。 祝衍的心魔慢慢侧过头。 穆轻衣还是想为马甲努力一下,给马甲递了一个解释的机会:“这些事,你有没有做过?” 她又补了一句:“师尊。” 空气静谧下来,穆轻衣看似在等,实际脑海中在疯狂头脑风暴,甚至想拉之前殉掉的马甲挡枪。 但是察觉到阵法快成型,只需要一瞬间。 祝衍笑了。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却很轻:“你这样问我?” 他仿佛是对自己重复一遍:“你这样问我,叫我怎么对你说得出口呢?” 他又说:“如果我说了,你又能继续喊我,他们又会让你继续认我,为师尊吗?” 万起怒不可遏,几乎要动手:“祝衍!你还有何脸面,你已经将近登仙,活了数百年,为老不尊!” 不管什么说辞他都担着。 东方朔才发现,从头至尾,祝衍只在答穆轻衣那句师尊时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收回,好似明白此事如果暴露。 他的身份如果暴露,将他打下万劫不复境地的不会是旁人,不会是他的信众,而会是穆轻衣。 穆轻衣果然也做了他预料之中的反应,她扯下腰间玉牌,扔在了地上。 而且问:“如果你不是为引我入道,当初为何收我?” 祝衍只是垂眸看着那个玉牌。 裘刀明白了,哑声:“用阵法将他困住!若他身上有玉牌,便证明祝衍不知道这是他的心魔,一样给了峰上的令牌,若没有。” 祝衍出声打断:“不用搜了。” 祝衍:“我可以回答你,一开始收你为徒,吾确实是看中你于无情一道的天赋。” 他眸光平静,哪怕是凡人一般黝黑有情的深色瞳孔,也能从其中窥见几分天地不朽的波澜不惊来。 可他的清冷深沉似乎只是表象。 也是,谁会对一个孩童怀有那样不齿的心思呢?可或许是穆轻衣在万象门长大,或许是她和其他人都太不亲近,唯独不担心将近得道的师尊会被自己连累。 或许,他只是注视着这个特殊的弟子太久了。 他想知道她有这样的天赋,浅薄的仙缘却能生祭所有阵法,是不是真能修成无情道。 第87章 或许他只是想知道她对寒烬周渡感情如何。 或许。他只是真的无从克制,无法抑制,所以,心魔便这样产生了。而且他的心魔还和她早早相识,借少年身份为她申辩,甚至和她同进同出。 这和放任心魔滋生,有何区别。 可是一个出窍期修为的修士,若不是真的动摇自己的道心,到深陷泥沼的地步,怎么会有这么逼真的心魔呢? 穆轻衣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祝衍:“我早知道,你会觉得恶心。和愤怒。”他轻轻侧眸,但没有去看她,而是在发丝飞扬间轻轻笑了:“这一剑终究还是落下了,轻衣,你还要问我,为什么不救周渡。” 他平静说出那句:“若不能救己,谈何救人。”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更不可能劝其他人不入这苦海。 说罢他一拂袖,属于出窍期修士的修为竟然震荡开一圈波纹,将所有人都震开,唯独穆轻衣只是在原地,衣角飞扬。 万起的心魔也消散了,万起只能吐出一口血来,哑声:“他要跑!!拦住他!!” 穆轻衣:“我会告知宗门。” 祝衍身影远去,声音平静:“我等你来和我算。” 第34章 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祝衍的心魔离开了,穆轻衣也不知道“被师尊心魔缠着”应该有个什么反应,沉默片刻,伸手捡起了那个玉牌。 “师妹。” 裘刀喊她,但还是咬牙:萧起如果能拿出玉牌,反倒证明祝衍是不知萧起心魔问心无愧,可是他却直称不用查了。 祝衍明明就知自己心魔在穆轻衣身边! 甚至知道心魔用着师弟的身份,处处维护着穆轻衣,为其余人诉说穆轻衣所修之道,但最后说的却是让他们远离她。 所谓无情之道,其实更有可能是祝衍一开始就没有想让其他人知道,穆轻衣是此道。 所以他垂眸,冷眼看穆轻衣被宗门排挤被师兄姐妹疏远。 他只想占着师尊的身份,让穆轻衣留在他一个人身边。 所以,卑鄙,龌龊,甚至不惜收自己心魔为徒! 可是如今去回想祝衍那些自相矛盾举动,为何他四处袒护穆轻衣,却从不为她与宗门其他修士交好做打算,也从不让她参与宗门活动,已没有意义了。 他们一行人知道,难道宗门就能全部知道吗?除去了祝衍这个身为萧起的心魔,祝衍呢?还是高高在上的仙尊。 因此穆轻衣刚刚所说告知宗门,更像一种割袍断义,从此在她心里没有师徒情分,可这也已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万起艰难地爬起来,喉中血腥,弥漫到口腔。他哑声嘶道:“此举是他为人不正,是他居心叵测,为何师兄还有师妹,你们都沉默不语!难道他为人师长,最后结果还要师妹来承担吗!” 可是就连东方朔都没有说话。 他过了片刻才垂眸拱手,哑声:“太难了。” “修仙界崇阶崇长,祝衍仙尊既是出窍期修为,又是万象门长老,还受修仙界所钦佩,仙盟也有不少修士,受过他点拨。” 万起瞳孔颤动:“那至少,至少该除了他的心魔!”可他按着剑,却想起那个瞳孔漆黑的少年,喉中腥甜一瞬。 万起还是不能将他和祝衍联系起来。 可是,他已有心魔,就证明他的道出现了问题,难道不该以此绞杀吗! 但依然没有人答话。 所有人都知道心魔由本体生,若非本体想除,要杀太难了。更何况还可能杀了之后重新产生。 纷乱中只有洛衡看向穆轻衣。 他觉得,穆轻衣好似对此事并不吃惊,唯一让她沉默的是萧起变作祝衍这件事。 她早知自己师尊对她有这种非分之想? 因此众人得不出结论,离去之时,洛衡反而问游子期,不知穆轻衣往日在万象门中与师尊祝衍关系如何。 游子期其实并不了解,但他这几日和裘刀交流颇多,于是慢了几步,等裘刀跟上来,问出这话。 裘刀哑声:“仙尊和轻衣师妹往日并无什么交集,大部分时间在闭关,只是刚入宗门时,师妹于修行受阻,仙尊总是手把手教她。” 洛衡:“所以万起才说,他觊觎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 裘刀低头,咬牙:“可到了师妹成年后,他们便疏远了!仙尊开始接连闭关,而且师妹即使有事也不会去仙尊洞府告知。” 他猛地怔住,瞳孔急剧收缩。 游子期:“也就是说,他们真正疏远是在穆轻衣成年后不久,那个时候穆轻衣可能就知道了。” 裘刀本能反驳:“这不可能!即使是那时候仙尊也没有多少异常,顶多是在穆轻衣不肯参加宗门大比时,破例不让她去,除此之外一视同仁。别说是我们毫无发现,恐怕连师兄都不知。” 那个极少出现的仙尊竟然对穆轻衣抱着这样的心思。 三名修士都沉默着。 洛衡却说:“我不知宗门内如何,但其实散修当中,哪怕有师徒传承,只要不违背人伦,也不会有多少人投来质疑眼光。” 他看向裘刀:“你们悲愤,也多是因为多年师徒,他们情分也早已不比寻常道侣,况且祝衍是看着穆轻衣长大。” 裘刀捏着刀,反驳:“我们愤懑,无非是因他自己心怀龌龊,为保仙君声名却不肯承认,到最后却放任他的心魔欺瞒师妹与我们! 第88章 他还以无情道之名让我们疏远穆轻衣,即使现在他做不了什么,谁又能保他日后想如何?!” 洛衡目光浅淡:“也许他就是想以萧起之名陪在穆轻衣身边呢?”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裘刀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连后面的万起都僵住。 洛衡却移开视线:“我不知你与子期有没有注意到,那位仙君出现时,身上并没有恶念心魔所带有的大量邪气,反而只是灵气,偏向半妖一族。” 游子期在外游历,曾见过这种情况:“你的意思是,他的心魔并非由邪念滋生,而是执念太重,虽然没有非分之想,可是已经庞大真实,到足以化人。” 洛衡摇头:“我不了解那位仙君,所以只能做模糊判断罢了,但我只是觉得,若他真心怀鬼胎,不会为穆轻衣澄清无情道之事,也修不到出窍期的修为。” 洛衡又回头:“我也不信,一个能受无情道如此青睐的修士,便会对无缘无故,便对自己师尊情愫,不管不问。” 裘刀终于回过神来,一直回到厢房之中,还在思考洛衡最后说的那番话的意思,直到他听到下人通传夫人突然吐血,才猛地想起: 洛衡那句话的意思,不是正说,穆轻衣对待祝衍态度,便如东方朔对待沐晴一般吗? 不管不问,只当做没有发生般。 可沐晴是因为已经接近死人,东方朔才自欺欺人保持原状,穆轻衣是为什么呢? 他们疏远之后,祝衍再无动作只是一直闭关,难道这又是穆轻衣单方面能做到的吗? 裘刀只能仔细去回想。当年祝衍闭关,的确没有任何缘由,只是突然他就闭门不出了。而且也不再让人感知到他的灵力波动。 如此苦修,只可能是飞升关头。所以所有人都没有怀疑。 可闭长关也可能是道心受损。 当年想必是祝衍也察觉到自己将滋生庞大且龌龊不安的心魔。所以有所预感,决定闭门压制了。 他可能也确实成功了,此后几次出关,对穆轻衣也总是淡淡的。 只是他以为自己心如止水,压制心魔便可做到毫无挂碍,却不料心魔只是在他察觉不到的地方慢慢滋长,直到那一刻。 直到穆轻衣将萧起带到他面前,询问他是否能收下萧起作为徒弟。 祝衍隔着屏障,注视着那个和自己有几分像的少年,才知道,他的心魔一直没死。 而是换了种方式,回到了穆轻衣的身边。 然后,他的心魔压过了他的道。 祝衍让萧起留下了。 这才是一切的起始。是一个仙尊放任了自己的私心,才让萧起堂而皇之地出现。 于是,他和穆轻衣好不容易达成的心照不宣,被彻底打破了。 “我早知你知道之后,会觉恶心,厌恶。” 可是恶心,厌恶的是什么呢。 穆轻衣已入无情,她对情爱没有波澜,即使是对师兄和寒烬也只有同门之情,她更可能早知祝衍的波动,才和他默契互相疏远。 所以他们相处的确不如一般师徒。 会让穆轻衣恶心厌恶的是祝衍决定掩藏之后,他将自己关在洞府清修之后,居然还能衍生出来这个逼真到活生生一般的萧起。 萧起欺骗穆轻衣的感情,获得她的信任,藏在她身边,默默地跟着她,就像一个如影随形的影子一样。他得到了祝衍从未得到的。 裘刀的手开始发颤。然后他咬牙,死死地握住了刀,又猛地抬头。 所以祝衍并非是想与她结为道侣。 他没被穆轻衣揭穿,也只是因他一开始和师兄寒烬想的是一样的,并没有逼迫穆轻衣做什么! 只是远远看着。 直到他发现她修了无情道。 心魔不再受控,疯狂滋生,最后甚至进入了宗门。以萧起的身份。 但那个时候祝衍没有阻止,也没有能力阻止了。 他如果开口了,穆轻衣势必反感。可如果不开口,萧起会变本加厉。所以祝衍选择了沉默,而且对穆轻衣更加疏远。 但他这样......难道是觉得本体问心无愧,心魔便不会消失吗?不,是因为穆轻衣的道。 裘刀终于全都明白了。 恐怕那个时候他也只是想着,即使不能得穆轻衣在意,若在无情道上,他能助她修行,顺理成章毁了他的心魔也是好的。 怪不得,怪不得萧起也说,他不怕。 因为他即使死了,也只是还穆轻衣和祝衍一个干净。 他以为只要心魔成了穆轻衣无情杀道证道的一人,一切就可以回到从前。 然而,今日穆轻衣因为献祭阵法耗费了大量灵力,他控制不住自己地找到穆轻衣身边,也许是因为想给她输入灵力,所以暴露了身份。 结界崩塌。一切真相大白。 谁都瞒不住了。 “.......”裘刀闭眼,忽然睁开眼,目光锁定在刀不够锋利的背面上。 他又有些迟钝地想,为什么偏偏都是穆轻衣?为什么偏偏她牵动所有人心绪,却早就打定主意,不会与任何人有牵扯。 师兄寒烬祝衍,这些都是离她最近最了解她的人,然而他们没有见识过穆轻衣神女这面,却依然控制不住自己去沉沦,爱慕她。 也许他们这些局外人所看到的根本就是片面的没有根据的穆轻衣,过去的穆轻衣可能要自由,无拘束得多。 第89章 可也早被无情道所掩埋了。他们见不到了。 师兄成全她,寒烬仰望她,祝衍注视她,也再也不能让穆轻衣回到从前了。 裘刀在那愣神,直到下人来通传,才喉咙发烫地起身。他们说夫人适才吐血,不治而亡,府邸内要办白事了。 然而夫人是万象门的修士,办过宴席之后要送回万象门。 裘刀浑身僵硬。 是啊,只有在万象门,才没有人追究沐晴活死人的秘密,她才能带着与邪修力战而死的声名,安安稳稳地下葬。 穆轻衣虽然冷心冷情,可却的的确确创造出这个世界上第一的万象门,独一无二的万象门。师兄那样心怀天下,如何能不仰慕呢? 他闭了闭眼,坐到夜间,才打开门发现府邸内是处都是白花素缟,到了院中才发现下人在起棺,他们竟打算连夜启程,将尸身送到万象门去。 裘刀看着那棺材,穆轻衣忽然转过身来,眉眼浅淡,站在棺材边,一瞬间好似寒烬永远记得的那一幕。 她虽然摒弃情爱,可终究是那个大雪掀开车帘,为寒烬安葬母亲姊妹的穆轻衣。她是变了,也从未变过。 棺椁出门,裘刀走到穆轻衣身边,问她是不是早知道仙尊这个心思,穆轻衣哪能随便答,只能沉默。 裘刀:“这么多年,有师兄,仙尊,寒烬,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与谁双修,或是利用谁的道,脱离无情之境吗?” “.......”这话说的,难道是我不想吗?是我不能好吗? 穆轻衣继续沉默。 裘刀继续哑声说:“他们心悦你,可是你放眼的却是天下,所以,他们也救不了你。” 穆轻衣回头。 裘刀:“无情一道诞生之初,是因灵雾仙君的道侣原是魔君转世,灵雾仙君斩断情爱,杀死魔君,封印魔族,才有今世太平。 但有许多修士传闻,无情道之所以能在魔族被灭后依然大行其道,是因为举世依然有一浩劫。在等另一无情道君成全。” 穆轻衣:“.......”你该不会想说,那个人,就是我吧? 裘刀却好像陷入自己思绪里:“如果有朝一日真要你这样做,你会这样做吗?哪怕最后无情道法降临,也很少可能像灵雾仙君一样飞升而是身死道消?” 维持人设,穆轻衣很想说愿意,但她又实在不想承诺这种很有flag意味的事,最后不管脑海里是如何运转的,还是开口: “我不愿意。” “就算我要牺牲,也必是我自己待够了人间,见够了悲苦,才不愿意留驻。而不是拿天下大义要求我愿意。” 裘刀却仿佛猛然放松下来,声音嘶哑:“不愿意就好。”他回过头去,仍然在哑声:“不愿意便好。” 穆轻衣觉得有点奇怪,出声:“裘师兄?” 裘刀只是顿在那,转过身,可是不管穆轻衣怎么看着他,他也没有说。起初师兄拜托他,他只觉得荒谬。 穆轻衣如果肯认真修行,修为不高寿命也有百年上下,足够她看遍人间。后来寒烬拜托,他也只觉得寒烬悲观,穆轻衣如果不是药人,她想怎样活着也能怎样活着。 可是现在,裘刀只觉得原来天下正道,竟真是这样一个宏大的视角。它凌驾于个体之上,俯瞰众生,俯瞰人间,俯瞰人短短的那几十年。 只因为多数的纵使更有价值的,只因为牺牲的在它们眼里只是不值一提的。于是,只要皈依道,什么都顺理成章。 但是没有人问过。 神女既然有比肩神明的能力,为什么没有神来救人间。修士既然有改天换日的修为,为什么不能像神一样寿命没有终结。 拯救世人,本就是个伪命题。 因为,没有人想过神女也是世人的一部分。 ** 因为万象门宗门内生变,似乎是元清带去讲经的弟子中了什么邪术,所以裘刀他们需得回去一趟。 但没有这档子事,他们也原得回去。 东方朔已经根据阵法抓捕到一些红莲众,送他们离开时特地站在青铜塔上,目送他们乘上飞舟。 然后他说:“城中事物繁忙,待到卿卿可以接管城中时,我定亲自去向少宗主道谢,还有,祭拜我夫人。” 还有穆珀玉。 “多谢少宗主将穆道友留下,为卿卿清除诅咒。” 一群人都是一愣。 但穆轻衣只是秉持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而且也不想对诅咒知之甚少,所以让柳树马甲留下记录点有用的消息罢了,颔首致意。 东方朔沉默片刻,似乎不知能不能拿出来,但最后还是打开乾坤袋:“这是一件玄级法器,名叫霓裳。穿上此法器,虽不能抵御高阶修士功法,但可防止有心之人靠近。” “此物驱动,全凭心境。望少宗主珍重。” 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是一件防止祝衍对她不利的法器。所谓全凭心境,也很有可能,是接近的人对她有非分之想便会被灼伤。 而穆轻衣如果心怀排斥也可以疏远对方。 穆轻衣也明白了。不穿了,摆着好看。不然不管最终有没有起效她都要重新想说法解释。 一群人驱使飞舟,这次速度很快,楚玲珑什么也不问,只是靠近万象门时停下来。 一别几日,众人还有点恍惚,只是看见宗门飞雪停了,还是一顿。 第90章 只见长阶之上,仙君白衣翩飞,神色淡漠,瞳孔灰白,依然是那副不见世人的出尘之相。他正垂眸看着穆轻衣。身后是宗门其余修士。 还有佛宗一大批修士。 穆轻衣:终于回来了。 祝衍:完蛋了。 本体和马甲默默地交流。 搞出元清带来的佛修中招之事就是为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回来,因为莲花村的村民回去后,仙盟竟以此事个中十分曲折为理由,要求万象门协助佛宗,彻查万象门。 “......” 当初让元清修佛就是为了今日,你给我来这一手。 还有师尊马甲萧起马甲暴露的事,师姐马甲晕了虽然因为她修为变高醒了但没有合适时机现身...... 穆轻衣麻了:你们直接弄死我得了。 裘刀一行人也暗暗咬牙,最后万起说:“敢问仙盟,万言榜也张了,遗物也毁了,村民也不过是在秘境中迷失。”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说法。 “你们还想查什么?!” 仙盟依然是那位邹其,他居然看向穆轻衣: “莲花村的村民回来了,却不记得周渡为何修行红莲功法之事,此事事关一村百姓,不容有异。而且,我们也要肃清此界。” “保证任何一个宗门中,都绝无包藏祸心之人。” 穆轻衣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闹大了仙盟开管了。 穆轻衣沉默。 祝衍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出声,但他的修为是马甲里最不靠谱的,也是最需要和本体整理思绪的,所以即便看到了裘刀他们的目光,他依然开口:“轻衣。” 裘刀他们捏紧了刀剑,可也知道彻查万象门是整个宗门之事,此时说出心魔之事绝无好处。 果然他们没有开口,而穆轻衣则是走到祝衍身边。雪停了,她的大氅依然雪白柔软,像一袭新雪披在她肩头。 穆轻衣垂眸。 “你一路游历,想必有所进益,为师要考校考校你,至于仙盟诸位,就由恍闻接待。” 虽然npc快死机了,但是本体和马甲还是要躲一躲。至少要在没有其他人的地方才能想想办法的。 万起咬牙想上前,被裘刀拦住。 至少穆轻衣身上还有霓裳,可以帮她挡一挡。 而且。 他目光注视着穆轻衣。只要她开口拒绝,其实一切依然能转圜得过去。但是穆轻衣没有。 裘刀眼睫颤动。他们果然如洛衡所言。心照不宣,心知肚明。此事本来应该让他们师徒反目。 可穆轻衣没有以此要挟祝衍,祝衍也没有因此刻意强求穆轻衣亲近自己这个师尊。 他们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仿佛知道此事并非祝衍之错。就像知道师兄寒烬之死并非穆轻衣之错一样。 谁都能体谅另一个人,并竭力掩盖这些,以保护对方招致世俗的不满。但他们不在这心照不宣之中。 万象门是他们的万象门。万象门内一直保持着某种默契。可是现在因为师兄死了,默契被打破了。 而且现在穆轻衣知道了。 原来她的退让,是让祝衍变本加厉,将萧起这个心魔留在了自己身边。 他们,会说什么? “完蛋了。” 祝衍洞府内。 穆轻衣看着祝衍给自己解开大氅,还把霓裳拿得远远的,开始重复:“明明这些年都好好的,现在突然彻查宗门,我们要完蛋了。” 第35章 我因她而生,但不愿因她而死 穆轻衣思考了很久,还是觉得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仙盟为什么突然就来了。 她在仙盟内的内应没有第一个拿到消息,据传引起这次搜查的莲花村村民也是她的npc。 事情肯定不是她的npc引发的。 是谁又胡说八道,引起了仙盟的注意?甚至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但穆轻衣很快就知道了。 留在邹其等仙盟主事者身边的npc传回了消息:是那对被她赶走的母女。她们在途中遭难,遇到了仙盟的人。 那个母亲正在声泪俱下:“仙人,我们母女冤枉啊,我们只是接待了那位仙人,可是周遭村子的人,都说我们是邪修,我女儿只是吃了他一个灵果......我根本没有看清。” “说不准,说不准那个修者根本不是邪修,他时常襄助周遭的村庄,我才敢放他进家门的啊!我不知道啊!” 穆轻衣单方面切断了和npc的联系。 不用再听她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祝衍马甲沉默地摸摸本体的头,本体才匀缓了呼吸,心思沉郁地说: “她根本不是良心发现,只是自己也被连累成了邪修,成了同谋,才想到要给周渡洗清冤屈。” 就和当时站出来说亲眼看见周渡去了莲花村一般。周渡的清白如何,她其实根本不在意。 其实穆轻衣和马甲都看到了那个女孩子羞愧的,紧紧抓着母亲想要阻止的面容,可是这一幕反而更令人难受了,所以本体和马甲都不想再提。 祝衍:“如果这样,搜查反而是件好事。至少仙盟是因为怀疑周渡是清白的而来。” 穆轻衣扯扯嘴角,虽然很想这么安慰自己,但是就这么大一个宗门,论她的完备程度,还不如准备准备收尸呢。 祝衍不急不缓,说出穆轻衣潜意识里排斥的第二个方案:“或者,准备一件更大的事。” 第91章 穆轻衣没好气:“再殉一个马甲,你想都不要想。” 祝衍只是眼睛都不眨地望着她,穆轻衣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之前都想好,要再试一试,殉马甲能不能修为长进吗? 可穆轻衣当时也只是有这么个想法,也没有落到具体的马甲身上。她有点烦躁,本能避开,于是马甲也不再想了,而是抬起手给她按肩膀。 等本体终于平静了,由祝衍来说这话:“其实,让萧起先消失,也是一样的。” 心魔可以再生。这个设定虽然保险,可是如果过火了难免让人以为祝衍马甲也早被心魔占据。 但是话又说回来,她就一定要那么顺着他们的心意去办事吗? 万象门几乎全是她的马甲,他们想搜就搜,她多年经营就是白经营。而且,她也不想很多事被其他人看到。 她的自留地永远是她的。 穆轻衣起身,过了片刻才轻轻按住祝衍马甲的手:“时机成熟我会让萧起回来的。” 萧起和寒烬周渡不一样。 至少,他的复生有理有据。 不过,也许到以后她被逼急了,也许不管有没有根据,她都要让马甲重新站在这个世界上了。穆轻衣再度扯嘴角。 因为穆轻衣了解自己,她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这么想着,穆轻衣出去。 很快,万象门山门之前,长阶之上,就出现了一个身影纤长,白发飘扬的身影。他的眉心像是被邪气侵染,形成一瓣红莲似的妖冶红印。 眉眼却依然清隽狭长。 半妖的气质和仙尊的气质杂糅在一起,让他看起来人非人,妖非妖,就像一个此世不该存在之物。但见过他的人仍能认出他原来的身份。 萧起。 “长老!长老!” 邹其才离开山门,骤然听到通传还以为仙盟来人了,听到弟子气喘吁吁通传说似仙尊,又不似仙尊的人站在山门,愣了一下。 他皱眉:“你胡说什么,仙尊才与他弟子离开.......” 裘刀等人立时变色。 邹其看到他们神色,正色:“你们知道什么?此人究竟是谁?” 但他们已顾不上仙盟,裘刀拔刀往祝衍洞府去,万起则带人去山门长阶。分开时裘刀咬牙传音:“师妹才与他去洞府,心魔便出现了,说不准是调虎离山之计,也有可能是——” 万起也满脸惊怒,可是声音却悲怆:“我明白。”他怎么能不明白! 知道萧起是心魔时自己第一反应也想除了他,可现在才反应过来,萧起有无数机会,可他什么也没做。 相反,他却主动暴露出现在了宗门内。 此情此景,和当日师兄回到山门何其相似。师兄是邪修,不用开口便已人人喊打,萧起也是祝衍的心魔,一旦现身只能被绞杀。 万起心里一空。 虽然自己一知道萧起是心魔时第一反应也是想杀了他,可他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像在意师兄那样在意他。因他甚至不能算一个独立的人。 他们这样前赴后继地赴死难道只是因为穆轻衣吗?难道不正是因为他们知道一现身,如自己这般的人,这世俗也容不下他吗? 越靠近便越想起更多。 萧起刚出现时便伪装年轻气盛为穆轻衣申辩。说他们什么都不懂。 寒烬死时他一脸冷漠,目光总是停留在穆轻衣身上。 还有下山时他们请萧起和他同行,他平静地看着他们,仿佛在说他们根本不知他的生活是何样。 他虽非真正半妖,可身为心魔,也是躲躲藏藏,哪怕有了萧起身份,也不敢真正出现在穆轻衣面前。 他本可以强行不承认,但穆轻衣喊他师尊时,他还是僵住。 “.......” 柳叁远声音嘶哑,随风飘散在他们之中:“其实我心里从未将他真正当做祝衍。” 他们相识不久,可是谁也很难料到他并非一个真正的人。他并非身世悲惨的萧起,从头到脚都是被另一个人身份所掩盖的,见不得光的幻影。 万起:“我们必须抢在仙盟之前,先保住他性命。就算要死也不能是这么死!”他转头,眼眶发红,咬字却坚定:“师妹也一定希望我们这么做。” 她背负不起再一条人命了。 况且萧起她也已认识这么多年。不论是作为仙尊,还是半妖。她不会希望他死。 一群人率先抵达山门,果然看见萧起,或说祝衍心魔更合适,站在那什么也没做,只是他眉心的红莲太过妖异,叫人看到他也不会错认他和穆轻衣的关系。 万起拔高声音:“萧起,你又想故技重施为穆轻衣而死吗!” 洞府里的穆轻衣手一抖。乍一听到还真有种被戳穿所有秘密的心虚感。 但萧起只是垂着眼睫,举起剑:“我要找的是祝衍,既然你来拦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他要出招,没想到万起还真迎上前了,穆轻衣只是想唬住他们来着。她骨子里不是那么喜欢打打杀杀。 但万起既然出手了,她也不能完全不出手,两人斗起法来,穆轻衣掌握着分寸,不料被符修困住。 柳叁远竟突然出手,咬牙:“我们走!” 穆轻衣:“?” 万起在萧起身边咬牙:“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手下留情,既然你是祝衍的心魔,因师妹而生,你死不死,要这两个人说了算!” 第92章 看起来是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的穆轻衣:.......啊。 她有点搞不懂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但萧起已经被灵符困住,挣脱不开,柳叁远先带着祝衍御剑,其他人和仙盟竟然打了起来,远远还能听见邹其怒声: “你们想干什么!” 柳叁远在旁边哑声:“你是仙君心魔,可修为也不怎么样。” 萧起:“.......” 他被带到飞舟之上,楚玲珑只是看了一眼,便驱动了功法径直离开,而穆轻衣已经麻了。 她本来是想转移仙盟的注意力,最好让仙盟全去查心魔不要查万象门,连牺牲仙君马甲的准备都做好了,谁知道裘刀他们把她马甲绑了,啊? 裘刀也在洞府外:“师妹!长阶之上萧起他......” 飞雪渐起,祝衍站在洞府外,白衣缀地,抬眸看向裘刀。那一眼满是百年风雪。 裘刀忽然明白萧起和祝衍的本质不同。萧起虽是祝衍的心魔,可并非只有身量似少年,他的眉眼也更朝气蓬勃,充满生气。 眼前的仙君再莹白高洁,也只是一捧将化的雪。 裘刀身后其余人:“你将师妹怎么了!” 祝衍必须想办法将这闹剧闹大,必须让仙盟意识到万象门不是最大的问题,于是垂眸,飞舟上的萧起也忽然暴起,掐住万起喉咙。 祝衍:“吾好奇,你为何要阻止它露面?” 它?它再纠缠邪恶,不还是源自于你吗!可是裘刀竟诡异地理解了祝衍这番话背后的含义,悲道:“你以为,将萧起献祭,一切就会结束吗?” 谁要结束这一切了,我只是想茍一茍。 但祝衍沉默,裘刀只能怒声:“你修行百年,不过和她认识数年,就控制不住生出如此庞大逼真的心魔,如今她纵容你,知道你心魔暴露仍然愿意和你回洞府,你敢说,你不会再生任何非分之想吗!” “你敢说今朝师徒相得的戏码,不是为你日后也可能得到穆轻衣许可的序幕!你敢说你的心魔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膨胀吗!” 这劈声厉吼,可真算是将一层遮羞布撕开。 祝衍雪白的睫羽轻颤,竟是不知道该回什么。 但裘刀咬牙:“仙君,你入门不久,可为万象门扬名四海,我们敬佩你,我们心里也从未将你当做只是在万象门停留数年的路人,入门那年你为我们新弟子讲经,说到道最重要的是承认自己的内心.......” “够了。”祝衍清淡渺远的仙人之音打断。 他竟然转过身去,逶迤至地的白色长发稍稍散落,他轻声:“那孽种可寻隙逃走,伺机壮大,都是因为吾。” 他抬头,不知道在看着哪个方向:“修道百年太过寂寞,我离人间也太远,所以看到穆轻衣,便轻易以为是世间的微光一束。” 不,不是这样的。 裘刀从他神色里便能看出来,这样的鬼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怎样的轻易,会让他甘心闭关数年也不肯出关,来压制心魔。怎样的轻易,会让他的心魔化身萧起默默无闻跟在穆轻衣身边。 怎样的轻易,会让他发觉被她厌恶,即使恶行披露天下,他也要让她的无情道更上一层? 修无情道的是穆轻衣,可是真正炼化参透这情爱的,难道不是师兄不是寒烬和祝衍吗! 他不能这样否认自己的内心,明明是想送她好风借力,却狡辩说是自己道心不稳。 可是穆轻衣已经出来了。 她就像从前每一次站在洞府门口,目送寒烬目送祝衍一样,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但是祝衍说:“既然是由我起的冤孽,便由我来了结。” 这时飞舟突然出现,惊动众人。 萧起掐着万起立在飞舟之端,和祝衍遥遥对视。两个人眼中都是一样的平静。 万起喉咙被掐紧,艰难吐字:“就算,你,死了,也只会留给她无尽的痛苦。” 这个世界上痛苦的根本不是为谁而死,而是他人为你而死你却无能为力。 但萧起是真的不能共情万起此刻的想法,他甚至垂下眉眼,认真地看着他,神色里是只有他们熟悉的萧起才会有的冷漠平静。 “我也算是人吗?” 他就这样平静地反问:“我的死,也算是大事一桩吗?” 万起心脏猛缩,然后抽痛起来。 可萧起反而看向穆轻衣,淡淡笑了下。萧起这样的神色,哪怕是从前,万起他们也没见过,于是柳叁远死死地捏着符纸,咬牙几乎落泪。 他该如何做,他也不知道了。 但萧起只是说:“都说心魔起的时候,人会无知无觉,不知道心魔由何而产生,又该何去何从。” 萧起松开了万起,将他扔给柳叁远他们。声音更低:“但她找我为寒烬寻墓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他垂着眸。似乎是看了眼自己的手掌。万起才想起,入门时似乎每一个弟子都会有一把木剑。那是萧起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过的证据。 也是他是人的证明。 只是可惜。作为半妖穆轻衣能力排众议容下他,作为祝衍的心魔却没有人能容下他。 同样作为萧起他可以什么都做什么都说,甚至怀藏私心地,让他们远远滚开。但是作为祝衍,他才是最该去死的那个人。 萧起:“我因她而生,但不愿因她而死。” 第93章 他忽然扬声:“祝衍!” 白发散开,飞舟上的心魔眉眼渐渐变红,竟然有堕魔的迹象,但他的目光依然锁定祝衍: “你修道百年,却控制不住自己的道心,只知一味打压我,囚禁我,导致我虽生数年,修为却只有筑基,即便如此,我也要拉你和我一起下地狱!” 一道红光便飞向祝衍,只余万起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大喊:“萧起!” 为什么!为什么! 他无助又无能地握拳捶地,但是裘刀的声音很模糊,却传得更远更高:“你只顾成全你自己,可问过她愿不愿意成全你吗!” 穆轻衣在想:别扯了,再扯这招要不管用了,大不了让祝衍把萧起杀了再调查祝衍,万象门可不能无喂! 而祝衍杀招也是朝着萧起去,但是关键时刻,祝衍居然停住了,他瞳孔骤缩,而柳叁远也捂着流血的手掌,艰难抬头。 众人面前的萧起,变成了穆轻衣。 穆轻衣差点就绷不住了,什么鬼,她露馅了? 而裘刀则是咬牙:“是留影石和幻影符,柳师弟将萧起模样变作了轻衣师妹。” 穆轻衣:“......”真是够了。 她本来想让祝衍马甲一剑杀了了事,但不知道是她受到的冲击太大了,还是其实她心里也不想真的让萧起马甲无,总之,祝衍马甲的动作顿了一下。 然后裘刀说:“你既下不了手,谈何肃清心魔!” 祝衍只是看着那个身影:“你们懂什么?”风将他的长发吹起,连带他的白衣,眼睫,一切碎玉飞雪,一切景色,都模糊了。 祝衍眉眼微垂:“你们知道什么?” 他声音很轻,重复:“你们什么都不懂。” 他挽了一个剑花,属于仙君出窍期的威压将所有人压制住,紧接着长剑出手,铿然响起,祝衍却眼睫颤动,猛地顿住—— 真实情况:仙盟其他人来了,穆轻衣怕出窍期修为的秘密暴露,瞬间出手。 其他人看到的:仙君手握长剑要杀了对面的心魔,可这时穆轻衣拔剑出手,直接一个扭身,清亮剑光划破了幻影! 心魔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而周遭的一切就如镜花水月,连出窍期修为也这么雾一般地散去了。 似乎穆轻衣总能解决一切,也毁灭一切。 裘刀喉咙发颤:师妹出手,祝衍终于看清他的妄求,也因此心魔遭到了弱化,瞬间中剑倒下,是吗? 他本来就想杀了萧起,想将妄念斩断,没有想到穆轻衣快刀斩乱麻,他的心魔执念反而散去些。 的确。 她无意。他的心魔又有什么必要存在下去呢? 萧起还没死,但穆轻衣不想把马甲送去仙盟受审,沉默片刻,也顾不上人设,直接低声:“你不该骗我。” 然后一剑! 万起和柳叁远他们都捏出术法来,都没有拦住。不如说,那一刻的萧起是真心实意地想死在穆轻衣手上,于是撞剑而去。 仰起头时,还是笑的。 他真的不像祝衍。那么清高渺远淡漠。他有血有肉,第一次见面便说,周渡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同样的,萧起也知道。 他的瞳孔渐渐暗淡了:“我不该......” 没说完,他便咽气了。 不该骗你?还是不该心悦你。谁都不知道了。他的白发垂落下来,混着白衣上的斑斑血迹,像是只是战死在一次寻常的护卫宗门的战役里。 可是他死得这样不明不白,潦草至极。 万起本来已经决心履行对师兄的承诺,他本来已决意站在穆轻衣这边,可看到这一幕,还是悲吼出声,颈部都是青筋:“你做什么!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他连赴死都是揭露了自己的卑劣,怪到自己身上摘清楚了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愿杀死他,她可以不杀死他的不是吗! 哪怕,哪怕他只是一个心魔。 现在万起才知道除魔卫道这四个字的沉重了。他踉跄一下,竟然想不起修仙界这么痛恨心魔是为什么。 相比之下穆轻衣的表情却是冷漠。 她轻轻地转动眼球,看向他们,衣裙一尘不染的同时,剑上染上了鲜血,她的呼吸还在,胸膛仍在起伏,可是好像那一剑也刺穿了她。 尽管她什么表情都没有。 穆轻衣声音轻哑: “万剑门怎么能容许妖孽存在?” 裘刀浑身一震,突然哽咽痛苦地捶地,他想起那个被带回来的沐晴玉牌,想到为宗门而死的寒烬,也想到那一天,给宗门解蛊的穆轻衣。 她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眼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是每一个人都是万象门庇佑下的活生生的人。 她不能让萧起成为这个特例。 半妖尚可以遮掩。心魔一旦暴露,必须斩除。否则万象门怎么接纳那些不被世俗接纳的无辜凡人,如沐晴。否则万象门怎么庇佑那些因为各异身份进入万象门掩藏的人。如寒烬。 他们本来就没有选择。 穆轻衣确实不想杀萧起。可这一次是他们商量好的。在洞府里祝衍已经这样问过她。如果杀了萧起能够保全万象门,保全万象门其他人,你会怎么做? 她会杀了他。 她的选择永远都会是杀了他。 裘刀颤抖着抬头去看祝衍,他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这一刻,这个宁肯闭长关疏远穆轻衣的仙君在他脑海里的印象完整了。 第94章 他对祝衍有所了解了。 祝衍比他们所有人都更了解穆轻衣。他比所有人都了解。萧起从诞生那日起便是死路一条。他只是没想到会由她亲手。 祝衍:“抱歉,让诸位见笑了。” 邹其目光诧异,闪烁片刻:“斩除心魔,实是常有之事,只是不知贵宗发生了什么,动静竟如此之大。” 穆轻衣淡漠:“我们自山下而归,见他可怜带上了他,不料他趁机占据飞行法器,此次只是内部除乱罢了。” 邹其眯了眯眼。不是宗门内窝藏? 他视线一转移,又看到双眼赤红的万起和裘刀等,皱眉正想问出口,裘刀咬着牙站了起来,颤声:“是,是他巧言令色,骗了我们。” 他盯着祝衍:“所以长老和少宗主当机立断。” 穆轻衣的手指捏紧了,于是裘刀也后悔了,他明知道穆轻衣并不是真正想做这些的,可是谁都没有开口。 祝衍:“道心有损,吾还需闭关清修,还望诸位见谅。宗门之事.......轻衣。”他这两个字轻之又轻,却好似没有任何波动了。 “就交给你。” 穆轻衣剑上染血,目光偏转:“是。” 第36章 是我们错了 穆轻衣平静地和仙盟的人交涉,平静地将术法痕迹清理干净,平静地吩咐管事弟子,用水镜传话下去,心魔已除,日后加强防范。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回过头。 万起裘刀他们眼里是这样的。 但穆轻衣没回头纯粹是觉得万起和裘刀他们需要时间缓一缓。 自己也在思考,万起喊她那么一下的理由。 但思考来思考去,也没有头绪。 而且不管他们怎么想,他们的想法都不是她改变的理由,她去思考反而困扰自己了,于是她想完之后也放弃探究,直接走了。 她没看到,身后万起双手依然撑在地面上,不甘心地开口,可始终没有说出什么来。 他身后人影重重。 好像有人在问他,你为何要那样质问轻衣师妹?她杀死的只是一个心魔,她在替天行道不是吗? 也有人在说祝衍仙尊怎么会有心魔,还一剑被穆轻衣给杀了,她竟能代本体斩去心魔么?她和祝衍仙尊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终究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声音。没有能进入万起耳中。他只是盯着石阶,良久,他死死咬着牙,一拳狠狠砸在石阶上。 裘刀看向万起。 但万起只是无能为力地低下头来。 他喉咙发烫。 万起不明白自己恨的是什么,但知道从始至终,他怨恨的都不是穆轻衣。 现在看来,更有可能是看到师兄赴死,看到穆轻衣被逼动手,依然无能为力的那个自己。 ** 事情没有了结,裘刀他们没来,又总担心他们还是会来的穆轻衣坐不住,最终索性走在了通往议事堂的长阶上。 她本来可以御剑过去,但她想保留自己和这个世界不一样的部分,保留自己不用仙法的权利。 但她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她还在洞府的时候裘刀和万起他们不找她,现在她出来了他们跟着她了? 万起握着剑。 万象门又开始下雪了,薄薄的一层,覆在石阶上,踩起来有碎纸的声音。穆轻衣一路缓步,到了议事堂前的迎客松下,她转过身停下。 于是身后的一行修士也停了下来,抬头,望着她。 穆轻衣垂眸,停顿片刻,真切说出自己的疑惑:“我以为,修仙界对心魔都是人人得而诛之。” 她说的没错,可是所有人都只是面色苍白,却没接她的话。 萧起是心魔吗?是。按照修仙界的规则,他该死。 可是他却主动来送死。纯粹得如同和一无所求的师兄与寒烬一般。他没有私心。有的只是一腔赤诚。 哪怕死也要说:“我不愿因她而死。” 却把最后杀死他成全道心的机会,给了她。 他该死吗?他们怎么觉得他们更该死呢?至少他们知道有谁拿自己修无情道时,反而会偏激发狂堕入魔道,而不会像萧起这般。 不求生,反而求死。 又或许他只是和师兄寒烬一样。早知道这结果。 万起哑声: “他对你来说,真的只是一个心魔吗?” 既然只是心魔,为什么你的手还会抖呢? 穆轻衣顿住,从他们角度看,身影刚好被框进议事堂的门框里,被定格成一个合格的宗门掌管者的样子。 她垂下眼睫。 祝衍做得很冷静。 他知道穆轻衣对周渡的死怀有别的心理,于是为了不让她参与进去,褫夺她的少宗主之位,甚至放她下山散心。 他甚至默认她可以去找周渡死亡的真正原因,去找莲花村的村民,去东都岛,寻到红莲众的证据。 但他却没有放任萧起的心魔游曳在外,放任他在其他人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穆轻衣的身影。 哪怕萧起什么都没做。哪怕他自诞生以来,就只是围着穆轻衣转,连穆轻衣都没感觉出来。这个为她而生的半妖,对她有什么别的心思。 他看起来只是很眷恋她。 如同那个少年从来只把她当师姐一样。 萧起,只是沉默。 穆轻衣终于开口:“除了是心魔,他还能是什么呢?”穆轻衣没有回头,轻缓的声音却像是在拷问所有人:“是同门,道友,还是挚交?” 第95章 她抬眸: “你们承认了他,其他人就会承认吗?” 那她为什么还要把沐晴的玉牌带回来。 为什么要把沐晴的身份洗清留在万象门中。 不这样做,东方朔会因为窝藏活死人而被打成异端,她的女儿会因为是活死人之女被排挤,沐晴会死后仍然蒙羞。 这就是这个世界,容不下药人,半妖,逆天而行,邪修等等各种各样的人。违背这个世界的天道和规则都是错的。 哪怕你有时候都不明白,药人做错了什么。 穆轻衣说:“你们走吧。别再跟着我。” 裘刀这个时候才哑声发话:“我们怕你受伤。” 穆轻衣转头看过去,才发现裘刀他们没在看她,视线留在那棵迎客松上。 裘刀这才垂眸:“我们怕,你想不开。” “?”穆轻衣是真茫然了。她又是怎么表现出来了这一点的? 万起死死咬牙。 她杀了萧起的时候他们明明那么悲愤不甘,可是回过神后却因为这种理由追到这里来,他也觉得他们自相矛盾愚昧不堪。 可是,他没法让自己忘掉他看到的那一幕。于是他告诉了裘刀。又跟来了这里。 穆轻衣微顿,只能试图对话理解他们的逻辑:“我为什么要想不开?” 他们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他们面前的她依然纤尘不染,霓裳羽衣轻柔地堆栈在她脚下,精致的暖炉是高级法器,周遭还有侍从护持。 为什么呢。 裘刀视线略略偏转:“因为我们觉得你很孤独。” “.......” 穆轻衣张嘴,然后沉默。 她承认裘刀万起他们这些人发了这么多次癫,这是他们唯一一次击中她。 他们唯一一次,看穿她伪装下的情绪。 万起的声音也嘶哑了:“你不想这么做的,不是吗?在你眼里他根本就不只是一个心魔。”他咬牙。 她分明不想杀他。 穆轻衣把议事堂门关上了,然后自己转向空荡荡的房间。 师姐马甲俞袅的身影立刻出现在她面前,没惊动其他人。她不该来,但是穆轻衣还是抓着自己的马甲揉揉抱抱磨蹭了很久,才哼: “我才不孤独。” 只是马甲暂时离开,谁孤独了!! 俞袅只是默默地给本体编麻花辫,编完了又散了,然后轻轻摸摸她的头。 穆轻衣不服气:“如果不是他们,不是那个该死的天道.......” 俞袅忽然说:“等哪一天我们不需要再这样掩掩藏藏了,就让他们回来吧。” “可是......” “不需要什么理由。”俞袅知道本体担心什么,可是她还是想要说服本体,如同本体在开口时就知道自己内心选择是什么一样。 其实人只需要一个人鼓励自己。她也只是需要马甲鼓励自己继续去做,这样就够了。 俞袅:“我不想说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但是你不要被他们给带跑偏了,那些都是你,只要你想,他们就都能回来。” 她说着,弯了弯眼。 师姐马甲一开始捏的时候穆轻衣是按霸气师姐捏的,但实际上她还是爱看师姐眉眼弯弯的样子,好像真的有人给她遮风挡雨。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知道。” 只有你能找回真正的他们。 于是穆轻衣释怀了,她在议事堂里和师姐马甲贴贴了好久,要出去的时候心里做了好几番调整,试图找到萧起马甲消散了她应该是什么状态,但还是找不回来。 最后决定摆烂了,然后打开门。 令人惊讶的是,并没有什么人看过来。 环顾一圈,她看见裘刀他们全都靠着树,有的靠着墙,都睡着了。也许他们都太累了。 除了太爱找她来为谁诉说不平外,穆轻衣对他们没有其他的恶感,沉默片刻放轻脚步准备离开,身后有人睁开眼,说:“你不是一开始就料定寒烬会死。” 万起哑声:“你找上萧起,是想给你自己收尸,是不是?” 穆轻衣停在那,没有回答。其实她不太懂他们追问这些细枝末节干什么,但好像就是这些细节让他们越来越确信他们所以为的。 万起像是喃喃,苦笑:“斩落心魔,就如摒弃旧我,如果旧我不再再生,新我便会皈依大道。师妹,你真的相信一个人可以靠按捺住自己心绪活着吗?” 他好像在说祝衍,又好像在说穆轻衣。 “你真的相信萧起存在那么多年,只是你杀了他,他就会消失,你和师兄寒烬相交那么多年,只要他们死了,你的道就不会再受他们的干扰?” 穆轻衣不懂修道理论,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可是万起实在是太难过了,他无法控制自己心绪的激荡。 他本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本来想什么都不管!只要像答应师兄的那样,平日里护着点穆轻衣,其余种种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 他问心无愧便好。 包括和裘刀一起去莲花村,东都岛,也是因为那姑且算和师兄有关系。可是现在让他怎么旁观呢? 师兄和寒烬尚且是为大义而死,可是萧起死得没有任何意义。萧起如果不来,逍遥在外,也没有谁会深究一个没有任何恶意的心魔,在觊觎什么,守护什么! 可他来了。 他一心想要求死,于是知道他要什么的穆轻衣一剑了结了他。像了结师兄一样。 第96章 所以万起说出和裘刀一样的话:“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后悔的。”万起嗓音沙哑发颤。他不知道穆轻衣自己有没有感觉到。 她明明不愿意。可她还是动手了。 哪怕不是她呢?哪怕这一剑交给祝衍自己,都好得多!可是因为就是她亲手斩断,就是因为她毫不犹豫。 所以这一“功德”反而又归了她。这一成全又成全了她。何其讽刺。 万起无法理解,他甚至没办法理解师兄在做什么了。师兄当时真的觉得这样是对穆轻衣最好的吗?他真的认为穆轻衣已经从无情杀道无异,所以从没有想过。 她也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十几年来朝夕相处,手足之情同门之谊要她一剑就舍弃,她是人而非草木,怎么可能随意就越得过去? 还有其余。 就因为她特殊,就因为她是无情道,她就一定要这样做,要为宗门这样做吗?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这样冷静这样无情,也难道不是被他们和天道推着走,这期间种种又有哪件事她一心所求? 万起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只是想起发现持蛊之人时,穆轻衣说她来做诱饵,他劝很危险她也没有放下念头。 他甚至怀疑她其实那时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所以她有意寻求危险。寻求放肆。寻求解脱。 但她已经不可能自己寻得解脱了。 她已经走得这样远,不可能再去寻死了。单说灵气,难道她就要带着寒烬的一部分去死吗? 万起喉咙发紧:“你终有一日会后悔的。” 穆轻衣:“.......” 说实话,她还是没太明白。但感觉到他们的苦大仇深了。但是为什么呢?她看起来不是受益的那个吗?难道是她斩杀心魔的举动这么成功了? 让他们都看到她面无表情下的苦衷了? 穆轻衣这么想着,感觉到她的修为有所松动了,琢磨着再来一句天道想听的话,估计就能金丹三层了。 穆轻衣只能往天道的想法上去靠,尽力冷酷无情:“不杀他,不修无情道,难道让我看着自己性命如此终结?” 万起张嘴。 “他于你们是萧起,可于我,和寒烬周渡无异。” 裘刀留意到,她不喊师兄了。 而且她说完这句话,修为就瞬间震荡,甚至吸引来劫雷,可是穆轻衣压下去了。 她打算自己找一个地方去渡劫。 然而,依然没有人在意她的修为突破。 裘刀只是闭眼,拱手。 “仙盟因为对心魔一事不满,已经请师尊代替受邪气侵害的邪修讲经了。” 这事穆轻衣早知道了,闻言才知道般“嗯”一声。裘刀又问:“佛修受邪气侵害之事,师妹要去调查吗?” 穆轻衣:“去。” 裘刀只是看着她:“我们已和仙盟说明了,红莲众分布甚广,彻查宗门并不能根治此事,所以之后仙盟会同我们一道再去东都岛。” 宗门暂时安全了,这是裘刀所想表达的。虽然过程和穆轻衣想得不太一样,但终于转移了仙盟的注意力,只是她还是心怀不安。 “佛修中邪,仙盟没有怀疑是宗门内有邪修所致吗?” 穆轻衣一开始以为是这个原因,但仙盟内应说不是。但经过这件事她看出来了,裘刀他们和仙盟关系很好。说不定可以起些作用。 所以她特意多说了几句。 裘刀哑声:“怀疑了,但是师兄已死,唯一没有中邪的元清师兄,又坚称与宗门无关,所以仙盟暂时没有追究此事。” 穆轻衣颔首:“待我安顿完仙盟,便去落语峰看看。” 落语峰就是佛修暂住的地方,穆轻衣已经让元清马甲去打点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引导,咳咳,和可疑的地方了。 裘刀只是说:“心魔除却就除却了。” 他视线偏转,其实已经不愿意提起心魔之事,萧起和寒烬命运何其相似,本不该诞生,被世界所不容,但注定要死。 “但是师妹,你的剑染上邪气,我们想借你的轻衣剑,为它涤洗一番。” 穆轻衣:? 该不会是想借此阻止她杀马甲吧?虽然穆轻衣知道他们对马甲情绪可能不一样,但一剎那还是觉得,好朴素的方法。 但穆轻衣默了默,还是递出剑。 裘刀接过轻衣剑。 洛衡曾说,斩心魔就如同杀死自己的一部分,贪恨嗔痴欲念。 然而祝衍依然要为应对仙盟排查为其他人讲经。 裘刀想他恐怕会难以注视那时的祝衍,像难以面对现在的穆轻衣一样吧。 因为所谓求道,就是修剪自身。 祝衍为修道,硬生生剜去心魔这浑身上下使他最似凡人,最年轻的一部分。现在不再像萧起。 穆轻衣为修道剪除多余凡俗杂念,明明心里在意却以为自己不在意。也不再是从前的穆轻衣。 可在他看来,这些道明明都是错的。这些明明是错的道。却被奉为圭臬。 裘刀看着她,完全想象不出来。 若无情杀道真的圆满,穆轻衣会变得和祝衍一样吗?那时候的穆轻衣会生出和萧起一样的心魔,不论本体做了什么,也疯了一样地要去追求心之所向吗? 他不知道了。 也许。 他们才是不适合无情杀道的人。 第97章 穆轻衣本来就不会感受到这些痛苦,只是他们在假想,在捏造穆轻衣会为他们死去而难过痛苦的事实。 她为无情杀道而生。她永无波澜。 这样才是最好的。一切或许就没有痛苦中夹杂着忘却了。 裘刀继续:“那就请少宗主好好休息,宗门事务我们会协助处理。还有,师妹。你所说的,没有错。” 她为宗门,为旁人,为一切百姓。殚精竭虑的那一切,原来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知灼见。 万起站在裘刀身边,握着剑,注视着那把轻衣剑。他看着它,像是隔着风雪注视着死在剑下的师兄般。 这一刻万起终于认同了裘刀的话。 “是我们错了。” 是我们错了。 第37章 挽个发犯天条了 俞袅马甲疾驰三百里,为本体找一仙灵福地渡劫。但是最后看来看去,还是之前寒烬死的那片最合适。 她和本体心意互换一番,俞袅立时出关,祭出剑苍雪来将穆轻衣带走。 裘刀他们本来是打算回去的,和穆轻衣分开后见峰上白光大作,下意识回身。 柳叁远失声:“师姐!” 华光之中,俞袅头顶的斗笠被吹开,长发飘扬开,单手负手立在峰顶,声音渺远:“师弟师妹,师妹渡劫,恕我此刻难与你们叙旧。” 说罢她一挥袖,裘刀他们发现不对,喊了一声:“师姐,我们也去助你!” 然后立刻御剑跟上。 穆轻衣本来是觉得这么多人跟上来不好的,本来她和天道关系不咋地,要是天道趁机做手脚咋办。但是转念一想,人这么多,天道才不敢做得太过分。 要是谁都发现天道劫雷针对她,天道的信徒不是要三观崩塌了? 于是也阖上眼,装作体力不支的模样。 但裘刀他们不愧是正经修士,追上就咬牙问:“师妹这是出了何状况,她修为尚且将至金丹,就控制不住何时进阶了吗?” 明明只有高阶修士才会有这般缘法! 其余艰难进阶之人,因为修为进益极其缓慢,到达突破之境时反而极为漫长。 可穆轻衣明明是无缘之人,偏偏...... 万起哑声:“这就是你说的于无情杀道别有仙缘之人。她根本就不是于仙道无缘。” 她是此生注定,只有修无情杀道。所以连渡劫都与寻常人不动。 裘刀握紧手中刀。到了目的地,才又变了脸色。 倒塌木屋,焚毁灰烬,这里分明是寒烬身死之地。可他因为并非天道眷属被焚毁在这里,穆珀玉和穆轻衣却注定在此重获新生! 穆珀玉已经等在那了,见到本体双手伸出柳条,包裹住穆轻衣为她抵御接下来的劫雷。 俞袅似乎是皱眉,看了他一眼,穆珀玉只点头表示可以。 裘刀只能死死握着穗子,用力到掌心都要变了形,也没问为什么选在这里。如果不是这里,现在给穆轻衣护法的,说不定就是寒烬,而非这个柳树精怪。 他出现在这里,像是占了寒烬的位置,用了他的身份,可是再去指摘有什么用呢?难道寒烬还能回来吗? 裘刀只能拿出法器—— 天道本来上次愤怒完后便因消耗过大陷入沉眠,这次睁眼又看到穆轻衣灵气突破了金丹。 还有这么多人都祭出了法器给她一个小小的金丹护法,勃然大怒。 但是劫雷是它设定好的,要改也只能改道数,修真界普遍认为道数越多越有望飞升,要真多劈反而便宜她了。 天道只能将每一道都劈得特别狠,特别大。动静之磅礴,甚至惊动了跟着回来了此处,却没有进万象门的洛衡和游子期。 然而他们赶来看到了穆轻衣渡劫,也是立刻出手帮助护法。 洛衡看到雷劫还面色凝重:“恐怕这就是无情道散修所说,为天道所不容。” 万起:“她也是无辜之人,尝尽鲜血还要被天道不容,这是什么道理!”加大了护法力度。 裘刀看眼穗子,也咬牙输入灵力,到最后,一场随便便可以度过的雷劫,竟然搞得声势浩大。 穆轻衣感觉到充沛灵力汇聚于丹田,只顾着感知本体,一时没留意,虚脱的穆珀玉马甲竟然踉跄一下,下意识栽她身上。 穆轻衣伸手扶住,才问了句没事吧,裘刀抓着穆珀玉的胳膊将他拉开,然后才道:“渡劫极为花费精力,我已让瞿溪师妹备好灵药。” 穆轻衣嗓子有点哑,应该是渡劫的时候骂天道骂劈了,虽然雷声太大了她和天道都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多谢。” 俞袅注视着本体,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诡异欣慰感:“灵气强身,金丹始成。师妹,从今日起你便已迈入金丹修士行列了,日后要勤勉练习。” 她怀疑自己本体努力修炼,还是能长进的。以后还是多督促自己好了。 穆轻衣这个想法还没过去,裘刀哑声:“师兄和寒烬,还有萧起知道,也必然很为师妹高兴。” 穆轻衣顿了顿,也沉默颔首,御剑要走。 意识到轻衣剑给了他们之后,又预备画传送阵回去。但裘刀只是看着她,说:“既然俞袅师姐回来了,轻衣师妹也可以放下一些重担了。” 柳叁远去看俞袅,发觉她戴着的斗笠面纱垂下来,遮住她面容,也垂下了眼睫。 可是心里那个一直揪着的地方,终究还是放了下来。太好了,柳叁远心想,师姐并没有出事。 第98章 或许穆轻衣的无情杀道也并不是她身边的所有人都会波及到,只要他们及时阻止..... 穆轻衣对裘刀说:“我也希望。” 然后她便径直离去了。 像往日一样,接受师兄师姐护法,同门相助,也没有任何感谢,扬长而去。 但裘刀他们已经明白。 这只是修行无情道之后的习惯使然。 深居简出,不问世事,都是因此,但世人从不会仔细去了解过。 他们也预备跟着回去,裘刀放慢脚步,看了已经坍塌的木屋一眼,还是离开了。 两日之后祝衍应仙盟要求,也是为应付他们对他心魔是否真除的怀疑,出现在讲经的莲花台之上。 裘刀他们担心仙盟会有别的事要说,也跟了过去。远远便看见仙人衣袂翩翩,灵气涤荡间令人心神一震。 可他出现在莲花台上时,莲花台上却出现淡淡佛光。元清双手合十,低头默念阿弥陀佛。 邹其眼皮一抖:“仙尊,此莲花台自佛宗挪借而来,上之现佛光便意喻六根未净,仍思凡俗。” 今日来的人很多,除却外门弟子管事外,其余人均已到齐。穆轻衣就在人群内围。 裘刀他们闻言,手指一紧。 邹其抬起头,图穷匕见:“您能不能告知晚辈,您修道百年,能让您出窍还在挂念的,是什么?” 他语气虽恭敬,但话里含义却不客气。很显然,他们也怀疑祝衍心魔没有除干净,而只是敷衍做戏一般斩了萧起! 但穆轻衣虽然早知道有莲花台这么个东西,但并不清楚它的原理,捉摸不透,只能按兵不动。 裘刀咬牙,柳叁远率先出声:“自然是放心不下百姓!仙盟说是来听仙尊讲经,却如此冒犯,真的是来协助万象门除邪修,而非滋事吗?” 祝衍开口:“叁远。” 柳叁远一僵,拱手立时安静下来,但是周遭也变得寂静了。 邹其只能说:“此物不过是检验讲经之人心诚与否,既然仙尊弟子这样说,那就请仙尊讲传心经第三卷 ,驱魔。” 话音刚落,莲花台旋转起来,祝衍刚开口,莲花台上方居然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影像,周遭之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开始窃窃私语。 祝衍:? 能看到一点的本体:....... 裘刀声音嘶哑:“那是仙尊和。”不,或者说萧起更合适,因为那显然是年轻时的祝衍,眉眼更清俊些,眉眼也更柔和。 和穆轻衣。 影像之中的仙尊伸手,握住了自己弟子的手,而且将她带到身边来,垂眉敛眸,亲手给她挽发。 虽然言行并没有逾矩之处,可是他们毕竟是师生,这样亲密已经远超其他人想象。 而且这影像很明显与邹其适才所说的清心有关。所以这画面,是祝衍未清净时,心中所想吗? 人群微微喧哗起来。 马甲一直惦记着给她梳头的穆轻衣:“......” 她现在知道这东西的运作原理是啥了。 但是那咋了?挽个发犯天条了? 可是接下来画面却是祝衍让穆轻衣坐下,自己则接过她手中的剑。影像中穆轻衣问:“你要去练剑吗?你练又没有用,修为终归还是要我一人修行才作数。” 邹其愣了一下,皱眉:这幕是什么意思?这竟然是祝衍心中所想而非穆轻衣吗?如果是祝衍,他为何那么关心穆轻衣的修为? 但是看到这的裘刀和万起等人已经完全明白了。不如说他们这一月间已经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无比分明,所以明白。 不只是他们觉得穆轻衣这样痛苦。 连修行百年的祝衍都觉得她痛苦,觉得她继续修行无情道于她无益。 可他想以身代之,也不过是妄想。 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是心中一刻梦魇。 影像中祝衍说:“我与你,本就是一样的,如果我能将修为灵气化为己有,你便只需游历人间,这样不好吗?” 穆轻衣:“谁说我想游历人间。” 祝衍竟然低下头来,让她的手可以触碰到自己的青丝白发,仙人的眉眼。宛若青莲坠入人间,成为她手上的凡花一片。 “嗯。”祝衍声音轻淡却温柔:“是我想。” “是我想与你游历人间。” “......” 莲花台之上,祝衍闭上了眼。 修仙界虽然依然将师生道侣视为禁断之恋,可是百年来并非没有修成正果的,若是持身清正,也自会有旁人为他二人辩驳。 可是穆轻衣和祝衍,这是其他人没有想到的。所以结束之后仍有闲言碎语飘散。 邹其对画面里有什么,已经有了预料,看到画面依然暗暗心惊,可是去看万象门其他人神色时,却发现他们多并非震惊忌惮厌恶,而是错愕,和冷淡。 他们竟不觉得这对师徒是私相授受,暗通款曲,且私下勾结,暗中蚕食万象门吗? 穆轻衣却是看了邹其一眼。 她现在确定了,仙盟绝对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来的,所以就算她把目标从宗门上挪开,转移到祝衍身上时,他们也这么精准地便锁定了祝衍对她的“心思”。 但是这个偏差程度。 穆轻衣沉吟片刻,本能偏头。 裘刀发觉穆轻衣的目光,霎时间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开口,咬牙:“师妹,我们一路同行,我们怎么可能像仙盟通风报信?” 第99章 万起也终于设身处地体会到当时穆轻衣被人质疑的悲愤和无力:“我们没有,我们怎会!” “况且我们与师兄寒烬相识如何深,怎么可能如此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此举,此举也有可能是宗门其他人!” 好吧,看他们这反应确实没有,但是她和祝衍马甲从来就没有想往师生恋这方面演,除了他们还有谁会这样脑补? 而且:“不会是宗门内其他人。”穆轻衣说。 裘刀咬牙,死死握着刀,不愿相信到现在穆轻衣也不肯信他们:“为什么!他们甚至未曾了解其中曲折......” “他们了解。” 穆轻衣看向他们,轻轻开口。 蓦地,穆轻衣站在峰上,看着来解蛊的宗门弟子排起长龙那一幕,又印进裘刀脑海里。让他猛地一僵。 万象门并不比其他宗门,实际对天赋要求很低,有教无类。 也因为对弟子要求放松,门内这些弟子本该比世家大宗弟子更刁钻,更在意自己名门正派的身份,不愿意让寒烬,沐晴这样的人入门。 然而万象门却光明正大地接纳所有人。 包括萧起入门时,也没有遭到他们以外的任何人反对。 还有选任少宗主时。 所有人都选了穆轻衣。当时唱票,几乎众心所向,裘刀和万起是不忿宗门如此偏颇,才愤而离去。 可是现在,穆轻衣说,原来她所经历的一切,师兄所经历的一切,他们簇拥拱立她为少宗主的缘由。 万象门弟子竟都知道。 所以为什么万象门这么纵容穆轻衣?还不是都知道,她修无情杀道,她可以身填阵,她这一生注定为万象门生为万象门死吗? 所以他们说万象门是穆轻衣的万象门,从来没有人反驳。他们说穆轻衣不为宗门负责,也没有哪个管事长老觉得,穆轻衣就该从少宗主之位上下去。 少宗主。 从来没有哪个宗门宗主近乎凡人。 只有穆轻衣。原来是这样的穆轻衣,才能以筑基修为当上这个少宗主。 柳叁远喉咙也堵住了。 如果是这样,她怀疑他们才是应当应分的,因为整个万象门都随穆轻衣心意行事,整个万象门都知道穆轻衣是无情道,所以才痛苦。 祝衍虽然怀有私心,可是影像之中对穆轻衣的亲昵之外,也有欲为她承担的部分。万象门其他人不会以此检举祝衍。 况且祝衍是出窍期长老。没有谁会这么傻,自掘宗门的根基。除了他们,只有他们。 邹其喝道:“祝衍,你虽才除了心魔,可在此讲经时,却心不清神不正,你可敢下莲花台看着你的心象向你宗门的弟子,向周遭的修士说明,你为何会有此等欲念!” “难道传道授业,是让你觊觎弟子,窥伺情爱,是让你以师长之身恋慕弟子的吗!” “你所说斩却了心魔,又到底是真正斩却了欲念,清气满身,还是只是将那等邪念暂时隐匿了起来,留待日后,再猛然爆发!” 此地虽然万象门修士居多,但也有流动的散修,和未中邪的佛修等。此刻百姓在窃窃私语,佛修双手合十念咒,散修义愤填膺。 可只是喊骂了几句,又寂静了。 因为这些百姓都发现了,除了几个散修外,没有人应和他们。万象门的人,一个都没有。 而且在他们心中,散仙也已经是顶天的神仙,谁敢质疑一个神仙的权威呢? 而且据穆轻衣观察,就连邹其背后有仙盟,要发难时也要看众人的脸色。众人一停下,他脸色就变不好了。 形势在我。穆轻衣既然明白了仙盟请祝衍当众讲经的用意,自然也要颠倒局势打舆论战了。 所以她很快开口,声音传出去:“谁说这就是欲念,就是持心不正?为弟子传授道法,也算私心吗?” 说话的女修神情冷淡,端的是风清气正的正派气度。可她说完之后,高台之上的祝衍却猛地捏紧了手指。 邹其刚要开口,祝衍的出窍期修为猛地扩散出去,震慑了不少人,差点压得邹其喷出一口血来! 其他人大惊。 但也只是一瞬。 人人都知道,万象门的祝衍仙尊虽为仙人,但不欲对众人施压,往日也很少摆出出窍期修为的气场。这一下来得虽快却也转瞬即逝,想来不过是警告。 祝衍望向邹其。 邹其不敢看祝衍,只能喉咙含血,咬牙:“什么道法需要耳鬓厮磨,手指相握传授?!今日这么多百姓,就让他们看一看,难道师生之间如此相处竟是合情合理吗!” 裘刀再也忍不住,站出来拔刀:“为何不合情合理,人有七情,难道断情绝欲才是修道!” 万起:“仙盟如此道貌岸然,前辈又可否站在莲花台之上,坦言适才那番指责是否全出自痛恨,而非嫉恨仙尊如此年轻已经是仙门长老!” 这番话算是直接撕下了邹其的脸皮。 他并非是出自嫉妒才接下这桩差事,可也难保自己出言指责不是怀有什么别的心思,面对他们指责只能退后一步,然后强撑辩解:“即便如此,此等心私,也该让弟子,宗门了解个分明!” 万起猛地一僵,几乎想让穆轻衣别说。 可穆轻衣已经开口:“他的心魔是关于我。”她背后是祝衍,那个间隙中他似乎望了她一眼。 穆轻衣:“谁又说我不知道?” 第100章 “.......”柳叁远遍体寒凉,想张嘴,可是没有一个字能发出来。 他又想去看祝衍脸色,可是却发现仙尊神色模糊,站在高台之上,距离穆轻衣已经十分遥远。他们的情谊,已经是褪色的薄纸。 在这众目睽睽的撕扯下,已经不成样子了。 于是他也低下头。可是手指已经将掌心掐出血。 柳叁远怎么也无法想象,如果是他对师姐的心思被师姐知道,又被揭露出来如此羞辱.......会怎么样。 谁又能禁得住被心上之人如此说,如此看待呢? 祝衍已经费尽心思遮掩了自己的心魔。知道萧起到了穆轻衣身边,也不敢有任何举动。 欲念化身的萧起本身,也未和她有任何亲密举动,只是远远跟随着。 这样克制疏远,在这些人心中,竟成为了攻讦他的手段。 而且,他还听穆轻衣亲口承认,这些,穆轻衣早知道。他刻意闭关疏远她知道。他心魔日夜跟随她知道。他怀有龌龊心思,她也知道。 所谓冷待,不过是一场笑话。从始至终,她都冷静地看着他疯狂,荒诞地坠入更恶心龌龊的欲念里。 柳叁远不敢想象。 知道这些的祝衍日后要如何面对穆轻衣。原来他所做的一切,肮脏的,难以克制的,被人斥骂的,她知道恐怕也会厌恶恐惧的,她竟都知道吗? 那他这些年是在藏什么。 又是在自以为是地欺瞒什么呢。 祝衍的眼睫颤了一下,似乎是心境波动了。 亲口揭开,她这样做何其残忍,穆轻衣可能正是晓得,所以才一直没有说。 可是如今却不得不说:“既然有关于我,便该我来问。我厌恶与否疏远与否,也都是我与仙尊之事,轮不到仙盟和其他人来指摘。” 邹其:“你,你们,简直是不知廉耻!” 裘刀眼角发红,向前一步:“如果连这样的心象都道不知廉耻,不知前辈父母,修仙界中如此多得成圆满的道侣,要被说多少声不知廉耻!” 其他人也帮腔:“你们口口声声礼义廉耻,可难道修仙界与人间历来不是如此繁衍,人与人之间历来建立诸多联系吗!凭什么只是倾慕一人要被说做不知廉耻!” 裘刀罕见如此刁钻,邹其也罕见被如此不客气对待,被骂得连连退后,最后畏惧祝衍的出窍期修为,还是走了。 但是仙盟的飞舟要起飞时,出窍期修为再次如山一般压在众人头顶。只是针对的是仙盟众人。 邹其尤其严重,竟然七窍流血。可见出窍期与其他修士的差距的恐怖。 祝衍声音像是自极远处传来,很淡:“若你们再敢来犯,就不是脏腑流血那么简单了。” “滚。” 百姓和散修也全部畏惧散去,万象门弟子参差不齐地作揖,然后离开。没过多久峰上只留下元清带领的佛修和裘刀穆轻衣他们。 穆轻衣有点想揉眉心,但忍住了,等到祝衍一声不发地离开,她才转身。 裘刀叫住她:“师妹,真的不是我们告发仙盟,我们知道他对你并无邪念,不会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穆轻衣转身:“可你们也发觉了他心魔,回宗门前也欲除之而后快。” 万起:“我不会如此践踏一个人心意!他并未做什么,倾慕之心,和师兄又有什么分别,我只是。” 可他,他要说什么呢?在知道一切前,他也确实这样误会过,误会祝衍有别的心思。 可祝衍是万象门唯一的出窍期长老,坐阵宗门数年间也的确为宗门带来了许多好处。 他为宗门如此尽力,只是难以克制心中情意,就要被这般折辱。今日又是穆轻衣为了保住宗门亲口开口。 正如当日祝衍所说:“你们什么都不懂。”他什么都没做,可是还是错了。错得离谱。 此事流传出去,祝衍又会受多少人谴责嗤笑,万象门又会沦为怎样受流言蜚语集中攻击之地呢?他们不知道了。 但起初这也不过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而已。因为世俗偏见,连穆轻衣与祝衍都不能正常相处! 穆轻衣:“是谁检举我已不在意。” 才怪,穆轻衣嘴上这么说,心里想,她就要查。就要让你们也百口莫辩,谁让你们之前也这样对我。 穆轻衣:“我在意的是,仙盟此次未能彻查宗门,又戳破此事,恐怕所图甚大,之后还会再来。” 万起:“仙盟为何就一定要如此寻根究底!” 但他很快想起他们之前所为,又立刻僵在那,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穆轻衣:“讲经完毕后,我们去落语峰查看。” 仙盟已经来了,不能把佛宗再引来,不然他们宗门就真完了。 裘刀本想再拦穆轻衣,可她真的停下,裘刀又低头,哑声:“此事我会向仙盟问个清楚。” 穆轻衣“嗯”了一声,思考怎么把这件事平了后:“去落语峰之前,我会在议事堂上将玉牌归还。” 裘刀喉咙发紧,瞳孔微缩。 “还玉牌?” 穆轻衣收回视线:“了结师承。也算对此事有个交代。师兄,便请你代为转告仙盟。” 正好让她在仙盟的马甲看看,是仙盟的哪几个人在搞事,支持裘刀万起他们的又是谁。 但她又看到了众人发白的脸色,心想。他们难过什么。 第101章 只是断个师承,又没有把一方逐出宗门,这在暗恋败露之后已经算很好结果了。 既然是他们先把此事抖出来的,那就受着吧。其余的她概不负责。 第38章 吾意已决,不必劝我 月上柳梢。 裘刀动作迟缓地回到厢房,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院落中,看到他回来,都抬起头看过来。 万起甚至快步走了几步到了他面前,才哑声:“师兄。”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喊过裘刀,可今日这样就是不仅愿意承认他错了,而且承认,他也不愿意事情演变到最差的后果。 他更承认是他。 是他不该偏听偏信凭空臆想,他不该揣测师兄是被利用而死嫉恨祝衍的心魔。 他不该质疑穆轻衣,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她为师兄寒烬难过。 可是。 这一切分明和穆轻衣还有其余人没有分毫关系。他只求一个公平。师兄死后,墟府被毁,还能得一个清净的公平! 裘刀:“仙盟怀疑门内有邪修。” 万起僵在那了,其余人也僵硬一瞬,然后喧哗起来,义愤填膺,很快演变成悲怒: “凭什么!师兄是为莲花村反修邪功,可也已经自裁了!” “寒烬和萧起都因此而死,还不够吗?” “万象门从不参与宗门纷争,邪修又能窝藏在哪里!!” 和穆轻衣猜得差不多。 万起却死死握着拳头,一言不发。 直到其他人都渐渐无力去争辩了,他才抬起头,咬牙:“是我们强求彻查师兄一事,才引起了仙盟的注意。” 他抬起头,目光却满是悲意:“仙盟本就对妖邪一事敏感,有了莲花村,不知多少宗门会被他们怀疑。裘刀!师兄。我们绝不能让此事这样过去。” 裘刀也声音喑哑:“万象门已经是被邪修连累的无辜之人最后的栖身之所,绝不能被彻查。而且,如果仙盟知道穆轻衣的神魂与蚀心蛊有关,那么。” 那么,连穆轻衣都要死。 偷听的穆轻衣心想:好好好,你们终于有敏感度了,知道把这些事情闹大了后果有多么严重了。 但是。 洞府里的本体托着个下巴,你们又想怎么帮我圆过去呢?总不会还让我牺牲马甲来转移吧? 穆轻衣暂时还不想真把马甲都殉了,所以打算听听他们的办法。当然是不会危害到她的前提下。 这时仙盟那边,马甲又发现了有仙盟主事召开了会议,主题便是要不要对祝衍出现心魔一事从长计议。 穆轻衣瞬间打起精神,一看发起人,眼神变了:沈长林? 他就是裘刀万起单线联系的那个主持人?仙盟副盟主? 好家伙,原来裘刀背后能量这么大啊。 裘刀将刀压在石桌上:“为今之计是要先证明心魔已去除干净,而后,为万象门洗清污名。” 穆轻衣还在思考:沈长林,沈长林......靠,她嫉妒了。 为什么她的马甲不能坐到这个位置。 “可是我们要如何为他们为宗门证明?今天仙盟已经当着百姓面如此昭告天下,羞辱仙尊,还不够吗!” “如果不是为了宗门,一届出窍期长老,何必蒙受如此责难。” “仙尊已经仁至义尽。如果不做这个万象门长老,以他出窍期修为,反而无拘无束。” 柳叁远哑声:“......现在他们也真要做不成师徒了。” 一群人都想到穆轻衣那个归还玉牌的打算,顿时不是滋味。 他看向裘刀,神色也悲凉:“裘师兄,你曾经说过于修道无缘的人,就是会克亲疏友,一生凉薄,可穆轻衣什么都没有做错,难道师长亲朋,都要因此远去吗?这又是什么道理?” 有人咬牙相劝:“柳师弟,你别这样,轻衣师姐和仙尊断绝师徒关系也是为保护仙尊。” 柳叁远猛地回头:“可是谁又问过仙尊是不是愿意和她关系这样淡薄!” 他转向裘刀:“师兄,我只问你,天煞孤星,是不是即使亲近师长,高朋满座,到头来也会亲缘寥落,孤苦一生?” 裘刀没办法回答。“并没有人知道孤星命格是什么模样,只是有人这样传言。” 柳叁远声音陡然嘶哑:“那为什么,今日莲花台之上,没有一个人为他们说一句话呢?” “我们愚昧无知,就可以用毫不知情为自己开脱?我们往日留心,难道看不出来她对宗门没有任何残害之心吗!” “还有万象门其他人,他们不是早知道,不是毫不震惊,也知道祝衍仙尊之心吗!” 可是今日莲花台之上的万象门,竟然是沉寂一片。 他们一言不发,不为祝衍心思龌龊而落井下石,可也没有站出来说一个字。他们维护穆轻衣,可也没有为她站出来反抗师门。 因为仙盟太势大了。 因为他们知道即使保住了穆轻衣,穆轻衣也可能会死。知道即使万象门为穆轻衣说话,其他人也不会为穆轻衣争辩。 偌大修仙界,区区一个万象门太渺小了。 柳叁远去剑宗之前,曾经有人讽刺说万象门应该改名叫轻衣宗,在讲学峰之上,又几十名弟子一齐回过头来,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们。 当时柳叁远只觉他们是被洗脑同化了。可是现在想来分明是一种确认。 穆轻衣为万象门生,可是这个宗门却不能有她的名字。 第102章 她分明有这世上最适合她的道,可是却不能顺着她的道心,坚定地走下去。 是因为她吗?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吗? 柳叁远声音暗哑:“或许祝衍当日用灵力损毁师兄赠送穆轻衣之物是因为嫉妒,可如今我更愿意相信,是因为他知前方是什么。” 祝衍是散仙,尚可以克制,暂时不会被波及。可是师兄呢。寒烬呢。这个宗门其他人呢。 他们都只是普通修士。都只能做普通修士能做到的事。 裘刀哑声:“你想说什么。” 柳叁远抬头:“我们不应只着意澄清,而应为穆轻衣找到另一条合适的道。” “为她聚拢天下之心,让她即使不必走无情杀道,也能堂堂正正立于宗门,仙盟之中。” 裘刀:“这是不可能的。” 柳叁远:“只要仙盟肯放过她,就是有可能的。” 万起忍了又忍,还是揪住他衣领:“那师兄呢!那寒烬呢!柳叁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将师兄之死寒烬之死算作穆轻衣的功德,这样就可以让百姓乐意,让仙盟乐意,让她继续做这个少宗主——” “谁说我要牵连师兄,你忘了红莲众吗!” 柳叁远怒吼:“不将师兄寒烬扯进去,也可以!我们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穆轻衣张张嘴。 柳叁远盯着裘刀:“师兄,让我去和少宗主说,将解除师徒关系此事压下去,办一个正式的拜师之礼,算是承认我们回去,待回去之后,我们扫清红莲众。“ 这样或许可以扭转一些流言。 但是裘刀说:“若是只我们,要解决红莲众必须有穆轻衣,要她填阵!柳叁远,你是要我们也劝她暂时去修无情道吗?” 柳叁远只是看着他,于是裘刀明白了。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选择,看似有选择,也只是他们横冲直撞无比鲁莽做出来的。 因为他们的莽撞,师兄身上蒙受多重冤屈,寒烬虽只是将死,可终归会因为药人身份而死。 穆轻衣也是。她原本就决意不问世事也不修无情杀道,只是自己一人清修。 她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直到某一天,他们和师兄一道回到山门,目睹师兄被她杀死,而他们冲出来质问。一切就像滚雪球一样,积压至今日。 穆轻衣就没有问过让自己不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的方法吗?可是怎么可能呢? 如果她不想修这道,只要独善其身就好。 只要不管万象门,不关心任何人,仙盟来查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只要继续做她的穆轻衣,难道会有人去为难一个筑基。 柳叁远声音嘶哑不成调:“这个金丹是穆轻衣想修的吗。” 他只要是想起俞袅师姐对穆轻衣的劝慰,就觉得揪心。俞袅师姐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穆轻衣也一个字都没说。 他人道花团锦簇,只有穆轻衣自己烈火烹油。谁能了解个中滋味?没有谁。 任凭谁都不能将那几十道威严的劫雷收回,告诉穆轻衣只要她不愿意做,她就不会是这个金丹! 他们能吗? 若说保持原状,他们这一行人或许可以自欺欺人一段时间。可是如今种种,早已不是穆轻衣一人道心之祸。不是她一个人的道的祸。 是他们的祸。 如果是穆轻衣一人之祸,为什么穆轻衣和祝衍仙尊心照不宣数年,只是今朝,就一夕被打破。 为什么萧起无声无息活在这个世上,只是被他们发现就死了。 是他们错了。 更是这个世道错了。 所以不管他们怎么走,都是错的。为今之计只有错得少一点罢了。 但裘刀仍然嗓音喑哑:“可明明我们白日才说,会改变这一切,明明我们之前才口口声声说,一切都可以回去!万象门还是以前的万象门! “不会再有以前的万象门了!” 所有人都愣在那。 柳叁远有私心,所以他吼了回去。可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样,理解穆轻衣的想法。理解她手起刀落的果决。 也许谁牺牲根本就是不可控的。致命的是也许她控制得越早,牺牲的人就越少。 她是想清楚了这一切才接收寒烬的灵力,拿下杀死萧起的功德。若说罪过,她才是最不希望一切继续的不是吗? 柳叁远还在咬牙劝:“只要我们尽力挽回,她未必会丧失所有情绪,修成无情道。至少那时其他人还活着,万象门还在!” 裘刀没想到柳叁远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师兄尸骨未寒,寒烬粉身碎骨,他转头就能忘了。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你拿活着的人和死人去比,永远是死人更有价值。 暗处的穆轻衣若有所思,受到了启迪。 万起声音断续,听起来像是声音彻底嘶哑了:“如果是这样,你就不该反对穆轻衣和仙尊断绝师徒关系,不是吗?这对仙尊也该有好处,你不该反对才对!” 他扯着嘴角,像是看穿柳叁远虚伪的面具。可是又不能真的怪他。 柳叁远只是不想师姐俞袅死,可他们又何曾想! 然而支持穆轻衣,就意味着让她丧失人性,让别的人再如此这样牺牲,成全无情道。 万起踉跄几步撑住石桌。 太难了。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穆轻衣知道他们深思熟虑之后是这个结果,是会觉得讽刺,还是觉得理所应当。 第103章 宗门要牺牲她。他们也要牺牲她。说到底还是穆轻衣毫无选择。 柳叁远闭眼。 我为什么不让仙尊和穆轻衣断绝师徒关系? 柳叁远只是代入了自己,哑声:“如果仙尊真的有别的想法,就该是数年来想方设法都了结师徒,可他没有,反而细心掩藏。” “仙尊从来没有想过和她结为道侣,或是有别的可能。仙尊唯一所想是保留这段师徒关系,哪怕淡薄。他们终有一丝联系。” 那已经是祝衍摒弃心魔后的唯一私心。他不想毁了这点唯一! 万起脸色苍白地仰起头:“如果不断绝师徒关系,全修仙界都会怀疑,万象门藏污纳垢,纵容师徒私情!” 柳叁远扭头:“那就让仙尊脱离万象门!” 他说完就紧捏着符纸,他以为自己不会说出来,可是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他说完就苦笑,看着他们的神色都煞白一片。 他就知道他猜对了。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可是没有人,没有人愿意让任何一方牺牲。 那就让他来做这个坏人。 柳叁远:“仙盟一直盯着我们宗门,无非是万象门只是一个小宗,却有一个出窍期长老坐阵,他们盯着的不是万象门,是仙尊......” “你疯了。” 柳叁远还想继续说,裘刀已经厉声喊:“你疯了!” 柳叁远只是执拗地看着他。 裘刀声音发颤:“你明知道这个关头脱离宗门,仙盟即使不会再管我们宗门,也会着重关注仙尊,仙尊即使脱离了宗门也不得自由,他求什么?” “你说他求什么?” 柳叁远反而激动起来,揪住裘刀衣领:“你说师兄为什么自愿赴死!为什么寒烬宁死也要死在玉雪峰!为什么萧起也回来。” 他声嘶力竭:“难道不就是因为舍不得宗门吗?难道不就是因为,他们觉得她能办到,觉得她既然是无情道,就心硬如铁。觉得她既然随心所欲,就不会被感情所绊。” “裘刀,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她不想这么做。如果离开宗门能让她得到喘息,为什么不能让仙尊这么做?!” 裘刀眼眶发红,抓着他的手:“穆轻衣无法控制,就让仙尊主动舍弃?你——” “少自以为是了!” 柳叁远怒吼,他们没法断定他是因为心绪波动走火入魔还是这些天来早就想这样说了。 “你以为你可以改变他们的想法,可以拯救所有人,可是穆轻衣才是他们世界的核心,如果她有办法,为什么不说!如果她有办法,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 “如果她有办法,为什么他们从来都没有问过。” 柳叁远真的不能接受俞袅去死。如果所有穆轻衣身边的人都难逃宿命,他想让俞袅师姐也有朝一日可以像祝衍一样逃开。 可裘刀却妄想保全所有人。 所有人都知道希望渺茫,可就是想这样希望。 “你总觉得只有你想找一个万全之法。可你不是看到了吗?他们的份量那么重,她压抑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压制住。你为什么觉得你能压制住呢。” “让仙尊继续留下,你敢保证仙盟不会彻查,万象门不会一朝被颠覆,她做的那些牺牲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吗?” 柳叁远抓着他的衣领,声音一直在发颤:“你根本就不明白。” 不是只有你不想让他们死。如果此事真的有选择,穆轻衣是最不想让他们死的那个。 他说完,就松开,灵符飘落在地,他也浑浑噩噩没有去捡,而是预备离开。 裘刀声音却喑哑:“我没有想过?你凭什么说我没有想过?难道一开始我没有劝寒烬不要陷入进去,我没有劝萧起说出实情吗!” “可是师兄寒烬为什么没有逃走!为什么萧起仙尊没有离开!!” 裘刀死死咬牙,把话说下去: “还不是因为,他们也觉得凭什么她身边的人就要死!凭什么她修了无情杀道,其他人就得逃!” 裘刀微微吸气,眼眶酸涩:“穆轻衣一开始就没有亲近任何人,未必不是为了防止有一天,她还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来不及保证,其他人已经弃她如敝履。师兄他们未必不知道离开穆轻衣他或许就不用死。” 裘刀也忍不住了,眼眶猩红:“可是师兄和寒烬不走,就是为了让穆轻衣知道,有人愿意为她去死,也不和她相忘。” 寂静院落里没有任何声音,裘刀胸膛起伏,弯腰去捡起符纸,听到柳叁远声音嘶哑地说:“可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转头:“萧起死了,仙尊现在也还存着对穆轻衣的在意,所以好似他没死一般。” 柳叁远嘲讽地笑了:“可是你看他能和你说一句话吗?他能开口告诉穆轻衣,其实他什么目的都没有。其实他只是想跟着她,想靠近她的人少一点,让她伤心的人就少一点。” “裘刀,你太理想了。穆轻衣都不能拯救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你却妄想所有人都不受到伤害,这是不可能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已经金丹了。” 柳叁远声音凄然:“能让她证道的人还有多少呢?你想这样坚持,是想让她最后也只有自己是吗?我告诉你,若是谁让我证道,我不害怕。我只害怕我死了,这个世界上理解她的人都死了,最后万象门还是万象门,她已经不是穆轻衣了。” 第104章 没有人记得她是谁。 柳叁远推开院门走了,裘刀捏着符纸抬起头,想看有多少人赞同他,可是却看到他们都是惨白的脸。 没有人断言。究竟是就这样找解决办法,还是干脆牺牲一方比较好。 也没有人断言,他们代替谁做了这个决定事情就会这样发展,他们也能承担事情这样发展的责任。 所谓左右为难,他们现在才体会到。原来穆轻衣一直做着这么艰难的决定。 裘刀最后还是哑声:“我们再怎么争执,最后如何决定还是要他们自己来做。他说的没错,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弯月高高地挂在天穹,这一刻他们感觉大道是如此遥远,照不到每一个人。 穆轻衣本来前半段还在听他们吵,听到后面情绪用词太多了,她是多核处理器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只能勉强理解到,柳叁远坚持让祝衍牺牲离开宗门,裘刀不愿意做这个坏人,也不愿意让祝衍这么做。 最后他们得出了一个谁都改变不了的结论,就不说话了。 穆轻衣:“......” 我就知道,相信他们果然还是不可靠啊! 穆轻衣开始自己琢磨,但是祝衍马甲那边被柳叁远造访了,她又顿住。 其实裘刀他们说一切都是所有人推动造成的她还是有点心虚的,说白了她殉马甲殉多了,从第一次还有不忍,现在已经逐渐上手了。 所以仙盟来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杀马甲转移一下注意力,都没想到还可以让仙尊马甲离开转移注意力。 仙盟也的确是关注高修为修士更多。 但她的仙尊马甲可以是可以转移注意力,但修为是个假的啊,就算离开宗门,也掩盖不了多久..... 穆轻衣心烦意乱。 祝衍已经见到了柳叁远。她以为柳叁远是来劝祝衍离开宗门的,万万没想到柳叁远是来问,他之前是如何保住寒烬性命的。 虽然裘刀说寒烬没有年过二十而亡是因为穆轻衣承担了寒疾,可是他还是觉得药人如此之多,能够延长性命至二十,仙尊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但柳叁远看着面前的祝衍,突然有些哑然了。 不知道为什么,穆轻衣那么怕冷,他的洞府却常年冰雪,生人勿近。 这位仙尊也一直显得极为冷清淡漠。 然而他心中还是愿为穆轻衣挽发,愿为她承担无情杀道的无情,柳叁远心里一时复杂极了。 祝衍:“并无什么特别之法。”他还是回避了这个问题,但柳叁远忽然哑声:“仙尊,若是您,万象门保持原状,您会觉得好吗?” 他是在问他,觉得现在的万象门好吗。穆轻衣牺牲了那么多师兄牺牲了那么多,到现在是他们所希望的吗? 这个宗门还是被仙盟被修仙界裹挟,违背了他们的初衷吗? 但祝衍只是停顿片刻,然后说:“好坏与否,我也无法评判。但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答案。我可以告诉你,若是有朝一日需我在穆轻衣和我之间做选择。” 他顿了顿。 但还是说:“我宁愿是我。” 这句话其实已经是答案了。 柳叁远会对裘刀那么说,就是知道祝衍会先一步做决断不让穆轻衣为难,可是真正听到还是觉得很难过。 “脱离宗门,您会变成其他宗门都想招揽的散修,也会因为没有宗门依托,被其他修士针对。” 这对出窍期修士都不算什么。但最重要的是。 “离开宗门,过往种种,一并勾销。” 祝衍看上去并没有留恋,可是他洞府内的冰雪下慢了一些,祝衍说:“我开始修行时,人修之间,并无如此大的分别,即使是修士,也可在凡间成家,眷恋红尘。” 这些都是穆轻衣之前查到的,她很遗憾自己没能在那个时候穿来,现在修仙界规矩越来越多了,有时候连她自己的马甲都不是自由的。 所以穆轻衣让他们“死去”的理由也没有全那么粗暴,有的时候她也会想,如果马甲留在这不能做自己,那还不如回来算了。 祝衍看着柳叁远。 这一刻柳叁远才感觉到出窍期长老的广阔深远,他的阅历他的目光,投注得永远比他们清淡也渺远许多。 可是不代表他不懂。 “即使分别,也不会有这么大的不同。我离开宗门,也依然会维护你们。” “那穆轻衣呢?”柳叁远声音又轻又哑,其实已经仿佛看到师姐的选择。 这些人,性格不同,可是他们的选择都是一样的。他们都并非畏惧生死,而是如寒烬般怕她一个人。 祝衍想试试不殉马甲能不能让本体晋升,所以他轻轻开口:“她存在,就是我们还存在着。” 穆轻衣的修为果然开始波动,接近了金丹四层。 祝衍垂下眼睫:“我们每个人,都会成为她的一部分。” 柳叁远苦笑。他完全没get到天道想让他理解的这句话的意思,反而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了这句。 这部分是穆轻衣记忆的一部分,也是穆轻衣的一部分。 哪怕他知道穆轻衣很快就会忘了。 哪怕他知道无情杀道没有留情的可能。 可是,祝衍还是这般说。 柳叁远依然拱着手,可是他觉得身上千钧重,他感觉到了那种亲手把两个人分开,引导他们各自走上一条不归路的沉重。 第105章 这沉重让他喉咙发烫。 可是祝衍却说:“不去干涉他人因果,其实是再精深准确不过的道法。柳叁远,你说的不错,但是此路,是吾自己选的。” 他说是自己选的。 柳叁远的心脏和眼睛都开始颤动。但是祝衍还是不愿意说是他或者穆轻衣干涉了他的因果,要为他的道负责。 他自承其果。 “明日议事堂,我会将此事宣告宗门。” 柳叁远僵硬地走出去,不知道多远,忽然瞧见穆轻衣。她披着大氅,举着伞,在风雪中好似茕茕孑立,孤身独行,看见他,只是停住,没有出声。 其实穆轻衣只是想去找一找祝衍马甲。但她沉默着。打算后发制人。 柳叁远也看出她想去祝衍洞府,忽然像是被什么击中,踉跄一下跌在雪里来。 然后穆轻衣快步走过来。 柳叁远张嘴。 他不想说。可是他忽然感觉到游子期洛衡所说的那样,大脑被一片空白侵入,夺占他的思绪,然后让他脱口而出的感觉。 他浑身发抖,手指也发冷,依然听到一个声音,是他自己的,用他完全无法掌控的表情和语调哀求:“求求你。放过师姐。” 穆轻衣本来想扶他,听到这句话,身形顿了一下,手还抓着柳叁远的手臂。 天道的控制转瞬即逝,柳叁远回过神来:“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少宗主,穆轻衣......我......” 穆轻衣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然后把他拉起来。 伞举高,罩在柳叁远头顶,他只感觉风雪一样侵入他的脊背。他心里寒凉,一瞬间感觉到道的可怕。 他明明是想安慰穆轻衣,明明是想保住她,可是道却让他说出这样的话,让穆轻衣仿佛孤立无援。 穆轻衣知道天道是想这样尖酸刻薄地讽刺她,报复她一下,但是她心里反而轻松了。她也没有刻意做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 “我知道。” “让他们去死就是让我去死,我不会的。” 然后就移开伞,走开了。只有柳叁远留在那里,脑海中回荡着穆轻衣和祝衍仙尊几乎一样的话。 没错,就是这样,她说得这么平静,把这句话作为铁律,可是他们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人明白。 让他们去死就是让原本的穆轻衣去死。如果她还有其他机会,她绝不会这样做。 可穆轻衣早没有其他机会了。 寒烬临死前希望裘刀让穆轻衣好好活着。其实就是明白,她如果坚持不下去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戕了。 他们怎么会觉得她是最不难过的人呢? 柳叁远依然站在那,风雪满身,直到白十二看不下去了,通知俞袅马甲来了。 柳叁远抬头看见风雪不染的师姐,眼睫颤动一下。 穆轻衣还是挺喜欢柳叁远的,所以才叫俞袅来。因为她发现了所有这些人里,柳叁远还是情绪比较稳定的。 而且每次发疯都对裘刀他们发,对她和她的马甲很少。 俞袅走近:“师弟?” 柳叁远没来由地眼眶酸涩:“师姐。” 他低下头,哽咽:“仙尊要走了。” ** 穆轻衣到了祝衍洞府,一句话不说收伞就开始打包行李。但是收到一半,两个人顿住。 祝衍:“都拿走了会不会显得我太小气了。” 穆轻衣:“就是说。” 祝衍又沉默:“其实......” 穆轻衣捂住马甲嘴:“不许说!!” 然而越不让自己想自己越会想,祝衍只是说:“离开也只是缓兵之计,仙盟盯我一会儿,就知道我的出窍期修为是假的了。” 和萧起一样,最多只能做一时的障眼法,仙盟若还是要追究完全没有办法。如果他们的马甲也是沈长林就好了。 至少权力大话语权大,完全可以颠倒黑白。 穆轻衣开始蠢蠢欲动:“其实,我们在仙盟还有一个马甲......” 她刚到修仙界时仙盟还没成立,但这些年也颇具规模,有点权利的不过是担任管事罢了,真正有晋升空间的也不过就那么一个。 但因为太容易被发现了,她就一直没启用,这么多年,只是让他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仙二代。 祝衍也犹豫:“应荇止和你长得太像了。” 穆轻衣偶尔会有这种脑洞大开的时候,她看着马甲:“其实,完全可以说他是我的同胞哥哥——” 祝衍默默地看着本体。 两个人思维一碰撞,穆轻衣勉强冷静。是啊,没有任何铺垫,这么设计一下万一按结果去布置前因被发现就全完蛋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既然裘刀他们那么会脑补,其他人也不一定会直接怀疑吧? 思维还在打架,穆轻衣直截了当:“你就说,先编还是再牺牲一个马甲代价大吧。” 祝衍沉默。 穆轻衣直接使用贴贴大法,抱住祝衍马甲:“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俞袅马甲,舍不得其他人......” 好好好,打不过理性思维就开始给自己打感情牌。 说到底本体的想法就是他们的想法,只是祝衍作为马甲早就有牺牲的准备罢了。 他摸摸本体的头给自己一点安慰:“随便吧。都被天道发现了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还有刚刚路上碰到柳叁远。” 穆轻衣埋头在马甲怀里:“我直接给了柳叁远一记重击。” 第106章 这样他肯定记得更深,祝衍马甲离开宗门是他的锅了。 虽然有点不道德。 但她就是不道德。怎么了。 穆轻衣好好地贴了贴马甲,还让他给自己编了个头发,然后说:“那明天就是离开宗门,然后去查佛修的事。” 祝衍垂下眼睫:“我们的离别都只是暂时的,如果你不想演了,让我们回来就好了。” 马甲虽然这样说,但穆轻衣抱不敢乐观态度。起码要天道再也干涉不了她谁也不能因为马甲就杀了她(本体),她才敢光明正大。 不然,不论多少次。 她只救她自己哈。 第二日果然就是在议事堂召开宗门内的集会。裘刀他们一夜没合眼,到了议事堂之上发现柳叁远和仙尊早在了,都是本能一僵。 万起死死掐着掌心,传音:“你做了什么!你和仙尊说了什么?!” 柳叁远没有回答。 穆轻衣也没有出席。 恍闻说她被仙尊以违背宗门律令罚在洞府里思过了。 祝衍开口:“今日召集是因近日我于大道有窥,不愿凡事累身,俗务惫我。与宗门其余长老商议过后,也决议卸任长老一职,离开万象门。” 他未说完: “仙尊!” “仙尊!” 三三两两声音响起来,但裘刀他们去看,只有他们,万象门的其他人都是一脸沉默。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难道在他们眼里穆轻衣便不算是人,仙尊不算是人,他们做什么只要对宗门有益就不会有一个人反对! 可是裘刀没有开口,万起也没有开口。 就像柳叁远被他们的话影响,会去询问祝衍一样,裘刀和万起也在想,不影响任何人的决定就是好的吗? 不让仙尊就此割舍一切就不会变坏吗? 他们明明知道不会。可还是不愿意去做这个刽子手。但穆轻衣却有这样的勇气。她到底在心底设想过多少次....... “吾意已决,你们不必劝我。” 万起却咬牙:“仙尊若不惧我们劝您,为何要关闭穆轻衣的洞府,让她不能来和您相见?” 祝衍一顿。 裘刀也问:“师妹知道此事吗?” 祝衍看着他们。 总不能说她不来是因为演不出来也懒得演吧。 但看到他们表情还是决定反将他们一军,于是平静道: “她欲断绝师承时,也未告知于我。” 一群人一僵。显然想到这两难局面,已经不可能没有人牺牲了。 祝衍:“你们也不必在意。我欲离开万象门,也是因为我与仙盟,有一笔账,要好好算。” 裘刀猛地抬起头来。 但祝衍一早就知道,他毕竟是仙尊,当世出窍,若不能将仙盟羞辱于他之事完完整整还回去,即使不露馅也会有人轻视他这出窍期修为。 况且。他的应荇止马甲不是需要功绩吗。 他就去送他一功。 计划通。 第39章 同仙尊并无干系 没想到的是祝衍还没有去找仙盟,仙盟先找上门来了。 无垠仙尊到的时候祝衍正在安顿自己的法器,突然手指一顿,本体和所有马甲都瞬间警觉 然后洞府内刮起滔天的风雪.遮蔽了祝衍的面容。 祝衍隔着风雪遥遥看向面前的白发老人。 他的确是老者,也是这方天地最先成为出窍期散仙的人。 这几千几百年间修仙界也有人飞升,但他始终留在这里,穆轻衣听说他已经很多年没出现了。 但他说,邹其是他的徒孙。 祝衍一顿,心里顿时明白缘由。原来是给徒孙找场子来了。 散仙出场多是化身,应该不至于在她法器面前看穿她马甲的面目,所以祝衍没有开口也没有动手。 对方仍在说:“此事是仙盟冒犯,仙尊既然已经离开万象门,不如考虑一下进入仙盟。” 祝衍垂下眼睫,手指仍然覆在那法器上,没有回声。 无垠仙尊的分身又说:“若是当了仙盟长老,何管她是宗门宗主,还是一方元婴化神呢?” 祝衍抬眸。 无垠仙尊:“只要您不说那是心魔,没有人会说,那是心魔。” 他这是什么意思?祝衍神情不变,本体却眉梢微动。要帮她马甲强取豪夺她自己?? 穆轻衣本来想让祝衍马甲去打一下仙盟是为了找回仙尊的场子,现在是真想砸一砸仙盟了。 而且。 “我无意再入他宗,而且阁下徒孙对我万象门的羞辱,也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了了的。” 她就说她怎么一见面就这么讨厌这个老头,这个语气和态度简直和天道一模一样。 她怎么活着是要他们说算数是吗? 法器一天最多可发动三次,每次也要耗费大量灵力,但是穆轻衣觉得不能饶过这人一巴掌,于是祝衍抬起手,挥袖出去: 霎时间三千风雪,灌满万象门! 祝衍的声音徘徊于宗门上空:“烦请告知仙盟,三日后必有一见,希望仙盟也能给我一个交代。” 无垠仙尊没想到祝衍这么不给仙盟面子,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 仙盟知道后也气急败坏。 喊祝衍仙尊只是好听,实际上此世出窍期散仙不止他一位,另外两位可都在他们仙盟处呢! 第107章 但无垠仙尊顺气后,又说,祝衍之前被如此羞辱,斩了心魔还要被公之于众,如此傲气实属寻常。 招去邹其又骂了一遍,才说三日后等着祝衍来要十分恭敬。 他的修为卡在出窍期已经百年了,可是祝衍不知底细,道法不明,就能以出窍期出世,在此之前,祝衍也只是无缘法的散修一个。 无垠想知道祝衍的道到底是什么道,他怎么处事,才能修为如此稳固。可是邹其这个蠢货一上来就把事办砸了。仙盟对高阶修士向来礼遇,没见到邹其学到半分! 邹其说祝衍觊觎徒弟丛生心魔,又算什么,他那个徒弟如果知道师尊于登仙有门,也未必会拒绝。 可是他们都没想到祝衍来时竟然真的是下仙盟威风而来。 他于半空中冷淡俯瞰,巨大法相生于仙盟前,好多人都变了脸色。 穆轻衣在思考怎么让马甲出场,既帅气又可以合理拦住出窍期的祝衍马甲,没想到无炁仙尊还不死心。 巨大法相下,仙盟内竟传来一个声音,十分诚恳,比单独见时更加虚伪道貌岸然:“祝衍仙尊。” 祝衍平静看过去,身后法相由金线勾勒,发丝飘散间懒懒掀起眼帘。气势拉满。 其实这都是靠法器,穆轻衣背地里快心疼死这个灵力消耗了,只是不动声色罢了。 无垠仙尊毕竟不是等闲之辈:“我与仙盟其余人等,也不过是担心万象门被邪修所侵,知晓您心魔,也不过是为您弟子及宗门考虑,您既然问心无愧,不该如此疾言厉色才是。” 祝衍:“既是为降妖除魔,为何不事先通知于我,而是故意激怒吾。” 他淡淡:“若是我转投邪修,难道区区三两化神,能拦得住我?” 无垠变了脸色,下方邹其也脸青一阵白一阵。他告知无垠仙尊,原本是想讨回公道,没想到仙尊将他骂了一通,还去向祝衍要和。 现在祝衍找上仙盟来,他身份处境更加尴尬,更不可能将那一掌之仇报了。 无垠眯了眯眼,既然他不客气,别怪他将话捅破:“可是仙尊为人师长,数年教导,也不至生出此等心魔,观心魔行事,实在猖獗下流,我们也是畏惧心魔有损仙尊名誉。” 猖獗下流? 祝衍闻言,已经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但是无垠仙尊虽然不把穆轻衣放在眼里,但还是想拉拢祝衍的,所以也只是说: “当然了,此心魔也有可能是某些人包藏祸心,刻意勾起仙尊心底欲念,才致仙尊道行受损。” 底下修士果然议论纷纷,言行之中已经是不相信出窍期修士还能如此不恪守本心,定然是有人有意设计了。 “若仙尊持心自守,不愿插手,仙盟也是可以为仙尊清缴祸患的。” 祝衍看向他:“你要清缴谁。” 无垠仙尊微微一笑:“虽说仙尊为证清白已经脱离了万象门,可是让一位出窍期仙尊蒙受如此污点,怎能不怪罪此事另一件罪魁祸首呢?” 他满是把握,“仙尊,我听说您的弟子手中有一琉璃宝镜,曾经是您为助她闯阵所赠,可她心思不正,用此镜放大您心中欲念,致使您违背本心,虽斩去心魔,隐患仍在矣。若您信得过仙盟——” 祝衍的回答是猛地挥袖。 磅礴的灵力撞出去。 祝衍好似飞仙降临人间般,震荡出去的气势,竟然撞歪了仙盟的大门!! 底下修士的闲言碎语都消了,那无炁仙尊也眸光深深,不再开口了。 祝衍知道灵气用光了,若是斗法,他可能必死无疑,可他依然没有让仙盟的话有任何成立的前提: “凡心魔种种,皆归于我,我的心魔,她已经亲手斩去,怎么。” 他白发散开:“仙盟不来查我,倒要将此罪名不分青红皂白就扣在我弟子身上吗?” 邹其已经被吓破了胆,可是知道这是唯一让仙盟再也不接纳祝衍的机会,心中惴惴,也依然大喊:“祝衍,你还有脸称她为弟子吗!在你的幻境中,你分明是!” 话未喊完,两道剑气,将邹其猛地打在地上。 一道来自宝相庄严的祝衍仙尊,一道来自他身后的应荇止。 蓝衣修士冷声:“邹道友,你既不能客观叙事,何必跳出来开口?但祝衍仙尊,他说得也不假,你包藏私心,即使离开宗门断绝师承,也不能消抹。” 这句话是穆轻衣总结今天这番闹剧后,借马甲之口说。 她真是太天真了,马甲离开万象门本来就是权宜之计,没想到仙盟也这么着急,而且对祝衍加入仙盟一事简直是威逼利诱。 她的马甲曾出现心魔,反而成了他们的把柄了。 既然如此,好。 他们要斩,不如她自己来斩。 蓝衣修士手握长剑,手腕一翻:“要想彻底消除心魔,掉落一个大境界,即可从头到过,连心魔也会元气大伤。” 恰好她的马甲开大次数已经够多了,法器也得休息一会儿补充灵气。 “既然仙尊无愧,晚辈应荇止请仙尊赐教。” 说罢,他一蹬长剑,飞身上前,靛蓝色衣角飞舞间似乎有人在怒吼,也有人在问:“应荇止,不沾因果,不就其事,你凭何去斩这心魔修!” 心魔修,就是心魔斩除不干净时,可能出现本体修为与心魔修为掺杂一起的境界。 第108章 若让本体掉落一个大境界,可根除。 但出窍期修士对于修仙界多么重要,而且,他也不可能对一个出窍期修士有什么威胁,除非他也与心魔有关。 但应荇止知道:“仙尊抚教吾妹,在下感激不尽。” 裘刀他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群山之间,仙盟仙宫之上,巨大法相垂眸敛目,浑身散发着淡淡金光垂眸注视着这人间。 而仙尊长发飘扬,在法相眉眼间,远远看着也能感觉到那股遗世独立,仙威森严之感。 他对面,一群仙盟的乌合之众上,蓝衣修士持剑而立,声音冷肃:“但事关吾妹声名,还望仙尊见谅。” 说罢,他举剑要向祝衍刺去,祝衍没有躲,可声音传得很远:“你说她是你嫡妹,她承认吗?” 然后蓝衣修士一顿,剑已经刺入那金光法阵之中,金光法阵大亮,可是却没有修为跌落的迹象!! 祝衍本来已经做好修为跌落的准备,他的修为也全都是靠法器操纵的,掉什么境界早就设置好了,可是等了一会儿:“.......”他就知道天道在捣乱。 怎么了,她想做什么,天道就不肯让她做什么呗? 应荇止像是猛地惊醒,眸光更冷,声音却冷静:“看来仙尊心魔除得够彻底,适才口口声声维护弟子,也只不过是出于师长责任,是么?” 祝衍像是自己都没想到,微微一顿。 可是下一秒,应荇止再去刺时,祝衍的修为又猛地波动震荡起来,是连仙盟周遭大宗都感觉到的动荡。 穆轻衣都给无语笑了:好个天道,真是每一时每一刻都不在放松,想暗示我的马甲修为有问题啊! 可是她也不是无备而来的,仙尊马甲的本命灵剑霎时间自体内而出,放出华光。 这可以说是仙尊马甲的保命手段了,可是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应荇止像是看到灵剑,以为自己触到了这位仙尊修为的根基,猛地再刺进去,却被瞬间弹飞: 本命灵剑蕴含灵气遮盖了仙尊灵气的动荡,可是出现之后,周遭却出现了阵法碎裂的痕迹。 穆轻衣心里叹气,系统当时标注,实力不符本体的马甲出厂,也只有三次的保质期可以维持,现在果然就开始崩了。 邹其目带惊惧,却不由得出声:“那是般若心境......” 有本命灵器的修士都会用此境护住法器,以防遭人偷袭时此保命绝招发挥不出来。 然而,这位仙尊的般若心境,竟是早就有一处碎裂了。 裘刀也震撼:“这不可能!般若心境等同道心,心境若不稳,那道心恐怕是......仙尊怎么可能道心有损!” 柳叁远却不觉意外,本能去看穆轻衣:“或许知道轻衣师姐无情道法的那一刻,仙尊就已经无意于自己的道了。” 现在想想,斩杀心魔,虽说对个人道行有益外,也有极大可能使境界跌落,道心受损,可仙尊却是毫不犹豫手起刀落。 他又何尝不是知道心魔斩杀后自己修为可能不稳呢。可他不在意。 或者说,在他心里,在意的那幕场景,早就在莲花台那心象中写明了: 他宁可代穆轻衣修行无情道,也不愿意她站在神女的世界里,离他们每一个人都如此遥远。他的道心,早不属于他。 而全有关于穆轻衣。 无垠仙尊找准时机扬声:“祝衍仙尊,你竟贵为出窍,也有一颗瑕疵道心,都这样你还要说,都是你一人之祸,而不是你那弟子勾引于你吗?” 这是一个陷阱,连裘刀他们都想冲过去喊,不要说! 因为道心有损,如果被修仙界知道,绝对就和其余修士不同,甚至要被视作跌落一个大境界的伪修来看待。 仙尊虽有出窍期,可是道心有损之后,地位身份与寻常宗门长老无异,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可是让仙尊承认是穆轻衣蓄意勾引他动心,又...... 祝衍没有犹豫一时半刻,只凛然道:“得道与否,有愧与否,都是吾一人之道,与仙盟没有任何干系。” “只是我虽重归一介散修身份,但与宗门弟子师徒之情,一分未断。今日,也不能见你们此等辱没我宗门!” 无垠仙尊眉头微跳,心叫不好,同时也大感不满,得道百年之人,怎么还这样天真,竟为一个毫无价值的女修得罪仙盟? 但本命灵剑的灵气已经猛地打出去,竟然打中了无垠仙尊的那个分身,也将仙盟的屋顶掀得乱七八糟。 最重要的是将仙盟其他的管事,弟子也打倒在地,呼救不得! 其中还有一道,冲向捂着胸口的应荇止。 但是: “仙尊!” 不是师尊,而是仙尊。裘刀敏锐看到连仙尊身后的巨大法相,都模糊一瞬了。穆轻衣对仙尊的影响竟如此之大。 穆轻衣拦在应荇止面前。 在众人面前睥睨天下的霸道灵气,看到穆轻衣竟然想都不想就消散掉,像是水融进海里。他的灵气似乎都将穆轻衣试作自身的一部分。 祝衍沉默着注视穆轻衣。 穆轻衣:“仙盟恶意挑衅,是该教训,可是我兄长不过是为我打抱不平,还望仙尊见谅。” 裘刀他们猛地转头看向应荇止,都没想到当年穆家灭了满门,竟还有个修士,是穆轻衣的兄长! 可是穆轻衣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他们也从来不知道。 第109章 万起咬牙想上前,却发现蓝衣修士僵住了,他捂着胸口,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穆轻衣,而是按着剑。 祝衍:“你没有想过认他为兄。” 穆轻衣:“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了,同仙尊应当已无任何干系。” 祝衍似乎本能顿了一下,想说但什么都没说。 裘刀一瞬间理解到穆轻衣这话有多伤人。她宁愿在这一刻违背本心认下这个兄长,也不愿意对仙尊再解释半个字。 因为他们已经名不正言不顺。 没有宗门,师徒也不过是往日师徒了。仙尊宁愿离开万象门也要保住的一段往日关系,其实本没有任何意义。 一切只在穆轻衣。 可是,他又怎么能怨恨她的无情呢? 他本来就骗了他,让萧起有偷来的数年时光。他也本来就该疏远她。 若只是简单倾慕,也不至于严重到生出心魔。 他对她确有龌龊念头,只是穆轻衣大度不曾追究。其实,他们的师徒早已做不成。 裘刀看不下去,哑声:“仙尊。” 祝衍只是垂眸:“你说得不错,可他说要我向仙盟证明心魔没有除干净过,攻我修为,也只是逼出我本命剑,并未波及我修为,可见之前三言两语,也不过是诳言罢了。” 众人一愣,都没想到别离之际仙尊欲说的竟然是这个,可就连这句话也在证明心魔已除,他的心魔,和穆轻衣没有关系。 是他情难自禁。 她又何错之有呢? 祝衍:“既如此,山高水阔,你我有缘再见。”说罢,法相收回他神魂之中,他拂袖,冰雪消融之际,人已经走了。 穆轻衣转身。 裘刀见不得穆轻衣仿佛从不认识仙尊般的模样,他不想穆轻衣被愧疚等情绪折磨,可是见她冰冷无情又觉得她更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师妹。” “你不用提醒我,”穆轻衣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就是不愿意说,“仙尊离去后,我会为宗门寻一更合适的长老。” 裘刀像是被术法击中,哑然悲怆地看着穆轻衣。他想说的是这个吗?她能回答的也只有这个吗? 穆轻衣却已经看向应荇止:“你还好吗?” 应荇止哑声:“轻.......穆道友。” “我与令堂有一叙,”穆轻衣是被裘刀他们带过来的,但是自己有自己的事,“烦请带路。” 应荇止捏了下手指,喉咙滚动:“请随我来。” 柳叁远听着一行人之间传音: “令堂?不是说穆家已经被灭门了吗?” “可能是表亲,他应该与穆家没多大关系。” 穆轻衣看到应衡,拱手行礼。 应衡转头看向应荇止:“这位是?” 应荇止手指继续捏紧,最后在应衡目光中轻声:“是我在仙盟外偶然结识的道友。父亲,穆道友有要事找你相商。您与穆道友说吧。” 穆轻衣颔首。 应衡虽有些意外,但也意识到话应该不适合在这里说,抬手便道:“原来如此,穆小友,请随我来。” 第40章 她已经认命了 穆轻衣和应衡离开后,裘刀他们就转向了应荇止。 蓝衣修士似乎从起身那刻起就受伤了,一直按着左臂,眉眼也低垂着,没有开口,他们便也忍耐着。 最后是万起按捺不住,猛地起身咬牙:“你究竟是谁?” 柳叁远拦他,他依然喊:“为什么穆轻衣竟肯为了你,连仙尊也要拦回去!” 仙尊表面是为仙盟无礼而来,实质不还是为了万象门讨回一个公道吗! 他也知道,且看得出来,穆轻衣对仙尊尚有有师徒之情,可事情为什么竟会发展成今天这样呢! 应荇止只是捏着手指,待万起他们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抬头:“寒烬还活着吗?” 众人一怔,随后心猛地揪紧。 裘刀:“你认识寒烬?” 应荇止看向他:“他曾传信问我轻衣在哪里,是我告诉他,轻衣去了万象门,现在看来,他果然已和她重逢了。” 万起暴怒,他一个人踽踽独行上千里,在他嘴里只有轻飘飘这么一句话。 裘刀本来是想从应荇止处了解寒烬的过去,听到也猛然打断了他的话:“他已经死了。” 应荇止只是转开视线。 从他表情上他们可以看出,他不意外。 应荇止:“他的命格多舛,确实不太可能尚存活于世。” 人命贵重,也只消融在应荇止这一句话里。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应荇止如今的情绪也算不上好,除去万起裘刀外,其他人并没有从这句话里感知到任何漠视。 裘刀死死握着刀,咬紧牙关,还是哑声:“你为什么。要把她的去处告诉寒烬。” 应荇止侧头看向裘刀。 裘刀:“他只是一个少年。当年侥幸逃过了灭门惨案,如果不是来找穆轻衣,他本可以过上平凡人的生活。如果不是进了万象门,他不会......” 其实裘刀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可能他只是觉得若寒烬放弃执念,只是留在凡间做一个凡夫俗子,命运会比现在顺遂安泰得多。 他不会像现在这样,留在这世间的只有他腰间冰冷的穗子。 万起也猛然回过神来,眼眶瞬间发红,意识到这一点:“师兄和穆轻衣一路躲藏,才到万象门来,你是怎么知道,又是怎么告诉寒烬的。” 第110章 他整整奔袭了千里! 师兄和穆轻衣尚且有两人可以互相依靠,寒烬呢?他本就是药人,若不是幸运恐怕早就死了。 但应荇止只是望着某处:“是他说请你告知于我。” 应荇止这才起身,借着这动作,裘刀看清他面容,五官俊秀,眉眼含情,的确和穆轻衣有六分相像,看着已经不似远亲,倒似,同胞兄妹般。 他们猝然一怔。 应荇止却像是不想诳瞒,也应是知道他们能查出真假,于是说得很是清楚明白:“当年我被测出根骨极佳,父母不舍我远行,就此入道,为绝我心思,就将我锁在家中。” 他似乎是顿了一顿,然后才语气低缓说:“是寒烬将我放出,为了报答他,我将随身玉佩给他,承诺他如果成功入道,必还他一誓。” 一个修士的承诺,对凡人重千金。 裘刀对上应荇止的视线,眼睫猛地颤抖起来,已经知道应荇止要说什么了。 应荇止的确确认了他的猜想:“穆家遭难后,我感知到他遇到危险,通过玉佩找到他的下落,询问问他要什么。” 裘刀已经预感到什么,喉咙痉挛,依然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颤音来:“穆家被灭时穆轻衣不过孩童,你也不会有多少年岁,就已经入道了吗?” 应荇止:“是,父亲收养了我,传授我道法。我十六便已元婴。” 众人均是一震,万万没想到穆轻衣受到天道如此排挤,她的胞兄天赋却如此卓著,既然如此,更衬得他这番话有几分可信。 缘由其一,寒烬只是区区凡人,还是药鼎,若非有明确指向绝不可能仅凭打听一路走到万象门来。 其二便是,握着能救命的玉佩,想到的却只有找穆轻衣下落,的确也是只有寒烬,只会是寒烬会做的事。 裘刀几乎都能想象到那个安葬穆轻衣父亲母亲的少年,在感觉到玉佩的热意,不明白那些灵气是什么的时候,双手握住它时的神情。 破瓦残垣,漫天大雪。 他可能是因为幸运躲开了屠杀,也可能是因为身无灵力又是个小奴,被轻易放过。可是贼人或许都还没走,他就已经只知道握着玉佩等应荇止的回音。 他不关心大道,不关心性命。 他只关心那个下雪天救了他的穆轻衣去了哪里。知道她没死,还好好活着,他又不问去路多么艰险,知道目的地,便孤身一人上了路。 他竟然有那样的勇气。 可明明他在飞舟上提到自己是药人时,只是表面对寿命长短不在意而已。他分明也不愿意这么轻易就离开这人间。 万起听不下去了。 他的手越过柳叁远阻拦的动作,死死地抓住应荇止的衣领:“你既然知道他命格多舛,为什么让他来,既然已经入道,为什么不管穆家,不管你的亲妹妹!你可知她这些人——” 万起声音忽然卡住,因为身后穆轻衣已经回来了。 她表情平静,甚至有些漠然,像是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听到有关她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应荇止本能握剑要上前时避开一瞬。 应荇止僵在那。 穆轻衣:“寒烬就葬在山门附近,应道友如果想祭拜可直接动身。今日多有叨扰,告辞了。” 她才到门边,应荇止喊住她:“轻衣!” 看着她背影,他又咬牙:“穆道友。” 穆轻衣不太擅长演戏,也不喜欢,可她已经决定做好相关的铺垫了,免得以后殉马甲的时候多了结果都撕了只能殉npc。 咳。其实她也在想既然脑补对裘刀他们影响这么大,干脆利用一下算了。 本来他们背后也有沈长林。她要对抗天道,怎么能没有自己的亲友呢? 所以她也稍稍设想了一个略显粗糙的剧本,希望到时候运行起来不出错。 穆轻衣这么想着,回身。 应荇止:“你与祝衍瓜葛太多,近日要小心些。” 万起攥着应荇止的衣领,怒喝:“你说什么!”他还在这挑拨! 穆轻衣只是看着他。 夕曜西沉。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到穆轻衣和应荇止中间,那道洒下来的夕阳的余晖,裘刀就觉得很难过了。 也许是这样分道扬镳的画面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也许是今日仙尊也只是这样默不作声的离开,所以他明白了,他们面对穆轻衣也往往是无力的。连穆轻衣自己都是无力的。 她自己都对抗不了她自己的道。 所以他们是无能为力的。 穆轻衣这才开口说:“我与仙尊已经没有什么干系,与应道友也只是萍水相逢,既已陌路,又谈什么瓜葛呢?” 明明之前,她还对着仙尊,用往日师徒之情,请他对胞兄手下留情。明明之前他们也还是站在一起,纵使立场不同,不至于一丝情分未存。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不看大道,她与仙尊,与胞兄,与师兄,寒烬,萧起的缘分也尽了。她与这人世间的瓜葛已越来越淡薄了。 所以他们请她去劝仙尊,请她来仙盟一道请仙尊先回万象门时,她见到祝衍仙尊也只是喊一句,仙尊。 并没有劝他回去。 其实不必再多说几句。他们就心知肚明,过去就这么被尽数斩断了。所有情分一并作废。 穆轻衣转身要走,但被裘刀拦住,他喊她:“师妹。” 第111章 其他人也默默地在她身后注视着她。分不清是什么缘由,只是觉得不能就这样让她离开。 穆轻衣像是平静一瞬,然后说:“阿兄,你为入道与穆家断绝关系,我不怪你,我也从不曾怨你没有伸出援手,没有等在万象门让我来寻你。但是既然缘分已尽,你又何必一直回望前路呢?” 她是看着应荇止在说。 可是裘刀手指一震,一瞬间竟然感觉那就是穆轻衣对自己要说的话。 她说不必再往回望了,也不必再徒劳思考后悔过去种种了,其实就是她已经认命了。 她终于明白。一切不可能在她手心里握住的,终究握不住。 就像那日她就在结界内,如果她不想保住萧起,她不想阻拦万起的话,万起的心魔也不会断然闯进去撞破一切一样。 驾驭飞舟的楚玲珑忽然来了,手中握着一根长笛。 她环顾他们一圈,然后抬起手:“适才飞舟因灵气袭来,突发颠簸,我在飞舟上发现了这个。” 她问:“你们谁在几日前过生了吗?笛子上刻了日子。” 谁说刻了日子就一定是过生了?但是穆轻衣想闭眼,早知道找马甲玩要糟就忍一忍了。 器修白妍看着穆轻衣哑声开口:“这是遁甲术,这长笛,原本只是一柄木剑。” 众人心一颤,都想起了萧起化作心魔时本能想找的那一柄木剑。本能看向穆轻衣。 白妍也觉得有点难过了:“下山后,萧起一直跟着我们,连我们出手也从不曾主动出现和靠近,那天却到了师姐厢房之中。” “是师姐也发现了他,想给他庆生吗?” 楚玲珑没开口,显然她也早看出穆轻衣知道萧起远远地跟在后面,只是没说罢了。她就是纵容着她不知道是祝衍的心魔,才有之后恶果。 穆轻衣都不想答了。脑补吧脑补吧,谁能脑补得过你们啊一群活爹。她只能沉默。 楚玲珑继续说:“这种正道宗门的法术,半妖是不可能学会的。” 穆轻衣只是开口:“我先回去了。” 她一个字都没有回答,也一个字都没有承认,只是面色毫无波澜地转过身去,要走的时候应荇止在背后说: “是寒烬问我,若他来找你,是不是对你会好一点。对不起。轻衣。我没有想到。” 我没有想到他会以命还你。 认识她的人几乎都将命还了回去。 好像是一番注定好的宿命。 可是穆轻衣听到这几句像是终于顿了一下,没有声音也没有情绪的,只是嘴角极轻地扯了一下,然后转头注视着他说: “这不就是卦修的天机吗?你既没有恶意泄露,一切都是我们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她重复一句:“我不怨恨任何人。” 但是从现在起我要怨恨你们每一次都这么敏锐了! 穆轻衣走了,但是其余人再度被这句话震慑到,本能地去看应荇止,却发现就连应衡也都不知情,第一次意识到似的去看自己的养子。 应荇止,这个天赋极高的剑修,原本竟是个卦修,他能预知福祸?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他在灭门前执意和穆家断绝关系,孑然一身入道,在穆家被灭后联系上寒烬,告知他找去万象门,让他为穆轻衣殉道......种种动机,便值得深思了。 而且他说可以去万象门找穆轻衣,寒烬就去了,还守了那么多年。也说得通了。因为寒烬知道他是个卦修。寒烬知道,如果他对穆轻衣没用,应荇止是不会让他去的。 果然最后寒烬果决自裁,解了万象门的危机。 应荇止早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什么结果。 他告诉寒烬,寒烬去找穆轻衣,是对穆轻衣有好处的,寒烬哪怕粉身碎骨也会去! 所以,他那么年幼时,就已经旁观甚至推动了这一切。因为他也知道神女的命运是救世人。他不会放任神女自我毁弃,他也不会放任该死的人不为穆轻衣而死。 他也会说,你该离祝衍远一点。 因为什么?因为,这一切,种种情爱,都是神女道心的阻碍吗? “你这个疯子.......” 应荇止只是垂着头,直到被万起狠狠推开,和其余一行人都去追穆轻衣了,他才眼睫轻颤。 应衡站定,过了半晌才叹道:“过来疗伤吧。” 应荇止掐着掌心,声音沙哑:“父亲。” 应衡只是看着堂前的字画:“你认我作父时就告知过我这一生不能专心剑道了,今日发生这些我心里都有数。你坐吧。” 他见应荇止不动,眉目平顺些:“我已知天命,对世俗早已无波无澜,看惯是非,不会管你。” 这一刻穆轻衣是真的有些内疚了,他在应衡面前坐下,伸出手臂来,看着灵力流淌,然后哑声:“对不起。” 他低着头,重复:“父亲,对不起。” 第41章 病 裘刀他们快步追上穆轻衣,白妍在身后喊了几声:“师姐。” 等穆轻衣当真放慢脚步时,她才也慢下,哑声道:“卦修虽可以卜知福祸,但未必能得知之后发生了什么,或许他只是以为离家对自己有利,并不知道会遭遇灭门之祸。” 她并不是有意为应荇止辩解,而是想让穆轻衣知道。 “师姐,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意想让你做这神女。” 第112章 也不是每个人都甘受道与命的摆布。 穆轻衣的发丝被风吹起来,仙池之上雾气蒸腾,看得白妍心里狠狠一缩。 她竟觉得穆轻衣的面容越来越模糊了。 她也猛然意识到,穆轻衣怎么可能是不淡漠的,她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无能为力之中维持她个人的性格呢? 爱她之人已为她而死,对她漠不关心的也已经弃她而去,反倒像他们这样,知道内情却无能为力的人越来越少。 正因为师兄他们都不愿意穆轻衣离开,所以,事情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穆轻衣:“我知道。” 白妍眼睛一酸:“师姐。” 穆轻衣并没有心思和裘刀他们周旋,只是自顾自地盘起行程:“我刚刚询问应前辈是否愿意作为万象门长老,应前辈拒绝了,回去之后该寻长老了,而且还有佛修一事未解决。” 白妍咬唇:“师姐,我们帮你。没关系的,这一切都会解决的。” 穆轻衣很擅长责任外包:“那就多谢你们了。”她看向裘刀他们:“这段时间,就别再去打扰仙尊了。” 裘刀被这称呼一刺,但是穆轻衣只是想刚好戏份结束了,让祝衍马甲多休息一会儿,刚好她要去布置一下应荇止马甲的事。 事还多着呢,穆轻衣登上飞舟,对上楚玲珑的视线,发现她看着自己,头一偏。 正看见长笛正放在她身边,散发着淡淡光亮。 楚玲珑:“我为它加了一层法阵。” “多谢。”穆轻衣握着那长笛,蓦然间,她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她,一转头,他们却又挪开了视线。 穆轻衣:? 脑补就脑补,别这么关注我,求你们。 她一回到宗门就进了自己洞府。 没看到裘刀他们留在玉雪峰上,仍然远远望着少宗主峰,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白十二发现他们,他们又发现,应荇止也来了。 万起骤然咬牙:“你还敢跟过来!还有脸站在寒烬墓前!”他抬手就要拔剑,被裘刀拦住。 但裘刀也没有走近应荇止。 反而是风雪,一瞬间变大了。 应荇止有修为护体,风雪都绕他而行,但是对面山峰中,穆轻衣就算是金丹修为也依然怕冷(其实是灵力都给马甲耗空了)。 裘刀盯着他:“道友既然已经转投仙盟,又改姓为应,何苦来纠缠我们少宗主呢?万象门一恶未作,却被逼走长老,宗门冷清,仙盟到底要干什么!” 应荇止的眼神看不清楚,只有在赫赫风声中的嗓音,平静沉缓:“仙盟派我来助你们彻查佛修受伤及红莲教众一事。” 万起猛地看向裘刀。 裘刀也没有想到:“此事我只报告给仙盟,为何仙盟会派你!” 其实他问出后就明白了。 此次仙尊发怒,仙盟元气大伤,修士之中只有应荇止行为举止还算磊落,必然得仙盟赏识。 “不必了,我们不需要仙盟相助,请你离开!”裘刀目光沉沉,毫不客气。 应荇止:“你们确定么?若拔除宗门遗毒和根除红莲教众没有仙盟的人,你们如何向仙盟和此界证明万象门并未窝藏邪修呢?” 谁都知道仙盟势大掌握了话语权,可世上是非与否不该只仙盟说了算。可谁也没有能力跨过这一层去。 连裘刀闻言也只能咬牙:“我等自会问过副盟主。” 应荇止的身形挺拔,远看着像是暴雪压不弯的蓝竹。 沉默片刻后,忽然,他举起手指立誓:“我应荇止,愿为万象门和众弟子效犬马之劳,若有祸心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天地誓约立成。风雪也渐停。 应荇止的面容显露出来。虽和穆轻衣非完全相似,可是眉眼间的冷清沉静,竟然和穆轻衣的无情道别有一番相似。 众人愣神间应荇止已经踩着雪走过来,然后裘刀拔剑拦住。 应荇止:“那枚写有穆字的玉佩是我给他的,现在却感知不到了,敢问玉佩在何处?” 裘刀死死地捏着拳头,过了半晌才答:“现在已经回到该拥有这玉佩的人手里了。” 他抬起头:“若我没猜错,当年寒烬葬母葬姊,是你告诉轻衣师妹,让她去救寒烬,也是你占卜后,故意留下了那枚玉佩。” 应荇止的天赋如此之高,完全有可能推动这一切。 但应荇止说:“我只是一介凡修,没有如此大的能耐,能注定这一切的。”头顶忽然电闪雷鸣,雷霆阵阵。 应荇止却神色沉默,好似没有感知到这头顶的威胁,也不觉得意外似的,但这样反而让裘刀他们心神一凛:“只有道。” 他看向裘刀:“我不可能插手他们两人注定的命途。” 他如果承认插手了,一切就成了设计。 可是寒烬和穆轻衣的相遇本应该不掺杂任何,他只是在后续寒烬可能摆脱这命运的时候,给了他一些选择。 让他因为当年的恩情,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而已。 应荇止说完,就和裘刀擦肩而过,裘刀咬紧牙关:“若你有朝一日身陨,我一定要问问你,这样轻易设计人命运,可曾后悔过。” 应荇止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回答:“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从不曾。” 就连穆轻衣现在对他如此疏离,他都不曾后悔过。 应荇止先去了本体洞府,感觉到里面温暖的温度,甚至有点温暖过头了,立刻捏诀让温度降下来一些,然后伸手摸了摸本体额头。 第113章 穆轻衣真的有点头晕了,在说胡话:“仙盟真讨厌。” “佛宗真讨厌。” “我真讨厌。” 她默默地说完,趴在桌子上,因为本体刚从外面回来,四肢还是热的,所以本体迷迷糊糊地抱着马甲的手蹭。 还把马甲身上的东西解下来:剑,乾坤袋,玉佩,抛得到处都是,法器也倒了出来。 应荇止这么多年都是无所事事,乍然见到本体还很想念她,所以也和本体一样,趴下来啥也不想干。 穆轻衣虽然刚,但还是慢吞吞地复盘思考:“仙尊马甲恐怕要完了。” 除非她瞬间晋升成出窍,否则得罪两个真的出窍期散仙和仙盟,她以后怕不是要夹着尾巴做马甲。 或者就是让马甲殉了。 但应荇止暂时不想考虑这么严肃的事,和本体肩并肩趴着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才直起身。 受伤的佛修开始发热了。 穆轻衣也收拾东西到落语峰去,到的时候感觉到体温有点不对,没有在意,等见到发热的佛修,才一顿。 裘刀他们早就到了。 白妍他们答应穆轻衣会帮忙处理宗门内事务后,果然堪比劳模,回来之后不仅帮忙劝退了因讲经聚集来的百姓,取消了庙会,还处理了宗门内积压的事务。 就连这次,都是元清觉得事情要本体在场,不在场不行,穆轻衣才来的。 不然穆轻衣都想甩给裘刀他们。 “发生什么事了。” 元清咳嗽两声,起身双手合十:“少宗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修为受损的只有那三位,如今依然在聚灵阵中疗伤,我们也一直在峰内协助宗门排查凶手是谁,可是今日,忽然所有人都病倒了。” 病? 应荇止赶来,无视裘刀他们的视线,看向穆轻衣。 穆轻衣:“修士身体强健,怎么可能突发恶疾,就连我都。” 她说到一半,忽然感觉到异样。 应荇止也猛地转头看向穆轻衣,然后抓起穆轻衣的手,开始把脉。 没办法,修仙界都不拿病当回事,她自己学的。 试到不对,应荇止变了脸色,然后又手背试穆轻衣的温度,被穆轻衣拦下来。其实不用测她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发热了。 她还以为是法阵温度太高了,结果是中招了。 穆轻衣有不好的预感,本来他们就是共感的,虽然可以双向屏蔽,但是要是全都中招了就完蛋了,穆轻衣立刻道:“从现在起封锁落语峰,所有和落语峰众人接触过的人都要排查。” 她说了几句嗓子都哑了,应荇止被裘刀拦着,但依然出声:“我会诊脉,让我来排查。” 裘刀看了眼白妍他们,只能勉强按捺下:“我们配合你排查。” 穆轻衣属实是累了。 这一波波的,想把她整死啊。 “那就拜托应道友了,若事了,必有重谢。” 穆轻衣对所有人都如此客气疏离,只有这次裘刀他们觉得是应当应分的。 但应荇止对此没有任何反应,而是转头,然后就看向落语峰的管事。 裘刀手指一捏紧,没有发难,等穆轻衣去休息了,才骤然厉声:“你怎么会知道落语峰的管事是谁?又为何对诊脉如此熟悉!” 他既然天资甚高,不也该和他们一样,对凡俗疾病一窍不通吗? 可是应荇止只是和管事沟通,并不理会他们,直到万起又忍不住要动手。 应荇止才看向他们:“知道她生来体弱的并不只有寒烬一人。即便是论亲疏远近,我也远比你们更有资格,让开。” 裘刀更加不肯让:“你既然连她的病都记得,为什么却让她和周渡两个人跋涉到万象门,她入修仙界这么多年也没有来照看过!” 他早知道她在万象门不是吗!现在又来这样惺惺作态,是想做什么?知道穆轻衣已经走上无情道,所以又想来沾光了吗? 柳叁远却哑声:“你知道管事是谁,是不是因为万象门这些年如何,你也是了解的。你虽没有现身,可是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万象门,是吗?” 穆轻衣:“......” 活爹啊,真是一群活爹。平时脑补就算了现在有正事不是吗还来? 应荇止并没有回答,而是在管事带路下到之前佛修居住过的厢房,不待询问就打开。 裘刀他们都下意识打开了法阵护体,但是应荇止只是左右环顾,然后又看向房中供奉的清水莲花: “会不会是毒?” 寻常变化并不会导致修士有大碍,而且佛修有金刚不坏之身,又洁身自律,除非是下毒,才有可能使多人同时中招。 穆轻衣发热得越来越明显了,应荇止也感觉到视线变得灼热,好似眼前对象出现重影,他却还在思考:“但是对方为什么要使佛修中毒呢。” 穆轻衣扶住坐榻,想起之前的中蛊事件,猛地清醒:不,不是使佛修,而是想使宗门所有人中毒。 佛修所住的落语峰最为清静,而且和她的马甲毫无关系,她最不可能防备! 靠。穆轻衣咬牙,最好别让我发现又是天道。不然她这个暴脾气。 穆轻衣强自冷静,应荇止也举手给自己封锁胸口,抑制情绪波动,然后才睁开眼:“必须先给轻衣解毒。” 然而他转过头,却发现裘刀他们在防御法阵中,咬紧牙关注视着自己。 第114章 应荇止意识到不对,看向掌心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也开始发热了。 “......” 所以和本体共感就是有这点不好,他刚刚一点都没发现自己中毒了。 应荇止沉默。 裘刀:“你不开防御法阵,是想要以身试毒吗!” 然而应荇止和穆轻衣都一瞬间顿住了。 应荇止抬眸:“我开了。” 而且本体也开了。但是都中招了。 可是裘刀他们也只开了防御法阵,人却依然好好的,所以,穆轻衣深吸一口气,破案了,这件事必然一定只可能是天道干的。 否则还有谁能通过马甲连坐。 但她不相信这件事和中蛊一样,只要天道想让她中招她就会中招。 这件事背后一定还有什么逻辑,是她没找到的。所以她现在不仅得给马甲解毒,破解天道的把戏,还得给自己圆一圆,这么多人同时中毒的逻辑? 穆轻衣闭眼。 “.......”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骂了几句。 怪不得佛修只是修为受损,所以这件事也只是一个饵而已呗,她又被算计了! 裘刀和万起他们显然还理解不过来:“那为什么你会中毒发热......应荇止。” 应荇止大脑发烫,几乎软倒,但被柳叁远扶住还是咬紧牙关:“轻......衣。” 柳叁远被他烫得蜷缩一下,想到师姐心急如焚,但应荇止硬是扛到双眼发红,嘶哑地说了好几声:“轻衣。” 逼得他们发誓待会就去找本体,才合上眼睛。 隔离法阵内穆轻衣浑身发烫,但是睁着眼睛分外清醒。 夭寿了,现在除了其他地方的马甲,在万象门的马甲都挂机了,只剩本体还在线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不在万象门的马甲,安然无恙,甚至还分担了本体焦躁的情绪。在万象门的,除了本体全都宕机了。 这就说明不是因为他们是马甲才中毒。 但不是通过马甲本体关系传播的,那是什么呢? 还有什么,是只有万象门内的她和马甲会中招,但裘刀他们不会,但同时,其他地方的马甲,比如刚刚离开的祝衍马甲,不会中招的? 穆轻衣扛着高温想了半天,在裘刀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想明白了:灵力。 唯一在她和马甲之间流转,又被限制在万象门内的东西,甚至还经过佛修了的,只有灵力。 因为佛修修为受损时,元清马甲曾给他们护法,灵力沾染了毒。然后,他们的灵力又相互流转。 只有一个人例外。 祝衍马甲。 他在攻击仙盟的时候将灵力几乎耗空了,又没有回到万象门。这么说,她中毒,是和元清马甲接触,灵力自然而然流淌那一下。 那不是一眼看出来全宗门的马甲都和她有关了吗!穆轻衣脑子疼,只能让祝衍马甲先回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封住灵力,然后不让马甲之间灵力流转,就不会蔓延。 穆轻衣抬手点胸口制止灵力流动。 于是裘刀他们才找到穆轻衣,就感觉到风雪卷着碎玉降临。远去的出尘仙君降临这方狭小的厢房,然后将穆轻衣打横抱起。 裘刀他们刚想拦。 祝衍转过身来,声音略有些沙哑:“我将阵法设置为四个时辰后自动打开,若我始终没有出现,你们就将她带出来,去找祝无心。” 裘刀一愣,南海珍宝铺的掌柜祝无心?她和仙尊什么关系? 祝衍:“若我也实力不济,不必管我,记得一定要去找祝无心。” 他先试试。 能不能自己先降温。 说罢祝衍挥袖离开,连自带的风雪都染上热度。 万起喃喃:“又是像之前一样,整个宗门都中招,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事都发生在万象门里? 裘刀却咬牙:“应荇止分明是才来,却瞬间中招,连仙尊,也是刚离开万象门,就安然无恙。”他忽然猛地醒神。 白妍也咬唇:“我们才去落语峰时分明没有异常,可是轻衣师姐中招以后,出来时所有人都——” 都倒下了。 她看向裘刀。 裘刀想起了师兄中蛊时他们所见所闻。只有一种情况会让一个人中蛊时为了其他人不得不死。那就是他身中母蛊。 若是换作中毒却很难成立。因为毒性很难同时渗入所有人体中。 除非。 穆轻衣本身,就会使宗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初,有个小姑娘碍于母亲,不愿诬陷师兄是邪修,找来道歉时,穆轻衣对那个愧疚的小姑娘说的也是。 为你自己活。 可她为什么要对那小姑娘说那样的话? 除非是她这一生,大抵没有为自己活。 第42章 我不能将轻衣交给你 她的命,才是真正和全宗门所有人的命联系在一起,所以遑论是应荇止,即使是穆轻衣自己,都不能轻易结束这条性命? 裘刀猛地转头看向玉雪峰。 在那座落雪的山峰之上,寒烬正是为了穆轻衣和宗门剖腹取出蛊虫,自裁而亡。 那时他对他们的请求是,让穆轻衣好好活着。他说的是,突然想让穆轻衣代替他好好活。 可是如果穆轻衣没有被任何人以性命相要,这个请求本就不成立。 因为谁都想,谁都会愿意好好活着。除非穆轻衣本不愿意。万起就是因为这一点才猜测穆轻衣对长生无意,甚至想过自裁。 第115章 可原来。 原来这句话的落点不在活着。 寒烬真正想说的是为万象门,为这千千万万人活着或许很痛苦,但如果换成我呢? 如果是为我而活,如果这句活着不是被神女价值所捆绑,而仅仅是我的愿望,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 他真正想说的也是,像穆轻衣对那女孩说的那样,如果为千万人活很痛苦,请你为自己活。 祝衍打开阵法,克制住灵力奔涌出锁住的经脉,涌向本体的本能,轻柔地摸了摸正在蹭自己的本体的头。 本体很难受,他也很难受,可是因为发热的是本体,祝衍还保留着一丝不同于本体的清醒。 放任本体贴贴冰凉的自己,自己则是尝试捏诀,减少衣物,落雪,还有给本体喝草药。 可是都没有用。 这毒应该那种很典型的,歹毒的,只有解药可解的毒,可能不会危害人性命,但必须尽快解开。 否则人就会因为发热持续焦躁不清醒,再这样下去,祝衍这个清醒的马甲也要干废。 祝衍只能抱着焦躁的本体,不断地安抚她,同时试图理清思绪。虽然毒是通过灵力传播,可是天道又是通过什么途径下的毒呢? 通过元清马甲那边吗? 元清马甲虽然也很难受,但感知到这个想法,到底整理了自己和佛修接触的种种,一股脑塞给祝衍。自己则是躺尸。 本体也躺尸了。 看马甲不动,开始发疯:“我要死了。” 祝衍马甲:“不会死的。” 穆轻衣:“我要死了呜呜呜呜。” 祝衍马甲也无奈和焦躁,又不想压抑本体的情绪,又不想坐以待毙,只能尽力疏解本体情绪。 一顿安抚下来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连雪白的长发都打了结。 本体还在掐他,哼哼:“让我和你换换。让我和你换!我要冰的,冰的!” 祝衍马甲:“.......” 他默默地抱住本体。 虽然第二视角看自己发疯很羞耻,但是穆轻衣也算是体会到情绪要发泄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也有毒的因素,可是究其根本还是最近盯着她的人太多了,搞得她无时无刻不在装冷静淡漠。 又是杀心魔,又是中毒的,好好的正常人也得疯了,现在阵法关着,她反而能解放天性了。 现在她看谁还来关注她。 天道?天道来就戳瞎天道的眼睛! 祝衍马甲低眸。 可是穆轻衣还没解放多久,阵法外面就有声音响了起来,似乎是裘刀他们集合了灵力在喊:“仙尊!” 他们怎么那么烦! 穆轻衣抓着马甲不撒手,贴着他冰凉的头发不让走。祝衍也往阵法外望了一眼,然后听到裘刀传音进来说: “我们已经知道师妹与宗门的联系,若无意外,师妹不能解毒,宗门也会深陷水深火热之中,还望仙尊放师妹出来,一齐想想有何办法。” 祝衍沉默。 裘刀催促一声:“仙尊!” 里面才传来喑哑的声音:“我不能将轻衣交给你。” 裘刀听这声音,心里一咯噔,也顾不上祝衍之前说的话:“仙尊,难道您也中了奇毒?” 他又咬牙,高声:“我们可以发誓,绝对不会对师妹有任何暗害僭越行为!” “如今万象门只剩我们还有知觉,仙尊。” 话音未落,阵法露出一道缝隙,但是并没有人出来,而是一丝丝白光泄出,像是里面正在运行什么功法。 祝衍说:“你们说她与宗门的联系,是什么。” 裘刀紧捏着拳,看来仙君并不知道,可这也说明,穆轻衣将此事藏得很深,很重。 她将萧起叫来,想为寒烬安排后事时,其实心里已经明白,她不可能自由赴死! 可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因为她可以以身填阵吗? 突然,裘刀猛地一僵,然后瞬间抬头,对,阵法!如果是阵法,的确可将一人命运与整个宗门联系起来,而且穆轻衣体质特殊,也不会因祭阵而死。 裘刀已经隐隐感觉到这件事背后又有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 可是现在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只能哑声喊:“师妹的状况如何,宗门的状况才会如何!所以今日是因为师妹中毒,宗门才会陷入危机之中!” 所以?祝衍眼睫一颤,洞府内,白发垂地的仙君一顿,揽住本体,本体已经垂着眼睫意识停滞了。 可她还是分神想,那不就坐实了马甲之间的联系了吗?她不是要因为这个破毒破发热就暴露了吗? 没想到裘刀拱手,说起在金门城的事,穆轻衣才迷糊回想起,自己为了立神女人设确实是做了一个祭阵的大动作来着。 等会儿。穆轻衣抓住祝衍马甲的手,听了一会儿后,即使仍然发着高热也明白了。 裘刀他们这是以为这依然是神女职责的一部分,一分一毫都没有往马甲方面想? 这一会儿,就算隔着洞府,穆轻衣也感觉自己能听到霹雳雷惊,像是天道在无能狂怒了。 但是她反而放松了,哼哼两声。 然后祝衍马甲开口:“原来是这样。”他语气沙哑,听不出任何意外、震惊或是惋惜的情绪。 但众人都一瞬间捏紧了手指,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即使是想为穆轻衣承担这重担的仙尊,也不知道这些。 第116章 可他对这些神女所必须承担的职责的准备,也明显比他们多。 他早知道,穆轻衣注定经历这些。即使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已经在庇佑万象门。 但他还是道:“等到四个时辰之后吧,我在想办法让她降温。” 裘刀咬咬牙,最后还是柳叁远站出来说:“仙尊,恕弟子冒犯,可这毒来势汹汹,似乎能影响人神智,您与少宗主独处,实在不妥!” 他知道自己这话有多尖锐,但依然坚持:“我等并未中毒,还请将少宗主交给我们照顾!” “.......” ? 她为了保持清醒才把祝衍马甲叫来,结果他们想都不想觉得祝衍马甲也应该中毒? 其实挺好,省得她解释为什么全宗门的马甲都中毒了。穆轻衣懒得思考,于是默许了。 阵法停滞一瞬,然后绽放出华光,须臾之后,祝衍抱着昏迷的穆轻衣走了出来。 从法术残留痕迹来看,仙尊已尝试各种法子给穆轻衣降温,就连衣衫都已经被揉皱了,可是收效甚微。 将本体在他们准备好的厢房中放下后,祝衍转身,只是道:“我并未中毒,但依你们所言,的确是由你们照顾为好。” 柳叁远张口,有一瞬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仙尊已道他会查明缘由,就这样离去了。 待柳叁远把门关上,白妍才哑声开口: “仙尊设下禁制,是不是想将修为渡给师姐她?毕竟若有修为,就可有灵气护体......” 师姐周身也全都是仙尊灵力的痕迹。 裘刀看向紧闭的厢房门,和白妍想法一致:“不论是做什么,仙尊一定都是想尽可能尝试解去她身上的毒,但是。” 他握拳。知道他们也不放心自己身上的心魔之后,仙尊还是依言离开了。 其实他们现在忌惮仙尊,和他们之前忌惮穆轻衣有什么不同?都是因为他们控制不住的事,而对他们横生猜忌。 可是若仙尊和穆轻衣有选择,恐怕也不愿事情落到如此地步。他们所求,都是妄求。 裘刀只能先镇静下来:“先从厢房开始查吧,元师兄似乎好些了,我待会儿便去问话。” 要走时,却被白妍拦住。 她眼眶发红。 “师兄,仙尊已经强渡修为,师姐依然是金丹修为,你知道什么情况会渡修为也失败吗?” 穆轻衣在厢房里半死不活地听。还能是因为什么,马甲之间渡不了呗,她要是能渡修为还用得着修炼吗? 可是修仙界好像将渡修为看作一个万能的救命之法。 白妍依然在哑声说:“若是强渡,放弃修为者必然遭到反噬,甚至吐血,可是却从不存在无法渡进的情况。” 除非她不愿意。 除非她已经神志不清,但仍然本能抗拒他的灵力。所以仙尊才这般轻易放弃了。 裘刀师兄之前说幕后之人可能根本就不是在攻击万象门,而是意在挑拨,就连轻衣师姐也多次说,不论什么都不能涉及到万象门,幕后之人在万象门生事,就是想危及万象门。 “师兄说得对,他们根本不是想拿宗门怎么样,只是想让师姐与周遭的人离心而已。就像师兄之死,和寒烬师兄之死一样。” 他们在逼她做人间的神女。 裘刀却视线一转,被这话提醒,声音沙哑:“若是如此,这毒可能根本就不在佛修之中,而在宗门之中,在,轻衣师妹身边?” 穆轻衣也眼珠一转,是吗? 不管了,她直接让祝衍马甲去了,搜遍了她的洞府,最终在她的洞府找到了两件外来物。 一件是金门城城主所赠的霓裳。 一件是元清从佛宗带来,找持蛊之人的佛心莲。 穆轻衣眉心微动。 绕回来了? 这个毒,和蛊,是一条绳子上的两个绳结,天道本来就打算,下蛊,和她是持蛊之人摁不死她,就用找持蛊之人的佛心莲弄死她,是吗? 穆轻衣在厢房里,记仇地掰窗户。 祝衍拿着霓裳和佛心莲,站在那沉思。 裘刀他们赶来,却不想仙尊已经先一步找到了,而且是没有强行打开禁制,就已经进了穆轻衣的洞府,找到了两件东西。 看到霓裳,万起只感觉喉咙被扼住。 金门城的东方朔城主是怕穆轻衣被心魔纠缠,才特地将此物转赠给穆轻衣,让她穿戴上,这样就可以隔开心怀鬼胎之人,可是他们二人。 一个并未穿这法器。 一个也不必霓裳替她护卫,只是听到他们说,怕他对穆轻衣不利,就从法阵中出来。其实有效的根本不是这一件件天级法器。 而是人心。人心是最真也最脆弱的东西。 他知道穆轻衣将霓裳带了回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祝衍抬起头:“毒找到了。” 第43章 她想让他回来 祝衍好似没有留意到他们复杂的视线:“这毒就在佛心莲当中。” 然后看向他们:“此物,你们可曾见过?” 众人包括裘刀在内,都捏紧了手指咬牙。这会儿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 之前是他们因为师兄中蛊,找到万象门来。 之后又是他们从元清那里借来此物,查到穆轻衣可能是持蛊之人,间接害死了寒烬。 幕后之人岂止是想挑拨穆轻衣和旁人的关系,简直一字一句,每时每刻都在将罪名往穆轻衣身上引。 第117章 他们却不辨是非,几乎走进圈套之后,又误以为全都是穆轻衣的错。 裘刀只能拱手,哑声:“此物是佛宗带进万象门的,我们也曾触碰过,为保安全,还请仙尊将此物交给我们保管,由我们查清。” 交给他们? 但想想天道应该也不会暴露是自己动手的秘密,祝衍垂眸,还是道:“既然我已脱离万象门,此事自然应该交给你们。” 说完,他一挥手,像是没注意到他们又被他的话一刺般,转身又要离开,但柳叁远喊住他,说:“仙尊!” 他咬牙:“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少宗主,还请,请您放心。” 祝衍只是回身注视着他。 过了片刻,他抬手将袖中霓裳返还给他们,直言道:“我已斩除心魔,自该修身养性,不会再轻易出关,此物你们带回罢,告诉她,她修为不稳。” 祝衍顿了顿:“不合物性的法器少碰为好。” 免得他们以后还让她穿。 然后就走了。 他像是真的只是感觉到穆轻衣有难,也感觉到此时只有他强渡修为不可,才来这一趟一般。 可是,穆轻衣不仅没有接受他的修为,洞府中还有这种法器。他怎么会不明白呢。柳叁远心中酸涩,握紧了符纸。 她知道他有妄念之后,亲手斩了他的心魔,要断绝与他的师徒关系,也会在他面前喊他仙尊。 可笑的是她在他面前,连与家门断绝关系的兄长都能包容,却无法再接受仙尊。所谓有缘无分,原本是这么讽刺的东西。 修炼百年,一朝动心,不仅道心有损,而且行为种种甚至都不能被她所容。他能做什么,继续闭关吗? 可是闭关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闭关有用,萧起也不会在穆轻衣手中被她亲手斩除了。 白妍是器修,明白物性是什么,转头看向柳叁远,哑声:“仙尊之前在谁送给师姐的东西上都留下灵力痕迹,原来是因为师姐体质特殊,法器极易与她物性不合吗?” 柳叁远也因自己误解,甚至以为那是嫉妒怨恨而咬牙,伫立良久仍然不能从那情绪中走出来。 待回过身时才发现裘刀托着那朵佛心莲,目光深沉变换许久,裘刀才开口:“回去吧。” 他们要知道此毒是如何传播,又是如何解开的。 厢房内。 穆轻衣也知道她此刻应该爬起来让裘刀他们往自己有利的方向想,但是裘刀他们都这么说了,仙尊马甲要继续留下也很困难。 她就让仙尊马甲走了。 可她自己也爬不起来啊。 她只能望着头顶,直到仙尊马甲在飞行法器上翻越典籍时,才忽然想到,对啊,药人之血是不是能解百毒来着? 只要捏一个药人马甲不就行了。 穆轻衣眸光微动,正在思考这个法子的可行性,然后就听到回到这里的裘刀他们也提到这一点道: “药人法子的确有效,可是,可是寒烬已经死了!” 他费尽心力保全穆轻衣,才过了多久,宗门陷危穆轻衣中毒。 幕后之人到底怎样手眼通天,才能这样步步紧逼,而且每一步都是将人逼到死处! 而且:“这种奇毒,保险起见,起码要十八年以上药人,才可能解开,否则可能发生反作用。” 得,穆轻衣躺平。 那就只能重捏寒烬马甲了,其他马甲的药人很容易被戳穿啊。 想到这里,穆轻衣挣扎着想起来,听到声音瞬间闭眼。然后就感觉门被推开,头顶有淡淡金光笼罩下来。 是裘刀他们在用追踪法术确定毒是不是下在她这里。 等等,穆轻衣心里忽然一咯噔。 她的毒是从元清马甲那来的,宗门全都病倒可以解释,可她从元清马甲那里中毒怎么解释? 果然,金光闪烁片刻之后,裘刀就皱眉:“毒性最浓处不在这里,而是佛修当中?” 万起:“这也并非没有可能,最初中毒的就是佛修不是吗?” 裘刀却目光深沉:“不,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灵力同源,否则不是穆轻衣先中毒,怎么可能波及整个宗门呢?” 这和母蛊子蛊作用并没有区别。 以穆轻衣为源,才可能毒倒所有人,他一开始以为佛修只是被波及,现在看来,源头却另有其人。 极有可能,这个源头,才是下毒之人。 元清! 裘刀:“我们去找元清。” 此事一定和元清有关! 穆轻衣就算烧得再胡涂,也知道现在这事必须和元清马甲撇开关系,不然就得殉了马甲。 可是她也不可能拦住他们,只能在咬紧牙关尝试能不能唤醒元清。可是没用。 穆轻衣在叫回祝衍马甲和捏一个新的马甲之中纠结了两秒,最后还是闭眼放出了寒烬。 边放还边想果然是脑子烧坏了。 她发热的时候都没想到只要捏一个没有灵力的马甲就是不受本体影响了。 但寒烬还是修士,灵力还是有影响的,所以刚出现时也踉跄了一下,几乎倒在本体身边。 而且因为他刚刚重新适应记忆情绪,瞳孔还有些涣散,残余着茫然的情绪看着本体。 穆轻衣本来想催促马甲赶快的,也不知道实在是太久没见寒烬马甲了还是咋,看了眼马甲。 被马甲摸了摸头,两个人热热的额头一贴贴,穆轻衣的鼻子就酸了。 第118章 就差没抱着马甲抱头痛哭了。 她想大喊这都是什么破事,被天道害了还要喝自己马甲的血,太变态了! 要不是知道这毒拖不得,她也不可能喝。 和马甲相互安慰完,穆轻衣被同样手指酸软的寒烬马甲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体边。 然后手指发抖地捏诀,一割手腕,浓烈血腥味出来,寒烬脸色更苍白了。 穆轻衣心疼死了,摸摸他的脸,然后寒烬低声说:“我这个身体保留了初始设定,活不了多久的。” 穆轻衣本来就鼻子酸,闻言更酸了。 她知道是因为他给本体引蛊虫了,本来以为有系统设定是药人也不会死,没想到还是撑不过这破世界消耗。 她抱着马甲。 没想到寒烬马甲抚了抚她的脑袋,然后告诉她以后吸取教训,不能所有马甲放一个篮子里。 还低声哄她: “没关系的。他们就快回来了。还有其他人呢。以后我也会回来的。” 穆轻衣声音很哑:“每次出来只能待一柱香,和以后都不能出来了有什么区别。” 她眼睛是红的,之前是因为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现在想到后开始恶狠狠地骂天道,骂到最后她和马甲都很难受,就算知道裘刀他们到门口了她也没有松手。 寒烬试图唤回本体理智:“如果他们进来看到怎么办。” 或许生病的人就是会格外脆弱。穆轻衣感觉到马甲的血发挥作用了,体温在降了,但是寒烬的手指也在变冷。 嘴里是她最厌恶的血腥味。 一切好像都和一场大病初愈的梦一样。 她抬起头,说:“你都已经死了,我还不能看看你吗?” 寒烬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然后抱着她,在她肩上轻声说:“你可以永远看着我,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回头。” 万起察觉到阵法有异,忙捏诀破开门,这次没有再莽撞,控制了力度。 可是轰开厢房门时,仍然看到熟悉清瘦的身形趴在床榻边,一只手无力地垂下来。 他的呼吸和心跳已经消失了。 但是穆轻衣握着他的一只手,抬起头的时候,掌心是斑驳的血迹,瞳孔里晕着深黑,仔细看去却又是一片空洞的沉寂。 不是与整个宗门命运相连的那种空洞。 而是有什么,又从她手中失去一次。 穆轻衣的发丝散乱,这一刻突然什么也不想管,于是一闭眼,就装晕了过去。 她听到有人失声,惊慌又颤抖: “寒烬!穆寒烬!!” 裘刀他们简直难以置信。 可这一幕就是在他们眼前出现了。 他们提到药人时其实也在想若寒烬出现就好了。 可是,可是! 头顶乍然响起惊雷,像是对这种悖逆天道有违生死之道的行为十分震怒谴责。 可是他们颤抖着将寒烬扶起来,他们颤抖地确认此人身上的印记,确认他是不是寒烬时,几乎得不到第二个结果。 他就是寒烬。 眉眼一致,血液可解毒,毋庸置疑。 可他分明已经死了,就算遗体都已经被天道焚毁。可他却在穆轻衣危在旦夕时重新出现,甚至只是为了给她喂血,就再次身死。 白妍觉得心都在绞痛,她哽咽:“他已经死了。” 她眼眶发红地看向裘刀:“他的体内还是有两只压抑不住的蛊虫,只是被剖腹破损的元神已经好了。” 简直,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没来得及自裁的寒烬在这里再次活了一次,然后用血救回穆轻衣后,又走上了原来的命运。 裘刀只是低着头,有一瞬间他感觉手掌都在颤抖,可是这一刻他又觉得本该是这样,一切就该是这样。 月有盈就有缺。 人有悲欢,也有离合。 穆轻衣为什么能成为神女。她为什么能和整个宗门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她为什么能以身填阵仍不身死。都是冥冥中早有联系又互有相补的事。 裘刀声音嘶哑:“游子期走的时候就曾暗示我,穆轻衣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众人瞬间僵住。 但裘刀却死死低头,咬牙:“但这本是有违天道纲常,是不被此界所允许的,所以,她能有这个能力,一定是因为她牺牲了什么,而且,这也不是寒烬。” 他说到这句,悲意陡然从双眼之中泄露出来,变成一片血红,他喃喃:“这只是一个残缺的容器。” 万起揪住裘刀衣领,嘶声怒吼:“你说什么!这明明就是,这分明就是他!” “你懂什么!!” 裘刀也陡然崩溃,厉声吼回去:“你以为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追求长生,为什么连大罗金仙都不能起死回生,若她真的能救所有人还至于到这个地步吗!” 他步步逼近:“如果她能她为什么不救师兄,为什么不救寒烬为什么要杀了萧起!” 裘刀指着穆轻衣:“这能力根本就是假的,是一种诅咒,万起,你明白吗?” 她的神女能力有能做到的,就有不能做到的。她有牺牲,必有所得。有所得,必然有所牺牲。这就是平衡。 万事万物,都是如此在道的监督下运行。纵使她生来特殊,又怎能逃过呢? 某种意义上裘刀确实猜中了一部分真相。 “没有人能献祭而不死,她能安然无恙是因为,她能再生自己的躯壳,就像她能在昏迷之中带回寒烬一样。” 第119章 寒烬的躯体已经被焚毁了。 她从不曾对此说过什么,也不再提寒烬死去之事,离开仙盟时甚至对应荇止说他可以来玉雪峰祭拜他。 可是应荇止就是刽子手之一,她就像从不曾知道过一样,平静淡漠地将此事当做寻常说出。 但中毒之后,她还是叫了他回来。 或许是心念作祟,又或者是一瞬间动摇。 可裘刀宁愿相信穆轻衣只是觊觎寒烬的药人之血所以将他重新带了回来。 而不是在意识终于沉入到穆轻衣这个个体,而不是整个宗门之后,她忽然意识到。 她那天该和他多说几句话的。 她那天该和他说,宗门是重要,可是你也很重要。 现在她牺牲了寒烬,牺牲了那么多人甚至牺牲了自己。 可是还是不能拯救所有人,那他的牺牲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她想让他回来。 那一刻她放弃了神女的冷静淡漠,也忘记了不该强求亡魂复生的基本人念,她只是想看看他,或许也只是误以为自己快死之时,一瞬间想见到他。 然后。 那个替代品。 那个只是和寒烬一模一样,甚至都可能没有自己意识的躯壳,自己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像寒烬之前很多次一样。 他已经死了。 可仍然在竭力使她活着。 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都只有穆轻衣活着。 第44章 他何妨为她再死一回 裘刀说神女身份和无情道皈依对穆轻衣是一种诅咒。 可是对寒烬,从这本不在意他的凡俗身死道消后,又不得自由,没有意识,不受控制地回到这世间,何尝不是一种诅咒? 裘刀无力地跪在寒烬的尸体身边,深深弯腰,头抵着地面握拳咬牙良久,才慢慢地直起身来。 白妍哑声,像是提醒他们,又像是提醒自己:“毒已经解了。” 裘刀颤抖一下。 可还是坚持:“我们必须将寒烬带出去。” 他抬起头,眼眶一片鲜红,腰间还悬着那个穗子,是寒烬躯体已经被焚毁的最直接的证明。 他们头顶的朗朗乾坤,天道已经快气疯了,万万没想到证据就摆在他们面前,寒烬和所有穆轻衣的马甲都是假死的事实都摆在他们面前,他们还是捂眼不愿意看,甚至想为穆轻衣遮掩! 可天道不能干涉,只能无能狂怒。 裘刀:“如果她醒过来,知道自己滥用神女起死回生的能力,带寒烬回来。而且。” 他的声音已经变成气音,再度颤抖了。 而且还再次让他走了,那穆轻衣心里一定不会好过。 她从不允许自己动摇,也不曾让自己出现过什么心魔,这对她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纵使,纵使这种能力这是一种诅咒,他们也该为她粉饰太平下去。 万起根本不接受:“你在说什么,这明明就是寒烬,你睁开眼睛看看,你们不是刚试过了吗?刚确认过了吗!这就是他!” “就算他死了,你们也不能说这不是他!裘刀,叁远,你们知道的!如果她能把他带回来第一次,就能把他......” 白妍修过药学,闻言陡然咬牙打断:“不可能了!” 她攥紧拳头,胸膛起伏,看向万起,声音嘶哑:“他的五脏六腑坏了,万师兄,裘师兄说得没错,她带他回来,把躯体重新带到这世间,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是带回来了,他就能活吗?他又能怎么活呢?” 白妍忍不住落泪:“他已经是药人,又身中毒蛊。” 她宁愿相信是寒烬的亡魂不愿意相信穆轻衣会因此毒而死,所以不愿受阴阳两界束缚也要来看她一眼。 或者是穆轻衣的求生意念作祟,所以,寒烬才突破她的心防回到了这阳世间。 也不愿意相信他只是一个傀儡。 可是无论如何,寒烬不过是一个逝去之人,事实也就是如此。若是真能起死回生,反而让伦理纲常都无处可放,也都没有生死轮回了。 她哽咽:“既然寒烬师兄的遗体已经焚毁,我们便让他安葬在玉雪峰上,安息吧。” 万起嘴唇颤抖,退后几步,脸上表情很快变得万分难看,似哭非哭。 可是他能怎么样呢?确认他就是寒烬,他也已经死了不是吗?而且这次,是穆轻衣亲眼看着他死的。 她那个眼神。万起后知后觉地僵住身体。忽然意识到整个厢房内的阵法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而且也只有寒烬一人的灵力在逸散。 就算逸散,也只是聚集在穆轻衣身边萦绕不去。他怎么忘了。 万起终于掩面。 这一切都证明,这确确实实是穆轻衣带回来的。可是她有这么有违天常的术法,千人唾万人骂,她也一次都没有用过。 她有这样悖逆之举,全都是因为,她突发高热,所以把一切都忘了。 裘刀缓慢起身:“不要葬在寒烬那里。葬在旁边便好。” 他们便将寒烬躯体安葬在坟墓旁,可是看着那个一直不曾染雪的墓碑,突然有些走不动路,僵立在那里。 裘刀哑声:“白十一一直守在这里。” 万起忍不住泪:“她动用了逆天而行之法,可是还没有同他见上一面,就再度阴阳相隔。” 裘刀望着细雪:“哪有什么阴阳,人生前,与死后,已经是两副不同的光景,万起,他不是寒烬,寒烬已经回不来了。” 第120章 万起咬牙,死死盯着裘刀,似乎要说他总是那样悲观,裘刀却转过头来:“如果躯体能代替人,为何穆轻衣始终不肯在阵中迷失意识呢。” 万起一震,感觉到喉咙仿佛被什么扼住,意识到什么,眼前雾蒙蒙一瞬。 他们一直都知道穆轻衣不愿意履行神女职责,不愿意接受无情道之既定的命运,甚至想过自裁。 可是她能以身填阵,能祭阵而不死,却没有让另一个穆轻衣代替自己。除非这法术真的可以带回原来的人。 否则穆轻衣永远不能死。 万起喉咙发苦。是啊,他怎么忘了,如果真的能够起死回生,最不愿意回到这世间的,不会是任何人,只会是穆轻衣自己。 他们回到厢房。 穆轻衣还没有醒,便守在厢房外,一直到月上三更,恢复清醒的元清也过来了,看到他们还在,一顿。 裘刀沉默地让开,元清要开门时裘刀在他身后忽然问:“元师兄,若是已经超度念经,亡魂,也依然可重返这世间吗?” 果然来了。元清顿住,回头。 本体捏寒烬马甲时只是想尽快解毒,后面没有设法处理也有摆烂的意思,万万没想到到这地步了,裘刀他们也能圆。 但穆轻衣过后细细复盘,这也有之前游子期在穆珀玉诞生时发现穆轻衣能力特殊,刻意留心的原因。 如果不是游子期说她能活死人肉白骨,裘刀恐怕也想不到这方面去,只能说时也命也,她当初复生的要是周渡马甲,这帮人也能立刻疯。 元清敛眸:“你指的是修士,还是凡人?” 裘刀喉咙一紧。 其实也不用问,答案已经明了了:凡人会投入六道中轮回再世,修士因神魂特殊,魂魄可上天,可入地,可入轮回,也可能就此消散。 谁也不知道。 但唯有一种可能,永不会发生。 元清开口,雷光映照下,他像是禅宗代行人间的使者,有包容的悲悯和漠然的平静:“即使是大罗金仙,也不可能使已死之人重返人间。” “你所看到的不过是幻象。” 裘刀双眼酸涩,却盯着元清,一字一顿:“元师兄也曾看到过吗?” 他本来就觉奇怪。佛宗和万象门不同,所有佛修均为童子之身便进入宗门,修行十数年,少有机会离开。 可是元清没有什么机会和穆轻衣相交,却和穆轻衣交情甚笃。可他也从不曾助她,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就像是,在为什么人护法。 元清知道不说是不行了,于是抬起眸平静说:“我确实看过,不过,是在许多年前。” “你也知道穆轻衣是......” “裘道友。”元清忽然打断他:“若是你看到了幻象,便说明此毒不过是此界万物,在替天行道。” 他知道裘刀想问什么。 也知道裘刀这行人秉性。越不让查,他们越要查,越说是命中注定,越是不可能信命。 天道,你按捺不住想害我是吧。 早知道我的马甲都有谁,不想引火到自己身上还把毒藏在佛心莲身上,藏这么深是吧。 元清:“是道想让人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却不会去滥用而已。此事和你们无关,若你们还是疲累,先回去休息吧。” 裘刀看他眼神,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握刀。 其他人也一惊,他说什么?! 裘刀慢慢咬牙:“一次行道,却波及数百人,这算什么替天行道?元清师兄是亲身历者,难道此次其他佛修都没有身死,便不算灾祸吗!” 元清注视着他:“你既知没有身死,此事又算什么灾祸呢?不过是给一点小小教训。” 裘刀难以置信地看着元清,手揪住他衣领:“你!” 他本来就觉得元清不像好人,次次出现也像是知道什么内情,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站在大道,站在众生那一侧。 他不是穆轻衣的好友吗?不是吗? 元清垂眸思考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天道“小施惩戒”的,面上已经在说: “既以皈依大道,为何还眷恋凡尘,容忍一个小小的心魔在自己身边盘踞多日呢?” 众人如坠冰窟。 尤其是柳叁远手指颤抖,想起了他们给穆轻衣的那管长笛。那本是萧起的木剑。 是和师兄的遗物般该被焚毁的东西。 但是。 “你们既看得出来,此界也不会看不出来。” 元清:“她本来就有所预感。身为仙尊弟子,不会看不出一点仙尊和萧起的相似之处。可她没有去确认,也没有去探究。” 她甚至想给他过个生辰。 可是这又怎么了!裘刀他们几乎想怒吼,这又怎么了! 元清已经退后一步,将裘刀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开,然后轻声说:“当断不断。” 反受其乱。 这是天道在告诉她。 如果你不能舍弃。这些人迟早会毁了你。这些情迟早会毁了你的道。毁了整个修仙界。 所以,甚至不是穆轻衣自己动了心念让寒烬回来。而是天道暗中促成寒烬回来,用这一幕告诉她,他生来就该是为你而死。 你若再有什么动摇。 他何妨为你再死一回? 元清说罢,也不管他们脑补了什么,转身推门进入,但是没走几步突然听见猛烈罡风,在厢房完怒吼狂泄,但始终没有吹进来。 第121章 穆轻衣睁开一只眼睛和马甲确认:没事吧? 元清马甲没回头,安抚本体:没事,别管他们。反正甩锅也是给天道给这个修仙界甩锅。 他平静地确认本体是否安好,然后听到他们闯进来,又平静地转过身去看向他们。 穆轻衣靠在软榻上,长发散了,眉眼低垂着在摆造型。在看着自己指尖,好似在发呆。 她的确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裘刀他们拦在元清面前时,问她感觉如何时,她只是平静敛眸。 毒是怎么解的,寒烬是怎么出现又怎么再次离开的,寒烬的躯体又去哪了,她一个字也没有提。 众人心中冰寒。这态度已经说明了答案。 穆轻衣问:“宗门怎么样了?” 元清:“已经恢复如初。少宗主不必担心。” 裘刀握着刀,强忍着将刀架上元清脖颈的冲动,凝视着他时,忽然想起追查蚀心蛊时,也是元清拿出佛心莲,说穆轻衣是持蛊之人,心里更冷。 他从一开始就在引导他们的猜忌。在引导他们怀疑,疏远,刻薄穆轻衣。 不,故意这样引导的不仅仅是他,是穆轻衣的道,是她拥有这样恐怖的能力背后,对她不信任的此界,不能让她再有万人拥护的天道。 元清:“少宗主,关于此毒......” 裘刀骤然打断:“此毒就算是仙盟所下,我们也一定要查个清楚,还师兄一个清白!” 他按住刀,却抬起手,佛心莲赫然绽放,裘刀目光如炬,字字句句,锋利似刀:“既然佛心莲显示毒源在师兄处,为证明师兄无辜,还请师兄将近日经历,一五一十告知我等。” 元清:“毒已经解了。” 裘刀:“谁能保证不会卷土重来?” 穆轻衣看这表现,满意了。 偷偷下毒是吧,把知情的人数扩大,她看天道还敢不敢耀武扬威。 元清只是看着他,然后拿出一份卷轴:“这是铸剑之前,曾进入过铸剑山的人的名单。还有我来万象门前,接触保管过佛心莲的人等。” 铸剑?他是说。师兄中蛊! 铸剑是神魂相融,是师兄中蛊的源头。 元清垂眸:“既然你们要查,就查个清楚明白。” 看看到底是谁和天道一起害我。 裘刀拿着卷轴,又抬头去看元清咬牙。他是什么意思?可是穆轻衣要开口,他却又本能将卷轴收进乾坤袋,然后对穆轻衣说: “少宗主,宗门才恢复如初,仙尊又离开宗门,你事务繁忙,还是交给我等吧。” 然后又看向元清,咬牙:“师兄既然有线索,不知可否与我们一起。” “恭敬不如从命。” 第45章 一旦开头,便回不了头了 恭敬不如从命。元清这番话说得又像是挑衅。 可是裘刀再去看他神情时,又分明什么也没有。思想剧烈斗争下,他去看穆轻衣的表情,却又猝不及防看见她指尖鲜血,心中猛地一痛。 寒烬曾以血饲她,多年不改,她却从来不知,冲破阴阳阻隔之后,起死回生之力让她见到了寒烬,即使不是他,穆轻衣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他原本以为无情道只是寡亲疏友,可是要亲手斩断这些情缘,又哪只是痛下杀手这么简单呢? 她会在病中动摇,难道不正说明,之前正有某一刻,她是后悔让寒烬离开的吗? 她对应荇止的冷漠疏远,也有部分是因他间接促成了寒烬之死。可穆轻衣心中更多的,必然是怨自己。 怨自己知道寒烬生命短暂,也未能让他寿终正寝。 裘刀闭眼,却蓦然想起一个人,应荇止! 果然和元清一道离开厢房时便正面见到赶来的应荇止。 适才才见过寒烬一面,再见应荇止,裘刀他们杀心又起。 但是他昏迷前时也曾握着他们的手,一字一句地让他们去找穆轻衣。 他们难以动手。最后,也只是转过头去,装作没看到。 没想到应荇止反而拦住他们:“你们是去做什么?若是去彻查下毒一事,我与你们同去。” 万起没有忍住,激愤开口:“你不要去找穆轻衣多说几声你的苦楚,挽回这么多年的淡薄无情吗!又在这装什么好人!” 应荇止只看他一眼,却又看向元清,垂眸:“有道友在,我便知少宗主安然无恙了。” 这一眼眼神平静,意蕴却深,裘刀他们果然被成功误导,怔在原地,意识到元清果然知道什么,而应荇止也并非不明白元清的作用。 可是,他们什么都不能做。 裘刀咬牙,最后还是让他跟上。行进路上各怀心思,万起也按着剑盯着应荇止那边,应荇止却始终目不斜视。 实际上,在和马甲交流演戏和照顾本体心得。 应荇止:本体腰好酸。 元清:应该是躺久了。 应荇止叹:这毒可真够毒的。 元清远目看去:只希望被天道借助来下毒的不是佛宗弟子。 不然佛宗清规森严,又涉及大道,必然干涉。到时候神魂的事就不好瞒了。 他记得自己加入佛宗时,本体就粗粗了解过,各宗之中佛宗对神魂了解最深来着。 所以裘刀要求佛心莲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事情会到如今这种地步。 然而到了佛修厢房,裘刀要推门时却突然顿住,转头,问应荇止:“我从不曾不问过,但敢问道友,是如何中的毒?” 第122章 应荇止:“......” 元清看向应荇止。 裘刀沉眸:“毒源原在元清师兄身上,可是元清师兄是佛宗中人,又手持佛心莲,连累同门乃至少宗主,合情合理。 应道友不过才到一日,应当与我们一样,可为何会瞬息毒发,我们却没有任何症状?” 天道轰隆轰隆:对了,就往这方面想。 都这么明显了,你们都没想过穆轻衣一直在骗你们吗? 白妍也握着佩剑:“其实此事也可和宗门之前一桩祸事联系在一起......但那时也是宗门一损俱损,并未涉及宗门外人。” 像他们,都是离开万象宗另投别宗的修士,就从没中过蛊过。除非他的神魂也或多或少与穆轻衣有关。 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应荇止马甲当然也想到了,但是要他这么承认,不是太暴露神魂牵连的事了。 应荇止只能抬头:“我为何中毒,似乎与诸位没有任何关系。” 元清忽然开口:“少宗主入门前,曾不具任何仙缘。但入门之中,还是零零碎碎修到了筑基。若她只适无情一道,这起初的筑基修为,是从谁来的?” 应荇止猛地捏紧手指,随后转头,像是不明白元清为何要在这时候说出此事,转头看去。 众人一愣,显然都没有把这个疑点放在心上,但是穆轻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你还没发现,我先把bug给填了。 裘刀:“你曾给穆轻衣渡过修为?!” 柳叁远:“嫡亲之间,本就有牵扯,加上修为,确实可能命运相系,但是.......” 元清转身:“但是,多年前渡的修为,不可能现在还在流转,除非这么多年,渡修为此举,从没有断过。” 裘刀瞳孔倏然放大,转头向应荇止:“你!” 他咬牙:“你为何要这么做,她只是区区筑基.......” 应荇止沉默片刻,轻声:“她只是区区筑基,凡人有了筑基修为不会死,但是她会。” 众人一怔。 应荇止回完这句话,然后说:“起初我只是以为她会活得比普通人苦些,但没想到她到万象门来会经历这些。” 他抬眸看向元清,声音变轻:“元清,你没有告诉我她会遭遇这些。” “我不敢来看这些年,你一句也不曾告诉过我。” 马甲相互甩锅。 但应荇止的话却将事界定在他与元清当中,并且侧面表明,他的确一直关注着万象门,甚至可能求托元清看顾穆轻衣。 这的确是有可能的,因为佛宗自来清幽,却与仙盟交好,元清完全可能是因为这点才与穆轻衣有不匪交情! 可应荇止他既然可和穆家断绝关系,置灭门仇恨于不顾,又为什么要十几年如一日渡给穆轻衣修为,哪怕她没有任何长进...... 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穆轻衣即兴飙了一场戏,有点爽但是也隐隐有些后悔,后面可能不知道怎么填了。 所以之后不论裘刀他们再怎么逼问马甲,也没有让马甲开口,而是寻找起毒来。 其实元清和裘刀他们基本都确定,毒是在他们进入万象门前下的,但是如何传播依然是个问题。 穆轻衣勉强可说是因为佛心莲,那其他佛修呢? 突然钟声敲响,佛修的晚课,是靠钟来提醒,可万象门没有这个习俗,佛修们便自己在神识中挂钟。 元清忽然一怔,意识到还有一个极佳的背锅媒介。钟。 “你是说,此毒是音毒。” 元清神情平静,颔首。他们已经早知道毒媒介是灵力了,但却不能这么说,只能找别的借口。 他找了背锅侠那么久,没想到就在这里。 裘刀像是醒悟:“前几日还有讲经,毒确实可能大范围传播,即使穆轻衣不中毒,宗门也!” 他看向元清:“既然如此,元师兄该是已经有怀疑的人了。” 元清其实没有,但他看向裘刀:“出入铸剑山的人中,也有数字长老,均已闭关,如果查到是他们。” 万起陡然拔高声音打断:“为何你也要说这样的话!之前穆轻衣也问过我等,如果下蛊的是位高权重之人。” 元清只是淡淡看向他,然后轻缓开口:“看来,你们也早知道。她不让你们追究,是为你们好。然而继续查,因果却报在她身上。” 裘刀喉咙一紧,手指发颤。 萧起之前为穆轻衣说这样打抱不平的话时,他们心中尚有不平,然而现在却无法反驳。 他必须承认,周遭众人都这样维护她,是因为都曾像他们如今这样,看到过穆轻衣为无情道所缚,为神女职责沉浮挣扎而不可得。 可他们却以为他们是被穆轻衣困住。 其实被困住的又何止他们。 困得更深的,分明还有穆轻衣自己。 可裘刀不甘心,只能盯住元清双眼:“如果是德高望重之辈,难道就不查了吗?” “查了又能如何呢?” 万起真的看不懂元清:“不让我们查的是你,给我们名单的也是你,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有什么话想说,如今一从说来便是!” “......”干什么,还不准我换个人设了。 但元清实际是想暗示他们一下,背靠仙盟大佬这不过分吧? 到时候就算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也有靠山不是。 第123章 但裘刀他们这么咄咄逼人。 元清马甲只能平静会望。 “我是想说,若是一旦开头,便回不了头了。” 不知为何,白妍本能看向应荇止。这个卦修。他年幼时便能算出穆家灾祸穆轻衣大致命运,现在能吗?他又是作何打算呢? 应荇止会卜卦才怪,见状也只能目光微敛,然后从乾坤袋里拿出两枚铜钱,摊开在掌心,然后哑声:“我来之前算过,往前往后都是死路。” 他攥紧掌心:“不妨再搏一回。” 穆轻衣吓唬他们只是希望他们坚定点不要被仙盟和修仙界其他人洗脑,如果他们真退了剩她一个人和马甲才难办。 这招叫做风险均摊。 元清仍然沉默注视着裘刀他们。 其实只要他们多下几次山多见几个骗术就会知道元清这是很典型的道德绑架。搞砸了要怪他们,没搞砸更要怪怪他们。 总而言之穆轻衣要是遭了什么报应——都是他们害的。 但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或者说就算他们知道,也入戏太深了,走不出来。 裘刀哑声:“我曾听闻凡间名士,为一饭之恩以千金回报。” 他握着穗子,声音更加嘶哑:“我受人庇佑,当以践诺报之。” 元清眼睫一颤。 他说的是寒烬马甲骸骨化成的穗子。 但他也只是沉默。 片刻后说:“佛心莲是阁中法器,珍宝阁玄真长老赠我,经师长元戒开光。” 都是大能。 裘刀:“那我们即日就启程去佛宗。” 元清:“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那是人家大本营。 元清:“万象门没有长老坐镇,会乱。而且,你们觉得这毒下了是为了什么。” 众人一怔。 元清:“是为了让其他人怀疑,万象门是否窝藏邪修,别有用心,才屡出变故。裘道友,你还记得宗门为何要张万言榜吗?就是为了让各宗看到,万象门行得端,坐得直。” 柳叁远:“我们本意是想为万象门剿除红莲众和此毒一事,可是风波迭起,我们哪里空得出功夫!” 原来还这么有觉悟,元清似乎是低眉思考片刻,然后说:“既然应道友代表仙盟也在,那便还有一个办法。” 他们一直不开窍,元清只能将话说得更明白:“将万象门的缘法发展得广阔,顺畅,让有朝一日万象门也无言为自己辩驳时,其他人,也能根据往日,站在万象门这边。” 简而言之,多忽悠些人支持万象门。 穆轻衣之前遮着藏着,不敢高调了,是因为不知道谁会看出自己这个秘密把自己捶死。 但现在她发现了,天道就算知道也没办法暴露她。 而且像裘刀他们这样的人一多,她的胜算只会越大。 毕竟人民群众的力量才是广大的。她就不相信下次渡劫还有那么多人,天道还敢那么劈。 它敢劈,她就敢坐实,她是他们选出来的神女,而它只是一个破看门的! 裘刀终于意识到了。元清的思路竟和柳叁远是一样的,就是为万象门寻到足够多的靠山,功德。 他当即道:“此事我们不离开万象门,也能查,而且,我们也会为万象门与其他宗门联络。” 元清:“其余之事不可外传。” 裘刀只是哑声:“就算我们不说,天理昭彰,终会有人看到。” 他拿着卷轴要和一行人离开时,却又停住,和元清哑声说:“铸剑山名单不易拿,只有少宗主才有此权,她拿给你时,也是说,一旦开头,便回不了头了吗?” 元清像是没想到他会知道铸剑山名单是穆轻衣给的,沉默一瞬。 裘刀却喉咙发紧,声音颤抖:“我原以为,师兄死了,她就不会再去记挂了。” 他也原以为,萧起告诉他,她不会再记得师兄了,也是真的。可是知道是师兄为自己铸剑时,神魂才中蛊之后。 她还是拿出了这个卷轴。 她还是拿出了当日名单。 裘刀的刀在震颤。 穆轻衣没好意思说她其实是想借此,让裘刀他们支持她换掉一部分长老。 可裘刀还是低头,泪滴在手上,他看着自己的刀。要打造这把刀时,他缺一天品矿石,是师兄跋山涉海,为他寻来。 当时他看着师兄的伤时,愧疚愤怒,为师兄抱不平:“她又让你去那等危险之地,师兄,你才是仙尊名正言顺的弟子,穆轻衣究竟有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可师兄只是说:“真正危险之地,她又怎会让我去呢?” 师兄还举起他的剑安慰他:“我的沧海和轻衣乃是同炉而出,互有感应,放心吧。” 他之前也奇怪。师兄明明已死了。他的剑,沧海怎么还有意识,怎么还追随着穆轻衣不放。 直到她低头去捡剑。直到她今天一句话也不问。裘刀才猛然想到。很有可能,这不是她第一次召回亡魂。 任何心魔,都不会是一瞬而生。 她会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也不会第一次就能将一个完整的活人带回,第一次就用在寒烬身上。 她第一次召唤回的,一定是师兄。 裘刀死死咬牙,低头。 他怪自己,在那次沧浪剑认出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穆轻衣怎么可能不想让师兄回来! 第124章 她一定试过很多次。她的术法会渐渐熟练。将那些死去的人都勾勒出来。可是。 裘刀喉咙更加酸涩。她知道那不是师兄。 裘刀能确认穆轻衣带回来的不是寒烬,其实也只有一个缘由。 那就是师兄的沧浪剑曾经都认出穆轻衣身上师兄的气息。穆轻衣却没有让师兄回来。 她那时就试过了。 沧浪剑分辨不出的,她能认出来。 她那时就控制不住自己残念,可是只有她知道。那亡魂再逼真,也不是真正的师兄。 他们的师兄不会再回来了。 师兄,他没有葬身艰险万千的大泽之上。带着为她寻的法器葬身海底。而是死在她手中。死在他亲手锻造的轻衣剑下。 她还能再见到他。但他却再也不是他。 这才是神女身上真正背负的诅咒。 这才是穆轻衣痛苦的真正根由。 第46章 我没疯 既然不能惊动贼人,又要壮大万象门,裘刀找到议事堂的长老和穆轻衣,提出要借之前庙会和讲经余韵,召开宗门大比。 “?” 穆轻衣对此没什么兴趣。打来打去都是她马甲,有什么好比的。 但裘刀坚持:“若不能精进弟子武艺,其他长老怎会想到万象门坐阵,其他宗门又怎会认为万象门是一个正道宗门?” 而且裘刀拱手:“我和其余师弟妹都来自剑宗,可为万象门联络剑宗师兄师姐,还有其余宗门好友,为万象门助威。” “.......” 这倒是个好主意,穆轻衣其实早馋那些大宗的极品道法了,可是大宗往往也意味着管得更严,而且,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她怕她的npc算力不足。 穆轻衣一下子沉默了。 裘刀好似明白元清为什么会找自己来商量了,穆轻衣的确是为万象门殚精竭虑不错,可也正是因为她明白人命的轻重,所以不愿意轻易放开宗门与其他宗的壁垒。 裘刀再次劝说:“如果有道法交融,宗门弟子也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 就等你这句话了。 可以光明正大偷学别家功夫。 穆轻衣:“那就拜托师兄了。” 裘刀紧了紧手指,最后走的时候还是拱手,不敢看穆轻衣的眼睛哑声道:“最近杂务颇多,我与其他人在讲学峰上设了一个清心阵,以清心安魂。” 裘刀想起他们推开厢房门时穆轻衣那个空洞无物的眼神,想起已死的师兄,寒烬,萧起,心如刀绞,可还是咬牙: “少宗主如果有空,不如,来坐一坐。”他闭眼。好过心魔丛生。 清心阵? 穆轻衣看向他,然后说:“既然是为料理宗门,的确清心静气为要,请师兄带路吧。” 裘刀没想到穆轻衣这么快便答应,一怔,只能攥紧手指走在前面。 讲学峰上白雪皑皑。 学堂前已扫出一块空地,暴露出来的青黑石板上,已经有人在盘腿打坐,但是抬头看到穆轻衣来,心都全乱了。 他们都本能去看裘刀,不敢问他为什么带穆轻衣来。 可万起他们是因为想到穆轻衣的心魔是什么,而其他npc纯粹是因为模仿着万起他们的举动。 所以一时间清心阵没了旁人,只有一群人注视着穆轻衣。 穆轻衣平静地走入,可刚触到阵法,衣角便被吹气,然后震荡的灵力吹动她的长发,万起他们都喉咙发紧:她的心,远不如她表面那么平静! 可是没过一会儿,穆轻衣就敛眸,平静了。 万起眼眶发红,死死地咬着牙。直到仙尊到来。 穆轻衣本来是把情绪都分摊给马甲演一下,没想到才打坐一会儿,睁开眼,眼睫就颤动了一下。 本体是双眼受到了强光,而马甲是因为好久没看到打坐的自己。 在祝衍马甲眼中。 讲学峰之上细雪渐融,一袭白衣的神女席地,而周身灵气激荡,发带飘扬,发丝掠过脸颊。清心阵又乱了。 穆轻衣第一次觉得自己确实有天人之相,咳咳。 祝衍垂眸平静地落在讲学峰之上,两人对望一眼,其他人才如梦初醒慌忙行礼:“仙尊。” 祝衍偏头对他们颔首,却止住他们向师长做的作揖礼,然后看向裘刀他们。和穆轻衣。 她在阵中,他在阵外。 五步之隔。 为无情道而生的神女在清心阵中涤荡心绪。心魔已生,为此离宗叛道的仙尊却站在清心阵之外。不知是谁的心更容易受挑拨。 何其讽刺! 但是祝衍只是垂眸。 他来是补上下毒一事的最后一个疏漏:虽然元清劝动裘刀等人没有去佛宗,但是毒怎么着也该留在钟上。 所以元清马甲以梵音深居佛修心中,不可妄动为由,也阻拦了他们要取毒的行动。 而是暗地里让仙尊马甲取了点祝无心铺子里,特殊的毒来。 他挥袖,一株仙草自衣袖而出。 “此物名为九转玲珑草。” “可制灵药,可研仙丹,但其根部却易蕴养细小翅虫,名为有心虫。” 众人一怔。 穆轻衣刚在典籍上翻到时也是这个反应,所以看到的当下就决定,不管她中的是不是这个毒,下在钟上的毒必须是此毒。 祝衍看着穆轻衣,声音轻缓: “有心虫可随操控之人心念动作,且可深入人五脏六腑之中,然而寻常之中却难以发现。 第125章 对方下毒之时便是借钟声震荡,将这等看不见之虫传播出去,然后使其钻入人五脏六腑之中。再,诱导病症。” 祝衍说完,将九转玲珑草收回,然后视线转向裘刀等人,平缓开口:“此毒我已根除,你们不必再查了。” 裘刀早在元清不让他们去寻那钟时就猜到仙尊定会帮忙,果然......可是看到仙尊明明已经远离俗世,可还是为万象门奔走,还是和众人一起作揖,滋味难言。 “多谢仙尊。” 祝衍颔首,正欲离开。 清心阵的阵法却似乎在一瞬间失效,紊乱的灵力波纹一圈圈震荡出去,好似一个人的灵台正在崩塌! 感觉到动静,裘刀他们都猛然回头,第一反应都是怕穆轻衣走火入魔。 可是白衣女修依然好好地坐在阵心,只是睁开了双眼。 除却发丝飞扬外,平静的眉眼,淡漠的神情,没有一处怪异,和他们认识的穆轻衣一模一样。 心底所想,从不外泄。 但是仙尊本能护法时,白衣女修却伸出手,将那柄他们加了阵法防护的长笛,托在了空中。 众人一怔,穆轻衣却又反手将长笛送至了仙尊面前。万起见状本能要拦,可是看见是长笛又猝然止步。 周遭灵气依然在震荡,颠簸。 清心阵也依然束缚,禁锢着这位神女。就像这皇天后土强加神女的无情,要她冷漠的规训一般,从未离去。 可是阵法之中的神女衣角飘扬,看似无情,可是一举一动,终究无法摆脱凡世的有情。 太上忘情。天道要她忘。 但她偏偏要记得。 穆轻衣开口,面容是模糊的:“这件法器留在我这也无用。请仙尊带走吧。” 柳叁远死死地掐着掌心。他记得那长笛,上面还刻着萧起的生辰。虽然是假的,但终究是真的。 她没有戳穿萧起的来历不明,没有因怀疑将萧起赶走,可还是将那个孤苦无依的半妖身世,当作是真的。 他低头咬牙,可是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刚刚的清心咒,好像都白念了。 他只想问,如果穆轻衣不能做神女,那这普天之下谁来做,如果穆轻衣不是神女,谁又能成全她这样的看似无情却有情呢? 裘师兄对她命格的料定并没有错。正是因为她背负天命却始终不对人忘情,才有她如今的百般挣扎,万般痛苦。 可也正因为她终未忘情,她才不是高高在上不识人间疾苦的神女,而是被大道青睐的天命之人。 祝衍伸手接了长笛,有话想说,但终究是什么话没说,只是垂眸,便离开了。带走了那柄长笛。 穆轻衣也走出了阵法。 清心阵不再波动,但裘刀他们的心绪全都给毁了。 穆轻衣看向裘刀:“邀请各宗来观之事,便请你们做主,适才我觉修为波动,要闭关一段时间。” “少宗主!” 穆轻衣只是轻轻颔首,他们只能咬牙。 其实是她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但裘刀他们还能说什么?他们什么都不能说。 知道她心境不稳,知道她这样继续下去很危险,他们也只能摆出清心阵,可要他们劝她像仙尊那样斩除自己的心魔,他们做不到。 而且心魔,哪是那么容易斩除的。她越是平静,心魔就越是可能放肆。可是她心中的心魔,也可能正是困扰他们众人的。 他们自己都做不到平心静气,却要求穆轻衣做到,这可能吗? 裘刀只能拱手,注视着穆轻衣离开,良久。 转头之时,正好发现应荇止来了。清心阵仍在波动之中。 应荇止:“我已将下毒之事处理结果报知仙盟,穆道友闭关之事,我也已听说,既然如此,请诸位与我同道,去斩除那红莲众。” 正好由npc筹备宗门大比,等他们回来召开。到时候又有功德又有信徒,她看天道还敢怎么随随便便害她。 裘刀却握紧刀,本能声音嘶哑地回答:“不可。” 应荇止:“为何?” 裘刀却望着少宗主峰,半晌不说话,目光似乎酝酿着什么风暴,直到白妍提醒他,他像是联想到什么:“少宗主今日有些奇怪。” 他又问,“应道友可听仙尊方才说,有心虫可随操控之人心念操控,深入人五脏六腑?” 应荇止本来还在思考,闻言忽然眼皮一跳。本体忽然也同步顿住。 裘刀却仿佛明白什么,猝然回头,咬牙:“我怀疑少宗主是想借此毒,让死去之人起死回生,追!” “你说什么!”万起他们立刻跟上。 应荇止也心一紧:这也能被你猜到? 可是,这,我......没办法,他只能跟上。 但穆轻衣一直以为裘刀只是擅长脑补,万万没想到他是真的很擅长将细节串联在一起,然后未卜先知。 路上应荇止好似还没反应过来,表情变换,但是万起白妍等人已经脸色发白,料想到会有的局面了,咬牙加快了御剑。 但穆轻衣发现,最可怕的是,万起他们都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裘刀的话,而一丝一毫都没有怀疑,自己根本不会这么做。 这下穆轻衣都有点纠结了,到底要不要停手?本来按照她的习惯被发现了她肯定是会停的。 但是这群人都觉得按照她的人设,她肯定会这么干了,那不干是不是ooc了? 第126章 关键是她找来这个毒本来就是为了给马甲重活一个借口,结果还没到一半就被人发现,这...... 还没等穆轻衣考虑明白,裘刀已经闯入了剑冢:“我们必须阻止少宗主!” 他像是才发现应荇止:“应道友,你......” 应荇止马甲迅速垂下眼睫,手指却已经捏紧。 应荇止既能做出抛家弃妹之事,又能在得知穆轻衣处境之中,责问起元清来,裘刀也不明白他对穆轻衣到底是何情绪,如今只能咬牙: “应道友如果是代仙盟而来,就请在此地等候。” 应荇止已经打断他,哑声:“带路吧。” 穆轻衣捏马甲的地方不在少宗主峰,在宗门剑冢下的冰天雪窟内。 其上数万把剑插在剑冢之上,而之下几十米便被冰雪冻结,他们跃下悬崖,便发现穆轻衣独自一个人立在冰天雪窟之中。 裘刀他们要硬闯,却被结界拦住。 裘刀只能高喊:“少宗主!” “穆轻衣!”他咬牙:“你将长笛转交给仙尊时,可曾掠走那些隐翅有心虫?!” 穆轻衣没有回身。 可是白妍哑声: “师姐,你想将起死回生的傀儡,化作活生生的人,可是再逼真,再随你心意动,他们也只是傀儡。” 他们不会是活着的人了。 裘刀本来是想劝她,可是自己声音也嘶哑了:“我知道你不愿意让他们就此命亡,可是你想想师兄,想想寒烬。” 他喉咙发紧,声音都有些颤:“他们慨然赴死,难道是为了让你承受天谴吗!” 起死复生必然有代价!可这代价却是已经失去很多的穆轻衣承受不起的! 可是穆轻衣依然没有回头。 裘刀只能继续咬牙:“若是只有你的思绪,他们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谁说没有?” 穆轻衣本来是在想现在承认还是不承认有利,听到这句,还是骤然回过身来。 她说,怎么会没有意义? 裘刀才僵硬一瞬,竟有些怕看穆轻衣那双眼睛。 但正面对上才发现穆轻衣原来没穿那大氅。 她时时刻刻披着那外套,竟不是怕雪,不是怕冷。而是大氅之下,单薄衣裳中居然有缠绕着的红色丝线,攀着穆轻衣的手腕。 那是她捏马甲的时候念力的具象化。 在裘刀他们看来就是心魔的具象化。 女修依然神情平静,一袭白衣。 可是怨念恨念憎念已经侵入她的五脏六腑,化为此等鲜红的腐物,所以,清心阵才有那么大波动。 白妍感觉双眼发酸:“师姐!” 穆轻衣抬起眸来。 她的衣衫沾着雪花,表情也在雪中模糊了,可是在这冰天雪窟之中,她才像是最初那个穆轻衣。那个敢爱敢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穆轻衣。 穆轻衣开口:“他答应过会给我带回鲛人琴,了。”她平静说:“是他没有带回来。” 裘刀喉咙发紧。 穆轻衣看向他,忽然笑,很淡的:“也是他说他的命属于我,我不开口,他就不会死。” 远方传来了阵阵雷声。 很奇怪,她面对裘刀他们说这些演这些时,很有压力,可是意识到天道也在听这些话时,又觉得无所谓了。 她并非虚情假意。 天道排挤她,打压她,无非是认为他们不该存在。裘刀万起他们今日阻止她,本质也与天道没什么不同。 要他们是不同的人。他们才肯承认。 要他们都不属于她,他们才会放心。 可她凭什么要他们承认,要他们放心? 她承认她看到寒烬的时候是觉得动摇,承认她这一刻就是想不管不顾地把马甲都带回来,那就够了。 穆轻衣轻声:“他们存在是有意义的。” 白妍哽咽高声:“可是寒烬师兄就算被带回来,他的命也延续不了多久的!” 穆轻衣就那样静静站在那,随后眼睫轻轻一垂,像是思考一瞬:“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明白她的意思。 至少她回来了。 “穆轻衣!!” 万万没想到,最后是最暴躁易怒的万起站出来,举着剑颤抖着喊:“你牵系着宗门的命运,这么大个万象门,你也不管了吗?” 裘刀吼回去:“万起!”她已经被绑架得如此之深,何苦再用宗门绑架她! 但万起不能看她这样下去。乍见寒烬的时候所有人都够冷静只有万起认不出来,或说不敢认出来那不是寒烬。 可是现在,连裘刀和白妍都再说不出阻止穆轻衣的话来,万起却说了。 他的美梦,他的妄念,他的心魔都曾出现过。所以他晓得。这样沉浸其中自欺欺人才是最痛苦的。 而且,穆轻衣怎么可能会不明白! 她这样理智,这样做不过是在作茧自缚,自寻死路!!万起答应过师兄,绝不可能让穆轻衣这样做!! 他持着剑靠近:“若是他们知道你把一个傀儡当成他们的替身,他们会如何想你想过吗!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或许可以早入轮回,或许也不愿停留在这世间......” 他还在高喊的间隙,突然,洛衡击破阵法,闯了进去! 穆轻衣本能打开结界护住马甲身体,却见他径直绕后,然后神色复杂地抬头看向自己。 第127章 穆轻衣转身,裘刀他们也进到洞窟中,果然看见寒烬和周渡的“遗体”都摆在她身后,已经覆盖上一层薄薄冰雪了。 而穆轻衣手腕上红色的丝线连着他们手腕,马上就要遍布他们全身。 “穆轻衣!” 这一声不知是谁喊的,也不知是恨是怨,是可怜还是可悲。可是却十分悲怆,震动冰雪。 雪簌簌掉落间,穆轻衣只是眼睫动了一下,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裘刀早知会如此,可是看见这一幕,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他伸手去砍那些红色丝线,发现她连挣扎一下的想法都没有。她只是平静看着。 像是她早知道,会有人来阻止她。 她早知道,会有人以宗门大义,以天下大义的名义,阻止穆轻衣一个人的私心。可是让他们回来,又何止是穆轻衣的私心呢? 裘刀的手指颤抖一下,刀停住了。 洛衡看向穆轻衣。 他和游子期今日才进万象门,原本是听裘刀传音想帮万象门招揽修士,可是知道这件事后跟来善后,打断了此事,如今却没有人开口。 直到红色丝线慢慢失去光泽,自己脱落下来,裘刀的刀才震颤着嗡鸣一声,他浑身颤抖地去看穆轻衣。 她已经平静地收回手,垂着眸似乎盯着自己手指看了一瞬。 然后抬头。 万起众人,他们还是咬牙浑身僵硬地拦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有人声音哽咽:“你疯了。” 放在以前,她是绝不会做这件事的人。她肯为不认同无情道多年没有修为,怎会如此堕落。 可她说:“我没疯。” 她轻轻重复一遍:“我没疯。” 也许她只是......穆轻衣眼珠轻轻转动一下,不说话了。 白妍落下泪来。 穆轻衣就那样站在那。 她忽然觉得她不爽了,总得让他们不爽一下,所以虽然穆轻衣本来就知道,被裘刀看穿了,计划本来就很难继续推行。 但还是轻轻说:“你们刚直不阿。” 这四个字刺痛了他们一下。 穆轻衣继续弯唇,眼神里却是平静的,像是什么光彩失去了,话也像是她被夺舍后,然后言不由衷说的,很慢,几乎一个字一个字:“未来日子,有你们看着我,我很放心。” 万起他们像是被什么利器戳中心窝,猛地抬起头来,可是神女只是平静说完这句话,然后慢慢地将黯淡的红线从手腕上取下来,然后,扔在地上。 裘刀他们眼睫又是一颤,有人的剑已经握不住了,咬紧牙关扔在地上。 但穆轻衣置若罔闻:“我不会疯的。” 她看一眼,声音更轻:“这些就交给你们保管。” 反正只是一点念力,真正捏马甲的能力还在她这里。但是能影响到他们,她觉得很值。 然后穆轻衣将搁置在一旁的大氅拿起盖在马甲躯体上面,看着他们化成一滩血水。 众人呼吸一窒,心都抽痛起来。 但穆轻衣好似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看着满身血污的大氅说:“我不喜欢宗门下雪。” 她抬头:“从今以后,万象门可以不用再下雪了。” 说完,穆轻衣没有管别人,走出冰天雪窟去。 晴朗天光铺洒下来,清光熠熠间穆轻衣的发带飘起。 裘刀想起师兄,寒烬死时都是这样的大雪。 可是,再也不会有人启动万象门的雪阵,给万象门一场晶莹的雪了。 ** 穆轻衣回到洞府。 计划被打断,她先抱着暖炉站了一会儿,想想自己能干什么。 等到气温彻底回升,她才放下暖炉站起身来,然后等在传送阵外。捏马甲回来暂时是不可能了,心情不好,先贴贴仙尊马甲吧。 所以祝衍一现身,就被本体抱住。 她抓着马甲的白发蹭了又蹭,然后乐此不疲地给他换了很多衣服,很多装扮。 才说:“抓红莲众我也去吧。” 本来她是想整顿好宗门的,说闭关也是以为可以偷偷让马甲回来几个,被发现了也有理由解释,万万没想到计划直接夭折。 她觉得太无聊了。 她想出去玩了。 没有马甲,又不能自由行动,看看别的,她要抑郁了。 祝衍马甲知道本体有情绪的原因,摸摸她的头,然后被本体捏捏脸,捏捏手,捏捏耳朵。 穆轻衣轻轻:“我的马甲都是我亲手捏的,怎么可能他们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呢。现在不让我捏,以后我也要他们求我把他们带回来。” 祝衍低头抱住本体,表示无声赞成。 然后穆轻衣就抬起头:“那我们来奇迹马甲吧!” 祝衍沉默地注视着本体等本体做造型,然后穆轻衣又打起精神,蠢蠢欲动:“或者,直接下山了换装扮?” 她自己最了解自己宗门。她不想让npc乱来,宗门不可能乱。 所以第二日裘刀他们还没动身,便听说少宗主已经下山去了,说是要召开宗门大比,她也有散修修士要结识,邀请。所以先行一步。 待到召开大比,她自然会回来。 裘刀他们刚想追上,就有人来说,之前闭关的六位长老之一,讲学峰原来的长老天缪,出关了。 第47章 我陪你走完这条街 “天缪长老?” 第128章 裘刀他们还没有从撞破穆轻衣入魔一幕中缓过神来,就听闻此消息,都咬牙。 万起看向裘刀:“天缪长老就是当年进出过铸剑山的长老之一,我们何不直接找到长老质问——” “万起!”裘刀喝止,然后深呼吸抑制住自己情绪,转向对方哑声:“还望师兄通报,我等随后就到。” 万起看他如此,怎么不明白裘刀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等人离开才喊:“裘刀!” 他不明白,为何他们每次都畏畏缩缩! 如果此次不是他这样说,等傀儡真的顺穆轻衣心意出现,穆轻衣还能活吗! 他们难道还真的指望,天道会容许这样一个险些堕魔的神女存在吗! 可是裘刀看向自己时,万起却感觉到那目光里如烙铁般滚烫炙热的情绪。好似有万斤重的东西在其中翻滚。 然后裘刀声音嘶哑:“这次你就留下吧。”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 下一瞬,万起衣领被裘刀揪住,话也停住了。他明明也心如刀绞,情绪难以自抑,可看到裘刀神情时仍然紧紧咬牙。 只因裘刀的双眼通红,已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滚出来。 裘刀的声音却很轻,全是颤抖:“你明知道她是因万分痛苦才会这么做,为什么,你要那么说?” 万起张着嘴,要说什么,可是有什么更浓烈的情绪却堵住他喉咙,让他没法回答。 直到他被裘刀甩开跌在地上。 万起才用更嘶哑的声音说: “我不知道。” 裘刀红眼冷笑。 万起却猛地抬起头,双眼里全是狠意:“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我知道我不说,师兄寒烬他们就白死了!!萧起他作为心魔也白死了,连她以前做到的太上忘情也全都白费了!” “裘刀,叁远,还有你们.....我知道你们恨我,你们觉得我提起了穆轻衣的伤疤,可是我只认,没什么比她还能活着更重要!” “没什么比她还能继续做这个神女,得到天道庇佑更重要。就算师兄寒烬,全都被她忘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万起落下泪来,抱头哽咽:“我答应过师兄,答应过师兄会让穆轻衣好好的。” “这时候你想起来要履行对师兄的承诺了!” 裘刀一把扯起他,积压愤怒宣泄而出:“逼出仙尊心魔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对穆轻衣口出恶言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 万起满脸泪痕。 可是裘刀却苦笑一声,声音颤抖:“自然,我们没什么不一样。” 裘刀恨声:“我们自以为是,以为可以获知天命,然而也不过是做了芸芸众生之一的刽子手!” “可是万起,要为宗门考虑这种话谁都可以说,你与我们一路看过来,和我们一样,比谁都知道个中情由,这话你怎么能说呢?” 裘刀一想到冰天雪窟里那一幕便双眼发红:“你以为她如果真的要将师兄寒烬带回来,真非要选在这一天不可吗?她才刚见到寒烬再一次死在她面前。” 众人一僵,显然也都和裘刀一样现在才反应过来。 可是裘刀揪住万起衣领的手已经无力地松开了,他感觉到自己腰间的刀在颤抖,和那穗子一起,碰撞着,好似在哀鸣。 可是。 裘刀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她只是想再好好地见他们一面。” 他将那丝线甩在地上,声嘶力竭:“走之时我便已经问过洛兄,这根本丝毫效力也没有,不过是普通的傀儡线,她根本没有想就此让他们复活!” 是他们误解了。 可是,他们,万起却借此说出了那些话,那些不只是宗门,整个修仙界也在对穆轻衣说的话。 他们让穆轻衣看到了。 何止是整个天下整个修仙界在逼她。 连知道其中情由的他们也在逼她,连答应了那些人照顾她的人也在逼她! 可他们如此无能,谈何照顾。 可就连体贴顾念她情绪都做不到吗? 裘刀越想越想嘲讽苦涩地笑。 不能。 神女怎么能有情绪。 神女怎么能任性。 神女怎么能想要小小地违背规则一回。 神女怎么能想要将她的神力用在起死回生上,操控着那些傀儡,让自己好好看一眼呢。 她本就不是想要逆天而行。 她只是思念他们。 万起跪在地上,死死咬牙,断断续续哽咽:“我没有,想,逼她,我只,只是,怕她被,被天道惩戒。” 他用力闭眼,泪流满面。 “我只是怕师兄再死一回。” 万起抬头:“师兄,师妹,师弟......你们知道的,我已经对不起师兄,叫师兄再死在我面前一次,我怎么受得了呢?她也会受不了的!” 这一刻万起理解了天道,声音颤抖:“还不如,还不如叫她忘了。” 会死的傀儡。 已逝的灵魂。 这算什么神女的神力? 所谓起死回生,分明是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是此界最叫人心碎的回魂术法。 洛衡和游子期进来,万没想到他们全都满脸痛苦,状似痛悔。 他们顿了一顿,洛衡才说:“我们适才见了天缪长老,他只说宗门之事,不归他管,全由你们做主,倒是,问起了仙尊。” 裘刀喉咙发紧,红着眼眶看过去。 第129章 洛衡才说:“天缪长老说当年他便问过,仙尊为何不将穆轻衣先收做弟子,收徒时分明看他更看重穆轻衣。” “仙尊说,看她缘法,他不参与为妙。” 这只是当年穆轻衣用来搪塞长老的理由。 实际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修为,被收了太招人眼,所以准备先茍几年。可是后来攒修为也失败了,穆轻衣就摆烂了。 现在命运却隐隐和她的说辞吻合。 所以众人心底一震。 白妍哑声:“也就是说,仙尊原本不打算管,可是后来控制不住越界,便也管了下去。” 因为控制不住,他剥离心魔,化身萧起。 可这已经是他插手最少的方式。 但一切依然是这样。穆轻衣的处境毫无改变。 这样也能解释仙尊为何道心有损。 明明修炼百年,明知道不去干预有益,还是为穆轻衣,插手了道的运行。 难怪天道对仙尊不满,这么多年也不曾让仙尊突破。 仙尊当年对神女是如何打算,又如何一步步失控,算来算去还是一笔烂账。 可是现在穆轻衣也快要承受不住有了心魔,还是让他们心痛欲裂。 洛衡看出他们情绪:“长老我已见了,邀请我也已发出,不如去追少宗主吧。观少宗主今日情状,我怕,少宗主恐有不理智之举。” 众人即刻动身,裘刀请来楚玲珑,发觉她启动飞舟后,却没有离去而是等在那时,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楚玲珑:“我害了她,是吗?” 她给了她萧起的长笛。 裘刀紧攥着刀,哑声:“害与不害,全是道的因由,与你无关。要说罪魁祸首,我们也才是罪魁祸首。” 楚玲珑便说出自己看到的:“在飞舟上时我匆匆一瞥,见到了穆道友。她正带着随从在山下珍宝铺中,身旁有一白衣男子,长发及地,举止有仙人之姿。” 众人:“莫不是,仙尊?!” 此时此刻,穆轻衣也正在烦恼着。 烦恼的原因其实没有什么,就是马甲这张脸长得太完美了,所以即使隐去了修为,在自己铺子里也足够引人注目。 所以她们转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铺子老板,也是马甲谢迎绕过堆栈在地上的衣裳,然后端给本体,马甲,和自己三杯不一样颜色的茶。 没有本体的任务要干的时候,他就经常在这里研究怎么把奶茶修仙界化,现在也算有点心得。 平日穆轻衣虽然关心宗门居多,但心里早有点想来这里,试试三个人喝三杯不一样的奶茶是什么感觉。 所以蠢蠢欲动下,先来了三杯奶茶。 穆轻衣先喝,皱眉:“有点甜。” 祝衍马甲抬眸。 他的青丝如瀑散着,发带也被穆轻衣捏在手里,轻轻揉了揉。可祝衍什么反应都没有,像已经习惯被当成大型手办。 他身上还穿着对襟的锦绣华服,好似人间的缥缈国相,又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如玉公子。 因为本体要求他动作要优雅,所以他也维持着仙尊姿态。等穆轻衣欣赏够他的装束后,祝衍才低头尝了一口。 祝衍马甲眼睫都没动一下:“我这杯好淡。” 谢迎马甲忽然没心情了,趴下:“复活还没起色就夭折,我们也算完蛋了。” 然后被一左一后两个人各拍了一下。 三个人都木着脸,互相盯着。眼神里意思是提这个扫兴事干什么。 谢迎试图挽回:“下山了有什么想玩的吗?” 穆轻衣放下茶杯,垂眼:“都不能坦白身份,没什么好玩的。” 谢迎又趴下。确实。像他,也很希望哪天,不做铺子老板,也能光明正大和其他人说,穆轻衣是他挚交,家人,至亲。 可是有马甲秘密桎梏,就是不行。 这时祝衍马甲忽然看见了一个傩戏面具,伸手一指。 三个人眼睛一亮,然后开始激烈争辩,这样戴着出去行还是不行。最后穆轻衣按住了傩戏面具,说,不出去就只是戴着看看。 结果吧面具往马甲脸上一戴,瞬间反悔: “其实也不是不行。” 于是裘刀他们下了飞舟到珍宝铺时,三人已经出去了。他们穿过人流,最终在一个小摊前找到她们。 穆轻衣就在摊前。 白衣男子穿着华服,白发被风轻轻吹动,却戴着一张傩戏的獠牙面具。分明就是仙尊。 他所戴面具,青面獠牙,衬得仙人身影更加修长。但仙人只是隔着面具,默默地注视着穆轻衣。 穆轻衣没发现裘刀他们来了,正在小小的银饰摊位上选着发冠,时不时地转头,打量着男子适合哪个类型的发冠。 裘刀他们喉咙发紧。 这样的穆轻衣是他们没见过的。 哪怕她依然和往日一般,没什么表情,可是现在眼中情绪却是鲜活的。 裘刀他们一时停住,不敢上前。 穆轻衣:“你喜欢哪个?” 随从npc也转头,跟着打量仙尊,随后瞳孔一缩,本能拽住本体:裘刀他们来了! 裘刀他们比了制止手势,意思是别告诉穆轻衣。 但穆轻衣怎么可能没看到,她只能装作还不知道,面色依然平静,只有到口的话顿了顿,变成: “你既今日救了我一命,又为我传道授业解惑,我送你。” 第130章 男子轻轻摇头。 穆轻衣抬眸。 男子开口:“不必。” 裘刀他们发现仙尊竟然变换了声音,想是隐藏了身份,这也是当然,仙人出窍期仙力,掩盖身份轻而易举。 男子:“我从不戴发冠。” 他像是忽然发现什么:“你本来想送给谁?” 穆轻衣将发冠放回去。 “没有谁。” 但裘刀已经猜出来了。 师兄偏爱银饰。此前穆轻衣从来没送过师兄银器,也没下过山,可是却能一下便找到这里来。分明是想要送过。可是却说没有。 就像之前人人都说师兄为她寻的法器多如牛毛,她未必记得,可是她却能准确说出,那致师兄丧命的秘境法器,就是鲛人琴。 裘刀手指捏得更紧,心里不是滋味。现在离开万象门的穆轻衣,才好像是一个活人。她才好像有自己的情绪。有自己的心事想法。 可她却未必会说给其他人听。 可或许因为这是宗门外。因为这戴面具的男子暂时不是仙尊,不是他们,不是宗门中任何一个人。 所以她明明不可能认不出来这是仙尊,还是对他说道:“我从不送人礼物。” 男子右手原本背在身后,闻言,他的手指竟微微一僵。 裘刀他们知道。 她第一次送人礼物。等来的却是萧起死讯。 “走吧。” 男子:“太阳还没落山。” 穆轻衣淡淡笑:“我说要游到尽兴而归,难道先生还以为我真能离开这么久吗?”她轻声:“只是玩笑而已。” “那又何妨任性一回。” 男人忽然抬手,布下一个结界。 虽然裘刀他们来了应该就是想把本体带走了,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暗示得够明显了。 “我陪你走完这条街。” 她只是想把这里逛完。 天塌下来了,他们跟来了,她也得把这里逛完。 第48章 我很高兴 裘刀他们怎么会不明白仙尊的意思,穆轻衣的意思? 就是因为穆轻衣主修无情道,所以她入宗多年都不与旁人来往; 就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所以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山门; 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责任与使命,所以就是短暂摆脱神女这个身份,到凡间享一晌欢都要惦记着,她需在日落之前回去。 他们之前说穆轻衣不愿意做这个神女,但其实她不愿意,也做得比任何人都尽心尽力。所以仙尊才不想让穆轻衣回去。 他想让她能离开这个身份,真真正正做自己一回。 白衣男子:“凡间灯火可亲,你我在此滞留片刻未尝不可。” 白妍也站出来唤了她一声:“师姐。”然后才哑声:“既然来了,又何妨在这四周看看,我记得你的生辰也快到了。我和同门都想为师姐过个热闹的生辰,不如就在这里看看。” 生辰?穆轻衣顿了一下,想起来了。当时宗门收集弟子名录的时候她还真随意写过一个,但那是她穿越来这界的日子,不是她的生日。 但过个热闹的生辰,又怎能热闹呢? 穆轻衣都想叹气了。 她来到这人间就是想和马甲一个人散散心,逛一逛,结果戴了面具来了,还在这里碰到他们,她还得给自己找演戏的状态。 如果哪天不用演了他们也能信她的话,那才叫好。 但他们能被忽悠过去,也能勉强逛完。 穆轻衣:“你们想逛,便逛吧。” 白妍又看向仙尊。 他戴着傩戏面具,灵力波动也消失了,眸中情绪淡淡的,但并不与他们视线接触。 白妍已经知道他是谁,但仍是心里微酸,攥紧手指拱手。“适才听闻你救了我师姐,多谢道友。” 祝衍微顿,明白了她的意思,垂眸。 他们知道这是在粉饰太平,但也想再粉饰一回。 所以今日他不是仙尊,只是穆轻衣偶然遇到的散修友人。 男子的眼睛透过傩戏面具,看向穆轻衣。片刻后,他轻声:“不必客气。” 一行人很快走在一起。 他和本体中间多了很多人,祝衍不受控制看往本体,留意到裘刀万起他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留出了穆轻衣身边的位置。 而行人匆匆忙忙,从旁边经过,眼见就要撞到穆轻衣,白衣男子身形忽然消失,出现在她面前。 下一瞬,祝衍就被行人撞了一下,力度太大,使他的肩膀几乎和穆轻衣肩膀撞在一起。 白衣男子不自觉扶住穆轻衣手臂,眼睫颤了一下,穆轻衣也下意识抬头。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但穆轻衣脑内想法居然是:好像也没有那么尴尬和不自在,反而很刺激?咳咳。 其他人在还心知肚明地和马甲贴贴什么的。 穆轻衣垂下眼睫,向后退一步。 路人发难:“你怎么不看路......”看见众人修士装扮,僵硬一瞬捡起篮子里的东西就跑,裘刀他们想拦都没有拦住。 白妍转头,看见仙尊已经松了手。 但是人流这么密,白妍就在穆轻衣附近不远,都没注意到穆轻衣差点被行人撞上。仙尊这么依照本能而行,简直是将全副心神都放在穆轻衣身上。 裘刀忽然想,心魔当真是因为执念过深无法根除才产生吗?那如今仙尊这样又算什么呢?虽然倾慕仍在,但没有成为执念吗? 第131章 还是说,他的执念本就不该被当成心魔。 那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简单的恋慕。 是这世间容不下萧起。 裘刀捏紧刀。 氛围有些古怪,祝衍只能开口转移众人视线:“我观前方似有花灯,道友不是想买孔明灯吗?不如移步一观。” 洛衡不认识祝衍,只觉他们神情颇有些奇怪,闻言不由向穆轻衣问道:“穆道友刚刚说过?” 祝衍:“......” 糟了,心意相通太长时间,忘了有别人在的时候得把话说出来了。 祝衍和穆轻衣同时沉默。本体在心里极度唾弃自己和马甲贴贴完就丧失了警惕性,祝衍马甲看向他: “我记得道友应喜欢孔明灯。” 穆轻衣:“道友说笑了,我和你素不相识,又何来记得?”但是穆轻衣是真的很想放一盏孔明灯! 她刚来修仙界的时候就喜欢,而且修仙界还可以乘飞舟到天上去看,这谁不想看?这谁不看? 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其他人应和。 所以祝衍停顿片刻,只能自己接自己本体的话:“家中小徒喜欢。” 众人都是一怔。 “我记得她十岁时,不能御剑飞行,便蹦蹦跳跳地伸手想抓住孔明灯,扶摇直上。” 洛衡和游子期终于知道这是谁,可是去看裘刀万起他们,才发现他们竟似早已知道,只是都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们两人,并没有说话。 祝衍看着她:“已过数十载,不知我那小徒,还喜不喜欢孔明灯。” 穆轻衣还在等其他人说话呢,等来等去等不到,只能在心底叹了口气。 算了。还指望他们理解她的话,提议去放孔明灯呢。结果果然只有马甲最懂她。 穆轻衣只能安慰自己,下次看也是一样的:“既已扶摇直上,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世俗杂物在修仙之人眼中只是浮云罢了。” 但是马甲开口说:“她在我眼中从不是什么单纯修道之人,也并非我之高徒,她只是我看着长大的普通人而已。” 白衣男子突然伸出手,灵力溢出,远处,一盏孔明灯便飘过来,悬在了他掌心,然后停了下来。 这幕奇景,引来凡人惊呼。 但他被众人围观着,面具下的眼睛也只是看向穆轻衣。然后,祝衍像是确保她已看到,才收回灵力。 孔明灯从他手掌的高度,飘飘摇摇向上飞起,好似一轮上升的明月。 穆轻衣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维持人设,移开视线目不斜视,可是还是不受控制仰起头。 祝衍也看着本体,眼神是洛衡和游子期都能看得出来的,灯火映照下的藏匿不住的全神贯注和沉溺。 众人呼吸全都顿住了,尤其是柳叁远。 他虽不眷恋人间,但是同样对旁人心怀恋慕,所以设身处地,更觉得难过。 穆轻衣后知后觉想起人设:“就算飞出这天际,也还是会坠落。” 她又接触到马甲视线,虽然有人设,但仍然好像在马甲瞳眸里,看到了刚刚仰起头看孔明灯的自己。 于是穆轻衣还是轻声: “但,多谢你。” 也多谢我自己,肯给自己放着一盏灯。 祝衍很想给本体多放几盏,但是旁边始终有裘刀他们在,只能沉默。 于是后半段路,都一直压抑着自己情绪。 这时走在前面的裘刀突然返身,走到落在后面的白衣男子旁边。 祝衍抬眸。 裘刀:“我听说,此城有一习俗,如果提着灯走完这条街,便可来年顺遂美满,百病无侵。”如今并不是什么元日。 可是他们都知道,若不提灯,这样的机会,以后怕不会再有了。 祝衍脚步微顿。 裘刀以为祝衍在想要怎样让穆轻衣也接受为好,敛眸走开。 其实本体和马甲在同步无语:我们都把灯放完了你告诉我可以提灯走一路,怎么了,反射弧长有理吗? 虽然如此,他们还是进了一个灯笼铺子买灯。 穆轻衣本来看中了两盏兔子和四季的灯,可是拿了四季轮换的花灯之后,就没有手拿兔子的。于是喊了马甲过来。 柳叁远也想过去,被白妍拉住。 “怎么了?” 白妍全程围观,此刻却低声:“没什么。” 她心里酸涩,看向行动错开的两人。 “我只是有种感觉。” 若不是我们,他们本也可以心照不宣,安安静静地逛完整条街的。 然而那盏孔明灯终于还是将话挑明。师姐会继续修无情道“扶摇直上”,而仙尊记得的那个会蹦起来抓孔明灯的小姑娘,终究已经不在了。 ** 火苗在灯笼之中摇曳。 人太多,又都提着灯笼,行走之间灯笼难免碰到一起。 白妍始终留意着穆轻衣和祝衍的方向,发觉两个人虽然离得很远,可是灯笼却相互碰着,又垂眸。 穆轻衣还以为没人发现呢,神色平静,手上却轻轻地晃了晃四季花灯。 仙尊马甲也不动声色,手里的兔子灯,却像是依偎着四季轮换的灯的景色一样,眷恋不舍,始终没有分开。 穆轻衣这么玩了一会儿,又在心底叹了口气,只有祝衍知道原因般地垂眸。 因为他们虽然把街逛了,可因为有外人在,始终放开不起来。 第132章 可是到了焰火终于炸开之时,众人驻足观赏,马甲突然在这个时候抬手,把面具摘下来。 在乍黑乍白的光彩之间,他将傩戏面具,戴在了本体脸上。 留意着他们的裘刀众人都是一怔。 焰火下夜风吹过,吹起仙尊的白色长发,和他眉眼间清浅的涟漪。 但他只是轻轻扶着本体脸上的面具,把兔子灯笼也一并递到她手上,然后说:“穆道友。” “长街已尽,我祝你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穆轻衣已经想明白了。不就是暴露一下亲近本体的心情吗。本体想试一试这面具,他知道,那就试。 就像不希望这盏兔子灯笼只属于自己一样。 今天的月夜,也属于他们。 穆轻衣眼睫颤着,也拿着面具,半晌才想起来圆。 “道友若是想提前为我祝贺生辰,这礼物我收下了。” “这并非是生辰礼。只是今日游玩的纪念而已。不必客气。” 她还是没能抑制住马甲亲近本体的本能。想要给下一次见面找些机会。毕竟,都不是一个宗门,很难有机会会面了。 马甲轻声问:“不知穆道友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多谢道友,”穆轻衣抬手摘下面具,而祝衍则是接住,手顿了顿,戴回脸上,穆轻衣说,“但我不过生辰。” 祝衍看着她,忽然垂眸:“我想将鲛人琴送给你。” 万起本来就对周渡有关字眼分外敏感,闻言猛然扭头,盯着他:他说什么?! 鲛人琴?那不是师兄死前去找的最后一件法器吗? 穆轻衣当然知道。 因为那件法器就在穆轻衣那里。她提出,就是想顺理成章把法器拿出,光明正大地用。毕竟是周渡马甲找来的,不用岂不浪费了。 祝衍:“鲛人琴琴弦难得,南海鲛人琴琴弦来自鲛人鱼鳞,奏之可消百疾,治千病。” 所以穆轻衣才突然想到要给这把琴顺理成章出现的名义。她也得防一防天道。 但裘刀他们听到的是后半句: “也可抑制心魔丛生,以音抚情。” 穆轻衣:“那只是传说而已。” 祝衍声音轻缓:“这世上还有许多传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如果此物可以令道友度过舒心的一天,我愿尽力一试。” 说罢,他伸出手,掌心竟瞬间出现一把木梳那么大,琴弦却分明的五弦琴,好似就是那鲛人琴。 神级法器,他竟这么轻易就拿出。 穆轻衣好似知道他们想问什么:“琴弦你是从何而来?” 祝衍抬起眼眸。 此时长街上焰火乍现,孩童举着灯笼簇拥喧嚣着跑过时,闪烁的光彩交织,掠过他的傩戏面具。 裘刀忽然发觉,这面具再丑恶,遮盖不住仙尊身上出尘气质。这一夜他和穆轻衣都过界了。 仙尊不再是仙尊,而是个没什么修为的散修。神女不再是神女,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 然而他拿出的却是鲛人琴这样的神器。 就像今日名为夜游,但实质上若非为这件事,祝衍仙尊绝不可能因一己私欲,就找到穆轻衣身边来一样。 他到现在还以为穆轻衣早不想见他,不想见他这个师尊。怎么可能来打扰她。 “此弦,是我心脉所化。” “什么?!” 柳叁远也脸上煞白,霎时间就失了所有血色。 穆轻衣才不管他们多么震惊: 反正真正的出窍期没有几个,敢用心脉制琴的更是没有。要发现她是编的几乎不可能。 祝衍早就想好了理由:“我的道,与道友本是同源。以我心脉制琴,更可使其效力百倍。” 他本没有提心魔。 但突然的,不知为何,裘刀想起那个清心阵。 虽然仙尊没看到冰天雪窟那一幕,可他早知道,早明白穆轻衣的心绪不宁?所以他去找了此琴,想让穆轻衣没那么痛苦? 对吗? 否则他为何此时将此琴送来,又为何多年来从没越界,此时却突然有片刻逾矩! 因为他知道,她不会再有心魔了。也不会再为其他人痛苦了。 裘刀哑声:“你想克制她的心魔。” 祝衍微顿,心魔?他差点没转头,这把琴怎么就和她的心魔扯上关系了? 但本体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琴留在身边,还用这个说辞,狠狠坑天道一把了。 祝衍从善如流:“弹奏此琴也确可平心静气,以我修为压制道友心魔。” “不管我有什么心魔都压得住?” 祝衍似乎想要开口,但又停住了。傩戏面具下只有他那双眼睛,已经没有了仙尊高高在上的辽远深阔。 那是一双凡人的眼睛。 有念有情。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但唯独没有对未来的希冀。 他哑声:“只要不与我的心魔重迭在一起。” 柳叁远捏着符纸,几乎要喊出来:“仙尊!” 他的心魔是穆轻衣,是与她两情相悦长相厮守,可是这心魔,怎么可能不与穆轻衣重合,即便她对仙尊没有男女之情,可往日情谊难道做不得数了吗?! 难道仙尊是知道了,她对他绝无恋慕之意,所以决意用此方式,助她得道。 可是裘刀还是咬牙,觉得仙尊执意要送琴此事很古怪! 第133章 不说穆轻衣的心魔就是因为天道不公,大道无情才出现。 仙尊这个时候送鲛人琴,难道是想和万起一样压抑克制穆轻衣的心魔吗?可是这样做又怎能减少她的痛苦呢? 仙尊怎会不懂,她就是因为情不能由自己而生,不能轻易斩灭才痛苦。 可是仙尊也是得道之人,可能只是觉得这样做是最好的办法,所以挣扎之下,裘刀只是咬牙,并没开口。 鲛人琴有如此大作用,穆轻衣面上却没有波澜。 好像她知道他们无能为力,也知道自己陷得太深,可是真正被他们看穿,反而又不在乎了结局一样。 穆轻衣垂眸轻声:“如果压不住呢?” 祝衍:“心魔会先攻我。” 众人猝然变色:那岂不是她一旦有了心魔,便会是仙尊境界不稳? 可是穆轻衣却接过了那琴。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又驻足看了很久,才说:“我让他去南海也是去找这把琴。” 师兄。 焰火消了。长夜游街好似只是一场浮华的梦。而穆轻衣站在那里,好似下一秒就会被扯回现实。穆轻衣也确实打算,把他们扯回现实。 祝衍抬眸,好似并无其他想法:“此物能让你开怀些吗?” 穆轻衣只是看向前方。长街的灯火好像燃尽了,面前只有白水绕城,然后一棵黑漆漆的大树。 穆轻衣却说出了众人意料不到的答案:“谁知道呢?” 她看向祝衍。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穆轻衣和仙尊之间,他们之间划着银河天堑,似乎有三生三世那般遥远。 裘刀也察觉到其中刺骨的寒意,喉咙被扼住。 因为对于心魔除还是不除一事,穆轻衣也已经知道了祝衍的答案了。 他虽然身为仙尊,仍然不能解除穆轻衣神女的职责。他只能让她少些痛苦。让他和她一起承担这些折磨。 却不能让她真正斩除这道。 穆轻衣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说:“可能就是因为这把琴,我才有了心魔。” 裘刀等人一愣。 他们总是说她不够愧疚,反应不够激烈,表现常常十分冷漠。 但她今天真的说,她后悔让师兄去找这把琴,她后悔那时想要压制心魔,求这一把琴,反而把周渡送上死路。 后悔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她而起时。 连万起都眼眶酸痛了。 他想掩面。 可是他能说这是穆轻衣的错吗?又能说是师兄的错吗?他什么都不能说! 南海千里万里。 师兄却并未辜负穆轻衣的期待,跋涉千里将琴带回。路上却发现了莲花村被邪修所侵扰,又意外激发了那蛊。 他死了,法器也不知所踪。 仙尊竟又以心脉制成另一把鲛人琴。 他们已经尽己所能。 万起咬牙。 可是,穆轻衣,这一切真能消解你的痛苦,而不是让你的痛苦,更加真切吗? 白妍也察觉到不对,可是不知道这不对是源自什么,只能凭借本能,哑声:“若是压不住心魔,这琴便会攻击仙.....道友,那师姐怎敢放任心魔?” “况且道友以心脉制琴,来日因果清算,我师姐要如何还你?” “?” 穆轻衣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赠送法器还要算因果? 但是她已经知道这件事怎么甩锅了,穆轻衣只是继续说:“没关系,我会用它压制心魔,专心无情道一途。” 祝衍很快蹙眉,像是才回过神时轻轻一怔,然后看向穆轻衣。众人也心一瞬间揪紧,愕然看向穆轻衣。 “至于因果。” 穆轻衣轻声:“这把琴既然可以用来压制心魔,本来就该归属于我,它也早该以各种方式回到我身上。” 她看向那琴:“所有因果,来日都会与众生一起,一并清算。” 裘刀猛地僵住,终于明白,这不是仙尊送她的法器,而是,是天道,是规则,是冥冥众生! 就像之前洛衡被操控一样,仙尊刚刚,也是被天道操控了!是天道规则知道穆轻衣动摇,所以赠她神器。给她新的枷锁。 因为她是此界的神女。 所以她连有心魔都不被允许! 所以,穆轻衣也才明白,了然,才这样说。 天道一切予她的馈赠,都将是日后她将付出的代价。她会救活万万人,也会就这样埋葬自己。 祝衍也眼睫震颤,像是明白过来,伸手就要夺琴!但是竟被灵气挡开! 强风灌向他们周围一群人,吹起祝衍衣袍,和他的长发。 还有穆轻衣的长发。她什么都没做,可是眉间已经红纹乍现。是神器认主的标志。穆轻衣早有预料般垂眸。 祝衍的灵力仍在震荡,想终结契约,声音也在发颤:“我从未......” 从未想以此琴,让你更好地当这神女。 可是穆轻衣已经将琴认下了。 风暴过后,天穹之上巨大的咆哮,好似怒吼,又又好似确认。 在这雷霆千钧之中,穆轻衣只是轻声说:“能与道友同游,我很高兴。” 她说高兴。 但是摒弃心魔,压制心绪后,又有什么时刻能像今日这样纵情欢愉呢? 原来所谓抛下少宗主的担子放肆游玩,只是天道麻痹大意的把戏。所谓心意相通,秉烛夜游,也只是为了让她坚定道心,入无情道。 第134章 众人都红了眼眶。 那今夜算什么! 这些退让算什么! 而且为什么连仙尊都会被控制!天道就这样无所不能吗! 但他们此刻都被穆轻衣的灵力,此刻也就代表着天道规则的灵力,束缚着,连施法都做不到,只能咬牙注视着穆轻衣。 万起忽然明白他在冰天雪窟说那些话,裘刀他们为什么会那么生气,那么憎恶。 因为他看到仙尊竟然也如此默认穆轻衣日后会走上神女一途,竟然也觉得窒息和痛苦。 因为师兄寒烬,萧起和仙尊都是想要穆轻衣安好。但没有一个人能救她。 她的痛苦不能伴随着她作为神女的人生消除。而只会慢慢增长。 也许只有陨落才能消解。 也许。 只有让她找到一个痛苦的出口她才能继续当这个天道人间所需要的神女。去当这个,不能做穆轻衣自己的,穆轻衣。 万起哑声喃喃:“不能收。”他忽然挣脱术法,抓住穆轻衣的手,眼眶鲜红:“不能收。” 他被灵力重新束缚,依然大喊:“收了就算不清因果了,收了就算默认你愿意为这个因果,付出任何代价了!穆轻衣,这对你是不公平的!这是不公平的!” 穆轻衣就等他这句话。她看向他。 “师兄和寒烬皆因我而死。” 这句话像是将众人都冻住了。 穆轻衣:“即使我不收,因果也早就算不清了。” 她看向万起,那目光很平静,很淡漠,就像在说他第一次指责她时,她的眼神。 原来她那时的意思就是: 你以为是因为他们都为我而死,我才成为了神女吗?是因为我是神女,所以这些因果才汇聚在我身上。他们才会为我而死。 她不认道。 可有旁人在,她的道就永不灭。 就像今夜明明没有到穆轻衣的生辰,天道仍然借仙尊之手送出这份生辰礼一样。 万事万物发生,均有利于神女为众生献身。她没有选择。从她被选中那一刻就没有了。 第49章 下一个便是仙尊 仙尊的灵力仍似倒灌的长风。 它在一刻不停地涌向穆轻衣,也吹动穆轻衣的长发,衣角,萦绕在她身侧,似乎想将那琴夺回来。 可是穆轻衣只是在他身边驻足,然后,她的手指落在他脸上的面具上。 祝衍面具下的眼睛专注地望向她。 深暗,涌动,不解...... 他的情绪在这夜里层层破碎,好似把他变得不像那个仙尊了。双眸里像盛着一捧漆黑的湖。 可是穆轻衣伸手,摘下他脸上的傩戏面具—— 那一刻,世俗喧嚣,都在这动作下消失殆尽了。连同他眼里的情绪。 万籁俱寂。 祝衍眼睫猛颤,抬起头来,属于仙尊的面容暴露在面具后。 穆轻衣手里拿着那个傩戏面具。 祝衍曾亲手摘下这个面具,戴在她脸上,希望她能放弃穆轻衣这个身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普通人。 他也曾亲手戴上这个面具,掩盖身份,来到凡间希望能陪她过一个少见的生辰。 可是不论戴上和摘下,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是仙尊。她也不是凡人,而是穆轻衣。他们之间已没有已断绝的宗门间的联系,也不能再做朝夕相处的师徒。 他戴上这面具是为了抛却这一切。心照不宣地和她单纯夜游一回。 但这心照不宣,被毁了。 穆轻衣怎么会不明白,她早已明白。 秉烛夜游后必然是长久的分别,亲近依赖后就是阴阳两隔。纵情放肆之后就是回归现实。 所以她知道。从没有什么万全之法。 什么隐藏身份。什么路逢友人。 天道会信吗?此界会信吗?众生会信吗? 连天道都知道这就是一个掩人耳目的把戏。可是它非要穆轻衣说明白,非要她将这个把戏拆穿。将这一切,都变成乏善可陈的糟烂。 什么过去。神女哪有过去?神女又哪有未来? 穆轻衣垂眸:“你根本就不是途经此地的散修。”穆她轻声:“师尊,你为何要骗我?” ...... 裘刀他们追了仙尊而去,白妍独自一人,握着剑跟在穆轻衣身后。 万象门如今停了雪阵,山门之前,月色冰凉如水,铺在石阶上,又被她们二人踩碎。 白妍看着神色平静的师姐,紧了紧手指,还是咬牙:“师姐,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收了琴后还这么做?” 送琴不是仙尊本心所为不是吗? 就算他曾有此念头,还以心弦为师姐压制心魔,可是真正让仙尊送出此琴的,是天道!是她的道! 仙尊已经灵力翻涌,想要将琴夺回了,然而师姐却揭下了仙尊的面具,揭穿了仙尊的伪装。 这样的突然质问,让这一夜的温情,成了一个笑话。 她明白师姐不想再连累仙尊。但不明白师姐为何要用这种方式。 仙尊在莲花台上就已经被迫承认自己与师姐有关心魔,被百般羞辱,如今又被师姐这样当面揭穿,难道,仙尊就不会受伤吗? 可是白妍再看穆轻衣的表情,却是咬唇,心里酸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石阶窄而多,穆轻衣只是看着脚下:“师妹知道宗门的石阶为什么有三千级,却不许弟子御剑飞行,只能步行通过吗?” 第135章 白妍一怔,穆轻衣却已经回头。 “是为了告诉诸位弟子长老,道阻且长。师妹,我的道已经无可救药。” 她说道无可救药,却像在说自己无可救药。 白妍猜测过多次,师姐已经存心自毁,可是却是第一次真正听到她这样的话,心里顿时揪紧了。 穆轻衣:“但我还可以让仙尊有机会得道成仙。师妹。别学我。阳奉阴违,逆道而行,没有好下场。” 说罢,她竟然抬手,一道金光打来,竟将白妍弹开百米千米远。 白妍挣扎着爬起来一抬头,长阶上已经没有人了。她爬起来,想要重新进入山门,却猛地被一道更强大的灵气弹开。 白妍愕然抬头,发现宗门大阵已经开了。 师姐将他们所有人拦在宗门外,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刚回到洞府,穆轻衣就把自己扔在床上。 抱着被子滚来滚去,还把周渡马甲和寒烬马甲放出来,抱着挨个蹭了蹭。 静下心来回想今天的经历,才不得不承认,虽然和裘刀他们一起行动很尴尬,但是这样贴贴和演戏也是真刺激。 尤其是摘面具的时候。 她自己都要感觉自己可以做演技帝了。 穆轻衣掩面,忽然又想起自己放回到自己手里的琴。好奇地坐起来,把琴放大放在腿上观摩。 从拿到琴之后她就没有仔细看过了,本来她是打算周渡马甲拿回来后就和他一起看的,谁知道后面发生了那么多变故。 想到这,穆轻衣把马甲叫过来。 之前她还很幼稚地想周渡马甲死了就不是周渡了,现在已经能很理所当然地把新的周渡马甲当成原来的周渡了。 “这琴怎么用?” “真能压制心魔?” 周渡:“我也没有听说过,但是,我们用它本来也不是真的压制心魔。” 穆轻衣眯起眼睛,狡黠:“我突然又有了一个想法。” 周渡只是默默和本体贴贴。 他虽刚回来,却和没有离开过一样,一切想法行动都是自然而然。 可见本体之前担心确实多余。 “不管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反正现在天道拿我们没办法。” 穆轻衣:“也是。” 突然旁边传来“啪”的一声。 穆轻衣转头,发现是寒烬马甲生命值不够,又寄了。可以想见未来这个马甲必然得不停地捏了。 穆轻衣叹了口气,还是把马甲重新捏好,放出来,然后贴贴蹭蹭。寒烬马甲情绪低落,她还安慰了自己好一会儿。 她还得忍受蛊虫啃噬内脏之苦,确实挺的。 但今天好不容易有次机会把裘刀他们都困在外面进不来,她当然是尽情放纵,连寒烬马甲要不断重复捏,她也很耐心。 这时应荇止马甲也从洞府外面进来,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坐得笔直了。 本体关注到他,他就开始和本体控诉裘刀他们的罪行: “我中毒了,他们揪着我衣领就把我扔在那,还掐我的手。” 寒烬刚想说话,一张嘴,又死了。 周渡马甲熟练地把寒烬马甲扶回床上。 应荇止:“必须报仇。” 寒烬睁开眼睛,严肃地点头,点完,又死了。周渡马甲继续弯下腰,把他往下滑的身体摆直。 穆轻衣:“......” 穆轻衣自言自语:“我开始懂天道的动机了。” 全是人机,确实是一点人气都没有,要是没有裘刀他们这几个活人调剂,她要怎么才能过得有意思一点? 不过好在穆轻衣关宗门本来也不是为了让裘刀他们永远进不来,所以第二天她就关闭了阵法,在议事堂等着裘刀他们来。 他们去追了,却没追上仙尊马甲,这她是知道的。 她心里也准备了五六套说辞,准备应付他们“为什么关闭宗门”的质问,没想到赶了一夜路的几人却是风尘仆仆,对上她的视线,眼眶发红。 穆轻衣:“?” “我们本是同路归宗,可为何少宗主却要拦住我们今日才开宗门?难道是自己心绪不宁也不想让我们看到吗?” “我还以为有金门城一行,师姐就算不信任我们也该将我们当成同门,可是师姐却宁肯自己消化情绪,也不让我们回门。” 裘刀手指发白,哑声:“无情道已经将少宗主同化了,仙尊已再也不会踏入万象门,如此少宗主满意了?” 穆轻衣收敛视线,没有作答。 可是裘刀却咬牙:“自斩杀心魔后,你便有意无意疏远仙尊,此次更是同路而行,最后却恶语相向。” “可是分明之前从未有过这样!难道是天道将要让谁为你献祭,你都能感觉到征兆!才如此反复吗!” 穆轻衣眼睫猛颤。 裘刀一震,知道自己猜对了! 果然如此!竟是如此! “所以少宗主才一开始就疏远师兄,并未疏远寒烬,误杀萧起后,才想着远离仙尊,你的道,是一个个让他们身死,才能进入下一境界是不是!” 裘刀声音哽咽:“所以下一个会遭厄运的便是仙尊。” 她就是这样,一个个看着天道示警,一个个看着她如此疏远怠慢,他们却不曾离开,然后又一个个死在她面前的,是吗? “我一直不明白,寒烬死时,你为什么那么冷淡,明明他此前一直留在你身边,那天却被你扔了剑,让他离开。” 第136章 因为她心怀侥幸。她不知道寒烬也会死,直到师兄死后天道示警下一个死的人是寒烬。 所以直到寒烬死去她才明白。 原来这就是不可违抗的道。 原来这就是她的道。 所以,她才几乎生出心魔,也几乎不肯反抗。 他们让她平心静气,她做了;天道让她收下鲛人琴,她收了;回到宗门后她仍然差点走火入魔,她也关闭宗门竭力压制,恢复到现在冷静从容的模样。 可是,仙尊恐怕要为她而死,她又怎能平静呢? 柳叁远颤声:“你是怕仙尊为你而死才把仙尊推开。” 穆轻衣在心里默默念:不,是戏瘾犯了。 但裘刀还是声音颤抖:“你已是金丹,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阻止,难道,就只能此生不再与仙尊相见吗?” 穆轻衣:“......” 我从没这么说过。 但她还是转过身:“鲛人琴是师兄和师尊赠我,有鲛人琴音在,我绝不可能爆发心魔。” 裘刀瞳孔放大,双眼猩红,咬牙,声音却悲切:“所以这才是你收下的真正缘由!你收下鲛人琴就是想用仙尊的性命提醒你自己,束缚你自己让你再也不可能冒出抛弃神女命运的想法——” 他还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可是看到穆轻衣的神情,无需回答,他知道就是如此了。 裘刀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退后几步,万千情绪哽在他喉间,让他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仙尊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才消耗灵力想要夺琴。” 他不想让自己成为穆轻衣的那个枷锁。 可是穆轻衣却先他一步接受了它。 从此以后,不论是谁想要激发穆轻衣的心魔,哪怕是她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要入魔,要自毁时,都会想起祝衍仙尊。 想起为她而死的无数人。 她不能再害死任何一个人了。 可这和画地为牢有什么区别?! 她下凡间一趟,是为了让自己更加靠近那天道需要的无情神女的形象吗?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度过并非神女的珍稀光阴吗?! 裘刀死死地咬着牙,他攥着拳,像是要把手指给捏断。可是他们除了按照元清所说的为万象门被其他宗门支持而努力,什么都不能做。 他们太慢了。 而穆轻衣,已经是金丹。 可笑,三个月晋升的金丹,天道竟迫切至此! 然而穆轻衣竟然很平静地垂下眼睫:“裘师兄,诸位同门,你们不记得仙尊已经离开宗门,不再是你我的长老,没关系。宗门仍会由我代掌。” “万象门会有一位神女。” 宗门无风无雪。 穆轻衣在议事堂中央,眼神里无波无澜。 她已经完全顺服于天道的雷霆手段,她已经听天由命地自己套上了自己身上的枷锁。 她说得对。哪有什么神仙凡人,哪有什么生辰俗世。 穆家被灭门时她以为是灵根引来祸患。 应荇止离穆家而去时她以为是兄长薄情。 师兄死时她以为是师兄为宗门牺牲。 寒烬死时她也以为只要宗门安全就可以告慰他亡灵。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穆轻衣其实已经领教到了。 没有什么天理伦常。天道要谁死,谁就不得不死。 师兄周渡萧起,他们是因为中蛊中毒,被妖族侵入而死吗?他们是因为她不愿意顺服天道而死。 现在她心甘情愿地回到这牢笼当中,她是想以自己的献祭代替仙尊不死,她是想宁可放弃自己的灵魂,也要以自己死,来成全无情杀道本身。 而非任何一个人。 穆轻衣:“宗门大比就交给师兄了,我于大道有所感悟,不日将闭关。潜心修道。便祝师兄一行屠魔顺利吧。” 众人心如刀绞。 穆轻衣本来是打算跟去找红莲众的,现在不想了。 她也承认,她闭关就是想蓄意报复。 她之前要闭关去复活骂架的时候他们非要跟上来阻止她的好事,现在她真的要闭关去修无情道了,就看他们乐不乐意? 她说过,不让她这么干,他们迟早会后悔的。 第50章 她分明过得不好 穆轻衣竟要闭关投向无情道! 可还不等裘刀他们想到要如何劝她阻止她,宗门竟就有人来传,说仙盟的人来了。 万起咬牙:“他们来干什么!” 白妍也去看裘刀,可裘刀根本没有收到消息,只能横刀赶往。等到了石阶前,才得知,仙盟竟是派人来赔礼道歉的。 而且他们开口就说想见仙尊,只是没见到仙尊,穆轻衣这个少宗主也闭关了,所以接待他们的是恍闻。 而邹其面色恭顺,还在对恍闻说着好话:“先前是我等鄙陋,惊动了宗门与仙尊,还不知宗门现状如何,可有我等可使微薄之力相助的?” 恍闻:“宗门很好,不牢仙使费心,要寻仙尊,恐怕也晚了些,仙尊早已脱离万象门。” 裘刀等人手指捏紧,可再去看邹其时,竟见此人躬身作揖,很是羞愧的模样:“此前是我不对,望诸位道友海涵。” 柳叁远在身后,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这不是邹其,他眼高于顶,怎会称呼我们为道友!” 裘刀也很觉得可疑。 应荇止垂眸,手背在身后捏诀,然后眼睫一颤。发现此人灵力运转不对了,有一窍被堵住了。 第137章 洞府内看话本的本体也直起了身,想到自己现在在闭关,又躺下了,一边思考天道或者仙盟到底想干什么,一边说: “是锁魂针。” 裘刀他们一怔,看向给他们传音的应荇止。 应荇止垂眸:“此物可以操控人的行为举止,若是钉入经脉中时间够长,甚至可使对方变成被操控的性。” 此物在修仙界是邪物,因此他一说完裘刀他们神色都变了。都没想到自诩正道的仙盟竟然会用此物操控邹其来赔罪。 但是穆轻衣想到天道的三番两次偷袭,有些怀疑,天道不会是想把这个东西用在马甲身上吧? 之前修士被天道操控都是短暂被影响心智,她的马甲可不一样,在修仙界属于没有人权的傀儡,说不定还真的会中招! 穆轻衣一瞬间坐不住了,悄悄给邹其下了追踪符。 裘刀也咬牙:“仙盟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此种方式和之前针对穆轻衣的又有何区别?” 难道是一拨人! 万象门众人对前倨后恭的邹其都没有好脸色,但仙盟的赔礼不像之前,竟不是来走了个过场,而是奉上了诸多礼物。 邹其还说,宗门大比他们也会派人参加,希望到时能对仙尊当面致歉。 裘刀他们这才洞悉仙盟的目的:他们是想借此结交仙尊,也想试探仙尊还会不会管万象门!如此居心叵测,居然堪称此界正道。 可是万象门如今确实没有大能坐镇,若是不能强大起来,难免受人欺凌。 可仙尊才被穆轻衣如此疏远,又真的会在宗门大比时回来吗?裘刀他们都对此感到悲观了。 直到仙盟之人离开,裘刀才哑声开口:“走吧。” 他们欲去清剿红莲众,于情于理该和穆轻衣拜别。 可到穆轻衣闭关洞府时,又见到了恍闻。 白妍和柳叁远都说了几句话,连裘刀也喊了好几声,但是洞府之内始终没有回音。裘刀咬牙。 恍闻:“诸位别再耗费气力了,少宗主与仙尊脾性相同,既做出决定,就绝不会反悔。” 可是投向无情道又哪是那么简单! 裘刀知道恍闻跟随仙尊多年,拱手哑声: “恍闻师兄,实不相瞒,仙尊之前,才送了少宗主一一尊禁锢法器,而少宗主也意欲和仙尊断绝师徒关系。” “可我们都知道,此两件事绝非他们本意,若是我们不欲他们如此,该如何?” 恍闻注视着裘刀,然后垂眸。 他明白了,裘刀他们之前追仙尊马甲,又跑到这里来,不是心里有了主意,知道要如何做,而是也不知道仙尊和本体矛盾如何收场。 他们六神无主,所以只觉得怎么做都是错。这样想还有点可怜啊。 恍闻低叹:“我只知,即便是少宗主要和仙尊决裂,只要少宗主呼唤,哪怕是登仙前刻,仙尊也会即刻回来。” 所以别怕。 我马甲比你们可靠。 裘刀一怔,继而眼眶发酸,咬牙。 他又怎么,不知? 无论何时,仙尊总是心系万象门,与穆轻衣的。 恍闻视线扫过他们:“你们可是要赶去寻红莲众?” 众人点头。 恍闻手一翻,掌心便出现一迭转移符,众人看到都是一怔。尤其是柳叁远。一下子便猜到了,所以攥紧手指。 转移符价格高昂,用之即焚,却可以使人瞬息移动千里。连穆轻衣之前还是凡人都可使得。仙尊灵力强大,这符又还是能为谁准备。 一探查灵力,果然是仙尊留下。他低头咬牙。 果然恍闻已经开口:“少宗主个性要强,即便有事,也从不对他人提起,仙尊离宗时便担心少宗主安危,故而命我准备这些,今日就交给诸位。” 裘刀喉咙发酸。 这转移符可以让穆轻衣瞬间去到他们身边,也可以让他们瞬间回到宗门,保护她安危。 仙尊思量至此,自己却离开了万象门。 一直到上飞舟,众人都很沉默。 元清好似知道发生什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他不管他们神情如何,声音总是淡淡的:“我早说过,一旦开头,便没有回头路了。” 裘刀攥着那些转移符,猛地抬头:“你知道什么!” 元清:“你我所欲,与天道所为,背道而驰。你们的决心越强烈,天道阻碍便越是激烈,你们不是已经体会到了吗?” “少宗主突然闭关,不仅仅是为保护仙尊。”他缓声:“也是为保护你们。” 万起喃喃:“你果然知道,可是她已经自身难保,又何必在乎我们!” 他眼眶发红,看向万起:“天道的意志,连仙尊这个出窍期散仙都不能违背!她又能做什么,我们又能做什么!” 万起无力和绝望极了。 元清:“出窍期散仙距离登仙一步之遥,自然十分自由,可他试图改变穆轻衣的命运,自然会受到严重警告。” 裘刀声音嘶哑,只觉心在揪着痛:“所以天道才会将那琴,交由他手送出。它明明知道,仙尊对穆轻衣感情,再纯粹不过。” 他看向元清,声音在发抖:“然而天道却借仙尊之手和穆轻衣之口,毁了他们之间的深情厚谊。” 元清垂眸,最后才说: “神女与这众生,才有深情厚谊。” 第138章 与旁人,不过淡若浮云而已。 裘刀死死咬牙。 忽然,他红着眼睛,盯着元清师兄:“我想问元师兄,应道友请你代为照看她时,穆轻衣还远不是这样,是吗?” 元清和应荇止两个人微微顿住。 裘刀却转头去看应荇止:“她九岁那年便进入万象门,仙尊说她看到凡间孔明灯时,还会蹦蹦跳跳去追。” 可如今,如今! “.......”元清和应荇止一时没有说话。 裘刀却低头哑声:“是神女之命改变了她。” 应荇止却是垂眸,然后看向元清,声音也有些哑了:“我少年离家,已经很多年未曾见她了,元师兄可有印象?” 裘刀猛地扭头:“你既然请元师兄代为照顾,他给你传信时,为何从来不问!”这就是他所说的极为关心,元清所说的细心照顾吗! 她一个人在万象门中,又走过多少孤立无援的时刻! 应荇止手指慢慢捏紧,但并没有开口。 元清突然道:“是他让我不必说。” 他看向裘刀:“裘师弟,他是想斩断尘缘,所以深怕我描述幼妹情状,会引得他后悔,才如此,这不怪他。” 白妍觉得元清对应荇止的态度很古怪。 既像是理解他怕牵连因果抛家弃妹,又时而会嘲讽他多年置之不理。 他自己也是,问他们要如何查时,时而冷嘲热讽,时而又像是希望他们查下去,让穆轻衣也可得片刻安稳。 所以白妍捏紧了拳,在这时哑声问:“元师兄,若是你,知道师姐修成了无情道,会是如何?” 她抬头:“师兄是赞成还是反对,若是师姐道成,你会为她高兴吗?” 元清沉默着,并未作答。 直到下飞舟时。 远处雾霭渺渺,不见山川,只有天高地阔,一片无垠景象。 元清才望着远方说:“她无法成就此道。” 众人一怔,元清却已经回眸,眸光平淡道:“若是执意此道,只可能身死道消。” “你!” 万起还没来得及大骂元清诅咒穆轻衣,元清已经合起手掌,垂眉敛目:“所以贫僧赞同少宗主除道脱困。先想自身,再思世人。可惜。” “她的命并不属于她自己。” 她已经被限定,先救世人,不救自己。 众人心事重重地来到金门城。 东方朔对他们来到很是欢迎,可是听闻他们目的是红莲众,便变了脸色。 过了片刻,他说:“你们走后,红莲众便停止犯东都岛,不见踪影了。我只能根据邪术痕迹,推测他们似乎是去往了东南。” 东南?那岂不是人间方向? 若是让他们进入人间,人间岂不是会大乱? 裘刀他们对视一眼,决定立即追踪而去,没想到刚上飞舟,楚玲珑就和他们说,刚刚有人出手,在飞舟上空留下了一行金字。 刘镇穆家。 “!!” “此金字周围有红莲邪功的气息!” “所以意思是,红莲众去了被灭门的穆家?” “究竟是何人竟有意引我们去追红莲众!” “当年不是说,刘镇所有人家均被屠戮,此地也沉入恶鬼秘境当中,消失不见,为何如今会,重出江湖?” 裘刀本能去看元清,却见他看到水镜,看了一眼,便又将它打散了。 水镜传来的消息,只能是关于宗门,和穆轻衣。 裘刀立刻拔刀。 他本就怀疑元清,此刻见他有意隐瞒,更是咬牙厉声:“你看到了什么!为何只顾着自己查看却不告知我等!” 元清只能看向他,然后沉默片刻。 “少宗主见了仙盟等人,并接受了仙盟的提议,将万象门规模扩大,和仙盟建立联系。且,她已公开。” 元清抬头:“她的道,是无情道。” 众人猛地变色! 白妍咬牙:“我们走的时候师姐分明在闭关,可是为什么却又见了仙盟!” “无情道向来被寄予世俗期望,”洛衡抬眸,“若是如此,日后大道四行时,她只能站出来庇佑众生。” 裘刀眼前阵阵发黑。 他现在才明白,元清所说的回不了头,不是他们回不了头,是穆轻衣回不了头了。 柳叁远哑声喃喃:“她为何突然......” 白妍却哽咽:“师姐不是突然。或许,她进冰天雪窟时便已经想好了。鲛人琴只是契机。” 师姐那时便已经预感到一切已经不受控制。 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将再没有片刻喘息之机。所以,一向冷静的师姐才会在那关头突然说,她没疯。 她不是疯。 她是知道她以后已不可能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可是师姐濒临崩溃时,仙尊却送上了鲛人琴!人命与仙尊心脉的迭加,让师姐如何放纵自己。 连裘刀都瞬间无力,踉跄几步,开始怀疑,他们这样做真的有用吗?他们这样又能否真的杜绝穆轻衣的痛苦? 应荇止却哑声:“什么鲛人琴?” 裘刀看向应荇止,却见他连番询问:“你们不是说有机会可以挽回吗?” “姓应的你在这装什么!神女之命是这样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万起见他神色迷惘,声音更厉的,却带颤抖:“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她不想其他人再为她而死,她不愿再因动摇,被天道示警连累旁人,所以宁愿屈服于此道!” 第139章 万起声音嘶哑:“你满意了?” 应荇止瞳孔微散:“我的卦,明明.......”他低头喃喃:“不是这么说的。” 万起却踉跄一下,双手抓住他的衣领:“你到现在还只想着你的卦!” “你既然能够躲过穆家灭门之灾,为什么连她都救不了,你明明可以!” 万起恨应荇止。 这么多为穆轻衣生,为穆轻衣死的人当中,他是唯一一个送穆轻衣上无情道的人,他竟还有脸说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年被灭门,你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 万起落下泪来。 这一刻他不是在为师兄寒烬感到难过,而是真切为穆轻衣感到难过。 那个也许存在过的,娇纵,没吃过什么苦,被兄长师兄一路护着到万象门来的穆轻衣。终究是不存在了。 可她明明。可以只做一个普通人。 “哪怕救不了穆家,你弃家而走时,为什么不带上她。” 应荇止的衣领被松开了,他低下头。 元清只是站在一边,默默地转着佛珠。 应荇止声音嘶哑:“因为我不这么做她就会死。” 他抬起头,雨水不知何时浸入结界,打湿他的脸,也打湿他的剑,他的一切法器。 他扯着嘴角,声音却在抖:“你们算出过死卦吗?” “整整十六卦,我一卦都没有算错。” 应荇止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如果我不让她跟着周渡走,不让她见到家中被灭满门,入万象门,不让她少时,无亲无长,孤身长大。” 应荇止闭眼:“她会死。” 万起怒吼:“你胡说!!” 大雨瓢泼。应荇止的面色也慢慢变得苍白了。 “卦象说若我不让她在此前一个人长大,等到她见到我的时候,将在我面前,气绝。她不认我,我没有觉得不高兴。” 应荇止像是恍惚:“可为什么,我已经忍住不去见我的妹妹,这十六年她还是过得不好呢?” 而且甚至可能,这之后的十年百年千年,也仍将不好。 “卦象骗我。”他看向元清,哑着嗓子一句一顿:“你骗我。” 雨水从他眼角眉梢滴下来,分不清是不是泪。 “她也骗我。” 她分明过得不好。他的妹妹,在这些年间吃尽了苦。 第51章 她给自己写了一个剧本 万起分明不想相信的。 他分明对应荇止这个始作俑者恨之入骨。 恨他那时便算出穆轻衣神女之命,穆家灭门之灾,却只顾自己遁走,留下师兄和穆轻衣相依为命。 更恨他之后数载,都当做没有过这样一个妹妹。 可是大雨洒进飞舟时,他却分明见到,应荇止腰间别着那个写着穆字的玉佩。 他扑过去将玉佩抢过来,看到上面一模一样的“穆”字时,颤抖地抬头看向应荇止。 应荇止满脸雨水,发觉他夺走玉佩:“还给我。”他去抢,声音既嘶哑又厉:“还给我!” “你不是不将自己当成穆家人吗!你不是和穆家断绝了关系,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在万象门孤苦无依吗!” “你不是宁肯叫寒烬去陪她,也不肯放弃自己的仙途,”万起咬牙,“还留着这个玉佩干什么!” 应荇止双眼鲜红:“因为我不想让她死!” 大雨瓢泼,浇湿了在场每一个人。 可是在场没有一个修士记得避雨,就连一直围观着没有开口的游子期和洛衡都站在那,任由雨水打湿他衣襟。 应荇止嗓音嘶哑,重复一遍:“我所算之卦,从来没有错过。” 他眼角发红,说这话时竟有些神思恍惚:“我算了那么多遍,我问了那么多遍。灭门之灾,只能活她一个人。” “如果我不送她去万象门,她夭折在途中,我怎么办。” 他们只记得穆轻衣满门被灭。 可应荇止也失去了自己的所有亲人。 可是万起却像是猛地回神,退后一步不让他抢,声音更凄厉,却分不清是厉多还是凄多: “你还肯留着它,却为了一个真假不知的卦象,疏远你的妹妹十数年!” 应荇止也嘶吼:“那不是什么真假不知的卦象,是命卦!” 可万起已经泪流满面,声嘶力竭:“是命卦又如何,不能改命又如何!你知不知道,你在前十几年没有试图认回她!现在也再也没有可能认回她了!” 万起抹去脸上雨水,眼睛仍酸痛。 他吼:“她已经准备当这神女了!” 应荇止猛地僵住。 那块写了穆字的玉佩在雨水洗刷下,红色的墨字变得晦暗模糊。 万起哽咽:“她已经入了无情道。” 他浑身颤抖着:“你以为看着她走入既定命运是救她吗?” 他们说穆轻衣已经公开她是无情道时,当时的应荇止还问他们,无法挽回是什么意思。 他还以为她可以脱离此道,可以忍过这些痛苦,然后在入道后的几年,几十年,变回从前那个穆轻衣。 可是从她筑基,到现在才过去多久呢?穆轻衣已经和从前判若两人了。她身上已经有数条沉重的人命,有金丹修为。 她怎么回头。 万起落泪:“师兄好歹还和穆轻衣相伴数年,可寒烬和萧起有什么。他们没对她说出心里话,便死了。你呢?” 第140章 “你又有什么?孤身一人的穆轻衣,她无亲无朋,她这些年可能过得好吗!” 已经来不及了! 应荇止的声音在大雨里显得模糊,断续:“她是我妹妹。” 万起不想听清,可那字却一个个伴着嘈杂的雨声,钻进他耳朵里。 “粉身碎骨,我也会救她。” 她是我妹妹! 万起就是怕这样,应荇止越这样,他越怕应荇止像师兄那样,万起绝望地颤声:“可是为她粉身碎骨的,不止你一人,因为她粉身碎骨的,不止你一人!她只有自己,她背不起这么多人命!” 他扑过去揪住应荇止的衣领:“你到底明不明白,如果你没有亲近她,那就永远都不要亲近她!至少在她后悔之前。” “不要让她再痛苦了。” 他还不明白吗? 他们还能不管不顾吗?不能了。 穆轻衣自己都控制不了。她自己都无法控制心魔,控制无情道,控制这天下将要发生的一切。如果他们为她而死,她只能为众生而死。 甚至连死,怎么死,什么时候死都不受自己控制。 万起闭眼,泪流满面:“不要再回去了。” 应荇止像是也迷失了,视线模糊,在茫茫大雨中寻找着什么,他只是哑声重复:“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万起:“可是她在乎。” 应荇止的神情冻住了。 万起却脱力地松开他衣领,声音空茫:“应荇止,我问你,你给她算卦之时,她可曾看到过?” 应荇止身体又开始颤抖了,他已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当时才七岁,她不可能知道,这些年她一直在恨我!” 裘刀这时才哑声开口:“她为什么要恨你?” 应荇止僵硬地转过身去,去看裘刀。 “若她恨你,就已经拿你证道,可她偏偏疏远你。”裘刀的眼睛是红的:“她只会想要你活着,才疏远你。” “应荇止,你到底明不明白。”裘刀也落泪了。 她甚至可能还会因此感到轻松。应荇止因为这卦象疏远她这么多年,却因此也没有受到无情道一点影响。 她只是想让你活着。 她想要保住每个人。所以才放弃了,摆脱苍生重任重获自由的权利。 应荇止还怔在那,看似失神,实际上在想,她都不知道他们这么能脑补。 跟着他们的剧情,她都想修改剧本,思考怎么在后续暗示下她当初的确可能知道应荇止的苦衷了。 可裘刀他们确实真真切切地为穆轻衣感到悲伤。作为普通人的穆轻衣是渴望自由的,这点毫无疑问,一览无遗。 可她若是想要自由,只能将自由凌驾于其他人的牺牲之上。 所以在冰天雪窟中,她才挣扎不已,精神恍惚时,哑声凭借本能说出,有你们看着我,便好。 她知道自己迟早会失控。 可是如今有仙尊,有应荇止在。 她即使想失控,也不敢了。 何谓“世俗绊我身,使我终成神”?这就是世俗牵绊着我,所以即使我不想成神,也只能成神。 所谓道,原本就是这么残忍的东西。 大雨让悬浮着的飞舟被打湿。楚玲珑在厢房中沉默地看着众人。 他们中有人掩面,也有人死死咬着牙眼眶猩红,还有人别开视线,久久没有开口。 直到雨势小些。 她才说:“刘镇的秘境入口我已经找到了。” 众人僵硬地抬起头来,看着飞舟下方,破败的穆府大门。 楚玲珑说:“可能是因为此处死伤最多,所以入口才停留在此处,你们要进吗?” 应荇止握着剑,已经从情绪中恢复过来,只是仍哑声:“我答应过她,也发过誓,会为至亲报仇,这是我一人之事,你们留在这里便可。” “从知道无情道始末起,我们便不可能独善其身,进去吧。” 应荇止知道他们叛逆,闭眼,没再说什么。 心里却在回顾秘境的剧情,看是否有纰漏。 毕竟这个秘境就是为了他们来查时准备的,他们不进去才是辜负她的准备。 楚玲珑:“还有一事,此秘境中,应该有红莲教众出没。” 游子期问出声:“红莲教众献祭都只为获得高强法力,若是红莲众出现在此秘境中,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我的另一件准备出世的法器——但众人面前,穆轻衣当然不可能这么说。 所以应荇止只是嗓音嘶哑:“传说仙、神诞生陨落之处,皆留有至宝。穆家,便是因此才招来灭门之祸。” “至宝?是什么?” 应荇止早有准备,哑声:“有两件。一件应留在这秘境之中,可渡人修为,瞬间便至出窍。” “另一件,叫反生铃。那是一件上古神器,据说若是摇动,可唤回生魂,活死人,肉白骨。若是融入人骨血,便可保人不死。” 众人全都僵住。 白妍喉咙发颤:“师姐祭阵之时,就可永生不死.......” 应荇止像是不知道,看向她:“不可能,若要生融神器,极为痛苦,而且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过程中就会咬舌而死。” 裘刀眼眶剧痛:“所以,她才成为了药人。” 应荇止脸色骤变,看向裘刀。 裘刀却不敢看应荇止神色,只是哑声:“若此法器后果如此剧烈,那即使她是神女之身,也无法承受,所以,她在那次中受尽苦楚,自己身体也破败成变为药鼎才能维持。” 第141章 应荇止暗想这个理由他怎么没想到,但还是紧握着剑,主动找出bug:“不可能,我妹妹出生前便已经极为衰弱。这只是你的无端猜测。” 裘刀也不知道为何。可他有预感,这些谜题在这秘境之中便能得到解答。 于是众人踏入秘境。 入口快消失时,楚玲珑又说:“此秘境是神器所化。” 应荇止微不可察地一顿。 但楚玲珑只是垂眸说:“若发觉异样尽快退出。上古神器,多是有主的法器,可能会攻击你们。” 洛衡也转头:“你们说她是神女,可并无直接证据,只有一些推断,可若是证明这两件法器中,有一件,属于穆轻衣。” “那极有可能,她的确就是神女。” 除非这两件法器,本不是神器。 可若非神器,绝不可能有这么磅礴的灵力,所以洛衡心里也知道,其实只剩下一种可能。穆轻衣真的是此方天地的神女。 “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穆轻衣:....... 误打误撞还可能可以证明了自己是神女了? 她都不好意思说法器厉害只是因为马甲多,所以灵力也多哈。 虽然如此,应荇止还是稍稍握紧了剑,抬眸。 当初本体造这个秘境,是为了圆寒烬的死。但现在盘越来越大了,但愿他们的脑补能力始终往对她有利的方向。 否则她只能耍赖,再献祭马甲一回了。做好了准备的应荇止马甲垂眸,如是想。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然后众人抬起头,猛地一怔,紧接着白妍失声:“师姐!”其他人也僵住。 穆轻衣,却没有回头,她只是站在打开的大门中间,用心念和马甲交流:就是突然又想来了。 不过这本就是秘境,她也可以作为秘境里的一个“幻影”,不用担心崩人设,直接行动,这样也自由多了。 马甲自然不可能反对本体。所以只能驻足沉默。 直到其他人也接受这是幻影,应荇止才开口:“这不是轻衣,这是,秘境归属之人。” 意思就是秘境属于她。 她自己给自己写了一个剧本。 裘刀看到穆府的大门慢慢退回到之前状态,骤然失声:“回放秘境?” 楚玲珑没有来,声音自秘境外传来,显得他们所处秘境空旷:“应是虚幻与真实结合所化。所以不要迷失。” 众人心下一沉。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来,十分突兀和不怀好意:“宿主,别再犹豫了,你的寿命只有七天,若不攻略你这个兄长,一到七天后子时你就会死!” 女童疑惑:“什么是攻略呀?” “......就是获得好感度!让他在乎你,保护你的意思,明白吗!宿主,你的身份很糟糕,如果不攻略穆荇止,会很难办的。听我的话,他被罚跪呢,你去给他送糕点,他就会喜欢你了。” 众人走进去,就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她正坐在秋千上,面容模糊,声音却很清晰:“哥哥本来就很喜欢我。” 声音气急败坏:“你是半妖之女,他不会喜欢你的!知道你的身份,他只会杀了你!” “什么是半妖?” “.......” 那声音不说话了,听起来像是被气死了。 但女童犹犹豫豫的,还是走下秋千,然后探头探脑地探进祠堂里,然后张嘴就露馅:“哥哥,什么是半妖之女啊?我是半妖之女吗?” 少年的应荇止面容显露出来,却是蹙着眉:“谁和你说的?”他看她搅着衣角,放柔声音:“当然不是,轻衣是母亲怀胎十月生下的,不是什么半妖。” “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 应荇止一怔。他沉默片刻,扯起嘴角:“等十五你就能见到妈妈了。” 众人正在忐忑震惊,这个秘境里穆轻衣竟不是神女出身,反而是极为卑贱的半妖之女时,那个声音又开口: “他在骗你!只有半妖才在月圆之时出没,他这么说就是承认你的母亲是半妖!好啊,原来穆家人也知道,他们居然敢瞒天过海,难怪要给你养药人,让你活命——” 女童仍是懵懵懂懂,应荇止已经低声:“今天喝过药了吗?” 女童:“喝了,可是哥哥,我不想再喝了。”她低声:“寒烬哥哥每天都在哭,我,我想让他出府去。” “他家人已经把他的命卖给你,是他说想不做就不做的吗?不必管他。” 应荇止:“你出生时受了很大罪,一定得每天喝药,不要偷懒,知道吗?” 女童低下头。 可她突然鼓起勇气:“可,可是哥哥,昨天我喝了药,感觉肚子好疼,鼻子还流血了,我觉得肯定是药错了,寒烬哥哥没病,也不应该喝药的,要不你和爹爹说......” 应荇止却猛地起身:“你说什么?!他竟然还敢给你下药?!” 他不等女童抓住他,已经站起身朝外厉声喊:“寒烬,你给我滚过来!” 众人猛地一僵,迟缓看去。 穿着布衣的少年寒烬从门外进来,然后跪下,头抵着地面,被应荇止一脚踢开也不声不响。 少年应荇止:“我妹妹好心帮你瞒着,你居然屡教不改,还敢害我妹妹,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不想做这个药人,就让你爸将你买回去,别攀附我们应家的门第!” 第142章 女童吓得大哭,应荇止转过身去哄她,她才抽抽噎噎:“是我自己放的,哥哥你别打他了,我再也不敢了。” 应荇止抱起女童,咬牙厉声:“寒烬,你已经害过我妹妹不知道多少次了,我看在药没有太大毒性的份上才饶过你,若是再有下次。” 他单手掐住寒烬的脖子:“我就把你和你妈妈姐姐埋在一起。” 寒烬低着头,可是手指却紧紧攥着。 女童哭了没多久就发病了,浑身发烧,应荇止派了两个家丁盯着寒烬煎药,而寒烬面无表情地放血,等到要抬手时,嘴角忽然一扯。 穆轻衣的幻影轻轻垂眸。 众人看着他将一些漆黑的粉末洒进药里。 放药时,少年漆黑的瞳眸盯着药,情绪很淡。即使众人知道寒烬已经死了,看到他这个表情仍然感觉到心情复杂和难以置信。 柳叁远:“这好像不是普通的草药......” 应荇止哑声:“他在里面放了乌毒。” 那是可致命的药草。 裘刀猛地回身:“这不可能!他明明说只放了杜根草!” 应荇止好似早知道说法在寒烬那被改成什么。“你继续看就知道了。” 万起却转身咬牙:“寒烬说穆轻衣帮他葬了他的母亲和姐姐,可你却说,把他们埋在一起。” 应荇止:“他的母亲和姐姐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就死了。” 众人再次惊愕,应荇止却垂眸:“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送寒烬去死吗?你们会在这里得到答案。” 是寒烬。 是他心甘情愿为她而死。 第52章 穆轻衣,你耍我 他们看着寒烬将药端进了女童的房间。 药人要和被药人供养之人同时用药,只是药人服用药滓,也就是被煮过数遍,留下的残毒药渣,而主人服用提纯过后的药。 这样同时用药时,一方生机被吸收,另一方却盎然新生,因此被修仙界所不喜。 可是寒烬把药放下来时,他们分明看见女童把仆人全都赶出去,然后交换了药碗,想弯起眼睛又不敢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说: “寒烬哥哥,该喝药了。” 裘刀本能握住剑,想知道寒烬究竟把药下在了哪个碗里,本能去看少年寒烬的脸。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看到的寒烬会是个心肠歹毒之人。 况且,就算寒烬因为是穆轻衣的药人而受折磨,如今的穆轻衣也只是个女童,他怎么狠心,且有这种手段? 可是女童双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的时候,裘刀还是一下子心就揪紧了: 他是修仙之人,分明能看到缕缕黑气自女童碗中,飘向女童! 而她对面,寒烬也正睁着漆黑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她,早就不在喝药了。 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裘刀一时没有忍住,拔剑挑翻了药碗! 可是女童只是怔怔地看着寒烬,紧接着就用手捂住口鼻,然后浑身发抖地倒在地上。 她身边,寒烬依然坐着,只是平静地把药碗换回来:“是你自己要喝的。” 他还扯了扯嘴角,看向疼得小声哭的女童:“好喝吗?” “穆寒烬!”裘刀简直怒不可遏,他怎么会是这样,他们认识的他分明不是这样! 寒烬却仿佛根本不意外他们在这里,怒而扬声:“别喊我名字!连名字都不是我自己取的,摘了穆字又有什么用!” 裘刀他们想救人却又触碰不到女童,只能怒视着寒烬。 他们手握利剑,寒烬怕都不怕,反而双眼鲜红,望向女童:“你不是不怕死吗?你不是也想让我自由吗?是你答应过我放我出府。” 他又好似恢复平静了,站在女童身边,漆黑眸子里没有情绪:“既然没能做到,那就换一种方式兑现吧。” 女童挣扎着去扯他的衣服,但是抓了好几下没有抓到,然后,她就慢慢地不动了。手指落下来,搭在寒烬脚边。 寒烬退后一步。 连万起都怒了,抓住他衣领:“你怎能这样做!她才多大!即使是穆家亏欠你,又和她有何关系!她还是知道药的不同才换的药!” 可寒烬只是木然地看着她。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来:“怎么回事?!我才走开一会儿,你怎么死了?!” 它气得咬牙切齿:“朽木!朽木不可雕也!” 女童大哭,声音似远非远:“系统哥哥,你救救他吧,哥哥知道了,一定会打死寒烬的!求求你了,让我回去吧!” “你就是个女配,还想回去?!你以为你是神女吗?” 穆家的仆人叩门不见声响,推开门看清屋内情形,尖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出去喊人。直到这时寒烬嘴角才泄露一丝笑意。 虽然眼神里依然没有情绪,但依然让人不寒而栗。可是穆轻衣还想着救他!裘刀捏紧手指,咬牙。 可是是因为这终究是秘境而非现实吗?穆轻衣此刻明明有着神女特征,死而不亡。那所谓“系统”竟然视而不见。 又喋喋不休许久穆轻衣坏了它的事,然后又念叨许久一切剧情都错了,最后居然不堪其扰,怒吼一声: “好了!我现在给你找神器,你待在这哪都别去!” 女童哽咽:“可是寒烬哥哥怎么办。” 系统:“他是要给神女献祭的,怎么可能会死?好了别哭了,听到都烦!” 第143章 系统似乎走了,一团模模糊糊的白光才显露出来,似乎是个蹲着的小女孩,牵着寒烬的衣角,一直在掉眼泪。 游子期看得都心酸了,声音略微沙哑:“她并不知生死为何物,但竟然这样轻易就不怨恨他。” 洛衡:“我与神女认识非久,可是却看得出神女从不知怨恨为何物。” 众人都怔了一下。 洛衡则是垂眸:“在下大略猜到,神女为何能有死而复生的能力了。” 果然应荇止踉跄着闯进来的时候,系统也回来了,还未说话,一团白光就落在女童身上。 分明是返生铃。 系统气急败坏:“你可给我听好了,这个东西本就不是给你的,强行用之不遭反噬,要不是看在你对神女也挺重要的份上......好了好了别哭了!还不去保下寒烬!” 女童抽抽噎噎点头,接着身体颤抖一下,睁开眼睛,虽然口吐黑血,却坐起来,张开手拦在应荇止面前。 应荇止浑身僵硬,扑过去抱住她落泪。 女童口中含血,话都说不清,但还是拍拍哥哥脊背,含糊:“哥哥我错了,我和寒烬哥哥在玩呢。” 对了,寒烬!应荇止眸中恨意一闪而逝,起身就把寒烬打倒在地,厉声:“管家!父亲!人呢!我要发卖了他,不,活埋了他!把铁锹拿来!!” 他嗓音颤抖,看起来已经气得失去理智了,可是寒烬被押着,也只是盯着满袖黑血,擦都擦不完的女童。 “你为什么没死?” 寒烬嘴角微扯:“你怎么那么难死?” 女童怔怔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才委屈地擦擦眼泪,她说:“活着才有希望,寒烬哥哥......” “滚开!!” 女童眼睛红了:“我答应会让你离开穆家的。” 应荇止才将铁锹拿到手,将寒烬拎起来,可是女童却提着衣裙跟在后面,摔了好几跤还在连声哀求,最后自己站在雪坑之中。 大雪不知何时下了起来,应荇止气得面色发白:“穆轻衣!” “咔嚓——”细微的裂缝声自某处传出。 女童哭:“哥哥,寒烬的名字是我起的,他是我的,你答应过我会让他永远留在我身边,你不能杀了他。” “我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女童:“他杀不了我,真的,哥哥,我再也不会死了,我以后都会好好听话的,我真的会好好听话的。” 她的身体太弱了,又刚中剧毒,哭完就倒了,应荇止顿时紧张,咬牙切齿地将寒烬踢开,去找大夫,大夫应也是修仙人士,支支吾吾半晌,才说: “为今之计,只有当做药人养了。” 好好的妹妹,成了药人,应荇止自然是气疯了,当夜将寒烬绑出来,想再埋一次,可莹莹月光下,寒烬依然面无表情。 倒是女童像是发现了,着急地跑过来,但真正拦住应荇止的是一男一女,看起来很是眼熟。 应荇止厉声:“周渡,俞袅,你们也要护着他吗!这是我们穆家的事!给我闪开!” 什么?!众人如遭雷击,再去看那两个少年,果然一人为师兄,一人就为俞袅,是当今的万象门大师姐。 柳叁远浑身僵硬。 俞袅:“你不能这样做。” 女童想要爬起来,又跌了一跤,系统幸灾乐祸:“省省吧,人家是天命神女,这可是人家的高光,怎么可能有你的份。” 女童急得掉眼泪:“可是,哥哥是绝对不会放过寒烬......” 突然,裘刀好似明白了什么,猝然变色。 果然下一刻,应荇止像是被什么所控,咬牙摇头摇了好几次,试图清醒过来,可最后还是放下了铁锹。 女童怔在原地。 万起也难以置信地哑声喃喃:“这就是神女?这就是神女的威力?” 柳叁远却不肯相信:“不可能,师姐怎么会是神女!无情道偏爱的分明是穆轻衣!” 秘境外的真正应荇止却扯起嘴角,凄声冷笑:“真的是偏爱吗?难道不是折磨,和惩戒吗!如果不是轻衣......” 他像是喉咙堵住,闭眼不再说了。 一夜闹剧就此结束。 女童茫然又不解地看着周渡、俞袅和寒烬离开。她的五官分明模糊不清,可是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分明冰凉透了。 游子期沉默半晌:“是不是穆轻衣年少无知,错以为神女命格是什么好事,所以......” 话音未落,利器拔出,七八把剑和刀竟然都出鞘,应荇止的剑,和裘刀的刀竟然都架在了游子期脖颈上,应荇止咬牙厉声:“我妹妹不是那样的人,游子期,若你再出言侮辱我妹妹,我杀了你!” 实不相瞒,她早就想这么骂了。 可是裘刀会动手还是让她感到有点意外。 裘刀却是闭眼,竟然手指都有些颤抖。 白妍明白裘师兄已经看出什么来了,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端倪,难道师姐的神女命格真的是抢来的吗? 裘刀已经收刀,转过身去,背影落寞。 直到应荇止也握着剑,重新跟上,他才在他身后哑声:“是她自己选的,是吗?” 应荇止脚步竟然顿住,没有回过身,可是手指也捏紧了。 其实应荇止在攥着手指,和本体想:这个剧本就这样浅显吗?亏她还准备了那么多剧情和反转,都派不上用场了。 第144章 裘刀声音嘶哑到了极点:“生无仙缘,身负寒疾,养为药人,疏亲孤朋,寥落无友。怪不得天道竟敢,竟肯这样逼迫她。” “原来一开始,天道就恨她改写了它的道。” 裘刀落着眼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应荇止:“有用吗?裘刀,秘境里的我全然不知,可我也是前几日也才明白,我占卜到她会死,是因为无论如何她都会死。” 应荇止声音轻了:“她死而复生,不死不灭,所有人都将视她为妖魔鬼怪,可你知道吗?她一开始死只是因为,她觉得她死了寒烬也不能活。” 应荇止也掉眼泪了,可能是被他们带得入戏太深:“她想代他们活个清楚明白,想保留每个人的命途,让他们生死都得其所,可是天道怎么会这么良善。” 这是秘境里面,天道终于没有打雷了。 “她不会有解脱的一天的,所有与她相关之人都和她同生共死,不断生而死,死而生,这才是对她的诅咒。” 应荇止现在回答他的质问,声音越发轻且哽咽了:“我只想让我妹妹过得舒心一些,我只想让她遂自己平生所愿,我有错吗?” “她已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满足自己心愿都算错吗?” “......” 裘刀回答不出来,可是他的清心阵已经因为这几句话而破了,席卷的灵力包裹着裘刀,但却并没有攻击他。 于是裘刀也闭上眼,终于确认,这个秘境属于穆轻衣,神器也属于穆轻衣,她在这里与神女绑定生死,也在这里,反复复生。 寒烬、俞袅和周渡很快熟悉起来,寒烬脾气并不好,可是他在俞袅面前也很安静,周渡也是。 可是裘刀他们忍不住将他们当做好友时,剧情总会稍稍偏离一些,展现出他们原本的性格。 比如寒烬受罚时,寒烬跪着不肯起来,俞袅把他劝起来之后,他还是会返回去接着跪。 直到看到女童鬼鬼祟祟地躲在门背后,他才嘴角微扯,看女童探头进来给他扔膝枕,然后听她絮絮叨叨和他说话。 比如周渡习剑时,俞袅说她也想学,周渡教了一会儿,却总会停下,看到柱子背后某个偷偷蹦起来拽风筝的小姑娘,问她:“轻衣要不要一起学?” 比如俞袅要和周渡寒烬说大道理时,说到一半,她会突然忘词一般,顿住,看他们一眼再垂眸:“和你们待着没什么意思,我去找轻衣了。” 只有穆轻衣一个人,因着系统的存在,总是不受剧情控制,还能分辨出哪些是剧情,所以,她总是去捣乱。 三人本来一开始被打搅,都面露不满,后面次数多了,竟然隐隐约约也察觉到不对起来。性格越来越鲜活,听从剧情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万起声音嘶哑:“他们一定是被天道控制了,就像仙尊洛道友他们之前被控制一样!” 洛衡看着他们:“天道会以某种手段,保障自己道的运行此事,我亦有所耳闻。只是洛某以为天道的霸道,只会在触及它核心大道方面展露,不曾想连这样一些细枝末节也要操控。” 实在是颠覆,他们对天道的想象。 裘刀握着刀:“你又焉知这并非是天道所奉行的核心之道呢?神女背负神格,已是天道化身。” 他声音哑了:“俞袅师姐,是它选中的执行之人。” 可是,他们却不该有这样宿命般的命运,更不该甚至做不了自己。 果然摆脱部分剧情桎梏后,女童就发现每个人都和傀儡似的工具化人物不同。 俞袅很会用剑,且剑法天下一绝,她说想要行侠仗义游走江湖,不做修士,就做个游侠也很好。 周渡说看过父母再做打算,但他根骨奇佳,其实适合修炼,和与人双修。但他说到双修时显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想过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为俞袅。 而寒烬只是回到从前试药的生活,他还是很沉默,但会偶尔看看他们舞刀弄剑,也会继续给穆轻衣的药里下毒。 不同的是,她再也不会死了。 他的药也不会下致死毒药了。 直到有一天,应荇止和穆轻衣的父亲穆州回到家来,一言不发,让仆人抓来寒烬。 “他对主不忠,他父也已经弃他而去,为父要杀了他。” 穆轻衣:“爹!!” 应荇止始终没有出现,但是穆轻衣一再哭求,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系统不断告诉穆轻衣:“这是神女的剧情,你就算哭也改变不了,俞袅会救他的!” 到最后,它已经咬牙切齿:“她肯定会过来,若不过来,就是不想做神女,不想活了!” 可是穆轻衣没有让开,她抱着寒烬,直到土埋到她脖颈,她还是安慰寒烬:“没关系的,我不会死,等我醒了我就带你出去。” 寒烬看着她很久,垂眸:“他们要把我们埋一起。” 女童弯眸,泥水雨水满面:“是诶,可是,寒烬,我不会让你埋在这里的。我答应过你。”她小声:“让你逃出去。” 寒烬像是都不认识她了,手被反捆着,也一动不动,直到仆人举起铁锹,要敲他们头的时候,寒烬忽然低下头,想保护穆轻衣。 穆轻衣的父亲穆州才像是猛地回过神来:“住手!!” 他脸色发白,叫人把穆轻衣和寒烬挖出来,寒烬出来之后,他也没管,只顾着把女童抱起去看大夫。 第145章 寒烬一直跪在那等着。 他觉得穆轻衣会回来。 但是大雪纷纷扬扬,他都快冻死了,幻觉里只有一个老仆人踢他两脚,然后说:“你自由了,老爷和小姐放你出府了,你走吧!” 寒烬嗓子里像含着冰碴子,声音很哑,话都说不完整:“穆轻衣呢?” “小姐的名讳岂是你能喊的!滚滚滚,既不再是奴,就自奔天涯吧!穆府以后没有你这号人了!” 少年倒在雪里,眼睛都睁不开了,嘴还在动。 万起死死咬着牙,眼眶鲜红:“他在说凭什么。” 应荇止却冷笑:“他问凭什么?若要问也该是我问我妹妹凭什么!” 裘刀声音嘶哑,但极厉:“后面发生了什么!” 应荇止闭上眼睛。 裘刀拔刀:“说!告诉我们!” 应荇止嘴唇微动,仍然闭着眼睛,眼睫却在颤:“没什么。我不甘心妹妹从此要受药人苦楚,拜大能为师苦学算卦,寒烬依然日日都在府邸门口等,可是没有人开门,穆家始终没人见他。” 应荇止像是捏拳。 “直到他那个赌鬼父亲回来。” 隆冬大雪,如今也不知道过去多少年岁,寒烬身形挺拔些了,眸子却依然是黑漆漆的,盯着穆家那扇门,身后男人掐着他脖子,要他跪下来,他也毫不反抗,头抵着冰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是男人大骂穆家无耻,没有良心,害死他妻子女儿,还要害死他和寒烬父子的时候,他忽然挣扎起来,嘶哑厉声: “你想干什么!” “母亲姐姐根本就不是因为穆府的薄待而死,她们早就死了,管家说是你害死的!!” 男人怒吼一声,想打寒烬巴掌,竟被少年打倒在地。 寒烬眼瞳漆黑,眼角却发红:“我明白了,是不是因为你?” “就是因为你,你污蔑穆家,骚扰穆家,穆家才赶我出来。你为什么还活着?” 他周边黑色气息萦绕,竟然是有了灵力,但是要走火入魔的征兆,这时门打开了。 穆轻衣站在门背后,身边跟着周渡。 周渡似乎是皱眉,然后看了一眼穆轻衣,可穆轻衣却是神色淡淡的垂眸。 寒烬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想把手放下来,可是一松懈就被男人重新打翻在地,被打得满脸是血,可他没有再用黑气,而是艰难地抬头看向穆轻衣。 那个女童已经看得清五官了,也长大了一些,可是眉宇之间已经没有他熟悉的天真稚气了,他被打得半死,穆轻衣也只是站在那看着,没什么表情。 最后还是周渡叫出声:“住手。” 穆轻衣问寒烬:“我已把你送走,你为何要回来?” 寒烬似乎想厉声叫骂,他想向从前一样诅咒她,想恶意问她她没有他试药,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但又很快想起她已经不会死了。 可终究还是要药人试药。没有药人总是会更疼。 于是他咳了几声,把血咳出来,说:“寒烬是小姐赐给我的名字,我想把赐名的恩情还给小姐。” 他果然沉稳了很多,还低头:“父亲亏欠了穆府这么多,这是我该还的。” 穆轻衣只是看着他。过了很久,她像是很累了,蹲下来,寒烬还以为她要伸手拉自己起来,或者是和从前一样看什么小动物搬家,下意识伸出手。 穆轻衣垂着眼睫:“我没有给你取过什么名字。你也没有欠我什么,你走吧。” 寒烬僵在那。 他声音嘶哑:“寒烬就是你给我取的名字。”他盯着她:“我出生后都没有名字,都是随便混着叫,是小姐认字后翻了好几本书起的,小姐不记得了吗?” 问到后面他生气了,哑着嗓子:“穆轻衣。” 他蜷曲起手指,声音很轻:“你耍我。” 穆轻衣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忽然寒烬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爬起来去拽她的手,可是被秘境外的应荇止一脚踢开,他又站起来重复去抓,又被踢开。 可他不管怎么靠近,永远只能碰到一面过不去的墙。 周渡似乎沉默了,轻声喊了句:“轻衣。” 但是穆轻衣好像是在报复寒烬,那么大一点的女童,只是看着他:“只要我不想让你靠近,你就过不来,知道为什么吗?” 寒烬浑身是伤,在雪地中踉跄一下,摇头,又哑声说:“请小姐为我解惑。” 穆轻衣低下头。然后她说:“我不要你了。” 可是寒烬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固执地望着她。 “我说我不要你了,我和你没有关系,也不认识你。请你离开。” 寒烬好似回想起什么,说:“我的命是你给的,穆轻衣,只要你说,我可以还给你。” “咔嚓”。裂缝再度扩大。 穆轻衣的神色变了,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是这次,寒烬却抓住了她的手。 “叮咚。” 这个声音让所有人心底一寒。 “献祭角色已锁定。” 穆轻衣的手指开始发抖。 她推开寒烬向院内跑去,可是周渡追上来,她却跑得更快了,一路跑一路摔,到后面她直接坐在地上哭起来。 寒烬却觉得这才是自己认识的穆轻衣:“你哭什么。是我自己回来的。” 第146章 “你会死的。” 周渡蹲下来,把穆轻衣扶起来:“我们都会死的。” 穆轻衣的眼眶像是红了。 她喃喃:“你们都会死。” 裘刀其实已经知道穆轻衣眼睛里想说的是什么:只有我不会。 只有她不会死。 寒烬说他回去之后,穆家上下都对他很好,尤其是穆轻衣,其实完全不对。 裘刀他们看着寒烬不明白穆轻衣为什么不理他,整天跟在穆轻衣后面,试图让她回忆起她以前还有过这么一个仆人。 看着他被穆府上下所厌恶,他置之不理。 看着他每天试药,而且还想着法让药好喝一点没那么苦,可是穆轻衣从来不喝。 有一次他低声问她为什么不喝呢?是因为他煮的药还是很苦吗?她不说话,他又想起应荇止:“我去请少爷,他逼我喝你就会喝了。” 他那么讨厌应荇止,还喊他少爷。 可是穆轻衣把他叫住。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够了,裘刀他们已经不需要再看了。 后面的画面宛若一幅幅连环画。 穆轻衣说她想给他母亲姐姐修一修坟,把一大笔银钱给了他,然后让他十六再回来。寒烬本来不愿意,听到回来,手指一紧,点头应了。 他把母亲姐姐的坟修得很好,还把那个男人的坟也刨了扬了,换了干净衣服回到穆府,才发现,穆府已经血流成河。 “.......” 寒烬喉咙滚动,扑通一声跪在了废墟里。 他将双手都挖出血,将穆家的人安葬,只是始终找不到穆轻衣,他不停地翻废墟,直到找到那块玉佩。 联系上应荇止。 裘刀闭眼。 他喉咙都在颤抖,但依然在颤声道:“在此之前,你已经算到那卦,只有离开,才能让穆轻衣活下来,并且改穆为应?” 应荇止:“是,我还告诉他,轻衣就在万象门,我想让他照顾轻衣,我知道他对她有愧。” 裘刀声音嘶哑:“当年帮寒烬躲过一劫的根本不是你,而是穆轻衣!她特意把他支开,让他躲过灭门之灾,想让他躲开被献祭的命运,但是这个时候的寒烬已经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他知道,在他离开穆府的那几年,穆轻衣已经代替俞袅,成为了神女,因而被天道厌弃,所以她不敢靠近他,不敢让他回来。 他一心想着离开穆府,过自由的人生。可就是在他离开后那段时间,穆轻衣的人生被彻底毁去,她的一切自我被焚烧得干干净净。 他从雪堆中抬起头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个爱笑的小姑娘,怎么会成为面前的穆轻衣呢?那个说会帮他逃出去的人。 他百般周折想回到她身边。 回来的时候,她却已经不是穆轻衣了。 万起早已泪流满面,他撑着墙,整个人都在颤抖,白妍也死死咬着牙关,眼眶通红:“所以,所以师姐在万象门看到寒烬之后,已经没有力气再赶他了。” 她已经赶走过他很多次了。 寒烬对外说她对她有恩,为他葬母葬姐,她未曾说过一个字,他的性子改得沉默安静,从来不会违背穆轻衣的决定,她也不多看一眼。 其实谁也都知道,他们谁也都回不到过去了。 他给她下毒的时候,其实两碗里面都有毒,他盼着她和他一起被毒死才好,这样她死了,他也不会被强行救活,继续做药人给她续命。 可是他帮她引走蛊虫的时候,一个字都没说,已经自愿成为了她的药人。她把剑扔给他,对他仍然是不管不顾。 可是剑的主人周渡明明是前车之鉴。他也在周渡身上见识过天道的厉害,还是拔剑自戕。他想告诉她他从前离开过一次,是他错了。 他既然回来,就再也不会离开。 宁死不离。 “.......” 柳叁远感觉自己心都在绞着痛:“这秘境还缺了最关键的一环,寒烬离开穆府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俞袅师姐之后,又去了哪里!!” 可是其他人都已经猜到了。 俞袅师姐安然无恙,且看起来像是忘记了凡尘旧事,定是那个系统对穆轻衣成为了神女心怀不满,动了手脚,让俞袅师姐忘了这一切。 而穆轻衣,为示反抗,多年修为不曾有半点长进。而且,她也像赶走寒烬一样,不让师兄回来。可惜这一切还是白费了。 对了。对穆轻衣心怀不满,又有预知未来,勘破命运之能...... 裘刀猛地扭头看向洛衡求证! 洛衡也沉默点头:“天道化身凡物,为大道将行插手人间,甚至,亲自保驾护航,这类传闻,我也听说过,只是第一回 得见。” 裘刀手指都要捏断了,咬牙切齿:“什么天道,分明是以摆布他人命运为乐,戏弄他人,却还看不上穆轻衣做天命神女!” 洛衡:“此界多容不下半妖,自然不可能使半妖为神女,且,穆道友间接促成几位道友的自我意识萌生,天道想必,对穆道友。”他顿了顿:“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所以要她手刃亲友,生死不能,要她坐享万般孤寂,还要化身神女庇佑天下苍生。 别说裘刀,连洛衡都心中戚戚,游子期死死掐着掌心,摊开手掌一看,才发现已然出血了。 他哑声:“她不是因为年少无知,贪慕神女的无所不能。她是知道。俞袅道友和周渡道友,都是天之骄子,是该自由开怀之人。” 第147章 她牺牲了自己,却没有救得了他们。 所以他们皆为她而死。也成为了众生囚禁穆轻衣的牢笼。 第53章 天道不公 如果她没有生为半妖,没有降生在有愿为她蓄养药人的穆家,没有遇到注定身为神女的俞袅。 也许一切会好一些。 也许命运不会这么苛刻地薄待她,不会将她的至亲之人一个个从她身边带走。 不会一边承认她的无情道天赋,却也怨恨,她以最卑贱的身份做了最有道缘的神女。 所以如果他们从前认为,穆轻衣绝不无辜,是因为师兄之死本对她也是一件好事的话,那其实师兄死时,最兴高采烈的反而该是天道。 因为它终于窥见了这神女冷情伪装里的一丝缝隙。它花费数年,终于撬开了穆轻衣无情无义面具下的命门。 那命门是:她原来也不想他们死。 “......” 秘境的幻光在众人周身流淌着。 可是,随着穆府慢慢破败,血迹被沙土掩盖,庭院生出杂草,也没有人回过神来,率先说出一句话。 直到应荇止走到院落中央,对某个坟包躬身作揖。 这坟包曾经是寒烬一手血一手血亲手挖出来的,也埋葬了曾对他非打即骂的一家人。 裘刀:“你早知道寒烬是心怀愧疚,才放任他去死。” “我放任他?”应荇止重复一遍:“我从来没有放任他。我如果放任他,他第一次投毒时就应该打死他。” 他抬起眸,黑色眼珠冷冰冰的。 他就用这幅冷冰冰的表情,对他们说:“其实我从来没有怨恨过寒烬,哪怕他给轻衣投毒,间接导致她不得不与返生铃融合。” “哪怕他被她惦记着,成为穆家最后一个活着的人,我也以为,少时玩伴活着,对她是一件好事。” 他扯起嘴角:“能够性命不朽,又何其难得?而且她也因祸得福,成为万象门弟子,有周渡和寒烬护着她,总不会叫她的命卦再变成死卦。我从元清处得知实情前,一直如此以为。” 可惜,竟然全是妄想。 裘刀握紧刀:“你既然一直留意万象门消息,就从来没有听闻过,周渡师兄与穆轻衣的关系,并非融洽吗?” “自然听闻过,可是我并不相信,只是心觉,怎么可能呢?我家与周家是世交,周渡更是翩翩公子,即使是在被天道控制时,也会留意轻衣的心事,怎么会故意疏远她。” 裘刀声音沙哑:“你撒谎!你是知道后,就不再信任元清,而是猜出他们疏远必有缘由,所以你暗中调查,从秘境中得知了全部缘由。” 应荇止表情淡淡,就这么听着裘刀指控。 “那行金字是你留下的,红莲众也是你引过来的!” 其余人惊愕,怀疑地看向蓝衣修士。 而应荇止站在那,突然笑了笑,又收敛表情:“是我。” 他像是彻底撕下了面具,似讥似嘲:“若非如此,你们怎么会跟来?我妹妹忍受的折磨,再艰深再重,又怎么可能搏得你们半分同情。” “你胡说!”万起扬声打断,手紧握成拳:“我们分明早就在怀疑,怎么可能对穆轻衣的苦衷视若无睹——” 裘刀也举刀厉声:“我们追查红莲众也是为穆轻衣,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竟今日才知,你竟从来没有信过我!” 明明提出要为万象门挣得一些功德时,他们的用意就是让穆轻衣好过一点! 应荇止厉声:“我为何要信?!” 众人下意识退后。 可现在,好像才是他这穆家长子的真面目,在秘境里对寒烬动辄打骂,在现实中隐忍数年,却发现妹妹仍在受苦,穆荇止的真面目。 应荇止举着剑,嘴角仍在笑,眸中恨意杀意却森然:“你们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妹妹,是为了轻衣,为了少宗主,可一切机由,难道不是为了宗门吗?” 众人齐齐僵硬,面上血色全数褪去,可是想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应荇止嘴角微扯,手一翻,随手将剑扔出去。然后食指中指并拢,凭空捏住一张束缚符。 众人这才发现,应荇止居然何时不知怎么做到地,将他们都给困住了。 “应荇止,你!” 面前修士一袭蓝衣,在衰草枯黄的昔日庭院里,竟有几分当年少年应荇止的样子。只是他的眉眼,已比少年时强撑的冷厉,多了几分真的冷峭。 可他明明是在指责控诉,声音却如此沙哑。 “裘刀,你口口声声,会尊重,敬佩,维护我妹妹。” “万起,你几次心绪不宁,却都只对着我妹妹破口大骂。” “柳叁远,你只想着俞袅的神女身份如何不见,之后去了哪里,可曾想过我无辜的妹妹?” “还有你们,你们这些一个个剩下的人。” 应荇止将束缚符的解咒符揉成一团,然后红着眼睛抬头,厉喊:“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不能打听我妹妹的消息,可不是聋,也不是瞎,不知道她堂堂一个少宗主,要被你们拦截质问。” “也不是看不到你们根本不在乎她想什么,做了什么,只在乎你们认为死去的人!” 似乎讲到厉处,他死死咬牙:“没有人真正关心在乎我妹妹,在乎她这样活着,是不是就算生不如死。” 他还笑了:“甚至,就算她想从凡间术法里获得一点慰藉,也要被你们阻拦。” 第148章 应荇止如同困兽: “你们的师兄师姐是无辜者,我妹妹就不是吗!凭什么她只是难过想让其余人回来,也要被你们阻拦!” “还有你!” 应荇止咬牙切齿,眼眶猩红,直接掐住万起的脖子。“我妹妹犯了什么错。要被她一直保护的人指责不够无私!不够为你们着想!” “从身化阵眼到以命相护,还不够吗!她所杀之人已经接连转世,凭什么留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在人间!” 应荇止所诉,情绪激愤字字泣血。一瞬间,就连已经挣开束缚法阵的裘刀都只是僵在原地,没办法说出一句话。 “此事确实是我们有愧,但是——” 应荇止怒喝:“收回你们的假意,我也不需要你们的忏悔!我妹妹想做什么,也无需你们同意。我把你们困在这里,只是想完成,我想为我妹妹完成的一件事。” “你想做什么?” 应荇止却仰起头,呼吸起伏平复情绪。 良久后,他睁开眼。 “你们可知,这里为什么会有两件神器?” 应荇止伸出手,所有人都和他一起看向他掌心,那闪烁着徐徐降落到掌心的法器。 “因为这里发生过一场血洗。这就是浑天镯。” 这就是仙尊马甲用于维持自己出窍期假象的法器,也是他对裘刀他们提到,可以放大人修为的那一件。 穆轻衣实在不想天道下次再针对自己,自己却要顾念着这个细节那个细节无趁手法器可用。正好仙尊马甲也被仙盟盯上了,刚好合理规避一下。 裘刀死死地盯着那个手镯。 应荇止握住浑天镯,垂眸:“刘镇所有死去之人,炼化所成修为,都在这里。” “?!”众人瞳孔微缩。 他是要将这法器给穆轻衣?“不要!” “为什么不要?” 应荇止死死捏着那个镯子,手指发白:“没有足够的修为,她迟早会被天道逼到绝境而崩溃!与其让她因为神女之责屠杀身边人,不如就将这修为给她!” 裘刀:“此镯沾满血腥,若是天道感知到神女血气深重,会如何?!” 裘刀知道荇止满心满眼只有穆轻衣,没有用此镯代表奸邪之道来劝他。而是提到穆轻衣。 可应荇止却哑声:“它如何?我管它会如何?” 裘刀咬牙,仍然在劝:“你不能将此镯给她,否则便是害了她!” 应荇止:“她求生,此界让她痛不欲生,她求死,天道不让她死。她想好过一点,世俗拿责任绑架她。现在我想求她好过一点,你也要说,天道会降罪。” 应荇止笑了,可他笑得那么惨然,到最后却低声:“生时就被此界诅咒,绝不能背负仙缘。如今二十年华,就要亲友背离,孤至永生。” “看着这景象,我有时都不知,当年违背天时让她从母亲怀中降生,是对是错。” 裘刀等人闻言心都瞬间揪紧,应荇止却说:“你们不放心,没关系,我以我之道度化这其中邪气,便可使它与一般神器无异。” 以道度化? 裘刀瞬间愕然:“你不要命了!此镯乃是法器,你区区修为,怎么可能完全度化于它?” 还是柳叁远一眼看穿应荇止意图,挣扎着吼:“你想以死换她修为,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便是以你所为襄助天道,只会令她更痛苦罢了!” 应荇止却拂袖:“当然不止我,还有你们。” “至于我死了,痛苦,她又怎么会痛苦?我们已经分别十余年。这十余年。” 应荇止像是喉咙微塞,声音被堵住了。 “已经像灰烬一样,被风吹散了。” 但他却又握着那浑天镯,道:“我没能保护好她,自作主张送她入道,却使她如今生死难全,这是我这个做兄长的过错。既然如此,我该弥补。还有你们。你们也该一起死。” “我们死死不足惜,”裘刀只是咬着牙,“可是若你死了,穆轻衣会疯了的。” 他看着应荇止转过身,怒吼:“应荇止!穆轻衣会疯了的!!” 这时,却有人声音出来:“应荇止,这镯子并没有邪气!它的邪气已经被封住了!” 应荇止一顿,转过身来,果然见对法器很熟悉的白妍哽咽着说:“这法器,已经至纯至净,根本无需你度化了。” 应荇止想也不想便直接否认:“不可能,这处秘境只有我进入过。” 柳叁远却声音沙哑:“真的只有你吗?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知道穆轻衣的无情道从何而来呢?” 裘刀也喊:“应荇止,别再冲动了,若我们冲出去,便将此秘境广而告之,即使修仙界再有人不忿也会知道,穆轻衣是迫不得已!到那时再另寻办法就是!” “全天下都得知我妹妹是神女,难道不会更逼着她献祭!况且献祭此镯需要极高修为,根本不可能有人将其净化过。” 这时,有一道模糊渺远的仙音自远方来:“为何不可能?” 应荇止下意识将剑收回抵挡对方,可是还没挡住对方,浑天镯便被灵力席卷,到了那人手里! 应荇止再抬头,面前人仙眉神目,丰神俊逸,十分冷淡,清高出尘。 赫然是仙尊祝衍无疑。 众人惊愕,而应荇止则是咬牙切齿:“仙尊!” 应荇止想要夺回浑天镯,但是三下五除二便被祝衍擒住手腕,祝衍将应荇止推开,然后告诉他:“此镯数年前,便已由我净化。” 第149章 “这不可能!”应荇止仍然不信。 “数年前我已经到过这里,阵法也是为你们兄妹二人而设,否则你以为,为什么这么多年只有你能进入?” 裘刀反应极为迅速:“所以仙尊才想要收下穆轻衣为徒,径直入了万象门,那时候......” 他喉咙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仙尊与穆轻衣的因缘也早在入门之前就已注定。 仙尊若不是为了穆轻衣神女身份,也不会找到万象门。穆轻衣若不是因为仙尊首肯,也不会被破例允许入宗。 应荇止双眼鲜红,不愿相信:“一个觊觎我妹妹的狂徒,竟也好意思矫称净化此镯,把法器还给我!只有此法才能救她!” 祝衍:“你要将此物送出,我并无反对,只是她对因缘宿命很是敏锐,如果不思量一个好些的说法,她未必会接受。” 应荇止愣住,继而神色变换。 可是接下来他便冷笑,声音凄然:“你若真是这般想的,又为何要将鲛人琴赠给她,害得她连心魔都不敢生不能生!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们,我怎会出此下策!” “我与她分别十数年,如果我能,我难道不想与她团聚,不想告诉她,我从未抛弃过她吗!” 这番话听得裘刀众人眼眶酸涩,都揪心极了。 可是裘刀更在意的是应荇止对祝衍的尖酸讽刺。 那日赠琴之后他们曾遍寻仙尊不得,自然知道,仙尊对于被天道控制一事耿耿于怀,怎可能如应荇止讽刺的一样。 是故意为之。 所以他也咬牙:“应荇止,仙尊是被天道所控,与你当初被卦象所骗离开穆家并无区别!” 应荇止根本不听:“祝衍,你身为仙尊却言行不检,心思龌龊,品行如此,怎堪吾妹之师?你若不给我,休怪我对你出手!” 祝衍只是将浑天镯收回袖中,然后抬眸:“你修为平平,却敢挑衅于我,又想献祭此镯,想来是欲求速死。” 众人一怔。应荇止却紧紧捏着手指。 祝衍:“可是无情道之道法,下一个该死之人,分明是我,不是吗?” 裘刀等人根本没想到仙尊竟对此也了然于心,愕然出声:“仙尊!” 祝衍只是侧眸:“无需在意,我将她养大,自然能看得出,她当日冷言对我,只是因为心下得知将要献祭的是我,想将我推开。” 裘刀等人都死死咬牙,眼眶更酸。 可应荇止却承认般哑声:“你好歹是出窍仙尊,而我除却根本不能改的卦,已经是废人一个,让我代替你,让轻衣可以喘息片刻,又如何!” “你活着,或许她还能好过些。” 听他话的意思,难道是他已经知道如何改变这献祭顺序甚至是改变献祭之人了!! 但是众人被困,此时也不是合适时候询问此事,只能心急如焚地看着。 祝衍却垂眸:“不论改变与否,若是她知道了,她竭尽全力保全你我,我们却在此处争谁该是下一个该死之人,想必也不会是好心情。” 应荇止仿佛心上受重创,张张嘴无法说话了。 祝衍:“可是世间本无双全之法。” 应荇止死死咬着牙,并未开口。 祝衍却继续说:“她夙夜为此殚精竭虑,忧思难安,穆荇止,若我是你,是轻衣兄长,是她亲朋,也会夙夜难寐。” “这不怪你。即使轻衣若是知道,也定会宽宥于你。” 应荇止像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眼睫猛地一颤,可裘刀却从这番话里感觉到不好的预感,出声:“仙尊!” 祝衍只是敛眸,安静一会儿。 风吹动枯草时,他突然问: “你有没有带她去放过风筝?” 断壁残垣,枯草夕阳中,这句话显得十分不合时宜,颇为怪异。 然而祝衍却说:“有机会,你可以带她去看看。” “凡间的灯火,原本她就爱看这些。” 说罢他挥袖,竟然是将暗处的红莲众都捆了起来,甩在飞舟之上,自己却衣袍飞扬,握住了那枚发光的浑天镯。 数人喊他:“仙尊!!” 祝衍只是侧过身。 逐渐盘旋起的灵气中,他的眉眼似魔非仙。但是瞳孔中却偏偏有久挥不去的清冷,和渺远。 但是灵气激荡中,他的身影慢慢变模糊了。 他对众人说:“我一直在想,为何此界已有飞仙,散仙,修为出众者数不胜数,却还是有神女要为众生献身,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求凡间平安喜乐,一样都未曾降临她头上。” 祝衍的白发纷飞。眉眼却依然平静。 “直到它强夺我神,要我亲手送出那鲛人琴我才明白。” “原来是此道不公。” 众人心神一震。祝衍的身影却模糊了,好似出现了两个人,仙尊祝衍,和半妖萧起重合。 天道不公。 此话只有他敢说,也只有他能说。 因为在这修仙界之中,他是最有希望登仙之人,也是最接近天道的那一个。 可是天道却为了它的一己私欲践踏凡间的道法,践踏人间的法则,践踏他与穆轻衣之间,或许微薄但终究尚存的情意。 夜游时她问他,为何要骗他。其实是在问。为什么师尊,连你也会受这样操控。 裘刀他们也在问。 祝衍自己也在问。 第150章 时至今日,他的元神终于有了回答。 “吾不知。” 穆轻衣的幻象就在众人与仙尊之中,在变换的风云之中,然而她只有发丝被吹起,眉眼却无动于衷。众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幻象。 但是祝衍却看着她:“但是吾可以凭神格证,天道道孤。这样的道,我不从。” 他像是在对穆轻衣本身说:“若要我从谁的道。穆轻衣。” “我只从你。” 我只从你的道。 “千夫所指。吾所愿也。” 说罢,灵力将白衣的仙尊淹没,连同浑天镯泛起的金光,一切都被轰然崩塌的秘境所掩埋。 积年尘土,猛地飞扬起来,一瞬间竟让整个穆府崩塌,化作尘埃!包括穆府所在的刘镇一片,广阔的疆土,全都化为虚无。 众人脸色惨白地去找祝衍,却听到身后应荇止声音沙哑地说:“祝衍。” 众人回过头来。 应荇止手中握着那个浑天镯。之前,此镯还只是金光阵阵,灵力雄厚,分辨不出来是不是就是那个之一的法器。 但现在,它镀上一层出窍期仙尊的修为,竟似本就属于仙尊,或是曾经就由仙尊的灵气炼化过一般,散发着出窍期修士的威压! 应荇止低头咬牙:“祝衍他是将自己锁在这个阵里。” “你说什么?!仙尊没死?!” 其实出窍期修为本也难殒命,只是无情道威力太猛烈,他们一瞬间都失去了判断。 应荇止却闭眼:“轻衣能救俞袅,本就是因为这里写下了天命阵,也只有在这里,这个阵眼下,才能将任何人的灵气化作轻衣的修为。” 应荇止哑声:“她能以身填阵,却不能破坏这个囚禁她的阵,所以,我原本是想血祭破阵。” 裘刀明白了:“而仙尊是用另一种方式,以浑身修为镇压在这里,加上那出窍期浑天镯,就可以暂时终止无情杀道?” 应荇止闭着眼睛,慢慢点头。 万起怒而暴起:“你为何不早说!” 应荇止却看着他:“你以为天命阵是那么好祭的吗?入阵之人必须心甘情愿,且永生永世不得轮回。若非轻衣突破金丹,此阵怎么可能松动?” 没想到此阵还有这么歹毒功效,众人都僵住。应荇止却浑浑噩噩:“他虽会不死,可也永远都出不来这里。” 他喃喃:“若是这般,和轻衣之前被天命阵困住时,又有何区别?” 洛衡:“仙尊是以此举向此界天道明志,即便临门一脚,羽化登仙,压迫之道,他不为。” 柳叁远红着眼睛哑声:“仙尊是趁着他的道心并未完全崩塌前,为穆轻衣做了最后一件事。” 他紧握着拳,砸在空气壁上:“可恶!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每次都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如此,何必让我们知道此界的不公!” “不,就是因为仙尊让我们知道,所以我们出去之后才更应该让修仙界知道。此道为非作歹,心胸狭隘,这不是我们该遵守的道。” 裘刀抬起头,终于明白元清说,应荇止也说,可他始终觉得缺憾的那一块是什么。 原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都是天道。 要想使穆轻衣解脱,唯一能做的,只有推翻天道! 此时此刻,秘境外的天道还不知道它的修仙界已经多出几个修士准备大逆不道了。 而穆轻衣还在想,不错,终于上道了。 她站在废墟之外,看着灵力依然缠绕,但远远和她相望的祝衍马甲,心想。 不用献祭马甲也能达成震(蛊)撼(惑)人心的那一步了,她的剧本铺垫和营造还是有效的。穆轻衣满意了。 能让一群信奉天道的修士相信她天道不公的鬼话,就是成功。 裘刀却深吸口气,对已经没有人影的天命阵作揖,抬起头时,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此事,不能让少宗主知道。” 众人都下意识看去面的毫无波澜的穆轻衣幻影(本体)。 裘刀却神色痛苦:“刚刚入阵时,萧起的身影也出现了......” 应荇止:“心魔永生不灭,只能生而死,死而生,反反复复,无穷尽也。” 可是裘刀却喉咙滚烫,想到另一件事。若是出窍期的仙尊,都是如此,那从不曾想入道的穆轻衣呢? 她要如何压制自己的心魔? 要如何,控制自己呢? 第54章 什么流言? 红莲教众全都被捆起来,扔在了束缚阵法中,生死不知。 众人待出发,去找应荇止,才发现他还坐在幻境中的穆轻衣身旁,默默地看着她。 裘刀一瞬驻足,不动了。 应荇止还在心里本体说着话:被自己看着,演的时候多少僵硬了一些。 穆轻衣只是伸出手,握住他的。 演戏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而且她觉得自己除了一些地方情绪太激动了,其他还是演得不错的,不应该对自己太严苛。 她鼓励似地轻轻拍拍应荇止马甲的手背。 应荇止抬眸:祝衍马甲就没有别的机会可以出来吗?” 穆轻衣没有说话。 其实她知道答案,仙盟若除,或她有出窍期修为,二者达成其一都能使仙尊马甲重获自由,可惜这些对她目前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能不献祭,也达成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应荇止已经站起。 第151章 秋风瑟瑟,吹落的黄叶落在众人身上,裘刀本来已经准备出秘境,发现应荇止没跟上来时转头。 发现应荇止手握着剑,竟然又回身,伸手拂去了穆轻衣肩上的黄叶。 “轻衣。” 他喊她,然后哑声说:“等我解决一切再来接你。” 这句话本是对仙尊马甲说的,可是她说出这句心里话时,周遭秘境一波动,陷入灵力包围的仙尊马甲竟然又重新出现在院落中。 他一顿。穆轻衣也没想到自己心念一动,马甲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众人面前。 裘刀本能握紧刀,却看见仙尊抬眸望他们一眼,然后走向穆轻衣和应荇止,接着像应荇止刚才陪伴穆轻衣身边一般,在阵阵飘落的黄叶中坐下了。 他坐在穆轻衣身边。 秘境突然如树发新芽,时光倒转。 断壁残垣,枯木黄草一点点变回从前的高门院落。二人对坐着,厢房门关上瞬间,穆轻衣问:“你喜欢这里?” 祝衍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 应荇止几乎是强硬控制自己不回头,才来到了飞舟上,可是抱剑闭目时,却听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他睁开眼,冷眸看去。 楚玲珑将一个瓷瓶放下:“可消灵力痕迹的灵药,尽快用下吧,如此少宗主才不发现端倪。” 应荇止手指捏紧,最后还是去拿了那瓷瓶,才将药咽下,楚玲珑却突然问:“你就不怕这是毒药吗?” 应荇止:“.......” 楚玲珑移开视线:“我在秘境外,看到寒烬给穆道友下毒时,就在想,她难道不知道那里面下了毒吗?可她还是喝下去了。” 她转过身面对应荇止。 “你与穆道友是兄妹,性情十分相像。可即便情同手足,穆道友也没有理由对寒烬的投毒行为处处忍让。” 裘刀:“楚玲珑!” 他还握着腰间的穗子,最后却只是强忍着言辞间的心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已经尸骨无存,请你言语之间,也思量些。” 楚玲珑并不像裘刀般对谁有偏颇:“他害死了原本的穆道友,我还不能询问几句吗?应道友,请你如实回答我。” 应荇止已经撕下伪装,冷眼看她:“我告诉你如何,不告诉你又如何?” 其实她是想知道天道,和这些依然相信天道的人能怎么样。 楚玲珑却只是看着他。 良久,她突然将掌心向上,祭出一个太极阵,可惜却不是当今大道所推行的阴阳相合道。 而是阴盛阳衰道。 裘刀他们震惊。怪不得他们从未见过楚玲珑用法术,原来她竟是不被仙盟接受的阴阳道修士之一! 她们不主调和,而主厮杀。 楚玲珑:“我也是卦修,但是不探测天道,只占卜芸芸众生之道。少宗主上飞舟时,我便已经察觉到她身上的不同。” “若应道友还有疑虑,我可现在就说出我所占卜到的。看看与应道友所知是否属实。” “.......不必。” 真马甲、假卦修应荇止哑声说,实际上已经麻了。 怪不得当时萧起跟了一路都没被裘刀他们发现,楚玲珑却一眼看出萧起与自己有关还让自己去提醒。 他本来还想将这个最大的秘密暂时藏着,等到胜券在握时再说,所以在秘境里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 可是,应荇止垂眸。 现在看来,只能提前披露了。还好她发现天道无所不用其极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一点要如何去说。所以不算全无准备。 只是,穆轻衣知道自己将披露本体最大的秘密,而且不是在秘境之中,而是在天道监视,光明正大之下,说出这个秘密时。 居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紧张或是害怕。 而是跃跃欲试。 穆轻衣知道这可能是因为秘境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此界并不能完全被天道所掌控,裘刀他们这些人也代表了修仙界很大一部分人的态度。 那就是信道,却并非全部盲目从道。 既然如此,即便是佛宗能看出她的全部马甲神魂相连都是不用怕的。 因为,她已精准踩在天道的底在线,可是天道却拿毫无办法。 “轻衣出生的时候,并非传闻的毫无仙缘,受天道厌弃,而只是一个普通人。” 应荇止整理思绪,开始讲述:“我和她同父同母,若我父母没有点办法,也不敢留下轻衣,可是我降生成天缘修士,轻衣却在出生半年后,身体突然恶化。” “她并未受半妖之女体质影响?!那寒烬的出生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一开始就被预先养做药人吗?” 应荇止嘴角微扯:“他的确是药人,不过和他说的,我们刻意蓄养他不同,是他父亲,买通了当时做法的道士,半求半骗,将当时不过三岁的寒烬卖给我们的。” “他父亲让那道士谎称母亲这一胎很有些凶险,养一个药人,只是略作防备。我父亲不敢用用重药,只是让他偶尔试些药。所以那时寒烬也没察觉到自己不同。” “直到轻衣体质恶化。” 应荇止靠着飞舟,看着那白云变化。“我和父亲母亲当时都急坏了,母亲知道自己体质特殊,唯恐连累轻衣,冒着风险回到半妖地界,可是去了,就从此没再回来。” 应荇止声音很轻:“母亲死了,却带回来一条消息。” 第152章 应荇止握紧剑,剑鞘表面花纹并不锋利,可是竟晕出了血迹。 穆轻衣暗道一声好疼,一边用应荇止马甲的声音说:“她说轻衣的命格本不是颠沛流离,可是她回去一趟半妖族时,却发现命谱已经被人改了。” 众人一怔。 应荇止:“母亲四处求助,最后只得到族内萨满一句,她本不是此界之人,怎好求得此界庇护?” “你说什么?!”裘刀等人豁然起身,可是应荇止仍然坐在原地。 应荇止却声音嘶哑:“是,她不是此界之人。” 可是裘刀等人根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的世界与我们是不同的,她的世界根本无神无妖存在,只是各司其职,各安其家,她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像是人类误入了妖族地界,根本不懂我们为何能御剑飞升。” 白妍听说过:“域外天魔?” 应荇止只是扯着嘴角:“如果是域外天魔,怎可能对所谓术法一无所知,还如此无害呢。” 他黑漆漆的眼睛转动,看向他们,可裘刀他们却不敢回望他。 应荇止好似早料到般,收回视线:“父亲觉得,轻衣该是诞生于修仙妙法诞生前的世界。那个世界,只有凡人,并无如此鲜明的仙凡之分。” “她不是此界之人,你早就知道?” “我早就知道。她生来早慧,知道的都是我和父亲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她不像其他高门子女,视人命为草芥,哪个人的性命,不管多么卑贱,她都要去救上一救。而且,她很喜欢寒烬。” “明明之前总是围着我转,可是某一天见到寒烬后,就去围着他了,似乎百般行为,都是为了使他好。” 白妍突然明白:“是那个系统,那个!” 出了秘境,她不敢直接说“天道”二字,可明显进了秘境的人都明白,系统说服女童时用的就是攻略二字。 穆轻衣和应荇止亲近,但是系统知道好感度满了,便鼓动她去攻略寒烬,如果不攻略她就必须死。 “但穆轻衣根本就不怕死,天道是拿什么威胁的她?”万起根本就不怕,而是死死盯着应荇止。 应荇止只是坐在那。 他静静地看着飞舟掠过的山川湖海,眼眸中一片沉暗,好像什么都忘了,可是偶尔,他的眼中也有细微的波动,像是石子激起一圈涟漪。 “她以为她可以回家。” 应荇止只是声音嘶哑地开口,不管他们受到怎样的重击:“她并没有她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也把我,把父亲,把那个人偶做的母亲,都当成了真正的家人。可是即使她不记得,也清楚知道,她是被迫来到这里。” 应荇止:“她并不是想夺取这个世界,而只是想回家看一看。” “虽然在我眼中,她就是我妹妹,不过是上一世转世前,不在这里,可是,我们终究留不住她。” 裘刀反应过来了,脸色发白:“天道发现了她?所以选择寄生在她身上,也想据此来将她安排进自己的救世剧本里,让她去死?” 应荇止像是喃喃:“我进入那秘境的时候,属于系统的声音还在问我,你知道她是因为想回家,想逃离这个世界才来讨好你,难道不生气,不怨恨吗?” 可是应荇止却看着自己掌心:“但我看着她的脸,想到她一出生时还那么小,就失去母亲,再想到无论她从何而来,如果一个人孤零零出现在这世上,如果谁都不能信任,不敢信任......” “别说了。”白妍声音颤抖。 应荇止捏紧手指,再次闭眼:“我不管她是谁。她这一世生作我妹妹,我发誓会照顾好她。可是我没想到,仅仅是因为来自外世,天道就这么容她不下。” 没有仙缘。这还是轻的。 穆轻衣永远记得她的马甲中了蚀心蛊时,周渡和她说,唯有她必须活下去。 如果这些剧本没有她的经历,或许不会显得这么圆融,严丝合缝了。 应荇止:“我不明白,她只是想活下去,她只是想有个机会,或许可以回到她亲人朋友身边,她有什么错?”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一世她投胎到母亲腹中,仅仅因为她上一世不是个修士,所以,母亲要因为她身世受难而死,她自己要变作半妖,要看着穆家家破人亡,还要做这什么神女......” 应荇止:“她竭尽全力,攻略了我和寒烬,也没有能回到她的家里去,反而在俞袅要成为神女那一天,得知了这一切。” 穆轻衣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个骗局。 是天道对一个外来之人最轻蔑的愚弄。 什么攻略他人就能回到现世?什么忍耐住现在的痛苦就能获得自由?什么离开这里,离开修仙界...... 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柳叁远突然含泪咬牙:“少宗主进入宗门的时候曾经三月闭门不出,同门都说她有些孤僻,可她当时只是。” 只是意识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正解。 穆轻衣当时确实觉得自己像被拐卖了。 可是她本来就不是朋友很多的那种类型,即使在现世,在与修仙界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因为可以驱使马甲,她的情绪被极大地缓解了。 但这只是她。 其他可能和她一样被绑定的人,去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难道就不会思念父母思念亲朋? 第153章 系统虽然没有像她编造的系统一样强制她做什么,可也需要她努力修炼,不然她就得去死。 裘刀声音嘶哑:“然后呢?寒烬,他也.....” 应荇止:“你以为谁会不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甚至连失忆前的俞袅都知道轻易又不是不受家里宠爱,没有我,没有父亲护着她,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忽略寒烬不理他。” “可是他就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我妹妹必须围着他转,我那时这样想着,当然怒不可遏。谁知道后来才知道,是天道让寒烬注定为俞袅而死,而轻衣就要注定为寒烬而死。好像想以此证明轻衣的命就是卑贱的。” 有人激愤反驳:“她不是!” 应荇止视线模糊:“是啊,她不是。所以她知道这一切之后,甚至不想活了。可她已经离不开这个世界了。” 返生铃。 那个扭转生死,与神女命格结合更可让穆轻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器。 裘刀也回想起来:“原来当时穆轻衣死而不灭,是因为她是自域外而来?” 他猛地抬头:“若非那时为了不让寒烬因她而死,她恐怕已经!” “恐怕已经魂归故里。”应荇止哑声说:“我猜轻衣也这般想过。” “她尝试过千般方式,想要离开这里,可是最后却因为寒烬,无法回去。” “寒烬怎么可能不欠她?” 白妍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其他修士安慰她,她也只是摇头哽咽:“我只是想到我当年离家时,即便身为修士可日行千里,尚且觉得恐惧,可师姐却一个人孤苦无依,且永远不可能回去了。” 万起也握拳。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师兄,为什么寒烬一句重话也舍不得对她说,什么事也不想让她做,甚至从不强求她融入宗门 穆轻衣一个人。无依无靠,孤身一人来到这世界。即便忘却前尘,她还是想回到原来的家的,所以她选择包容了寒烬。 她以为只要她什么都愿意做,最后就可以回家去。结果呢?她回不了家,而且更深地绑在这个世界里。 她如今算是心甘情愿的为他们,为这些人留驻下来了,可是依然受着怨恨折磨。 楚玲珑沉默很久。 然后低眸收回手。 裘刀看向她:“楚玲珑!” 楚玲珑:“其实你若不告诉我们也没什么,可若她真被此界揭穿,百口莫辩,孤立无助之时,我们未曾得知,无法为她声援,才是大凶之卦。” 应荇止:“.......” 我还得谢谢你是不是。 可他只是哑声:“我只是想到,天道既然可对她有如此强的挟制,对她身世有所披露,也不过是情理之中。” 他看了眼楚玲珑算出的卦象,算这个故事没白编。 楚玲珑却说:“天道再无所不能,也终究得借助此界,此事我会与你们一同想办法了结。” 应荇止诧异地看向她。 楚玲珑只是说:“你并不是我见过的唯一域外之人,此飞舟,就是我那位好友所打造。” 她好像看出他们想问什么:“她已经死了。” 应荇止沉默,捏紧手指:“你就没有想过将天道所为公之于众?” 他反应过来:“你尝试过,最后却也只能伪装成正道修士,却修阴阳道是吗?” 楚玲珑只是转开视线。 “若没有你所为,谁敢相信天道竟然如此刚愎自用,相信它对是非曲直不分,只由个性行事?” “即使穆少宗主只是受害者,我也很感谢她。感谢她收容所谓被天道不容之人,也敢反抗天道。” 应荇止像是重新认识了楚玲珑。 良久,他才看着她说:“不论是我还是轻衣,都也只是为了自己。” 楚玲珑:“可我赞同她为了自己。为了此生肆意而活。” 裘刀:“寒烬知道,是因为穆轻衣知道一切都不可能改变之后,告诉了他,也告诉了师兄,是吗?” 应荇止哑声:“我不知道。”按时间线他确实应该不知道。 “我只是知道,即使有回家的可能摆在前面,她也没有按照天道的驱使去做伤害俞袅的事,没有虚情假意对待别人。” “我不知道她哪里错了。要被这样对待。” 天道早就听不下去了,怒劈飞舟,可是楚玲珑不是天道眷顾的正道修士之一,被劈也只是很冷静地施法控制住飞舟。 “穆轻衣,她,还想回去吗?” 回去?好问题。 但穆轻衣自己其实想过,也许早几年这个问题是想。这里没有电子设备,没有她熟悉的规则制度,也没有她认识的人。 即使她习惯了一个人偶尔也会感到寂寞,需要很多很多马甲陪才能缓过来。 但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只是想和马甲在这里生活,穆轻衣扪心自问并没有对此界的人做什么,甚至为了融入,还做了很多好事。 万象门有教无类招收天资一般的弟子,让他们做些杂活,就是因此。 她问心无愧,凭什么走的是她?仙尊马甲说的那句她在哪,他就在哪也是穆轻衣的心里话。她的马甲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她不回去。 但这都是她的心里话,自然不可能对裘刀他们说。 “她已经回不去了。” 裘刀却坚持,仿佛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般:“如果她能回去,她会想回去吗?” 第154章 应荇止似乎是眼睫微颤,想了好一会儿。 应荇止哑声说:“如果他们都能回来。” 他们?众人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这个他们指的是师兄,寒烬和萧起他们。 应荇止:“她可能会希望不论去哪里他们都安然无恙吧。” 万起:“然而此界却不允许,它凭什么不允许!当初又不是穆轻衣自己想来到这里,也不是她想当这个神女!” 应荇止表面闭着眼,实则心里和本体一起说:就是就是。 她一开始还想这个世界的人什么毛病,不听不信的毛病和天道简直是一脉相承,可是仔细思考后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是正常人比较多。 他们只是被天道夺走了话语权。 可只要把天道所作所为,随便拿出来一说他们就会意识到,什么天道规则,分明是反派所为。 只是因为她特别能反抗,所以才成为如今唯一质问天道的人。 既然如此。 此路她不走到底,她就不是穆轻衣。 裘刀哑声:“除了这些,秘境就没有再透露些别的什么吗?” 应荇止看向裘刀。 然后他垂眸。 既然你这样发问了—— “轻衣无法逃离,可却能沟通外界,所以,她一直执着于让他们起死回生,可能也是以为,他们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裘刀哑声:“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受天道管辖,又怎么可能脱离此界禁锢?即使回来,也不可能是他们了。” “.......”不接受是吧? 不接受算了,应荇止闭眼。 反正我已经试图说服过你们了。你们不接受到时候看到马甲起死回生怎么脑补是你们的事,反正我们的剧本是到这了。 其他的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瞎想的,与我无关。 “如果天道已不是第一次这样排挤,压迫旁人,那我们暗中探查,可能也能发现其他的受害者。元清!” 佛修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大道其一,天衍四九,佛宗自有其道,不会同流合污,可是,恐怕也难赞同穆少宗主。” 应荇止和元清静静地对视。 裘刀:“一个宗门的力量太渺小了,我们需要更多人,需要其他人相信......楚玲珑。” 楚玲珑的飞舟仍承受着天道砍劈,但她的神情很冷静:“凡间早有那日放飞孔明灯的传言,如今仙尊被困,倒是宣扬的好时机,只是不知穆道友得知流言,会不会联想到自己身上。又作何反应。” 应荇止,不,穆轻衣本体此刻,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流言?” 楚玲珑直接挥手,在飞舟上留下一行字,一行字飞速扩展,竟成了一篇话本。话本名字暂且不提,应荇止看到其中内容,沉默。 什么情况,她才和马甲戴着面具出去一回,就有人磕她和仙尊cp? 应荇止抬起头,却发现众人都是沉肃脸色,裘刀哑声:“虽有些,不切实际的揣测,可此话本所述,也基本为事实。” 万起咬牙:“什么迫于道不同和师生身份,而被迫分开,分明是因为天道!” 白妍捏紧手指:“师姐和仙尊从未两情相悦,何来分开一说?” 柳叁远却道:“我不信少宗主对仙尊毫无情意,只是碍于天道,不愿意连累他而已。” 应荇止:? 舞到正主面前了。我刚刚披露身世时你们的义愤填膺呢? 但楚玲珑却说:“此界偏讲为道舍情,为道杀情,可确无人想过,若无情,怎来道。这话本已于民间广为流传,我想已有不少人知道少宗主身份,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柳叁远忽然想起什么:“仙尊入阵时灵气震荡,周遭必然有人有所发觉——” 穆轻衣:“.......” 就是说肯定又有cp粉磕到糖了呗,修仙界,不愧是你,修仙术法这么先进,思想潮流也这么先进。 应荇止一直沉默。 裘刀:“此界的确对师尊与弟子之间存在偏见,可若让他们在仙门大比时见到万象门气象,必然也会发觉,他们所想是如此狭隘。” 但他也想到一个同样的问题。 若是穆轻衣那边? 应荇止哑声开口:“不让她看到新出话本中仙尊入阵,便可瞒住了。” 才怪,掌柜马甲已经去采买了,她倒要看看这个先进的修仙界还能编些什么!! 裘刀垂眸:“如此甚好,既然凡间已有接受迹象,师妹,你和我一道审了红莲众,我们将师兄之死问个水落石出,然后——” “交由写书之人写上。” 不是,还要创造出第二对cp?! 你们有病啊! 应荇止闭眼,裘刀他们只当应荇止是作为穆轻衣的兄长而隐忍不发罢了,其实穆轻衣是作为本人已经羞耻得不想睁眼了。 她当时不想往这方面演就是因为怕有这么一天,没想到。可是往另一个方向想,cp粉多了,她复活马甲的事,是不是更有可能被接受了? 穆轻衣心里一动。 “万象门是不是已经到了?” 应荇止望着站在山门上,内心同步羞耻的本体,突然开口:“不管你们想如何宣扬,万象门绝不能有一本话本流入。” 这是作为本体的底线。 第55章 明灯千盏 众人从飞舟上下来。 才在秘境中经历过情绪的大起大落,又得知了天道不公和穆轻衣身世的惊天秘闻,裘刀等人再见到穆轻衣时,神色已非昔日可比了。 第155章 除却有意隐瞒仙尊所为的不自然,皆是不敢面对也无颜面对她的揪心沉默。 但应荇止好似已经遮掩了神色,垂眸对穆轻衣拱手。他不求她唤回他兄长,也不求她对他有什么和颜悦色。 毕生所求,她可以从心而已。 穆轻衣看了一眼飞舟上的红莲众:“穆珀玉呢?” 裘刀握紧刀,他们本是去金门城东都岛寻红莲教众,可是却被应荇止引去刘镇秘境当中,根本没有见到穆珀玉。 但此事怎可能让穆轻衣知道?他们答应过应荇止隐瞒。 “他......他在跟随城主修行。” 穆轻衣收回视线。“原来如此。” 裘刀转移话题:“少宗主不是在闭关吗?怎么出关了?” 穆轻衣抬眸看他们:“山下有百姓聚集,说万象门为他们惩戒除恶,想要上山拜谢,加之宗门大比即将召开,是以我准备重设宗门大阵后,再行闭关。” 宗门大阵?众人都是一愣。 裘刀率先联想到自己有关穆轻衣和宗门命脉相连的猜测,就和宗门大阵有关,一瞬间捏紧手指。 万起:“往日宗门大阵重设都是由各位长老亲临,且需要化神期修为——” 他猛地怔住,遍体生寒:“少宗主,难道你?!” 穆轻衣颔首,像是承认:“这几日,我已登化神境。” 怎么可能?!怎会如此?! 从她入无情道后修为便突飞猛进。 可此次明明仙尊并没有真的献祭,为何她修为会突破? 穆轻衣却好似已经知道他们想隐瞒什么,垂眸轻声:“我确实知道献祭者为谁,也想过用术法绕过,可不论师尊是困于阵中,还是身死道消,于我的道都有益。” 她神容平静:“我又怎会不知?” “.......” 众人顿觉苦涩异常。 原来她早已知道。 知道师尊以身入阵。 所谓的隐瞒,所谓的不让她知晓,都只是自以为是,自欺欺人。裘刀用力闭眼。 穆轻衣却已经转过身:“既然带了红莲众回来,就去拜见长老,说明其中原委吧。” “我也会与你们一道,请天缪长老参与宗门大阵重启。” 裘刀他们根本不想去,可也找不到借口。 等到了天缪长老洞府前,裘刀才咬牙,猛地抬头出声:“可是现在无根据证明天缪长老与师兄之死无关!” “师兄!” “师兄!” 万起也咬牙看向裘刀。先前他要去向天缪长老质问时裘刀百般拖延,可是他如今却也说出了这句话,其实他们心里已有答案,长老绝不会无辜。 裘刀哑声:“少宗主就一定要去吗?” 穆轻衣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什么叫有关,什么又叫无关?” 穆轻衣完全没有身为栽赃长老此事罪魁祸首的心虚。至少表面上,依然很像模样。 裘刀他们说不出话来,她才说: “所谓有关,所谓无关,其实根本无从由我们定论。若说有关,我与穆家灭门也有关,若说无关,谁敢说寒烬之死与我无关?” 她声音很轻,发丝微微飘摇之间,真有一丝祝衍身上时常得见的神性。 可是如今万象门分明没有雪,这种冷清之感,从她淡漠的眉眼中来,竟更似惊心动魄。 “天下之道,何其宏伟,何其磅礴。你我都只是其中沙砾。逆转不了大道奔流。” 这话难道是要让他们也装作不知道吗! 万起:“穆轻衣!你在说什么......寒烬和师兄的死怎么可能和你有关!分明是你,你被你的道所逼迫!你也只是受害者!” 穆轻衣只是转过身去。 “如果说我我也只是受害者,那天缪长老,其他长老,天下众生又何曾不是?那日来指正周渡的母女,难道我们能称她们罪大恶极吗?” 穆轻衣眉眼淡薄。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是人性如此,若不撇清关系,她们在村子里活下去。” “他们只是顺应这再宏伟不过的道,并没有有意对我,对师兄和对寒烬做什么。” 她望向某处。 裘刀他们理解。 穆轻衣如今已经是化神修为,修仙界说化神修为已经是突破一层阻碍,离神,离更圆满的人生更近一步,可是为什么他们却仍然觉得,面前的穆轻衣缺了一块呢? 缺了这一块,即使再接近神、仙,也并非神。 穆轻衣却说:“是我们悖道在先。” 裘刀他们瞳孔骤缩,本能要上前拉扯穆轻衣,应荇止却已经出剑,拦在他们面前,眼眸厉,神色更厉。 那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妥协。 裘刀他们知道,应荇止从始至终都只想让穆轻衣活下去而已,如果不能减少她的痛苦,那就只能让她活下去。 果不其然,应荇止已经给他们传音:“退后。” “在找到解决办法面前,别让我看到你们出现在她面前。” 应荇止的瞳眸漆黑。 反复重申只会加深穆轻衣的痛苦,他不愿意他妹妹忍受这样的提醒申斥。 裘刀他们退后之后,穆轻衣心里满意地想,果然由一个马甲把事情挑明之后好操作许多,以后她应该都能清闲清闲了。 天缪长老打开了洞府,穆轻衣走在前面,进入后躬身作揖。 第156章 仙人面容模模糊糊,声音也渺远:“多日不见,少宗主已是化神,可喜可贺。” 他一挥手,云雾散去,天缪便走了出来,面容沉肃,气质温文,他也是化神,不过是化神第六层,多年来闭关就是为向上突破。 穆轻衣摸不准他的态度,且不知道这种高阶修士是不是会被天道透露什么,所以态度也挑不出错:“长老不必客气。近日宗门欲谋大比,又擒住红莲众,轻衣斗胆请长老出关。” 天缪:“少宗主已做得很好,天缪何必现身干扰?何况宗门现在有四位长老,不缺天缪一个。” 穆轻衣,抬头瞬间警惕。 宗门加上仙尊马甲,其实是五位长老,他却特地撇开马甲.......长老是怎么知道,祝衍马甲已经离开的? 天缪已经走到众人面前,离得越近,那双千帆阅尽的眼睛更显示出一种经历过无数惊心动魄的气度,有一种包容人心的魅力。 穆轻衣边看边想,还好她当时没想让祝衍和其他长老一个赛道。 她的演技可没有精进到这种地步......可以和这种真半仙对半开。 天缪只是注视着穆轻衣:“以身封阵,唯神而已。” 穆轻衣手指微紧,其他人也旋即一僵。 天缪却已经回过身,语气悠远,回忆起往昔:“当年无情道祖杀夫证道时,无数修士竞相模仿,以致修仙界谈情色变,人人都认为,若是有道侣为他而死,则大道可成。” 天缪:“以身祭阵好似只是上古的神话,人修似乎忘了,你我都还只是人,而非是神,是人,就无理由决定他人生死。” 裘刀他们以为天缪是要指责穆轻衣,急急出声:“长老!” 应荇止却暗暗按住了剑。 天缪却只是望着穆轻衣:“我于晚霞漫天时出关,见孔明灯遍布山野,照耀人间。” 穆轻衣眼睫一颤,片刻后,她平静说:“我从未见过。” 这是实话。她再想看也不会放肆到直接放给全修仙界看,看也只会偷偷摸摸的喂。 但天缪却说:“我说的不是景,而是心。” 穆轻衣一怔,裘刀他们也喉咙发紧,瞬间明白了。 天缪长老主问心道,其他人能看到的,他看不到,可其他人看不到的,他能看到,他看到的就是祝衍仙尊在那日夜游时,想为穆轻衣放的明灯千盏。 看到那飘飘遥遥的万家灯火,皆属于祝衍心中穆轻衣一个人。 穆轻衣:“天缪长老.......” 天缪:“少宗主,你予他一分圆满,于他是恩。对我们这些久窥大道而不得的化神修士而言,最难得到的,就是自己的道。” “那一日,我看到仙尊得道。他甘愿入阵,是求自己的道,你不必有什么悲戚,更不必觉愧疚,人世间的道,本就是如此。” 他说的是人世间,而不是天道。说明他并非盲从天道,甚至很可能也对天道不满。 可是裘刀他们还是觉心中刺痛,忍不住去看穆轻衣。 她那日答应出游是想和仙尊做个了断,疏远他也只是为他平安顺遂,谁料死处可免,人却困于阵中。 长老还要告诉她,她成全了祝衍的道? 成全了祝衍为她明灯千盏的心愿,是吗? 众人注视下,穆轻衣眉眼垂下片刻,然后她抬头,竟然一句话也没有提及祝衍之事,而是自顾自道:“若长老还需闭关,宗门大比及红莲之事,晚辈就自己做主了。” 天缪颔首:“全凭少宗主。” 穆轻衣转头,离开天缪洞府前,应荇止马甲突然看到什么,眼睫一颤。于是出了洞府,穆轻衣对于一切都明了了: 谁把她和仙尊马甲的话本放长老洞府里了? 怪不得这么通情达理,所以她刚刚其实遇见了be但祝好的cp粉? 穆轻衣深思。 早知道cp话本这么有用,她......不,穆轻衣深吸一口气,说服自己,她还是不会自己去写去编去利用的,太羞耻了! 而且什么漫山遍野的孔明灯,为什么她做的梦这个世界的修士还能看到,这么神的吗? 穆轻衣短暂地思绪混乱,最后几次复盘对话,确认这位唯一出关的长老姑且,大概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时候开始沉思。 其实她已经思考过很多次了: 宗门要不要进别的真人? 之前想把所有真人送走,留下自己马甲主要是因为她做什么都担心被人看见,感觉不自由。 但毕竟长老不能赶,原有的弟子也得继续修炼,所以去真人化一直不是特别成功。 但现在......裘刀这群本来去了其他宗门的弟子看起来是帮她解决天道前不会走了,她之前有教无类招收的弟子是时候学习更高阶术法了,长老看起来也很通情达理的样子。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天宗门频发npc吓到真人事件,但是真人好似已经给自己调理好了,根本没有怀疑npc,而是自己脑补别的理由更心疼了。 看起来完全没有必要去真人? 毕竟她的npc好像玩得挺开心的。 穆轻衣陷入沉默。 裘刀他们看着穆轻衣忽然不走了,也不敢打搅她,但是这次恍闻突然来说:“少宗主,讲学堂打起来了,外门弟子控诉其他几峰的弟子占着修炼的位置不挪开,您看?” 穆轻衣:“.......”她挂机不行吗。 “带路吧。” 第157章 谁知道到了那边,就见刚入门的弟子眼眶微红,大骂:“师兄师姐整天整夜的修炼,不顾自己身体,还不相信我们也可以为你们分忧吗?!” “.......?” 本来想挪位的npc站起来的动作都顿住了,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沉默着望着对面的师弟师妹(真人)们。 可是师弟师妹们却声音哽咽:“为什么不相信我们也能参加宗门大比,为宗门争光,我们也可以将万象门的名字留在修仙界!” “.......” 不是,所以你们是为这个才吵起来的? 那你们想修炼就修炼呗,这么激动,是干什么? 穆轻衣只能从中调和几句,让马甲给师弟师妹们道歉,然后默默地看着马甲们被师弟师妹们带走,去,享受仙浴? “这仙浴自人间发源,对师兄身体好,师兄还是别再推辞了。” “师姐,我那有上好的灵丹妙药。” “师,师兄,我会,做饭。我听说你是北域来的,那边的饭菜我最拿手了!” 受宠若惊各自都有了各自寻欢作乐项目的马甲们:? 穆轻衣:“.......” 虽然已经习惯了,但她还是想说,这短短一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恍闻转移视线,忽然发现了和师弟师妹们很熟悉的裘刀万起等人,还有他们乾坤袋里放着的疑似书本一样的东西。 穆轻衣:.......破案了。 效应扩大了成宗门上下都知道了,就她不知道,是吧? 洛衡却在仔细注视后看向穆轻衣:“少宗主,如今能将万象门变成数一数二的大宗门,是宗门众人之心愿。” .......那倒也不必。 洛衡却垂眸:“修仙之人虽看淡生死,却也不会坐视生死。也许,这就是他们坚持让少宗主活下来的原因。” 穆轻衣安静地看着他,然后道:“多谢。” 她受到极度震撼,回到洞府内,马甲想看看话本到底写了什么,她都不给看,而是陷入沉思。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宗门内都这么和谐了,她把马甲送回来怎么了?大不了虚构一个沾亲带故的身份。 这么想着,寒烬马甲已经出现,然后噶了。 穆轻衣:“......”你还是歇着吧。 她蠢蠢欲动,把周渡马甲召出来,看到他相似但不一样的眉眼,总有些别扭,反复横跳之后,最后还是把周渡捏出来了。 大不了被发现了再收回嘛。 “周渡!” 她一把抱住师兄马甲。 师兄马甲诚实道:“好新鲜。” 确实新鲜,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大着胆子在其他人还在的时候让马甲复活。但她仔细端详了一下,突然又不舍得把马甲放回去了,磨磨蹭蹭半晌。 两个人对视一眼。 穆轻衣:“要不......” 藏一藏,先不收起来了? 周渡瞬间顺着本体下台阶:“我最会藏了。” 两个人互相想,她最好是。 然后就不管不顾地把之前穆轻衣收起来的东西给拿出来了,有很多是周渡马甲的,还很适配。 穆轻衣折腾一通,累了,睡着的时候周渡马甲在旁边拍着她睡。像她刚来这个世界很害怕时,马甲所做的那样。 本体睡着了,马甲就拿着本体烦恼的那些事儿使劲想,不过怎么想也只是一部分思绪在打转,没过多久,他也睡着了。 手还握着本体的,听自己的心跳很催眠。洞府里很暖和。 一瞬间,洞府内这般光景,好似和穆轻衣从前心中向往的世界,没什么两样。 第56章 这具傀儡,就是未来 但没过多久穆轻衣就惊醒了。 因为她突然想到,既然天缪长老的问天道可以看到人心中所想,宗门大阵开启时又能赋予万物生机,那......? 穆轻衣把周渡马甲薅起来仔仔细细端详,然后确定了计划。 与此同时,她让应荇止马甲去仙盟取一样东西。有了这样东西,她相信就算裘刀他们乃至修仙界众人不愿意,也别无他法了。 只能说有不少马甲就是这一点好,就算一心n用事情也可以顺利推行下去。 安排好后,穆轻衣放松了警惕,对自己马甲好奇心发作翻动话本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己躺在暖玉榻上优哉游哉地吃葡萄。 结果,谢迎马甲就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本体穆轻衣也被呛到了,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远在千里外的铺子中。 伙计吓坏了:“掌柜的?掌柜的你怎么了?这,也没有妖人入侵怎么大白天地摔了?” 谢迎扒拉几下把话本藏起来,努力镇静:“没事,忙你的去。之前那个傩戏面具呢?多定制几个,要凶恶面容的?” 伙计面露同情,欲言又止。 谢迎没好气地揉着背站起来。“干什么?没原料了吗?” 伙计吞吞吐吐:“掌,掌柜,你定制那个是不是为了那日来的仙子,可,可她身边已经有知心人了,还携手同游,留您在这,小的劝您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 谢迎把伙计打了出去,然后手忙脚乱把东西收拾好,感觉到本体的羞耻,也同步蜷缩手指,把那个话本扔角落里。 过几分钟,他咳了几声扒拉出来,内心情感丰富地吐槽:是本体想看的,和他没关系! 第158章 穆轻衣:是你先打开的。你想看。 谢迎:你想看。 然后穆轻衣闭着眼睛,感觉到谢迎看那些乱七八糟情节的情绪波动,眼睫轻颤,最终,她慢慢地伸手。 羞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脑补果然是修仙界的传统。看到这些,她都有点觉得自己设计的剧情多少没必要了啊。 ** 开宗门大阵是大事,禀报过长老,择定良辰吉日,甚至有仙盟中人过问,然后弟子齐聚到场,少宗主才缓步而至。 化神修为,初听时可能没有实感,可是见到穹宇之中,那人隐隐宏伟磅礴的灵力时,众人才真正意识到,一个如此年轻的化神有多么恐怖。 穆轻衣也对这一点很满意。至少以后不用担心没有灵力了。 钟声于山顶传诵而至。 浩渺云雾,仙气阵阵。 穆轻衣转身看向众人:“宗门成立至今,不求悟道于天,也不求承德在地,但求无愧于心。既然今朝有百姓需要万象门庇佑,仙盟也愿意信任宗门,就由我代替师姐,各位长老还有宗主,重开大阵,重设禁制。” 众人仰头望着穆轻衣飘摇的一瞬间,真有一种天上人间的感觉。 穆轻衣没什么感觉。 她要靠底下的诸多马甲,才能说服自己不恐高。 然后她转过身,敬香之后,双手交叉,打出结印。 只见轰隆巨响中,崇山峻岭之中突然迸裂出一条极为细小的缝,从缝中,露出道蕴无穷的光。 光中折射典籍道法,光影变换,当即有不少人坐下打坐,竟然是突然有所悟道。 穆轻衣一边注入灵力,一边心想:这倒是个好办法,可以不动声色地培养马甲。 于是她心念一动,npc中也开始有人随大流坐下打坐,顷刻间就晋升三境。看得裘刀他们都变了神色。 纵使知道得天道眷顾者一路坦途,可万象门在穆轻衣带领下如此欣欣向荣,还是不得不让人怀疑这种繁荣景象后,是独独针对穆轻衣一人的烈火亨油。 白妍咬着牙:“师姐从前从不过问宗门事务。” 如今却连宗门大阵都由她亲自主持打开,纵使成为宗主,或许对师姐有好处,可这又真的是师姐想要的吗? 他们还受着心境阻碍,迟迟无法打坐坐下,忽然万起因为心境曾波动过,竟然误入幻象,骤然失声:“师兄!” 裘刀猛地转头,随后接住万起,一掌拍在他背上:“万起,凝神聚气!宗门大阵重开会使灵气震荡,让你心魔复苏,快默念清心咒。” 万起却疯了一样地挣脱,扭头:“不,那是师兄,那真的是师兄!” 周遭渐起嘈杂:“什么师兄?万师兄,你在说什么?” “哪位师兄?” “该不会是.......” 裘刀猛地拂袖,将结界打出去笼罩在他们一行人身边,阻住了结界外的人。 可自己回过头时,却瞳孔骤缩,猛地向前几步,险些将柳叁远撞倒:“师兄?!” 结界里只剩穆轻衣和他们一行人。 而山缝之中,青光飘摇,影影绰绰之间竟然真有个白衣修士的身影,他右手负在身后,握着长剑,发丝飘动。 而左手却伸出手来,对他们说:“轻衣。” 狂风怒号! 裘刀他们心中更像是被狂风暴雨席卷而过,卷起惊涛骇浪,他们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可是白光褪去后,师兄却又确确实实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师兄。 是周渡。 也是他们从剑宗赶回时也没能见到一面之人。 裘刀心脏战栗:“师兄。”他快速向前几步,被宗门大阵阻拦在外,依然伸手捏诀猛攻那灵力屏障:“师兄!” 他没死! 怎么可能?一定是,一定是穆轻衣当时用了什么方法保住了师兄性命,或是她想办法真正带回了师兄魂灵,否则他绝不可能相信,这不是师兄...... 猛烈冲击下,即便是圣人都难做智者。 可此时,遥远洞府中天缪却突然蹙眉,然后挥袖瞬间即至附近。 他还没开口,穆轻衣的声音还没想起来:“他不是周渡。” 白衣修士站在那,一举一动都似真人。 穆轻衣却说:“这是我心中所想。” 天缪也沉默,轻声:“你竟将宗门与你境界连为一体?” 他看向穆轻衣:“你可知如此,宗门大部分人生死,你需负责,而你的生死,也与宗门息息相关。” 穆轻衣也是前几年才发现,不然她也没想当这个少宗主不是吗? 裘刀他们根本听不懂,也不在乎天缪说什么:“不,这就是师兄!穆轻衣,你竟然已经让师兄活下来,何不让他回来见我们!你为何不甩脱掉你的无情道!” 穆轻衣庆幸她高居天穹,所以裘刀他们看不清她的神色。 然而裘刀他们却很会脑补。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传到他们耳边不过冰冷的温度:“你们眼见我险些入魔时能够保持理智,为何见到师兄遗像却不能冷静?这并非是师兄,这只是宗门灵力与我心中之景作用.......” “穆轻衣!!”裘刀声嘶力竭。 即使隔着这么远,穆轻衣也能看见他眉眼那一点猩红。她稍稍顿了顿。 裘刀:“你所想复活的,只是按你心意行动的傀儡,是一具尸体,可是现在,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师兄!他不是傀儡,有自己意识,这就是师兄!” 第159章 师你个头。 穆轻衣已经听到天道抓狂的雷劈了,不过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沉默地看向那个周渡。 那个周渡还是和从前一样,背负长剑,温润如玉,不疾不徐,给人一种春风拂面之感。 他平静温和地注视着他们,好似不管他们如何争论,他就在这里。 于是,穆轻衣也不动了。 可是应荇止却自别处而来,御剑而至,声音很厉:“看他的颈部!” 众人怔了一下,天缪也皱眉,抬手控制住那周渡,发现他确实有活人体温和心跳时,眉眼中出现一丝吃惊。 可这吃惊在发现他颈后的器物后荡然无存。 “这是......” 穆轻衣落在了裘刀他们面前,她接住了师兄。这一次不是像手刃邪修一样,任凭他跪着,而是左手抓着他的手臂,撑住了他陡然无力的躯体。 可她的右手却捏着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映在她瞳孔之中,让她的瞳孔也好似震颤起来。 穆轻衣发挥了她毕生演技,垂下眼睫,声音嘶哑:“锁魂针。” “什么?!” 万起将其他人推开,想要接住师兄,可是周渡的身体迅速变凉,眼睛已经闭上,好似一瞬间就被抽走了全部生命力。 穆轻衣的手指收紧。 裘刀夺过银针,咬牙将银针插上去,周渡突又睁开了眼睛,看向裘刀,然后晕了过去,但是白妍再去诊断时,已经有体温心跳了。 天缪见多识广:“活死人。” “什么?!” 天缪却好似已经看穿这个周渡从何而来,转移注视着穆轻衣:“敢问少宗主。” 他垂眸:“是否用某些材料制作过傀儡人。” “长老!” 这个问题对穆轻衣太残忍了,裘刀想起冰天雪窟中由穆轻衣命力过渡出的丝线,几乎要窒息。他的声音颤抖:“傀儡线少宗主已交给我等,她根本不可能.......” 穆轻衣却已经出声打断:“是。” 她抬起眸,瞳眸颜色浅淡:“我做过。” 天缪用一种深沉阅历的悲悯目光注视着她:“你在制作傀儡的过程中,注入了你的神魂,是吗?” 穆轻衣眼睫一颤。 她就知道她猜得没错。问心问心,问的可不止那么简单。他如果能看到仙尊马甲心里的明灯千盏,肯定也能看得出来她特地留下的神魂。 穆轻衣沉默,这一次,天缪知道她的回答必然又是,是了。 “你怎么会如此胡涂,人缺少神魂,怎可得道成仙,又怎可顺遂安稳呢?若遇事阻,轻则魂飞魄散,重则再无轮回。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裘刀也感觉放着傀儡线的乾坤袋滚烫起来,烫得他的心脏跟着抽搐蜷曲。什么傀儡线,她竟然不止注入了灵力还有神魂? 那现在的师兄,现在的周渡,到底是...... 天缪闭眼叹息。 “他既是此世之人,也是傀儡,既有残留意识,神魂又归属于人。如此人不人,鬼不鬼,少宗主,这便是你想看到的吗?” 万起怔怔地接着昏迷过去的师兄。他已经无法反应,面色苍白地看着死去的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什么人不人鬼不鬼? 他只知道师兄的确是死而复生了,虽然没有全部意识,可他确实是复生了!可是,若是要做到这点,穆轻衣要付出多少代价? 她要怎么做,才能不被天道惩戒? 裘刀也猛地哑声:“这又怎么能怪少宗主?!” 他眼眶通红,字从牙缝中挤出:“锁魂针是仙盟控人至宝,这针,是他们用来操控少宗主心血所化的傀儡,是他们,想要报复少宗主!” 他说完看向穆轻衣,却发现她只是怔怔地注视着宗门大阵往外泄露的白光。 天缪睁眼:“可他如今已被宗门大阵和少宗主神魂赐予生命,即使并非周渡......” 穆轻衣却开口:“他没有生命。他不过是一个错误。” 她将锁魂针拔下,抬手要将这傀儡毁去,但是几道灵力竟然汹涌而来,拦住了她,虽然灵力并不是想攻击穆轻衣,还轻柔地绕开了她,但她仍然看到施法的众人的表情。 那么多人。 结界内外。 数百人数千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 哪怕她是为了他们。 只有应荇止站在穆轻衣身边,怒喝:“你们想干什么!” 万起也抬眼怒吼:“我们只是想让师兄活着!” 他们已经错过一次,绝不可能...... 应荇止已经拔剑,用力得万起脖颈上已经出现血痕,应荇止眸光狠厉,带着些许薄红,声音却战栗:“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万起,你们想保住就保住谁,我妹妹却不可以,凭什么!” “这又是为什么!” 怒吼扩散出去,谁也没有说话。 万起却已经泪流满面,他跪在地上,接着周渡的身体,低头:“少宗主,就当这是我们大逆不道,当我们上了仙盟的当吧,让我们留下他,说不定,说不定真的可以让他回来。” 应荇止冷笑:“到寒烬时你们却不是这态度,无非是仗着关系亲疏,由你们做主,我妹妹才是万象门的少宗主!” 可他们还没吵起来,穆轻衣已经转过身去:“罢了。” 这两个字说得实在太没有气力,天缪皱眉看向穆轻衣,发现她的心神震荡,根本无力做主,顿时觉沉默。 第160章 对周渡之事,他虽然了解不多,但是近日也从《修仙界纪实》上了解到一些。 他理解穆轻衣无法下手。 穆轻衣声音很轻:“你们想留着便留着吧,只是不要让他出现在我面前。” 她将剩余锁魂针扔出去(其实是普通银针),然后准备离开。 直到恍闻说:“少宗主,宗门大阵未完全打开——” 她才顿住。 白妍知道师兄对裘刀和万起有恩,知道他们深情厚谊,但是看到师姐即使无法面对,还是要强撑着苍白面色重新打开宗门大阵,在一瞬间意识到,宗主之责究竟是多么残忍。 谁都有资格如此任性。谁都有资格指责她不该任性。然而她却要给所有人收尾。 她也想喃喃,这个傀儡,这个师兄,不能留,可是她有什么立场呢?她既不是真正可能为此付出代价的穆轻衣师姐,也不可能是真正为师兄之死奔波数万里的两位师兄。 可是最后她还是闭眼咬牙,喊出来:“若是留下他,仙尊怎么办?!” 众人僵住。 白妍眼眶鲜红:“仙盟使师兄起死回生,就是为对付仙尊,否则,锁魂针有何用?!仙尊如今与师姐的心魔联系在一起,如果师姐因此被挑动心魔.......” 不,她明明不是想这样说。 她明明不是想把这件事归结到穆轻衣不能动意复活其他人身上。可她就是这样说了。 白妍遍体生寒,不敢去看穆轻衣的神色,可是旁边一个面容模糊的弟子却忽然说:“那少宗主不动心魔不就行了?” 裘刀他们猛地转头看过去,却找不到是谁说的。npc们早已默契地把说话的npc遮过去,万起他们满心怒火,却无法发泄。 整个山头之上,只有裘刀万起他们是真情实感为宗门中人的冷血和事不关己而愤怒,而穆轻衣在动手指盘算这个铺垫得够不够。 都怪我,现在怪过了,以后可就不能怪了哦。 她要他们以后再后悔时,都会想到今天npc说的拱火的那句话:她不动心魔不就行了?这是你们说行就行的吗? 既然和我一起走入了穷巷,就背负着这种罪恶感永远都别回头。 万起死死地护着周渡躯体,落着泪发誓:“我们绝不会让师兄靠近少宗主。” 他几乎将牙齿咬出血来:“我们绝不会让师兄出现在少宗主面前,你们满意了!” 裘刀只是看着穆轻衣。 他视线模糊,看不清她神情了。 但他觉得,如果是从前的穆轻衣,大概会笑出来。她会冷漠,毫无情绪地注视着这一切,对他们的绑架毫不意外。 可现在的穆轻衣,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只是收回视线:“大阵既然已经重设,诸位可自行打坐提升境界。我就不陪同了。” 她挥袖离开。 她心血神魂浇灌出来的亡灵。她却不能看一眼。 裘刀神色迟缓地去看应荇止,应荇止只是低头,眼睫潮湿地注视着那个昏迷的师兄傀儡。他应该是想说你为什么要回来。 但想到这傀儡本就是穆轻衣神魂所化。最终仍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闭眼,也同样离去。 天缪长老顿了一顿,才转过身来看他们。 人群中还有议论:“本来就是,她控制她心魔便好,我又没说错。” “你给我出来!” “你想干什么?住手!” “给少宗主道歉!” “依我看,就不该留下,那不过是个邪修......” 纷纷杂杂,一行人或跪或踉跄,身形矮下来。裘刀低着头,声音嘶哑:“穆轻衣刚刚说,那是她心中所想。” 天缪沉默。 这傀儡,本就是她心中所见化为了现实。且这种死而复生,傀儡一般的死物成了真正实物的术法,他也从未见过。 或许,真是神力的威力。 他想起远在阵中的祝衍。 万起也死死地握着拳,声音沙哑:“她可以心存犹豫,想将他毁去,但绝不能是因为其他人不允许,所以必须将师兄毁去!谁都没有资格这样做!谁都没有资格!” 他也快疯了,低声:“只要解了无情道,总有他们可以再见面的一天,总有的......” 万起突然落泪。 这一刻他理解了应荇止所说的,无论如何,至少让她先活下来。的确是只有活着,才有未来。 这具师兄傀儡,或许就是师兄的未来。也是穆轻衣和师兄的未来。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把他毁去。 怕被仙盟或是天道的人发现,他们将周渡安顿在他们平日所居山峰之中。然后当日周渡便呕血不知,他有了意识,只是呕血。 万起他们寻了无数上好药草,找来天材地宝,才止住他咳血,却发现他灵力破损,只能由他们注入修为。 穆轻衣还在洞府里翻新出的话本,多年没动静的系统突然提醒: 【警告,马甲生命值过低。检测到此方天道规则过激排异举动。】 穆轻衣已经不care了,知道系统不会响应还是懒洋洋地答:“我早就知道了,天道知道要是真让我这样把马甲顺理成章留下了以后这个起死复生的规则就由我说了算了么。” “你不用提醒我天道在针对我马甲的。” 【.......】 系统居然打出了一串省略号,但是穆轻衣再怎么问都不回复了。 第161章 穆轻衣却叹一声,继续靠在床榻上吃葡萄看话本。有其他人照顾马甲千方百计让马甲不死,还给马甲(自己)送礼物这种好事,她为什么要管啊。 她巴不得下一个植入马甲的机会早点来,这样迟早修仙界会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就是对穆轻衣特殊,还不死不灭好么。 第57章 她不想见我 周渡马甲在厢房里面睁开了眼。 他还打算向本体求助:怎么演?要不要表现得像原来的周渡一样,还是装失忆...... 虽然自己装自己失忆挺奇怪的,但是...... 不料本体穆轻衣那边已经开始神游:这话本里,我和仙尊马甲私定终身是什么鬼?现在的创作这么自由的吗? 周渡跟着神游一瞬:就是。 然后瞬间醒神。 周渡马甲:“......” 要不是本体不在身边,他都得抓着本体的肩膀晃:我还在这里,你把我给忘了!!把我丢给裘刀他们真的就万事大吉了吗?! 门突然响了。 周渡躺下装死。 穆轻衣心安理得:装死也不是不行。 周渡掐了自己掌心一下,弄得本体只能躺在榻上吹自己掌心,然后若有所思:不如,不演?看看他们怎么脑补。 好像是个好办法。周渡马甲心动了。 他知道现在房间里有人,还是一声不响地坐起来。 这些天周渡中毒中的次数太多,白妍都有些ptsd了,骤然听到响动,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就见师兄视线平静地注视着自己,好似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 “!!” 乍一见师兄起死回生,白妍手脚发麻。 脑海中掠过师姐怎么办,师兄会不会被此界排斥等种种想法,还是哑着声音先喊了声:“师兄。” 裘刀万起以为是喊他们,推门进来,视线和周渡相对,空气都好似一瞬间冻结。 白妍先给周渡诊了脉。他如今的体质很奇怪,似活人,但活人气息却不多,举止僵硬,且行为迟缓,偶尔还会露出沉默的神情。 与此同时的穆轻衣刮了刮鼻子,忍着尴尬在自己洞府里翻了个身,继续看话本。 白妍:“师兄,你觉得如何?” 周渡决定演自己,抬头哑声:“这是哪?” 万起眼眶刺痛:“师兄,我是万起,你还记得我吗?你上山之前,还为我淬炼了法器.......” 他已经将一切理智抛去,满心满眼以为这是师兄死前被穆轻衣保住,才得以复活。 然而裘刀曾仔仔细细看过师兄破损的墟府,他知道人的神魂湮灭到那个地步绝不可能再起死复生。 但是,太像了。 神情,语气,行为举止。甚至连处事风格,都毫无不同。 周渡垂下眼睫,似乎是回忆片刻,然后沉默地摇了摇头,万起咬牙,还以为师兄是不记得自己,但周渡只是说:“我记得你,但是已经不记得,这些天发生什么了。” 他似乎想说什么,再次停住了。 万起控制不住眼眶酸痛,咬着牙别过头去。 裘刀却已经握紧着刀鞘,哑声:“师兄刚刚是想问轻衣师妹吗?” 周渡抬眸看向裘刀。 裘刀又忍不住心中刺痛。太像了。这样包容且无声温和的沉静视线,在剑宗山门时,他曾见过多回。 他曾那么执着地劝师兄离开,让他放下穆轻衣不要再管,也曾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护着她。 可是周渡师兄就这样回来了,他反而不能问出一句。 他甚至不敢说出万起所发之誓。 其实众人心知肚明:他们与师兄只是略深厚些的同门情谊,都如此承受不起。 如果是穆轻衣真的见到,她的心境会如何波动?她要如何克制自己心魔呢? 起死回生原本就是有违天道。 或许他们此次任性还会让穆轻衣背负上更严重的代价。 所以没人说话。 但周渡也没有开口。他好似已经明白结果,也知道不能见到她,不能提她,或许就是他们的答案,所以转开话题:“只是想到宗门最近都没有雪了,我不知离开多久,宗门变化居然如此之大。” 他不动声色地化解他们的情绪,但是满房之中,依然无人张得了这个口。 周渡起身,本能去抓沧海剑,没抓住,怔了一下,好似才回想起他做了什么。 裘刀看着他的神情,提醒说:“师兄早已把沧海剑交给少宗主了。” 周渡看向他:“是,我忘了。” 裘刀望着周渡的瞳孔,眼前的人好端端的,裘刀眼中的周渡却无端弥漫出几分血色。 裘刀哑声:“过去的事,师兄当真都忘了吗?” 周渡接过柳叁远给他准备的临时佩剑,语调温和:“我记性不好,的确是早忘了。” 裘刀低头闭眼。那就好。 他想起那天长阶大雪,想起穆轻衣一剑刺穿师兄胸膛的场景,仍然觉得胸中战栗。 既然忘了,那就好。 周渡向门外走去。万起挣扎着爬起来,还没开口,已经有数人喊:“师兄!” 白妍:“师兄要去哪?” 周渡好似才意识到他们刚刚的沉默是什么意思,他转过头看着他们,神情带着一种久别于人世的生疏。但更伤人的是他那一瞬间的怔愣。 好似他们的阻止,让他把自己为什么重回这个世界都忘了。 第162章 他静静地看着他们,然后说:“你们不是已经回到宗门了吗?” 万起踉跄一下,跌在地上,他想拦住周渡,最终没抓住他的衣袖,但是被周渡扶了一下。 可是万起仰起头,根本看不清周渡的神情。一开口,他才知道自己满脸泪水。 万起连连点头,连连哽咽:“我们回来了,师兄,我们听了你的话,早都,都回来了。” 他闭上眼睛,泪流满面:“万象门就是我们的宗门,你就是我们的师兄,从今以后,我们不会离开万象门半步。” 可是一向待人温和的周渡却没有看着万起说话。他不安慰他,也不问他为何如此伤心,而是看着裘刀。 “你们刚刚也喊了轻衣少宗主,承认了她的掌门人身份。” 众人掐紧着掌心。 周渡像是还是不明白:“我以为你们适才,只是对轻衣还有怨气,所以才不愿意我提起。” 所以他便也没提起。 像从前一样。包容他们的无端迁怒。 意识到这点的众人又是心中酸涩刺痛。 裘刀徒劳地张嘴,可是千钧重的湿棉花堵在他喉咙里,让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师兄这句话。 他能说是,还是不是? 师兄死里逃生,穆轻衣依然因为无情道,在劫难逃,可他回来之后,还是本能以为他们不待见穆轻衣。 他还是本能感觉到,他的师弟师妹,对穆轻衣是排斥的。 所以,他从未强求过他们帮穆轻衣做什么。他们不喜欢穆轻衣,周渡自己会帮她去做。他们不愿意听穆轻衣的事,他也从来不提。 可他只是想见她。 哪怕把一条命还给了她,他死而复生第一件事还是要去见她。师兄还是如以前那般纵容穆轻衣也纵容他们,可是让他们怎么说穆轻衣已经不是从前的穆轻衣了呢? 让他们怎么告诉他,如果他牵动穆轻衣的心魔,仙尊就会死。天道虽远,他们却不得不防。 裘刀只能死死掐着掌心,凝聚出法术,声音嘶哑:“师兄不能去。你不能去。” 周渡只是看着他们。 复生之后,他的灵力与剑气好似都不见了,衣摆在灵力震荡中被吹起,纵使眉眼光风霁月如往昔,他如今也是个凡人。 可他眉眼间沉静平稳依旧。好似还是那个宗门魁首,是他们信任依赖的师兄。 裘刀闭眼,几乎不敢去看那双眼睛。 周渡只是问:“轻衣怎么了?” 众人心都在颤。 周渡沉默片刻,声音变轻:“寒烬呢?” 裘刀喉咙里都弥漫出了血腥。 周渡侧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木剑,又看了眼众人,然后在众人僵硬之中回到桌边,将剑放在桌上。 他明白了。 “所以这些天,一直是你们在试图留住我。” 周渡:“我明白了。” 这四个字,带来的伤害甚至比他们见师兄当时脖颈上有锁魂针时,还要大。 但周渡只是回到床榻边,他沉默地注视着窗边的烟云,过了很久,突然轻声说:“是不是她不想见我?” “不是!” 万起咬牙,他用力闭了闭眼,声音好似都散着血气:“是我们,师兄!是我们嫉恨她害死了你,所以不愿意让她见你,师兄,你已经没有修为,即使强闯也不可能突破我们的阻截,还是好好留在这里吧,我和其他师弟师妹都会看着你。” 周渡沉默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直到他们出去,周渡才和本体交流:他们是不是快被我们逼疯了? 穆轻衣:谁让我们一下戏瘾上来了。 周渡马甲垂着眼睫,望着手掌然后按住自己的心脏。 裘刀本想给厢房施法立下结界,却听到里面师兄哑声:“可我真的想见见你。” 他浑身战栗般一僵,然后抬起头去看。厢房里的周渡并没有修为,只是个凡人。 可他拿着那把剑,像是她能听到一般。 “......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 穆轻衣把枕头压自己脸上。 她能说她当时只是觉得让裘刀他们意识到把马甲带回人间这件事的严肃性,严重性,顺便铺垫一下她心魔的事吗。 不能。 她能说马甲把这个锅甩得不够合情理吗? 不能,因为这就是她的错。但是她的错就是马甲的错,马甲的错就是她的错,她要是错了,马甲还怎么心安理得地来见本体呢? 穆轻衣只能安慰本体:“没事,我只是忘了给你加修为了,再把你捏一遍就行了。” 周渡沉默地等着。 穆轻衣:“然后,你用修为偷偷跑出来见我。” 周渡马甲停顿片刻:“这么刺激吗?” 还在尽职尽责收集话本的谢迎马甲:瞬间坐起,并且在心中吶喊“我也要这种刺激的”,被本体镇压。 穆轻衣:“本来就是为了贴贴才把你们又叫回来嘛。”把自己哄好了,顺便构思了一下要怎么奇迹马甲。 周渡张开掌心,感觉着自己的修为在掌心流动,看了眼门,锁定窗户,然后御剑而出。 没适应化神的修为,弄出动静太大,裘刀万起他们果然立刻就发现了。 但是周渡只是停顿片刻就决定继续。 怎么能辜负本体的穿搭灵感呢。 第163章 但裘刀他们还是追上来了。 九天之上的白衣修士衣袂翩飞,单手背在身后:“师弟,师妹,我只是远远去看一眼,师妹近况如何。你们放心,我不会让她知我还活着。” 这句话让众人瞬间心酸。 周渡一拂袖,身影已消失:“不必拦我。” 第58章 这不是师兄 不必拦我。 周渡虽这么说了,可是谁都知道若是这般情状的师兄见到穆轻衣,该有多严重,所以每个人都咬牙御剑追上。 裘刀修为最高,在身后声嘶力竭:“师兄!” 他的声音穿破层层云雾,突然裘刀因为灵气冲撞,气血逆行,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剑上身形也踉跄一下。 眼见他就要摔下去,前方的身影似乎一顿,然后轻轻的一声叹息传来。 周渡御剑回首,白衣翩飞之间,将裘刀救起来,安置在他的剑上。 可是裘刀却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然后眼眶猩红地抬起头来。 周渡的体表温热,眸光也平静温和,不似他们在冰天雪窟那里见到的那个傀儡,那个傀儡太僵硬了,而且徒有其表,像是一座雕像。 而现在的周渡,现在的师兄。他有活人的气息,有活人的温度,甚至有自己的思绪。他在意穆轻衣,所以顾不得自己如何转生,也想远远看一眼。 他怎么会知道他不能去? 他怎么会知道他决意赴死,却会变成穆轻衣的心魔? 他怎么会知道他死后穆轻衣哪怕毁了他的墟府,他的一切,还是会在宗门大阵里,以为自己看见了师兄的幻象。 穆轻衣为什么那么肯定那是她心中所想,一定是穆轻衣从前就在自己的幻象中见过。不是问心道的天缪长老,他们怎么会知道。 这两个人本该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 裘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能落下泪来,哑声:“师兄,你不能去。” 他的恳求几乎都要说出来,周渡却只是垂眸看他,带着陌生又不陌生的情绪,漠然地说:“若我非要去呢?” 万起已经御剑赶到,声音几乎被风撕扯得破碎:“若师兄去了穆轻衣会遭反噬呢?!” 他还是咬牙说出来,也同样声泪俱下:“师兄,若是这样,你也要去吗?” “.......” 周渡马甲眼睫一颤。 青空之中风吹白衣,绕过青铜剑。最终重重刺痛众人眉眼。 周渡马甲在心里和本体互相甩锅:你看,都怪你当时觉得非要这样演。 可是如果我当时不这样说不就崩人设了吗?我见到你不起心魔,之前那些无能为力不都白设计了? 左右手互搏又打了一阵后,本体和马甲都同意直接摆烂。 毕竟说他们不能让马甲见到本体是穆轻衣干的,马甲想念本体非要去本体身边不可,也是穆轻衣干的。 她自己都不能自洽,还管他们能不能自洽呢。反正她今天必须见到马甲。其他的以后再找补。 周渡:“我只是远远看一眼,绝不会靠近。” 才怪,马甲自己都不信自己这个假话,但他决定了就是决定了,说罢周渡直接一拂袖,化神修为轻易就将众人推开,然后继续御剑而去。 “师兄!” 万起感觉心都被那推开他们的术法捅出一个血窟窿,不停地往外冒血。他浑身发麻,心里知道其实其他人也有了其他的想法。 他不该说。 这毕竟是师兄起死回生后重见人间,他不该这样说。可是,让他怎么相信呢?他那么熟悉的光风霁月,正直温和的师兄。 会是如此不顾后果的人。 他又是穆轻衣的神魂所化。 “这不是师兄......”他就在青云之上,剑在脚下震颤,却觉自己在万里深窟之下,眼前不见天日。 万起眼前一阵阵发黑,心揪成一团:“他不是师兄.......师兄爱重穆轻衣,他绝不会这样做的,他明知道穆轻衣会受难,怎么可能这样做!” 他反复喃喃:“这不是.......” 白妍不忍:“或许是师兄重活一回,深觉其他事比天道规则更重要些。” 万起却嘶吼回去:“师兄肯为穆轻衣大道赴死,怎么会因为死过一回就不顾她的安危,他那样果敢,怎会不知天道的威力?!这根本就不是师兄,只是师兄残魂和穆轻衣的神魂......” “万起!”裘刀高声打断,声音嘶哑:“够了。” 他视线模糊,看向他们,手指却在颤抖:“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不是早就知道吗?哪怕天道要以此警告穆轻衣时,换回的都是一个傀儡。” 天道都不能做到的事,以一个穆轻衣,以一个此界存在的法器,怎么可能做到? 他们只是误以为那残魂就是师兄,误以为那具躯体就是师兄.......可是,残魂会那样不顾一切想要见穆轻衣,正是因为,他并非周渡师兄全部的残魂。 他甚至更有可能受的是穆轻衣神魂影响。 所以,他不知道何为顾全她安危,不知道何为起死回生,对人对事的反应如此迟钝,又有师兄的某些性格。 他不顾一切想见穆轻衣。 是因为穆轻衣也曾这样想过不顾一切去见师兄。 他不顾及穆轻衣安危。 因为。穆轻衣本也不顾及自己的安危。 白妍:“我们必须阻止他!”白妍本想喊师兄,可是那两个字堵在喉咙里喊不出来,她环顾众人一圈,发现他们都神思恍惚,咬牙,御剑追上。 第164章 “白妍。”裘刀喊住她:“不用追了。” 白妍回身:“为什么!”难道不是师兄,他们就不用管了。 裘刀却是嘴角微扯,表情比任何时候都难看:“你以为穆轻衣会让他见到吗?” 白妍先是一怔,然后心底猝然发麻。她明白了,于是也怔在原地恍然。 裘刀声音嘶哑:“现在的师兄不顾一切是因为他本就是魂魄的碎片,是周渡师兄的碎片,也是穆轻衣的碎片。可无论是完整的师兄还是穆轻衣,都知道他们不能肆意妄为。” 正因为如此,穆轻衣才痛苦。 正因为如此,穆轻衣才会要求他们不能让她见到师兄。可即便师兄去了,难道她会去见吗。 即便她不愿师兄死,她能救师兄吗。 她不能。 裘刀的手指发白,颤抖着紧握住腰间的穗子,声音沙哑哽咽:“即使他们在天有灵,知道起死回生入这世间,会让她这样痛苦,他们也不会回来。” 会苏醒的,原本就不是师兄寒烬。 他们早就因为不忍她经受折磨而死了。 如果起死回生那么容易,当初寒烬为什么要求他们,尽全力让穆轻衣好好地活下去,替他们活下去。 穆轻衣本就是不死的。 可寒烬那样说就是明白,正因为他们是甘愿为她而死的,要为众生而死的神女才算真正活过。 谁也不会真正回来。 隆冬大雪,深色门扉推开那一瞬间,寒烬就明白。他要一生为她的求生不得而求死不得而赎罪。成为药人算什么苦楚。 明知她活着不易,却不能亲眼看她顺遂平安才是。 可即使裘刀这样说了,一行人之中还是有年轻气盛的师弟师妹红着眼眶大喊: “我不信!那就是师兄,那不是师兄还能是谁?师兄只是太久没醒,所以胡涂了,我们去拦,我们一定能将人拦住.......” 裘刀拔剑阻拦他们去。 可是正当他们僵持之中,年轻气盛的师弟师妹还没动作时,周渡却已经先回来了。 他依然是一袭白衣,背手负剑,和他们所见第一面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师兄?你?” 周渡还没来得及开口。 白妍眼睫骤然颤动,盯着那人崭新的白衣,喉咙发颤:“你,你不是......” “你不是师兄!” 周渡:“.......”这都能看出来?这个新功能有这么明显?他开始思忖。 裘刀也一瞬间发现什么,紧紧抓住他的手腕,然后猛地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喉咙发紧地问:“师兄,你见到了穆轻衣?” 看到裘刀的神情,周渡明白了。 这次互换行动大概是失败了,所以他也垂眸,很快就用b计划,轻声问: “穆轻衣?” 白衣师兄顿了顿:“是哪位同门?” 裘刀眼前发黑,喉咙一阵阵涌血腥味,但他依然强撑着御剑去少宗主峰。 原本他气血倒施,本该术法不稳,可是意识到师兄是真的死了,面前并非真的师兄后,他也好似永远不会再从剑上摔下了。 就好像师兄救他一回,一生便也只能救他那一回。 穆轻衣杀师兄一次,也只能在山门长阶上真正杀死师兄一次。 其他不过是傀儡。 不过是替身。 可是。怎么可以呢。 裘刀冲进穆轻衣洞府,就看见穆轻衣跪坐在地上。雪树琼花下,她的白色衣衫上全是血迹。大片大片的殷红,一部分甚至溅进她眼睛里。 穆轻衣却只是垂着眼睫,用衣袖轻轻地擦去师兄脸上的血迹,然后合上他的眼睛。 雪色之中,她瞳孔底部的血色好似还没散,但是已经和平日一样淡漠空洞了。 冷清的洞府里,她就这么和尸体坐在一起。 身边好似还刚刚才打翻一些师兄的东西,那些她本该埋葬,却没有埋葬。她本该忘却,却没有忘却的。 穆轻衣安静地坐在那。 而她身边的周渡已经死了。 “穆轻衣!” 这声声嘶力竭,饱含血泪的嘶喊,万起甚至都不知道是为了喊什么。他跌在地上,不知道是该痛恨她的毫不留情,还是痛恨她不论对师兄还是对自己都如此残忍。 因为心魔将起,直接就杀了这个假替的师兄。可即使是假替的,也是她心中所念的,是她拿出师兄的旧物,会偶尔恍惚,也认识的那个周渡。 她竟然直接杀了她。 穆轻衣慢慢地站起来,可能是动手的时候太近,她的脖颈,和衣服上也全是血。她声音嘶哑:“不要有下一次。” 众人心神剧烈震荡,接着就是泪流满面。 裘刀根本无法去细看,每一缕血色都刺痛他的眼瞳:“他们会不断重生,是吗。” 穆轻衣看着自己的手,然后低声:“只要我没疯。” 她竟然淡淡地扯了下嘴角,这神情,让人毛骨悚然,却旋即又如坠冰窟:“我不会疯的。只要我不疯。你们愿意让他们存在,就让他们存在吧。” 穆轻衣转过身去,声音空洞:“反正,我也不能让他们完全消失。” 裘刀:“你已经疯了。” 穆轻衣顿了一下。 然后,她竟然就这样问:“那又能怎么样呢?” 那又能怎么办。 她的心魔已经跑出来了。他们不断地重生,复制出一个穆轻衣熟悉的周渡,寒烬。她熟悉的任何人。但她控制不住。 第165章 她只能控制自己,不去沉湎。 她只能控制自己去做那个该死的神女。 否则,死的人还会更多。 裘刀感觉喉咙反上一股什么,他跑到洞府门口,撑着洞府墙壁,弯腰想把什么呕出来。但是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只能脱力,怔怔地往外看。 忽然,他见到那个不认识穆轻衣的周渡。他神色停顿片刻,要走过来时,腰间吹开,露出红色的“穆”字玉佩。 一瞬间,裘刀眼眶里有什么涌出来,他仰头想大笑,但是有什么控制不住地跑出来。 裘刀心想。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穆轻衣,连你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你不想让他们存在。你不想让自己有任何心魔不受控的可能。但是师兄死了,又复活一个新的师兄之后,你还是给他戴上了这个玉佩。 你心里知道,他不是真的师兄。可你还是想让他们活着。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看不见的地方活着。这原来才是你的心魔。 你不能见他们。 但竟然依然希望他们活着。 裘刀死死地盯着那个周渡,看到他走到自己面前来,然后把他扶起来。 裘刀这个神情真的太悲怆惨然了。周渡马甲心里都有一丝歉意了。但是只有一丝。谁让她突然发现系统进化了之后可以多个马甲同时存在呢。 又谁让她捏了个周渡马甲转移他们注意力,结果他们又扑回来导致她慌乱之下福至心灵,把马甲给噶了呢。 这都是你们导致的,不能因为你们接受不了就赖我啊。周渡马甲这样一番丰富的心理活动过后,让裘刀靠着墙壁好好休息,裘刀却抓着他的手臂,看样子似乎想阻拦他进去。 放心好了,他也没有观摩另一个自己倒在血泊里的兴趣。 周渡:“师弟,怎么了?此地应属宗门少宗主。”他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又说:“你若无事,便与我一道离开吧。” “她是怎么做到的?你又是怎么做到的?”裘刀喃喃,浑身都刺痛:“抹去你的记忆,让你甚至连她都不记得.......” 周渡沉默。你再这样问我还能做到更多,下次给你捏个什么都知道的周渡信不信。 其他人已经从洞府出来,看见周渡,虽然明知万象门已经没雪,可还是觉一股凛冽刺骨寒风扑在他们脸上。 “师弟,师妹?” 周渡马甲想把他们引走,好让本体可以收拾一下,让“有记忆”的周渡马甲复活,给她奇迹一下。她都杀了他了,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人怀疑她洞府里藏了一个周渡了。 但是裘刀却已经站起来,声音嘶哑:“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算什么师兄?” “.......” 裘刀喉咙里带血:“她明知自己是饮鸩止渴,却控制不住。师兄。你以后不要再往这里来了。” 他脱力地闭眼,下一秒竟然是向后栽倒,像是受到了太大冲击,裘刀声音嘶哑断续:“谁也不要再往这里来了。” 还不如,还不如就像之前一样。 让穆轻衣一个人离群索居,让她再也不和任何人接触,像他们来之前一样,如果不会有牵绊,就不会有痛苦。 血色从洞府内弥漫到洞府门口。 一个清洁咒就能解决,可是众人回望,却发现她迟迟没有清理这些血迹,好似已经一个人沉默地回到自己打坐的空间里,重新闭上眼。 如果没有这些心魔横行,她好像还是从前那个穆轻衣。她心中一丝一毫也不曾动摇过。 第59章 秘境 裘刀和万起他们走了之后,穆轻衣瞬间松了口气,麻利地站起来把洞府清理了,然后把数据还给死透了的周渡马甲,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周渡马甲,现在应该叫一号了,倏地睁开眼,然后开始抱着本体:“好疼好疼好疼。” 穆轻衣心里也跟着喊了几声,然后拍他一下,数落自己:“都和你说了偷偷地再来找我了。” 其实也是她不对。穆轻衣叹气。 那个新出的马甲功能虽然出乎意料地好用,但是有没有什么bug还不知道呢,就这么水灵灵地用出去了,现在马甲一个两个甚至成批出现,好像都合理了。 但是。 穆轻衣盯着马甲的脸深思,她怎么觉得自己对马甲的“死”好像也没有那么惋惜了呢? 周渡马甲再次啪地一声抱住她,试图清除本体脑海里的恐怖谷效应。不行不行,两个人疯狂摇头。 拒绝随随便便地死,这次也是有理由的,下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绝对不这么干了!要知道,直接夺走马甲的数据,和在众人面前亲手杀了还是不一样的。 即使做再多心理建设,真的下手那一刻还是会心里一空。这也是裘刀他们进来发现穆轻衣眼神那么空洞的原因。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时时刻刻都能对自己下得去手的行为太泛滥了,也会变成一种心理疾病。怪不得裘刀他们看到她都觉得她疯了呢。 连穆轻衣进入那个情境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有一刻像是疯了。 穆轻衣安慰似的拍拍马甲的背,还给他蹭了蹭,才试图哄好自己:“都把人劝走了,我们继续奇迹马甲......” 周渡马甲:“........” 穆轻衣:咳咳,虽然有点太不当一回事了,但是搞出这些的目的不就是贴贴和奇迹马甲吗!马甲都死了一次还不能玩太浪费了! 第166章 她在心中如此吶喊,于是谢迎也不看话本了,直接去店内找类似的衣服,在脑海中模拟,而穆轻衣则是依靠之前积攒下来的库存,给马甲库库换装。 血色淡去后,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是这血色还是给裘刀万起他们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印记。 以至于周渡马甲二号回去后,他们受情绪干扰的现象已经少了很多。 相反,无论马甲二号怎么扮演失忆,他们都不允许他单独行动或是离开这里靠近少宗主峰了。 周渡马甲二号:........ 他默默地想,还好有一号陪着本体,不然他这样被严防死守,确实还不如噶了算了。刚这样一想,就被自己警告。 于是白妍教习完年轻弟子回来,就发现师兄在院中练剑。她一怔,周渡马甲二号只是颔首:“今日忽有所感,决定奋发修为。” 其实是被本体罚了,觉得他们太轻易就想撕马甲了,然后他们去奇迹马甲,让他卷了。 二号心里一边不平衡,一边默默地修炼,并且羡慕本体和马甲一号可以忙里偷闲成日在少宗主洞府里贴贴。 但是这样的清闲日子也只过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到仙盟主持的红莲教众当众审问的日子了。仙盟为了讨好万象门,也是因为红莲教众是万象门抓的,所以地点定在万象门。 众审前一日。 裘刀他们还未来得及想如何将师兄藏起来,穆轻衣就在讲学峰召集了各管事,说明众审及随后的宗门大比要严加看管,出入人等都需手持玉牌。 裘刀他们一怔,心里明白,师兄怕是拿不到玉牌了。可是回去之后,师兄却好似很顺畅地接受这一切,点头。 裘刀心中含愧。这些天,虽然已经意识到眼前师兄不可能是那个师兄了,可是见相似面容,相似神情,也很难不去把他当成师兄。 “待众审结束,我们与师兄一同外出游历。” 可别,这种flag最容易倒了。但是最近生活平平淡淡,贴贴马甲都很方便,周渡马甲二号也就很正常地点头,心里思考他能不能和一号换班。 就听到裘刀说:“师兄。” 周渡看向他们。 裘刀:“少宗主喜静,不论出了任何事,还希望师兄不要去打扰她。” 周渡看着他:“我知道了。” 当天晚上。 “凭什么不让我去!凭什么不让我去!现在不让我换班,等寒烬萧起他们回来了我的机会就更少了!” 周渡马甲一号:“......” 穆轻衣:“......” 虽然一贯知道自己随心所欲的个性,但这是不是有点随心所欲了。 但谁让如果穆轻衣一开始不意动,周渡马甲二号根本不会有这个想法呢,所以她只能默默地扶着洞府门口,等他们悄悄换班。 换到一半,穆轻衣开始思考:和一号贴贴,二号贴贴到底有什么区别?不是都能共感吗? 二号已经加快脚步,到了穆轻衣身边,然后扑过去。穆轻衣一瞬间感觉自己像脚踩了很多条船的渣女,但是这些船本来就是她的船啊。 穆轻衣摸摸一号马甲的脸,忽然头上骤降霹雳,吓了她一跳。不过这不是劫雷,对修士无害,穆轻衣只能无语地关闭洞府,不给看不过去的天道眼神,拉着马甲进入洞府。 第二天,周渡马甲一号站在院落里练剑,还很担心他们是不是能看出来不同,谁知道他们走了之后他伸出手,发现四周都是结界,他被关在这里面了。 “.......” 你们真是马甲和本体贴贴路上的绊脚石。 周渡一号只能坐下打坐。 穆轻衣则是在众审上座,假装没有看到四方多个眼神。 有人不怀好意:“万象门人虽不足我宗十分之一,却人才辈出,那么多城池头疼的红莲教众,贵宗居然一下就能抓到这么多,看来,仙尊离开对贵宗也没什么影响啊。” 万起冷笑:“知道你还显摆什么?不应该反思一下是不是你一样的酒囊饭袋,拖累了宗门发展?” 穆轻衣:“......” “只是说说离开的祝衍仙尊而已,毕竟没有一位大能坐镇也能发展得如此如火如荼,可见有没有仙尊,万象门都.......早知如此,仙尊当时又何必选中万象门呢。” 柳叁远面无表情:“你们有三位大能也不见得发展得如何好,不如也让你们三位大能离开让你们独立行走试试,就知道效果到底如何了。” 对方:“......” “贵宗既然这么傲气,三日后的宗门大比......” 裘刀已经拔剑:“知道就拿出真本事来,倒是让我看看阁下有多少真本事,明里暗里贬低我等宗门!” 周遭哑口无言。 仙盟的人脸上都挂不住了。万象门这些人是怎么了,走火入魔了?但是他试图从其他地方挑一些万象门的错处缓和下气氛,却见他们的人黑压压的,虽然不多,但自有一股万众一心的气势,围在周围,竟然让他们觉得很压抑。 “.......” 穆轻衣转开视线。 不关她事。毕竟天天都被这样那样的话本剧情伤害,能指望她的马甲多心平气和呢。就算是裘刀他们,也被周渡马甲的事折磨到心力交瘁。 唉。 福报啊福报。 穆轻衣心底叹气,同时又有点幸灾乐祸,等他们开始审问她才觉得大事不好: 第167章 “你们开始大肆活动,是因为已经和妖族搭上了线?” “怎么回事,不是说妖族早已在三百年前的大战中元气大伤吗?” 穆轻衣本来很紧张,闻言:......你也知道是三百年啊,那都过去多久了魂淡! “可恶,一定是那些半妖做了什么!” 穆轻衣还没看过去,裘刀已经拔剑。 “既然妖族有异动,这位仙盟管事,我等请求仙盟出兵,镇压妖族的异动!” “没错,唯有仙盟才能帮我们度过难关!” 穆轻衣自从看到这位取代邹其的仙盟管事就觉得心里突突突地跳,但不知道具体原因,他一说,她好像知道了。 “的确如此,妖族之祸,乃是我们整个修仙界之祸啊!既然如此,我们两位出窍期长老一定会出手,那之前从万象门离开的祝衍长老......不知少宗主可否帮忙引荐一番?” 穆轻衣:“.......” 都打起来了还惦记着拉我马甲入伙呢?不知道有个阵把我马甲困住了吗?虽然那个阵本来是假的。 等等,穆轻衣好像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厉害了。 阵中摸鱼的仙尊马甲也感觉到了妖族的靠近。 这些妖兵,从秘境里摸过来的? 仙尊马甲本能站起来,但是因为本体的犹豫又坐下了。同时他还和本体控诉:为什么只能重复捏马甲不能捏本体! 他想和本体一起玩。在这里摸鱼是爽,但是时间久了也太无聊了。 穆轻衣:“.......” 她就知道一旦让自己注意力转移到哪个马甲身上,哪个马甲就会瞬间觉得自己所在的地方无聊透了然后忍不住想找到本体这里来。 可以说是马甲随本体吗? 她这个秉性要是可以捏本体,早不知道给多少个马甲分配了多少个本体,让本体可以同时加恩多少个马甲一起玩了。 虽然如此,她还是沉思着让仙尊马甲先不要轻举妄动,而是看看本世界的原住民怎么说。 没想到那个仙盟管事一提到仙尊马甲就好像不管红莲教的事了,只看着自己等自己这边一个回复。 她不回答,仙盟管事又咳了几声,沉声说:“既然贵宗已经对红莲教众异动有了行动,我们也就不瞒着了,实不相瞒,我们前几日接到密报,妖尊涂月的子嗣即将出世。” 涂月?谁啊? 仙盟管事满意地看见此次来听审的几个小宗门宗主都变了脸色,然后意有所指:“此事非同小可,如果穆少宗主能劝动仙尊加入我们一同抵御妖族,相信可事半功倍。” “是啊是啊,穆少宗主千万要大人不记小人过,之前的事只是误会罢了。” “我等只是区区化神,如何比得上仙尊出窍期风姿?” “若少宗主肯倾力相助,我等可为贵宗的宗门大比尽绵薄之力。” 穆轻衣万万没想到,她还没有借助裘刀他们对其他宗门实行道德绑架呢,她先被绑架上了。 但是穆轻衣心念一动,询问系统:“系统,你之前说只要不超出这个世界对我的限制,我可以任意设定马甲的身份,是不是真的?” 【.......】时隔许久,系统又给她发来一串问号。 穆轻衣信心满满:“既然如此,我要设定下个马甲为妖尊涂月的子嗣!” 【......】系统忍不住了:【你怎么不直接设定妖尊涂月呢?】 “原来可以吗?” 系统:【.......】它恢复一言一行的冰冷刻板:【已设定,将于预定出世时间降生。注意,宿主并无掩盖妖气的法器。】 “你也没告诉我原来可以捏妖啊,我一直以为最多半妖。” 穆轻衣腹诽,面上神情淡淡,终于有空回复仙盟管事:“万象门与仙尊已无私交,邀请,万象门自然会代为邀请,但是仙尊答不答应,与我无关。” 其他人纵使失望,也没有办法。 等他们散去后,仙盟管事追上穆轻衣:“少宗主,虽你在众审席上那样说,但是你与我皆知,仙尊对你,并非普通师徒情意。” 万起已经忍不住拔剑,咬牙:“你这宵小,竟敢如此诽谤我宗少宗主!” 万起只是弟子,仙盟管事并不将他放在心上,可是眼前却忽然狂沙大作,天缪长老忽然降临,声音冷冽:“多年不见,仙盟还是如此傲慢,即使万象门是小宗,仙尊之事,又岂是你们可以议论的?” 那人来不及开口,便被灵气扇开,竟然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飞行法器上,被迫离开了万象门! 裘刀众人自然是惊喜非常,唯独穆轻衣看了那些写自己和仙尊的话本后,见到这位磕cp的长老之后,总有些无颜直视。 况且,刚刚那个管事那样说是议论,那话本难道不更严重吗! 算了。买过一部分话本准备销毁,结果发现市面上版本已经多到数不清的穆轻衣无力了。 天缪果然已经温声:“穆小友,仙盟其人吠吠,不必在意。你与仙尊如何,乃是你们两人之事。” 穆轻衣:写我们私定终身的话本那些可不是这样说的! “可是,”天缪微顿,“我知你与仙尊自有一番默契,但此次妖族为祸之事,还希望少宗主能亲自去告知仙尊一趟,若非你说,仙尊恐怕真会为大义,答应仙盟。” 穆轻衣一顿:“长老不希望仙尊抵御妖族吗?” 第168章 “即使要抵御,也不该与仙盟为伍,他辱我等宗门,不敬仙尊,该死。” “哦,少宗主,我不是说你不应该接受仙盟的示好,处身修仙界之中,总会有不得不为。可是,仙尊已经贵为出窍期散仙,既然已有不得不做的......自然也有,他可以不做的。” 原来还是偏仙尊的cp粉! 穆轻衣明白了,沉默片刻,实在耐不住仙尊马甲的蠢蠢欲动,轻声:“我会去的。” 天缪露出笑意:“既然如此,甚好。” 穆轻衣不去看自己熟悉的cp脑表情,等回到洞府才开始犹豫要不要捏第二个仙尊马甲出来先满足一下,但是被仙尊马甲坚定拒绝。 绝不。 绝不。 她之前捏第二个周渡只是形势所迫,加上马甲已经噶了,一回生二回熟,仙尊马甲还没殉怎么能捏第二个,就要这个马甲本身和本体贴贴。 穆轻衣只好收拾东西。 本想夜间出门,是不是就能甩掉裘刀他们了,万万没想到,御剑的时候竟然见飞舟默默悬浮于空中,且还有一号马甲也被带来了。 穆轻衣:? 你们看起来记性不太好,不是才说我们不能碰面吗。没想到一号只偷听一会儿就听到关键了,他们打算找仙尊问问,如何处理。 找马甲问马甲怎么处理,厉害。 穆轻衣只当做不知道,当天夜里马甲爬上她的床,她也很坚强地没有睁开眼睛,但是还是窸窸窣窣地给他扎了个辫子。 第二天早上到的时候,周渡一号花了好长时间压平翘起的发尾,发现裘刀他们都是一键清洁,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修士。 “.......” 自闭了。 穆轻衣默默地转开视线,想到一会儿要演戏,轻轻吸了口气,万万没想到,刚到她的秘境,她就感觉到不对劲。 一股妖气和一股灵力混杂,居然将他们一起卷入了一个秘境里! 穆轻衣:“......”她大爷的,她就说天道最近怎么这么安分,原来憋了个大的,那些混进来的妖族并不是妖兵,而是天道操控的傀儡! 它为了对付她连妖都用上了? “呵,那只是你们人类以为,天道无所不用,无所不有,没有妖族,修仙界如何平衡?这是我的别出心裁,你居然敢嘲讽我!” 一个小孩声音,说着说着就怒了,很符合穆轻衣对天道的刻板印象。可它做的那些事,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幼稚一点的声音就可以掩过去的。 穆轻衣眼底微沉,想知道天道打算拿什么秘境陷害她,没想到睁开眼,就开始脚趾扣地。 这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她看的话本会被写出来了! 只见面前是乌泱泱的人群,而一个声音在说:“穆轻衣,你背叛仙盟,与妖族勾结,今日就将你正法,以正视听!” “师父,我没有,你相信我......” 穆轻衣和马甲同步闭眼。 当她和马甲卷入师徒虐恋的时候她就该想到的。恨海情天文学虽迟但到。 天道也抓狂,对着那几个妖族:“操控你们让你们编一个恶毒的秘境,谁让你们编这个了!” 妖族意识朦朦胧胧:“他脑子里都是这个,加上他自己说的,最恶毒的就是搞虐女文学了,都是我马甲,凭什么虐我......我们才弄的。” 穆轻衣:“.......”你还委屈上了。 不过,天道也不知道什么智商,居然被说服了:“没错哈哈哈哈,穆轻衣,你仗着自己的马甲胡作非为,今天就让你看看你手无缚鸡之力是什么下场。” 仙尊马甲的声音从穆轻衣脑海里冒出来,和天道对话:“什么下场?” 天道卡住。 穆轻衣扬眉。仙尊马甲垂眸:“你是不是忘了。我的马甲也进了这个秘境。” 它想用她的马甲虐她,是不是疯了。 天道怎么暂且不提,反正穆轻衣已经感觉到了手上的镣铐,和她头顶很沉重的枷锁。她知道这个刑罚,应该是很残酷的一种手段。 使人跪下,头顶悬剑,人忍不住抬头时,颈后便被利剑刺穿,可如果一直低着头,又会头昏脑胀,痛苦万分。 .......她到底为什么要看那篇仙尊追妻火葬场啊!!穆轻衣开始痛恨自己了。 她低着头没多久,一袭白衣,白发垂地的仙尊马甲就进了牢房。穆轻衣感觉到共感了,松了口气。 裘刀他们被关在其他牢房里,也担心仙尊会因为秘境影响对穆轻衣不利,没想到他却挥动衣袖,想以灵力破开。 发觉此法器特地屏蔽了他的灵力之后,竟然伸出手覆在穆轻衣脖颈后,然后任由利剑刺穿他的手掌,哑声对穆轻衣说:“起来。” 她和马甲的脖子都要撑不住了。 穆轻衣咳出血沫来,脱离了锁链的禁锢,倒在仙尊怀里。而仙尊衣角已因地牢变得脏污不堪,也顾不上治自己的伤,而是给穆轻衣疗伤。 发现只要是他的灵力,就对穆轻衣没用之后,祝衍忍耐地闭了闭眼。 本体身上的伤真的好疼啊! 祝衍只能低下头,怕裘刀他们发现端倪,还补了一句:“将我的头发割断。” 既然灵力不能用,她用自己的法器行了吧。心疼死她了,这个法器可是她特地搭配马甲的白发用的。 脏污地牢里,仙尊垂着眼睫,任由他背叛修仙界的弟子摸索着,将他及地的白发割断,然后覆在伤口上。 第169章 清凉如白雪的温度传来,穆轻衣的眉头终于舒展开,祝衍也神色微缓,慢慢站起来,其他人却已经赶来了: “祝衍,你身为仙尊竟敢私自劫狱营救背叛此界的叛徒!你想干什么!你和你这女徒什么关系!” 白妍忽然哑声:“这情节我见过,在那话本里,仙尊本该是来问师姐是不是真的背叛了修仙界,师姐心如死灰,故意说反话,说是,所以仙尊......断绝了和师姐的师徒关系。” 穆轻衣:“.......” 她闭了闭眼,掐马甲一把。 祝衍抬起眸:“往日在现实中也就罢了,在秘境之中,难道我也要顺你们心意吗?” 他侧眼,白发飘扬:“我与她是什么关系,与你何干?即使我愿为她而死,也轮不到你们在这质问。” “滚开!” 仙尊极少这样疾言厉色,裘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齐带走,而穆轻衣刚到马甲的法器上身上又开始痛了。 什么恶毒玩意儿,还会一直发作? 穆轻衣心里破口大骂,本能想挠,被马甲抓住,他紧紧地抱住她,让她抓他:“没事的,没关系。” 他用力闭眼。刚刚可能是演的,现在是真的:“待出去之后,我必然让他们百倍奉还。” 第60章 堕魔 仙尊马甲一挥袖,回到他的洞府之中。 裘刀他们从地牢里挣脱出来,一路跟随,进了洞府被结界拦住,裘刀终于扬声喊:“仙尊,您难道是还想强渡修为给她吗?!” 祝衍怀里还抱着穆轻衣,闻言顿住,然后慢慢回过身来。 穆轻衣浑身已是血迹淋漓。 但那血迹所渗的点点殷红,竟也沾在了仙尊身上。使得高洁出尘的仙君白衣斑驳,手指也好似抓得很紧。 他紧紧抱着她,像是比她承受的痛楚还要多过万分。 祝衍听闻他们所言,也只是垂着眼睫。 “这只是秘境,待我等突破此围,少宗主病痛自然可解。” 天道所设,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破? 况且他和本体共感。 “你们等得,我也一刻也不能等。”祝衍抬起头:“她更不该因秘境歹毒就必须承受此苦。你们出去。” 裘刀:“仙尊!上次少宗主中毒你便是如此,最后可缓解少宗主痛楚了?!” 裘刀见祝衍像是听进去了:“仙尊的灵力既然对少宗主没用,能为少宗主解毒的只有我们。” 祝衍沉默着,直到怀里的人忽然疼得紧紧蜷缩起来,抱住他的脖颈,他才低头,也紧紧地回抱住她,可是白发垂落,遮住他眉眼。 他们连他神色都看不清了。 但是裘刀清晰听出仙尊声音中的喑哑颤抖:“你们施法时她也必须在我身边,不能离我半步。” 不然穆轻衣怕自己被疼死。 分摊到两个马甲身上都觉得疼。 裘刀他们咬牙答应了,祝衍才抬手一挥,可是还不等裘刀他们到面前便半跪下来,挥袖遮住穆轻衣的脸。 白妍眼神厉害,震惊地抬头看向仙尊,却只看见仙尊眉眼低垂,神色苍白的脸。 可是不用她说,其他人也看到了,全都脸色煞白。 他心神如此震荡,不仅仅是因为秘境窥探到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让他不得不袒露对穆轻衣的情意,还因为—— 刚刚穆轻衣疼痛难忍,一口咬在了他侧颈上。所以他才遮住她的动作,也轻轻地闭上了眼。 莫说散仙之体,本就是散仙修为的一部分,蕴含天地灵气,被如此轻易袭击根本不可能。就说是旁人,也不会任由对方在极度痛苦情况下咬自己出气。 但是仙尊,他...... 祝衍已经管不了他们看没看见了,声音沙哑地开口:“还不快些。”他快撑不住了。 穆轻衣痛得恨不能把天道碎尸万段,但是随着裘刀他们的灵力注入本体,也慢慢平静下来。 期间仙尊的白发还不断从他腰部断落,化作白绫。他侧颈还被她咬着,不断渗血,他只托着她的腰,闭眼操纵那些白绫一片片落在她身上。 白妍发现仙尊眉头紧蹙着,好似十分痛苦:“仙尊......” “别管我。”祝衍感觉到本体好多了,声音依然沙哑:“这毒若单用灵气压制,一旦停下,就会反噬,必须想别的办法。” 裘刀咬牙:“您可知为何我们会卷入此等秘境?” 祝衍眼睫一颤。 有年轻弟子猛地想起什么:“这会不会就是仙尊未能献祭.......”万起猛喝:“闭嘴!” 那人也脸色一白,意识到自己说的不算什么好话,但是仙尊始终紧紧地抱着穆轻衣,好似已经听进去了。 祝衍:“要我献祭,我并未有不平。但是生为自己,便是错吗?” 裘刀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加大灵力输入。 可是穆轻衣的痛苦已经缓解了,祝衍的痛苦好像还没有结束,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痛苦早和穆轻衣联系在一起。 万起:“天道最阴毒的便是将他人之错,牵连至至亲之人身上,仙尊,你有什么错!可你不能因为天道用穆轻衣威胁你就妥协,此事不是你错了,是天道错了!天道才是唯一的源头!” 裘刀也说:“我们可以破阵,可以找到解开秘境之法.......” 穆轻衣其实已经不疼了,但她不好意思放开祝衍马甲不咬了,感觉现在突然放开不咬了比还咬着更尴尬。 第170章 所以只能紧紧闭眼装晕。 她看过话本剧情,知道后面更歹毒。 所以祝衍抬眸说:“我若将她交给你们,你们能不能护好她?” “仙尊,你!” “有此秘境都是因我而起,她在秘境中被污为叛道之人,也是因为我,只有与我分开,才可能安全无虞。” 裘刀双眼刺痛,觉得甚为悲哀:“若是这样,和现实又有何区别?” 穆轻衣心想,那还是有区别的,至少现实中没有这么多虐文情节。 祝衍不理会他的话,只哑声:“你们只要维持着灵力,我来解这秘境。” 白妍:“可这秘境就是针对你和师姐,仙尊即便是再有仙人之力,怕也是解不开的。不如。” 她咬牙:“先顺着这秘境,让师姐先委屈些,受一点苦楚。” “没错,既然这秘境自有设定,我们就只能顺秘境而飞,否则只能强行突破!” 白妍:“仙尊,你已是出窍期散仙,尚且无法自主,何况是师姐?” 她说出这话前就早知祝衍不会同意,可也没想到仙尊竟是考虑都没有考虑。 他只是垂着眸,轻轻扶住穆轻衣的脑袋,然后将她放下,让她可平躺下来。 洞府外已经有秘境中人物追来。 一些人喊着仙尊,一些人喊着祝衍,黄口小儿,竟然敢背叛宗门,然后破口大骂。 裘刀他们咬牙。 而漩涡中心的两人衣袖缠绕在一起,这样看着,还真似一对神仙眷侣,天作之合,冥冥之中,竟然本该如此缠绵亲密。 可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有师徒身份,还有天道阻截,有无情道法,还有天下众生。 裘刀忽然有种感觉。 若不是仙尊如今在这秘境之中,若不是他亲眼见到穆轻衣如此痛苦,仙尊可能一生都不会如此逾矩。 他不会轻易就让她如此触碰自己,更不会轻易就让他们看到,他对她根本从未疏远,漠视半分。 他岂止是偏袒她。 他甚至希望天下万物都如他一般偏袒穆轻衣。 “因我收她为徒,授她道法,就说她企图勾引我,包藏祸心,简直可笑。” “因为天下人对师生都有所偏见,因为我不敢承认,就对她施以酷刑,更是可恨。” 众人心中都是一震。 仙人胸怀天下,说出可恨两字,可以说是真真正正恨到了极致。可是穆轻衣和仙尊的的确确没有做什么。 他们在人前维持距离,人后也多年不见,几次一同出现,都是为了宗门,为什么,为什么世事会发展成这样! 唯一可解释的是,即使是压抑到这样,即使是隐忍到如此地步,也超出了天道所允许认可的界限。 即使是这样的默默关注,天道也不许有。 无论是穆轻衣对祝衍仙尊,还是仙尊对穆轻衣。 白发仙尊起身。 他的白发上也沾了血,指尖尤其斑驳,穆轻衣刚刚疼痛难忍,想要抓自己的时候,就抓破了他的手指。 一方仙尊鲜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可是他抬起眸的时候,却是白发渐黑,雪白瞳孔慢慢变红。 “入魔!这是入魔的征兆!仙尊!” 万起却拦住年轻师弟:“这只是在秘境当中,即便是入魔,若之后心境澄澈依然可以恢复。” 可是他依然看向祝衍:“仙尊,你!” 黑发飘扬的祝衍果然并未失去神智,瞳孔只是染成血红,可是内里沉静还在。 他只是因为天道不公,因为这秘境拼命压制他的修为,他的灵力,而选择短暂入魔。 但是他看向众人时,裘刀他们竟都控制不住颇觉狼狈,不敢去看仙人的瞳孔。 “斩杀萧起的时候,你问我杀了难道就能清除吗?”祝衍静静地看着万起:“我可以告诉你,并不能。” 万起一僵。 “可我苦心压制,并不是为有朝一日,成为天道戕害她的傀儡,压制她的帮凶,我也并不愿眼睁睁看着她成为毫无生机的代行天道之人。” “我只愿她做穆轻衣。” 我只想让她做穆轻衣。 裘刀本能想去追,可是因为穆轻衣的疼,不能撤开灵力,只能被迫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祝衍远去,他大喊:“仙尊,你要做什么!” “即使是秘境中太过放纵心魔,也可能使道心有染,一旦出秘境就回不去了!” 祝衍的黑发黑衣远远飘展开来,看上去竟如魔尊降世一般。那猩红瞳孔让众人心底战栗,仿佛看到一轮清月堕落成血月。 祝衍垂着眸:“此境不是想看我在苍生和她之间如何选择吗?” 他抬起头:“这秘境原本不是想让我因天下大义,宗门安危,而亲手将她赶出修仙界镇压在万鬼窟之下吗?” 众人心底一颤。 祝衍伸出手,漆黑漩涡在他掌心凝聚:“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这话是对天道说的,灵力也是冲穹顶之上的天道去的,即使这秘境里的天道不代表真正的天道,可这也代表了穆轻衣的一个态度。 什么大开杀戒,她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不会牵连凡人,可她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事事挑拨的天道! 之前忍只是因为她修为不足,现在本体化神,其他马甲又有法器,难道她要一直被动挨打! 众人震惊地看着仙尊堕魔之后灵力,不,妖魔之力成倍翻涌,好似凝聚了无数人的怨气,狠狠捶向天幕。 第171章 风暴之中,祝衍只在穆轻衣醒来那一瞬垂眸看了一眼,然后就挥袖,召出巨大的,发着红光的法相! 那敛眸垂眼的慈眉善目如今已经浑身红光。 他不像是妖,不像是魔,而像是因为与天道对立,而只能清醒堕魔的一尊神像。 他也当然该是。 裘刀他们发现穆轻衣醒了,震惊喊:“穆轻衣!” “少宗主!” 穆轻衣咬着牙,思考天道要是打不过,退让了怎么办,或是她的马甲扛不住,必须得寄怎么办。 但让她主动退后是绝无可能的。 她又不是包子! 天道也好似真的慌了,左支右绌抵挡。 可在穆轻衣耳中,一切都抵不住天道突然气急败坏那句: “穆轻衣,妖族要循着你释放的妖气摸过来了,你一个人也就算了,现在还想毁了这整个修仙界吗!” 穆轻衣第一反应就是骂回去:“少道德绑架我,明明是你先把我抓这个秘境来,还想屈打成招胁迫我屈服的!” 第二反应是:妖族打过来了?那她的马甲? 系统:【当前并未到转生节点。】 穆轻衣头疼。事都撞一起了,但她又不能让马甲回来,而且,这秘境本来就是撕破天道面具的好机会。 她实在不甘心。 这时系统忽然说:【检测到马甲:祝衍身份处于临界值,若想进行切换,可在面板上进行操作。】 穆轻衣正烦呢:“突然和我说这个干什么,切换身份就有用吗?” 接着她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来。 祝衍似有所觉地看向本体。 风云大作中,他们隔着数座山峰遥遥对视,其实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共感让他们能清晰沟通好意图和该采取的行动。 祝衍:如果我死了你会舍不得我吗? 穆轻衣:“.......”好好的别想这些扫兴的事,打不了寄了之后我立刻捏一个你好吗。 祝衍马甲只是垂眸。 穆轻衣就知道她会因为她最吃的就是仙尊这款颜所以舍不得这个马甲啊啊!但是。 “如果我死了,天道就再也没有机会用妖族攻打,天下大义来绑架你。” “如果我死了,就再也不会有生灵涂炭,为祸人间的锅扣在你身上。” “如果我死了,仙盟,天道的一切算计就都结束了——” 祝衍马甲心中这样想的时候,穆轻衣心里还难得的有些酸涩。 祝衍:“不管他们如何想我,你要记得我。”我记得我该是怎样一个人,再回来时我就始终是那样一个人。 穆轻衣没变过。 他就没变过。 所以祝衍还是转过身。 他的妖魔之力铺满整个秘境,轻易就捕获到了那些妖力的波动,然后借助他的修为扩大到整个秘境。 果然整个修仙界都认识这种号角声,认识这种有邪气紧紧萦绕的异族修为波动。 众人全都色变:“是妖族!” “妖族也混入了这秘境当中?!” “他们想干什么?” 裘刀咬牙:“是仙尊,仙尊即便堕魔,也发现了妖族踪迹,所以故意警示我等。” 柳叁远瞳孔微缩,猛地抬头:“借秘境穿越!若是让他们从这个秘境出去,妖族便可做到不惊动任何阵法,无声无息——” 直入修仙界! 好歹毒的算计! 不管他们如何震惊失色,穆轻衣始终只是孤零零站在那。她像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像已经没有任何意识了,只是一具傀儡在那。 柳叁远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可是妖族数目本就远远多于我修士数目,而且是因阵法才被囚禁在妖界当中,无法为祸此界,若是让他们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仙尊想如何做?” 但是她说:“我本来是想代宗门来告诉师尊,妖族出没。” 她抬起头。 仙尊远远的,不知是否听到。 但穆轻衣还是说:“不是为了让师尊以一身仙力净化邪魔。”轻衣剑出现在她手中,穆轻衣一挥剑,断开他们的灵力,然后猛地飞身入青空。 “师姐!” “穆轻衣!” “穆轻衣,你说什么,什么净化邪魔?!” 万起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喊,可他们已经追不上那个化神了。 那个平日里懒懒散散,对宗门事务也不慎关心的少宗主,她总是藏在师兄、师姐、仙尊背后,胜似凡人可却有如此高的天赋。 她敢违抗天道,承接了俞袅师姐的神女命运却不修无情道,也肯为天下众生牺牲自己。然而她唯一不能接受的是牺牲他们。 穆轻衣的传音远远传来,裹着风:“传闻散仙散尽修为,可以带走妖兵身上戾气。” 刚和她说完吸收妖力规则的系统:【.......】 它这个宿主是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可是,要吸收这么多妖族身上戾气,相当于必须放弃一个马甲,这决定她也做得这么迅速,可以说不愧是能和天道周旋那么久的人。 她嘴上说着不舍,可是实际过程中却没有丝毫不舍。 穆轻衣好似知道它在想什么:“因为我知道是为了我。” 系统愣了一下。什么? 穆轻衣抬起头去看衣袖翩飞的仙尊马甲,笑了:“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做了什么选择,付出了什么代价,承担了什么后果,我都是为了我。” 第172章 她为了自己。 所以我做的选择,我付的代价,我选的后果。我承受。她和她的马甲如果没有这种共识,恐怕第一次牺牲马甲的时候就会自我厌弃到承受不了的地步。 可是穆轻衣也渐渐明白了。 为什么要害怕舍弃自己的一部分呢?世俗的认可可以让大部分人在之后对你不再说闲话。而那个时候,就是你做回自己的时候。 所以不要怕不舍得。有舍才有得。 祝衍的法相从眉眼处裂开。 那一点红光,像是巨大神相中的一点红痣,紧接着那红光越来越盛,盖过法相身形,最后竟然让法相整个裂开: 法相皲裂的同时,千道万道白光也穿祝衍而过。 高高在上的仙尊好像那尊碎了的神像,身上被覆盖上刺眼的红光。不断地有红光涌入,也不断地有灵力泄露出来。 他一边对抗着天道,一边阻拦着那些疯了一样涌进来的妖兵。妖兵进入这秘境之中就神色茫然,好似忽然清醒了。 可是仙尊却面色惨白,然后吐出一口黑血来。穆轻衣终于赶到祝衍身边,扶住他。 底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不知道是谁的,但是却穿破云端:“仙尊!” 穆轻衣近距离看到马甲脸上的裂纹,他依然温和的眼神,连身上的那些痛都感觉不到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安慰自己很多遍最后那一刻还是会难过。 穆轻衣开始胡言乱语地自说自话:“其实就算让马甲一号来也没什么的,他也是化神,可以承受得住.......” 祝衍只是靠在她肩上,血糊住了气口,依然嘶哑地说:“我和他,又有什么分别呢?” 穆轻衣忍不住抱着马甲,几分演绎几分真心地大哭起来。 她想说她还是后悔了,她刚刚那一刻真的有点怕仙尊马甲这次献祭是特殊的,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也怕再捏一个仙尊出来就不是他了。 祝衍带着笑,低声提醒她:“是我拦住了妖兵,我为天下牺牲了自己,这是我的功绩,就是你的,对不对?” 他伸出手,慢慢调整呼吸:“是我在这秘境里发现天道为了害你竟然引来妖兵,这是天道的错误,一切妖族动乱,都该归咎于天道,对不对?” 祝衍声音慢慢变哑:“是我给了你吸收妖族戾气的能力,我让你能不再受心魔束缚,从此以后,要想净化妖族,你只要让妖尊马甲把妖族给你送过来。” 穆轻衣用力点头。 祝衍感觉到自己的躯体在灰飞烟灭,他在本体眼中的脸都慢慢要剥落了,可是他依然伸着手,按住自己脖颈处本体咬的那处伤口。 穆轻衣又气又哭。 祝衍:“捏我的时候记得捏这里。” 那是他和本体一起经历过的。 祝衍闭上眼睛了。程序回到穆轻衣脑海里的那一刻,她手里多了一捧灰。 就算早有准备,穆轻衣的心还是跟着战栗了一下。然后她眼眶鲜红地抬起头来。 那些妖兵身上最让人畏惧的戾气,变成点点星光,本来正涌向祝衍。 可是某一刻之后,忽然疯狂地向穆轻衣聚拢。 这些戾气不似修仙界熟悉的戾气那般混浊凶恶,而是澄澈透明,汇聚进入穆轻衣体内,使穆轻衣无比强大。 她的灵气一再暴涨,即使天道如何压制,也连升三个小境界,直接逼近出窍期门坎。 众人瞳孔收缩,难以置信。 可是仙尊的灵气就是消失了。他没有因为天道的暴怒而修为暴跌,也没有因为秘境的压制而受到反噬。 他甚至不是因为穆轻衣的心魔扰动,而被鲛人琴所连累。 他在被鲛人琴反噬之前,就已经牺牲了自己,净化了闯入此秘境的妖族。 这并不是唯一的办法,可却是唯一能让穆轻衣在这秘境中,获得超出这秘境实力,并成功突围的方法。 也是唯一能让穆轻衣不必再惧心魔,被天道所钳制的办法。 天道气急败坏,降下好几道天谴雷,对出窍期修士来说,这雷多是用于警示修为不足,想强行渡劫的修士急功近利。 天道这样,自然是批驳祝衍说他的道心不纯,他本就不可能得道,可是祝衍就此消失,却像在说,我自然不可能遵从你的道。 他说过大道万千,他只从穆轻衣的道。 他的心从她,因此见她受辱,宁愿自己散尽修为而亡,也不愿意顺着这秘境里的话说一句,穆轻衣,你不对。 他想告诉她的就是,穆轻衣,你没错。 因为你没错,所以无需自责。 因为你没错,所以我不是为你而死。 我为我的道死。 天劫散去,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秘境已经因为这么浩大的灵力妖力冲刷而摇摇欲坠。 而秘境里的人还在支离破碎地震惊慌乱: “祝衍,祝衍他,竟然为一个叛向妖族的弟子堕魔!他简直无可救药!” “如此你们万象门还敢说他们师徒之间没有私情,没有私定终身?!简直胡言乱语!” “你们才是胡言乱语!若非仙尊,刚刚那些妖兵身上消失的是什么?!仙尊是为修仙界而死,绝不是为了堕魔!” “区区出窍期,也敢逆天而行,天道直接使他神陨,才是对我们的警戒!” 那些声音太嘈杂了,蠕虫一般钻入众人的脑海里,让他们头疼欲裂。 第173章 可等秘境破裂,他们发现所在之处也不过是一片黄土,连穆家门扉都不得见的时候才恍然回神。 声音已经消失了,可好像还留在他们脑海里。可其余的一切都被埋葬在那个秘境之中。包括曾让他们恨之入骨的天命阵。 裘刀和万起手指发白,浑身都在颤抖。 可穆轻衣从茫茫白雾中走出来时,她的神情却是漠然的。她的眼皮甚至都没有动一下,就放出鲛人琴,举剑想将它劈成两半。 可是作为神器的鲛人琴只是琴弦震颤一下,而穆轻衣脸上多出一道血痕。她继续举剑劈下去,血痕一再增添,而鲛人琴完好无损。 白妍看不下去了,红着眼:“师姐!” 穆轻衣只是木然地转动眼珠,好似她才是那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问他们:“我退让得还不够吗?” “.......” 穆轻衣眼珠微动,轻声:“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逼到绝路?” 这时元清忽然感到,一连串佛光笼罩的符咒砸下来,便将穆轻衣包围。 他叹了口气,双手合十:“穆施主,凝神静气,待我给你除去心魔吧。” 阵内的穆轻衣没说话,可他还没伸出手,忽然符咒就被穆轻衣伸手挥开,爆发出来的灵气将所有人都掀翻! 连元清都摔倒在地,咳嗽连连。 穆轻衣手握着轻衣剑,将剑抵在元清脖子上可是过了很久,她也没有挥动那把剑。她的眼瞳漆黑,周身灵气激荡,看起来已经疯了。 可是这漠然的神情和身后仍然在向她汇聚的妖力形成鲜明对比,好似后山放飞,却没有被穆轻衣看见的万盏明灯。 元清:“穆道友,你还不明白吗?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无情道中的每一笔,都不是你自己挥的剑。” 穆轻衣眼睫颤了一下。 元清:“他们要送你走上那神座,你何不就此走上去?” 穆轻衣只是将剑更贴近他脖颈:“怎么才能让他们不再受我操控,只是傀儡?” “吾不知。” “告诉我怎样做。” “穆道友,”元清脖颈流血,他才悲悯一般双手合十,低眸,“世上没有这样的办法。” 穆轻衣站在那安静很久。 残阳如血。 她忽然笑了。 发丝掠过她脸颊,绕过轻衣剑,落在她斑驳的血衣上。这一刻,穆轻衣像是要万世与此界为敌。她笑得越来越凄凉。 到最后,她问:“那为什么我是呢?” “为什么我是这个空心的傀儡?” 为什么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元清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最后他看到她拔剑似乎想自刎时瞳孔骤缩,但穆轻衣的视线却远远穿过人群,看到那里站着的周渡。 他好似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怔在那,一袭白衣,抬头看穆轻衣时,甚至不认识她。 可他还是想了想,语调温雅地说:“道友,斯人已逝,万望莫再感怀。” 穆轻衣的眼尾一瞬间变得鲜红,可是她的表情依然没动一下。她只是这样注视着他,然后轻声,嘶哑地说: “可我是人。” “是人就该有难过的权利,我没有吗?” 周渡愣在那。 穆轻衣继续问:“师兄,我没有吗?” 周渡沉默很久:“我不认识你。” 穆轻衣闭上眼。“是啊,你不认识我。”她摇了摇头,像是反复地确认后,继续说:“我不该让你认识我的。” 她就这样离开,经过周渡的时候忽然说:“对不起。” “对不起师兄,”她盯着他,“我答应过你会照顾好宗门,我好像做不到了。” “这位道友,”周渡顿了顿,还是说,“我不记得我曾要求你做任何事。” “对,”穆轻衣边转开视线边说,“是我记错了。”她全都记错了。 第61章 她已经不在乎了 裘刀他们在寸寸皲裂的光晕里,御剑施法去追穆轻衣。 可是靠近了才发现那竟然并非碎掉的光晕,而是碎了一地的灵力。 她的灵力几乎化为齑粉,和仙尊的灵力生死相融,好似从来都不曾分开过。 “穆轻衣,你要做什么?!” “师姐!” 他们根本不知道穆轻衣准备干什么,只是觉得四肢僵硬,心也麻木得可怕,那是一种五感都被堵住,宣泄不出的恐怖绝望。 谁都不知道某一日灵力崩泄,他们会面临什么,可是裘刀居然有些庆幸,他们如今有事可做,不至于留下来面对这破碎局面。 他脑海里飞速地闪过仙尊死了,接着又迅速压下这想法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飞速地闪过师兄如今都把穆轻衣忘了,又把这想法压下...... 凌空御剑狂风作响。 他们在曾经最惫懒,修为不足的穆轻衣身后,看她轻易便可翻越名山大川,连她的衣角都追不上。 可是见她化作一道光回到宗门事务,裘刀又想起他曾经想到的那句:穆轻衣,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个人。 山门飘起罕见的鹅毛大雪。雪阵只是采四处风水雪景,使雪不停,而这样顷刻便大作的风雪,只可能是山门自然形成。 石阶都铺了一层深色的雪,他们踩着石阶一路飞奔往上,路过积雪的松柏,看到还在练剑的师弟师妹,讲学峰里传来读书的声音。 少宗主峰洞府大开。 第174章 众人不知为何心生畏怯,下意识停驻。剑履压雪的脆响中,是周渡先伸手撩开帘子,然后风吹动几颗雪粒进去。 把雪映照的白光也吹进去了。 俞袅回过身来。 洞府里面,穆轻衣靠在白衣仙尊身边,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白衣仙尊的身体只捏了一半。 眉眼还带着些僵硬,只是垂眸轻轻地给她梳头发。 他身边,还有萧起,寒烬,周渡。 还有俞袅。 柳叁远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遍体生寒,望着那个俞袅师姐,只觉得她从未如此陌生。 可她只是隔着斗笠,沉默地注视着他。还有他身旁的裘刀,万起。 裘刀的心脏开始发麻,也许清心咒根本就不起作用,也许所有的一切冷静不过是自欺欺人,他连说话的唇舌都在发麻:“师兄根本不是她复活的第一个人。” “连师兄都不是。” 裘刀眼睫颤了一下,竟然感觉到有什么滴下来,砸在雪上,坑很深但是转瞬间就被掩埋:“第一个人。” “是你。” “对吗?师姐。” 俞袅的话很少,她也没有回答这话。 但是元清回答了。他站在众人身后,缓慢且早有预料般地说:“在天命阵中的时候,俞袅请穆轻衣结束自己的痛苦。” 众人瞳孔骤缩。 元清说:“她那个时候还刚刚知道自己神女的使命,可已经预感到自己会遭遇什么,可惜那时的穆轻衣并不知道。” 白妍已经鼻酸到哽咽:“所以根本没有换命,没有抢夺神女命格一说,当时的师姐杀了俞袅师姐,成全了她,但是自己却被死锁在不死的命途里!” 因为,她成全了以死灭道的神女。 俞袅不认可无情神女的使命。她不认可自己将要背负的命运。她还没有承担,就已经感到痛苦。 那时候的穆轻衣是她唯一的朋友,是唯一可以不受天道摆布成全她的人。 所以俞袅递给她那剑:“神女不能自戕。所以请你杀了我。” 所以穆轻衣颤抖地握着剑,在神女还没成年的时候,就杀了她。 穆轻衣。她毁了天道整盘棋。 俞袅好似能听明白他们说什么,声音清渺地接话:“后来她终于后悔了。她不觉得自己是被所谓友情绑架,稀里胡涂成为了天道最憎恨的对象,反而觉得,杀了我很内疚。” 柳叁远四肢麻木地走到俞袅身边。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师姐是假的,他不敢相信他爱慕的那个人原来在几岁时就已经化为枯骨。现在这个俞袅淡漠,寡言,是因为已经是穆轻衣捏出来代替师姐的傀儡。 可是事实在前由不得他不信。 “所以。”柳叁远的声音沙哑迟缓:“她创造了你。” 俞袅:“从来就没有换命一说,每任神女都只能生死相继。当然。也是因为我死了,所以天道才勃然大怒,让她再也不可能以死摆脱。” 柳叁远再也忍不住,哽咽:“这么多年,你怎么忍得住,你怎么能......” 他咬牙半晌,也没有说出后半句。但后半句也根本就没有意义,俞袅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死去。 她死时,可能也不知道穆轻衣只是帮她自戕,就要背负这么深重的厄运,然而穆轻衣却以数年,十数年来怀念她。 她让俞袅做万象门的少宗主,让她可以自由练剑,也让她四处游历,让她做遍神女不可以做的事。 自己却被困在宗门之中日复一日。 柳叁远终于明白为什么师姐对于穆轻衣的事如此上心,却又如此淡漠。师姐好似很关注宗门的一切,却又吝啬于待在宗门之中。 柳叁远声音沙哑:“我不相信,你只是个傀儡。” 俞袅只是沉默。最后说:“你当然也可以这么以为。” 裘刀却用力闭眼:“在穆轻衣心中,她放了你自由,且她本来就不来自这个世界,知道你死去,恐怕会觉得你已经在另一个地方重新生活,所以你的出现只安慰了她,并没有勾起她的心魔。” “直到她为了无情道,杀了师兄。” “她看着寒烬自刎而死,剿灭萧起,疏远应荇止和仙尊,依然于事无补。” 俞袅只是往外看一眼。 他们还在洞府外,风雪落了他们满肩,让他们眉眼也好似透过重重风雪落在俞袅穆轻衣这一边。 而俞袅只是说:“或许是吧。或许她发现,即使她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成为天道认可的神女,拯救苍生,她如此隐忍,最后依然要靠仙尊,净化戾气。” 俞袅的声音很像玉,有一种温凉的淡漠:“她根本不可能因为压抑感情而被天道认可,所谓神女,只是一个骗局。” “它如果爱此界苍生,就不会因为自己剧本被打乱而大发雷霆,随意牵连穆家人命。它如果爱此界苍生,就不会用无情杀道考验自己的代行之人,搅得此界乌烟瘴气。” “它如果爱此界苍生,至少该看到,它选定的人,是有多痛苦。” 裘刀声音在颤抖:“然而,给穆轻衣净化妖族戾气能力的,却是仙尊。” 是的。 俞袅不再说了。 天道并不眷顾穆轻衣。它甚至厌恶她。所以,它阻挠她的每一次突破,伤害她在意的每一个人。它用实际发生的每件事让她知道她帮助俞袅自戕的行为有多么错误。 第175章 俞袅看着雪很久,然后问:“你们听说过药人诅吗?药人如果出现在仙家福地之上,躯体就会被天雷焚毁,净化他的罪孽。” 裘刀闭眼。 他当然听说过,寒烬的躯体就是如此被焚毁的。 俞袅却说:“然而此界却还有另一种传说,叫仙人诅。他们说天道如果想要磨砺一个人的意志,淬炼她的行为,必然要她受遍世上苦楚,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白妍喃喃:“师姐被这个谎言骗了。” 她以为只要她经受住天道的考验,只要她尽可能地保住其他人,天道就会承认它是错误的。它会让其他人不再无辜死去。 她以为只要她潜心修她的道,她可以不负俞袅的嘱托,可以接受她杀了俞袅后不得不背负的神女命运。 但是。 俞袅:“或许这条路太难了。” “不是!” 万起几乎疯了:“是这条路根本就是错误的!凭什么道可以随便决定他人的生死!凭什么神女死了穆轻衣就不能死!凭什么她身上背着那么多人的命,她却不能——” 周渡的声音携着风雪而来,让温度瞬间冷却。 “什么那么多人的命?” 周渡一袭白衣,站在冰天雪地之中,抬眸轻声问:“你们在说谁?” 众人浑身僵硬。 俞袅却只是在这时拔出剑,横在他们面前。 她依然面无表情,声线都没有波动一下,但是穆轻衣维持她的存在,维持了那么多年,这个俞袅的修为原来甚至比穆轻衣还高。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穆轻衣的心血。 他们每一个人都曾有他们代替之人的神魂。 可终究不是他们。 柳叁远视线模糊:“穆轻衣。”他的尾音抖了一下:“她本来没打算求死的,可当她活不下去时,生而不死就成为诅咒。” 俞袅:“她不是不死,是献祭不死,自戕不死,神魂不死。” 柳叁远眼睫颤了一下。 俞袅:“她的躯体,就是此界神女的容器。她的躯体不能死。否则,此界崩塌之后,我们也将无归身之所。” 裘刀想开口,才发现自己手指在颤抖。声音也在抖:“你存在这么多年,有自己的意识吗?” 俞袅只是仔细思考过后,才问:“若我说,我是完整的俞袅,那死亡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她说:“我不是俞袅。” “当年的俞袅和穆轻衣,已经相互依偎死在阵中,活下来的只是坚持不死的神魂。” 俞袅放下剑:“出去吧。你们打扰到她做个好梦了。” 他们僵硬地退出去。 洞府关闭前,他们看到抱着穆轻衣的仙尊缓慢地抬起头来看他们一眼。那一眼里面好似有万千风雪,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周渡马甲一号其实很想进去,但是裘刀他们伫立在雪中,谁也没说话,他只能保持沉默。 直到雪埋到剑履一半时,裘刀才声音嘶哑颤抖地开口: “她不能向任何人求助,不能向任何人说明。因为她杀死俞袅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代替她的准备。她决心留在这个世界时,就已经明白,她是这个世界唯一没有归处的人。” 所以她不惧。 可是天道用的是她更惧怕的东西,是她或许从来没有见过的手段。 是她站在山门,默默看着其他弟子解蛊时,依稀听到师兄那句,她没做错。仙尊也说她没做错。 可是在穆轻衣眼里,她应该是做错了。所以才受到这么严酷的惩罚,所以,她才永远不可能留住任何一个人。 白妍还想开口,风雪灌进她口鼻之中,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打开防护法阵。 可她想说他们还留在师姐的洞府里。他们是不祥之物,是傀儡,被天道察觉肯定会招来更大的灾祸。 但是有人哑着嗓子,眼睫潮湿地说:“她已经不在乎了。” 众人心一酸涩。 她在乎的人几乎全都死了。 所以。她宁肯那些傀儡在洞府之中,像丝线一样,紧紧地将她缠绕,切入骨髓,直至绞死,也不愿意再奔赴,相信天道的命运。 她就是那些傀儡生命的来源。 也是那么多傀儡之中,唯一一个还活着,却空心的人。她已经不是人了。她是任天道摆布的傀儡。 但至少这一刻,空心的穆轻衣和他们在一起。她和他们在一起,才觉得自己像真正活着。 洞府内穆轻衣蹭了蹭马甲的脸,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刚刚本来是装睡,结果俞袅马甲说完,把他们赶走之后,自己就好像真困,真的睡着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马甲这么齐。她看了眼还没捏完的仙尊马甲,捏了捏他的脸,然后躺到床上去,打了个哈欠想继续睡。 结果寒玉床好似都往下沉了沉,不堪重负似的,爬上来一连串的人,各个都用穆轻衣熟悉的神情默默地注视着她。 穆轻衣一会儿想和这个睡一会儿想和那个睡,纠结来纠结去的,最后选择本体睡床,其他人趴旁边休息一会儿得了。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吸收妖气好像也会消耗她的能量,穆轻衣现在只想继续睡一觉,于是她闭上眼。 马甲一个人伸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衣服,被穆轻衣啪啪啪打了几下之后,改为给她掖着被子。 第176章 仙尊马甲还没捏完,都很坚强地靠在本体身边,虽然闭眼之前还模模糊糊想他今天寄了,怎么想都应该他陪睡才对,但是。 经历了这么多事,马甲好不容易齐聚,还是睡觉吧。 第62章 和死一样永恒 万象门的这场雪下得非常大。雪压松枝,甚至能听到松树枝条内里崩裂的忍耐声。那是一个生命不堪严寒的重负,依然坚强地挺立着。 弟子经过时,甚至能听到雪堆积的脆响。 可是少宗主峰上的穆轻衣,好像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压,已经六日没有出洞府了。 原定要举办的宗门大比也推迟了半月,裘刀他们放心不下,处理完宗门的事务,总是会站在穆轻衣洞府外,想等她出来。 偶尔应荇止也会来。 他也不会走进去,只是默默地在外面看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去,有一次裘刀喊住他的时候,他居然扯扯嘴角,以一种厌烦疲倦的眼神看着他们说:“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我也死了。” 裘刀心口一窒。 应荇止:“至少这样她还可以光明正大见我,我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见她。” 裘刀还想说话,他直接拔剑将他挥开,然后离去。 裘刀他们没有办法让穆轻衣出来,更没有立场没有资格要求穆轻衣不去沉湎于那场美梦,只能去找元清。 然而元清也不见他们。 真正让他们见到元清的反而是佛宗的一封信。 裘刀低头将信仔细看过,然后抬起头。 元清:“修仙界自从知道妖族有异动,却被仙尊以道献祭,拦下后,就一直在紧锣密鼓,敲定防御事宜,如今佛宗要来万象门,实属正常。” 裘刀喉咙发紧:“仙尊已经陨落,他们仍然不肯放过万象门!还要来查?!” 元清看他一眼:“阻拦妖族是万象门之功,红莲教众也是万象门所剿除,他们知万象门积累功德,这次名目不会是为清查万象门而来,但,万象门也确实是仙盟的眼中钉。” 裘刀咬牙:“佛宗是正道宗门,怎么可能听信仙盟的三言两语?!我们一定会为宗门拦住佛宗的盘查。” 元清却没有说话。 直到裘刀喊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裘刀握拳,明知道问他没有用,还是咬牙开口:“元师兄,少宗主已经闭关六日,闭关前,你已经看到她心魔的情状,如果还不让她出来,恐怕,她会一直疯魔下去。” 元清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裘刀被那个眼神刺痛,但还是沙哑着声音说,他要说:“如果少宗主因此被天道严惩,痛苦万分怎么办?” “还有什么能使她痛苦万分?”元清平静反问。 “天道想让她失去的,她不是已经失去了吗?剩下的无非是诛灭她而已。” 元清本该是慈悲为怀的佛僧,说这话时却有一种旁观的漠然:“她已经不欲求生,若诛灭她,本也正是她想要的。” “元清!” 元清只是淡淡笑了一声:“裘道友,还有你们几位,不用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早告诉过你们,若不能为万象门争得一席之地,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高门大宗对万象门喊杀喊打,仙盟乐见其成,穆轻衣因为心魔放肆被污为妖女,这些结果,明明都是你们可预见的。” 万起嗓音沙哑,声音哽阻:“可我们明明将神女的事都宣扬了出去,我们明明将那些事都编成了话本,昨日还有很多修士来信,询问我们神女到底是谁!” 他眼眶猩红,艰难咬字:“明明很多人都已经猜到,故事里的人就是穆轻衣和仙尊,还有师兄,只是不能确定而已......修仙界不会如此罔顾天道,目中无人!” 元清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一开始不就如此罔顾事实,目中无人吗?” 他转过身去,放缓了语气:“罢了,你们本就不是罪魁祸首。” 游子期听出他话里意思,握拳:“若要阻止天道,我们可以怎么做?” 元清看向他。那眼神意思是,你们要阻止天道? 他又笑了一声,然后沉默很久,轻声说:“就让她如此吧,不要去打扰她,就这样,便可以了。” “可是她如果一直不出来——” 元清转头看他们:“她不可能不出来。” 裘刀一句话卡在喉咙里。 元清只是略带嘲讽又好似平心静气地将那句话重复一遍:“她不可能不出来。” 裘刀他们知道原因: 她是此界神女。 再好的梦,穆轻衣也不得不醒。 ....... 后来穆轻衣还真在那洞府里又继续窝了三天。如果不是她心虚作祟,加上马甲都在自己身边,其他事多少有点不在掌控之中的话,她能待得更久。 但元清马甲和裘刀的对话已经让她明白了,她完全可以对裘刀他们的异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的反应深刻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 入关之后,自有大儒为你辩经。 不管她做什么,反正裘刀他们相信她是神女之后总会为她找到缘由,既然这样她还不如这样一点。反正。 她和天道也已经图穷匕见了。 所以少宗主峰的洞府大开时,裘刀他们先看见的是洞府内生长出来的斑点绿梅。 绿色花瓣攀着嶙峋古石,沾着雪,好似已经独自盛开了许久。而仙尊——仙尊傀儡撑着伞走出来,白发及地,好似不认识也不关心他们的存在,随意扫他们一眼。 第177章 穆轻衣才从洞府中走出。 她的神色有些苍白,眼角眉梢还沾着雪,像是这些天从来没阖过眼,仙尊傀儡扶住她,她只是静静地抬眸看他们一眼。 这一眼已经是询问。但却带着质问的力道。事情已经到这样地步,难道他们还要继续劝她压制心魔吗? 祝衍给本体撑着伞:“轻衣。我们走吧。” 穆轻衣没有答话。 这时天缪长老,与近日出关的一位长老道真,到了穆轻衣的洞府前,看到祝衍,猛地一顿。 穆轻衣就算知道自己已经把逻辑差不多圆过来了,看到两位长老,心里还是紧了一下。 毕竟她自己之前修为不行,对于这种修为深厚的大能总有一分畏惧心理。 马甲在的时候,还经常忍着害怕给长老提供各种修道思路。所以最后万象门沦为她马甲根据地,长老们都对宗门事务不太关心,她的马甲功不可没。 但即便成功让几位长老沉迷修炼,顺利闭关,她还是怕他们慧眼如炬。尤其是这段时间献祭的马甲之中,有好几个就是长老的爱徒。 道真就是马甲俞袅的师尊,看到她,眉头就是紧皱一瞬。然后她看向俞袅,猛地一怔。 穆轻衣明白了,天缪长老大概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道真沉默地看着“早已死去”的俞袅,又沉默地看着“身死道消”的祝衍仙尊,过了片刻才开口:“少宗主,既然出关,就将宗门大事提上日程吧。” 穆轻衣:“长老,我心境不稳,恐怕当不了这个少宗主。” 道真毫不迟疑:“轻衣,这个少宗主必须你来做。”她放缓了语气:“你突遭巨变,还是多休息几日,若是,你觉得这样很好,便这样,好吗?我回去便召集峰内弟子,让他们传不出去闲话。” 穆轻衣:“即使传出去又怎么样呢?”她淡淡地笑,身边就是她以心血神魂塑造出来的傀儡,可他们即使出现,也只是默默地跟在她旁边。 穆轻衣:“即使把我传闻为妖女,烧死我或是逼我殉道而死,我也心甘情愿。” “少宗主!” “师姐!” 穆轻衣神色不动,只有仙尊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了一句轻衣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垂眸轻轻地看那双交迭在一起的手一眼。 一部分npc心里后知后觉:啊啊,牵上了,怎么就这样牵上了,会不会太莽了! 其余npc环顾周遭一眼:还好,只是眉心动了动,并没有其他异样表现,他们应该也觉得不甚出格。 天缪确实不觉得出格,他甚至望着那仙尊傀儡,在穆轻衣她离开之后,才道:“眉眼形貌,如此逼真,不知道她捏这些傀儡时,曾在心中斟酌过多少遍。” 道真喃喃:“都是这无情道,将一对有情人硬生生给毁了。” 穆轻衣到议事堂来,想装模作样处理一下事务,顺便试探一下裘刀之外的人对马甲出现是什么反应,在讲学峰遇到第一个被惊得瞠目结舌的弟子时,才顿住。 祝衍垂眸:“轻衣。”他顿了顿:“不若我明日再来,你自己处理。” 穆轻衣只是望着那弟子仓皇告退的背影。 马甲会这样问本也是因为本体这样想。 可是她看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平静地反问一句:“既然害怕,为什么不将我绑起来烧死。” 她挪开视线:“不用管他。”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这平静还是一瞬间就将白妍他们刺痛了。 “他们如果不容我,自会来寻我。” 万起再也忍不住:“少宗主,如果有谁敢以此议论,以此攻讦你和宗门,我们即便违背剑不伤人的誓言,也会将他们全数赶走!” 柳叁远:“万象门是师姐保护下的万象门,容不下任何人也不可能容不下师姐。” 白妍则是落泪。她很想说师姐放下吧,可是不确定师姐这样的状态,若是真强迫她将这些傀儡收回,师姐会不会更崩溃。 她的心智应该已经到了极限了。 忍了再忍,一忍又忍,人非草木,怎么可能不受到一点伤害?她只是想从这些傀儡中寻到点慰藉。 当第一名管事来汇报宗门灵石支出时,穆轻衣稍稍闭了闭眼,仙尊傀儡便扶住她肩膀,轻声:“你先休息一会儿,这些交给我。” 穆轻衣睁开眼睛。 困晕了的cpu还算在运转,所以坚强地说出了一个bug。“你不会理账。” 可是仙尊马甲还没说话,俞袅马甲已经坐下来,轻声提醒:“你又忘了,他并非真的仙尊。” 然后用完这个借口找补,所有马甲都沉默了。 这理由真的有用吗?不会很牵强吗? 一转头,裘刀他们守在议事堂外面,朝着各个方向守着,虽未回头,但依然能从侧面看到他们听到这句话时,还咬了咬牙。 ......还真有用啊。 仙尊马甲连人设都不用考虑了,让本体可以靠着自己肩膀睡觉,自己手掌排开那些账簿,灵力运算那些数字。 其实这些账她npc早就理好了,今天不会是重查一遍,加上本体真的困了。但是祝衍还是分神想,就这么轻易接受了这么多个傀儡出现的事实吗? 比他想象得好像要简单。 本体做了噩梦,身体往他这边一滚,祝衍马甲于是让她靠着自己脖颈,轻轻地拍了拍。因为本体睡着了,他的灵活度不是很高,裘刀他们走进来,他才反应过来,迟钝地抬头。 第178章 祝衍默默地看着裘刀。 裘刀挥手,面前出现一盏灯。 祝衍眼睫一颤,下意识开口:“孔明灯?” 裘刀只是僵硬地直起身,白妍握着剑,咬牙追问:“仙尊.....你可知我们如何,如何才能让师姐开怀些?” 祝衍一直垂着眼睫。 过了很久他才说:“我也不知道。我唯一能做的,不过是陪在她身边。” 他颈部光滑如昔,因为穆轻衣觉得以后咬可以,留一个牙印还是有点太难看了,她就是这么善变的一个人。 但这样好似才是那个只有一丝神魂的仙尊。 他没有天下之责,不是出窍期散仙,无需抵制妖族。他只要顺从本心,安静地守着她,看着她写字安眠,像一个凡人一样,守在他的弟子身边。 看她过普通人的日子。 祝衍仙尊那样的身份和灵力,和他与穆轻衣之间的疏远与隔阂,再也不会有了。因为他本也只是阴差阳错下一个将醒未醒的梦。 神女,不可能与自己的仙尊有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可能在他身边这样睡着。 唯有仙尊死后,这样的梦,才有一丝成真的可能。 裘刀其实已经从仙盟那里问到这种傀儡消失的办法,但此刻依然颤抖咬牙。 “你存在的意义,就是陪伴她是吗?” 裘刀缓慢地拔刀,声音却颤得越来越厉害: “不是此界生灵的傀儡,只要制造的目的被满足,就会消失。若我想以此让你消失,你也会告诉我,你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是陪伴她是吗?” 穆轻衣:“......”不愧是你们。就这样把仙盟的情报说出来了? 但祝衍马甲还是开口:“你杀不死我。” “为什么?” “因为终此一生,她也不会想再一个人。”祝衍抬起头,那双眼睛似乎是不比真正的仙尊有神采,可他们如此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祝衍说:“只要她想,我会永远存在。” 众人心底一颤。 祝衍:“孤寂和死一样永恒。” 第63章 他们已经死了 如果没有俞袅傀儡的存在,没有俞袅那番话,裘刀他们或许还理解不到这番话里的含义。 什么是永恒?仙尊傀儡又为什么说穆轻衣的孤寂会永恒存在? 可是现在他们懂了,他们完全懂了。 裘刀他们轻轻把门阖上,要退出去的时候仙尊傀儡还在轻轻地拂开她额头上的碎发。 虽然他的动作熟练,好似这般做过很多次一样,可是发觉被他们看着时,他还是抬起头,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他们的眼睛就是世俗的眼睛,他们存在带来的阻碍,就是世俗的阻碍,所以最后裘刀还是垂着眼睛,什么都没说。 门彻底阖上时他忽然想起金门城的城主,想起他为什么留着妻子活死人的躯体,数余年。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遗忘却需要很久很久。 仙尊马甲本来打算守着本体,感觉到议事堂外都彻底安静了,想了想,还是睡下了。他还是顾及着裘刀他们,只是伏在本体身边,头和本体靠着。 其他马甲各自找了地方休息,间或有一个马甲睁开眼睛警觉地观察四周,然后又闭上眼。接着不知道是谁开始,醒来观察那一阵默默地挪到本体身边睡。 大雪覆盖山岭,把许久不见雪的宗门变得漫山遍野一身白时,裘刀他们推开门。 发现那些傀儡像傀儡线一样,紧紧地缠绕着穆轻衣,像是汲取她养分而开出的艳丽的花。 白妍眼眶刺痛。 他们才刚去其他弟子那里,将傀儡的事遮掩过去,让看到仙尊傀儡便被吓走的事不会再存在,师姐也不会想自戕求全。 可是看到这一幕,还是鼻酸难忍。 这些傀儡耗尽师姐的心力,但他们还是得让他们存在。不然,师姐不会独活。 她就像这里所有人的世界。 npc发现裘刀他们开了门,挣扎着把本体弄醒了,穆轻衣眼睫一颤,坐起来时肩上好几件外衣滑下去,她刚睡醒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但仙尊马甲已经捞起她的长发帮她束起,俞袅马甲给她整理好衣襟,萧起马甲拿了暖手炉来。都本能地照顾起马甲。 穆轻衣看向门外。 本该失忆的一号周渡马甲走进来。 在裘刀他们错愕的眼神中,他把取来的卷宗放下来,装作还没恢复记忆一般垂眸:“这是少宗主闭关这段期间,遗留的卷宗。” 万起胸口发堵:“师兄。” 周渡:只是其他马甲都能照顾本体,不清醒地就过来了。还没找好理由。 “我没见过少宗主,应是在少宗主就任期间在外游历,既是如此,还请少宗主原谅我没有拜见宗主的罪过。” 穆轻衣把卷宗拿过来。“你什么罪过都没有。”她低头不看他:“既然拿过来了就辛苦师兄去忙自己的事吧,我还有事务在身。” 可是周渡却没有走。 他看着给本体挽长发的仙尊,忽然垂眸:“不知这位道友和少宗主是什么关系。” 穆轻衣:“......”有时候是真想给自己不过脑子的嘴一巴掌。她不是在想可以用什么理由让周渡马甲也留下来吗,为什么突然扯到这个? 万起眼眶发酸,知道师兄连仙尊都忘了,上前拦住周渡,可看着仙尊和穆轻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179章 穆轻衣声音微哑:“他是我所依赖之人。”她抬起头:“仅此而已。” 周渡只是看着穆轻衣。 良久,他伸出手,手中是剑,像是展示给穆轻衣看:“少宗主如果一人难以支撑,我会锻剑,也可以神魂为少宗主铸造一把。” “师兄!”白妍他们眼睁睁看着穆轻衣眼睫颤动,阻止了他,但是周渡只是说:“不知道能否让我留在少宗主身边。” 穆轻衣:“你留在我身边做什么。” 周渡什么都忘了。他不知道仙尊的身份,不知道宗门的少宗主为什么是穆轻衣,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仙尊在穆轻衣身边,他会嫉妒。 可他还是说:“留在你身边,需要理由吗?” 游子期一直关注着穆轻衣的表情,见她低头,拦住周渡:“周道友,别再说了。” 周渡只是低声:“这对我不公平。” 穆轻衣只是握着那卷宗,视线看着字,却很久都没有移动一下。 周渡:“如果他可以,为什么我——” “师兄!”裘刀居然也打断了他,哑声:“别说了。” 周渡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师弟师妹。 此情此景,和当初周渡刚复生时情景何其一致。 【我以为你们只是对她心怀不满。】 【你们不是愿意回宗门了吗?】 【是她不愿意见我?】 他只是站在那,默默地看着他们,这一路的风雨,所有揭开的真相,一切生死背后荒谬的大道与非道,全都以席卷的方式冲刷他们脑海。 白妍脸都发白了,万起率先支撑不住,哑声喊:“穆轻衣。” 她并没有抬起头。 万起眼泪掉下来:“你还没有和师兄好好说过一句。” 穆轻衣手指陡然收紧——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马甲还没怎么发功他们就妥协了,什么叫做水到渠成啊,难道这就是水到渠成? 但周渡还是怔了一下,不明白似的看向穆轻衣。 但穆轻衣还是要维持人设的:“忘了就是忘了,既然不是好事,何必让他记起。” “那就让他记得的都是其他的好事。”裘刀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说出顺着穆轻衣的心意,说出由她去的疯话。 可是喉音颤抖的时候,裘刀是真的觉得,没有什么办法比目前这办法更好了。她疯了。可她疯得被迫。 她疯了,反而有机会光明正大和他们重聚。 谁又说疯不是一件好事。 “师兄,少宗主与你师出同门,按照齿序,该是你师妹。少宗主近些时日操劳,就劳烦你照顾她吧。” 周渡不知道该怎么接,闻言停顿片刻,反而蹲下来,似乎想要看到穆轻衣的神色,真正蹲下来时却又垂眸,低下声音:“你需不需要一把剑?我会用心锻造。” 他们好似能听到后面那句:这次我不会搞砸。 这次师兄即使给穆轻衣铸剑,他也不会死了。 雪映着窗,天色已晚,外面却越来越亮。穆轻衣忽然觉得身上好冷,仙尊马甲和俞袅马甲都扯着外套,给她披上。 但穆轻衣伸手握住了周渡马甲的手。 她垂眸想了好几遍,还是问了那句:“疼不疼?” 万起瞳孔猛地震颤起来,他捏紧了拳。 他说她还没有和师兄好好地说过一句话,她就说,疼不疼。在杀了他好几遍之后,她还是牢牢地记住他死后,自己想和他说的每一句话。 每一句话都是疼不疼。 穆轻衣走了,可是裘刀他们心情却久久难以平复,万起扶着门窗,忍了很久,还是咬着牙掉下眼泪来。 他们都知道傀儡是假的。穆轻衣也知道傀儡是假的。可是她还是只能把这些话对这些假傀儡来说。 若说她是疯了。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清醒地沉沦着。 雪实在是太大了,入夜时许多洞府闭了灯,只靠雪光都有银月满地之感,裘刀在峰上远远看去,忽然看见少宗主峰上有一个人练剑。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拿起剑,然后御剑过去,果然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同样是这么大的雪中,师兄曾每日勤学不辍,挥剑三百下,可是如今雪积得那么厚,却是穆轻衣拿着剑,在挥剑。 师兄远远看着。 好似他们两个调换过来。 “少宗主!”即使穆轻衣已经化神,裘刀还是知道,穆轻衣是怕冷的,她怎么会这么晚还在练剑。 穆轻衣也想摆。可是她的修为现在已经是马甲的上限,之前是不得其法,现在知道她和天道对立了还划啊! 而且马甲都回来了,更不能找借口摆了。 穆轻衣没理裘刀。 裘刀的气息被雪沾湿:“即使你成功渡劫,他们也不会活过来了。” 雪中练剑的身影顿住。 穆轻衣说:“我为我自己。不为任何人。” 裘刀转向师兄,本想喊师兄你不拦她吗?忽然又想到这个傀儡,只不过有师兄的一缕神魂,他会靠近穆轻衣,也是因为神魂不全而已。 其实谁都知道无情杀道的结局都是悲剧。可偏偏要悲剧已经发生后,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道是如此残忍。 裘刀在雪中,看不清穆轻衣的身影:“少宗主,别练了。若他们看见,只会希望你顺利入道,而不是与天道成仇,死而不绝。” 第180章 穆轻衣的剑指向雪地,旋转着挑起一圈雪花,雪一瞬间变大,变成鹅毛,变成柳絮,变成一圈圈模糊的光晕。 穆轻衣:“谁说会有别人看见。” 她声音嘶哑: “这座少宗主峰,不是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吗?” 穆轻衣:“我不能死。” 雪中练剑的身影停住了。 “我死了,他们就真的死了。” 天道咬牙切齿地看着穆轻衣的境界波动,这次它很清楚自己动不了手脚了,因为这次已经不是她千方百计让自己给她晋升修为了,而是穆轻衣悟道有成。 她真的开辟了自己的道! 这道她知道,其他人并不知道。然而修仙界就是如此,只要她自己知道就够了。只要她自己知道从始至终马甲和她就是一体,但她接受并承认这点就够了。 “他们死了不是为了你这样......”裘刀的话被指着他喉咙的剑堵在喉咙里。 “裘刀。”穆轻衣轻轻问:“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动你?他们要怎么活,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他们已经死了!” 裘刀从没像现在这一刻一样意识到穆轻衣是真的疯了。她竟然还妄想让他们活着,让他们重来一生。 穆轻衣竟然笑了:“我让他们复生,天道让他们去死。我可以再让他们复生。他们死一遍,我复活一遍。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穆轻衣声音很轻:“我和他们同生同死。” 裘刀:“这样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 可是穆轻衣又接着说:“我这一生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前半生她为宗门天下而活。 后半生,她为他们而活。她从未为自己活过。 第64章 阻止她什么? 裘刀浑浑噩噩回到厢房中,发现厢房中站了一个人才猛地僵住,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他来这里的原因。 “元清师兄。”裘刀声音嘶哑。 元清马甲暗想,看来本体刚刚那番话给他打击不小。 裘刀却用力闭了闭眼:“你前时说佛宗会来,可知是什么时候来。” 元清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不说话。过了很久,一身僧袍的佛修才轻声问:“重要吗?” 裘刀的情绪却一瞬间爆发:“当然重要!你知道,佛宗不会偏帮仙盟,可也不会放过皈依邪门歪道的人!” “你知道穆轻衣已经打算自毁,知道她明知佛宗仙盟都要来,却完全不遮掩傀儡之事!你知道她明知天道还把握着她的命脉,却已经不管会有什么后果。” 裘刀伤心落泪:“什么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师兄寒烬为她几次赴死,难道还不足以让她明白活着就是最重要的吗?” 元清只说:“你还是不明白。” 他看着裘刀,竟然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一瞬是真的觉得裘刀可怜,因为裘刀也没有看穿他所在的这个修仙界天道的真面目: “天道这样穷极一切,若只是想让穆轻衣去死,何其容易?” 裘刀神思恍惚地僵硬抬头,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脖颈抬起时僵硬的嘎吱声。剧烈心痛已经让他状如傀儡了。 “天道不让她死,想让她手刃亲朋,就是要她体会这种痛苦。它让穆轻衣和周渡他们的冤屈无从解释,就是想让她身败名裂。让你们和其他人也误解她,就是要让她众叛亲离。” “死有什么难?难的是让她求死不能。” 裘刀还是眼球颤动:“如果她愿意暂时顺从,或许天道就愿意......” 元清平静地看着他。在这万籁俱寂之中,这种平静甚至显露出一种嘲讽和怜悯。 “你以为她没有顺从过吗?” 元清慢慢走近:“不查源头杀死周渡不是顺从?疏远宗门,不管俗事不是顺从?剿灭萧起,压制心魔不是顺从......”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裘刀猛地抬起头,喘着粗气,眼眶猩红。他哽咽了:“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元清转着佛珠。 裘刀却盯着他,慢慢声音沙哑地说:“我明白了。” “你根本不可怜穆轻衣。” 元清眼睫微动。 裘刀眼球慢慢地颤着,好似失控了:“你只是对天道这样滥用自己的权力不满,你对如今的道不满,你们博爱世人,号称要渡众生,但即使是穆轻衣,也只是你们渡世人的工具。” 裘刀:“你们不可怜她,因为这也是她的使命。她在你们眼中,也只是神女不是吗?” 甚至不配拥有人的感情。 元清捻着佛珠:“裘道友,这是你以为的,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唰——”刀光掠过元清的脸,一瞬间架在他脖颈上,裘刀眼珠都是红的,咬牙厉声:“那你捻佛珠的速度为何加快了?” 元清眉梢微动,他慢慢地抬起眼,对上裘刀的视线。 裘刀感觉到一种四下无人的悲壮,他感觉到,他终于理解到为什么穆轻衣要独占一峰,平时不让任何弟子靠近。他以为她是不屑与人亲近,后来以为她是想掩藏神女身份。 现在终于明白她所想的。 她身后空无一人。 师兄寒烬,萧起仙尊,还有俞袅师姐,已经是她此生唯一的念想。可是也被天道,被他们毁了。 而元清还惦记着,如何毁了天道。天道他当然要毁,可元清怎么能如此平静? 第181章 “你所谓的相助,不过是一场骗局。你和应荇止说,她一切安好,也不过是暗中推波助澜,让她再也无法忍受。你坐视她生不如死,竟敢厚颜称是她的挚交好友!” 某一刻,裘刀是真的恨得想杀了他,但是想到少宗主峰上的穆轻衣孤身一人,又用力地闭了闭眼。 刀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裘刀哑声:“修佛,都如此冷漠无情吗?” 元清还是那番说辞:“裘道友,我说过,这不过是你的猜测,我从未如此证实过。” 裘刀根本不听:“所有人中,你知道得最多最早,我不想问你为何开始不说,之后不说。我只问你,你说的办法,可曾骗我?” 元清:“我无需骗你。” “穆轻衣为什么没有动你?” 元清明知真相,却对师兄寒烬之死视若无睹,穆轻衣本该对他恨之入骨。 但是问出这句话后裘刀就明白了,从始至终穆轻衣对此界的任何凡人修士都有超乎寻常的包容。 她没有出身世家大族的那种轻蔑性命的高傲,对寒烬和师兄都是一视同仁。她不恨此界的任何一个人。 或许她最恨的是她自己。 裘刀再度闭眼:“出去。” 他不想再见到他。 元清沉默片刻,抬脚要出去时,忽然停住,转身开口:“裘道友,若是你还心存疑虑,我有一句话要问你。当初你们对穆轻衣恨之入骨,我说什么你们可会相信?” “如果你们真想让此界也明白天道真面目,又不妨去想想,当初你们是怎么一步步发现真相的。” 穆轻衣知道天道快忍不了了。正好,她也忍不了了。 元清收回视线望着万象门的山川雾霭:“她不想再让身为傀儡的他们躲躲藏藏,为此甘受世间非议。可再如何,我与你们所想是一样的。” 他垂眸:“他们不该死。她也不该被议论。” 裘刀死死地攥着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仅仅是因为你不赞同天道的道吗?” 元清却说:“不。是因为他们真正活过。” 他合起手掌,颔首:“裘道友,再会。” 晚月无光,元清趁夜披雪回到洞府之中,发现其他马甲各忙各的,在本体身边转个不停,根本原因是哪个马甲单独做了一会儿事就要找马甲摸摸。 仙尊马甲最近才回来,因此得到了本体的溺爱。 其他马甲在处理事务,他居然在穆轻衣的床榻上,和她一起在编花绳,花绳本来是串在手上的玩意儿,穆轻衣突发奇想,要给仙尊马甲的白发编一个,再给每个马甲编一个,所以在赶工。 他们都心意相通,所以穆轻衣无需问元清和裘刀说了什么,只是招手让元清过去。 “宗门大比我想让马甲上场。” 洞府里安静了一会儿,不少马甲走神。思绪发散得太厉害了。 穆轻衣一边把绳子套在仙尊马甲的手指上,一边捋清思绪:“我知道这样很危险,但今天元清去不就是打预防针嘛,而且,都闹大了还不能让马甲上台。不公平。” 仙尊马甲低头,侧脸贴贴穆轻衣的脸颊,知道她很喜欢白发滑过手指的感觉,还主动撩起长发给她玩哄她。 穆轻衣想了半天不记得自己刚刚想到哪了,反正洞府内都是马甲。 “我还想把我们神魂融合的事公之于众。” “我就是想,放纵一下。” 元清加入编花绳行列:“这没什么,既来之则安之,我们都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是时候玩一把了。” 穆轻衣知道自己反复确认的原因是什么,声音变小:“这次可不是玩一把那么简单......” 她扯着花绳。 她想让整个世界都知道。 俞袅马甲突然发言:“这么说,那些话本还挺重要的。” “是啊是啊,传唱度高至少。” “什么传唱,那是......” 马甲开始杂七杂八说话。 穆轻衣习惯自己思绪跳来跳去的,尤其是在马甲之间跳来跳去,从这个马甲轮转到那个马甲身上,最后再回到自己这里,有一种头脑风暴按摩大脑皮层的感觉。 但这次好像没用。 因为她知道如果失败了真的就是和天道和整个修仙界对上了。但是或许她本来就不可能捏一个和自己不相似的人设吧。 “他们不是说我是个疯子吗?” 洞府内的呼吸声同频着,全都清晰可闻。穆轻衣摸了把仙尊马甲的手,然后靠在仙尊马甲身边:“那我就当这个疯子。” 仙尊马甲低首,亲昵地蹭本体,然后说。 “是我们。” 第二日万起在仙尊洞府见到祝衍的时候,本能反应便是瞳孔一缩,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并非是仙尊,而是祝衍。 但是他不是应该在穆轻衣身边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穆轻衣出了什么事? 祝衍看着他,所以万起捏了捏手指,还是拱手哑声:“仙尊,您在这是.......” 祝衍:“我在此炼剑。” 炼剑?万起想起师兄,喉咙干涩:“少宗主已经有剑,为何仙尊还要炼剑?” “谁说这是给轻衣?这是给我自己。” 万起怔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谁料回到议事堂中,却见所有人都脸色难看,一问才知道,今日竟有数人都在炼剑,都是穆轻衣心魔丛生捏出的傀儡! 第182章 “她想干什么......”万起有不详的预感,转头看向裘刀,却见他一直在捏诀绘制法阵,根本没有关注这边。 万起:“裘刀!” 裘刀好似听到了,但只是一顿,仍然没有抬头。 万起咬牙,拔剑就要打断,被柳叁远拦下了,白妍也让万起他冷静一点,裘刀却在这个时候说: “若我没猜错,她应该是想将他们神魂都融合在一起。” “.......” 议事堂内落针可闻,但万起感觉自己一颗心都被冻住了,万里冰封,他依然感觉到彻骨的寒意。他开口的瞬间甚至有些嘶哑,字不成句。 “你说什么?裘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裘刀却抬起眼,满脸的冷然:“她都不想活了,做此选择有何奇怪?你们还记得她的命为何会和宗门众人联系在一起吗?” “我之前猜测是宗门大阵,因为只有这样庞大的阵法才可能将所有人命运相连,可是傀儡本就是她的心血,不用这种联系,也已经与她同生共死。” “她要这样炼化,是因为她知道他们已经是她的傀儡,并非真正的他们,可还是想与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白妍想起傀儡紧密包围师姐的画面。 那画面就像菟丝子紧紧环抱着大树。 她竟想让这样的联想彻底变为现实。她已经彻底不想做什么爱世人爱天下的神女。她也不爱自己。她只是想,玉石俱焚。 “神魂融合在一起,”白妍声音沙哑,难以置信地低声喃喃,“也就是说,她不仅要让他们不再是傀儡,也不在乎修仙界是不是发现端倪......” 万起却死死地盯着裘刀,他也明白了。 师兄当时是如何中蛊的?就是因为炼剑!因为师兄融入了神魂,所以他们才有关联。 而神魂一旦融入无法逆转。 “我们必须阻止她!!” 裘刀只是神色木然。 他还轻轻反问了一句:“阻止她什么?” 万起喉咙痛得厉害。 裘刀只是将他的手拿下来:“万起,你我都痛恨师兄之死,都想让寒烬萧起他们重新活过。柳叁远,你爱慕师姐,白妍,你想让穆轻衣轻松一些。可我们只是旁观者,尚且无能为力到这种地步。” 裘刀:“你我都知违抗天道后果严重,但至今都不知道穆轻衣为使他们复生付出了什么,是永生永世不能回归故里,还是长生至不愿长生。” “但这样做的后果,不会有人比她体会得更深刻。” 万起脸色苍白,瞳孔空洞:“你和我都答应过师兄会保护好穆轻衣.......” 裘刀打断:“师兄早就死了。” 他突然说出这话,场面安静了一下。裘刀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但他还是重复了一遍:“穆轻衣也早就死了。” 他说:“穆轻衣的心魔已经难以自扼到这种地步,可你我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或许,师兄他们早已带走了全部的穆轻衣。 如果想让她回来,或许只能让他们回来。这一点已经做不到了。 柳叁远浑身都在颤抖,可这一刻依然保持了该有的理智,声音轻颤问:“师兄,你在做什么?” 既然师兄不欲阻止,那他所做的一定是另一件事。另一件或许可以让穆轻衣好受一点的事。 裘刀声音嘶哑:“我在绘传送阵,我想让所有宗门的人,还有心有肝的人都过来看看。” 他的声音终于有起伏,好像死死咬牙:“看看他们配不配活,有没有资格活着。” 裘刀他们做的什么,穆轻衣当然知道。甚至因为裘刀他们是真人,交际关系肯定比她的马甲和npc全面,还比她的npc发挥了更大作用。 不过穆轻衣对于效果会如何,还是有点心里没底。 出发前她望了眼洞府前密密的大雪,好像看到了天空裂开一道缝,好似一个哭脸似的,好像有只眼睛在那阴沉地看着自己。 穆轻衣只是裹了裹大氅。也不管自己不再披大氅的人设了,在仙尊马甲的伞底下低声说:“走吧。” 乔萋是前几月刚入门的弟子。因为剑法好,她甚至刚入门就当上了新弟子中的掌事弟子。原本今日她巡逻,但今日很奇怪,从午时起便一直有人进入。 起初她去询问管事,得到的回复是不用管。 待看到凡人也有携家带口而来的后,她终于坐不住,担心这是仙盟的又一次阴谋(师兄师姐和她说了从前的事),她便去找天缪长老。 万万没想到,这次几位长老都出关了,看到她,一顿,还是让她负责维持秩序,其余的不用再管。 “怎么能不能再管呢?”乔萋很着急,她知道宗门如今安定状况来之不易,再说,她一直想见少宗主,感谢她收留之恩,若是没见到少宗主,宗门就先出了大问题...... 道真示意她先不必说,然后问:“你可曾见过心魔?” 乔萋眼瞳微缩。 道真叹:“看你这模样,想必少宗主之事你也已经知道了。” 乔萋喉头发涩,心里很难受。问少宗主的事,绝大多数师兄师姐都会沉默,也只有白妍师姐会和她多说几句,可她知道,不言不语代表着什么。 “那不是少宗主的错。” 道真好似有些恍惚了。 最后她说:“可惜她一直觉得那是她的错。” 第183章 乔萋猛地抬起头:“长老为何这么说,难道是少宗主她,她出了什么事?!”她瞳孔缩小:“少宗主又进阶了?!” 是谁又献祭了性命。 天缪:“她是想献祭自己。” “可少宗主不是祭阵而不死......” “她献祭不是为祭阵,而是想让她的命途和他们彻彻底底相连在一起。她已经顾不上修仙界的毁誉了。” 乔萋难以置信:“若是这样,若是这样,举世都会视师姐为邪魔!” 道真只是望着远方很久,才说:“心魔本就是邪魔。” “师姐的心魔不是!” 乔萋再也忍不住,拔剑要去众人聚集的地方阻拦,可是却被长老施法拦住:“别去!你还不明白吗?她已经无心求生,她此次就是要让天道看个明白。即使他们死了,它也奈何不了她。” 道真都有些不忍:“一旦命途相系,她不死他们就会永远存在,永不再分。” 乔萋猛掉眼泪:“少宗主就是少宗主,不是和那些傀儡一样的空心傀儡,她是一个人,她为什么非要和那些邪物扯上关系!” 天缪长老:“那些你口中的邪物,是她的命。乔萋,别再去了,随她吧。如果这样能让她好受些。” 他慢慢闭眼:“即使是身死道消,他们也生死同归了。” 乔萋哽咽不止。 可是阵法之中的穆轻衣感觉自己好像是“献祭”不了了。 因为佛宗的人来了。 第65章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灰雾笼罩的天空下,万象门整个宗门都像被镀上一层朦胧的釉色,一下从修仙界到了烟雨连绵的水墨江南。 云顶台上,万象门弟子的白袍在大风中呼啸作响。 已经没有雪了。 穆轻衣还裹着那大氅,朝远处的金光看去。那金光盘旋着,好似一巨大的青铜鼎,梵文飘荡其中,隐隐有梵音。 穆轻衣眉梢微动,知道他们用这钟声,她之前隐翅虫的诡计大概已经被识破了。 她曾经想用这虫遮掩马甲的身份,也用了盗版的锁魂针,可这一切好像都不能使马甲存在成立。 因为,佛宗可观人神魂。 所以她一直在考虑要用什么理由将神魂一致的事揭过去,没想到刚想到办法,还没付诸实践,佛宗的人就来了。 元清马甲已经尽力拖延,可他们好像也不再信任元清了,所以连来,元清马甲都不知道。但既来之则安之,穆轻衣垂眸,心里并未多么慌乱。 因为,她还有渡劫期修为。 佛宗的元空长老双手合十,须发皆白,一副慈眉善目的老人相貌,声音也颇为苍老:“穆少宗主,别来无恙。” 他身后的弟子也双手合十颔首。场面齐整,佛光威严,极为壮观。被裘刀他们叫来的其他宗弟子和百姓已经本能停下窃窃私语。 穆轻衣一人站在云顶台中,这一刻,裘刀心中,穆轻衣身后从来都是空无一人的感觉更深。 穆轻衣:“长老不必这么喊我,我已决心卸任少宗主,自废修为,逍遥天地间,做一个散客而已。” 阴沉天地骤怒。 元空抬起眼,饱含阅历的双眼满是温和,好似不意外她这么说:“少宗主为何悲观呢?事情还没到最后,总会有所转机。” 穆轻衣开始感觉到那些话本的麻烦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元空看到那些话本没有,对她的剧本了解到哪里。自然更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只能当做他全都知道。 “人命已失,还能有所转机吗?” 元空仍然合着手掌,一副得道高僧,风轻云淡的模样:“他们非神,您却是代行神职之人。” 穆轻衣眼睫一颤。 柳叁远竟然在这个时候提剑出现,飞至穆轻衣身前拔高声音:“元空长老!我敬你是佛宗大能,可你却也站在天道那一边,难道是为大道,就可以泯灭人性,就可以随意主宰生死吗?!” 元空缓慢地摇了摇头,这时天空也阴沉地劈下一道雷,似乎是谁在怒吼,但是谁也没有感到畏惧。 元空却说:“代行神职,自古有之,然而代行神职之人,不仅要天道承认,漫天神佛,无不默许,人才可兼挑为神。” 穆轻衣有一瞬间想退后,但她仍然站在那里,而是让人群中的马甲都散开来。 她知道佛宗果然看出来了。穆轻衣抬眸。 元空声音依然很慢,说话的时候看着穆轻衣:“若想通过一个阵法,就改变命格,绝无可能。” 柳叁远横剑:“你什么意思!!” 元空再度低首:“贫僧的意思是,若少宗主真为选定之人,有何因缘,有何机由,甚至因何才被挑中,承这累世苦楚?” 裘刀:“你既然知道是累世苦楚,为何看到了结果还要揪着不放!” 元空:“正是因为这些磨练苦楚,都是因为神女身份加之,若一切作不得伪,此等天道,佛宗与诸位共歼之。” 云顶台忽然没人说话了。穆轻衣不知道自己的大脑飞速运转导致让很多npc都忘记了呼吸,呈现出来就是一片死寂的场面。 裘刀想要说话,可他转过身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沉默着,他们都是一个垂着眸,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又像是默认这一切发生的神情。 明明在这之前他们还为话本所写咬牙切齿,明明之前他们还愿意为穆轻衣遮掩傀儡之事。 第184章 穆轻衣的声音很轻,好似带起一阵风雪:“这是我一人之责,不关他们的事。若长老要问讯,请移步问事堂。我别无怨言。” “师姐!” “少宗主!” 裘刀已经拔刀,听到耳边刺耳刮擦声,才发现万起也已经紧紧握着手中剑。他的眼角发红,自顾自地喃喃:“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逼她,为什么一定要逼她到这种地步......” 元空沉默一瞬:“贫僧只是想让神女展露一下身为神使的本事。” 穆轻衣没有说话,但是佛宗其他弟子散开,将穆轻衣包围在其中时,穆轻衣忽然伸手拽住柳叁远,然后将他甩出去,于此同时,一袭白衣的剑客将穆轻衣护在身后。 穆轻衣自己都愣了一下。 周渡:“长老想问什么,何不来问我。” 穆轻衣手抖了一下,她下意识想将马甲扯后,觉得自己不该有这种勇气,也不该有这种愚蠢的想法,就是和马甲一起埋葬在这里。 但是大概人置身绝境的时候反而会有一种盲目的自己都不相信的决心。 周渡伸手拦住穆轻衣,声音很缓慢:“元空长老。轻衣是我师妹。于情于理,你要对她诘难,该越过我这一道去。” 穆轻衣闭了闭眼。“够了。”她声音很轻:“回去。”明明还有其他办法。 与此同时的却是周渡马甲还在说:“不管长老听信什么,支持什么,我和师妹师出同门又一同长大,若是要问讯,我们一起——” “够了!”穆轻衣猛地挥剑,想装作刺破心魔的模样将马甲驱赶开,但是没有料到马甲竟然没躲,而是赤手空掌,握住了那削铁如泥的宝剑剑刃。 穆轻衣猛地愣了一下。 剑刃划破马甲掌心,而周渡只是抬起头。他平静地注视着她,好像在问,不是说了当疯子吗?为什么又不当了呢? 穆轻衣眼睫颤动。 因为她害怕了。 周渡马甲垂下眼睫,然后很耐心地梳理着本体现在有的隐隐焦躁和矛盾的心绪。 就像跑步的时候有一个声音疯狂地喊跑不动了,还有一部分在机械地迈腿一样。 其实,一直是这些马甲在保护本体。其实,马甲有时候才是她情绪的一部分真实反应。穆轻衣躲了太久,她不想再躲了。 周渡:“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神女。” “只要你需要,我可以千万次为你而死。”有句话是为你千千万万遍,穆轻衣没看过那个故事,但觉得很合适。 穆轻衣的手指僵硬地松开了,而周渡松开手,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又垂眸慢声说:“其实你根本不必,用炼剑方式将我们神魂融合在一起。” 穆轻衣微僵,看向他。 周渡:“因为我们的神魂早已在一起了。” 元空一怔,未料到他们还未请出神器开阵验神魂,周渡周身,忽然冲出一阵起初极为刺眼,然后慢慢变白,像是雾的白光。 那白光还来自人群中的其他人,像是他们的灵魂,最终都被系在穆轻衣一人身上。 穆轻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里想着这次要不行,她不想再穿越一次了,编剧情太累了,但面上却声音嘶哑道:“什么意思。” 她抬头问周渡:“什么意思。” 周渡:“对不起。” 他的声音温柔得令人难以置信,在此刻却又显得那么残忍:“还以为这种方式能帮你。” “什么方式!究竟是什么意思!”穆轻衣突然崩溃了。 她猛地挥手想将那些雾气打断,浑身颤抖地看着那些神魂全都汇聚像她,像是在嘲讽她明明那么不愿意做那个神女,却可以吞噬其他人神魂一样。 嘲讽她那么偏执疯魔地想将她自己与傀儡融合,却发现这些傀儡神魂,本就和她在一起。 周渡:“我们想用红莲功法献祭我们的神魂,助你越过无情道成神。” 穆轻衣一瞬间跌倒在地上。但是周渡没有扶他,他毕竟只是周渡的一缕残魂,他已经死了。 他只是垂着眸,注视着神思恍惚的穆轻衣:“我们想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若你成神,就做你神魂的一部分化作山川湖泊,若你湮灭,也可以随你一起消逝。” “我们没想到,你会这么难过。” 他的语气如此平静,反而像是凌迟。 穆轻衣笑了。 她总是笑,好像这样可以缓解她的情绪,可是每次眼眶都会红:“骗子。” 她的神情情绪依然镇定,只是摇头:“这不可能,没有人可以用这种方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连宗门的人都需要借助宗门大阵才能与我相连,你们借助了什——” 她猛地怔住,然后摸到了脚边摔下来的暖炉。她摸到了身边的大氅,甚至摸到了之前金门城城主送的那件霓裳。 她怔怔地低头,好像自己都难以相信。 可是赶到的天缪和道真已经明白了:那些法器。像祝衍可以用心脉炼化为琴一样,神魂藏在那些法器里,其实不难。 穆轻衣用来驱赶他们的由头,成为他们将神魂捆绑在她身边的筹码。 周渡蹲下来,然后沉默片刻,轻声问:“为什么你自己都不愿意相信呢?如果没有我们的神魂融合进你,你塑造我们这些傀儡的残魂,从哪里来。” 他的语气太淡泊了,太温和了,那样从容,显得面前快要崩溃的穆轻衣像一个疯子,即使是裘刀万起,对周渡无比敬重,依然猛地上前将他扯开。 第185章 “你闭嘴......”裘刀声音发抖:“别说了!师兄,周渡!!” 周渡只是注视着穆轻衣。 穆轻衣浑身发抖,她没有抬起头,就有人给她披上大氅,撑起伞,俞袅祝衍他们像一堵厚厚的墙,好似给她挡住了全部的风雪。 但他们包围中的穆轻衣仍然在发抖。她起初只是在祝衍怀里发抖,然后渐渐地传出哽咽声。 “我不想要你们的神魂......” 穆轻衣代入真感情了,她泪流满面,逐渐地变成真哭:“我只是想和你们在一起。” “为什么只是这样都不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 穆轻衣瞬间爆发:“都给我滚,都给我滚出去!!这是我的宗门,这是我的心血,这是我的亲人!!” 她本想将化神期修为作为最后筹码推出去,这一刻却突然以此将所有人都弹出去,她的修为还没深厚到可以将所有人赶出万象门,却能将他们震开。 当他们满脸震惊地看向穆轻衣,发现她身边的俞袅,周渡,祝衍等等,都已经消失了。 大雪满地,她站在云顶台中央,神色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手,看着地上的剑,好像看到那上面全是血。 裘刀不敢想穆轻衣有多么崩溃。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尽力减少他们所受伤害,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原来,他们早就打算献祭自己的神魂成全她。 她以为自己疯魔癫狂,想将神魂融合,可原来,她已经是这样一个怪物,杀他们证道,剥他们血肉,还要吞噬他们神魂的怪物。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自私。可是原来疯狂的那天都来得这么晚,早在那么早以前,已经有人想为她付出一切。 穆轻衣想去捡轻衣剑,可是恍惚间看到一道雷霆降落在她面前,怒吼着好像警告。 穆轻衣却有点走不出去了。她在其他人咬着牙爬起来的时候,哑声颤抖着问:“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数月前她就在这云顶台上,手刃被天道下蛊的周渡。现在她一无所有,神魂紊乱,抬头声音嘶哑地问天道:“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手。” 穆轻衣走了几步,还是跌在地上。她满身雪泞。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 “我一个人来这世界上。除了他们我什么都没有了。” 白妍真的泪流满面,她扑过去将穆轻衣抱住,可是却颤抖地发现师姐身上是那样冷,她整个人都在抖。 穆轻衣说:“我明明什么都让了。” 她不修仙。也不和其他人打交道。她就守在自己的洞府里。 “我明明已经很顺从了。” 新仇旧恨,过往积怨,全都积压在一起。穆轻衣想起中蛊毒的周渡马甲,想起在秘境里献祭的仙尊祝衍,想起不敢再露面的萧起,想起现在还要隔一段时间重捏的寒烬。 她抖得越来越厉害,可是白妍去看,却发现她将掌心掐出了血,还在试图捡起那把剑。 穆轻衣恍惚地看向剑上自己的影子。这一刻她明白了为什么元清马甲没有得到通知佛宗来了。天道从来没想放过她,虽然她一直在筹谋,在考虑,在畏惧天道如此强大。 但天道一直在无所不用其极。 她死死地握着剑柄,感觉口腔里都弥漫着血气:“天道。” “我和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说完这句话她的声音一下子就散了,很快便昏迷。 第66章 好 穆轻衣晕得很及时。 当然了,不是她想晕的,而是暂时把马甲神魂,即她自己神魂抽离出来,耗费了她的大量心力,所以穆轻衣支撑不住,就倒了。 睁开眼的时候,她还有点恍惚。 她就这么把最大的秘密说出来了?把自己和马甲神魂相连的秘密告诉了修仙界其他人? 可穆轻衣也是第一次写剧本,她不清楚这个临时的情节能给她增加多少可信度,相信她的会有多少人,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去圆满故事的细节。 房间里没人,她撑着床榻坐起来,才发现这原来是元清马甲在落语峰的房间。 这个地点让她眼睫一颤,果然门一推开,盛矜就看见元清的师兄元寂双手合十,对自己感受行礼。 门外传来其他佛修的声音: “师兄,师兄!那几位施主醒了!”见了穆轻衣,才慌慌张张双手合十,穆轻衣心里一顿,心想原来也不是所有佛修都那么严肃。 可惜她的元清马甲在佛宗主动边缘化自己太久,她也很久没去佛宗看过了。 她走下台阶,看见其他佛修更活泼,居然在围着她的几个马甲转:原来那就是几位施主。他们居然没把他们当成傀儡,而是像对待施主香客似的,耐心劝解着他们。 穆轻衣来了,他们才神色略带尴尬地直起身。 元寂:“穆少宗主,还请恕罪,此次来观看宗门大比,我所带出来的都是些新进弟子。他们心性顽劣些。” 原来如此,穆轻衣理解了,只是轻轻点头,恢复运转的马甲才听到那些佛修絮絮叨叨想说的话: “施主,你是人,而非鬼,亦非神,何必如此悲观,不若向前看。” “世上从未有着为他人而生存,活着之物,你所想这些不过是他人加予你的枷锁。” 他们大概是觉得穆轻衣听到这些会生气,所以穆轻衣走近就停住了,万万没想到穆轻衣身上还有禁仙索,锁住了她的法力,她却只是在石桌边坐下。 第186章 旁边就是听劝解听得最多的祝衍。 穆轻衣:“我刚醒来,所以错过了,敢问各位,今日还有讲经吗?” 佛修们对视一眼。 穆轻衣:“也和我讲讲吧。” 她知道他们想劝马甲离开自己,也劝她不要欺世盗名,冒认神女身份,但穆轻衣觉得她的心,不静。 她想听一听。 裘刀他们找来时,看到黄叶白雪之下,穆轻衣坐在石桌前,肩上落了一层薄雪。 对面的佛修也是,站在没过他们鞋履的雪地之中,转着佛珠轻声念着什么,但元寂始终垂着眸,双手合十,没有加入诵经的行列。 穆轻衣抬起眸,松了口气,更多的却是坦然。昏迷前她有一几个瞬间差点就失控了。 难度太大,她差点都怀疑自己这样做的意义了。 她怀疑自己根本打不过天道,也没有必要对抗天道,所以才来听佛道。 可她听了很多,也没有听进去几句,反而对自己道的看法太情晰了。 大概是她把对这个世界天道的厌恶,延伸到了各道身上吧,她甚至觉得她的道才是最准确的。她更喜欢自己的道。 所以不用怀疑。继续前进吧。 于是马甲们也睁开了眼。 祝衍马甲长发坠地,眼睫微垂,琉璃一样的眼珠子照着雪,好像和雪一个颜色。 周渡的剑放在石桌上,手放在剑上,在认真地听,但是视线,却朝着穆轻衣在的地方。 寒烬......裘刀向前走了几步,发现他的眉眼冷淡,像是一个还没有活过来的傀儡。 可穆轻衣没有了灵力波动,他好像也懒得用灵力挡雪了,只是眉眼沾雪,安静地看着她。 只有俞袅站着,她头顶簌簌黄叶,好似凝固在那一剎那。 元寂叹气。诵经对这几位完全没有效用。 裘刀却走近,嘶哑道:“他再也不会死了。”他颤抖地看向穆轻衣:“是吗?” 穆轻衣只是伸手拂去寒烬肩上的雪,轻声:“他不是人,当然不会死。” 有一位佛修欲言又止,元寂闭眼默许,他才开口:“这位穆施主。” 穆轻衣没有回头。 佛修却鼓起勇气:“虽说你们神魂相连,他们的性命也恢复得蹊跷,但既然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想法,就不该是为你而活,为谁而活,而是为自己而活。能睁眼,便不存在死了这一说。” 穆轻衣明白他的意思。若说她假装在修的道是无情道,佛宗便是有情道,佛宗对每一个人都有情,对坏人也会加以宽恕,竭尽全力求渡众生。 如果她的马甲不是她,应该会很高兴。 但穆轻衣只是伸出手。 仙尊马甲很顺从地——甚至就像是那个被她操纵着的傀儡似的,低首垂眸,将侧脸送到她掌心当中,然后握住她的手。 这是很亲密的动作。 但是坐着的两个人全程没有任何波澜,穆轻衣是眉眼淡漠,而祝衍,他像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对她有情,眷恋她,爱慕她,甚至渴望亲近他。可他只是一个片段,一段妄念,一缕残魂。他无法思考,无法做出更多的动作。 他是一段记忆。 一个随时可以被复制出来的傀儡。 穆轻衣总是知道怎么样才能刀到其他人,轻声:“师尊。” 祝衍看着她。 “我不想做这个神女了。” 穆轻衣的手腕上出现一圈雾气,那些雾气比神魂颜色深,但比邪气颜色淡。 元寂仔细分辨才蓦然意识到,这是妖族身上的戾气,是它们暴躁杀人的根源。 他震惊地看向穆轻衣。 但穆轻衣只是伸着手,戾气像手钏一样温顺无害地绕着她的手腕,缓慢转动着,像一条独属于穆轻衣心中,流淌不息的河。 这河来自于她,也组成了她。 她是妖族戾气的容器,戾气对她无害,听她操控,也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救世神女。这是祝衍送她的礼物。 送她的,天大的功德。 元寂隐隐感觉到师尊元空的判断大略是错了,能操控戾气,穆轻衣就绝不是什么假冒的神女。 可是穆轻衣只是转动眼珠子,注视着那些戾气慢慢地转动。 她的手还被祝衍握着,可她在问:“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周渡,俞袅,寒烬也都在。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穆轻衣坐在这里,好似身边是满堂彩,其实他们都是过眼烟云,穆轻衣反而最清楚。 她说:“我要和天道势不两立,你们的神魂跟着我。” 她轻轻地停了一停,似乎想了想:“如果也回不了家了怎么办?” 白妍流泪。 她的师姐已经回不了家了,可是还在担心他们没办法回家。 柳叁远也眼眶猩红地咬牙。 她还是后悔了。 她那么孤烈决绝,发誓和天道你死我活,可是清醒过来之后,知道他们原来早已用神魂融合的方式祝福她,想到的竟然不是,她自己。 她想的是,好可惜。 想的是怎么办。 该做的你们都为我做了,牺牲的性命,我也拿不回来了,可我却要去对抗天道,我没法让你们寿终正寝,也没法让你们功德圆满,我成神后,你们做我身边的一枝花,一朵云。 她已经失去所有可失去的了。可为什么还在犹豫在胆怯呢? 第187章 可能是,这些人这些东西实在是太珍贵了。 珍贵到即使只是一个代价昂贵的模子,她也不舍得。 元寂他们只是这顷刻间就被穆轻衣代入到这情境里,深受震撼了,连元寂心底都出现了一丝不忍,但是穆轻衣只是把手收回来,垂眸安静了片刻。 然后哑声开口:“但我已经,不后悔了。” 她看着他们的脸,轻声重复:“与天道为敌,我不再后悔了。” 雪压在干枯的黄叶上,使院落呈现出深秋与隆冬交织的冷凝景色。 祝衍只是望了外面一会儿,然后看着穆轻衣说:“我们没离开时都你都不曾回心转意,如今已经离开,当然也无法干涉于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 他轻声:“轻衣,我们都陪着你。” 寒烬:“我想抱抱你。” 穆轻衣一顿,当她碰到他的肩头时,寒烬问:“这一次我若化骨,穗子留给你可好?” 他知他只是一具尸骨。伪造的尸骨。没有他的灵魂,却与他有一样的心愿。 腰间挂着寒烬尸骨穗子的裘刀眼眶刺痛地闭眼。 之前的物什可能太少了,他想让她再平安顺遂些。寒烬到死,还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使她郁郁不开怀。 他以为,或许他死了就好了。 穆轻衣恨穆寒烬毁了她的一生,可至少他死后,穆轻衣还有一生。 可她有吗? 穆轻衣轻声答:“我不要。” “我想把你赶出去。”穆轻衣突然手指收紧,她突然死死抓住寒烬手臂,声音嘶哑:“把你的尸骨扔进万鬼窟里,让恶狗扑食,妖魔来抢,我要把你送回你父亲身边去,让他再把你.....” 再恶毒的话,穆轻衣不说了。 因为她意识到他还是没有反应。她把寒烬听过最恶毒,被应荇止骂过最多的话都说了。 她想激怒他,哪怕和那天一样,在落雪的门扉前,他使劲地抬起头,问她他什么时候能回穆家。 可是没有穆家了。 也没有其他人了。 当年的人,当年换命阵波及的人,都死了,谁能为她证明? 万起眼眶猩红,猛地架起剑在元寂的脖颈上,他以为他还要质问,可元寂只是合着手掌低头诵经。 穆轻衣:“我不做神女。也不做少宗主。” “我做普天之下一个普通人。和你们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永生永世,绝不分离。好吗?” 没人回答她。 穆轻衣起身,把每个傀儡身上的雪都轻轻拂去,她把每个人的剑都放在他们掌心中握好,然后自己回答: “好。” 她说好。 第67章 有错吗 “穆轻衣!” 穆轻衣转身要离去,身后竟然有数道声音喊她。 万起的声音是最嘶哑的,可却是这群人中讲得最明白的那个,足见他早已想明白,已经感同身受: “你明知道你所说的生生世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知道他们没办法回答你,知道至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 穆轻衣顿住。 “你明知道,这只是你一个人的戏码。”万起声音嘶哑不成调:“放过他们,也放过你自己吧。” 他掉下眼泪:“我们可以帮你,可以帮你对抗天道,帮你粉碎不公平的大道束缚,帮你重塑天地正气,我们可以让万象门不再被众宗门排挤!一切都可以回到你想要的那样。” 柳叁远也说:“师姐,我们知道你心绪难平,可是让他们一直和你在一起,怎么可能呢?” 他向前一步:“若是追求这样虚无缥缈的幻梦,这一生,如果不能达成,你又该怎么办呢?” 穆轻衣只是看着那些枯黄的黄叶。它们堆栈着,像是枯萎了的琥珀,被抽干油脂,只剩一层薄薄的皮。 它们是如此苍老。 穆轻衣望着黄叶:“就是要不能达成才好。” 她说:“不能达成,我才会永远记得,我才算是,永远活着。” 众人心一颤,她只能依靠这些活着。 裘刀怕穆轻衣做傻事,死死地握着穗子疾行跟上,发现她却走上了众人聚集的云顶台。 她背后,雾霭沉沉,覆盖青山。面前,雪似柳絮,纷纷飞落。 她的衣裙也被风吹成翩飞的蝶一般。 看到她来,万象门的弟子纷纷空出路来,围观百姓和修士本来在窃窃私语,不知为何,也莫名停住声音,不再说。 穆轻衣用npc来cue流程。刚站定便有npc喊: “神魂融合是妖邪所为,佛宗,万象门,竟不加管束吗?” “是啊是啊,她刚刚还亲口承认了......” “不是她,是她身边那个白衣修士,我记得他不是个邪修吗?!” “竟用活死人来违背天道,不严惩如何安定修仙界!” 人声汇聚在一起,好似很大一波浪潮,汹涌朝穆轻衣袭去。 裘刀他们不明白,明明他们请来之人许多都是不认同无情杀道修炼之法之人,他们也都知道穆轻衣如此的因由,为什么此刻还眼睁睁看着穆轻衣被围攻。 他们在扯着嗓子反对。 可此刻他们,还有他们请来的这些人显得那么无力。想为穆轻衣辩解,也依然被阻拦在人群之外。 他们的声音太微弱了。 这种声量的对比让裘刀心底发寒,他不敢去看穆轻衣,不敢去猜测,若她看到这种千夫所指的局面心底是在想什么。 第188章 师兄寒烬,还有仙尊呢?他们甘愿而死时是不是也料到,若她不走天道预设好之路,便会是这个下场。 妖女,邪魔,她如果是邪魔,怎么会吸收妖族的戾气化解妖族攻打修仙界的灾祸!! 裘刀的刀震动,眼看就要爆发,穆轻衣却突然出声,压下所有声音:“是我。” “师姐!” “少宗主!” 穆轻衣没有拿剑,也没有披大氅,风雪吹拂她的发丝,将她的身影衬得如此单薄,可她站在众人之中,像一株柔韧的蒲草一般。 “是我欺世盗名,盗窃神格,毁坏天命。” 风声赫赫,她的眉眼淡漠,虽然还沾了一丝血。 “是我将宗门众人命途维系我一人之身,妄图与他们一同生死。” 人群中有人变了脸色。 穆轻衣嗓音开始变得沙哑: “是我!为修无情道杀亲殉友,众叛亲离,六道毁弃。” “也是我!为了心中私欲,重塑他们躯体,让他们违背天道重为人身!” 人群被这几句话给震住了。 但穆轻衣却伸手,凭空握住轻衣剑,然后对准手掌,猛地划破! 她举起手来。 血雾飘散,那些血却变成灵力,疯狂奔涌出去,维系到众人身上。 尤其是那几个傀儡。颜色尤其深重。 穆轻衣之前和元空说,元空不愿意信。现在他带着佛宗弟子赶到,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变,元寂已经面露不忍。 穆轻衣声音沙哑:“元空长老,当年之人尽数因我伏诛,我不能证明我神女身份,但今日,我至少可为诸位解一惑。” 她的声音越发嘶哑,音量却没有变低,依然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万般祸端尽在我。” 头顶是雷霆。 她的声音却胜似雷霆,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中:“如果诸位与天道要杀我,请尽管来。” 她将剑插在云顶台上,眼眸渺远,长发飘扬。 “我愿一力承担,还望不要牵连旁人。” “我穆轻衣也愿在此立誓。” “如果将此事牵连到任何其他无辜之人身上,穆轻衣自愿投死,永不轮回。” 金光落下。连天道都不能篡改的天地誓约立成,笼罩她周身。 但穆轻衣转身,像是终于做了个交代,然后便不管其他人脸色。 她不管是不是真有人要杀她,不管这番话会给她招来多大麻烦,也没管本来要查她神魂的佛宗等人。 但是人群里忽然有抱着孩子的妇人哑声:“他们,他们是复生了吗?” 乔萋赶到时,正见这一幕。 明明才是日中,红日却似残缺般,有血一样的红晕。少宗主的衣袍不知道为什么沾了血,又堆着雪。 她背对着他们,涉雪而去,始终没有回答。 她走开后。 有人推开身旁万象门的修士:“亏你还是万象门修士,为何要向着外人,刚刚阻拦我为穆道友说话!” 也有人抓住阻拦他的男子:“仙尊和周道友都因邪道而死,凭什么我们作为修仙界中人,却不能说一句话!” “难道仅仅是因为想见他们,想捏出几个傀儡,也是错吗?” “少宗主已经尽数承认,使他们复生也好,神女也罢,甚至神魂融合,都是她万般无奈下之举,为何你们还要如此咄咄逼人,你们难道没有情吗!” “......” npc有点麻了,当时阻拦他们,营造出万人唾骂景象的时候没想到这些修士记性这么强,本体都表演完了,他们还能回过身来抓住他们刚刚的“冷漠”和“助纣为虐”不放。 没办法,部分npc只能维持人设继续演下去,其他npc则是保持沉默维持一个中立的角色形象,而白十一,他看到裘刀他们来找自己,愣了一下。 听到他们来意后,他罕见地沉默一瞬。 “宗门大阵只有少宗主能开启和关闭,我能否问问诸位,关闭宗门大阵是想做什么?” 裘刀:“他们是我召来,若不能让他们明白事实真相,放他们出去助纣为虐,我心实在难安!” 咋了,你还想强制洗脑? 白十一看向还能沟通的白妍。 白妍哑声:“佛宗咄咄逼人而来,我们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轻易回去——”可她话还没说完,佛宗弟子已经到了他们身边。 他们毕竟人数众多,这样集体双手合十沉默注视时,带来一种群体的压力,但是裘刀他们全都手放在法器上面,没有任何要妥协的意思! 元空:“诸位小友.......” 裘刀猛地拔刀,率先厉喊:“元长老!” “您要看神女身份,她让诸位看了,要借佛宗秘法,查看神魂,她也已经让你们知晓,神魂融合早有此事,你还想如何!” 元空垂眸不语。 他的弟子,刚刚和穆轻衣他们在一起的元寂低首:“施主,我们并非是想站在天道一方,只是傀儡成活之事太过诡异,况且被迫神魂相连之人,也不止傀儡,还有诸位弟子。” “我们只是想劝穆施主回头是岸,解除与这些人的神魂联系。” “她解除得了吗!” “傀儡尚且不知,但是宗门大阵所导致的联系,却是可以解除得了的。” 这下问题又回到了万象门的npc身上。周遭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第189章 不等众人开口,大师元空就语带叹息地沧桑道:“实不相瞒,查看神魂之法,只是予夺舍之人一些震慑,让其不要轻易侵占他人躯体,可穆少宗主此事,牵涉实乃颇多。” “佛宗只是想从中调和,而且救她于苦海之中。” 白妍眼眶发红:“没人能救她于苦海之中,能救她的人已经死了!” 元空:“即使他们为道献身,不能转世,得道之后,也可以受到点化......” 柳叁远声音嘶哑:“天道不会让她成神了。” 元空沉默了。 裘刀也哑声说:“长老,您见过真正摧毁天下的心魔,应该晓得,她与仙尊再疯魔,从未伤过此界任何一人。她只是痛苦难忍,难道如此也不能允许他们存在吗?” 元空眼神很悲悯:“与已死之人神魂勾连,又强留他们在世,不会有损她的功德吗?” 万起抬起一双鲜红的眼睛:“她连活都不想活了,还在乎什么累世的功德吗?长老,若是您,得成神职,恐怕会一心修道。可穆轻衣宁愿舍弃长生。” “她愿意用己死换众生。” “她不能接受的是必须要牺牲她身边之人!” 万起哽咽:“今日出现在她身边的都是傀儡,活死人,你我都知道,她也知道。我们管不了天下,今日,就在万象门中,让她如愿一回好吗?” 元寂看向万起:“施主,你刚刚还在劝穆施主......” 万起哑声:“因为我也知道,自己会劝着劝着劝不下去。”他喃喃:“看着仙尊和师兄那张脸,真的很难对他们说,你们走吧。” 他们走了,穆轻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人群陷入压抑的沉默。 乔萋冲出去: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待我们少宗主!!我们一宗之人还没说话!” 就在这时,刚刚被指责推搡其他人的万象门修士(npc)忽然将手指割开。 她的神魂飘飘摇摇,连接向穆轻衣方向:“我与少宗主同生共死,这是我本心所愿,不牢长老为我费心。” 然后她破开结界,转身就走。 有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 “我是少宗主招进来的,与少宗主宗门同生共死,心甘情愿!” “我觉得少宗主没错。” “多谢佛宗指教,可神魂相连并非欺瞒,我等早知,唯肝脑涂地耳。” “我想联系神魂,关你们什么事!” “我虽不是万象门修士,没有被绑定神魂,可若万象门需要我相助,万死不辞。” 元空愕然,没想到这么多人不在乎自己的神魂,其他佛宗弟子拦都拦不住,他只能问: “便是这等单向禁锢不公平之至,你们也不在乎吗?” 有万象门修士默默地回转过来,他们动作太一致,眼神里也有某种相似的内核,所以佛宗众人都一剎那被震慑。 白十一开口了,他的cpu比较快,已经练出来了: “莫说少宗主是个好人,收我们入门,即便少宗主于我等只是泛泛之辈,因亲友遭屠戮,而痛悔恨道,有错吗?” 有错吗? 即便是自诩正道的佛宗,都说不出来有这个字。 白十一笑了。 他也割开手指,这动作好像一种赞同,在他割开时,留在原地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他只说:“我知道她很难过,我想让她开心些。若是能让少宗主开怀,万象门举宗包庇妖邪又如何?何况——” “何况我师兄和仙尊不是妖邪!”万起也抬起头红着眼睛,接上这句话。 万起他们并非宗门中人,没有联系神魂,可他也割开了手指:“他们只是想和穆轻衣在此界自在安生的普通人。” 万起:“我不愿违心供奉天道。若此生不能得道,也是我自己甘愿,我认了。” 他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时,裘刀他们便纷纷跟上。 刚刚见到宗门许多人支持穆轻衣,又说出那样一番话,他们心里还是极为沉重,可是不自觉走到少宗主峰时,还是喉咙一紧,顿住。 雪停之下的少宗主峰。 周渡师兄的傀儡在采集松树上晶莹雪水,好似要给穆轻衣泡茶,看到他们,也只是一顿,然后就收回视线,要进入洞府。 “师兄!”裘刀喊他。 周渡:“我要照顾师妹,你们走吧。” 裘刀眼眶酸涩难忍:“师兄,我们并未说你不该在这里。” 这是可以说的吗?周渡很早之前就想反驳他们了,可惜当时的人设是包容稳重,光风霁月的师兄,不能为本体太多说话。 但现在。 周渡:“我知我们已阴阳相隔,但消散前能让她有一段幻梦,也是好的。师弟,我从未怪过你。并非你们没有用心看顾。” “而是她的命途太过坎坷,只怪我,走得太轻易,当初中蛊之时也未曾想到,死后她这样难过。” 周渡垂眸轻声:“如今现身,也只是徒然安慰而已。” 裘刀却死死咬牙,眼眶含泪,还是没办法将他当成师兄本人。 万起:“你既知道师兄心魂,为何还要说那样的话!那样平静地说出神魂相融之事,漠然看着她疯魔.....” 周渡:“我本就不是周渡。” 忘了? 风又吹动傀儡的玉佩脉络。“穆”字用血写就。可血早已干涸。 第190章 他看到众人脸色,发现他们的神情带着怨:“你们恨我?” 傀儡看似有心却无心,与师兄仙尊他们有相似眉眼,性情却变化莫测,也不可能给予穆轻衣真正的响应,他们当然恨他。 可周渡却淡淡笑:“恨也好。若是真正的周渡活着,怕也会恨你们吧。” 他刚刚才说过不怪裘刀的话,然而现在却像是截取的那神魂本就爱恨交织,复杂且多变,是活着的周渡怎样也不可能呈现出来的阴暗心思。 “他以死也要护着的人,不过离了三月,就变成这个模样。你们功不可没。” 周渡平静着一张脸,抬眸。 “什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什么死前托你们看顾。” 一群人的心被狠狠刺痛。 “都是人死便化作云烟消散。” 只有穆轻衣记得。 独独她永远记得。 第68章 宗门大比 周渡这样说,他们果然不再往里面迈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周渡进入洞府。 本体还在暖玉床上,捂着耳朵,掩耳盗铃,一边不敢听,一边让马甲打听她自爆之后其他人的反应及消息。 周渡泡茶这功夫,本体至少重复了抬起头,大叫一声,又捂住耳朵不愿意听的动作,三次。 周渡很平静。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偶尔的混乱模式。 还好这个洞府里只有自己人,就算要尴尬也只是在自己面前尴尬,裘刀他们也刚刚被他的语气赶走了。 他把茶端到本体面前,看到本体头发乱了伸手拨弄拨弄,然后沉吟:打扮多了马甲要不要打扮下本体试试? 仙尊马甲因为被本体解锁了一个当枕头的功能,现在在暖玉床上,尽职尽责地整理衣襟。 他不小心扯开了衣领后,沉吟一瞬,刚抓住衣领,被本体一把捂住。 穆轻衣大喊:“不许色色!” 仙尊马甲沉默地把衣服扒开一些,穆轻衣又把衣领抓拢。 他扒开,她又抓拢。 周渡在一旁看着都分不清楚到底是本体想要敞开还是不敞开更多,最终,蠢蠢欲动还是战胜了羞耻心。 周渡马甲默默地伸手把仙尊马甲衣领扒拉开一些,又有点好奇自己的衣服扯开是什么样,但是这次被穆轻衣坚定地捂住了。 穆轻衣眼神飘忽,然后在仙尊马甲身上躺下了。 碰到马甲锁骨有点痒,但不得不说,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仙尊马甲还沉默地挪了挪,给本体找了个好位置,然后伸手环着本体的腰,让本体不至于滑下去。但他要把头搁在本体肩上,被本体推开了。 理由是穆轻衣觉得这样分不清哪个头是本体的了,有点掉san了,仙尊马甲从善如流地靠在本体肩膀上,好奇地研究她耳朵背后的那颗痣。 话说,她自己原来都看不到。 穆轻衣享受了一会儿,忽然坐起来:“都怪该死的天道!” 周渡知道本体想说什么,都怪天道,害得他们现在才解锁这么多贴贴的乐趣。 穆轻衣一边摸马甲锁骨,一边为了不让自己动作显得很色,掩耳盗铃地挪开视线,开始假装咳嗽。 仙尊马甲:“我想......” 穆轻衣:“不行!” 她和npc连接了一下:“现在可以告诉我他们是什么反应了。”她手上有事情做,突然就不怕知道其他人什么反应了。 反正,她和马甲已经死锁了。 仙尊马甲有点红了,穆轻衣放轻动作,给仙尊马甲吹了吹,搞得她耳后也有点痒,有点不自在了。 npc默默地充当摄像头,把画面传回来。 “佛宗太不讲理了,我们少宗主怎么可能不是神女!” “神魂融合.......不敢想象师姐以后要如何面对自己的神魂。” “那傀儡好逼真,可是又如此可恶,怎么可能是真的师兄!即使有傀儡,也不该是这样的傀儡。” “师姐想一力承担,可我们难道没有受师姐庇佑吗?如果佛宗当真要站在仙盟那一边,我们愿意为师姐出战!” 穆轻衣听了一会儿,尴尬癌犯了,立刻把画面切断,然后埋马甲怀里缓解尴尬,没想到更尴尬的事立刻就来了。 宗门大比要召开了,按照宗门规制,她应该出席,而且这次,外宗修士来了不少,她就算不想见人,也必须在刚刚说了那么多再次出去。 因为恍闻收到很多弟子强烈要求,穆轻衣必须还是少宗主。而且必须出席。 “......”她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当这个少宗主? 当时又为什么决定刚刚用那么中二的发言,把神魂融合的事抖出来? 穆轻衣揪着马甲的衣服默默地脚趾扣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后轻吐一口气,起身,想了想。 “仙尊马甲和我一起去吧,其他马甲也各司其职。” 穆轻衣默默地想,毕竟马甲手上的事其实不少呢,但是她说完了马甲都没走,而是默默地看着她。 穆轻衣认命地叹气:“到时候一定想怎么贴贴,怎么让你们一起过来睡,行了吧?” 他们这才转身。 佛宗原本在云顶台上要排开数组,拿下穆轻衣,但是受到其他宗门修士和万象门的排斥,都有些不知所措。 到了落语峰上和元清汇合以后,元空叹了口气。 元清微顿,也敛眸,双手合十轻叹:“师叔,何必如此。” 第191章 元空:“元清,你到万象门最久,依你所看,穆少宗主今日所言,全部属实吗?” 元寂不等元清说话便道:“师父,穆少宗主确实对那些傀儡十分在意,况且今日在云顶台之上已经发下重誓,若不是不想牵连旁人,她何必如此呢?” 元清也说:“师叔,我与穆道友乃好友至交,本不该如此说,但依我看穆道友私心甚重,但,只有私心,并非有私欲。” 元空喃喃:“只有私心,便不该追究了吗?” 穆轻衣就知道这个佛宗长老不会善罢罢休,元清探出口风,此刻只是垂眸,没有说话。 但元空却又闭眼念了会儿经,似乎是借此让自己平心静气后,才说:“罢。若非有益于宗门百姓,今日也不会如此多人为她说话,我等且先留下来,再做判断。” 他看向元清:“元清。你对穆少宗主的态度好像不太和睦。” 哦,这不是因为裘刀他们给了他新人设吗,元清只是顿了顿,装作惭愧的模样,实际上一句话也不曾说,算作默认了。 元寂:“虽然我也很同情穆宗主,但是来者之中,只有你还算公正客观。” 元清:“......”你错了,我也不客观,因为那是我本体。 但元空去休息后,元寂却又看向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元清习惯有话直说:“师兄何事?” 元寂:“元清,少宗主因为误杀亲朋心魔横生,为什么.......你这样冷静?” 元清抬头看向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裘刀万起,和他们说的理由都是他怎能如此冷静,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修仙界之人的确是爱憎分明,反而更有助于他和马甲本体生存。 元清便说:“我并非冷静,只是不在他们之中。我对穆少宗主并无同情。” 元寂轻声:“那并非同情,而是一种感同身受的难过,元清,你可见她睁开眼时,本能去找傀儡的视线?” “她将他们视作她自己生命,若要摧毁瓦解他们,不若挖她心肺。你不该如此冷静。因为她的悲伤与痛恨并非作伪。” 他们如此动情,是因为感觉得到,她对傀儡的感情是真的。 ** 宗门大比那日。 穆轻衣早早地就爬了起来,自己梳不好头发,就张开手让周渡马甲给她梳。 本体在想今天应该是哪个马甲陪她睡了,周渡马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知道本体见一个爱一个。 上次留他下来的时候还是因为他的手指当初因为是剑修,费心捏了,捏得很好看,于是穆轻衣特地造了个幻境,让他弹钢琴。 上上次是因为他的腰细,本体想给他换装。 再上上次......好像没了,他们也就断断续续休息了两三周。 这几天因为之前的“大事变”,所有人都对他们来本体洞府习以为常,但只有周渡知道本体有多缠人。 “你陪我去吗?你是宗门魁首,拿个第一不过分吧?” “不是说让祝衍陪你去吗?”周渡把剑拿给她,发现本体精神面貌昂扬,很满意:“我陪你去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你是周渡。” 她之前才用周渡马甲的身份怼了裘刀万起,那怎么了,她就不相信裘刀万起会对周渡马甲出手。 周渡被本体说服了,出门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寒气让穆轻衣瑟缩了一下,周渡就给穆轻衣上了一层护体法术,然后问她:“要不要上我的剑?” 穆轻衣其实有点恐高,这也是她出门宁愿走路也不御剑的原因,但这次马甲御剑,即使她还是看得见,也能让本体紧紧地闭着眼。 云顶台上人头攒动,让冷清许久的万象门终于热闹了些,但是裘刀还是一眼便看见御剑而来的师兄。 他的剑气清亮,是所有师兄师弟中最引人瞩目的,剑宗长老常说,剑心似人。 若他当初能早日看出师兄对穆轻衣不同的缘由,一切是否有所不同? 沧海剑平缓地在云顶台上落下,裘刀才发现,他们竟然是二人同乘一剑,穆轻衣面色略有些发白,在师兄牵引下走下沧海剑。 看到他,穆轻衣只是移开视线。 讲学峰的弟子来找周渡:“师,师兄。” 周渡看向对方。 弟子结结巴巴:“擂台的防护法阵好似出了点问题,师兄说往年都是您加固。” 他好像也是做了很久心理准备才鼓起勇气。 现在的情况,和穆轻衣当初以为要让马甲复活必然要做很多准备的猜想完全不一样,他们好似根本不怕马甲身份不明,反而怕马甲无法融入? 周渡看向本体,过了一会儿才说:“带我过去吧,轻衣,稍后我再来找你。” “你去吧。” 穆轻衣刚好晕得厉害,可能和她昨天熬夜了也有关系,所以闭上眼睛准备到一边休息会儿,万万没想到刚走了几步仙盟的人就和她打招呼。 “......”阴魂不散。 陆云齐好似看不到穆轻衣的脸色,含笑拱手道:“少宗主,许多日不见,万象门的宗门大比真是别开生面,而且,在下还看到许多熟悉面孔。” 穆轻衣抬起眼帘,威胁她?可惜,她打算和天道撕破脸之前就已经天不怕地不怕了,所以她并没有接这话。 陆云齐却不尴尬似的转移话题:“不知道,仙尊是否也来了?能教出少宗主这么年轻的化神期修士,仙尊修为,也不知是否还有进益。” 第192章 穆轻衣还没说话,万起的声音插进来,带着怒气:“有没有进益,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穆轻衣轻声:“你是想问,仙尊的傀儡,是否能复刻出他的渡劫期修为。” 陆云齐竟然毫不变色,微笑道:“少宗主,我与仙盟的长老他们都是一样的,只要万象门不违背修仙界的大道规则,少宗主想做什么,我们都不会干涉。” 假惺惺。 陆云齐:“但此番询问却是为了少宗主安全,少宗主想想,若是傀儡能复刻旧人修为之事传出去,不知会有多少家族,威逼少宗主复刻他们先辈......” 清亮刀声还没响起,一道罡风将陆云齐猛地打开! 熟悉的一幕,出现在众人上方的依然是那个冷清淡漠的身影,依然是白发飘扬。 可他修为只有化神。和穆轻衣相同。 “你.....”陆云齐捂着胸口,震惊抬头:“你竟然将你们修为都联系在一起,这简直,简直.....”话未说完,他再次吐血。 白发仙尊垂着眼睫,漠然注视着他捂着喉咙痛苦翻滚,眼神就像在看蝼蚁一般。 许久,祝衍轻轻开口:“你想做仙盟的走狗,做事之前怎么没有想过,我死了,已是残魂,下手更可毫无顾忌?” 陆云齐没来得及说话,祝衍已经再次拂袖,将陆云齐打飞:“在仙盟之事,我就已经无法按捺自己戾气,但仍然受着天道束缚。” “现在,你能奈我何?” 陆云齐眼中凶光一闪,既然只是化神,不是出窍,那就如师尊般说,杀了就杀了! 想罢,他袖中猛地绽放出一道烈芒,可还没出手,背后就猛地轰来一道剑气,裘刀众人震惊回首。 脸色苍白的穆轻衣站在那,周身还有灵力涌动,她垂眸,注视着吐血的陆云齐。 裘刀喉咙被堵住。 她看起来好像病怏怏的,对什么都不在意。她说愿一力承担后,佛宗不来找她,她也没有离开宗门。 可这样一个对生死都无所谓的人,在他们对仙尊出手的时候直接下了死手,将陆云齐击晕。 祝衍无声地看向她,好像她的一道影子。 “祝衍。” 柳叁远眼睫猛颤。 她不喊祝衍师尊了。 他只是祝衍。 穆轻衣伸出手,祝衍便牵住她的手,然后穆轻衣咳了几声,说:“不用和他们废话,如果他们再动手,我来就好了。” 她已经不是当初筑基的穆轻衣了,她是钮祜禄穆轻衣。 但周遭众人的心情都很复杂。 弟子被聚集到云顶台中央时,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见穆轻衣身边的祝衍,怔了一怔。 他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淡漠了,也没有再闭关,穿着那日夜游时的白衣,视线望向远处升起的明灯。 穆轻衣好似不用看都知道他在看什么:“待会儿你去放。我陪你去。” 第69章 你才是 天缪长老和道真长老也看到了穆轻衣,可是周边熙熙攘攘,且大会马上要开始了,他们只能打点亲传弟子过去看顾一二。 这些亲传弟子,都是曾和裘刀他们一样离开过万象门的弟子。 他们因为看不惯万象门懒散的作风,师尊又先行闭关,于是或四处游历,或在别宗修行。 不料回来便知发生了这么多事,此刻看穆轻衣的眼神都很是复杂,看祝衍也是。 因为仙尊模样实在是太逼真,他们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真只是傀儡,还是假死脱身。 但接下来的事解释了他们所有的疑惑。 “穆轻衣!”就在大会准备召开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厉喝,穆轻衣在人群中向声音出处看去。 只见着仙盟服饰的剑修拿剑指着她:“你盗窃仙盟神器,私引妖邪入体,为害修仙界,陆道友不过是询问几句,你便将他打伤。” 来人义正言辞,一身正气:“如此嚣张行事,怎堪为一宗之主?” 终于来了,穆轻衣心中微哂,还以为所有人都被洗脑了,觉得她用傀儡正常呢。 事实证明,仙盟治下的宗门,中庸怕事才是大多数,会想为她的马甲寻个公道的,不用她说,也会质疑天道的公正性。 祝衍才动,穆轻衣便伸出手将他拦住:在修仙界,弟子如此拦在仙尊面前的几乎没有。 因此灵力一出来时,亲传弟子们才意识到,她的修为比如今的仙尊还要高。面前的仙尊的确不是仙尊,而只是穆轻衣辖制下的一个傀儡! “穆轻衣!你少嚣张,”那人疾言厉色,袖中乾坤中竟露出一条银色锁链,裘刀他们看到的时候都变了脸色,那人却喊道,“既然都是你的傀儡,此灵力锁链,我就不信困不住你!” “快躲开!” 裘刀拔刀冲上去,厉声:“灵力锁会将你和他们的灵力流动都切断!” 穆轻衣第一反应是保住法器,因此当机立断,将鲛人琴和浑天镯扔给祝衍,然后拔剑迎上去,同时对裘刀他们喊:“带他们走!” 他们是指马甲。 可是裘刀等人却拔出剑来。 穆轻衣看到他们跟了上来:“你们干什么!” 白妍:“我们怎能让师姐一人涉险!” 裘刀只是看向那剑修:“仙盟从未说过傀儡之术是妖邪之物,更未说过替天行道,你敢假借仙盟之名,污我们少宗主之名,可想过下场吗?” 第193章 天缪长老也拂袖,一阵猛烈的强风将那修士阻拦在远处。灵力锁链也猛地掉下来。 那修士咬牙:来之前他们便知万象门恐怕不不会坐视不管,但也不曾想到万象门如此无所顾忌。 “裘刀,你是要公然反抗仙盟吗!” 万起:“你休想血口喷人,我们受仙盟副盟主沈前辈之托,惩恶扬善,从未听说过什么盗窃神器,分明是狗仗人势,有本事我们到仙盟之前讯问,自会分明!” 柳叁远目光森冷:“锁魂针乃是邪术,是不是仙盟法器,诸位可要想好了。” 白妍:“若是你们承认了,用此等邪术的仙盟,我们不信也罢!” 那修士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最可怕的是周遭那些与此事无关的修士,还有百姓,也都拿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他选今日来,本是想借其他人的压力,让穆轻衣和万象门就范,谁知竟然反了过来? 羞恼之下,他怒喝一声,祭出自己的本命剑,砍劈出两道罡风,青空之上,却有一把宝剑,嗡鸣着将他的剑死死压制在他手中。 剑修难以置信地抬头: 周渡单手持剑,周身化神修为震荡,和穆轻衣一道垂眸看来,好似本就是一对震慑修仙界的神仙道侣。 剑修嘴唇哆嗦:“穆,穆轻衣你,你一人化神期修为,便可炼造出如此多化神期修为的傀儡,你还敢说你不是邪修,若长此以往,谁敢相信万象门不会以大欺小,以满宗化神欺压弱小宗门!” 他还在试图挑拨,但众人的静默,好似彰显他们已经不在乎了。 这时有一个女修开口:“这位道友,你意图偷袭的时候,穆少宗主先将保命的法器留给祝衍道友,才飞身与你对阵。如此舍己为人,怎可能像你一样狭隘狠毒?” “说得没错,若真如你所说,她会炼化一堆化神期修为傀儡,何苦几个月前还是筑基,她如此这般都是受你们逼迫!” “若非你们动手,穆道友怎会出手?” 穆轻衣垂眸咳了几声,心里在想看了那些话本的到底有多少......连她之前才是筑基都知道了。 不过,她多少有点心虚。 因为那个时候她修为不济,也确确实实不全是因为天道打压,还有她自己偷懒,没有抓紧修炼的原因。 那剑修见状不妙,暗中咒骂几声,和带来的人慌张逃了,但裘刀紧握着刀,心中想着仙盟重革之事必然得提上日程了。 再去看穆轻衣时,她已经将鲛人琴和浑天镯从祝衍傀儡处拿回。 祝衍还轻声喊她:“轻衣。” 祝衍马甲用这种方式提醒她裘刀他们看过来了。 穆轻衣眼睫都没有动一下,抬起头来顺畅接戏:“你的心脉和神魂都在其中,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管。” 柳叁远喉咙开始痛了。 傀儡仙尊像是觉得很正常,但柳叁远再站在队列之中时,总是不受控制去看穆轻衣。 他满脑子都在想:你还记得。你还记得他给了你鲛人琴,为你被锁在天命阵中。 将他的心脉神魂保存得那样好。 可还是留一个空心的傀儡在身边。 为什么? 人可以同时拥有疯魔和清醒两种感受吗?你看到他在身边,袖中却有鲛人琴的琴弦震荡,浑天镯灵气飘动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原本活着与死亡对你来说就没有那么清晰的界限是不是。你自己不愿意活着,可是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继续活着。 道真长老担心地看了眼人群中穆轻衣,然后宣布宗门大比正式开始。 有刚刚那个插曲,大比的氛围稍稍冷清了些,但还是很热闹。 周渡原本想走向本体,看到裘刀万起他们过来,顿住。 他还以为他们又想说什么,没想到裘刀咬牙之后,却是辞行。 裘刀声音嘶哑:“师兄,对不起,我们原本想等宗门大比,一切安定些后,再回仙盟,但是仙盟三番五次来扰宗门,我们定然要让沈副盟主知道。而且,穆轻衣似乎想和仙盟玉石俱焚。” 周渡果然眼睫一颤,抬眸看向他们。 “即使是为了弥补过错,我们也不可能坐视不理,还望师兄保重。我们一定尽快回来。” 周渡沉默很久,然后问:“只你们去吗?” 裘刀死死握着刀:“师兄不必陪我们去,她现在需要你们和她在一起。” 周渡心想他还是看着点好。 “无需我留在此地,她只要知道还在,就会觉得安心,并不是朝朝暮暮恋恋不舍之情。” 裘刀眼眶发酸。 过了许久,他才低着头,声音嘶哑地说:“这就是穆轻衣让师兄五湖四海去游历的原因吗?她也想见你,可是宁愿你山高海阔。” 她只是因为那一次动了念头,想要他回来,他就因而中蛊,死于非命。 她如何敢放纵自己的欲望。 现在傀儡出现了,她能想到最过分的事,也不过是让他们出现在世人面前,然后告诉所有人,如果傀儡出了何事,找她穆轻衣就是。 她承担他们的欲望和责任。但是却不曾真正地向他们索取过什么。 周渡:“裘刀,你不必去猜测师妹是为了什么才如何做,也不必去一遍遍回顾,我自然恨你们将事情变成如此。可是,只要她还活着,便有解脱的可能。” 第194章 所以加油吧。 她还等着他们继续助力呢。 周渡与裘刀他们一起离开了。 宗门大比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穆轻衣本来还在畅想周渡马甲继续拿下今年宗门魁首的场景,周渡马甲走了之后想了想,准备让寒烬上场。 但是仙尊马甲忽然说:“轻衣,你为何不上场?” 因为她是少宗主啊。 可是她和马甲对视一眼,心意相通之后,她立刻明白了这个办法的可行性:穆轻衣自己不想去,可是傀儡要她去呢? 穆轻衣将轻衣剑抽出,问他:“你想看我参加?” 寒烬:“我也想。” 萧起在一旁擦拭着自己的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穆轻衣再感知四周,周遭就像接收到了穆轻衣的暗示似的,居然都沉默地看着穆轻衣飞上擂台,紧接着有人来挑战。 是白妍:“师姐,请指教。” 说罢,她飞身出剑! 擂台底下,祝衍已经听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少宗主竟然上场了......但是少宗主能行吗?我好像都未见过少宗主用剑。” “少宗主可是化神啊。” “化神怎么了,擂台有修为压制,况且白妍师姐身手不差......” 说这话的人忽然一声惊呼,只见擂台上,白妍被打出去,向后踉跄几步才站定,但是穆轻衣的剑气依然圆融安宁。 她负手悬在那,好似和周渡的宗门魁首并没有什么分别。 “这剑气......” “既有周师兄的剑意,又有仙尊的凛然,”说话的人沉默一会儿,轻声,“谁说少宗主从来没用过剑?或许他们疏远的日日夜夜,她独居在少宗主峰时,就未曾将剑术落下一日过。” 乔萋也知道裘刀师兄亲眼看见少宗主雪夜练剑的事,咬唇。 身旁的天缪长老却长长叹息:“她很后悔吧。” 穆轻衣走到祝衍身边,收回轻衣剑。 “若非她无法反抗天道,他们或许根本就不用死,她也或许是因为如此,才能悟道进阶化神。” “因为她所修根本已不是无情杀道。” “无情杀道以杀戮换修为,可她的道,却是以一身修为性命换他们能重活于世。” 穆轻衣比完过了瘾后带祝衍马甲去后山。 这里无缘无故多了很多人,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真正看见漫天孔明灯的景象时,她的神情才彻底放松下来。 祝衍:“我带你御剑去看?” 穆轻衣一顿。 祝衍已经学会自圆其说,声音很轻:“是我想带你去看。” 穆轻衣也轻声警告自己:“不要以为你这样说了我便什么事都会顺着去做。” 祝衍只是望着自己:“不可以吗?” 穆轻衣和马甲对视,最后还是被自己对自己的纵容打败了,她站上仙尊马甲的灵剑,那是一柄元神剑,并无实体,全身透明。 穆轻衣还是有点恐高,微微闭了闭眼,可是在底下的npc却回传说,他们在说,少宗主还是被仙尊说服了。 说她答应是因为愧疚之前仙尊还在时那样疏远吧啦吧啦,还有cp粉因为她到底是和仙尊是道侣还是和周渡是道侣吵了起来。甚至还有寒烬cp粉的事。 虽然穆轻衣也不知道在他们视角到底有什么好吵的。不是都死了be了吗? 剑越飞越高。 有马甲转移注意力,穆轻衣睁开了眼睛,看见群山如立体的画卷在面前展开,置身孔明灯之中,好像在天空之中滑翔。 她的发丝被吹得凌乱。 仙尊马甲忽然说:“若再有下次,不要再将法器放在第一位了,那些不过是俗物。” 穆轻衣抬起头。 她知道这是给其他人看的剧情的一部分,但心里也很温暖。马甲的出现后她好像更明白要怎么全身心为自己考虑了。 其实不过就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所有人都听到了祝衍的话:“我的心弦与神魂与你相连,在你心中,不在那些法器里,所以若有危险,我希望是你先躲开。” “它们才是真的你。” “它们都不是真正的我。”半空之中祝衍轻声:“我也不是。” 他垂眸:“你才是。” 第70章 妖尊 元清在云顶台上远远望着灯火璀璨,某一刻,他都要忘记自己反派色彩的人设了。 还是一位师弟的提醒让他想起。 他看对方气喘吁吁跑过来,温声:“别着急,什么事慢慢说。” 师弟:“师兄,元空长老发现那联系神魂阵法的来源了。” 联系神魂阵法的来源?如此多弟子与她神魂相连,不就是因为都是她的马甲,哪有什么来源。 不过元清很快便明白,这应该是天道出手了,仙盟按捺不住,天道也要大发雷霆,是正常的。 元清还算平静地颔首:“带我去。” 元空在佛宗弟子的聚集处,捻着佛珠满脸复杂,默念着佛经不语。 但元清接过一旁元寂给他的典籍一看,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抬起头:“这书上说神魂乃命脉,神魂相连的目的,唯有吞噬他人生命力。” 元空默然颔首。 元寂:“正是如此,而且,而且师尊还发现,若此阵法受外力干扰,即使被相连的人死了,对阵法主人也无甚害处,但是若是穆轻衣死了......” 第195章 元寂垂眸:“所有人都会命丧黄泉。” 元清:“所以,这是一份不平等的契约。” 天道看来是已经放弃要将她马甲秘密公之于众,而是转为将她打成妖孽,置她于死地或者永远囚禁她了。 元清神色平静:“既然师叔已有定夺,裘刀他们又已经赶向仙盟,师叔,我们何不趁此时机将此事捅破,询问其他弟子作何想法?” 只是神魂相连,和签订了不平等契约,可能要因为穆轻衣丧命,那是不同的,还好她当初想建立一个全是自己马甲的宗门时,就已经有心把非马甲之外之人排除在外。 所以说来,也只有马甲会成受害者罢了。 况且......穆轻衣能从元清那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已经有办法了。 果然落地之后,她便见到了楚玲珑。 裘刀他们本可以乘坐飞舟去仙盟,但裘刀他们放心不下穆轻衣,便拜托楚玲珑在此看顾。 楚玲珑本在看擂台,感觉到穆轻衣视线,先是一顿,接着就是感觉不妙。 果然穆轻衣没有多寒暄,便已经拿出了手掌中裹满藤蔓,绿意盎然,却依稀能看得出是一颗心脏形状的一件法器。 楚玲珑一怔。 “此物就是返生铃,也唤作,玲珑心。”穆轻衣完全是仗着法器多在胡诌,但此刻她的语气让人很难怀疑她话里所说的一切不是真实的:“她是我的心,也是神女之心。” 楚玲珑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看向穆轻衣,可是却望进她平静的,被玲珑心映衬地散发着浅绿目光的双瞳里。 “楚道友,我知你们也深受天道荼毒,我本该助你们颠覆这世间一切不合理之处,也多谢你们愿意为他们奔波。可是,我自身难保。” 她声音那么轻,说着认输的话,可是语气却像是裘刀当时所说的,她欲与天道玉石俱焚。 “粉身碎骨,我并不怕,但是我不想让他们,因我之死就消散在人间。” 楚玲珑眼睫猛颤,意识到了这颗心的份量。 穆轻衣也瞧准了她卦修的身份:“楚姑娘如果觉得今日还算合适,可以趁此时机起一卦,看出,其实我并非不死。” 穆轻衣的神情很淡,声音越发轻了:“我只是因为有它。” “穆姑娘!” 穆轻衣把玲珑心交到楚玲珑手中,该说不说,她临时起的这个名字很合意境:“楚姑娘,我听说你是因为好友才反抗天道,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思。天道该死,此界该死,我该死,但他们绝不该死。” “我并非畏惧死亡,而只求你保全这颗心。只要这颗心不死,他们,宗门,乃至此界数万万人,我愿他们便无神女,也能安乐。” 这才是神的视野。 是神疯魔之前为此界做的最后一件事。 因此楚玲珑只是碰到那颗心,都觉得沉甸甸的,哪怕她是冰冷的,只有灵气在流动,但是楚玲珑还是感觉到,她的内里传来哀鸣的余音。 楚玲珑:“当日在秘境中,天道冒充的系统说你不死,是因为你的血骨之中融入了返生铃,可是天道仍以蚀心蛊来害你,所以你并非躯体不死,而是神魂不死。” “只是你若死了,这具神女躯体会被天道的代行者占据,你不能死,所以苦苦支撑。” 但现在她不在乎了。 她把心拿出来,就是彻底杜绝神女躯体被天道侵占的可能。她要和天道一同寂灭,只余这颗心保全他人,是吗? 穆轻衣默默地注视着她,没想到修仙界这么强大,强大到她之前设定的bug都可以弥补了。 穆轻衣没有说话,纯当是听她在说话。 楚玲珑明知穆轻衣要做什么,可还是阻止不了她,只能紧紧握着剑。 “若你死了,你的神魂会去哪里呢?会在哪里飘荡,又归去哪里?” 穆轻衣:“我也不知,或许是山川湖海,或许是阡陌之中,或许,我只是找一个地方,等雪什么时候来。” 楚玲珑视线模糊了:“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穆道友。” 穆轻衣知道元空他们快来了,想快速结束这场对话,便说:“他们已经等不到了,及时前路光明,凭何我就一定能等到呢?” 她等不到,也不想等了。 “楚姑娘,拜托你。” 说罢,穆轻衣颔首。 果然还没走开几步,元空他们便来了。 出乎穆轻衣预料的是,他们似乎不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讯问,而是都注视着穆轻衣,似乎在等她开口。 穆轻衣沉默。 元空闭上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穆施主,我能问问,为何此阵是单向的命阵吗?” 穆轻衣依然保持着那种不为自己申辩的沉默,其实心里已经略略有些无奈了:搞了半天你们不打算公开检举? 那我刚刚那么多准备白做了? 但她还是顿了一下,垂眸:“无可奉告,元长老,我有要事在身。” 元空刚要来,忽然一个弟子御剑过来,大声喊:“不好了,妖族侵入结界了!” 终于来了,穆轻衣像是早有预感一样拂袖打开宗门大阵,随后将众人都拦住结界之中。 她的马甲都有化神期修为,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原本要奔赴战场的修士们被拦住,都愣住了,却见穆轻衣凌驾九霄之下,垂眸看着,好似过去无数日一般。 第196章 穆轻衣:“这是天道要责难于我,与诸位无关。” 她要收回周渡马甲的话。 还有什么比救命之恩更让人没齿难忘呢。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一人救千万生吧。虽然这灭世之灾本来就已经发动不起来了。 但谁让她的马甲是新生妖尊,可以让穆轻衣再玩这么一把大的呢。 底下的人修士瞬间喧哗起来,不少人叫着让穆轻衣把结界打开,让她下来,连元空那些佛宗之人都变了脸色,但穆轻衣只是伸出手。 鲛人琴在她掌中,像是流光溢彩的琉璃。 她看向楚玲珑:“楚道友,再会。” 这已经是托孤,所以楚玲珑发现她也出不去时,心急如焚。 人群中终于有修士想起:“我们虽然出不去,但可以联系我们宗门!” “没错,穆少宗主一人赴难,我们岂可坐等她牺牲!” 一心牺牲的穆轻衣现在在去找涂尧马甲的路上。 涂尧马甲早就可以出世了,只是她想着找一个重要的剧情点再让他出现,现在这形势发展,果然是救场如救火,她没有再耽搁,直入妖界。 她能这么做主要还是因为涂尧马甲的妖力已经被她共享了,她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进入妖界。 而马甲此刻正在血月之下,等着自己的本体过来。下属看到妖尊苏醒,十分兴奋,单膝跪下,询问妖尊需要些什么。 鲜血,祭品,还是召集妖族现在各部落的首领? 万万没想到,面容妖冶,漆黑龙骨从脸颊处一直蔓延到腰腹,随后融入一个妖族图腾的妖尊阖上眼睛,考虑片刻: “狐裘暖榻,拿一点水果进来,顺便点上熏香。” 穆轻衣想起过不了多久修仙界众人也得过来了:“再准备一把宝剑吧。” 不能太没有力战的样子了。 下属:“......” 他满腹茫然地去准备了。 于是等几米高的大门关闭时,涂尧已经接到了本体,并且在本体感知中,看到了自己现在袒露腰腹,眉心花纹妖冶的样子。 涂尧:“......” 穆轻衣:“.......” 穆轻衣:“啧,还不错诶,竟然是妖兽风格的,而且你耳朵上这个耳环,是兽骨吗?” 涂尧当然不可能知道,只是抱着本体蹭了蹭,意识到自己十分大只,可能是这次是系统帮忙捏的,体型超出了穆轻衣的预期后,还张开手茫然且委屈地站在那好久。 穆轻衣才招手把他拉过来,按捺住现在就开始换装的心:“我们确定我们可以控制住整个妖界。” 涂尧垂着眸,他的兽瞳有一点猩红的锐意含在里面,遮掩过去的时候就像是普通的修士,在走火入魔的边缘一样。 “确定,而且我们还可以吸收戾气,天道本就是利用戾气控制妖修两界不断交战,若我们可以止战,它所谓的制衡就完全失效了。” 为什么一定要两界打起来才能制衡,穆轻衣是不懂,携手共进不好吗? 不过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你觉得我怎么用苦肉计比较好?” “要不要给我来一刀。” 涂尧立刻否认了,因为本体否认了,她也怕疼:“弄点血就行了。” 涂尧想起来了:“妖界有一处血池。” 他知道本体略有些洁癖,轻轻拂开本体额前碎发:“委屈你了。” 很快就好了。 解决掉这些事后。他们在修仙界随便挑一个地方隐居。然后把那些造谣的话本全部烧光。只过他们自己的人生。 第71章 飞升之路 “无炁,滚进来!” 守在门口的下属瞬间跪下,瑟瑟发抖,妖界护法无炁从身旁经过,也没敢抬起头来问好。 直到二护法荼萝声音婉转地说:“又没骂你,怕什么,起来。” 下属抖抖索索地起来了,结结巴巴:“多,多谢二护法。” 荼萝看着无炁进入妖殿的背影,眯眼笑,可眼里却没有笑意:“妖尊才刚苏醒,就急着大发雷霆......希望是真的对修仙界有侵吞之心。” 否则,她等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 妖界是能者居之,可不是谁是妖尊之子,就能做妖尊。 无炁心中也是这样想到,可是循着声音走到血池边时,仍是一愣。 妖殿内生满曼珠沙华,妖冶的细长花瓣围拱着一池深黑的池水,更让此地有一种妖界独有的阴森可怖。 可是现在,那血池旁边却站着一个人类修士。 无炁心中一紧,掌心已经凝聚出妖力。 涂尧却厉喝:“放肆!” 无炁瞬间低首,眉眼中却划过狠意,可是那人类修士却出声:“尊上,既然是商议大事,何必对护法如此疾言厉色,我们是为夺取修仙界而来,应节约时间,速速商议才是。” 什么?夺取修仙界? 无炁仔细看向那人类修士,确认她灵力纯净无比,并非妖修魔修不错,眯了眯眼。 可是涂尧却像是被说服了似的,勉强挥手:“你先坐吧。” 无炁沉默。 他也只在涂尧出世时和他见了一面,并不清楚这位妖尊陛下的秉性。 可是,他坐在下首,仔细打量着那修士和他们妖尊陛下,忽然心里有成算。 不管他们夺取修仙界计划成与不成,如今妖兵大多听他号令,他只要趁机发兵,修仙界和妖界都会是他囊中之物,何必与他们翻脸。 第197章 所以他便也干脆听起来。 穆轻衣只是略略构思了一下话术。事到如今,反思自己下血池是不是更容易一点已经没有意义,反正她已经反悔,而且打算两头骗了,踌躇不决才是成事大忌: “护法应该不认得我,但是我也理当先自报家门,万象门穆轻衣。”她颔首:“主无情杀道。” 无炁:“......” 穆轻衣没留意到无炁的神色忽然变得怪怪的:“今日妖尊复苏,我身为修仙界中人,本该为此界抵御妖族,与魔修,可是,修仙界实在待我不薄。” 她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放轻,无炁的眸光也沉下来,好似领会到这“不薄”两个字的含义。 “平日起欺压我们宗门,纵大欺小也就罢了,我师兄明明没有为祸此界,却只因沾染邪修功法就被正法,师尊为净化妖界戾气献祭自身,被仙盟残害,连一个无辜药人,尸首都不能得以保存。” 穆轻衣:“我并非是想纵妖界入修仙界烧杀抢掠,却也不想坐视仙盟因此战坐大。” 无炁:“所以?” 穆轻衣:“所以我愿为妖界开一条路,绕道至仙盟。” 无炁手握住扶手,面上阴沉:“你想借我们的手灭掉仙盟,好大的胆子,我们又凭什么听你调遣?” 穆轻衣:“并非是灭掉仙盟,而是仙盟内有一通天石柱,传说创立仙盟的飞仙,便是在那飞升,并留下通天一途。” 她看向无炁:“妖族之所以生存艰难,一部分是因为戾气缠身,陷入疯魔,另一部分则是因为飞升之路被堵,可是如此?” 无炁眼神变换。没有开口。 涂尧帮本体接话:“你还是那想法,想帮我们打开飞升之路?” 穆轻衣:“并非帮,而是各取所需。” 涂尧:“你想要什么?” 穆轻衣沉默了很久。 无炁还以为穆轻衣是在犹豫。也是,她再怎么对天道不忿,也是本界神女,怎么可能真的站在他们这一方。 哪怕那天道之可耻连他都不屑,但是....... “我想送几个人转生。” 无炁震惊地站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她,那神情连涂尧都把自己想说的话给忘了。 无炁:“你可知道飞升路是神走的,人走此路轻易便可成仙!开飞升之路还有可能,若要送他们从此路转生,天道绝对容不下你。” 到那时,就不是以道欺她压她那么简单。那是身死魂灭的下场,也更有可能是更为酷烈的刑罚。 穆轻衣:“我知道。” 她顿了一下,抬起头:“其实我本是想飞升之时,再这样做的。” 无炁:“你留着那些傀儡,便是等待今日?” 穆轻衣看向他,过了很久,涂尧马甲才反应过来,故作冷漠地扬眉:“什么傀儡?无护法,你怎么会知道?” 其实本体在心里疯狂:啊啊啊啊啊啊太险了还好她懒得重新想一个剧情,直接偷懒对齐了颗粒度,否则就这个消息灵通程度,她刚刚不直接露馅了吗! 而无炁则是微微吸了口气,冷淡地看着穆轻衣:“少宗主可能并不知道,几年前魔气犯边,修仙界无人相助,唯有一位仙尊,还有一位少年剑客,为了一团明眛之火,竟然帮妖界肃清了荒芜之境。” 有这事? 涂尧马甲默默提醒本体:就是你用的那个暖炉,他依稀记得里面的火,就是那什么明昧之火。 果然下一秒无炁便道:“若我没猜错,这团火如今在少宗主这里。可惜,旧人都已逝了。” “......”穆轻衣开始反省自己,阿弥陀佛,以后满嘴跑火车应该谨慎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修真界的渺小给揭穿了。 涂尧坐在王座之上,嘴角微扯:“什么新人旧人,此计划可不可行,还要看护法是否同意。” 他盯着无炁。 不怪本体忽然不想下血池了,因为涂尧马甲也是之前才刚刚想起来。 妖界子民虽然信奉妖尊,但是这两年妖尊不在,两位护法手握大权,他们真的会同意不攻打修仙界? 还不如先把他们骗去和仙盟打,然后再想办法一网打尽。 但是无炁说:“少宗主就那么有自信,可以打败此界天道。” 穆轻衣对上他的视线。 “护法误会了,我并非有这样的底气。” 无炁:“那您还孤身前来?”他掌心凝聚起一团妖火:“还想和我们谈合作?” 穆轻衣:“事若不成,你们也可以拿我祭阵。” 无炁怔了一下,连掌心的妖火闪了一下都没留意。 穆轻衣淡淡地说:“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无炁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说:“您可是此界神女。” 这两个字好像触到穆轻衣什么禁忌,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说话的无炁,然后慢慢地说:“是吗?那么起死回生,也应该是神能做到的事吧。” “不然我修这个道,为什么呢?” ....... 无炁慢慢地走出妖殿,荼萝迎上来,看到他一脸沉思的表情,扬了扬眉:“大护法?” 无炁叹了口气,看向荼萝。 荼萝心觉不妙:“你这是什么表情?” 无炁:“你之前说,若打入修仙界,一定要去见一见话本里写的那位天命神女,劝她入我们妖修一途。” 荼萝笑:“怎么,人家难道还看得上我们妖族和妖修?而且她不是也已和天道决裂,沉湎于傀儡所成的幻境中......” 第198章 “她现在就在妖殿之中。” 无炁再次叹气:“你知道吗?她居然想借飞升之路,重塑他们的神魂。” 他声音变轻:“我们都被她骗了。” 她从未放弃过真正令他们复生。与他们同生共死的想法,她也从未有过。她是想借神陨,使万物生。 妖殿内。 穆轻衣默默地转身看向同样很麻的涂尧马甲。 他还在怀疑人生:“应该没问题吧?” “不管有没有问题,这件事已经这样推进下去了,周渡马甲会在仙盟布置吸收所有妖族戾气的阵法,到时候你出面,让妖界和修仙界有机会和谈,我。” 穆轻衣顿了顿:“我再去搜罗几件法器,看看打开飞升之路的时候,能不能躲一躲。” 她和无炁说的计划并不完全是瞎编,有一部分是真的,但开飞升之路,天道就会降临,这件事她还真没想好怎么应对。 她唯一想到的就是,人多力量就大,把妖界和修仙界都拉到她这边来,她就不相信天道还有办法阻止她飞升。 涂尧:“躲完之后呢?” 穆轻衣挑眉:“我就,自己给自己当傀儡?到时候你们反过来养我呗。” 反正没有天道,她要假死也方便了。 一切的前提都是没有天道这个大boss。这也是她深思熟虑后决定先把仙盟和天道打掉的原因。但都是借力,毕竟她没有真正神女的能力。 涂尧:“不说这个,我觉得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怎么把那些话本给烧了......” 天杀的作者真是个人才,修仙界传遍了,都传到妖界来了!给她版权费了吗! 穆轻衣恋恋不舍地摸了摸新马甲的龙角和龙骨,然后咳了一声:“那我就先回去了。” 涂尧马甲眼巴巴:“我觉得你可以再待一会儿。” 穆轻衣:“刚刚又没有和无炁商量一起演戏的事,万一他露馅了......” 涂尧瞬间道:“没关系,他很聪明的,自然会配合,况且,我也不一定要打伤你,只要用秘境困住你就够了。” 穆轻衣微顿。 他的意思是说...... 修仙界好不容易打破结界,集结起其他宗门的人,在云顶台,焦急地用术法穆轻衣的下落,就发觉用术法找她时,她的神魂已经和妖气缠结在一起。 “少宗主!” 乔萋心急如焚:“快用窥魂术啊!这个时候还考虑什么灵力消耗!”若非她修为不济,女修咬牙,她就自己用了! 元清:“我来吧。” 他伸出手,轻轻一挥,水镜一般的画面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众人看到时,都先愣了一下。 因为画面之中,竟然是穆轻衣握着笔在教萧起写字。他的毛笔字写得歪歪扭扭的,萧起写得也不怎么样,但是穆轻衣说他要好好练,萧起便垂眸认真写了起来。 一团黑气变作了涂尧。 他感觉到灵力探查了,特地来和玩得正开心的本体搭戏。 “一个心魔,也值得你这么在意?看来这个秘境对于少宗主,还真是很难突破。” 他的龙纹在眉眼中心若隐若现,众人瞬间便认了出来:“妖尊!” 穆轻衣:“我没能打伤你,是我实力不济,妖尊既然知道我出不去,何必特地进秘境一趟呢?” 她继续写字,其实搭戏已经搭得有点敷衍了,剧本杀都不会写这么信息直给的台词:“请回吧。” 涂尧:“是吗,我还以为神女是知道妖界与往生界相连,想在这里看一看,能不能见到旧人呢。” 穆轻衣一顿。 涂尧:“怎么样,神女见到了吗?” 穆轻衣毫无征兆出手,灵气刚打出去便被涂尧吸收,但她只是将萧起护在身后,他们才发现穆轻衣身后竟然还有其他人。 涂尧:“神女。你想求一死,也不想想,即便是我,你我都是天道治下的蝼蚁,我怎么可能杀了你。” 穆轻衣轻声:“滚出去。” 涂尧扬眉。 穆轻衣:“从我的秘境里滚出去。” 涂尧哈哈大笑:“怎么,天下人你不管了?只要你不死,他们都是你的责任,那些秃驴说什么?他们都死了,你也不会死,长生可是好事,神女不觉得快意吗?” 涂尧眯起眼睛:“若是我,会觉得很快意的,毕竟这么多人都怕你死,怕你再履行不了神女的职责。” 穆轻衣却突然握着轻衣剑,抵住涂尧咽喉:“妖尊,你不死,却会被封印,留待你的子孙再度诞生接任妖尊,我却不死,你猜是你怕,还是我怕?” 涂尧眼神阴沉。 但是旋即,他又笑了:“神女不想走,不要紧,待我把这消息传回修仙界,我想仙盟和天道都会很乐意见到,一个堕魔的神女,一个自甘堕落,投靠妖界的神女。” 他握住她的剑,身体化作黑气缠绕上剑刃:“毕竟没人知道,你是怎么保佑他们的不是吗?” “他们会唾弃你。” 穆轻衣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只是盯着他。等到身后的萧起碰倒了书架,发出了声音,她才说: “他们唾弃我,也并不会帮助天道,妖尊,你不如他们,你狂妄自大,并不知道,此界之道,是由众生决定,不是为强权,不是为你所决定。” 涂尧的神情冷漠下来,好似已经失去了和穆轻衣纠缠的兴趣。他转身欲走。 第199章 穆轻衣却突然说:“妖尊,我想和你打一个赌。” “什么赌?” “赌你把这消息传回修仙界,他们也不会相信仙盟所言。而是会和你们一起,共抗天道。” 涂尧:“这就是你孤身前来的目的?你想靠你一个人,就把我们的目标引向仙盟,让我们只攻打仙盟而不祸及修仙界其他人?凭什么?” “凭我的神格,我的本命神器,凭我现在所有的一切,只要是妖尊想要,都可以拿去。” 穆轻衣声音很轻,很平静,从容得不像是一个刚刚许诺下她最重要的一切:“我只要仙盟死。” 修仙界大大小小的宗门都在此。 可是她在画面里,说她要妖界灭了仙盟。 涂尧沉沉地注视着她,过了很久才说:“你为什么不集结修仙界那些人?你不是相信他们自有判断,自有正义么?” 云顶台上修士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一片寂静的湖水。 穆轻衣说:“太短了。” 涂尧一愣,皱眉:“你说什么?” 穆轻衣:“想让他们意识到仙盟的自私,邪戾,为所欲为,只是这几年,十几年,太短了,可是我已经等不下去了。” 涂尧嘲讽笑:“神女何必如此,您与天同寿,还怕时间不够吗?” 穆轻衣没有说话,只是放下剑。 涂尧神色微变,眼神也变了。 他的神色让众人看到,他也明白了。 原来穆轻衣所谓纵容傀儡,沉湎心魔,并不是放下了对仙盟的仇恨。 她只是故意如此。 她故意沦落成疯魔的神女,故意让众人知道,她已经沉湎傀儡无法自拔,借此切割了她与修仙界的关系。 然后又在此时,对仙盟出手。 她只是履行她的承诺,她一个人的事,不愿意牵扯任何人。 她也并不想要寿与天齐。 如果可以,她甚至恨不能死在成为神女那日里。 涂尧冷笑:“神女放心,您会长命百岁的。” 即使长命,对她来说不是一种祝福,而是诅咒。他们和天道也会祝她,永生不死,长命百岁。 第72章 我想要他们活着 仙盟也没想到妖族的人来得这么快。 无垠仙尊本还在闭关修炼,忽然听见弟子急急慌慌奔过来,皱了皱眉,还没等对方开口便挥袖将他掀翻。 那弟子不及防备,便狠狠砸在墙上,吐出一口血来。但他扔捂住胸口,跪在他面前,声音嘶哑: “仙尊,仙尊,妖族来了!妖族和穆轻衣,都来了!” “什么?”无垠睁开眼,眸中却闪过异彩,他慢慢说:“我不去找她,她倒是送上门来,还和妖界勾结在一起。” 呵,这不是给了他现成的机会,夺走她起死回生炼化傀儡的那个秘法?还能都赋予他们同等修为,到那时,便是不飞升,他也是此界第一人。 因此无垠并不着急,只是施施然起身:“带我去。” 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的万象门,很多聚集而来打破结界的宗门,也已经得到了妖族攻往仙盟的消息。 可要不要阻止,他们却各执一词。 一方面有人觉得仙盟作恶多端,竟然纵容、觊觎无情杀道,实在该死,如果穆轻衣只是想报私仇,让她作为也没什么。 另一方面又有人觉得,无论仙盟如何,都是修仙界中人自己的事,而放妖族进入修仙界,不仅遗祸无穷,而且很有可能是穆轻衣中了妖族的调虎离山之计! 她可以把路引向仙盟,可妖族会只攻打仙盟么? 最后赞成第二种想法的人占了大多数,他们集结一群,往仙盟去。 期间自然有人想起了楚玲珑的飞舟。可是他们踢出要坐船时,楚玲珑只是立在船头,转头对他们说:“这飞舟只为等穆道友一人,如果她不能从妖界回来,谁都不能上这飞舟。” “楚道友,你,你怎能助纣为虐?” 楚玲珑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们。 等他们拂袖,要自己御剑去时,那袖中还有穆轻衣一颗玲珑心的女修才说:“助纣为虐?周渡含冤而死时你们怎么不说助纣为虐?万象门全宗中蛊时你们怎么不说助纣为虐?” “寒烬一个药人尸骨无存,萧起作为心魔与人无害,你们都不在意。她为奉一身神骨,从不申辩,你们也不在意,她说要剿灭仙盟,你们突然在意了!” 她的法器猛地悬空,竟然将那几个修士困住:“你们口口声声这是修仙界自己的事,怎么明知仙盟不公还视若无睹,要她去求助妖界!” “道貌岸然,分明是也与仙盟有牵扯!今日有我在,我看谁能去阻拦她。” 有修士面色涨红,破口大骂:“楚玲珑!你就不怕妖族毁了修仙界吗!” 楚玲珑:“逼得神女也要舍身自戕违抗天道,你们却坐视不理,只管你们的道和前程,这样的修仙界,毁了有何不可!” 大军已经进驻仙盟。 穆轻衣说给他们引一条专门去仙盟的路,不是作假。她在仙盟也有马甲,可仙盟离宗门很远。 有时候想马甲时,她也会望洋兴叹,但是其他马甲遍天下跑,几次往来,就知道有一个传送阵可以绕开大部分山川宗门,直抵仙盟。 穆轻衣望着面前的高大仙宫,第一次见到时,还真未想过要将它毁于一旦。 副盟主,也是另一位仙尊沈长林现身在宗门前,身旁是裘刀和周渡他们。 第200章 看到穆轻衣,他们都很是震惊。 “师姐!” “穆轻衣,你......怎么会这样?” 穆轻衣却握着剑,指向沈长林:“沈盟主,我并无意针对你,若你也知此盟藏污纳垢,颠倒黑白,就请让开。” 沈长林只是看着她:“穆宗主,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说仙盟蓄意为私,是非不明,还暗中助力天道混淆此界黑白,可有证据?可有明白认定?” 穆轻衣:“仙盟并不公平,此话若有假,让我天打雷劈后粉身碎骨,我也无怨言。” 沈长林沉默良久,随后对穆轻衣拱手。 他身后的修士们愣了一下,突然都慌了:“盟主,您.....” “师尊,你乃此界唯一一位出窍期大圆满的散仙,何必如此!” “盟主,你也要看着这妖女为祸修仙界吗?!” 沈长林却说:“说来惭愧,我虽然早注销窍,可是近些年来,一直不得所进,我一直在想,是否是我哪里错了。” 他轻声:“可是我听完几位小友讲述后,忽然有所感悟,若说,是我错了,才不能圆满,那这芸芸众生,或读书,或修道,或云游四方,或居家乐业,又有哪错了呢?” “东方城主的道侣沐晴,不过是降妖除魔,却沦为活死人被众人唾弃。已经神陨的道友周渡,虽然为保护百姓沾染邪道,却不能为自己辩驳。” “更别说,还有穆宗主等。” 沈长林神色平和:“我不求圆满,因为众生便已经是圆满,强求众生循一道,问不可,反不可,弃不可,便是不道。” “我也不求仙盟得存,因为。”沈长林再度对穆轻衣拱手:“我亲眼见到,偌大一个仙盟志气,都不敌一个万象门。” “真是笑话!” 沈长林话音还没落,一道声音猛地放大,然后便有一道身影自仙盟内闪现出来,正是无垠仙尊。 “沈长林,你自己的道走不通了,便反过来怪天道无律,可想过是否是自己不够虔诚?穆轻衣,你勾结妖道,污蔑仙盟,今天,我誓要将你拿下!” 说罢,无垠竟然率先动手,可是被沈长林拦住,接着,双方便斗起法来。 而下方,涂尧一声令下,便有妖兵扑上去,上方的战鼓擂擂,穆轻衣的声音放出去: “我已立誓不伤无辜,若只是被蒙蔽之人,大可自行离去,百年之后,天下自有新道!” 天下自有新道,是啊! 这句话让天道慌了,也让那些踌躇的,犹豫的修士对视一眼,最后还是且战且走逃开了,毕竟那些妖兵手上没有拿武器,周身也没有伤人的戾气,似乎只是为占领仙盟而来。 而妖族不欲死伤,他们当然也不会死战。 无垠仙尊看到这一幕,面皮抽动一下,眼中射出狠意,一道灵气,眼看就要打中穆轻衣,涂尧猛地抬手。 他扬声:“无耻老儿,竟然这么恨此界神女,不若扒了一身仙骨给她献祭!” 穆轻衣也给法器中注入灵力,猛地飞身加入沈长林,用术法逼向无垠! 无垠本就修为不济,见状立刻咬牙,甩出来一个人,竟然是被锁魂针锁定的邹其! 白妍厉声:“无垠,果然是你!自己使用锁魂针这等邪恶法器,还污蔑我师姐,我杀了你!” 他们全都飞身上来。 无垠死死咬牙,不断地甩出新的傀儡。 但是论傀儡马甲,没有人比穆轻衣更有操控心得了,她在来之前也造了很多妖兵,所以他们扑上去之后,竟然将无垠给拽了下来: 他太弱了!加之心术不正,专研邪术,早就不是名副其实的出窍期仙尊。 穆轻衣没有动手,交给了裘刀了他们,可是目光却看向仙宫之上的飞天石柱。 楚玲珑才将那些狭隘偏私的修士绑来,就在飞舟上看到这一幕。 她说不清看到玲珑心时,那种心里不断涌起的不详预感是什么,但是看到这还是本能喊:“别让穆轻衣靠近飞天石柱!” 裘刀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想强行飞升!拦住她!” 无炁也在人群之中,手握双刀,闻言咬牙,这群蠢货,竟然真的被穆轻衣骗过去了。 他本想不闻不问,修仙界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即使做错了什么决定黯然后悔关他什么事? 可是穆轻衣。 无炁看到将死的无垠,她连这样的恶毒之人,都不会动手去杀。 纵使无炁知道,这不是因为穆轻衣知道,他的母亲便是被这人用无情杀道杀死,可他还是一瞬间感觉到,穆轻衣与那些伪君子不同! 她真的并未滥杀无辜,也真的并不认同无情之道。 既然如此,凭什么这样的人要死。 无炁闭眼,然后骤然厉声:“她不是想飞升,而是想借飞升之路,直面天道,她想凭自身使天道陨落,然后让他们复生!” “他们”怔了怔。 马甲们是没想到,她本来打算再过一会儿随便让个马甲点破的,没想到是无炁先站出来说了。 可是在裘刀他们看来,是她的心思真的被无炁说中了。 万起手都抖了,他难以置信地抬头:“为什么?” 白妍已经泪流满面:“师姐!” 没错,他们都知道,这样才是正常的,这样才是可能的。她那么痛苦,恨不能自戕或者毁了天道,怎可能抱着一群傀儡了此残生。 第201章 她什么都不怕,怎么会怕神魂俱灭。 她唯一所求......一生所求,是不要有无辜之人为她而死。何况那些人是她至亲至爱之人。 周渡,寒烬甚至连仙尊都不动了。 可是裘刀他们尝试靠近那石柱,却被狠狠弹开,穆轻衣的修为再次跃升,成出窍期! 现在她是名副其实的散仙,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可她依然在光芒大盛的石柱旁,不断地吸纳灵气,戾气。 无炁忽然愣住,然后瞳孔骤缩。 穆轻衣:“妖尊,我信守了承诺,将仙盟奉上,可是此界不应该有杀戮,不应该有为此界平衡,而刻意引导的仇恨。我今日将妖兵聚集在这里,洗去所有戾气,是循我师尊的遗愿。” 柳叁远的心脏都在抽痛。 穆轻衣:“我不知天下有什么道。但我想,无情道,并非大道。它荒谬,残忍,不可理喻。” “但我无力毁灭他,既然如此,我愿意以身殉道,我愿意只身去问问天道。” “何为无情。” “人生而有情,因情而生,凭何要我们摒弃情,即便摒弃,如何可以视众生而如草芥,视性命如粪土。” “我不服。” 穆轻衣的周身全是白光,可是她要凝聚而成的法相,却在她身后寸寸碎裂。如此一半生,一半死,好像穆轻衣的神魂也在不断重塑,又不断在化为齑粉。 他们都知道,这是强行开飞升之路的代价。 穆轻衣的瞳孔里只有很平静的微光。 她仰起头。 然后慢慢说:“我想要他们活着。” 只是活着。 说罢,她一拂袖,除了沈长林,所有的人都被这出窍期的修为给掀开,都无力抬起眼来,但都能感觉到风云变幻,雷霆在怒吼!! “少宗主!” “师姐!” “穆轻衣,不要!”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失败了怎么办!” 可穆轻衣已经不予理会了。 她将事情想得那么圆满。除去自大的仙盟,洗去妖族的戾气,借飞升之路灭除天道。 甚至复活他们。 唯独没有想过自己。 孤身一人到此界的神女,好像生来命运便是如此。她回不了家,因为一些人想在这里留下来。因为他们离开,想立刻死去。 她不是注定的孤家寡人。 她本来,身边有很多人。 哪怕她只是一个筑基期修为,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会的穆轻衣。她想做回那个穆轻衣,可是可能吗? 穆轻衣伸出手,白光在她头顶,慢慢变大,最后变成裂缝,那是她引来的天雷! 天道怒啸着,撕破虚伪的面具,疯狂地劈下劫雷。 因为她是强行飞升,所以它不用顾念规则,只需要将她劈为灰烬,但穆轻衣知道她不用怕。 她没事,听到下方修士的怒声时她就已经知道稳了。加上,她的系统在楚玲珑那里。 天道知道劈死了她这个躯体,系统在她也能苏醒吗?它恐怕不知道。 因为它现在也已经疯了,不断地劈下劫雷。后来,它好像意识到什么,开始把矛头转向穆轻衣的其他马甲。 穆轻衣本能想拦,但是吐出一口血来,法器再多也扛不住天道威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化为灰烬。 裘刀:“师兄!!” 无数道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来,天道的狂悖,高高在上,傲慢和草菅人命引起了众怒,有无数修士站起来,也有很多人倒下去。 说实话,大部分是穆轻衣的马甲。 但她闭上眼睛,已经平静了。 沈长林借着修为闯进飞天之路中,听见穆轻衣喃喃:“没关系的,没关系,只要我成功,我们就能重聚。” “穆宗主!” 穆轻衣睁开眼。 沈长林看到一双血红的,蓄满泪的眼睛。 穆轻衣:“我想回家。” 裘刀他们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穆轻衣:“如果我不能回,他们回来也可以。”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 它们在一点点变透明,化为灰烬,可是她低下头看自己腰间的穆字玉牌时,却发现它们没有变亮,她愣了一下。 沈长林终于抓住穆轻衣。 她眼眶鲜红,神色虽然平淡,可瞳孔里全是空洞和惘然。穆轻衣抓着那个玉牌,然后看向飞舟。 抓着玲珑心的楚玲珑泪流满面。 她很抱歉,很内疚,根本无法面对穆轻衣,可是她给玲珑心注入灵力,很多修士都给穆轻衣注入了灵力,让一瞬间她的神魂无比强韧。 “别死。“ 穆轻衣张了张嘴。 楚玲珑:“我也试过让她回来,可是回不来了!再也不是他们了!” 穆轻衣把她拂开,去抢那颗玲珑心,楚玲珑能感觉到这一刻她必然很后悔将玲珑心交给自己,可是她依然将玲珑心护在身后,大喊: “他们已经死了!” “究竟是什么让你觉得他们还能回来!” 穆轻衣眼瞳猩红地注视着她,过了很久,飞升之路都崩塌了,天道也在因为信仰的崩塌而尖叫。 穆轻衣才哑声:“滚开。” 楚玲珑流泪:“只要你还记得,他们就还活着,他们永远活在你心中。穆轻衣,不要再犯傻了。” 穆轻衣望着她,很久,直到眼睛发酸,她才掉下眼泪来,哽咽着说:“我要造一批最像他们的人。” 第202章 她把楚玲珑拉近,声音颤抖:“也不是他们了,我就要最初的周渡寒烬,就是最初的那一个!” 她要所有人都承认那是他们,不然她搞这么大阵仗,白“复活”了! “可你不会成功的。” 穆轻衣盯着楚玲珑,过了很久,她轻声说: “我恨你。” 她跌在废墟之中。 修无情道的神女,就那样面无表情,满目苍凉,浑身血迹地抬起头看着他们,声音嘶哑地说出这世上最浓烈的情感: “我恨你。” 她的道心破了。 可是让她破开无情道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73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天道最后如何,穆轻衣都没有再管,反正无论天道如何猖狂,使它有这样至高无上地位,和摆弄世间能力的,无非是修仙界这些信奉它的修士。 可一旦它不再被信封,天道的一切,都会轰然倒塌,一切都会重塑。 就像她承诺的妖族也可以借飞升之路飞升一样。她不信她把始作俑者弄没了,这些世间的不公还是注定的。 但是,她病倒了。 也许是最后天道伤她马甲时连带着也伤到了她的心脉,也许是筹谋出这么一场大场面耗费了她太多心力,也许她是真的累了。 总之穆轻衣没等纷争结束便晕过去了,发了高热。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她身边牵着她手的少年寒烬。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穿着裘刀他们在秘境里见过的粗布麻衣,把穆轻衣扶起来。 可是裘刀他们和他说话,他却不应,只是颤抖着垂着眼睫蜷缩在穆轻衣身边,抱着她。 好像和她一样,在高热惊厥中不断地回忆那些往事。 裘刀想要去拉他,寒烬却只是看着穆轻衣身上的玉佩,然后咬破手指,将血涂在那玉佩上。 裘刀眼球猛颤。 刚刚在飞升之路中也没能亮起的玉佩,此刻散发着淡淡的血光,就好像是真的寒烬在对穆轻衣说:没关系,我们在,我们一直在。 裘刀咬牙,他蹲下来,声音艰涩:“寒烬。” 寒烬抱着穆轻衣,眉眼低垂,怕生一样没有回话。 但裘刀仍旧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即使怎样放轻声音,仍然从中感觉到了自己的颤抖:“我们走吧。我们回万象门。” 寒烬仍然低着头。 裘刀:“少宗主已经不能回家了,从此以后,万象门就是少宗主的家。以后,我们就是少宗主的家人。” 寒烬像是有了反应。少年的眉眼很锐利,是水墨画中勾勒轮廓那几笔似的,斜逸纸外的风骨,不像成年之后那样温和。 可他的神色却渐渐地空白了。 “周渡他们也在万象门吗?” 裘刀喉咙发紧。 白妍代替他回答:“在,当然在,所有人都在,你们再也不会分开。” 她落泪:“对不起师姐,我们回去吧。” 没有人比他们更知道起死复生的奢望。更何况他们使旧的天道陨落,要让修仙界重新恢复有序盎然的生机勃勃。 没有死,何来生。 寒烬低着头,他抓着本体的手,手指有些无力,他抓了好几次,才没让本体的手滑开,但他不让其他人碰,一直搂着她,上了飞舟。 楚玲珑根本不敢靠近穆轻衣,她现在还能想起那双带血含泪的眼睛,只能眼睁睁看着玲珑心漂浮过去,进入穆轻衣的身体。 寒烬此刻意识才有些清明。 裘刀他们刚刚也是误打误撞,竟然把穆轻衣昏迷之后的潜意识给勾了出来。潜意识还下意识找他们问,其他马甲还在不在。 还好虽然她晕了,马甲也没有自主行为能力,但是寒烬一直很安静,没有露馅...... 穆轻衣想着这些,头疼得厉害。 系统提示她,她都懒得看:【让我再晕一会儿。】 系统沉默:【即使你重塑了他们的躯体,他们也仍然是最初你赋予生命的那几个人,并没有变。】 一股温暖的力量注入穆轻衣的身体。 【别难过。】 她这是,被系统安慰了?穆轻衣怔了一下,没来得及说话,系统音就消失了,像之前很多次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但奇怪的,穆轻衣心里竟然好受很多,裘刀他们退出洞府后,她也只是蜷缩着坐在床上。 马甲唯一的本能就是在本体不舒服的时候用尽各种物理安慰方式让本体好受一点。 包括不限于一个熊抱,给本体垫枕头,还有给她变烟花戏法,把法阵换成温暖如春的桃花阵的。 穆轻衣像夜里一个人翻来覆去,脑海里思绪多得睡不着,但是四肢已经本能地抱住最能安慰自己的玩偶。 现在也是,穆轻衣低落地抱着自己的马甲,这摸摸那捏捏,最后才把头搁在周渡马甲肩上:“我也没有难过,觉得不是你们了,我只是......” 她忽然愣了一下,好像知道了自己情绪低落的真正原因。 祝衍马甲摸摸她的头:“是看见我们被天雷劈为灰烬了。” 这本来是穆轻衣最怕的事。 一个人少年最深的梦魇,被人变作现实活生生地展露在面前。 虽然穆轻衣很快就迅速压下,闭上眼睛不去看,但造成的影响还是难以磨灭的。 穆轻衣闷闷不乐地揪马甲的白头发,他纵容地低下头,她也轻一下重一下的,在手指上绕个没完,然后轻声:“我就不能真的让你们复活吗?” 第203章 萧起贴贴她的脸颊。 “我们就不能真的做个不顾一切的疯子吗?” 他对上本体的眼睛,轻声:“从此以后,只有我们,没有傀儡。” 他们管修仙界的人如何看待,反正穆轻衣——在穆轻衣眼里,他们都是真正的周渡寒烬。 穆轻衣看了萧起一会儿,忽然伸手戳少年的脸颊。他的年纪最小,脸是最好rua的。 寒烬默了一会儿,转头去看缩小版的二号自己,果然少年寒烬也怕上了暖玉床,然后和萧起一个人在左一个人在右,给她rua脸。 寒烬:“是不是复活,有什么区别吗?反正我们还是可以让你为所欲为。” 穆轻衣咳了一声,第一反应是给这句话修饰:“不要说得那么变态。” 寒烬垂眸,然后抓着穆轻衣的手rua少年自己,又rua自己的脸,轻声承认:“你就是变态。” 穆轻衣:! 这有点羞耻了吧,穆轻衣在承认与不承认之间反复拉扯,翻来覆去的,没注意到马甲都不自觉地聚集过来了,低声私语: “没错,我不和别人说,别人又不知道我是变态。” 裘刀走上□□一路向松鹤堂去,几位长老在那里,而且据说是要与其他宗门商议如何对修仙界交代此次妖族攻打仙盟,裁撤仙盟的事宜。 路上碰到一位师姐,她正拄着扫帚在那出神,等他走过去几步,她才回过神来似的,垂眸心事重重地继续扫地。 过了一会儿,她又拄着扫帚垂眸想事。 裘刀:“师姐。” 待机的npc迟钝地抬头。 裘刀顿了顿,声音还有些沙哑:“□□每日落花,清扫极为费力,何不直接用清洁法阵。” 师姐本能回话:“若是都用法阵就没有家的样子了。” 裘刀眼睫一颤。 npc扫地:“而且我本来也无事可做,何不趁机把宗门打扫得干净一点呢,这样日后看着,也许会心情好一点吧。” 好了,裘刀闭眼,不用问都知道她说的是谁,他弯身拱手,再到松鹤堂时,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刀。 是他们把穆轻衣强留下来,也是他们把万象门变成如今这样凋敝冷清的模样。 既然答应了师兄,也答应了穆轻衣,他们一定会让修仙界接受如今的万象门,也接受如今的穆轻衣。 穆轻衣完整地睡了一觉,再起来时已经把npc和裘刀对接上的意外抛之脑后,而是神清气爽地爬了起来。 她本来想换一身装束,想到大战结束,她出现的时候太光鲜亮丽,可能不好,又犯了难。 寒烬最擅长给本体找借口:“既然是疯子,行事何必有所顾忌。你就当你失忆了。” 穆轻衣:“演起来可能有点难。” 寒烬:“那就不演。” 本体马甲两个对视一下,然后默契地去找穆轻衣最想穿的那身衣裙,白发仙尊已经就位准备好给她束发了,周渡在大氅之间转来转去,突发奇想: “我们要不要穿情侣装。” “要!”“不要!” 洞府内稀稀拉拉地响起好几声,穆轻衣真的不擅长做选择,纠结半秒,看向最适合穿蓝色的周渡: “那就我和你穿吧。” 马甲们自动在脑海里排好了序: “明天我和轻衣穿。” “后天我。” “好想插队。” 两个想要同一顺序的马甲打了个架,爬起来然后自己默默地确认了位次。 穆轻衣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马甲才知道她心水这个少宗主的正式装束已经很久了,可惜本体之前的风评不咋好,她懒得出去....... 直到出洞府,还有马甲夸夸:“真好看。” 仙尊马甲抬手整理了一下穆轻衣脑后的发带,穆轻衣忽然说:“我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像不像一起去郊游?” 马甲们脑海中默契地出现一个想法:只不过他们不是一个班的。他们是一个人的。 穆轻衣飞身到了宗门大阵前。 阵法之前动过,但万象门最近来往人数众多,穆轻衣想要加固一下,心情太轻松了,没让npc留意那都有谁。 到了才发现乔萋在那。 就是她某天招进来的一个可爱小女孩,最近个子疯狂抽条,且臂力也有增长的趋势,一个npc和她比剑法好像被震麻了。 她是穆轻衣出洞府后见到的第一个真人,穆轻衣沉默,暂时没有动作,但是乔萋走过来之后,先是看了眼周渡,然后才看向穆轻衣。 “少宗主,大师兄。” 周渡怔了一下。 乔萋:“师兄,宗门大比还剩最后一日,我总觉得我剑术不精,还望......师兄能够指导一二。” 周渡明白她的用意了,但还是说:“你的剑身轻盈,从剑术上来说,该是少宗主比我更合适。” 果然穆轻衣已经手挽一个剑花,言语神情之间看不出任何记得仙盟之变的意思:“试试?” 乔萋愣了一下,旋即跟上,可是心中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痛。 她不知师姐如此平静,是因为真得忘了,还是早已习惯,万事不遂她心。 穆轻衣借马甲练了那么久的剑,早就手痒了,和乔萋酣畅淋漓比了一场,落地时周渡给她擦汗,然后才告诉她她刚刚不便分心的事:“裘刀和楚玲珑来了。” 第204章 穆轻衣不想见,顿了一下。 周渡不意外般,轻声:“那就不见。” 穆轻衣看他:“我这几日都不想再见他们任何人,周渡,你替我去。” 周渡低眸浅笑:“好,我替你骂上几句。” 穆轻衣:“也不要骂多了,让不让他们知道你回来,都随意。” 乔萋因为这句话顿住。 穆轻衣:“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一句话。”她抓住他的手,在掌心试着写了一个我字,因为感觉掌心的温度和纹路很真实,她轻轻笑了笑。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乔萋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他们眼神带笑,忽然眼睛一酸。 穆轻衣:“在我缓过来之前,我都不想见了,周渡,你也不要和他们说话。” 她终于有点当初举宗视若无睹,都知其懒散闲适的少宗主样子。哪怕她现在最过分的要求也是:“说完就回来。” “好。” 周渡去找裘刀,穆轻衣看向乔萋:“还练吗?” 乔萋:“练。” 练完时她哑声说:“师姐,你与师兄天造地设,我祝你们结百岁之好,延万世之福。” 穆轻衣:? 这进度是否有些太快了。 但是周渡已经回来了,乔萋只是说:“不论他们怎么说,师姐说他们是师兄,我信。” 金色的信仰忽然亮起来,注入穆轻衣身体之中,沉眠的系统忽然打了个问号,弄得穆轻衣也在脑海里回了个问号。 系统:【.....】 刚帮你收拾完毁灭天道的烂摊子,能不能消停一时半刻? 穆轻衣也不懂她怎么就有信仰了,一转头,周渡收起沧浪剑,给她带了一袋琉璃果:“刚找管事拿的。” 他也不问她喜不喜欢,是不是想吃,直接拿出来,挑了最大的递给穆轻衣。 裘刀远远看着。 两抹水蓝色在天边交相辉映,好似本该如此,从来如此。 第74章 开心 穆轻衣不想见他们,裘刀毫不意外,只是请周渡带了句话给她。 “宗门大比第一日时少宗主拿下了高阶擂台的擂主,今日终赛,希望少宗主无论如何要来。” 穆轻衣和马甲脑内交流: 他们不会是打算把这个第一让给我吧? 其他人可能会觉得十分之不好意思,但穆轻衣不同,她当下就扬眉,盘算着如果拿到了第一要不要把宗门大比的奖品水平再提高些。 但因为宗门比赛的奖品本就是她出的,就算提高也不过是在她自己的库存里出货,穆轻衣只是这样一想就作罢。 “还不如让我把宗门的名字给改了呢。” 穆轻衣对很多事物的名字都有某种奇特的占有欲,具体体现在她即使给马甲取了不同的姓,还是喜欢在他们身上挂上一个穆字。 话说回来,要不是容易被发现,一开始的时候她还真想让马甲都和她改姓穆。 穆轻衣去看周渡。 周渡毫不避讳地牵起她的手:“我和你姓穆?” 穆轻衣眉梢微动:“哪有和同门姓的。” 她把手拿出来,“道侣”两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还是因为即使结为道侣,改姓也怪怪的,没好说出来。 周渡提起宗门改名的事:“如果想改,你想改成什么?” 一旁的俞袅忽然想起自己一件丢脸的事:“当时刚来到这的时候,我们想找一个宗门收留,轻衣本能就想问有没有轻衣宗.....” 没说完就被穆轻衣捂嘴。 但是晚了,人想起尴尬的事,打算终止念头的时候,也往往是已经完整地回味了一遍的时候。 清冷的大师姐俞袅垂着眼睫,握住了穆轻衣捂她嘴的手,一副她错了,不说了的模样。 但穆轻衣已经脚趾抓地了。 救命,为什么让她回忆起这么尴尬的事!她不就是初来乍到想给名字查个重吗!为什么要被记起还说出来! 还好周围只有马甲。 穆轻衣看俞袅马甲还在尴尬,安慰似的摸摸马甲的脸,俞袅马甲直接拔剑,把本命剑亮给她:“既然要去守擂,要用我的剑吗?我记得你当初就很喜欢。” 亲手铸造了一把剑的周渡:“不用轻衣剑吗?” 寒烬:“......”我有点格格不入了。 穆轻衣有配平执念,接过寒烬马甲的思绪,心中哀叹,当初就应该每个马甲都给她打一把剑,这样才像一家人,整整齐齐。 “不用,我就用轻衣剑便好,师姐的瑶光剑虽然好,但我日后未必不会有一把更好的。” 她抬起眸。 一瞬间,其他那些人居然在穆轻衣眼中看到她此前不曾有过的对未来的憧憬和期许。 可是这一切分明都是假的。 “瑶光只是暂时是我最喜欢的而已。但在我眼里,她还是最衬师姐。” 不然她当初为什么把瑶光给俞袅马甲呢。 俞袅马甲摸摸本体的头:“喊我俞袅便好。” 穆轻衣自己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意识到之后,这样借马甲之口轻轻点一下自己,就笑:“好。” 周渡:“也别总喊我师兄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寒烬伸出手,默默注视的旁人还愣了一下,不知道这动作意思是什么。 穆轻衣就好像早就准备好似的,将腰间的穆字玉佩摘下来给了他。 第205章 裘刀这才想起来。 寒烬死时,穆轻衣取走了他的玉佩。 如今她把这块玉佩给了现在的寒烬,就好像真正承认了这个寒烬的身份,也真正明白了,寒烬已经不可能回来了。 他看着穆轻衣的方向,忽然觉得阳光是那样刺眼,否则为什么接过玉佩的是寒烬,他却觉得手心在发烫呢? 真正的寒烬不在那里,他在尸骨凝炼成的穗子之中,静静地注视这一切。 穆轻衣根本不知道修仙界的隐匿阵法是这样神通广大,而且修士人均耳聪目明,她以为没人看到,其实明里暗里都是观众。 她还问寒烬:“你不用改称呼吗?” 寒烬只是望着她,穆轻衣才意识到所有马甲中,他和应荇止是唯二两个不需要改姓,也能姓穆的。 所以寒烬只是握紧玉佩,然后轻声说:“叫回我穆寒烬就好。我不论变成谁,都只叫这个名字。” 他看着她,又说了一句:“这是你给我取的。” 好的,穆轻衣承认她的虚荣心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开始想抱寒烬马甲了。 一开始天道逼她承认马甲和她有关的时候,她还觉得很烦躁,觉得会暴露。 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出,她才发现原来这么爽!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和马甲的关系,甚至可能把这两话都当成了甜言蜜语。 可是她知道。 她知道马甲是全身心地信赖她,属于她。 穆轻衣开心了,寒烬也弯唇。 看到她摸了摸腰间,像是没了穆字玉佩有点不习惯一样,还伸出手,轻轻地落在她头顶的发带上,给她收紧了些,防止散落。 裘刀觉得更刺眼了。但是他确不得不承认这才像是真正的寒烬。 万起也在身边哑声:“他跟在她身边那么久,对她恨之入骨的时候知道怎样下毒她会喝下去,自然也知道怎么样说话,说什么话才能哄她开心。” 只是可惜从前的穆轻衣已经挣脱不出无情道的泥沼,因她欲望而生的傀儡自然也不会想,把穆轻衣当成从前那个穆家嫡小姐。 可事实上她一直是。 在死去的寒烬心里,他拔剑自刎的时候一定还在想,只不过是一命还一命。只不过是世间的药太苦,他以血温之。 如果是那个寒烬回来,也只会这样轻轻地伸手给她扯好发带。 穆轻衣:“嗯?你今天怎么这么注意形象。” 寒烬:“今天是我们少宗主夺魁之日,当然要神容肃整,貌若神人。” 好了,彩虹屁够多了,穆轻衣准备出发去擂台,但是对马甲只有一个要求,因为怕他们还是忍不住做了,所以一再回头告诫。 “我比赛的时候不许在下面围观我。” “为什么?”周渡感觉这样的自己很可爱,他就代表穆轻衣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那部分好奇心,和叛逆。 他嗓音温和无奈:“我们看又不会嘲笑你。” “但是我会尴尬!”穆轻衣已经尝试过了,有的时候她非常社牛,但有的时候她就是有精致羞耻症,尤其是参加决赛这种场面。 穆轻衣选择性忽略她已经给自己制造过不同情况下的大场面很多次了。 俞袅:“好,我们背过身去不看。” 那要是转过身不就看到了? 穆轻衣到了云顶台,还是不放心,最后清了清嗓子:“不如你们把眼睛绑起来吧。” 马甲们:“......” 默默地用眼神,在脑海里敲本体的脑壳。 怎么想到这么有病的办法的。 穆轻衣:“反正不许看!” 周渡把轻衣剑递给穆轻衣。 裘刀他们跟来云顶台,才发现穆轻衣的本命剑居然一直在师兄手里,而他的语气温和,目光里也好似有无限包容似的: “有我们看着,何尝不是有纪念意义的一件事呢?不管他人如何看你,至少日后我们回忆起来,记得你今日是如何获胜的。” 好吧,穆轻衣被自己的仪式感说服了。 短暂地,她动摇了一下,但是上台之后她就后悔了。 虽然对手很强,也不过是化神期中期,论她的实战经验来说完全不是对手。 虽然她照常使用术法,也未必是她想象中那样十分之尴尬,或者不自然。 可是意识到自己在看着自己后,她就时刻怀疑自己有同手同脚的可能,并且很害怕自己会留下又一个类似轻衣宗的尴尬笑料。 沉默之后,她看向台下的马甲,而马甲们也内心叹息一声,默默地转开视线。 只有周渡,因为本体心中挣扎的仪式感,顿了顿,最后抬手,放出了一块留影石。 在莲花村那块,然后他也转过身去,温和地安慰马甲:有录像我就不看了。 好了,穆轻衣轻松了,她飞身而上,十分轻易地赢下了比赛,也如她所料地拿下了宗门大比的第一。 满场的掌声。 而刚刚转开眼的几人,她和他们分明什么话都没说。他们就知她在想什么。 他们也分明还是把出窍期的穆轻衣,当成那个有些骄傲,需要人哄着的穆家大小姐,她一停下动作,他们就知道了,她又不高兴了。 这是何等稀松平常的事,可是这过去十几年,穆轻衣从来没有拥有过。 裘刀也永远不会忘记他们找到莲花村时,留影石里师兄说,天下之大,只要穆轻衣去得,他们也算领略过一二。 第206章 原来他们一直都知道。 他们为她而死,却也是她活着的全部意义。 魁首所获奖品是一块精魄,是当年师兄游历时在外所得,果然穆轻衣拿到之后就交回到了师兄手上。 周渡看向穆轻衣:“回去我们一起看录像?” 穆轻衣便横过剑鞘,打一下周渡。 师兄笑了。 他摸摸她的头。 俞袅师姐也摸摸她的头。 寒烬倒是没有摸,他留意着她发带的飘扬,看到她发带上停了一只蝴蝶,罕见地怔松片刻,然后蝴蝶飞走了,他才回过神,轻轻地说:“剑给我吧。” 穆轻衣伸出手,又想了想:“你身体还行吧?不如给周渡?” 但刚问出,执意配平的念头又占领了上风。 寒烬:“还是给我吧,我没有剑给你,给你拿一拿剑也是好的。” 可怜的寒烬马甲,穆轻衣开始想以后怎么把每个马甲该有的东西都配齐了,天缪长老他们已经过来,说是要商议宗门大比后,与各宗交流学习的事。 穆轻衣累了不想去,周渡温声:“交给我吧。” 俞袅颔首:“我与周渡一起去。” 让本体回去躺着。 马甲回来了她就开始偷懒,还是长老看着,穆轻衣多少有点想咳嗽。 但是心虚的念头也只是在她心中闪过一瞬,她很快便心安理得起来,催眠自己自己只是失忆了罢了。 她对长老们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走时,他们还听到寒烬问:“我给你画一幅画好吗?” 穆轻衣:“画得不好看就不要了。” 寒烬笑了。 他们极少见寒烬笑,与他们记忆当中一样淡淡的,很平静,有一种和少年寒烬完全不一样的温和沉寂。但是今天这沉寂好像很鲜活。 他不在在意她身边不只有他,还有很多人。 他知道她已经过得很辛苦了。 也像是知道,她只是在耍大小姐脾气。她不会不要的,因为那是他画的。 寒烬:“刚刚蝴蝶落在你发上,很好看。” 穆轻衣:“画得好看我就勉强留下来。” 寒烬:“画你,不会不好看。” 好吧,穆轻衣被自己恭维到了。她咳了一声,把剑拿回来:“好好活动筋骨,不许画到晚上,今天我要早睡。” 她强调:“谁都不许熬夜!” 寒烬好像很擅长面对这样的穆轻衣,从来都是这样。 在穆府的时候,他就有时候很吃得准穆轻衣,可那是在应荇止和他的矛盾上,在其他事上,最终会喝下那碗毒药的人,平时喝个药都要跑来跑去,推三阻四。 她其实难哄得很。 什么时候他们变成从前那样,相对着也只有少宗主和寒烬师兄,没有穆轻衣和穆寒烬。 寒烬:“你不熬我就不熬。” 穆轻衣:“......” 寒烬:“走吧,少宗主可要说话算数。我会监督少宗主,准时入睡。” 穆轻衣:哼!! 第75章 不高兴 月色寒凉如水,在云蒸霞蔚的修仙界中,这样的景色更似仙境。 穆轻衣不舍得漂亮的月色,最后还是以剑术不能荒废为由,将周渡马甲留在了洞府外。 微风习习,周渡一边想,他和本体都是出窍期修为,怎么本体还是常年手脚冰凉,而他雪夜练剑一点都不冷? 周渡想着收了势,本体顺便在洞府中翻了个身抱紧了仙尊马甲的腰,他才收好剑,就感觉到空气中灵力波动一瞬。 周渡已经猜到可能是谁,但可能今天本体心情好,他并没有感觉到烦躁,只是抬眸,平和开口:“出来。” 柳叁远自阵法中现身,对他长长作揖。 他来干什么?洞府内本体穆轻衣眼睫一颤,眼看都要清醒了。 柳叁远在他注视下低下头。 他说:“今日商量万象门与各宗交好章程时,虽不明显,但各宗亦有长老弟子等熟人,对师兄的身份颇有微词。我怕他们对师兄不利,所以冒犯来寻师兄,只希望能起到提醒之责。” 穆轻衣记得他,之前仙尊之事也是他来提醒,确实心细如发,不过,他担心这个干什么。 周渡:“我是傀儡,自己一早便知,师弟何必遮遮掩掩,不敢提此事。既是傀儡,不念生,也不畏死。” 他见柳叁远神情恍惚,一顿:“虽然如此,我仍感谢师弟特意来告知我此事。” 柳叁远却抬起头,眼球颤动,咬牙:“师兄,你当真不是师兄吗?” 周渡眉梢微动。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和本体在哪里露馅了? 柳叁远却声音嘶哑:“若只是一缕神魂,怎可能如此相似,况且今日师兄没有见到,仙盟来犯时,师姐先将有仙尊心脉的神器保住......” 他闭眼,握拳:“她存有你们的神魂,心脉,灵力,又怎么不能把你们当成真正的曾经之人?” “在她心中,你们就是她所念之人。” 周渡因为柳叁远的沙哑嗓音顿了一瞬,但还是借助多核处理器处理好了这些话里藏着的信息: “但你们还是知道我不是,你想,让我骗她?” 柳叁远却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看着周渡。 “所有人都以为师姐只是忘了,可师姐没有忘,她不可能忘,若她忘了,怎可能对仙盟出手,若忘了怎么可能还记得你们?她是在自欺欺人。” 第207章 天色太冷,周渡看见柳叁远说话的同时,周身寒气化作白雾。 他声音里的凄清之感更重了。 “师姐没有疯魔,可是胜似疯魔,师兄,你忍心看着师姐如此这般失去理智吗?” “既然如此,何不骗她一回!” 周渡:“......” 他竟然无话可说。 可是,你忍心看着我陪本体其他马甲再演一回吗? 周渡只能找借口拒绝,而且眼下确实有现成的借口:“她已为我们能回来打开飞升之路,尚且功亏一篑,我们要如何让她相信,我们并非傀儡?” “无需证明,她自会相信。”柳叁远不知道是太冷了,还是情绪太浓烈了,说话已经开始嘶哑断续了。 “师姐如今不就是相信了你们仍如从前般,伴在她身边与从前无二吗?自从师兄离世,我从未见师姐如今日这般开怀过。” 周渡也是没想到他们能在这里听到这句著名的台词。他只能一边注视着他,一边盘算着怎么打消这个看似合理的请求。 柳叁远却已经料到他很难答应般,又一次作揖:“师兄不愿也无妨,我们本就知道,既然身为残魂,你们不愿意师姐沉湎其中也是正常的,可是我今日要说的便是此事。” “师兄,你可知道仙盟一战,师姐伴随妖族一起出现,引起了多少人非议?” 周渡轻问:“不是有水镜证明,她与妖族并非合谋?” 柳叁远却扯起嘴角:“即使有此画面,修仙界蝇营狗茍勾心斗角之辈不在少数,怎可能甘心万象门就此崛起,况且,她与妖尊所言只是口说之词,带领妖族进入修仙界却是实实在在。” 柳叁远眼球发烫:“师姐庇佑万象门这么多年,我不相信她不知,和妖族牵连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 周渡默默地想,所以本体不是一开始知道妖族的事就利用妖尊马甲破局了吗?怎么了,没用? 柳叁远却接着道:“可她明知如此,却蓄意为之。师兄知不知道,从前为了保住万象门声名,师姐付出了多大代价?她忍着锥心之痛,手刃了她的师兄。” 穆轻衣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柳叁远:“可是如今她连身后名都不顾了,她知道自己不能死,便想千方百计污了,堕坏神女声名,来以此反抗天道强加她的枷锁。 到了这样地步,师兄还以为,她真的会想求生吗?” “如今是旧道陨落,新道预备着升起,师姐不能自裁,可我怕新道重生时,师姐解了满身的枷锁,她还是会决意赴黄泉。” “师兄,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师姐死吗?” 周渡:“.......” 他心情顿时有点复杂。 但他还是冒着掉马的风险,问了本体一直很想问他们的话。 “这些是你已有证据,还是你猜测而来?” 这么言辞笃定,如果她不是本体她都要信了。 柳叁远却情绪复杂地看着他。 那个眼神,一瞬间周渡都要以为自己做的人设错了,自己不该如此冷漠无动于衷,就算作为傀儡也应该表现出几分震动才对。 他顿住。 果然柳叁远已经垂眸,退后几步,声音里带了悲意:“你说得没错,没错!” “我不该把你当成师兄,不该以为,你说恨我们,便是即便并非完整的神魂,也该有师兄的几分气魄。” “可你终究,只是傀儡。” 柳叁远声音更轻了,因在风中,听起来似有几分颤抖:“若你真是师兄,怎可能不先问她何时欲自裁,而是问我猜测由何而来?” 周渡沉默。 他反驳不了这点。他总不能说本体心理健康得很,不,虽然也没那么健康,但是也没到自裁的地步。 可柳叁远却抬起头哑声说:“她没有试过自裁,怎可能知道自己取玲珑心而不死呢?” “她若不是决意离开,怎可能天道陨落,她问也不问一句,她是天道选定的神女!” 柳叁远高声颤着质问了这一句:“天道陨落了,她不怕自己死吗?她一点也不怕。” “师兄,你可曾记得你走之前还拜托我们,无论如何,请我们看顾她一二,但是什么时候,你连她怎么登为出窍,怎么会又愿意和你交好都忘了!” 周渡还没说话,柳叁远像是意识到自己疯了,哑然笑:“对,你不是师兄。” 柳叁远的眼泪已经落下来。 “我们还能因为只是匆匆见过师兄几面,保有师兄当真回来了的幻想,可她天天对着这样殊异的两个人,明知你们完全不同,却还要借你们才能回忆起往昔。” 柳叁远双目含泪:“这幻象明明就是不公!” 周渡静静地看着柳叁远发疯。他一边好奇柳叁远是受了什么刺激才突然如此,一边还有些纳罕,他们演戏的效果有强烈成这样吗? 剧情高潮都已经过了他们居然都不能释怀。 柳叁远却发了狠:“既然你并非真正的师兄,就终究不可能以穆轻衣为先,也不愿骗她,如此,我便不能让你留在师姐身边!” 周渡皱眉:“你要做什么?” 柳叁远眼睛发红:“我宁愿轮回转世时师兄恨我,师姐怒我,也不愿意你待在师姐身边,占着师兄的身份,却冷漠轻忽,到了如此地步。” 他拔剑:“我要杀了你!” 不是,说发癫就发癫啊?周渡立刻举剑抵抗,同时本体也迅速苏醒过来,由其他马甲检查了着装之后,猛地冲出洞府:“住手!” 第208章 柳叁远身形明显一僵,但听到之后却是咬牙加快了动作。 穆轻衣可以不和柳叁远纠缠,直接出窍期修为爆发把他震开,可她也是不想就这个话题和柳叁远纠缠。 而且他们搞清楚,是他们不让她把马甲借长生之路复生的好吗!马甲不是原来的马甲怎么了! 这替身文学的剧本可是你们自己选的! 既然选了就别怪我演下去了! “柳叁远!” 轻衣剑自高处呼啸而来。 穆轻衣猛地飞身将他的剑拦住。 俞袅马甲出手相助,面纱吹开那一瞬间,柳叁远的手抖了。 俞袅:“柳叁远,你自己尚且如此,凭何要求师妹?况且事已至此,你连她唯一的慰藉都要夺走吗?” 她说完,才发现柳叁远双眼通红。 柳叁远死死咬牙,然后陡然哑声:“我知师姐早已身死,枯坐三日夜不能寐,尚且动过自决的念头!” 俞袅微怔。 “师姐,若是你,你日日夜夜都能见到思念之人的亡魂,你心知他们不是想见之人,却一日比一日更清楚,若非命运捉弄,你们也本该如此,你还能活下去吗?” “我不知我们未完成对师兄的承诺,照顾好穆轻衣,师兄会否恨我,我只知道,死人就是不如活着的人要紧。” 这句话点着了穆轻衣神经里的易燃因子,她猛地将剑架在柳叁远脖子上:“柳叁远!” 柳叁远却闭眼:“师姐杀了我吧,不然,我誓要杀了这个假的师兄,让师姐既然那么恨自己杀了师兄,也恨我一回!” 穆轻衣被这话里的决绝给震住了,竟然有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动手。 但周渡马甲很快就接过本体的戏:“柳叁远,你难道想让我在她面前再死一回吗?” 柳叁远面色煞白,身体颤抖。 但是周渡却开始历数他死去之时。别问他记得为什么那么清楚,问就是系统有上下线时间。 “云顶台上亲手杀之,开墟府后取出法器,心魔第一次出现时血溅洞府。还有。” 周渡抬起眼:“飞升之路下天道将躯体化作齑粉。” 接下来这句穆轻衣觉得可以自己说了。 她哑声:“还要几次才够?” 她的剑抵着柳叁远的喉咙:“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每死一次,就是我死一次。” 柳叁远的身体陡然颤抖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睁开眼,可是看见他们,却又像是不敌那突如其来的悲痛般,弯身跌了下去。 俞袅及时拽住他一只手,看见柳叁远竟然低着头,哽咽地掉起眼泪来。 “对不起。” 穆轻衣顿了一下,听到这句话还有点稀奇,看向柳叁远。 柳叁远死死地撑着地面:“对不起师姐。对不起。” 他能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师兄寒烬他们全都身死的基础上弥补一点。可他能弥补什么。 他看到他们本该有如此轻松平凡的日子,也心如刀绞。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若不是我们逼你,我们和天道一途,被偏见蒙蔽。今日看你大比成为他之后魁首的就是师兄了。” 柳叁远抬起头,那满眼的泪水竟然让穆轻衣都说不出话来了。 “我不是恨傀儡。” 柳叁远:“我是恨,为什么不能是师兄。为什么。只是这样的一日,你们也从来没有过。” 他的悲痛和懊悔太真情实感了,罪魁祸首穆轻衣都有点轻微的于心不忍了。 最后她只能说:“祸首只是天道,你们我或许怨过,但我并没有想过置你们于死地。你们走。” 柳叁远声音嘶哑:“师姐,我只是怕,你这样沉沦,哪怕是有朝一日他人借傀儡危害师姐,师姐也会心甘情愿的。” 穆轻衣听进去了,她甚至仔细思考了一下,感觉自己马甲如果诱骗她,还真的会。 不过她很快回神,她马甲害自己干什么? 她选择不说话。 柳叁远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已从她的沉默中看到答案。 “师姐这样阻止我,也就是说以后不论如何,发生何事,也决不允许我们干涉傀儡,把他们从师姐身边带走了,是吗?” 穆轻衣闻言她毫不犹豫:“除非我死。” 柳叁远僵硬地直起身来,俞袅松开了手,站在本体身边。 柳叁远僵硬地盯着他,然后才哑声说:“那师姐可否立誓,除非师兄寒烬他们真的回来,否则,永不寻死。” 穆轻衣:“......” 她发现柳叁远还执拗地望着自己,沉默片刻,最后选择给他会心一击。 “我发誓。”穆轻衣还真就开了口。 她毫无压力。虽然现在天道陨落,天地誓言有没有之前的威力还不好说。可她本来就不想寻死。 穆轻衣看着柳叁远:“这条命是俞袅师姐死之前赠我,若无意外,我绝不主动寻死,以告慰她在天之灵。” 她说完抬起头,果然看见柳叁远因为俞袅这个名字眼眶发红,但还是对她拱手。 “多谢师姐。” “这样,我便可以安心了。” 这句话多核处理器都反应了两三秒,接着穆轻衣很快就意识到,好家伙,柳叁远诈她? 她盯着柳叁远。 他故意装作疯魔要杀马甲,换取了她这个承诺? 穆轻衣:“.......” 第209章 虽然没有失去什么,但还是好不爽的感觉。 柳叁远却嗓音嘶哑断续道:“还望师姐原谅我等出此下策,仙盟一战师姐已存死志,可如果一心向死,连这些傀儡都会消失。” “师姐,顺遂安康。”他说到这几个字好像很艰难,过了很久才闭眼继续轻声说:“是师兄和仙尊他们平生所愿。希望你以他们遗愿为誓。” “即使他们已经离世,你还活着,总会遇到更多的人,更好的事。” 这句话还算有温度,像人话,穆轻衣沉默了。她没想到他们这么真情实感。 柳叁远低头哑声:“会有比今日高兴上百倍的日子。不用装作不高兴。” 穆轻衣手指一紧。 柳叁远拱手:“在万象门,没人会怪师姐也不高兴。” 第76章 追更 穆轻衣坚决不承认。“我并没有不高兴。” 但柳叁远只是将剑收回剑鞘当中,然后作揖拜别。从他通红的眼眶,和仍然颤抖的尾指中,完全看不出来他刚刚竟然是以此巧诈于他。 或许根本不是巧诈。 他们经历了太多事,也许对他们来说真的太难接受了,万起裘刀都曾出现过心魔,柳叁远原来爱慕俞袅,很难保证不是被心魔所惑。 他转身要离开,穆轻衣却说:“你特地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个承诺,就不怕我真的迁怒于你吗?” 柳叁远转过身来,但穆轻衣发现他的视线不在看本体,而是看俞袅。 然后柳叁远说:“我于求道无所渴求,所以能够理解师姐,为什么百般求他们回来。” 甚至于求死。 “甚至在飞升之路大开之时,我都希望傀儡能够醒过来,主动骗一骗师姐。可是师姐。我知道。这样对你来说太难了。” “而且,对他们太不公平。” 月光轻薄薄的,凉幽幽地洒在石阶上。 最后柳叁远对穆轻衣说:“师姐如果有空,便去后山看看吧,那里有人留了一处飞行阵。即使师姐想看凡间的明灯也可以。” 然后他便慢慢地走下山去了。 穆轻衣站在石阶上看了很久,俞袅才感觉到有些冷,摸了摸本体的脸颊,然后就听到本体强调:“我才没有不高兴!” 就算有,也只有马甲要顶着替身的身份下去那么一点点。 但是,今天看到柳叁远和她说那么多话,她心里的不高兴诡异地消除了一点。那种感觉可能是她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事,还有人记得。 她的第一批马甲,并不是白活过。 周渡马甲垂下眼睫,开始怀疑:“所以我和原来的周渡,还是不是一个周渡吗?” “怎么可能,都是他瞎说!” “你看,我都说了他们会脑补。” “这个剧本是越来越惨了。” 五花八门的想法驱散了穆轻衣心中多余的念头,但是穆轻衣心底里知道,她是不可能因为柳叁远他们的话或行为有一丝一毫动摇的。 她顶多只是觉得感慨一瞬。感慨之后,马甲之间的情绪还是只有她知道。如果当初没有他们非要搅和进来,会有这么一天吗? 她和她的马甲只是小宗里的普通修士,随随便便窝在洞府里玩一天,年岁就这样过去了,即使不能长寿,她也很快乐。 不像现在,即使是在普通时候,她也总是会想起剑插进马甲心口时心脏一瞬间的抽痛窒息,泵血血管破裂,和剧烈耳鸣。 她始终认为那一瞬间给她带来的恐惧并不是濒死的恐惧。而是杀死自己的恐惧。 她绝不为其他任何人改变自己。 所以第二日,周渡再次出席和其他宗门的会议时,穆轻衣仍然在宗门大比的集市上采购,这次陪她的是周渡。 她戴着斗笠,自认知名度并不高,可是她出现在一处书摊上的时候,那个摇着扇的摊主忽然咳了好几声,然后周围的摊贩都开始收东西! 穆轻衣:? 强买强卖不流行,现在流行拒之门外了? 可是她收回手等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们收的只是部分话本,其余话本还摆在摊上。 穆轻衣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她安慰自己,都已经这样了,怕什么乱写,也打算装作没看见。 但是马甲终究还是没按捺住,走到摊贩后面,拿起了一本。 摊主大惊失色,而寒烬略带好奇: “《倾城之色》?” “.......” 沉默,是今天的摊贩。 摊贩尬笑:“这位道友,这话本,不是出卖的,是我随手放在这里的。” 寒烬拿出灵石:“我要了。所有系列,各来一本。” 回到洞府,穆轻衣还在打自己马甲的手背,心里狠狠念叨:你就非吃这个八卦不可吗?!连自己的瓜都吃?!看了尴尬怎么办! 可是任由本体怎么唾弃自己,穆轻衣还是在坐上暖玉床上时,默默地和马甲各自打开了一本,然后看了起来。 看到开头:“哇塞。” 然后瞬间合起。 寒烬在她身边伸手要去找自己作为主角的那本,被本体打了一下,寒烬:“我觉得它的文笔还是挺好的,我想看。” 其他马甲:我也想看。 得,寒烬买的整个系列的话本派上用场了,该说不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道暂时陨落了大家都暂时无法修道了,所以心思都到了副业上。 第210章 这批话本质量比之前高多了。 看寒烬的话本,剧情里竟然有刁蛮千金教训马奴,马奴被千金父母嫌弃,然后修道归来求娶的故事。 看仙尊话本,什么高冷仙尊爱上我。 周渡的话本就更多了,什么重生,什么强制爱...... 穆轻衣看到一半都要啊啊尖叫我的眼睛,但是把名字换掉之后又可耻地觉得她们居然真的写得还行,最关键的是她在修仙界好久没看过如此现代的话本了。 她居然有点上瘾。 就是看的时候马甲时不时来打扰她一下。 穆轻衣看到周渡和寒烬修罗场,寒烬马甲问:“我为什么要给周渡下毒?” 仙尊也问:“我看起来很不像正室吗?什么叫做我一看起来就不大度所以没把我写成男主。” 穆轻衣又羞耻又上头:“该说不说,修仙界的人接受能力还挺强的,尺度也大。” 她指的是能接受多男主的尺度。看来还是她们现代人在这方面封建的。 仙尊马甲抱过来,轻轻地给她理头发,好奇地看了两眼,默默地把视线移开。 穆轻衣怒:“我都说了分一丝注意力给我就够了,你们看入脑了我还怎么代入别的名字!” 仙尊大声:“是她先写我把你锁在洞府里强迫你修炼的,凭什么我都锁洞府了还只想着修炼!” 虎狼之词,穆轻衣捂住仙尊的嘴,然后呼出一口气,试图使脸上降温:“我不看了,不看了行吧?” 马甲们都不应声。 于是这天晚上,穆轻衣抱着看完,就把这本看完的想法,看完了全部剧情。 “我靠,为什么停在妖魔大战这里啊!女主都要和男主和解了好吗!” 周渡叹气,屈起手指敲了敲本体的额头:“主角是你自己你都忘了,是不是。” 穆轻衣抱着被子发怔:“我睡不着了。” 好想知道后面会怎么发展啊啊啊! 于是某个角落,npc被薅起来,顶着鸟窝头发在摊贩所在地蹲点,半夜四点,就对摊贩伸出了手,准确说出了话本的名字。 “我想要《绝世师兄》第七卷 。” “没啦没啦,作者说师兄死了太伤心了不写啦。等她度过心魔劫再来吧。诶?你,你不会一晚上都在这等吧?” npc却满脸恍惚。 穆轻衣抓狂:“师兄不是早死了吗?!怎么现在用这个理由断更了?” 她开始动用祝无心和谢迎马甲的人脉去找第七卷 ,结果答案果然一模一样,作者生了心魔,不写了。 穆轻衣:“.......” 鸽子作者,我杀你信不信。 她抓心挠肝地翻来覆去一早上,最后终于有了个很不明智,但是越来越占据上风的念头。 “周渡,你去催更。” “她不是说你死了才断更的吗?你去找她!” 周渡:“可是我死了。” 穆轻衣:“呜呜呜呜。” 周渡实在禁不住本体要看连载念头的摧残,按住本体的手,又出了一个折中的念头:“要不,你给她编一个甜一点的剧情,让她有点灵感。” 穆轻衣吸鼻子:“我们这就结为道侣。” 周渡:“.....” 这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穆轻衣却大声:“就这么干!刚好我想试试现在能不能双修.......” 仙尊马甲和寒烬马甲把本体给按住了,其实心里都清除本体不过是口嗨,在幻想里飙飙车罢了,要让她真去做,她绝对做不出来。 但是,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 仙尊循循善诱:“不一定要结为道侣,不是还有我们几个的话本吗?说不定,也有好看的。” 穆轻衣可耻地心动了。 周渡轻叹:“宗门现在往来修士众多,要说让她有什么灵感,只需要像往常一样就好了,有什么必要卖cp的必要。” 没错,绝对不是她不想卖,穆轻衣安心地蜷缩在被窝里,开始思考:“这样写侵犯我们版权吗?” 周渡沉默不予回答,因为侵犯版权,那她不就看不了了?所以还是她默认授权了的。 穆轻衣:“不过他们居然都能看得出来,写得出来我们之间感情很好呢。”即使没有那些剧本烘托,她也深刻感慨,原来群众的眼睛真的是雪亮的。 周渡说:“情与情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如果非要说未来有哪一日,会有一个人救我于水火的话,我不敢百分百肯定其他人。” “但我肯定陪伴我们彼此的,只会是自己。” 洞府内雾气蒸腾缠绕。 穆轻衣默默地在心里想。说得对。 她需要演戏让别人相信马甲和她之间的真挚感情,但不需要让她自己相信。因为本来就是这样的,这就够了。 穆轻衣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仙尊马甲轻声:“要不要看看写我的?” “......” 通宵看完的穆轻衣:又双叒叕停在师尊抢婚了,我恨鸽子,再说一遍,我恨!! 第77章 琴师 穆轻衣实在按捺不住没有话本看的寂寞,弄得妖尊马甲那里开始都蠢蠢欲动。 无炁说修仙界派人过来了,要与妖界和谈,涂尧只是摆了摆手,突然顿了顿,然后问:“妖界,有没有什么可以陶冶情操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穆轻衣戴着白色斗笠,出现在万花楼前。 第211章 楼的名字很俗气,可是进入之后,居然别有洞天,入目便是高悬的红色绸带,从四面八方汇集向最顶端。 那里竟然有一只巨鼓,鼓面上,一名女子在抚琴,穆轻衣一眼就眼睛直了,最后让涂尧马甲掏了灵石进了最好的包厢。 “这里也用灵石?” 小厮:“是的这位客官,此地虽说是妖尊治下,可是不禁修士往来,所以才有诸多意趣。” 这么说修仙界和妖界化解仇怨也是可行的了,事业脑涂尧马甲若有所思。 穆轻衣不敢把斗笠摘下来,但依然托着下巴,很有闲情逸致地欣赏鼓面上的琴。 随后还有舞女出来,她哇了一声。 好看。彩袖飞舞,飘零似蝶,她拉过涂尧马甲一起看,希望把这些画面记得更清楚些,看到一半才想起来可以用留影石。 涂尧:“怨你让我分心了。” 他碰到本体手指:“怎么这么冷?” 穆轻衣:“你们几个每次都要感叹一回,我也希望我手脚是暖和的。” 小厮已经出去了,妖气和本体灵力相冲,涂尧便把本体手盖在掌心底下,时不时轻轻地揉揉,穆轻衣一直在专心致志看舞和琴。 毕竟众所周知,搓手跺脚不占用注意力。 一直到弹琴之人结束琴音,周遭开始打赏,穆轻衣才叹了口气,原本以为灵石带少了的,结果涂尧马甲试着找了找,竟然找出来一块上品灵石。 他递给本体,让本体可以伸手递出去,琴师挥动琴波来接时,可能是靠得太近了,穆轻衣的斗笠被吹开一瞬,涂尧立刻施法遮挡。 琴师还在看穆轻衣,涂尧:“还不退下。” 琴师立刻回神,作揖退后,穆轻衣才松了口气,开始抱怨,不过她抱怨不是在这里太容易露馅了,身边就坐着妖尊本尊,而是那个作者貌似还没有更新。 涂尧:“找点别的事......” 没劝成,因为本体的瘾突然起来了:“我就是想看!” 涂尧头疼,招手把小厮叫来:“既说这里可以陶冶情操,可有写话本或是演绎故事的?” 小厮一愣:“话本,没有,倒是有两位说书人,一位今就在。” 涂尧:“让他上来。” 穆轻衣理好斗笠,百无聊赖地等着,还在想后续情节会是什么发展,没想到进来的是那琴师,一袭白衣不饰钗环,感觉起来修为很低,但竟然很有清冷决意的气魄。 最要紧的是她说她有急事,现在不能说书。 穆轻衣:“......” 涂尧:“不能说你进......”穆轻衣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了,将手轻轻抽出来,涂尧便也顿了顿,放缓语气,面上仍演着不耐道:“多短的都不能?” 那琴师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应该是决定不演了,但是还是突然问:“两位贵客,听说书是想听什么?” 涂尧:“自然是你的故事。” 琴师反问:“什么故事?” 爱,爱情故事?这谁说的出口,修仙界或许很开放,但穆轻衣实际上还是和原世界一样,最后只有马甲宠着本体。 涂尧睨她一眼,试图以嗤笑消解演戏过程的尴尬情绪:“自然是男女之事。” 琴师又看向穆轻衣。穆轻衣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即使她已经戴着斗笠,且尽量不说话了,她还是认出自己来了,而且很有可能知道那些故事。 还说书......不会吧,那些故事她写的? 但穆轻衣只是这么猜测一瞬,实际上写她和马甲话本的那么多,她就算真是,其实也无甚稀奇。 穆轻衣斟酌片刻后开口:“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个好结局。” 她说完,自己都怔了一下,涂尧安慰似的握紧马甲的手,但是穆轻衣发觉对方可能认识自己之后,怎样都觉得不自在,稍微动了动,涂尧把手拿开了。 他问琴师:“演不演?” 琴师:“我只演坏故事,就是那些你来我往,相互仇恨,彼此咒怨,却不得不纠缠一生的故事。” 对对对她也喜欢看,而且在那本里也看到了,但是不对,涂尧一瞬间收敛神情,扬眉打量那琴师:“你写故事吗?” 他说:“如果原来的故事里没有好的,就现想一个,我们不就在你面前,是一个花好月圆的故事?” 穆轻衣觉得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回下血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头微跳,总有种会遇到什么的感觉。 果然见琴师垂眸思索片刻,然而却还是摇头:“我可以写,也可以把这回写成个好故事,但我需要时间,现在说不出来。” “简略版也不行?” 涂尧刚出声,旁边的女子斗笠似乎微动,她说:“算了,本来今日也只是随意出来走动走动。”她宽慰自己不要太强求了,不就是追了本断更文吗,她多找几本总能有喜欢的。 那琴师却突然说:“其实,这故事本也不复杂,只是一个神女为殉天道,也为祭好友,而执意寻死,但是却被宿敌妖尊救下,而后被迫留在妖尊身边,看他如何自大猖狂,自取灭亡,却又拿真心待她,虽死无悔的故事。” 穆轻衣第一反应:?什么东西过去了。 第二反应:靠......点我。 她抬眸。 那琴师果然垂眸,轻声:“神女阁下,敢只身入妖界,毫发无损,真就一点真心都没有吗?不论是笃定妖尊不会杀你的真心,还是明白妖尊所想的真心。” 第212章 “......” 这熟悉的风格,这扭曲的故事,太太,真的不是你吗太太。你不是生了心魔吗! 穆轻衣手指收紧,还没酝酿好读者见面会如何说话,琴师就说:“还是说全都是妖尊阁下强逼您出现在此,他已经让你一无所有,却还是想用万花楼的珍巧,使你开心。” “.......” 不是,你们是真能脑补啊。 琴师却看着她,仿佛真想从话本女主角这里要一个答案。 但穆轻衣顿了顿,反而是问:“她堕魔之后,师兄怎么样了?他知道真相后,会如何做?” 这是话本里的剧情。 涂尧马甲使劲捏本体手指,提醒她,说出来了不就代表告诉琴师,她看过她写的话本了!这符合人设吗!这动机不可疑吗! 穆轻衣:“我很喜欢阁下构筑的世界,只是想知道,在那个世界,他们是否安好?” 好吧,圆不下去了,穆轻衣承认她就是追更人追更破防了迫不及待找原作者剧透了。 然而琴师却看着涂尧按着穆轻衣的手指,然后说:“抱歉,神女阁下,妖尊在这里,我实在不敢说出惹怒他的话。” 好家伙,涂尧被气笑了,你还两头磕呢?她都问了,绝不能不知道! “让你说就说。” 琴师看向涂尧,好像要发现他暴躁易怒面具下的追更人身份,但是琴师只是轻声说:“他当然会竭尽全力去妖界寻她,但是这个时候,她已经彻底堕魔了。” 穆轻衣闭上眼睛,内心: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是be!她就不该问! 涂尧:“既然如此,何不写一个好结局的?”他说完意识到ooc了:“就像我们现在这样的,神女阁下,你不是喜欢看吗?” 他挑起锋利眉梢:“那就看个够。” 他不知道越努力,琴师的灵感反而越充沛了,毕竟get到的就是这种宿敌强迫感,琴师默默地开始走神了,而穆轻衣也开始: 呜呜呜呜知道剧情更想看更新了。她为什么不更! 琴师:我为什么又磕到了妖尊神女...... 两方人在这神游天外,最后涂尧实在受不了了,他感觉自己和本体来这里简直是个错误:一点焦虑都没缓解,只想吃更新! 走之前他利用妖尊身份勒令以后琴师写的一切东西他都要提前查看,然后才拂袖而走,可是琴师却站在鼓上,目送他们离开万花楼。 然后传音问涂尧:“妖尊还要送神女阁下回去吗?” 涂尧眯眼,然后心想,这不就是给她磕师兄cp,放弃妖尊神女的好时候,于是冷笑:“她赶着回去见那个替身师兄,我怎么能不遂神女愿呢?” 他又淡淡嘲讽:“反正,不过是个死人。” 琴师露出怜悯的眼神。 你错了,死人才是最难争的,好了,既然你这么难上位就写你好了。这就写妖尊和神女的故事,开摸。 于是穆轻衣回到宗门时,就绝望地发现作者不仅没有更新,还出了新的故事?! 新的故事真的是妖尊和神女,还是强制恋?! 我靠你能不能把强制给我清出去,虽然我很喜欢师兄那本的强制但是别的本不要写了。 但是那天晚上,穆轻衣靠短短一卷梦了个昏天黑地。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马甲都知道本体打算搬去妖界了。 是这样的。 看完之后,她忽然觉得,妖尊和神女这个新坑,也不是不可以入。 第78章 脑子坏了 穆轻衣还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上头,最后忠于内心,十分诚实地承认了,她可能是一开始就喜欢这些烂俗梗。 所以裘刀他们一张嘴的时候,她和她的马甲总是不假思索就回答出了最狗血的那个答案,并且总能根据那个最狗血的答案,编出一套更狗血的剧情来.......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那位写话本的琴师大大和她一脉相承,甚至更厉害,只是看她和涂尧马甲并肩出行了一次,就能脑补出这么多虐恋情深。 穆轻衣在这里感慨,想象力果然是写文的第一生产力,她现在已经因为吃不到粮满脑子飞更多的猜测了。 周渡马甲还是试图挣扎:“她到底写了什么,能有那么好看。” 涂尧马甲忍着羞耻回忆:“也没什么,就是妖尊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但是误打误撞中促成她成为了神女,他因此对她起了兴趣,没想到她爱慕自己师兄。” 周渡:“......” 涂尧:“是的,师兄就是你。” 周渡:“不要提醒我!” 涂尧:“然后他死鸭子嘴硬,就是不承认,师兄含冤而死,他为了气女主,竟然冷笑谎称师兄是他杀的,于是女主想去杀了他。” 两个马甲对上了脑电波。 涂尧点头:“是的,女主是本体。” “......” 好了别回忆了,穆轻衣感觉到都觉得自己脑子坏了,就这么普通的剧情她都觉得很带感,可是配上文字和情感拉扯,就是很上头! 尤其是她带着剑要杀涂尧,结果被涂尧反制,涂尧一边和她虐恋情深,一边反复确认她是真的心悦周渡那一段。 靠。 短短几千个字,她怎么能写出现代小说几十万字都写不出的精髓! 穆轻衣慕了慕了,甚至有点想自己动手写了。 周渡旧事重提:“既然她对我们出现在她面前那么有灵感,那到她面前转一两圈应该也有点用吧。” 第213章 穆轻衣:“今天才爆更,下一卷至少要等半个月吧,我看了之前的更新规律,都是这样。” 其他马甲异口同声:“她不是今天一天就写出来了!” 周渡补充:“甚至还发行了。” 好有道理啊,穆轻衣完全抵抗不住自己这股冲动,于是原来排好的情侣装束顺序竟然换了,涂尧插了队。 但是涂尧出现在穆轻衣面前,给她表演了一个掐她脖子,穆轻衣才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 “我们好像没有一起出现的理由。” 周渡默认:“昨日才说是否要与妖界议和,但是如今,很多人应该都仍对妖界心怀偏见。” 系统忍无可忍,敲了穆轻衣一下,提示她:【想想我和你说的话!】 穆轻衣:? 马甲们集体放空,终于有平时总爱记些细枝末节不重要话的马甲瞬间惊醒:“我们是不是没有压制自身妖气的法器?所以?” 果然,很快洞府外就出现了喊声,是今夜负责巡视的乔萋和其他内门弟子,她们在喊:“师姐!” 乔萋声音万分焦急:“我们在宗门内发现了妖气,师姐你——” 裘刀他们也赶来了,可是看到的却是乔萋一脸错愕与难以置信地看向穆轻衣洞府的门口。 果然少宗主洞府处,一袭红袍,遮住黑色龙纹,但是其他黑色纹路仍然从脖颈蔓延到脸上的涂尧嘴角轻扯,瞳孔妖异,却又嘲讽地看向他们。 虽然很慌,但是人设不能掉。 “这就是你们正道宗门的速度,看来也不怎么样么。” 他说着,看向身侧的穆轻衣。 令人感到分外扎眼的是,穆轻衣本来喜欢清淡的装束(其实并不),可今日也是一袭黑红的打扮,发冠高高束起,劲装在身。 不仔细看还以为她与涂尧本是一对璧人。 但穆轻衣还是握着轻衣剑,指向涂尧:“妖尊,我已经告诉过你,议和请找诸位长老,我已经卸任少宗主,万事不由我,如果你不知道何处去,我可以代为引荐。” 涂尧:“你说卸任便就这样卸任了?” 其他马甲走出来,涂尧便也像是视线一偏,语气变得危险:“我当少宗主是有什么宏图大志,结果不曾想,还是为这些草木傀儡。” 说罢,他掌心一团火,眼看要冲向周渡,被穆轻衣抬手拦下。 好吧,穆轻衣承认她真的被话本剧情给代到了,居然不自觉按对方的剧情演了。 穆轻衣:“你想干什么?” 涂尧眯眼:“少宗主,你不想做这个神女,和本尊实无多大关系,但是你与本尊的赌约,是想都不想便不会去践行了,是吗?” 赌约?众人被提醒到了。 可穆轻衣看着他说:“即便是践诺,也该是我赢了。” 涂尧扬眉:“是吗?那那日试图用锁魂针,控制修士自爆,阻挠我等的,难道是妖族不成?他不是,你们修仙界的大能吗?” 是那个无垠! 穆轻衣还没开口,白妍已经破口大骂:“妖尊,你欺人太甚!当日赌约你只说修仙界中人,何时说过连零星几个败类也要算进来?” 涂尧眸中红光一闪,妖气冲天,几乎打到白妍:“我和少宗主说话,何时轮到你们插嘴!” “涂尧!”穆轻衣打断他:“不要伤及无辜,当日未曾言及赌注,况且借你们打开飞升之路,又净化戾气,确实是我有欠于你,你说,想要什么?” 涂尧喉咙一动,差点要说出话本里,强制爱的台词了,不过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这是在演戏,还是在现实中演戏。 还是不要那么刺激了。 不过,这不就是一起出现的好机会? 涂尧眯眼,周渡马甲同时察觉到本体的念头,几乎和涂尧同时开口—— 涂尧:“我要神女陪我到妖界走一遭,帮妖界修复阵法,直至妖界完全恢复元气为止。” 周渡:“不行!” 裘刀他们也反应过来,眼睛发红,若不是涂尧妖力太盛,几乎可瞬间杀了他们所有人,恐怕他们现在就会冲了上去。 “妖尊!你做梦!我师姐虽然可以以身祭阵,但也绝不会为你和妖族受尽这种苦楚!” “你狼子野心,师姐,莫要答应他!” “妖族现在已经没有戾气,涂尧,你别以为我们怕你!” 涂尧冷淡地瞥叫喊的修士一眼,然后含笑看向穆轻衣:“怎么,神女生而不死,如今难道怕祭几个阵?” 好嘛,相爱相杀这个模板真的给她整上了。穆轻衣现在有点后悔演戏之前看涉及自己的剧本了,给她代得都不记得自己原来思路是什么了。 但是对这个剧本要素倒是清清楚楚。 妖尊爱而不自知,神女以为妖尊厌恶折磨自己,恰好也不想活了,所以冷淡答应呗。完了,怎么这么典。 穆轻衣:“好。但我答应并非因和妖尊的赌约,而是我既然收走了戾气,也没能为妖族大开飞升之路,亏欠妖界的,我自该偿还。” 白妍气得眼睛发红:“师姐,你何曾亏欠他们!” 可她看见涂尧也眼神一深,冷冷地注视着穆轻衣,随后又淡笑:“既然如此,神女不会连这几个草包傀儡也要带上吧。” 周渡马甲在心里默默地念:揍你。 涂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是真心的。 第214章 穆轻衣:“他们是我的好友挚交,并非草包。” 涂尧:“随你的便,我不管神女在玩什么游戏,妖界不恢复。”他伸手,她手中的轻衣剑便到了他手上:“就别想拿到本命法器了。” 对剑修来说,本命剑相当于性命。可穆轻衣的剑被妖尊涂尧这样捏在手里,她也神色不变一下,好像知道她不会死。 又好像知道了也不在意。 穆轻衣:“便如妖尊所言。” “师姐!” 乔萋死死握着剑,因为被强大妖力压住,动弹不得,只能咬牙,红着眼睛看向涂尧:“你这祸害!” 可是涂尧即便不用出手,也能将她的剑气消解得干干净净。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涂尧收起剑:“既然如此,神女,走吧。” 穆轻衣看向涂尧。 柳叁远利用符纸,勉强挣脱动弹了片刻,可是看到其他傀儡只是那样站在那,完全无法出言或者出力维护穆轻衣一下,只觉心如刀绞。 他只能艰难张口:“别去。” “师姐,你不知道妖族打得什么主意,他们无法侵入修仙界,怎会友善待你!况且妖族凶戾,自古有之!” 她明明还答应他,会珍惜这条性命! 可是穆轻衣说:“我是神女,若是师姐在这里,想必也会这样做。无妨。” 她转头看了眼傀儡们。“我本就不死。” “不死也不代表不会痛!”裘刀陡然出声,刀居然在掌心颤动,他挣脱出来了!“妖尊,今天你休想走!更休想将穆轻衣带走!” 穆轻衣没想到裘刀这么不怕死,也没想到妖力这么恐怖,她只是心念一动,涂尧就掐住了裘刀的脖颈,像是抓住了一件新奇的玩具似的。 他的神情和秉性,和光风霁月的周渡完全不同,此刻妖异瞳孔发着红光,好奇:“他也和你一样,祭阵不死吗?” 穆轻衣:“涂尧!” 涂尧冷笑:“不然,他为什么这么急着来寻死?” 裘刀死死地抓着涂尧的手指头,然后双眼猩红地盯着他:“飞升之路,是我们要开,攻打仙盟,也是我们的主意,涂尧,你为什么要将此事怪到她一个人头上!” 好问题。 其实穆轻衣也在想琴师大大要怎么圆神女和妖尊相爱因由之事,但是这都是故事开篇,bug一定要在这圆吗? 涂尧:“你该问神女阁下,怎么敢单枪匹马,来到妖族,还大言不惭,要拯救妖界万千生灵,神女不是一诺千金吗?既然承诺了,自然该做到。” 裘刀眼球颤动。 不为别的,只是这句话让他想起了穆轻衣被天下大义绑架的数年,让他想起了整个宗门,想起了她最后宁愿放弃一切让他们回来,可在此之前还要剖心留下那颗玲珑心。 她从不曾离开过神女的枷锁。而如今,居然还要为妖界牺牲。 穆轻衣却还在说:“我确实承诺过。妖尊,松手吧,我已经答应和你的赌约,一切之事不要牵扯到旁人。” 涂尧挑了下眉,松手任裘刀跌在地上,然后像是调笑承诺:“神女放心,妖殿,绝对只有我们二人。” 穆轻衣抬手,出窍期结界已经布下。 众人这才意识到天道已经陨落,可是穆轻衣的修为完全不受影响,这只说明着要么穆轻衣的道本就和天道没有任何关系,要么说明,她的神女身份早已不是仅仅是天道所赋予。 而是陨落了天道的此界,也承认她此刻的修为,是至纯至精,并非是靠无情杀道得来。 穆轻衣却划破手腕,将手举起,金色的神魂丝线瞬间从马甲体内伸出,连接到穆轻衣身上。 感谢大儒替她辩经,感谢她急中生智,现在穆轻衣已经可以毫无顾忌地把神魂相同之事展现在众人面前了。 其他人心急如焚,但穆轻衣的神色至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一下。好像不涉及神女,穆轻衣还是从前那个穆轻衣。 可是一旦神职被重提,她深埋心底和过去的那些痛苦,绝望过后的淡漠,长生带来的空无,全都回到了她眼里。 她并不是忘记了。 她只是暂时藏了起来。哪怕在只是傀儡的他们面前,她也不想让他们窥见一丝一毫穆轻衣比改变的痕迹。 可她确确实实已经是神女了。她该祭阵,该为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穆轻衣看向那些傀儡们:“我们已经神魂相连,若出现何事,只要拽动此丝线,我自会回来。” 涂尧脸色冷淡,看起来很不爽,但终究是一挥手,一只头顶生三根血红翎羽的巨鸟就长啸着飞来。 在涂尧面前落下,张开翅膀。 涂尧伸出手,穆轻衣顿了一下,还是站上巨鸟。 涂尧:“神女放心,妖界会很欢迎您,说不定会让您,乐不思蜀。” 巨鸟展翅起飞,飞出很远后,众人才感觉到那股威压散去,又惊又怒地要去追,脖颈出现淤痕的裘刀也顾不得治疗,立刻传音楚玲珑。 可楚玲珑好似早就看到什么:“追不上了,那妖兽是纯血天级妖兽,大能莫及。而且,他们似乎没有去向妖界,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当然是万花楼。 穆轻衣想了想,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想来找作者看她写了新稿没有,就跟以前追小说时一天看八百遍软件太太更新了没有一样。 第215章 只能说世界可能不同,爱好绝对相似:)。 她将斗笠戴上——虽然现在可能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尽职尽责地坐在包厢内做一个被妖尊带来自己的工具人,坚决不掉是被迫出现的人设。 而涂尧马甲去找琴师。 但过了片刻,她就忍不住将斗笠的轻纱揭开了:天杀的,真的写了?! 但为什么是和仙尊的?! 她到底开了几个坑?! 涂尧就在琴师面前,捏着那些纸,怒急反笑,一瞬间都分不清他是进入角色太深出不来还是单纯磕到妖尊神女的对家cp怒了: “这就是你说的有所收获?” 琴师大人好像缺了根弦,看到涂尧眼中很有妖兽特点的冰冷的血红竖瞳,才反应过来,这人好像是另一本文的当事人。 他磕自己cp还不准她产别家粮? 涂尧眼神冰冷,找回人设:“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万花楼的老板如今已经接了订单,说好是本尊与神女的爱恨情仇,一个字都不能少。” 琴师忽然说:“她如果真心不愿,妖尊这样强扭此瓜真的有意义吗?” 涂尧:“?” 琴师:“妖尊说要让神女献祭补阵,可却忘了妖气会腐蚀神女的身体,是真的心存怨恨,故意报复,还是想问,神女就这么不惜代价,即使受尽折磨,也一定要庇护愚蠢的天下人?” 涂尧:“......” 包厢里的穆轻衣想以头抢地。 好家伙,大大你是真的厉害,就这么几句话就把剧情纠葛说出来了,可是你光说有什么用,我要看故事情节啊! 涂尧也眼神变幻,最后冷戾重复:“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刚刚说什么?” 琴师后知后觉感觉到弥漫的妖气。她沉默很久。 “没说什么。” 涂尧冷笑,将纸张压下:“重新写。好好写。” 琴师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在桌前坐下来,要提笔时竟然有些叹息。 虽然她知道这个故事已经很带感了,而且现实甚至和故事隐隐相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故事里的角色可能真的在遭遇这种不幸,她居然有点不想写了。 涂尧阴着张脸回到厢房,看见本体一下一下地在桌子上撞脑袋,伸手接住,还揉了揉。 穆轻衣喃喃:“我一定是脑子坏了。” 她抓住涂尧的衣袖:“看了刚刚那几行字,我居然又想看仙尊那本了!” 涂尧:“......” 还是那个问题,她到底写了什么? 穆轻衣又开始自己拷问自己式的回忆: 她说,仙尊是当世散仙。 这个世界上如果真存在仙尊杀不死的人,那仙尊的出窍期修为也可以不用存在了。 可是当自己最纵容的小弟子,他原本看着,也只希望她随意修行一道,便可和乐一生的女子囚住他时。 他想的居然是,他死之前,如果能以身入局破了她的心魔,那他也算功德圆满了。 所以,她试图用捆仙锁将他留在秘境里时,他对自己最宠爱的小弟子出手了。 ....... 仙尊用了剖心之法。将心一分为二,以此控制他人。 他原本以为,这样邪恶的道法,他用之必死,他死了,也可以借此警示她,不要贪求。 可谁料到,道法居然真的起效了。 他怔怔看着被掏出半颗心的弟子。因为失去了半颗心,她永生永世都只能留在般若秘境里,因为那半颗心在他手中,她也永远不可能再动情了。 一旦动情,他就会知道。 后来数年,他手里的这颗心,再也没有动过情。 涂尧:“......” 好看点在哪里,她不知道。 穆轻衣真诚地看着他:她也不知道,但就是莫名很想看。 涂尧试图给自己洗脑:“这剧情不是很好猜,反正就是仙尊之后火葬场了......” 穆轻衣:“但我就是想看火葬场啊!剖心成功那一瞬,他的不可思议,和女主悲凉,以为男主真的不喜欢自己的自嘲。” 涂尧诚恳道:“你没救了。” 穆轻衣捂脸:“我也没想到我喜欢这种的。” 涂尧坐下来,开始沉思,然后张口:“这样说,我理解你为什么有的时候什么事也没有也要让我们殉了——” “闭嘴!” 涂尧沉默,然后顺从本体轻声:“那,我让她写仙尊这本?” 穆轻衣:“我恨,她为什么不是八爪鱼!” 涂尧:“其实只要写的人够多。”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是本体早就get到了,于是琴师终于下定决心下笔时,穆轻衣看着一堆话本,犯起了难。 终于,在一堆里面她看见了一本标题很有仙气的,勾起了她的兴趣,穆轻衣翻开看了一眼。 死前第七日。 周渡说:“这琴不是寻给我的道友。” “嗯?” 周渡垂眸,然后说:“是我心悦之人。” “听你这意思,你明知此鲛人琴代表的心意,还是想送给她,借此表明你的心意了,既然如此,祝你得偿所愿。” 周渡:“多谢前辈。” ...... 身死当日。 她垂眸,眼神里很安静,但我看出她是问我,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在因为宗门,因为我不得不冤死之前。 我想起那把琴。 第216章 可我看到她的眼睛,看到她眼睫上的水雾,感觉到她手中的剑,在轻轻颤抖,虽然幅度很小。她总是那么称职。 虽然并不喜欢当这个神女。 但一直很好。很好。 我突然不想说出来。 就像那天之前,我也从来不会说,我知道你是因无情杀道疏远我,而我不怕一样。 “没有。” 他没有什么可说。 第79章 信口雌黄 话本墨字浮金: “听说人死后,会入六道轮回转世,修士若未谋财害命,也有来生。我不知道为无情道献祭,是否会让我走得慢些。 但假如黄泉路很长,我想回头看看。” “宗门少主,师妹轻衣,是否已经位列仙班。是否,百难全消。” 穆轻衣看了有点难受,刚想翻页看看是不是这就是结局了,一翻到后面,发现那一页闪着金光,她怔了一下,伸手去摸—— 霎时间灵力翻转,无数道灵力奔涌出来,像是露珠汇聚成了河流! 穆轻衣抬头,还没来得及警惕,就发现那些灵力竟然化作一道道金字,从她眼前飘过: 【泪如雨下】 【阅之,心甚痛,险些入魔,著书者心思歹毒可见矣】 【看了那么多话本,从来没有哪一篇像这篇一样令吾如此难过】 【除却结局太过悲凉,算得上佳作】 【周渡穆轻衣,愿你们下一世得偿所愿】 【可是他们没有下一世了】 【看完此卷,我的问心道竟晋得比无情道还要轻易,可我禁不住想问,无情杀道就不能弃而不修吗?周道友到死还想着穆道友位列仙班,百难全消,为什么这样一对佳偶不能圆满】 【风中芦苇,吾也,本来属意师生之恋,看到这一篇也不禁掩面】 穆轻衣:“.......”该掩面的好像是我吧。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修仙界还能有弹幕啊! 但是涂尧马甲仍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安慰本体,让她把这一切看作是正常的:“都有水镜和留影石,话本上留下读者笔记也很正常。” 穆轻衣双手捂着脸,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虽然这个故事最后两句是很虐,但是这些弹幕也太让我出戏了!” 她放下手大喊:“谁说我们之间只有爱情的!” 涂尧代替周渡马甲默默地看着穆轻衣,试图让本体醒悟到并且反省:最开始就是她顺着裘刀他们的设想这样演下去的。 但是让穆轻衣反省是不可能的,她捂住他的嘴,然后没有经受住诱惑,一边暗想着她要看看最新卷写了什么,狠狠唾骂一下,一边翻开了昨日才更新的最新卷。 人都死了,难道他们还能真写替身文学什么? 翻开之后,穆轻衣:我的眼睛!! 最新卷是这样写的: “虽然涂尧以宗门相挟,但是穆轻衣看着涂尧略带嘲讽的神色时,想起的还是周渡死时那双渐渐黯淡无光的眼睛。 他说,能这样对我的,也只有你了。 可我这样对你。我救天下人了吗?我飞升成仙了吗?亦或是我大道得成,心硬如铁。 师兄。 周渡。 我答应你的事,一件都没有做到。到底是怎样的鬼迷心窍,大义凛然,让我在那天心如刀绞之后,依然杀你于后快。 是怎样的天下道义,让我之后数年,都只能对着一张与你面容相似的脸,回忆你。” “她还是答应了,她走时,身后的周渡傀儡并未动作,她只是静静看着,心里竟说不上是早有预料,还是自嘲更多。 师兄,若你当初愿意这样疏远我。 何至于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同门无间,携手十年。我们本该天涯不见。若是你能够心狠,又何至于此。” 穆轻衣:“.......” 虽然她演了但是看对方用这样的笔触描述总有一种脚趾扣地的感觉,非要模拟的话就是国旗下讲话,然后校报里写她抑扬顿挫,情绪饱满,且情真意切。 穆轻衣把头磕在桌上,读不下去了。 但是远在万象门的周渡马甲身形动了动,然后不可避免地冒出了一个念头:那如果我现在去抢..... 不对,抢什么抢,又不是抢亲! 穆轻衣把书抓起来,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确认,没错,这话本是根据他们的所作所为实时写的! 而且还有弹幕,那她如果想让马甲再次融入修仙界,或者说知道他们对马甲到底是什么想法,不就只要顺着他们的剧情继续,就可以? 涂尧忽然沉默。和演戏让作者有灵感磕cp好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但是谁能拒绝在同人文外看到一个绝妙call back呢?至少穆轻衣不能。 于是他们在等琴师创作的时候,少宗主洞府内的周渡已经拔出沧浪剑,未料才出洞府就遇见裘刀他们。 周渡一顿。 裘刀哑声:“师兄,可否容我问你一声,你此去是要做什么?” 周渡:“既为傀儡,我要做什么,应与你们无关。” 裘刀:“妖界乃妖族的地盘,强闯妖界万分凶险,师兄却单枪匹马,是想要去送死吗!” 周渡抬起头:“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裘刀竟一瞬哑口无言,可还是横了刀,表明绝不会让周渡一人这样去,他们也想救出穆轻衣,可也不能这样送死! 第217章 周渡:“裘刀,你们之前拦我,我已经不再计较,她亲友皆亡,数年间,只可与我相依为命,我明知她深受煎熬,却不能让她解脱,后遇意外弃她而去,悔之晚矣。” “但是,我绝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着她为所谓无情道挣扎半生。” “师姐根本就不是为了无情道!”白妍骤然喊出来,眼眶鲜红,在场之人都顿住了。 白妍哽咽。“师姐是为了你。为了俞袅师姐。你们所求是为匡扶天下正义,所以她才愿匡扶正义。可是她是自外世而来,这世间悲喜祸福,说到底和师姐有什么关系。” 她泪如雨下:“师兄为正道魁首,施救修士无数,本就是修士心中楷模,师兄忘了吗?师姐或许曾有这般宏图大愿,但被天道迷惑之后,为什么还不肯弃。” 白妍声音颤抖:“是因为,这天下的道,本就不是天道给她的,是你,是师姐给她的!你们都已经死了,若不能让她修你们的道,她要借什么活着!” 她本来活着已经很艰难了。 可是众生万物还在以各种方式逼迫他。 白妍心中知道这傀儡恐怕是师兄见穆师姐心中痛苦,而生的心魔,可还是觉得,若是师兄在,不会不顾穆轻衣意愿而这样做。 万起也红着眼圈:“铸轻衣剑的时候,师兄说过什么话,师兄还记得吗?” “你说此剑以她的名字为名,是想叫她知道,铸这剑不因任何目的,只因她是穆轻衣。” 穆轻衣是自外世而来的穆轻衣,承认自己欺世盗名的穆轻衣,也是他们亲眼看着成为如今穆轻衣的穆轻衣。 她要让他们死了,自己的一部分也就死了。 万起上前一步,声音颤抖更甚:“师兄墟府破碎后,她在墓上写,那是穆轻衣之墓。师兄,你可知。你对她有如何重要。” 她不是后悔了。 她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愿意过。她从来没想杀死他过!! 万起也拔出剑,哪怕他之前从未想过还有这样一日,他要拔剑对着自己最敬爱,最感谢的师兄,可他也要这样做:“我绝不会让师兄再为穆轻衣死一回。是为师兄,也是为穆轻衣。” 好反复无常啊。 周渡:“你们再如何不愿,我也已经死了。” 柳叁远竟还是之前那番说辞:“只要师兄愿意骗她,就还没有死。” 穆轻衣为什么让一群并不相似的傀儡留在她身边,不就是想让他们“看着”他吗? 柳叁远他们曾被穆轻衣拜托盯着走火入魔的她,可他们也不忍心,但现在,穆轻衣已经找到控制自己的方式了。 周渡抬起头叹气。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他们逼得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我们死了,她的痛苦便永远不会消解,她的痛苦不消解,我们就永远无法消失。你们不觉得,你们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里吗?” 众人咬牙。 裘刀却眼眶鲜红:“难道穆轻衣亲近师兄,师兄就会因无情道而死,穆轻衣因此必须疏远师兄,师兄却因此更愿意纵容穆轻衣,不是一个死循环吗?” 周渡没说话。 裘刀紧紧握着刀:“师兄,经过这些日子我已渐渐明白,你与穆轻衣两情相悦,却不能长相厮守,这本就是个死胡同。师兄愿以死破局。她也愿意,用永不飞升,换永不相离。” 他哑声:“这就是穆轻衣的毕生所愿。” 他抬起头,眼眶含泪注视着周渡:“我不信师兄不愿意成全她这毕生所愿。” 好嘛,虽然没茍到马甲复活,但是茍到马甲可以长生,周渡沉默一会儿,还是收回剑,轻声:“你们预备如何救出她?” 白妍咬牙:“我们已经得到师姐踪迹,等他们离开万花楼。” 周渡重复一遍:“万花楼?” 这么快就找到了,本事不小啊。正坐在万花楼包厢里的穆轻衣沉默了。 等会儿。 穆轻衣眼皮忽然一跳。 他们进来,好像也没见什么人,没和什么人说话吧?坐在这还能通风报信的,莫非是?! 白妍果然扬声:“妖尊狼子野心,表面上是对师姐恨之入骨,实际上却欲逼师姐就范,师姐品性高洁,我们绝不会让师姐受他强迫。” 穆轻衣扶额:你们修仙界的人到底都加载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剧本啊。该不会是这些话本起大作用了吧? 乔萋死死咬牙:“没错,他竟还试图让人歪曲改写,说师姐与他才是天生眷侣,我呸!师姐和师兄阴阳相隔,但心魂相牵,绝不会被这妖魔所污!” 穆轻衣心中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妖气大作,无炁悬浮于空中,羽扇在手,淡淡一瞥:“神女究竟惦记一群死魂,还是我们尊上,恐怕不是这位道友说了算吧?” “无炁!妖界大护法!快散开!” “区区妖族,竟敢在此信口雌黄!” 无炁啪地一下收扇,冷笑:“少宗主明明是自愿与尊上离去,在你们眼里便变成胁迫,我看是你们不愿承认,信口雌黄!” 二护法荼萝也扬眉:“没错,谁知是不是你们修仙界都口蜜腹剑,面和心黑,这才逼得神女远走,连神女都不想做了,我看分明是你们配不上神女!” “你!” 这还不算。 妖族出没,天缪长老也被喊来,一现身便道:“连仙尊都因阻拦你们,而为少宗主无情道法献祭,如此血海深仇,少宗主怎可能与你等,与涂尧妖魔同流合污,简直荒谬!” 第218章 “笑话,一个出窍期还想与我们妖尊比肩?” 道真长老加入战斗:“仙尊不仅为出窍期长老,还为少宗主师尊,师尊身死,少宗主焉能忍恨!况且少宗主与仙尊本就是一对璧人!” “?!” “师姐明明与寒烬师兄情投意合,阴差阳错......” “说是青梅竹马,可俞袅师姐与师姐难道不是青梅竹马吗?她分明是为俞袅师姐活着!” “仙尊死后心魔萧起便鲜少出现过,可见仙尊身死时,已明确了少宗主心意,他们才是天作之合!” “我们少宗主的无情道,既爱苍生,也爱世人!哪来什么爱恨!” “......” 第80章 回去吧 穆轻衣从马甲视角看到这混战局面都沉默了。 如果不是她对修仙界的脑补习惯早有预料,恐怕她会目瞪口呆:知道他们对磕cp很沉迷,没想到会这么沉迷。 总共才那么几个人就已经分好cp阵营了?还打起来了?这么真情实感吗? 这样会让她误以为她真的可以和其中一个马甲水仙的......但这个想法也只是在马甲脑海里掠过一下。 马甲还没开始畅想,穆轻衣先一拍身边的涂尧,涂尧立刻回神,和本体对上视线。 穆轻衣缓缓张口:“不如问问把我们踪迹透露出去的人吧。”她觉得对方作为cp粉头子,应该很有发言权。 小厮把人请进来。 穆轻衣已经把斗笠摘下了,放在手边,厢房西面临窗,现在窗半开,微风吹拂着穆轻衣的发丝。 穆轻衣自己还没伸手,涂尧先抬手,理好她的碎发,又把斗笠的轻纱梳理好,探身放在穆轻衣手边的位置。 这么亲密的接触距离,已经绝不仅仅是妖修两界对立的关系。 琴师萧犹沉默地注视着一幕,忽然觉得就算是自己的判断,都不能注解这两人关系的万分之一。知道谁做主,她把视线转向穆轻衣。 穆轻衣眉梢微微一动。 涂尧屈起手指,叩着桌面,率先开口:“萧琴师,本尊还真要问问你,将本尊的行踪出卖给修仙界,好玩吗?” 萧犹神色不动:“妖尊在意的是自己的行踪吗?应该是神女的行踪吧。神女本来就心不甘情不愿,你欲强留她,当然怕修仙界中人追过来。” 涂尧盯着她,猝然发笑:“你是真的不怕死。”说罢,他身边的妖气瞬间涤荡开来! 萧犹瞬间警惕,下意识看向穆轻衣,可此刻涂尧身旁的穆轻衣却不闻不问,好似一座泥塑的木偶一般,沉默地注视着她。 萧犹抬手抵挡:“你对神女做了什么!” 涂尧:“你为何不问你们修仙界做了什么!天道无情,修仙界众寡义,还连累神女也要背信弃义违背对妖界的承诺,神女灰心失意,决心归隐妖界,又有何不妥?!” 这只是穆轻衣脑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 然而萧犹却像被激怒:“你胡说,即使你与神女有过去,可是周渡,寒烬还有仙尊,与她师姐怎么办?!神女,难道你真要弃他们不顾吗!” 穆轻衣心中感叹萧犹果然敏锐。她只是隐约流露出了一点想和涂尧马甲去妖界开辟新世界的想法,萧犹就敏锐意识到,身为穆轻衣的自己也是有所意动的。 否则,萧犹为何要在最后加上问自己那一句,萧犹已经笃定了她并未被控制不是吗? 可是穆轻衣不喜欢修仙界的就是这一点:修仙界的人都控制欲太强了。他们喜欢脑补固然与她无关,可如果渗透到她生活里,她还是会有无法自由行动的烦躁。 那凭啥?她的马甲都死过一次了。 而且萧犹很有可能是cp粉中的那种大粉,萧犹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穆轻衣的态度。 所以穆轻衣没有遮掩。 “他们都已经死了。” 萧犹一咬牙。她不知道穆轻衣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但是她知道她还在不舍。 否则,她当初答应妖尊时就该直接和妖尊走,何必来这万花楼一趟呢。 萧犹死死抵抗着妖气:“他们都还在计划救你。神女,他们神魂消逝固然令人痛惋,但留下的至少是他们的一部分,你难道真的舍得......” 穆轻衣打断:“我舍不得又怎么样?” 她抬起头:“你们难道会真的容许他们一直存在,即使让他们存在,也会让他们像往日一样,在我身边转圈?” 穆轻衣也说不清自己想要什么,总之她在试探。她对萧犹摇了摇头:“他们是人,不是木偶,我不想让他们那样活着。” 萧犹哑声:“可即便今朝他们还存在,也只是只会围着你转圈的。神女,如今的修仙界已和你认识的大不一样,他们排斥妖族,却并非是像往日一样,只是因为妖族与修仙界并非一族就心怀厌恶,只是不想让你卷进去!” “他们就算知道你身边的人都是傀儡,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心生排斥痛下杀手!”萧犹知道说出下面的话,穆轻衣可能会被刺痛,但她还是说了:“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和解,难道神女也要放弃吗?” 涂尧敏锐地感觉到了道德绑架,加大妖力:“找死!” 但他只是表达警告,不是想结束谈判,于是巍然不动的本体穆轻衣这次出手,化解了涂尧打出去的妖气,灵力牵引住了萧犹。 萧犹:“神女!” 第219章 涂尧:“穆轻衣,你不会以为本尊是修仙界的那些轻狂莽夫,随随便便一句你不愿意了,就能轻易打发吧?!” 他佯装愠怒,脑海中却飘过一条想法:哄抬物价。谈判需要技巧诚不我欺啊。 萧犹面露焦急,穆轻衣却看向萧犹。 没办法,她实在还有一个疑问没有弄清楚,不问清楚她感觉觉都睡不好了。 “萧道友,你既然脱身妖族修仙界,又在万花楼中隔绝世俗,为什么会写那些话本?既然能写得出缠绵悱恻的相爱纠缠,又为什么阻止妖尊陛下呢?” 她说话语调平铺直叙,却有一种很从容的力量,好像根本不在意那些话本中写了什么。 这很大程度上安抚和欺骗了萧犹,萧犹只有一瞬间不自在,然后就咬牙:“我虽然写,但是故事和现实,还是分的清的。” 涂尧眼神阴森。 这次不是装的。 什么意思,他和本体不般配吗? 没想到萧犹说:“神女,正如你所说,我超出两界之外,许多传说,譬如无情道,譬如你的神格,都是道听途说,很多事,确认不了假真。可是我确认神女是伤怀的,今天如果能帮神女摆脱不愿做之事,也只算我欲令神女开怀一回。” 穆轻衣怔了一下,然后萧犹肯定说:“无关神女是否是神女,也无关妖尊与神女是何关系。我只问神女,如果修仙界能做到,神女还舍得离开修仙界独自一人离去吗?” 本体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涂尧冷笑:“何来独自一人?本尊难道是鬼吗?!再说,神女不舍得,本尊也可以勉为其难。” 他脸色阴沉,面上抽动一下,强咬着后槽牙道:“让神女把他们带走。” 穆轻衣还没说服自己。 萧犹骤然高喊:“别信他!” 似乎是怕被妖气袭击,她一边躲闪加快语速:“妖尊连话本都要重新写过,一点小事也要拈酸吃醋,若神女真将他们带去,焉知会不会彻底魂飞魄散!” “你!” 涂尧瞳孔霎时间变成猩红竖瞳,龙角也仿佛被雷电缠绕,好似恼羞成怒。其实涂尧马甲只是被这样污蔑惊怒了一瞬。 怎么其他马甲都有cp粉,就他的角色定位很邪恶一样?后来片刻涂尧才反应过来,他这个角色本来就是按照反派来演的来着。 涂尧的妖气已经肆虐了,只是被穆轻衣的灵气死死压制着,看似水火不容,其实背地里已经你蹭我我蹭你,表面打得难舍难分,里面灵力妖气更是不分你我得难舍难分。 萧犹却躲得气喘吁吁,但还是咬牙继续说:“神女,修仙界纵然有万般不好,至少,不会给你扣上私通外族的罪名,可是妖尊却不顾修仙界对你的议论,强行如此误导众人,他根本没有考虑过你!” 岂有此理,这是当场脱粉回踩吗! 涂尧下意识就要拍案而起,可是再次被本体拦住。 穆轻衣:“萧道友,你所说的这些,我都不在意。” 萧犹张张嘴。 穆轻衣却已经感觉到裘刀他们来了。 于是他们要打上二楼时,听到的就是穆轻衣那一句:“罢了,反正我所求的,已不可能得到。” 白妍死死地握着剑,心如刀绞。 她知道,师姐说的是飞升之路......师姐明知道他们已不可能回来,却还是抱着那样渺茫的希望,最后被他们亲手打碎。 她明知道师姐不可能释怀。 可还是盼着,师兄他们可以永远不消失,师姐却可以解开心结。可是这两件事不可能同时发生。 从此之后,他们既要期盼着穆轻衣彻底解开心结,不再需要相似傀儡的慰藉,也会畏惧着,有朝一日,和师兄他们相似的傀儡彻底消失。 所以,萧犹说得没错,他们才是所有人中,最害怕傀儡消失的。 如果傀儡消失,这一切过去要如何铭记。要如何让他们不能忽略,不敢忽略,这一系列刻骨铭心呢。 白妍低下头。 乔萋冲在前面,大声高喊:“少宗主!” 穆轻衣已经起身。 门被灵气冲开,撞得哗啦作响,还在震动,可是风暴中心的穆轻衣站在涂尧身边。 她身后、颈边,妖气狰狞得似一条恶龙,涂尧满怀恶意,已经露出獠牙。 可是她什么都不做,恶龙就已经定在那里,好似她不允许,他永远不会伤人。 萧犹眼睫一颤,忽然又觉得,妖尊涂尧也未必是她以为的那样穷凶极恶了,或许,神女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那样离间她与修仙界,她也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 周渡、寒烬和仙尊,之所以如此纵容,恳切对待穆轻衣,正是因为或许很久之前,她也曾这样从容、平静地对待他们。 萧犹轻轻闭眼,顿时觉得神女所遭所遇更令她心神震荡了。 裘刀他们则是咬牙。 就算感觉到了涂尧对穆轻衣的不同,在他们眼中,妖尊始终只是妖尊,他对穆轻衣的深情厚谊,又哪里比得上师兄、仙尊他们对穆轻衣的深情厚谊! 难道他能为穆轻衣去死吗? 涂尧暗暗磨牙,知道他们都在暗暗比较自己和其他马甲,更想动手了。 穆轻衣突然伸出手,覆在涂尧手背上。众人和涂尧都一怔,随后涂尧扬眉,收回了妖气,其他人面色却都难看起来。 突然发癫的经历给穆轻衣留下太深的ptsd了,她觉得有必要控制一下自己蠢蠢欲动的搞破坏因子。 第220章 而且现在很明显是哄抬最后一次物价,成交的时候。 “我是此界神女,自然不可能脱离此界而存在,妖尊只是请我一叙罢了。” 涂尧怒:“穆轻衣!” 突然喊自己名字有点怪怪的,这使他的声音有一种难以置信,和随之而来的阴湿变态的扭曲。 涂尧咬牙:“你耍我?” 裘刀眼眶刺痛。这三个字,寒烬也说过。 可那个时候,寒烬是想回到穆家而不得,万念俱灰之下,佯装冷漠的哀求。 他想问穆轻衣是不是真的不肯让他回到穆家了。 可是现在,涂尧始终是上位者,他真的有呼唤十万妖兵强攻修仙界的能力。 裘刀居然害怕穆轻衣真的会因为,要为修仙界而考虑选择答应。原来,即使她已成就他们让她成就的道,枷锁依然存在。 原来她永远不可能真正自由。 穆轻衣也好似想起了寒烬,她转头看向他。 天道逝去之后,这是众人第一次清楚意识到神女命格对穆轻衣深入骨髓的影响。第一次清楚意识到原来天道的一次小小摆弄,影响的是她一生。 “我答应过会帮妖族飞升,若不能与修仙界和平共处,就只能请妖尊杀了我献祭了。” 她不是在威胁,而是在平静叙述。 但涂尧确实是被威胁到了,他脸色几度变换,最后捏住穆轻衣手腕:“你别忘了,这是你欠我们的,是你欠妖界的,穆轻衣,你想背诺,考虑清楚后果没有!” “妖尊!放开我师姐!” “魔头,你想干什么?!” 万起怒喊:“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别拐弯抹角,这不关少宗主的事!” “我想要什么?”涂尧冷笑重复,忽然福至心灵,面上依然阴沉,咬牙:“我要你发誓每十五日来妖界一次,我就不相信,修仙界有那么好!” 他始终不能让她留在妖界! 妖尊竟然主动退让了?!虽然语气听着依然狠厉,可是话语却已经让步很多了,从让穆轻衣留在妖界,到十五日去妖界一回。 可这条件,裘刀他们扪心自问,都不能接受。 穆轻衣已经道:“好。” “师姐!” 穆轻衣把手拿出来:“妖尊陛下,萧道友只是循自身所喜,所写并无危害妖界,还请陛下看到想看的时候不要再来叨扰。” 涂尧冷声:“自然!只要她将那几卷写完......” 萧犹面上垂眸,但是追文资深读者穆轻衣已经看出来了,她刚刚那一眼肯定是已经有灵感了。 好家伙,果然是生活派。 穆轻衣颔首:“那我就走了。” “等等!” 穆轻衣:“协助妖界之事我会以水镜告知陛下。” “我说的不是少宗主,”涂尧环视一圈,冷淡扬眉,“而是这几位,怎么,诸位就这么说一两句,便想将神女带走了?” “你们说会尽力为之,就是尽力为之,你们说不会仇怨,就不会仇怨吗?我倒想问问这位,裘修士,修仙界敢承诺绝不围剿傀儡,绝不暗指傀儡是邪魔,绝不对妖族有所仇恨吗?” 他这话听起来好似是刁难,似乎就在等他们无法做到,然后顺理成章让他们知难而退。 但裘刀岂会让他得逞:“自然可以!此事,都会在仙盟重组大会上,由我与沈副盟提出,少宗主,修仙界绝不会重蹈覆辙。” 穆轻衣没说话。 但涂药还是眼神阴冷地放人了。 走出万花楼的那一刻,华光浅淡,似金边一般镀在穆轻衣周身,她回过身来,神色居然很平静。 “我想请加注一条,永禁无情道。”穆轻衣抬眸远望,轻声:“我也希望,不会有人重蹈我的覆辙。” 然后发现我都是在胡说八道了。 白妍哽咽:“师姐放心。” 乔萋也低头拱手:“少宗主,回去吧,师兄......师兄和仙尊他们,都在等你。” 穆轻衣居然笑了一下。 他们看到都觉得很难受,但穆轻衣觉得轻松了。文催更到了,cp立场大致了解了,贴贴不会被阻碍了,加上最重要的一条。 连作者地址她都知道了。 不怕她以后不更。不更就让涂尧马甲来。 穆轻衣:“嗯,确实是让他们等久了。我该回去了。” 乔萋快步跟上穆轻衣:“少宗主,宗门事务你最熟悉,这少宗主,你可不能卸任,而且,他们也会希望看到的。” 柳叁远:“师姐拔得头筹时,难道没发现他们在台下,注视的目光吗?” 楚玲珑远远跟着。 恍惚中她觉得这是一个众人营造出来的,半梦半醒,其实真相再明晰不过的美梦。不过,不会有人再戳破了。 穆轻衣:“以后无需对妖族设防,若是有人闹事,来寻我。” 乔萋喉中“妖尊不是好人”的话忍了又忍,终究没再说。他们答应过少宗主绝不食言,怎么能自己背诺。 但她还是努力压住声音里的哑意:“师姐多虑了,有师兄在,周师兄怎么会让少宗主亲自动手。” 柳叁远:“仙尊也会坐镇宗门的。” 裘刀没说话,只是将腰间的穗子取下来,置于双手,然后呈给穆轻衣。 穆轻衣顿住。 裘刀只是看着那个穗子:“我想,若是他,也只会想留在你身边。”他们对她说过那么多句无病无灾,解难消祸,敌不过寒烬一身病骨换来的平安穗。 第221章 他本来就是想保佑穆轻衣。只是那时,连天道都不能保佑她,所以寒烬才转而拜托对他口出恶言的自己。 穆轻衣:“不用了,何必让他看到自己尸骨。”她好似又胡涂了,又好像心里一直明白。 她只是,不愿把他们当成单纯的傀儡。 穆轻衣轻声:“回去吧。” 裘刀双手收紧,死死咬牙:“是。” 穆轻衣走了几步,突然说:“我想改建云顶台。从此之后,万象门不再有行刑之地。” 万起双目发红,几乎要落泪,他只拱手低头。 穆轻衣扫了他们一眼。还有哪对cp没照顾到?对了,还有仙尊。 穆轻衣正欲说话,天缪长老传来水镜:“我和宗门其他长老已商议,请仙尊重任宗门长老,少宗主,此事您有何定夺?” 穆轻衣怔了一下,还挺巧,瞌睡来了枕头。穆轻衣回忆话本里的内容,沉默一瞬,然后说:“身为弟子,遵从师尊安排是应当的,只要师尊和宗门愿意,我并无什么异议。” 天缪长老颔首,然后停顿片刻,说:“少宗主。” “修仙界地大物博,天高海阔,没有少宗主不能去之地,也没有少宗主不能做之事,若有,除却他们不能答应,我和几位长老,乃至仙盟也不能答应。” 他竟然一拜:“我为修仙界众人感念神女所为。” 作为吸光了天道操控妖族戾气,还报废了一个马甲的人,穆轻衣觉得这拜她受之无愧。不过场面归场面,该说的话她还是要说的。 “我想将少宗主峰,改为一程峰。” 无论世事风云,修仙界只是她和马甲经历中一程。 穆轻衣:“我想和他们,同居在一程峰之上。” 众人呼吸涌动。 天缪长老:“自然如少宗主所言。” 呜呼——穆轻衣刚刚也在屏息以待中,听到这句,心中大石落地。赌对了。 她就知道,即使是很擅长脑补的修仙界,也吃想开门,先砸窗!!知道马甲们死后他们果然宽容很多了! 穆轻衣之前只是试探,现在知道可行真有点迫不及待了。 她今天就要回去把一程峰完完全全改成她和马甲的自留峰!!至于什么磕cp,磕,随便磕!只要她能随便贴贴,吃点自己的同人文怎么了? 以后她就是引领自我磕cp第一人! 第81章 那就好 周渡他们早就在山门处等着她,穆轻衣本来还想矜持一下,一到登仙梯之上,周渡就给她披上了雪狐大氅,亲手给她系好,戴上兜帽。 俞袅将暖炉递到穆轻衣手里:“里头的银丝碳份量都是我试过的,刚好不烫。” 穆轻衣没忍住,想和马甲蹭蹭,俞袅就轻轻地隔着兜帽,拍了拍她的脑袋。 穆轻衣还是希望自己谨慎点,别露馅了。于是抬头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师兄师姐,我早已不怕冷了。” 周渡答非所问:“我已将宗门的雪阵重新打开。从此以后,不论其他峰如何,一程峰会是连绵大雪。” 裘刀跟在穆轻衣身后,哑声:“师兄,你怎知,一程峰?” 穆轻衣:“.......” 还好周渡反应快:“是我告诉师妹的,怎么,师妹也喜欢这个名字?你不是说,寓意不好。” 穆轻衣轻轻地转开视线。 “师兄误会了,我从没如此说过。” 她不说是没说过喜欢,还是没说过,寓意不好,但是这里面的含义裘刀他们已经分明。 原来就连改峰之事,都是循了师兄的意思,万起他们垂下眸,周渡只是牵住穆轻衣的手。 她自己的手细皮嫩肉的,因为舍不得本体吃苦,很少握剑,连剑法都是靠其他马甲来练。 但是握住马甲的手后,穆轻衣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这两只手本来就是属于一个身体的,或者说一个灵魂,所以如此截然不同都能给她安慰。 而且,她也很少关注自己手中的老茧。 周渡低头说:“师妹该勤加练剑了。”通过这一遭,他算是明白了,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最管用的还是修为。 穆轻衣则是捏了捏马甲的手,说:“师兄也该休息休息,以后我练就好。” 说完,她有点心虚,果然周渡马甲就笑了起来。 雪像柳絮一样,轻飘飘慢悠悠地降临下来,让身为南方人的穆轻衣感觉到很幸福,她抬起头看。 周渡摸摸她的头:“没关系,我们会陪你练。你不练也没有关系。” 虽然他们说的是练剑,可是这一刻,万起总觉得说的是无情道。 周渡:“不管你练不练,你都是穆轻衣。”他把云顶台上那句话还给如今的自己:“能做独一无二的穆轻衣,只有你。” 俞袅也默默地给她掸去大氅上的风雪,穆轻衣感觉到她手指冰冷,忙将她手指握住,给她暖炉。 穆轻衣不知道为什么,在心底默默地说,你终于可以出来了,不用强行闭关,无所事事了,俞袅只是轻轻地揉她的脸。 登仙梯上人太多,他们往里走,穆轻衣忽然停住,回身说:“以后取消万象门招收弟子的限制吧,从前因不满我把持宗门,而愤而出走的同门,也请他们回来。” 她轻轻地开口:“从前是我狭隘。” “师姐!” 白妍他们还以为她又是听了谁的指责,决心卸任少宗主,可这一刻,穆轻衣感觉自己真的是放下了。 第222章 “我把持着宗门,守着少宗主这个位置,不允许任何人对我有二心,提出异议,还以宗门大阵联系神魂。都只是因为,我怕事情不受我的控制。” “我怕无情道吞噬我的道心。” “怕你们容不下我,容不下我身边的人。” “怕有朝一日,所有孽力都反馈到我和其他人身上。” 明明这该是happy ending的总结发言,但穆轻衣说完才发现,因为她的马甲多数在他们眼里还是死了,所以有点结局已经最坏了,所以她只能站在悲剧结尾,自嘲地安慰自己的感觉。 不过无所谓了。 穆轻衣看完他们的表情,垂眸。她的剧本已经结束了,新的剧本已经开始,而她不会再插手剧本的书写了。 她已经得偿所愿。 从今天起,她不再需要一个全是自己马甲的宗门,来安放自己无处可存的担心和忧虑,只需要坚定地相信无论何境地,她都会救她自己就行了。 这是她领悟到的。 至于这到底是穆轻衣的自欺欺人,还是她真的无情道成,谁在乎呢?不重要了。 穆轻衣:“无论如何,多谢诸位。” 周渡和俞袅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 风雪吹过穆轻衣、周渡等人与裘刀他们之间,好似重新树立了一道屏障,又好似雪过天霁。 裘刀他们竟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穆轻衣看向乔萋:“这个少宗主,我还是会兼任着的,至于性命相系,我也均已解除,从今以后,万象门自然不是我一个人的万象门,而是所有人的万象门。” 白妍觉得鼻子很酸:“师姐,我们从未真的觉得你刚愎自用,把持宗门,也没有在得知真相之后再怀疑过你,我们皆知你只是想保护众人!” 穆轻衣:“所谓保护,以后自然有仙盟来做,以后也可以不必再将我认作神女了。” 她垂下眼睫。 “我救不了任何人。” 白妍心里一刺。 师姐终于放下了神女的枷锁,可这一切好像是要她刻骨铭心之后才晓得。牺牲了师姐一切换来的,原来是这么可笑又讽刺悲凉的答案。 风雪变大了,寒烬撑起了伞,在飘飘摇摇的,梨花碎玉一般的鹅毛大雪中,他站在穆轻衣身边,为穆轻衣挡雪。 而穆轻衣的灵力为其他人遮住头顶的雪。 人间百年,只在这须臾一瞬间。 穆轻衣:“就这样吧。” 他们转身,一齐回到一程峰中,背影隐隐约约,但是再也没有分离。 穆轻衣给每个马甲都选了个洞府。本来大家住一起是她早就有所期盼的,但万象门毕竟不是真的她的宗门,她只能在权责范围内让自己好过一些,其他人洞府选得近一点罢了。 连最近的周渡,洞府都隔了一座峰。 但如今一程峰内,一条石道蜿蜒向上,他们各自挑了喜欢的洞府,一条路连接过去都是她的马甲,偶尔还可以让几个npc来住着玩。 穆轻衣跟着布置了一下午,非常满意,饿了之后决定吃满汉全席,但是有件事太尴尬了,那就是她只会做蛋炒饭。 本体只会做这一种,意味着人再多她也只能吃蛋炒饭大杂烩,修仙界又历来有辟谷的习惯,没办法,穆轻衣只能揉揉眉心,让年纪最小的萧起卖卖萌,去膳堂请大师傅教他几道。 萧起:“......你确定是几道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本体的野心是每个马甲做一道。 而且因为每个人轮流去问太奇怪了,所以每道菜都让他来,他一个马甲累死累活很合理是吧? 穆轻衣不承认自己是犯懒了,各种安抚奖励自己,最后把萧起的脸都揉红了,萧起才顶着一张微红的脸去了。 第二天板着脸回来,饭菜都已经做好了。 洞府内石桌上满满当当,摆了十多个菜,穆轻衣比较奢侈,每道菜只尝一口,马甲们则是换着吃,这么吃的结果就是每个人都吃撑了。 结果个子最小的萧起又负责给他们每个人揉肚子。 穆轻衣揉揉萧起泛酸的手,哎呦哎呦地哄,哄得自己马甲都别别扭扭的:“我也要揉。” 其他马甲顿时抬起头来。 穆轻衣:“.......”亲近本体也不是这样一个亲近法吧,每个马甲都给揉,她不得累第二遍? 最后穆轻衣象征性地给每个人拍了拍,打哈欠睡午觉的时候终于想到自己像什么了。 她好像那个因为游戏太好玩,开了n个小号,结果后期做任务做不完的怨种玩家:)。但是谁会后悔小号开得多呢。 反正她不后悔,每个马甲的脸和肌肤的触感都不一样,摸的时候还是很有乐趣的嘻嘻。 她还给每个马甲分配了读话本的任务。 周渡作为话本主角不是看以自己为原型的话本很尴尬么,穆轻衣索性让他去看写仙尊的,仙尊看写寒烬的,以此类推。 由此又触发了一次穆轻衣的被迫挂机反应,那就是周渡马甲看到师尊话本里,写了一个给本体画眉的情节。 他放下话本立刻到本体身边,想和本体也试试。 另一个看到了另一个情节,也想和本体试试。 反正就是百无禁忌,主打一个好奇心爆棚。 最后的结果是穆轻衣感觉自己像猫咖里被排队等着摸的猫,都快被马甲他们给薅秃了,马甲们还在比着她的眉毛研究,和本体玩这个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第223章 ....... 但总而总之,和马甲住在一起的日子还是非常快乐的,这也导致穆轻衣又想回到以前做少宗主摆烂的阶段了,什么勤勉练剑,不存在的! 但是,马甲们: 周渡:“你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应我了。” 穆轻衣大声争辩:“你也说了我没练也没关系了!” 仙尊:“你不练就一直是出窍期修为,遇到外敌怎么办?” 穆轻衣捂着耳朵:“出窍期也遇不到什么打不过的外敌吧?” 俞袅:“学习使人进步......” 穆轻衣:“看着我的眼睛,你想进步吗!” 俞袅:“......” 不想。 穆轻衣觉得这样下去真的是要完蛋了,于是她痛下决心给自己想了一个损招,既然自己不能看着自己,让其他人看着总可以吧? 这不就是那什么,同龄人学习法?只要找到一个同龄人监督你打卡,你就会不好意思摆烂。自己果然还是不可能对自己下狠手的,只有别人才可能。 鉴于过去的种种经历,她让马甲去找了楚玲珑。 虽然楚姑娘有点轴,但是还是非常有原则不会动摇底线的。 楚玲珑见到俞袅时还一愣,然后抿唇:“俞道友,你可能不知道,少宗主悲痛欲绝时,是我,下狠心阻止了她,粉碎了她的希望。” “轻衣并没有真心怨怪过你。” 楚玲珑扯起嘴角,看向俞袅,却发现她神情平静,语态从容:“我就是知道。” 楚玲珑一怔,随后眼眶刺痛。 俞袅却说:“楚姑娘,我知道轻衣有时个性顽劣,极难管束,可惜,她迟早要从我们的事中走出,既然我们终阴阳相隔,我希望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替我们好好地看着她。” 遇事不决,道德绑架,这招果然有用,楚玲珑很快便答应了,第二日飞雪漫天时,她在练武台看到众人簇拥着的穆轻衣。 该说不说她是真的懒,每个马甲都挣扎着起来了,按了一遍闹钟(雷劈符),她都没醒,最后还是马甲给她拉起来的。 而他们要来看也很简单,真的怕本体不愿意练了,给楚玲珑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在楚玲珑心中,那只是他们惦念着穆轻衣。 她拔剑:“少宗主,请赐教。” 风雪之中穆轻衣睁开眼。 她握住轻衣剑,剑气神魂竟然与他们纠缠在一起,好似千万人,又好似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风雪高台之上,她并未拿出出窍期修为,却依然眼神笃定,意态从容:“请赐教。” 剑气划开风雪,楚玲珑震惊地发现穆轻衣的剑法竟然极好,集百家之所长,却又有自己特色。 可要赢的时候,寒烬的眼睛险些被溢出的剑气伤到,后退一步—— 穆轻衣忽地也就刺偏了剑,下意识转头看向寒烬。 寒烬无奈:“你......” 穆轻衣收回剑:“是我输了。” 寒烬安抚她:“怪我,不怪你。” 穆轻衣只是轻轻地回一声:“我就说,早上起太早,容易走神。” 她去看楚玲珑,发现她早已收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等她们说完话,她才拱手:“少宗主,明日见。” 穆轻衣叫住她:“楚道友,多谢你。不管是今日还是当初。”她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可以复活,不知者不怪嘛。 楚玲珑只是艰难地扯起嘴角,看向穆轻衣:“穆道友想过,这可能也是他们当初想对你说的话吗?” 她自觉失言,又问:“若我可以接受穆道友今日这番话,穆道友也可否答应我,也记得,所生诸事,怪不得你?” 穆轻衣停顿很久。 “我本就没有再怪过,否则,何有颜面让他们出现在我身边?” 楚玲珑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只是走的时候,她低声重复了两句:“那就好。” 那就好。 穆轻衣叹气。 她的ptsd都治好了怎么他们还没治好呢?是不是该推广一下她看的起劲的话本了疗愈一下啊?妖界都因为那个不再专心于攻打修仙界了呢! 这时穆轻衣忽然想到一个久违的,被她忘了的人。 涂尧:说好的十五天一见呢!!我忘了就不作数了是吗!! 穆轻衣:“........”大意了,她就说怎么每次享受的时候都有点怪怪的。 主要是穆轻衣自己忘了,马甲当然也记不起来,这当然没法凭空破局了,无奈之下,他怒而转告给无炁,忘了无炁是狂热cp粉头子。 于是下一个十五天,穆轻衣再次遗忘,而无炁大张旗鼓来找人的时候,混战局面再次上演。 穆轻衣都讶异了,看到无炁舌战群儒才想起来:这家伙,是不是一开始就带头磕来着? 穆轻衣:“.......” 无炁得理不饶人,面对修士时还盛气凌人,面对穆轻衣终于变得正常有礼:“少宗主,尊上知道少宗主将来,从几日前就开始布置妖殿了。” 穆轻衣:不,那只是马甲忽然兴起想打扫卫生了。 无炁:“而且为了不强迫少宗主,甚至未曾传讯,就是希望少宗主主动出现。” 不,她真的只是忘了。 无炁:“尊上她......” 好了别说了:“他在哪?带我去。” 知道是穆轻衣答应的,乔萋他们只能憋闷看着他们离去,妖界却是一片欢欣鼓舞,不是穆轻衣在妖界也有npc她都不知道,这边都快把她传成妖后了。 第224章 还是忍辱负重,宁愿被妖修两界咒骂也要牺牲神女身份,换两界和平的大义妖后。 不是,就这么爱磕cp吗? 还有那什么两界和平大使,又来拯救世界那一套,一招鲜吃遍天? 因为也没人在她面前舞,用npc身份默默吃瓜旁观,穆轻衣还感觉挺有趣的,有时候都会给npc一个某一党的立场。 结果某次吃瓜演串了,竟然引导师徒党和师兄妹党打起来了,作为当事人十分之震惊,最震惊的是她一直以为自己两党都不是会被暗杀,最后竟然进入了一个all教。 据她所了解,教众大部分都是万象门的人。 “......”别搞了好吗,你们修仙界,真的很抽象!! 当然最最抽象的还是一次宗门大比。 万象门的npc弟子们竟然齐齐脱颖而出,拔得各修为阶层的弟子头筹,究其原因不是穆轻衣因为被迫打卡,整体马甲实力都变强了。 而是比赛途中,她一个马甲偶然发现,他们居然在大比都在磕cp! 数她看了哪个马甲多少下!! npc们:“......” 赢得好耻辱。 弄得周渡马甲都说了:“实在不行我们结为道侣。” 最有效的就是亲手粉碎cp粉的cp梦了。 结果马甲也打起来了:“凭什么你?我不可以吗?” “其实我觉得和我结为道侣比较合理。” “退一万步说,修仙界就不能有同性道侣了吗?” “其实妖后也不错,直接迅捷称帝.......” 穆轻衣明白了。 原来从一开始,cp党争大战的源头,就是自己啊!!! 某一年元月。 穆轻衣喝醉了,其他马甲也晕乎乎的,送来桃花酒的楚玲珑很有些无措,请来白妍,才发现其他人只是静静地坐在石桌边,一个人伸一下手摸一下穆轻衣的额头。 她们顿在原地,周渡却做一个噤声的动作,嗓音温雅:“她睡着了。” 并不是,穆轻衣事后回忆她当时只是在耍酒疯。 但是白妍和楚玲珑依然没有靠近。 她们走的时候转头,漫天大雪在结界外慢慢笼罩结界中这个安静的世界。 穆轻衣靠在仙尊肩头,好似眼睫颤动,昏昏欲睡。 他们坐在她身边,好似从来都是如此。 “少宗主。” 楚玲珑忽然出声。 回头的却是他们几人。 楚玲珑:“元日快乐。” 他们笑着点头。 她是对穆轻衣说的,却是由他们来道谢,寒烬把穆轻衣的手拢进披风里,温声回答:“你们也元日快乐。” 白妍不知为何,忽然很想哭。 她想起师兄走时那一幕,想起仙尊看师姐那一眼,想起很多从前,她想问你们死前的愿望实现了吗?但如此,应是已经实现了。 穆轻衣修无情之道,穆轻衣就是他们的道。 楚玲珑看向白妍:“走吧。” 今岁大雪,明年会是兆瑞的丰年。 穆轻衣趴在石桌上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在洞府里面,四角掖得严严实实,她费了好大劲挣脱出来,对上其他马甲的睡颜。 他们的呼吸同频,眼睫颤动同频,连心跳都是同频的。 穆轻衣莞尔。 新年快乐啊。 不管周渡马甲被万起他们塞了多少法器,仙尊马甲被多少弟子拦住请教道法,寒烬被投喂多少珍贵药草,萧起被多少人摸摸头,俞袅被多少人求救,今年都新年快乐。 她又对自己多了解多喜欢一点。值得庆祝。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穆轻衣掏出水镜,因为她慢慢清醒了,其他马甲也就醒了,看到她的动作默默地爬起来。 穆轻衣在水镜里熟练地用仙尊字迹批复: “不同意改宗名,因为她会尴尬。” “但是师姐喜欢轻衣宗这个名字.....” 换周渡马甲字迹: “谣言。” “很多弟子都想改......” 萧起一把夺过水镜:“不许改!!” 反正他是心魔。心魔不讲道理! 另一条消息进来。 来自“动不动就断更的鸽子精”。 “周道友,少宗主最喜欢什么糕点你知道吗?” 周渡:“豌豆糕。” 秒回了,下一卷请速更,不然我们就就要去你面前演了!! 回复完,他挥散水镜,看向穆轻衣。 穆轻衣已经打哈欠了。 好无聊啊,要不再捏一个马甲吧。这次替代天道怎么样? 法无禁止即可为! 系统:【.......】 我看你真的是被马甲给惯坏了。 (正文完) 第82章 番外-现代日常 穿越到修仙界第十六年之后,穆轻衣和马甲一起又穿回了现代。 睁开眼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旁边的路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有个小哥举起手机,有点不好意思,对俞袅马甲说:“这位老师,能不能集个邮?” “.......” 还好几个马甲都是颜值高,气质好的人体吸睛对象,靠着他们拖延一点时间,本体穆轻衣飞速逃窜,并且迅速地去借了部手机打电话给了自己的房东。 谢天谢地,现在还是她无故失踪的第二天,她不用付莫名其妙的十六年房租,还能带着马甲回自己的小破出租屋了! 第225章 但是有一个问题。 脱身的马甲们蹲在大桥下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异口同声:“我不想住桥洞!” 穆轻衣捂着耳朵。 在修仙界太快活了,导致她都忘了,她在穿到修仙界之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兜底空空的打工人,就那十几平的小屋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 更不用说她那么多npc......诶? 马甲们同步抬起头。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刚好经过,看到他们,眼睛一亮,刚拿着传单过来想发,就被穆轻衣绕开。 “哎哎!这几位美女帅哥,横店影视城了解一下啊,我们正在招演员,你们这个形象很有希望啊!日薪四百!” 穆轻衣直接回头:“太低了,不去!” 一天四百还低?!男人咬咬牙,正想加价,穆轻衣直接抓住一个马甲的手腕,开始碎碎念:“让他们全都去搬砖,我就不信了,三百人赚不出一天房租?!” “.......” 半夜两点,穆轻衣终于靠着自己(马甲,划掉,npc)的努力,住上了三星酒店,并奢侈地给每个人都开了一间房,然后感叹地躺下来。 不得不说,还是npc好啊,啥也不用想就是干,就是腿好疼呜呜呜,她翻了个身,一个马甲按一个地方,一群人快累瘫了,穆轻衣就支撑不住睡着了。 睁眼就开始思考非体力的挣钱方式。 最终她还是屈辱地联系了那个星探,并且在他的巧舌如簧下坚决拒绝了公司的经纪人,要自己做。 “这,你又不是专业的,而且,你做了这么多人的经纪人,他们可能不满意啊。” 星探看了她好几眼,虽然这几天已经极为惊叹了,但还是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多帅哥美女都听她的话。 但这次行不通了,这次可是经纪人,掌握他们合约大事的,这些美女帅哥就算再念旧情,也不可能让她全管了吧? 那不成卖身了。 穆轻衣转头:“谁有意见?” 马甲们字正腔圆:“没有,全都给轻衣做主。” “嗯嗯,衣衣,多给我签点,我能赚钱!” “我最听轻衣的话。” “以后你帮我签字就行了。” 星探一口气没上来:“.......”还代签?!你们是想坐牢吗?! 但是这一群极有潜力的新人都点名要穆轻衣做经纪人,星探再憋屈,也还是报告给公司,捏着鼻子看公司高层签了,然后,穆轻衣就成了所有马甲的主宰了。 星期一,俞袅周渡去拍仙侠。 星期二,萧起去拍选秀综艺。 星期三星期四仙尊马甲直播出道,星期五npc搬砖,星期六穆轻衣躺平!! 星探看到这个工作量都感觉摸不着头脑了,他以为穆轻衣这么有恃无恐肯定要压榨他们的来着,结果,每个人工作量这么少,每周只工作一天? 这还能活? 星探打穆轻衣电话打不通,只能找到公寓去,结果目瞪口呆地发现,穆轻衣当时住的三星酒店已经变成高级酒店,一日三餐也已经变成山珍海味,就连出行都有保镖。 不是,赚钱的是他们,结果养的是你啊! 最关键的是星探怕周渡他们不知道,找到片场去,发现他们一个两个居然都不吃东西,偶尔吃一顿,也都是豆腐白菜。 还不是剧组要求的,问他们理由居然是,轻衣已经吃过了?! 不行,太过分了!星探自认为心已经够黑了,都觉得过意不去了,准备找穆轻衣严肃地谈一谈,要么就把他们的经纪约要过来,他自己带。 没想到他才和周渡他们试探了几句口风,他们瞬间抬起眼,警惕地看着他:“经纪人必须是轻衣,不然我们就不干了。” “毁约。” “没错,我们要毁约!” 几个人态度都出奇的一致,看着还真有点吓人,星探忙安抚他们,可还是在最后崩溃发问:“不是,为什么啊!你们欠她钱了?!还是有把柄握在她手上了?!” 马甲们各自在心里转了一个理由。 周渡:“她是我女朋友。”这个说得嘴快,回去之后差点没被其他马甲捶死。 应荇止:“她是我妹妹。” 俞袅:“她是我......再生父母。” 寒烬:“.......她是我主......”其他马甲捂嘴。 寒烬被捂着嘴,含糊发声:“她是我主要的供奉对象。” 星探:不是,你们不要以为后面这个答案就不离谱啊!! 但他怎么劝他们都铁了心,甚至对换经纪人这件事表现出百分之一万的抗拒来,他一说穆轻衣的坏话,他们还会生气,还说是抹黑。 他抹黑?他怎么抹黑了?!她一天天就躺在床上等其他人挣钱是事实,这是摸黑吗?! 没办法,星探只能放弃,抹了把脸,准备在穆轻衣那里拐着弯去暗示她对他们几个人好一点。 以他的眼光,他们可是各个都有爆红的潜质,穆轻衣对他们这么剥削,到时候他们火了她可是要被人肉遭骂的啊! 但穆轻衣也很不服气,主要是她已经在马甲那里听了自己太多坏话,一见面她就理直气壮地反问: “我对他们哪不好了?” “吃好的用好的。”虽然是她用。 “住五星级酒店。”虽然只有她有时间睡。 “还有我亲力亲为给他们每一个人规划行程!”虽然这是她这个本体经纪人该做的。 第226章 但是她!怎!么!了! 遥想在修仙界,他们还要给她献祭呢! 她那个时候汲汲营营,深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没了,好不容易到了治安良好,没有天道的现代,享享福怎么了?! 再说,她的马甲每天都要换人打工,四舍五入就是她要每天打工,她躺着恢复有错吗?!没有! 星探:“.......” 你爱怎么虐待怎么虐待,到时候被粉丝麻了别找我,毁灭去吧! 星探怒气冲冲地走了。 他料想还不错,回去后不到一个月,仙尊马甲就因为直播时一个仙人扮相爆火,甚至比周渡他们这些进演艺圈的马甲很快。 账号下面都有大品牌找他带货了。 但穆轻衣仔细盘算一下,有个仙尊马甲收入也就够了,其他马甲保持不温不火就好,不然到时候每个马甲都片约满满,她也是扛不住啊。 于是星探眼不见为净的第二个月,穆轻衣把其他马甲的工作都给推了。 星探:“!!” 你要死啊!! 他这回有理了,拿着合同怒不可遏地去找穆轻衣,进入穆轻衣新换的大别墅,发现穆轻衣在众人簇拥中,给仙尊马甲换衣服。 其他人七嘴八舌,一个一个地更换视频,排着队给他换造型,祝衍居然也很配合,全程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衣袖,还很有礼貌地对自己颔首。 星探顿住,结结巴巴:“你,你们这是干嘛呢?” 穆轻衣:“给他搭造型啊,马上要直播了。” 星探:“......”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们这么多人全住这一栋别墅吗!你们一个哥哥,一个男朋友,一个姐姐,一个闺蜜......关系就这么和谐啊!! 星探风中凌乱了。 穆轻衣:“不然在干嘛,祝衍,就剩你一个人工作了,你要努力呀,等我们度假回来,嗯.....我努力找个人替你。” 她已经找到流量爆红的密码了,一个月换一个马甲工作,没在怕的。 祝衍:“好,下次我想去阿尔卑斯山滑雪。” 星探:不要在这种话题上这么诡异地自然接受啊! 穆轻衣笑眯眯:“直播加油。” 星探:“等会儿,你们,你们不在?!留他一个人直播?!” 他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其他马甲已经拎起东西,瞬间打包好行李,站在穆轻衣身后准备走了。 穆轻衣更是坦然,奇怪地看着他:“对啊,不然我们这么多人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多开当然得浪了。 星探,星探彻底服了,他稀里胡涂地留了下来,坐得无比端正地看祝衍完成那一场收入百万的直播,然后稀里胡涂地问出了一个更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们的关系,应该不违法吧?” 祝衍:“......”你进去了我们都不会违法。 他没回答,而星探则是不明觉厉,从此以后都是绕着穆轻衣走。 穆轻衣隔一段时间就捧出一个台柱出来,那些艺人都出了名地听她的话,他们甚至不用这劝那劝,只要提到钱这个字,他们就会和被洗脑了一样,无比认真地投入工作。 关键是,这钱也不给他们啊!钱都在穆轻衣账户! 于是穆轻衣入行第一年,就有了一个传闻:金牌经纪人穆轻衣很可怕,会下蛊。她的艺人,全都不敢违背她,拼了命地给她挣钱! 穆轻衣:马甲累,马甲苦,马甲让我开路虎! 下次让萧起马甲爱豆出道给她唱主打歌呜呼,她就知道萧起声音好听这个初始设定可以让她享受上!! 萧起出道之后,穆轻衣确实因为前期离谱操作遭到了一波反噬。 没想到萧起出道之后立刻开刚:“骂她就是骂我。希望大家不要骂她,不然我也会很难过,谢谢。” 爆火的俞袅女星:“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如果哪天她让你们不满意了,那就是我让你们不满意了。” 周渡:“她没有不让我演戏,霸占我私人行程,是我更想陪她去旅行。” 祝衍:“她是我的家人。” 粉丝怒了:“可她不止你一个!” 祝衍眼神奇怪地看着弹幕:“这样不好吗?我没时间的时候,刚好有人可以陪她。” 没救了,没救了,要不是重恋不犯法,他们都想报警了。 但是有一年萧起出道纪念,节目组做惊喜,请穆轻衣来,穆轻衣居然喊了所有人,而且围着萧起给他拍手唱他的出道歌。 萧起羞得耳朵通红,穆轻衣只是眼睛亮晶晶的:“庆祝萧起星光璀璨!” 他笑得很开心,和穆轻衣拥抱的时候,好像和自己的全世界拥抱了。 萧起出道第六年,粉丝终于和穆轻衣这个花心的女人和解了了,接她机时还会喊让她有空多去他们哥哥姐姐那里探班,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穆轻衣在的地方,他们不论谁都会很开心! 穆轻衣会举起应援棒:“去,都去!唉,姐姐妹妹们,也让我周末休息一下啊。” 粉丝们大声:“看了他们再休息!” 穆轻衣既骄傲又无奈。 唉,这,这就是开的小号太多的烦恼啊(托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