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犬的狂热》 第1章 《春犬的狂热》作者:绿色毛毛球【cp完结+番外】 简介: 边野从上一个家跑出来的那一刻从没想过会见到这样一幅画面—— 湿漉下垂的头发,一双沾染雨水的湛黑眼睛,男人的大衣和皮鞋微微泛着潮意,说话的声音像水滴打在雨伞上,低闷又沉重:“我有间地下室,来不来?” 光着脚站在桥洞破草席上发怔片刻,边野扔掉了手里的冷馒头,一声不吭地跟着男人走,后来他知道了男人叫卫凛冬,是个大夫,有家,有伴侣,他患有严重的隐疾。 边野得到了温暖的衣服,遮风挡雨的住处,还有可口的饭菜,一个午后,一次意外,边野撞见了卫凛冬的秘密。 —— 之后。 他们躲在卧室门后,一条光柱般的缝隙外是皮鞋过来过去晃动的影子,踩在地板上发出暗哑的咯吱声。 “哥,是不是又难受了?” “叫叔。” “哥你……” “不叫就别,碰我……”男人咽着,喉结无声地滚动:“听懂了吗?” 卫凛冬x边野 冷性寡言隐疾攻x又纯又野忠犬受 攻有同性伴侣,会分手,年上,+15岁。 受,性格执拗,前期纯后期疯,大号忠犬。 微博@毛球天下 叔攻、年上、he、剧情、狗血 第1章 「我出差了。」 一条对话框突然弹入手机浮到眼前,卫凛冬眨了下眼,手指一划清除掉,此时身后响起脚步声,他转过身。 高擎戴着腕表进来,有些恹恹地扫了一眼卫凛冬,他刚从会诊下来。 这时候早过了下班时间,作为周五最后一位病人总让人有种莫名的烦躁感,高擎收敛起不良的情绪,转去看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堪的世界。 “雨够大,”坐到电脑前,他示意对方:“来,坐吧,药吃得怎么样?” “不好。”卫凛冬说得很简练。 这是个复诊病人,高擎浏览着上次的看诊记录:“没一点缓解?”剂量已经足够大了,他抬眼打量过去。 男人健硕俊朗,身材足够高挺,笔直宽厚的腰背衬托出的不止是干练和傲气,还有股颇为强大的压迫感,他没有坐,而是站到了桌前,高高在上的角度让眼中冷淡的目光更加分明。 “没,降低你那方面的……反应?” 多少有被干扰到,高擎有些结舌,他迅速调整状态,专注在病历上。 按照上次的诊断记录,这是一名典型的,由于多巴胺分泌紊乱导致的性.瘾症患者,诱因不明地时常面色潮红,性1欲亢进,可能发生在吃饭,工作,日常活动,严重时就连跟人说话都会发作……不过,病人外在状态似乎并不像检验结果所呈现出的那样严重,如果单从指标数值以及临床经验来判断,他使用的药剂剂量没有问题。 “我没怎么吃,”卫凛冬告诉他:“副作用太大,我无法上台做手术。” ……破案了。 高擎耸起肩膀,往椅背一靠:“那你不按时按量地服药我能有什么办法,这种病除了用抗抑郁抗焦虑这类药物进行控制就没有太好的手段,像嗜睡头晕易疲劳视物模糊这些副作用肯定会有……啊,”他似乎想到什么,再度靠近桌沿敲打着键盘问:“已婚?” 男人“嗯”了一声。 做好病历备注,高擎习惯性地用一根手指拨弄下巴尖:“回去跟你爱人好好沟通,聊一聊,心理上特别是身体上……我是指某种程度啊,”他作出一些讲解时的惯用动作以缓解不必要的尴尬:“往往家人的陪伴,开导,纾解会比药物更有效直接,你懂我意思吧?” 卫凛冬点点头,道了声:“谢谢。” 拉开门时,高擎在后边叫了声:“这位病人……” 卫凛冬回过头,他一袭深黑的羊绒大衣,衬衫领口,西装前襟,乃至垂在脖颈间的围巾都是纯粹而浓重的黑色,他就像一棵夜幕下拔地而起的苍树,静默地伫立着。 高擎一时有些张不开嘴,面前这个人就是给人以无形的压力,他咽下喉咙,说:“那什么,想不想从精神方面着手试试?我有个朋友,最近正好有这方向的研究课题,你愿不愿意……” 这里略作停顿,卫凛冬接下:“可以。” 高擎立刻翻名片,窗外闷雷滚滚,递过去时他特意找话闲聊:“这天啊,就非得在下班时下,可真要命。” 对方浅淡地扯了一下唇角。 “他也是名大夫你放心,水平可比我高多了,”高擎指着那张名片,略有些结巴:“有,有空你跟他聊聊,他人很好的。” 卫凛冬轻微点头,推门离开。 “哪位?”接通后,那边传来一道男声。 “我是高擎医生介绍的,”车里的男人咬上一根烟,搓开打火机:“想治疗性1瘾症。” “叫什么名字?”医生问。 “卫凛冬。” 电话那端顿了下,一些翻页的脆响:“他倒是把你的资料发来了,今天我约满了,哪天有空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把医院地址和科室发你短信,是这个手机吧?” 一缕轻飘白雾在口鼻处散开,卫凛冬仰靠车座,拧着自己鼻梁:“我近期抽不出时间,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尽量控制房1事的频次,不要过度追求刺激,防止成瘾更深,等有空来我这边,尝试从精神层面调整一下,看看有没有改善。” 第2章 “好。” 男人把烟灭掉。 雨瓢泼而下,水一层层沉厚地覆着在车窗上,将外面搞得斑驳不清,卫凛冬开着闪灯,一直停在路边。 离他最近的花店有人在搬动店外的花花草草,在疾雨中忙乱地收拾着……那是一个年轻男子,他高高地抬起屁股压低腰,即便被雨水浸透的车窗没那么清晰,那一截晃动着的赤裸后腰也着实显眼。 刮雨器有节奏地划动玻璃,在车内发出一下下剐蹭的声响。 卫凛冬的呼吸似乎有些重了,鼻翼扇动,他无意识地舔了下嘴,拉开视线。 划开手机,在那个他拨走的对话框中发:什么时候回来? 直到这辆车启动,也没有信息进来。 雨下得疾且大,毫无预兆,天气预报根本没报。 开始时街上满视野骚动的人群,转眼间就变得稀稀落落,最后只剩漫天泼倒的雨水和狂风席卷下狼狈的城市,卫凛冬开着车排在路口的红灯下,从医院出来天就已经黑了,这会儿只能依稀看到影影绰绰,被雨扭曲的街边灯火。 能见度这么差,卫凛冬也还是注意到他家小区前的高架桥下,那个晃动的人影—— 这是个在桥洞下生活的人。 最近一段日子时常会进入他的视线,说来也巧,这座横跨市中心的桥,桥体本身极为壮观,四通八达的支线像纠缠着的八爪鱼触角,横亘在他家以北的主路上,他通勤时唯一可以看到的两处都有这个人的存在—— 起初是对面修路拦了半个桥墩,他不得不睡进他的视线里,而后整个桥墩沦陷,他彻底搬家了,从对面挪到了他家这边,更大程度地展现在他眼前。 桥洞深幽僻静,投下的阴影足以遮蔽边沿地带,卫凛冬也只是在有限的几次阳光不错的日子里见到过这位“桥下霸主”。 刚刚入冬就来了这么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气温可想而知,车窗边缘不一会儿就结出一层透白冰霜,卫凛冬看着蹲在桥下,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影子,他转动方向盘,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停下。 磐石般坚实的桥洞一样无孔不入地被雨侵犯,踩在一汪一汪的泥水中,卫凛冬把伞稍微向后倾斜,站到了桥壁上那片乱糟糟的影子跟前—— 影子明显僵了下,随即变了形状,像是在抬头。 这是个少年模样的男孩,乍一眼不好判断有多大,大抵不会过十七八的样子。 卫凛冬跨前一步,大衣上挂着尚未浸透的水珠,即便从车上一下来就打伞,照样隔绝不掉空气中的湿意。 他快速扫了一眼男孩的脸,目光落在他手中那个吃得所剩无几的馒头上,卫凛冬开口说话:“我有间地下室,你来不来?” 男孩的咀嚼变得缓慢,即便卫凛冬并没跟他对视也感觉到了强烈的视线感,这年头就是单纯地伸出援手,也照样会被揣测和怀疑。 可以理解,卫凛冬转身便走,就在同时身后传来声音:“我没钱。” “找你要了?” 卫凛冬转回身,平静地对上男孩的眼睛。 对方眼神十分专注,戒备和探寻的色彩居多,不过很快恢复正常,他的语气像是也缓和了些,不如刚才那么低沉。 “租金多少?”男孩问。 卫凛冬皱起眉头。 男孩盯着他看:“我欠的我会还,我得知道个数。” 可以说除了看过来的目光以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算干净,这男孩其实脏透了,泥和土被雨水一浇变成了各种难看的颜料,分别涂抹在脸,脖子,衣服,裤子,鞋上……卫凛冬看着那两只破了洞开了嘴像在泥里打过滚的鞋,然后抬起头对他说:“不用。” 说完,他抬脚向桥外走。 男孩像是忽地反应过来,晃了下便立刻跟上,冻得像块石头的冷馒头被大力一扔,弹跳着滚到便道边沿。 脚下的帆布鞋早湿得没法穿了,男孩凑合趿上,却怎么也赶不上那两条大长腿的行走速度,他干脆全部甩掉,就这么赤脚跟在男人身后。 住处再一个转弯就到了,卫凛冬收伞坐进车里,此时疾风骤雨稍显温和,他把车窗降到底,很快,一座的湿痕。 “上车。” 卫凛冬朝外面的男孩叫了声。 男孩低着头不知看什么,他过耳的头发被雨水打得过分垂贴,前额乱糟糟的,贴了不少碎发,携着雨水不断往下淌,他上手抹了把脸,抓起自己衣服在车外拧起水来,不但没开门,还往后退,似乎怕蹭脏了车。 “你要不告诉我地址吧,”男孩歪了些头,对车里的人说:“我自己走过去……” “上来,”卫凛冬看着他:“我只说这一遍。” 对方用力挤眼,似乎有水流进去了,下一刻他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 不知是湿淋淋上坐的体验感太差还是被迫弄脏车的不悦,男孩紧紧皱着眉头,眉间拧出一个突起。 “叫什么?” 发动车时男人问。 “边野,”男孩报出姓名,他大力揉着眼问卫凛冬:“您贵姓?” 雨天行车不便,车旁的镜子一层水雾,卫凛冬稍稍侧过脸,高挺的鼻梁,乌黑浓密的睫毛,单薄的嘴唇,线条像被美工刀一笔笔削刻出来,凌厉又鲜明地展现在边野眼前,明明只是随意地看了眼车外,边野却不自觉地后背贴向座位。 第3章 “卫。” 不知怎么听的,男孩“啊?”了一声,以为在叫他,怔怔地问:“什么?” “我姓卫。” 卫凛冬又说。 边野这才恍悟,应了声。 没多久,车停到了它的位置。 万嘉小区的楼型高低不同,错落有致,为的就是最大程度地采光,卫凛冬和成少泽刚搬来不久,俩人买的是那种带地下室的独居房型,坐落于小区最深处,静谧又干净,缺点是没有地下车库,车只能停在露天。 房子是连装修一起买下的,大概是考虑到上上下下连同地下室总共小三百平不太好卖,之前的业主将地下室分隔开来,拆成多处方便出租。 于是,这间地下室就有了两个门,一扇面向楼门,另一扇从一楼房内进入,从入住他和成少泽就各忙各的,只是简单地把朝外的那扇上了锁。 卫凛冬在墙上一按,开关响过后,房中豁然大亮。 边野不适应地眯了下眼,最先看到的是自己肮脏不堪的一双脚,他正踩在人家门口亚麻色的脚垫上,往回撤脚完全出于一种本能反应,正如他又失手摸上了人家墙壁一样。 此时的他就像一袋可移动的垃圾,流着腐烂发臭的汤水,所过之处无一幸免。 不过草草掠了眼玄关,边野就知道这家主人有多爱惜,屋内干净整洁不说,还有股清淡的熏香味道,边野几乎是弹跳着蹦到了门外。 动作过于猛了,脚底一个打滑,他踉跄地撞到对面承重墙上。 换好拖鞋的卫凛冬闻声回头看,边野立刻站稳,指着楼外问:“还……有没有其他的门可以进?” “没有。” 钥匙都不知弄哪去了。 平时也就罢了,再怎么脏拍打拍打身上也能干净不少,可雨天不行,遍身上下全是剥不掉的泥巴,这种糟糕程度是无论如何也搞不定的,就是找人家要双干净的拖鞋,穿过的鞋也得扔,更何况他还会不小心碰到人家屋子,留下洗也洗不掉的肮脏印记。 边野于是找卫凛冬要衣服,说在外面换了再进。 “脱光了换?在楼道?” 他们赶上了晚高峰的尾巴,天气太恶劣,晚归的人不在少数,说话间就有好几个人绕过他们上楼,并且送上好奇又探究的眼光。 卫凛冬用一侧肩膀斜斜地抵住门框,看着他。 暴雨之下,内裤无法幸免,不脱就穿上新的肯定脏,男孩似乎也发现到了这一点,眼神变得飘忽起来,不肯跟卫凛冬对视。 “进屋,把澡洗了。” 男人转身往里走。 作者有话说: 俩人的年龄36/19,15岁+的年龄差,老卫是总攻。 第2章 边野搞不懂自己怎么就陷入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在楼道宽衣解带太过疯狂,可进入一个陌生男人家中洗澡也并没好多少,他站在外面一动不动。 卫凛冬边走边把手伸向脖后,抓着毛衣领口往上拽,他有一回家就换居家服的习惯。 “再不进来就滚吧,回你桥洞去。” 边野不自觉地蜷缩了下手指,指尖碰到潮湿的牛仔裤布料。 之后,门关上了。 卫凛冬没回头,解着衬衣扣子对后面说:“锁上门,快洗。” 等走到客厅拐角处,男人已经脱得半身赤裸,这是一具格外宽厚的肩背,线条流畅,肩肌平坦,侧身的腰线收紧在西裤边沿,纤薄垂顺的面料更显后.臀的结实,边野立刻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垂下眼,只看自己的脚。 这个漂亮的大屋子卫生间貌似不止一处,没走几步边野就发现楼上开着门的主卧旁也有一间。 房里的暖气足够热,卫凛冬从二楼卧室下来,他低下背,捞起茶几上香烟,胯上的裤子松松垮垮,腰绳零散地垂落着,上衣根本没怎么系,敞了大半,在身体晃动时露出薄肌完美的胸脯。 卫凛冬发觉到看过来的视线,抬眼望向浴室,男孩仓促地转头,推门进去。 含着烟,他坐到电视前,随意调着频道。 水声渐渐大起来,浴室中水流不停地冲刷地面,搅动起氤氲蒸腾的水蒸气,耳朵都要听湿了,卫凛冬把头向后仰,无声地吞咽着,喉结在脖颈上下滚动—— 潮热遍及全身各处,粘腻,咸腥,有只手从身后抱上来,耳垂被人含在嘴中。 咬还不好好咬,舌尖调皮地作怪,逗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哥,你好咸,怎么耳朵也会出汗?” 卫凛冬稍稍偏头,看着半躺在他肩上男人那红扑扑的脸,由于过分水润上下睫毛几乎粘在一起,眼底尽是水光,分不清是浴室湿度过盛还是刚才哭得太厉害。 卫凛冬亲了他,问:“喜欢么?” “哥你怎么……”男人把脸埋进卫凛冬的肩颈,咬着下唇说:“用那么大劲儿啊!弄得我腰好酸,屁股火辣辣的。” “那下次不在浴室做了。” 卫凛冬转回脸,方才翘起的嘴角被抿下来,神情冷峻,他伸手去够架上的沐浴乳,猝不及防地,身后一个坠力,卫凛冬往后一捞,牢牢抱上。 男人很有力,窜得足够带劲,眨眼间就成了一只特大号树袋熊,手脚并用地缠在卫凛冬身上,他大笑着从后面勒紧对方脖子:“说说就生气,你好可爱啊。” 笑音让声线变得轻飘,男人咬上卫凛冬耳朵,含混地说:“……喜欢,好喜欢,爱他妈死我了……” 第4章 唇舌蠕动,滚烫的气恶劣地往里钻,卫凛冬像是不耐烦地一把揪过这人头发,咬上他的嘴…… …… 嘴张开,长长地吸入一口气,再极慢地将它吐出来,这么做过几次还是无济于事,感觉依然强烈。 卫凛冬“啧”了一声,扔了电视遥控器,起身向二楼走。 浴室很香,这是边野进来首先感受到的—— 冲入鼻腔的栀子花,加上一点点奶蜜味。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被关入一丝光亮也无法透入的暗室,只靠嗅觉和听觉辨别事物,在这些方面他总会比大多数人要灵敏,除了香气以外,就是它的洁净程度,这一点同样令人印象深刻。 不过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些一眼看去就‘成双成对’的东西—— 拼在一起的小粉熊情侣刷牙杯,一红一蓝的同款牙刷,杂物架上的刮胡刀,擦手巾,就连面霜都是同款两人份。 边野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两个刮胡刀,直到目光挪向架子最下层散落在那里的安全套,他才扭过头,不再看了。 小心地,他把身上衣服一件件脱下,在地上堆起一大摊,它们就像垃圾一样极大地破坏了这间浴室的美感,边野蹲下来,把他们团成一个球,开了些门缝,推出去。 跑出来的这两个多月,他换洗衣服的次数少之又少,是后来在工地找到活干才换了施工单位的工服,他用第一笔挣到的钱去大众澡堂洗了个澡,买了一身新衣服,工地的住宿条件很恶劣,还会因为抢夺工棚资源跟老工头发生摩擦,于是边野就在桥底安了家,自由自在,还清静。 仔细想一想,在这个城市漂泊流浪的日子其实并没多长,却把自己搞成了一只肮脏又落魄的下水道老鼠,裹着一身臭气熏天的皮毛,在暗无天日的世界苟活着—— 这是边野来到这里猛然体会到的。 看着脚下污浊的水旋转着流向地漏,边野怔楞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时水已经没那么脏了,他挤了一大捧洗发水,用力地在头上搓着。 楼上热水器的温度调节似乎有些问题,水热得很,等卫凛冬洗完,一开门居然都有缕缕飘出来的雾气。 他穿了条睡裤,赤着上身,拿着浴巾就下楼了。 走着走着,他停下脚步,一楼浴室的门半开着,男孩正从里面出来—— 光着。 楼梯距一楼浴室几步之遥,就连卫凛冬这样性情寡淡的人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面前的男孩脱胎换骨一般。 之前他不是一团黑影地窝在桥下,就是一身脏兮兮的工地服,满脸灰尘地蹲在桥外,总之在卫凛冬的印象中边野绝不会这么……白。 是的,这是个被热气一蒸会透出淡淡粉色,皮肤浅白的少年,或者说,男人。 洗去一身尘埃,露出本来面目的他并不像桥下近距离看时那么稚嫩,卫凛冬把他的年龄上限抬到了十九,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过度阶段。 对于自己在个不穿衣服的陌生‘男人’面前先想到年龄问题,卫凛冬也是有些困惑,不过一个随便擦一擦就显露出璞玉本质的人,他会感到讶异一点不为过。 卫凛冬直视边野的脸。 这人的瞳孔很浅,琥珀色,没擦干的水湿显出它润泽的质感,当你盯着看时会感到一种天然的惊艳,特别是毫无瑕疵的白皙皮肤,浓密纤长睫毛以及深黑的头发。 一滴水珠从下颌尖端流下,卫凛冬顺着它向下看,胸口,肋骨,腹部,一直到……卫凛冬蹙了眉头。 让人不解的是,除了脸,其他的身体部位都带有深浅不一的伤痕,基本上越往下看伤痕越多,最厉害的是大腿那里—— 殷红的,突起于皮肤表面,形状丑陋的各色疤痕。 以一名医生的眼光看去,卫凛冬至少可以判断出对方有瘢痕体质,伤口愈合得不太好。 视线太过直白,边野将腿并拢,侧过身。 浴室外没有换洗的衣服,卫凛冬没给他拿,他也忘了要,推开门发现一楼没人,只能裸着身出来找一找。 “门旁架子上有浴巾,没看见?” 卫凛冬走过来进浴室取,边野在一旁回答他:“会湿。” 手伸到一半,卫凛冬站在门边怔住,头歪出来问:“什么不会湿?衣服不会?” 洗澡后的衣服也是这个人的,估计自己穿完就是洗好了他也不会再要,真没必要再把原本干干净净的浴巾弄脏…… 边野不想过多解释,闷声道:“麻烦您借我套衣……” 刹时,身后很重的一道尖锐声响。 一枚滚落到他脚旁的保温杯——桃红色的,上面还贴着花里胡哨的贴纸。 边野转过身,半敞的门外,一只脚踏进门的瘦高男人像被雷劈一样,震惊地看着他们俩。 作者有话说: 小野子颜狗实锤,另外,我爱修罗场~ 第3章 一切来得太猝不及防,眼前的画面一瞬在脑中按下了暂停键。 雪白的浴巾从天而降,边野一把抓上系到腰间,耳边响起很重的关门声,卫凛冬贴着男人身侧,关上了他身后的门。 不过稍稍分了些目光给卫凛冬,等边野再去看男人时这人已经红透了眼眶,他抖着唇,问绕过他关门的卫凛冬:“你干嘛呢?” 门口狭窄,卫凛冬离男人很近,胸口就蹭在他一侧肩膀上。 第5章 没等卫凛冬张口回答,男人像踩了尾巴的炸毛猫,一嗓子就飙上去,抡起拳头使劲锤他:“你们他妈干什么呢卫凛冬?!你说话啊!!” 对方貌似对此早有防备,拳头一挥就被抓了,两只手腕都擒得很牢。 卫凛冬操着淡淡的语气,说:“别发疯。” “我疯还是你疯?!”对方带着腕子上卫凛冬的手用力去抹自己掉下的泪,从边野的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男人在失控下惨白的脸以及毫无血色的嘴唇,他几乎是冲破喉咙地嘶喊着:“是不是把你俩捉奸在床才不算疯?!最好还在床边鼓掌叫好问问你们干得舒,啊——” 男人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断,一只大手倏地抱起他的腰。 被放到肩头只是一眨眼的事。 边野迟钝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一个扛着另外一个,两人交叠的高高身影。 男人似乎也被吓到了,一时失语,不过很快就恢复大杀四方的样子,在卫凛冬肩上挣扎叫嚷,让把他放下来。 边野还是那副木讷僵硬的状态,不过此刻他看清了男人的容貌——这人二十大几岁,五官清隽秀气,十分柔美,一股撩拨人神经的阴柔气质,就是表情再凶,脾气再大,也不觉得他很厉害,就连声线边野都觉得比别人要细上几分。 他忽然有种感觉,要是他不闹不喊,随便说一句都会酥了谁的骨头。 走神止于此,他猛地被卫凛冬叫了名字,边野急忙去看对方的脸。 “去二楼卧室自己找衣服穿,地下室从这边往里走,钥匙挂在门上,以后那里就是你住的地方。” 肩上的男人一时间傻了眼,呆愣愣地看着边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身体一梯一梯地上升,最后跟卫凛冬一起消失于楼梯口,就听二楼某间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边野愣了许久才开始动作,此刻他头发都快干了,身上也没了潮气,他先是把倒在地上的旅行箱拾起来,按回拉杆,在玄关找了个不碍事却还能注意到的地方放好。 不幸的是,保温杯把地板摔出了几道痕迹,边野蹲下,在上面抹了抹,没什么用,最后把它捡起来。 杯子很沉,装了很多的水,不知怎地,他第一个联想到的是会不会还有个同款异色的情侣杯,类似卫生间‘你一个来我一个’的那些情趣小产物。 把杯子放上茶几,边野走向二楼。 卧室跟卫生间大同小异,两个人共同生活的痕迹很明显了,其实在洗澡时他就已经看明白—— 这个房子里住着一对同性伴侣。 只不过,被如此生动且淋漓尽致地展现在眼前还是太令人意外了,边野愣在那里,良久他眨了眨眼睛,喉结在他吞咽的动作下滚了滚。 他打开衣柜,开始找衣服。 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两人谁是谁的,尺码差很多,边野没有犹豫地去拿卫凛冬的,和他本就纤瘦且在颠沛流离下更显单薄的体型比起来,无论什么款型,男人的衣服都大不少。 边野挑了件看起来水洗过好几次,旧一些的牛仔裤和一件有些褪色的圆领加绒t恤,穿上身,鼻间立时萦绕起沉厚的松木香,这是一种寡淡却又叫人记得住的味道,跟浴室里奶甜奶甜的花草香截然不同。 边野挠了挠鼻尖,他蹲下来,打理脚踝上多余的裤腿,门一直敞开着,一抬眼,正是卫凛冬进入的那间屋子。 在外人面前被怼,被扛,被粗暴对待,如果是以前的成少泽早不干了,这一次却乖乖地趴在卫凛冬肩上,直到被这人大力地扔上床,床垫韧性结实,反弹力下好一阵颠簸。 闷哼不自觉就出来了。 这一声有明显的娇音,示弱却又骄矜的味道。 自己都没搞清楚状况就撒泼,即便算不上他百分百的错,成少泽也知道他把卫凛冬给惹毛了。 这一下摔床就感受到了,好痛。 “他谁啊?”现在是装可怜的时候,成少泽小嘴一撇,使劲想把回去的眼泪再挤出来:“干嘛在咱家洗澡啊?!” 卫凛冬淡淡地看了一眼成少泽,绕过床,拉开衣柜穿衣服。 房子跃层结构,两室两卧两厕,当初买时看上的就是这种房型,按照成少泽的话,就是要有距离感,有益于保持夫妻间的新鲜度,好时黏着贴着哪间都能睡,要腻了吵架了就一人住一间,反正卫凛冬从早忙到晚,一上手术台就好几个小时,跟他这种销售领域小社畜的作息不匹配,没一天他就坚持不住,想死他了。 这样就怎么也吵不起来分不掉。 “我捡的。” 卫凛冬一说出口成少泽跟着倒抽一口冷气,这确实符合卫凛冬一贯以来的作为—— 会隔三差五地捡些流浪的猫猫狗狗。 因为自己有严重的过敏型哮喘,对猫毛狗毛毫无抵抗力,哪怕一根外来的动物毛发都能令他喘不上气。 于是,卫凛冬会为了一只一月余的小猫咪开车跑遍半个城市为它找领养,也会为被车轮碾过奄奄一息的狗在宠物医院交付天价押金,只为将生命留住,他做过最疯的一次是为了只摔断腿的怀孕猫妈妈愣是租了大半年的房子,给它把伤治好,收获了一窝小猫崽才找的领养…… 心地柔软让这个人变得无比可爱,在宁静得像一潭湖水似的外表下藏着满满的,不为人知的温情暖意,然而—— 第6章 捡个大活人?! 成少泽无言以对。 半晌,他舌头打着结,问卫凛冬:“……不,不是,你,你打算把他送哪儿去??” 问完自己就把眼睛瞪圆了,又不是丁点大的宠物,能送哪儿?!再说他也听见了,地下室啊。 成少泽张大嘴傻在床上。 卫凛冬看着他,在衬衣上随意系着扣子,转身就向门口走,成少泽横跨半张床一把抓住卫凛冬:“凛哥凛哥!哥你别这样……你不能让他住地下室,哪有这样的啊!” “我在跟你商量?” 足够低温的目光从眼角看过来,成少泽心下一凛,他的男人他最清楚,卫凛冬还在生气,而且情绪不小,这份怒意或许从他早上离开家就这么重了—— 他俩早上有场极不愉快的争吵,之后他摔门而出,拉着行李就去了机场,然而最终差也没出成,因为一些突发的商务状况,公司临时取消了行程。 “你没必要为了气我整这些,”成少泽苦恼地咬嘴:“你这也太夸张了!” “想多了,你没那么重要。” 扯回被抓的衣角,卫凛冬规整着衣服迈开腿……突然,什么向他袭来,一大片阴影顷刻没过了他的头顶。 抱紧的动作完全出于条件反射,哪怕成少泽这样不计后果地扑他,肩膀被墙撞得狠狠一痛,卫凛冬也没松手,臀.下的手臂绷得很紧,邦邦硬的。 成少泽有恃无恐地让对方抱着,两腿往卫凛冬腰上一绕,身上的西裤还没有换下,紧绷下横生出一缕缕褶皱。 他的男人就这么靠谱,什么时候也不舍得摔了他。 成少泽盈盈一笑,一口咬上卫凛冬耳垂,低声道:“我怎么就不重要了?嗯?你说说都把我疼成什么样了?一点点也舍得我磕疼……” 后面的话轻得听不到,全是浓重的喘气,齿尖有技巧在耳垂嫩肉上打磨,这是成少泽惯用的哄老公行径,卫凛冬不善言语,向来不爱跟他多说,吵架也是冷战居多,久而久之他摸索出一套降夫之法—— 没什么是不能在床上解决的。 只是这次也太迅速了。 成少泽从老公被咬时那一声闷哼中听出端倪——卫凛冬不受控制地张嘴喘气,满面潮红,成少泽眼前一亮,忍不住去解对方裤扣…… 一切戛然于此,成少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下来的,回过神时,人已经坐地上了。 男人眼底没什么温度,甚至看起来比大多时候都要冷,要不是成少泽一个劲儿瞅他那里,还真以为他没来兴致——这一点就更怪了,在他的认知中卫凛冬对性.事向来放得开,想要就要,不会委屈自己。 成少泽疑惑地又把目光移上去,他们是吵过,现在也还憋着对彼此的火气,但身体都诚实成这样了,怎么会…… 眼中更冷了呢。 “成少泽,”卫凛冬沉下声:“穿好衣服起来,把地下室你东西收一收,一会儿我下去清理。” 坐在地上的成少泽目光跟着卫凛冬的身影,这屋子里没内裤,卫凛冬就一条空荡荡的牛仔裤。 依旧雄赳赳的样子。 卫凛冬手底下整理着,推开门时边野正静静地站在一步之外。 卫凛冬从他身侧过去,进了旁边的浴室。 很难不去注意男人手的位置,边野像被什么蜇了下,忙低下头,只看自己的脚。 作者有话说: 边野:!!! 第4章 类似房子的其他地方,地下室一样干净又舒适,同样有种清淡又好闻的特殊气味—— 像大把的风铃草和栀子花混合在一起。 边野看向露在地面的半截窗户,冬日里全是干枯凋零的繁杂乱叶,想来夏天会是满视野的花,不然不会到了这时候还残留丝丝香气,视线移动,来到男人高起的屁股上。 他已经在怀疑,这个漂亮的大房子全是卫凛冬一个人在打理,因为这个人干家务的动作实在太娴熟,就那么压低腰,不停地在床头床尾打扫。 地下室的环境其实已经很好了—— 一张简简单单的单人床,半人高的小矮桌,有些斑驳老旧却十分实用的高顶衣柜,墙上还有个没有表盘刻度的简约时钟。 整个墙纸色调浅淡,视觉上从里到外透着一种恬适和舒服。 这些让这个小窝无与伦比得好,不是外面的桥洞,或是上一个他跑出来的地方可以比拟的,一丝一毫也比不上,好得边野甚至开始心跳加速——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稍显局促地,把目光从人家的腰和后臀挪开。 “可以了。” 边野看向别处,说。 卫凛冬铺了两层床褥,地下室潮冷,没有供暖设施,下面一层用的加温褥子,他直起腰,让边野拆了新床单的塑封,递过来。 就在他继续整理时,不知怎么搞的,后腰某个地方刺挠得很,卫凛冬所幸解了上衣扣子,手探进去抓,所过之处一片红痕,发烫的皮肉却在下一秒突然冷了—— 一只手贴上来。 卫凛冬一个皱眉,向身后看,边野不过飞快地跟他对视就低下头,手上没耽搁地狠劲一揪,什么细细小小很脆的一声,卫凛冬看到了边野摊开的掌心上一根盘绕的线。 应该是衬衣边缘一根垂下来的线头,老是有一下没一下地骚扰他。 “谢谢。”卫凛冬看了边野一眼。 第7章 手指被细线绕着,边野在背后无意识地捻动,他没答话,不太自然却又佯装无事地用手掸了掸床面。 这回完全铺好了。 豆腐块样的床角整齐光洁,足见打理它的人有多么细心干练。 边野看着卫凛冬,然后很深地鞠了一躬,“谢——”字还没说完,对方朝他一摆手,说要带他出去买几件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 边野愕然地抬头,扫了眼窗外,雨水依然很大,草都被砸趴下了,他对卫凛冬摇头:“雨大风也大,别去了。” 今天难得请假,从明天起又要忙得天昏地暗,卫凛冬对自己的工作性质和强度很清楚。 “我明天没空。” 放下挽到臂肘的袖口,卫凛冬一扭身,门边高挑的男人赫然显现眼前。 男人像条小蛇缠着门框,腿都上去了,柔软的腰肢塑出一个深深的腰窝,成少泽额头半抵门上,扬着下巴微张开嘴,在卫凛冬看他的那一眼时适当地一个咬唇,轻叫了声老公。 他自认为这个动作够骚够味,满满的勾引,反正在边野面前他早就没脸了。 成少泽一点也不在乎再丢一次。 卫凛冬目不斜视,从成少泽身旁走过,当然他没走成,被扯住了胳膊,跟着就是一声声撒娇的叫喊:“哥,哥,凛哥——”说着,成少泽烂泥一样贴上去,粘性极大,胳膊从腋窝穿过,在对方背后上下其手。 边野站在几步开外,目光落在抱着卫凛冬后背的那两只手上。 “哥我错了还不行么,以后你说什么是什么,不打折地全权贯彻执行,就按你说的做,你别生我气了……” 卫凛冬没应声,只是抓住对方的手,从身上剥离。 “哥!哥,不要这样嘛,”成少泽嗓音哑哑的,他很清楚对方的软肋在哪里:“哥我可难受了,在外面还淋着雨,你听我鼻音浓得,咳咳咳,咳咳……” 为了逼真,他咳得很卖力,嗓子是真的痛。 卫凛冬蹙起眉头,松掉成少泽的手:“现在不是只咱俩住,你收敛一点。” 成少泽这下恼了,谁没在生气啊?不都气着呢,整整一天从早到晚有一件事顺么!他他妈也,很,气!! “怪我咯?是我把好好一个家变成这样的?!”成少泽向来骄纵,他痛快不了别人也别想好过:“野猫野狗就算了,是不知道怎么作妖了还弄来个野……” “闭嘴。”卫凛冬沉沉一声。 嗓音低,够重,仿佛气压都被他带下去好几度,一室寂静。 成少泽转眼就红了眼眶,边野看着男人鼻翼扇动,不甘心地咬着嘴,像在极力克制什么,随后这人一把扯过卫凛冬的手,咬在他手背上。 似乎对于这种泄愤方式卫凛冬很熟悉了,就在边野被惊得猛眨了下眼时,男人却依旧没有多余动作,就让他这么咬着…… 或许老公的表现不及预期,成少泽制造出更猛烈的攻击—— 他更紧地抓着卫凛冬的胳膊狠狠往下啃,筋肉赫然绷紧,重重地一抖,嘴巴像是要松,却又赌气地不肯放,成少泽偷偷从嘴旁换气,露出两颗纯白的虎牙尖,目光从眼角斜向卫凛冬。 边野想的什么不重要,那一刻他自己都没料到会朝卫凛冬走去,耳边倏然一声:“没事,不用你管。” 步子就这样止住了。 边野去看男人的眼睛,手不自觉地在裤旁攥紧,卫凛冬只是冲他淡淡说了一句:“等我一会儿。” 闻言,边野看到这人手腕轻松一转便摆脱了成少泽的嘴,然后揪上他的头发,成少泽也不闹了,乖顺着任由摆布。 两人很快消失在门边,耳边传来上楼的声音,边野没再看,把头扭正。 不长时间,卫凛冬下来了。 一同带下来的还有一件厚实的翻毛棉服,他让边野穿上跟他走。 尽管有意控制,边野还是盯着卫凛冬手背和小臂那两个鲜明浑圆的齿印看了好几眼,随后他拉回视线,穿衣服。 出了门,一股冷风夹杂潮意迎面扑来,边野条件反射地缩起脖子,下一刻带着温度的宽厚围巾绕了上来。 边野后背都挺直了,整个人像在震惊中,直勾勾地看着卫凛冬。 这人脖间空荡荡,就在刚才还有一条堆了半张脸的毛绒格子围巾,一瞬地,被围巾沾到的皮肤快速升温,滚烫起来。 “我先去开车,你等一下。” 卫凛冬无视边野的视线,把毛呢大衣的帽子往头上一戴,冲入雨中。 恶劣天气下车位显得比平时要远许多,边野抻着脖子,看到卫凛冬背对他开了车门,他拿起了一角围巾放在鼻下—— 冷冽的松木清香。 出来第一件要做的是为地下室配一把备用钥匙,以免弄丢不好进。 地下室朝外的门,钥匙怕是很难找到了,卫凛冬配新的同时打算另换那边的门,不过家居店售卖的尺寸都不合适,他们这个偏小,本来要继续开车到城南更大一点的百安居去,边野却说什么都不肯,大雨天不愿折腾。 “每一次都要从屋里穿过。” 卫凛冬说完就盯着边野的脸,他跟成少泽住一起,在这人眼皮子底下屡次三番且生动形象地展示他们的关系,卫凛冬不认为边野会一丁点触动也没有。 “哦,”边野等着钥匙制作,无所谓似的:“我不介意。” 第8章 “我介意。” 呼吸就停在这一拍。 边野怔怔地抬头看卫凛冬,目光撞上的一瞬有人告诉他们钥匙做好了,边野忙转头去看那边的师傅。 过了一会儿,他跟卫凛冬说:“换门我来吧,您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 “你有钱?”卫凛冬把新的门钥匙递给边野,问。 “有。” 没有,身上就二百多块钱,别说门了,安装费恐怕都不够,但边野没办法不嘴硬,他已经要了卫凛冬太多东西。 男人端详了他一会儿,张嘴说了声:“是么?”没等边野回答,手猛地伸过来。 头顶的白炽灯下一道影子晃过,边野甚至都没看清,就被捏了后颈。 手指凉涔涔的,他浑身狠狠抖了下。 “你再不听话就回桥洞,我不会再说第三遍。” 边野蓦地睁大眼睛。 “听到了么?”男人扼着他脖子,施威似的往下压。 男孩点了点头。 松开手,脖间乍然没了温度,边野轻微地缩了缩肩膀。 复刻的钥匙质地没有原版那么优良,不过不妨碍开门。 之后,两人来到家具区,卫凛冬选了张学习桌,交付定金后,将签过字的单子塞进边野手中,接着去挑灯和电脑。 边野在他身后,悄悄地打开那张安装预约单,他专注地去看上面那个手写的名字—— 卫凛冬。 低声念了念,他小心地折好,平整地贴身放进兜。 第5章 于彬翻开粉扑盖子,往脸上拍打时,成少泽正恹恹地靠着沙发看窗外,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瞟了他好几眼,于彬不紧不慢地问:“又跟老卫吵架啦?” 沙发上的男人一副看破红尘的麻木神情,眼底都没光了,他抱过一旁的沙发靠垫,喃喃道:“彬彬,你说我俩是不是开始……痒了?” “屁,那不得七年么,”于彬不以为然,啪地一下扣上小方盒,此时皮肤已然吹弹可破,足够娇嫩了:“就你们恋爱一年婚了半年往哪儿痒去?要现在就痒了,还痒在挠不到的地方,那就是打头起压根不合适。” “你特么……牛逼。” 成少泽咬牙切齿,小眼神刀片似的往小骚零于彬身上飞。 于彬美人胚子男儿身,一张脸精致得让人挪不开视线,男女通杀,从进到这间网红打卡咖啡店,每个人无不盯着他们看,哪怕走过了也得扭脖子回头……对于这些摆脱不掉的目光,成少泽早见怪不怪了,他这个男闺蜜就骚成这样。 垫子狠狠砸过去,成少泽对他的话充满怨气:“你这张嘴有你颜值的万分之一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小屁职员,万年社畜翻不了身。” 说着,用手指掐出微乎其微的一点点,比拟对方的无能。 于彬确实有被羞辱到,飞起一个白眼:“对对对!你多会经营感情啊,我就坐看老卫忍你这绝世作精到几时……瞪眼!你再瞪一个试试!”最看不得自己多年挚交的小姐妹这样没理搅三分,于彬发起狠来也是一点情面不留:“我可告诉你小婊砸!老卫那人宁折不弯,骨头可硬着呢,真把他惹急了,说离就离你求都求不回来,有点数吧你!” 本来张嘴开喷的成少泽又默默闭上了,他也觉得这次跟卫凛冬的交火不同以往,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怯意。 食指蜷紧,不自觉地塞进嘴中啃着。 这是成少泽焦虑时惯有的动作,于彬捋着一缕秀发,看了他一眼,说:“不会又跟你小姨有关吧?” 成少泽把眉间皱出一个鼓包。 像是在压惊,于彬急急灌了几口咖啡,叫道:“不是你到底行不行啊?!要真为你小姨离了婚你可就是天下第一大怨种!” “我又不能不管她,”成少泽抬起脸,嚷开了:“她对我是真的好!” 成少泽这人一向嘴硬,但他挂相,经常会被表情出卖,口不对心时表现出来的就是一脸狠戾之气,有时候印堂都是黑的,对此于彬甚是了然。 ——这就是自己也没底气了。 要说成少泽这个小姨,绝对是个最奇葩的存在—— 文化程度没多高的农村妇女,抽烟喝酒打牌,赌瘾大得离谱,一上牌桌就下不来,哪怕输了老公儿子眼都不眨一下,几年光景下来,家徒四壁不说还债台高筑,被讨债的天天搅得鸡犬不宁。 可谁又能料到就是这么个不可救药的傻老娘们,却偏偏在成少泽跟家里出柜时力挺他,在他最难的时候帮了他一把,自此,成少泽就被拴住了。 小姨隔三差五地找他借钱。 于彬像是揣着什么心思,有些痴迷地呆愣许久,然后小声跟成少泽说:“泽泽,要不你把卫凛冬让给我吧。” 成少泽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脾气也太好了,这样都没跟你离简直神仙下凡普度众生啊!人长得够味,高高帅帅的,工作也是万里挑一,关键那一把好腰,床被他干得晃成那样,我就喜欢这么野的……”说着,于彬吸溜了一下口水。 他是真的在分泌唾液,馋人家身子,跟成少泽打小玩在一处,性向一致,型号相同,连审美也是高度类似。 成少泽追了卫凛冬三年,在于彬耳边叨叨三年,上垒的那一晚激动得偷偷录了一段视频—— 半遮的窗帘,缱绻的夜色,昏暗的卧室,还有那抽1动着的一层薄薄腰肌……短短不过几秒的拍摄,搞得于彬面红耳赤。 第9章 当时的成少泽一脸得意,闺蜜越是满眼放光,馋得跟饿狼似的他就越有优越感,觉得超有面子。 那时的他有多嘚瑟现在就有多不爽,火气暴涨地冲他闺蜜吼起来:“给我滚蛋!” 于彬没言声,看了他一会儿,把烟送入嘴边:“什么时候吵的?” “礼拜五。” 烟气缭绕,一片白雾中于彬皱起他的眉:“三天他都没碰你?你俩分床睡的?” 周五的大雨一直下到转天早上,卫凛冬跟边野很晚才双双回来,成少泽憋了一肚子火,他把卧室反锁,躺在床上大被一蒙,竖着耳朵听,可外面连靠近这间卧室的声响都没有。 成少泽暗骂一声,被子蒙得更严实了。 无论他气成什么样,带着火气的冷战并没持续多长时间,成少泽转天就怂了,一大早就堵上老公卧室的门,没有机会也要制造机会地撩拨,卫凛冬依旧不冷不热,虽然好几次身体都有了反应。 “他想要……却好像又不想。” 对此,成少泽真的泛懵,从他俩在一起小姨就没消停过,结婚更是一趟趟往他家跑,来的频次之多成少泽都数不清,这回卫凛冬当场给小姨下逐客令,三人积怨已久的冲突彻底爆发……这种家庭大战很难看,可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和,以往靠亲热行为消解彼此的不和谐似乎不再起作用。 成少泽五官揪成了一团,相当困扰的样子。 于彬一声叹息,从沙发一角拉过背包,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类似香水小样。 “就两滴啊,滴多了你可就把他玩进医院了。” 成少泽先是目光凝结地看了于彬好一阵子,然后才落在小药瓶上,他拿起来,上面裹满了看不懂的外文字。 “chun药?”于彬在各大平台搞直播带货,核心产品就是从世界各地弄来的成人用品,成少泽拿着晃了晃。 “差不多吧。” 对方轻描淡写。 “他不是不行,他是……不乐意,”像是很没底气,成少泽越说声音越小:“再说,哪有给老公下药的……” 于彬白他一眼,刚想说他爱要不要,一个电话打断了他们,是成少泽的。 好像是小区物业,让他即刻回去一趟,要开他们家门装什么家具之类的……于彬从只言片语中做出判断,开始收拾包结账,却没想到这小婊砸比他动作迅速多了,一把捞走小药瓶。 于彬像是一点不感到意外,只是问:“还没装修完?” “哪儿啊,”成少泽似笑非笑:“给个小崽子装,又是换门又是按电脑桌。” 于彬听不懂,他也不想懂,指着小瓶让成少泽给他微信转账。 “你个钱串子脑袋,送我不完了。” 说这话时,成少泽已然穿好大衣,一把抓上车钥匙。 “三千呢,你当我给你便宜货!” 于彬在成少泽背后喊着。 听罢,对方一脸欣喜地给了他一个飞吻。 作者有话说: 泽泽这是要作出新高度。 第6章 工地的环境太糟糕,漫天尘土,飞扬不止,边野外套都没舍得穿,一身单薄的工服就上工了。 那晚,卫凛冬一口气给他买了好几身衣服,从冬日御寒的羽绒服到穿在里面的内衣内裤,棉鞋都不止一双,站上商场的手扶电梯,在售卖帽子围巾的摊位停下时,边野忙拉上卫凛冬的胳膊。 臂肘一沉,卫凛冬垂眼看着这只手,似乎是视线感过于强烈,手动了动要撤走的意思,不过力道最终还是加重了,卫凛冬从这只手看到边野的脸。 “不有围巾么。” 边野垂下眼,稍稍偏过脸,避开对方的视线。 无论是脖子上的围巾,还是身上这人的旧衣裤,边野都不认为会被收回,即便洗得再干净卫凛冬也不会要了,上衣裤子尺码不合适,围巾又不分号。 “不打算还我了?”卫凛冬微微挑起一侧眉尾,手指勾上边野脖间那条自己的围巾。 明明勾上的只是围巾,边野却觉得整个人都被他拽动了,他晃了下身,有些仓惶地要往下解:“那我洗干净了再还您,我好好地洗……” “不需要,送你了。” 卫凛冬转过身,眼尾轻微地向上牵拉,似乎有了一丝生动感。 边野原地愣了愣,这才快步跟上。 …… 买的新衣服都舍不得穿来工地糟践,更何况那条围巾了。 松木香很独特,清清淡淡,格外好闻,边野把它密封在一个带锁扣的塑料袋中,放进柜子深处。 脱下手套,顺道拍去上面的泥土,边野把它们往后腰一掖,伸手掏兜里的手机。 工地全是机器的轰鸣声,吵得很,调不调静音都一样,根本听不见……当看到好几条相同的未接来电时,边野飞快划开,拨了过去。 是来装门的师傅,叫他回家。 “瞧瞧咱小边,嘿,这大冷天就件单褂子,身板多结实啊!”见人从外面走进来,工头李响国冷笑道。 “我家里有点事,得回去一趟。” 边野没接他的茬,把安全帽挂到棚墙上,破破烂烂的手套往里一塞。 工头看着他,冷冷一哼:“行啊,该怎么扣怎么扣,把字签了走。” 动作顿住,边野扭过头。 脏兮兮的一张脸此时蒙上一层灰黑,小小年纪绷起脸来一点不含糊。 第10章 工头先是愕然,随后发起狠来:“干嘛?!不干活还想拿钱??你再瞪一个老子试试!” “那我多干的你给补么?” 边野张口问。 在工地上,工时往往计算得没那么精细,大家一块干活,你多点他少点差不多得了,边野年纪轻,为人耿直且不善钻营,典型初出社会的毛头小子,谁人不搭理,只会闷头干活,平时连条烟也没孝敬过,工头自然不待见他。 被这么当面顶撞,李响国立时就火了,上去就要揪他领子,边野躲也没躲,一双眼睛冷冷地钉在对方脸上—— 就在此时,一个大块头火速冲到两人之间,上来就动手拉架。 不过他阻止的并不是工头,而是边野,把他的腿往下按,迫使对方向后退,明眼人谁都能看出来,要不拦这小子一下,工头这会儿铁定捂着肚子下跪。 “哎哎哎都一个棚的兄弟!有劲别棚里使啊!” “就是嘛,天天累得狗一样还有劲干架呢?” “这还是不累,要不咱哥几个匀匀活儿吧,怎么样?” “那当然好啦!” … 棚里围过来劝架的人你一言我一句。 大块头当场和稀泥,擂了工头一拳,打着哈哈道:’“李老大,谁还没个着急事,实在不行算我头上。” 杨超说着向工头敬礼,这人膀大腰圆,增光瓦亮的一颗秃瓢脑袋在灯下分外光泽,要说杨超在棚里的势力不比工头小,他为人仗义,大伙都爱跟他攀交情,自家兄弟不在少数,李响国瞥了他一眼,当即不耐烦地一摆手,意思是算了。 杨超大嘴一咧,拍了拍边野后背:“还不快谢谢你李哥。” “谢谢,”边野顿了下,说:“李哥。” 杨超揉了把他脑袋,哈哈地笑上了。 等出来才想起应该洗把脸,不过边野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工地离万嘉不远也不近,走路要四十来分钟,扫辆单车会快很多,今天温度低,白天也是零下,别说被冻透了的地下水洗过,就是露在外面的手,刀子似的风一刮,不咬着后槽牙猛蹬都坚持不下来。 骑了半程,边野还是一脚把车撑在了路边。 手太冷了,互搓着针扎一般僵硬的两只红爪子,边野不断向它们哈着热气,突然,他目光一怔,抬起头。 一个熟悉的车牌号映入眼中,他的睫毛不自觉地颤了颤。 这辆车从那个瓢泼的雨夜就在他记忆中扎了根,以至于一眼就认得出来,卫凛冬的。 从自行车下来,他小心地推过去。 像是仓促下随便一停,车轮有些倾斜,车窗在他走近时放下来一些,不过边野很肯定不是因为发现他—— 他离车尾还有一段距离。 窗缝很窄,更像是在透气,男人额头抵靠着,疲惫又难捱的样子,乌黑的发丝涌出不少。 边野心下一紧,立时扔掉车上前,没走几步却停了,怔怔地注视着车里的人——或许流通的空气不足,车窗被降到了三分之一的地方。 卫凛冬满脸潮红,额头和鬓边一层细密的汗,露在外面的耳根像煮熟了,肉眼可见地发烫。 边野抻着脖子,在他的视线里,卫凛冬探身拿了车前的纸巾,随着身体靠回椅背,视线被逐渐上升的车窗阻挡,不过他还是看到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这个人好像在解自己裤上的皮带…… 直到贴有厚重暗膜的车窗完全把车内一切遮住边野才回过神,他没有上前,就站在车后。 不知什么时候,车门有了动静。 卫凛冬擦着手下来,像是什么很粘稠的东西,手指沾着一片片白色纸屑,不太好剥的样子,他上了便道,来到垃圾桶旁弄着,边野在背后看他。 等差不多了,卫凛冬一转身,整个人愣住。 边野对他扯了个笑。 卫凛冬脸上没有过多表情,惊讶的神色快得可以忽略不计,接着他便把眼光落到边野脚边的自行车上。 “回桥洞?”男人一瞬地沉下脸,抬起眼皮看着边野:“外套也不穿,不想要啊?” 边野没反应过来地怔了两秒,这才猛然看向四周—— 他俩正位于桥洞斜对面。 从这里可以看到他以前经常钻进去睡的那个破旧帐篷,就这两天貌似已经易主,他看到有什么在帐篷里动。 “不是的,”边野说得太快,不慎咬了舌头,他皱起眉头:“没要回去。” 卫凛冬看着他,面无表情。 “衣服挺贵的,工地脏。” 边野舔着嘴,看脚面。 午后斜阳在他脚边拉出一条颀长人影,卫凛冬注意到男孩个头蛮高的,就比他矮了一个额头,此时略显拘谨,手捏在裤子旁,说话时故意不跟他有任何目光上的接触。 卫凛冬收起观察的眼光,走向身后的车:“衣服就是用来穿的,不怕湿也不怕脏,”他在边野面前拉开副驾驶的门:“明天我看不到你穿外套就别出门了,我会把你锁在地下室。” 边野的手猛地蜷缩,指甲用力划过牛仔裤,很闷的一声响,无论是挺直的背脊,还是咬紧的嘴唇,都让卫凛冬的目光在他身上不断游移。 “怎么了?” 他嘭地一下关上车门,走向边野。 “没事,”边野轻轻地吐出气,弯下腰拾车:“我骑车回去就可以。” 第11章 “冻手,冻耳朵。” 边野一怔,抬起脸,男人注视着他:“你没外套。” “不冷,手和耳朵都没事。”他说。 身上工服都是灰,边野不想弄脏车。 卫凛冬倒退着再次打开车门,就是有这样的人,分明初衷是好意和友善,偏偏就要冷下一张脸,用不容置喙的口吻生硬地说出每一个字:“上,车。” 边野默不作声地看着卫凛冬。 这一句对他来讲和命令没有区别,边野将车推上便道立稳,钻进了卫凛冬的车。 进到车内,副驾驶上放着一盒纸抽,边野愣了下,在卫凛冬进来时放到了车前。 一股说不出的腥臊味隐隐飘在空气中。 边野有些走神,坐在那里僵着没动。 直到耳边一道低沉的男声:“安全带。”,他才开始动作,扣好后,边野明显不太自然地挪动了下。 说不清具体怎么想的,边野去看一旁的卫凛冬,视线跟着就落下…… 这人裤腰凌乱,白衬衣不再规整地系在西裤里,有被揪出来的痕迹,下摆一颗纽扣散了,与这些相比,更抓人视线的是他的裤子—— 裤链半开。 敞开的拉锁下端被埋着,站着时一点看不出来,一旦坐下就能看到里面的纯白内裤。 “卫……”从说出来的第一个字就引来了对方的目光,边野咬牙继续:“卫叔叔。” 审视的目光没有移开,即便开着车也一样带着分量放在边野脸上。 这个称呼惹来的不止这个,车随后停下,卫凛冬拉上手刹,把头完全转过去面对他。 边野知道自己唐突了,无论是他这个时候突然叫人,还是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把目光故意且大胆落到某处,半阖下来的睫毛微微颤动,平添了些许紧张感,这种暗示再明显不过了。 卫凛冬看向自己。 没有尴尬,没有窘迫,没有任何的不自然,男人只是动手把它拉上,细碎的拉锁声响中是他的一声:“抱歉。” “没有的事。” 边野把脸扭向窗外,在耳朵一瞬变热时,戴上了工服帽子。 作者有话说: 边野:卫叔叔,我好像看到你在车里哈皮了。 卫凛冬:忘掉它,谢谢。 第7章 药瓶小小的,掌心迷你款,瓶身炫彩紫,瓶口系了个骚气的蝴蝶结,于彬后来叫了成少泽回去,把包装盒一块给了他。 有了盒子更加彰显档次。 当得知它的市场价格,成少泽怎么看怎么开心,放进手扣箱轻快地拍了拍,他哼着小调启动车子。 家里有两辆车,结婚时特意挑的同牌情侣款,一黑一白,挑浅色是他的天性,正如卫凛冬只适合深黑一样。 或许是觉得问题有了迎刃而解的可能,成少泽心情大好,手上换挡脚底油门,一心想赶快回家,哪知一辆吉普蓦地从视野盲区冲出来,刚才还美滋滋的男人顿时慌了手脚,猛地一踩刹车,身体剧烈晃动,后背狠狠拍向座位。 成少泽不由得闷哼出声,当他看清对方的车牌时仿若遭了雷击,急急开门下车。 此时,吉普也下来人了。 踩在车库地面的皮鞋在大灯下泛出光泽,男人身型壮硕,胸肌丰厚,衬衣扣子半解,袖口挽到大臂,明明上班时还那么板正得体的衬衫领带职业装,此时却被穿出一种狂浪不羁的感觉……成少泽看得眼睛都直了。 不过下一秒他立刻找回状态,恭恭敬敬地唤了声:“蒋先生。” “joseph不爱叫?”蒋予皓勾嘴一笑。 不是叫不叫的问题,是成少泽压根没想起来这位空降的领导大人什么英文名,本来想叫蒋总,但他们公司最大的boss就姓蒋,一方面他怕犯了忌讳,都叫蒋总不合适;另一方面他还没摸清楚自己这位新来的直属上司何种脾气,第一印象可是相当重要的—— 哪怕是在这种撞了老板车的尴尬场合下。 成少泽刚要张嘴,就听蒋予皓补了一句:“不想叫英文,觉得拗口,那就叫予皓吧。” 说这话时男人半垂下头,手摸着车身右侧那道依稀可见的划痕。 成少泽完完全全傻在当场。 就在今天,他们这家业绩低迷,风雨飘摇的小破贸易公司完成了与业内国际巨头的兼并事宜,简单一点说,就是他们这帮人被打包卖到了另一家公司,这个时候正是人人自危的生死时刻。 他们销售部十来个人,新领导来了没几天,大刀阔斧干掉了一大半,如今谁也不敢呆在办公室,全都跑到外面躲着。 这也是成少泽跟于泽喝了一下午咖啡的背后逻辑—— 能躲一刻是一刻。 万万没想到回公司打卡,把这瘟神给撞个正着。 不过事情似乎正向诡异的方向无节制地狂奔着…… 叫予皓?? 成少泽懵懵地注视着这个人,发现男人把目光从车痕移向自己,他忙避开眼光,有些拘谨地揉了下耳垂,欠身道:“抱歉,是我疏忽了,我付全责,您把保险公司的电话给我,我来联系,车您不用管了,我这就找人拖……” “我你要不要?” 一句话致使什么在嘴里发狠地一痛,那种火辣辣的疼和真切的甜腥味让成少泽十分确定他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十足的调情口吻根本不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成少泽周身血液都凝固了,手脚骤然冰冷,在蒋予皓一步步走来时僵硬地向后退,最终背后乍凉,他被挤到了自己车上。 第12章 高大的男人两手随意往车上一撑,凭借身材的绝对优势将成少泽禁锢在他和车之间——即便不是这样,成少泽也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抗动作。 他的瞳孔被男人整个塞满了,直到对方蹭过他面颊,在他耳旁低语:“你是gay吧,还是个零?” 看破不说破,这是对别人隐私的尊重,也是保持一种正常社交距离的态度,可这些此时此刻在这个人身上荡然无存。 就是使劲回忆,他们也仅仅只见过两次面,其中还包括这一次。 成少泽脸上浮出不悦的冷笑,即便他已经尽量克制:“蒋……” “叫不好予皓,我可是会生气的,”男人一点收手的迹象都没有,甚至还挪动手臂,裁减了‘牢笼’的大小,他俩几乎贴面:“想知道我不开心会怎样么?” 根本无处可躲,灼热的唇齿,粗重的呼吸,还有成熟男性低沉的嗓音……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一齐涌上,成少泽心脏都要爆掉了。 这个时间段在公司写字楼地下车库这么搞会是怎么个死法他比谁都清楚,情急下‘予皓’这个名字冲口而出。 什么语气叫的,用了多大音量,成少泽根本想不起来,他大脑无法运转,不过男人显然被满足了。 “你好乖啊。” 蒋予皓上了吉普,走前落下车窗,对着成少泽笑了:“明天见。” 硕大的牧马人发着轰鸣声从地库消失,很久,成少泽才慢慢活动僵掉的四肢,上了小白车。 ** 驶回万嘉比平时多用了将近一倍时间,从车库出来,成少泽没开多久就停到路旁,足足在车里抽了半盒烟,才又重新上路。 停进车位,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小黑车,节奏就是如此契合,两边车门同时打开,边野跟卫凛冬一起下来。 男孩一身工地的破旧工服,脸不算干净,头发也蒙着灰,看起来狼狈又辛苦的样子,可即便如此,那一双黑白分明,透着少年人蓬勃朝气的眼睛,什么时候看去都那样神采奕奕。 无名火就这样烧起来。 本来就是一颗冒犯到他的眼中钉,成少泽现在多看一眼都会觉得堵心。 “够闲的啊!”成少泽不咸不淡地对卫凛冬扯了个笑:“天下太平没病人了?我都轮不上你接,倒赶着去接别人!” 边野这边是装门,卫凛冬的几个未接来电是装桌子,只不过在他俩回拨前,赶着走下一单活的师傅们都不约而同地联系了万嘉物业,这才惊动了成少泽。 如此这般,三个人全回来了。 卫凛冬看了一眼成少泽,边锁车边问他:“你怎么了?” 上来就发火,不分对象不顾场合毫无理由,这样的情况只会在这个人情绪十分失控的时候,卫凛冬见对方不肯跟自己对视,转身埋头就走,他快步上前拉人,同时跟边野迅速交代:“盯一下他们。” 两拨安装的工人乍一看有七八个那么多,蹲的蹲,站的站,唠嗑聊天玩手机,干什么的都有,在他们三个往房子这边走时,其中一些人注意到了,随后更多的师傅走上来,等着指引他们干活。 成少泽本来就不想管,放平时也不过就是摆出视若无睹的模样,在经历被疑似同性恋上司性骚扰之后,面对从自家老公车上下来的第三个人,他只剩下一肚子的委屈和难受—— 要是在车上的是他多好,老公早早等在公司车库接他回家,哪会遇到这种事?! 成少泽咬上齿根,极力把冲出眼眶的水汽逼回去,在卫凛冬走近时垂下眼睫,封住了一切情绪。 两人站在车前,距离比普通朋友关系要近一些,卫凛冬稍稍向前倾身,跟那个瘦高的男人交谈着,神色间看不出什么,只是在低语时会用专注的眼神看着对方,似乎在认真观察。 “哥们——” 边野从卫凛冬身上拉回视线,转过头,眼前是一个腰间挂满各式安装工具的老师傅,同时围上来的还有不同制服的另外一个年轻师傅,管门的,管桌子的,一目了然。 “怎么干?往哪儿装?” “这里。”边野领着他们过去。 这些无外乎都是熟练活,只要给他们指明位置提出要求,在一定时间内就能完成。 师傅们各自分开工作,边野一得空闲目光就会飘走,逡巡在车旁那两个人身上,这很难控制,至少边野觉得他无从下手,总是在猛然清醒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又看他们了—— 这一点很不好。 自己同这一对同性伴侣只是分享了一些居住空间而已,除此之外就不该有什么交集,这毫无道理。 蹲在地上的边野又一次戴上了帽子,把头深深垂下。 两边基本同一时间完活,桌子的签了单,装门的来找他要安装费,边野愣了下,问:“不含么?” “一码是一码,”师傅掏出单子写着什么:“我们外派的。”意思是他们跟销售营业那边不是一家,安装单算。 “多少钱?”边野问。 “二百五,太难听了老弟,”师傅说着就改了数:“给二百六吧。” “哦。” 边野前后里外地掏兜,把手里皱皱巴巴的一把钱捋了下数,二百五十五,他一时迟疑,然后抬头跟师傅商量:“我就这些了,能便宜点么?” 砍价上他实在没经验,再说也不是故意要少人家这几块辛苦钱,是真的没有了,他一毛钱也不剩。 第13章 别说是这块八毛拼凑出有整有零的一大堆,就是结算纸币如今都是个新鲜事,师傅连连摆手说算了,不差这几块。 边野说了句“谢谢”。 无论是门还是桌子,刚装完都要收拾,边野撕着门上那层布满灰尘的保护膜,卫凛冬走了过来,边野迅速瞟到同他擦身而过走进去的成少泽——他身上披着卫凛冬的大衣。 薄薄的膜一下子被抓紧了。 “有安装费现结的么?” 卫凛冬的声音近在咫尺,随之而来的是一面温热的胸脯——他正被卫凛冬压着撕对角那边的贴膜,角缝夹得死紧,不太好拽,边野只觉得背部承压,一片灼热,要烧起来了。 他用力摇摇头,告诉卫凛冬:“没有,都是含的。” 作者有话说: 还不报销,你可穷得只剩下裤衩了,小野子。 第8章 从那个地方跑出来时除了身上的衣服,一无所有。 边野不太记得自己有没有穿鞋,所有的感官在恐惧加持下高度敏感且集中,他无法清晰地感知奔逃以外其他的事情。 大货卡车的毡布又厚又硬,钻在底下足以遮挡全身,屏蔽一切视线,连绵不绝的山丘,交错繁杂的树影,那一轮如影随形的圆月……这些是那夜唯一留下的记忆。 再然后就是望见进城的高速边卡,在司机停靠服务区去小解时,边野偷偷溜下车,躲进便利店后墙夹缝中。 他没有钱,没有手机,也没有身份证。 一路前行,太饿了就厚着脸皮找沿路饭馆讨点吃的,困得睁不开眼便窝进草丛或是躲在树后打个盹,从白天一直走到暗夜,最后驻扎在了那座雄伟的高架桥桥下。 没有身份证,找工作变得异常艰难,有上顿没下顿,一天吃不上一顿饭的日子过了好久,最后才在一处工地找到活干,说是日薪制,干一天给结一天工钱,实则拖欠却成了常态,饥饿和困顿似乎从来没那么容易摆脱,也是漂泊到近期边野才有了在地摊小贩手里买一部二手手机,以及稳定吃上三餐以外的余钱。 一朝回到解放前。 揪出裤子的白色里子晃了晃,边野拧眉苦笑。 最近工地的项目工期吃紧,除了工头,棚里的兄弟都在没白天没黑夜地赶工,归根究底,李响国为难他也是有他的逻辑所在。 这边一完事,他便赶回工地。 连夜赶工的量很大,边野一来就集中精力干活,浑然不觉肚子正在不予余力向他抗议——雷鸣一般,无休无止。 突然,一袋面包向他飞来。 边野下意识抱在怀中,他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跟他搭对干活的杨超。 “晚饭没吃够?” 光头哥笑起来一嘴白牙。 根本没吃,他穷得连瓶水都买不起了。 边野笑了下,脱去肮脏的手套往后腰一揣,撕开包装,说了声:“谢谢超哥。” 杨超人很好,几次三番照顾他,边野并不会跟他见外,一口咬下去。 对方扬了扬脸,说了声:“吃吧。” 没吃几口,李响国剔着牙打远处过来,一见他俩在那歇着,噗地一下把牙签吐掉,嚷嚷着他们还有时间吃零食闲磕牙?! 没等他俩任何一个开口,过去就抢杨超手里的长锤,叫他去那边扎管子,自己替他砸两下。 今夜一大半的工作是砸桩子,就是把圆柱形的铁桩用锤子敲进指定位置,这就好比在木板上钉钉子,需要有人将桩子固定再用利器锤进去,一般是两只手握着粗细不等的桩子,搭对那一方抡起锤子往下砸,直到嵌入足够深足够稳才能松手。 在工地,这是个风险指数颇高的工作。 两方必须有足够的默契,即便如此,也有被砸到划到又或是被吓到的可能。 本来杨超不想给锤子,李响国过来抢的那一下遇到阻力,跟着便是他粗声粗气的叫骂,催促杨超赶紧扭头看看,管子不扎都他妈要掉下来了。 工地上,无论工作分配还是现场机动,工头都是最高领导者。 杨超对着李响国皱了皱眉,去看边野,边野没抬眼,卷好面包的塑料封口,放到不远处台子上,回来时劳保手套已经戴好,他蹲下,扶好桩子。 杨超默默叹了口气,叮嘱了句:“小心点啊。”于是,松开了手中的锤子。 那一瞬间,李响国脸上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狞笑。 开始干活了。 站着的人臂膀高高抡起,眨眼间锤子带着劲风砸下,咚地一声,木桩在边野手中极尽晃动,带着手套都能感受到这份从天而降的重力。 好在,捶得很正,李响国很有准头。 边野动了动手的位置,越锤桩子越短,他需要往上挪。 动作变得极其谨慎,边野盯着李响国的锤子一眼不眨,脸上写满了戒备和提防,不过后几下捶得又准又狠,桩子眼看就快砸好了,不知是惯性使然,还是高度紧绷的神经一时间出现疲劳,蹲在地上的男孩眉宇间松泛不少,挪动的幅度也同时变大,这一回手离桩头不过分毫距离。 砰!! 疼痛如尖锥入骨,边野“操!!”地一声低吼,整个人捂着手跪到地上,站在他面前的李响国眼睛一亮,嘴角向上翘着。 一直关注他们的杨超此时惊得迅速转身,手底下的管子根本没扎结实,从上面如洪水般倾倒下来,安全帽他没戴着,杨超本能地抱起头,让他没料到的是,保护他的不仅仅是他自己—— 第14章 他被一具轮廓偏瘦却足够有力的身体推倒在地。 工地上一片冲天巨响,所有人都傻了眼,纷纷扔下手里的活往声源处跑,杨超被仰面压在下面,那一刻他眼神凝滞地看着撑在他身上的…… 边野。 一滴血猛地砸到他脸上。 他反射性地眨了下眼,这时钢管被清理开,杨超坐起来就摸边野脑袋,吼着问他砸哪儿了。 他俩干的是钉桩的活,安全帽被放在一旁台阶上,谁也没戴。 庆幸的是,管子不是实心的,杀伤力度被大大减低,可即便如此,仍然架不住它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 边野右侧额头,耳朵,肩膀,一直到肋下都无法幸免,血顺着额角一路流淌,所过之处一片殷红,似乎于此相比,手上被李响国砸的那一下就不算什么了。 边野可以从疼痛中判断自己的严重程度,毕竟他曾经受过足够多的伤,经验丰富。 没大碍。 他摇着头,告诉杨超他没事,一边说一边随意抹了把脸,因为李响国砸的是惯用手,指头全是木的,无论抹下来多少血他也感觉不到。 看着一抹就满手,连指头缝都在往外渗血的情形,周围人全慌了,纷纷问边野怎么样啊,要不要去医院。 李响国是怎么也料不到会亲手弄出流血事件,他不过是想小惩大诫教育一下这小子,要真在工地搞出事,他就是第一责任人。 想到这里心跳骤然飙升,李响国抹着一脑门子的汗,问边野有没有事,不行赶紧去医院处理,对方没答他,反倒用一种既冷淡又狡黠的目光看着李响国,然后他嘴角一勾,笑了。 “不用,我接着干。” 顿时现场一片哗然。 在众人极为惊异的目光下边野站起身,踢开脚旁的管子,蹲到桩子旁,摆出姿势。 血淋淋漓漓往下滴,几乎侵占了男孩整张脸,分不清到底伤在头顶还是侧额,头发在粘稠的液体浸泡下打成缕,把这些血滴子带向耳廓,从脸颊一路流到脖根,吞噬大片领口,是让人看一眼就揪心的程度。 别说是心肝乱颤的李响国,就是杨超也撑不住了,他来不及起身,手忙脚乱地爬过去拍着边野的脸:“野子野子!边野!!算哥求你了!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走!咱去医院!” “超哥,”此时边野的眼神过分执着,任谁都能看出那股要把李响国穿透的狠劲儿,他目光不动,看着李响国说给杨超听:“你别管了。” 说完,他重重地吼出声:“砸啊!快他妈砸!” 李响国抓着锤子站在那里,脚下被月光拉出一缕孤零零的影子,明摆着的,对方就是在赌气对峙,谁都清楚工地上一旦有任何闪失,他这个工头保准玩完…… 说软话,摆姿态,又或是逼他跪地磕头祈求,无论边野想要什么,李响国都不可能就范。 带着怒气,李响国把锤子使劲一扔,用手恶狠狠地点着边野,向后退。 比谁牛逼,那他妈就来啊。 李响国一掀帘子,进了棚。 随着时间推移,人群渐渐散去,工地又恢复到之前繁忙的样子,机器隆隆地运转着,夹杂着工人高亢的吆喝声,响在城市上空。 边野一句话没有,甚至姿势都没变过,杨超砸到最后锤子都抡不起来了,他双手发软,寒意从脚底向上涌——此时此刻,面前的男孩已经活脱脱成了一个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人,这出血量一定是头破了,而且伤得很重。 最后那一锤像棉花,飘飘忽忽落在桩子上,杨超实在受不了,他扔掉锤子跑向工棚,这段时间李响国同样也不好过,在棚子里来回溜达,坐立不安。 等杨超进来找他一说,火急火燎地掀帘就跟着一起跑出来,来到近处,当场跪在边野面前。 李响国老老实实给他磕了个响头。 “看伤去吧小兄弟,大哥求你了!!” 无需这个臣服动作,单单称呼的转变已然够了,李响国这个人相当江湖,改过的口不会不认,自此他算是彻底服了。 边野站了起来,揉了把眼睛,粘腻的东西糊在上面让他感到不舒服,杨超要送他去医院,被当场拒绝。 他没打算去医院,没有钱,也不需要。 回到万嘉已经凌晨,从外面的门进到地下室,边野把又是泥又是血,脏得没法要的工服踹到角落,在床上坐了片刻。 门是无需共用一个,但卫生间怎么也躲不开。 好在有两个。 站起身时眼前忽地黑了黑,他抓着床栏闭上眼,这次失的血比预想多了些,这一点边野不否认,他得去看看伤口。 扶着沿路的家具和墙壁,他推开门,知道时间太晚了,脚步和动作都放得极轻,不知是眼睛蒙了太多血还是身体感官处在失控状态,他并没印象卫生间是什么时候亮的灯。 他打开水龙头,把脑袋伸进水中,一池的水当即变成了血,边野赶快按开水阀,他不能把洁白的池壁弄脏了。 忽地,后面有人说话,像什么重物敲击在心脏上,边野弓着背痉挛似的一抖。 “这样你会死的。” 他忙转过头,何止是灯他没印象,就连脚下未干的瓷砖,空气中淡薄湿润的沐浴清香都没注意到。 卫凛冬穿着睡衣站在他身后,毛巾擦着头,专注地看着他。 第9章 第15章 当卫凛冬出现在瞳孔中时,心脏上就像炸出了一朵夏日烟花,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出现幻觉,边野甚至能幻听到花火燃烧噼里啪啦的热烈声响,他,很高兴能见到这个人。 体温在上升,出了工地他就感觉到了,他的体质一向敏感,每次受伤都会发几天的烧,按照手脚冰凉程度和全身各处泛起的酸痛感,现在应该烧蛮高了……边野无从判定他的脸是什么温度,会不会很红,只能迅速低下头,闷声道:“抱歉。” 地上浅淡的影子猝不及防地逼近,边野猛地抬头,卫凛冬几乎贴到他胸口上,他仓惶后退,一只手伸过来拧上了水龙头。 拧上时他才听到有淋淋漓漓的水声,之前边野居然毫无察觉……他愣愣地看着卫凛冬将快要满溢的水放掉,带着颜色的浑浊东西盘旋着冲向下水道。 “回你地下室。” 闻言,边野立刻去看卫凛冬。 男人半阖下眼,长长的睫毛像一扇关合的门,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说话时一眼都没看他,湿漉漉的手从水中抽出,在毛巾上擦着。 说不出那是种怎样的感觉,边野只觉得曾经绚烂的烟花一秒消失,四周全是暗的,是真正意义上陷入一团漆黑—— 他眼前又黑了。 大半夜骚扰理所应当令人厌恶,边野装作若无其事地向门口走,刚移动半步就被人抓了大臂,带着力量的抓握惊得他一晃,边野扭过头,眼前泛黑不过一瞬,接着便是卫凛冬那张清晰的脸。 “失血过多会没命,这道理你不懂?” 男人的话在边野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后变得没那么重要了——不知何时,卫凛冬手中多了一个急救箱,硕大的红十字标志格外醒目。 标识大,箱子就大,比他见过的都要大。 烟花…… 又绽放了。 嘴角悄悄地翘起弧度,边野埋着头不让对方发现,顺从地被卫凛冬架着,一路到地下室。 “躺床上。” 搬来凳子试了试高度,不合适,卫凛冬干脆跪在床旁,叫边野上去。 直到这时边野才惊讶地发现这个大得惊人的医疗箱有着怎样的乾坤:它一共分为上中下三层,药品消毒剂外科口罩手套这种稀松平常的东西以外,还有各种见都没见过的手术器具,边野掉着下巴张大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关键是眼前还添乱地黑了黑,他赶忙大力晃脑袋。 “别动了,”卫凛冬语气沉下,不悦地对他说:“是要把血都甩出来?你头破了知道么。” 边野“嗯”了一声,乖乖躺下,将头放在床头铺好的医护垫上。 本来不怎么疼的,即便开始疼一些这么长时间也趋于麻木,可当被卫凛冬的手触碰时,与其说是痛感不如定义为一种类似大功率电流的东西,身体一瞬地激荡起来,汗毛根根竖立,后背肌肉倏地就绷紧了。 抓在床头栏杆的手猛地一缩,带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弄疼了?” 男人的声调柔下来,边野呼吸跟着漏了一拍,他慢慢地吐出气,压抑着紊乱的心跳,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检查变得无声无息,边野不敢再动,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影响对方,他听到卫凛冬跟他说:“伤口还可以,长,不过不深,上麻药会疼,忍一下。” 边野应着,去看豪华版的急救箱,就放在拉近床沿的圆桌上。 “卫叔,叔,”这么叫还是不太适应,边野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抗拒感,他立刻接上后面的话:“是做什么工作的?” “医生。” 麻药下痛感荡然无存,只有拉线和金属器具碰撞制造的细碎声响,男人沉在嗓底的音色从耳朵一直痒到心窝。 别说出声,就连呼吸边野都是小心翼翼的。 “你多大?” 不知怎么听得,他“啊?”了一声,结巴着说:“大?大么?哪里大?” “……” 片刻的沉默让边野一下子恍然,他几乎是高喊出来的:“十九!我十九!!” 一个短暂且轻微的喷气,像是在笑,以至于边野真的在卫凛冬的话语中听出隐隐的笑音,对方问:“你什么地方的人?” 这个问题边野没答,地下室一下子变得安静。 卫凛冬看了眼边野低垂的睫毛——从他的角度这个算是最生动的,与男孩其他那些几乎要绷成一张定格图片的部位比的话。 “在哪个工地干活?”卫凛冬接着问。 “城建六局,”怕说得不够详细,边野在空中比划着:“就大桥过六个路口,左转再右转,走到头有个好利来,从它对面马路……”他闭上嘴,最后简单总结一句:“华联商贸中心。” 这是他们要建的,其实说这个就行,那么大的广告围栏,这一片的居民都知道。 到了缝合这一步,卫凛冬熟练地做着:“工地经常受伤?” “不是的。” 伤会有,就是再小心磕磕碰碰实属难免,即便把自己保护得足够妥帖,夜晚零下十几度的气温脚上也会有冻疮……不过边野是绝对不可能说的,他怕这个人会觉得他是个大麻烦,住地下室的邻居天天弄得满身脏兮兮就罢了,还动不动一身血。 “这里没破伤风针。” 急救箱发出一系列响动,像是完事了,边野把目光从医疗箱移到卫凛冬脸上。 “我送你去医院。”男人说。 第16章 一句话让床上的人弹簧似的坐起来,不断摇手,整个人都在抗拒,在边野开口前卫凛冬堵上了他的话:“为什么有现结的安装费你不说?” 边野走后,卫凛冬给两处售后的安装部都打过电话核实,得知结果后他立刻去地下室,但人已经走了。 对方垂下头,嘴巴抿得死紧。 没指望他会说什么,卫凛冬把医疗箱推进床底,打开衣柜门,扔给边野那件给他买的加厚长款羽绒服。 “戴上帽子,我车上等你。” 边野傻愣愣的,就这么看着卫凛冬的身影消失在通往一楼的门。 似乎沾上这个男人,‘拒绝’这个选项就会被莫名其妙地屏蔽掉,边野根本不及细想,跟桥下初见卫凛冬那时的情形如出一辙,不给他考虑清楚的时间。 来到急诊,没有挂号却很快打上针,护士熟稔地称呼卫凛冬卫大夫,边野明白了,这是卫凛冬工作的医院。 再度坐进车已经后半夜,再晚一点天空就要出来鱼肚白了。 此时眼皮变得格外沉重,边野实在撑不住,闭上又猛地睁开,于是他在副驾驶翻了个身动一动,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意识却像脱缰的野马,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羽绒服的帽子被人从后面蒙下来,边野轻哼了声,用力睁开眼,越过毛绒绒的帽檐去看卫凛冬的脸。 “睡吧,到了叫你。” 他听到他这样说。 眼皮啪嗒一下掉落,轻微的鼻鼾立时响在车内。 卫凛冬看了一眼旁座,唇角飞快拉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夜路很好开,零星有车从身旁超过,马路上空无一人,然而卫凛冬却越开越烦躁,他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燥热在体内游走,解了几颗衬衫扣子也无济于事。 很快,潮红侵染了他的面颊。 车一脚被他踩停。 额头抵上方向盘,卫凛冬无声地骂了句,已经涨得开始痛了,他粗喘着扭头去看副驾上那个安静睡觉的男孩。 今夜的月色尤为皎洁,一层白亮的光勾勒出边野挺立的鼻梁,微微张开的嘴唇,干净漂亮的下颌……外套拉锁没拉上,就连脖颈都被衬得白皙如雪,睡得太酣,男孩舔了舔嘴,一小粒喉结轻微滚动。 卫凛冬闭上眼,喘气粗重,他探身拿了前面的纸巾,车窗倒映着他快速而忙乱的动作……他扭过头看着边野,直到释放。 擦过手,卫凛冬回到车上,随意向旁边座位扫了一眼,当即眼眶放大了一圈,边野睁着眼看他。 不过,不太清明的样子。 像是被打扰了,眉头紧紧锁着,翘起鼻子一直在那嗅着什么,随后边野满脸困惑地盯上了卫凛冬的脸。 “没事,你接着睡……” 卫凛冬本以为是停车处理自己的事让对方多想,话没说完,手背忽地一片滚烫,握过来的这只手手心温度足够高,微微透着些湿润。 卫凛冬垂下眼看着覆在他手上边野的手,食指像是被什么砸过,肿得看不见骨节。 “您是生病了么?” 边野的嗓子很哑,像掺了一把砂砾,听起来颗粒感很浓,他红着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眼光迟钝又涣散,即便如此,还在努力地看向车前的纸巾:“怎么又用纸了,是不是裤子也脱……” 后面的字低得听不到,只空空动了动嘴,浓重的鼾声再度卷土重来。 又睡了。 看着这小子,卫凛冬难得地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神情。 刚要发动车子,才发现手还被边野抓着,有根指头甚至穿插到他的指缝中。 卫凛冬低头看了片刻,随后一只手驾驶,开车上了路。 第10章 那夜,成少泽并没将性骚扰的事和盘托出。 他被调戏,被逼叫过分亲昵的名字,又被对方强行车咚……无论如何这些细节他都无法宣之于口。 他怕卫凛冬会觉得他……不干净了。 这样的心态让他不自觉就撒了谎,说他不开心是因为有无理取闹的客户成心挑事,低声讲话时始终眼眶隐着红润,眼泪半溢的小可怜模样。 车旁路灯下,成少泽就这么低垂着头,倔强地憋着不让眼泪滚落,肩膀一沉,暖烘烘的大衣顷刻包裹过来,老公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他,随手帮他紧了紧领口,说了句:“凉,进屋吧。” 这是卫凛冬惯常的表现方式,他不会巧舌如簧地讨你欢心,不会宝贝老婆地一通油腻乱叫,只会用这种老套且缺乏浪漫,随手给予的温存当作安慰剂,可成少泽却一股酸涩直冲鼻腔,眼泪跟着就扑哧扑哧掉下来,他飞快用手一抹,把脸别开。 男人轻轻地用手指刮他鼻尖,嗓中噙着浅淡的笑音:“小娇气包。” 成少泽用脑袋当武器,不服气地攻击起卫凛冬右侧肩头,把脸埋进他的后背,耍起小脾气:“那你别看我,谁叫你管我了……呜呜呜,你好暖,热热乎乎的。” 明明外套都在他身上了,这个人的身体却还那么地温热,像冬日里的暖宝宝,好想抱啊……成少泽在心里叫着,极力克制着圈住老公腰的冲动,只揪了他腰际的一些衬衣。 穿着工作背心的师傅们在他们房前走来走去,经过的身影将车旁路灯投下的光剪得斑驳破碎,看着脚下融得分不清你我的一团影子,成少泽心底暖意不断滋生,他贪婪地吸着卫凛冬身上的味道,轻轻咬了他一口。 第17章 先进卧室的是他,卫凛冬在楼下泛滥着爱心,帮小崽子搞他地下室的门,成少泽站在二楼窗台旁,刷地一下拉上窗帘。 好在,这一回老公主动来找他了,手里还端着一杯驱寒的姜糖水。 无数的小星星顿时汇聚到了成少泽眼里。 他才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和好的天大机会,从卫凛冬进门,他便调动平生十八般骚功满负荷地施展,势必要把卫凛冬留在卧室里。 成少泽一方面严防死守绝不开门,甚至用身体做门栓,抵着门不让走;另一方面掏出手机在卫凛冬面前把小姨的微信,电话一概拉黑。 卫凛冬静静地站着,看着他。 成少泽不知怎么就心跳加速了,一把抱上老公,说着最会哄人的软话,赌咒发誓小姨的事真的真的翻篇了,自己再不会跟她有半点瓜葛,然后就是没完没了地向卫凛冬求爱。 很讨便宜地,成少泽天生一双狐狸眼,细细的狭长眼尾翘起勾人弧度,放荡又妩媚,这是卫凛冬最爱的一款眼型,追夫三年,成少泽颇有心得。 果然,他身上那股子狐媚气暂时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没有来自对方的任何抵抗。 成少泽抱得又稳又实,圈在卫凛冬背后的手牢牢地揪扯着这个人的衬衣,之后便开始下一个战略阶段—— 可爱王炸攻击。 床上,卫凛冬吃他的媚和骚,可生气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成少泽从经验中总结,清爽可爱型有助于浇熄这个人心头的火气,于是,他把眼睑往下沉,一双媚眼随即成了可可爱爱的眯眯眼。 成少泽笑着把老公往床上推…… 卫凛冬仰面躺倒直视成少泽,几根碎发乱在他前额。 一根发丝不安分地探入眼角,成少泽轻轻为他拨开,他一手撑腮侧躺在卫凛冬身旁,一手抚弄着男人的额头,把头发一下下地向后顺……成少泽俯下身,从额头一路亲下去,滑过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尖,直奔对方的嘴唇。 嗡—— 口袋里的电话快要把床都震翻了。 电话是卫凛冬的,成少泽负气地痛骂出声,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晚间急诊手术。 他根本就是跟个高效动能的机器人在同居,对于工作卫凛冬敬业又勤奋,做起来一丝不苟,全情投入,他很少休假,倒班都不常见,不会为了别的任何事情耽误工作。 成少泽一个翻身躺下来,前功尽弃。 卫凛冬整理着被他偷摸解开的裤子——哪怕那里是那样的满当当,开门时对成少泽说:“会很晚,你洗个热水澡早一点睡。” 无论是说出来的字数,还是话音中的语气都明显感到两人之间紧绷的状况舒缓了不少,只不过和‘又做不成爱了’这件事比起来,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成少泽盘膝抱臂,在床上嘟嘴生闷气。 门上有关合响动。 就在成少泽抓上一旁枕头打算狠狠揍一顿的时候,什么按在上面他没抓动,那是一只戴着婚戒的男人的大手,然后他的下颌就被抬起,嘴唇乍然便温热了,麻嗖嗖地,像擦出了静电,成少泽愣愣地睁眼看着吻他的卫凛冬。 没有多深入,只是舌尖舔了下齿根,成少泽喉咙里就滚出重重的呻.吟,他揪着老公衣领昂着头让这个吻更深,卫凛冬从嘴唇一路蹭到面颊,低声跟他说:“你嘴冷,脸也冰,把姜汤水喝掉,一滴不许剩。” 胸口的暖流无限激荡,混着难解的情·欲,成少泽气都喘不上:“等,等会儿……再去,你疼疼我,就一会儿……几分钟的事……” “你是在侮辱我。” 耳边的男人像是在笑,每个字的尾音都在荡漾,是不可能几分钟,事实上,单单拿分钟为单位都是对卫凛冬一种极不负责的衡量,玩,就不可能半夜以前出得了这间卧室。 成少泽懊恼地一口咬他喉结:“赶紧滚……个臭男人!” 门一关,搞得一身阳火的某人大字型扑倒在床上—— 看来真情实感地变‘可怜’,而不是装‘可怜’才最奏效,成少泽表示很满意。 ** 在浴室捣鼓了好一阵,成少泽上床睡觉,迷迷糊糊间他觉得老公好像回来了,床有摇晃和深陷的感觉,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手空…… 他特意支起脖子看,在确认枕边只有空气后又倒头睡去。 等真正清醒,虚虚抬起眼皮,阳光已经从窗帘缝隙争先恐后地挤进来,洒在卫凛冬随手放的睡衣上,成少泽一猛子立定跳到床下。 他回来过! 他清晰地记得睡前床上什么都没有。 成少泽哒哒哒地跑下楼,刚到半梯他就傻在那里—— 客厅沙发上一个欣长的身影,外套半搭,卫凛冬闭着眼在睡觉。 他不解地扭头看了看自己刚出来的卧室,以往下夜间手术,要是早一点,会尽可能轻地上床躺到他身侧,太晚了就会主动去另一间卧室休息,睡沙发?? 不会刚回来吧? 成少泽带着一脑袋问号来到了沙发前,不过一时困惑,他的注意力马上被晨起那个好有精神的‘小家伙’给吸引住了。 卫凛冬和衣而睡,不过搭了一件短衣,薄薄的西裤怎可能阻挡它的来势汹汹,成少泽吸溜了一下口水,跪下来。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怎么能与君子沾边呢,自然都不能闲着。 第18章 把动作放到最轻,在卫凛冬腰间忙活着……眼看内裤就要露出来了,手忽地被用力攥上。 成少泽吐了吐舌头,抬眼去看老公。 卫凛冬眼底堆满血丝,透着被人打扰的烦躁,不过张嘴却是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想上厕所就去,别在那儿愣着。” 成少泽没听明白,刚想问,就听到来自前方的脚步声,抬起头,是那个捡来的小子,就站在地下室上来的楼梯口处。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小子叫什么名字,不过这一点不妨碍表现出他的不友好——成少泽白眼一翻,头一扭,简直要嫌弃死了的样子。 边野是上来小解的,昨晚高热下嗜睡严重,愣是从医院一路睡到万嘉,贴在车窗上蹭得到处是发着静电的发丝,乱糟糟糊了半张脸,等离开时一通噼啪乱响……有件事令边野想不通,他的手其中一只凉得跟从冰柜拿出来似的,而另一只却异常温热,那根被砸伤的手指泛着油亮光泽,闻闻,是冲鼻的药味。 卫凛冬是从他地下室上去的,走时留下一盒退烧药。 药物作用下一场大汗,边野口干舌燥地醒来,他迷迷糊糊地下地找水喝,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桌上多了一个电热壶,旁边一杯白水。 他愣了好一会儿,随后胳膊一抱趴上桌,脑袋枕在自己制造的臂弯中,手指啪啪地弹着玻璃杯壁,清脆爽耳的叮叮声中隐着他的轻笑,纯净又动听。 会发烧,会疼,会晕,会难受……可一夜的好心情却没有消散,下床,上楼梯,开门,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轻快,直至终结于楼梯上那个直对沙发的位置。 往回退是不经大脑的下意识动作,之后才是心头莫名的难受,大多的时候边野对卫凛冬的反应都来自于本能,类似一种无可控制的应激行为,就像这次—— 当他仓惶回撤时不慎撞在楼梯墙壁上,下唇不知怎么就狠狠一痛,甜腥立时蔓延,他咬着嘴了。 不过这件事在听到卫凛冬的那句话时变得无关紧要—— 他还是看见他了。 边野耷拉着脑袋走到外面。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在这样一种状况下无论自己是什么样都不重要,打扰到他们两个才是最不应该的。边野站在几步开外,卫凛冬在沙发上向后仰,看了他一眼就恢复原位。 不速之客并没让成少泽罢手,私人空间被无端挤压让他的逆反心巨大,他一向不是吃素的,反骨已生那就谁都别想好过,越该矜持的事成少泽就越放得开,看谁先受不了。 他看都没看边野,继续做他的,甩掉老公的手就往男人衬衣底下钻,手再次被捉,成少泽这下可恼了,较劲似的一口咬在卫凛冬手背上,对方“嘶”地一声吃痛,张了嘴,成少泽所幸爬上去咬这两片唇,被卫凛冬抓了腕子。 越战当然越勇,尤其是有那个碍眼的人围观,成少泽劲头之大势如破竹,绝饶不了卫凛冬,俩人在沙发上缠斗起来。 边野站在原地发愣,他就好像破坏这里浓情蜜意的一个多余分子,尴尬又失礼。 许久,他别开脸,推门进卫生间。 “你等等,”卫凛冬叫了名字:“边野。” 就像收到一组程序上的硬性指令,边野的手和脚再也动不了。 把门上的手拿下来,转过身,边野一瞬地睁大眼睛。 成少泽看起来比他还要震惊,此时这个人正屁股着地,两手撑在身旁,仰头看着从沙发上起来的卫凛冬。 看样子,是被推下来的。 ……茶几都被他俩弄得歪歪斜斜。 边野迷茫地看着男人走到他面前,听到他问:“你嘴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小野子的嘴是真咬得挺厉害。 第11章 血滴滴答答就流下来,嘴角以下都好痒,有液体擦过的不适感,还有股出血的腥气味…… 边野咬的那一下并不在口腔内,而是在唇外。 用手摸了下,他惊奇地看着自己手指指腹,那一滩红色的粘液。 咬得这么厉害他本人也始料未及,边野下意识地将伤口用牙尖带着往嘴里吮,下颌徒然一痛,有人捏过来。 筋骨微突的大手相当有力,边野闷哼一声,喘得粗了一些,他去看面前的卫凛冬,对方眉间微皱,很不高兴的样子。 “别舔,别动它。” 咬得是过了点,按照边野历来的经验,可能一小块皮又或者一小块唇肉都被自己咬掉了,男人的话有着强大的控制力,何止是嘴,连眼睛他都不敢再眨一下,直至卫凛冬放下手,边野才猛地呼出屏住的气。 无法消毒,嘴唇太敏感,会超级痛,也会不自觉地去舔,会把消毒液吃进肚子里,茶几底端的小药盒有一些软膏,卫凛冬弯下腰去拿,问边野:“怎么弄的?” “……咬着了。” 听起来匪夷所思,却是事实。 边野苦恼地挠了挠额角。 男人歪下一边肩膀与男孩等高,用棉签沾着,抹上他的嘴唇。 “尽量别舔,中药成分,不会有太多副作用,让它呆久一点……” 一句也没听见。 只看得到卫凛冬上下蠕动的嘴,清晰得连唇上的细纹都凝固在了视网膜上……边野全身燥热无比,比高烧时猛多了,简直快要融化掉,鼻尖和额头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第19章 眼前垂下的,带有淡淡影子的浓黑睫毛,高挺骨感的鼻梁,以及唇边晃动的手指无一不在强行拉扯他的神经……不过,最终他看的却是卫凛冬身后那个瘦高的男人。 面色苍白,眉宇泛黑,成少泽浑身上下泛着一股濒临爆发的戾气,在与边野目光相撞的那一刻,他冷冷一笑,别开脸。 “去吧。” 卫凛冬扔掉棉签,朝边野一扬下巴,指向卫生间。 边野点了下头,很诚恳地道了声:“谢谢”,刚刚推门,那高亢的男声便迫不及待地响在关合的那一秒钟。 成少泽的嗓音在男人中很有辨识度,声调偏高,声质丰满,边野垂下眼,后背抵上门,数着自己灯芯绒鞋面上一条条细密斜纹……与卧室不同,卫生间没那么封闭,即便是普通的音量里面也能听到,更何况那么大声,夹杂的愤怒呼之欲出。 “干什么啊这是?!凛哥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我歉也道了罪也认了就差跪地下求你了,能做的该做的可以做的我全做了,你还要怎么惩罚我??让我看着你……眼睁睁看着你去体贴别人是不是?!”声音在颤抖,还有吸鼻的抽气响动,嗓音变得越来越哑:“这小子算他妈什么啊!一小破孩儿!不行你外边找一个来,你玩他让我一边看着行吗?这样你能不能解气??啊?能不能?!” “成少泽。” 低沉的,清晰的,平静得毫无一丝波澜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边野后背蓦地绷紧,不由自主地对卫凛冬的声音作出反应。 “……你这回怎么这样啊?!你以前都没气得这么厉害!我知道我不该管我小姨,不该一次次借钱给她,可她真的义无反顾地帮过我,在我出柜快被我爸打死时扑过来护我,她都挨了好几棍子……好,我不管她了!我跟她绝交,我不能因为她失去你,凛哥!哥……”大量的哽咽和抽泣让说话的人难以为继,艰难地咬出后面的字:“你不要不爱我不理我不碰我,我好难受……” 怒气占领绝对上风,无论昨夜卫凛冬是不是吻过他照顾过他,两人事实上还踩过一次刹车,这些全部荡然无存,在成少泽脑中只剩下他的委屈和不甘。 一时间,门外安静下来。 边野散在眼底的睫毛颤了颤,他松开了攥在裤子侧面的手,转身走向马桶。 “他嘴破了你没看到?” 卫凛冬的一句话把边野定在了原地。 “我还心碎了呢。”成少泽嗤了声,他哪有闲心管那死小子,什么时候刷存在感不行,挑得可太他妈是时候了。 卫凛冬把手插进口袋,在茶几上落坐,仰着脸直视站在他和沙发之间的成少泽:“所以你也同样看不到你小姨帮你的真正意图,这就是你。” 成少泽注视着卫凛冬,眼睫重重地一眨。 这件事他不是没怀疑过,小姨没什么文化,初中没上完就辍学回家种地了,农村思想传统保守,村里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像他这样从山沟沟里出来混迹在大城市并且一步步站稳脚跟的人自然再无法与他们融合,小姨是家里唯一一个不嫌恶他的性向,不把他当怪物看待的人,连自己的亲爹亲妈都做不到。 如果不能用一个人的格局和层次解释,那么就只能是…… 为了钱。 赤裸裸的真相被卫凛冬当场揭开,成少泽脸色沉下来,他看了他好久,最终没能忍住,说:“咱俩是在处理你我之间的事,带上我家人就很没礼貌了,不是么?” 卫凛冬毫不意外的样子,他平静地点点头,拿起外衣和车钥匙,成少泽的目光跟随着,反应有些迟钝…… “其实你根本没想删掉你这个‘家人’,”男人回过头,看着他:“秀作得很好,下次别作了。” 成少泽猛地将眼睛睁到最大,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股凉意直漫头顶—— 他确实是这么跟小姨合计的,在手机里删除有关她的东西,他小姨换手机号,换微信,以后两个人行事更加低调,处处小心。 就在接下来的一秒钟,门口的卫凛冬被成少泽一把从后面抱住,两只手臂深陷在西服的褶皱中……到底是怎么露馅的又是怎么看透他的,成少泽根本不及细想,他只知道不能让这个人走。 走,这事就会变得成一根刺,成为他俩难以释怀的芥蒂。 “哥!哥你听我解释,不是的,不是……” 话先于行动冲出口,事实上成少泽根本没想好他该怎么说,归根究底是他骗了卫凛冬,要想再编出谎言圆之前的谎需要时间。 也就是一个眨眼,手腕狠狠疼了下,随后就是整个背部硬生生撞向墙壁,拍得成少泽直咳嗽,而这些根本不足一提——和卫凛冬那张不能再阴沉的脸相比。 这个人压过来所有重量,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牢牢地禁锢着他,那一双眼睛,仅仅对视一眼成少则就再动不了—— 没有温度,一丝一毫都没有。 如果把卫凛冬身上的‘冷’从感知上分级,这一次就是从没有过的冰点,甚至为了烘托这个等级,他还把手扼在他脖颈上,成少泽一瞬眼眶就红了。 “别再缠着我。” 泪漫出来,糊了视线,成少泽紧咬着嘴唇不敢吭声,直到男人松开手,他的身体随之一晃。 一直到高大的背影完全消失于门外,成少泽才叫骂出声,抄过手边不知什么东西狠狠砸向那个门。 第20章 发泄制造的这一声巨响中,卫生间门开了。 余光中晃动的人影分外刺眼,成少泽犹如一只溃败颓废却又不肯示弱的凶兽,朝走出来停在门边的边野大声喊:“看他妈什么看?!给我滚蛋!” 男孩收起目光,琥珀般浅棕色的眼珠从眼尾缓慢移到别的地方,莫名生出一种漠然和倨傲。 他转身,从楼梯回到地下室。 第12章 “你是傻逼么?”于彬在粉饼前画着眉,小镜子上现出他一抹冷笑:“能蠢到这份上也是绝了,要不咱俩就此恩断义绝吧,可别把你的‘傻逼体质’传染给我。” “还会不会说人话了?!” 成少泽从抱着的膝盖抬起脸,朝于彬大吼着,乱蓬蓬的脑袋不少头发贴在额头,眼睛哭得像两粒核桃,嘴唇都咬破皮了,干裂中带着一缕缕血丝。 昔日艳压群芳,骚遍天下无敌手的发小兼闺蜜此时哭到破相,狼狈得不堪一击,于彬再怎么怒其不争也于心不忍。 他叹了口大气,把粉扑放回原处,马上就要到他直播了,没功夫当大少爷的负面情绪垃圾桶,于是速战速决道:“那你让我说什么?别说像老卫那么硬的,你随便扒拉个男的出来,就这么个耍法你看他大嘴巴子抽你么?!” 对方一张面如死灰的脸,眼看湿气就要再度席卷眼眶,连眼白都红透了。 “也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哄骗靠得是心态和外在表现,被当场戳穿,对象还是卫凛冬,于彬不认为还会有任何回旋余地,卫凛冬不爱交际,极少融入成少泽的社会圈子,哪怕是他这个熟到不分你我的地表最强发小也没见过卫凛冬几回,只区区几眼他就判断得出来—— 这个男人一点不好惹。 “我那是被嫉妒冲昏头了,口不择言,”成少泽别开脸,语气中满是倔强和不甘:“谁还能真傻成那样啊?!哄个人都不会了……” 要不是看到卫凛冬对边野温柔以待,他怎么可能上头地一点不知掩藏,但凡把情绪控制下来也不会说出那种话,对这男人的敏感细心以及超然的观察力他比谁都清楚。 成少泽懊悔得胡乱揪扯自己的头发。 “啥??”于彬蹭地一下回头,手中的伸缩杆唰地回归原位:“谁让你嫉妒了?!” 好家伙,这么大个瓜?? 于彬的八卦之魂瞬间熊然,东西也不弄了,一屁股坐到床上,旗袍开衩的地方露出一截嫩白修长的大腿,今天他的战甲是一件芙蓉翠竹的苏绣旗袍,他脚尖挑着绣鞋,鞋跟一下下磕着成少泽的后侧肩头。 床下的人这会儿倒成了闷葫芦,于彬干脆甩了鞋,蹬到成少泽后背上:“说啊!怎么回事?” “他捡了个小孩,”成少泽似乎不想多谈,随便敷衍道:“就跟捡猫捡狗一样,不用管他。” 于彬冷笑:“那你吃什么味?” 有时候成少泽犯傻得简直让人超级无语,说话间于彬起来走回主播台,继续搞自己的事:“这孩子长得怎么样?好看么?” 好像听到了一个多么大的笑话,成少泽夸张地“哈哈”两声,秀满他的不屑:“我们家老卫不好白幼瘦,没那么变态。” “他多大?” “也就十八九吧。” “离家出走自个跑出来的?”于彬弯下腰,特意在镜头前扭了两下浑圆挺翘的屁股:“还是出来打工找活干?” 这个年纪最是躁动的时候,头脑容易发热,无论做没做出过激进行为,争强好胜誓要闯出一番天地,那胸膛里滚烫的一颗心却也是真实存在的,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不知道!关他妈我屁事!”成少泽懒得听这些,刚要犟嘴,被于彬狠狠一瞪,又蔫了。 “我可奉劝你,”于彬抹上唇膏,抿了抿嘴唇,在主播椅坐下,顿时一个美艳绝色的尤物出现在电脑屏幕上:“不是有句大俗话么,爱情始于同情,小可怜最能……勾搭人了。” 于彬故意摆出病恹恹的柔弱样子,两弯细眉似蹙非蹙,张嘴娇*着,惹人怜爱又骚味十足,成少泽的笑容登时在嘴边凝结,眼神发直地盯着屏幕上那张脸。 于彬低下头,唇边浮出一丝冷笑,随后头向后仰,懒洋洋地又问了一遍:“长得怎么啊?小呆瓜。” ——很白,中等身材,瘦,可身体骨架和比例却很亮眼,一眼看去高挺板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感,眉眼清秀好看,浑然天成的干净。 成少泽脸上始终凝固着一种发怔的神情,眼睛盯着于彬却没能对焦,走着神。 “边野,找你的。” 黄昏下,干得汗流浃背,脖颈被水湿打得晶亮的男孩闻声把手里的钢锯往木板凹槽一放,转身摘下安全帽。 汗实在太多,边野本能地甩头,夕阳余晖不仅将挂在他脸上的汗珠照得清亮透明,还在他面颊边缘上了一层细绒毛般的金线……眉毛,眼睫,就连细微的汗毛都变浅了,眼睛更是被光照得褪色,玻璃弹珠一样。 杨超就离了半步,咬着嘴里的烟,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么?外面有人找我?” 边野指了指自己,刚才机器正开动,轰鸣声骤然而起,他没听清。 “啊……” 杨超似答非答的。 边野蹙起眉,多看了一眼超哥,朝工地的临时通道走去。 第21章 “成少泽,”于彬用大名叫法以及一记响指拉回对方的注意力:“我最最最最最后一回帮你分析你现在所处的艰难处境,括弧你一己之力争取来的括弧,以及你即将面临的问题。” 成少泽正了正在于彬脸上的视线,盯上他眼睛。 “老卫这个人性格硬,但心却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软,至少小爷我活了这二十八个年头没见过一个人肯为一只狗花几万块手术费,也不会有人为了治疗一只患病的流浪老母猫租了整整三年的空屋子,对小动物尚且如此,对人……” 成少泽很重地一个眨眼,攥紧的手变得滑腻,都是汗。 “那还用我说么?” 于彬自信又轻挑地抖了下眉梢。 工地与外面搭建的通道做工粗糙又简易,重点全在不能让建筑物料有伤害行人行车的可能,根本不追求美观,一层层叠加的蓝色板子左一堆右一片搭得里出外进,越到马路造型越离谱,要来回绕着走才能看得到出口。 即便如此,边野却像看见了什么,在离着外面五六米的距离停下了。 那是一截车尾,黑色的车,纯白底色的牌子。 他看得出来是谁的车。 把脏手套别进后腰,又在身上噼里啪啦地一通拍,最后胡乱抹了把脸,还怕手不干净用袖口蹭了蹭,等来到车前,边野弯起一根手指,轻轻叩了叩车窗。 车窗缓慢下落,卫凛冬那张脸完全露了出来。 “让我预测一下接下来的剧情,”于彬声音中七分调侃三分正经,他在转椅上盘坐,一只手撑在腮下笑眯眯地看着成少泽:“一个身世多舛,在外浪迹天涯受苦受难,一个爱心泛滥倾其所有救苦救难;一个青春躁动体魄强健一身无处宣泄的阳火,一个内敛持重性感成熟谁都想跟他一睡的老男人,你猜……他们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呢?” “咔哒咔哒,一分一秒,命运之轮就这样在不经意中悄然旋转……” 成少泽脸色刷地一下就黑了,站起来冲于彬气急败坏地嚷:“妈了个……你是不是有病?!你怎么就知道那个臭要饭的是同性恋啊?!” “不是跟你一样骚的才是gay,看见好男人浑身痒痒的多得是了,玩不玩后门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于彬不紧不慢地回答:“再退一步说,同床共枕的人满嘴放屁,一万个心眼,是不是另一半就有移情别恋的可能?这时候要来个纯的,一味付出的,可爱的,招人疼的,你这个黑曼巴骚表子还能有胜算?” 成少泽运下一口气,咬牙反驳道:“醒醒吧!他俩差出一旬还得拐弯啊哥哥!” “我说一定是这小子了么?”于彬放下腿转回原位,点了下鼠标:“谁都有可能,反正老卫也没以前那么爱你了。” 成少泽很想斥他一句“闭嘴”,却不知怎么就说不出口,红着眼把脸转开。 他并没看到,在背对的角度,于彬一双深潭似的黑眸,什么沉冷的东西在眼底一闪而过,等他再抬起脸,一切如常。 作者有话说: 真搅屎棍于彬 第13章 看到卫凛冬,边野的第一反应不是张嘴说什么,而是腰板一挺,结结实实堵在落下车窗的车身旁,正对这里的通道有一块没有挡板遮拦,空气大量对流,车正停到了风口处。 边野把工地帽子挂腕子上,用胳膊撑在车窗最宽的边沿,这样几乎透不进来什么风。 卫凛冬撩起眼皮看了男孩一眼:“就不穿外套,是么?” 边野有些惶恐地往后退,他就没想穿,根本无法接受眼睁睁看着卫凛冬买给他的东西变脏变难看,他不会穿的。 刚退了半步就想起要挡风,于是又回到原位撑着窗框,低头支吾道:“下次我一定穿。” “给我你手机。” 边野立刻伸进裤兜,刚掏出一个边,略微一怔又按回去:“不用给了,没多少钱。” 说的是安装桌子的费用。 预报说今晚有特大暴雪,从工地出来便风云突变,漫天乌云沉沉地堆叠下来,厚重得快要撑不住,此时的车流量成倍上涨,工地和医院虽然在同一个城区,却一南一北横跨市内主干道,上桥下桥,左拐右拐,围着高架桥转好几个弯,足足等五六个红灯才能从一边来到另一边。 在一个不怎么样的天气里,翻越茫茫车海奔赴而来,边野不认为卫凛冬会闲到这个程度。 也就只能是为这个了…… 突然一个眨眼,他大臂猛地被人抓住,巨大的拉力向他袭来,边野本能地向前探身。 等看清楚时,自己的脸,脖子,胸部,外加那只握着手机的胳膊都被拽进车里,鼻尖几乎要贴上卫凛冬的面颊,对方唇齿的热气蓦地缭绕过来。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疯了。 室外冰冷刺骨的气温,男人专属独特的味道,城市间车水马龙的噪音……这些统统消失,只留下耳边大如雷鸣的心跳声,边野像被按下暂停键,他的时间停止了。 “把手机解了。” 边野回神后开始奋力挣扎,卫凛冬的桎梏更厉害了,又一下用力拉拽,边野的下颌磕到了卫凛冬肩头,半个胸脯都撞上了,车内暖风开得足,卫凛冬就一件衬衣,沉冷清淡的松木香气立时涌入鼻腔,鲜活得令人打颤,边野弓起背,不让心口往上贴,那么重的心跳他怕被发现…… 第22章 “还不解?” 看不到脸,不过仅仅沉在嗓底的冷音就足够边野一秒服从,他赶忙在卫凛冬背后,用一种近乎于拥抱的姿势去解锁屏——两只上臂双双被抓,圈着这人腰背就成了避无可避的动作。 边野顶着一脑袋热汗……点错了密码。 重输了好几回才解开。 一放开边野就迫不及待地揪着耳朵直起身,在车外沉默地喘着粗气。 卫凛冬已经加完他的微信并转了账,不出意外还代他点了收,做完这些手机蹭地一下飞出窗外,男孩接了个满怀。 他手机是二手的,是当时边野用有限的预算可以买到最好的一款,速度也就将将够用,他马上按亮屏幕,发现不但微信关了,他俩的对话窗口还被删掉,边野迅速进入零钱包,那长长的一串数字让他的眼睛猛地一睁。 两万六千元。 整整多了两个零。 再抬头车窗就剩窄窄一条缝了,情急之下边野直接塞了根手指进去,拍着窗让这辆已经发动的车停下。 车窗下落,火却没熄,卫凛冬侧头看他。 “我还不上。” 边野神色有些焦急。 不看身份证,什么样的社会闲散人员都敢收的工地必然不正规,工资结起来异常艰难,好几个月才能见到钱,最先解决的还往往是工头,有剩下的银子棚里兄弟们才会瓜分,地下室,桌子,门,衣服……他欠这个人太多了,折算成现金都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更别提还这么一大笔巨款。 “不用还,给你的。”卫凛冬把脸转正,车窗再一次上升。 边野没想这么说,却还是在那个时候听到了自己急促呼吸下泛起的哑音:“是要养我么?卫叔叔。” 窗,停了。 卫凛冬湛黑的眼睛盯住了边野,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他生气了。 边野声带都在发紧,他强迫自己出声,接着往下说:“还是说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报答您?”说着他垂下眼睫,目光带上重量放在卫凛冬胯部。 一瞬间,卫凛冬的眼眶撑到可以的最大限度,这种级别的惊异能在卫凛冬脸上出现很不容易,哪怕只是短暂几秒……随后,男人变得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光一直钉在边野脸上。 根本不是那种简单的盯看,至少边野无法坦然面对,用这种方式去拒绝粗暴又诡异,可他在情急下根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开弓没有回头箭,边野沉下情绪,平复不该有的喘气,直视过去。 “边野。”车里的人将头摆正,在座位上看窗前的雪,此时雪已经开始下了,扑扑簌簌,飞舞在天地间。 车外的男孩腿抖了下,在看不到的车下攥紧了裤边,等着卫凛冬往下说。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窗外一片寂静。 男人侧过头,目光从促狭的眼角透出,扫了眼边野的眼睛,问他:“大腿内侧那么多伤,烫的,咬的,还是……被人玩的?” 边野很重地一个眨眼,仍旧没说话。 “我对你不感兴趣。” 手把裤子抓得更紧了,边野别开脸,把目光移走。 “我不是你打过交道的那些人,不要搞混了,”卫凛冬不再看边野,此时车窗缓缓上移:“钱不要就取出来烧了,想玩刺激的可以扔大街上看他们抢,怎么处理都随你高兴,不要让我听到你说这些,没意思。” 卫凛冬霸道,强硬,没能在短时间里想到更稳妥更有效的拒绝方式是他无能,显然,这一种是最差劲的,简直糟糕透了…… 边野目送着车在满天飘雪的世界中渐行渐远,最后融入车海,再也找不到。 他很久都没动地方,头顶堆积出厚厚的一层雪。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有关小野子的身世~,他俩很快和好,一个有存稿的人说。) 第14章 弯月如钩,穿梭在极速后退的树影之间,微波粼粼的湖光从更远一点的地方折射过来,在男孩眼中映出一抹抹晃动的亮色。 一片茂林将车外打得极暗,他的模样立时显现在窗上—— 白净细腻的一张脸,看得出五官被精心打理过,柳叶弯眉,很有型地用笔勾勒出眉尾的尖稍,头发染出极浅的灰白色,柔软,富有手感的样子,发梢没过脖根,却偏偏留出戴着耳骨链的那一面。 整只右耳趴浮着一条白金打造的蜥蜴耳饰。 蜥蜴的脚趾上坠着一根长及锁骨窝的银链,从成色上看价格不菲,不过视觉效果也就那样,只是男孩身上众多装饰之一,他脖间还有一条手指粗细的颈链,坠着一枚可可爱爱的小铃铛。 铃铛用特殊材料制成,极易发出响动,稍一扭脖子就会制造出悦耳的铃声,弄得前面的司机都忍不住从后视镜中看了男孩好几眼。 男孩很静,除了上车时不得不动,铃铃铃的,从坐好后就再没发出过一点声响,始终保持一个姿势—— 脸朝向窗外,毫无表情。 忽地,叮铃声响,司机抬眼看镜子,男孩的颈链被扯出一大截,铃铛在两根修长的手指中不断揉捏,这人貌似很困扰,口气有些幽怨:“就不让它响啊,这样的话下次可要换坠子了……” 随后铃声在车内大作,一袭深色西装的男人把男孩拉得极近,低下头在他耳边说:“换个奶嘴形状的怎么样?” 司机愕然地盯着后视镜看,甚至不可置信地扭过头—— 第23章 男孩被拉动,倾斜的角度令下半身的样子跃上了车镜,那是一条随意揽腰便能露出大半截腿的短裙。 裙子黑纱缎料,百褶a字形,高高的束腰将上身的白色衬衫扎得平整贴身。 “不用响,咬就可以的那种。” 说话间,男人笑及眼底。 他故意把头又往下探了探,像是在比划个位置,不知是要咬男孩的喉结还是那上面的铃铛。 男孩依旧木然,不似活人的那副模样,连眼睛司机都没见他眨动过一下,司机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喉咙,尴尬地将视线远离车镜,因为分神车速不由得慢了……等他意识到时忙又提起来。 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全职司机,受自家主人派遣,去接贵客到湖边公馆,他不敢有过多表现,强迫自己只看车前的道路。 咬没咬着,咬的是脖子还是别的什么司机不太清楚,不知什么时候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司机吓得一个哆嗦,眼睛忙又回到后视镜上。 男孩除了左边脸颊红红的,一眼就能看到清晰浮现的指印外,和方才如出一辙,静静地,看窗外。 由于身体晃动车内又一次有了难得的铃声。 “这下响了,好听吗?” 男人坐回旁侧座位,臂肘撑于扶手,两根手指成了半面脸的两处支点,眼睛含笑望着男孩。 双排扣的英式西服修身贴合,从他内里的背心,领带,一直到系满纽扣的衬衫都是极为规整的,将男人绅士体面的笑容衬得毫无违和感,就……很亲切。 要不是后排只有他们两个,司机真不敢相信这样一位英俊高雅的男士能动手抽人耳光,心头疑惑尚未消散,又一声,这回后视镜完全捕捉到了男孩被掴掌的画面,手劲似乎比之前更猛了,铃声也持续得更久更重。 司机大气不敢喘,手心在方向盘上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汗,男孩两侧脸颊分别浮着深浅不一的两片红痕——仍旧,没有反应。 “你看你不让它响它还是会响,”男人虽然不笑了,不过语气听起来也还好:“我不介意以这种方式让它一直响到公馆。” “我也不介意。” 沉,冷,饱含颗粒感,男孩第一次发声,那声音像是行走在厚厚的积雪层面,伴随沉闷的咯吱声是冰下的暗流涌动……司机听得直扎耳朵。 他立刻去看男人的反应—— 只见一抹夹杂怒意和不耐的东西从眼底一瞬闪过,男人头扭向另一边窗外,片刻后,这人猛地扑向男孩,从抱着男孩刻意将头扭到一定角度来看,攻击的应该是那条白净的脖颈—— 用嘴。 铃声从没这么猛烈持久过,封闭的车内尤为鲜明,以至于司机在好长一段时间后耳中都还有叮铃铃的幻听。 司机敛回注意力,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专注在开车上,恪守自己的职业本份。 后视镜中黑白相交纠缠一起的影子终于在男孩怒吼叫骂声中分开。 男孩捂着脖子大力地喘着粗气,眼睛死死钉在男人脸上,不断移动的月光和远处的灯火使得男孩眼中闪出蹙动的亮点,蕴着十足的火气,男人倒没什么过多表现,只是对男孩说了句:“咬疼了?拿下手我看看。” 没有动静,男孩仿若没听见。 男人好像也无所谓,像是随手地拍了拍自己的腿。 “来,坐我腿上。” 男孩当然不会动,这一点连偷眼瞧的司机都能预判到。 “边野。” 男人叫了男孩名字,司机从后视镜落下目光。 “我数一二三,你不来我就替换成这种方式一路到公馆,”男人故意张嘴,让舌尖冒出一点,剐蹭着牙齿:“这样,铃铛真的响得好大声啊。” 男孩闭上眼,两腮因为后牙的磨砺而略微突起,脸色被月光映得几乎惨白,他重新睁开眼,司机快速地一扫后视镜,暗自决定他再也不看了。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想停车,就说自己想小解或是想抽根烟,这样的话至少男孩可以喘口气。 路仿佛很长,长得没有尽头,就连多年以驾车为生的司机都莫名生出一种无力感,与之前截然相反,后面太安静了。 司机忍不住地又一次抬眼看后视镜,右边车座已经空空如也,男人抱着男孩,像一张大网完全将他包裹住,头深深埋进男孩颈窝,前额碎发投下的阴影遮蔽了男人的半张脸,看不清什么,不过好像有某种东西在缓慢蠕动,司机疑惑地调整后视镜,仔细分辨。 是男孩蜥蜴耳饰垂下的银链,被男人一点点吃进嘴里。 ** 车到了。 真是一片绝美的湖畔景色,微波荡漾的湖面将波光投向整个公馆四周,淡淡的月光从天而降驱散黑暗,将这地方雕琢得熠熠生辉。 司机下了车,小跑地拉开后车门,随后他的眼睛以能够撑到的极限瞪着出来的两个人,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后视镜视野有限,直到此时他才发觉两人手腕上戴着同一副手铐,如果那可以称之为手铐的话——圆弧铐锁一人手腕上一枚,中央连接着一根纤细的链条,长及半米的样子,就在司机把眼睛都看直了的同时,另一个惹眼的物件也一同进入视线。 男人持有一根金属制的手杖,手杖末端点在草地上,随着前行的步伐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这一点很明确了,男人是个跛足。 第24章 打点的小费实在丰厚,且来得猝不及防,司机匆忙间端出该有的迎宾仪态,捧着这一叠钞票连连鞠躬道谢。 晃动间,眼光却怎么也离不开那个瘸掉的腿和旁边富有节奏,一下下触及地面的手杖。 一进公馆就是要搞炸耳膜的低音炮,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巨型声浪,此时正值盛夏,公馆向西的庭院中央占地壮观的豪华泳池人潮鼎沸,身着细带窄条的比基尼辣妹们数不胜数,还有玩疯了的男人们,好几个不穿泳裤下水。 派对火热进行中…… 就是这么劲爆,还是小范围地相继掀起了波澜——不少人停下自己的玩乐,眼巴巴望着从入口进来的两个人。 正因为全场都是泳装风,这种束腰短裙配白衬,再搭上一双长及膝盖的水台高靴才分外惹眼,更何况穿成这样还是一个雄性。 这样的装束刺激着在场的男男女女,所过之处全都安静下来,目光如影随形。 “喔喔喔喔!卧槽啊!!” 躺在乘凉椅上,一身花里胡哨短袖裤衩的男子猛地窜下来,鬼喊鬼叫地冲向他们,一路鸣笛之下,又上来了两个人。 三个公子哥把他们团团围住。 “呦,呦,我的妈啊……” 第一个跑来的乔齐善咂着嘴,上手就要摸边野的裙子,有端着盘子的侍从他们这里经过,男人随手端下一杯酒拿给乔齐善,乔齐善显然被干扰到了,看也不看地向他摆了摆手:“哎你放那儿,我渴我自己拿……哎呦哎呦瞧这裙子啧啧啧………” 就在他重新把手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时,一个什么东西向他袭来,是块草莓小糕点。 直接塞他嘴里了。 乔齐善沉默地嚼着,把目光挤进眼角,用眼睛斜着男人,旁边那两位公子哥捂着嘴乐得直抖肩。 只见乔齐善蓦地一下扑上去,用胳膊勾上男人脖子,勒得死紧:“边慎修你能不能做个人?!叫来不来!都多长时间才想起来找我们?摸个裙子怎么了就不让摸?!我就摸就摸就摸……” 说着手又往上贴,被另外两个公子忙拉回来,其中一个笑得没完,点拨着乔齐善道:“你可别惹他了,小心下次他把拐棍塞你嘴里,那玩意硌牙。” “哈哈哈哈哈。” 另一个忍不住大笑。 “那行!”乔齐善松开边慎修,提了提裤子一指边野:“我不摸裙子……我摸裤衩!!”本以为会收敛的人却更加放浪,他迅速躲开边慎修直接绕到边野屁股后头:“这是泳装party,穿什么裙子?!把裙子脱了!一个裤衩管够……” “快快快,让哥哥摸摸!” 乔齐善奸笑着伸出魔爪。 像是一场蓄意而为的攻坚战,三个公子哥默契满满地实施配合,一个虚晃一枪,两个声东击西,在边慎修全部注意力牵扯在乔齐善身上时,另外两个奋力出击,一个搂一个抱,不让男人再动。 他们说话时边野一直把脸转向别处,即便他就是话题人物,也像全然置身事外,这时他突然转身,问乔齐善:“厕所在哪儿?” 对方瞪大了眼睛,愣住。 口气不善用词还粗俗,好歹这是座公馆,称呼卫生间不好么……乔齐善把要摸裙子的手变了方向,僵硬地朝那边一指。 边野转身就走,被边慎修一把拉上。 不过简简单单地抓个胳膊,换来的却是男孩全身一瞬的绷紧,像只弓背炸毛的野猫,敌意,戒备,抵触肉眼可见,那道钉在边慎修脸上的视线散发着极度冰寒。 公子哥们看傻了眼,眼睛不停眨着。 边慎修随意向泳池看了一眼:“尿这里。” “哎??”乔齐善要疯,这是他们家的公馆:“不是你……” “你先来一泡我就尿。”边野说。 边慎修笑笑,向池边走,戴着手铐的那只手在裤子上解着什么,链条发出细碎响动,乔齐善把他一脚踹进泳池的心都有,可毕竟是儿时最要好的玩伴,好久才又重新聚到一起,他不能把事情做绝,搞得大家都难堪。 于是,气急败坏的他上去把人一通连捶带打地赶下泳池,用手指着边慎修给他警告,让他安分点。 “能去了吗?” 小男宠又开腔了,比之前更凶。 边慎修看了一眼边野,跟乔齐善说要去他卧室里的卫生间上,然后根本不等主人是否同意,手铐和铃铛一同响起,两人一个牵着一个,已经朝公馆西门走去。 “要不你以后还是别来了吧!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 作为今晚派对的正主,乔齐善快嫌弃死这个丧心病狂的昔日好友了,朝他的背影大喊道。 “我没想来,”边慎修背对着挥了挥手:“我妈逼的。” “……他怎么骂人呐,”乔齐善不可置信地指着这人背影,问身旁两个人:“他哪有妈?” “他马上继承家业了,多少有点内分泌失调,理解一下。”一个说。 另一个颇为认同地拍了拍正主的肩头。 正主很无语。 “哎我说,”乔齐善含着嘴里的水果叉子,扔出一张梅花a,问跟他打对家的边慎修:“你跟他到哪步了?” 他不动声色地一瞟边慎修脚下,那个跟他锁铐相连的男孩。 “没做。” 床上床下,或打坐或趴着的那两位从扑克牌中抬起头,互相使了个眼色,他们没再跟外面那帮人闹,悄悄从派对中撤退到卧室,一起玩起了他们儿时最爱的扑克游戏。 第25章 乔齐善噗地吐了东西,纸牌倒扣在床上:“那亲嘴呢,摸一摸?” “没亲过,偶尔摸。” 那两位也坐不住了,惊异地扫了一眼那道坐在地毯上扭着身,眼神漫无目标地飘在窗外的身影,三人集体对边慎修表示大号的困惑,一个个狐疑地眯眼瞅他。 “我打不过他。” 对方坦白承认。 一个:“what” 另一个:“what the fuck” “what the hell fu……等等,”乔齐善刚要保持队型就想起来了:“那你怎么让他穿成这样的?” “不穿就只能睡,”边慎修捻着手里牌,像在讲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可以选择永远地沉睡下去。” “……” “……” “……” 队形很整齐,卧室很安静。 乔齐善重新执起牌,一边叹气一边扔出一张梅花k:“要是边叔叔知道从外面千挑万选来养在你身边的小孩被你拿来这么当玩物作践,还不得哭死他老人家啦。” 某个公子插话道:“这真不能怪咱慎修,”这人往床边那道影子瞟过去一眼,头回正说:“要我我也玩他,长得瓷娃娃似的,看着就想吧唧一口。” “你双啊你?!男的!” 齐乔善加重语气。 对方点点头:“对啊,你才知道。” 齐乔善张着嘴,一副震惊的样子。 另一个公子也表示要是边野这样的,他也可。 “都是禽兽。”乔齐善做作地一个噘嘴。 “那你不禽兽一个给我看看?”边慎修此时插话了,嘴角浅浅勾出一个弧度,眼神颇为暧昧地瞅着乔齐善。 对方好像不太理解似的,眨了眨眼。 边慎修放下手中的牌,喊了声坐他脚边,背靠床沿的那个人:“边野,你让齐哥哥玩一玩。” 对方明显地背脊一抖,头慢慢转回来,被月光映得浅淡的琥珀色眼珠此时蒙上一层死寂般的浓黑,他慢慢把目光顺着边慎修示意的手指移动到乔齐善那里。 “只要能亲到他,哪里都行,沾上就算……”男人对齐乔善笑着说:“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他,”手比成枪,在边野脑袋上开了一枪:“也行。” 乔齐善蹭地一下瞪大了眼睛。 “玩一把吗?” 这人笑眯眯的,脸上现出一对浅梨涡。 没完全拉上的窗帘泄进来不少月光,在男孩脸上分割成明暗鲜明的块状光影,看过来的眼神冰冷而沉重,乔齐善背脊一阵发寒,他忙躲开边野的视线,假装咳嗽。 男孩一眨不眨地盯着乔齐善,手伸向耳朵,摘掉了‘蜥蜴’耳链。 这就是备战的节奏。 乔齐善睁大了眼睛,边野身上一瞬涌现的强悍气场以及随时要干翻一切的攻击性确实……有点意思,齐乔善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兴趣了。 自己的场子任由一个小男宠挑衅可说不过去,乔齐善哼笑一声,问边慎修再叫俩人行不行。 对方翘起二郎腿,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打出轻快的节拍,轻笑了声:“好啊。” 玩乐开始了。 进来的是乔齐善的私人保镖,乔齐善交代完‘按住他’便向后退了几步。 与两具逼近着,制造出大片阴影的高大身躯比起来,边野就那么小小的一只,困在无路可逃的卧室墙角。 作者有话说: 过去的事写得有点超字数,边野在做梦,这个梦下章继续,我先声明,边慎修和边野没有血缘关系,别做过多联想,仅仅只是同姓而已。 第15章 铐子已经从边野的腕子拆掉,这是他仅有的自由时刻。 保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后退时另一个已经扑上去,边野侧身一闪避开了,大块头手掌撑地瞬间调转方向又去抓,边野依旧躲掉,同时掐准时机狠狠踹过去。 这一脚抬得很高,裙摆飞扬的百褶裙下一片嫩白,大腿就那样半露不露地晃着……就在乔齐善看得直舔嘴的时候边野双腿一分垮坐到倒地的保镖身上,一拳一拳往下砸,从上至下的拳头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是最猛的,保镖此刻也打急眼了,顾不上该有的分寸叫喊着同伴——毕竟他得到的指令只是按住,并不是伤害。 另一个保镖闻声而动,扑上去的瞬间乔齐善改了主意,叫嚷着:“把他裙子扒了。” 喊声一出腿下那人一把揪住小腹上的裙边,另一个从边野背后发动袭击,朝那几块布料下手,边野就好像夹心饼干一样,被下面和后面两个人挤在中间,三人纠缠一起晃动的画面一度变了味道…… 公子哥们看得满眼晶亮,只有边慎修嘴角依旧噙着浅淡的,捉摸不透的笑意,他点上一颗烟。 正当此时,不知谁发出一声冲天吼叫,声音粗糙低沉,听起来不太像是边野的,就在大家急于找寻缘由的时候,被压在腿下的保镖开始破口大骂,挡在脸前的手臂赫然间出现一道狭长的口子…… 血瞬间染满了整只前臂,因为是仰躺着,泊泊涌出的液体流向脖颈和前胸。 赤手空拳哪儿来的武器?? 除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在场所有人都愕然地去看边野—— 男孩喘着粗气站起来,血顺着他左手一滴一滴往下流,从保镖身上一路到他自己脚下,地毯上凝出一滩深红污渍。 第26章 玩到见红足够震慑,卧室一时静了。 男孩像是不打算继续,抬手正准备擦额头的汗,袭击卷土重来——那个受伤的保镖一记重拳挥上去。 动作太过猝然,根本来不及反应,边野的右侧面颊被打偏,整个人栽倒在一旁茶几上。 玻璃与钢架无法承重,顷刻间像碎在了耳朵里,满屋都是令人寒毛直竖的碎裂声,听着就那么地痛……三个细皮嫩肉的大少爷全都缩起肩膀往后躲,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沙发上,边慎修变换双腿1交叠的次序,轻弹了一下烟灰。 边野从一片残骸中爬起来,他咳嗽了两声,舔了舔嘴,嘴唇破了,不过口腔中更多的腥甜却来自鼻内,有液体流下,他用手背草草一抹,终于,所有人都看清了他手中握着的杀器—— 蜥蜴耳饰。 白金打造的小粒脚趾,尖头微翘的尾巴极其锋利,加上本身长度只有巴掌大小,藏在手心难以发现,这种因地制宜地利用资源抢占先机以及熟练的对抗行为不一不让参与其中的人大惊失色…… 男孩对这种事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他微微含胸压下背脊,为下一轮攻击做准备,不过他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半面脸肿着,青紫和血污并存,身上的白衫不但被茶几上本来有的饮料果汁搞变了色,还因为躺在碎玻璃上,后背一大片殷红。 衬衣后面被划得稀烂,从一道道开缝的口子看,里面伤得不轻,血逐渐向外浸泡,束腰被钢条尖端撕扯开没了弹力,裙子歪歪扭扭地挂在胯上,好像上去随便拉一把,就掉了。 从方才稳赢的优势地位徒然翻转到站都站不稳的恶劣境地,一切只在边野的一念之间——他根本不该停下来,以为见了血‘玩乐’就能到此结束。 搞成这样乔齐善没了兴致,刚要张口叫停,一个声音从沙发那边传出,是在问那个保镖:“裙子你不扯么?” 边慎修散漫地斜叼着烟卷,向边野那边扬了扬下巴:“马上可就要阶段性胜利了哦。” 伤及手臂的保镖当然一肚子火,脑子里早就只剩下盛怒之下的冲动,就像揍边野的那一拳,只想将对方至于死地,他当即给了同伴一个眼神就要往上扑—— 乔齐善却不耐烦地叫停:“行了!都别他妈打了,这我卧室!” 就算事后会有佣人打扫,再嫌弃还可以换个房间住,可他就是忍不了满眼的肮脏凌乱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他不想玩了。 朝那两个保镖摆手驱赶,乔齐善走入卧室靠里的衣柜间。 其他两个公子哥也松下一口气,一个站一个坐,聚到边慎修身旁。 男孩在墙边一声不吭地垂着头,他右脸被打,一只眼睛肿得只剩条细缝,似乎是想把要掉的裙子系好,却因为单眼对不准焦系不上扣子,他的身体一直在打晃,把后面的白墙蹭出一缕缕血迹。 等裙子终于可以了,边野把背挺直,赫然一阵晕眩袭来,他眼前蓦地一片黑……失血超量了,他脑中闪现这个判断的同时,手撑到了墙上。 一两秒后,眼前恢复到正常的样子。 他咳嗽着,向门外走。 “边野,”是沙发那边的声音:“我说过,出来你要被拷上,你没有自由。” 就像方才在这间卧室,边野进入卫生间,同样腕铐没有卸掉,哪怕是站在马桶旁门也不可能完全关合,要为那根与外面男人相连的链子留出空隙。 “我洗把脸。” 音量比想象中弱很多,边野这个时候还在喘气,他的手一直扶着墙,看来摔在玻璃上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 两个公子分别不同程度地面露不忍之色,一个说:“你歇会儿吧。”另一个也说:“我这有纸巾,你要不先擦擦?” 边慎修灭掉烟,懒洋洋地开口,好像这种事说过很多遍似的,泛着一种倦怠感:“不可以,过来自己把铐子戴上。” 正当此时,一个身影快步向男孩逼近,乔齐善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手里拿了条深色裤子。 把东西往边野身上一扔,转过脸就跟边慎修来劲:“你也给我差不多点儿!洗脸不就在这间屋里洗么?你怕个屁啊,戴着个铐子哐啷哐啷的,我听着难受,”说着,乔齐善指挥着另外两个人,阴阳怪气的嚷嚷道:“快快快!动起来,赶紧把门窗都锁上,咱们边大少爷怕他的金丝雀飞没了。” “呦,乔哥哥心好软,还会心疼人呢。”沙发上的男人笑出不怀好意的玩味神色。 “是你好变态啊我的边弟弟~” “别斗嘴了你们,要不要先给张纸让他擦擦吧?”公子哥a说。 “是啊,我看他站都站不稳了,玩出人命我爸剥了我的皮,可别说我来过啊!”公子b也急了。 …… 一片吵闹声中,墙边的身影慢吞吞地向卧室深处挪动,抱着齐乔善给他的裤子,看了一眼边野,边慎修把脸回正,继续跟他们说话。 时间过去不长,卧室尽头一直很安静,边慎修突然站起来,抄上旁边的手杖,一瘸一拐地向卫生间奔去,乔齐善他们紧随其后。 推开门,一股强风扑面,是仲夏夜特有的泥土香。 窗,开了。 跑,快跑,不能停,必须跑,快,快啊…… 边野在内心嘶吼着,一声声化作嘴边深重而急促的喘气,这个卫生间他总共进入过两次,头一次他把一截蜥蜴耳饰的细链压入窗户关合的夹角碾断,留在夹缝中让窗户无法顺利关上。 第27章 他赌的是边慎修不会注意到耳链的长度——再接上会短一些。 二楼的卧室高度也合适,他可以钻出窗户顺着排水管跳下,脚扭到了,边野拖着伤脚竭尽所能地往前跑。 这个公馆简直大得骇人,他跑了这么久,越跑前路越黑,它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梦魇迷宫完全将他吞噬。 辨不清方向,摸不到门路,就连月光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渐渐地,边野似乎听到了犬吠,他摸索到了一面墙,什么也没想就钻进墙缝……感觉声音是在自己的右后方,他蹲下来几乎缩成一团。 狗叫,人声,脚步声越来越近,边野抱着脑袋往墙上挤,恨不得跟墙融为一体,不知什么时候声音变小了,最终一齐消失……只剩下夏日蝉鸣和微风拂过草丛的窸窣声,又等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边野离开了那面墙。 夜色仍旧那么沉。 边野几乎看不到前路,他伸出双臂在空中摸索着走,没走两步,一个巨大的东西撞上来,他被仰面压倒在草坪上。 月亮穿过密不透风的云层,终于把它的光华洒向人间,同时也将眼前的这一幕定格成他一辈子见过最惊悚的画面,没有之一—— 边慎修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他头上沾着枯叶碎屑,脸上汗津津的,像刚洗过脸一样湿,再没有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而是笑出令人背脊发凉的古怪表情,面部皮肉神经质地快速抖动着。 “你可太不乖了边野。” 铃铃铃—— 边野猛地从床上坐起,他一头一脸的潮汗,像溺水而亡的人钻出水面,大口大口地摄取氧气。 像是快喘不上气,他用力揪扯胸口。 四周同样混黑,跟梦境区别不大,这让边野紧张得根本无法令胸腔的心脏安分下来,他死死地捂住嘴生怕它从嘴里冲出来……很快,学习桌上的一寸光亮拉扯了他的视线。 卫凛冬的地下室。 心跳平息了。 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边野刚要抹脸,发现手机铃还在响着,他居然都没听到…… 他心下一惊,马上去看。 杨超。 他立刻划开接听—— “怎么这么久才接?!赶紧来!水管给冻裂了,我懆他妈个破天!”对方中气十足地在电话那端吼着,没听到反应,更急了:“野子你醒了吗?!别愣着啊!快点啊倒是!!” “来了。” 边野跳下床,匆匆穿上鞋,抄上工服奔出去。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上一章大改,觉得接不上的可以把上章再看一遍,就酱。 第16章 梦过于生动了。 这种每一个微小细节都仿佛昨日重现般地高度还原让边野躁动不安,即便从地下室出来,劈头盖脸的老北风也没能让他冷静。 边野解不开单车的车锁,怎么扫码都不行,他一脚把自行车踹到地上,撑着膝盖低头大口地喘…… 冬日,又是寒夜,实在冷得够呛,整个胸口都是凉涔涔的,边野闭上眼镇定了一会儿,蹲下把车拾起,好好地靠墙立稳。 再直起身,眼前延伸着几条白线,组成一个长方形—— 是卫凛冬的车位。 边野就这么沉默地看着。 那天过后,他没有机会再跟这个人说上话,甚至见都见不到一面,卫凛冬的作息和他的工作时间都太难把握,想见的见不到……不想的,厌恶的,痛恨的却变成一个个恶梦接踵而至往他脑子里挤,边野都不想合眼睡觉了。 发觉自己又在莫名地发愣,男孩猛地甩了甩头,飞快奔出小区。 ** 水从大臂浇下浸透整面手背,五指互相穿插搓洗,动作熟练又流畅,这双手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修长,骨感,光滑适度,色泽偏深,在水光的折射下生出一种成熟男人才会有的性感味道。 两个小护士眼睛像长上去了一样,强烈的视线感让手的主人有所察觉,他扭过头看他们。 其中爱笑的那个忙不迭地给男人道歉:“对不起啊卫医生,您的手巨好看!我俩都吸溜口水了。” 另一个矮一些的小护士一听就红了脸。 社牛小姐姐冲卫凛冬一笑:“您平时用不用护手霜啊?卫医生。” “不。” 卫凛冬简短回答,举着双手转身,踩开了手术室的门。 再牛批的社交症也被这散发冰冻气质的背影给治好了,两个小护士在他身后傻了眼,门砰地一声关上。 夜班最消磨体力,特别是一场急诊手术后,卫凛冬总爱在他们医院临街的一家小饭馆吃一碗汤面。 热气腾腾的汤水使得暖意一下子扑面,卫凛冬拿起桌上的筷子,面刚夹上,他就停下动作,一个像在土里滚过,又被从头到脚浇透了的身影正艰难想从帘子外钻进来—— 没错,是‘钻’这个字,他似乎想哪里不沾地从那扇厚重棉制的防风帘进到屋中,笨拙地扭来扭去,最终一个踉跄,进来了。 “哎呀!你咋子来得这么晚噻?!”柜台里的老板娘操着一口家乡话对他喊道:“车走啦,没得搬没得搬!” 来的男孩像是一路跑过来,还在气喘,他偏头把额角的汗蹭在肩头:“嗯,知道了,谢谢您啊。” 正要转身走,老板娘叫住他,一掀帘子进了后厨,等出来时手里多了一袋子烧饼。 第28章 “明天早点噻,泔水又不等你。” 说着,把吃的递过去。 显然这是个意外之喜,男孩眼睛一瞬亮晶晶的,他接过去跟老板娘鞠躬道谢,离开了小面馆。 筷子又放回桌上,卫凛冬站起身,拿上大衣和车钥匙来到柜台,他敲了敲台面,老板娘正弯腰做着什么,直起身看他。 “刚才走了的那个人经常来?” 这么问可不寻常,老板娘立时警觉起来,这几年没那么太平,走街串巷的便衣警察不在少数,她提防地瞅了瞅眼前这个穿着不菲,举止沉稳的男人。 “我就给他吃的噻!可没雇他啊!来时他饿得小脸蜡黄,那肚子打着雷嘞,”她一指后厨,努力撇清他俩的关系:“他说他不要钱要吃的,来我这倒泔水换饭,可怜着咧!你谁啊?认识他噻?” 老板娘小眼一眯,盯着卫凛冬看。 “他是不需要钱,他多的是。”从钱包拿出一张百元,卫凛冬放上柜台,向门外走。 老板娘后面喊他:“找钱噻。” 帘子重重下坠,人已经出去了。 星星很亮,月色也皎洁,从天空洒下的白光毫无保留地勾出男孩的轮廓—— 一个蹲在墙根,啃着怀中烧饼的纤瘦身影。 这幅模样与初见时的画面别无二致,只不过背景从桥洞换成了马路,东西从馒头换成了烧饼,卫凛冬皱起眉,意外地有些恼怒,他别开脸静了一会儿,走过去。 “多少个下次你也不会穿外衣,边野。” 一句话而已,男孩却惊得弹跳起来,是那种脚底按了弹簧的冲力,整个人脱离地面撞向身后的墙,卫凛冬一个跨步上前,却没想到边野脸色霎时苍白如纸,跪在地上一个劲捶打胸口,嘴唇憋得青紫。 卫凛冬见状马上绕到边野身后,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勒在肋骨下方,很用力挤压肚脐,怀里的人像受到了什么刺激,挣扎幅度很大,哪怕喉咙卡着食物卫凛冬也能听到他发出的呜呜声:“……脏,脏。” 男人“啧”了一声,把男孩勒得双脚离地,进了一旁小巷。 晨曦微露,一半青白一半浓黑的天色下行人渐多,三三两两出现在街上。 当躲入巷子,头顶被一片暗色笼下时,卫凛冬的手劲更大了,抱着边野一下下地勒——耳根一簇一簇的呼吸热气以及后背频繁撞击胸膛的震动让边野的心脏几乎停跳,那一刻不一定是食物让他送命,这个男人也会。 最终,一块没嚼碎的烧饼从他嘴里飞了出去。 边野喘着气软软地靠上墙,额头抵着石壁缓解过速的心跳,迷迷糊糊间,看到卫凛冬取下脖上的围巾,用它掸着大衣上的灰……边野触电一样直起身子。 工地上抢修水管是最脏的活。 水,土,泥,还有前几天没融化的脏雪,他连人家店里的帘子都舍不得碰脏,却搞了卫凛冬满身,边野急急上去为他抹脏东西,嘴里不停道歉:“对不起,我弄脏您了……” 手腕被一把捏住,即便他疼痛的阈值够高也觉得这一下明显重了,边野不解地抬起头,卫凛冬看都不看他,拽着他走出小巷。 车其实就停在小馆子正对面,边野跑得太急没注意,这几天都是下了工地连夜赶往小饭馆,冻裂的水管不好修,奋力抢修了好久才结束……他懊恼地瞟着卫凛冬的外衣,早知道他就不来了,弄得人家一身脏。 正想着,身体被硬生生塞进车里,边野听到一声足以让车晃动的关门响,卫凛冬携着一身寒气坐了进来。 车没开,就那么停在路边。 边野把视线乖乖地放到自己肚脐上,那里被勒掉了一颗扣子,硬质的粗布工服翘起好大一个缝,里面浅白的睡衣弄上不少泥水污渍,他出来急,根本来不及换下。 外套肯定更不能穿,他不允许它被弄脏。 “怎样你才肯收我的钱?” 边野一怔,偏头去看卫凛冬。 就像无论如何也要让那件明明寻常得满大街都是的羽绒服外套在衣柜里吃灰,卫凛冬确信这个男孩就是饿死也不会花他一分钱,目光带上重量,沉沉地放在边野脸上,他在等他回答。 男孩没说话,把头低下。 “我养你。” 一声痒耳的男性嗓音在车内响起,边野整个人都跟着颤动,他愕然地抬起脸,这么一动,凝着灰白泥屑的一绺头发掉下额头,尖细的梢直刺眼角,没等边野去揉眼,一只手上来帮他拨开:“可以么?” 无法移动目光,无法眨眼,甚至连呼吸都不能够了,全部血液凝结在身体里,边野觉得他在流动的时间里完完全全静止了。 “你不要误会,”卫凛冬说着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不需要任何服务。” “所以,”睫毛跟着颤了下,眼珠也动了,边野看着卫凛冬问:“……是施舍?” “对。” 没有否认,一秒作答。 裤子的粗布捻得肉痛,指腹深深嵌入褶皱中,只有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边野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用手指发泄,他面色平稳,呼吸正常,甚至说出的话都透着一种轻松感:“卫叔叔,衣服价签我全都留着的,桌子,门,台灯,书本,每样日常物品我都一件一件很详细地记录下来,等发了工资我慢慢还给您……” “房租呢,”卫凛冬打断道:“你不打算还?” 第29章 边野张着嘴,眼中全是愕然。 没错,房子才是最大的生活开支,其他的花费都能固定,唯有这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在跑的数字对他这个一日三餐都要发愁的人才是遥不可及。 “我这就搬走,之前的租金我一起还。” 边野去开车门,忽地,拉扣上多了一只手。 修长的手指覆盖他的手背,一起挤在小小的车门扣里,边野反射似的收回手,刚刚开了些缝的车门又被卫凛冬关上。 “没必要这样,我是好意,你又不是不懂。” 卫凛冬去看边野的眼睛,跟他对视,目光带着太多的探究和观察,边野垂下眼,不让看。 后脑突然被碰触,带着舒服温度的手揉着他的头发,卫凛冬就连嗓音都软了几分:“跟我回家。” 心脏很重地一跳。 随着卫凛冬放下手,巨大的空虚感向边野袭过来,他居然舍不得地斜着身子去够,后视镜映出他大幅度偏离座椅的样子……边野猛然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飞快坐正。 这时头又被摸,边野差点叫出来。 他惊异地去看卫凛冬。 对方开着车,分出一只手揉他头发,揉了好几把,才收回去。 作者有话说: 不要剥夺卫叔叔把你当小狗养的机会嘛~~ 第17章 电脑屏幕的网页已经有些时候没动了,不知什么时候,一截白皙的玉手在上面晃来晃去,成少泽这才回了神。 睫毛抖了抖,对上前台小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成哥,你怎么啦?上班不带魂来?”小妹凑近成少泽煞有介事地低声道:“你放心吧,joseph老忙了,一回来就开会,档期满到爆,他根本没空下刀子,你们现在可安全着呢。” 说着,小美女向他比划了一个‘ok’手势。 一个没脸没皮的恶臭基佬,成少泽还真没那份闲心顾他,哪怕这个人就是他现在的顶头上司,掌握他的生杀大权—— 他唯一想的只有卫凛冬。 在他施以哄骗被戳穿,在面前撂了狠话不让他再纠缠的那天清晨过后,他的男人再没跟他说过话。 因为双方的工作时间无法统一,同一屋檐下很少碰面,即便成少泽刻意请假在家里堵卫凛冬,老公也是冷下目光,从他身边走过。 终于,在又一次的‘狭路相逢’中,成少泽坚定地挡在了卫凛冬面前。 向左他左挪,往右他跟上,成少泽像玩老鹰捉小鸡似的敞开双臂,爽朗地大笑着,就不放卫凛冬过去,他任性妄为惯了,没对峙几下就往对方身上扑,卫凛冬闪身一躲,成少泽一脸不可置信地跌向沙发—— 好吧,怎么说都是在缓冲地带,他的亲亲老公才不舍得摔了他呢。 成少泽又换上一副笑吟吟的面孔,一把抱上那只即将迈步的大长腿,谁知根本不奏效,卫凛冬拖着他往前走。 “哎哎,哎我靠……”成少泽叫着,却不松手:“老公,老公哇,救命救命……”以卫凛冬打理的瓷砖光滑度以及自己偏轻的体重,他居然就这么被一路拖着。 停下时,成少泽忙爬起身。 是厨房。 卫凛冬穿上围裙,开始自顾自地洗菜切菜,点燃煤气灶,成少泽后背倚门,歪头看着眼前高大的背影。 不言不语,活却一点没少干。 成少泽任职销售,虽然比坐班宽松许多,也照样要朝九晚五地去公司打卡,自从结婚全是卫凛冬一个人在操持家务煮菜烧饭,哪怕俩人吵架冷战,被保温罩护着的温热饭食也会按时地出现在厨房,等着想要它的人发现。 这种细小的,温情的,带有家的味道的东西令成少泽难以招架,就像卫凛冬这个人,让他欲罢不能。 火焰猛地窜起,食物在炒锅中翻滚,正要关火后背有人抱上来,卫凛冬听到低低的一声:“哥,我好想你……” “拿盘子。” 拧上灶台,卫凛冬偏头对后面说。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成少泽一下子就雀跃了,秒速备好盘子,又以光速拿了两套碗筷,在桌边坐下,乖乖地双腿并拢,等着开饭。 两菜一汤,荤素搭配。 夹菜添饭,两人细微的咀嚼声响在厨房内,成少泽挑食严重,最讨厌吃绿叶菜,如果不慎夹到就会嫌弃地丢给卫凛冬,久而久之,他老公见到他碗里有就会主动挑过去自己吃…… 一段嫩绿的小油菜就这么眼睁睁地被夹走了。 成少泽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他偷眼去瞧卫凛冬,吊灯下,一圈淡黄的暖色平铺在桌面上,勾出碗盘发亮的边际以及筷子晃动的阴影,男人沉默地夹着吃掉。 那样地安静,生动。 成少泽心弦荡漾了,眼睛仿佛凝住,一刻也舍不得挪走。 忽地,男人两只胳膊莫名地绷紧了,肌肉线条透着张力,有隆起感……成少泽不解地眨眨眼,卫凛冬似乎在咬齿关,颌骨轻微地动,随后他闭上眼,呼吸变重,胸口起伏着。 面色染上些潮红。 …… 成少泽看愣了,不自觉地伸出舌尖,他的呼吸也跟着重,之后,无声地钻入桌底。 饭桌不大,两人款,一伸手就能碰到对方的膝盖,成少泽整理好身后垂落的桌布,保持桌下空间的私密性,跪到那双皮鞋前—— 第30章 已经很可以了。 像做热身运动似的,他不断舔嘴,活动着舌头。 手不过将将碰上对方的腿,一股猛力把成少泽从下面揪起来,坚硬的桌沿狠狠刮在他后背上,成少泽一声惨叫:“操你干什么?!” 卫凛冬的脸色没比他好多少,蕴着肉眼可见的烦躁和怒意:“能不能好好吃饭?” 成少泽懵然地看着他,满眼的迷茫。 “能不能?!” “你喊什么??”成少泽叫嚣声起,他就不明白了,不就是趁着快要和好的契机,用这美好一刻做些大家都快乐的事情,又有什么错呢? 卫凛冬解了围裙往桌上一扔,在成少泽面前经过的是西裤包裹着极具醒目的东西,这不是第一次被莫名又强硬地刹车,明明可以在高速上驰骋,偏就要这么硬生生地一脚把车跺停,将它孤零零地废弃在寂寥空荡的旷野之中…… 横亘在他们之间绝不仅仅是小姨的事,肯定还有别的。 成少泽又一次陷入沉思。 小美女开始着急地摇他手臂:“成哥你到底听没听啊,我在跟你说话呢!快醒醒,回来点儿魂啊……” 女孩使出的劲儿还挺大,成少泽被她弄得全身直晃。 他厌烦地大臂一绕甩开她:“什么事啊?” “joseph找你呢,让你进去开会,”前台小妹此时也不高兴了,指着那边会议室哼了声:“别说我没叫你啊,是你拖拖拉拉的。” “知道了。” 成少泽站起身,准备会议资料。 ** 作为销售部门的主管,成少泽没来开会,这件事本身就很令人咋舌了,不但要直属领导喊他,还漫不经心地在外拖延时间,这么大一个瓜人人都想吃一口。 会议室顷刻间成了瓜棚,一双双眼睛晶晶亮。 成少泽就在这些视线中走了进来。 主位上的男人随手拉过来一张空椅子,旁边的人自然而然地挪出位置。 成少泽没有动。 等不到人,蒋予皓从电脑屏幕错开目光,看着进来的瘦高男人:“坐啊,你还要耽误大家多久?” 牙关咬了又咬,成少泽走上前。 那次停车场调戏他之后,蒋予皓便飞往外地紧急出差,他那个口中的‘明天见’最终也没能实现,成少泽恨不得一辈子也不要见。 只是躲得了初一,耗不过十五。 最终他俩又在会议室碰面,皮鞋在地毯上踩出沉闷的脚步声,成少泽坐上了位子。 腿并拢到最紧,鞋子内侧完全贴上,成少泽恨不得自己薄得跟纸片似的,他一边是蒋予皓,另一边是财务部一个腼腆内向的女同事。 打娘胎起就是百分百纯零的他,一靠近女性就会全身冒汗,即便这样,他还是往女同事那边挪了挪。 会议开始了。 没有足够的网线插口,wifi又很难用,成少泽只带了一个活页本,为了赶上讲话者的速度,他书写得快速而专注。 突然,小腿痉挛似的一抖,皮肉不断打颤,他被碰触了—— 有人用脚趾灵活地钻进他裤管,轻轻地抚弄,身上的汗毛全炸了,大脑一瞬地血液上涌,成少泽蹭地一下站起来,目光透着不可思议,盯着蒋予皓。 对方微微笑着,有些戏谑地看着他。 大庭广众之下干这个…… 成少泽简直无法相信,在蒋予皓对他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之前,他一度以为是他的错觉,一定是自己腿痒痒了。 “你,你……”舌头打着结,他说不出话。 “很好,助理就你了。” 成少泽讶异地张着嘴愣在当场,不过一拍,他马上反应过来转头去看前方—— 就在长桌正对的投屏上,一张扎眼的公司树状结构图,joseph被提到了公司ceo的位置,它旁边有个打着问号的框框,底下标注着:经理助理。 ??? 被蹭弄小腿,成少泽错过了这一部分,他没有听到,他刚要解释,蒋予皓堵上了他的话,扭头给行政交代工作任务。 “成少泽,特助,工作弹性制,取消考勤随叫随到,配车,配电脑,配独立办公室,还有,”领导顿了顿,控制器在下颌不断蹭着说:“车还是算了,用处不大,把我车钥匙给他……” “我说干了么?!” 成少泽几乎是喊出来的。 “啊?”对方佯装不解,朝他一个挑眉:“不是你自己站起来的?屁股长刺了?” 会议室随后爆出一串憋笑的噗噗声,不少人交头接耳,捂着嘴讲话,一时间闲言碎语四起,嘈杂得很。 就是这么巧合,正商讨到这个环节,他就不偏不倚地站起来,这一切的关联已经在这个臭基佬那奸计得逞的阴损表情中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他被装进套里去了。 “工资翻倍,”蒋予晗往椅背一靠,翘起二郎腿,笑容满面地说给行政听:“他的年终奖拿我的绩效分成,七成以上。” 会议室哗然了。 作者有话说: 史上最强的升职涨薪,好凶残 第18章 “说什么?!” 直播录了半截,于彬接了个电话音调就飙了,他草草跟粉丝道歉请假,专心煲起电话粥:“那个车库性骚扰的老板给你升职加薪?!我草!你绝对勾引人家了你个小浪蹄子!” “滚你妈的蛋!”成少泽矢口否认,从听筒都能感受到他激动的情绪:“我他妈压根就没见过他几面,你让我一次一次地数出来都行……我该怎么办啊?彬彬你帮帮我!” 第31章 停车场事件的性质太恶劣,那次之后成少泽跟于彬大吐苦水,俩人商量不行就辞了工作—— 成少泽的职位美其名叫主管,不过就是销售部一个两三人的小组长,还是业绩不咋地的那几个人,佣金和绩效都是最低的,鸡肋一个。 这也是为什么成少泽一开始敢不去会议室开会的根由所在—— 他不想干了。 可剧情偏偏就这么反转,他被蒋予皓设计,从寂寂无名的部门小主管一跃成了大领导的特助,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非但如此,他还得到了变现的机会,获得比之前多出两倍不止的薪酬,这让他心中本来坚入磐石的决定正在一点点开裂崩塌。 电话另一端寂静了好久,随后传来声音: “别辞了。” 成少泽很重地一个眨眼。 “泽泽,”于彬口气放沉,从茶几上拿了烟和火:“你有没有考虑过利用你那个色逼领导得到些什么?” 成少泽没吭声。 “以前你们公司小破乱,一朝被大佬巨头收购,含金量可是天差地别,就连我这样的圈外人听到你们公司现在的名字都是一愣,你要真能干上特助,别说能不能学到东西,以后出去单单往简历上那么一写就能让各大hr对你刮目相看,你要想的是……” 说话的人顿住了,发出吐烟气的呼吸声,随后听到他说: “你能跟卫凛冬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么?” 像有一记重锤敲在胸口,成少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胸痛,他本能地反驳:“怎么不能了?!就我现在辞职他也要养我一辈子。” 于彬轻笑了笑:“我是说有一天,假如有那么一天你俩分了,你难道真能接受人财两空前途尽毁的结局?” “现实一点吧。” 成少泽又一次陷入沉默。 于彬按灭烟头,耐心地等着,最终他听到成少泽在那边说:“可那个姓蒋的也太狠了,会议室那么多人他就敢蹭我的腿……” “老色批呗,”于彬垂着眼扣指甲,语气平静:“就跟你以前没见过这样的似的,怎么着?结个婚那骚得人百爪挠心还摸也摸不着的本事全忘光了?玩不死丫的!” “是……有点不行了。” 这一点成少泽坦然承认,自从跟卫凛冬结婚,他收起了玩心,那些放浪的日子恍如隔世,温暖的,安宁的,甘甜如蜜的生活早已根植在他心底,让他不可自拔。 那边噗地一声笑了:“行行行,你纯,你最纯了,那你想怎么着吧?反正我的意见是陪那王八蛋好好玩,真要把你按床上,你让他戴套进,什么条件都答应你,把那傻逼捏得死死的……等混段时间拍拍屁股走人,那得比别人少奋斗多少年啊!至于老卫那边,你小心点不就得了,就几个月的事。” “我想想吧。” 成少泽挂了电话。 为了给joseph接风洗尘,庆祝他火箭般升迁,公司行政牵头,吃饭聚餐ktv疯整宿,大伙一个个眼睛晶亮跃跃欲试,唯有同样风光的成特助迟迟没有动作,不少人过来催他。 工位上,男人拉开抽屉。 那个系着可爱蝴蝶结的小紫瓶正静静地躺在里面,成少泽蜷起手指,轻轻碰了碰。 随后,他推上,对外面的人说了句,来了。 ** 卫凛冬打电话的时候,边野正跟他一起下车,后座放着那兜烧饼,怕味儿太冲把车搞得难闻,塑料袋子扎得结结实实。 边野拿上,跟在卫凛冬身后,踩着他的影子—— 阳光清淡,脚边一片薄薄的灰色,调皮地一会儿爬到鞋面一会儿又跑走,边野低着头专注又小心地踩在上面,地下室的门到了,边野看着影子彻底地离开了他的脚,他愣了愣,转身去开门。 大臂突然一紧,他被人拽得一晃。 未及反应,他就被卫凛冬拉进了楼道,那道本来该他走的门就这么消失在眼前。 身后的门重重关上时边野才回过神,男人仍旧举着电话,他听到他说—— “折腾到半夜?” 因为近,话筒漏出了那边稍显高细的男性嗓音,说的什么没听清。 “早点回来,自己冲醒酒茶,喝了再睡。” 卫凛冬对那边说。 边野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脚。 “换鞋。” 说这一句时手机已经放下,卫凛冬指着鞋柜,示意边野。 地下室是原始毛坯的水泥地面,穿拖鞋实属龟毛又矫情,这么爱惜不值得,可卫生间却在那个漂漂亮亮的房子中,因此边野不但准备了两双拖鞋,还买了刷子和盆,鞋底一脏他就洗,两双倒着穿,保证上厕所时干干净净的。 拖鞋都怕脏了地面,何况他现在这个……可一整柜都是他们两个的,他穿不合适。 “有……”边野有点不自然,没心理准备就被拽来了:“鞋套么?” 卫凛冬看了他一眼,把自己刚换好的拖鞋踢了过去。 “穿我的。” 鞋大而暖,沾着体温,边野片刻犹豫,最终还是乖乖穿上了,眼光从那一双在前面走着的暗色袜子一直看到男人的后背,看着他走进了厨房。 提着一兜烧饼,他也跟了过去,愣愣地站在门口没动。 “坐。” 又一道指令,卫凛冬背对他在灶台忙碌上了。 对方想做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并不难猜到,一顿饱饭,一份好心,一次施舍……边野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心这么软的男人,拿他当个流浪的小动物也好,巧遇街头无助的小朋友也罢,无论哪一种这个人都愿倾其所有地施以援手。 第32章 如果说之前对于被同情这方面还有些自尊上的挣扎,这时彻底散得一干二净,边野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宽阔高挺的背影,他走过去,坐到桌旁。 一缕阳光笔直地切掉了桌面一角,金灿灿的,一直延伸至男人半个后背,发丝变得浅浅淡淡,几乎呈现一种透明的金黄,摸上去手感一定超好,皮肤也被照亮了,耳根后有一小颗色素痣。 边野舔了舔嘴,他看到了卫凛冬的耳垂—— 透明的,粉色的,一层浅淡的细细绒毛,咬起来一定好软好软……油锅里“撕拉”一声,边野一瞬地惊醒,立刻垂下眼,看自己手上的烧饼。 一直到饭菜摆上桌他都没再抬头。 “过来,”上方出现一道低沉的男性嗓音,边野抬起脸,卫凛冬已经坐在他面前,正在拉他的椅子:“让我看看你的伤。” 话音还在飘着,边野的双膝就顶进了男人的腿间,被完全地包裹在内—— 背脊像被狠狠抽打过,边野反射式地一个挺直,卫凛冬以为他要挣脱,两腿夹住,抱着边野脑袋按到自己脖颈的位置。 这一下非同小可。 边野梗着脖子往后仰,换来的是对方更用力的桎梏,嘴唇徒然一涩,边野吃到了卫凛冬右侧的衬衫领口,舌尖本能地舔动,留下一圈湿痕。 边野的反抗更强烈了,摸上卫凛冬的手就要往下抓。 “别动,再动我抽你。” 一声过后,头皮被猛地一个拉拽,一只大手狠狠抽在他后腰上。 不疼,却比疼更要命。 说不出的麻痒感从脊椎尾端一路爬行,不是边野及时咬住嘴就叫出来了,他再不敢动,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不敢。 “怎么了?” 卫凛冬发觉到异样,停下来问。 “……我没动,”脸闷在肩膀上,边野从牙缝挤话:“您也抽了。” 又是那种夹杂隐隐笑意的声音,如果把卫凛冬偶尔流露出的情绪分级的话,最浅显的就是这类可以用耳朵分辨出的;然后才是视觉上能够看到的—— 嘴角浅淡地一勾,飞快隐去。 边野想象得到,但他从未见过……他好想看啊。 刚刚抬了点头,就听对方“啧”了一声,边野立马又低回去,他怕他再抽他。 领口上松木冷香和烟草味混合一起,弥散在鼻腔内,边野身体的汗毛正在悄然挺立,他开始呼吸变粗,胸脯一起一伏……在味道上的极度敏感是拜边慎修所赐—— 曾经,他被锁进密闭空间,没有光,没有声音,那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或者说什么形状的屋子边野至今说不清,只觉得很小,爬几下就能摸到墙,是那种刷着油漆的坚厚木板。 不吃不喝,不需要排泄,不需要视物,不需要听觉,唯一用得上的器官只有鼻子,因为他要呼吸。 之后,四周发生了变化,他闻到一种说不清的特殊气味,算不上多好闻,却能让身体起那些令边慎修兴奋的反应…… 他捂上口鼻,屏住呼吸,最后却仍旧不得不大口喘气,他好热,空气仿佛都晒焦了,摸到的每片木板都在发烫……他互蹭着大腿,紧紧夹着,死咬着牙关不泄出一丝一毫的呻.吟,后来他在边慎修房间醒来,不过没多久,他又被关了回去…… 几个画面在脑海闪现,他听到卫凛冬在对他说:“你伤口不好愈合,天生疤痕体质,这一点你清楚么?” 手一放,边野弹簧似的从卫凛冬身上起来,他不断往下捋头发,看也不敢看地深低下头,转回桌边:“没事的。” 数不清的伤,恢没恢复好,有没有疤,好不好看,这些从来不是他考虑或是在意的事情,以前是逃跑和活下去,现在是要把烧红的耳朵和面颊妥善藏好—— 边野不停地在那里搞小动作。 头发往下拨一拨,耳朵就盖得差不多,把脸埋进这一桌饭食,专心地吃,也就看不出什么了。 边野端着碗一通往嘴里扒拉。 男人坐在对面,勾着烟缸边沿拉近自己,点上一根烟。 袅袅的烟雾中是卫凛冬盯在边野身上那抹沉沉的目光,白气渐渐浓稠,遮了大半。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卫叔,就……你老婆这事就算翻篇了??你为啥不是我老公,呜呜呜…… 第19章 淡薄的白气萦绕在桌边的两人之间,卫凛冬再张嘴时烟雾弥漫:“你上过学么?” “上过。”边野答他,放下筷子。 对方推桌上的碗,一碗散着蛋花的红枣姜汤水来到边野面前。 “上到几年级?”卫凛冬问。 “高二。” 边野皱皱眉头,他好撑。 汤水料看起来很足,辛辣冲鼻的姜味扑面而来,几颗泡得圆滚滚的大枣漂浮在上面,被嫩白的蛋花簇拥着……边野盯着它相面,没动。 “为什么辍学?”卫凛冬继续问。 工地斜对面有家甜品铺子,摆在c位的就是跟这个汤水差不多样子的广告图,小店的名字叫“姨妈の爱”,买到一定量时还附送赠品:口袋小巾巾,边野在工地干活,过来过去太多次了,他印象极深。 “我一定要喝么,”边野拧起眉,抬脸看卫凛冬:“女孩才喝这个。” 姨妈の爱很受欢迎,总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一个老爷们都见不到,边野心态有点崩。 第33章 “……适合你,有本事别受伤,”男人似乎要笑,唇边稍稍勾起一些弧度,不过很快又垂下,冷着嗓子说:“喝了。” 边野端起来咕噜咕噜就送下肚。 汤水一饮而尽,干货剩下不少,边野放下碗,一点一点吃着里面的东西,慢悠悠的样子。 “少跟我来这套,”卫凛冬交叠起双腿,烟卷在缸边磕了磕,放回嘴边:“说,为什么不上学?” 想靠转移话题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过,却被如此迅速地识破,边野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他垂下眼,把目光落在碗口上。 本该在大学校园肆意妄为野蛮生长的年纪,却顶着烈日挨着寒风在工地现场卖苦力,这个问题无论如何也放不过。 卫凛冬接二连三地吐出好几口,烟气变得浓稠不散。 边野闭口不谈,慢慢吃着碗里的汤水料。 时间在沉默中流动,等全部吃干净后,毫无防备地,雪片似的烟灰落进了碗底……边野从碗中拧转烟头的手一直看到对方的脸,卫凛东睫毛垂得很低,根本没在看他。 “你要上学。” 闻言,边野猛地一个眨眼,盯着卫凛冬看。 “你不该呆在工地,我给你报名上大学,”男人坐正,主动迎向对方的目光:“老老实实进学校,懂么?” 像是什么东西卡在喉咙,边野的嗓底发出只有他听得到吞咽声,之后他开口说:“我没身份证,户口本也没有,根本没办法补办,怎么报名?”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卫凛冬习惯性地盯住边野的眼睛,好像知道他要躲闪似的:“只要你听话。” 意料之中,边野再次用睫毛掩盖,不跟卫凛冬有任何目光上的碰撞。 边野不说话,卫凛冬就等着,一时间厨房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我不需要。” 男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听起来嗓子有点哑。 卫凛冬很大力地一个皱眉,这样露骨的表情很少在他脸上出现,他把目光移走。 “您已经为我做了太多,真没必要这样,”边野说得很温吞,却十分清晰:“别再管我了。” 说完,空气凝上了。 整个厨房陷入一种令人惊慌的死寂。 “滚吧。” 男人腔调淡淡的,响在屋中。 边野心脏狠狠一抖,他站起来,像有一瞬的犹豫或是茫然,最终迈开腿,从卫凛冬那一边经过,走向门口。 很偶然的,他似乎听到了卫凛冬坐的椅子蹭了一下地面,以及莫名变重的吸气声,近似于一种……呻.吟的声音,边野回过头,男人背着身,在站起来前好像整只耳朵连同脖颈都红了,还挂着些许汗湿—— 卫凛冬扭过脖子,在边野视线极偏的那个角度擦了擦桌子,端着碗碟抓上脏了的餐具就往水槽那边走去。 边野在原地愣了片刻,走出厨房。 来到楼梯口才想起落在厨房的那一整袋烧饼,怕被扔掉,边野走得很急,眼前的门没关,还是他走时那个样子,可里面却翻天覆地了—— 男人半解裤子,手在里面,他后脑靠着水槽旁边的冰箱柜门,在上面摩擦出一团凌乱的乌黑发丝,仰起的脖颈上喉结突起,像有多么饥渴似的,努力往下吞咽着什么…… 脸正朝门口。 “滚出去!!” 卫凛冬的一声低吼搞得边野一个哆嗦,他来不及反应,甚至眼睛都没从男人腰间离开,一秒不到,好大一片阴影倏地袭向他,边野被卫凛冬揪扯着往外扔,满脑袋的迷茫换来行动的迟钝,等想起反抗也晚了。 砰地一声,边野眼前变成了厨房的木门。 几秒而已,关于卫凛冬车里的那些事全部涌出来,包括那段去医院缝脑袋回来的路上,他靠在副驾的座椅背,迷迷糊糊中闻到的—— 一点点咸,一点点腥,是男人释放后特有的腥臊味道…… 纸,裤子,手。 边野呆呆地望着木门,僵硬地保持着他被推出来的姿势。 屋里,卫凛冬快速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然后整理裤子洗手,他把龙头拧到最大,水声马上不绝于耳,冲洗碗筷,用洗碗巾挨个地擦着碗……突然,卫凛冬狠力把洗碗巾扔到水槽,溅起来的水让他闭上了眼。 双手撑在水槽边沿,他垂下头,一点一点把呼吸调匀。 …… 推开厨房门,门边蹲着的边野站了起来,卫凛冬看也没看他,径直往前走,突然间胳膊被一把抓上,卫凛冬晃了下。 “您……”边野抓着卫凛冬,凝视这人的脸:“到底怎么了?” 对方手腕一转,挣脱了。 袜子踩在地板上的音色很闷,边野看着男人擦着他肩膀走过,根本不及细想,又或者说在卫凛冬面前想也白搭,他就没有理智可言,手再一次上去抓,嘴里说的是:“让我看看。” 手的角度很低,去向这个人的裤子。 “活腻味了?!” 卫凛冬推在边野右肩上,这一下很大力,猝不及防下边野向后倒,正撞在厨房门口矮桌的一个边角上,腰骶尖锥戳一样痛,边野下意识发出一声轻哼,动作却根本没停,照样去抓,这一次摸到了卫凛冬的皮带扣。 皮带扣之所以能够被摸到,是因为卫凛冬没想到边野还来, 不过一秒的迟疑,扣子被弄开,发出轻脆的一声响……下一刻,边野的领口被人狠劲用力一扯,巨响后,整个人撞向厨房的门。 第34章 门的颜色浅浅淡淡,贴了不少可爱到爆的装饰物,边野的后脑就磕在那上面,位置正对他伤口,疼痛的皱眉就那么一瞬,眉尖甚至都没怎么动,他所有做的事就是冲卫凛冬扯着嗓子嚷嚷:“你有没有看过病?!医生怎么说的?” 装饰物是一排泥塑小花朵,是成少泽在某杂物社一眼相中的,门上几乎都贴了,花儿们从男孩左侧耳尖直通到右侧,横跨整个后脑勺。 稍许停顿,卫凛冬马上改动作,掐着边野后颈往自己这边带,同时撩了一眼门上那些凹凸不平的小花,果然,正对他俩方向的一朵小黄花上,花蕊有斑斑点点的红色,他把边野的脖根往下压,看他的脑后。 边野似乎还要做什么,挣扎很厉害。 分离着他的头发,卫凛冬快速说着:“看了,我吃不了药妨碍工作……别动了!” 手底下越来越不好控制,卫凛冬提高了声调说:“我没事。” 脖颈一下子变软很多,不过仍然梗着,不肯贴合自己肩膀。 “是常见病,不厉害。” 这句说完,这条脖颈才算彻底软下来,边野把脸闷在卫凛冬肩膀上。 “叫什么病?”头发被拨得有些痒,边野呼吸重了重。 “性-瘾症。” 卫凛冬随口答着,目光始终停留在伤口上。 严重了。 这是他看完边野后脑得出来的判断,缝合的地方重新开裂,渗出鲜血,他抬起手,摸门上的那朵小花,确认没有金属一类的东西后又反复查看伤口,发现裂开的皮缝内不少沙粒和泥土的残留。 “去地下室床上躺着,”卫凛冬放开边野朝沙发那边走:“我拿药箱。” 说完,身后没有任何动静。 卫凛冬回过头,边野站在那里发愣,像是在看他的脚,随着停下来的动作眼光一路攀升,最后与卫凛冬对视。 像是猛然回过神,男孩别开脸,低低“哦”了一声。 这次要花比上次更长的时间。 除了再度进行缝合以外还需要清创处理,当医用硅胶手套在卫凛冬手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时,边野简直乖极了,一动不动地枕在那块医用护垫上。 “疼你说,听到么?” 卫凛冬不想再用麻醉,频繁使用对人身体的风险成倍上涨,毕竟他是在家处理而并非条件完备的手术室,他不想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余光中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像在点头。 最终边野也没有出声,只是有时候呼吸会重一些,卫凛冬凭借经验以及观察对方细微的反应,拿捏轻重。 “难受么?”边野问。 突然响起的声音带着一点静谧许久的突兀感,响在地下室。 “是我在缝你的脑袋。” 卫凛冬用镊子拉动医用手术线。 “……会,频繁发作,是么?”边野声音低低的,听得出有些拘谨。 “还好,最近厉害了,”卫凛冬顿了下,继续说:“我有空会去找医生看一看。” 边野抿住了嘴,没再吭声。 “你今天别去工地了。”伤口确定发生了感染,在厨房饭桌上由于角度并没看清,事实上当头皮开裂,覆着之上的颗粒状尘土和黄砂就看得很清楚了,没纱布包扎,没遮挡处理,就连帽子也不戴,出现这种状况并不会感到意外。 卫凛冬沉下嗓音:“请假在家呆着。” 仍旧没有声音,连那种疼痛下一过性的浓重喘气也没了。 男孩就那么静静躺在床上。 缝好,褪掉手套,卫凛冬起身走向地下室正门,边野扭着脑袋去看,男人出去后,门上传来锁动的声音……边野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迷茫和困惑,他直挺挺地躺着,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卫凛冬从家里这个门下来。 见到人时边野才恍然,这人反锁上了外面的那扇门。 边野撑起身,看着男人走到床边,哗啦一声,一长串大大小小的钥匙链,其中一把握在他手里,那就是前门的钥匙。 长长的金属前段缓慢地划过边野脸颊,不重,轻得发痒。 边野心脏跟着缩了缩。 这是要提醒他,门锁上了,他出不去。 皮肤太细嫩,肤色也浅,就是这么跟逗着玩似的划弄就留下了几道清浅的红印,卫凛冬用手指代替了钥匙。 微微蜷曲的指骨从边野的面颊一直滑到他的下颌,来到那个手感很好的小小颌尖,边野的脸随着卫凛冬的手仰起来。 “睡觉,会不会?” 唇角像是干破了皮,指腹挤压下有唾液渗出,湿了。 男孩像被蛊惑,机械地点了点头。 男人把手穿插进男孩发间揉着,用力拽了下头皮才收手,腿从边野两膝间抽走,空虚感让边野顷刻绷紧了肌肉,细细抖着。 作者有话说: 野子你……呃,不要太过分。 第20章 成少泽没跟他们一起进ktv,在外面给卫凛冬打过电话后,又原地来回走了走,才进的包房。 一进去,他的心就咯噔一下。 眼前矗立着一座殿堂级别豪华酒杯塔,从茶几向上堆到需要微微抬头的高度,塔底映射出的绚烂光芒直通塔尖,在昏暗的包房中吸睛得厉害。 而再耀眼也不及它后面那个坐在沙发正中央,两只臂膀延伸至两侧靠背,对他微微笑着的男人。 第35章 棱角分明的五官刀刻一般,皮肤黝黑,体型健壮,头发短到只剩一层青茬,这让他右耳占了半个耳垂的黑色耳钉格外刺目……蒋予晗上次在车库还不过是普通短发,剃过后那种强势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侵略气质简直令人无法消受。 成少泽怔怔地看着他,紧张得吞口水。 包房炸锅了。 从他一脚踏进来就是这个动静,这场庆祝派对不会好过,即便灌的不是他,他也要给joseph挡酒,这是一个特助的职责所在。 在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心知肚明—— 只要来,就意味着他接受了这个职位。 男男女女的脚步声,吆喝声,喊声,口哨声,笑声,混合成强大的音浪向他袭来,成少泽被簇拥着,强迫地按到蒋予皓身旁,那么宽大的一张沙发,只有他俩无缝相坐。 酒塔是一定要开,而且必须两人一块儿耕耘,一个也跑不了,成少泽很懂事地跟他们battle,把joseph的那一半也担下来。 “拿个醒酒器来。” 沉厚的男性声线足以让整个包间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看说话的joseph。 醒酒器上了,放到茶几时玻璃面相互摩擦,有些刺耳。 joseph站起来,从塔顶取下一盏酒盅往里倒,一盅又一盅,酒塔凹槽中设有红外线装置,每拿完一层灯就自动熄灭,眼看就只剩下一排底座还在亮着。 醒酒器形状蜿蜒,大毫升储量,等到酒线慢慢上升至瓶口,没人还能坐得住,全都纷纷站起来看……最终,酒溢了出来,流满男人的手,指缝间全是暗红色的液体。 “你们随意啊,”蒋予皓笑得张扬又放荡,就像真跟他们玩玩似的,举了举醒酒器:“我干了。” 此话一出,不少人往上扑,首当其冲的就是成少泽。 酒场就是江湖,尊卑有序,规矩严明,大多数的时间里劝酒就是一种乐子,是气氛的调剂品,绝不是目的,更何况全场的酒要真被领导包圆了,他们这些属下就是跪地把头磕烂也还不清造下的孽。 蒋予皓动作熟练,看得出是场子上的老手,用力一推就倒下一大片,等大家挨个站稳,酒已经下去三分之一了,大伙儿又惊又急,包房更加喧闹,噪声一波重似一波—— “领导领导您不能这样,使不得可使不得啊!” “您快放下吧!我们喝我们喝行不行?!卧槽您这也太牛逼了!这哪儿遭得住啊领导!” “就是啊,我可给您跪了,真跪啊!吓死宝宝们了靠!这得折我们多少寿啊!” …… 到了这个地步,女的使不上什么劲,全是一群冲锋陷阵的男人们,可即便这样也拦不下什么,只见他们这位即将授以桂冠,加冕继位的王一脚踩上茶几,仰脖咕咚咕咚地喝,喉结不停滚动。 来不及吞咽,酒从嘴角溢湿了前胸,本来衬衫就没系规整,此刻全贴到皮肉上,整片胸脯乃至胸线都看得一清二楚。 湿身效果达到极致,全场燃炸了。 这位并购过来的领导从第一天上班就获得了全公司的瞩目,成少泽长期跑外,吃的是绩效,没背景没资历,在公司属于边角料的货色,最为光鲜的时刻就是会议室中的一步登天,这也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joseph与这家赫赫有名的巨头公司沾亲带故,是某位董事大佬的儿子。 — 成少泽使出浑身力气才把醒酒器从蒋予皓手中夺下,他连句话都来不及讲就把瓶口怼向嘴边——真要领导把酒都干掉,他这个特助也别干了。 然,事与愿违。 这人不但不让他这么做,还挟持了他的手臂,成少泽只觉得失控严重,一个猛力被男人拽向胸口,joseph笑着对他说:“想喝酒啊?” 没等成少泽回答,这个人又含进嘴一大口酒—— 接下来,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蒋予皓一手把持醒酒器和上面那只成少泽的手,一手揪过瘦高男人的后脑头发,埋头向他的嘴去……成少泽大脑瞬间泛白,无法思考,挣扎动作完全依赖本能,下一刻器皿摔向玻璃桌台,刺耳巨响下酒水四溅,杀伤面极广,掀起包房一连串的尖声惊叫。 成少泽像洗了一场淋浴,水从头发淋淋漓漓往下滴答着,红酒味的……蒋予皓没比他好多少,跟酒池泡过似的。 蒋予晗抹了把脸,看着成少泽说:“干嘛啊?我嘴里的和瓶里的有区别?” 全场,再度,爆了。 如果说刚才揪着成少泽要亲的动作还可能是眼花误会,这句就是把这一桥段坐实了。不达到包房有史以来的沸腾顶点都对不住过来庆祝的各位,没人能想到这样一位二世祖不但会玩,还玩得这么牛掰。 在包房群情激昂的哄闹背景音下,成少泽拿上他的手机,说要接个电话,推开人群就出了包房。 门一关,声音一下子消失在身后。 成少泽走得很快,直到进入消防通道,踩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他才最终停下来,他接起一直在震的手机,贴在耳边“喂”了一声。 “……你怎么了?” 于彬极为讶异。 面前是漆红色的消防栓盒子,成少泽把头贴到上面,撩起眼皮看着那个绿油油的‘安全出口’标识,那边喂了不知多少声,他才动嘴说话:“……没事。” “屁嘞!”于彬根本不信:“你那一声‘喂’跟嗓子泼过硫酸似的,瞧你这声音抖得!” 第36章 成少泽很重地往下咽了咽,似要把什么吞回肚子里,过了一会儿,他问于彬:“你什么事?” “我就是想提醒你,你升职加薪说不定有一堆爱巴结爱出风头,又或者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心同事撺掇你请客吃饭,你要想走就别答应他们,省得招误会,没必要……” “我已经在ktv了,”铁皮贴在脸颊,降下来不少温度,他没那么多汗了:“跟蒋予皓。” “……那行吧。” 于彬多少有点无语,本以为……这小浪蹄子能再纠结一阵子,这也太痛快了。 “你……” “挂了。” 没等说完,听筒那边就变成盲音。 一束促狭凉薄的目光落在手机屏上,于彬冷冷一笑,把头摆正,接着看面前的壁挂影屏。 包房中,所有人围着蒋予皓忙前忙后,领导被搞成这样属下难辞其咎,又是递纸巾又是送热毛巾,还有人要把自己价格不菲的羊绒围巾牺牲掉。 蒋予皓风趣得很,嚷嚷着这时候献殷勤的下月都扣工资,比例与热情度成正比,他还就喜欢人淡着他,最好别搭理他。 正说到这,成少泽从外面进来,头低低的。 携着众人的目光他来到蒋予皓身旁,拿过茶几上的纸巾盒,抽了几张递上:“对不起joseph,是我的错,您擦擦,衣服我给您洗,换下来我拿走……” “没听见吧成哥?”有人搭腔,堵了成少泽的话:“joseph说他就烦马屁精,谁缠着他巴结扣谁工资。” 手顿时僵在空中,给也不是收也不对,看起来有点可笑。 事实上,还真有几声憋不住的“噗噗”笑音,成少泽勉强挤出些笑容,又把纸往蒋予皓面前送了送:“还是擦擦吧,脸上都湿乎乎的。” joseph没接也没看他,转身把头发捋向脑后,随口说:“都累了吧今天,明天一早开会,回家睡去吧。” 庆祝派对就这样在狠狠冲顶后急速冷却,人人意犹未尽,好几个同事挂相地嘟起嘴,极不高兴的样子。 — “也太爆了吧,joseph同性恋?!你不说他把他秘书搞大肚子才被贬到咱们这来的么?你搞的消息怎么这么离谱?什么啊!” “哎哎哎串台了小姐!这是我说的吗?!你到底找了多少人打听蒋予皓??他要真能弄个种出来他们家还不得天天张灯结彩,他就是对女的不行!而且……”本来普通音量一下子变小了,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你就说吧!又没人。” 衣服窸窸窣窣,像是一个把另一个推了下,就听声音又起: “joseph玩得野极了,我一个闺蜜原来是他公司的高层,说上joseph床的他们公司就好几个,夜夜换床伴,还一次啪好多的那种,最后宠了个他们公司的兔子相公。” “兔子相公??” “就那种,长得不但标致,屁股还翘翘的,说话阴阴柔柔……” “懂了懂了,成少泽那样的?” “对对对!” 说话的女人们嘻嘻地笑。 一墙之隔,卫生间男厕的门开了一个缝,里面传来细碎响动,两个女人正说到兴头上,叽叽喳喳地谁也没有注意到。 “……你可别小看同性恋,发起疯来特别来劲,”其中一个哼哼着:“知道兔子相公的结局么?joseph临走时送给他一个连锁品牌超火的咖啡店,稳赚不赔,之前还有栋环湖湾的房子写他名字呢,那真是哇噻噻啊!” “啊啊啊啊!!我的天啊啊啊!”对方好激动的样子:“你说,成少泽能成事么?!” “房子?店铺?”小姐姐一声冷笑:“还没到哪里呢就把joseph给惹了,你看joseph走时脸色多差,别说他了我都火大,不就对嘴喝口酒么,知道兔子相公都干过啥?” 外面突然变得没什么声音,像是压低咬耳朵交流。 “啊?!” 一声控制不住的惊叫。 像被马上捂嘴,呜呜呜了一通,然后才放出来声音:“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给joseph吃?!还被人拍?啊啊啊啊,好浪好虐我好爱啊啊啊啊!!” “姐姐你是变态吗。” “啊啊啊啊你有视频么?!我要看我要看!” “我哪有啊就是传闻这么说……” “求资源啊姐姐饿饿,饭饭我要饭饭!” “哎呀,你个小贱人还要不要脸了!” …… 充斥嬉闹的欢声笑语在耳中越来越小,直到再听不见,成少泽把屏住的气慢慢呼出来,手中什么东西黏黏糊糊,湿得难受。 他张开手,纸巾早被他捏成一滩浆糊,白花花的,满手碎屑。 作者有话说: ……泽泽你要把持住。 第21章 成少泽在小白车里看了好久月亮下的家,那个有着小小院落的房子。 夏日还好,入夜的晚风,繁闹的灯火,哪怕他们这边足够僻静也会听到的人声,回来多晚都不会觉得阴森可怕,可一旦随着气温降低进入冬季,那种夜晚的冰冷和落寂就显现出来了。 卫凛冬会在前院吊上一盏小夜灯,暖暖灯光指引归家的路。 小小的昏黄在视线中散成一片模糊的光影,成少泽狠狠吸了吸鼻子,把眼睛上的潮气抹掉。 他下车往家走。 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冲向浴室,当他擦着头,趿着一路潮乎乎的拖鞋来到厨房时,像是被什么钉住,一步也挪不动了—— 第37章 餐桌上,一小锅白粥,一碟咸菜,还有一碗醒酒汤,静静地摆在那里。 …… “别跟我腻,去自己冲一碗醒醒酒,”卫凛冬在龙头下冲着手,侧过头,跟背后黏上来的男人说:“喝了再睡,否则夜里会吐。” “你不……不就不想收拾不想管,管我么你个坏老公!!”成少泽一张嘴酒气冲天,酒嗝打得他直晃悠,他把凛冬抱得更紧了:“……好不容易赶上老公不值夜班,应酬完下班被我一下子扑倒,就问问,谁有我惨,惨,啊?!365天有254天都……独独,独守空房!” “你到底醉没醉?数得这么清楚?” 低沉的嗓音夹杂一丝丝轻快,男人很可能在笑。 哪怕很淡很淡就是个错觉,成少泽也信,于是他也笑起来,笑得可大声了,一扫醉酒归家的倦怠,他使劲往老公背上一窜,要他背要他抱要他带自己去冲醒酒汤。 老公的背好暖,暖得他又困意泛滥,等到了厨房只剩下半条魂了,即便从卫凛冬身上下来,汤也冲得乱七八糟,水洒得到处都是……最后,成少泽像个罢了工的提线木偶,窝在卫凛冬怀里,手把手地才把汤冲好。 …… 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冲。 成少泽坐在独自一人的厨房,静静地,一勺勺喝汤。 应酬到大半夜对他来说不算偶尔的事,回来见不到老公却是经常,他去主卧看了看,没人,又来到那个小一点的卧室。 推开门,过于紧闭的窗帘没能泄进来更多月光,一室深暗,当床上依稀隆起的被褥和羊绒脚垫上的拖鞋出现在眼前时,成少泽惊喜得不停揉眼睛。 他很努力地分辨,越看心跳越过分,就像胸口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使劲往肋骨上撞…… 抱上这具身体,被窝冲上来的热气以及男人背部真实的触感令成少泽极度亢奋,汗毛乍时根根耸立……好舒服哦。 成少泽在内心嚎叫。 他互搓着两手放到嘴边哈了好久,才钻进对方衣服底下,先是用舌尖试探性地碰了碰卫凛冬后颈,然后一口咬上去。 男人睡得足够沉,在一段时间内只是气喘得重了些,双眼紧闭着,含混地,发出不知是呻吟还是呓语的声响,就在卫凛冬转过身不自觉抓上颈旁恼人的什么东西时,嘴被成少泽含住。 舌尖轻轻敲动探入,明明也就几天没亲热,成少泽却觉得像遍身蚂蚁在爬,痒得他好难受,他不满足地开始疯狂索取,手指穿插.进卫凛冬头发重重揪扯……抱着的人明显感觉到了什么,身体很激烈地一个颤动,然后所有热度全部消失—— 他被踢出被子,差一点就掉下床。 两人全懵了,一个起.性正浓,全身燥热不堪;一个半夜被咬醒,反应强烈,黑暗中相互交织是他们此起彼伏的喘气声,灯啪地一下被拍开。 卧室的灯亮不到哪去,不过只此薄薄的一拢光亮,也可以照出一床凌乱的被褥以及相对而坐的两个男人。 “……回来了?” 定定看了成少泽几秒,卫凛边说话边下床,嗓子听起来还是低哑的渴睡状态。 被子掀起来露出腰部以下,成少泽快速扫了一眼,跟着就往上扑,卫凛冬被撞得一手撑上床柜,肩膀重重磕向床灯罩子,整个卧室都在光影中晃动,成少泽疯起来就是要全世界都为他折服—— 他把卫凛冬死死按在床头,不允许对方说话,不允许对方动弹,一根手指也别想反抗他。 “哥,哥……”成少泽胡乱说着,不分部位地亲着卫凛冬的脸,在上面留下水湿晶莹的痕迹:“我们做吧,我求你了哥,我知道你也想,你都y了……哥我快想死了!给我吧我求你,哥,哥!……啊啊啊!!” 都没用什么力成少泽就叫出来,他被卫凛冬翻身压到床上,每一个细胞都要裂开那样到达自爆的临界值——但凡一点点刺激他就能升天。 双手被按到头顶上方,成少泽半阖着眼,像有液体充盈眼底,眼角湿湿的。 他等待着被触碰,亲吻,哪怕直白地,毫无怜惜地对待他…… 然而很空,很静,连一点点气体流动都不复存在。 成少泽眉间神经质地蹙动着,慢慢地把眼睛张开,卫凛冬就那么按着他,看他。 “哥……” 是很低很浅,近乎于哀求,细弱的男人声音。 “你要睡这边,”卫凛冬不哑了,声音不能再清明:“我就去那个屋子。” 床即将要失去一份重量,在动作下微微地起伏晃动,成少泽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攥着一角被子边。 突然,他抓起枕头狠狠扔向门边的男人。 “卫凛冬!!” 吼声宣告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情绪。 “我他妈多大的罪你这么对我?!我让我小姨来跪着给你道歉发誓再也不找我要钱了行不行?!你要不信我……以后就查我电话看我是不是跟她联系!是!我是骗了你是我不对!可我不也是没办法么……” “为什么没办法?” 平静的提问穿插在如同机关枪发射的吵架阵仗中,成少泽怔怔地懵了。 过了会儿,他“啊?”了一声。 卫凛冬走回来,对他说:“你既要保持跟你亲戚的关系又不想失去我,就只能‘没办法’。” ——不想事业上一点点起色被自己毁掉,又不想放开这个人,就只能…… 第38章 没办法。 成少泽从走神中回来,他仰起脸,眼眶红透了,睫毛挂满水珠,小心翼翼地问着卫凛冬:“不可以么?” 就是这么贪心。 对这样卑劣又不知反省的自己同样—— 没办法。 成少泽从床下来,走到卫凛冬跟前,踮起脚尖,在男人脸上用嘴唇轻蹭了蹭,这是他当年向卫凛冬表白时做的动作,清纯的,不带有一丝杂质的,只想把吻标记上去。 ——这男人小爷我要定了。 仗着自己的美色和风骚,狂妄地标下猎物,无论是那年柳絮纷飞的春日还是如今这个冰冷的寒冬之夜,换了的不止是场景,内心也大相径庭,他没了潇洒无畏,只剩下唯唯诺诺,这一个吻让他彻底明白,对这个人,他远比自己认为的陷得更深更厉害。 眼角的水湿被粗糙的指腹抹掉,成少泽触电一样地亮了眼睛,他迫不及待地拿下卫凛冬的手在嘴边吻着,盯着这个人的脸,不放过一丝丝表情。 “我得病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之外,成少泽没能及时消化,他显出困惑的模样。 “性-瘾症。”卫凛冬说。 整整一分钟的时间成少泽都在愣神,表情微妙地变化着,不解,困扰,又或是有那么几秒的茫然,最后全部落在弯起的嘴角上。 “哦?”成少泽笑得意味不明:“这样啊,什么症状?” 卫凛冬看着他,过去捞起床柜上的烟盒:“自己百度查。” 啪地一声,烟点燃了。 成少泽脸上的笑更浓了:“那不是应该疯了似的玩命想做,做不了就浑身难受么?这可是‘瘾’啊我的哥哥。” 瘾字被以一种嘲讽的口吻念出来,极具冲击力。 卫凛冬扬起下颌,勾出凌厉的劲线,他高高地喷出一缕烟气:“你想说什么?痛快说。” “我可以供你发泄,随时随地张开我的腿……那你他妈倒是来啊!”成少泽目眦欲裂,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来!现在就把我按床上,把衣服全扒了!来啊!你怎么不来?!” 卫凛冬看着他,缓缓地吸入一口烟气。 胸腔大肆起伏着,喘气根本停不下来,成沼泽的失控被推至顶点。 而对面却是一个冰做的男人—— 你这边火光冲天都要烧出舍利子了,他就是可以淡若云烟,不徐不疾地抽他的烟,若非性子冷到一定程度没个千年修行成不了他这副样子—— 成少泽在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神中逐渐颓然,最后成了被戳破的气球,一泻千里地瘪下去。 湿气攻占了他的眼睛,眼前男人的面部轮廓变得模糊不堪:“不是因为小姨,不是因为我骗你,是因为你这个……病?” “你这哄谁呢?”成少泽抹去眼睛的水湿:“你要外面有人不想碰我,腻了,倦了,什么理由不能搪塞我??用这么低级又搞笑的什么性_瘾症……不是你有没有动脑子想过啊?!哪怕编个阳伟早.泻也行啊!呵,这也太拙劣了卫凛冬,这都什么玩意啊……” 成少泽干干地笑,像听到了一个根本不好笑的笑话。 烟头被直接按到床柜上。 卫凛冬手一指房门,对面前这个又哭又笑的男人说:“滚出这个地方,马上。” 作者有话说: 泽泽,你,呃…… 第22章 进入网页的进度条毫无进度。 边野盯了好久,这已经是他第n次刷新,仍旧一片空白。 地下室信号不稳定,被窝里环境更差,边野钻出来呼了口气再度潜入,他超级不,甘,心! 带有‘性-瘾症’标记的一排小窗摩肩接踵地簇拥在浏览器顶端,边野索性全部关掉,重启百度搜索主页。 此时手机一震,一条短信豁然跃入视线中。 被子连同藏在下面的人全都惊动了,大肆起伏一番后,边野急急钻出头,马上登陆联通app—— 流量超大发了。 几个小时钻研的后果是,他要被欠费停机了。 整张脸噗的一声陷入枕头,边野成了一张被掏空的人皮薄片,就那么可怜巴巴地飘落在床被上—— 他穷得自己都好烦。 消沉了不知多久,手指动了动,边野把手机拿到眼前,划拉几下,来到一个微信对话框,文字只有一条:别再让我看见你没睡。 再往上就是两条长长的桔色收付款框:26000。 相较于地下室其他摆设,床的位置十分显眼,正对下行的楼梯口,床上有人晃动时会将一些影子投映到门上,躺着摆弄手机的话,透过磨砂窗就是一团影影绰绰的光球。 收到卫凛冬微信的那一秒钟,边野呲溜一下钻进被子里,他本来关着灯,这回四下又黑又静,一直到缺氧得喘不过气边野才从里面出来,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确定没什么情况后,才又扭动身体蹭回被子。 …… 两张图加一条文字,组成了对话框的全部。 边野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没有印象,失去意识,转天一大早睁开眼时,手中是攥了一夜始终温热的手机。 被褥叠成方块状,床单抹得没有褶皱,一切收拾好后边野习惯性地去看露出地面那半扇窗子—— 黎明将一切隐在朦胧之中。 万物的轮廓清淡而透明,唯有一双脚和长腿在眼前这样一张虚化的背景板中显得格格不入,男人的步伐很重,沉冷又干脆,在窗外匆匆走过,窗户右边的犄角就是黑车的车位。 第39章 两个后轮,半张车牌,和绝大部分车尾,卫凛冬的腿就跟它们在一起,这幅画面持续了足够久,与方才那股来势汹汹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时候又异乎寻常得静—— 边野眉头蹙成了一个小结扣,他往前探身扒上窗户,专注地看。 很长一段时间那双脚没动,深灰的西裤与这一片晨曦未露的黯然天色意外融合,晦暗不明。 卫凛冬站了很久,香烟灰烬飘飘洒洒,直到烟头堆积了些许,车门才打开。 脚跟着上去。 这辆车完完全全消失在视线尽头的时候,边野转过身,开门,上楼。 卫凛冬下达禁令后,昨天下午一直到晚上边野都没有出门,他跟工地请了假,在某些事情上他可以很乖,不过禁令不过夜。 走上楼梯,窗边椅子上倒坐了个瘦高的男人,在发出声响的那一瞬,这个人把脸别开,低下头,在椅背顶端制造出的臂弯中,蹭了蹭眼睛。 即便不刻意去看,那一双红肿的眼睛以及过度湿润的面颊也很明显了,边野收敛目光,对方却像看见什么迅速抬头,甚至座椅上的身体也一同起来—— 成少泽是在看窗下卫凛冬开走的车。 边野没再耽搁,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离开了这个房子。 ** 机器的轰鸣声一过性地聒噪起来。 李响国没怎么听清,只听到‘钱’这个字眼,他蹲在施工现场最高的土坡,仰头看着这个制造没顶阴影,站在他跟前的人,就这么一走神,烟烧手了。 李响国“操啊操啊”地甩了烟头,面前的边野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咋啦?!” 对这个愣头青他是真喜欢不起来,上次那事后是不敢惹他,可也没把他当兄弟,俩人一直处在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状态。 “钱什么时候发?”边野重复一遍刚才的问话。 “快了快了。” 李响国起来跺跺脚,他蹲麻了。 “有多快?” 李响国一愣,小眼眨了又眨,这小子原先从来不多问,给多少拿多少,他摆手搪塞道:“就这几天了!催什么催?还不累啊?赶紧脱了进棚喝水去。”他一指边野手上浑黑破旧的手套。 “几天?” “嘶——”老李不耐烦地咂嘴,可在对上边野的眼神后又不敢怎样,随口说:“周五,周五肯定给你,别催了!” “能给多少?” “你他妈……”李响国真被惹毛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能催来多少,结款是这个工地最难的一件事,机器原料工程车子哪个拎起来都比他们值钱:“有钱拿就不错了!那么多废话操!” 边野的脸色沉了沉,看着李响国的目光添上了不少重量。 “野子,”有个声音从一旁飘出,轻缓且柔和:“来来来,过来一下。” 杨超朝边野招招手,同时对李响国点了点头,安抚调解的意思太明显了。 李响国还在其次,杨超的面子不能不给,边野转身向他走,肩膀被一把揽过去,超哥埋头悄声对他说:“手头缺钱啊?” 男孩点了点头。 “那还不找你超哥?!”杨超佯装震怒地发狠揉边野后脑,男孩马上低头,额前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咬牙忍过最疼的那会儿,边野吁出一口气,问:“超哥能帮我找找活?” 顺好他的头发,杨超把他拉到一处不会被工地噪音干扰的僻静地方:“你听我说,我有个发小给‘不周书院’那些富太太们当保镖,收入相当可观,他那边最近有个小活。” 听到贵圈,边野眉间不经意地蹙了下。 “这礼拜他结婚回老家摆席,想找个知根知底的人给顶一下,一周的工资再加上太太们的小费很可以的啊!关键还他妈现结!”像是不满意边野木纳迟钝的反应,杨超边说边擂他拳头:“完,活,就,结,钱!听傻了吧你?!” 不周书院,远近驰名的高档别墅群落,浩浩荡荡占了极北的大片土地—— 龙脉之上,头部为尊。 地价也是望尘莫及,住得进去的非富即贵,边野没说话,睫毛沉沉地垂下,没有任何表情,让人读不懂。 杨超一头雾水,就是不会兴奋得一口答应,也该说个考虑考虑之类的,不吭声实在叫人费解。 “去不去?!”杨超有些起急,他感到一丝异样,努力劝着:“我哥们伺候的那个太太人可好了,还贼漂亮,眼睛又大又亮,走起路来头发波浪似的荡啊荡……”杨超笑着抓过来边野,要再揉他头发:“连女人滋味都没尝过我还真跟你说不着,反正就是告诉你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混小子!” 边野躲了对方的手,很郑重地给杨超鞠了个躬:“我去不了,谢谢超哥。” 对方的嘴张得足以吞下一枚鸡蛋:“不是,你……” 说话间,男孩已经转身,十指相插,边走边用力地将手套箍紧,杨超看着边野走向那边的铁桩子,拾起地上的木槌,跟扶桩那人说了什么,随后,人家站起来走了。 边野一个人钉桩。 咣,一声,咣,又一声,把杨超脑中要说的话捶得稀碎。 …… “边慎修你别太过分啊!这他妈我卧室,”乔齐善像在被人拉扯,声音有些间断:“你们,你们啧……都别拦着我!你要搞你男宠回去把他往死里玩也不关我事,别糟蹋我屋子!” 第40章 “行啦行啦!”一片嘈杂中公子哥a在说话:“你看他那样儿等得了么?!少惹他为妙,换间卧室呗,多大点事。” “就是就是,走走走,非礼勿看。”另一个公子哥b的声音。 “哎你们怎么……” “游泳去游泳去,妹子多软多甜,不比这又是血又是尿的强万倍。” “快闭嘴吧,乔爷要哭了。” …… 咣,桩子遭受重击,在土里插入一大截,砸的劲太大,桩身不停打摆颤动,又是带起疾风的一记猛锤,这回稍微有点偏,桩子斜了,没等调正,巨响再次袭来。 头发连根揪起,破损的头皮疼得钻心,边野想睁开眼睛,却肿得连条缝也撑不开,耳边听不到多余杂音,只有自己粗重急促且停不下来的喘气声。 想说话,空气一进嗓子就痒得没办法,他咳得满嘴腥甜,什么从鼻腔中往下流。 边野下意识地要去抹,两只胳膊软得无力支配,东西就这么流进了嘴里,他抿了抿往下咽。 哦,血啊。 想笑,嘴角刚弯又被撕裂的口子搞得嘶嘶抽气,终于,有声音打破寂静,是边慎修的。 “他笑了?” “……啊。” 揪他脑袋的人边野之前听到过这个声音,边慎修的贴身保镖,应该是跟着他们车一起来的。 “他是……笑了。” “对对对,他是在笑,嘴都翘起来了,”还有另外的人在说话:“阿毛,你看见了没?” “笑了笑了,我也看见了。”第四个人搭腔。 打成这样还会笑,保镖们脑中黑线乱飘,一时间有些迟疑是该继续打还是稍等片刻看看后续,边野觉得他似乎被抓了好久,不过也说不好,毕竟头皮都被揪木了,没什么时间概念。 倒回地毯的时候身边不少繁杂的走动声,不是一个人的脚步,鞋底踩地的重叠闷响渐行渐远,然后就是关门和上锁的声音,一切听起来都很清晰……与此同时,浅碰和重踩相互交替的脚步声响起,以及穿插期间拐杖尖端撞地的声音,混在一起越来越近…… “再笑一个我看看。” 衣服窸窣作响后颌尖被捏,很疼,指甲直接抠进他肉里。 刚才想笑,还把屋里人笑得莫名其妙,这时候让笑边野却双眼紧闭,薄薄一层眼皮内一丝动静也没有,一副将死的皮相,哪怕烟头探进裙子按在大腿内侧也激不起任何反应—— 没有闷哼,没有抖动,一潭死水。 又烫了几次,袅袅烟气下已经能闻到一股皮肉焦味。 边慎修扔了烟头,拄着拐,用皮鞋尖端狠狠踹进边野小腹,一下两下三下……踹到浑身大汗,自己站不稳踉跄了下,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边野还是那样,动也不动。 “我跟你打个赌边野,”边慎修站在他面前,用拐杖精准地拨开被血粘在额前的乱发:“你跑了也过不成正常人的样子,除非你甘愿做只阴沟里到处流窜的老鼠一辈子别冒头,只要你钻出来曝露在阳光下,我就能找到你,不信你试试,咱们的赌约……” 是故意拉长,粘腻的,挑衅的,带有残忍意味的声音。 “终生有效。” 咣咣咣—— 锤子抡成视线中一圈圈残影,速度快,手劲狠,不少人停下手中的活看边野砸桩,在慢悠悠消磨光阴的工地现场,他以一己之力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周围的桩子全都扎根入土,一个都没有执拗得露头的,边野重重喘着气,扔了锤子,他歪头把汗蹭在肩膀上,手机这时震了他两下。 边野把手套掖进后腰,拿出来看。 别再让我看见你没睡,这句下面多了一个图片,拍的是他们工地门口。 ——出来。 卫凛冬给他发了这两个字。 第23章 大片的深暗阴霾幻化成夜空中最绚烂的烟花,嘭地一声绽放眼前,连手机屏幕都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边野使劲揉了揉眼,猛地动起来,百米跑似的向门口冲刺,狭长甬道两侧的蓝板子在余光中迅速后撤,他跑得太快了。 一口气来到车旁,边野撑着膝盖,喘得直不起腰。 车窗降下,卫凛冬从车里看他。 男孩脑袋上的安全帽东扭西歪,根本不在它应该在的地方,被一根帽带勒在脖后,边野把腰一低,硬壳帽子又跑到前胸晃悠,很像婴孩的饭兜兜。 男人把视线从那上面移到边野的脸,开口说:“上车。” 边野朝他笑笑,坐上了。 车开出好久边野才问:“您带我去哪里?”来工地找他一定是有事,不会无缘无故的:“是要我做什么吗?” “吃饭。”卫凛冬答他。 “……” 男孩张着嘴,发觉自己失态时立刻闭上,舔了舔。 这真是要养他,或者说,固定投喂他…… 边野蜷起手指,工服料子再粗硬也一样在他手中攥出深深褶皱,跑得那样急,为了见这个人一秒不肯耽误又怎么能拒绝一顿饭的时间? 边野低低地“嗯”了一声。 车开了太久,久到边野在车上打起瞌睡并且还被一个大力颠簸搞醒,他转头去看开车的卫凛冬,眼中满是迷茫和不解。 “到了。” 边野一个激灵直起身,身上什么东西跟着往下掉,是一件厚重的大衣,深黑羊绒毛呢,卫凛冬的。 第41章 自己还穿着工服,脏了车座他不愿意也没办法,卫凛冬的强势他吃不消,可怎么睡觉时还给他…… “弄脏您衣服了。” 边野手忙脚乱地拾起衣服,本来想好好叠了还人家,奈何身上太脏,他拿也不是往后座丢也唐突,就那么悬空地举在他和卫凛冬之间,尴尬指数不断攀升…… 然而对方就是不说话,看都没看他一眼。 车门开了又关,卫凛冬自己下车往前走,边野在车里傻了几秒,马上下来,追着给人家披大衣:“冷啊,卫叔,叔,您把衣服穿上。” 什么时候这样称呼都会磕绊,边野顾不上这些,卫凛冬今天连毛衣都没穿,身上就一件单薄衬衫。 “脏,”对方不但挥手挡开,还推了边野一把,指着大衣:“看不见么,全是灰。” 边野先是怔住,然后焦急地赶紧说给卫凛冬洗,一定洗得干干净净的。 “不用,”卫凛冬看着边野:“衣服送你了,你一直坐我车,我副驾脏得都洗不掉,车也送你。” 说着,拉过边野的手把钥匙拍他手上。 说完转身就走,边野一把揪上卫凛冬的胳膊,岂止是凉,那一层透薄衬衣散出的寒意全渗进边野的手指缝,冻得他心都在打颤,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盯着卫凛冬的眼睛,眼眶变得火辣辣。 “还说不说你弄脏我东西了?” 卫凛冬平静地问出来。 “……不说了。”边野摇头。 男人抄过男孩手中的衣服,边穿边往前走。 这貌似是郊外一处村庄的样子,一排排青石砖砌成的瓦房,砖缝中是陈年青苔的斑驳痕迹,抱都抱不过来的粗壮柳树,枯枝垂在冻得硬邦邦的湖面,一阵风吹过来,歪歪斜斜。 边野低着头走路,脚下砂砾和碎石被踩得咯吱作响,左一块拔高的大石,右一块低洼的泥土,就是留心好好走也快不起来,眼看前面卫凛冬落在地上的影子就要从他视野中消失,边野焦急地加快步伐,突然,影子不动了。 他马上抬头看人。 啪地一声,男人点上根烟,放下时,烟气已经散了满脸,雾气清清淡淡,目光看过来,碰上边野的眼睛之后,他把脸转开。 很难说清,但边野却一瞬间踏实了,好像这一眼就是在告诉他,不着急,慢慢走。 边野重新低下头,那个影子再没消失过,就那么保持着距离,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 ** 走到一扇农村标配的朱漆大铁门前,边野向四下望了望,高低不平的土路,几个经过他们的村民,一辆屁股冒烟哆嗦着开过去的拖拉机,还有一条来回奔走的……大黄狗。 质朴到近乎原始的乡村风格。 跨过高高的门槛,由于脑袋没能及时扭回,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猛地蹭到他腿上,边野立刻向下看,是只小土狗,尾巴摇摇摆摆,蹲在他面前。 再一抬头,满院的情景让他动弹不得—— 那是,一院子的狗。 “快把门关上,真会挑时候你们,”一个腰间系着围裙五大三粗的汉子,拿着饭铲直指他俩:“说你呢卫凛冬!听到了么?!跑丢一只你又得跟我甩你那八尺长的臭脸子。” 卫凛冬边脱大衣边向正房走:“跑不了,它们吃饭呢。” “那可不一定,谁说它们就光惦记吃啊,”魁梧高大的男人笑出一嘴大白牙,对着卫凛冬关上的那扇门说:“哎你瞧瞧!就有只小母狗跟着你,它可一口饭没吃啊,从你进来就在你腿边绕。”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只大手伸出来把屋前摇成螺旋桨尾巴的小黑狗抱进去。 再出来,卫凛冬一袭蓝绿色的手术衣,头发规整地塞进医用无菌帽,除了早上看到的淡灰裤脚和那双一尘不染的深黑皮鞋,像变了一个人—— 边野从没见过这么职业的卫凛冬。 手套戴得啪啪响,卫凛冬来到土灶大锅前盛了一满碗泡得稀软的狗粮,敲敲盆就被浩瀚的狗群给包围了,就是这样还有一批又一批从院子里其他平房跑出来的动物,大多是狗,零星有几只猫。 一幕幕接踵而至的画面让边野应接不暇,他都不知道该看哪里,是此时不一样的卫凛冬,还是这壮观的大型狗舍。 “瞧瞧把老婆这个疼得啊!”把饭铲往锅里一扔,男人解着围裙歪头跟边野嚼舌根:“知道么?卫医生他有个爱人,就怕狗毛猫毛,每次来都得换一套衣服怕回家惹老婆咳嗽打喷嚏,看那捂得……”他扬起脖子,朝卫凛冬大喊:“把口罩给我摘了!不觉得憋得慌啊,一根半根的毛搞不死他!” 跟着就是一串“啧啧啧啧”的惊叹助词。 每一个字,每一份语气,哪怕男人调侃时的笑音都能成为最尖利的铆钉,把边野钉在原地,刚才还觉得帅气逼人的手术服此时丑得不堪入目,可他偏偏动不了目光,一寸也挪不走,就那么自虐地抠着自己手心,盯着卫凛冬看。 “嘿!”有人在他眼前晃出手影,这人眯着眼看过来:“对了你谁啊?” “……” 边野不知怎么答。 “他医院学生?”段文涛指着那边的卫凛冬问。 边野摇头。 “病人家属?” 还是摇头。 “邻居朋友同学亲戚一类的堂弟表弟亲弟弟?” 头继续摇。 男人摸着下巴,先是思忖地蹙起眉头,随后往大腿上狠狠一拍,指着边野道:“他欠你钱,你是他债主,他去哪儿你跟到哪儿。” 第42章 “……怎么可能。” 边野开腔,是惯有的对陌生人冷淡口吻。 这下真把段文涛难住了,好奇心完全凌驾在对边野口气的不爽之上,他开始认真思考,想出来的答案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总不能跟捡这些流浪猫猫狗狗一样把你给捡了吧?” “啊。”男孩一个点头。 “……” 笑容在段文涛脸上僵了好久,随后男人一个转头,嘴里嚷嚷着:“卫凛冬我跟你谈谈。”走上前拨开狗群,拉着人就进了偏屋。 ** 两人从屋中出来时边野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好久,抬头看看天,快下雪了,深沉暗哑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就是天色这么不好,站在那里的男孩也同样招人侧目—— 白皙,清秀,漂亮,像一棵长在秃山枯岭的山茶树,最亮眼的存在。 他大概不喜欢被一群猫狗围绕,而跑出来的大多爱与人亲近,其中一些还特别粘人,救助舍租在城市郊县省了不少成本,可它们实在太寂寞了,只要来个人就不可能放过…… 边野先是用脚扒拉开朝他扑上来的三五只小奶狗,又从身上拎着后脖子的皮毛扔掉了几只小猫崽,最后在一波又一波的‘热情’攻势下,直接蹲下,两手托腮,让它们随意抓他爬他。 “够新鲜的啊,”没有食物当诱饵也能招它们上身,这在段文涛看来匪夷所思:“别说这小家伙还挺有动物缘,大家都爱他,你说是不是因为他也流浪过?” 问的是卫凛冬。 在跟他大抵说了边野的情况后,段文涛便不再追问,不过对这小孩儿的好奇心却止不住大增。 他把眼睛当尺子,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把边野从头到脚看了遍。 天气凉温度低,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冰冷空气下眼眶有些潮,唇瓣更是冻得像上了唇膏,鼻腔呼出的热气遇冷凝结在嘴上,水润得很。 “哎哎,我问你个事,”肩膀蹭着卫凛冬胸口,段文涛压低声凑近:“你觉不觉得要是他长俩耳朵……就那种毛绒绒的猫耳朵,最好是缅因猫那种尖尖的,屁股后头一条虎斑纹尾巴,再弄两个大猫爪,嘴巴撅起来嘟嘟的,会超级可爱啊~喵喵喵~~” 卫凛冬偏过头,冷冷地看着这个把手蜷成小拳拳,放在头上跟他搞怪的大男人。 “有个小猫猫暖你床不比你那个成天惹你烦心作精男老婆强?喵喵,喵喵喵,”段文涛不放弃地扭腰摆胯,跟在转身就走的卫凛冬后面:“我喵啊喵啊喵喵喵喵~~” 一个回身推,猫男跌跌撞撞扑进房门,差点绊死在门槛上。 作者有话说: 助攻大配角出现~ 第24章 “你冷不冷?大雪天怎么就穿一件?外衣呢?” 铁锅中热气氤氲,一掀盖子水蒸气凝成大颗珠子从锅盖缝隙往下流,段文涛用长长的煮饭锅勺在里面搅动着,踢了踢脚边削土豆的边野。 坐在炉旁小板凳上,男孩把头回正,垂眼刮了下,说:“不冷。” “坐火边你冷个屁!问你在外……” 段文涛闭了嘴,目光从眯成一条细线的眼缝中睨着边野,男孩连一片皮都没刮落,就又把头转向院子—— 他压根就没正经看过几眼土豆! 站在大院中央的男人,制造出一抹挺拔深暗的身影,孤傲,冰冷,弥漫着强大的,无法让人碰触的疏离感,也就是那些被他救助的小动物体会不到,人早远远躲开了。 一束目光如影随形。 段文涛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盯着卫凛冬看的小伙子,如果眼神可以带上粘度,那么这个就属于拉丝级别的。 灶台大锅旁,他咻地吹出一声口哨。 球被抛出,一群狗子涌上,然后争先恐后地叼回来献给主人,好几只大狗子两腿一站跟成年人那么高,扑到钟爱的主人身上,主人偶尔会勾起嘴角,大多时候只是落下他长长的眼睫,无声地拍拍又或是揉一揉它们。 “土豆,”段文涛蹲在边野面前,捏着他下颌强行转回脸:“它好可怜……哎操!” 男人被边野猛地推在右肩上,冷不防地屁股着地,他两手后撑,讶异地看着边野。 段文涛这人向来轻浮,跟谁都不见外,上手就摸,抬手就碰,动作根本不经大脑也没什么印象,而边野推的这一下他却记住了,当场就翻脸:“你他妈削个土豆倒是看土豆啊!都给我削出坑了!它不会哭吗?!” “……” 刀剜得坑坑洼洼,豆瓤被他攥出一手滑腻,灰扑扑的,边野马上扔进脚旁的垃圾堆,去框里拿新的:“对不起,我没注意。” 坐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厉声道:“拉我起来啊!呆瓜。” 边野拧了拧眉,他两手哪只也不干净,不是土豆皮屑,就是黏糊的汗汁,不过怔愣片刻,腰上忽地重力加持,两只大手握上来—— 他的腰成了某种借力的物件。 段文涛起来时没立即松手,像是被什么震惊到了,他大睁着眼看他圈住的部位:“我的天,你腰好细哦……” 边野接下来的反应显然被预判到了,段文涛挡了对方推过来的手,一把扯过边野的工服领口,拽着主动向后倒——后面稻草垛的方位他了然于心。 轰然一声,惊动了整个院子,几只猫闪电般逃窜,狗子们连绵地吠叫不停。 压到段文涛身上的边野即刻撑起身体,一手内腕贴在男人耳廓,一手按他胸口,对方笑得眼里含光,嘴角飞翘,他听到他说—— 第43章 “喜欢卫凛冬,是吧?” 惊涛骇浪顿时向边野席卷,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露出端倪了……愕然和惊慌秒速从眼中褪掉,换上来的是没什么温度的眼神,边野扼上段文涛脖子,他没使出足够的力,或者说没来得及,一个巴掌啪地抽在他侧腰上。 “干嘛?!还想杀我灭口啊??” 底下的男人瞪起眼睛,爪子钻进边野工服下捣鼓:“你放不放?不放我可掐了,我掐人可疼着呢。” 一个扶身上的腰,一人骑下面小腹,两人满身满头的凌乱稻草杆子,当边野察觉出他俩这样很不对劲时,更不好的事来了——这男人居然真的下手掐! 边野去抓腰上段文涛的手,抓到的却比想象中更加粗糙宽厚,中指上一枚圈状硬物,一只戴着婚戒的手。 “别太过分。” 像鞭子一样的声音抽打在脊背上。 边野弹跳着离开段文涛,仓促间身形晃动,被卫凛冬拦腰抱上,视线中一抹刺眼蓝色——手术服。 边野推开卫凛冬,俩人并没碰上就分开了,他转身就走,边走边拍打着身上那些轻飘飘的东西。 “瞧瞧你那身碍眼的衣服,”段文涛拍着屁股起来,顺着糟乱的头发:“看有人想碰你么。” “你闹他干什么?” 卫凛冬拨掉手上的胶皮手套,扒下一层居然还有一层。 段文涛嘴角抽搐,指着就开骂:“那你也别闹我!给他妈我脱了!看你为那不着调的玩意难过伤心我就起急,跑到我这排解就算了,哪回都不忘换衣……操你给我脱了,脱了听见吗!!” 段文涛气急地上去亲自扒,被卫凛冬推回去,男人边脱边下台阶,穿行在大院中。 “干嘛去?!” 灶台旁的人厉声问。 “粘锅了,”卫凛冬头也不回:“拿铁铲。” 好好一锅东北风味的垮炖成了焦黄参半的黑暗料理,段文涛鼓起腮帮子,手拢在嘴边朝院子里大喊:“你他妈以后别来了,我不爱看见你!” 以为卫凛冬不会再搭理他,没想到这人转过身,一样很大声:“这狗舍是我的,你也是我雇的。” “我谢谢你哦,老板。” 直挺挺的中指竖给他。 ** 好在锅大,怎么也能挑出些入嘴的东西来,徐徐热气散在满满一盆冒尖的饭食上,炕上摆好了三个碗三双筷子,边野用袖口蹭着脸上的水,走了进来。 天寒,外面雪花大得能分清楚是五角还是六角,密密麻麻鹅毛一般地抛洒下来,边野从院子西侧的洗浴间走到东面正房,横跨整个农村大院,无论是脸颊还是前额冻得都红彤彤的,发梢凝成一缕一缕,快要结出小冰碴的样子。 “大冷天洗脸是疯了么?”又一盆菜端上来,段文涛抄起纸巾扔給卫凛冬:“我这没干净毛巾,让你卫叔叔给你擦擦。” 男人似乎被什么事困扰到,从上桌就揪着眉头划弄手机,脱了手术衣后的他一袭浅白衬衫,西裤纤薄地绷在大腿上,自然地生出一道道褶皱,因为斜着坐在炕沿,勾出的腿线精瘦而修长。 边野落下眼,伸手去够纸:“没事,我自己来。” 还没碰上,纸盒被什么东西抽飞,正掉到卫凛冬腿上,与此同时,是段文涛不耐的声音,冲着卫凛冬: “你还有完没完了?!那狐狸精发几条微信你就屁颠屁颠地赶着回,分不清轻重缓急是吗?”他点着边野的脑袋:“他头发要冻住了,你管不管?” 男人像是才发觉边野的存在,从纸盒抽了几张,对边野说:“来,我帮你弄。” “不用。” 边野低下头,探身过去自己拿纸。 盒子一下子从眼前消失,卫凛冬高举着它,在边野仰脸时捉上他的眼光,好似一把极弯的钩子,细细的尖稍勾住对方,不让挪走。 “过来,听到了么。” 手指蜷紧,边野垂下眼,把脸别向一边。 段文涛抱起胳膊,歪头看着这两个人,满是看戏的神情。 下颌被伸过来的手捏住,不重,但还是激起了边野的抖动,像一阵清风吹过的湖面,不易察觉却涟漪不止,边野咬着牙,照旧面无表情,坚守自己的阵地……突然间他的眼睛蓦地瞪大了。 卫凛冬的手移到他右耳,顺着耳沿将手指插入自己发中捻着,像是在评估到底湿到什么程度…… “你乖一点,”这人轻声说:“我不想你感冒。” 什么软在心里,一塌糊涂。 就像这院子里的那些狗,无论多野多凶,在主人面前都会顺服地送上自己身体的任何部分,只允许主人碰触,套上脖间的项圈。 边野弓下背脊,手撑在炕沿,低下头贴向卫凛冬,段文涛踢过来一个板凳,让边野坐下擦,火炕烤一烤马上干。 没毛巾,也没吹风机,水汽要用纸巾一绺一绺地吸走,边野脖子前抻,僵硬得酸痛不已,他不时地耸动肩膀,用以缓解。 “趴下,”卫凛冬扶着边野后颈往下压,纸巾边角蹭在这人耳根:“伏我腿上。” 边野抬眼看着男人的脸,目光始终没有移开过,用一侧面颊贴上这个人的腿,蹭了蹭。 卫凛冬同样看着他,用纸巾慢慢地为他擦拭。 作者有话说: 主人老是惦记老婆,小狗狗也会不高兴的! 第44章 第25章 整个大院的狗舍都归卫凛冬一人所有。 包括在动物流浪站全职打工的段文涛,如果留心听还会分析得出,他俩除了这一层雇主和雇员的身份关系外,还有同事以及……亲缘关系。 段文涛曾经与卫凛冬任职在同一个医院同一个科室,是卫凛冬亲妹妹的老公,在某种特定情绪下,会叫他一声哥。 这么大的信息量其实只需要一顿饭的时间。 有些人无肉不欢,有些人嗜酒如命,而段文涛两者兼有。 边野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喝得像煮熟虾子那样上色的男人,从眼白一直到指尖全被潮红侵染,要不是还有只手顽强地撑着桌子,只能低头去炕底下找他了。 手中酒杯咣咣地磕在桌面,一杯洒了大半,他指着卫凛冬道:“你,干嘛呢?!怎,怎么还有一个你,重影了啊……”说着闭上眼猛地晃头,似乎酒劲让他难以消受:“说他妈话啊!你,在,干,什,么?” “吃饭。” 卫凛冬淡淡答着,给边野夹了一筷子肉。 酒品坏到这种程度似乎已经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卫凛冬如常地吃饭,边野把肉咬进嘴,那会儿开饭,段文涛把满满一怀抱的酒瓶子沉沉砸上桌时,他曾见过卫凛冬皱了下眉头,很淡,也很快,他没说什么,当然也不会跟段文涛喝酒。 他还要开车。 “鬼扯!你没看手机?!” 段文涛夸张地冲上前,像要把卫凛冬手机生吞下肚,脸扎到屏幕上:“我看看,你…”他蹭的一下直起身,指着锁屏:“你给我解了!我还就非让你认,你,你就是在跟成少泽那表子黏黏糊糊你个老色鬼!!” “文涛。” 卫凛冬沉沉地一声。 边野咀嚼的速度变慢,几乎停止了。 打从进这个院子,卫凛冬的一举一动都要被迫与成少泽相关,为此,边野神经质地高度关注起那个被段文涛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手机。 他偷瞧了一眼又一眼,哪怕卫凛冬只是在看天气预报,又或者在医院工作群忙事,也会被误解,这样一个状况导致的是成少泽的存在感被无限放大,一遍一遍刷新,让这样一个人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男孩把捧着的碗放下。 “我说的不对吗?!他,他太差劲了,”段文涛口齿不清,声音高亢:“太,他妈差劲了!……就没见过这么差的!!” 啪嗒,卫凛冬撂了筷子。 一种不满和反对,段文涛怒气瞬时顶满,他冷冷一笑:“不服是吧?行,我一条一条给你列出来!” “小夏,没了,”后两个字咬得很重,男人眼眶即刻漫上来水汽,他深吸了吸鼻子:“爸,妈,还有…小夏在车上一起走的,灵堂,丧棚,送葬,他来看过一眼吗?” “我们那时还没好。”卫凛冬说。 “我不管!”段文涛啪啪地拍桌子:“他是不是跟你好了?!跟了就得过来磕头,你们,你们好了之后他来了吗?不也没来过!他问过你一句卫家的事吗?我就问你他关心过问过哪怕提过一个字咱家吗?!” 屋中静下来,随后是卫凛冬寡淡无味的声音: “不是所有人都该为别人的事伤心和挂怀,他没义务这么做。” “怎么就不该?!”段文涛嚷起来:“卫小夏就是我的全部,我的一切,全世界都该为她下跪!”他横臂指着窗外的大雪纷飞:“连老天爷都在为她哭他成少泽为什么不可以……她就是我的夏天,她说她永远当我暖烘烘的大太阳……” “你别这样。” 嗓音格外低,卫凛冬看起来没有过多情绪,但每个字都在极力掩藏停不下来的抖动,沙沙的感觉。 边野盯着这个人,要把眼睛长在他脸上一般。 段文涛胡乱一抹脸,把眼泪弄得到处都是,脖子也是湿的,不知怎么他又嘿嘿地笑上了,一个酒嗝后,说听他列第二条罪状。 “我不是,嗯……半个月前去你家拿过一趟东西么,他跟个土不啦叽的老娘们一块来开的门,他也不叫她小姨还是小妈来着?”说话的人似乎快酒醒了,口齿变得清明起来:“后来我没走,在窗底下看你家前院的花花草草,窗户开着,就听他跟他家亲戚说你可好管了,钱都在他手上,工资卡信用卡应有尽有,连房子都写他一个人的名字,说这个家他想怎样就怎样,我听着都想进去抽他,那狗逼亲戚一看就是个抽烟赌钱的货!牙熏得那叫一个黄,三句话不离牌桌……你说你怎么就找了这么个混蛋玩意?!” “吃完了吗?” 卫凛冬扭头看边野,问他。 边野没应声,起来收拾他俩的碗筷,段文涛不让,拦着边野对卫凛冬说:“哥,是!我今天喝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可我句句真心!我要替小夏看着你,要不她在那边也惦记着不得安宁…小崽子你给我放下!” 碗被一把抢走,筷子撒了满地。 “哥你一来我就知道你又过不痛快了,你就这样,烦心就往我这看狗,你说你把日子过成这样你图什么?!哎你别走!”段文涛一把揪上要擦肩而过的卫凛冬,气咻咻地冲边野来劲:“你他妈就干看着?回去他俩准和好,那狐狸精道可深着呢……” “行了,不要牵扯别人,”卫凛冬上了脸色:“我要回去工作。” “不用,我跟老周说他肯定准你的假,这点面子他得给我,”段文涛掏着手机看了一眼窗外:“再说雪这么大,高速也封了。” 第45章 “不至于。” 雪没下到封路的地步,但再过一过就不保准了。 车钥匙放在炕头,卫凛冬伸手过去却扑了个空,他眼睁睁看着钥匙到了段文涛的手中,跟着一道长长的划线—— 钥匙从打开的窗户飞出去,轻得几乎听不到落地的声音,只有天地间窸窸窣窣的纷飞雪声。 划线尽头是大门外一望无垠的雪地。 “呦,钥匙丢了呢,”段文涛一张无辜脸,嘟嘟嘴:“你看它飞哪里去了?” 一抹沉色坠在卫凛冬眼里。 纵容导致失控,这就是让段文涛喝酒的后果,他要为他的心软和不忍买单。 “找回来,缺个人就少个大夫,会给其他同事添麻烦。” “少来!又不是没因为别人临时请假大半夜给叫起来过?少你一个出不了大事……”段文涛脸上的笑变得诡异起来:“不就不放心你那男婆娘不想在外面过夜嘛?我懂我懂,哪次来你也没住下,当天来当天走不够你折腾的。” “你找不找?”卫凛冬说。 段文涛看着他,在火炕坐下,翘着二郎腿晃悠。 男人没再继续纠缠,转身刚抬脚就有个身影晃过眼前,边野说了句“我去。”人已经掀帘在外头了。 段云涛讶异得说不出话,嘴张张又闭上,农村的夜黝黑而深沉,要不是下雪边野会被黑暗完全吞噬,连个影子都剩不下—— 窗外,单薄的,老旧的灰色工服被雪映得泛白,不过几步就满头满身的雪片,风雪中一抹移动的孤影。 “你……” 段云涛的声音响在屋中: “除了招小动物怎么还招人啊?不对,这不就是小狗狗一只嘛?扔出去的东西为你叼回来……哎你哪儿去??” 帘子一落,卫凛冬已经在台阶外,他走过院子,消失在大门外。 段云涛收回视线,点上一颗烟,仰着头吞云吐雾。 ** 雪深及半个小腿,一踩就是一个坑,拔出来带出四散的雪渣,满眼全是刺目的白,边野把腰拱成弧形不停地在雪下摸,卫凛冬喜爱打理生活,看他那个漂漂亮亮的大房子就知道了,不用的钥匙会被及时拆下,所以是很小的一颗。 本来无人的初雪很好找的,落下来怎样也会有些痕迹,可风急又大,不少枯枝乱叶加上果实一齐往下砸,扔过来的这一片区域大大小小不下百十来个坑,摸了半天也没摸着,边野直起腰,腰酸不酸没太大感觉,只是眼睛——看不见了。 被亮白灼伤,雪盲症。 直到这时候边野才想起自己这个毛病—— 小时候,有次孤儿院的小伙伴拉着他在雪地里一起玩,仅仅一个下午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小边野不敢告诉老师,闷头在自己床上睡了好久才好。 后来长大,下雪变得没那么新鲜,也没兴趣在雪里长时间呆着,久而久之这件事就被淡忘了。 在脸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下连回去的路也从眼前消失了。 边野站在原地愣了愣,然后继续弯腰找,不像能看见东西——即使是黑夜也会有淡淡的月光,眼前只有黑暗和空洞,手插进雪里会不太敢往下摸,边野是触及到坚硬的地面才开始移动的,潮湿的地一会儿一片扎手的砂砾,一会儿一大块棱角尖利的石头,还有树枝,枯叶,细碎粘腻的沙土…… 边野蹭地一下缩回手。 他用力眨了眨眼,什么东西异乎寻常地温热柔软,当他想再次伸手进去时,耳边蓦地出现响动,他的手徒然陷入一片软肉,似乎隔着薄薄一层皮肤里面的血管经脉都变得鲜活起来—— 失去视觉其他感官迅速在线,摩挲这只手成了本能,一直到摸上那枚无名指的戒指,边野才立刻收了手,他把头低下,不让对方看到眼睛。 “钥匙没找到。” 他赶紧这样说。 “不找了。” 卫凛冬的声音激得边野眼皮神经质地一跳,头更低了。 手被拿起来,边野感觉到类似冰块的东西在手心和手背游走,是在用雪把他的手擦净,看来眼睛没露馅,他浅浅地呼了一口气。 “把眼睛闭上。” 冷完就是热,卫凛冬搓他的手还拿到嘴前呵气,即便是这种惊天动作也抵不上这句话的震撼,边野就这么圆睁着大眼愣住。 “快点,你还要雪照你眼睛多久。” 边野马上紧紧闭合,像幼儿园极度听话的小朋友,执拗而使劲地闭着,眉间堆满了褶皱。 身上裹来大衣,边野闻到了卫凛冬的味道。 他让边野穿进袖子,把手缩在里头,然后给袖子打了个结,两只冻得生疼的手赫然间由冷转热,又涨又痛,边野极不适应地皱起眉。 有人在拍打他头上的雪,特别是眼部附近,抹得很干净……然后就是大衣帽子,戴在头上时感受到毛边蹭在脸上的痒,忽然,令他汗毛炸起的男性嗓音响起—— 太近了,整个耳垂全被热气包裹住。 “疼也不说,看不见也不说,”声音沉而厉,像一记皮鞭抽到脊背:“下次再被我发现,我饶不了你。” 边野后背皮肉震颤,一阵麻酥,屁股抽筋似的细细抖着,有什么直冲小腹,他咬着牙,低低应了声:“我错了。” 卫凛冬牵起结成扣的袖子,拉着他向前走。 第46章 作者有话说: 走不了就要……睡一个炕? 第26章 “你有雪盲症还跟兔子似的往外蹦?” 段文涛在炕下忙和,药箱一听就跟卫凛冬的同款,每一层打开的咔啦声总共响了三次。 “你这样太伤角膜了,很可能致盲。” 跪在炕下给边野处理的卫凛冬立时跟了句:“闭嘴。” “不,不是……”跟他太少这样厉声说话,特别是小夏走后,段文涛难以消受:“我不就是吓唬吓唬他嘛!让他以后注意点,不会这么重的,更何况还有咱两个大夫守着他呢……” “别再换动物了。”卫凛冬沉了声。 段文涛先是懵,随后噗的一声,仰着头哈哈地笑—— 他之前说边野是小野猫,后来又是小狗狗,这会儿成了小兔子。 真是稀罕啊!卫凛冬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段文涛抱着手臂端详这姓边的野小子。 本来这辈子只可能拥有一双直男眼的他,跟卫小夏结后得知工作上挑不出瑕疵的卫大夫居然是个gay,眼光自然而然就变微妙了,这也是能够发觉边野看卫凛冬那个眼神不同之处的原因所在。 有点意思。 “说你呢,”段文涛伸手过去拍边野脑门:“别装死,为什么冲进雪地?” “……我忘了眼睛不好。” 段文涛:“……” 一滴眼药突然入眼,痛得像一把利剑直戳进去,边野难受得扯动炕铺边角,嗓底涌上来的闷哼被咬合的牙齿吞掉,他极小心地呼着气,浑身都是痛感绷紧过后的酸软。 “你上的是左氧氟?那个疼,怎么不用红霉素,”段文涛边问卫大夫边拍边野手背:“嘿!松点劲儿!扯坏了!你赔我褥子啊。” 边野忙松开手。 “还不说是么?” 纱布剪裁的细碎声中是男人厚重的嗓音,边野立时恍悟到那个‘痛就要说’的要求,实在太习惯忍痛,以及对身体上感觉的默不作声——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反应,边慎修就会加倍施加于他。 片刻怔楞,一直在脸颊摩擦的袖口突然间没了,边野一把抓上,抓得匆忙没有准头,逮到的是卫凛冬的腕表,他硬生生地把一根手指挤进去勾住,才放心说话:“不是,我不是成心的。” “那是什么?” 又一声纱布断裂的嘶嘶声,卫凛冬放下剪刀,袖口又自己移回来了。 “……” 过了会儿,边野把那根反应过度的手指从人家表带中撤下:“我忘说了,下次一定记着,我保证。” “什么什么?你们说什么呢?”段文涛说话声由远及近,炕沿微微晃动,应该是坐到了炕头,边野把头往另一边挪了挪。 “你俩可不能瞒着我说悄悄话啊,我会嫉妒的。” “去找一块暗一些的布,干净点的。” 卫凛冬在说话。 “不去,”段文涛果断拒绝:“我得守着咱小狗狗。” 说话间什么发出细微的“嗡嗡”声,段文涛下意识地去找,目光却意外地留在边野脸上。 男孩整张面部绷得如同一张铁板,阖下去眼皮只留下一道缝,是生硬,不带一丝温度的表情——从进到这个院子,小狗狗也没这样。 段文涛立刻转头,震动过的手机拿在卫凛冬手上,另外的手放在边野额角,因为专注打字,手指无意识地碰了边野眼尾一下,男孩把脸向后仰,正对卫凛冬。 段文涛沉默地看着躺在床头男孩的眼神—— 空洞的,毫无光泽。 “疼。” 要离开的袖口被拽上,卫凛冬看边野,他哪里也没有动:“哪个地方疼?” 男孩没有答话。 飞快扫了眼满屏堆积成山成少泽的微信,卫凛冬又问:“眼睛?” “头,伤口疼了。” 手跟着那截袖口一起移动,耳边有手机放到炕上的轻微声响,边野飞快地眨了眨眼睛,极力把唇角往下抿,不让它飞起来。 卫凛冬最终也没能把微信发过去,专心查看边野的脑后旧伤……一切发生得隐匿而低调,悄然无声。 炕沿上,段文涛从卫凛冬那个碍眼的手机看到炕上躺着的,在认真管理面部表情的男孩—— 在卫凛冬查看伤口时刻意喘大气,并且用紧抓袖口,微微蹙眉等一系列的小动作以佯装他真的有在疼…… 段文涛低头暗暗地笑。 ** 成少泽保持跪在茶几前,双手交握抵眉心的姿势已经很久了,如同一名虔诚的信徒在祈祷着什么—— 对摆在玻璃茶几上的那部手机。 从给卫凛冬发微信打电话以来他就这样,相扣的拇指不断刮蹭额头,越刮越狠,所过之处全是一缕缕红痕,按理说肯定是痛的,他却好像失去了知觉,所有一切全部倾覆在这个唯一与卫凛冬相连的东西上。 老公从来没有彻夜不归过,哪怕他俩吵得再凶。 突然,铃声毫无征兆地从手机中爆出——成少泽把音量开到了最大。 一响这个人就蜷起手指塞进嘴,眼框立时红了——不是卫凛冬,他给他单独设的铃声,一时间他沮丧到了极点,以至于接起来‘喂’的那一声都沁上了哭腔。 “瞧你那死样,”于彬在那边不知吃什么,咀嚼声很大:“现在知道着急了,当时怎么就不能静下心用你那抽疯又不好使的脑袋好好想想……” 第47章 “他没回来,也不接我电话,”成少泽迫不及待地打断于彬:“微信我怎么求,他一条都没回。” “要我我也不回,我就不回家!!” 于彬一说就上火,成少泽在他那边骚扰了他大半天,擤了一纸篓的鼻涕纸,最后被骂开窍,回家玩命追夫。 “都同床共枕多长时间了,你是一丁点信任都不给他,老卫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就没点数吗?还要我这个外人说出来——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在治病啊哥哥?性爱成瘾性爱成瘾,瘾瘾,瘾听得懂吗?!就跟戒毒一样不得从源头先掐断?怎么就能成人家出轨了呢??” 于彬把嘴里东西吐了,点上一颗烟: “还有,你这阵子跟老卫不痛快不就是因为他不碰你么,老卫就那样,不爱说不爱讲,可人家哪点没做到位?家里家外你管过什么了?不都老卫一个人在操持……你不花心思多关注多留意他也就算了,天天跟个小母狗似的对他撅屁股,不给就闹,他是你老公啊还是你家用按*棒?” “你别骂我了彬彬,我求你,”眼泪再一次决堤,成少泽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眼窝多浅,眼睛哭得又干又痛,他随手抽了张纸巾,噗噗地擤鼻子:“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死呗。 卫凛冬吃软不吃硬,可如果他连软都不吃了……于彬在看不见的电话彼端笑了笑,说:“你啊,先给我冷静下——” 话被突然打断,成少泽告诉于彬他有另一个电话进来,不及一秒,听筒只剩下干巴巴的盲音。 有的人就是这样。 明明没修养没头脑没情商,出身一般,家庭条件社会资源都毫不起眼,偏偏就是能仗着一副好皮囊以及天生好运占尽便宜,有了城里的大房子,一个工作家庭都不错的同性伴侣,却就是不懂珍惜。 于彬将凉薄的目光落在烟灰缸上,磕了磕指缝的烟。 电话来了。 成少泽比之前声音还要抖,抖得人心烦意乱,于彬明显失去耐性:“你又干嘛啊?” “蒋予皓给我,给我……”对方像是在吞咽口水,似乎很惊慌:“打电话了,让我过去他家拿脏衣服。” 于彬先是愣了,随后迅速抬头去看墙上的时钟,半夜十一点了。 呵呵,就是这么让人嫉恨—— 连这种赤裸裸的皮肉交易也轻而易举地摆到了这个人面前。 肮脏也好,下作也罢,至少他还有这个机会吧。 烟头用力碾压在缸底,灰烬堆积,于彬一字一句地说给对方听:“成少泽你可想好了,这个时候叫你过去不把你搞上床他不会甘心,没了当年把人恨得牙根痒痒那股骚劲儿你趁早给我认栽,别去沾边。” 成少泽抿起嘴,咬着唇。 “我看还是算了吧,不去就不去了,就当没发生过蒋予皓的事,谁让这口肥肉来得忒不是时候,你咬不着你怪谁啊!万一火没玩好把老房子烧了,那可就是……” 大梦一场空。 …… 入夜,寒风在窗上打着哨子,吹得人心生寒意,即便屋中暖气烧得再旺,成少泽还是觉得冷。 透进骨头缝那样的冷。 第27章 从雪地回来就上炕,边野将头躺上炕沿时卫凛冬已经跪下,两人动作熟稔,迅速,一气呵成。 等段文涛想起来边野身上那些被雪淋透的湿衣服时,早都快干了,可他不想边野这样凑合,让他去偏屋浴室洗个澡再睡,头可以不洗,眼睛不能沾水。 热水器储水量有限,平时段文涛一个人够用,三个人洗就得一个一个地排,即便这样,段文涛也非要他俩洗,洗不干净不许上炕—— 边野就这样被排到顺位第二。 段文涛先洗,说要给小狗狗试试水温。 眼睛遮了太多层,几乎没什么光感,卫凛冬告诉他,想要尽快恢复必须控制光线的摄入量,闭眼静养,纱布下裹暗色无纺布是为了在没忍住睁眼时防止外界的光对眼部造成伤害。 黑暗是边野最不喜欢的一种环境。 在屡次被关入那个木制容器——边野不知该怎么形容它,至今他都不晓得那是个什么形状,每次关入前他都被蒙上一块黑布,太黑了,而进入,更黑。 在那之后,只要陷入没有一丝光感的黑暗,他就会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盗汗,干呕不止……忍到门帘一动,段文涛的脚步消失,边野即刻下炕蹲地上就呕,知道不会真的吐出什么,可还是不放心地用手紧紧捂上嘴巴。 似乎医生天生就比普通人爱干净,段文涛也不例外。 一个农村土房大院,养了那么多猫猫狗狗,院子里既没有难闻的动物味道,也没有随处可见的粪便排泄物,有的只是被篱笆围成的菜园子,泥土松松软软,满院都是爬墙虎,这里就像是他的家,被精心料理和呵护。 他不能把人家的房子吐脏了。 手被什么侵入—— 是一只干燥温热的手。 指腹在他的手里蹭过,带走些许汗湿,卫凛冬在手里捻了捻,又去摸边野额头——那里渗出一层细密汗珠,最后来到脖颈,按压在某一处测心跳。 “还有哪里不舒服?” 卫凛冬的声音发沉却有一丝温柔在里面,边野很爱听,只是太难受他说不了话。 有人在解他脑后的系扣,一下子,光透进来了,有微微的光热,边野虚虚地睁开条眼缝——纱布没完全拆掉,只是薄了很多,至少眼前是亮的。 第48章 “有黑暗恐惧症为什么不说?又忘了?”卫凛冬重新在他脑后打着结:“这样可以么?紧不紧?” “可以,”边野答得飞快,站起来的动作过于仓促而显得慌乱,他担心卫凛冬有所察觉:“我口渴,您能不能帮……” 身体猛地被拽下。 边野心脏蓦地顶到嗓子眼,他听到卫凛冬沉沉的一声:“边野。” 手在看不见的那侧捏紧了裤边,边野不自觉地把脸别开,又被捏着下巴正过来,卫凛冬一字一句地问他:“你是不是被人虐待过?” 刀子狠狠扎入,在身体上剖出一条口子……边野甚至能听到皮肉割裂的声音,原来他比想象中更难接受那段经历。 “没有的事。”他说。 “呦呵,都蹲地上了,”头上方传来段文涛带着笑意的声音:“捡钱啊?我看看哪儿呢?” 卫凛冬拉着边野起来,调整了一下他眼前的纱布,带他向浴室走。 “啊对了,”身后段文涛叫住他们:“那俩喷头我前些日子换了,按下去是脑袋顶的,拔起来是可以动的,记着了吗哥?” “嗯。”卫凛冬答他。 ** 平房浴室会潮,独门独户没必要重视防水,敷衍得很,洗过澡整个房子都是水淋淋的。 卫凛冬的手也是一样,湿润,灼热。 抓的位置一路向下,手背被碰触时边野有一个短促的吸气,是很轻的,但他自己觉得好重,于是咬紧了牙关。 手被带往一个方向,边野摸到一个硬质的圆形塑料,下面是细长的管子,哦,沐浴露。 其实摸的东西他都能感觉到是什么,可偏偏就是不吭声,等着卫凛冬介绍。 “沐浴液。” “洗发露。” “香皂。” …… 当抓着他的手在这些东西上一一摸过后,乍然消失的热度让边野心里空了一大块,他沉默地低下头。 卫凛冬好像在做什么,耳边有呲呲冒水的声音。 没等他仰起脸,突如其来的水淋了他满头,花洒中央水流最强,眼睛上的纱布立时坠满了重量,卫凛冬推着边野来到花洒之外。 没开对? 可他听到过好几次扳动把手的声音。 边野一把扯掉脸上的布,下一刻他傻眼了—— 水流如刻刀,削出男人凌厉的五官,像打磨的一具艺术藏品,淬炼出世间最完美的线条,他离他实在是太近了,鼻尖几乎戳上对方的颌骨——当卫凛冬抬头看上面花洒时,边野的眼里就只有泛着水润光泽的,他的喉结。 或许被浇着没那么舒服,这一小粒突起沿着颈线滚了滚。 好想咬,边野被蛊惑着稍稍偏过一些头,一点一点地朝目的地进发,舌尖伸到了唇外。 “把眼睛闭上。” 边野浑身猛地一抖,清醒了。 他赶忙紧闭双眼,转身把额头贴上水湿的墙壁,凉意立时传过来,缓和了紊乱到极致的心跳,跟着他把两手也覆上,尽可能让身体降温。 卫凛冬不认为他有记错,但显然实际情况与段文涛说的不符,而且更糟——往哪边扳动把手水都会从头顶大肆浇下。 把水阀关上,他抬头看边野。 眼前一具单薄的脊背,清透的浅色体恤承载着水的重量贴在皮肉上,突出的肩胛骨嶙峋地耸立着——男孩把自己挤压向墙壁,后背对着他,靠墙那侧腰身形成一弯深深的腰窝。 “转过来。” 卫凛冬目光低垂,看着边野的腰。 特别听话的,边野用力闭眼,转回来,眼前突然被什么遮住,鼻间萦绕起一股清淡又奇异的,与烟草味混合的松木香—— 是男人的手。 他在遮自己的眼睛。 “把衣服脱了。” 看不到让听觉异乎寻常地灵敏,耳朵成了此时边野身上最敏感的物件,卫凛冬的声音对他来讲是可以怀孕的。 他搞得腿有些抖,静静等了一会儿,才往下脱。 t恤是圆领,经过头时这只手稍许离开,帮着拽掉衣服后又马上回到原位。 天冷,浴室吊顶的浴霸调到最高档,亮得刺眼,边野的眼前却深暗依旧,皮肤沾上流动的空气提醒他,上身是赤裸的。 “接着脱。” 很多事他都可以很乖,不问缘由,不问道理,无条件服从卫凛冬对他的要求,一阵衣物窸窣,裤子跌落在脚底。 他淋了太多水,这时候才发现内裤冰凉凉地贴在私.处。 “继续。” 边野捻起内裤边沿,脱下,全程卫凛冬的手没离开过他的眼睛。 几秒钟后,一叠干燥的衣服被揣进边野怀中,让他穿上。 “不问怎么不洗了?” 边野貌似刚恍过神,有些懵然地“啊”了一声,他摇了摇头。 无法将水从顶上的花洒移到手持的喷头,这样就没法洗澡,头发会湿,眼睛也会湿,而衣服已经全都给淋透了,不能穿行在下雪的大院。 他懂的。 卫凛冬看着边野,没说话。 听不到任何反馈和动静,边野不自觉地扬了扬脸,鼻尖蹭过卫凛冬的手,呼吸间满是对方刺激的体味,他的鼻子不停嗅着,一抽一抽的,真的很像只小狗狗。 突然,耳边温热来袭,卫凛冬就在他耳窝轻笑,低头跟他说:“你乖成这样,想要什么奖励?嗯?” 第49章 停顿一秒又或是几秒,这都无所谓,边野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只晓得鼻前的那股味道越来越重,甚至可以尝到它—— 他拿下卫凛冬的手,咬在掌心上。 ——这就是他要的奖励。 浴霸的灯被关掉,门推开,借着雪夜的光院子并没多暗,没有强光也就不用手遮,男人一身湿衣地走在院中。 不再说闭眼,没有牵过来的手,他就这么走在前面,把边野远远抛在身后。 作者有话说: 这才哪到哪啊就张嘴咬?过了哟,小野子。 第28章 见湿淋淋的卫凛冬进屋,段文涛压不住飞翘的唇角,坏笑着:“哟这怎么了呢?你俩一块洗的?还穿着衣服洗?这么有情趣?” 什么东西朝他面门飞来,段文涛哈哈笑着接下,喷头是有那么点毛病,他用的时候就已经不好使了——不过一时兴起,小小地捉弄了他俩一下,段文涛摇头晃脑,玩着手里的枕头,突然他想起什么,疾步上去掀帘—— 男孩闷着头,温吞地走在院中。 “哎你怎么不拉他啊?”段文涛往外跑时抻着脑袋回头看他哥,卫凛冬抱着衣服进了里屋,段文涛三步并两步下了院子,伸手去拉边野,边野往旁边一闪,躲开了。 段文涛手腕一转又去抓,男孩还是躲,接连两个闪避,边野脚下失去控制,踉跄了几步。 “那你睁眼看路!天黑没事!”知道是小狗狗不乐意他牵,段文涛指着地上厚到小腿的积雪:“雪深,你再摔着!” 边野稳住后,停顿些许,继续之前那样低着头一步步走。 小心地,试探地,还是没睁眼。 就听他主人的话!这只小呆狗!段文涛双手插腰,在边野身后直哼哼。 等边野进了屋,卫凛冬正跪床上收拾被褥,这大院能睡人的屋子就这么一间,火炕占了半扇,典型的农村大通铺,三个人并排睡。 边野依旧排第二,一边是卫凛冬,一边是段文涛。 “让他睡里面。” 卫凛冬朝火炕最右端一指。 这样一来,顺序就变为段文涛在中间,边野一面是墙,一面才挨着人。 “那多冷啊!”段文涛说着嘴角又不安分了,还是那副不正经的坏样儿:“贴着墙,墙又没打个洞烧火……行行行,让他凉着凉着!”见卫凛冬沉下面色,他立时改口,也不调皮了。 其实不会凉,火炕烧得太旺,中间的人才会容易上火,自己的恶趣味没能得逞,段文涛遗憾间不由得琢磨,难道是喷头……惹事了?? 边野垂着头,前额的碎发落下大片阴影,像这个屋子里的那些家具摆设,静静地站在那里。 各自躺上床,段文涛扫了一眼他俩,抬手关灯,卫凛冬说了句:“开着。” “开灯我睡不着。”段文涛没这个习惯。 芜辛县这一片的平房大都村里自建,材料能省则省,盖得也是稀松马虎,窗户缝子,门板条子,哪怕砖与砖的缝隙都能透进来风,过冬就靠一个烧得噼里啪啦的暖炕,一入冬,窗框里外都会用透明胶条封死,被沉沉的窗帘严丝合缝地遮挡住。 哪怕亮如白昼的雪夜,关了灯屋里照样暗如死寂。 “关了太黑。” 卫凛冬不让。 “啧,你什么时候怕起黑了?”段文涛嘟囔地躺下,过了会儿他蹭地一下坐起来:“不行!正照我眼睛,小狗狗我跟你换,”不待边野有所反应,他直接裹着被子滚,利素地把自己像蚕蛹一样挂上墙。 被挤没了地方的边野轻手轻脚地爬着,眼前是段文涛帮他缠的薄薄几层纱布,那个背对他躺着的男人成为眼前长满毛刺的,模糊的,连轮廓都很难分辨的一团—— 边野大睁着眼注视着,一点一点挪向卫凛冬,到达不会挨上的最大限度,躺下。 他们三个一人一被,边野将胳膊拿出,把自己对着卫凛冬那边的被子边沿在身下用力掖了掖,这样又腾出了一些空间。 边野几乎以毫厘为单位小心地挪动着。 不会再有睡在卫凛冬身边的机会了,他想着,就又有了再靠近的冲动……好了,好了,真的可以了,心里不断念叨,可身体却诚实得要命,卫凛冬就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强大的磁力让边野身不由己。 忽然,一股熟悉的气味侵入鼻腔,边野停了下来。 ——松木香。 可能是这款香水用了太久,已经渗透进这个人的身体里,即便穿着别人的衣服,也一样无法消除干净,那清淡又冷冽,叫人无法亲近,浑然天成的气味—— 能闻到就说明足够近了。 鼻子往前最后探了探,边野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闭上。 说不好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突然间睁到最大,圆滚滚的—— 他听到卫凛冬呼吸在加重,气息全乱,有在被子下做一些动作的摩擦声,还不时传出咬合齿关的咯吱声,极偶尔地,当呼吸重到无法承受时会流出一两声……呻.吟。 边野攥紧了被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肩背。 卫凛冬全身燥热,他把腿伸出被外,上身褪得只剩一个被角,可仍然大汗淋漓,脖子一圈黏答答的水湿,他紧紧闭合双眼,脑中去想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以及手术台前紧张忙碌的画面…… 然而,根本没有用。 第50章 或许身处外面,不适感加剧,越往下压制反弹就越厉害,没忍一会儿卫凛冬额头就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有人摸上来,精准地在他湿漉漉的领口一抹,卫凛冬回过头—— 男孩眼睛被纱布遮盖,微张的嘴充分显示出他强烈的惊讶感,他说得很快,十分焦急的口气:“您难受了?” 卫凛冬看了他一会儿,转回脸,依旧保持背对的姿势。 他把眼睛闭上。 不到一秒又赫然睁开,这回何止是领口,连同后颈以及后颈发梢都被用力地攥了一把,水湿被大片带走,他整个人转过身,眼前男孩合拢五指搓了下,就要往下拉眼睛的纱布,卫凛冬抓上那只布上的手,宽厚的手影驱散了一些被拉松后透进的光,边野眼前依旧保持深暗,避开床头灯的亮光。 “睡觉。”卫凛冬说话了。 哑,干涩,还伴有过浓的喘气声。 “我不睡!”边野竭力往下压音量,汗出得太多,抹到他手上的湿滑程度足以说明这个人忍得很辛苦,他们三个睡在一起,这种难言的隐疾根本见不得光:“告诉我怎样做才能让您好过一点,啊?!” 明明已经压到最低,尾音还是爆破似的迸出,卫凛冬掀了被子下炕,边野伸手去抓,不知抓到哪里的一截衣服。 边野用力攥紧。 有挣动的迹象,边野没管,就是抓着不放,还往自己这边拉。 扯了几下就听卫凛冬对他说:“我是去洗澡,洗完就没事了。” “……是要弄出来,对么?” “不然呢?”卫凛冬反问。 “哦。” 手渐渐放松,像还是很担心的样子,撤得很慢很慢……最后完全分开,边野安静地坐在炕上,脸朝向地上那抹活动着的影子。 大衣在里屋衣柜,段文涛给它沾毛来着,沾完就随手挂了,里屋装了格挡门,又是靠着段文涛那一端,卫凛冬看过去一眼,穿着裤子系裤扣,像是很随意地问:“你是不爱弄出来?还是不被允许?” 纱布后的眼睛一瞬地撑到最大,也就是躲在纱布后,不然边野一定会马上低头或是迅速钻进被子,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事——除了这些,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如此机敏又聪明的一个人。 “没有。” 他徒劳地答了一句。 门关上了。 边野先是呆愣,随后脸偏向里屋,放轻动作,下炕。 进里屋会把段文涛吵醒,卫凛冬没拿大衣,想着不过一个院子,跑几步就到了,然而他低估了雪停后急剧下降的温度,深夜极冷,光是在浴室关掉浴霸暖灯就能体会得到—— 这是一个彻骨冰寒,冷得让人印象深刻的冬日雪夜。 用了两层毛巾裹头,卫凛冬急匆匆向外走,出来一瞬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已经宣告了气温到底是有多低,炸起的寒毛根根挺立,冷热交替下皮肉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突然,他停下脚步。 墙边有个身影在他出来时站了起来,下过雪的夜十分清透,月光不带一丝杂质,纯粹得几近透明,落在男孩眼中变成一弯清亮的暖泉,映出卫凛冬清晰的影子。 男孩对他笑了笑,把抱着的大衣递上。 有那么几秒钟卫凛冬几乎没有任何反应——除了手指神经质地缩了又缩。 他一步跨上,抄过边野手中的衣服就把他裹上,边野不会穿他给他买的外套,也就更不会私自去穿他的。 “呆多久了?” 这个澡没洗多快,至少没刻意加快,如果按照以往那样少说二十分钟是有的——衣服都给冻透了,摆弄时扇出凉飕飕的风。 “就一会儿,”边野像想起什么来立即低头闭眼,往下扒拉着前额碎发闷声道:“纱布没缠紧,给掉了。” 衣服里面毫无热度,系着领口卫凛冬的手热得像通红的烙铁,蹭到边野下巴时烫得他半睁开眼,呼吸跟着一抽。 保暖的大衣只有一套,而雪地中却有两个人,边野说完话就开始乱动。 “都抱着衣服了你不穿?”卫凛冬把大衣领口从上到下收紧,飞快去系拉锁和扣子,足足搞了一分钟也没搞定,边野还在挣扎说要卫凛冬穿。 “别动了!” 吼的同时,手掌拍到边野脸上。 这一下并没放多少力,扇得很轻,啪的一声,边野偏过头,卫凛冬的手有时候会十分柔软,就像被只毛绒绒的小猫爪挠过一样。 边野维持着被抽脸的姿势,一个劲地眨眼睛,再也不动了。 “你为什么咬我?” 眼睛不眨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加更,还有。 第29章 拉锁制造的金属脆声响在空旷静籁的长夜,边野嘶地倒抽了口气。 ……为什么咬? 他乖巧又安静地抬高下巴,抻出一条干净的下颌线,好让卫凛冬可以把拉锁拉到满,同时听话地将一双胳膊伸进大衣袖子,还配合地自己攥紧袖口,说了句:“好暖喔。” 卫凛冬沉默地把帽子套上边野的头,没说话,没理他,好像就只是在给他戴帽子,正当边野还要胡扯时,帽子里的头发蓦地被重重揪扯,头皮敏感地一阵发麻……他怔怔地看着卫凛冬。 男人目光冰凉,冷笑着:“不说,是吧?” 无论是生气还是装的,那缺失温度的眼神不是边野可以承受的。 第51章 “嘴馋。” 声音不大,卫凛冬没听清:“什么?” “牙,”边野垂下眼,往后说:“有点痒。” “……” 他俩一时安静下来。 看了边野一会儿,卫凛冬低下头,依样那时雪地中捡钥匙,把大衣的两只袖子系到一起牵起边野:“下次别咬了,你又不是狗。” 风打着旋吹过,院子里陈年的梧桐树枝丫摇曳晃动,所过之处全是扑扑簌簌的雪花……边野的目光一直落在男人后背上,满天冬雪中浅白的衬衣刺得人眼睛又干又涩。 “闭上眼。” 卫凛冬没有回头,宽厚的肩背像堵高墙挡在边野前面,身上的衣服被疾风吹得发鼓,边野垂下目光,落眼皮。 两人踏进门,眼前是乌云密布段文涛的一张脸,这人身披被子,两手揪着被角盘坐在炕上。 一见人进来段文涛就扯着嗓门大喊:“这都什么毛病?!大雪天不暖暖和和炕上睡觉,出去当他妈行走的冰棍,行为艺术啊?!你们能不能体会一下,就小小地代入一下半夜醒来喝水的我看到炕上就剩我一个的惊悚情节!!” 阿欠—— 骂完就跟着个喷射式喷嚏,段文涛呼哧呼哧直喘。 “我洗了个澡,”从外面进来,冻僵的脸乍然转暖会有些刺挠,卫凛冬使劲搓着走向火炕:“你快睡吧。” “睡个屁!困盹早没了!”段文涛穷凶极恶地大叫,指着站在那里的边野:“那他呢?!洗澡洗上瘾了全身痒痒又洗一遍??” 扰他睡觉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给我送外套。” 卫凛冬不断搓着自己让血液流动起来,否则冒然钻火炕不会舒服,边野眨也不眨地盯着这具身体,对四周的动静非常迟钝。 “哎哎听见了么?!说你呢!看我!”段文涛打着响指拉扯边野的注意力,一看拉过来立马叫唤:“你也是,他让你送你就送?不看看什么天啊现在?!” “他没让我送。” 一句话把段文涛噎傻了。 他眨眨眼,又转向另一位:“不是哥,咱就不能动一动您高贵的手指自食其力地拿一下自己衣服?” “我怕吵醒你变成现在这幅疯样。”卫凛冬掀了被子,说。 “……” 起床气他确实猛,尤其大半夜被人扰清梦,有次卫小夏夜里去卫生间,床一动他就睁眼了,当即气得裹着被子滚下床,愣是在地板上睡了半宿。 估计卫小夏跟他哥念叨过。 “这有暖水袋吗?” 边野鲜少主动说话,这时突然插嘴,段文涛眉角意味不明地向上一挑,冲边野笑:“小狗狗没礼貌了啊,都不好好叫我一声段哥哥,谁给你拿啊。” 卫凛冬把被子裹上身,扫了眼他俩。 边野偏头看段文涛,目光不善:“你到底有没有暖水袋?” 这嚣张的表情和语气彻底引燃了段文涛积蓄已久的火气,他甩开被子,光着膀子啪啪地拍火炕:“认不认得这什么?!” “炕,”边野回答:“烧着火的炕。” “……啊对,对!”没想到边野答得这么四平八稳,段文涛卡了卡嘴,马上又重拾气焰:“知道烧着炕呢你问,大汗珠子往下掉我要暖水袋?我能衬这物件嘛?!怕卫凛冬纸片子似的衣服往雪地里嘚瑟冻坏了你倒是给他捂啊!”他指着裹在被子里的卫凛冬:“那大狗不都卧主人脚底下么?有的还往被窝里钻,别看你身上没毛,照样暖和……” “你来吧。” 音色如同来自冰封的湖底,沉冷,却又暗潮涌动,卫凛冬在炕上说得极慢:“我看你比他像狗,没完没了地吠。” 无论怎样,这个媳妇家的哥哥一直以来都保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是坐在巅峰王座之上眸睨众生的存在,哪怕卫小夏去世后他俩的距离感淡了许多,发起火来一样让段文涛心中凛然。 一个冷面阎王,一个纯种藏獒。 ……谁也惹不起。 “我可去你们的吧!”炕上的男人大被一蒙,窝到炕角不动了。 卫凛冬翻过身,拍了拍一旁枕头,示意边野睡觉,他把嘴捂在被子里咳了两声,过了会儿边野有了些动静。 卫凛冬听到炕下的脚步声,还有一些零散的其他响动……却怎么也听不到被褥什么的被翻动,他懒懒地睁开眼—— 男孩安静地坐在他面前,手里握着一杯水。 杯口结出一层细密的淡白水汽,卫凛冬再度闭上眼,不知多久,他揪扯着最后一丝意识又睁开—— 还是同样的画面。 “回你自己的…地方,”困意凶猛泛滥,卫凛冬口齿有些含混:“我要睡了……” “您睡不安稳的,”边野打断卫凛冬的话,上下抚了抚杯子,暖壶中的水太烫,入不了嘴,这时应该可以了:“发高烧会很难受,总是醒。” 卫凛冬掀起眼皮,看着边野。 应该是晚饭那场找钥匙的雪地之行就已经冻坏了,洗澡出来又来这么一次,进屋前他浑身冷得打颤,不过烧得这么高应该没多久,至少卫凛冬是这么认为的。 “我没发烧,把水放桌上。” “摸您头一下。” 一点没有商榷的味道,就是在通知,边野跟着手就上来,卫凛冬偏了头避开,谎话不攻自破。 “拿来。” 第52章 卫凛冬找边野要水,不喝这个人不会躺下睡觉,边野可以乖得很可爱,也可以执拗得惹人厌烦,两种他都深有体会。 拿过来仰起脖子,卫凛冬大口大口喝得一滴不剩。 “把您手给我。” 边野把两手摊在卫凛冬面前。 水将将能入口,温度比寻常喝的要高,一杯下肚周身暖烘烘的,困意再度席卷而来,卫凛冬闭上眼,过了一会儿他努力掀开眼皮,边野还是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 手还摆在那个地方。 “给手能不能睡觉?” 眼皮又落下,实在是太沉了。 “可以。”边野点点头。 不是一只是两只,卫凛冬把单只手放上去时才被告知—— 在位于城市近郊的一所农舍民宅,一个冬日的雪后深夜,伴随着炕上其他人无节制的熟睡鼾声,这个向来不与任何人妥协的男人老老实实给了另一只手。 男孩的手暖得过分,当完全拢上来时就像被温泉池底的软泥包裹……也许把体感温度全部归咎于对方也不对,是自己手太冰——高热之下四肢冰凉,身体冷颤不止。 脚也是很冷的,卫凛冬不自觉地动了下脚趾,这才发现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绕着他的脚,他往下瞧,高高的枕头连同被褥裹在一起成了他床上的‘棉靴子’。 卫凛冬偏了偏头,瞥见旁边原本放着边野枕头的地方空无一物……他太困了,无法思索边野是什么时候把枕头拿走给他裹脚的。 在意识沦陷前,他最后看了他一眼—— 男孩一声不吭地坐在原处,捂着他的手,炕头暖黄灯光散得满房都是,却唯独止于男孩的后背,他很乖地背对亮光,双眼紧闭,微微垂下头。 ** 水温调到最低,又放了不少自制冰块,扎进去时成少泽本能地闭眼抿嘴,有些痛苦的神色,塑料盆发出一系列冰块撞击盆壁的闷响。 哗啦,他从盆里起来。 脸冻得通红,僵得毫无知觉,活像一张可以随时揭下的人皮假面——成少泽撑在洗手池旁,看着镜中湿哒哒的这张脸。 头顶,前额,鬓角,脖子,乃至胸口全都冻透了,可无论他用冰水洗过多少次,仍然无法冷却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对他造成的慌张和焦急,他好像被什么魇住了,一个邪恶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魅惑引诱他…… 他落下眼睫,半阖着,突然间在某个时刻一下子睁开。 像是下定了决心,成少泽抄过大衣,拿上车钥匙,拉开门,像想起什么他又返回浴室,抓了一把置物架底端散放着的安全套。 第30章 与‘不周书院’齐名的‘暖香山庄’并没想象中那样奢华贵气,作为榜上数一数二的高端别墅区,走的是先锋小众派艺术风格—— 一尊裸身男女相互拥吻缠绵的雕像悍然屹立在广场中央。 成少泽仰望着他们,在树下静默伫立了许久,直到除了遍身寒意再也没有其他知觉的时候,他才搓着冻僵的自己走向他要去的别墅。 十三号。 标牌其实不大,却就是被他一眼看到,明晃晃得几近刺眼,成少泽觉得他像是站到了一座无法逃离的巨兽面前,等待着它的屠戮……深深,深深地往下咽着唾沫,他调整好呼吸,跨步来到门前。 刚要抬手按铃,门自己开了。 成少泽对着缓慢又匀速移动的铁门怔了片刻,猛地抬头。 高大魁梧的男人站在二楼落地窗前,插着兜向他举杯,他身上穿的不是居家睡衣又或者那些他下班后判若两人的装束,而是正统的西装。 浅花色的衬衣,一套贴身的深色西服,扣子系到喉结下方,规规矩矩打着领带,修身的行装显得整个人欣长而挺拔,举杯时成少泽甚至还看到了腕表……什么悬在半空的东西重重落下,成少泽抚着胸口,长长吁出一口气—— 是他太敏感了。 在这一点上于彬也没起好作用,这不就是一次普通的上级与下属见面,多么端正的场合,与在公司别无二致。 想起口袋里那些临出门抓的安全套成少泽就想笑,没有点大病干不出来这事。 他步伐轻盈地走进院子上台阶,开门后甜甜地叫了声:“蒋总,”跟着就说:“晚上好啊。” 楼上传来一声:“你洗过澡吗?” 笑容顿时凝住,成少泽张着嘴保持最后一个字的口型,他缓慢地抬起头,蒋予皓托着腮,撑在二楼楼梯的横栏上笑眯眯地望着他:“没听懂啊?” “蒋,蒋总……”判断的失误,前后的落差以及卷土重来的恐惧都不是成少泽可以承受的,他极力管理着表情,想笑得自然一点:“我是来拿衣服的。” joseph貌似是听懂了,“哦”了一声。 捏着酒杯向玄关那边晃了晃,顺着动作成少泽望见屏风后一个朦胧的,疑似纸袋的影子,他急忙脱了鞋过去,确实是个深褐色的牛皮纸袋。 成少泽抄起提袋的那个瞬间,心不跳了。 ——空的。 “蒋总,衣,衣服呢?” 声音发着抖。 “我扔了啊,”看着楼下苍白着一张脸,明明怕得全身颤栗却不敢有丝毫表露的男人,蒋予皓有些可爱地噘起嘴,继续问成少泽:“所以,你到底洗没洗呢?” ** 一夜的雪把天下透了。 远山,白云,树木是从未有过的清晰轮廓,哪怕还隐在尚未大亮的晨色之中,段云涛做了一个绵长的深呼吸,鼻腔内涌入无比新鲜的乡土气味,冷冽,清透,舒服至极,段文涛嗷嗷地大叫着在院子里伸懒腰…… 第53章 一声引擎启动的轰鸣让他惊得脚下趔趄,待看清车上是谁时,他飞身扑过去抱住整个车前盖。 “哎哎不是……鸡都还没打鸣呢你们就走?!而且还开我的车!”车上赵文涛壁虎一般张着四肢:“你开我的我开谁的??” “我的。” 卫凛冬挂挡后退搓着方向盘,如同浅水洼里的活泥鳅,车一摆尾就从赵文涛身边钻过,车窗关闭前,听到赵文涛大喊:“卧槽钥匙呢?!” ——自己找。 从车内传来的声音被引擎搅得支离破碎,如同赵文涛脑中拼不上的思路,这大清早刚刚洗漱完就这么刺激?? 他默默地扭头看家对面那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地,一夜猛刮老北风,昨夜两人走过的脚印早被一扫而净。 赵文涛呆呆地站立着,一片叶子打着旋,砸在他脑袋上。 卫凛冬不常发烧。 即便高热也是睡一夜就退,他本来就不爱显露这些,甚至还会为此刻意隐瞒,即便是同床共枕的成少泽也鲜少发现他身体上的不适,而这一回却截然不同—— 从上车,他便感受到大量过度关注的视线,强度会根据他的动作幅度以及目光方向调整。 动作大一点就会淡一些,要是他把目光落向旁座,视线立即消失。 “我不烧了。” 卫凛冬开口讲话。 “哦。” 边野应了声。 不久,车停靠路边,卫凛冬拉上手刹,面向边野问:“怎样你才能信?” 这男孩根本没少看他,甚至比他澄清前还要猛,眼睛都要长到他身上了。 边野这时倒不看卫凛冬了,眼睛转开,卫凛冬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一句:“摸一下头。” “……” 单凭视觉就能判断自己异常却无法用同样的‘特异功能’确定他恢复正常,卫凛冬不大相信:“不是能看出来我发热?” “不一样的。” 发烧,疼痛,乏力,又或是什么难言的不良感觉完全可以从卫凛冬的呼吸,面色,神态,动作中寻到蜘丝马迹,那是关心过度的产物,属于直觉范畴,可一旦卫凛冬恢复,边野反倒不敢轻易下结论。 他怕这个男人伪装技术太高端。 手背忽地一下就热了,卫凛冬拿着边野的手贴向自己额头,扔掉后重启车子,上路。 很长一段时间边野都没有动,那只被卫凛冬扔回来的手就那么松软地垂在椅旁,像没了筋骨支撑……时间太短了,短到除了温度一丝丝其他的东西都没感觉到。 好不容易争取来一个摸头的机会。 边野蔫蔫地垂下眼,把胳膊用极慢的速度拿回来,谨小慎微地,像是有某种东西覆在上面,动得太快就什么都不剩了。 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揉搓手背,闭上眼专注去回味—— 空空的。 他懊丧得都不想掀开眼皮。 手机在震,边野睁开眼,卫凛冬正拿着看,他把它按断,没隔几秒又响了,卫凛冬将手机扔进手扣箱。 可以听到的,从箱内传出没有一刻间断的震动音。 卫凛冬面向车前,此时高速上雾气刚起,他让边野给接一下,说他在开车。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上面晃动着那个人的名字——少泽,边野依言行事,对方先是无声的停顿,随后: “给我开免提。” 边野默不作声。 “开免提啊小王八蛋!!” 爆炸式的音量冲破手机的听筒模式在车里如同免提,卫凛冬仍旧脸朝向前,视线动也没动,跟边野说:“关机。” 划掉,放回,男孩眼睛始终没离开过这个男人的脸,阳光被光秃的树枝缝隙切割成无数块状斑影,在男人脸上游移着,即便照到眼睛他也没有任何眯眼或是躲避之类的行为,就那么直视着,默然地,一动不动。 手机摔到玻璃上的同时整个茶几被一脚踹开,成少泽喘了好久的粗气,他把自己蜷缩进沙发深处,抱着头,极度拉伸的后颈露出不少淤痕,很多都破溃了,深深浅浅圆弧样地爬在上面,像是——牙齿形状。 …… “蒋总,蒋总我就是来拿,拿……”在蒋予皓下楼一步步走向他时,成少泽节节后退,一直贴到门上。 刹时,后背一片寒凉。 双臂撑上门,高挺宽厚的身躯像张令人窒息的弥天大网,将成少泽封锁在这个一门之隔就能逃出生天的地方。 两人如此之近,蒋予皓的嘴就在成少泽相同的部位,呼吸相互交融,分不出谁是谁的。 “你嘴很软吧,让我尝尝。” “蒋,蒋总我,我结婚了,”成少泽听到自己几近哭腔的哀求:“我有爱人……别,我求您别这样……” 无法回头,不可追忆,曾经那个万草丛中不沾身,把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不但吃干抹净还要咂咂嘴的成少泽再也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被情感束缚苦苦守着贞操的可怜虫。 “是么?”蒋予皓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有老公啊?” 这人笑出了声,贴到成少泽耳边说:“那可太好了,我就喜欢玩别人的。” 成少泽猛地睁大了眼睛。 跟着脖子就被嘴唇覆上,锥心一样的痛,蒋予皓狠狠地吮在上面。 挣扎爆发了。 成少泽用力地推,使劲地捶打,蒋予皓领带和衬衣被揪得发出裂声,可即便这样,每一次亲吻都没能阻止和逃离,脖子上啃咬的位置很高,就是成心让人看的,成少泽很清楚,他以前也这么玩。 第54章 “不——”成少泽心脏都抽在了一起:“您不能!您不能这样!蒋总,蒋,蒋……蒋予皓!!”随着暴涨的怒吼是一个大力猛推,男人晃都没晃,下一秒这种叫嚷就变成了尖声高喊,是男性音质中少有的高音调。 “啊!!” 成少泽疼得眼角发湿,全身没命地抖动,蒋予皓用牙齿叼着他脖颈的肉,问他:“我怎么教你的?好好叫。” “予皓,予皓……”成少泽嘶嘶地抽气,眼泪堆满了眼眶,什么都是模糊的。 又是几下磨牙似的狠咬,换来满是哭腔的高叫,joseph满足地舔了舔嘴,然后直起背,正了正领带。 他颇为得意地欣赏了成少泽一番,笑着说:“喔,不错啊!这份见面礼是我送你老公的,帮我跟他说句不客气。” 成少泽把毛衣领口拢得死紧,擦着掉下来的眼泪。 “周一会有人专程飞过来给你做私人培训,教你一些做助理应该懂得最基本的东西,周三咱们一起去总部述职,”蒋予皓一边往里走一边系袖扣:“你基础浅,要学的还很多。” 蒋予皓回头,冲成少泽勾嘴一笑:“加油吧,成助。” …… 成少泽猛地一吸鼻子,从膝盖抬起头。 下了沙发,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用手擦了擦塞进兜,接着将茶几归于原位,上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摆放好,沙发,地面,一切从细节上高度还原,让它们看起来与平时无异。 打包整理了些自己的衣物,拉着行李箱向外走时,成少泽停下来,站在门口回头看了许久。 然后他低下头,在手机上敲着什么。 ——我出差了。 一条微信弹到卫凛冬眼前,浮在屏上。 第31章 驾驶座靠背沉沉下陷,男人倚在上面,垂眼看着这几个字—— 不清楚卫凛冬是什么时候把手机又从手扣箱中拿出来的,大抵不过这几十秒钟。 开门,下车,从车前绕到对面那一侧,到了工地也就这么短的时间—— 边野沉默地站在车外看着这个人,入口的蓝色塑料板投下狭长的阴影笼住了车里的那张脸,暗沉晦涩,叫人看不清楚。 “您就不能……” 不想他,不惦念他,不看他了。 边野抿紧嘴,在车外蜷缩手指捏上裤边,卫凛冬像是才发觉边野的存在,看了眼工地的蓝板子,问他:“什么?” 心思没在,根本没听见。 男孩似笑非笑地一扯嘴角,转身向里走。 身后卫凛冬叫他的名字:“边野。” 脚就是这么老实,死死钉在地上,分毫动弹不得。 边野回过头。 “中午我叫外卖送到工地。” “好。” 边野应下。 刚下播,于彬艰难地清着唱得冒烟的嗓子,不断揉捏自己肩背,筋骨咯吱声中是他舒爽的低叫,主播真是干到头了。 于彬眉头纠在一起。 这份副业对他的吸引力是越来越低,不但丧失了最初的新鲜感,钱还赚不了几个,与其辛苦卖命打拼不如找个有房有车的好男人傍身,在这一点上成少泽那个小婊砸就比自己幸运太多,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混到如今,高下立见。 想到这里,于彬的心态又蒙上一层阴暗,耳边门铃大作,他一边对着空气大翻白眼,一边喊着“来啦来啦按什么按”地去开门。 心理上强烈的不爽感在看到门外那个人后简直好了一大半,并且随着对方逐渐发红的眼圈愈发地好转—— 于彬抱着胸斜靠门框,极力克制他那快意下飞翘的唇角,面色平和地问眼前的成少泽:“怎么了弟弟?被人奸了?” 没洗澡,没换衣服,从暖香山庄回来成少泽就蜷缩着把自己窝进沙发一角,挨到天色微亮立即给卫凛冬拨电话,彼时的他一下下抹着不断淌出的泪,哭得双肩打颤,喘不过来气……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不计后果,不问代价,就是要找老公,他被人欺负了,他好害怕。 丧失理智的行为最后被强硬地纠正过来。 冷静后,成少泽第一想到的是要把脖子上那些蒋予皓留下的‘见面礼’藏起来,他需要足够长的时间等待痕迹自行消散褪去,于是彬家就成为不二之选。 门外的男人一张哭花的脸,睫毛还挂着水汽,嘴唇被自己咬得破了好几处,手指塞在嘴里,啃得牙印斑斑……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单凭他脖间毛衣领口从圆形成了深v,被人撕得都露出锁骨了,于彬就已经知道成少泽没可能回答他的问题。 他双臂向两边一展,做出拥抱的姿势,满眼的安慰之色。 成少泽嘴一撇,眼泪扑哧扑哧往下掉,他松了旅行箱的拉杆搂上于彬,抱着他嚎啕大哭,于彬赶紧退回屋中,把门一脚带上。 …… “操,怎么下他妈这么狠的嘴啊!”酒精棉球沾上最重的咬痕,成少泽“啊”地叫出了声,于彬赶忙撤手,嘘嘘地给他吹:“泽泽咱就到此为止吧!辞职别干了。” 于彬坐在床边,成少泽在他两腿间背对着垂下头,一声不吭。 “深更半夜把你叫去要真把你往床上拽我还能理解,知道你有老公有家还要咬给他看,还能再变态一点吗?!就这样的,真把你弄上床能把你玩死在床上你信不信?!这是个什么货啊??” 于彬啪地一下盖上医疗箱,绕到成少泽面前,蹲下。 第55章 “泽泽,没必要跟自己较劲,咱就是从穷山沟出来跟谁都比不过的打工仔,没钱,没见识,没发展,一辈子也就这样了,那些有钱人玩的把戏真不是咱们能遭得住的,你清醒一点吧!” 成少泽仍然不言不语,不过手却攥得死紧,裤子都要被他拧出水来。 于彬瞄着,表情微妙一变,马上又恢复关切的神情: “是!我知道,这是你唯一可能翻身的机会,你也确实不能把全部身家拿出来拴在老卫这一棵树上,你要给自己留后路,这些我都明白,可……” “别说了。” 这个人终于动嘴说话。 “三天后,我会跟……”说到这里成少泽顿住,喘了些气才接着说:“蒋予皓,一起出差去总部。” 于彬站起来,习惯性地掸了掸裤子。 “那行吧,你想好就行,”他向前走着忽然想到什么,回身一指背后的床:“床给你睡,我睡地板,脖子都那样了再给硌着,伤上加伤,你可真就别回家了。” 转过脸,是于彬浮在唇角的一丝哂笑。 ** “野子,来,”边野抬头时杨超正朝他招手:“过来哥这边。” 埋了一上午管道,下工铃还没响,满眼尽是蹲墙根偷懒的人,李响国今天没来,杨超为人一向宽厚,在工地管教有方,松紧适度,当他把唯一还在卖力的那个愣头青喊过去时,大伙都松下一口气—— 空旷辽阔的工地上只有孤零零一个干活的身影,刺眼之极。 “野子,哥求你帮个忙行么?” 杨超鲜少这么客气,边野脱着满是泥巴的手套愣住,抬头时正巧迎上太阳光,他眯起眼,用手遮挡:“怎么了?” “昨天我跟我小老弟喝了一宿,他把他身份证落我家了,现在急得火上房似的,”杨超把团成巴掌大小的塑料袋往边野怀里一踹:“李响国没来我走不开,你帮我送一趟。” “行。” 眼睛还是会酸涩,边野去抹眼角的泪湿,接过东西时他莫名说了句:“中午了。” 杨超“啊”了一声。 “可能会有人给我送饭,”男孩一字一句,交代得十分清晰:“辛苦超哥帮忙收一下,等我回来再吃。” “……你还吃什么,早饱了。”杨超笑笑,随手揉了边野脑袋。 男孩有些疑惑。 杨超一推他,让他赶紧走。 站在马路东侧的便道上,边野把头仰得后背都在弯折,即便如此也看不到眼前这座直穿云霄的大厦楼顶—— 这应该就是这座城市闻名遐迩的云顶塔楼。 云顶塔楼方位偏北,有人说他就像龙眼,是镇住煞气的龙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这个城市对于龙的膜拜远不止于此,塔楼以南,诸多别墅区近些年悄无声息地竣工,等人们注意到时已经绵延不绝,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不周书院’。 边野忽然一个拧眉,放下遮阳的手转身便走,后面传来一道响亮的叫喊声:“嘿哥们,哪儿去啊?!” 闻声,边野回头。 是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小伙子,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飞跑过来,来到近旁撑着膝盖不停地喘,指着他手里拿着的塑料袋:“超哥怎么约,这么远的地方……喘,喘死我了,这我的,给我吧,马上时间就到,咱俩得快点。” 他擦了把汗,这样说。 “什么?”边野听不懂。 “什么什么?”对方好像比他还搞不清状况:“你不给我送身份证顺道帮我顶一礼拜班吗?走啦走啦!你怎么这么一身工地的破衣服啊??脏不拉几我姐看了不得……” “我没同意。” 边野直接打断。 果然就是这样,方才联想到“不周书院”边野就意识到了,一定是杨超见好说歹说不行,对他动了歪心眼,直接下套骗他过来。 “怎么回事啊这个超哥?!”男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伸手去拉边野胳膊,嘴里说着:“你等等,他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我给他打电——” 身体猛地被推了下,男孩没什么好脸色地跟他动了手,小伙子错愕地张着嘴,突然什么在震他的腿,他忙从裤兜拿手机,一看,眼睛立时亮了。 是杨超。 “我的哥哥哎!你不会啥也没说就把人给我塞来了吧?”男人接起来就跟那边嚷道:“老大哥你可真能给我添乱帮倒忙啊!我半小时后的飞机他不乐意我都没人可求……我还看不出来他想不想干?!……哎你别走啊!” 讲着电话,男人眼疾手快地抓上转身要走的边野,又被对方施以蛮力地推开。 顾不上这男孩激烈的抗拒反应,男人直接去揪边野衣领,却遭到了更加狠力的推搡,一声惊呼,这人从便道直接掉到马路,踉跄好几步才站稳。 边野算不上敌对一方,甚至连陌生人都不能轻易归入,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个介绍人杨超,这么不给面子是绝想不到的。 男人在震惊之余立刻打开手机免提,一步跨到边野眼前,要杨超给做调解。 没有改变的可能。 边野不客气地一巴掌抽掉伸过来的手以及上面的东西。 手机应声摔到地上。 男人连讶异表情都没显现几秒,一个滑跪要抱边野大腿,手伸在半空又缩回来——似乎男孩极为反感被碰触。 他就这么半举着两只手,跪地嚎上了: 第56章 “弟弟,你是我亲弟弟!我媳妇眼巴巴在家里等我回去结婚,两个小时后婚礼就开始了,错过了我家破人亡啊弟弟!……就今天!不,就这个下午!你就帮我服侍一下太太,我让杨哥明天再给我找一个行么?!就几小时啊弟弟!……弟,哥给你磕头了弟!” “小飞。” 一个温软细润的女声从街边停下来的一辆纯黑宾利中传出。 车窗落下,是一张让人看了便不愿再挪走目光的漂亮面容。 第32章 把男人唤作‘小飞’的女士推开门下车。 长款的小香风大衣衣角从车门缝隙间翩然滑过,似乎有刻意练习过一般恰好不会被门夹到,优雅,高贵,连车门关合的音量都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也就在这个时候,停下的车后一辆七人座的suv门开了,下来四五个虎背熊腰的高大壮汉。 董飞像是才反应过来,步伐忙乱地上前,他后背下弯,将一只手轻抚在唐婉婉头顶护着不碰车顶,动作绅士得几近谦卑,看着唐婉婉的眼神尽是自责和愧疚…… “姐,抱歉,”做了唐婉婉近十年的随侍,董飞与她关系匪浅,私底下会唤他一声姐,当然是以极低调的方式:“耽误您事了。” “不碍的,还没到时间,”唐婉婉人如其名,婉丽柔美,笑起来柳叶似的弯眉,乖巧而亲和:“你几点的飞机?再不走会不会来不及?新娘子可要着急了哦。” 此时董飞神情极为复杂,不忍,焦急,惭愧,担忧……这些统统写在脸上,唐婉婉不解地看着这个人一步跨到跟他们擦肩走过的男孩身前,挡着对方的去路不让过,依旧迫切地求着些什么—— 唐婉婉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 “这位先生。” 一道宛如清风拂面的女声。 唐婉婉向前倾身,有意进入两人之间,董飞职业性地挡到她身前,唐婉婉探出头对边野道:“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貌似对于董飞的工作她不想干扰却也确有自己的主意,当董飞又一次把胳膊横在两人之间时,唐婉婉很客气地跟董飞解释,脸上满是歉意的神色,说了好几个对不起,得到董飞准许后,又用略带祈求的目光注视边野。 边野看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显然这是唐婉婉的意外之喜,她没期望边野会给机会,于是双手合十真挚地拜着:“十分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是这样的……小飞呢,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赶回家乡,我这里缺人手,因为我很怕生,这么多年身边就小飞一个,我也不能临时去找其他人,您看可否帮帮忙?价钱都可以商量的,我这边没有问题,确实也是我着急嘛,多出一些钱也是您应得的。” “既然是他找过来的朋友一定很值得信任,”女人竖起一根手指,小心地试探道:“就一个星期,周日当天他就回来了,只需要一周的时间……” “姐,半天,”董飞极低声在唐婉婉耳边说:“明天我再找别人替。” “嗯,好,”唐婉婉点点头,随即又面向边野:“只要半天可以么?” 边野没说话。 女人咬起唇,像是在思索,马上就有了想法:“先生贵姓?” 称呼‘先生’明显为边野虚长了岁数,但出自唐婉婉之口只会觉得敬意和礼貌,没有了年龄的分量。 “边。” 男孩说得很快,上下唇粘合着几乎没张开,其实两人都没太听清。 女人礼貌地点点头,没再继续较真:“今天下午是我家小妹的生日宴,蒙面的,看不到脸,不想换衣服也行,化装舞会嘛,穿什么都不会招眼的,”唐婉婉笑出一对浅淡梨涡,特意在边野眼前掐出手指尖:“我过去就小小地应酬一下下,会尽量快地结束掉它,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嗯……半个小时太短了,一个小时就好,价格您随意,可好?” 作为富甲一方的巨商之女,唐婉婉不但拥有显赫的家事,绝色的容貌,还有温婉如玉的性情,董飞从没见过哪个阔太太可以屈尊降贵到这个程度,他真有些受不了,气愤地瞪了边野一眼后,手绕过去揽上唐婉婉后背让她上车,说他婚不结了,改天再说。 唐婉婉不同意,当即表示不行,这样的人生大事说什么也不能毁掉,可独自参加群体活动且不带任何随侍,不但与身份不符失了面子,还会少人侍候左右非常不便,甚至安全性也会大大降低——虽然是有保镖随行,但毕竟随侍是贴身的。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间,有人开口说话了。 “要我去哪里?” 一句话两人闭了嘴,全都傻愣地看着边野,唐婉婉率先有反应,马上指向龙脉山坳连绵的别墅:“那里。” “搞定啦?”听筒传来人声。 董飞一只脚落入车内,肩头还夹着手机与人通话: “你这小弟太可以了,要不是我姐出面我这辈子真折你手上……没得原谅我告诉你我不理解!少跟我来这套!赶紧明天再给我找一个……是是是,哥你也就仗着我对你的信任胡作非为,下一个我还得要模样人品性子没得挑的,你要敢再摆我一道……哎呦我草!你再把我吓死!” 声调陡转直上形成明显的断句,董飞惊恐地望着一窗之外的边野,就听男孩说:“给我一下手机,我有话要问超哥。” 董飞跟杨超是老街坊,俩人相识于开裆裤时期,对杨超的信赖根深蒂固,男孩长得很入眼,即便身着一件破旧污浊的工地服也会让人眼前一亮,只是性子冷得很,不好说话,浑身弥漫着桀骜不驯的气质,处处棱角。 第57章 不过可信度上却也没什么不妥—— 他信得过杨超,自然对这男孩就多一层滤镜。 “有人送饭给我吗?” 边野一拿到电话就问。 “有啊,”杨超嚼着什么,嘴上上下下吧唧道:“这不正吃着呢。” “什么?” 嗓音沉得太快,像顷刻倒入满声带的砂粒,都能听出颗粒感。 杨超一口呛进气管,猛烈咳嗽:“……骗你咳咳,我骗咳咳咳……我吃黄咳咳咳咳我操咳咳咳咳!” 只听那边涌过来一大波嘈杂声,有人给杨超咚咚捶背,有人噼啪一下掰断黄瓜扔掉,还有人说他吃黄瓜就好好吃,打他妈什么电话啊。 “是谁送的饭?”边野问时侧过脸,手机压向耳廓,眼睛亮亮的。 车里等待的唐婉婉歪着头看外面的男孩。 “美团啊。” “哦。” 边野低低应了声,垂着脑袋还了电话。 “会开车么?哎等一下……”副驾那边的门一开,董飞立时叫停要上车的边野:“你外面先拍拍灰,太脏了。” 本来他是想在唐婉婉来之前找个卫生间让替班的先把衣服换好,唐婉婉教养得体,十分爱干净,他平时工作不但自觉自愿地带白手套,还会每隔一天换一身衣服……这倒好,来的这个别说干不干净,压根就跟这个词不沾边,简直脏到没眼看。 边野看了董飞一眼,退到车外拍着说:“不会,我没开过。” “……” 杨超,我好爱你哦。 董飞后脑勺撞向椅背,生无可恋。 “不用再拍了先生,”唐婉婉扒着副驾,从半截车窗望向边野:“这样就可以了,车会洗的。” “抱歉。” 知道自己是有多脏,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边野都会这样说,脏是他的事,但要让别人的东西因为他变脏了,边野想不到不道歉的理由。 “没事的呀,太客气了。” 唐婉婉笑着说。 ** 携着大门处迎宾侍者一路跟随的眼光,唐婉婉款款步入庭院,虏获了不少视线——看过,就没有人再轻易移开。 一方面,女人的样貌和举止足够吸睛,而另一个因素是她身后的男人—— 挺拔高挑的身形,偏瘦,一身水洗蓝的粗布工服,上面附着斑斑污迹,工服袖口挽到臂肘,一层均匀结实的薄肌,是在工地不知多少烈日和寒夜中捶打出来的。 这场派对要求别致,不限妆容,不论风格,穿得越离谱越好,面具成了入场券,只要不张嘴就不会有人知道皮相之下那具身体的真正主人是谁……这样的玩乐条例在贵客们入场前的邀请函上被清晰标注。 边野脸上是一张兽人彩绘假面。 细沙般的条形纹路相互交叠融合,以流光金和熔岩红为主色,再以彩钻点缀,配上一条白皙无暇的脖颈,迷幻,妖娆。 居然与粗鄙又廉价的老旧工服搭配出一种难言的,摄人呼吸的前卫效果,艺术感浓郁。 “婉婉姐——” 清脆悦耳的女声极具穿透力,与声音一道是以百米速度冲杀过来的浮夸动作—— 一名身着白衫短裙,长筒高袜的日式学生妹从天而降,往唐婉婉身上扑。 百褶裙边飘扬,白色的三角内裤露在外面,倾泻下来的波浪卷发极富光泽与弹性,打着旋地在空中弹动…… 边野挡到唐婉婉身前履行职责,女孩非但没有该有的惊异之色,反倒莫名暗笑,佯装着被边野撞到,倒他身上“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唐婉婉早看出来小妹捣鬼,忙从边野身后抱上小妹,笑着说:“这么蹦蹦跳跳的你多大呀?这可是你生日你端庄一点,小心姨夫姨妈数落你,你裙子真的好短啊……”唐婉婉把手包递给身旁的边野,为小妹往下拽裙边。 小妹没让他姐弄,上手就抓边野胸口,那里有一枚扣子快掉了,裂出一缕衣服缝隙,露出里面浅白的薄t。 本来是有件毛衣的,昨夜雪地呆太久湿得不成样子,清早起来没干,只好一件t恤过来工地。 小妹的手毫无征兆就摸上边野的胸,嘴里说着:“你有颗扣子要掉呀。” ——根本就不是冲扣子去的。 边野看着这只手直白地往他衣服里头钻,在他做出动作之前唐婉婉一把扼住小妹腕子,往她自己这边带,并且飞快跟边野说她口好渴,麻烦拿杯酒来。 “姐!你就让我摸摸他嘛!” 小妹一站稳就咬上嘴唇,娇嗔地跟堂姐撒着娇:“就差一个人了,只要找对……那个,我跟玉玉那小婊.子的赌约我就赢定了。” “什么赌约?” 唐婉婉把小妹拉到与边野中间至少搁了些好几个人后,才松下口气问。 “捏小豆豆啊,”见堂姐一副懵然不解的模样,小妹嗤嗤地坏笑,凑近她说:“就是凭经验找准乳…头……”话断了,像是有什么始料未及的事,小妹怔怔地望着前廊对面的门口处。 边野刚走到端着服务盘侍者的那一侧,门开了。 一阵气流裹挟着某种味道直扑他鼻腔,高脚杯在托盘上方登时悬空停住。 很剧烈的抖动出现在男孩手上,几滴酒水从杯中溅落,侍者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来拿酒的随侍,不过有面具遮挡,什么都看不到。 “姐你未婚夫来了。” 第58章 小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闻言,唐婉婉迅速转身看,男人身形修长笔挺,即便拄着手杖,脚下与常人行走略有不同,也难掩他卓然的风彩。 “慎修。” 唐婉婉向他叫道。 作者有话说: 特别想写一些话安慰你们,又怕越安慰你们越担心,只能摸摸你们的头,说一句小狗狗不会有事的~ 第33章 手杖前端是特制的金属硬物,伴有防滑条纹图案——一个微型鹰隼标志,曾经这个东西被烧得火红,印在他右臀上。 图案精雕细刻,接触地面时会有耳膜被拨弄的磨砺感,至少这是边野的听觉体会,每触地一下就会带来心脏上一次无法负荷的抖动。 边野在面具后屏住鼻息,闭上眼,几秒后他睁开,将半空中的酒杯收回拿好,侍者对他笑了笑,用袖口擦净盘子上溅出来的酒水。 眼光向身后扫去,片刻,边野回正头,背对着,缓缓呼出胸口的气。 不能跑,跑,只会露出破绽—— 唐婉婉—董飞—杨超—他自己,这条关系链太过明确,这活他干到一半,随意搪塞个理由离开势必会给唐婉婉留下印象,他听到喊边慎修的那一声,显然这两个人关系匪浅。 更何况还有那个叫楚楚的女孩,一直追着他看,余光中尽是她投过来的视线。 想不露马脚的逃离现在看并不容易,这根关系链上随便咬住任何一个,追查到他身上不过早晚的事。 只有一个办法: 让他的出现变得平平无奇,像过去每一个无趣且又不得不虚度的日子,对他的存在不会产生半点印象,这样,才能够在这个人的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袖子捋下,前胸扣子系到可以到达的顶端,尽可能把身体掩藏起来,边野不清楚边慎修对他身上的伤有没有格外深刻的记忆,他循序渐进地在面具后吐着气,向那三人走去。 酒杯交给唐婉婉,自己手背以及唐婉婉的手指依次有些视线感,分不清是小妹还是边慎修的,好在很快消失了。 接下来,边野把手自然垂下,缓慢地向腿后移动,在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攥紧,指甲深深嵌入皮肉,疼得叫人清醒。 与之相反的,是面具之后一张神色如常的脸,露在外面的眼睛很随意地看着边慎修——这是对后来加入者一种最正常的反应。 “正牌,”小妹收起了粘着边野的视线,转脸去看边慎修,成心夹起嗓子发出奶音:“准姐夫?” 男人轻嗤一声:“何以见得呢?” “我不过就是唐家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辈都能招来边哥哥,那么也就意味着边叔叔是非要边哥哥娶我家唐姐姐了,”唐楚双手背后,向前一个倾身,做出可爱又俏皮的姿势:“姐夫,我给姐姐讨样东西行不行?” 对方眉间微皱,没答应也没拒绝。 “我这个不足一提的生日party姐夫都能赏脸亲自跑一趟,那要是我婉姐姐过生日,姐夫……把自己脱光打包送到姐姐卧室可好啊?” 唐婉婉极少失态,此刻却顶着面颊上两片绯红的云霞捶自家小妹,唐楚笑着突然伸手,一把拉上边野。 边野极度顺从,迫切逃离的念头让他没有抗拒的理由,就在他任由唐楚为所欲为,整个身子都转向她时一股莫名的力把他留在原位,身形跟着就是一晃。 前臂上一只冷冰冰的手—— 是隔着粗布工服都会让人颤栗的凉意。 直到这一刻边野才恍悟到他根本不可能被完全治愈,这一点极为残酷却足够真实,肉体的伤可以用疤痕替换,精神层面却到处都是边慎修制造出来的裂口,流血,化脓,溃烂,散着恶臭……应激反应爆发在即。 再多一秒边野就要大力且神经质地甩开边慎修的手—— “等一下,你挂着我东西了。” 边慎修把头低下,是工服袖口一个捣乱的线头,正绕在他手杖突起的前端。 边野像要把齿关碾平那么大力气去咬合,就为了维持均匀的呼吸和心跳。 “楚楚你拉他做什么呀?”唐婉婉忙帮边慎修解开这些线扣,扭头急急问唐楚。 唐楚往边野那边扬了扬脸:“姐我借他一会儿,就一会儿!你把他给我……” “他很忙的,我不能占用他太长时间。” 小妹听得都新鲜,瞧了眼边野:“他能去哪儿啊?他是你的人你在他能走吗?工作不要啦?” “不是……” 唐婉婉还要说,就听边慎修鼻中一声轻哼,面向唐楚:“你找他做什么?没个样子!你姐带来的跟班你也抢?” “我就抢,”唐楚故意探出小小的舌尖:“我要他干我。” “楚楚!!”唐婉婉惊得眼睛滚圆,冲口喊了声。 边慎修却像是觉得很有意思,勾着唇角,牵出一个邪恶又痞坏的笑。 啪。 线头被直接揪断,边慎修拍了拍身旁的“工地小哥”,笑道:“去吧,伺候好大小姐,小费少不了你的。” 拍打边野肩头的手突然顿住,这个人莫名地皱了下眉头,随后手放下,面色平和地看着边野。 “走啦走啦!” 唐楚两手抓着边野的一只手臂,小女生似的来回摆动,在对姐姐姐夫招手拜拜时,故意亮出她的小宝贝—— 一枚小小的灰色方形塑料片,安全套。 第59章 女孩的力气看似难以想象得大。 至少把一个高他整整一头的男人弄到别墅侧墙夹缝并没什么难度,当然这也是拜边野心神不整所赐—— 男孩的神经高度紧绷,极力背贴墙体,露出半只眼睛看向墙外,哪怕微风吹得稍微重一些都能让他不断扇动鼻翼猛嗅……直到胸口被人摸上边野才惊觉地看向一同挤在夹缝中的唐楚。 他沉下目光:“你干什么?” “摸你豆豆啊。”女孩说得理所应当。 “……滚你妈。” 手大力一推,耳边是唐楚后背撞墙的惊叫,边野一眼都没看她,转身就走,却在下一秒又贴回来,他闻到了—— 那个让他胆寒的味道。 边慎修使用的香水是私人定制的,就像始终描摹不出那间关他的屋子,这个人身上的气味边野无法描述——可就是有种脖颈被扼到窒息,从胸骨生生往外掏心脏的巨大恐惧感。 他现在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 边野紧贴墙面,侧着头,脖颈大筋高高突起,以一种极限角度去看墙外,殊不知另一只野兽正伺机而动…… 唐楚扑上去时边野给予的反应比任何时候都要猛烈,边慎修就在外面,与他不过几步之遥,这种时候边野根本无从控制自己,哪怕他清楚地知道不能伤害到唐楚—— 伤害就会令人印象深刻。 手很重,抵住唐楚颌骨底端的胳膊像一根粗壮的棍子,几乎要把锁骨压碎,女孩泪水一瞬冲出,疼得咧嘴就要哭,被边野捂上嘴巴,连同鼻子一起闷在粗厚的大手里。 窒息让唐楚有了最原始的惊吓感,她一向行为放浪跋扈,玩一两个随侍不在话下,大部分都会蛰伏在她阔绰的小费之下,系上裤子,拿上钱,拍拍屁股走人,哪有这样粗鲁骇人的。 挣扎开始了,唐楚咬边野的手,撕他后背衣服,踹他的腿,最后在一枚抵上她脸颊的金属物中停止了动作。 “再动我就划下去。” 阴戾的语气让唐楚一动不敢动,她颤着声在边野手掌中呜呜低叫。 “你不叫不喊不动,我就拿开,”男人说:“能做到吗?” 唐楚飞快点头。 没有别的办法,他不能动唐楚,不可以有任何实质性伤害,只能孤注一掷地选择相信,博取那逃离的一线生机。 东西一点点地挪开,包括那只手。 边野扫了一眼墙壁之外,属于边慎修的那股味道已经闻不到了。 “不玩就不玩嘛,干嘛这么凶啊!”唐楚捋着搞乱的头发,擦抹脸上湿痕,她看到边野把个什么东西往兜里塞——那个差点就刮花她脸的房门钥匙。 “拿来。” 边野抬起眼皮,看她。 “纸巾啊!谁要你钥匙!”大小姐犯起大小姐脾气,指着边野裤子口袋嚷道:“你工作不带纸的吗?!” 何止,护手霜,洗手凝胶,香膏,创口贴,消毒喷雾……边野从董飞扔给他的一大堆东西中只拿了干湿两种纸巾。 刚从口袋拿出,就被唐楚一把抢过去,一个生日宴绝不可能想到要上防水妆,脸都哭花了,看着纸巾上乌七八糟的污迹,唐楚气得直跺脚:“我要湿的!” 边野掏出给她。 “还有么?!” 一片哪儿够啊。 唐楚噘起嘴,她天生苹果脸,生气会习惯性地鼓腮,脸蛋圆滚滚的。 “没了。”边野回答她。 唐楚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只得凑合地把纸用到指尖大小的一丢丢才舍得扔掉,揪起腿上薄如蝉翼的丝袜嚓地一下撕开,撕还不全部撕掉,这一块那一片,似乎故意追求这样凌乱分散的效果。 等她抬起脸,边野正冷眼看她。 “看什么看?!一个随侍我都搞不定丢死人啦!那还不……装一下啊。”唐楚理直气壮。 脸上的妆乱了,丝袜破了,在墙面磨得后背满是灰尘,头发吃进嘴里……这样才是一场激烈欢好后该有的样子。 边野站在那里,沉默地把自己的衣角拉出裤外。 回到前厅,首先看到边野的是那个跛足的男人,他浅笑着对他举起手中酒杯,边野捏了下裤旁的手。 “楚楚……你,你没事吧?” 唐婉婉都不知道要查看小妹哪里,看起来实在太糟糕了。 “她能有什么事,”边慎修看着戴兽人面具的男人,抿了口酒:“爽都要爽死她了。” 唐婉婉红着脸面向边野,说她这边自己可以的,会有人送她回去,说话间悄悄瞥了一眼那个浅浅抿酒的男人。 边野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 “喂——” 面具后的人一瞬地睁大眼睛,边野张开嘴吐出窒住的气,闭眼沉静了下,然后神态自若地转回身,面对叫住他的边慎修。 “再见。” 男人没什么过多表情,只是看着他。 从天台玻璃直射进来的日光穿透面具,在穿着工地服的那道背影上剪出大片光柱,面具之外是遮不上的,长及脖根的头发在走动时被衣领弄歪了些,露出底色浅白的一截后颈。 上面有一些圆弧状的浅淡疤痕,是被烟头烫过的。 背后的男人半倚门框,执着细长的杯脚慢慢摇晃,动作随意而轻慢,眼中带着暧昧不清的意味,牢牢盯在上面。 第34章 走出别墅的脚程越来越快,从疾步到甩开腿飞速奔跑,最后边野在不周书院对面的茂林中撑着一块山石停下来,气喘着。 第60章 林木密度再大也抵不过冬日的万物萧条,一根根干枯光秃的枝桠与刷着白药的树干透出大量空隙,他无法将自己妥善藏好,边野没有任何安全感。 他还要跑,还要躲,哪怕把自己深埋进泥土,沉入海底,又或是世界任意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哪里都好,只要不与这个人在同一片氧气中共存就可以。 落日余晖,金灿灿的光覆满整个山丘,飞速穿行的人影在林间生出一条条晃动的光斑。 光斑忽地消失,护林站一所小房,边野抱着头挤进房子犄角,有什么被收拢的手臂蹭到,边野一把将面具抓下。 面具制作精良,极富艺术美感,边野望着那一双黑暗空洞的眼窝,忽地弓下背干呕,没吃饭没喝水,明明吐不出东西身体却还在不停抽搐,呕声不间断地响在房子周围,边野捂上嘴,头冲下撅着,把脸往泥土里扎。 他怕声音太大,怕有人发现他…… 终于不呕了,边野用袖口抹去嘴角的唾液,脸上太多湿漉漉未知的东西,擦了擦,他拽着木门把手,慢吞吞地站起身—— 这应该是个废弃的看林房,房体年久失修,好几个地方不是木板断裂就是砖头缺失,成了蜘蛛最佳的安居之地,结出一层层厚如毡布的网。 能开始分辨和思考说明理智逐渐回归,边野跪下把面具埋入土中。 天不早了,阳光变得稀薄,黄昏将至。 男孩眯了眯眼,将目光放到更远处,找着回去的路。 ** “小,小野子…咋了这是?!” 吃着晚饭的杨超筷子都没来得及撂下,捧着饭碗就跑到边野面前。 他膛目结舌地把人从上看到下—— 比走前还要脏乱的工服,两只黑黢黢的手,泥泞污浊的脸孔,一双透着冷意的眼睛。 边野没答话,挪走目光,向前走。 杨超在原地怔了下,随后一个箭步又冲回边野跟前:“野子,野子你听我说!哥就是想让你赚点钱没别的意思,就半天都他妈能结一千多啊!你看你看,”说着他从裤兜掏出一叠钱:“我又找大飞多要了三张,够你小子嘚瑟一个月的了!” 边野拿过钱往屁兜一掖,迈步走向工棚,杨超被他晾在原地,整个人呆愣着。 一进棚,边野的动作变得不一般的迅速,工棚内部极其简陋,床,桌子,几把零星椅子,这从来不是边野的容身之地,没他的床,只有挂钩上那一袋子生活用品是他的。 挂在一起的还有塞着手套的安全帽。 边野脱着身上工服,将他们拿下,卷起衣服快速擦着挂钩,帽子,窗台,桌子,所有他触摸过,留有他指纹的地方,最后工服跟安全帽团在一起,掀帘子前,一样东西凝固了边野的视线。 一大袋酱骨饭套餐。 睫毛很重地抖了抖,男孩停在门口,好久,他折返回来,提上。 没了工服,只有贴身t恤和一条单裤,上上下下一身浅白,犹如工地上一缕幽魂,杨超眼睛都不会眨了,直勾勾地注视着朝他走来的边野。 杨超手忙脚乱地接着,东西全揣给了他,工程帽不慎掉地,咕噜噜滚得老远,他从那上面把目光挪回男孩脸上。 “谢谢超哥的照顾。” 边野的语气听不出什么,不冷不热,只是眼神依旧无光,眼珠再不是清亮的琥珀色,像蒙了一层污垢,空洞而无神。 杨超懵得说不出话,等边野提着中午送来的饭从他身边走过时,他才一个转身向边野大喊着:“我怎么跟李响国交代?!” “再招工吧。” 不过一个下午天就变了。 余晖,晚霞,晴空一眨眼全成了虚无,闷雷滚滚下瓢泼的雨轰然而至。 杨超独自一人站在雨中,眼睛一直无法离开那个远去的背影,脑中画面始终冻结在他喊边野“过来一下”的那个时候。 ** 冲进地下室边野就开始收拾。 绝大多数的家当都是卫凛冬买给他的,太多了他带不走,也没有钱把它们寄存,他好想要啊,好想把它们同自己绑在一起,走去哪里它们都可以在身边—— 这是唯一的,可以留下的,关于卫凛冬的东西。 可,不行。 他没有办法。 什么突然在体内爆发,边野把从工地带回来那一袋子生活用品狠狠扔出去,不知撞到哪里散落一地,他上去就踩,用脚跺烂,直到双腿麻得没了知觉,摔在地上。 边野喘着粗气往起爬,却没成功,似乎有什么重物嵌在体内,他就像个不倒翁,摇摇摆摆始终无法离开地面。 最后,他躺下了。 本是散漫的目光集中到了一点—— 床底,那个静静躺着的银色医疗急救箱。 边野盘坐在床旁,他第一次打开,目光逡巡在层层叠叠放得眼花缭乱的医用物品上。 ——这样你会死的。 ——失血过多会没命,这道理不懂? ——你要上学,你不该呆在工地,我给你报名上大学。 ——快点,你还要雪照你眼睛多久。 ——疼也不说,看不见也不说,下次再被我发现,我饶不了你。 饶不了你。 …… 边野抬起头,失神地,毫无焦距地,望了望四周,手脚并用地爬向那一地狼藉,一样一样地收拾,翻乱的衣服,抓得七扭八歪的东西边野一个个将它们归位,仔细地摆放好,复刻出原先的样子。 第61章 他去一楼洗了把脸,在镜前审视自己—— 头发蓬乱,脸苍白得不似真人,一双眼睛泛着大量血丝,右边的眼角居然出血了,眼白红得可怖,吐得太厉害导致的。 他回到地下室在医疗箱找到纱布,裹到眼睛上。 扣好,他把箱子推回。 爬上床,他平躺着盖好被,闭起眼睛。 ** 在阶梯发出声响的那个瞬间,眼睛蓦地睁开,纱布前的世界斑驳,模糊,边野马上下床,趿拖鞋。 “眼睛还不好?” 男人的声音在胸口炸出一场小小的烟花盛宴,胸腔都被火焰烤暖了——倘若他有什么不好的事,像上次脑袋破了那回,只要这个人出现他就会很开心很开心,自己跟自己放烟花。 “会痒,不过没事的。” 边野低垂着头,他不喜欢骗卫凛冬,僵硬地坐在床沿。 “怎么个痒法?” 床下陷,感受到卫凛冬重量的同时纱布外一团影子在动,像是手伸过来,边野不自觉地向后移,躲开它:“有光就……痒,还会疼。” 其实早没感觉了。 如果说在工地那会儿还约莫有些异样,在不周书院也被“治”好了,他不能让卫凛冬看到眼底的血,说不清。 对方沉默下来。 边野立即惊觉,他不该躲的—— 卫凛冬从雪夜就在看护他的眼睛,正常情况下,就是他不小狗似的地凑上去让人家摸也绝不会向后躲…… 后背顿时泛起一层细密冷汗,边野心脏重重跳着,室内已经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发出声音,同时碰他右边锁骨: “这个地方有些红。” 边野一下子松弛下来,他稍低下头:“工地干活什么东西蹭着了,没关系的。” “像是牙印。” 什么狠狠穿透男孩的脊背,使得它大幅度抖动。 唐楚咬的—— 这是边野首先想到的。 在那个侧墙夹缝中其实很多情节都很模糊,大部分时间他都像只惊弓之鸟,处于高度紧张和恐惧之中……唐楚怎么就咬着他了,根本回忆不起来。 “没有,”边野冲口而出:“没咬着。” 地下室静了。 很久,卫凛冬说了一句:“是么?” 呼吸骤然停止,边野使劲咬合齿关,他说漏嘴了。 声音继续传过来: “把眼睛的布摘了。” 作者有话说: 最终还是没舍得走…… 第35章 没有动作,没有反应,床上的人像一尊泥雕,没有一丝波澜。 纱布外没被遮挡的部位以及整片纱布都像是某种装饰品,静止着,毫无生命感,卫凛冬连边野的呼吸都捕捉不到了。 已然露底。 从男孩躲他的手,卫凛冬就认定发生了什么。 摘下腕表,他又说一遍:“拿下来。” 边野隐瞒的迹象过于明显,口气变得像在祈求:“卫叔,叔,我真没事,没有多不舒服,不需要担心的……” 其实很少叫他叔叔,即便叫也会不顺畅地打磕绊,似乎在对方心里从来没认可过自己这个‘叔叔’,叫起来也就烫嘴了。 会叫,就只会是在某种特殊情绪下—— 卫凛冬直接动手,纱布外猝然逼近的影子令边野做出一瞬的反射动作——向床外跑。 揽上腰的手臂粗壮而有力,随便一个碰触就能感觉到肌肉隆起的线条,边野的挣扎全部来自本能。 过去太多次近身肉搏,多到记不清楚,反抗比想象中激烈许多,卫凛冬把边野扔回床上时被对方膝盖顶入腹中,多疼算不上,只是惊诧更多一些—— 要不是足够迅速地偏过身,会精准地,让你的要害不那么‘舒服’,这是一种下意识源于肢体记忆性的反射对抗。 一般人遭受袭击要么会毫无章法的挣扎,要么会大声呼救,哪怕某种冲出口的惊叫也不会显得那么的……奇特。 男孩非但没有从喉咙里发出过任何声响,连粗重一点的喘气声都听不到,只是机械性地以手和脚作为武器,卫凛冬往下按边野的腿,用自己的腿去压不过权宜之计,却没想到会招致更加疯狂的行为—— 边野四肢一齐向他缠来。 两腿用力夹他的跨,脚跟磕在他后.臀上,卫凛冬动作一滞,随之而来的是攀绕他后颈的手。 边野后背几乎悬空,使得整个身体极具攻击性,卫凛冬感觉得到这只‘武器’有多么精良,像一只纠缠猎物的巨蟒不断收紧,制造窒息效应,扶上的背脊绷出紧实肌肉,手里全是边野呈弓形的骨感脊柱。 就在卫凛冬恍神间,男孩隔着透薄衬衫,一口咬在他脖颈底端。 这不是个好地方。 卫凛冬听到自己从喉底冒出的动静—— 近似一种难耐的低吼,通常发生在……床上。 要速战速决。 他头一转,让边野口腔中失去东西,然后一只大手捂上男孩的嘴,压向床面同时另一只手扯掉他眼上的布。 光赫然大亮在眼前,甚是刺眼,仰面躺在床上的人马上挥臂遮挡,像是意识到什么,男孩下一秒如弹弓上的珠子飞射向墙,嘭地一声,他后背直直撞上去,屁股底下的床不断晃动。 顾不上眼睛能不能被看到,边野把眼眶撑到了极致,全是愕然和迷茫—— 第62章 刚才在床上跟卫凛冬折腾的这几秒像失忆了一样怎么也无法在脑中搜寻到。 男人一把抓散一旁床被,拽到腰前时双膝已经压上床,伸手扼着边野后颈,带向自己这边。 这时候简直容易得很,边野毫无抵抗,像一个等比例的人形布偶,四肢松散,耷拉着脑袋—— 他看到的。 卫凛冬跨下的状态。 就是再没记忆,这一床狼藉也在提醒他,他没干好事。 边野被弄得摇摇晃晃,始终垂着头。 “抬头看我。” 对方没能及时反应,卫凛冬扯着边野后颈发根,迫使他抬脸。 “把眼睛睁大,不要眨眼。” 怎么能不眨,卫凛冬话一出口就颤得厉害,浓密纤长的毛尖不断地抖,在双眼前生出恼人的残影。 “听话!” 更重的一声来了。 边野不眨了。 卫凛冬几乎将男孩扯到仰面,拉出一条纤长颈线,足够的白炽灯光线照进眼睛里,他不认为边野的雪盲症还未痊愈,早上离开时双眼明明已经近乎康复,而现在更重要的是—— 三分之二的眼白大面积出血。 这太不同寻常了。 眼部周围没有淤青和擦痕,皮肤组织完好,排除被拳头击打又或是被利器所伤……卫凛冬找不到答案。 “你眼怎么弄的?” 他放开,边野把脸回正,视线跟着落下来,卫凛冬锁骨与脖根大筋相交的地方,有一小块湿痕,像是咬了,又被舌头舔过。 边野不停地动嘴,咬卫凛冬那一口的感觉似乎又神奇般地回到口腔内,皮肉充斥在牙间的饱满感,以及衣料摩擦舌尖的干涩…… 呼吸不经意变粗了。 “……吐的。” 边野移不开自己视线,就那么看着。 “你吐一个,”卫凛冬淡淡道:“我看你怎么把结膜吐到出血?” 像是没在听,又像是故意逃避,男孩迟钝又心不在焉。 脸啪地被轻扇了下,边野侧过脸,跟逗着玩似的,不疼,像在挠痒痒……边野喘得更重了,有什么在下腹骚动,好热。 “吐给我看,现在。” “嗯?” 边野抬头,有些失神地看着卫凛冬,太恍惚了他没有听全。 卫凛冬没再说话,沉下脸。 “……吐太长时间了。” 也许是磨破了眼睛细菌侵入感染,又有可能是头向下的姿势导致,边野凭直觉作答。 “你没说实话边野。” 男人瞟了一眼窗下的木桌,那里放着一袋午饭——没拆过,订得好好的。 边野有些发傻,动了动嘴,最终还是闭紧了。 “你吐的空气?” 卫凛冬比边野本人还要清楚他胃中食物,他现在负责男孩的一日三餐,早上从农舍出来前,只跟他吃了些白粥和咸菜,他感冒没胃口,边野就吃得更少,眼睛一直长在他勺子和嘴上,跟着他吃进去的每一口轻微读着数。 给别人数的人自然也就摸不清自己吃了多少。 根本就没怎么吃。 那几口汤水不要说进市区,在沿线高速的车上就已经消化一空了。 铃铃铃—— 很大声的手机来电,卫凛冬离开医院都会调成满格音量,与振动功能一起一般不容易错过,医院是特关铃。 听到声音,卫凛冬掀开腰间被子,按下免提。 “说,怎么了?” 一开腔语气就很严肃。 事实上,刚离开医院就找他这件事本身就让人无法平静,果然,那边急匆匆地告诉他一名刚下台的患者发生了肺栓塞,在icu实施抢救,需要找呼吸科会诊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此时电话那端突然插进来一个男声,压过了本来讲电话的人: “你怎么找卫大夫啊?!手术又不是他做的……” “咱科没大夫了现在,要马上出会诊,”抱着电话的护士反驳道:“要不您给我指一个我去磕?” “谁做的手术找谁去!”男声又升调了:“把陈大夫叫回来,不都不在医院么?知道卫大夫好使一叫一个准你就拨人家电话??再说,他不就是回趟家做个饭这不就回来了?就等不及得喊喊喊?” “我马上到。” 卫凛冬皱眉挂断,退出通话界面的手机回到了微信那一屏—— 【我出差了】的那个对话框进入眼前,卫凛冬愣了愣,收掉手机。 边野没有过多精力去消化这个电话的实质内容,他全部注意力只在卫凛冬的跨部,那里撑得还很满。 从咬完没有一点平静下来的迹象,实在难以想象跟他说了那么多,还接了一个医院电话,是在这样的状态下。 卫凛冬转身时被边野一把抓上。 “是要洗了澡再去吗?” 这根本不必问,事实上边野也不是真的在问,只是面对自己的过错他不知该说什么。 右耳被拧起,有些猝不及防,边野呼吸重了重,他跪在床上抬头仰视男人,看着他落在眼底睫毛的影子。 “一天不许出去,到明天这个时间。” 没有像上一次那样上锁却一样有效,边野已经习惯服从卫凛冬。 “好。” 作者有话说: 不走就开始馋人家身子,哼哼 第36章 万米高空的阳光足够清澈热烈,穿透力极强,直射过来时眼睛根本别想睁开,成少泽拧紧眉头,落下遮光板。 第63章 就在他旁边,一颗黑黢黢的脑袋深埋在毛毯中,似乎是被落板声吵到,男人哼了哼,几乎横跨座位扎到成少泽胸口上。 一股浓烈的,陌生男人的味道侵入鼻腔,成少泽捂着嘴咳了两声。 从清早蒋予皓就是这样—— 身上泛起的是过了夜的,烟熏酒泡过的,以及多人交融在一起的恶劣味道,弥漫整间卧室,与紧闭的厚重垂地窗帘一起,将屋子折腾得难以叫人忍受。 彼时,成少泽手背遮在鼻下,皱紧眉头站在门外。 作为私人助理,按照行程计划理应过来接老板出差开会,短短不到三天的时间他完成了工作交接以及新职位的培训,忙到几乎合不上眼的工作强度让他无暇兼顾卫凛冬,当然,他也不敢铆足力气去求。 一脖子的‘罪证’不堪入目。 无论视频还是拍照他所承担的风险都是极大的,他没有胆量与卫凛冬通话,外地出差的谎言让他心虚而不安。 实在太想了他会打开微信,有几条朋友圈是他发出,设为自己可见的—— 专业的高清镜头前,卫凛冬咬着烟卷,微微挑高下巴,颈线被拉伸到几乎完美的长度,喉结突起,他两手插进裤兜,英式西服的排扣被解掉,露出里面自然褶皱的白衫,镜头中男人在笑,眼睛放着光芒。 这个瞬间是成少泽在镜头外使劲浑身解数做鬼脸得来的。 ——他们结婚照中卫凛冬唯一的特写照片。 成少泽会偷笑着看上好半天,每每收起手机时都会再摸一摸屏幕。 在于彬家借住的第三天,成少泽收拾好行李,踏上了述职之旅。 第一站就是老板家。 他是咬着后槽牙进的joseph卧室。 被包裹着的昏暗房间密不透风,要不是有人刷地一下拉开,成少泽险些就被脚下的玻璃酒瓶绊倒。 视线内,一颗浑圆挺巧的屁股,裸的。 是个浅棕色头发的男子,皮肤白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他不在意地随便从地上捞起衣服,并将更多的衣物扔上床,叫着都别睡了,起来起来,他又找人过来玩了。 床上依次抬起来两颗脑袋。 哪怕这张床可以称得上是成少泽见过最辽阔的,从上面不断下来的裸男也让他感受到足够的感官刺激。 “啧,真有体力,搞得我都散架了,还能玩呢。” “我可救过你,是你又不知道发什么骚,咬他干嘛?他还不往死里c你?” “别说了,又困又饿,一会儿哪儿吃去?” “耶?他又找了个母的哎,这个好,屁股更翘。” “他就喜欢肥屁股的,这撞起来多q弹。” “操啊。” …… 此起彼伏的淫笑声中,有人边说边停在杵得像跟棍的成少泽身侧,男人裤子户门大敞着没系上,故意在成少泽胳膊上滑弄,慢慢地,充满挑逗意味:“要么?我们也玩1,一块伺候伺候你?” 说话间男人被一把勾了脖子往外拖。 “做生意先长眼,你看他像能消费得起的?”门外传来声音。 紧接着就是“扑哧”一声笑,后面这个跟了上去。 被迫看裸体,被调戏,被羞辱,被强迫闻这一卧室无法言喻的味道,成少泽脾气忍到了临界值,就在快要爆发时他闭起眼睛,手在自己脖间的咬痕上反复揉搓。 再睁开,嘴角已经可以拉出一丝笑意了。 “蒋总,”成少泽凑到床前,轻轻推了推埋在枕头和被褥中的男人:“时间不早了,咱们要赶飞机,我过三十分钟订车好么?” “不……够……” 嗓子哑,咬字也浑浊,成少泽没听清。 “怎么了蒋总?” “我说——” 手腕猛地一紧,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成少泽被拉入起伏的床被,耳边是蒋予皓不耐且烦躁的粗声:“不够懆你。” 尾音还在飘着,嘴就被覆上了。 蒋予皓把成少泽压进枕头,吻他的嘴。 像是有人在后脑猛击一棍,成少泽眼前一瞬泛黑,几秒失神后他疯了一般挣扎。 啪—— 一声尖利的抽肉声,蒋予皓偏过头。 耳光扇得够劲,男人用舌尖舔了舔嘴角,粘下来些在指间搓着。 唾液有些发红,他反手就抽回去,脆响过后,成少泽被扇得半张脸埋入枕头,身体不断起伏,喘着气,蒋予皓从成少泽身上起来,下床。 裸身走向浴室时,问:“几点了?” 一片静悄悄。 站住脚,男人转回身,稀薄的光线无法将他照得分明,却仍然勾勒得出流畅的四肢线条以及高大威猛的身形轮廓,原始的,毫无遮拦……与之相反的是西装革履,烂泥一样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没有时间观念,”joseph靠坐在几步之遥的电视柜边沿,捞过上面的烟盒:“想一起迟到?” “我不干了。” 声音从床那边传来。 成少泽盯着挑高天花板的某一点,眼眶发热,一时间有泪水浸泡的酸涩感。 床往下一陷,他听到一声笑,还有飘过来的烟味。 “成助,我给你讲个生活小段子。” “有一天,你在等公交,那天站台刚巧好多好多人,而且天气还很不好,疾风不歇,大雨瓢泼,你等了一辆又一辆,但都不是你要坐的那辆,你又冷又饿,心中无限怨念,骂天诅地,恨不得这个世界此刻自爆才好,你不断跟自己说走吧走吧不等了,可一个小时过去,你在,三个小时之后,你依然在。” 第64章 蒋予皓随意在床头磕了下烟,问:“你猜你什么时候会走呢?” 成少泽仰面躺着,一声不吭,只不过手里满满攥了一把床单,要拧出水那么紧。 “你不会走的,”对方给出答案:“走了不就彻底白等了,你所挨的苦全他妈白费。” 床上没有半点声响。 很快,一只手抚上床上人的脖颈,那里被咬的淤青淡了好多,蒋予皓顺着摸到小巧的耳垂,似乎这个更吸引他,他轻捻着,跟成少泽说:“对不起,我打了你。” 成少泽抖了下睫毛,眼圈又红了。 “虽然我不能保证不玩你,但我可以体谅你有老公的难处,会把这件事做得足够低调,不会像那晚让你为难,”手指弯成一道弧形,接了眼眶滑落的泪,蒋予皓将它抹到成少泽脖子上:“我发誓。” …… 成少泽把老板扶正,为他垫上飞机枕,而后直直地看向遮光板,看到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他掏出手机,按亮就是那个对他笑着的帅气老男人。 ** 一下飞机,成少泽就给卫凛冬拨了视频请求,其他城市的环境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可能是在上台手术,一连拨了几个都是‘对方无应答’,成少泽收了手机,坐上蒋予皓的车。 来接他俩的司机开的是老板的私车——牧马人,披着迷彩的丛林绿,拉风得可以,成少泽一路脸向外,把手机紧紧抱在胸前。 窗外快速后撤的景物落在眼中显得单调而枯燥,成少泽眼皮愈发沉重,就在彻底落下的那一刻手机突然一震,他吓得手空空地抓了几下才把手机拿稳。 ——是卫凛冬发过来的语音请求。 理智告诉他要拒绝然后发过去文字,告诉老公在老板车上不方便接,但他实在太想他了,这条提示充满诱惑,难以抵御。 “喂。” 很轻,声音足够小,成少泽把整个身体转向车内犄角,像要把手机塞入耳中那样使劲贴合着。 “刚才在开车。”啪的一声,男人点了烟。 “我,我知道,”开口很僵硬,舌头都在打结,成少泽自己都听得出来,他做了个深吸气:“你……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医院回家的路上。” 对方没接话,很静。 似乎是要说什么成少泽的嘴蠕动着,几次张合都没能发出声音,要道歉要说软话要哄老公,成少泽太明白不过了,却就是,有口难言。 不是怕车上有外人干扰,身处另一个城市疾驰于高速之上也足够掩饰他的谎言,并不是这些,而是他没有信心,不知该怎么说才能弥补—— 平生第一次他在卫凛冬身上产生一种无助和绝望感,他太想拥有这个人了,怕说错话,怕对方不爱听,怕又吵架。 最后,他抖着嗓子叫了声:“老公。” 叫完,成少泽停下来,咬上嘴,屏住全部的呼吸。 沉默着,对方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成少泽难受得闭起眼,从没觉得时间可以像现在走得这样慢,每过一秒都是煎熬。 “什么时候回来?” 就是这么凶猛,一瞬间他就陷入一片朦胧世界,眼前的景物都成了虚影——是老公经常问的一句话。 喷着烟气的呼吸声加重了它的真实感,越是日常的对话此刻越显得弥足珍贵,成少泽破涕为笑,他抹掉面颊的湿气,撒娇似的嘟起嘴:“下周六晚上才能到家呢,要好久啊,讨厌死了,我现在就想回家!” 满满丧气又失望的口气。 挨他坐的joseph从手机抬起头,看着成少泽。 收到来自老板的目光,成少泽忙捂着话筒说挂了领导在瞪他,盲音后,他回过头,正撞上蒋予皓的视线。 蒋予浩朝他一笑,然后垂下眼,继续做他的事。 放下手机,卫凛冬站起身,从二楼医院这一扇窗户向外看—— 下面停着他的车,男孩从车里出来坐在便道上,胳膊在膝头圈出一个软软的臂弯,垂下脖子,他把下巴放到上面。 从半小时前男孩就是这个样子,像拍摄的一组超强艺术感相片,身后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停穿梭,只有他静止着,固定在镜头前。 ——请二十七号患者,卫凛冬进入3号诊室。 捞起搭在椅背的大衣,男人走向诊室。 作者有话说: 别着急,就快东窗事发了。 第37章 “想控制到哪种程度?” 翻动着厚厚一叠化验单,李卓在病历上做着标注:“跟没毛病一样你就别找我了。” 快人快语,面对几乎坐满病人的候诊区,这样的态度很正常,卫凛冬出诊时也如此,他简短道:“尽量治吧。” 李大夫掀起眼皮,扫了对方一眼,指间的笔头敲击着化验单,啪啪啪。 “两个方案,从精神上干预,修身养性自律节制,定期过来接受治疗,我们有一整套诊疗体系,就是慢,超级超级漫长,你要耗得起精力,花得起时间,像这样从你给我打电话到你出现在我诊室隔这么久不可以;另一个就是吃药。” 李大夫挤了些免洗手液,边搓边低头看单子:“你很多指标都有问题,不仅是多巴胺,睾酮,雄激素,泌乳素这些都不太好,我可以把它们控制得接近正常值,而副作用不像那类精神管制性药物,但它会影响一部分功能。” 一秒的垂眼,卫凛冬继续看李卓:“性.功能?” 第65章 “高擎没跟你说也是考虑到一般人没那么容易接受,”李卓笑了笑:“起来总比起不来强,对吧?” 见过太多这样的病患会显得麻木一些,开开玩笑不为过,卫凛冬轻微一个点头。 “你也不要那么大压力,”李大夫起来倒水,饮水机咕噜噜冒着泡:“先磨磨性子,清心寡欲一些,效果不明显还可以请假歇歇,吃点精神药物加以控制,实在不行才上降指标的……再说你心态不放得很好么,能接近正常生活没有太多影响就可以了,对吧?” 卫凛冬点点头,起身。 “我下周三在,来我这边给你讲疗程,”李卓咽下一口水,一指诊室的门:“走时把门带上。” 下一位叫号随即响起,在卫凛冬抬脚走出时。 “卫,凛冬?”身后有人叫他名字,试探的叫法拉大了字与字的间距。 男人回过头,眼前是一个五官漂亮得挑不出任何瑕疵,身材纤瘦高挑的……男人。 片刻踌躇是因为这个人扎着高马尾,浓郁的阴柔气质过于严重以至于干扰到判断,最终是看到脖颈上那粒喉结,卫凛冬才收回视线。 他默然地看着对方,没有表情。 这人貌似有些不自然,先伸出自己的右手:“你好,我叫于彬,咱们……见过的。” “谁?”卫凛冬从手看到脸,问。 摆在两人之间那么大的一只手就这么被忽略掉,都不是尴尬可以形容得了的,于彬是在成少泽办的那场小规模婚礼上被以闺蜜身份介绍卫凛冬认识的,男人当时不失礼貌,极为程式化地点了下头。 一个点头而已,根本配不上‘印象’两个字。 于彬讪讪地收回凝固在空中的手,只得重新自我介绍:“我是成少泽的发小,叫于彬,干勾于,彬彬有礼的彬。” 卫凛冬只是稍许地扬起脸,依旧没有接话。 这个人远比成少泽描述得还要冷,连最基本的社交温度都不具备,在他面前似乎一切显得那么地无所谓,没有可以让他互动的因素。 长期在镜头前做直播,应付过那么多五花八门的粉丝,于彬都没像现在一样透了一后背的冷汗,他急于暖场:“泽泽经常跟我提起你,卫凛冬这三个字是他嘴里的高频词,所以我才会那么熟悉,一直在他那里听到关于你方方面面的事情,总会在脑中建立一些形象,如今见到本人……还真是很奇妙的感受呢。” 于彬温柔一笑。 “客气。” 男人终于说话了。 第一次听到卫凛冬的声音,于彬胸口狠狠一个悸动,好悦耳。 果然,够味,够骚,够……荡漾。 于彬舔了下发干的嘴唇,盯着卫凛冬的眼睛诚恳道:“能请卫大夫吃顿饭么?我也是来看病的。”说着一指那边睡眠障碍科,试图营造起偶遇下一种自然的社交感。 “不了,”卫凛冬穿上大衣:“有人在等我。” 任何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已经成为一具不可逆转,即将远去的背影。 身后的于彬提高声调说:“泽泽去出差了,你知道还有谁跟他一起么?” “谁”这个字明显被着重处理过,发音十分独特。 卫凛冬停下,转过头。 胳膊被压得麻嗖嗖,边野直起背两手撑在屁股后面,仰头向上望,眼前是光秃的枝桠以及蔚蓝的晴空。 过了二月气温逐渐回暖,天空看起来没那么清冷了,纯净轻浅的一抹自然色落入眼里稍稍带起些温度,好舒服的。 边野眯起眼,手背搭到额头,意外地,指缝间一粒小小嫩芽,出现在干巴枯槁的枝条上,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来到树底下,把头仰到极限。 ——是春天的味道。 边野笑了。 …… 结膜出血不需要治疗,静养即可,卫凛冬不准他出地下室,为期一天,边野却顺从地呆了三天。 工地不用去了,那他的世界就完全可以裁剪成这个小小的地下室。 已经不能再满足了。 卫凛冬会一天三趟地回来做饭喊边野上来吃,时间不会很准却仍是三顿的间隔,慢慢地,边野终于确信抱着卫凛冬迷迷糊糊啃了口的那天也是这个人特意回家为他投食。 某次,他上了楼,靠在厨房门框一眨不眨地盯着灶台前那个宽厚的背影。 眼光不仅在描摹男人的轮廓和线条,还会快速地在拉开柜门拿的油罐,架上的调味瓶,翻动的炒勺,抖起来的锅底上依次扫过……边野或是紧抿着嘴,或是默念什么地张张合合。 到了第三天中午,卫凛冬放下车钥匙换鞋,一股油烟混着饭香的味道真扑过来,他眉尖动了动,趿着拖鞋向里走。 进到厨房,一桌子饭菜和汤。 男孩在椅上坐得十分端正,肩部平直手背后,双腿并拢,是那些课堂上小学生的坐姿,等待着老师批阅检查—— 那副认真得都生出些许喜感的神色使得卫凛冬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才把目光落向桌面,无需多言,就是想让他吃一口尝尝。 门诊,急诊,检验室,手术室,病房,特需诊区……自己在这些地方像个陀螺似的流转着,回家没办法有固定时间,而这些菜却是温热的。 手背摩挲着盘边,卫凛冬坐下,夹了口放进嘴,很好吃。 话将将就在嘴边却因为看到了某样东西,卫凛冬又把嘴闭上—— 第66章 男孩右手手指以及手背不同程度地有些痕迹:不小心摸到热锅或是滚烫的水没倒好浇到手的烫伤,去拿调料,着急火上的食物没留神被柜门碾着的擦伤,从冰箱冷冻区拿出的肉没解冻就急着在水管下冲洗的冻伤…… 卫凛冬的眼光实在无法称之为友好,边野如芒在背地挪动了一下屁股,低下头。 他不会做饭。 孤儿院有伙房,餐食都会定点提供,来到边家又被限制自由,边慎修不会允许他做这些,要的只是穿他喜好的衣服,打扮成他想要的样子,又或者根本什么也不让他穿……边野总是会被打药,醒来自己就变成另外一副模样,有几次还被上了妆,只要微乎其微的一点改变,哪怕抹去嘴上艳色的唇膏,都会被再次强行剥夺意识。 这也是为什么边野一袭修身白衫和束腰短裙出现在边慎修那些聚会的背后逻辑——他不想睡就能顺服,只有这样,才可以获得一次逃亡的机会。 拉回思绪,边野抬起头。 卫凛冬的脸,身体,动作,哪怕细微到极致的任何一个可以透出讯息的地方边野都不会错过,然而这个男人…… 没有任何反应。 除了餐桌顶灯照出夹菜时胳膊晃动的影子,以及被吊高光线映得更加深暗的眼窝之外,居然没有可以称之为‘变化’的东西。 只是吃,其他一概没有。 边野执起筷子,眉间不禁一皱,右手是他的惯用手,做饭用它,吃饭也用它,弯曲的手指不知牵动哪里有些疼,他做出平常的样子,往嘴里塞着菜和饭。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放下筷子,卫凛冬起来收拾,边野没有抬头,耳边一声碗盘互蹭的细碎摩擦音,像是手滑了下的样子……边野愣了愣,然后迅速仰起脸。 扫了眼卫凛冬跨下后,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起得太急脚踝磕到桌腿,很响的一声。 “没你的事。” 卫凛冬的手跟着就按到边野肩上。 听得出咬字在喘,面颊也红了,因为出声喉结不断地滚动……可即便是这样,叠到一起的脏碗盘依旧没有放下。 就这么猝然,这个瘾病强行的,公然发生在吃饭时。 想象不出如果在其他公开场合,不是独自一人在家又或是在自己车里,那会有多么糟糕,手术台上又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它就像一个栖息在身体里的魔鬼,残忍而邪恶,阴晴不定,只要它想,随时随地让你丑态百出,尊严扫地。 “我给您放洗澡水,进去就是温的,楼上还是楼下?” 摆脱掉卫凛冬的手边野就要往浴室跑,没等他离开餐桌,一声碗碟的冲天巨响,他的领口被人一把揪上。 是怎么夹进卫凛冬和桌子之间他来不及搞懂,后腰重重承力,撞在金属包边的桌沿上,疼与不疼都不是重点,边野一下子将眼眶扩张到极限。 什么饱胀的东西抵到他相同位置,瞬间全身的血液奔流而下,下腹滚热,边野几乎窒息,他失神地看着卫凛冬,耳边是自己雷鸣不止的巨大心跳声,卫凛冬的话被包裹其中,快要听不清了—— “感觉到了么?” 自己好像应了声:“是。” “就要让我这么难堪?” 不仅仅直白的‘看到’,也不是那种粗喘或是呻吟的“听到”,而是用皮肉更加生动地感知。 像是完全摆脱掉大脑的控制,边野听着皮带扣发出的响声,像个旁观者一样,看到自己正在动手解卫凛冬的裤子。 作者有话说: 虽然东窗事发了,但你们还是会着急~~ 第38章 太过震撼,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卫凛冬顿了整整两秒才抓上边野的手。 “皮带松开些,会舒服很多的,”男孩看了一眼卫凛冬,垂下眼皮:“您不需要难堪,在我面前。” 惊异在卫凛冬眼中长久停留,他凝视着边野的脸,松开了手。 男孩飞快地为他抽出紧束在裤腰的衬衣,平时皮带戳入的小孔往后延伸了至少三个,裤子拉链一拉到底,他转身说:“我给您把浴缸放满水,别洗淋浴了,泡一泡。” 胳膊被手抓上,凛冬拉着边野:“别了,太久。” 男孩摇摇头,目光执拗又坚定。 “不会的。” 片刻,手再度放下。 浴缸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被使用过。 缸体有细致地擦洗,却忽略了漏水阀,一些沉淀的东西和新落下的灰尘侵染了很深的一圈,边野用手指打着旋地清洗它,没有干涩和粗糙的感觉后,他才开始放水。 抓着后颈衣服从头脱下,边野扔到一边,拉了个塑料凳在浴缸旁坐下,用手划弄着试水温。 男孩身形清瘦,或许是工地干活实在辛苦,投喂了这么久,没见长多少肉,反倒比蹲在桥下看去的第一眼还要纤薄一些,个头倒是有长高。 一件纯白背心,空空荡荡,松垮地垂在他身上,肩胛骨顶出边沿以外,撑起一扇漂亮的背脊,形态像蝴蝶的两翼,在手部的动作下蠕动。 卫凛冬靠在他身后的墙上。 微抬起下巴,眼光从单薄的眼皮下透出,从后颈发梢,越过蝴蝶背,来到男孩的腰,那被褶皱堆出来的细细腰线一直延伸向下,没入塑料凳上结实的两瓣后臀…… 卫凛冬就这么看着。 “来。”边野甩了甩手站起来。 第67章 卫凛冬走过去,不等他去解衬衣纽扣,边野的手就上来了。 似乎为一个男人宽衣解带丝毫不会引起这个男孩的任何不适感,无论是边野脸上的神情,看过来的目光,每一个肢体动作,乃至呼吸频率,面颊色泽,睫毛毛尖最细微的眨动……全都找不出异样,那么地自然。 这是一种不会叫人反感的表现,就像把你推入了精神上的舒适区—— 不用不自在,不用产生尴尬和难堪,只要把一切交出来就好。 卫凛冬看着边野为他脱掉衬衫,解开皮带后的裤子丝滑地堆到脚踝,内裤腰际有一层加厚的松紧带,紧致并富有弹性,即便脱到那个地方会“嘭”的一声,男孩也没眨过眼,只是微微倾身,从卫凛冬后臀把内裤往下拽。 神态老成得不比他们男科几十年经验的老大夫差。 边野先坐下,手背贴了贴卫凛冬的膝盖,让他躺进浴缸里。 墙上,吸盘勾子并排挂着两条毛巾,纵横相交的红格纹和大小斑点的简约蓝,边野毫不犹豫地拿了后者,卫凛冬一条胳膊探出水外,莫名地勾了下毛巾边缘的标签,边野停下,问:“错了?” “没有。” 整只手像入水的鱼,不带水花地又钻入缸底。 “在孤儿院时会有好多小伙伴。” 淋淋漓漓的水花声中有人说话。 卫凛冬略微一怔,抬起头。 “我们院条件没那么好,单人床特别紧俏,都是让给那些生病或是很小很小的弟弟妹妹们住,这些床不是两面都有栏杆可以挡么,”边野放下给卫凛冬擦着身的那条毛巾,比划了下:“夏天放下纱帘能遮蚊子,女孩子们都很爱,因为帘子粉粉的,她们说像公主的床,而我们这几十个半大小子就睡在一张大通铺上。” 大概是牵扯到美好的旧事,边野眼角弯翘,含着笑意。 “有一年夏天,特别热,还潮,我们连电扇都没有,那么多人挨着晚上睡觉可难受了,就不知道怎么半夜我一下子醒了,裤子前面湿哒哒的,流得腿上到处都是,褥子潮了一大滩。” “粘粘的,很稠,抹在身上起了好多皮。” 本来仰靠池沿闭眼听的卫凛冬把眼睁开,他坐实,问:“那时你多大了?” “我早,十二。” 边野撩了一捧水,水漏过指缝滴滴答答,落在卫凛冬肩头。 “那是头一次我又羞又怕,抱着毛巾被缩在床脚直发抖,不知谁踹了我一脚,当时我就不干了,又踢又捶地跟那只脚玩命,他一骨碌爬起来就打我,我俩大半夜在铺上动起手来,踩了这人的手压着那人的腿,铺子一片鬼哭狼嚎,真的……您别笑,那年热,我们这些人脑袋都被剃成青瓜皮,满铺滚的全是大西瓜……” “是真热啊,全身上下都是黏腻的汗,耳朵赛满了蝉鸣,大半夜的它们也热着呢。” 睁不开眼的夏日耀阳,浓郁茂盛的白洋树枝叶,孤儿院墙外偶尔经过,却吵得要堵住耳朵的拖拉机轰鸣,还有从井里拽上来,那咬一口会冰得牙痛的大西瓜……是边野在后来无数个夜晚都会浮现在脑海里的东西,不过不会很多,就一点点。 他不敢回忆。 “然后呢?” 一只大手在边野后脑揉搓着,湿气从手染过去,将发丝打成一缕一缕,卫凛冬轻声问他。 “管我们的保育老师嗓门特别大,嚷了谁的名字二里地外都会有人跑过来问,她一嗓子把我们全吓得不会动了,等她冲上铺时一个个秃瓢换成了一颗颗光着的屁股蛋,满地乱窜,”说着,边野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真的乖,还穿内裤,是湿了才扯掉的,他们睡觉都没人穿……” 男孩的高兴溢于言表,是卫凛冬从没见过,发自内心的一种纯净而热烈的情感,是自从认识他最生动的一次展现。 “叔。” 短暂地一个走神后,卫凛冬闻声看他。 边野又掬起一汪水,故意移到那个特殊的部位往下一倒:“它其实也挺乖的。” 不需要支起身看,单从对自己身体的感觉卫凛冬就知道—— 他熄火了。 这是第一次不需要用手去解决,洗洗澡,聊聊天,一切归于最原始最清纯的样子。 “也没多厉害啊,”边野嗤了下,睨着卫凛冬:“还以为能撑多久。” “跟谁说话呢。” 水花大肆响过,边野后颈的手带着力度攥发根,卫凛冬威胁似的往自己这边带,两人挨得极近,鼻尖险些互撞。 边野笑着,可笑意又马上凝固,卫凛冬满脸湿水,眼皮,睫毛,双颊,鼻下,还有……嘴唇大量的水珠滴落,像夏天里流着糖水的冰棒,想要快点舔进口腔里,不舍得它再化了。 为卫凛冬泡澡,给他讲自己的往事,边野只想让这个人舒舒服服地排解病痛之苦,他很单纯的,没有一丝欲念地做着这些,可做完就不是这样了,那么地迫不及待,无法克制地…… 想要他。 摸上颈后卫凛冬的手,隔着一层滑腻感受它的修长和结实,被热水泡过的皮肉温热,无名指上有一截突起,婚戒。 卫凛冬撑着浴缸起来,一指置物架上的浴袍,让边野帮他拿。 已经无法做到方才那样清心寡欲,心无旁骛地专注在隐疾上,边野在卫凛冬一脚跨出浴缸时就已然很明确了—— 第68章 他维持着坐姿,塑料凳低矮,仰起的面部刚刚可以让春光一丝不漏地揽入眼中,边野舔着唇,舌尖不经意地伸到外面,饥渴地,像要迫切地触及到什么。 “边野。” 男孩一个恍然,回过头。 可能是察觉到他在走神,男人亲自去取,边野看到白色的宽大浴袍在男人手臂搭着。 “过来穿。” 心脏猝不及防地重重一跳。 边野恍惚地,走到卫凛冬面前。 他没想过这个人还会让他这么做,好了当然也就不需要他提供服务……心像湖面,不知从哪里落下一颗小石子,荡起细密涟漪,一层又一层,边野怕露出马脚,立即着手给卫凛冬穿衣,同时聊些别的:“我做饭是不是很不好吃?” “好吃。” 男人简短道。 边野一愣,不解地抬头看卫凛冬——明明那时一点都不像好吃的样子。 “再好吃也不值得把手弄伤,”卫凛冬拿过边野停在手里的那截腰带,自己系着说:“以后还是等我回来给你做,太饿就点外卖,用你零钱包里的钱。” ——两万六千元。 是故意不表示“喜欢”“好吃”这些积极的信号,为的就是不让他再做了,是的,他还真是这么想的,谁也不会在被拒绝的情况下还要强迫对方接受。 边野凝视着卫凛冬的脸,一眨不眨,过了会儿,轻微的一个“嗯。” 然后像想起什么,急急问:“我点外卖您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卫凛冬打着结扣说;“回来,你点双份。” 胸口炸了。 烟花,全是绽放的烟花,群星璀璨的夜空被照得绚烂,像下了一场烟花雨……边野眨着眼睛,眼中全是闪亮的小光片。 后脑有人摸过来,几乎整片都被宽大有力的手包裹上,随着臂肘收拢他跟着往前移,停在离卫凛冬那张脸极近的地方。 男人揉着边野脑后的发,轻声对他说:“我去约后天的号,你陪我看病,好么?” …… 小嫩芽那么浅淡的一点绿,它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却携满了春意,边野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搭出一个镜头,把它框在中间。 咔嚓,男孩模拟出相机快门的声音,他要把它留下,制成相片踹进心里。 “边野。” 有人叫他的名字。 回过头,卫凛冬已经钻进车里,上了车他就点烟,雾白的气体在边野打开车门时竟然已经很浓稠了。 边野讶异地看着这些。 半晌,他坐好心理铺垫和准备后,盯着卫凛冬的眼睛,问他:“医生怎么说?很难治?” 好久,男人没出过一声,没张开过嘴,只有烟气不断从嘴缝和鼻下渗出。 像犯了烟瘾那么迫切,抽得异常快——可卫凛冬根本没有烟瘾。 “好治。” 烟头扔掉,男人挂挡发动车子。 作者有话说: 某人该遭天谴,这个人姓于。 第39章 车里静得难以理解。 以前坐卫凛冬的车也会静,但还是会听到这个人偶尔为他打开的车载电台,又或者在他眼皮沉得要掉下时听到的一两句问询,当然绝大多数的时候只有这个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现在,什么什么都没有。 * 一路高压般的寂静被电话铃打破。 边野接起来,是杨超。 如今他与工地唯一的联系就是未结工资,那个地方他不会再去,但钱还是得要,杨超说款下来了,全部的,让边野来工地一次性结清。 这一点不可能接受。 边野拒绝,让他把钱直接打卡上或是微信转账,杨超貌似很为难,说钱不在他手上,李响国叫他打的电话,让边野亲自过来一趟面对面找他领。 走得太仓促,没能体面地结束跟工头的上下级关系,李响国觉得边野一点脸都没给他留,为此跟杨超几度破口大骂,扬言边野不来找他磕头,钱一分不结。 边野闷着头,许久,“嗯”了一声。 挂掉,一抬头,卫凛冬正直视着车前的路,过去这么久,他们从城东一直开到城南,除了午后阳光透过车窗移动着在他脸上形状不等的光斑之外,一概没变。 男人就这么静静地,开着车。 一定发生什么了。 这是边野对这个人的直觉,就像那次精准发觉卫凛冬身体的高热,没有理由,毫无逻辑,可他就是知道。 “您停一下可以么?” 过于仓促的急停,车轮掀起一阵刺耳音色,没有一件事是正常的,边野一眨不眨地盯着卫凛冬。 男人拍在椅背上,剧烈晃动下仍然是莫名执着的,放在车前的眼神,焦距在前方某一点上。 …… 医院。 听到身后传来的话,卫凛冬站住。 回身,他淡淡扫了于彬一眼,说了句:“他和谁出差,与我无关。” 说完,转身向门口走。 后面又喊了声:“你会想知道的,我保证。” 这一次不必转回身,于彬直接挡到了卫凛冬身前,笑吟吟地递上来一个手机。 “看一眼呗。”这人说。 卫凛冬看着于彬,接过手机—— 那是一条脖颈,男人的。 脖根处还被“体贴”地故意放大,其实不这样做凛冬也认得出来这个人是谁,这条脖子他太熟悉了,以及那一眼就能看出来,遍布整条脖颈的——吻痕。 第69章 “你是他发小?” 卫凛冬拿着手机,随手一点就把这张照片删了,且彻底清除。 于彬没太懂这个操作,不过仍旧维持自认为好看又得体的笑容,上手在卫凛冬大臂上摩挲:“你们俩呢,可能有一些小小的问题,不过没关系,你可以找我来聊聊,我帮你免费做开导……” 水泼到于彬脸上只在一刹那,猝不及防迎面而来的冰冷液体让这个人张大了嘴,本能地倒抽气,之后剧烈咳嗽着。 卫凛冬把手机往旁边沙发上一扔,纸杯放回候诊区的免费饮水台——刚巧那里不知谁留下来一满杯冰水。 一道平静却异常低沉的男性嗓音响起,就只有一个字: “滚。” 对方喘着,对卫凛冬冷笑,嘴角都在抽搐,走时低低说了声,操。 …… 惯性起到一个强拉的作用,然而对于卫凛冬却收效甚微—— 是一只摸上他脸颊的手把这个人从这段一直不停在脑海重复播放的记忆中拽回了车里。 手很软也很温热,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的,像在呵护一样珍宝,一点点力气也不敢灌注地将他的头转过来。 是一张男孩的脸。 笑得乖巧,也很甜,这人对他说:“这个病不可能治不好的,又不是绝症,就是久一点,不担心了好么?” 像是在哄一个幼儿园低龄小宝贝,在说‘不担心’时还示范似的摇摇头,卫凛冬专注地看着边野,抚上对方手背。 好像这是件多么不得了的事,这只手在他手里猛地一跳,似乎还有些细微抖动。 卫凛冬拿下来,带力攥了攥,示意他没事。 “去工地?” 他问,开始发动车子。 “嗯,我去拿趟钱。” “这么久才结款?”这是从认识头一次听边野提起:“之前结过么?” “结过一些,”边野搓着那只热得要烧起来的手:“这是最后一次,结完就两清了。” 从边野一直没去工地可以猜出是不干了,卫凛冬说了个:“很好。” “您就在前面那个地铁入口……” “不用,你坐好。” 说着,车已经打上转向灯,并入左转车道,是工地的方向。 不是只请了半天假?不回医院了?没有着急的患者要诊治?不会有安排好的手术?就是什么都没有这么烦心不想回家歇歇? 这些问题在边野脑中一拥而上,却偏偏被嘴巴尽数屏蔽,他不想离开这辆车,不想没有卫凛冬地一个人孤零零坐地铁。 边野迫不及待地坐正。 “会很久?” 到了工地大蓝板的出口,卫凛冬停下车问边野。 “不久,就一会儿,”边野急于说,他怕卫凛冬会开走:“拿了钱就出来。” “我的意思是,”卫凛冬为边野摘下安全带,拍了拍他裤兜里的手机:“有麻烦给我打电话,我在。” 幸运就是这么接二连三,从卫凛冬邀请他来陪他看病的那一刻开始,就扎堆儿地往他身上撞…… 完事后一起去医院,坐在不妨碍又能看得见这个人的某个角落等他下班,跟他回家做饭吃饭……居然,会有一点点,也许可以实现的想法。 边野怔怔地望着卫凛冬出神。 “怎么?” 卫凛冬又咬上一根烟,含混着问。 男孩飞速摇头,几乎是以百米跑的速度奔向大蓝板入口。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当边野在棚内看到李响国被好几个人簇拥着,正跟对面气势如虹比着往下砸扑克牌时,他就知道这事早不了。 是杨超先看到他的,忙把边野往牌桌上拉。 这不过是多日不见的客套礼节,还在工地那会儿边野就从来不沾这些,哪怕杨超怂恿,说是跟他搭伙耍老千赚几个饭钱,边野都没兴趣。 有时候杨超觉得这孩子真挺正的,有底线有原则,认定的事绝不改变,性子够倔,宁可把肚子饿得叫声连天也不会找谁要口吃的,往往都是杨超多留意他一些,扔个面包,掷几瓶水。 边野不出所料地拒绝了。 看着这小子那张脸,杨超还真觉得想得慌,当然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一种亏欠感—— 要不是自己,他至少还有个地方干活吃饭。 “哪儿混呢?”揉了把边野脑壳,杨超笑出一嘴白牙。 “家。”男孩看似着急要走,飞快一答。 “钱还够用吗?” “够。”边野说。 “够个屁够!”杨超从自己裤兜掏出一叠票子,没等他怎样便被边野推了回来,叫他帮忙清一下人。 杨超明白边野是想速战速决,一来人多不方便;二来这些大部分都是李响国的人,真动起手来也占不着便宜。 “野子,他昨晚输他妈大发了!” 李响国打了一宿的牌,今早一来就叫了让他破财的哥几个在屋里耍,工都没让上,这种没有道理可言的赌棍发起疯来杨超也得忌惮:“看见了么?憋着打一天了,什么活不让干,懆他妈……要不你再等等,坐这儿跟哥聊聊天。” “别管了超哥。”边野说着,扒开人群往里挤。 杨超眉头拧成了疙瘩。 “李哥。” 边野口气还算懂事。 李响国咬着烟狠砸了一张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掏手机,摆弄了几下,等他塞回兜时才向男孩一扬下巴,示意他坐下玩两把。 第70章 “您什么时候把钱给我?” 加上敬语已经够让李响国嘚瑟了,边野在他场子足足干了三个月,这是头一回听见,李响国咧嘴一笑,指给一旁哥们看:“瞧瞧,都他妈听听!欠钱就是爷,都您您地叫上了,就是这,么,爽——”他刻意拉长声,加重力道甩牌:“尖儿有没有?!王炸!!操的咧!我让他跪他就得跪咣咣咣给我磕响头,你们信不信?!对儿四!齐活!” 李响国净手了。 突如其来的逆势翻盘将整个工棚推向高潮,工人们不予余力的吼叫起哄鼓掌,欢腾中是男孩一张续满杀气的脸,他向后退了些,从墙角拿起一截废旧钢管。 “哎哎哎,边野你可别吓我啊!”李响国斜叼着烟,撩了眼他手里的家伙:“钱不是我给,我他妈哪儿有啊?我自己的工资还没着落呢。” “那谁给我?”边野冷下嗓子。 “我呀小哥哥。” 工棚从来阳气鼎盛,一年到头闻不到一丝女人味,这一声不但银铃一般脆生,掀帘进来的还是个走起路来翘屁股,大冬天超短热裤露出两条大白腿的漂亮妹子。 在空中挥着牌的,拢着嘴扯脖子喊的,鼓掌鼓到一半的,没参与打牌睡床上突然支棱起来的,就连李响国都把眼眶撑到了极限—— 是他给金主报的信。 可金主是个娇滴滴的小美妞是真没想到。 就在几天前,有个人加了他微信想打听边野的情况和行踪,说只要能提供线索,多少钱都愿意付,李响国压根不信,随口就说他是他工头能不知道? 那边二话不说让他开价,他信口胡扯了个数,对方一秒没耽误给他转来一半的钱,告诉他事成付尾款。 李响国兴奋得腿都软了,满工地打问却没一个人知道,最后他使了不少手段才从杨超嘴里撬出来,边野可能住在桥下。 赶过去当然没找到,于是李响国心生一计,用工资作为诱饵让猎物自己咬勾。 勾咬了鱼来了,却怎么也没想到幕后操纵的会是个绝色小娘们,当即啐出一口唾沫,嫉妒且怨恨地盯着边野。 女孩一来就亲昵地挽上边野胳膊,还用颇为惊奇的口吻“哇”了一声:“面具后的脸果然很好看啊。” 唐楚边说边伸手摸,像被什么占据了大脑,边野的反应是迟钝的,任由她摸上他的脸。 “你说‘果然’——” 没头没脑的话尾音还在飘着,边野就一个箭步冲向工棚的门。 动作只发生在这不到半秒钟,不要说唐楚是不是听懂边野的话,她根本连眨眼都没来得及,仍旧保持着抬臂的姿势。 “她说的没错。” 门外传出来一道男性嗓音。 在边野往后退时,所有人最先看到的是一根华贵之极的手杖,手杖龙纹盘绕,细腻雕刻,发着淡淡的异香。 “你是真的很漂亮。” 男人笑着,在边野面前摊开掌心,上面的东西有着夺目且迷人的光泽—— 蜥蜴耳饰。 作者有话说: 呃,一个出现就疯狂掉收的男人,叹气。 第40章 工棚仅有一扇窗。 即便布满灰尘,也能看到工地上首尾相连停着两辆黑车——四座宾利以及一辆七人座suv,保镖最多八名。 边野将钢管在手中紧了紧,肌肉在前臂形成条状突起。 工棚的人多,这是好事,一旦出其不意地制造袭击就会乱,乱才更容易跑,已经没有意义去纠结到底在哪里露了马脚,从他决定留下的那一刻起,命就没在自己手上。 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快得……有些残忍。 他才刚刚体味那朵小嫩芽带来的春意,就要被一场疾风一阵大雨剥夺和摧残,边野空空地眨了两下眼睛。 “拿着,你以前不经常戴?不认识它了?” 手掌摊开的时间够久,边慎修耐心有限,他往边野面前又送了送—— 手心一滴汗都没有,干燥会增加阻力,令棍子拿得更稳,袭击更加畅快凶狠,机会就在眼前! 正当边野右手抬离躯干,忽然有什么东西重重朝他压过来,一同响起的还有唐楚娇滴滴的嗲叫。 又是一声“哇——”,她就像个在男朋友面前撒娇的小女生,挽着边野手臂,拿起边慎修手上的蜥蜴耳饰:“好性感好狂野啊!哥哥你以前戴这个?” 握在钢管上的手指猛地一缩,跟着边野就要推开女孩,管子挥在半身的位置。 啪—— 唐楚脸上落下一记耳光。 女孩被抽得偏过脸,脚下踉跄,身体无法承受似的狠狠一晃。 全棚的人都呆住了。 抽肉的那一声足够让棚里绝大多数的男人面露不忍之色,女孩始终大睁着眼,似乎很难相信发生了什么。 震惊地注视着他的姐夫,边慎修。 “这也是你能碰的?” 边慎修将眼光落在揪扯边野衣服一角,唐楚的那只手上——要不是扯着边野,女孩不可能站得住。 “放手,听见么?” 声音沉在嗓底,咬字像含了刀片,女孩本能地秒速缩手,在姐夫的目光下开始瑟瑟发抖。 唐楚甚至不敢跟边慎修对视,一向骄纵蛮横的她连抬一抬眼皮的勇气都没有—— 根本不是生气或是发怒那么简单,她似乎闻到了带着暴戾成分的血腥味道,从对方身体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第71章 “回车上等我。” 边慎修说。 收到指令唐楚片刻不敢留,就在她刚要移动双脚时,那个可怕的男人又说话了:“你还想带走啊?” 说的是那件蜥蜴耳饰。 唐楚自己都没发觉她已经把蜥蜴攥出了一层黏腻汗湿,她不敢跟他姐夫靠太近,脸还在痛着,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耳饰那么小一粒,却好似被她拿得有多重,胳膊往下坠着。 所有的事发生在眨眼间。 钢管劲风而下,被边野在空中抡得只剩一道残影,唐楚吓得惊声尖叫,抱着脑袋就蹲下,钢管直奔男人面部。 太突然了,没有人可以料到男孩会动手,下的还是死手,就是要取对方的命—— 杨超一个箭步去夺边野手里的家伙,东西必须卸掉,这一点毋庸置疑。 早年间他成天街头胡混,看守所门房都跟他混成了熟脸,只需一眼他就心里有数,他不怕工地惹麻烦,他罩不住了还有李响国,他是不想边野出事。 往上扑时杨超余光扫了眼对方,令人费解的是那个瘸腿男人并没什么多余表情,仿佛被攻击的根本不是他—— 不过一秒犹豫,之后一声巨响,边野胸口挨了一脚,直直朝他飞来,杨超把男孩接了满怀,两人一同向后面几个工友倒去,工棚密度太大,一倒就是一大片,顿时骚动四起,等杨超站稳再去看,钢管已经易主了—— 一个体格精壮,身材高挑的保镖执着手中的管子,逗着玩似的一下下拍打他另一只手。 这人形貌悠闲,朝身后老板咧嘴一笑:“短了,挑根长的或许还能碰到您。” “你们他妈怎么打人啊?!” 杨超高声吼叫,指着边慎修就要往他跟前冲。 护短是必然的,那个小美女挨一巴掌大伙儿不过一片啧舌,毕竟那丫头就是个陌生人,且明显跟这帮人一伙,边野再不合群也是一个工地流过汗干过活喊过吆喝的,这时候工棚里的兄弟全都仗义地聚到杨超身旁,男孩被他们护在身后,形成一排人墙。 就连李响国也不耐烦地一旁叫嚷:“想弄他拖外面弄,你妈批的,在我这胡闹?!” 边慎修看着这群人,唇边浮现笑意,保镖压住耳麦,低语道:“都来,我这有事。” 几秒不到,整个工棚被训练有素的六七名保镖团团围住。 边慎修拍了拍他身前的保镖头子,指了下边野:“带我车上。” 说罢,看也不看地跨出棚门—— 身后是迅雷不及掩耳,朝杨超后面抓去的手影。 杨超参与其中已成定局。 他对不起他小兄弟一回了,这次一定要帮,拳头挥起那一刹,对方早就预判地向斜后方闪身,不但躲掉还极具侮辱性地抽了杨超一耳光,连偏头的时间都不给,膝盖顶入杨超的肋骨。 这是能断骨的腿,骨碎声狠狠扎进边野耳中,离近的人都能听见。 再没有人墙,是边野冲破的。 对于这个保镖他比谁都熟悉——向毅,人称老毅,是边慎修养的一条老狗,臣服在他身边多年,据悉身上背了不只一条人命……杨超反应快,捂着肋骨起脚,不过对方招式更快,眼见钢管就要抡到杨超脚踝上,边野揪着杨超领子旋身一转,用自己身体去接。 管子没有收回或是减速的意思,老板说是带车上可没说不能受伤,向毅跟边野可打过好久交道了。 他食指一块肉就是他咬掉的。 这男孩有多经打以及浑身上下那股怎样也不会屈从的倔强他可太清楚了。 边野本能闭眼,身体在下意识中调动后背肌群,紧紧隆起做自体防护,耳边是钢管挥动的呼呼风声,最终—— 什么也没有发生。 向毅似乎还莫名地“啧”了一声。 这极其反常。 这人出手向来不留余地,边野睁开眼,一粒很小的东西在余光中弹动,东西太小了,看不清,貌似上面有一截红光,撞到桌腿掉到地上时他才辨认出来—— 一段烟头。 烟头还很新鲜,有着未灭的火星。 向毅搓弄着被烫到的手背,一脸不爽地看着走进来的男人。 男人身上纯黑的大衣没过膝盖,领子高高束起,显得异常冷峻肃穆,早春的天乍暖还寒,极不稳定,今天也确实比以往都要冷一些,只不过可以携着一身寒气,平白让这里的温度又降下几度的气场却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 这样的亮相就像一块沉入湖底的巨石,激起泥沙无数,顿时搅起烟尘一样浑浊的水雾。 男人捻着手指,似乎是烟头掷得速度太快,指间不太舒服的样子,弄了弄,他将两手插入大衣侧兜。 这样一来,大衣优质的修身版型就被坠得更加突显,整个人挺拔而高耸,如同一棵山林深处常年生长的盘根老松,宽厚饱满的背脊就是它遮天蔽日的树冠,那么的深沉,坚实。 或许是这人散发出来的气质太耐人寻味,向毅没有即刻动手,而是用眼睛观察,似乎在评估对方的武力值。 不过任务终究是任务,耽误不得,他就是吃这口饭的,向毅迈腿走向边野,男人显然不允许,插入两者之间。 卫凛冬头略歪了些,看着向毅的目光平和,淡然,就好像谁要跟他问路似的—— 一种不经意打量着的怠慢眼神。 第72章 而事实上向毅的样貌非但浮夸,看起来还极不舒服—— 他没有头发,只有剃刀挂出的一层薄薄青皮,从右上的头皮至左下的脸,一只应龙张牙舞爪地攀附其上。 额面纹绘的工艺精湛,笑时龙身扭曲,怪异又狰狞,彰先技师的功底,他像逗鸟似的对卫凛冬身后的边野撅起嘴“啾啾”两声,引来男孩目光后伸出他的舌头,故意做出舔舐的下流动作。 整个工棚震惊了。 工地上的大老粗们谁见过对个男的耍流氓,一时间“呦呵”“卧槽”“妈啊”层出不穷。 到此为止还没完,保镖不但对边野暧昧地顶了两下胯,还跟他说:“我今天带不走你,你懆我。” 男孩眼神犹如遮上一层雾霾,灰蒙污浊,他转身向后,在墙边堆起的钢管中又捡了根粗的,他们棚有时当仓库暂存些进料,这些东西垂手可得。 “放下。” 声音没多重,甚至听起来比平时还要轻一些,隐着令人战栗的……温柔。 边野跟着就抖了下。 卫凛冬的这句话好似一道皮鞭,抽得他顷刻呼吸就乱了,边野努力克制着自己,扔掉手中的管子。 一道锐利的目光向他直直射过来—— 边野猛地抬头。 正对他的棚门,边慎修站在那里,就这么盯着他。 边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开脸。 卫凛冬解着衬衣袖扣,拿下腕表递给边野,男孩机械性地接到手。 无条件的顺服一时间阻塞了思考和辨别能力,他是反应迟钝,却不意味着别人也如此。 摘表即是这是一种宣战,简直嚣张极了。 第41章 向毅浅浅一笑,解掉西服的几颗纽扣,皮鞋踩在工棚脏兮兮的地面发出碾碎颗粒物的杂音,他绕着卫凛冬走圈。 人群自动站开,给他们留够需要的空间,这样一来,卫凛冬身后的边野便惹眼起来,他非但不肯随众人后退还要动身上前——醒过神的他刚有些动静就被拉回原位。 耳旁传来男人专属的低沉嗓音,极近,像在说悄悄话:“去后面等我,”不知是不是意外,嘴唇张合时刚巧蹭过边野耳垂:“乖乖听话,懂么?” 裹狭着湿意的高热就这么毫无抵抗地钻入耳道,心脏痉挛似的抖动。 边野把两腮咬到突起,齿磨声后是艰难的深喘,他没有办法不听话,整个大脑就只有卫凛冬……根本不是时候,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亢奋,小腹热得饱胀,边野神经质地收缩他的手指,卫凛冬的手表在他手指下一晃一晃。 “你在干什么向毅?” 这一声让向毅如芒在背——这么多年就没听到边慎修这样直呼他大名,“老毅”是他们之间熟稔的叫法,这明显是一种情绪失控,老板一秒都等不及了。 侧面踢出的腿呈流线型,在空中画出一道残影—— “慎修!你在做什么慎修?!” 一声来自女人的呼喊,腿在空中刹停,背对门口的向毅翻了个白眼收回腿,他认得这个声音,没戏唱了。 又一个…… 雌性? 全棚的人都抻着脖子向外瞧,唐婉婉抱着唐楚,怀里的小美人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宝宝,啜泣着依偎在妈妈怀里,姐妹俩身后站着一个身材瘦高,戴着眼镜的男人,镜面折射日光,一层亮白,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这人双手插兜,西装笔挺的商务形象,皮鞋洁净,发着皮革光感。 “你为,为何……要打楚楚?” 作为唐家最得宠幺妹唐夕琳的爱女,唐楚在唐家的地位一向很微妙,对外她不过是个骄纵任性被宠坏了的唐家小屁孩,可倘若吃了亏一家子上上下下都会把她护到心窝上,边慎修瞟了眼唐楚手里抓着的手机,知道是她叫来的人。 收起耳饰前,拇指习惯性地抚过蜥蜴的小脚趾,边慎修垂下眼,不紧不慢地戴手套:“她不懂事,没她这样的。” “不懂事你可以教她,”唐婉婉鲜少语气这么重,抱在小妹胳膊上的手不停摩挲,极力安抚:“她年纪小又是被我们宠大的,做得不对你好好跟她说……” “你先跟楚楚上车,”边慎修没打算听下去:“这地方脏,我随后就来。” “咱们一起好么?” 唐婉婉渐渐恢复她温婉的性子,声音跟着放柔,眼光随意地往旁边一扫,蓦地,她睁大了眼睛,叫了声:“先生?!” 她仍然不清楚边野姓什么,边野与她对视片刻,移开目光。 “走吧,先上车,我这里马上解决,在车上等我一会儿。” 边慎修过来揽唐婉婉的肩,这种程度的肌肤接触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实属少见,婚是定了,但边慎修一向礼数有加,举手投足尽显绅士风度,仪态得体又稳重,从没对她有过什么亲密之举,唐婉婉有时也会生出些说不清的难过和伤感……这么近是头一次却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唐楚早从她怀中挣脱掉了——边慎修一靠近,小妹就开始抖,离开是必然的。 “慎修我看到那个代班的随侍先生了,就是跟楚楚那个的……”唐婉婉一说就脸红,她咬着嘴把后面的话讲完:“”能不能让我跟他说几句?我有事要问他……” 唐婉婉跟边野是怎样一个关系,又是如何串起所有巧合将边野完美地送到他眼前,边慎修在弄明白后笑了好久。 第73章 而在寻找边野这一方面,唐楚比他还卖力,他这个刻意隐藏,躲在幕后操控的人自然无法甩掉唐楚只身前来,至于唐婉婉要跟边野说的话无外乎就那么几句,‘真是你啊?’‘我妹一直在找你,原来你在这里工作。’‘那这又是怎么了呢?’ 没什么可问的。 边慎修依旧强硬,不给唐婉婉机会,几乎是半押着往车上送。 “给你脸了是吧边慎修!” 高亢嘹亮的男声一瞬响在身后。 此时镜面的反光错开了些,男人细长的眼尾上吊,双手依旧深入西服裤袋,他扬起下颌,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边慎修放开唐婉婉,转过身,看着对方。 “晓东!” 唐婉婉急急地叫了声她弟弟,唐楚打过来电话时他正跟唐晓东在办公室商量公务,于是推掉了一切行程,两人快马加鞭地一同赶来。 一个名字阻止不了什么。 唐晓东从口袋抽出一只手,毫不客气地直指边慎修:“婚还没结呢知道么?这时候就敢对我姐指手画脚,对我妹大打出手?你不知道你自己什么身份吗?你就是个仗着你老子威望尚在的独腿瘸子,是入赘到我们唐家的一个残疾人士,明白?” 全棚包括整个工地都静下来。 机器不再运转,不少人放下手中的活往这边瞅,三三两两的工人脱着手套过来……从棚内闹到棚外便是如此,吸睛效果显著。 “晓东你不要说了!你怎么这样啊?!”唐婉婉急得直跺脚,对于她这样的大家闺秀这已经是不得了的失态,她往耳后抿着垂下来的零散发丝,转向唐楚说:“楚楚,把你哥拉车上,不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就是要让它变糟,越糟越好—— 这正是唐楚给哥哥姐姐告状的初衷所在,当她不知道边家与唐家联姻实则是边家讨了便宜,唐家从上到下地不痛快么? 活该。 她这样想着,偏开了脸。 边慎修依然沉默,看着唐晓东的目光一派平和,仿佛刚才的话没有一句与他相关。 “边慎修,我给你一分钟,”唐晓东不依不饶,继续施压:“跟我姐回车上,向楚楚道歉。” “唐少爷……” 向毅跨入两人之间。 刚张嘴就被唐晓东指着鼻子骂:“哪来的一条跪着爬的狗?!也配叫我??” 声音大到耳鸣,就在向毅睁大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向他过去时边慎修拍了他肩膀一下,给他一个叫停的眼神。 空旷的工地吹起了早春的寒风,几只鸟相继落在不远处,蹦蹦跳跳地趁着这个地方少有的寂静时刻在沙子堆啄着什么……边慎修看了这些几秒,随后把目光牵回来,静静地注视那个始终虎视眈眈盯看这里的男孩——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凝视他的时间过长了。 在唐婉婉略有察觉以及唐晓东歪头要顺着看过去时,边慎修牵起了唐婉婉的手。 是十指相扣的那种方式,掌心包裹的指根一下子就软了,唐婉婉低着头任由男人随意摆弄。 俩人一前一后走向车子。 ** 人一走,杨超顺着墙根出溜坐下。 胸骨疼得他后背内衣都沁透了,完全是吊着一口气在硬撑,他很想问边野被踹的那一脚有没有事,但苦于开不了口,张嘴就吃痛得嘶嘶吸气。 大批人围过来,最前面的就是边野。 “不欠,你你,啦……” 费了好大力气才咬出这几个字,之后杨超捂着右侧肋骨除了闷哼再说不出什么,边野跪下来背向他,意思是要背他去医院。 ——那不就又不对等了?? 个傻小子。 杨超实在张不开嘴,只得皱眉苦笑,他搭到身旁工友的膀子,意思很明显了,他用不着边野。 就在边野因为肩背迟迟没有重量而回头时,杨超铆足力气往前探身,哪怕痛得他打哆嗦,也想再揉揉边野的头发,他有感觉他的小兄弟再也不会来了,很可能这就是他俩最后一次见面。 想着,手不自觉地愈发在发间用力,几乎成了粗鲁的揪扯。 棚里大多数兄弟或跪或蹲,站着的没几个,卫凛冬还是那个样子,沉默,木然,没什么表情,在这一片中就显得格格不入。 他目光从半阖的薄薄眼皮垂下,落在脚边男孩被揉乱的头发以及那只粗糙大手上。 边野转回身,面向杨超,杨超对他笑着,很虚弱,却还是把手指蜷住,只留下首尾那两根,在耳边摆了摆,意思是有事跟他电话联系。 男孩对他一牵嘴角,笑着说:“谢谢超哥。” * 进入小黑车,边野随手关门,侧面啪的一声打火机乍响。 边野转过头,本以为会对上卫凛冬的眼光却发现对方视线偏上,像是在……看他的头发。 边野莫名觉得头痒,他随意向后拨弄了几下。 烟气忽地极近,边野闻到了手掌散发出的焦油味,是抽了太多侵染进皮肤造成的,他不在的时候,卫凛冬一定是将车窗落到底,面向外抽的。 车内闻不到一点气味,但你看车底,一定堆起小山似的烟头——卫凛冬没有烟瘾,平时不会抽这么厉害,边野一下子心疼得不知怎么好。 “你很喜欢被他摸头?” 袖口晃在侧额的鬓角旁,边野随着卫凛冬的手眼光落到他指腹上,是从他头上捻下的一片灰白土屑。 第74章 土屑遍布工棚各处,应该是杨超曾经用手支撑身体沾在手掌上,揉他头发时又刚巧弄到上面,边野抬起眼,望着卫凛冬。 “受伤了么?”男人被烟熏眯了眼,喷着白雾说。 边野摇摇头。 卫凛冬垂下眼皮,逗着玩似的将烟沫弹到他胸口:“那这怎么弄的?” 边野顺着往下看,鞋底模样的污迹十分显眼,甚至圆弧的鞋跟都能看出来,向毅脚上的功夫一向了得,以往跟他交手边野是不会接近他的脚,这次实属没长脑子,杀心一起,什么也顾不上了。 边慎修怎么可能不带向毅来,那可是一条忠实的老狗。 边野抿了抿嘴:“踹着了。” “脱衣服。”卫凛冬迅速攥灭烟头——用手掌。 就在边野惊异地睁大眼睛时,胸前扣子已经被卫凛冬解开,下一刻就是隔着薄薄一层背心感受对方的指尖。 过了冬,边野就再没穿过毛衣,总是简简单单一件单衣。 卫凛冬喜欢边野穿浅色,买的大都如此,配合男孩与生俱来的干净肤色,那种毫无瑕疵的纯洁会令人感到舒服—— 不是这碍眼的一抹血色。 应该是纽扣之类的被鞋跟碾压,在皮上划出一道血痕。 脱掉单衣,卫凛冬两只手抓起男孩贴身背心往上撩,即便纯棉质地足够柔软,动作快了,也一样将那两粒蹭得坚挺……边野迅速捏紧了手,努力咽下快要涌出喉底的呻.吟,没有给他更多时间控制,卫凛冬摸了上来—— 边野再一次睁大眼睛。 手深深浅浅,在他肋骨和胸口移动,所过之处带起一片难以忍受的麻酥,不会有人晓得边野是用了多大力气去对抗体内沸腾的欲望,小腹又一次烧起来……他弯下腰,喉咙滚出了什么声音。 卫凛冬抬起边野下颌:“疼啊?这里?” 他摸在左心那个位置。 ——受不了。 边野一把抓过卫凛冬的手,含混地说了声:“疼。” 确实,他的姿势看起来十分不好—— 整扇后背弯成拱形,低头捂着小腹,两腿紧紧夹着,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去医院。” 卫凛冬挂挡开车,脚踩油门。 车几乎是窜出去的,就在这个时候,控制台屏幕亮起一串电话号码,备注的名字是:少泽。 第42章 “成助理。” 成少泽落于手机屏的视线出现短暂晃动,无论他多么期盼,铃声一遍一遍响过,卫凛冬始终没有接。 完全熄灭的那一秒,成少泽将脸转向他的老板,joseph脖间散着衬衣领口,领带凌乱地垂在双侧肩膀。 “来,帮我系。” joseph高扬起脖颈,看着穿衣镜前的自己,他身后是酒店敞开的衣柜,一排排熨好的西装挂在里面,挂烫机连着乱七八糟的电线堆在柜外,像是被人随手那么一放。 “如果一个老板开始提醒助理注意时间了,你觉得这个老板会开心么?” 透过镜面,蒋予皓冷眼看向成少泽。 从一早醒来成少泽就感到异常心慌,无法言喻地不舒服,出差这些天行程事务从早排到晚,恨不得把你所有睁着眼的时间毫无缝隙地全部填满,刚来那天,他明明有感觉卫凛冬已经原谅他了,却也是从那一刻起他便再没有接通过他。 微信,朋友圈,音频视频请求,电话,短信全部失联……他甚至还找到邻居家以确定卫凛冬的安全。 没有意外他正常上下班。 早、中、晚,电话什么时候拨,拨了多少遍,拨到多久,全都同样的结果—— 没有结果。 不接。 这便是搅得他心神不宁的根由所在,以至于衣服熨到一半就放下又去拨电话。 成少泽在裤上抹了抹,手心没那么多滑腻冷汗了,他说了声‘抱歉’,走过去,为老板尽心竭力地打起领带。 领带的打法,最终呈现的领包样式,都颇为讲究,男人们大多很爱,成少泽曾经花心思研习过,不过卫凛冬太少打领带,对于他的这份职业仪表穿着是最不需要的。 冬日里,他就爱一件黑色阔腿西裤搭配宽松毛衣,柜子里有件深蓝与纯白交替的条纹花型套头毛衫,胸口是他特意缝上去长得像一团疙瘩,实则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嘴巴,表示要永远亲着,咬着…… 到了夏天,卫凛冬比较钟爱纯色衬衫,底下是深黑窄腿男裤,九分长度最好看,他老公全身上下就脚踝最白,他不但咬过,还从踝骨一直啃到那个销魂的地方,在成少泽死磨硬泡下,卫凛冬的脚踝内侧多了样东西—— 一个纹上去的齿印,他咬下痕迹,沿着边际纹的。 …… 好想他。 成少泽觉得自己像只搁浅在岸边快要活不下去的鱼,意识模糊,仅靠嘴巴一张一合无助且徒劳地挣扎着……他深深咽下什么,以便可以缓解。 就在那一瞬,湿润滑腻,带着滚烫温度类似唇舌的触感像根棍子一样狠狠抽打他的脊背,整面背肌赫然间就绷紧了! ——他的喉结被人含在口中。 成少泽猛烈地浑身一抖,就在声音即将冲出喉底时,嘴被什么软肉完全封住,他的老板扳着他的脸,把他禁锢在穿衣镜,吻他。 这是无从让人接受的。 自从上次卧室谈过后,这个人一直挺安分,加之工作量确实大得难以负荷,即便有时拉晚一同睡在这间套房内,蒋予皓也没有将视线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两秒,大多时候,即便是在与他说话,蒋予皓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第75章 惊恐迅速被怒火淹没,成少泽五指掐到对方后颈,看去顺从而亲密,实则是要下狠嘴的前奏—— 一种便于把对方嘴咬烂的辅助动作。 “嗯嗯!”蒋予皓下唇已经叼在两牙之间,他提醒成少泽:“想好了再下嘴,破了,只会对你不利。” 太多人在非议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议上破格提拔,薪资涨到离谱,庆功宴包房内过于暧昧的举止……这些为有着八卦之魂的好事者们贡献了大量茶余饭后的谈资,尽管工作忙到脚朝天,成少泽照样收到同行过来的几名同事说不清道不明,极具玩味的眼神。 但凡有一丝丝肉体欢愉的迹象,即使他们是身处千里之外的总公司,老家那边也会在第一时刻得到前线情报,执迷而热衷地再次卷起绯闻风暴——在卫凛冬的城市。 蒋予皓脖颈后的手松了,成少泽张开齿关,推在对方右肩的同时头向侧转,冷眼将目光挪向别处。 房间厚如毡布的窗帘虚虚地错开一条缝隙,光线照在那条拉出的纤细颈线上,脖子细细打着抖,上面是一张血色全无的脸—— 一点也不是接吻时该有的,那种红扑扑的小脸蛋。 吻到这个效果蒋予皓不大愉快,他提出,要好好吻一次才能走出这个房间。 “我去……你妈的蒋予皓!”片刻结舌后是成少泽的高声怒叫,他再也忍受不了,双手携着猛力推在对方身上:“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蒋予皓向后晃了下身,然后莞尔一笑: “一个为了前途不惜给老公戴绿帽被上司玩弄的可怜虫?” 眼眶猛然间撑到极致,眼睛几乎被放大的深黑瞳孔填满,成少泽胸口剧烈起伏,根本无法把视线从眼前这张笑得都有些残忍的脸上挪开。 “你,说,说…什么?” “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吗?”重新站到衣镜前,男人整着领口:“想要什么,能够获得什么,为了所求又该做些什么,一步步计划着你完美的人生,你在我这最多做一年,我要是狠点儿,半年你就会走,精打细算着你的付出和所得,数着手指盼望那一天的到来,放心……” 似乎某个地方打理得不够好,蒋予皓倾向镜面,贴着成少泽耳垂说: “我成全你。” “怎么个成全?”湿气在眼眶满溢,一粒粒从脸颊滚落,成少泽飞快用手抹掉:“你能不能在这半年里不要碰我?!你说过你不会再为难我!不要玩我了好不好?!” “你为难?你为难什么?又不会留下痕迹,”蒋予浩委屈地一撅嘴:“是你想咬我,我可提醒你了弟弟。” “我有老公……” 成少泽哭出了声,在说“老公”这两个字时泪水近乎决堤,抹都抹不及。 卫凛冬无端又骇人的反常行为,肉体上出轨的巨大愧疚全部纠结在一起,这份失态是成少泽从未有过的,他的大脑甚至开始出现滞缓和停顿,根本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而不是冲去机场打上最早一班飞机,闪电奔赴回家。 老板蹙起了眉头,两指习惯性地抚弄着自己下颌,像在思考着什么。 “确实,我不否认世界上存在那种只要张张嘴就有馅饼自己往里掉的幸运儿,不过……”蒋予皓逗趣似的捏了下成少泽脸颊:“那不会是你,你没那么幸运。” “张嘴。” joseph沉下脸,是命令的口吻。 老板不高兴了。 成少泽上下唇好似缝合到了一起,无论怎么蠕动都无法真正分开,因为唇抿得太紧太干,在强行往下时,拉出干干的皮。 蒋予皓包裹上,舌头撬开齿关,顶进去。 “卫凛冬?他能怎么着啊?”于彬吸入一口烟气,喷得满口鼻都是白雾,对着电话那端就嚷上了:“你可是真够黏糊的!外地出差忙得晕头转向都管不了你满脑子你们家老公……我知道你们和好了,那又怎么了呢?非得横跨地域时空煲电话粥你才放心?没他你活不了要死?!……我不去!我没义务帮你盯他的稍!要么你滚回来贴他身上,要么你好好呆着别他妈天天瞎逼琢磨!” 手机在一刹摔向床面,砸到床上高耸的人型被子,被子动了动,有个脑袋支棱起来,睡眼迷离地望着床边的影子。 “谁啊?”迷迷糊糊听见吵闹声,男人顶着两个深黑眼圈问。 “一个傻逼。” 拖鞋趿得噼啪作响,于彬气咻咻地冲向浴室,脚边酒瓶子被踢得满地滚,呼啦啦响成一片。 “发什么神经。” 床上的人大被一蒙,接着睡。 ** 通话断掉的那一刻成少泽脑袋空荡荡的。 卫凛冬的家人他甚少在意,印象中好像全都一夜之间丧生于高速公路,唯一幸存在世的亲人是他的妹夫。 记得上次来家中拿过什么东西,他那时忙于跟小姨炫耀自己的生活现状,吹嘘家中地位,展现他一个山沟出来的娃子怎么过上城市优越的好日子……连杯水都没给人家喝,联系方式当然没留。 当被最后一个可以求助的人严厉拒绝后,成少泽彻底陷入恐慌,他六神无主地把手指塞进嘴里啃咬,眼圈一瞬就红了,睫毛哆哆嗦嗦地抖动。 “家里真有事你可以走,”joseph划开手机屏幕,把它贴到耳边,告诉成少泽:“不过要等过了今晚。” 成少泽抬起满是迷茫的脸,似乎没太听懂老板的意思……而在下一秒他猛然想起来了。 第76章 今晚就是他们这一行过来的高潮—— 蒋氏集团举办的董事会晚宴。 就在他正要往下思索时,像看到了什么惊奇的事,他对着蒋予皓重重一个眨眼—— 此刻,他的老板脸色铁青,蕴着某种濒临发作的暴戾之气,绷紧的面部,手机边沿攥得泛白的指关节……成少泽吃惊地盯着这个人看。 joseph不好惹,且喜怒难测。 但像这样强烈地外露某种情感还是极少见的,至少成少泽没有相关印象,最终他把视线挪向老板举着的那个手机。 似乎罪魁祸首是那边说话的人。 joseph沉默地听了会儿,跟对方说:“去找,把他找出来,这个城市没多大,我不要借口我只要他……” 那边又说了什么,这边脸色更加难看。 “看你自己的表,”蒋予浩曲起前臂,垂眼读着腕表道:“时针再过一个数字,我见不到人你一分佣金也别想拿,听明白吗?” 说完手机扔到一旁。 蒋予皓站起来的同时成少泽也起身,走得太急,腿上手机忘了,一声闷响过后,掉到地毯上。 成少泽直接忽略掉,开了柜门就要给老板选衣服。 与全体董事以及那个独坐王座的最大股东见面,衣着装束是头等重要之事,joseph却说用不着。 成少泽刚要反驳,蒋予皓拉了拉领带,直接扔掉。 他是一边看着成少泽,一边把自己扣子解开,最终只留下底端的两颗,胸线在紧实的胸肌间显露,下面肚脐都能看到一些,这还不算完,成少泽眼睁睁看着他换下西裤,穿上一条九分牛仔裤。 光洁的一截褐色脚踝下,是内翻绒毛皮面的男士船鞋。 “怎,怎么能穿成这样joseph?” 成少泽有些结巴,指着脚底的鞋—— 一个如此正式体面,带有高端商务social的场合裸脚穿这玩意?? “我能穿着衣服,”蒋予皓浮出一个冷笑:“就是给他们最大的面子。” 作者有话说: 疯魔晚宴开始了,狗血预警……另外,请天假,下一更在本周四。 第43章 待得久了,一明一灭的手机屏落了不少烟灰。 医院阳台上,卫凛冬神色冷淡地看着前方虚空的一点,调没音量的手机不断地嗡嗡震动着。 他极慢地转动眼睛,来到屏幕出现的那个‘少泽’上,像是不认识这两个字似的,卫凛冬一直盯在那上面。 指缝的烟线嘶嘶地向下移动,要不是闻到一股焦肉的刺鼻气味,卫凛冬都没有意识到他还在抽烟…… 几口吸完,简单地攥灭烟头,他抄过依然不停歇的手机,走向骨科诊室。 ** 响完最后一声盲音,“凛哥”这两个字随着屏幕熄灭。 成少泽抬起头,泛红的双眼又湿了。 他抹了下,看一旁的老板。 车上,蒋予皓一直保持头向窗外的姿势—— 城市的灯火在他眼中不断簇动,像流光溢彩的波纹,之后波纹渐渐熄灭,灯火替换成了寡淡而单调的月色,他们行驶在一处寂静的高速路上。 远处的山影连绵,稀薄的散雾四起,窗外月亮如同一个毛绒绒的光球,挂于树梢,藏匿云间,在视线中时隐时现……成少泽盯着看了看,又转向自己的老板。 车内带出一股说不清的凝重味道。 莫名的,却又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明清晰——那一阵阵从皮肤外渗透至骨缝的凉意,比打不通卫凛冬的电话还要可怕。 成少泽抱着胳膊摩挲,问老板:“joseph,冷么?”说着叫前面的司机:“老赵,山里冷把暖风再开大一点。” “已经最大了,先生。” 成少泽“哦”了声,再次看蒋予皓的脸。 这个人依旧那个样子。 要不是公路两侧的树影房屋将月光割裂成一块一块在他脸上移动,成少泽根本体会不到时间的流逝。 他把自己抱紧,舔着嘴。 ** 晚宴在城市近郊的一处湖畔宅邸举行。 府邸平地而起,放眼望不到尽头,开进高墙矗立的院门,穿梭在人工打造,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庭院湖泊间,成少泽眼中闪出异动的光芒,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绝美,瑰丽,光怪陆离的世界。 名字也好听,叫璎珞湾。 忽地,他眼底被大片光亮侵染,眼神跟着就从不安变成了兴奋。 那是一面无边无际,闪着粼粼波光的湖水,月亮再不是那么一点点,而是好大一个圆盘,近在咫尺地挂在那里……成少泽好想上手摸一摸,揪下月亮的一角吃掉。 然后告诉老公,月亮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他翘了翘嘴角,这是他来到这边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车尚未停下,他便看到了他们要去的目的地—— 月华山庭。 这座华丽,高傲,静静屹立在湖边的宅邸,像镇守这座山林的巨兽,高高在上地眸睨着前来朝拜它的凡夫俗子。 会比喻成‘巨兽’是成少泽第一眼见到它时的灵感跃动,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夜真的会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变成挥之不去的梦魇之魔,夜夜潜入他身体一口一口撕咬,让他彻夜难眠。 ** 礼宾门侍拉开车门,就是再有职业素养也会被下来的那截光裸脚踝扯住视线,不仅仅是在车旁,随着向里走的每一步,成少泽都会被大批目光包裹,他如芒在背,冷汗一层层细密地渗出—— 第77章 自家老板穿得如此大逆不道,身为助理他难辞其咎,一颗心跟着就悬到嗓子眼,忽地,他像被什么魇住,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立于原地,随后慢慢垂眼往下看—— 他的手被十指穿插,紧握在蒋予皓手中。 这如同出柜一般,高度敏感的举动根本不是蒋予皓身上那些衣服可比的。 效果极度炸裂。 投来的目光瞬间变质,成少泽完全被潮水般的视线淹没—— 他们全都在看他俩的手。 成少泽的大脑功能一时间全部停掉,发不了指令,给不了讯号,就连手都挣脱不开——当然他也挪不动步子,只能依稀感到被往前拉拽着,自己根本无法配合,像根钉入湖底的木桩。 蒋予皓低下头跟他说话,声音沉得令人喘不过气:“成少泽你有两个选择,跟我牵手或是让我吻你,二选一,要是两个都不选,我也可以扒你衣服,就在这里。” 要穿什么样的衣服才能既得体又不会将领导这身显得突兀又难以接受,成少泽来之前烧脑了好久,蒋予皓告诉他—— 什么都行,不要穿内裤。 他没有深入思考过老板的指导意见,满脑子都是今晚半夜就走还是明天一早飞回去……直到此时成少泽才知道腿软。 他试图挪动自己的脚,却未果,而后整个人被拽得一个趔趄……就这样,他磕磕绊绊地,走在众人自动让开的那条空隙中,与蒋予皓一前一后进入电梯。 ** 四楼,临窗圆桌旁,一双交叠的腿变换了次序,重心改变使得藤椅发出几声咯吱碎响。 腿上白色桌布堆叠,一只手将它们捋到裤外。 这时有人俯低背脊,恭敬地在这人耳边低声汇报着什么。 “让他上来。” 男人看着手上的资料,没抬头。 电梯开放式,在府邸庭院的墙壁外时上时下,成少泽头顶上是满天点缀的超清星海,庭院阑珊的灯火被他踩在脚底,一种双足踏空的错觉。 刚被外面的夜景治愈了些,就又被眼前的景物震慑得心肝乱颤—— 电梯门缓缓打开。 一条铺着金边花纹的暗红地毯向里延伸,两侧站着待命的保镖。 来接他们的是跟这些人同样深色制服打扮的男人,不同的是他脖间系着规整的领结,面容桑老了些,不过精神矍铄,两眼很有光芒,特别是在看到蒋予皓之后。 “少爷,您近来可好啊?” 这人微微含胸,仪态谦和又端庄,明明没有看自己,成少泽却觉得有种不太舒服的视线感。 “我好不好你不清楚?”蒋予皓放开成少泽的同时推了他一下,让他跟自己分开些。 两名保镖即刻上来搜身。 与蒋予皓这样习以为常的行为不同,成少泽吓得直缩脖子,全身僵硬地被人摆弄,地毯被他踩出一阵慌乱重音,此时蒋予皓递过来的手就像一根救命稻草,成少泽两手全抓上去,抱在怀里。 不是他胆子有多小,虽然也确实不大,但这份在心头弥漫的恐惧并不仅仅来源于有着压抑气氛的顶楼环境,而是对蒋予皓的称呼—— 少爷。 很难想象他居然会在这样一种精神高压下分析起这件事,但大脑就是这么转的: 收购他们这家小破公司是业内巨头蒋氏集团,不像那些热衷走上层路线的同事们,他没兴趣挖掘蒋家人到底有多少亲缘根系深埋在这家庞大的家族企业中,他想要的不过是依仗蒋氏的名头镀一层金,好让自己在爱情不得意时用事业填补进来,归根究底是他太贪心,搞到如今这个地步他简直害怕极了…… 或许是嫌成少泽太过累赘,蒋予皓剥下他的一只手,十指交扣地牵好另一只,不像成少泽满手湿汗,蒋予皓的手心很干燥,没有一点热度。 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某个董事的独子,老家公司的传闻一点都不准,不,有一点对了,蒋予皓是独子,却是…… 门开了,成少泽抬起头。 这间视觉上大得难以理解,占了整整一层的卧房内,一道临窗的身影被窗外月光剪得一半明亮一半深黑。 这人低着头,翻动桌上的东西。 是…… 蒋氏家族,坐于龙位上那个人的,独子。 作者有话说: 再次预警,下章还是泼天狗血。 第44章 思绪就此终止,再没什么是成少泽可以在此时此地,这间府邸能够思考出来的,事实上,也不用他再走心思。 单单集团董事长兼执行董事,蒋氏创始人的这张脸,就足以让他血压飙升,成少泽感到头皮都是痛的,此时所有举动完全出自本能—— 极度抗拒向那张圆桌靠近。 鞋底擦着地面发出低闷的沙沙声,成少泽自己都晓得他这一刻的样子多么富有喜感——脚比头靠前,像只不愿行走的狗子,被主人强行牵拉,脚跟都要磨出火了。 蒋予皓拽着人,手牵手地站到桌前。 桌旁的人看了他俩一眼,低下头翻页:“坐。” 对面临时多摆上一把椅子。 又是一页翻过,太静了,翻动纸张的细微声清晰地刮在耳中,成少泽不自觉地又用两手去抓蒋予皓。 “他在哪里?” 蒋予皓粗糙低沉的嗓音犹如刀片摩擦锅底,成少泽难受得直闭眼,他们就站在圆桌旁,椅子边沿正好蹭上成少泽的腿窝。 第78章 听着儿子说话,蒋绍目光不离桌面那一叠报告:“谁?” 蒋予皓片刻静默,回答道:“苏雨卓。” 高大的身影矗立桌边,这个人半垂眼睑,冷眼看着桌边的父亲,没有半点对待长辈该有的样子。 成少泽心脏噗通噗通乱跳。 “说啊,把他弄哪儿去了?!” 蒋予皓喊得很大声。 蒋董事长貌似真想不起来是谁,他扭头看身侧微微弓背,举止谦卑又端正的老管家,管家凑上前,即便刻意压低音量,成少泽还是听到了—— 兔子相公。 管家是用这个称呼做提醒,蒋绍坐直了腰,适时地,一杯咖啡递上来,浓香非常,男人抿了口,放下。 “我不认识。” 桌上摆的一杯白水忽地移动,水花四溅,成少泽忙跟上视线,杯子抄在蒋予皓手中,是要向他父亲泼去的架势。 管家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下,叫嚷道:“少爷!可不能这样!” 话音未落,手帕刷地一下抖出,包裹上蒋予皓的手,管家把杯子交给上来的一名保镖,专注且精心地为蒋予皓擦拭溅到手上的水。 蒋绍垂着眼,搅动咖啡杯中细长的金色小勺。 “你那时怎么说的?我远远离开安分地呆在下面,你就放过他,”从成少泽那边抽出手,蒋予皓直指蒋绍的鼻尖:“你放过了吗?!” “那你安分了吗?” 蒋绍随手一扔,桌上那份报告雪片似的散落各处。 一整叠复写纸,文字寥寥,全是打印出来的照片,只需一眼成少泽就站不住了,身体失重地一晃,脸孔煞白—— 桌上,椅旁,脚边,他的那张脸和身体无处不在。 暖香山庄,蒋予皓的别墅,凌乱床被中两个接吻的男人;玄关走廊,摄像头下搂抱啃咬一起的身影;甚至他在山庄中央仰头看雕像的样子……全部定格在这一张张照片上。 成少泽双腿绵软无力,不是揪扯着蒋予皓的衣服他根本站不住。 “是不让我跟他胡搞,”蒋予皓浅浅一笑,流露出报复的快意:“又没说不能搞别人。” 一旁收拾乱糟糟纸张的老管家闻言叹了口气,他抬起脸:“这么做没用的少爷……” “白叔,”蒋予皓转向他:“你今天话真多。” “不用弄,烧了。” 蒋绍站起身,管家手中的东西从纸张换成了大衣,适度地搭于主人的双肩。 “送小皓下去,”蒋绍披着衣服说给管家听:“他留下。”下巴一扬,指向成少泽。 客观讲,蒋绍是个保养极好的男人,身材没有这个年龄普遍的臃肿,胖瘦适度,浓密的头发十分减龄,与儿子站到一起不会叫人联想到父子,说是亲眷叔侄更贴切一点,看似弱化了作为长辈的压迫感却并没在成少泽身上起作用。 他被几个保镖拉走,浑身打着哆嗦,惊恐万分地去看蒋予皓。 这人推开聚拢过来的保镖,向蒋绍走去,没人敢强来,只是形式上拦住少爷,不让他再靠近。 “苏雨卓呢?他在哪儿?!”蒋予皓在人墙后拉高声调,对着父亲喊道:“他今天上午失踪的,我不搞事了行吗?你让我怎样就怎样我全都认,我输了我彻底认输这可以吗?!” 蒋绍转过身,看着儿子,五指穿进手套中。 “你别……”蒋予皓牙齿使劲咬合着,眼眶变得微红:“别,伤害他。” “看来,”蒋绍从管家那里拿过手机,垂眼在上面划弄:“我应该‘伤害’他,这样你会知道痛,长记性。” 手机递给管家,等不及白叔,蒋予皓上前一把抄到手上。 成少泽与蒋予皓尚且有些距离,只能听到一道绵软独特的男性嗓音从手机中娓娓传出。尾音透着难以形容的酥麻感,如果声音可以撒娇,这便是成少泽听到最荡漾撩拨,俘获人心的那一种。 只是这样动听的音色带着满溢的水湿味道,鼻音浓重,喉底都是哑哑的,像刚哭过一样。 ——予皓,嗯…你等等,镜头歪了,好想堵上不让你看到,我哭得可惨了…瞧我这干嘛啊!说好要快快乐乐给你留言的,我好矫情。 ——啊,啊…那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吸鼻子),我什么事都没有,我很好,你爸爸很讲信誉他没有为难我,你,还是…听他的话吧。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阴晴圆缺,月亮都会变胖变瘦对么?我只是地球上平平凡凡的那么一小点的人类,没有那么大那么大的勇气去面对竭尽全力之后还会在某一天变了的我们,那,就让我先变,好么? ——我会过得很好,我相信你也会的。 ——就这样吧予皓,有人来找我了,下午要去趟学校(叮咚叮咚叮咚)……来了来了,我走了,再见予皓,再见。 …… 至此,视频进度条读完。 蒋予皓先是冷冷地扯了个笑,随后抬起头,看向父亲:“非要把事做这么绝?你,威胁他?你拿什么要挟他?啊?!你们他妈的…躲开!” 人墙再度发生骚动,起伏后又回归原位。 蒋绍披着的大衣质地优良,极富垂感,走动时肩扣在顶灯下闪出耀白的刺眼光芒,他站到了被保镖围着的儿子面前:“新西兰惠林顿有一所华人办的商学院,排名还不错,他在那里上学,今早飞去的。” 第79章 瞳孔一瞬放大,面部肌肉都在抽搐,无以复加的失态就这样暴露在面前。 印象中,蒋予皓不是一个如此外露的人,可在这间屋中被全部打破,那么挺拔壮硕的身躯像被抽空了,一瞬的软绵松垮,是扶上近旁保镖的肩头才站稳的。 ——根本不会是威胁下说的话。 成少泽听得到手机中偶尔叽喳的鸟叫,以及满口英文,在远处叫嚷的稚嫩童声,由于背景音过于热烈生动,都可以想象得出阳光的味道—— 那是与这里正好相反,春暖花开的南半球。 “我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没有你的未来,”蒋绍对儿子说:“显然,他选择了。” 寂静,近乎死寂。 即便成少泽把之前获悉所有有关蒋予皓的传闻全在脑中过一遍,他也无从拼凑出这个故事的完整版,就是一无所知,也同样能感觉到此时这个男人被彻底击溃了,碎成一片一片。 “带他换衣服,下楼。” 蒋绍绕过垂头不语的儿子向前走,管家即刻跟上。 他随手一指成少泽:“找人处理他,”说着,顿下脚步,回头看白峰;“是不是还有别人?” 白峰脸色略显尴尬:“……有几个花钱,玩,玩的。” “你管得一手好家。” 管家羞愧难当,瞟着自家少爷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问了:“您看,婚期要不要延……” “不需要。” “我对女的真不行,我玩不了她们。” 一句话再度在房内卷起狂风巨浪,不仅成少泽,每个人的耳膜都在遭受冲击—— 蒋予皓盯着蒋绍的脸,一字一句说出来:“我连洞房这一关都过不去,父亲。” 直白生硬,不加修饰,毫无避讳,不给蒋家留一点脸面……饶是身经百战的白叔也被唬得浑身冷汗倾盆。 成少泽愣愣地看着自家老板,是恍惚,迷茫,又惧怕的神色。 白管家赶忙向周遭使眼色,几个激灵的保镖迅速撤离,紧闭房门在外把守。 蒋予皓似乎冲破了失魂的那个状态,进而变得躁怒,朝父亲狞笑着:“你接受不了也得接受,我硬不起来的。” 蒋绍看着他,很平静:“你说了不算,懂吗?” “是,么?” 腔调十分古怪,蒋董事长不再理睬,转身刚要迈步,就听身后一片响动,回过头,蒋予皓已经将成少泽从保镖身后拖出来。 事情只发生在眨眼间,成少泽被脸朝下压到圆桌上,原本凌乱的纸张四处飘落,倒扣着跌下的烟缸洒了脚下一地的灰。 裤子一扒就是光裸的。 蒋予皓解着自己的裤子拉锁,叫喊,挣扎,摩擦声,撞击声,乱七八糟响成一片,手腕被领带打了结,向后拽着,屋内灯火通明,窗上映着桌边两人混乱不堪的影子…… 场面一度炸到无声,围着他俩的所有人全部僵在原地。 这么久,没人敢上前一步。 白管家脸孔极尽变形,做不出任何动作,还是在主人鲜少的吼叫中回过了神。 “干什么?”蒋绍面向白峰,眉宇间一层混黑浊气:“怎么做还要我告诉你?!” 白叔大梦初醒般地喊人要上,却又愣住了—— 这怎么拉? 从业大半生,一直兢兢业业服侍蒋家多年的白管家就此陷入职业的最大挑战—— 很快,他当机立断。 开始驱赶房内为数不多的“观众”,并悉数记下他们的脸,好事后挨个解决,他要为蒋家擦好大一个屁股。 月光不再柔和细腻,变得极度可憎,蒋绍脸色阴沉地看着桌边纠缠耸动,如同连体婴的两个人,回身向门口走时,经过白叔身侧,说了句: “让他俩滚,离开我眼前。” 作者有话说: 作为反抗婚姻的一种手段,口味搞得委实重了。 第45章 腕上缠绕的领带早就松掉,像一条丑陋的蛇,蜿蜒攀爬在桌上。 从成少泽脖上抽得太快,加上剧烈挣扎,领口纽扣也被弄掉,胸脯红得快要破皮—— 蒋予皓是从背后把成少泽抱起时发现到的。 无从判断这样一场肢体风暴后,这具本来就比一般男人单薄的身体还能不能支撑,蒋予皓只觉得像抱着一团无骨软肉。 成少泽面色泛着潮红,不知是自己咬的还是他咬的,嘴唇好几处破溃,他迷离又茫然地将目光逡巡在蒋予皓脸上。 被迫和苏雨卓分开,携着全部不甘和愤恨来到集团刚刚收购,一个在破产边缘岌岌可危的小公司,蒋予皓很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找不痛快谁不会,他就是要用他的方式破除那些令人憎恶的枷锁,毁掉即将把他拖入更深泥沼的—— 商业联姻。 只不过计划不尽如人意,他最在乎的那个人意外倒戈。 蒋予皓咬了下成少泽的舌头,听到含混又粘腻的声音……就是这样又如何,不过掀起一个小小浪花而已。 枷锁还是破了。 他满意地亲在成少泽脸上。 随便系了系裤子,蒋予皓将成少泽屁股一捞,面对面抱着,对方垂着软掉的两只腿。 “还有劲儿缠么?” 皱成一团的小东西在怀中动了动,感觉很艰难,但确实有在动腿。 蒋予皓噙着笑意,低声道:“那你搂我脖子。” 第80章 小东西很乖,搂过来的同时露出一片诱人香肩,蒋予皓忍不住地嗅嗅,啃在上面,换来哆哆嗦嗦的一声呻吟,热气绵长。 蒋予皓抱着成少泽,向起居室深处走去—— 那里都是卧室。 白管家一脸呆滞地站在他俩身后。 从清场,主人离开,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那张桌子始终处于风暴中心,白管家一边掐表一边关注着那根被扭得咯吱乱响的桌腿……就怕被摇断了,摔着自家细皮嫩肉的小少爷。 在白峰眼中,蒋予皓只是且永远都是爱耍脾气的任性小孩儿。 此刻大管家一个回神,火急火燎地拦到蒋予皓身前,斟酌着问:“那什么……饿么少爷?要不吃些东西补充补充能量?” 见小少爷面无表情地瞅着他,白峰顶着一脑门冷汗,往后退了半步。 “忙着呢。” 蒋予皓绕开,擦肩而过时白峰讪讪地开口,说蒋绍让他俩滚蛋,说完即刻闭嘴,紧盯少爷的面色。 滚蛋这个词,就微妙了—— 是从这个晚宴,府邸滚蛋,还是从蒋氏集团消失,又或者更狠一些,滚出蒋家。 在白峰看来……恐怕都有。 即便最终蒋绍牵绊于与蒋予皓血浓于水的父子亲情,接纳了他的性向,也会有好一段时间的相互拉扯,在长辈面前,还是亲爹眼皮底下做这样极尽疯狂的举动,激发出来的怒火可不是谁都能预测的。 “哦,”蒋予皓掀起一侧眼皮,玩味地问了句:“婚不结了呗?” “……” 他就知道,为的就是这个。 “会退的。” 早晚的事,白峰太了解蒋绍这位家主了,搞同性恋只是家事,一旦让这样一个疯子参与到一场利益联姻中那就会是,灭顶之灾。 joseph一笑,耸了耸肩,表示遗憾。 刚要抬脚又退回来些,歪头对白管家一字一句道:“找人去趟澳洲,当面说给苏雨卓听,就说——”嗓子像被砂纸打磨过,哑,沉,透着淬炼过的狠厉:“我饶不了他。” 白峰浑身一个哆嗦。 小少爷自小就野性难驯,性子还阴晴不定,做事不计代价不问后果,似乎这世上没有事是他不敢干不会干不能干的,干与不干只在于他想与不想。 老管家冷汗涔涔,脸上堆出职业化的笑容。 ——瞧瞧咱小少爷身体这个壮实。 ——手臂,腰腹,绷得肌肉板硬,抱着个大男人还能气不喘脸不红说这么长时间的话。 ——走起路来稳如泰山,从后面看肩背腰身那叫一个笔直挺立,嚯,比那些杂志上的男明星不差。 啧啧啧。 …… 白叔自我攻略地转移关注点,跟在俩人后面一边收拾地上散落的衣物,一边抬头用妈妈般的目光注视自家少爷。 一声响铃加震动,吸引了白管家的注意,声源来自桌底一部手机,是混乱中掉落地毯上的。 捡起来,屏幕浮着一条微信。 ——哪天回来? 备注:老公。 — 微信发完,卫凛冬把手机揣入白大卦的侧兜内。 他抬起头,帘子正被拉开,同样一身洁白的邱然从里面走出来。 与此同时病人从诊疗床下来,瞧了眼背靠墙壁,双手插兜的另一名医生,旁边就是那张贴在门上的大字:一医一患。 两名医生作陪,空气都显得莫名凝重,患者接过药单半刻不停地出了诊室,前脚刚走,邱大夫就问墙边那位:“砸场子来的?” “你一个主任级别百来号的你不干活,跑我这来加塞抢位置……哎你别!”全世界都阻止不了那个男孩的影像报告出现在屏幕上,邱然对卫凛冬一声不吭上来就动他电脑的行为表示抗议,嚷嚷得很大声:“我还好多号没看呢哥!” “先看这个。” 作为华西医院重点专项扶持骨外科挑大梁的存在,邱然从没料到会有被卫凛冬堵在诊室按头看病的一天。 他小眼一眯,指着卫凛冬说:“华富酒楼,满格海鲜宴,礼拜六晚上。” 卫凛冬点了下头。 “说话。” 点头才不够,要亲口答应,一顿上千的豪华大餐呢。 “嗯,”卫凛冬看着屏幕,简短道:“快看。” 邱然早就看过,从向来冰凉凉没个热乎劲儿的卫大夫带个男孩过来,跟现在一样往墙壁一靠,全程不挪目光地看着他为男孩问诊时,邱然就心下有数地先挑出来这份报告看。 这绝对算得上一份让人过目不忘的影像记录。 “这,这里,还有这一带……看得着么?”邱然掰转显示屏,配合卫凛冬的视线角度,笔尖指着说:“我数过,24根肋骨不同程度损伤有12根,骨裂,骨折,继发性裂纹,你看这根最明显,粉碎性骨折愈合后导致的增生突起,关键这些还都是陈旧伤,根本不是这回的,我仔细看了……这里,就这边,还有这根胸骨底端,你看,根据愈合先后时间来看,跨度不会小,至少四五年呢。” 邱然拿过保温杯吸溜了一口热茶,咽下说:“这还只平扫了胸部横切面,其他地方得什么样啊……哎你这小孩不会是什么地震洪水泥石流矿难一类的幸存者吧?也不对,那也不该反复受伤,要么就是抗灾抢险消防前线这一类的,这都到伤残级别可以退休啦。” 第81章 “说这次。” 卫凛冬嗓音变沉,乍然而起的粗粝音色十分突兀。 邱然怔了下,立刻端正坐好,为卫凛冬滑动ct和核磁报告,对比着讲:“胸骨滑膜发炎水肿,这个不重要,剑突这个尖角部位,之前多次粉碎性骨折,这一次在暴力撞击下顶不住了,一分为二,你看多大一个骨缝,”笔尖点着,邱然给了诊断结论:“必须上胸带,固定整个胸廓,看后期康复情况,必要时手术。” 卫凛冬高高的身形投射出大片浓重阴影,几乎占了半面桌子,这人没应声,缺乏表情的一张面孔让抬头看他的邱然吓了一跳,忙起来躲开他。 “文涛要闭关到什么时候?” 邱然走过去洗手,余光中卫凛冬关掉了男孩的病历。 “出事后就知道逃避现实,辞职,休假,养狗,隐居……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不接我电话是几个意思??” “什么时候他剃度出家,烧戒疤时一定叫上我,我全程拍摄……哎!”洗手池在门边,邱然被旁若无人推门就走的卫凛冬重重挤了下,他对着楼道叫唤:“你个没良心的也不谢谢我??” 前面的脚步一刻不停,鞋底踩出沉厚声响,匆匆消失在拐角处。 日暮将近,伴着天边最后一缕被火烧云染红的霞光,候诊椅上,一个瘦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起先只是转角处一半的身体,然后一点点变得完整,袖口挽到肘部的光裸内臂反转着,底色比一般人浅,若定睛去看,能够发现上面附着的斑斑伤痕,深浅各异。 划伤,割伤,抓伤,烟头的圆弧烫伤,正因为伤口不好愈合才可以如此清晰地记录下—— 一切罪恶。 卫凛冬垂下眼,沿着男孩裤中腿部的线条来到内侧腿根,那里只会比手臂更惨烈。 男孩静静地没有动,他神色平和,头靠着后墙,眼睛紧闭,是睡眠时才会有的平稳呼吸,一起一伏。 人人行色匆匆的医院楼道他就像一道静谧的河,无声地流淌着,忽地,什么咣的一声砸向地面,边野手心微微张开,手指应声蜷了蜷。 ——是他车的钥匙。 从手上掉下来,这么大动静也没能吵醒他,卫凛冬弯腰捡起,坐到边野身旁,他俩的椅子是双人座,安置在医院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靠在墙上的身体被揽过来,卫凛冬斜过身,将胸脯递上,双臂圈起围住男孩,像在拥抱似的。 作者有话说: 放心,这一次卫叔绝不会再自我消化了,我都忍不了了我跟你们说。 第46章 树叶缝隙直射而来的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边野虚虚地掀开眼皮,脸上是暖融融太阳的温度。 那是一片干净得几近透明的蓝天。 身下草木松软,随便一抓就是湿涔涔的露水,鼻腔内充满清新的泥土香,这样的春日味道谁能抵挡得住,边野笑了,他翻了个身,成心让这些草痒痒地骚在脸颊,像只小兔子一样去啃草叶的嫩尖。 舌面异样的涩感让边野猛地睁开眼,他咬到的是一个枕边,硬质富有弹性,蕾丝抿在嘴里。 他腾地一下坐起身,眼前是空旷的房间,摆设极其简单,甚至有一种难言的诡异感—— 视线中只有一张床垫。 床垫四角分别立着一根中空的金属桩柱,顶端挂有链锁环扣,连接四条长度被精巧设计过的锁链,锁链另一端是特制的铐子,足铐,腕铐,成双成对。 一只脚踝正猛烈挣动着,链上嵌有无数银铃,一晃就响得厉害,边野手指塞进链洞狠力揪扯,吵闹的铃声混着他急促又紊乱的喘息…… 他不能接受,不可以辛苦跑了这么久再回到这个深恶痛绝的地方——他以前的房间。 他宁可死。 激烈的动作戛然而止,边野一点点落下视线—— 他光着身。 “别扯了,它又不会痛。” 边野立刻抬脸,边慎修就蹲在他面前,跛腿呈现不寻常的弧度偏在身侧,他逗趣似的弹了他额头一下:“你可是会痛的。” “给我衣服,”链条动得更加激烈,床柱发着震颤的嗡鸣声,边野吼着:“给…你他妈给我衣服我懆你妈!!” 啪,一记耳光。 只有眼皮生理性地一个眨动,脸依旧面向边慎修。 劲儿用大了,抽打后的手不太舒服,边慎修慢慢揉搓着:“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你好好跟我讲嘛……” 噗,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猛地朝他喷来,边慎修眼睛反射性地一眨,之后摸上鼻翼与脸颊的接缝处,一团粘腻的唾液—— 边野啐在他脸上。 边慎修走向墙角的一堆日用品,从中扒拉出纸巾,抽了两张擦着,低低轻笑出声,把纸攥进手里。 向外走时对迎面过来的几个保镖说:“医生一小时之后到,留口气就行。” …… 边野的房间在阁楼,高高的尖角屋顶,一扇天窗开在上面,有什么从眼皮往下流,从气味判断,是血,他眯了下眼,等再看时,一群白鸽从窗外飞过,有只小一点的落在窗棂上,可以看到蹦着的小脚丫,它是要去衔窗框夹着的一小根树枝。 他看过,一模一样的情景。 在那个曾经总是响起拖拉机巨响,萦绕着孩童吵闹声,家乡的孤儿院。 他好想家啊。 液体意外地充盈眼眶,灼热感把自己都烫得一怔,没等边野做什么……猝不及防地,一抹凉意袭来,就在他眼尾的地方,粗糙的触感,有烟味。 第82章 ——还有清淡的松木香。 他的脸好肿,像块大馒头揣在腮帮子里,连转一些角度都不能,边野很努力地想看看那是谁,被扒衣服围殴虐打这样的事都没让他哭,可看不到这只手却让他又一次眼眶酸胀。 手又上来了。 骨节比一般人明显,指腹也厚,在他眼尾挤压着,携走了大部分湿水。 这一次他看清了,戴着婚戒的一只手。 ——不要哭。 边野一瞬撑大了眼眶。 这只手,这幅嗓音,简直将他心脏从胸骨里连根揪出,他没有办法不抖动,而下一秒他连抖动都不会了—— 男人把他从后面抱紧,那一整片背部被烧得滋滋作响。 边野回身就抓,却抓了满手空气,不知哪儿来的苦咸海水猛地淹过来,肺瞬间就被灌满,强烈的窒息感让边野一下子昂起头,大口喘气。 塑料座椅剧烈打晃,底托重重拍回地面,男孩扒着扶手,跟着颠簸了下。 边野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带着从睡梦中惊醒的懵然。 医院的走廊,靠墙的双排座椅,跟他坐下来等卫凛冬前相同的画面,边野愣了几秒,开始大力搓脸。 什么让他突然停下,他迅速张开手看,然后猛地窜起身,在他坐的地方上下翻找。 “找这个?” 哗啦一声,挂着皮套的黑色车钥匙凭空落到眼前,边野迫不及待地去看钥匙后卫凛冬的那张脸。 他是跟他一起过来医院的,等着等着就在椅上睡着了,余光中钥匙晃出摇摆的影子,边野再次对焦到这枚小东西上。 车钥匙是专门放在他这里的。 从工地“劫后余生”回来,就再也无法忍受卫凛冬不在他视线内,眼睛无时无刻不长在这个人身上,在边野看来卫凛冬已经很迁就他了,他实现了医院,家,地下室三点一线地黏着卫凛冬。 走在路上,又或者谁在医院挡了他的视线,边野就想方设法地挨近卫凛冬,甚至于回万嘉的地下室,边野都会愣愣地在楼梯口站好久,眼睛一直跟随,直到这个人看过来,他才局促地挪开目光,下去。 视线上的恶性依赖是一方面,最让边野难捱的是—— 他想触摸他,或者被他触摸。 这种已经成为深度渴望的东西简直强烈到无法控制。 他总是在抓上卫凛冬衣角,又或是扶上他光裸手腕时才能清醒过来,虽然边野已经足够快地抽回手,并且低低地道歉认错,说他不是有意的。 起先,卫凛冬就那么定定地看他。 几次之后,男人的眼神变得深沉而锐利,边野心虚地低头,闪躲目光,勉强拉动唇角想笑,却在承受不住那份注视下仓皇转身,笑也没笑好,可就在下一秒,他蓦地挺直了背脊—— 他被抓了手腕。 卫凛冬往他这边一带,手指穿进边野脑后的头发,边野几乎要低吼出声,是用力咬合牙关才撑过那些穿插发间的耸动,男人的大手一股特有的烟焦味,闻到鼻子里却泛滥出难以启齿的…… 荷尔蒙味道。 边野觉得那不是在摸他头,是在摸他的心脏。 被压到墙上是之后的事—— 他被拽到脖颈高高仰起,一通大力揉搓后,不知失手还是故意,卫凛冬掐在他耳垂上,过电一样……边野无意识地扯紧卫凛冬衬衫,在耳朵被碰触时喘得胸口起伏不止。 玩了好一会儿,卫凛冬才收手,然后对边野一笑,说了声:“小狗狗。” 心脏痉挛似的猛地一抖,边野失神地看着这个转身走开,嘴角还勾着笑意的男人。 工地事件过去的第三天,车钥匙交到他手里。 卫凛冬告诉他,没车,他哪里也去不了。 …… 边野伸手过去接,挨得近了,手掌的那股味道扑了满鼻子,边野一把拉过,像只警犬那么仔细地嗅。 烟味新鲜,浓烈,又去抽烟了。 很偶然的,一小点冰凉的水润触感让他瞪大了眼睛—— 卫凛冬某根手指的指腹有点湿。 毫无道理的,却就是在脑中重合了那只在梦中捻他眼尾泪水的手,边野发起怔,也不松开,就那么不言不语,不动。 “来,跟我走。” 卫凛冬手指一松,边野忙接住掉下来的钥匙,扯了男人袖口的一点边,跟着他走在后面。 走路时,卫凛冬的手自然而然地在袖内随着步伐微动,腕骨微突,青色血管覆着手背,是属于男人那种结实的手,要是能从指缝间插入绕上,被他牵着,一定温热又踏实…… “跟他进去,听到么?” 边野一下子抬头,卫凛冬的语气明显重了,他出神太久没听见,定睛去看,面前是一位插着口袋的医生,和一间标着“骨科治疗室”的诊室。 边野转脸问卫凛冬:“您是不是要回去了?”抓在袖口的手还是有个攥紧的动作,虽然他已经尽量克制了。 “不回。” 卫凛冬垂下眼,看着边野的手。 “哦。” 手松开,边野跟着大夫进了里间,卫凛冬像大多数带他在科室看病那样,靠着墙,把视线放到他和医生身上。 但这一次,看不到了。 医生帘子一拉,隔绝一切,上绑带也许疼也许不疼,实际上边野没什么知觉,他一直在盯那扇帘子,只要微微变化他就生理性地一个眨眼。 第83章 滑锁声响,帘子刷地一下拉开,男人出现在他视线中,边野松下一口气,脸上不自觉现出紧张过后的轻快神色,卫凛冬抬了抬下颌,看着边野的目光沉了些。 * 出诊是要与患者建立一个私密性的空间,边野不可能进得去卫凛冬的诊室,男孩哪也不去,在离卫凛冬最近的地方,抱着双膝在外面坐下—— 像一只乖巧懂事的小狗,静静地等着屋里的主人。 “你要不进来吧,”一名约莫中年岁数的护士阿姨招呼着边野,这小年轻都来了好几天了,纵使内心波涛汹涌,他们也已经确信并接受这孩子是卫凛冬带来的:“下班时间早过了,进来没事,来,快来啊。” 男孩不声不响,一坐就是一整天,护士把手术室的排班表放上桌时卫医生已经脱下医护服,手都没洗就出了诊室,惹得这位护士长一个劲儿地在后面眨眼睛,抻着脖子喊卫医生:“明天早一刻钟上手术那边啊卫大夫。” 修了一个小产假的护士长一回来就被卫大夫搞乱了节奏,以前的卫大夫可是出了名的敬业,加班是常事,后来她才知道,那男孩就是他的便携小闹钟,自从出现在医院,一分钟的班也不多加。 * 下班最热闹的就是地下车库,人流量很大。 不知怎么搞的总是有人挤到他俩之间,边野拽不上袖口,又摸不着卫凛冬的衣服,目光中那具行走在前面的背影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扰,遮得快看不见了……边野脚步变得急躁,鞋底踩在水泥地发出急促的啪啪声。 忽然,手背突然一片温热,进而,整只手全是—— 几根手指贴着他手掌,然后握住。 是怎样一种感觉其实很模糊,大概第一次实现愿望脑袋就是泛空的,边野感到自己四肢僵得无法行动,是牵手没错,却有种被卫凛冬拖着,脚底都能磨出火星的惊吓错觉。 边野强迫自己恢复正常,踉跄了两步,随后低下头,默默地跟着卫凛冬走。 地库随着车一辆辆开出,人潮褪去,不一会儿就安静下来。 边野的心不断往下沉,他不想地库变空荡,那样的话,就没有理由再牵卫凛冬的手了…… 手不可避免地发潮发热,越珍惜攥得就越紧,满手滑腻的汗,没有人愿意牵这么难受的一只手。 你放开点,让它透透气,听话,这样人家太不舒服了,你听话行吗……边野不断训斥自己,并同时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下一秒就不要他了,他的手会被扔掉,再也不会牵过来,不会碰他的…… “你别住我地下室了。” 带着些许回音的空旷地库有一种空灵感,边野怔怔地抬起头。 男人的后背,看着格外冷硬。 “搬走吧。” 手指猛地一蜷,冰凉极了。 作者有话说: 除了小野子,还有谁不知道这不是第一次牵小手手了? 第47章 手,从掌心滑脱。 边野将胳膊慢慢垂下,贴于裤边,他‘哦’了一声,继续低头走。 从幸福的‘牵手’强行拉扯,让精神出逃得厉害,边野如同一具没有魂魄的肉身,惯性地动着。 他没发现卫凛冬早就止步,自己还擦身绕过了他,等他有所察觉时已经被按在停车场一处供电房后,砖墙硬而冷,后背猛地抽动了下,边野抬起脸,头顶是卫凛冬淹没过来的影子。 医院地库有两层,最下面这层有部分地区在施工,这样的地方大多缺乏光线,照明工具粗糙又原始,就在他们正后方,一盏昏黄小灯一摇一摆,整个世界都为之晃动不已。 边野仰头,看着明暗交替下的卫凛冬。 男人撑着墙,把他辖制于墙和身体之间,猝不及防地,灼热的手掌贴向他耳根,从耳根攀至后颈,边野感到发根被扯得厉害,头皮一阵酸麻,跟着他就重喘了,脚趾不受控制地在鞋里蜷缩,把牙关咬出细微响声。 ——脸被轻扇了一下。 这是卫凛冬惯常吸引他注意力的举动,强硬又充满压迫感。 “你在想什么边野?” 没吭声,不是不想回答,是……没准备好,他要把声带中的喘清理干净。 “说。” 颌骨被捏,整张脸在卫凛冬手中抬高,边野将牙齿更加用力咬合——近期卫凛冬的动作总是很重,很野,撩拨他的神经。 边野极力压制呼吸,小声开口说:“您不想我再住下去……您,不要我了。” 这么说其实不好,好像他是卫凛冬的什么私有物,被主人抛弃,但事实上不是的,他们没有任何非正常的关系,硬是要扯,那就是租户和房东,还是个从没付过房费的穷酸二皮脸。 可话就偏偏这样不受控制地说出来,边野垂眼看着挟制他颌骨上那只手的虎口,眼皮都不敢掀一下。 根本没有不接受的理由,他不过就是被好心收留,非议或是定义一份善举的时间长度是毫无道理的,随时收回地下室的使用权再正常不过了。 他应该说声谢谢的,还要很深地鞠个躬,边野挣开卫凛冬的手,勉力扯动嘴角,想笑出来,却又怕露出马脚,于是马上弓背下腰,说:“谢——” “我要把你弄走。” 肩膀仍然往下沉,卫凛冬一把将边野推直,意思是好好呆着。 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边野怔怔地抬起脸,一眨不眨地看着卫凛冬。 第84章 啪,一根烟在男人嘴边点燃。 卫凛冬含着,喷出大片稀薄烟气:“他看到我车牌了,你明白吗?” 边野眉头抽搐式地抖动。 对方把烟从嘴边掐出来,一手插兜,靠上身后一张破破烂烂,满是油漆斑迹的木桌边沿。 “车牌写的是我之前的房子,查牌照号也许会费点事,但也不是不可能,房子去年卖的,交税,过户,签协议……手续和步骤十分繁琐,这些东西上有没有填过万嘉这边的地址,我不确定,也想不起来。” 又是这样,一些不知在哪里,极其微小的东西不知怎地就暴露了,一旦有迹可循就会被死死咬住,边野始终想不明白他之前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而纠结这一点,现在已经毫无意义。 “不会的,”边野垂下眼:“他不会找到的。” 实在不愿卫凛冬触及那个人的事,一点点也不想,边野转身就走。 男人指缝飘着白烟,手一伸就把边野捞回来,然而这一次对方却意外固执,没让卫凛冬抓牢,这人“啧”地一声,动用一侧大腿拦截边野。 肌肉绷紧,西裤下的腿分外结实,大腿内侧贴上边野身前,男孩似乎一下子慌乱起来,脚下打出磕绊,卫凛冬把烟叼进嘴,两手把人箍成一截木头,摆到双腿中央。 动作一气呵成,不存在任何挣扎的机会。 地下末层施工的停车场,小房后被隔离板圈起的狭窄空间,这里就像一个秘密基地,与外界完全隔绝…小吊灯又晃了,在卫凛冬分开的双腿上打出明暗交织的光影。 边野眼皮下垂,用目光描摹着西裤绷紧的褶皱下那条腿的线条,然后一点点上移目光,从膝弯到胯下。 “嗯?” 边野抬起头,其实他有听到卫凛冬在对他说话,但神走得厉害,没入脑子,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显得很乖,静静的。 “我说,会找到的,”卫凛冬重复讲给男孩听:“你就被他找到了,不是吗?” “万嘉不安全。” 刚刚回神又陷入怔愣,边野反应迟钝地把目光焦距到卫凛冬脸上。 那次工地风波后,卫凛冬只字未提,就好像他从没去过那个工地一样,他不提边野当然不会主动说。 查到万嘉就是早晚的事,这一点边野不做任何幻想,对他来讲,能够每日这么数着分钟过就很满足了,在卫凛冬身边多呆一秒都是他赚来的。 “他有一些地方口音,你也有,不过你跟他不一样,”卫凛冬掐下嘴边的烟,弹了弹灰:“我查过,江淮官话的地方语系尾音偏圆润的自东向西只有寐州以南那一带,我一句句做过对比,范围缩小到齐河沿岸的小栈村,那里——” “有所孤儿院。” 不肖多言,边野那一双撑到极致的眼睛已经表露,这一点准确无误。 “你看,只要多下些功夫,没有什么是挖不出来的,”更何况那些享有更多社会资源的权贵阶层,卫凛冬需要先把边野拉到漩涡之外,他才能放手去解决这件事:“今天回去收拾你东西,我安排人接你,去文涛那里住。”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就这两天的事。 很久,小房都是安静的。 边野看着卫凛冬,问:“您会来看我吗?” “不会。” 这简直是个太蠢的问题—— 既然是把他藏起来,又怎么会自己主动暴露,追到万嘉咬住卫凛冬,就会在很长一段根本无法估量的时间内对其进行监视,傻子都会这么做……也就是说,他要彻底断绝跟这个人的联系。 不可能的。 边野不说话,他偏过头,神情冷冷的,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 “听话。” 夹着烟的手又上来,烟气蓦地变浓烈,一缕缕地飘在他脑后——卫凛冬的手在边野发中揉弄,滑到后颈摩挲,像驯服一只狗那样。 边野头一回躲避,并且将整面后背紧紧贴上石墙,不给卫凛冬留下碰触他的可能,就连挤在两腿之间弥足珍贵的机会也不要了,边野站在一臂之外的墙边,面无表情看着卫凛冬。 这是底线,他不要命也要守着的东西。 香烟按在桌面,拧成扭曲的一条,卫凛冬看也不看他,下了桌离开小房。 男人走得很快,几步边野就落下一大截,脚步忽地顿住,前方的人略微含胸,边野知道又有一根烟被点上,奇怪的是卫凛冬这回抽着,却没抬脚继续走,像被什么事耽搁在原地,边野紧走几步赶上。 从斜后方的角度看,他发现卫凛冬正在看手机。 随后,手机熄了屏,放进大衣兜里。 ——明晚的飞机,给我留门。 起初,这条编辑好的文字怎么也排不到绿色对话「什么时候回家」下面,始终发不上去。 一键发送变得好艰难。 成少泽被脖后的嘴烫得仰起头,腿被抬起咬在踝骨上,这个地方不容易被发现。 分寸掌握得刚刚好,成少泽激烈地喘着,想继续把‘发送’点了,却怎么也碰不到位置——还是蒋予皓不耐烦地替成少泽按下,发到卫凛冬手机上。 ** 哗啦,车钥匙在鞋柜上滑出很远,砰,柜门重重一关,卫凛冬趿上拖鞋往里走,边野站在身后,关上门。 这几天边野都是跟着卫凛冬一起回家,走家里的正门,每一次男人都会给他自己穿过的拖鞋,一双袜子走去厨房做饭,有时候在边野关门时还会伸过来揉他脑袋一把。 第85章 边野这时会对卫凛冬笑。 此时此刻,没有踢过来的拖鞋,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甚至一个看过来的眼神都没有,边野完完全全变得透明,跟空气合而为一。 男人脸上,一丝表情也不存在。 边野把嘴咬到泛白,目光直直地钉在那具头也不回的背影上,他感受得到—— 卫凛冬滔天一般的怒气。 第48章 边野动了动嘴,张开又闭上,最终紧紧咬住牙齿,垂下眼。 沙发那边传来响动,边野抬起脸,卫凛冬的后背深深陷入沙发里,电视屏闪出跃动的光,扩散式地照亮男人的脸。 屋内没有开灯,闭合的窗帘连月光都不肯放进来,深暗,凝重,压抑得无法呼吸。 卫凛冬调了调台,把遥控器往旁边一扔,只盯着电视看,光亮在眼底变换流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明暗渐变下,是极度缺乏表情的一张脸。 边野看着,原地站了好久,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刻地体会到,其实什么样的卫凛冬他都很爱很喜欢,他是真的一分一秒也不想虚度—— 只要能把每分每秒的卫凛冬深深地,毫无缺损地印在心里,那就很好了。 电视屏的光线忽明忽暗,却一点没有妨碍到男孩用眼睛一寸寸地精细描摹他的心上人,连同被照变色的沙发也一起记下。 忽地,男人喉结滚了下,脖颈似乎比刚坐下时要湿一些,透着薄薄一层水光……边野愣了愣,没等他定睛去看,卫凛冬已经把脸转开了。 边野一下睁大眼睛,他性瘾症又犯了。 从陪卫凛冬看病的那天算起,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犯了八次,这还仅仅是边野发现的,医院上班出诊的时候,有两次他察觉出不对劲跟着卫凛冬去了男厕,从国际部那边打了满满一纸杯热水等在外面。 边野吹着徐徐的热气,等卫凛冬出来,捧着递上,说了句:“不烫了。” 对方接下的一瞬,另一只手毫无征兆地向他伸过来,边野只觉得后脑被一通乱揉,不给他任何时间反应,手臂一个收紧……男孩始料未及地撞上一具硬邦邦的胸膛,他仓惶抬头。 眼前是仰起的一条脖颈线,喉结在上面不停滚动,水被一口喝尽。 卫凛冬单手搂着他的肩,热络得像个多年未见的好友,这是他从没见过的卫凛冬。 男人又揉了两把他头发,随后笑了,不是多深的笑,却毫无负担,那样的自然舒服,卫凛冬低下脸,对怀里全身僵硬,看得眼睛发直的男孩说:“下次给你自己也打一杯,听到了么。” 边野完全呆住,直到卫凛冬拍拍他脑袋走开很久,男孩依然歪着身站在那里,像是还靠在别人前胸似的。 不再厌恶般抗拒,没有过度回避,甚至连尴尬都不存在了,就这样适应了这个充满折辱意味的疾病,与自己和解——至少在他面前是这样的。 边野笑了。 已经足够足够好了。 …… 片刻耽搁,把脑中的画面从过去拉回现在,边野绕过沙发,背身站到电视前,卫凛冬仍旧坐着没动,两腿间的状态已然确认无误。 “我这就放水,您脱衣服吧,一会儿过来。” 说完,边野转身向浴室走。 余光中沙发那边没什么动静,只听到‘啪’的一声打火机响。 脚步顿了下,然后继续往前。 放满一整缸水显然不现实,卫凛冬等不了那么久,男孩搅动着不时回头看,没有声响—— 脚步,衣服摩擦,物品碰触,一切一切都没有,静悄悄的,什么时候看门外都是一片深黑。 水放到三分之一,边野在裤子上抹着手出来,男人还是那副样子,没有一丝丝改变,包括那个把西裤撑到极致的部位—— 疾病又或是天生如此,卫凛冬足够持久,能够单纯靠聊天让它乖乖缩回去睡觉实属侥幸,这是上次帮过卫凛冬后边野隐隐感觉到的,他不好判断如法炮制地再来第二次是否还能奏效,但至少这是卫凛冬最不会排斥的一种方法。 “叔,来吧,水温正好。” 声音从没这么软过,边野微微含胸,展示他的讨好和乖顺。 “你挡我电视了。” 卫凛冬身体后沉,懒懒地开腔道。 呼吸听不出异样,每一个字都气息如常,对于这个男人的定力边野十分清楚,一种被迫的,毫无应对之力的,只能依靠自我强压和控制锻炼出来的能力—— 他可以让你感受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就这么硬着。 边野心脏一阵绞痛,上去拉卫凛冬的手,没擦干净的水有些打滑,卫凛冬一挣就脱开,边野又去抓,这回揪住手臂的衣服,卫凛冬反手就推,即便摔跪在沙发下,边野还是拽着一点袖口。 卫凛冬抽了好几次,边野始终不肯放手,手中的布料居然不减反增。 卫凛冬不动了,边野呼哧呼哧在他脚边喘气。 “滚回你地下室。” 男孩很重地一个眨眼,手依旧不松开。 “听不见?”男人把脸转过来,神情冰冷地直视他。 这样低温的目光边野像是承受不来,牙齿紧紧咬合,从牙缝中往外挤话:“跟我进去,叔,你得泡澡,不能再等了。” “好啊,”卫凛冬冷笑:“你明天搬走,我现在就去,一分钟不耽误。” 第86章 边野没有应声。 “不走我就不洗,”卫凛冬扭回脸看电视:“就让它涨着,你不听我的我也不听你的。” 边野牙咬得咯咯作响,因为用力手攥得发抖。 “别在我这了,滚开!” 男孩身形一晃,被一只脚不轻不重地踹在侧腰上。 下一刻衣服被猛地大力拉拽,什么重物从天而下落向卫凛冬的大腿,沙发因此发出一道低哑的咯吱声—— 因为惊愕,放大的瞳孔被男孩压过来的影子全部填满,卫凛冬看着坐在他腿上的边野,背着电视光制造出大片浓黑阴影,随着对方身体的逼近,卫凛冬不自觉地向后仰。 “是不去浴室了是吧,”边野眼尾全红了,胸口剧烈起伏:“那就在这解决。” 话音未落,手已经摸上皮带。 男人闪电般去抓边野的手,谁知男孩像是早有防备,反手就把卫凛冬两只手掌心向上,以十指插入的方式牢牢钉在沙发上,完成了一次有效的绝地反击。 不是多么难以摧毁的桎梏,不过卫凛冬并没有反抗,他仰面看着边野,耳廓一热,压上来的身体滚烫,全是男孩的喘声:“我走不了,我离不开这里……” 灼热的气颤抖着钻入耳窝,搅动起难解的痒感,卫凛冬呼吸有一个停窒,随后他全身放松,包括被边野锁掉的那两只手。 “为什么?” 卫凛冬平静地问。 “您养的那些狗会走吗?”边野吸了下鼻子,去看卫凛冬的眼睛:“他们认主,不肯走的对不对?” “你又不是狗。” 如水般柔软的身躯,就这么轻轻地放在他和沙发之间,跟什么也不对抗,这是边野第一次感受到把自己摆弄到这个地步的卫凛冬——用遍身上下的松弛去缓解体内泛滥的杏欲,一个修为十分上乘的男人。 可他没有这个道行,根本忍不住,或许被边野压着肩膀实在酸痛难忍,又或者后颈不太舒服要动一动,卫凛冬抬高下巴,让自己极尽后仰,毫无防备地,脖子上那粒小小的硬骨被推到他的嘴边。 边野仿佛听到耳边一声断裂,捆住心脏上的绳索彻底崩开,边野舌尖裹上去时,是从他嗓底涌出,发着抖的声音: “我就是您的狗,是您从桥洞捡来的,求求您别把我送走……” 电视本来就没开声音,即便放出来也不会被听到,耳朵已经被交叠的,融合的,混乱不堪的粗喘塞满了,心脏撑到极致,再多一个动作边野都会自爆。 突然,他被猛地掀翻,即将跌向茶几的那一瞬又被拉回,卫凛冬将人甩向一旁沙发,边走边抓后颈的毛衣领口往下脱,边野看着那扇光裸的肩背怔了怔,即刻爬起来,跟上。 ——方向是浴室。 卫凛冬门关得很快,不过再迅速也被边野挤进去一条小腿,险些就夹到腿踝,好在力道及时释放。 刚有松动边野就得寸进尺,卫凛冬推他两下没用,像有什么事迫在眉睫,男人一瞬地加重输出,边野不知发生什么了,还死命拉门要进去。 令人不解的是,门突然没力了,被边野一把拉开,也就在这一秒,边野看到卫凛冬半解裤子里耸动的那只手… “出去。” 声音太哑了,混着浓浓情欲,像是一触即发。 视线凝固住了,睫毛都无法眨动。 眼前是什么时候变成淡白色的门,边野没有印象,他没再去推,或许是为了情趣又或者被施工队偷工减料,卫生间的隔音是这个房子里最差的。 门的另一边,沉在鼻腔中的粗喘,牙关泄出来的,被极力压抑过的低吼……全是属于卫凛冬的。 门好像又薄了些,像一层薄如蝉翼的米纸,咬一口就化在嘴里。 边野把脸贴近玻璃,手指一点点在映出的轮廓边际移动。 然后,轻轻用嘴咬了咬。 作者有话说: 说好的修为高深呢?卫叔。 第49章 驱逐令下达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成少泽下了飞机,刚打开手机就被大量的微信和电话提醒淹没,蒋予皓被开除的消息点燃了成少泽的朋友圈—— 一步登顶让他如众星捧月,最近一段时间加他的人爆炸式增长,不仅在他们这个被收购的外系公司内部,就连蒋氏集团那些嫡系分支也顺藤摸瓜地要结交他,特别是在被总部派来的金牌董事会特助团队培训过之后。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成少泽会拥有一个无量又稳固的前程,即便是那些笑他靠爬床上位的人也会暗地里秀出他们酸溜溜的一颗柠檬心。 如今,爬得多高跌得就有多狠。 本来是到总部招摇长脸去的,却落得个老板被开自己风雨飘摇的局面。 这时候人人都成了暖心大哥和知心大姐,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打着关心询问嘘寒问暖的名头,不过就是想挖出一些有嚼头的料,好跟人喝茶吃饭时有八卦可聊,慢慢享受这份看“别人坠落高台”的快意。 成少泽冷笑着,把手机狠狠砸向座椅,东西应声弹动,掉下座位。 从头至尾不过一场阴谋和无底线的利用,总部述职一行早就在蒋予皓的谋划中,你看,连回来不会有司机来接也算计在内了。 就那么理所应当地带着自己,上了走时就已经在机场车库停好的‘牧马人’,停车费都交了整整两周的。 第87章 成少泽蜷起手指塞进嘴,咬得牙印斑斑,他把脸转向窗外。 落地后第一件事就是洗车,车身积攒的那层污垢被以各式花样的洗车工具带走,水带着力度漫天席卷过来,在窗外筑起不断坠落的水帘,映出一张冲刷得模糊又扭曲的脸。 蒋予皓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后视镜,成少泽从上车就开始疏远他,有意避开前面座位,直接钻进了后排。 “放心吧,璎珞弯的事不会泄露,你不信我也得信蒋绍,他可要脸着呢,”蒋予皓找了根烟叼进嘴,在车里翻着打火机,说:人事那边会晚两天跟你谈辞退,他得先料理我。” 后座没有声响,很静。 “巢尚soho那片我朋友刚起了个照,公司处于起步阶段,十来个人,我帮你入了些股,你先去看看,有兴趣我就买下来你打理。” 车内依旧无声,唯有雨刷器一摇一晃发出恼人的杂音。 “喜欢什么店?”蒋予皓问:“咖啡店,花店,甜品店?想要几个都可以,不用你操心,雇些人干就行……成少泽。”口气变沉,蒋予皓耐心在耗尽。 不过在看到对方转回脸时的那副模样,语气又软下来,满是温柔: “你别这样可以吗?” 后座的男人抹了把脸,猛力一吸鼻子,即便这样,泪水还是啪哒啪哒地滚落,湿了一脖子。 开过洗车通道,车自然提速,咣当一声碾过缓冲带,蒋予皓始终没找到火,指缝空空夹着烟,然后他把车停到路边,更加仔细地上下翻弄。 最终手中出现一枚打火机,咔嚓一声,蒋予皓搓开,一缕白雾喷出来,他把车窗降下来些。 细细的烟气被凉风一吹,狂乱地扭动着。 “你身上的印子都没了,就是有也在不起眼的地方,你老公不会发现,”窗外有烟弹动,一些被风倒卷进来,蒋予皓掸掉腿上的烟沫:“你留心一点就露不了馅,工作上也是,无缝连接,明天你就过去巢尚,我打好招呼了,即刻可以当你的二老板。” “上班下班,伺候老公,你的生活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很久,后座传来声音:“我累了,送我去公司。” ??? 前言不搭后语,蒋予皓疑惑回头。 “你就在公司前一个路口踩一脚,不用下地库,我自己走。” “还去公司干嘛??”这人不解地发问,声音有点大。 “不然呢!”成少泽直接就喊上了,要把蒋予皓吃了那样凶狠:“难道你让我白天当着他们面收拾东西滚蛋?!” 蒋予皓看着他愣了,过了一会儿,烟头狠狠扔出窗外,油门直踩到底。 车携着推背感直冲出去。 ** 顶灯滋滋地发着声,不稳定地闪了几下才大亮,顿时办公室一片白日般光明,窗上倒映出屋内移动的影子。 成少泽走到自己工位,开始一样一样收拾东西,办公小柜子拉开的第二层,成少泽不知为什么顿住,他静静看了片刻,伸手去拿。 小紫瓶还是那个乖巧的模样。 系着蝴蝶结,依旧俏丽又可爱,只是瓶身冰凉凉的,揉搓了很久也没能用手温焐热它。 成少泽紧紧捂着凑近自己,像多么珍惜似的用鼻尖蹭着,嘴巴亲着,抱在胸口,整个肩背缩成一团。 ** 早上醒来,边野就感觉到后背肩胛骨什么地方不舒服,又疼又痒,他埋头几口喝掉白粥就要去浴室对着镜子看看是怎么了,卫凛冬一把拉上他,嘴里嚼着,说:“别走。” 边野乖乖又坐回来。 “我看看。” 这人抽了纸巾擦手,按着后颈把边野压向餐桌,后背t恤被卷到脖根,为了方便查看,卫凛冬把前面的那一面也一并拉起,让男孩自己用嘴叼好,浅白的背在窗台日光下变得清透,一些肉眼可辨的陈旧疤痕覆在上面,肩胛上有些微微的红,一直延伸至束带里。 卫凛冬让他把t恤半脱,边野还没明白,嘴里问着“怎么脱……”眼前蓦地便黑成了一片,他像被剥外壳那样,衣服箍到脖上,套住整颗脑袋,眼前纯黑的棉布料透着星星点点的微光,没等边野适应这个被压在桌面的姿势,以及下面光溜溜上面搞得要犯黑暗恐惧症的状态,两面肩胛骨的皮肉突然剧烈一颤——卫凛冬的手指不但触碰,还在上面滑弄。 身体在这一方面全是互通的,就像昨晚那样,在卫生间门外,他只记得自己听着卫凛冬手冲的声音,亲了那扇门。 后来,好像还站了好久,为他打过一杯温水,因为今早发现垃圾桶两个捏瘪的纸杯——昨夜给卫凛冬倒水时他一连两次把纸杯碰洒了,废了两个。 应该他等过卫凛冬,在浴室门外,然后给他递水……呃,是这样的。 吧? 边野真的不太记得,一夜无眠造成脑袋水肿似的昏沉。 可说记忆模糊却又不尽然,一些感官上的东西依旧鲜活如初——咬在卫凛冬脖颈,把喉结包裹进舌尖的感觉甚至还停留在口腔内。 …… 边野趴在桌上,嘴被自己舔得油光水滑,在后背皮肉一阵阵抽搐下,狠命咬上牙关,耳边是卫凛冬的一声:“放松。” 或许是束带卡扣本身出现问题又或者是绷带韧性太强勒出红印造成痛痒……无论哪一种都没有被卫凛冬如此迅速地捕捉到他的异常更令人惊诧,他其实没有过多明显表现,昨夜的失控让他今早安静如鸡,一直埋头吃着早餐,而这些此时已经变得无关紧要—— 第88章 卫凛冬根本不该用手摸他。 经过昨晚,他的身体变得更加敏感,随时游走在失控边缘。 随着卫凛冬的手指挤入束带,汗水透了满身,边野不仅感到所过之处挺立起的大片汗毛,还有细细打着颤,停也停不下来的大腿腿跟。 他要疯了,这种被遍身打通g点,稍微摸一摸就能让他上天的感觉实在煎熬,到最后连牙都咬不动了,就在即将泄出什么不堪入耳的声音时,卫凛冬收回了他的手。 “卡绳断了。” 卫凛冬拉下边野背后的衣服,发现拉不下去,想起来还叼着衣角,又从边野嘴里掏出来,从后腰绕到前面拽至小腹,咬湿的衣服划出一道冰凉触感。 “操……”边野低低叫出一声。 端起碗筷发出的响声正巧盖过这些,哗啦,卫凛冬尽数放进厨房水槽。 “没什么事,去治疗室重弄一下就好了,我上午有台手术,你自己可以吗?” 没听到身后回答,卫凛冬拧上龙头,回头,餐桌上一大团影子。 边野老老实实趴在上面没起来,脸扭到另一边,只能看见流在桌面乌黑的头发,脖颈紧缩,肩膀高耸,无处不透着一股诡异的僵硬感。 “怎么了?” 卫凛冬走近,男孩明显一个大力抖动,缓慢地,却是肉眼可见地,向里面墙壁挪了挪。 卫凛冬:“……” 好像没吭声给他带来多大压力似的,边野继续往墙边挤,他白,穿得又浅,活像一条蠕动的蚕宝宝。 “为什么不起来?”卫凛冬有点想笑。 “……麻,胳膊压,麻了。” “起来,要不然你更麻。”卫凛冬上去拽人。 “是疼!”边野忙改口:“不是麻是疼!” “……” 卫凛冬静了片刻,一个跨步,上去就勒边野后颈,怕伤到他肋骨,拿捏着力量将他与桌面分离:“你要把肋骨压坏……” 话顿住了。 把趴卧姿势的边野翻转过来是作为一名医生的职业本能——肋骨不经压,卫凛冬第一判断是像边野说的,压着肋骨了所以疼,而事实上,问题根本不在上半身,而是—— 安静来得猝然又不同寻常。 没有任何补救机会,边野小腹那傲人的状态,纤薄的睡裤很有垂感,使得形态更为夸张。 啪地一声,边野大脑中某条电线崩断,全面熄火——他居然揪着上面衣服的下摆死命去遮,等重新搭上,才想起来可以转过身,面向墙壁。 像个生了锈的铁皮人,边野自己都知道他转身的样子有多搞笑,四肢没一处关节能打弯。 身后投来的视线感尤为强烈,边野几乎窒息,如果下一秒卫凛冬再不吭声,他就贴着墙蹭回地下室。 就在他用眼角余光打量从这里到厨房门的距离,心中盘算可操作性时,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还以为我这个病不传染。” “……” “现在去浴室?要我给你放水吗?” “……” “还是,”卫凛冬顿了下,说:“倒杯温水?” “我,”边野鼻尖抵着满是凉意的墙面,说:“是被桌边磨的。” “那是我的问题,抱歉,”也许是错觉,但边野真的听出男人说话中隐着一点点轻飘笑意:“那需要哪一种服务呢边先生?” “……我自己来。” 头一次面对如此恶劣的卫凛冬,边野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男人把男孩在耳朵和脖根不断弥漫的红晕看够了,才转身走向门,处于好心,关门时留下一句:“桌上的纸巾不多了,右上角橱柜里有。” ** “卫大夫要换班?”护士长曹桂芳从排班表抬起头,一脸讶异:“呦,这是有什么事啊?” 劳模卫大夫最近很高调,总是有意想不到的状况打破他一贯呆板又克己的形象,一直与他搭对的曹姐颇有感触,就例如现在,她居然在骨科治疗室里与卫凛冬核对排班,而不是在特需诊区。 毕竟今天一天排的都是特需的班。 刷的一声,治疗床的隔离帘子被拉开,邱然邱大夫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个小帅哥。 曹桂芳眼睛一亮,她就喜欢小鲜肉,对这个男孩印象格外深——卫大夫的小尾巴。 捂着嘴她凑近邱大夫,燃起八卦之魂:“……倒给整点料啊你。” 边说小眼神边往边野身上飞。 卫大夫一向低调得可以,私生活几乎无人知晓,医院上上下下,邱然,段文涛算是跟他走得近的。 邱然不以为意地翻着手上病例,眼皮都没抬一下:“他老婆今天晚上回来。” 噗,刚喝进嘴的水被全部吐回纸杯,曹桂芳眼睛瞪到脱窗,一脸呆滞。 卫大夫已婚?? 啊啊啊啊啊啊啊。 曹姐心中一片大肆尖叫,这间屋里要是没人,她能把玻璃喊碎了。 “你看看卫大夫今天都看过几次表了,这还是咱们院的冷面王么,什么事能让他这么上心?”邱然把衣服递给边野,一脸坏笑地对曹姐说:“你也是,排什么班不行排夜班,太没眼力劲儿了,四天连着门诊,非得第五天排夜诊?你也不提前问问卫大夫,怎么能破坏人家夫妻生活呢。” “……我错了。” 曹桂芳喃喃地说,一副被雷劈过,游离在三界外的懵然表情。 第89章 邱然憋笑憋得双肩乱抖。 “邱然,你闲的?” 卫凛冬从手机抬起头,语气没多好。 他们三个人中就属骨科邱大夫嘴巴最大最毒,邱然跟段文涛从娘胎就是发小,关系亲厚得可以过命,很多事在段文涛跟卫小夏结婚后就没有可能不被邱然知道,即便卫凛冬加以干涉,作用也是微乎其微。 不过好在邱然也有他的分寸,不会破了卫凛冬同性性向的这根底线……可无论怎样,这颗炸弹算是投下了,端着纸杯的护士长已然成了静止画面。 “怎么不穿啊?” 当邱然发现诊室中还有一个人也被按下暂停键时,他推了男孩的手,都过去好半晌了,衣服还抓在手中,动也没动。 男孩垂下眼,沉默地把头伸进衣服领口。 一个下午过得格外恍惚,一切变得前所未有的迟钝,下班走在地库中,边野抓上卫凛冬衣角的手不自觉地拧紧,搅得厉害。 男人把它撤下,捡了几根手指握在手里,他们就这样穿行在车库,上了车。 一路无话。 驶入万嘉,临近房子,小白车乍然出现在车位上,这么多天空着的位置被突然填满,狠狠撞入视网膜的那一瞬,边野窒住了呼吸。 他没走他该走的那扇门——地下室的门。 其实他该走的,这样的话,就不会在卫凛冬开门时,看到成少泽撞进他怀中紧紧抱上。 两只在卫凛冬后背游移的手,把男人的衬衫抓出了褶皱。 第50章 心脏有那么一阵钝痛,之后痛感变得绵长而持久,不同于以往对疼痛的那些驾驭和忍耐,这一次完全失控。 撕裂感太强烈了,像有一只手抠入心脏,剥洋葱那样一层一层撕掉,残忍又粗暴,鲜血淋漓…… 跟这个人独处的这段时光就以这样一种及其痛苦的方式终结,真是,太遗憾了。 手揽上卫凛冬的脖颈,亲在根部的地方,成少泽直直盯着男孩的脸,他目光不移地将近在咫尺的那片耳垂裹进嘴里,男孩的眼眶终于不可抑制地染上了颜色—— 从眼尾到眼白遍布血丝,过于粗重的呼吸使得男孩鼻翼大力扇动。 成少泽稍稍收拢颌尖,埋了一半脸在卫凛冬肩头贪婪地嗅着男人的味道,他对边野冷冷一笑,把卫凛冬肩膀的衬衫咬出凌乱湿痕。 夜幕低垂,外面星火点点,远处看,一栋又一栋的楼,上面纵横相交的小方格子无规则地亮起,在夜色中诉说它们的故事—— 就像这里,一位结束旅途归家的伴侣,为了对方特意早早下班的另一半,小别,胜新婚。 脚,太重了。 边野几乎是拖拽着,像对待身体上一个散掉的零件那样,温吞地,缓缓地下了地下室。 冷硬的关门声响后,卫凛冬开始走向沙发,像根本没人在抱他那样,动作干脆,毫无余地,成少泽傻愣地杵在原地,两只手空空地维持着那个抱人的姿势,一时间显得有些可笑。 隐隐的不安浮上心头,这种冷硬太莫名了,即便他们是吵着架分开的,却也委实过了——在他印象中,无论什么样的不和,分开一段时间后都会自行消化,老公的心可软了。 成少泽强自镇定,去看那些茶几上为卫凛冬专门准备的夜宵小甜点。 过去那些日子,成少泽白天黑夜地为公司打工,频繁应酬,深夜跟结束夜班的老公碰面也不是没有过,特别是经历过那种与死神争夺的急诊手术后,卫凛冬会主动要他抱,会把全部重量压过去,然后成少泽就会搂着这具软绵绵,几乎抽空了一般的身体。 会心疼,会不舍,会从头到尾地抱怨这天杀的倒霉工作,有几次成少泽抱着卫凛冬,俩人把彼此当肉垫挤进沙发里睡,而更多的时候是会叫一些甜腻腻的夜宵外卖,为老公补充体力。 然后威逼利诱地往二楼卧室去,最夸张的一回,成少泽把蛋糕上沾着奶油的草莓放到身体各处,被卫凛冬逐一吃掉,这个男人等不及爬床,在茶几上要了他。 …… 红透了的草莓被奶白色慕斯簇拥,形成四面丰厚的草莓砖墙,最大的那一颗静静地躺在中间。 卫凛冬绕过放着甜点的茶几,坐入沙发,身体后靠,皮制沙发由于碾压发出声响,啪,火苗猝起,点燃嘴边的烟。 浓雾中是男人盯着他看的,浑浊不清的眼神。 被一些甜蜜过往片段暂时压下的不安再度席卷上来,成少泽僵硬地牵拉嘴角,笑得十分勉强,不自觉地,他瞟了一眼那个草莓蛋糕,中间那颗是那么的硕大。 为了与卫凛冬重修旧好,他费尽心机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包括比告诉卫凛冬的那趟航班更早一班抵达,去公司拿了小紫瓶,他在浴缸好好地泡了一个澡,让自己足够芳香美味。 穿上沾满卫凛冬气味的衣服,高热的水气将皮肤蒸得绯红,隐没在一大片纯白衬衫下,就好像奶油上布着的艳红草莓,娇嫩又魅惑,好想让人咬一口。 从浴室出来,他只松散地系了两颗扣子,还是多了,成少泽又解掉一颗,他托着蛋糕,叼起中央那颗最红最大的草莓,上了卫凛冬的腿,男人依旧看着他,目光不带任何情绪,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卫凛冬身上的那种冷开始散发了。 一瞬的,某种感觉涌上成少泽心头—— 第90章 也许,他从来没有真正搞懂过这个男人。 他们之间就像下了一场无边无际的浓雾,在快要变得稀薄,依稀能看清对方时,又被猛地注入更加浓稠的雾霭,让你无望又颓然,烦躁难当……成少泽压下心头不断累计的慌乱,摆出妩媚且迷人的笑容,极力去眯他的小狐狸眼,让自己看来又有那么一些些可爱和清纯—— 干净地,勾引着。 ——这是卫凛冬最爱的一种。 抵到男人嘴边的草莓最终被接受,那两片薄唇开启时,成少泽激动得差点闷哼出来,他咬着草莓浑圆的莓尾,去吮被卫凛冬咬出的玫红汁水,不舍得漏掉一滴——他太清楚这里面都是些怎样的‘好东西’了。 提早回来准备为的就是,做-爱。 他要用性,用需求,用卫凛冬生理上的隐疾制成牢不可脱的镣铐,自己的性情人品不够好,那就用身体和床技代替,让他的男人沦陷沉溺,小紫瓶的说明书他仔细用翻译软件研读过,这粒草莓就是用针管注入满格剂量的药液,成为一颗—— 草莓chin药。 卷着一咬就淌湿了嘴的莓肉,唇齿间全是草莓独特的清香,成少泽不敢贪吃,这毕竟是为卫凛冬准备的。 事实上,他刻意多注入一些药剂,就怕自己这边吃得多了不足够有效……与其说两人一起啃咬,不如说是成少泽迫不及待地用嘴往里喂,顶着草莓推向卫凛冬,对方算不上乖顺,只是缓缓地张开些齿关,还不足以吃掉整颗草莓。 卫凛冬的眼神始终没什么温度,无论他做什么,就那么冷然地看着他。 越是慌得一颗心七上八下,成少泽就越故作常态,他笑着把最后半粒草莓塞进这人嘴里,嗔道:“臭老公~看你张不张嘴!”边说边等不及地要吻卫凛冬的嘴,对方偏过头,两腮深陷,很深地嘬入一口浓烟。 成少泽紧急刹住,在卫凛冬脸前大肆喘着气。 心脏要炸了。 是给老公下药即将迎来一场疯狂性.爱的巨大期待,还是太久没被卫凛冬疼爱,感受他在体内顶出一波又一波火热,成少泽说不清……他只觉得大腿不住地哆嗦,有什么在他小腹搅动。 即便登机前几个小时还在蒋予皓身下昂着头,喘叫得接不上气,那也全然无法与这一刻相提并论的。 他太想要这个男人了,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无法取代的。 成少泽兴奋地哼叫一声就去亲卫凛冬的脸,粗野,急迫,似要把这人连血带肉一口一口吃下肚。 “收拾你的东西。” 舔着卫凛冬脖前那粒硬度尚可的突起,成少泽含混地‘唔’了声,他没反应过来。 “滚吧。” 动作,停止了。 成少泽仰起脸,气喘着,迷茫地望向卫凛冬。 直到此刻他才发觉不仅男人的眼中缺失温度,就连整个身体都是冰的—— 烟灰不徐不疾地弹落在地毯上。 卫凛冬又吸入一口烟,一缕白气吐在成少泽脸上。 作者有话说: 一张脖子满是吻痕和咬痕的照片就足够了,删了不是原谅,是不需要留下,另外,封面有违规,被拿去回炉了,明天就换回来。) 第51章 一片稀薄烟气中,成少则缓缓垂下目光,卫凛冬的胯间过于平坦,如果是平时,这么放肆的勾引本该点燃些什么…… 更何况还有这个瘾病。 他仔细回忆过,老公性.事上出现的种种反常行为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他没能及时观察和留意到,他最有印象的就是卫凛冬会比以前更容易起性,稍微撩拨就兴奋,也就是卫凛冬这样自律又克己的男人,换一个早把他按在身下驰骋了。 然而,这一刻却空荡荡,没能激起丝毫反应。 成少泽看着,恐慌在心头无限蔓延,他抬起头笑着,装作不在意:“什么啊?人家是要跟你和好你说滚,滚了可就不回来了啊!” 卫凛冬转开眼睛,张了张嘴,散出一团白雾。 “下去。” “你!”成少泽急了:“你干嘛啊卫凛冬?!怎么现在脾气这么臭啊??” 没人能在费尽心思准备,使尽解数折腾这么久却只换来两句“滚吧”“下去”之后还能沉得住气的,成少泽开始一刻不停地说: “是!都是我的错!我心没那么细没发现你有这个病,可你为什么就不能直截了当跟我讲……行,行行,我不说了!反正我错了全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你就原谅我嘛求求了……再说我也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啊!” 卫凛冬看着他,不说话。 “我改我改我都改好不好?”成少泽半举起手做出起誓的样子:“我,成少泽,以后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守夫纲,习床技,上厅堂,下厨房,争做……” “他懆你了?” 粗糙沉厚的声音从喉底发出,像一记皮鞭抽打下来,成少泽顿时双肩猛地一个耸动,身体的震颤带着屁股下卫凛冬的腿猝不及防地一晃。 ——露馅了。 这是他在脑中首先闪现的。 慌神只在一瞬间,成少泽立即调整心态,暖香山庄,璎珞湾,前前后后跟蒋予皓发生肢体接触的地方绝不可能被外泄,蒋绍不会允许的,这一点毋庸置疑,那么就是自己身上不干净被卫凛冬眼尖发现了? 不会。 洗澡时他特意检查过,蒋予皓确实经验丰富,脚踝,耻骨窝,耳根,最高调的也只是在喉结上咬出一些细小的红痕,完全可以用喉咙痛自己揪扯出来的解释。 第91章 蒋予皓爱在他口中恣意不是没有道理,嘴唇柔软,口腔湿润,是最不会轻易留下痕迹的,只要不弄破弄肿就不会有事。 想到此处,成少泽镇定了些,似模似样啪地一下抽在卫凛冬腰上,嗔怒地一哼:“准备了这么多就换来你这么对我??” 他剜了老公一眼,扭身放蛋糕:“净满嘴胡扯,跟我这找不痛快是吧?” “操没操?” 动作明显一顿,成少泽终于在第二次质问下内心开始崩裂,他勉力拉扯笑容,不断眨动眼睛掩饰他的恐慌,手不自觉地动了动——要往嘴里塞,这是他情绪不受控时惯有的行为。 卫凛冬看着成少泽的那只手,神经质地抽动了下自己的,所剩无几的烟头不慎燎到皮肉,等发现时已经全部没入指缝,火红的烟丝烫在里面,成少泽惊呼一声,立即上去扳卫凛冬的手。 啪,一记耳光抽上来。 很重的扇打,成少泽偏过头,浮出的五指红印对着卫凛冬。 老公从没打过他,他作天作地胡搅蛮缠哭闹不止时也不会动他一根指头,充其量会在床上情趣般地扇他屁股。 他喜欢把他打痛打叫打得跟他哼哼唧唧,小猫一样黏糊地发着哑声……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成少泽死咬着牙,把即将涌出眼眶的东西往回憋,他抬起头直视卫凛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凛哥不要冤枉我。” 男人低头,像是在笑:“脱了。” “脱什么?” 成少泽依旧不死心。 卫凛冬松开攥入手中已经冷却的烟头,向成少泽的下面一指。 分开的腿又是一个剧烈颤抖,两道摆动的纤长白影在纯黑西裤上格外显眼,成少泽套着卫凛冬宽大的纯白衬衣,低下头。 卫凛冬指的是—— 那处即便知道也没有办法补救的地方,后门。 有一段时间没有性.事,蒋予皓就是床笫技巧再高超,修为再深厚也做不到足够轻柔,何况在蒋绍面前,那个窗边的圆桌上,他根本就是被粗暴地…… 查,就一定完蛋。 “脱啊!!” 一声吼叫激得腿上纤薄瘦弱的人痉挛似的一抖。 卫凛冬捏上成少泽下颌,大手几乎吞没他半张脸,虎口的地方一片湿滑,全是落下来的泪水。 “成少泽。” 根本没有勇气抬眼,成少泽虚虚地半闭着,被泪液浸泡过的睫毛黏在眼下,脑中不合时宜却又停不下来地闪着和卫凛冬的过往…… 婚礼上两人一起啃着吊在半空的小粒苹果,是男人好看的笑颜,眼中全是跳跃着的光亮;新婚夜,反剪他的手吻在他耳根,为他制造一波又一波的高潮;蜜月的酒店窗旁,伴着清晨第一缕光,站在轻飘的白纱帘中男人对他温柔地笑,说着早安,画面美得不可方物。 “我对你不够好吗?” 成少泽哆哆嗦嗦地掀动眼皮,去看卫凛冬,立时一个炸雷轰下,整个眼眶扩张到极致—— 男人的眼睛红得几乎看不到眼白,湿润的眼尾在转动眼珠时带出一些潮气,睫毛变得垂贴。 既然如此,还是按平常地速度在眨动,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一个善于掩藏情感,却在此时此刻怎么也藏不住的男人。 成少泽一瞬地哭出声:“……凛哥,我……我,凛,凛哥……” “换了衣服现在就走,今天别收拾了,明天再过来,”卫凛冬掏烟,低头又咬上一根:“房子我要了,你的那一部分我会折现给你,车也是你的。” 腿上的男人捂着脸哭得喘不上气,全身都是汗,屁股底下更是坐得泛潮。 “从我身上起开。” 男人咬着烟,含混地说。 根本舍不得,哪里就舍得,最坏的结局就这样毫无征兆,无可防备地砸下来……成少泽鼻涕眼泪一起流,声带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又是喘又是咳嗽,他死死攥着卫凛冬衣角,不停地,无休无止地摇着头。 即便在男人起身时摔在地上他也不松手,抱着这人的腿,手指抠在棉质拖鞋的绒面上。 “没有……我,真没有……没,跟……别人……” “你是不是有个发小?” 成少泽一点点把头抬起来,双眼对不上焦,全是茫然的神色。 “离他远点。” 眼神先是透出炸裂一般的惊异,瞪得要突出来,而就在下一刻,眼中仅存的一丝光亮全部覆灭,满眼死寂。 ** 窗外,一个身影走得七扭八歪,好似人世间飘荡着的一缕孤魂,他在车旁停留了好久,随后小白车发动,消失在夜色中。 卫凛冬敛回目光,指缝的烟好久都没弹过,堆积不住的灰烬往下落,而落到腿上的却不止这些,西裤瞬间一两滴湿痕……看到的时候才发觉,卫凛冬猛地一吸鼻子,抹了把脸。 他把烟头按灭在茶几上。 明明只是个简单的后背前弓,却在坐回原状时整个人向茶几扑倒,茶几被膝盖撞得向前移,发出很大的一声响,卫凛冬急迫地去撑玻璃面,像要将它压碎那么重—— 像是没明白怎么了,他大睁着眼睛,惊异地看向自己胯下。 作者有话说: 药,起效了。 第52章 没有比这一刻更憎恶这个疾病。 心像挖得什么都不剩,那种空荡荡难以被填平的痛感还没有过去,眼睛也还是又涩又痛的……连洗个脸的机会也不给他,它就来了。 第92章 ——与以往截然不同,此次来势相当猛烈。 卫凛冬全身都在发烫,汗水潮涌般湿遍全身,没一会儿领口,后背的衣服全透了,软烂地垂贴在皮肉上,十分难受。 卫凛冬试图坐回沙发,同时尽力松软这具一触即发的高能躯体。 刚一动,眼睛蓦地撑大,卫凛冬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低吼,尾音全是难耐且黏腻的味道,他紧咬齿关不让自己再失控……一边张开嘴大力地呼气吐气,尽量不对抗什么,一边急不可耐地去解自己的皮带,拉裤子拉锁。 突然间他停下,一脚踹翻茶几,怒吼着“我懆你妈”狠狠往沙发上坐。姿势和力度都不够友好,顿时卫凛冬就跪下了,撑地的手正好压上翻倒的那一滩蛋糕上,滑腻的东西不但给予不了该有的支撑,反倒作怪地让他丑态百出—— 男人肩膀下榻,屁股撅起,脸直直拍向地面,等狼狈爬起来已经满身满脸的奶油,头发间挂着碾得稀烂的草莓。 这就是边野眼前看到的画面。 —— 男孩没下楼梯,就坐在门下不知第几级台阶上发呆,地下室的这扇门还挺隔音的,毕竟是跟房子拆着出租,之前的房东做过一些简单处理。 不是上面弄出来的所有声音他这里都能听到,但像茶几轰然倒地,响了还不止一次,边野还是有所察觉的。 停滞的大脑需要一些时间恢复,等猛然清醒过来他三步两步上楼—— …… 站在卫凛冬几步开外的距离,男孩大睁着眼睛,滑跪地冲向对方。 没来得及搞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了,边野就被卫凛冬推得仰倒在地,稀汤似的蛋糕在瓷砖上这一块那一片,滑得像在冰面上,男孩爬了好几次才扒着沙发边沿跪好。 即便动作一通凌乱又慌张,边野还是看到了卫凛冬一塌糊涂的裤子……震惊的神色从边野眼底一闪而过,他立即爬过去扶卫凛冬,嘴里说着:“洗澡,快去洗澡!” 又一次被大力推开。 这些该死的粘东西在膝下打滑,推人的和被推的谁也跪不稳,边野不怕摔可卫凛冬不行,那一声断断续续的低叫,压抑且痛苦着,这个男人明明是很能忍的…… 有什么在边野体内骤然绷断,他赤红着一双眼,毫无理智地跟卫凛冬对着干,再次抽打开推他的手,边野一把抓上卫凛冬,大喊着:“您推我干什么啊?!” “走…滚回,你地下室!” 这一开口边野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何止是撒了把沙子进声带,简直是一刀一刀地割喉,那磨出血,失声般的沙哑,尾音带着无助的,控制不住的抖动。 边野简直受不了地猛地吸了口气,他目光下移去看卫凛冬,那是边野见过最严重的程度。 卫凛冬像一只被拔去牙齿和利爪,血淋淋遍身伤痕的猛兽,趴在牢笼中奄奄一息,即便如此,还是将脸深埋进看不到的地方,不肯被人窥看到他的软弱和不堪。 眼眶瞬间就红了,边野捂上自己眼睛,感受到手心在睫毛刮蹭下的痒和湿,他飞快对卫凛冬说着:“我不看我不看,我闭上眼,您把它弄出来咱们去医院。” 先是片刻的安静,随后一些零散的皮带拉锁相蹭衣服摩擦的窸窣声,除此之外,几乎听不到什么从嗓中发出来该有的声音,只是无休止的粗喘,以及把牙齿碾碎那么大的咬合声…… 边野心脏一下下抽搐着,疼得他满身汗湿,可就是这样他也不觉得他比卫凛冬喘得重,那个人根本就没发出什么过分的动静……眼眶火辣至极,一时间湿气不受控制地往上漫。 “不,不行…得去,去医院……” 一放开齿关就是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尽管卫凛冬已经克制得下颌都在抖动,还是无法将这些去除干净。 边野当然听得出来,哪怕再不易察觉在卫凛冬身体上最为微小的波动他也能感受得到—— 不能再糟糕了。 他不明白这个病这阵子只是频率上有所恶化,强度并没多严重,这样猝不及防且来势汹汹让人无力招架…… 他不会开车,卫凛冬这个样子也没法开,他们得打车去医院,就是腰间系上什么,足够小心遮掩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而移动或是稍微一个颠簸都有可能引发这个男人身上灭顶般的反应,卫凛冬不会允许自己失态到这幅模样,一想到就是把嘴咬烂牙齿咬碎也要极力却根本就是徒劳地去控制一具坏了的身体……边野就,受不了。 他心要裂开了。 不要去想还会因为失败而让人窥出什么,那些来自他人愕然又调笑的眼神,出租车,医院,治疗室……一旦变成这样,这个夜晚将会成为卫凛冬人生中最至暗的时刻,会是他无论怎样努力也逃脱不掉,永远扎根在他每一个梦中的可怕场景。 这是他体验过的。 这样煎熬的滋味他绝对不可以让这个人尝到。 眼前的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最终拿掉,边野两腿一分跪到卫凛冬腿侧,男人斜着身,仅用沙发边沿做支撑,身体再无法控制自如,肉感可见的僵硬紧绷,一只腿伸展着,另一只蜷起踩向地面,是向里加紧的角度,听到边野在动,又向里夹了夹。 卫凛冬始终垂着头,以极限的角度将脸埋进沙发坐垫,不让任何人看到。 忽地,膝头意外地被人掌握,不要说这时候,就是平时这么烫的手心也会让人皱眉,手失控地在空中乱抓,抓到的却是—— 第93章 腿间的一把乱发。 那一半被欲望支配,游离在外的意识骤然归位,卫凛冬一把揪起边野的头,让他脸面向他,盯着他的眼睛问:“干……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 男孩要做什么太明显了。 边野没有回答,像是没听见似的又把头低下了些,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扇到男孩脸颊,除了神经性地眨了个眼,什么变化都没有,男孩依旧头向下。 又是一下扇打,打完却被捉了手,边野强硬地抓上,一口咬住卫凛冬的手指,吮在嘴中。 卫凛冬发出浓浓的一声低吼。 边野从指尖一路啃到手心,把这只手咬得无意识地抽动:“…让我试试,”他喘着,声音一同变哑:“怎么也要,试…试。” 说完,边野埋下身。 第53章 头顶的发被一只大手拉扯,带往一边,却还是有几滴温热的东西落到眼皮,边野反射式地一个眨眼,刺痛蓦地蔓延,随后便是绵柔的纸巾触感。 “别动。” 很哑,懒懒的,上下唇黏连一起分不开似的,可以听出高潮后紊乱的喘息声。 男孩仰起脸,配合地让纸巾擦拭眼睛,没擦两下,就要睁眼去看,卫凛冬不让他这样,说没擦好,脸上都是。 头和颈部被对方控制,即便使劲把眼睛往下垂,边野也只能看到这个人小腹下面凌乱的一角—— 大敞的户门,糟乱的内裤,带着深深浅浅的湿痕…… 边野鼻息不经意地变重。 “是不是都咽了?” 纸巾滑到嘴边。 男孩抬眼看着卫凛冬,说话略微有些哑:“不要紧的。” 男人瞳孔比常人更加湛黑,盯人看时会有一种难以琢磨的距离感,他看了边野一会儿,落下眼,专注于擦拭这件事上。 于是,男孩极其微小的一个短促抽气被他捕捉到了—— 唇角被撑得开裂,唇瓣上几道血口,十分刺眼。 边野听到卫凛冬一声深重而迟缓的喘气,就在他被纸巾弄痛的时候。 不过就是微乎其微,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伤口,与在边家浑身上下从来都是伤痕累累的那个时候根本无法相比,甚至就连那些在工地风吹雨打,时不时弄伤的日子也不能拿来相提并论,事实上,边野自己也没弄明白怎么就这么娇气了,没能忍住是他不好,就在手即将撤掉时,边野急迫地一把抓上。 “凛哥。” 卫凛冬猛地撑大眼睛,神色中全是消失不掉的愕然,这在他鲜少有表情波动的脸上实在太不寻常。 男孩的手又烫又湿,还有一层滑腻腻的东西在上面,卫凛冬把边野的手一转,手心向上,又抽了几张纸巾,为他擦。 耳边还是一声:“凛哥。” 动作一瞬地顿住,卫凛冬抬起头,看了边野好久,然后他转身,好歹系上裤子,站起来,光着脚走了几步,复又跪到地上从四散的茶几杂物中找着什么。 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软膏样的东西。 边野认得出来,上次看见卫凛冬跟成少泽在沙发上蜜里调油那个样子,他不慎把自己嘴咬掉一块肉,用的就是这个。 眼光只是沾了下,旋即又回到男人脸上,边野一眨不眨地盯着卫凛冬,一刻都不肯松懈。 棉签沾了些药膏抹他的嘴角,边野微微张嘴配合,眼睛始终不离开这张脸。 他其实没感觉到疼,为卫凛冬做,清欲驱使下被抓头发深入,他都没有不舒服,不是卫凛冬用纸巾无意间碰到,嘴被撑破这样的事自己根本就不会有所察觉。 “没事的,凛哥。” 嘴没闭合上,发音听起来有些模糊,边野不知道卫凛冬听懂了没,玩笑似的又或是他真想这样做,稍稍错开卫凛冬为他上药的手,用舌尖卷起对方手指,不安分地在上面留下一小排牙印,像极了刚冒出牙尖的小奶狗,不想主人弄它就把主人的手当磨牙棒。 边野一边在手指上咬着,一边看卫凛冬的反应。 “别这样,药都被你吃没了。” 卫凛冬垂下眼,抹上药膏的不再是棉签而是他的食指指腹,伸过来时边野看到无名指上那枚婚戒,婚戒款式十分单调,只一个简约的圈,发着金属般冷然的白光,像是套得很紧,隐约勒出些皮肉痕迹,边野看着,目光骤然变冷。 他歪了下头,没让卫凛冬这么做。 “你听话一点。”这人把手停在男孩脸前,说。 边野突然凶巴巴地一把抓过来,用舌尖带力地侵犯卫凛冬手心,咬出斑斑牙印,一股唾液混着男性腥臊的味道弥漫在鼻腔内,边野看着卫凛冬,嘴上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呼吸变粗变重。 对方跟他对视,没有挣扎的动作,就任由他这样,很快,这个人面颊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胸腔有些微微起伏。 边野放下卫凛冬的手,也不松开,就在那些黏腻湿滑的地方打着旋。 “哥。” 他又这样叫。 卫凛冬抖了下睫毛,几秒的停顿,然后认真去看边野的眼睛: “为什么这么叫我?” 从刚才就这样叫,以前即便是在最温柔的语气下,也是喊“叔”,初识时会更拘谨一点,磕磕绊绊地喊他一声“卫叔,叔”。 而,现在…… 哥? 卫凛冬眉头轻微一皱。 边野没有答话,只是跟卫凛冬说:“凛哥咱们去医院好不好?” 第94章 状态还是不对,发泄后并没稳定,只是与之前那种极端强烈的样子相比缓和了一些,卫凛冬在经历一次巅峰后在控制自己身体上恢复了稍许,不过也就仅仅是这个程度—— 从他汗水不褪的脖颈和红润的双颊就能看出,他仍然备受折磨。 果然,边野随便一垂目光,就能看到他有些微鼓的裤子,又要开始抬头的样子。 卫凛冬低低应了声。 他起来去卫生间,洗手时边野从后腰绕到前面为男人系了条宽大的运动衫,看到卫凛冬洗好等在身后,边野草草地就着水胡乱往脸上一抹,从水龙头含了口水,噗地一声吐掉,连擦都不擦,就跟后面的人说他好了。 正要转身,被一步跨上来的卫凛冬拉了胳膊,男人打开水,再度将边野的手放入水中。 一片片像是纸巾碎屑的东西沉到池底,旋转着冲下——用纸巾在事后去擦那些东西是不会干净的,得用水洗。 卫生间极静,除了水流滴滴答答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边野看着卫凛冬垂下的长长睫毛,低声说:“凛哥,是我愿意这么做的。” 卫凛冬没言声,只是很细致地把男孩的手擦干。 ** 深夜的风裹挟着寒意从半开的后窗吹进来,边野遍身乍起的寒毛提醒他在这样的气温下高速行驶时不宜开窗,他叫前面的司机师傅受累关上。 风声,发动机运转,轮胎碾在路面的碎响……这些声音统统被隔离在外,车内安静下来。 坐在身旁的男人从上车姿势都没有变过,靠着椅背,面向窗外。 一丁点的存在感都没有,像是根本不在这辆车里。 夜太深,或许要下雨,阴霾悄然爬满了整个夜空,什么也窥不见,缺失月亮和星星的光芒,街边灯火就显得格外明亮,在男人眼底生成一条流淌的银河。 不知为什么,一闪一闪的光亮下是让人想哭的落寂,感觉只在瞬间,边野一个眨眼,卫凛冬眼里就什么都不复存在了。 没有一处是动的,时间像是在这个人身上停摆了,哪怕窗外透进来,那些城市过来过去的灯光也错觉一般地定格在这里。 拿过男人的手,男孩胡乱穿插他的指间,掐他手心。 没反应。 边野即刻就要用嘴咬,刚含上,就听一声气喘下的低哑嗓音:“不要咬我。” 又来了,又是那种混着情*的男性音色。 边野心一下就软掉,他不舍得这个人再受罪,手不但放了,身体还向一旁挪了挪——对于这一刻的卫凛冬,再正常的接触都会成为极致挑逗。 屁股稍稍抬起,边野就被一个力量拉回,差点没坐卫凛冬腿上,他吃力地半悬着屁股,倒是没挨上,却控制不住晃动的上半身,接着,一具温热宽厚的胸膛把他实实在在地接住了—— 男孩眼睛撑到了最大,惊愕地看着从后颈绕到他前面的这只胳膊。 他被卫凛冬从后抱着。 松木香猛地席卷而来,几乎要淹没他。 怎么也是一个大幅度的动作,加上自己的体重,卫凛冬喘气变得不正常是肯定的,边野小心翼翼地缓慢转身,极为轻柔地去挪男人的腿,好让自己可以完全转过来。 “会不会很难受?” 知道不能再过多接触了,可边野根本忍不住,他试探性地把手钻进系在卫凛冬腰间的衣服里,一点点贴上男人的腰,没有更多的反应就多加一只手……最后直到完全圈住。 他不敢太用力地喘气,甚至下巴都没想过要放上卫凛冬的肩膀,他怕这样直白的拥抱会让对方忍得更辛苦。 “我这样…可不,可以?” 与这个男人的第一个拥抱让边野的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字都连贯不上,边野很努力地咽着喉咙,去平稳耳边自己雷鸣似的心跳,他都快要听不清卫凛冬的呼吸声了—— 这可是他判断这个人身体状况的一项重要指标。 “没事。” 还是受到干扰了,边野分辨不出,失去了在卫凛冬咬字中甄别真实成分的能力,他满脑子都只是这两个字本身的意义。 ——他可以继续这样抱着。 把脸埋向男人脖窝,边野尽力把唇抿上,不让鼻腔过多的呼吸热气侵染过去,他已经感觉得到卫凛冬在绷紧脖颈,大筋时不时地耸动。 ……这样,已经足够足够好了。 边野去瞧窗外,无意间瞥见高挂云端的弯月,不知什么时候它不再藏了,正一点一点从云层钻出来,就那么正大光明让每个抬头望向天空的人看到。 有什么摸在卫凛冬手上,找寻到那根带着婚戒的手指,像是故意转动那截指根上的戒圈,慢慢地,这根拴人的圈出现松动。 戒指向外脱,直至落入边野的手里。 第54章 “哎哎亲爱的,”有人刻意压低嗓音,跟身旁埋头写着急诊病历的年轻医生道:“听小程儿说了么?就卫大夫……” 声音又压低一个级别,嘴空空地在对方耳边动着。 “啊?!”小医生笔都没来得及扔掉就捂嘴,一脸震惊地看着护士长:“卫大夫吃违禁药??” 这一声还是大了,护士长狠狠掐在小实习生胳膊上:“小点声!你写你的听我说,不许随便喊!” 女孩疼得一个劲揉,可怜巴巴地‘哦’了一声。 卫凛冬一直是他们院高冷男神一般的存在,越是充满神秘感越招人,他们科就有好多高举卫大夫大旗的小迷妹们,到处搜罗有关男神的个人信息和日常干货,谁要是搞到什么料,大伙儿一准能扑上去足足嚼好几个礼拜。 第95章 上次从骨科传出来卫大夫已婚且走到哪里都跟着个模样不错的小帅哥,已经够炸天的了,可那也比不过这次的料,她激动成这样算得了什么。 好委屈的。 小医生吸了吸鼻子,埋头继续写,一双耳朵支棱得老高。 “来的时候据说,”护士长挨得不能再近,在小肚子下方比划着,悄声道:“这里…可硬了。” 小医生整个人都在震颤,差点把老护士长的手挠出血道子,她像是遭不住地猛捶手底下的本子,度过情绪上的巅峰后喘出一口大气,说:“不能够吧您可别吓我!会不会是卫大夫被人给下药了啊???不过要真那样,也…够淫乱的!” “谁说不是呢!” 小医生长着一张稚嫩的娃娃脸,此时鼓起腮帮子,一小撮马尾辫儿在她后脑被摇得乱动:“可我觉得他不会啊!怎么看卫大夫也不像是这种人,他那么冷,跟谁也不多说一句……” “你知道他骨子里什么样?”护士长白眼往上一翻:“床上能一样吗?有人就是衣冠禽兽那一型的,脱光衣服那就是一张人皮,里面可脏着呢,你才进社会几年,我告诉你男人都这样,越是那种不善言语,冷若冰霜的,床上越能折腾,那骚得啊~~” 油腔滑调,尾音像在唱戏,小医生瞄了老护士长一眼,不禁皱起眉。 她垂下眼写她的:“市里那么多医院干嘛非来自己这家啊?这不成心招人说闲话??图什么?” “去别的医院非要他命不可!你知道违禁药都什么成分?”护士长脸色骤然一变,沉下声道:“那些催情的很多都属于精神管制类范畴,或是直接定性为毒品,他去其他医院还走得了吗?!直接上报公安和禁毒局,行医执照不要了?工作不要了?前途和人生全都不要了?闹着玩呢?!” 小大夫傻了眼,也不写了,张着嘴瞧着眼前的老护士长。 “来这就对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至少要把伤害降到最低吧,院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年这会儿怎么还不能挖出些同事情分来?人心肉长,平时卫大夫跟谁也不争,从不推脱工作干得比谁都多,排班表密密麻麻你看了头都胀,就不拉他一把也不可能上脚去踩。” 老护士讳莫如深地低下声,跟小大夫说: “段文涛和邱然都在帮他跟院里各大领导活动着,想把这事压下来,只要没有违禁成分,或者违禁成分没那么严重,病例记录就直接删掉了,现在就等着实验室那头出检测结果呢……” “段主任??” 女孩猛地眨眼,她曾是段文涛手底下一个萌新实习生,师娘出事,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师父辞职那天她哭得死去活来的,对于这个风趣幽默,开朗健谈,时不时还会跟她撒科打诨惹得她红着脸闷头笑的男人,想起来心口就会隐隐作痛。 “他不是,走,走了么?” 头马上垂下,翻动书页,小大夫话都说不利索。 “就他!”护士长嗤了声:“什么时候走茶也凉不了,领导们可稀罕死他了。” “那是人家有本事。” 小大夫咕哝着。 “你还别说,他们关系真挺好的,多久都没段主任消息了,跟人间蒸发似的,这会儿一下子就冒出来……” “他来医院了?!在哪儿呢?” 小大夫蹭地一下抬头,眼镜从鼻梁上直接滑掉,她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接,护士长顺着胸口道:“我往哪儿知道去?你别再把我吓死!” 哔哔,护士站的呼叫器响了。 护士长瞪了小大夫一眼,急匆匆去输液室,女孩丧气地刚要低头,就听‘哎呦’一声,是护士长的声音。 她马上抬脸看—— 拐角饮水机旁,男孩手上的纸杯拿开了一些,近处的护士长尴尬又无所适从,那种心虚得想往地缝扎的表情绝不仅仅是把人家水撞翻这么简单,身后小大夫抻着脖子,好奇地打量他们。 等男孩携着眼中一抹冷然,要笑不笑地离开后,小大夫才一个恍悟—— 是卫大夫身边带着的那个小帅哥。 都,听到了。 她张口结舌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饮水机。 起风了。 窗下伞状的树影无休止地摆动,带着枝桠一摇一晃,不知谁在枝头缠了条纤长的红绳,此时高高地荡在空中,随风浮沉,之所以看得清颜色是因为它在不断贴打窗棂,边野从绳子看到卫凛冬的侧脸。 输液架在他手侧,架上好几袋大毫升药液,鼓鼓的,堆叠在一起,边野不过淡淡扫了一眼,他不关心这些—— 怎么治,所用花费,付出多大代价,哪怕刚刚听到的那些好的不好的……他其实都没太在意,到底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根本不在乎。 什么样他也陪着。 这一刻唯一占据他的,拉扯他的,在他脑中不断闪回,让他一帧一帧去思考的,是他呆在地下室的那段时间到底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毋庸置疑,这一切全拜成少泽所赐。 他伤害到他了。 以前也是,这一次最厉害,最不可饶恕。 走廊半熄灯的偏僻一角,窗外折射进来一些似有若无的月光,卫凛冬就站在这片晦暗不明的区域中,沉静地看向窗外。 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他就像一棵荒野中奄奄一息的枯树,斑驳的树皮,光秃的枝干,枯萎的黄叶,拉出孤零零的一抹长影……戒指在手中要被捏碎那么大力,边野攥在裤旁,带着整只手臂都在发抖。 第96章 眼前飘动在窗外的红绳变成男孩的那张脸。 边野挤进他和窗之间,将头高高仰起,肩膀和背部向后贴上窗,轻慢且不正经地对卫凛冬一笑:“还要吗?” 手伸到男人眼前,摊开手掌—— 一枚婚戒。 “不要我扔了。” 卫凛冬抬眼看边野,男孩没什么表情,却可以看到微抖的下唇。 手掌有汗渗出,很凉,卫凛冬把戒指从他手中拿进自己手里,五指合拢,不透入丝毫缝隙。 边野的瞳孔被这只手完全填满了,他紧张得眼前一时出现画面晃动的错觉。 拿得好紧,怎么这么紧。 有什么在身体里裂开,边野疼得无法呼吸,脑袋懵懵的,原来,原来只是…… 暂存在他这里。 每一次被伤害都会自我消化,长久以来已经对那个人形成了某种固有习惯,就像是怎么也会重新生长愈合的伤口那样,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男孩快要站不住了。 他摸索着可以支撑他的任何物体,却只有光滑的窗,就在他徒劳地在一面玻璃上胡乱抓挠时,垃圾桶盖子砰地一声踩开,盖面撞到了墙上。 动作一滞,边野扭过头,直愣愣地看过去,手仍然僵着,维持这种近乎张牙舞爪,莫名又好笑的姿势。 上方卫凛冬的手一松,戒指应声掉入。 啪,盖子又盖上。 “不用你来,我扔。” 卫凛冬看向边野。 噼里啪啦,烟花瞬间覆满了整个天空,在脑中尽情燃烧绽放,胸口都被炸得一颤一颤,边野短促又紊乱地吸着气,鼻翼用力扇动,如果不这样,他估计就要当场缺氧昏厥,因为眼前真的黑了几秒。 怎么追上卫凛冬,又是怎么拽着人家衣角不松手,连输液滑车架都被拉得重重一晃……这些边野都没什么印象,他只记得在狠狠压制着要蹦出嘴的心脏时,冲口而出的那句话: “我可以,亲亲您么?” 卫凛冬站稳,偏过头看边野,眼光十分平静:“会被人看到。” “哦。” 平复着乱七八糟的喘气声,边野松开了手,他垂下头跟在卫凛冬后面,也不大敢再去拉扯衣角,怕自己太惹人烦了。 皮鞋和输液架在前方并排移动着,裤管洗得有些长了,几乎遮去整个鞋帮,架子底下一侧小轮子有点僵,不太好转,滑动时带着微微的震颤,似乎是到达了一处拐角,所有这些全都偏转到同一个方向,边野机械地跟着走。 四周顷刻黑下来,像是进入到一扇门后。 他猛地抬头,关门时夹缝中透进来的光拢在卫凛冬倾过来的那半张脸上。 男人近距离地看着他,一种沉静的审视目光,门虚虚地关上,昏暗中边野有种强烈的错觉,他正被人用眼神一寸寸扒光,赤裸的,无所遁形地暴露在这个男人面前。 卫凛冬看了边野很久,然后压低肩膀,往前倾时男孩下意识地绷紧背脊,向后挪,当碰触到冰凉墙壁的同时,是耳旁过来的一缕热气: “这里看不见。” 卫凛冬轻声说。 作者有话说: 看不见就可以亲亲!! 第55章 细密又猛烈的什么东西撞击在心脏上,引起的麻酥感层层叠叠向全身各处扩散,边野就连呼吸都在无规律地乱抖。 手指搅进卫凛冬衬衫,抓出潮湿的感觉。 这一层楼道的声控灯坏了,又或是他们制造出的响动太轻,亮不起来,只有些许透进楼道小窗的户外灯火,边野就在这片影影绰绰的光线中老牛似的喘着粗气。 胸口的衣服被紧紧地揪着,卫凛冬不看也知道,再这样下去纽扣就保不住了,还不止是一两个…… 而事实上,即便把自己弄成这样一副濒临爆炸的状态,男孩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就那样满脸潮红抱着输液架,像是怕它倒了似的,手在圆轮上绕了半圈。 卫凛冬在那上面扫过一眼,看向边野:“你可以这样做,我不会难受。” 尾音还没落,喉结就被滚烫的唇覆上。 上来就用牙,舌头抵着咬,高热,疼痛,一般人尚且觉得电流一般的刺激,更何况是还在治疗的卫凛冬。 无论是本身的隐疾,还是药物后劲,都难以抵御,无从逃脱——单靠向血管注入液体来清洗残留是需要时间的。 卫凛冬一瞬的仰起头,靠上身后的墙,后脑头发有细碎的摩擦声,卫凛冬穿插进边野的头发,一下下重重地揪扯。 每扯一下边野脊柱的麻意就深一层,直到他承受不住地打起哆嗦才停下了嘴,此时卫凛冬全身潮汗,一声低喘后,喉结上下滚了滚。 边野先是愣愣的,随后眼睛一瞪,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他把他喉结咬破了。 光线就是再不好,红透的齿印中赫然显现的白色破皮,以及更红一点的破溃嫩肉也照样看得出来,边野迅速垂眼要往下看,被卫凛冬捏住下巴。 “……你管,这叫亲?” 喘气平复不下去,男人皱了皱眉头。 何止动嘴咬,磨牙期的小乳狗也不过就这个程度了——那一股恨不得把全世界咬烂的疯劲儿。 边野喘得不比卫凛冬轻,咬人的和被咬的全是一个样,楼道交叠着两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声。 边野一下子消沉起来,他不想给予卫凛冬过多压力,不想让这个人觉得欠自己什么,可他做的却南辕北辙,本质上讲就是一种高手段的“趁人之危”,利用这个男人知恩图报的心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 第97章 “哥我,我得看看你怎么样了……” 边野扭了下头,摆脱对方的挟制,脖子继续往下低,他要查一查自己这样肆无忌惮地放纵下这个人的状况,忽地,后颈徒然一紧,是男人抚上的手。 滚热的手心再次把边野理智烫没了,他抬头看着卫凛冬的脸,伸向自己脖后,把那只大手拿下来,从手心一直舔到指缝,将一小截手指包裹进嘴里。 “还想亲么?” 没有太多的喘,一个问得极其平静的问题,只是边说,卫凛冬边解开衬衫顶端扣子——那里在咬时确实有一些硬质突兀的东西,边野看着男人一步步退进楼道深处。 蜻蜓点水的亲热,站得靠外一点也没关系,即便有谁突然出现在深夜急诊的楼梯间,他们立即停下就可以,深入地咬就不行了,彼此都很投入,躲入盲区是最佳的。 很清晰的逻辑了。 即便就是单纯报答的一种献祭行为,边野也无法与这样的卫凛冬对抗,不要说是提供他机会,用这种带着鼓励甚至是勾引的行为给予暗示,就只是对自己的企图默不作声,他现在都难以自控。 边野像丢了魂,眼神发直地走过去,进入这片暗影下。 说是暗,那是对背后那扇安全出口的门,这个狭小的犄角有一道小窗,月光透入,卫凛冬就在这片柔和的白亮中看着他,眼神不是没有温度,却不足够多,治疗效果看起来很显著—— 那种被下药,迷乱又克制,把你的心揪扯得呼吸都是抖动的目光,再不会有了。 边野猛地眨了几下眼,他对男人扯了个淡淡的笑,然后蒙上他的眼睛。 卫凛冬似乎一怔,边野有感觉睫毛尖在掌心蹭过。 “怎么了?” “不想我叫哥,”边野的话有些温吞,说得极慢:“那我就还喊您叔。” 直到手拿下来,卫凛冬都没吭声。 随后这只手陷入一片温暖中,就这么被软软地握着。 “不想亲了?”对方问。 边野垂下眼:“您想吗?” “是你想不想。” 窗外一片乌云遮来,夺走了唯一的月光,楼道突兀地陷入漆黑,谁也看不见谁。 等飘过,不知什么时候男孩脸上多了一只不断轻抚的手,时而手指缓慢移动,时而手背碰触滑弄。 温柔得,可以让你哭—— 哪怕这只是出于,感激。 边野深深地垂下头。 人啊,就是这么贪心的动物,最开始只想呆在这人身边拨着手指头数日子,过一天赚一天,后来就想摸,想抓,想抱,能够整日贴贴就好满足的,现在却连亲热都喂不饱了…… “药没了,咱们回去吧。” 根本没抬过头,边野转身向外走。 ** 淅淅沥沥的雨转眼间湍急而下,在车前形成厚重的雨帘,是雨刷器怎么晃动也掀不开的程度。 城市夜深,大雨不止。 市中心,行人倒是稀疏,车辆却有增无减,穿行在其间的是一辆疾驰的白色奥迪,开车的人似乎焦躁得很,一路喇叭鸣叫。 没能停在白线内,车身斜斜地打横踩在路边,没打伞,连车都没锁,成少泽下车甩上车门就进了楼。 屋内门铃爆炸似的响起,聒噪地盘旋在昏暗的客厅上方,搞得人汗毛直竖。 啪,墙上的开关被拍开,室内豁然大亮,于彬喊着:“我草你妈来了来了!” 他一蹦三跳地穿上裤子,骂声不绝:“有他妈大病吧!着急就把东西扔门口赶紧滚蛋啊!大半夜送他妈什么…你点外卖啦?!猪啊!吃你妈……” 于彬抻着脖子回头朝卧室大喊,同时手下转动门把,刚开了个缝,只觉劲风猛地扑来,胸口剧烈一痛,他被一只脚踹得向后倒,鞋柜,玄关杂物,就连墙上的装饰画也被他一齐抓下。 巨响后,一地狼藉。 不一定摔得有多重,只是在这个时间这样的天气被从床上拽起来挨踢不是常人可以接受的,于彬半躺着,眼神呆滞地望向浑身滴水的成少泽。 以仰视的角度看,一双暴戾至极的猩红双眼格外醒目。 “干…干什么?!” 惊吓过度造成大脑出现断档,于彬没能在第一时间想起他做过的事,眼神显得格外无辜。 卧室门开了,有脚步声往这边来。 俩人谁也没管,就这么一人站立一人半躺地对峙着,没人松动目光。 “我倒要问问你干什么?” 成少泽在笑,眼里却在结冰。 其实于彬已经想起来了,但他不开腔,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成少泽。 “你他妈说话啊!!” 成少泽上去又是一脚,正踢到于彬两腿之间,谁也没料到还来,于彬当即惨叫,捂着裤裆跪下,就听那个过来的人厉声叫嚷着干嘛呢,向门外推搡成少泽。 “别管…他,回去睡你的……”于彬让那人进卧室,见对方一脸的不耐和没好气,他高声叫嚷道:“去啊!你是又睡醒啦?!赶紧给我睡觉去!” 这人搔了两下头发,光脚往回走。 门关上后,于彬开始向沙发挪屁股,夹着腿一点一点的,看来是被踹得不轻,歇了好久才探身从桌上拿过烟,搓开打火机。 “离了?” 浓重的烟气忽地扩散,拢上整个面颊,表情被遮得七七八八,成少泽觉得他就像置身在这片迷雾中,什么也看不清。 第98章 “离了好,”于彬接着说:“早该离了,他跟你不合适。” “那他跟谁合适?!” 高亢的话音冲破喉咙响在客厅里,成少泽简直要疯了,他不能理解,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兼闺蜜对他背后下刀,就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 “我!!” 比他还要嘹亮的声音喷薄而出,像引爆了一枚炸弹:“就他妈是卫凛冬眼瞎看上的也得是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成少泽,完全,呆住。 “你瞧瞧你身上有一点好吗?平庸无能,心术不正,吃不得苦担不了责,为什么你们公司把你手底下跟你学徒的小业务都升职了还不升你,你不琢磨琢磨吗?!只要工作累一点,生活上不顺你意了,就来我这倒你那些负面垃圾,你有没有想过我想不想听?谁比谁好过啊?咱俩一起出来好歹你还有一个老公半套房子,我他妈有什么?!” “你今天落到这般田地,”指缝夹烟,于彬冷笑着,手指在他眼前晃:“那都是你咎由自取,我让你出轨啦?我刀架你脖上让你卖屁股啦?你脖子咬成那样我劝没劝你停手?是你!禁不住诱惑管不住裤裆!贪婪无知又愚蠢至极!” “我去你妈的!!”成少泽一声尖叫:“不是你把我卖了我会这样?怎么就变成这样你心里没数?!你到底卖我什么了?卫凛冬为什么会信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情绪上的失控达到巅峰,有什么流进嘴里,苦咸。 “呦呦呦还哭了呢,”沙发上的男人学着美人垂泪娇滴滴的样子:“人家好委屈呢……要不是你泄密我们还能和和美美携手相约到老,根本就是因为你,你好可恶好坏啊……快他妈给我醒醒吧成少泽!!” 语气陡转之下,十足的冷意。 “既然是偷,就不会只有一次,这玩意是会上瘾的,”于彬漫不经心地看着成少泽,笑起来:“行吧,哥哥我今天就免费赠你一个生活小常识,就当给你贫瘠的人生积攒经验了。” “一般来说,俩人同吃同睡同住的情况下,出轨大多也就能撑三个月,卫凛冬嘛,那多牛逼一人啊,不到一个月保准能发现你跟别人操来操去那点脏事。” 泪水浸泡的眼眶让面前的世界模糊不堪,成少泽深深地,一下下喘着气,他觉得他要窒息,要死在这里。 “在你心里,卫凛冬屁也不是,事业,前途,票子,哪怕就你那傻逼小姨都排他前面,”于彬身体前探,直视成少泽的眼睛:“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婊子。” 哭得太厉害,根本无法支撑呼吸,成少泽神经质地抽动胸腔,捂着嘴发出难听的呜咽声。 ——暑气正盛的仲夏,两个少年勾肩搭背,一人执着一根冰棒,不知谁咬了口后咧嘴说好难吃,另一个二话没说跟他交换,而最后他俩也没换,而是一人一口一块吃,骄阳烈日比不过少年人纯净的炽热脸庞。 ——课桌旁,有人挤眉弄眼,扔过来的纸条被老师当场截获,问谁传的时靠窗的男同学瑟瑟发抖,他刚想站起来,被人抢了先,那个人长得比女孩还漂亮,回过头对他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 ——没能考到同一所高中,少年蹲在屋檐下抹着眼泪,站着的另一个踢了踢他鞋帮让他起来,骂他爱哭鬼,转身时也擦了下眼睛。 …… “咱们,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爱哭鬼还没有变,依然蹲在地上哭得说不出完整话,只是当年转身擦掉泪水的人此刻只剩一星半点的冷笑挂在嘴角。 于彬站起身,走到门旁打开,对地上的成少泽说:“弟弟,快走吧,再多看你一秒我就要吐地上了。” 雨依然以瓢泼之势冲刷着这个城市,好像它有多脏似的,成少泽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在雨里,好久他才停下步子,举目望了望。 周围没有他熟悉的街道,没有他认识的建筑物,没有他的车,他彻底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家? 他,也弄没了。 作者有话说: 于彬下线了,来,跟他说拜拜。 第56章 桃子洗得油光水滑,桃尖红扑扑的,段文涛拿到手上扔了扔,视线停留在放下果盘,湿漉漉的那只手上。 手很白,就是疤有点多。 他掀起眼皮往上看,男孩抱起沙发上的毛毯,正轻轻往卫凛冬腿上盖,从小腹一直搭到膝头,抹得十分平整。 ”没事。” 卫凛冬用手背微微蹭了蹭男孩。 “搭上点儿。” 桃子洗得太久,表皮的那一层毛倒是洗干净了,就是都跑到他手上了,痒得边野不停地甩,他忙着为卫凛冬摆弄毯子,没来得及挠,下一秒手被抓上。 “就底下那药膏,给我。”卫凛冬示意茶几坐着的段文涛给他拿一下。 段文涛在夹层扒拉好半天才找到。 刚进来客厅跟遭了劫似的,茶几翻倒,滑出老远,一地白色奶油加上稀烂的草莓,东西全掉了,四处乱滚,愣是从电视柜底下找到的打火机。 帮着收拾这些时,段文涛不时地用眼睛瞟这两个人,没一个看着像嘴巴好撬的。 把东西给卫凛冬,段文涛呲溜一口把软烂得快要滴汁的桃子咬进嘴,瞄着挤了满手软膏,在男孩手上整只涂抹,将它覆盖得满满当当男人的手…… “很痒么?” 第99章 “还行,没事的,一会儿我去洗洗……” “别碰脸,没吃过桃子吗?还是又没想起来你自己过敏?” “……我错了。” “毯子别弄了,给我那只手。” 呲溜,呲溜呲溜。 段文涛吸着桃汁,沉默地看戏,不一会儿就吃得只剩一个核,他换了一个苹果,咔嚓咔嚓继续吃。 等到俩人磨磨唧唧,跟做手部spa一样抹完药,他“呦,呦,呦——”地发着怪音,咬着苹果往前探身,似乎要去摸卫凛冬的喉结。 对方偏过头,本意是不让这只招欠的手碰到,却将那粒突起四周布满的牙印更加清晰展现。 “喔喔喔。” 咔嚓,又一口。 “啧啧啧。” 咔… “睡哪间?” 苹果被卫凛冬从嘴里拿走。 段文涛慢慢嚼着剩余那些,颇有意味地朝他哥一抖眉:“可以啊,没看出来您老性癖这么野呢,又是嗑药又是咬喉的…瞧瞧,”贱手又上来扒拉衬衫衣领:“这咬得,都出血点了。” 跟着,他扫了一眼低头搓手的男孩,前额垂下的发投出些阴影,看不见什么表情。 “我跟你说你这样可不行啊卫凛冬,”段文涛义正严辞,把脸又扭回来:“这不把咱们小狗狗都带坏了嘛,人家就是你房里的一个租客,又不是你通房大丫鬟,影响多不好!” 说着,挤眉弄眼地往边野手上瞟,告诫卫凛冬检点一些。 边野撩起眼皮,看卫凛冬。 段文涛满满的长辈口吻,对边野说:“好孩子咱不学他,哈。” 边野再次垂下眼,单薄的眼皮一跳一挑,在看不到的碎发阴影下稍稍勾动唇边,荡起一层浅浅笑意。 “别看他看我,”见他哥在看边野,段文涛拽着这人领子一通乱晃:“你到底去哪个地方浪了?老老实实交代,不许瞒我。” 药的成分尚在检测中,初步化验结果并不乐观,需要送往设备更加精良,等级更高的实验室继续分析,在此期间,卫凛冬将停止一切医疗活动,无薪无限期停职,医师资格证也需要上交暂扣,即便不涉嫌违法,也要等待院方的处理意见。 这是段文涛穷尽了所有关系得到的最理想的局面。 这类东西一直是在黑市或是地下交易,见不得光,一旦真走到调查这一步,他需要提前知晓到底在哪里吃的,好提前运作应对。 “家。” 段文涛瞪突了眼。 “你…没事吃这狗几把……”像是恍悟到什么,这人表情古怪,跟着一声花腔:“呦呵,夫妻情趣是吧?” 卫凛冬没说话。 声音下一秒直飙上去:“你是疯了么卫凛冬?!怎么也不想想能不能吃?!你还是个医生!” “我根本不知道。” 卫大夫被下药的传言一晚上在急诊科迅速发酵蔓延,最终传进沾亲带故的段主任耳中,彼时忙得焦头烂额的段主任无暇跟这群人闲磕牙,只给他们留下一个冷冷的哂笑。 他根本不信,也不认为成少泽有这个胆子,且如此无底线。 此时完全颠覆,怒火就这样直冲头顶,仿佛头皮都在熊熊燃烧,段文涛噌的一下站起来:“王八蛋哪儿呢?!我这就去把他几把剁了下酒,你别护着他,快说!我去哪里找他?!你倒是说啊!!” “我俩离了。” “我不管!”段文涛仍旧高叫着:“爱离不……” 话戛然止于嘴中。 像是信息终于传输到了大脑,这人张着嘴使劲眨眼睛,没怎么听懂又或是一时接受不来,完全卡壳了。 卫凛冬站起来,过去把不知什么时候被边野拿走,在手里搓得噼啪作响的打火机没收掉,此时机身已经异常火烫,他把它扔进茶几隔层。 边野没有过多反应,被卫凛冬带着一起坐到沙发上。 “明天他来收拾他东西。” 如同什么在段文涛身上炸开,他双膝一沉,夸张地跪在他哥脚下,眼睛晶晶亮:“我……不会,是在做梦吧哥?离了?分了?房子呢?” 自从上次从成少泽嘴里听来房子的所有权,段文涛就一直耿耿于怀,他不止一次想跟卫凛冬说道说道,都被莫名其妙地转移话题,堵了嘴。 “可不能归他啊!” 音量控制不住地飙至最高。 “我一半他一半。” 卫凛冬说给段文涛听,眼睛始终看着男孩,边野静得过分,垂下头,是冷硬而凌厉的一条颈线。 “明天你走了,”卫凛冬继续这样不给目光地跟段文涛说话:“就别再回来,我也搬家。” 手触碰到这条脖颈,感受到的是薄薄一层皮下温热的,流淌着的血管,以及他说完这句话后明显的一个抖动。 男孩扭过头,看他。 “……不是,你搬什么?”段文涛觉得他哥真不是个容易沟通的人,越来越难理解。 卫凛冬只是专注地跟边野对视,多一句话也没有。 段文涛像是恍悟到了什么: “呃,我明白了,伤情是吧?看着跟那表子一起居住过的房子,猝不及防的,回忆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像一条一直抽打在心间的鞭子,落下一鞭就疼一下,连呼吸都难以为继……我懂我懂,都是过来人过来人。” 男孩一瞬地猛眨了下眼,看着卫凛冬的眼睛蓦地红一下,他迅速低头,喘气都变得粗重,像是在克制什么,把自己裤边揪得要开线那样,指节在用力下泛出一种脆弱的苍白。 第100章 卫凛冬拿了个苹果,往段文涛嘴里一塞。 “这样哪行啊,你要逼自己走出……唔唔唔!”段文涛反射似的张嘴接,先是愣住,随后指着自己冲他哥直叫。 “别睡我家了,你今晚就走。” 段文涛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满脸惊异,叫声更大了,像是在问:为什么?! “嘴太碎。” ** 最终,段文涛也没听卫凛冬的。 从像要把他电话干穿的邱然那边得知他哥出事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着手安排狗舍,一切妥当后,背起行囊星夜兼程地赶来医院。 来,就不会轻易走。 这件事必须被以最小代价处理掉。 在段文涛看来,离婚,分手,吃违禁药……不过从他那边短短离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卫凛冬的世界便如同发生一场地表最强地震,事业家庭双重震荡。 这个时候他是不可能踏实地回乡下养狗的。 “要搬家那事可就多去了,我得帮你收拾打包,你一个人哪行?”说着他往上撸袖子,一抬眼傻了,边野不知从哪里拖来厚厚一叠纸箱,行动不比他慢:“……呃,两人搬也够呛啊,你什么时候走?” 一般来说,搬家耗时巨大的是整理东西,至少提前打出两三天的量来。 “明天一早。” “……” 段文涛叉腰垂头,好一会儿仰天叹出一口大气。 好想…… 给老婆烧纸告状,嘤嘤嘤。 “你要干就干,不干现在开车走,”卫凛冬把茶几隔断的零散杂物推了满地,拣几个丢进纸箱:“别在这添乱。” “……得嘞。” 段文涛一溜烟地跑去找小狗狗。 小狗狗今晚静得有些出奇,本来边野也不是那种热乎人,这一点段文涛是知道的,可他却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断层感觉—— 起初洗水果倒茶水,对他还有些待客的正常社交礼仪,就是没正眼看过他,也不存在抵触或是嫌恶一类的负面情绪,不知从什么开始,偶尔碰触上他的眼神,就会被瞪得心下一凛。 小狗狗好像真挺讨厌他的。 段文涛内心一边委屈地‘老婆老婆嘤嘤嘤,他们欺负我嘤嘤嘤’,一边给边野赔着笑脸往上凑,来到长柜这边帮边野搬,对方没拒绝也没同意,做出向上抬高的动作。 段文涛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用力气,只听那边很短促的一声闷叫,他心底咯噔一下,慌忙往下放柜子。 这是碾着手了。 他赶忙抬头看,视线中边野侧身背对他,被卫凛冬拉着,进了地下室。 作者有话说: 嘴巴有毒且招人嫌的老段不服:嘤嘤嘤,我一个直男逗着玩行,来真的我看得出来么我,老婆我好想你呜呜。 第57章 不知什么时候雨声变得淋漓而细密,不像方才那么凶猛,半窗外的水帘成了覆着的粘稠湿雾,一滴滴蜿蜒坠落。 边野盯在上面,开口说话:“为什么搬家?” 他是不小心碾到手了,但手指上的痛远没有被抓握,触碰,扳动关节时来得更让他有感觉,边野把目光挪到卫凛冬脸上,看着他的眼睛。 卫凛冬没在看他,眼皮下垂,看的是摆弄在自己手中边野的那根手指,他不放下,扭身从旁侧摊开的医疗箱中拣出一罐喷雾和一些纱布。 手指肿得像短了一截,卫凛冬带力一捏,马上抬眼专注男孩的反应,他需要从疼痛程度判断有没有伤到骨头—— 无动于衷。 哪怕面孔最细微的变化,又或是手上反射式的抽动都没有。 边野对于疼痛忍耐的阈值很高,加上刻意控制完全可以达到对身体百分百的掌握,这就有点欺负人了。 卫凛冬语气听不出什么:“不想我搬?那我可以不搬。” 边野一怔,眨了下眼。 “你看起来完全不想跟我一起搬。” 当然不是。 这间像小窝似的地下室曾几何时就是边野心中最柔软的那个部分,他污浊又昏暗的人生从这里发生改变,他深爱着这个被卫凛冬打造的小天地,最眷恋不舍的也是它。 可有一天,他居然能够把它捏成魔方那样大小,揣在身上,塞进口袋,揪着这个人的衣角跟他一起到世界任何一个地方……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描摹的一种奢侈肖想。 “我怎么会不…” 边野一下咬住嘴,也没怎么样他却发现自己声音都在抖,马上不说了。 卫凛冬看了边野一眼,继续去检查他的那根手指。 明明只要出声叫一叫,或者及时抽走错开手指,都不会碾成这样,这就是神走得太彻底,这男孩估计都没注意谁在帮他搬—— 满脑子都是自己,以及搬家的理由。 “你不是不走么?” 剪了些硬纸板,卫凛冬用纱布一圈圈缠在手指上。 “我走你总会走,是你说你是我的狗。” 就是这样,很简单——是为了带着自己,躲避日益逼近的危险。 答案太意外,大脑一时空了,边野怔怔地望着卫凛冬。 颌尖被故意一捏,边野微微睁大了眼,男人平静地看着他,跟他说: “只会是这一个理由。” 就是这么神奇,像瞬间打通了痛觉神经,痛感密密麻麻地涌上,手指变得极度敏感,包扎时边野几乎喘不上来气,哪怕轻轻碰一下他都会发出粘粘糊糊的低叫,偶尔还“啊…啊啊…”地叫出声。 第101章 卫凛冬停下来看他,最后给出建议,医院给开的药就先别吃了,他解着裤扣表示,可能得需要一次‘物理’治疗。 边野低低笑着,等纱布打好了结,男孩拉着卫凛冬上楼,已经打开一条细缝的门又莫名关上,很清脆的一道撞击声。 门被人抵上,卫凛冬刚把视线从那条消失的门缝移到倚着门男孩的脸上,面颊就猝不及防地烫了下,还发出“啵”的一声。 男孩仰着脖子,稍稍垫起些脚尖,亲在他嘴角的地方。 地下室楼梯的照明灯十分简易,布置也粗糙,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没人会精心,光稀疏寡淡,带着陈旧的暖黄光晕。 也正因为如此,男孩眼中透满喜悦和快乐的光芒才能如此生动,好像拥有了全世界,那种欢愉,兴奋,窃喜,开心……全都在这片几乎把瞳孔都照亮的东西里。 卫凛冬看着男孩,指腹抹过他的眼尾。 ** 在段文涛看来,搬家不但没有提前安排,还仓促得毫无节奏,简直是对意志力的一种严酷考验。 从暗夜一直干到鱼肚白,他就像只犁了八百亩地的老黄牛,呼哧带喘地用胶带封往最后一箱后,让这具破败不堪的躯体轰然倒在厅里的地板上—— 四肢大开,一根脚趾也别想动。 一秒都不给他剩,大型重卡的引擎声赫然响在窗外,段文涛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听见他哥的拖鞋噼里啪啦从他身边经过,门咔啦一声打开,他不由得低低咒骂,哭哭唧唧地找卫小夏。 老婆,整个清明我都跟你过了吖,批个十箱八箱的纸…… 听到卫凛冬在喊他,段文涛:“来了来了…哎操。”地爬起身,往外走。 晨曦的天隐在半褪不褪的一抹灰蒙中,眼前一片苍茫,无形中烘托出难以诉说的落寂,就是段文涛不住在这个房子里,也莫名有种伤感。 怎么好好地非要搬家啊。 精心打造的前庭小院,栽培修剪的草皮不过才刚刚冒了些青茬出来,擦拭得片片洁白的栅栏条,扫得没一片落叶的台阶,还有那些点缀气氛,活跃心情用的可爱装饰品,藤椅,秋千,各色小动物夜灯…… 唉,终究是睹物思人,不肯释怀啊。 段文涛唏嘘着,突然发现石阶上多了一双脚,他慢慢将目光上移,眼眶随之撑到了最大—— 脚上不是都有鞋,一只脚完全光着,袜子没穿,赤裸地脚掌沾地,站在那里,裤管大量的泥点子,淋得半干不干的衣服深一块浅一片,头发被浇透并且晾干,肮脏地凝结成缕,那一双眼睛,干瘪无光,空洞得不似个人。 这是他见过成少泽最‘楚楚可怜’的一面。 昨夜确实大雨瓢泼过,却也没泼多久,后半夜就不怎么下了,再说以段文涛对卫凛冬的了解,像车这种遮风避雨的交通工具是不会不给的—— 心机婊。 跑这来装可怜。 段文涛冷笑一声,上去就动手推,卫凛冬跟边野刚进楼,就这会儿正好有个空挡。 “离了知道吗?就是来收拾东西也得先把自己收拾好了再来,”段文涛一点没客气:“走走走,这不是你耍心眼的地方。” 成少泽被他推得乱晃,身上的风衣摇摇荡荡,像朵风中破碎的残花。 对面马路一辆停得七扭八歪,车门大敞的白色奥迪,段文涛扫过去一眼,拉回视线,继续处理成少泽:“能不能滚??我告诉你别逼我抽你啊!” 成少泽徒劳地张着嘴想说,可他连卫凛冬这个妹夫的名字都不晓得。 “聋了?听不见?让你走!!” “不是我……”成少泽软着声,卑微地央求着:“我就想跟凛哥聊聊。” “聊你妈!”段文涛一沾成少泽就如同点燃的火药桶,新仇旧怨一并爆发:“他被你搞得就只剩下一张皮一口气了,工作,房子,连行医执照都给人扣着…你滚不滚?!” 成少泽眼睛空空地,跟着每一个重音眨动一下,大颗大颗的泪水被一并带出,眼神中蓄满了茫然和惊恐。 “文涛。” 响起的这一声像把利斧劈砍下来,成少泽感到脊椎裂开一般的痛,他不由自主地向那个声音望去,满眼全是走过来的卫凛冬,他曾经的亲亲老公。 视线变得异常狭小,除了这个人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前面的路被人阻挡,他就绕开,有人拉扯他,他就狠命挣脱,直到被悬空地勒住腰,脚沾不上地……他也许喊了叫了,还骂了,成少泽不太有印象,只有卫凛冬的声音才能让他冷静,他听到这个人又叫了他弟的名字,还说,放自己过去。 成少泽觉得他的腿好软,分明是每天都会上的阶梯,进的院子,窗下的那颗夹竹桃还是他种的呢,在卫凛冬的精心呵护下曾经挂满了粉色的花苞……走了不下千万次的地方,为什么这么难走。 几度踉跄,还扭了脚,正当成少泽就要碰到这个男人时,面前突然换了一个。 边野挡到了成少泽眼前。 作者有话说: 当我野哥吃素的?! 第58章 直到这一刻成少泽才猛然发觉,关于这个男孩他存储的记忆如此之少,甚至完全是模糊的—— 白,瘦,长得入眼,性情冷淡,跟他没话。 俩人唯一一次交谈还是在卫凛冬的车里,什么样的嗓音他真想不起来,就记得那股腔调令人燥怒又厌烦,十分上头。 第102章 那时候他正处于脖子被蒋予皓恶意蹂躏,怕得直找老公,理智全无的癫狂状态中……时光不能倒流,他无法改变什么,却绝不能再这样做,他没有任性冲动的本钱,老公已经不要他了。 成少泽站定,像在做瑜伽那样缓缓吁出一口气,听到后方的脚步声,知道是段文涛走上来了。 “我有事找凛哥,麻烦……”本来是想乖一点的,却又因为段文涛急于开口,而下一刻他完全顿住,怔怔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边野—— 男孩稍抬下巴,看着他。 面部缺失表情,是会在无形中筑起坚实的社交壁垒,让人难以接近,可这个男孩绝不仅仅只是这样,他身上散发出一种阴鸷的,冷感的,甚至随时将他覆灭的危险信号,似乎自己再多往前走一步,他就动手。 成少泽本能后退,避开对方。 他抬脚横挪一步,边野插着口袋跟着晃了下身,成少泽又往另一面走,依旧被挡住。 男孩始终没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像是故意慢半拍,充满不正经的挑衅,不过几个回合成少泽就沉了脸。 段文涛他是不敢惹,作为凛哥唯一在世的亲人他现在得宠着,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捡来的死小孩都敢上来拔他的毛。 像下了一场霾,成少泽眼底厚厚一层浊气:“让开。” 边野没动,仍旧看着他。 “让开啊!!”男人爆发式地高吼:“我不能拿我私人物品了吗??不能拿吗?!你们一个个为什么不让我过去?我怎么就不能进门了?啊?!“ 一夜的失魂落魄,也雨中找着那条返家的路。 丢了鞋,脏了衣,花了好久好久他才在砸得睁不开眼的雨水中看到那抹令人激动的纯白—— 车都可以失而复得,家,为什么不可以? 一刻也无法等待,他直奔万嘉。 如果说有什么能够穿透大量堆积的泪水,让糊成一片的视线变得清明,那就是男孩看过来的眼神—— 轻蔑,倨傲,低温,像把你骤然推入冰窟,寒颤不止。 要不是边野错开身,做出给成少泽让道的举动,成少泽真的还会再次后退……可这样一来,他反倒不敢动了,懵然地看着这条通往楼门的路。 “走啊,”边野一摆头,跟对方说:“不要拿东西么?” 当然不止是取他的那些物品,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为这个来的,他要的只有他的凛哥,身体受欲望驱使,成少泽想着,手不自觉地伸向男孩身后,去碰触卫凛冬。 “他不是你的。” 近在咫尺的男人被拉走,十分轻易,垂手可得的样子,边野在卫凛冬侧腰,揽了一下。 男孩的手比想象中大很多,手指有力,筋骨突出,隔着薄薄一层衬衣,与卫凛冬无缝贴合。 这样一个碰触长久地印在成少泽脑中,他没有看到卫凛冬做出任何举动和反应——一种默认的感觉。 成少泽不敢眨眼,眼珠钉住了一般,企图在脑海中以极慢的速度回放刚才所有细节…… 他心不在焉地接了句:“那他能是谁的?” 对方没有回答,成少泽抬起头,习惯性地去看跟他说话的人,男孩狡黠一笑,显得有些莫名残忍—— 在成少泽越来越越惊愕的目光中,边野把卫凛冬的手抵到自己唇外,注视着成少泽,舔过卫凛冬糙厚的手掌直达手心,咬在那上面。 曾经,他也咬过,得到的是过分贪婪后的惩罚——卫凛冬扔掉他的手,走在透骨寒凉的大院雪地里,那时的他心都要冻透了;如今这一口,得到的将会是这个男人专属的味道和温度,以及标记所有物的专权。 ——只有他可以这样。 把他咬疼,咬破,咬得重喘难平。 段文涛完全看傻了眼,站在一旁把嘴绷成标准的圆形。 ——属于谁,还用说么。 成少泽像被什么贯穿,身体剧烈一晃,他立即去看卫凛冬,睫毛颤着,一眨就是一汪水汽。 迫切地,几乎是祈求,哑着声问他:“……什,什么意思……” 就连这样也是不被允许的。 男孩缠上卫凛冬手指,牵着男人走开。 下雾了。 未明的天空上了一层暧昧的淡灰色,朦胧不清的景物中两只相连的手成了最为清晰的画面,一个底色浅白却疤痕遍布;一个粗糙深暗,宽厚有力。 皮肤深一点的那个,无名指有一圈色泽分明的勒痕,不过那上面再没有东西,空空荡荡。 两人一个牵着一个,走向楼门。 卫凛冬最后扭过头,告诉成少泽:他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在玄关。 ** 门关上,没锁。 卫凛冬微微后倾,抵上它,看了会儿边野,说:“解气了?” 男孩又给他多加一人份的重量,借住胸膛压向卫凛冬,这样这扇门再没可能从外面推开,他们其实很低调的。 在段文涛面前不但揽腰,咬完手还牵上……单从这人本是细长单眼皮愣是瞪成圆滚滚的内双大电眼,就足以证明他做的事情有多野多震撼。 掀翻全场。 把嘴闷进卫凛冬肩头,边野声音很低:“他太欺负你了。” 之前他只能干看着,在有限的尺度内施以可以做到的最大安抚,为这个人肉体的病痛,心上的伤痕努力做些什么……而这些就此终结,到此为止。 第103章 从这一刻开始,他要把卫凛冬养成最‘有恃无恐’的爱人—— 在他这里他就是王。 有什么挤入肩头,边野发觉到了,刚一动,鼻尖就被蜷起的手指重重一刮,边野听到一道温和的男声:“小豹子。” 他一瞬睁大了眼睛,不是他耳朵有多尖,这三个字的的确确包裹着笑意,他猛地抬头,这一回卫凛冬没那么快地收敛,唇角依然微微翘起,那样浅浅地抿着,看着他。 边野不会呼吸了。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叩门声。 动作很轻,试探的,害怕打扰到的那种叩法,紧跟着是成少泽阴柔的婉转男声: “凛哥,凛哥你在的,对吧?” 就在刚才成少泽还在一楼玄关的地方徘徊,那里堆放着一些大小不等的箱子,其中还有一个他出差时经常用的超大旅行箱——蒋予皓不爱在机场等行李,这次他没带。 于是这个覆满花里胡哨贴纸的大东西就这么静静在家等着主人归来。 如今,被冷冰冰地放置在门口。 成少泽心里像裂开,痛苦至极,像是一眼也不能再看,他难过地捂上脸,段文涛抱着胸口,往门旁斜斜一靠,看着成少泽,几乎算是在品味了。 快意让他不舍得催这个人滚蛋,他有点意犹未尽。 不过最终他还是好言相劝,做了回好人:“走吧,这天一会儿还得下,车太脏就不好洗了,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成少泽抖了抖唇,没有吭声。 他从楼下开始一间一间地找卫凛冬,一直找到二楼卧室,那张门紧紧闭合,像在承压着什么。 成少泽又叫了几声。 边野沉下目光,身体缓缓从卫凛冬身上起来,再没有刚才的柔软,每一处都很紧绷僵硬的样子。 卫凛冬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男孩,随后偏过头,看背后那扇门。 “凛哥我知道我不值得你原谅,我也知道我有多差劲,而你对我的好我更是一清二楚,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对我,”门外很重的一声抽泣,呜咽过后,成少泽断断续续说着:“……我错了,真的错了,凛,凛哥,哥我错了哥,哥……” 哭声那样无助又悲怆,声声入耳,从门外传进来。 “求你,给我机会凛哥,再给我一次,最最后后的一次,我辞职了,不干了,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陪你,我好好地跟你过日子,我守着你,做你的好媳妇……” 不得不承认成少泽的声线在男人中少有,圆润饱满,尾音极为性感,特别是在哭时,声带哑哑的,楚楚可怜却又妩媚勾人。 这样摄人魂魄的嗓子,一遍一遍在门外讨饶,祈求,叫着老公,老公,老公…… 边野面部像是神经全被剪断,死物一般,他冷眼盯着门把,忽地上手,拉动的那一刻被卫凛冬又给按回原位。 边野怔楞地看着压在他手上卫凛冬的那只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感到了一过性的细微抖动。 ——某种情感上的震颤。 男孩眼神一下子黯然了。 眼皮像是很重,眨了好几下才抬起来,他定定去看卫凛冬。 这个人表情淡淡的,说不上什么,只是专注地看着这扇门,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说: 卫叔不是一般的不好惹,敬请看下章。 第59章 一声声清浅啜泣,软着喉咙祈求,小爪子似的不停在木门上抓挠……别说曾经同床共枕过的人,就连边野这样站在感情对立面的,都无法不在眼前生出画面—— 被捕兽夹折断了腿的小兔子,扑腾着,两只耳朵耷拉脑后,瑟瑟地抖成一团,叫人好想抱进怀里疼一疼。 会被拉扯,被触动,被感情支配,都太正常了,这一点无可厚非。 离婚不过二十四小时,那么多个二十四小时累积出来的情感用一个二十四小时让它全部消减根本不现实,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抽出门把与卫凛冬之间自己的手,边野垂下头,像没有力气再支撑,脖子承受不住地晃了晃,摇摆的碎发遮蔽额头,看不清双眼。 卧室窗帘厚重,晨光无论如何照不进来,一片暗沉中是男孩单薄消瘦的脊背,像被什么东西坠得深深弯下,眼看就要倒下去…… 一只手扶了上来,像给予什么似的不停摩挲。 手很烫,还重,边野浑身一抖,他抬起头,怔怔地去看卫凛冬。 一束电流就这样穿过眼睛直达脊椎,又从那里一过性地激荡至头皮,边野瞬时睁大了眼睛—— 卫凛冬在看他,炽烈,直白。 心脏像被狠狠攥住,一下子失了血,边野呼吸停止,是在卫凛冬鼻息变重,越来越放纵的气喘下才再次跳动…… 卫凛冬似乎在显露病症—— 对这个边野早已形成一种惯有的高灵敏感应。可又好像不大一样,没有潮红的脸颊,脖根也并没出汗,只是气喘得重了些。 怔忪中,男人埋下头,用嘴蹭了蹭男孩耳垂,说:“我又痒了。” “哪…哪里?” 声音抖得不像样,边野艰难地往下咽唾沫,他自己都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 男人“嗯?”了一声。 一个音节而已,却在耳道引爆,边野神经质地扯了一下卫凛冬肩头的衣服,听到对方说:“……脖子,你咬的地方。” 第104章 边野缩了缩那侧肩膀,躲开一些对方唇齿的热气,定睛去看卫凛冬的喉结,咬得是重,破了皮是会痒的,当他将视线再度上移,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男人看着他,头向后仰,脖颈抬高,抵着唇底舔了下,那粒小小的,被咬得红润的硬骨就这么在吞咽中滚动……根本无从自控,边野再次将“伤痕累累”的肉粒卷入口腔。 痒,就用痛来解。 边野听到卫凛冬一声撞耳的低吼。 什么时候门开了。 门外,被大雨浇淋洗涤过的衣服散着雨水特有的腥气飘入卧室,余光中那个走廊上的人似乎没能站稳,剧烈打晃。 不给边野任何走神的机会,卫凛冬两手固定他的下颌,舔在他唇角……男孩全身发着抖,咬在卫凛冬嘴上。 笼罩在清白晨光中的主卧房间,手掌下凉涔涔的花纹墙壁,那扇被打开一条窄缝的房门…… 一切都很遥远,唯有被卫凛冬抱着跟他接吻成了最真实的东西。 一秒地狱,一秒天堂。 “……难,不难受?” 真不是个好时候,隐疾加禁药,边野艰难地挪开嘴,从卫凛冬唇角滑至他的耳根。 “嗯……” 全是浓浓的,饱胀的情.欲。 边野要被这一声撑破了,承受着脑后按压下来的力,乖顺地跪下……卫凛冬靠向身后的墙,目光挤入眼角,半眯着,扫了一眼门外。 ——空无一人。 把男孩从脚边拉起来,卫凛冬手滑到对方腰间,去解他的裤子,边野没让。 “不用,不用你管……”唾液全是烫的,烧在口腔里,边野把脑袋软软地搭上卫凛冬的肩:“他,走了?” 边野咽了咽口水,把唇外什么湿湿的东西舔到嘴里去。 “没有,在楼下。” 摆脱边野的手,卫凛冬继续,边野摇着头,说:“……让我歇会儿,脑子懵。” 是懵。 卫凛冬会叫出来这件事本身就太不寻常,他不爱出声,性爱于他向来都是压抑的,处于治疗期,边野已经尽可能地克制收敛自己,如果追溯他为什么再次失去理智,归根究底是这个男人……勾引他了。 勾引。 想到这个词,边野迷蒙的眼神变得清明,没错,卫凛冬就是这么做的。 不要说真正意义上的挑逗,单单随便撩拨他两下,他就别想把持得住……而之所以这么做,只会是因为,边野将目光移到门外—— 那个曾经有人站着,如今却空了的地方。 一场门内大型现场秀,而秀就是做给门外看的,一种凶狠又乖张的手段。 边野垂下眼,抿起嘴。 迟钝,后知后觉,不明所以,怀疑与否定……这些只此一回,他不允许自己再这样,更不允许这个人像这次一样,明目张胆地耍什么诡计——在他眼皮子底下。 这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侮辱了。 边野狠狠咬在男人肩膀上。 ** 头部仿佛遭受撞击又被重重碾压过,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记忆完全被击碎了,根本拼凑不起来,那么细细小小的一条门缝,传出的却是可以毁天灭地的东西—— 成少泽抱着脑袋蹲下,他走到客厅就一步也走不动了,全身哭得直打哆嗦。 段文涛信步来到地上蜷缩的这一团跟前,阴影一瞬就漫上来。 一个蹲着哭,一个站着看。 成少泽的哭声不小,对于一个骨架偏薄,个头不高的男人这样扯着嗓子哭得震天动地,样子实在太丑了。 而这种像是委屈,怨恨,不甘又无可奈何,极尽发泄之下的产物真的很难听。 本来段文涛就被他哥这事烦得脑浆子疼,又赶上无故搬家不给地方睡,干了一整宿的活,最后还要被这个始作俑者堵上门,在他眼前用这样那样的事不断刷存在感……就是见不得他好的那点快意也差不多消耗光了。 哭成这样他实在懒得欣赏,只想这个人快点从眼前消失。 “哎哎哎说你呢,你前夫还没死呢哭什么丧?”段文涛手往口袋一插,对着门口那些行李扬了扬下巴:“赶快走,别耗着了,人去楼空,我们也搬。” 成少泽晃了下身,缓缓地撑起脖子,顶着一脸的水湿看向段文涛:“他…不要我,也不要家了?” “对。” “为什么?”成少泽眨动着眼睛。 “爱你爱到看不得?”段文涛保持风度地对成少泽一笑:“可以滚了么?” 有什么在眼中复燃,一下子升温,成少泽甚至出现小孩儿般喜悦的神态,凝视着段文涛,像是想要听更多,对方白眼直翻,在成少泽眼前打了几下响指: “嘿!醒醒哥们,我说咱醒醒行吗!天亮该起床了……还爱你,操,”他失声笑了笑:“你见过哪个爱你的牵别人手去?还咬呢。” 如果说之前段文涛还自以为是地笃定卫凛冬有被成少泽伤到,所有行为,包括这个莫名其妙的搬家,都出自一种应激性的情伤反应……这个时候他也无法确定了。可无论如何,他还是会为他哥能摆脱掉这一段不尽如人意的婚姻而开心。 这一路,他见证了它太多的负面与不堪—— 卫凛冬跟成少泽谈恋爱时,卫小夏就没少在他面前长吁短叹,还会说一些担忧的话,说他哥哥其实挺不容易的,柜出得艰难又坎坷,他们一家子经历过家庭关系高度紧张,岌岌可危的存亡时刻。 第105章 她差点就没了这个亲哥哥——被扫地出门,清理门户。 好在,最后结局还算圆满,老两口接受了哥哥的性向,到这里卫小夏又开始操心上另外的事,在倾尽一切地付出后要是可以换来所求和所愿,那就太好了,她是这么说的。 可惜,事情就是这么不尽如人意。 往后的日子并不遂人愿,特别是那场举家倾覆的意外后,卫凛冬的生活变得愈发糟糕,每次来他这里排解婚姻的不如意,段文涛就无法平静,火气根本压不下来,好像把老婆的那一份也一起生了。 他想不明白,费了那么大劲出柜,就为了这一地的鸡毛? 卫凛冬过不好,老婆在天之灵就不会安生,他也好不了。 “走吧,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我忍不了你太久。” 段文涛冷下脸。 对方不知怎么就笑了,蹲在那里哽咽着抽气:“对啊,我怎么这么傻,当初弄这么个人进来我就知道不对劲,他们说不定早就认识了……根本就是出轨,他他妈,早跟那小兔崽子在外面不干不净了,还带回来……什么性瘾症啊!全他妈瞎掰的!不吃得好好的么,爽得他啊,那么大声地叫……” 眼泪淌得太过分,洗脸一般,成少泽哭叫着,上气接不上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冤。 “瞧把你给委屈的,”段文涛眼神冰冷:“是又怎么了呢?你要不对他好点他能这样?” “是卫凛冬他先对不起我!!”蹲着的人蹭地一下起身,歇斯底里地叫嚣:“他背着我偷人!!是他的错,全是他的……” “对,是他错,然后呢?” 段文涛一步跨前,问成少泽。 “……什,什么?” 成少泽懵然的样子。 “他就是婚内跟别人搞了也没他妈你半毛钱关系,房子财产不可能是你的!想让他净身出户你做梦去吧!”段文涛指着成少泽鼻子:“民政局和法院不管同性恋的事!!” 成少泽一时结舌,吃惊地看着段文涛,半天憋出一句:“不,我不,我不是这意思……” 他没想过这些,曾经在他心目中排得上位的东西如今不值一提,哪怕一夜之间全部归零,跟当初来这个城市时那样一无所有也不要紧,钱可以再赚,失去的总有一天会重新拥有,什么都可以重来,唯独老公不行…… 那些平淡却温馨,波澜不惊又饱藏爱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他彻底地失去了。 “滚!马上滚,我看你都恶心。” 段文涛上来揪人,成少泽对抗挣扎着,忽地,他电流一样震颤了下,怔怔地望向楼梯那边,停下来的动作让段文涛寻着成少泽眼光回头。 卫凛冬缓步往下走。 作者有话说: 这个扣还得再来一章才能解。 第60章 眼前一片水湿模糊。 卫凛冬穿着暗色的睡衣裤,从楼梯下来,像一团有行的黑雾,浑身上下散发出陌生,巨大的疏离感——是成少泽从没感受过的。 一时的怯懦在心头掠过,不过最终被唇角的一丝冷笑所取代,成少泽抹了把眼睛的水汽,昂起头朝楼梯上那个人走去。 很快目光就来到跟随在卫凛冬身后边野的那张脸,成少泽紧紧盯着,丝毫没有挪动的迹象。 “小狗子,”段文涛招呼着跟卫凛冬半梯之隔的男孩:“来,下来,到哥这里。” 边野充耳不闻,眼光动也没动,他偏着头,盯在卫凛冬脸上。 “没事,就一会儿。” 卫凛冬揉了揉他的头发。 稍许拉回一些视线,边野平淡地“哦”了一声。 在成少泽如炬的目光中经过他身侧下楼梯,离开足有五六阶,后背的眼睛仍然紧紧跟随,未曾移动。 “还有事?” 卫凛冬没什么语气,尾音还在飘着,一股莫名的气流搅动起来,边野猛地回头,成少泽的手已经挥在空中—— 抽卫凛冬耳光。 边野拔腿往回冲,被几步跑上来的段文涛拽了衣服拉着。 归根究底,两个人的事两个人解决,任何人插不上手,更何况边野这样敏感的立场,段文涛不认为三个人不计代价地一起往里卷,对这件事本身能有什么益处。 毫不意外,像之前在狗舍碰也碰不得的那个样子,这一次段文涛差点被边野推得滚下楼梯——好在运动神经一瞬爆发,他一把揽住边野的腰。 近在咫尺的手停在卫凛冬脸侧,男人木然着一张脸,表情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沉静,平缓,甚至连该有的呼吸起伏也觉察不到,这就让这个巴掌以及抡起胳膊的人显得有些可笑了。 ——扇与不扇没有区别。 就是可以这样,这就是卫凛冬,一个任你崩溃癫狂,任你又哭又笑,依然无法撼动,冰做的男人。 真的,太冷了。 成少泽甚至怀疑卫家一家子魂断公路他会不会有表情,是否也红过眼,掉过泪,分手那晚一定是他的错觉,这个男人根本没动过情,没湿过眼睛。 手就那么僵持着,在边野即将脱离段文涛掌控的那一刻,成少泽放了下来,他先是对卫凛冬笑,用极其轻柔又缓和的声线叫了他一声:“凛哥。” 卫凛冬动了动眼皮,看他。 “我出轨了是我不对,我罪该万死,你不要……生我的气,”成少泽眼泪再一次决堤,哭得一抽一抽:“可你……也不该对不起我啊!一定是我听错了看错了,你不会的对不对?” 第106章 “你没有搞别人……是不是呀……是不是……” “我不是你。” 成少泽欣喜了,他听得懂这句意味着什么——哪怕字里行间全是对他的挖苦和讽刺,他也不在乎,就是哽咽得上不来气也还在笑,这就是说,卫凛冬没有,他身体没有做过,心也没有变过。 “——可对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巨大的惊喜还没有在心头焐热就又被冷水泼得什么也不剩,成少泽茫然地抬头,刚刚收回的眼泪又一颗颗往下掉。 “你在卧室看到的,就是在告诉你,”卫凛冬一字一句,平静到一点多余的气息和停顿都不存在:“我跟你结束了,彻底的。” ** 天沉得厉害,淅淅沥沥的小雨飘得到处都是,空气湿润又冰凉。 白车在房前停了好一阵子,是杵立在楼门台阶,打着伞的男人先收伞转身,走进楼道,这辆车才最终开走。 段文涛一个劲儿地瞅他哥,视线过于强烈了些,越是这样卫凛冬越不理,憋得五大三粗的一个老爷们发着腻,过来撞卫凛冬肩膀,还讨好地蹭了蹭。 “哥,你绝壁有事!” 一根手指在眼前高高竖起。 “就在一个小时前成少泽上楼找你,下来就哇哇大哭,说你出轨了,他在卧室准是见到啥了??难道是和……”这人改变手指方向,指了指下面,边野正在地下室收拾他那少得可怜的家当。 然后,两个大拇指在一起碰了碰。 段文涛眯起了眼,狐疑地盯着卫凛冬,一副不放过他的样子。 亲家哥的嘴从来都跟缝上了一样,下药的事要不是邱然一味纠缠,电话不断,他根本不会知道,楼梯上听了满耳的他快要被体内熊熊燃烧的八卦真身给撑破了。 他急于,迫切,拼了老命也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一直都拿小狗狗开玩笑,什么暖床啦,小猫咪啦,喵喵喵啦……不过就是天生嘴贱加之想跟自家哥哥套套近乎,段文涛怎么也不会认为俩人真有点什么—— 年龄悬殊,生活环境迥异,一个正儿八经医科大毕业的从业工作者,一个天桥底下睡帐篷混社会的无业游民,完全是各活各的,就像白天和黑夜,根本没有交集,毫不对路。 退一万步说,单单老婆出差杏欲大起,禽兽似的把人往床上拽这一项就不可能! 他哥绝对,不是,这种人。 不过—— ‘不是’是‘不是’,可俩人干的事又好像不是‘不是’这么简单,看起来也不一定就一定‘不是’。 那到底是不是啊?! 段文涛把自己都绕蒙了,满脑袋‘是’和‘不是’,他甩了甩头。 卫凛冬此时正猫下腰,给腿边的箱子一个一个贴封带,他一把揪过他哥衣角拧着,撅起嘴:“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要撒娇了,我撒起娇来可恶心呢我告诉你!” 衣角都懒得扯回,卫凛冬直起背扭身,指了指楼梯旁大小各异的纸箱子:“那些搬你车上,带回救助站。” 段文涛跟卫凛冬不知怎地还有点亲缘相,卫小夏在世那会儿时长念叨他跟他哥长得跟亲兄弟似的,都有一双韩范欧巴眼,眯上就是窄窄一条细缝,睡不醒那蔫样儿。 段文涛就顶着这两道缝子,朝卫凛冬的脸靠近:“卫凛冬。” 喊他大名,甚是少有。 “你要是单纯为了赶走那表子我没意见,还会非常非常非常的身心愉悦,可要是他走了来个,呃……”简直想不出合适的词去形容,段文涛一步跨过:“反正就不行啊!!差多大岁数了这是!你呜呜呜……” 一张占了半个脸宽的透明胶带贴到他嘴上。 卫凛冬走向半地下的楼梯。 地下室,衣物被整齐地折好,放进地上摆着的旅行箱,男孩蹲在旁边沉默地做着,影子覆上来的同时伸过来一只手。 手很好看,是看一眼就不会挪开视线的好看—— 修长,宽厚,骨节呈现男性特有的粗大形态,满满的力量感,无名指一圈久戴戒指的白印……因为反复且长期被消毒液和肥皂水浸泡清洗,皮肤表面粗糙得厉害,不难想象如果被这样的指腹抓握摩擦,会引起什么样的颤栗。 边野垂眼看着,手在敞开的旅行箱盖上无意识地一动。 “抱歉,我利用了你。” 开的小差就此终结,边野把视线拉到卫凛冬脸上。 ——早就有这样的觉悟。 在发现二楼卧室那条被这个人打开的门缝那一刻起,边野就了然于心。 “他,会比一般人更难缠,当然也出于我一部分私心,这种了断的方法对你很不公平,我真的抱歉。” 这不可能算得上什么,哪怕有一天卫凛冬当面告诉他,这些,以及在昏暗朦胧的医院楼道,被下药时狼藉的卧室他跟他做过的种种全是迫不得已,无可奈何…… 都没关系。 他一句怨言都不会有。 “没有的事。” 嗓音变得略沉,叠衣服的节奏似乎被打乱,男孩没等折好就把衣服压进箱子,动作干脆凌厉,透着一种不由分说的压迫感,就这样抢了几件,再抓就是温热的人手。 边野马上往回抽,却是不能,他被卫凛冬抓在手里。 像逗趣又像讨好,卫凛冬挠他手心,那么性感的手指,抚弄,游移,带起阵阵麻酥,边野看着呼吸就开始变重……自己动不动就失控真的令人懊恼,可他就是把持不住把这只手看得要起火的眼睛,和一下下在胸骨里不停乱跳的心脏。 第107章 男孩把头深埋进蹲着的膝间,看着像不理不睬的执拗模样,只有他自己最明白但凡卫凛冬在这个时候咬他一口又或是在耳边吹个气,他就能彻底沦陷地扑过去吻他的嘴,跟他回应…… “别生气了。” 手蓦地一缩,把卫凛冬惹他的那几根手指攥住,不过他更贪心,没几秒钟男人一整个手都到他的手里了。 因为边野一直在埋着他的头,蹲在旅行箱旁边,后背俨然变成了一个圆形,形成非常不良的弧度,卫凛冬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姿势会让质地坚硬的胸带底端扎入腹部,会痛,会难受。 正当他要抽回手不让边野再蹲着时,男孩蹭的一下抬头,将卫凛冬的手牢牢又抓回来,急急说:“我没生气,真的,没有的。” 男人看着他,明明哪里都没有痕迹,边野却觉得对方就是在笑,面部柔和得让他不会呼吸,他就这么被从后面轻轻一推…… 等他携着蹲太久的僵硬身体,撞进已经预判到方向的卫大夫怀中,边野完全愣住了,平展的后背一下子松弛了胸带,再也不那么痛了——居然在这一秒他才意识到腹部被胸带低端戳得好痛。 “那是怎么了呢?” 被卫凛冬抱着,一只手还在手指纠缠,耳垂被唇齿的热气完全包裹,边野没有办法快速应对,双眼涣散地看着前方。 “嗯?” 一个音节而已,耳朵却要被这张嘴烧透了。 “……您,道歉,我不喜欢。” 边野强行保持清醒,眼尾染上一抹暧昧的红。 卫凛冬掀起眼皮,稍稍偏过头,可以看到露在外面边野这一侧耳朵,透了些轻薄的粉色。 “您对我做什么都没关系,我是……您的,”边野咽下喉咙,喘着说:“我不需要道歉,因为我从没对您生气过。” 对,是这样的。 他就是卫凛冬的所属物,他早已自我认定且下了标记。 他只是不高兴为什么要道歉,道歉就是会有“不好意思”的歉意,那是对不够熟的人才会有的社交礼貌。 不知什么时候耳朵已经整个烧成红色,卫凛冬用嘴唇顺着耳廓滑动,像在描摹它的轮廓。 边野头一回知道自己耳朵也会动——神经质地一耸一耸。 他忙缩起脖子,抬脸看卫凛冬,那一刻眼睛不再眨了—— 男人眼神那样的暖,温柔,专注,直白,像拢着一捧光,他就在这样的眼光中被完全包裹。 作者有话说: 这章我大改了,在你们铺天盖地的声讨中我也发现了问题所在。 我仔细想过,确实我在做这章情节设置时走了极端,你们说的没错,卫叔根本不会干出伤害别人的事,哪怕是伤了他的人,错误的是我这个作者,我有失偏颇或者说意气用事地想替卫叔出头,让成少泽难受是来自我的报复心理,而不是卫叔的本心。 作者是应该既要融入人物又要跳脱出来,我还是不够成熟啊,还好有你们。 是你们让我意识到这章的失误,好在只有一章,懂了就不会再走偏,希望你们也不要放弃他们两个,我错了,他们没错。 再次给看过改前那章的宝子们道歉,为了弥补这章加了好多内容,可以的话重新看一下吧,还有,谢谢你们这么喜欢他们,把我一拳拳打醒!以后也要多留评呀! 第61章 “来一根。” 段文涛用手背碰了碰他哥,给他哥递烟。 这人举着手机,冲他摆摆手回绝,逼得段文涛粗鲁地上手抢:“打打打,打屁啊打!你停职停薪在家静养知道么,别跟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来往,这谁啊?!” “邱然,”卫凛冬结束通话,收起手机告诉段文涛:“他确实不三不四。” “……” 弟弟转而“嘤”地一声就要往哥哥胸膛扎,被卫凛冬拉开的车门撞得往后一个趔趄,男人把车门死死抱住,卫凛冬不好好交代就不让走。 “作孽啊作孽,看你跟……”他飞快一瞟车尾放箱子的边野,压低声道:“小狗子把我吓得!老难缓了我,现在心脏还突突的。” 段文涛手压胸口,煞有介事地一下下深呼吸,很辛苦的样子: “你就告诉我,你俩到底是不是……啊啊啊,我又不行了,喘不过气……救命啊哥,我急需你的答案,否则我要…很努力…很努力做,深呼吸,才能…活下来……” “那你加油。” 卫凛冬越过浑身是戏的段文涛,叫关后备箱门的那个男孩,让他上车,把段文涛怀里的车门往自己这里一拉,找他要手机。 段文涛掏出,开了锁屏,递给他哥。 进入通讯录改了个号,卫凛冬还他,从自己手机取出sim卡。 啪,火机搓燃,燎了下,扔进垃圾桶。 动作太连贯,以至于段文涛还没来得及张嘴,卫凛冬就已经在找边野要他的,男孩二话不说,照办。 如法炮制,sim烧了扔掉。 “打新号找我。” 卫凛冬交代完一屁股坐上车,边野开了车门,之后两声门响。 “不是……” 段文涛才得空发言。 “你换号??你为啥换号?换号就换号你为啥烧卡???哎,哎哎!”引擎嗡的一声发动,他在车上拍打:“哎你别,我说……” 车子一骑绝尘,都没给他机会多拍两下,段文涛惯性地跟着车往前跑了几步。 第108章 之后他停下,茫然地回头看了看空荡的房子,然后又转过身,对着自己的车——后备箱里一堆纸箱,关都关不上。 他原地叉了会儿腰,最后朝着他哥开走的方向吼了声:“能不能别这么吓人啊?!” ** “您难受了?” 把水拧上,刚从纸袋中拿出汉堡,边野偏过头,讶异地看着卫凛冬。 不得不说这个人实在太善于伪装。 表情上从来不会显露什么,只能通过分辨呼吸变化以及面色状态,起性时鼻息略重,有气促和停顿,脸似乎就好判断多了,潮红是他最容易鉴别,却又是最不容易掩藏的一种临床病发表现。 边野有些烦躁,把汉堡扔进纸袋,一把抓成一团,开窗时被卫凛冬捏了腕子:“吃你的。” 一张嘴就露馅,喘得都出现断音,声带像被砂纸打磨过那么粗……边野已经开始怀疑这个病是不是真如卫凛冬说得那么好治,在某些方面,这个男人说的话水分很大。 他不是专业的医生,无从判定卫凛冬体内的催情药是否被全部代谢掉,无论怎样,即便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残留,边野也并不觉得那个瘾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控制身体这一方面倒是修为大增。 从万嘉出来,经停加油站,车道自提麦当劳,再到一处街心花园,耗时达到二十分钟以上边野才有所察觉,果然,潮红在此时逐渐显现,满脖子的水湿。 卫凛冬向前探身,去够方向盘后的纸巾,东西却进了边野的手。 “不用这个,我来。” 男孩看着他,眼尾有些红。 是好看的桃红色,就隐在眼睛尾端的睫毛根处,俏丽又生动,卫凛冬用指腹抹在上面。 近来,他总喜欢摸他的眼尾。 “你要把我宠坏了。” “那您,”座椅随着调节缓慢向后,边野爬过控制台,撑在卫凛冬头侧,用大片的深暗阴影包裹住对方:“用什么报答我呢?” ——满满的调情味道。 “谁教你的。”卫凛冬不再强行克制,放纵的喘声过浓,鼻翼大力扇合,手指被边野吮进嘴里。 “我只要您在我面前不要有所保留,”指根一直舔到指尖,全被唾液打湿,边野看着卫凛冬的眼睛:“就这一个要求。” 瘾病已经够难受了,能够一起分担这份永远不能见光的苦楚多少会在之中添入一丝丝的甜,不会很多,但聊胜于无。 至少这是他能够努力为他做到的,可以让这个人不那么难受最行之有效的一件事,怎么也比手和纸舒服得多。 “在感觉不对劲的第一秒钟,就要让我知道。” “那然后呢?”卫凛冬抬了抬脸,直视边野:“为我口出来?” 男孩猛地一个眨眼,喉结紧张地滚动着。 是啊,他只想着要全方位地占有卫凛冬,不准在他面前随意躲避掩藏,不但要这个人扒去一身衣服全身光裸地呈现,还要再继续撕扯,把不想让人窥见的东西全部掏出来捧给自己看…… “不是,我是想,” 一只大手霍地压住他后颈,边野惶恐地弯折手肘,乖顺地趴浮在男人胸口,是带有松木味道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学坏的。” “没,没有。” 鼻子好痒,边野觉得它有可能变长。 “不是每次都要弄出来,”手慢慢在后颈摩挲,像讨好一只会打呼噜的猫,卫凛冬在男孩耳蜗亲了亲:“躺一会儿,睡一觉就会好的。” “……哦。”边野说。 “这么失望啊?” “……” 不想口是心非,也不想给这个人莫名其妙的负担,男孩很小心,足够快地在男人嘴角闪电一啄。 也算是吃到了。 边野乖乖地在卫凛冬身上趴好,搬了一宿的家,未能合眼,没多久车内就响起清浅绵长的鼻鼾。 卫凛冬笑了笑,拿过边野脱下的外衣,盖在他们两人身上。 出来时就飘雨,这是初春最冷的一天,不知何时窗上挂起一层浅白雾气,蹭了蹭驾驶座这边的窗脚,有一小块干净了,透过那里可以看到斜侧距离他们三四辆车的位置,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 折射在旁侧车镜上的是车内影子—— 大概三四个人的样子。 卫凛冬敛回目光,闭上眼。 * 男孩醒得很激烈。 是一猛子直起身又被安全带拉回座位,开动的车子轻微一晃,他手忙脚乱地抱起身上卫凛冬的衣服,马上扭头看旁边驾驶座。 卫凛冬安安稳稳出现在他眼中。 直到这一刻,屏住的这一口气才呼出来,大脑得以运转—— 上一个断掉的片段还是把卫凛冬当作床垫,在他身上呼呼大睡,这时候身下已经是副驾的座位。 “抱歉,我睡着了。” 大力搓着脸,边野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这人太久没进入他的视线,哪怕是自己闭眼睡觉也不可以,边野感觉到那一层层从心底泛出的恐惧——他现在居然比以前任何时候还要依赖这个人,程度不断加重。 他一刻也离不开,眼光粘合着,皮肤相蹭着,连呼吸到的氧气都要在同一片里。 不想说,也不肯面对,却依旧阻止不了心头那份不祥感觉在蔓延,离工地那件事过去已经快两周了,卫凛冬搬家,手机烧卡换号,都是因为这个,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危险正在逼近。 第109章 时间就像指缝的沙,一粒一粒地流走。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边野愕然地抬脸转向窗外—— 乌云深重,不过睡了一觉,风云突变,再睁眼与暗淡的落日时分区别不大,甚至比那时更加阴沉,不见天光。 窗外,一条条绵延不绝的车灯长河,不是高峰时段却因为天气比平时还要拥堵,整个城市早早迎来喧嚣,一片杂乱景象。 一个炸雷劈下来,雨更大了。 水滴汇聚成线,蜿蜒游走在玻璃窗上,没一会儿就变为层叠的一面面雨帘,把窗外冲刷成一片斑驳模糊的世界—— 不对劲。 总感觉哪里有问题。 “我睡了多久?” 边野把手中攥得发皱,卫凛冬的衣服叠好。 “不久。” 卫凛冬看着前面,专心开车,问:“饿不饿?” 边野摇摇头。 “但我需要你补充点糖分,一会儿你要动一动,”手扣箱打开又关,一颗大白兔奶糖出现在边野眼前:“吃了它。” 拨开糖纸,边野盯着卫凛冬吃进嘴,终于,在无意间看到车内显示的时间后,边野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其实睡了足够久,久到从无边阴霾的午间一直到夜幕垂落。 根本就不是他认为的刚过中午,而是真正的夜晚,他们并没上环城高速,只需要一个来小时的路却开到了晚上。 他们,一直在市中心打转。 天边又一颗爆裂般的炸雷,随后闷雷翻滚,整个车体嗡嗡地震颤,雨水像要把这座城市淹没那么凶猛…… 边野坐直了,眼神跟着沉了沉。 天太重了,城市一片混沌,街灯,广告灯,缓慢挪动着的,一条条在雨夜拖出长烟的汽车尾灯构成了所有的光亮来源,混合着诸多长鸣的喇叭声,落下车窗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边野盯着前方一辆辆排着的车尾,他有印象,这条路尽头就是高速,过了收费站,他们就出城了。 而现在,只需要通过一截贯穿城区的地下隧道,出来就能看见“xxx收费站”这几个大字。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们才会一直兜圈,边野不自觉地蜷起手,死死捻着裤边。 手背被人轻拍,随后挤进来两根手指,做怪似的挠他手心,等软得不像有骨头支撑才抽出去,边野顺着卫凛冬的手看到他拿起手机,扣入车前吸盘夹,插上充电线。 屏幕亮起,开的是微信定位—— 两个圆滚滚的小脑袋挨得不远,并且一点点地相互靠近。 一个当然是这辆车,边野往前探身,他想看看另一个是谁,卫凛冬在跟谁共享位置,微信名没有备注,不清楚。 “要进隧道了,”卫凛冬顺了下边野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跟他说:“你准备一下,我说过,需要你动。”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有的宝子只看新章,这里再次提醒,上章大改过,加了很多内容,可以的话重新看一下,我明天加更,还中午~ 第62章 火机咔地甩上,被扔得叮咣直响,喷出来的烟气根本看不出深浅,车内太呛,人手一支都坐在那里吞云吐雾。 开车的大毛回身就骂,说他开车犯困,来两根醒醒神得了,他们抽屁啊抽,快把窗打开,再把毅哥给呛着。 向毅皱起眉刚要开口,大毛一脚跺上刹车,几个人前仰后合地剧烈一晃,就回头这几秒差点吻了前车的屁股。 在他们车后是绵延的车海,像一条流淌不息的长河穿行在这座城市,这样走走停停不仅是在这条进入隧道的主路上。事实上,中午从万嘉跟着卫凛冬出来就没顺过,大多时候都在永无止境的车流中缓慢移动,看着前一辆的尾灯一亮一灭,这路况简直把人逼疯—— 堵车时搞事情,绝对是对人性最严酷的考验。 “1,2,3,5,6……操他妈还往里挤,7个了!!”大毛哔哔地按喇叭,想吓走打着前轮硬要加塞的车,旁边副驾一脸淡定地告诉他,少数一个,是八辆,下次掰手指头数。 这就是他们和目标之间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距离。 真他妈憋屈啊啊啊啊。 大毛蹭地一下回头问向毅:“毅老大,这咋回事啊?!不会是那逼遛咱们玩吧!就在市中心打转转,哪儿人多往哪儿扎,他不会是……”本来一双天生小眯眼愣是睁得滚圆:“发现咱们了?” 曾经,他们最好的机会是卫凛冬停在街心花园那个时候,可好死不死正对辖区派出所,大门敞开在他们眼前,总不能在公安干警们眼皮子底下“干活”吧。 “是啊毅哥,不能让他这么开,”副驾搭腔道:“全是车咱没法下手啊!得想辙给他挤到没人的地方……” “别说这些没用的,”后面传来向毅的声音:“过隧道就这么一条路你动一个我看看,小军通了么?让他就近再找一辆,出了就一起包抄,把车堵路边。” “啊??” 大毛眼睛瞪得快掉了。 “那么多人就开干啊……”出隧道口的那一块最拥挤。 “不然呢?!”向毅掐了烟头狠狠扔过去:“还他妈跟他堵到过年啊?!有年夜饭吃?!” 一车无声。 * “操——” “可算过了,屁股坐两瓣了都。” “我去!”靠谁身上睡得口水直流的兄弟迷迷瞪瞪抬起头,被当场一通狂抽:“你妈的还睡上了?!你个猪……” 第110章 “困!堵得脑袋都不转了我不睡?” “你就这么干活的?!” “都给我闭嘴!” 向毅一声高叫,可以说这是他迄今为止职业生涯接到最艰苦的任务,内容本身其实很简单—— 跟着这个姓卫的把边野弄到手。 就在他们到达万嘉前,边慎修发来足够多的资料:住宅地址,楼栋方位,车牌照号,以及整辆车的照片,甚至还有卫凛冬详尽的个人信息,目标不但确定,且情报准确无误,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根本就是垂手可得。 向毅长长出了口气,他冷哼了声,沉沉坐向座椅,好在不过耽误些时间,一切尽在掌握。 眼看出了隧道,视野变得明亮起来,十分幸运,车辆逐渐分散后,道路旁有一处开阔的绿化带。 拨开窗前的雨帘,黑色奥迪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前方,向毅轻蔑一笑。 他塞上耳线,说了句:“动手吧。” 摘掉耳塞的一瞬,车猛地打轮挤向黑色奥迪,雨天地滑,车速不但快,力度也猛,两车擦着火星相交而过,商务车像是被改装过,制动性能出奇得好,在冲上便道前刹停,接着后面超出来一辆白车,在雨中紧咬前面黑车车尾,车体猛地向前一窜,奥迪车承受不住撞击,在边道上熄火了。 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为本就不平静的道路更添了把“堵”,声嘶力竭维持交通的交警眼睛都看直了。 没等他向这边跑,下来的几个人已经钻进奥迪车,从上面拉出来个唾沫星子横飞的男人,约莫三十大几的模样,长相挺俊,他一抹脸上的水: “喝大了吧哥几个?!这他妈才刚过晚上八点,现在嗑药都兴这时候上劲儿了?溜冰溜到大马路上??没控制好量跑出来满大街抽疯?!” 大毛马上叫毅哥,说后面没人啊。 前前后后把车翻过,除了这个跳脚的,再没别人—— 两个人全部消失。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敢抢劫截道,你看把我车撞得!!走走走走,都他妈跟我走!咱去交警队,不……我打110!懆你妈的…看给你们嘚瑟的!戒毒所公安局就是你们的归路,不把你们挨个送进去我邱字倒着写,等着啊!都给我等着!我这就拨号,幺,幺,零……” 男人的嘴像机关枪,说了这么多字向毅却怔怔的:“……跑,跑了?” 他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 “哎,说来就来了,这不警察叔叔么!”男人收起手机,面色欢喜地向穿着协管字样的交警走去。 大毛哎哎地叫着自家呆若木鸡的老大,见那边俩人快凑到一起,忙拽了人就钻进车里,顷刻轰鸣四起,两车从绿化带的一侧小路逃窜而去。 “我靠!!” 男人这就要冲向自己这辆奥迪,被交警一把拉住,找他要行驶证和驾驶本,这人先是做出掏裤兜的动作,随后身子一晃跳上车。 车嗡的一声,从这条唯一不堵的小路逃离。 邱然的车技一向邪乎,差的时候连电线杆子都能撞,状态来时可以精湛到万车之中灵动漂移,加上对路况熟悉,钻在小道里,不消多时便上了高速。 不过高速封了,他把亮过几次的电话取消静音,打开车载,沉厚的声音响在车里: “上高速了?” 这边像在点烟,那边明显有松口气的迹象。 “为什么耽搁?”对方问。 “我嘴欠,”邱然笑:“不过也不如卫大夫社会关系有特点,真是让我‘哇哦~~’。”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卫医生还是先把欠我的那顿饭补一下再说。” 给男孩看片子的承诺被下药事件冲得七零八落,邱然不得不认为他跟卫凛冬在某些方面确实犯冲,他的车因为一些故障要开去4s店修,想借卫凛冬的用一段时间,毕竟一个在家坐牢的人交通工具就变得没那么重要,卫大夫答应了他,却也告诉他,他的车没那么好开,让他再想想。 彼时邱然拍着胸脯,说他是秋名山车神。 不过卫凛冬之后又给了另一种‘难开’的定义,那是在俩人约定换车后的不久,卫凛冬从一条新号发来微信,说他被跟踪了。 “你家当可都在我这里,”车停在加油站,邱然站在车尾,掀开后备箱:“天气太差,你定不到旅店,高速封了也没办法出城,带那男孩去狗舍吧,刚离婚就这么野咱们卫大夫好凶猛的喔。” “……” 听到对方沉默,邱然哈哈大笑:“难道你不知道段文涛的真身是喇叭精?” 听筒那边叹了口气,说:“别跟他说咱俩换车的事。” “放心吧,”邱然答道:“我一定会说。” “……” “你现在太不乖了,一出事他能把我薅过来扒下一层皮,下药这事我一夜没合眼,为了我以后的睡眠质量,我要跟他一起出手拯救你,把你捧在手心好好‘爱护’。” “就从今晚开始,我一会儿叫他来我家,商量一下怎么疼你,你放心大胆地跟你的小朋友住救助站,我好吧?” 是很排忧解难的一句话了。 段文涛驶离万嘉就直奔乡下,会比他俩更早到,此时该睡下了,确实不太好解释。 “谢谢。”卫凛冬道。 ** 不像市区暴雨连连,郊外的天只是沉得喘不过气,乌云层层叠叠堆下,不见月亮,望不到星星,举目之下,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 第111章 边野不喜欢空气中的咸腥和潮湿,像是风雨欲来的味道。 他把目光拉回这扇大铁门,救助站外面有了响动,惹得门内传出成片的犬吠,边野垂下头,踢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 男人暗色行装融入整片夜色中,像深夜下高山的一棵冷杉树,挺拔而高耸,他推门而入,先是进侧房安抚那些狗子们不让他们再叫,边野就那么站在院子中央,深暗得看不清轮廓。 车钥匙放到炕桌,低闷的一声响,卫凛冬脱掉外衣,头顶的大灯没开,只是一捧枕边微光。 再没有杂乱难忍的喇叭鸣笛,穿插其间不耐烦的吵闹人声,也没有车内无休止发动机的运转声,所有的一切都静下来,包括跳了一晚上,惴惴不安的那颗心脏。 ——他们把人甩开了。 男人解掉袖扣,接着是手表的表带,好像这些都太过沉重,束缚得难受,他要让这条胳膊放松一下。 该卸下的何止一条胳膊上的东西。 边野垂下眼,静静地站在门旁,那么厚的帘子却挡不住早春夜间那点冷意,冻得人直发颤,比深冬那个雪夜还要低温。 很久,边野掀起眼皮,卫凛冬目光轻而易举地就撞上,好像这男人看了他有段时间了。 反过来被边野注视,并没促使这个人收敛目光,卫凛冬仰起脖子,从喉结下面的衬衣领扣一颗一颗向下解,直至裸出整片胸脯。 他伸出手,摆在边野眼前。 “过来,抱抱我。” 作者有话说: 我明天还更,还中午,拿着小板凳蹲蹲~ 第63章 换车是在隧道中进行的。 隔离便道的宽窄大小,双向汇入的车流速度,相互交叉位置的精准算计,没有时间先行安排,不允许提前踩点,边野都不知道这样的事要花多长时间在脑中反复地,一遍一遍预演,才能不出差错全部落实。 会,很累很累的。 第一次,边野因为呆在这个人身边而感到一种无以复加的自责,心止不住地向下沉,像掉入了无底洞,失重般难受,他低垂着头转身,一边掀开帘子,一边闷声说要出去看看大门拴没拴好。 布帘掀起又落下,帘子底端的简易木棍在门上撞出一阵碎音,男孩的手被拉在一只温热的手掌中。 “衣服都脱了,确定不……”故意手把手地从胸脯一路下滑,卫凛冬问:“抱一下?” 这个人就是命里的死穴,任何一丁点的触碰,说在耳中的话语,就连挨近时萦绕在面颊的鼻息对边野都是致命的,身体中残存称之为理智的东西全部湮灭,明明另一个自己还在声嘶力竭地跟他叫嚣——算了吧,你不能把自己的麻烦事带给别人,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从桥洞把你带出来,为你遮风避雨,让你重获新生的好人。 是你这么喜欢的一个人。 衣服的前襟被死死攥着,纽扣在手中磨得微疼——在最后一刻边野止住了那只要揽上卫凛冬后腰的手。 “能,不抱了,么?” 就这几个字说得异常艰难,边野的头垂得更厉害了,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胸前,下颌被捏起,力量着实不小,边野被扣得咬合不住,本能地从嗓中滚出一声哼叫……卫凛冬将这张脸抬到几乎后仰的角度。 “别再让我听见这种话。” 男人半阖着眼,眼神温度骤减,低得令人无法接受,至少不是现在,与卫凛冬有更亲密接触关系的边野可以承受的。 有什么在心上极限拉扯,男孩呼吸开始抖动:“我…太麻烦了,对吧?” “是,对,”卫凛冬并不否认,手从颌骨攀到后颈,抓起边野后脑,强行压向自己肩膀:“可又没人逼我。” 衣领处的味道最重,直冲过来的松木香一瞬将边野淹没,松木性冷,气味会淡,可隔着一层薄薄衣料的皮肤却是暖的,下面泊泊流淌着的血管,跳动着的脉搏那样鲜活,边野把手伸进衣服,搂紧后腰,贴上光裸着,没有一丝遮挡物的胸膛。 心跳很稳,坚实而生动,它就像个加油站,给予动力,注入战胜一切的能量和勇气—— 原来,解开衣服拥抱是最有效的安慰剂。 这世上怎么可以有温柔至此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炕头昏黄的小灯变成视线中模糊的一团,边野抵着卫凛冬的肩膀蹭了蹭眼睛,留下隐约的一些暗色印迹。 “嗯。” 他低低应了声。 ** “你的意思是说……” 细细的酒水注入杯子,倒的人很有技巧地不让它打出泡沫。 “从暖乎乎的被窝把我骚扰起来,顶风冒雨来到你家是有卫凛冬巨巨巨巨巨爆的料给我,对吧?” 邱然意味深长地一个点头。 把酒杯推向一桌之隔的段文涛,比了个“请”的手势。 与此同时,一串像是钥匙的东西被摆上桌。 车的,纯黑皮坠,一眼就认得出来。 卫凛冬的。 没错,他曾经把它扔进雪地,又从厚厚的积雪中翻找出来。 “你…怎么会?”段文涛狐疑地拿起来看,这不可能啊,他亲眼看他开走的。 段文涛抬起头,邱然神色凛然地告诉他:“我把他绑架了。” “……” 打火机搓燃,段文涛点上一根烟,抽了几口:“你可能不了解他的家庭状况,他本人停薪停职穷鬼一个,一家子就剩一个没血缘的弟弟,也没工作,”这人满眼真诚:“撕票吧,谢谢。” 第112章 抿着笑,邱然张开嘴,一团白色浓雾。 “他人到底在哪里?” “现在么?”邱然抿了口酒:“狗舍。” “……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烟头往桌上一按,酒瓶子瞬间抄在段文涛手里,邱然一声:“你哥被人跟踪。”定住了空中的瓶子。 “谁跟他?”段文涛一脸懵。 “麻烦问他,谢谢。” 寥寥几句脑中全是早上手机卡被烧,以及那个搬得空空荡荡的房子,段文涛急了,酒瓶往桌上一扔:“你还会不会好好说人话了?!把跟卫凛冬瞒着我干的事说,清,楚!” 桌子被他拍得在地板上四腿直蹦。 “……坏了你得陪。”邱然喷出一个烟圈。 “邱然,”段文涛眨了下眼,眼底有些微红:“你得帮帮我,卫凛冬不能出事。” 卫家那么大一个家就剩这个人了。 段文涛马上低头叼烟,控制情绪,没看到邱然停留在他身上一直没移开的视线。 “我车要修,今天找他借车时他跟我说正在被人跟踪,所以我俩换了车,雨太大高速封道,我让他先带着那个男孩回狗舍,明天再走。” 段文涛怔怔地抬起头,桌上一个烟盒被手指按着,滑到他面前。 邱然在分析时习惯使用道具,段文涛坐直身,把坐垫往前拉了拉,专注在他的手上。 “卫凛冬性冷寡言,待人接物却很周全,这次的事我上下走动时才发现全院没一个不说他好的,这样的人,自己惹来麻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打开烟盒。 “既然离了,又是他主动提的,替那人背锅扛事的概率并不大。” 一根烟被拿出,摆在桌面。 “他圈子窄,你,我,算是他日常走动的,你仔细想想还会有谁?” 说着,又出现两根烟。 ”没有了。” 医生这个职业并不会让人变得开朗,善于交际,恰恰相反,在死线竭力挣扎,对生命分秒之间的争夺会让人格外抑郁,性格沉冷的人会更加封闭,不会有什么人挤入他的社交圈,除了…… “那么,这唯一的可能性就只剩……”邱然把一根烟摆到段文涛眼前。 男人眼光沉了沉:“小狗狗。” 本该沉寂下来的夜却怎么也不得安生,一声声狗吠扰得树中鸟雀乍起,刚进门那会儿惹出来的早该平息了,卫凛冬系着衣扣向外走。 有时就会这样,有几只腻他的狗会循着他的气味叫个没完,非要他过去摸一摸抱一抱才罢休。 天暖了,粘窗缝的胶带早被撕掉,窗帘没全拉满,月亮终于从厚重的云端钻出头,洒进来大把月光,男孩就站在这一片白亮下,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 卫凛冬又折返回来,拍了拍这颗乌黑的小脑袋:“上炕睡一会儿。” “五分钟够么?” 边野顶着卫凛冬的手,抬起下巴,鼻翼夸张地扇动,嗅啊嗅的。 “够。” 男人笑了。 “那小子是从桥底下捡来的,会有什么事呢?” 段文涛爱抠下巴,这是他陷入思考的惯用动作,非要自虐地搞出一堆指甲印才作罢,对此,邱然太了解了,从穿开裆裤起就这个样子——光着屁股,蹲马路边瞅蚂蚁洞,肉乎乎的小手在脖子上一通抓挠。 如今,小肉手变成骨骼宽大,线条硬朗,属于成年男性的一只手,邱然盯在上面,垂眼看着。 “这没有办法分析,他哪儿的人,家里什么样,曾经干过什么,怎么就流落街头无从得知,不过有一点……”邱然敛回目光,摆弄着手中的烟盒,突然烟盒停住,他抬头问:“狗舍的房屋租赁协议谁签的?” “我啊,”段文涛想也不想:“我哥也问过我这件事,当初他就是出钱出资金,不都是我一手打理的么。” “哇,”邱然蛮惊讶的:“你还这么能耐呢?那会儿小夏还没过头七,你成天魂不守舍,夜夜在灵堂打地铺。”嘴立即闭上。 邱然一瞬地沉下脸,问:“怎么了?” 面前的男人眼神凝滞,面孔像冻住一般,这种状态他太清楚了—— 段文涛正在陷入恐慌。 “我想起来了。” 邱然盯着他,慢慢地站起身。 “协议我签的没错,”这人似乎有些恍惚,说:“可,我好像签的是——卫凛冬。” 狗叫没有减小的趋势,边野从炕沿下来,他打开手机电筒,掀帘推门。 月光确实比之前亮好多,院中的情景如高清影像一般进入视线中—— 敞开的铁门外全是车,看不出来有几辆,但有一辆已经停进院子,卫凛冬身旁站了五六个人,半围着他。 车门开了。 拐杖触地,边慎修在对他笑。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你们急,明天继续更,老时间不见不散。 第64章 无人接听的盲音被免提扩散开来,一直回响在房中。 段文涛如离弦的箭,抄过车钥匙就往楼下奔,邱然在身后喊着他名字,飞快找了些上手的家伙,跟着一起。 进了车,电话仍旧持续拨着—— —— 嗡嗡嗡。 裤兜里一直在震,最先动起来的是向毅,他一边掏卫凛冬口袋,一边深表同情地叹气:“三更半夜还这么忙啊卫大夫?我看看这谁……呦呵,姓邱!我想想…这不是今天从他车上扒拉出来,那个满嘴喷粪的小子吗?” 第113章 他亮给围着卫凛冬的那些人看。 大家纷纷点头附和。 “你叫来的?哎呦,都知道我们要来串门啊?”向毅为卫凛冬耸起大拇指:“神通广大。” 话音还在飘,墙根的铁铲被边野一把抄上,“嗯嗯,”两声短促的鼻音,向毅竖起一根手指,朝冲上来的男孩晃了晃—— 下一刻,卫凛冬的头被什么顶得微微一个前倾。 一管黑洞洞的枪口。 瞳孔并没出现生理性放大,而是瞬间极度紧缩,眼白占比一时过重,边野撑到极致的眼睛显得异常骇人,脸孔几近扭曲。四肢彻底摆脱大脑的控制,事实上,本来他的大脑也是停摆的,他遵循的只有身体本能—— 扑向卫凛冬是单纯地,直白地想把他换下来,那玩意不能顶在他脑袋上,但凡走了火,自己的心脏就不会再跳了。 男孩力气大得难以置信,勒脖子被向后肘击,扳胳膊被踹,抱腰被挣脱,临近好几个人一样弄得手忙脚乱,根本抓不住他,失控在即。 咔嚓。 枪上一声响,向毅打开保险。 不动了。 就在那一秒男孩静止,搞得那些边慎修的保镖全都抹着汗一脸懵,等确认威胁卫凛冬最好使,纷纷撤下手,去控制这个人。 “你说你闹腾什么?”向毅哭笑不得:“我听谁的你不知道?装傻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说着,下巴有意向边慎修那边扬了扬。 狗叫声更大了,一波猛似一波,边野却什么也听不见,他眼前就像在地震,惊天动地大肆晃动,整个世界都在抖,他连人都看不清,更别说冷静下来想些什么,费力张了好几次嘴,才最终听到一声:“把枪放下。” 显然,向毅对浪费的这些口舌十分不满,快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放下!”边野等不了,伸手过来抢:“你妈的…给我放下!!” 爆破似的吼声,布满血丝的双眼,男孩嚣张粗暴的态度彻底激怒向毅,枪头豁然间调头向下,边野眼睁睁看着对方直指卫凛冬的腿。 边野是跪着往向毅手上扑的,整只枪压入胸膛,卫凛冬的目光像静止一样,凝固在紧紧抱着执枪手臂的男孩身上。 啾,啾。 两声后,水透了满胸口,凝成大片深色湿渍,枪中的水柱足够高压,卫凛冬和向毅都被溅了些。 没有人注意到,卫凛冬攥到最后一刻的手猛地松开,手指抽筋似的弹动,他落下眼,去看跪着的边野,男孩似乎还处于一种放空状态,眼神茫然,带出掩藏不住的怯意,还是向毅放浪的笑声使得边野重重一个眨眼,这才低下头看。 只有水。 冰凉的枪管,带着水滑抵上他的额头,向毅模拟出一声‘砰’,还恶搞地吹了吹管头,似乎真有枪烟在飘。 “小子,怕么?”枪身啪啪地拍他的脸,每拍一下眼睛就眨一下。 月夜下,边野的脖子湿淋淋,不知是汗还是水,上半身衣服全透,像冲了一场澡,连头发都稀软得一塌糊涂。 怕不怕还用说么。 向毅浅浅地笑了,这样方寸大乱得近乎可怜的边野他头一次见,恨不得举着手机给他拍张特写照片留作纪念,这份快意让他翘着眉梢去看自己的老板,神色间尽是邀功的得意劲儿。 而下一刻,向毅皱紧了眉头。 边慎修脸色深沉之极,这人天生眼窝深,鼻梁高高挺立,当眼尾毫无波澜的下垂时会自然而然地在眼下筑起一小片阴影,看你的目光会骤然变冷,让你心里咯噔一下,这样的眼神就放在……卫凛冬身上。 向毅好迷茫啊。 用水枪玩乐又不是他做的主,如果按照自己的喜好来,从进来到带边野出去不会拖过十五分钟,多一秒都是对他的侮辱。 枪是边慎修的,说是让他逗着边野玩一玩——以卫凛冬当筹码。 如今把边野弄成这幅破败样子难道不该爽得要死么?!这他妈摆什么臭脸啊……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 至此,向毅完全没了兴致,把枪随手丢给边野,说:“送你了,自个拿去玩吧。”抬脚就去迎走过来的边慎修。 随着脚步,手仗发出轻缓的笃笃声,刚有一丝放晴的夜,月光清淡,像多了层滤镜,把男人没有表情的面孔照得毫无血色,他就这么来到卫凛冬身侧,全程眼睛都没有离开过。 向毅当然嗅得到空气中那丝异样的味道—— 边慎修甚至把近处的人推开,站到卫凛冬跟边野之间。 靠那么近,他真怕这两人谁脑抽又或是发起疯来,给边慎修来那么一下。 追本溯源,他属于边家的家主,是边家根红苗正的一条家犬,只不过长久趴服在小少爷膝下,他兼顾狗的衷,也兼具狗的馋,边慎修待他不薄,久而久之向毅就睁一眼闭一眼,对边少爷做的这些事不予理睬。 不管,并不意味可以胡来,一旦边慎修受伤,向毅知道自己的结局。 他跨前一步护主,边慎修转过脸,对他说:“让你的人都撤了,就留你一个。” 向毅闻言怔住,去看边慎修。 月光下,一丝古怪的笑渐渐在这人唇边化开。 “清理嘛,你最在行。”他说。 看了会儿边慎修,向毅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就在脚边,一直仰头看着他们的男孩像被什么刺激到,猛然间一个跃起,大家谁也没反应过来,是向毅先动手拦腰束住边野,都不是可以用挣扎或是抵抗来形容—— 第114章 男孩全身可以动的地方都在疯狂地反抗,手臂乱挥,双脚胡踢,被好几个陆续醒过神来的人一起动手才控制得住。 “别动,你们不许动他!!…都不许碰,别动他我懆你妈!!”巨大的吼声绵延不止,带着高亢的破音和神经质的挣动,边野被一路带往边慎修的车,最终一切声响断在车门关闭的那一刻。 不过,边野并没从视线消失。 他掌心向外,猛烈地拍击车窗,不知谁做的坏,一只银色铐子圈上了男孩手腕,银链上下荡着。 好怀念啊。 向毅对自己在边野身上寻找出的那种追忆般的情怀还挺惊奇,不过,男孩逃跑的这些日子里他确实有时会想起—— 那个总是打扮得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皮囊,以及永远冷若冰霜的一副面孔,甚至有几次他都动了凡心,想上手摸一摸。 …… 扯远了。 向毅把视线拉回他的目标人物,看着卫凛冬客气又礼貌地往大门一让:“赶紧的吧卫大夫,就别让我请了。” 起雾了。 这个城市才经历过一番狂风暴雨的洗礼,就又陷入层层叠叠的雾霭之中,像浓黑中不慎掉落下的几滴水液,晕得混沌不堪,不辨方向。 卫凛冬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边野不停地抹车窗,他快要看不清了,擦了半天才意识到雾气是在窗外,他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卫凛冬的狗叫得几近疯狂,传来一次次的撞门声,他们也怕,所以把屋前的锁销插入一根铁棒,以防狗把门撞开,卫凛冬的手机一直在震,被人用铲子在地上捣烂。 车开得格外慢,缓缓地跟在卫凛冬和向毅身后,身侧是连绵不绝的农田洼地。 两双人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移动着,雾气越下越大,月亮成了天边一团模糊的微光。 ——清理嘛,你最在行。 话在脑中无限次地回放,每一次‘清理’这两个字都会带来边野肉体上的震颤,他明白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不是伤害或是虐打,是要—— 下手。 在向毅背上再多添一条人命。 一阵风吹来,拨开雾气,现出波浪般起伏跌宕的玉米地,茎杆,叶片,和垂下的果实组成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浓密之地。 停下时,卫凛冬一直在看边野,嘴有在动,似乎在说什么,是被向前推了下,才转回头。 伴着再起的浓雾,两个人一并消失于视线范围内。 作者有话说: 我没标虐文标签就说明它不虐,揪心桥段我尽可能快写……不想你们追着难受,我继续日更,来蹲蹲。 第65章 起风了。 玉米地被吹得沙沙作响,经过处理的车,防爆和隔音性能都很出众,明明什么也听不到,可就在耳中反复回荡—— 像小时候家乡孤儿院后墙外那一片广袤无垠的庄稼地,坐在堤坝上,秋天麦浪起伏,闭上眼声音四面八方而来,不停环绕,再睁开就是远方清透的天,海一般的麦田。 脑中又一次听到风吹在田间的声音,可无论再怎么闭眼睁眼,也看不到他想看到的画面,他要的那个人。 “边野。” 说话的人很近,就在身旁座位上。 “来,坐我腿上。” 这辆车是边慎修的专属座驾,根据他的需求不同程度地加以改造,在边野逃跑后,后排专门设计出一条腕铐,一端嵌入车身,细长柔软的锁链,铐身直径和弧度都是按照边野手腕私人订制的。 不过,这回男孩腕上戴的是便携移动款,仅有双腕之间一条银链,装有流苏与铃铛,一动就叮铃铃地响,边慎修钟爱这些能把人苏得骨头发软的小玩意……来的时候在手里把玩许久,被随意扔在后座,再次进入这辆车,它就已经有主人了。 腕铐尺码精准,比正常略紧一些,会在挣扎时留下划痕,边慎修看着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上几缕红迹,问边野:“喜欢这个么?还有小铃铛呢。” 车内静得反常。 从问这句话之前,其实所有的响声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没有捶打窗户的咚咚声,没有拉拽车锁踹前座的吵闹声,没有令人耳朵不适杂乱无章的铃声,没有叫喊……甚至没有呼吸。 男孩就那么静静地靠着,头枕向车窗那一侧。 一只手摸上来,指腹缓缓移动,像在品味一件珍品,足够轻地从男孩的眉尾一直滑到嘴角——嘴唇太干了,哪怕不知什么时候咬出了裂口,也丝毫没有该有的水润和滑腻,事后再去回想一遍当时的情景,边慎修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就是想摸他。 边野身上每一寸皮肤都经由自己打造,哪怕是那些虐待的伤痕也因他而来,他不仅碰触,还想揉出指痕,咬出齿印……就在边慎修把手自然地撑在前座,垂下头随便要去亲边野哪里时,一团乌黑发丝猛地向他涌来。 紧接着,剧痛带来痉挛般抖动,边慎修后背皮肉绷得一颤一颤,被边野咬上的脖根开始有什么东西往下流……边慎修脑中瞬时显现出雄狮猎杀羚羊时的凶残模样,可惜人没有那么尖锐的牙。 ——不过,却会以另一种方式要他的命。 痛感如海浪,一层盖过一层,裹挟着密密麻麻的……爽意。 边野带给他顶级水平的快感。 第115章 牙尖又硬又烫,嘴唇却冷得像块冰,咬时舌尖有力地抵着脖跟,除此之外,还有环绕过他身体的那双手,银链在身后不断制造细碎响声,似乎一直在提醒他——他在被这个人抱着。 对于边慎修,定义一份拥抱太容易了,像乔齐善那些熟知他的好友都知道,这人虽然算不上有什么洁癖,却极不喜欢有过多超越普通社交距离的接触,边野算是最破例的那一个。 在与边野屈指可数的拥抱中,主动占百分百,被动却只有零次。 这是头一次被这个人用力抱着,稍低下颌能够嗅到他身上的味道,鼻尖挪一挪就能触碰到他的面颊……边慎修喘着,呻-吟着,从嗓底涌出一道沉沉低吼。 牙是杀不了人的。 无论边野多么迫切,多么急不可耐地想用它割开边慎修的喉咙,直到下颌酸痛得无法合拢,唾液不受控制地往下流,聚成边慎修领口上一大片深渍,男孩才满嘴血腥地离开这个人。 天还是那么沉,窗外什么也看不清,边野空空地眨着眼,雾比之前更浓了,其实不浓也没什么用,每眨动一次,他的视线就模糊一层。 男孩又回到之前那个样子,脖子软软地歪在那里,看着窗外。 边野咬的这一口即便没伤及要害,也在出血,边慎修像是缺乏痛觉,眼神一直迷离地望着边野,是液体不断在皮肤上滑动,让他不自觉抹了下,才发觉一手水湿似的东西,腥得很,是要做一下处理。 此时,车门打开,有人坐上驾驶座位。 他眼睛不离边野,对前面说:“老毅,给我拿绷带,我包一下。” “他躺地里睡着了。” 说的什么,怎样的声音,边野根本说不上来,只知道声音很浅,像悬在耳蜗外,被糊上一层膜,失真得厉害,可就是这样,边野也蹭地一下转过头,以不可置信的速度去抓这人的脑袋—— 不是向毅,向毅是个秃头,也不是向毅那些同伙,是—— 一只血和泥混成污渍的大手比他还要快地抓上来,男人侧过身,露出半张被风和雾打得半湿的脸,他头发有些蓬乱,好几绺碎发散落在额前。 “受伤了?” 捏在自己颌角的手软得让人心颤。 ——是卫凛冬。 边野一直在用眼睛凝望,不知疲倦地描摹这张脸,动作木讷呆板,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浮不出来。 太想太期盼太渴望了,以至于真真正正出现在眼前的这一秒种大脑根本辨认不出来,似乎身体上没有哪个部分敢给大脑一个明确的信号,战战兢兢地,怕是自己的幻觉。 是这只手,让他无比确信。 什么一时间涌入眼眶和鼻腔,在失态的最后一刻边野两只手遮向眉骨,沉暗的手影下是他哆哆嗦嗦,抖动着的吸气声,一触即发的情绪,最终在那只脏兮兮却仍旧透出一股清淡松木香的手中平息下去。 …… “你等等,先别吵…让我回忆回忆。” 副驾上,邱然正跟110那边的声讯人员通话,试图描述他的论断以及对整件事件的前瞻性——绝不是凭空捏造,瞎鸡掰扯,浪费公共资源和警力,真的会有一场劫持发生在芜辛县小各张村。 段文涛一伸手没收了对方的手机,扔到方向盘后。 “……回忆什么?”邱然还保持着举电话的姿势,时间太久胳膊僵了:“卫叔叔其实是大唐捕快,从古代穿来的,那确实不需要现代警察做什么。” “……”段文涛看了他一眼:“我真有话要说,你好好听着。” “他不是大唐捕快我跟你急。”邱然真有点上头,他说得口干舌燥,离110出警就一步之遥。 “他,会格斗……好像。” 邱然一脸不可描述。 段文涛急速转动大脑,试图在记忆中卫小夏那里搜寻有关他哥的只言片语,他记得,老婆似乎曾经提过一嘴,说让他别有事没事惹他哥,他哥可是拿下来,散打,拳击,柔道……也不什么什么业余组高段位,离专业没几级了,他那时没心没肺地一听,也没弄明白,心里哼哼地想着,我操的咧,一个大夫还挺能整。 “而且,”段弟弟咬着嘴:“他还爱玩枪。” 这个更加确凿一些,卫小夏以前认识一个射击教练,在靶场还跟人家学过两手,教练长得高高大大,笑起来一副“世界我最帅”的骚包样,段文涛吃了好几宿的醋,自我放逐睡客厅。 后来,他老婆还是罔顾他的感受搞了几张射击场的内部劵,撺掇他跟成少泽聊一聊,打算为他哥高调庆生,打造一场别开生面的家庭聚会,烧烤,打靶,野外露营。 最终,一切止于那场车祸。 意识到车内寂静过久,段文涛转向副驾,邱然以一种古怪又惊惧,像在观摩一部恐怖片的神情望着自己。 “……我好谢谢你哦。” 段文涛瞟了一眼前面,继续望着邱然。 “我没在我嘴贱时被卫凛冬打死可能是他觉得我太弱鸡碰我一下都是对他人格的莫大侮辱。” “……” 对方把目光回正。 失而复得的浓烈情感,让边野很难放下卫凛冬的手,不分地点,不辩场合地亲吻这只手的手心,用下巴反复磨蹭它的手背……这倒是不用卫凛冬再去查,边野的嘴和下颌都没有问题,血不是他的。 他看向一旁脸色和脖子分不出哪个更精彩的那个人。 第116章 “边慎修。” 卫凛冬平静地叫出他的名字。 男人的目光一直牢牢粘合在男孩与那只手上,随后,眼睛缓缓地转向卫凛冬。 看来,已经做过功课了。 卫凛冬对自己的了解不会比对他知晓的少,毕竟那天在工地他的大名被唐晓东高调吼出来,而由边启航一手打造的兴创集团才是那个笼罩在聚光灯下的,百度一键搜索,他的名字到处都是。 好了,想获得什么个人信息,只需点点鼠标即可。 既然彼此底牌全亮,遮遮掩掩只会是怂货行径。 “卫凛冬,我太小瞧你了。” “把铐子打开。” 翻出纸巾,卫凛冬抽了两张擦手,同时给边野几张让他擦擦嘴和下巴,在这个过程中后边没人应声,也没有任何动作。 意料之中的事。 将纸团成一团,扔出窗外。 在驾驶座坐好,卫凛冬在操作台摸了摸,找到某个键往下一按,引擎即刻启动,车子开始轻微抖动,松开一起踩踏的刹车,卫凛冬迅速挂挡,却不给油…… 看着前面一系列的操作,边慎修问:“怎么?想制造一起事故弄死我?” 作者有话说: 我们家老卫武力值max,不服来干,另外过了揪心时刻,容我喘口气,后天再更。 第66章 芜辛县山多,终年被林木环绕,最显眼的就是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庄稼地,毗邻大路。 他们在路尽头,这条横穿村落的主干道是用山石和水泥搅拌硬给铺出来的,两边低中间高,形似一条河岸的堤坝,路的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样,边慎修不清楚,夜色浓郁,迷雾加持,他没那个本事知道。 但他有种感觉,没准他得亲自下去看一遭了。 卫凛冬开门下车,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些砖块,几截硬邦邦的木条,车内,男孩的脸始终面向窗外,一刻不离地盯着他。 突然,边野转身,猝不及防地去抓座上的手机,边慎修同时也去抢,还是被快了一步,男孩拿到就下车。 手机是边慎修的,边野一下车就一个投掷,抛向远方田间。 要干什么没那么难懂,这就是在制造一场事故,虽然卫凛冬并没作答,边慎修已经可以百分百笃定。 人是他亲手散的,除了老毅他没有其他依靠,贪心不足置对方于死地,却被绝地反扑,局势一下子颠倒过来,他反而是那个陷入绝境的人……当然,他还可以夺门而逃,车没锁,也没被铐在车内。 边慎修扯了下嘴角,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头,可惜的是—— 这一类需要肢体活动配合的,从来都不是他的选项。 他浑身上下,最高贵的就是那颗骄傲的心,执拗得简直无法理解,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消受不来。 手杖立在后排门旁特制的卡槽内,身体后靠时,他连目光都没扫上去过,只是随意地在那条跛掉的大腿上掸了掸,也许能跑,也不过是猫抓老鼠一种胜利者的调戏,就他这个瘸子能跑多远? 身体越是残缺,自尊就越完整。 但凡一丁点的折辱,他都会比死还难过。 “我不觉得你会杀人卫医生,”似乎车里过于憋闷,边慎修落下车窗,说给车外的卫凛冬听:“医者仁心,菩萨心肠,不会随意杀生的。” 驾驶座车门大敞,边野帮它保持最大的敞开角度,卫凛冬在座椅底下做着什么。 像是完事了,男人站起来,搓着粘在手上泥灰:“把安全带系上。” 话是说给后排听的。 边慎修看着他,微微一笑。 卫凛冬抬起头,片刻,转过脸:“那就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目光足够低温,血污混合淤泥,让浮在卫凛冬脸上那丝诡异笑容更加印象深刻,边慎修不自觉地窒住了气,出现一时的呼吸停顿。 片刻他恢复正常,直视卫凛冬,咔,是安全带卡扣的声音。 卫凛冬站在车外,平静地看着驾驶座下布置的机关,手上发出一些细小的异样声响,边野循声去看,是几块形状适手的小石头,正在男人手中消遣似的互磨着,同样看到的还有边慎修。 就在他一瞬地睁大眼睛时,石头投出,击中支在油门上端的木条,木条稍一错位,砖头直直砸下,车以高速冲下大路,最终隐没进一片槐树林,刚下过雨的土地泥泞粘稠,成为最有效的缓冲带,即便撞到树干,瞬间冲击力也被大大减低。 车毁人亡不是卫凛冬想要的。 接着他滑下这条路,边野跟随其后,一同站到这辆车旁,车的位置刚刚好——夹在两树中间,被前后左右的茂林遮挡。 卫凛冬使了些力气拉开后门,边慎修被安全带固定在后座,软软地,头耷拉在胸口,卫凛冬摸了摸他的颈动脉,被撕咬过血肉模糊的那一块在眼中略作停留,卫凛冬下车,随手把门撞上。 “走吧。” 跟边野说完,卫凛冬转身,男孩看到他手臂一抬,按了按手里什么东西,然后随便往哪里掷了出去。 ——车锁。 没有手机,没有人,就是那个田里醒来的老狗,也不一定能很快找到他的主人,边慎修一无所有地困在那辆车里。 这一边正是向阳,虽是早春,树冠枝叶也优于其他地方,被坡上的卫凛冬拽上来时,边野向后看了一眼,不仔细看确实察觉不出下面还有辆车,毕竟,家犬再多也不是真的狗,没人能嗅到他的气味。 第117章 没走几步,边野突然捂上嘴,只闷闷的一声:“等……”就快步蹲到树底,扶着树干呕出胃液。 这时候才发觉唇齿间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没有消化的残留食物,异味让胃部再一次翻江倒海,边野吐得弓起脊背,上半身不断抽动,他惯常爱呕吐,尤其是精神受到强烈刺激之后。 会有好一阵子应激反应。 不知什么时候,额头有种被包裹的软软触感,一只手挤进他和粗糙坚硬的树皮之间,成为某种量身打造的保护隔垫,不让边野蹭着,手进而下移,遮挡眼部。 “不要使劲,不要对抗,放松,尽量适应呕吐带来的不适,深呼吸,对,再来一次,呼吸…再来,好,就是这样……” 掌心温热,无论那上面有多少种气味,总能让边野一秒闻出那股独特的松木香,伴随着潺潺如流水的男性音色,就是这么神奇,不吐了。 “来。”卫凛冬顺势把边野往自己这边一带。 外衫被脱掉,男人揪着里面的t恤,用腹部上的一大片,压着边野后颈给他擦脸—— 卫凛冬牌小方巾。 边野搞不明白这男人怎么会用贴身衣物给他擦,那么重的体味让他哆嗦着吸了吸气,心都跟着抖动不止,像被人一下下地攥着。 “抱歉,我应该早一点想办法让你知道,”卫凛冬从后肩揽住边野,说得很轻:“我,单挑打架从没输过。” 边野紧紧咬上牙,把脸埋进卫凛冬肩头,过了会儿,闷声问:“受,没受伤?”心脏被捏的余波还在,他连贯不起来。 “没。” “那很厉害的。” 男孩红着眼弯了弯嘴角,笑了。 腕铐太扯视线,卫凛冬身上的衣服也没好到哪里去,边野把自己外衣脱下,绕着链子抱成一团,掩人耳目。 好在白日微露,暴雨之后的清晨干净宜人,本该单薄的阳光也显得比以往丰满,暖暖的。天气好,人们心情就好,三三两两地一起出现在大路上聊着,走着,没人过多注意他们。 卫凛冬找边野要了他的手机,跟路过的村民买了几瓶矿泉水,这条大路不短,救助站在路的另一端,他俩好歹要收拾一下。 边野不太脏,就是嘴和下颌凝了些血渍,卫凛冬看起来更差一些,即便脱掉外衣,西裤也泥中带血,没法看……卫凛冬几乎算是洗头了,边野帮他从头往下浇。 卫凛冬塌下腰,下垂的脖颈被水打透,冲掉的污浊下明显一圈红痕,像是被人勒过,右耳和颌骨多处擦伤,就在脖根还有块肉被抠掉了。 塑料瓶中的水完全倒空了也没有换地方,边野始终保持一个姿势,卫凛冬拧了拧头发,直起身两手往后一捋,头发被全部拢在脑后。 他卷着湿垂的袖口,抬起眼看边野。 手背碰了碰男孩的脸,像是突然恍悟,这个人抬头。 “怎么了?”卫凛冬轻声问。 对方把头摇了摇,又垂下,这一次比刚才出神时更低,像一株种在地上打蔫的绿植。 “告诉我,你是缺水还是缺太阳?嗯?”捏着边野的下巴尖,卫凛冬往上抬,男孩手上还有塑料瓶,下意识去摸这只手时银链哐啷一声,撞到瓶身。 “没,没有……”发觉自己精神在恍惚,边野忙自我克制,他抓了抓链子,问:“能不能找一些工具把它弄掉?” 卫凛冬没吭声。 边野定了定神,直视过去。 男人仍旧不说话,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有根像是玉米须的东西挂在卫凛冬额角,尾端蹭着他的耳廓,刚才冲头时角度不对,这会儿才发现,边野上手去捻,手举在空中带着链子一摇一荡,忽地,链子不知怎地一沉,跟着便是无规则的晃动,像有人在弄。 边野垂下眼看。 卫凛冬用手指绕了不止一圈,然后时松时紧地抓了抓,像是单纯地弄着玩,又好似真有什么想法…… 边野安静地看着。 “你以前常戴?” 链子细软,卫凛冬一把就能攥住全部,他将手指挤入铐内,看上去与一般金属物品无异的铐身其实摸起来还蛮舒服的,质地柔润,品质高端,绝对是上乘的定制款—— 一种情趣小玩意。 边野沉默着,像再次出神又似乎什么也没想,片刻,他抬眼看卫凛冬:“没有。” 说完,向后退了一大步。 脚跟还没站稳,本是随着他移动的链子却突然一个收紧,边野不退反进,只听很大的一声锁链响,卫凛冬掐着两枚腕铐临近的链子,实现一只手就全部掌控的局面——边野两腕互贴,仰着头被卫凛冬咬在嘴上。 初次接吻是在卧室门后,那时全程处于被诱惑的失控状态中,像这样‘被动’地承受,是边野不敢也从没奢望过的事,没想过也就没办法及时回应,牙齿迟钝地闭合——不是真的要拒绝接吻,是惊愕下引起的迟钝,边野跟不上节奏。 站着的地方本来就是个斜坡,手又捆着,即便有卫凛冬抓在脑后的力量做支撑,也挽救不了他逐渐向后倾倒的趋势,就在男孩受不住要滑下去时,身体猛地被提起来,压向树干。 纸片似的轻薄t恤起不了什么阻隔作用,粗糙不平的树皮在背部滚动摩擦,男孩受不住地从喉中滚出破碎的,持续不断的低吼。 卫凛冬松开他的嘴,在唇角,脸颊,下颌,乃至耳垂都留下深浅不一的水湿牙印,红润得一咬就会流汁。 第118章 他们是在路边一处背阴地,前面几棵树遮掩,随着时间推移,到了早饭时分,下了地的农户在田里吃,没下的在家对付一口,大路上的人少得可怜,偶有几辆车经过。 身后开过的一辆奥迪黑车突然在前方刹停,想必是司机脚开大了,跺得太狠,车屁股高高翘起。 哐地一声,它回到地面,一动不动静静停在那里。 不知什么时候,车慢慢往回倒,一直倒入与那几棵树同框的地方。 车窗缓缓下落,出现两张—— 被雷得外焦里嫩,又微微现出些红晕的老脸。 作者有话说: 老段:操。 老邱:(一声口哨) 第67章 炕桌看起来老旧,实则坚厚又结实,指骨磕在上面像在敲木鱼,发出一下下的梆梆声,段文涛小眼眯成细细一条缝,看着炕下那两个人。 “垫上点儿。” 腕铐太紧,怕伤着边野,卫凛冬在找来的铁片外裹上好几层布,往里塞。 男孩摇头,说不够塞。 ——笃笃笃 ‘木鱼’声逐渐加快。 “怎么也要弄一层,不能直接接触铁片,太危险,”放下手中的小型手持打磨机,卫凛冬说了声:“我来,铁片给我。” “好了…就这样,可以的。” ——笃笃笃笃笃。 “再多一点,紧么?” “可以。” ——喂,我说。 “你用另一只手固定手腕…对,就这样。” “这样么?” “不行,还是不够稳,上炕,手平放桌上我看看。” “不用吧。” “要不你俩外面弄去,好么?”段文涛一步入框,一边搂过卫凛冬肩膀,另一只去揽边野,说:“一间房半间炕,就这么大点地方,我看着真急得想咬人。” 一路狂飙,过来不是直播亲嘴就是搞情趣用品,段文涛简直受够了,以他哥这张明显跟谁干过架的脸,他的心就跟昨晚一样,根本没落下来过,关切的视线顺着卫凛冬的眼光一起下移—— 在目光触及到段文涛去向边野的那只手之前,男孩就一个跨步躲开了。 “……”段文涛一个哆嗦:“哥你看这样可不可以?” 卫凛冬转回眼睛,看着这个妹夫,张嘴发出一个音节:“说。” “……” 天生自带令人呼吸不畅的冷感,且极易散发,特别是脸和身体不同程度挂了些彩的战损妆容,段文涛直接现场卡壳,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 “那什么…呃…那个,呃……” “要不要我帮忙?”炕桌边,玩着手机的邱然此时说话:“免费的。” “对对对对,我就想说这个!”段文涛不晓得一直在旁边玩游戏的邱然是怎么精准洞悉的:“华西医院重点扶持项目骨外科扛把子邱然邱主任,腕子割断了都能现场给你接骨复原,再造新生。” 说话间,邱然已经走到近旁,段文涛挪出c位,做了个‘闪亮登场’的手势。 坐回炕头,在桌上支着腮,段文涛看他们三个人。 卫凛冬个子稍高,低垂下头,微微弓背,专注地盯看男孩的腕骨和铐子,邱然跟他姿势相仿,看得同样认真,两人的眼神却就是不大相同—— 一种是职业般关注的目光,另一种平添出一份描绘不出,过于亲密的东西。 跟卫凛冬先是一个科室关系尚可的同事,后来是老婆大人的亲哥哥,这样的关系再对卫大夫不上心就不礼貌了,段文涛曾经硬着头皮关注过一些搞同博主,什么0啊1啊,这些行话才得以了解。最终是在无意中看到一段没来得及和谐带有字母倾向的杏爱视频,足足石化了一刻钟,才抖着手取关了一切,回到了直男的世界。 上次来,流落桥洞的小野狗还是一只被拣回家养起来的小家犬,这次再回到这里,已经成了主人的小m狗…… 牛,逼,死,了。 段文涛双手抱头,在桌上摊成一堆。 “把监控视频拿来。” 哐当一声,腕铐扔到桌上。 段文涛抬起头,卫凛冬抽了他胳膊旁的纸巾,擦手。 “啊?”他有点跟不上思路:“哪里的?” “院子。” 救助站没特意安装围栏,流浪惯了的动物对笼子一类设施比较敏感,卫凛冬不喜欢他们有被关起来的拘束感,在院子里装了摄像头,便于管理。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卫小夏的忌日,院里的灯火彻夜长明,走时段文涛又多添了两盏,加上这些车的车灯,让昨夜发生在院中的罪恶,每一秒都被清晰无比地记录下来。 段文涛看得颌骨咬出一个包,牙齿磨得咯咯响,想抽几张纸却没抽出来,一整包纸巾被他一巴掌扇飞。 “枪?” 邱然一直静静地看,脸色鲜少这么沉,吐了口浓烟,说。 “假的,枪管太轻。”卫凛冬回答间,用手背碰了碰独自出神的边野,从这段视频开始播放,男孩就沉默着盯着画面。 很轻地一蹭,男孩愣过后,对他乖巧地笑了。 卫凛冬不清楚边野有没有听进去这句,很早,早到枪口抵上后脑他就发现到了,却没能有效地给男孩一些暗示,让他经历一场接近于崩溃的惊吓,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辆车里,等在田间路上,卫凛冬知道在这一点上自己是没有办法开脱的。 第119章 这男孩什么样的火气和发泄他都接受。 而事实上,笑意不减,边野望过来的眼神清澈如初,没有一丝改变。 卫凛冬看着,伸出手,轻轻抹在他的眼尾。 “就停在这里。” 段文涛一怔,照做。 邱然手缝夹烟,用手机截取了画面,然后放大,边抽边眯眼看,过了会儿,他抬头:“边慎修?” 段文涛狐疑地看着他,问这谁啊? 邱然说完就下炕,捡起纸巾,抽出两张递给段文涛。 “你认识?”对邱然说着,卫凛冬碰了下边野的手,推过去一杯温水,晾得可以入口了。 男孩很乖地端着喝。 “啊,一面之缘。” 在桌上捻灭烟头,邱然喷着四散的白气: “我有个朋友,是边慎修的私人医生,在他们家做了很多年,年初找到我,说需要一个有骨科和外科经验的从业医师,这件事怪就怪在他自己本来就是,边慎修幼年时曾患有小儿麻痹症,就是脊髓灰质炎,一条腿畸形,落下终身残疾,像这样的世家历来都是由一名熟知病情并且已经与患者建立起长期稳固关系的家庭医生打理,突然在外头找太不寻常,我就问了问,原来是看护他家二公子,据说这个认养的二公子很容易受伤……” 邱大夫的语速变慢,每个字的间隔都十分刻意,生怕人听不清似的。 “我之后有去面试过,从车尾遥遥看过边慎修一眼,他的腿没有办法不让人印象深刻,所以,”他眼光一动,看着卫凛冬一旁的男孩,对他笑: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容易伤到自己呢,边二公子?”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短小,那我就明天还更一下~ 第68章 打开门,一室暗沉。 窗外的午间暖阳正烈,却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这里就像一座尘封已久的旧城,无处不透着一种叫人不舒服的死寂。 边慎修边走边解衬衫,却被手臂的绷带和夹板搞得无法脱下,他“啧”了声,撕扯着全部拽掉,甩到一边,上去一把拉开窗帘。 登时,这里亮了。 这是一间尖顶阁楼屋,唯一可以称得上家居物品的就是一张三人睡都绰绰有余的超大床垫,摆在阁楼正中央,四角立柱锁链穿孔,链子随意散落。 一侧床脚的地方,堆着一些日常物品,纸巾,医疗箱,水,插座接头,充电线,发霉的面包,撕开的饼干……边慎修拿起扔在角落的书包,里面还有折出页的教科书,翻了翻,几乎每一个知识点都做了笔记。 拴着锁链还孜孜不倦地学习? 边慎修轻笑了声,嘴角稍一拉扯,就吃痛地皱起眉头,车撞树时半面脸拍向车窗,肿得厉害,他懊恼地把书扔掉,拄着手杖,来到拐角处。 事实上,这间阁楼房并不寒酸,无论从面积,朝向,光照时长,装修品质都是一流的,只不过内部陈设太过偏激与另类,夺走了本该属于它的亮点。 被阳光沐浴着的宽大露台安装了一座私汤浴池,与卫生间打通,可以一直从房内走到这里,享受在野外沐浴的畅快与刺激。 既然位于顶楼,私密性便得天独厚。 夏夜星辰满天,可以去捞漂在身边的水中月亮;到了冬日飘雪,深埋在云山脚下的地热温泉水会直接抽调上来,泡得全身酥软,毛孔全张,美酒,冬雪,氤氲的热气,远山的薄雾……都成了最心弦荡漾的一刻。 …… “进来,我再说一次边野。” 边慎修双手扒上池边,淋淋漓漓的水顺着边沿,在地板凝成一片深色,他腕上一条锁链,另一端连着个皮圈,皮圈质地上乘,柔软亲肤,可即便这样,也还是被挣得在脖颈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边野抓着皮圈和锁链,脚直直抵在池边——这是他唯一还有力气当做武器的东西,经历过一场跟保镖们的厮打,他失了大半的力气,手脚绵软,根本站不起来,是当死狗一样拖过来的…… 滚在湿漉漉地板上,水一泡,薄如纸片的衣裤变得贴垂,他穿得浅,若隐若现的伤口,肉感鲜明的皮肤,被勾勒出的内裤形状,以及胸口那两小粒深色……边慎修勾起嘴角,玩味地看着这些。 猝不及防一个松手。 边野失控地撞向身后水桶,刚抽上来的温泉水往往烫得无法下脚,会要加些冷水调和,桶就是干这个的。 云山常年白雪皑皑,山脚这一带温度向来走低,即便盛夏时节也清凉自在,这一桶在冬夜零下大几度的室外过夜,水面结起一层稀碎的薄冰。 桶空空如也,全泼在边野身上。 从地板爬起来的男孩已经抖得撑不住,像有什么在争夺大脑对身体的控制权,他全身震颤地又摔回去。 “我就是让你给我擦擦背,这么激动干什么。”边慎修支着腮,显得有些无辜。 “你……最好,是……” 边野把自己缩成一团,以此对抗快要结冰的身体。 “别扛着了,你看,我这里可都热得出汗。”边慎修逗着玩似的把水撩向边野,被风吹过的水花毫无温度,男孩本能地抱住头,哗啦一声,池内制造出更大的动静,边野被浇得一头一脸。 等他再睁眼去看,边慎修已经坐到了浴缸边缘,赤裸着。 边野费力地挪动视线角度,眼睛像被冻住,极慢地到达边慎修一侧池旁,那个手杖放置架。 第120章 没有。 手杖不在这里。 那他就一步也不会再动,出丑摔倒是这个人最不能忍受的。 边野闭上眼,表情变得轻松起来。 “好欺负人啊,知道我腿不好使,没法走过去把你抱进来。” 男孩很想笑,或许他还真就笑了,因为那个洒了他一身冰水,滚到边慎修脚边的空桶被一脚踢到他身上——他听到他的笑声了。 没有过多精力再去挑衅和羞辱,边野感到他的身体正一点一点与地板结冰,脸上的笑逐步僵化,嘴都无法合拢,已经感受不到冷气侵入骨髓的疼痛,骨骼和肌肉也不再痛苦地打颤,一切变得无比舒服,沉沉的睡意卷着他,意识不断向外飘…… 他要被冻死在这里。 也挺好。 忽地,什么蹭得鼻子痒痒的,携着难得的暖意落下——简直是救命的温度,边野动了动眼皮,本能地把四肢极力收缩进这份温暖中,这么一动,他终于感受到身上像是件衣服,他又缩了缩,把手指头,鼻子尖,脚趾都塞到里面去。 不过就一件西服,还是短款,像那些能把自己塞入行李箱,好像液体一般的人,眼前就有这么一个神奇的存在—— 裹着西服的小小一只。 边慎修歪头,看了边野好半天,直到一阵冷风冻得他浑身哆嗦,才把手中剩下的衣服扔回烘热机。 扑通一声跳进池子暖身。 …… … 随便一摸,池壁一层土。 边慎修捻了捻手指上的灰,站起身,向浴室走。 边野逃走后,这里连同整间阁楼都像是从这栋宅邸消失掉了,边慎修不准人进来,地板上沾着灰尘的脚印全是他自己的。 他偶尔会来,却没有哪次这么急—— 从被向毅叫醒,撞开车门爬出来,在医院简单处理后,便匆匆赶回这里,一进门就上了阁楼。 镜中,半身裸露的男人头发蓬乱,一侧脸颊肿起,整夜坐在行驶的车中没能合眼,皮肤油腻,粗糙暗沉,下颌和鬓角冒出长短不一的胡茬……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他把脖子扭向一侧。 根部大筋绷起,附着之上的咬痕像是在蠕动,其他所有都被处理,只有这个边慎修没让动……他抽了几张纸巾,把水打开,沾着,小心地清理周边血迹。 像雕琢一件艺术品,把没有必要的东西去掉,只剩下主体骨干—— 那个红润的牙印。 又来了,泛着湿意的疼痛密密麻麻地从脊椎扩散,镜中男人肩膀皮肉敏感地抽动,呼吸变粗。 他飞快解开皮带,拉链都顾不上,手直接伸进去……动作急了,手杖没能放好,很重的一声响后,滚在地上。 边慎修撑着水台发愣,目光从拐杖,自己裤子,看向面前镜子中的那个人,咬痕湿润,一脸潮红。 嗡—— 裤兜里的手机在震,边慎修掏出来划开,那边很大声: “干他妈什么啊边先生?!为什么让我把人都叫回来??给我一刻钟我连他那个破逼狗舍都给王八蛋端了!我一只狗也不给他留,我要他院子血流成河,死狗一条条铺给他看,都没地方下脚。” “他不过勒你脖子让你睡了一觉,又没趁你昏迷挑断你手筋脚筋,”边慎修侧过头,继续欣赏咬痕:“你这样太没武德了。” “……边,边先生。” 那边有些结舌。 “老毅,你稳着一点。” 一句话让向毅闭了嘴。 “我停止一切连夜赶回来,你想一想为什么,你不可能不知道。” 一阵沉默,向毅在那边说:“明白了边先生,董事长的飞机落地,今天下午就会出现在云山公馆。” ** 其实边家二公子为什么总会受伤这一命题,并没想象中那么重要,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即便重要也无从知晓。 男孩那一张透着冷意的面孔,足够给出答案。 不过,至少他没否认“边二公子”这个称呼,意义同样重大。 从田地离开那一刻算起,按照卫凛冬估计,能够拖延的时间不会超过六个小时,人都好说,动物们却不行,人去院空,这些狗一定会被拿来泄愤。 时间太过仓促,寻到合适的,一步到位的新家几乎没有可能,哪怕是找个仓库临时放置都很不容易,能够解决一半已然算是幸运,另一半却不得不留下,没有人忍心就这样舍弃,于是就在当晚,打响了狗舍保卫战。 卫凛冬提出轮流守夜,按照邱然的意思,守夜可以,轮流不行,哪有什么都还没干就将主帅暴露给敌军送分的。 “不行。”卫凛冬咬着烟,在身上拍着什么。 “您等我一下。”边野转身向正屋走。 “帮我带瓶茉莉蜜,不要清的啊,”抻着脖子喊完,段文涛转过脸,满不在乎地对卫凛冬一笑:“哥你真当咱这些狗儿子们白吃干饭白养的?昨晚那是突袭,他们没机会上阵,真放出来,血染整个十八号院。” 说着,从卫凛冬脚边捞起尾巴早就摇成螺旋桨的小黑狗,指着前门: “给他们狠一个!来,狠一个!” 不点大的小乳狗牙都没长齐,凶恶地飚出一串嗷嗷奶音,叫得四肢乱蹬,抱都抱不住,把段文涛逗得哈哈大笑。 “二货。” 邱然话不好听,看着段文涛的眼睛却带着笑。 第121章 之后,他瞟了一眼正屋,转过脸,快速向卫凛冬裤兜的东西一努嘴:“卫医生不会真认为自己是超人吧?” 卫凛冬抬眼,看向邱然。 西裤布料沉,裤兜低端稍稍有些隆起,说话时段文涛正弯腰放下小黑狗,抬眉扫了一眼邱然指的地方,知道是存有那段院中视频的u盘。 “这么毫无保留地搭进去,真的可以么?” 男人们处事不惊只是爷们气概的一种体现,但不意味着视频中那些真实发生过的情节就不够震撼,卫凛冬和边野能够全身而退,不算毫发无伤,却也没出现什么无法接受的意外和伤害,不得不称之为一种中大奖般的幸运。 问题是,这件事本身完全没有必要发生,至少对卫凛冬就是这样—— 一场本不该卷入的风暴。 男人没吭声,很静。 段文涛跟邱然互相对了一个眼神。 “哥,你也老大不小的,你有你的人生要过,一个理智成熟的男人不能任由自己这样冲动,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去……又不是毛头小子!咋还这么上头呢?” 说着,在邱然肩膀一撞。 “我投文涛一票。” 发小很乖。 卫凛冬转开眼睛,乡村的黄昏要比城市清澈,夕阳的色泽更饱满,加上天边一朵绮丽的火烧云,映得整个院子如同烧在火海中,哪怕是最后一束即将褪去的霞光,直射入眼也很不舒服,屋檐下,走出来的男孩用手遮了下,亮出掌心的打火机。 “错了。” 卫凛冬淡淡地说了声。 “嗯?什么?” “哪儿错了?啥啊?” 两人催着让他赶紧说。 像是被照恼了,边野先是不耐烦地抬头看了眼太阳,才眉目舒展地望向卫凛冬。 “我永远十八岁。” 男人看着,清浅地一勾嘴角。 第69章 乡村的夜没那么寂静,一两声虫鸣,三四声鸟叫,车里还有一个反复碾压副驾座位,不断翻身的男人。 “肛肠科刘主任跟我关系不错,下手也受得住,”邱然目不转睛地玩着手机,说给旁边听:“我给你介绍?” “……” 靠背猛地弹回,段文涛坐直,沉沉地盯着车外,随后小眼一眯看向邱然。 张了张嘴,觉得胜算不大,又合上,平静地再次把椅背向后降。 “再动一下,哪怕一小声“咯吱”,我就咬你。” “我就不能有脾气?!”段文涛嚷道。 邱然“嗯哼”一声,让他继续。 “我就不明白了——”段文涛气咻咻地穿外衣,入夜气温还是低:“一个三十好几的人怎么把自己活成十八的?身子骨就这么好?瞧那脸,那脖子给弄的……来啊!赶紧来!这帮活畜生!老子剥了他们的皮懆他妈!” 卫凛冬那些皮肉伤其实没怎么样,如果单单直观看去的话——就是不要代入视频中的内容。 这也是段文涛首次发觉他的共情性能这么优良,那些加诸在这两人身上的暴行犹如一道道裹着尖刺的皮鞭,活活往他身上抽。 多看一秒对他都是折磨,视频还没结束他就出院子透气抽烟去了。 “怕么?”邱然问。 话音在段文涛冷冷牵起的嘴角中隐没。 小黑车横在院中,大灯乍然亮起,眼前朱红色大门照得亮如白昼。 灯下,满院的狗立时站立,无论他们之前是趴是卧,全都眼露凶光向大门聚拢,这就是一群最为残暴又嗜血的战士。 毫无防备半夜制造突袭——用铁棍别住狗舍门栓,但凡在脑中出现一帧这样的画面段文涛都会把颌角咬得发抖,他阴沉着一张脸,刺耳的一声响后,打火机扔在前方挡风玻璃又反弹回来,不知掉到哪里,男人把外衣帽子往头上一兜,贴到那边车窗,一言不发。 “所以,老卫也不怕。” 手机放下,邱然的目光落到那扇临窗的宽阔肩膀上。 “当一个人认为有一件就算触及生命也必须去做的事,他就会逆生长,会给自己注入常人无法想象的勇气,身体和思维也会不受年龄,阅历,生活经验之类的约束,你看过一个…电。” “影。” 最后一个字意外地止于段文涛看过来的眼神中,这是为数不多,会带着一些重量,专注地看他——瞳仁湛黑,有些细微的,却又生动的光感在里面,怎么记得小时是一颗玻璃弹珠似的琥珀色,大了就越长越浓……先是睫毛垂落,接着是额前的碎发,跟着肩膀依次向下低。 “什么片子?”段文涛一颗脑袋横跨两人之间,以一种看着蛮辛苦的姿势,摸车底下的打火机。 “忘了。” “……” 头仰起来,段文涛直视这个长着金鱼脑的发小:“逗我呢?” “热,”邱然开车门,随手点上颗烟:“下去吹吹风。” 是不是盯着一个不太动的东西就会容易犯困,段文涛觉得他之所以开始迷糊,完全是因为那个倚着车头抽烟的背影,夹克后背上的英文字他都快背下来了。 他好像还落下车窗喊过两嗓子邱然来着,让他上车,也不冷什么的,这家伙怎么答的没印象,只是在意识飘远前,想起一些过往散碎的记忆—— 追到女神卫小夏,兴奋地说给邱然听的那天,邱然那极度错愕的神情以及呆愣许久的一句‘恭喜’;第一次约会捧的大束花朵,是在邱然手中配好接过来的,他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在笑;在包场的电影院单膝跪地求婚,是邱然出的点子,卫小夏抱上来时他特意看向出口,想给他来个赞,却只有空空敞开的门;婚礼当天替他挡酒,为他解围,哪里需要就哪里出现,搞得伴娘团一直在打听,这个叫邱然的全场最佳伴郎…… 第122章 好兄弟啊。 虚虚扒开一条眼缝,段文涛看着车外那扇后背,高高翘起嘴角,睡了。 * 屋内,一个断掉的,发着饱满银亮光感的腕铐拿在男人手中把玩,时而磨蹭圆弧内侧,时而缠绕锁链,发出金属碰撞桌面的细碎声响。 或许太吵耳朵,又或是别的什么,有人走过来要把它拿走,男人手一抬,没让他这样。 视线感过于强烈了。 当目光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腕部那几道红痕时,边野将它们藏向身后。 他就是会比一般人更不好愈合,如果可以的话边野很想用锉刀磨掉,或许干脆拿刀直接剜下去好了—— 对待这种能够提醒他那段想起来就作呕的岁月的东西,他是没有理智可言的……猛地一个回神,他讶异地落下视线。 手腕不知什么时候拿在这个人手中。 边野不自觉地往后缩,他感觉卫凛冬有在使力,指腹慢慢地滑过划痕。 “挺软的铐子怎么会勒破?疼?”卫凛冬声音淡淡的。 “不疼,”边野说:“铐子紧。” 多一个字他都不想提。 这不是能够拿出来跟人讨论或是诉说的东西,更何况对象是这个男人,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遮住卫凛冬的眼睛,堵住他耳朵,不准他与边慎修有关的任何事情沾边。 说完话,边野转身要走,手却抽不动。 卫凛冬半斜着坐于桌面,一只腿撑地,从刚才他就是这样偏着身在桌上玩铐子。 手指继续磨蹭,变得更重,边野看得到划痕四周出现了大片的红斑,不过仍然比不过腕铐留下来得重。 已经又热又痛了—— 边野看着卫凛冬把它抵到唇边,吮在那上面。 作者有话说: 直男思维大大咧咧糙男人老段单方面认定的友谊,哭。 另外,有点短小,争取下一更长一点~ 第70章 边野从来不认为咬手腕会有多么震撼的感官冲击,在被卫凛冬这么做之前—— 腕背还好,而攀附着微突血管的内腕则是重灾区,牙尖每一下深入,都像咬在那根贯通身体的脊椎上,密密麻麻说不出来,却哪里都游走遍了,他其实是疼的,却又爽得要叫。 不可能有理智这样的东西存在,从卫凛冬吮在那上面的第一口开始。 手腕好湿,泛着唾液水光,还有错落重叠的,一层高于一层,突出于表面的咬痕,足以遮掉所有不该存在的东西—— 那些铐出来的痕迹全部消失。 边野喘着,抖着,闭上眼克制着,在卫凛冬咬完后很久,他都没有力气把手抽回来:“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卫凛冬拿起另一只,像在仔细观察对比咬过后的效果。 “嗯?”他发了一个短促的回音。 “您,”男孩咬咬嘴:“喜欢铐子,还是……伤痕?” 这个人像是一怔,低着头的角度虽然不大能看清,但边野可以从自己的手腕感到一个微微的停顿。 从对卫凛冬关注上这个东西,问他以前是不是常戴,猝然把他抵树干亲,到不停地咬自己手腕,边野揣测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你这么认为?” 声音一下子变得毫无温度。 边野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可能猜得不对。 “我没这类的爱好。” 男人抬起脸,笑意很冷,并且抽搐了一下嘴角。 卫凛冬是不爱外露情绪,也很难失控的人,可恰恰就在此时,边野却能够清晰感受到这个人身上的……不爽。 极端的,令人难以消受的东西。 这种类似那次要把他送走他不听,坐在沙发上不开声看电视的时候,如果比较的话,上一次就也还好,至少他还可以搞懂背后的原因。 边野怔忪了一会儿,抬起头,发现卫凛冬不但点了烟,整根都要抽完了,他在桌上撵着烟头,问:“还没明白?” 没等边野张嘴,后腰被一把揽过去——事实上,为了便于观察,男孩特意往后小退了半步。 此刻,两人距离被瞬间消减为零。 卫凛冬埋下头,嘴唇覆上脖根某个部位,力度没多大,只是有些猝然,边野“唔…”地发出声音,嘴离开了。 看着男孩困惑的眼睛,他点在刚才吮出的痕迹上:“不许你再这么咬人。” 蓦地一个眨眼,边野脑中迅速闪回到他满嘴铁锈似的血腥味,以及边慎修被自己搞得乱七八糟的脖子…… 咬的位置似乎就是这里。 “能不能做到?”卫凛冬问。 当时他是以牙为刀,想要割开边慎修的喉咙,动机过分单纯,以至于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正当边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时候,自己的手腕被放在眼前。 “这个也一样,不过这是我的错,”卫凛冬拿给他看:“不会再有这样的伤痕,我保证。” 扑通,扑通,扑通—— 以往这种时候,一顿烟花盛宴早就在天空点燃,炸出最绚烂的情景,这次搞不懂就没放,但又有什么关系呢,看不到可以听到,那心跳编织出的,最美的夏日烟火声。 “可不可以……”话到嘴边边野又不敢说了,要是再说了又收回,他是可以不要脸地等着下次再提,卫凛冬不见得不会烦:“叫…” “我不记得,”卫凛冬打断他:“有不让你叫哥。” 第123章 下雨了。 密雨纷飞,窸窸窣窣,像个不安分的小爪子在骚扰窗框,窗户没关严,风卷着吹得一鼓一鼓的窗帘将那扇窗开得更大,潮湿的雨水味混合着大量的松木香,密密麻麻地落进屋,像在心里下了一场甜美的甘霖。 这是边野认为从出生以来他拥有过最美好的一刻,贴着卫凛冬嘴唇,一团温热,他哆嗦了下,绕紧了男人后颈的手。 睁开眼,他细细地,一寸寸描摹眼前的景象—— 农村大院,低矮平房,院中的车和狗子们,粗壮的老树,以及天上的弯月。 还有男人眼底柔软细密,浓浓的睫毛。 ** 山间的雨总是会比别处大一些。 蜿蜒的水流不断冲刷窗面,巨大的伞状树冠在窗底晃动不止,即便云山的气温常年偏低,这里的植物和树木也早已适应良好,环境依然优美宜人,比那个绿植少得可怜的城市强太多,更别提放眼望去除了庄稼地,就是一道道扬满沙尘的乡间土路,还有那个破烂难看的狗房子。 边慎修停下,把手里的刀叉用餐布抹干净,放在一旁。 “吃饱了?” 一道听起来年轻又有活力的男性嗓音。 可以说这间餐厅,空间是很辽阔了,因为男人说话尾端带了些空旷的拢音效果,配合四面颇有设计感,偏向欧式宫廷风的装潢,让这个摆放在餐厅中央,仅有的一面长形餐桌极具艺术性——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与这个人说话时的音色比起来的话。 就是边慎修从小听到大,这种一成不变,青春永驻般的男声,有时也难以适应。 他抬起头,边启航对他笑了下: “吃好就跟我聊聊。” 这个人向沙发那边的女孩使了个眼色,女孩跪到桌边,齐膝白袜,百褶短裙,身体前倾时裙子微微翘起,边慎修拧起眉,把脸转过去。 女孩将两人面前的餐盘,餐具,剩菜残羹,桌上的碎渣,不要的纸巾全都收拾完毕,换上匹配各自口味搭配出的咖啡—— 边慎修的杯碟上摆着两粒方糖,芍药花边的小银勺,边启航的是无糖无奶,原色的搅勺,细细一根,没有任何修饰。 全程跪着做的。 无论什么动作,轻得像小猫爪子落地似的。 大多时候这种侍候始于吃饭前,结束在饭后烟或者饭后那一段所谓的‘谈心’中,只不过这次稍有不同,女孩没有起身,为边启航点完烟后,爬向餐厅某个角落,从一个双肩书包中拿出一份像是资料的东西。 爬回来,她小心地拿给边启航,男人指了指对面:“亲爱的,是给他的。” 女孩眨了眨眼,不知什么原因地望向边启航,似乎得到了某种肯定和允许,她把东西轻轻摆放上桌,一根手指极慢往边慎修那边推,神情既胆怯,又是那样认真,生怕不能好好地完成任务——如果可以把它称之为‘任务’的话。 做完,她马上跪爬到边启航身旁,用脸蹭他的腿,像是给予奖励,男人掐了掐她的脸,说:“你好乖。” 随后,捻起她小巧的下颌,告诉她:“去我房里,把澡洗了。” 门关上。 边启航懒懒地靠向一侧沙发扶手,一指桌上给儿子的东西:“好好看看,哪里漏掉你跟我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不过翻了几页,边慎修就沉了脸,极不耐烦地哼了声,他不想看了,刚要放回桌,边启航从咖啡中抬头,让他继续往下看,不要耍小孩脾气。 “找到那个姓卫的医生,拦截他的车,失败后转而火速追查他其他住处,这一点完全没有问题,只不过由于轻敌和太过有恃无恐,以失败告终,你的车现在还陷在芜辛县那一带的林子里,这些都对吗?” 没错,一个情节也没漏下。 了如指掌。 他只是瘸了,并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也不是未成年儿童,这种窒息式的监控边慎修简直无法忍受,中止一切回来就是不想被随意干涉,厚厚一叠纸全是这些细节的文字描述,以及配以不知什么时候抓拍到的照片。 就是可以做到这个份上,可笑的是拍得到他囚于车内却不下场—— 一种赤裸的羞辱,以及,警告。 他可太知道这个人的手段了。 除了老毅和他手底下那几个过命的兄弟,明明已经把其他人全部清理干净,到头来,小丑也终究不过他自己。 “不要瞎想小修,向毅他足够忠诚,”边启航向前倾身,对儿子说:“况且,这不是重点不是么?” 边慎修掀起眼皮,看着一桌相隔的那个人。 在他看来,岁月这种东西到了父亲身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拥有的杀伤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胖瘦适中的身材,即不油腻也不臃肿,潇洒不俗的谈吐,优雅的气质,那一张爱笑的脸,足以让所有遇见他的人眼前一亮。 “小野是个好孩子,我也很喜欢他,搞成现在这个样子,错全在你,是你用的方法不对,技巧也不好,我找人养在你身边是为什么,你不明白么?” 儿子沉默不语,厚重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暗色。 “放一个可以帮衬到你,照顾你,做你的左膀右臂,让我安心的人就这么令你难以接受?你不好好要,不懂珍惜也就算了,他明明可以很乖很乖,这下好了,跑得离你远远的……然后你又放不下,往回追,到底是在干什么呢?…哎,”男人颇为苦恼:“我们小修真是伤脑筋啊。” 第124章 “父亲。” 边慎修叫了声。 这个人端过咖啡,靠向沙发后背。 “我不允许你的手不干不净,向毅不是这么用的,他办过太多的事,你——”一根手指指在边慎修眼前,十分明确:“不可以成为威胁到我的把柄,懂么小修?” “我明白了,父亲。” “再说哪就到这么血腥的地步了,”边启航交叠双腿,显得从容闲适,他浅浅地抿了口,问:“对了,最近有没有跟婉婉在一起?你知道的,你唐叔叔和我很看重这门婚事,敬业一点嘛,你再积极一些好不好?不要让长辈们不开心。” 很久,边慎修“嗯”了声。 像想起什么,本是用小勺搅动咖啡,边启航突然抬头:“是不是你的生日快到了?” “对。”儿子回道。 “好啊,”男人笑着说:“记得查收你的礼物。” 作者有话说: 我要向你们说明的是:为了攒我的人品和功德,揪心桥段会尽量控制字数,然后嗖的一下就过了,我很善良的。 第71章 “谁来给我解释一下…拿糖给我,呦呦!”段文涛叼着油条,不知看见什么了在那一通穷叫:“呦呦呦!!呦呦——” 邱然拿上糖罐,顺着段文涛的眼光看到男孩那两只手腕。 “放进去吃么?”卫凛冬刚刚剥好鸡蛋,停在边野盛着小米粥的碗旁问,男孩咬了口烧饼,点头。 “还放糖啊?”邱然扭过头,朝段文涛一挑眉尾:“都这么甜了。” “……齁死我吧。” 油条粗野地从段文涛嘴边一揪,这人恨恨地嚼着。 指头蜷起,砰砰地敲卫凛冬眼前的桌面。 “这位高中没毕业的同学,”段弟弟哼了声:“昨晚是不是也十八岁了一把?你说你还有没有一点危机感了??” 卫凛冬抽了张纸巾,擦手,把手机摆到桌面,按开一段视频—— 昏暗的车内,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垂在驾驶位,鼾声此起彼伏,下一秒他哼了声,把头向后仰了仰,吧唧吧唧嘴,唇角一滴晶莹的液体。 “……” 段文涛缓缓将脸转向这位生死与共的好友。 昨夜他后来睡得确实……挺踏实。 是被今早烤眼皮的阳光给搞醒的,守夜守得比平时睡眠质量还好,段文涛怪罪到邱然身上,说他要不是保镖似的往他车前一站,自己能这么放心地睡?? 邱然听得一怔,轻轻笑了声,说他太可爱了。 早晨片刻暖心时光就这样在背叛中烟消云散。 边野咬着油条,他鲜少会把眼睛放到卫凛冬以外的地方,此时看了一眼那两个人,问卫凛冬:“您不是去给他们送毯子么?怕后半夜冷。” “顺道留个纪念。”对方说。 来就来了,还拍,关键还有人允许他拍——眼中携着各种管制刀具嗖嗖地射向邱然,瞪了好久,段文涛转过脸问卫凛冬:“来,解释吧,他们昨晚怎么没来?你好好地跟我说。” 显然,这毫无逻辑。 监控覆盖的范围有限,即便卫凛冬对被带走之后发生的事只字未提,也不影响正常的判断—— 根本不可能就此罢手。 “不清楚,咱们做咱们的。” 擦好手,卫凛冬把小咸菜推给边野:“粥淡了,你慢慢吃。” 起身,他向狗舍走去。 此时刚好有电话进来,段文涛肩膀夹着打,跟在卫凛冬身后,一个个笼子被转移到院中,挂断,他告诉他哥,车在国道上,一会儿就到。 “你怎么打算?”段文涛帮着一起做,瞅了眼他哥说:“要不…把万嘉那房子卖了?你俩攒点积蓄,正好你也不用上班,去旅旅游呗。” “我还住万嘉。” 三花猫被莫名顿在空中,正好方便逃窜,段文涛“操”的一声,手被抓了,他没管,问他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院中的另一端,邱然擦着嘴,看着他俩。 就在他要起身过去时,无意间眼睛扫到对面坐着的男孩,他停下来,默不作声地看着。 那是一张格外引人侧目的脸—— 敏感,警觉,充满戒备,脸绷得很紧,一眨不眨地盯着卫凛冬,比昨夜严阵以待的那些狗子不差,一丝丝异状或是不对劲都能激起他的反应,一种来自本能对认定事物高度关注的表现。 说不清怎么了,邱然脑中赫然浮现他那些胸骨的ct片,他拍了拍边野的头,让他吃他的,没事。 “哥你这样我真的怕。” 段文涛只要心慌就爱搓手,力度跟心事大小成正比,有时候能把手掌搓出淤血,邱然过去很自然地往这只手里塞了一颗烟,站到卫凛冬身侧,搓燃火机,给这两人一人点上一根。 指间飘起一缕白气,邱然眯起眼,边抽边听他俩说。 “跟踪,劫持,拿枪顶你脑袋,你就告诉我那晚你被他们带走干什么了?打你?吓唬你?还是要你的命,说话啊?!回万嘉,”段文涛指着卫凛冬,指尖都在抖:“当他妈的活靶子是吗?!” “涛,”邱然叫了声,这种叫法只存在于两人之间极特别的情况下:“别这样,小狗子看这里呢。” 话一出,整张后背都是男孩直射过来的视线感,段文涛克制地,小了些声:“哥我不是要干涉你!再说这么大人了也不是我能管得住的……但你不能把你自己的日子过得这么血腥,你本来就一屁股的事。” 第125章 “卫哥,你听我说,”把快要烫到手的烟从段文涛手缝接过,邱然在地上踩灭:“这事你一个人不见得可以解决,反正咱俩换过车,我也算淌过一脚浑水了,就算我一个,至于涛子他……”这人瞟了一眼段文涛:“没个屁用的玩意,别让他掺和了。” “哎操?你哪边的?!”段文涛重重一个推搡,邱然笑着晃了下身。 卫凛冬依旧沉默着。 “别这样卫哥,”邱然瞟了一眼矮桌旁那个身影,音量压到极致:“你不还有他么——那孩子,真挺轴的。” 一个轴字被特意重音,效果却是深入身心的。 没错。 拥有那样眼神的人有着不同寻常的偏执性格—— 极度地,接近病态般地以卫凛冬为中心,就像是以这个人赖以为生,对周围的一切格外敏感,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极其激烈的连锁反应,看不见,听不着,触摸不到都会引起他的不安。 从段文涛手上跑了猫开始,这男孩就没再吃东西,甚至看向这里的眼睛都没怎么眨动过。 “让我想一想。” 最终,卫凛冬给了句不轻不重的回答。 ** 落子向来无悔,段文涛可知道他这个亲家哥了,头铁得很。 运狗的车出发了。 这个救助站就算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告一段落,新舍的接洽事宜还算顺利,这一半天就能敲定,本来他是想跟车去仓库看看,却在目睹他哥把两车从万嘉搬出来的东西奇迹般地收拾进他那辆小黑车后,还是让司机先走一步。 邱然提出想帮卫凛冬把小黑车开4s店修一修,开是能开,就是撞得寒碜了些。 卫凛冬道了谢,说他等等自己去。 两人离开后,邱然一屁股坐进车里。 “走吧,给你解决你们家的家事。” 伫立院中,望着门口失神的段文涛转过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得搞清楚这里面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你哥嘴巴紧,”邱然手往下垂,拍了拍自个车的门:“那咱们就去撬个松的。” ** 车上,邱然打过几个电话,在导航中输入位置。 穿梭于市里,顶着一路星辰,他们慢速开在一条酒吧街附近,段文涛落下窗看了看,这一带的小区蛮高档,不远就是灯火鼎盛的长街,夜不深,此刻还挺热闹,有些拥堵。 最终,他们停在街尽头的一处小二楼洋房下。 车还没熄火,车窗就被轻叩了叩。 邱然放下,下一刻一张帅气俊朗的脸出现在眼前,男人约莫三十来岁,笑起来很清爽,眼睛又大又明亮,是段文涛认为自己这种小眯眯眼望尘莫及的境界。 “来了,”男人拎起手中提袋晃了晃,发出一些嘈杂声,对邱然说:“我买了些饮料零食什么的,咱们慢慢聊。” “行。” 安全带解掉,邱然顺手把车钥匙递给段文涛,低声说等他一会儿,最长不超过一小时,对方却没接,小声飞快问:“你要撬的是他的嘴?” “……啊,怎么了?”邱然快速一瞟窗外:“他就是我那个在边家当医生的朋友。” “不好意思啊哥们。”段文涛向邱然身后一歪头,客气地向对方颔了颔首。 男人很懂礼貌,向后跨了一大步,等在便道上。 “你好好笑,”段文涛把声音压得更低,假惺惺一露牙齿:“这嘴怎么撬啊?你撬一个我看看?私人医生最忌讳的就是患者隐私泄露,一旦出事被发现他负全责,要丢饭碗的,他能告诉你??” “可以,我觉得。” 段文涛不理解。 邱然说完就推门,被他抓着胳膊不让走:“你要自个花钱可不行啊!多少你跟我说…操这得多少钱啊?!你先让他报价,”事关职业生涯的事,段文涛也含糊了:“要不咱俩一起跟他谈吧!明码标价我心里也踏实点……” “不用。”邱然道。 “啧,你怎么……” “他,”门锁上的手蜷了蜷,有一个莫名的停顿,邱然抬起脸:“我前男友。” 作者有话说: 手都没牵过一下的‘前男友’表示不服,另外,被人骑脖子拉屎,老卫可是不干的。 第72章 ——前,男朋友。 听得太清晰了,以至于每一个音节都像钢针穿透耳膜,大脑产生一时的停滞,全都空了,连什么时候车门被关上也恍然不知。 这种一瞬间抽空魂魄般的震撼上一回还是听到媳妇一家的噩耗,当然,那更久,他空白了三天,不吃不喝不睡,那段时间所有的记忆全被清空,清醒时自己在病房的一个角落,是卫凛冬告诉他,他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认知功能受到损害。 他是在看到这个男人糟乱的头发,满脸没刮的胡须,以及那一双血丝密布的通红双眼,才发现他自己脸很痒,一摸一手水湿。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卫凛冬也可以笑得很温柔,揉着他的头发,告诉他哭出来就好了,他会没事的。 …… 车外只有浓浓的一团灯火夜色,两人早进了洋房。 段文涛舔了舔干涩的嘴,拉回来些理智,对邱然的性取向如此震惊也是由于除了卫小夏以外,与他最亲近,从小一路厮混到大的这么个人,这样重要的事他居然毫不知情。 印象中,邱然就那么一间小小的单人房,单调的家居摆设,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而他则是从父母家,单身宿舍,单身公寓,最后换到了二室一厅的婚房……邱然从来没有变过,简单的单人床外加一个不大的电脑桌,厨房置物架一排排酒,不是他来酒瓶子就不见少……春秋冬夏,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什么什么都未曾改变。 第126章 跟小夏吵架怄气,医院干得不如意,赚得太少工作太累,家务活干得好烦,没时间打游戏,被嫌弃邋遢不洁烟抽太凶,到昨夜老婆磨牙没睡好,大腿被蚊子咬了个大红包……无论他喝得如何醉眼朦胧,怎么碎碎念,这人就是撑着侧脸,浅浅笑着的那个样子。 …… 钥匙在邱然给过来时机械地接在手中,猛地,它被用力一攥,段文涛迅速下车,快步跑向洋房。 ** 离开时没来得及扔掉的蔬菜还可以吃,边野插上电饭煲,把它们从冰箱拿出来清洗,放上切菜板,手一伸,捞过一旁挂钩上的围裙。 厨房响起缓慢又富有节奏的切菜声。 没有太多机会练习,单单从听觉上就能判断出做饭的人足够生涩,菜切得小心翼翼——怕切到手又怕观感和味觉达不到最好的程度,卫凛冬倚在厨房门框,轻轻眨了下眼睛。 厨房没有开灯,不过也不需要。 灶台下一束暖黄,像极了舞台上的追光,男孩此刻成了这间小小厨房最亮眼的存在—— 被身后打出的结扣蹭得里出外进的衣服,屁兜插着的打火器,捋至臂肘堆叠出褶皱的袖口,后颈上没有弄顺,绕成麻花的围裙带子。 还有围裙上大力水手的那个拳头。 …… 菜切到根部的时候需要格外小心,手指就在那个地方,边野把速度放慢,专注地看着刀刃,后背乍然温热来袭,贴上来的胸膛让他下意识地耸起双肩,手底下没能控制住,好在及时被人拯救—— 两只大手一齐上来,一边持刀,一边扶菜,他完全被包裹住了。 “不想你做饭不是说着玩的。” 与卫凛冬那两只手比起来他的就过于瘦小了,面颊同时贴靠,话就说在耳根,这种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紧贴让这个男人身上的松木香潮水般涌来—— 一种窒息式的淹没,边野快要溺死在里面。 他高高仰起脖颈,抵上卫凛冬颌骨的地方,嗅着说:“你…好香。” “学会打岔了?” 边野低下头笑,很多人是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体味,这种事他更想私藏,偷偷地,像个变态那样弄来一件卫凛冬贴身内衣,被窝里闻得昏天黑地,抱着睡觉也没关系。 “我可以学着做,会做得很好的,真的。” “知道。” 边野有多聪明卫凛冬很懂,仅仅在厨房看过几次,就能做得那么好吃,菜品还不简单,有鱼有肉,煎炒烹炸,只要给他机会和时间,假以时日厨房必是他的天下。 只是这男孩太容易落疤,初次做饭被切到的小口,一个多月了,仔细看还会有淡淡的瘢痕。 “我做饭不好吃?” 放下菜和刀,卫凛冬专门拾起边野的手看。 “哪会啊。”边野稍偏过头,看着懒懒放在他肩膀男人的侧脸,笑开了:“好吃的。” 卫凛冬显得过于沉静,他没接话,手指向下握于手腕。 那里除了腕铐铐出来,他牙咬出来,还有另一种痕迹—— 被边野自己抓出来的。 ——为什么又回万嘉,还要不要再走,躲么?还是继续逃?下一步怎么办?应该做的不该做的,什么什么都不问。 不问不代表不想。 车上,边野安静了一路,始终看向窗外,像栽在车内小小的一株绿植,要是摸摸他的头他会回过脸,对你笑笑,仅此而已。 全程手一直在不断地,机械性地抓挠,卫凛冬瞟见过两眼。 回到万嘉,卫凛冬换回了以前的电话号,同时接到副院长的一通电话,男孩有在刻意关注他,是肩膀夹手机,叼着烟进阳台,才把那束目光隔绝在槅门外。 等卫凛冬出来,厨房已经在烧饭了。 “你在想什么?边野。” 大概也很苦恼自己皮肤不太好愈合,男孩抽回手,放到水管下冲,特意用劲去搓洗那些印子,却越弄越红,这人显然开始焦躁,动作快而狠。 卫凛冬就这么看着。 也许是终于发现这波操作并不妥当,边野甩掉满手的水,拿过毛巾擦。 “没有,”他说:“没想什么。” “谁教你说谎的。” “您那个病,”说话时边野垂着头,可以明显看到后颈没能平展的围裙带子:“要怎么治疗?” 男人没吭声。 “已经开始了么?” 听不见回答,边野扭过些身,卫凛冬依旧从后面紧贴着,两手撑在灶台边沿,这种姿势让边野活动受限,像裹了一层蚕蛹,压迫感强烈。 “这就是你想的,我治没治病?” 卫凛冬盯着边野的眼睛,数着他睫毛根抖动的次数。 “没有,就是问问,我陪您去吧叔?还是上次我在楼下等您那个医院?” 后背一下子没了温度。 松木香瞬间被夺走。 直到此时,边野才晓得压着他逼问根本就是小儿科——和这个男人生气这件事比起来,屁都不算。 男孩沉默着,居家衣裤轻薄垂顺,他不安地拧转裤边,裤管一翘一翘。 “你的称呼,”卫凛冬眼光平静,却没什么温度:“是跟着心情来是吗?” 对方将头垂得更低。 “有意思。”一声冷笑。 边野立即抬头,男人脱下衬衣,扔到椅上,向外走时说了句:“我又难受了,来浴室。” 第127章 刚进厨房时,边野是有开灯的,后来他故意把灯关掉——就在无意间,他从未合拢的窗帘缝隙中发现到窗外直对这里的停车位上,疑似有人。 一辆黑色别克混在夜色中,从某个角度可以看到里面一明一灭烟头上的火星。 他们在被监视。 …… 把围裙狠狠甩到一边,跟着很重的一声骂,菜板在水池中弹起来又摔下,男孩气喘着撑在边沿。 好久,他拧开龙头,洗了把脸,用袖口抹着脸上的水,向外走。 第73章 叮叮叮叮叮。 门铃按得连个间歇都没有,催得人头皮发麻。 打开门的一瞬,是衬衫半敞,手都没来得及擦干的那个帅气男人,这回段文涛看清楚了,他唇边一颗红痣,眼尾上勾,妩媚极了。 视线稍一错开,就是从二楼下到楼梯半腰,拿着一袋小零食的邱然,衣领没系满,袖子挽过臂肘,驼色皮面拖鞋外一截光裸的脚踝……要不是知道他是跟着一起来的,还以为就是这家的主人。 火急火燎的门铃声加上豁然间进入视线的高大身影,邱然一个激灵,几乎是纵身往下跳,拖鞋飞了一只也顾不上,冲过来问:“你哥又出……我操??” 一个猝不及防的失重感,他被人扛上了肩,另一只拖鞋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好在惊诧中还保有一丝理智。 邱然伸着胳膊,把手上捏着的半袋‘黄飞鸿’往秦茂怀里塞:“我都倒一半了,你再加半袋麻辣的。” “……” 段文涛一脸铁灰。 门要揍下来那么大劲儿甩上。 邱然在段文涛面前两手一摊,他光着脚,像一件物品那样被摆放在洋房庭院的小圆桌上,要求对方给个解释。 “你什么时候是gay的?” 段文涛脸色沉了沉。 问出来的内容颇为搞笑,但这个人邱然了解,他就是这样,略带呆萌属性的直肠子思维。 “从小。”邱然如实相告。 面前的人像是极为茫然,嘴角一歪:“我怎么不知道?” 注视过来的眼神平和,有重量,语气听不出半点玩笑成分,段文涛都要笑出声了:“不是…我连你右手小指短了一截,耳朵比别人多了块硬骨,屁股蛋子上有颗特别大特别红的痣都知道,我不知道你是同性恋?!” 邱然垂下眼,片刻,他仰起脸:“所以,你是过来表达你恐同?” “别跟我打岔。” 邱然一愣,皱眉。 “撬他的嘴用什么撬?”段文涛盯着邱然的眼睛:“你的嘴吗?” 对方一瞬地撑大眼睛。 就在下一秒钟,两扇宽厚的肩膀一同压来,后腰像被什么蹭到,邱然霍地绷直脊背,段文涛收紧撑在邱然身后的手,抵着他耳朵说:“我哥我管,他又不是你哥,那个‘前’字我听得清,你没必要为了我哥松你的裤裆。” 最后一个‘我哥’还被特意加重,无端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滑稽感,邱然真的抽动了下唇角。 “你长嘴了么?” 从没听过邱然这样的语气,沙哑,低沉,像在海边抓起一把砂揉搓着。 段文涛愣住。 “长嘴不会好好说话就别说,你再说一个字,一个,”咬合的牙带有一股难敌的狠厉,邱然整个眼睛都烧红了:“我就抽你我说到做到。” 大脑再次当机,段文涛完全傻掉的样子。 就在邱然跳下桌,光脚踩在石阶上,他又猛地醒了神,动手拉他,喊了声‘邱……’,连个眨眼的机会也不给,跟着就被扇了。 段文涛下意识地一个眨眼,顶着脸上红印,怔怔得看着这个跟他动手的男人。 邱然粗重地喘着气,他转开眼睛,闭上。 再睁开时面色如常,他笑着推门进屋,关上那一刻段文涛听到门里传来的那句:抱歉啊,久等了。 * 推开浴室门,后腰突如其来一紧,门不用他亲手关,有人帮他做了——用两个人一起的重量。 边野懵然着,还没来得及接受他被人按在门上,大片阴影就来了,男人手撑着门,低下头吻他的嘴。 门上那点装饰物——镶嵌的窗框,小饰品,零碎挂件算得了什么,就是全插入身体里也没有齿关被顶开探入这件事来得激烈难忍,边野快要窒息那样不停地抽气,很辛苦的样子,卫凛冬并没因此停下,撤掉门上的手,固定住男孩一侧下颌,那么大的手,几乎掌控了半张脸。 更深的吻来了。 边野从来都是笨拙的,他不太会接吻,每一次其实都想偷偷地跟卫凛冬学一学,却次次在接吻中被夺去控制力,顶着一颗白茫茫的大脑他什么也记不住,只有聒噪到恼人的心跳声和烧得噼啪作响,滋滋冒油的自己。 只不过这一次,除了这些,还有更多更重要,可以使他喘不过气的东西——因为卫凛冬在生气。 生气,却还主动吻他。 浴室太热,边野的眼尾红透了,水光泛滥,让人忍不住舔在上面。 卫凛冬舔完,用手背抹去他下颌角汇聚的水滴。 “叔,”肩膀多了份重量,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搭上来,边野声音哑得不像样:“是不是很难受?等等我…我这就帮您弄…” “你没想帮,”把怀中软绵一团的人放上洗手台,卫凛冬跟他说:“这个称呼我就自愈了。” 第128章 “重说。”屁股被抽了下,男人听起来很不好惹。 边野把腿分开,来时他脱得就只剩一条三角裤,手往身后一撑,从一旁置物架底端捻了片安全套,却被人从手上拿走。 “边野。” 东西故意拿远,边野从这只大手看到男人的脸。 其实卫凛冬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不爱与你沟通时无论垂不垂睫毛,眼中也读不出任何讯息,有的只是湛黑的瞳仁,以及平静如水的目光;当想要获得些什么的时候又会极为专注,接近凝视地看着你,探寻,审视,发着光。 就像现在一样。 边野轻轻地“嗯”了一声。 “怎么才能让你重拾勇气,”卫凛冬少有地笑着,手指在边野鼻尖一刮:“能不能回到我赶都赶不走,小狗似的在我身上咬我喉结那个时候。” 明明被用枪顶脑袋,被带走,被差点弄死在野地里——边野看得见的,那些在致命部位留下的伤痕,向毅有多狠他比谁都清楚……就是这样,没提过一个字,反过来还要给他打气。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无底洞,什么都可以被消化,过去是感情,现在是沉重得连喘口气都是奢望的东西。 边野深深地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占了大半张脸。 “我把你的生活搞得……”边野像在咬合齿根,肉眼可见地绷起两腮:“一团糟,您本来应该去看病的。” “对,很糟,太糟了。” 腿上的手倏地收紧,攥着,边野没抬头。 “已经这么遭了,”男人温热的大手揉在脑后,满耳全是他的笑音:“那就不怕更糟一点。” 本来是有多爱这个男人笑,现在就是有多难受,是需要紧紧咬住牙齿才不至于发出些不合时宜浓重鼻音的那种难受。 攥得发抖的手,松开了。 边野提臀挪开一些,内裤脱掉,将卫凛冬的手拿到嘴边抵着,松木香瞬间扑了满鼻腔。 边野嗅在那上面,他掀开眼看着卫凛冬,咬在手心,用牙尖很缓慢地磨,像是故意拨弄对方的意志力,制造一个瘾症患者难以忍耐的快1感。 一直以来边野都有在克制,尽量不去主动招惹,不让这个饱受隐疾之苦的男人随意起1性,在压制和放纵之间寻找平衡点……不过,不是现在。 边野的喘已经变成一种低叫,带着宣之于口的欲望,刚进来满浴室蒸腾的热气这么久也没能淡薄,反而像涂抹在皮肤上的一层油,稍一撩拨就变得滚烫,滋滋地烧着……突然间,男孩被压得后肩撞向镜面。 晃动的镜中是可以将他完全笼住高大男人的身躯,这人埋头在他颈后,是沙哑,急切,一触即发男人喘息着的低沉声音:“疼…你要说,懂么?” “不疼的。” 边野抱着卫凛冬,手穿插进头发,亲在耳朵上。 边野大腿内侧右边伤痕更重一点,像是故意,白色的粘稠东西被玩乐似的涂抹在上面,一直到膝窝的部位,把所有痕迹遮了个干净。 “医院有一些除瘢的药,想不想试试?” 没让边野冲掉,卫凛冬从他手中拿过手持喷头扔到一边,翻身从浴室地面坐起身,他们从水台做到蓬头下,跪在湿滑的地上,湿雾渐渐薄了。 边野敏感地一同起来,不放过男人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它很丑,是不是?” “我不觉得,”卫凛冬掐了一小绺边野的湿发,在指间捻出水滴:“是你看着不舒服。” 咬手腕也是为了遮挡,亦如这个涂抹,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用每一个行动来诠释他的温柔。 “好,我要试。” 水汽不知怎地又大了,边野湿垂着睫毛,亲在卫凛冬的唇角。 作者有话说: 老邱:气死老子了,没白天没黑夜的帮忙居然说我裤裆松?! 老卫:我这里倒是挺美的。 老邱:…… 老卫:(剪刀手) 下章出现一个老熟人,然后再送走一个老熟人。 第74章 圆月夜,可可爱爱的一圈栅栏,一盏发着亮亮暖光的吊灯,风吹来,它一摇一晃,将光亮在男人脸上剪出跳跃的影子。 月光花开得正浓,雪白的花冠让人想一亲芳泽,男人垂下眼,鼻尖挨近,嘴轻轻地贴了贴。 吻花的男人制造出摄人呼吸的美感,成了画面中最美的存在,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男人转过脸,勾起浅浅的笑,好暖。 眼泪大肆涌出,遮挡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不断地擦,抹,却就是弄不干净,模糊,混沌,像下了一场无边无际的浓雾,越急哭得就越大声。 他就在这个曾经是家的地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 睁开眼,有什么从眼角滑落,蓄满水液的眼睛空空眨着,眼前是灰白枯燥的一面天花板。 成少泽才发觉酒店的吊顶原来可以这么难看乏味,就连想要温习梦中的画面都成了一种奢望,视线被这些生硬的东西填满,现实和梦境泾渭分明。 房间响起铃声,叮咚叮咚。 成少泽把自己从床上拖下来——他的身体实在太沉,从万嘉一路拖到这个便捷酒店,把它扔到床上就没再管,应该,过了好些日子了吧。 床头放着一些水,还有冰凉凉,没夹几筷子,泛着一股饭食馊味的炒河粉。过了多久他真没太多印象,只知道在这张床上他醒了睡,睡了醒。 第129章 把自己半死不活地弄到门口,成少泽卸下链锁,拉开,他想说他没叫客房服务,可是声带好痒,一吸气就咳嗽得直打晃,一只大手伸过来。 他被抬起下颌,有人摩挲他的胳膊,手很结实,还很有力,顿时一股熟悉的感觉撞上心头,成少泽猛地一个哆嗦,急急地去看,脑中那个人的样子被一瞬地击溃,散成碎片—— 不是,不是老公,这个不是。 “你…怎么回事啊成少泽?!” 蒋予皓只觉得他两手间就是一把骨头,好像不抓着就能散成一堆:“你在这做什么?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找你!不去办离职,巢尚你也不去,你给我闹什么脾气??把自己关……你几天没吃饭了?!” 蒋予皓飞速扫了眼这间房,走向床头,他端起那盒炒河粉,一股酸臭,上面零星长着白毛…… “穿衣服!” 蒋予皓一步过去,抓起沙发上的衣裤扔在门口:“跟我出去吃饭!” 门后,成少泽蹲在地上——没了支撑那就是一捧骨骸,只见这具‘行尸’缓慢地爬上床,钻进被里,蜷缩成那么一小点儿。 房内静下来,封闭的窗帘隔绝掉城市夜晚热闹的灯火,在这个阴沉的房中,只有一具快要腐烂的‘尸体’,蒋予皓走到床边。 “公司那边你不用再去,离职我替你办好了,走的辞退,补偿金近期打到你工资卡,巢尚那个公司我买了,已经跟另一家签了协议,过不久就转手卖给他们,钱全是你的。” “成少泽。” 蒋予皓喊了声。 床上跟这间房一样静。 叉上腰,蒋予皓垂头站了会儿,然后抬起脸,凝视床上山丘样的小包。 跪上床,他去掀成少泽的被子,刚碰着迎面倏地就是一阵风,对方突兀地向他扑来。 太猝然了,直到把人按到床上蒋予皓才回过神,多日来的厌食几乎掏空了成少泽的所有,摆弄他就好像铺平一张纸那么轻易。 一个成年男性,两手被软软地压过头顶——仅仅用一只手。 简直,糟得难以理解。 刚进门那会儿是被只有一条三角裤光裸的身体,消瘦的形容,以及那一条条嶙峋的肋骨揪扯了目光,蒋予皓完全没有注意看成少泽的脸—— 未刮的碎胡茬,蓬乱的头发,瘦得凹陷的双颊,还有那一双爬满血丝,骇人无比的眼睛。 “你,”蒋予皓十分吃惊:“是被,你老公发现了?!” 像有双手在本已千疮百孔的破碎皮肉上活生生剖开,成少泽觉得他都可以幻听到瘆人的撕裂声,根本无从接受,连听都不能,他痛苦地闭上眼。 “你走吧好么?我好难受。” 一开口说话嗓子就痛,哑得不像样。 手松开,蒋予皓将这个把自己糟蹋得如一张薄纸的男人抱起来,为他抹眼泪,这不是第一次,在把成少泽压床上强吻欺负的那个早晨,他也是这么做的。 “你别这样。”蒋予皓轻声说。 “那我哪样啊?”成少泽一声冷笑,看着蒋予皓的眼神狠厉又乖张,刀子一样:“我还能哪样啊?” 恨意漫天席卷。 蒋予皓一点不怀疑如果还有力气,这个人铁定把他生吞活剥,咽下肚的。 “假如,我是说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蒋予皓不自然地舔嘴,以往他真是玩惯了,苏雨卓算是他第一个认真给予感情的人,他缺乏对忠贞专情的认知,太过于轻信自己玩乐的经验,对造成如此始料未及的后果他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我可以弥补些什么,又或者我跟他解释……” “滚。” 有气无力的声音,却蕴着巨大情绪。 不是那双噙满泪水,红得要烧起来的眼睛,不是深压在喉底沙哑的声音,更不是满脸水湿,一直淌到脖子和前胸那个凄惨的样子……蒋予皓也说不清,可他就是,红了眼圈。 对不起。 三个字冲上来太多次,都被咽进嘴里。 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站起来,他坐进背靠阳台的沙发,看着乳白色纱帘外那一点点映进来的光圈,搓开打火机,抽了整整一根烟才开口说话: “这次我找你,是想跟你说我打算出国一段时间,蒋绍搞得我很烦,他不让我再管生意,我也乐得清闲,就算是去散心了。” 蒋予皓停下来,抬头:“泽泽,要不要跟我一起?” 机场回来的转天,蒋予皓其实早早就去了巢尚,那个雨夜,特别是成少泽对他吼出“不愿意当着公司那些人收拾东西走”这种话之后,他其实很想跟他联络。 不过,太不方便了,回家老公就是整个世界,想着无论成少泽有多不爽,怎么也不会放弃一个可以自己当老板,拥有一家公司的机会。 他买了玫瑰,小甜点,还有气球,把巢尚的门口装饰一新,就连巢尚那边的员工都被要求填写欢迎新领导入职的卡片,一切准备就绪,却从白日一直等到夜幕。 一颗气球从亚克力logo边角掉下,蒋予皓松着领带,用脚踢开。 犹豫好久,他用公司座机给成少泽拨打,却再没接通过。 而再找到这个人,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 等了足够长的时间,把那点残存的,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期待全部等没了,蒋予皓起身,在门口站住脚,他回过头。 第130章 床上的人始终没动,蜷缩着,膝盖乃至整个腿都被自己包裹住,头深深埋进臂膀,以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缩成一团。 “机票我给你订了。” 像是还想说什么,蒋予皓张张嘴,最终只传来一声关门响。 进来的不止一条,提示音重叠地乱响,成少泽从身旁拿起手机,下一秒钟,他把眼眶撑到了极致,呼吸狠狠地停了一拍—— 他忙划进手机短信: —我是段文涛,给我回个电话。 —卫凛冬他弟。 ** 熄灭手机屏,段文涛放在下巴底端蹭着,显得心事重重。 他盘腿坐在邱然家门口的地垫上,把胸口敦实地一抱,盯着这扇防盗门。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他还守在洋房外没走,就等在车里。 灯火尚在的春夜,毗邻酒吧街的窗外并不寂寥,过来过去的人们,从街上传出的清浅音乐,招揽生意的店员拍手吆喝制造出的喧闹……无论什么样的窗外景致似乎都与他无关,段文涛死死盯着洋房小区的大门口,可以看到邱然在的那一栋的边角,他就是转不过那道筋,别说抽他了,邱然一句重话都没跟他说过。 刚把烟咬进嘴,就见两人从小区大门出来。 点上,把烟夹在指缝,段文涛启动车子,尾随邱然上的那辆出租车。 之后事情就变得有些抓马了。 他先是接到副院长的电话,说是实验室那边在成分检验上遇到一些困难,希望可以给出药物一些有价值的资料作参考,便于加快这件事的速度,电话先是打给卫凛冬,十分痛快,就一句话:无能为力。 思量再三,这位好心的副院长才又打给段文涛。 然后,就是与亲家哥哥一番争论,以对方一向惜字如金“不”,“做不到”,“没办法”,“就这样吧”结束。 本身这件事并没有到绝境的地步,唯一的转机就是他那个惹祸的作精前任,不他下的药么。 他哥是不想见成少泽,他倒是无所谓,可以在忍住不把那表子抽死的情况下见他一面。 跟着邱然回到他的住处,走在楼道的旋转阶梯上,明明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前面的那个人却一次也没回过头,就在邱然关门前,段文涛一个箭步抢到面前,像只做错事,塌下耳朵的大型犬,臊眉耷眼,垂着脑袋说:“对不起嘛。” 手上来就直冲要害——锁喉,段文涛被扼得直咳嗽,心下骇然邱大夫这正骨的手居然是杀戮神器,一个恍惚他被扔到身后,不给再次上前的机会,防盗门很重的一声响。 “……” 段文涛门神一样地原地打坐。 他抄着手,脑袋歪到一边,陷入长久的沉思,忽然,他箭一般冲向楼下,一脚油门踩到家,在卫小夏的遗物中翻出媳妇生前的手机,找到成少泽的电话号,又嗖地一下出现在邱然门外。 不想听那作精的声音,怕心肌梗死歪在这楼道里,段文涛给成少泽发了两条短信,又简短说了下要的东西。 之后,他就隔着一道门不断给邱然拨打电话,不是不接,就是按断。 把邱然家的防盗门盯得都有点模糊,段文涛直接平躺下来,看起了脏兮兮的楼道房顶,脑中涌上一些关于邱然的事。 从小一起长大,多的是这个人过往的回忆,可却翻不出来一条邱然对他生气发火的桥段,这不仅让段文涛心底再次蒙上一层阴霾,还因为没有哄邱大夫的经验而倍感苦闷。 他由躺到坐,再到站,接着往前跨了一大步,贴到门上,大手变成狗狗那样的肉蹼大爪子,一个劲儿在门上抓。 说不清究竟怎么想的,或许养了太久的狗,本来柔声细气地想求求邱然,张开嘴却是‘汪汪,汪——’。 小小地叫了几声,发现收效甚微,防盗门太厚。 段文涛清了清嗓子,做好准备,开大地一串汪汪汪汪汪汪。 “110吗?”身后铁门一响,段文涛回头,隔壁邻居家的大婶胆怯地扫了他一眼,急匆匆关门,话音飘在门外:“有个男的大半夜在我们楼道学狗叫,你们快来……” “……” 第75章 “开门!开门,快开门!!”段文涛压低声,握拳的手咚咚地砸门:“有人报警了邱然,快快快!放我进去,然然!呜呜呜……然然哥!” 把小时经常挂嘴边的小名逼出来着实不易,也难得有了效果,哐啷声响后,门开了,段文涛闪电般地钻入门缝。 他然然哥二话不说推在他肩头,后脑正好撞到突起的猫眼,段文涛“哎操”地捂头蹲下,被子枕头一大堆漫天飞来,等从这些东西扒拉出脑袋时,眼前一到弯折的宠物隔离栏。 ——胸口那么高,大型犬用的。 “……” 段文涛用他那一条缝的眯眯眼,从护栏在门口这一端看到沙发对着他的那一角,摆得没毛病,把他封得严严实实。 邱然曾经养过一只半岁大的哈士奇,喂得肥嘟嘟,爆腮的小脸极大地拉升颜值,每次来段文涛都要逗弄半天,直到那夜邱然抱着未能挺过犬瘟的小狗从宠物医院出来,那么大的雨,等段文涛赶到时他就独自一人站在便道上,明明身后就是医院台阶,可以避雨的宽大屋檐。 回到家,邱然抱着狗抽了整整两盒烟,才起身来到楼下,把它埋到一处四季繁花盛开的小区花圃下。 第131章 狗狗用过的东西邱然一样也没有丢,包括这个没能用上的大狗护栏。 段文涛知道邱然是那类最不容易割舍一段感情的人,一旦种下,生根,长芽,枝条盘绕,会将整个心脏包裹得动弹不得……怎么可能关卫凛冬什么事,全是因为自己管天管地强行插手,他才会一直在他身边倾尽所有地给予帮助,根本不会有第二个理由。 怎么男同就非得乱,动不动就滚到床上去,他哥不也一直洁身自好,他却把这种刻板印象生套在这个为他不计回报付出的人身上……看着刚拆封的护栏,段文涛静默许久。 他吸了下鼻子,转脸去看靠在沙发看电视的邱然,闪动的光照下是男人没什么表情的面容。 心里泛起一阵难受……等回过神,自己已经半身趴上沙发扶手,轻轻叫了一声:“然然哥。” 对方的眼睛很慢地转过来,带着猝然下的巨大惊愕,以及什么更复杂难懂的东西在里面,段文涛没机会探寻,邱然飞快转回了脸,低下头。 —— “然然哥,我爸妈要离婚了,他们没一个要我,”穿小熊背带裤的小男孩揉着眼睛,嘴咧到耳朵那样夸张地哇哇大哭:“以后我就要跟奶奶一个人住了,我会怕,奶奶走不动,晚上打雷那么大声,还会下好大好大的雨,闪电啪地一下劈到窗上……” “怕就别说啦!”小手蜷成拳头也就那么大点,放在小男孩眼前:“我去陪你,我每天都去,一定去!” “你不怕嘛?”男孩鼻头哭得红红的,胖乎乎的脸,小眼睛瞪得再大也是一条线。 “不怕!”一个铿锵有力的稚嫩嗓音后,小拳头在对方面前加油似的攥了攥:“我保护你。” 男孩盯着挤了挤眼,最后嘴一撇哭得更大声:“你手都在抖呜呜呜呜!你骗人!” 两个小豆丁,一个眼泪瀑布流,一个挠头直跺脚。 “然然哥,”少年一身白绿校服运动衫,也没系上,刚打完一场球浑身蒸腾得全是湿气,过来就抢汽水喝:“给我喝一口,热死啦!看什么呢?” 吸溜吸溜,塑料管内上上下下走着水,少年一抬头就看到他们打球那个地方一堆外班的女孩子们:“呦呦呦呦,有看得上眼的妞没?” “没,”然然哥无所谓地一答:“都没你好看。” “哎操!”少年愕然:“你可以啊!很有眼光嘛,全世界不分性别我独美。” 对方笑笑,垂下眼,指着他手里的可乐:“我喝过的。” 像故意要这么做,呼噜呼噜地一通吸,把嘴里的咽下,少年递还给他:“我可没嫌弃你啊,特此为证。”说着被人从后面勒了脖子,拖回球场。 吸管挨嘴的那一端被咬得有些瘪,忽地,两片唇探来,很轻地在上面一抿,像是多么刺激的一件事,嘴被蛰了似的迅速离开,呼吸重了下。 “然然哥,”男人得意地一挑眉梢,笑着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以后叫邱哥,然哥,或者跟他们一样客客气气叫‘邱大夫’。” 桌边的人蹙了下眉,放下手中的病例,抬起头。 “我下个月结婚,娶老子的女神,”这人啪啪地拍着胸脯:“以后我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兴叫这么娘气的玩意,还然然哥然然哥的……多大了我?!你得配合我,万一我又嘴瓢你就大嘴巴子抽……“ “知道了。”头很快低下,埋在桌上一叠病例中:“还有事么?没事走,我没空。” “好凶哦。” 桌子一晃,脚步声在关门响后消失,桌上的手紧紧攥着,攥到发抖。 …… 把手松开,邱然摊开手掌,掌心几个指甲印。 “你刚才干嘛去了?”他转过头,问。 段文涛即刻亮了眼睛,闪着小星星般的光芒——知道他离开过,那就是说明邱然始终在屋里关注着他,跪在沙发下的男人一下子激动了,忍不住地往沙发上爬。 嗡,嗡,嗡。 顶进来三条短信,段文涛掏出来看。 看完眼睛愈发亮了,他像是沉浸在某种兴奋中,话中满是轻快: “那表子终于干了件人事,他同意给我说明书了。” ** 咣当,咖啡店门发出一声响。 进来时,成少泽已经到了,就坐在临窗那个座位,帽檐深深压下,像买错了号的衣服松垮地罩在他身上,是让人看一眼就皱眉的病态骨感。 段文涛一眼也不想多看,向他走去。 感觉有人在对面坐下,成少泽立即从窗外转回头,不知在期待些什么,在看到来人后,光亮一下子从眼里泯灭。 “东西呢?” 段文涛单刀直入,不想多说一句废话。 说明书放到桌上,同时被仔细地抹平,由于字迹小而密,还被体贴地放大影印,非但如此,还配有详细的注解,和一些与此相关的其他参考资料。 这样厚厚一沓的东西拿在手上时,段文涛才发现所谓的‘放大’并不是复印出来的,而是用键盘一个字一个字敲打上,打印到一叠a4纸上的。 他抬起头,对方仍旧垂着脖子,帽檐看起来比之前更低了,在这样的阴影下不可能看清脸,这倒也是不错。 毕竟他也并不想让这张脸进入视线。 拿了这些,段文涛起身,有声音从背后传来,小到要不是在这样一个静谧的角落根本不会听到的程度。 第132章 细弱,低浅,隐着些许抖动。 “……会,很严重么?” 段文涛站在那里,俯视着座上瘦得皮包骨的这个人,世间最恶毒的字眼在胸口沸腾翻滚,呼之欲出。 最终,只有一声咖啡店门开关的叮铃声。 段文涛走下台阶,大大地伸展双臂,觉得不用在那个压抑得想揍人的店里,真好。 啪嗒—— 有什么滴到杯子里,那层奶油做出的心形图案变得很糟糕,成少泽擦了擦眼睛,口袋里手机在震,他拿出来看,有人给他发过来两张图片,一张是登机口号码,一张是行李。 把手机收起,成少泽离开咖啡厅。 ** “先生,请关掉您的手机,谢谢配合。” 延迟了好久,蒋予皓才做出反应地从手机抬头,眼前是空乘人员职业化的笑容。 “可以再等等吗?”他一指身旁座位:“还有人没上来。” 对方明显有个困惑皱眉,不过仍然在笑:“可我们已经关机门了,先生。” 蒋予皓定定地看着旁边这个座位,像是没有听到,在又一次催促后,手机被关掉扔在那个空空的位子上。 头向后仰,蒋予皓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跟疯批恋爱脑,最后想追却又追不上的蒋哥说拜拜,想没想卫叔和小狗子?下章回归。 第76章 车钥匙挂上进门的墙钩贴,段文涛在那两粒‘好柿(事)发生’的毛绒挂件上狠狠一通揉,他觉得这样吉利。 邱然的车刚提回来,钥匙就穿了新衣,还被弄出这么两个‘大柿子’来,何止如此,车上,‘平安如意安康祥瑞’一大堆葫芦坐莲朱砂串,别说挡不挡视线,车前的后视镜都要给坠掉了。 “车二手卖你,麻烦转账,”邱然划弄几下,把手机往过一推,吸溜口鸡蛋面,说:“连同房子,支付宝给我。” 他点了点手机屏。 “……” 段文涛默默把手中要挂的红灯笼,贴的福字放下,走过去坐下,邱然起身进厨房。 咣,一碗冒尖,被拌均的炸酱面出现眼前。 狗舍搬了一个多礼拜,狗狗们都很适应,只是事出突然不好议价,租金谈得不甚理想,于是段文涛一咬牙,卖了车,想着等消停了找卫凛冬连本带息讨回来。 没了代步工具,又踏实不下来在乡下养狗,索性搬进了邱然的小窝,然然哥上下打量了他几个来回,点头同意了。 “实验室有消息了?” 回来比估计的晚一些,邱然猜测是路边停车打电话,问。 “没。” 说明书交过去有段时间了,段文涛问过,没什么动静,他哥得知后只是在电话中“嗯”了声,再无后文,似乎这张说明书,连带这件事本身都没那么重要。 日子就这样,居然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一段时间。 吃了几口撂下筷子,段文涛抬眼问邱然:“为什么万嘉会这么……静?” 像一面静止的湖水,毫无涟漪。 ——其实这么说也不对,房子很确定地在被一些人监视着,且手段十分高超,会让你察觉,却不会被抓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这是前几天段文涛去做客时的切身体验。 不知身在笼中时刻被围观的滋味如何,他是冷汗透了满后背离开的。 “他有他的想法吧,”邱然把一碗面汤推过去,指着说:“好喝的,我加了点盐,捞得稠。” 段文涛爱喝面汤,咸,稠,他的心头好。 哪有心思喝,桌边的男人托着腮发愣,是邱然在他面前敲了两下桌面,这才端起碗:“上回你跟那谁……问到什么没?” 说的是邱然的“前男友”,邱然在里面满打满算不到半小时,还包括他进去闹了一次,耽误了些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问出点什么。 要是这么一想,他还真挺不懂事的,堵人家门口不走,他总觉得他然然哥似乎是知道他在外面才这么快离开。 勾着烟缸往近拉了拉,磕掉一些烟灰,邱然说:“边慎修有虐待之类的癖好,他们家的那些事是圈里公认的,所以才会那么难找医生,谁也不愿意辛辛苦苦治好又给弄伤,工作量太大。” 寥寥几句似乎很难消化,段文涛先是发怔,随后,慢慢睁大眼睛:“边野?” 白气缭绕唇间,说出的话却一点不像这些轻飘四散的烟,带着令人呼吸不畅,过分沉重的东西。 “老卫有次急火火地托我给边野看胸片,我不看他就不走,他都那样了我就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邱然快速吸了几口,混沌的雾气中是他盯过来的视线。 “……很严重?”段文涛问。 这种让人透不过气的凝视不会有什么令人愉快的答案。 “上礼拜五卫凛冬发来一段视频,问我能不能拆绑带不戴了,天不渐渐热了么,戴着难受,”邱然垂下眼,烟头按灭:“我都不用看,不可能的,就这么折腾,那胸骨到现在还撑得住都是奇迹。” 很大的牙齿咬磨声,连带桌上那只攥得发抖的拳头一同发出关节响动,桌子猛地向上一动,似要被掀,被邱然一巴掌迅速拍住:“我桌子弟弟。” “……” 对方动作飞快地起身开始收拾包,说不行,他要去万嘉住。 “你确定要跟你哥还有你小嫂子一起?”邱然有些诧异。 第133章 停下片刻,段文涛扭过头:“麻烦重说一遍,往回倒。” “你确定要跟,”邱然对此十分配合,还特意放慢语速:“你哥,还有你小嫂子——” “停!” 手指做出摁暂停键的样子,就这里。 不仅仅是穿进同性的世界,还是老少配到如此牛掰的地步,段文涛抱着他的双肩背包惊呆了。 身后,邱然端起桌上的脏碗盘,刚想对此耸耸肩给一下态度,一只手按到了他的肩头。 他顺着这只大爪子,看到那张天真无邪,笑得露出粉色小舌根的脸:“然然哥~~~” “……不好意思,”邱然迅速一个收肩,迈开步向厨房走:“我跟你不熟。” 衣角被捏,段文涛像个身后的小尾巴,全程揪着他:“你就陪我壮壮胆嘛,万嘉离医院又近,交通还方便,下桥就是。” 邱然洗碗:“……” “一日三餐有人做,加班多晚回来都有香喷喷的热饭,滋溜滋溜……” 邱然擦碗:“……” “我哥做饭可好吃了,吃一口回味无穷。” 邱然抽人:“会被打死啊,滚。” ** 额头抵着这个人肩膀会吸入太多的松木香,发觉到这一点时已经太迟了。 这种极具催眠效果的味道让边野眼尾总是湿湿的,他克制着不再打哈欠——老是这样会给对方制造一种错觉,好像在沙发上靠着一起看电影是件多么无趣的事。 从再次住进万嘉他就失眠严重,有试过楼上两个卧室和客厅沙发,哪怕满鼻腔都是洗涤过后薰衣草混合男人身上松木的味道,都只能睁眼到天亮,只有睡地下室的床,被卫凛冬抱着时才能断断续续睡上一些。 地下室的床小,两人睡很容易擦枪走火,边野有感觉卫凛冬会比以前起.性更快。 有时候,刚抱上来鼻息就浓了,时间还持久,一夜反复多次,在急促厚重的喘声,床板木头咯吱作响的暧昧声,以及自己鼓噪紊乱的心跳声中,边野似睡非睡地将嘴唇贴在男人滚烫的颈部,感受那下面血管的温热和跳动的脉搏。 他是爱死了这样的夜,但也清楚地明白对卫凛冬的瘾症没有一点好处。 后来,他会装得自己睡很沉,把枕头搂得像要齐腰断成两截,四肢占据整张床,又或者把头深深扎入被中,在枕头上睡得七扭八歪,总会在某个时候,床垫会有下陷的感觉,静静仔细听,会有平稳的呼吸声。 他在被中睁开眼,黑暗中想象着卫凛冬看他的样子。 床再次一动,当那份承受着的重量徒然消失,无论他想出多少种自我安慰的理由,都还是会感到空落落的,好像卫凛冬从他小小地下室走出的那一刻,心上的一块就被一并带走了。 …… “昨晚没睡好?”从边野不自主地把脑袋搭到自己肩头,卫凛冬就看出来了,或者说他从来不认为男孩有睡好觉:“我看你睡得挺熟。” 像是还未清醒,边野咕哝着:“……还行。” “脑袋都掉到枕头底下了。” “嗯,我睡可好,”边野似乎猛然间意识回笼,他飞快擦着嘴角睡出来的唾液,同时发现卫凛冬衬衣上一块口水深渍,他佯装着扭动脖子:“都落枕了。” 卫凛冬看着他,手搭在他后颈:“那我给你捏捏。” 没有睡姿不良,压根就没有睡,完好的脖子禁不住一个热爱习武且学过推拿,熟知周身穴位大夫的手——边野吓得破天荒地主动破戒,亲在卫凛冬嘴角。 知道露馅了,男孩讨好,抱着男人脖子问要不要晚上一起睡。 “那你就更睡不了。” 卫凛冬按下暂停,问:“电影不好看?” 他特意选了一个节奏拉满,从头打到尾的大片。 “是光线太暗的缘故?” 似乎很介意,卫凛冬的话变多。 这怎么可能呢,虽然全天候二十四小时拉帘是会将这个房子拖入昏暗,像是用笔刷将室内调出一层浓色,也就仅仅如此而已,一点也没有所谓,在边野眼中,只要有卫凛冬的地方就是亮的,暖的。 他摇摇头:“电影我看过。” 撒谎了,他就是困。 因为恰好说起,他抬眼去看客厅的窗帘,下一秒,眼睛挪不动了—— 一缕敞开的,由上至下变大的窗帘缝隙。 他愕然地看着透进来的久违阳光。 被陌生眼睛监视盯看,没人可以不厌恶,拉帘太正常了,不对的是为什么会有被动过的迹象,就在这时,门铃乍起。 边野看着卫凛冬走去开门。 他起身,把薄毯随手一扔,来到窗边,从拉开的窗帘往外看—— 正对的是一辆黑车,膜很厚,挡风玻璃反着一层油亮光感。 同一时间,卫凛冬从猫眼看到门外被拉得变形,有些滑稽的两张脸,一个笑得灿烂,一个低头不语。 拉开门,他问:“干嘛?” 段文涛高调地张开手臂,朝他哥笑得小眼眯眯:“suprise,我俩把门钥匙弄丢了,过来住——” 砰,门重重撞上。 ** 镜头前,万嘉最为僻静的这个地方掀起一阵阵聒噪,楼前,三人站在小院子外。 一个大着嗓门不断说话,制造百分之九十的分贝;另一个偶尔帮腔,大多点头;他俩针对的那一个沉默不语,脸色一言难尽。 第134章 透光的树影在三人身上留下斑驳不一的圆弧光点,一阵风吹过,院前的晾衣绳不住摇动,床单将他们遮蔽。 …… “啧,还挡着了!”按停,视频录到这里,这人划开截取好的另一段,拿给后座的人看:“毅哥,传么?” 画面上,两人靠着窝在沙发中。 窗帘共分两层,内外料质有别,临窗较厚,遮阳避雨透不进光,里面是薄纱,纯白色,被打开的一角只在外层,白纱始终垂落,男孩就在这样一种朦胧模糊的镜头下,半提上身与男人贴靠,随后,分开。 凭良心讲,这比‘完全看不到’在视觉效果上没差,却是这些天可以拍到最有实质内容的东西,天天盯着这窗帘和窗户框子,熬鹰一样,简直乏味至极。 接过来,向毅指缝夹着烟,随意地划着这些剪成段的东西,听到大毛在前面嚷嚷: “我可是深刻感受了一把狗仔队的艰辛,这他妈是人干活么?!天天把自己塞进这不点的车里,举个望远镜看看看,憋得爷我都能升天!你瞧我这手抖得……快快快给我拿块糖,低血糖低血糖了。”说着直捅旁边副驾,被甩了一脸大白兔奶糖。 “哥,”副驾的阿超后仰,叫了声向毅:“这么多天那破帘子捂得严严实实,怎么就会开条缝呢……你瞅瞅我手机上拍的那些,谁动过那帘子?” 向毅在屏上一下下点着,嘬了口烟,他们租下小区的一栋房子和停车位,位置不远,就在对面,得到的命令是围而不攻。 他是真耗得牙根痒痒,过来得不很频繁,不过只要他在,就不避讳地落下车窗,甚至有时还会出现在车外,倚着车看风景似的,随意看看那扇窗。 此时,他从车下来,砰的一下甩上门。 确实,这条窗帘缝开得有些问题。 打从一开始,边慎修就没想把这场监视藏于暗处,他就是要大张旗鼓地令对方感受到窒息性的压迫感,不过一场交锋下来,房子里的那一边一点不逊色,还给下了—— 战书。 对,这就是一封战书,仿佛在跟他们宣告:来啊,我就在里面。 轻薄纱帘有片影子移过来,身型轮廓太熟悉了。 就是隔着一层纱料向毅一样可以脑补出对方那双蒙上浑浊,狠戾又冷然的眼睛,是无数次被踩在脚下,也会再一次把你扳倒啐你一脸唾沫的那个样子。 外面,向毅双手插兜,与边野对视,唇边渐渐勾起一丝笑意。 “传,必须传,”他说给车里的那些人听:“战书我代边先生收下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老卫的反击开始了。 第77章 段文涛浑身上下最可以为人‘称道’的就是他那股磨人劲儿,邱然终于不再自我嫌弃地认为,在这人面前会失去坚持和原则—— 卫凛冬同样束手无策。 于是,这栋连带地下室的两室一厅,拥有两间独立卫浴,上上下下二百大几十平米的房子被拿来这样划分:边野地下室,卫凛冬睡大卧,邱然睡小卧,段文涛睡客厅沙发,不过……未被主人同意。 “???” 当听到自己不被允许睡沙发,段文涛震惊了。 这种待遇是他可以接受的最底线,在邱然家,一个只有五十平的小窝窝,他可以无怨无悔地常驻沙发,搬进这么大的王国不能上床就已经好委屈的,沙发他都不配拥有,段文涛撇着嘴,下巴抖抖抖,眼圈都红了。 “边野起夜要上厕所。” 一缕白烟喷出,他哥昂着头,拉出一条修长颈线,夹烟的两指从嘴边拿开时,另只手食指蜷起,滑了下靠在他腿旁少年的脸颊—— 边野根本没上沙发,有人时,他惯爱挨着卫凛冬坐在他椅下又或是沙发底端,他不爱说话,眼光总是冷冷淡淡,只有看向卫凛冬的那一秒,眼中升温,像一只驯服后的私人宠兽臣服在主人脚下。 段文涛壮着胆,叫唤道:“我又不会醒!他上他的,我碍着他了??” “你穿衣服睡觉,是么?”他哥问。 弟弟都惊麻了,哆哆嗦嗦地保有最后一丝倔强:“我穿鞋睡都行。” “边野不行,”烟头直接碾在茶几上,卫凛冬沉下声:“他不爱穿太多。” 段文涛咽着唾沫,下意识地往邱然那边靠了靠。 “让他进我屋吧,小的给我俩睡。”邱然提议道。 段文涛点头如捣蒜。 “随便你们。”卫凛冬说。 终于,算是过关了。 邱医生入驻万嘉刚歇下脚就被叫到地下室,为边野看绑带和肋骨,同时又在有限的医疗条件下进一步检查了身体其他部位。 被关在门外等得好寂寞的段弟,闲得无聊上楼洗澡。 一边淋浴一边哼歌,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情:卫凛冬之所以能够同意他俩住进来,大抵是看上邱大夫的医术了,自己就是个边角料的货色——也是,还是别对他的专业有所期待,神经外科。 二楼卫浴的热水器干活太卖力,段文涛冲得满脸潮红,晕乎乎的,不过还是又想到了一件事,他加紧速度草草擦完,冲回屋就挤到对着墙低头看手机的邱然面前。 手机就剩薄薄一格电,邱然插着床头的线玩连连看,怎么就会有人钻过充电线,坐在他和床之间高高隆起的枕头,将他视线满满填充的,邱然没来得及在脑中思考,眼里就只剩下一条光洁的大腿和窄小的白色三角裤。 第135章 腿根和小腹一览无余。 没擦干的湿气染透了系得乱糟糟的睡衣,深一块浅一块,下颌还在滴水,脸颊扑扑的,嘴唇饱满水润……邱然从下面一路看上来,最后是段文涛的眼睛。 “哎你说!”擦了没两下,毛巾被甩到一边,段文涛往前又挪了挪:“他俩为啥分屋睡?小狗子还住地下——” ‘室’的口型僵在嘴里。 混着邱然特殊气味的温热鼻息扑过来,纤长得不似真物的睫毛,毛茸茸地眨动着,从他颧骨外极近的地方蹭过。 这个人像是要拿他身后什么东西,锁骨半蹭过自己的肩头,段文涛看到邱然手里多了一盒烟,他咬进嘴,点火道:“说,继续,我听着呢。” “……” 段文涛停止,没说话。 邱然不太明白地掀起眼皮,看对方。 此时这个人变得极不自然,眼神躲了又躲,一根手指贴着额角不停地挠,段文涛身上的小动作总是在情绪波动或是内心无法平静时变得多起来,挠下巴,搓手掌,掰手指,极偶尔,或许自己都没有察觉,会把嘴唇咬得充血般通红,还会破。 “怕我啊?” 邱然从他的眼睛看到右面的耳朵,那里浅浅有个耳钉痕迹,自己的耳朵是天生多块骨头没错,段文涛的也不干净,上学时被他怂恿打了个耳洞。 “瞎扯。”段文涛笑得跟平时一样。 邱然跟着淡淡一笑。 倏地,他往前一贴,段文涛脊背咣的一声,撞向床头,并且使劲往后贴,成了墙上薄薄的一片。 邱然回到原位,在一片迷蒙烟气中注视他。 段文涛清了清发紧的嗓子。 “抽么?最后一根了。”邱然掐出嘴边的烟,递到段文涛唇角。 会抽同一根烟,也睡过同一张床,除了内裤,剃须刀,牙刷以外,什么都互换过,从小到大皆是如此,直到卫小夏进入他的人生,一切自然而然地逐渐变少。 短短几分钟却把对这个人从来没有的边界感一下子树立起来,段文涛难以想象以前怎么能跟他相处成那样的。 不过,这一点不可以显露,不能有半点反常,特别是在现在。 舌尖抵着烟嘴,过滤棉有些湿,段文涛张开牙齿,卷进来时沾到邱然的手指,后背霍地绷得更紧了,他自己都能听到骨骼筋肉的细碎声响。 段文涛忙夹下烟,自如地吐着烟气。 邱然看了他一会儿,下床,睡到早已整理好的地铺上。 关上灯,他跟他说了声:“晚安”。 “……我,”床上传来声音,紧巴巴的:“睡下面吧。” “用不着,”剥夺视觉的黑暗中声音变得尤为有形,邱然告诉他:“不是睡沙发就是睡地板,你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可怜。” “哦。” 过了会儿段文涛又补了一句:“谢谢啊。” 没人应声。 ** 万嘉人口骤然激增,这让一周一次的食材和日用采购变得难以为继,段文涛和邱然过来万嘉的第三天,四人一同出行。 卫凛冬出门,边野跟随,段文涛嚷嚷着他不是来探监顺道也把自己送进来的,抬腿就跟他们一起,顺道勒上靠在门口低头玩手机的邱然。 不过几秒接触,胳膊忽地一颤,飞快抽回,猝然失去的拉力让邱然从手机中抬头,段文涛手一个劲捏耳朵,摸鼻头,目光不停闪躲……都已经这样了,还要拙劣地吹起口哨,加以掩饰。 邱然眼中沉了沉,抬手就在段文涛脸上重重拍了两下,在对方惊愕地看过来时,邱然嘲弄似的一声冷笑。 “小狗子,”他扭头朝边野喊了声:“跟哥进屋把绑带绕上。” 有他在,边野偶尔会拆下绑带,卫凛冬有种免费送上门的医生不用到极致就血亏那意思,男孩看向车尾的卫凛冬。 视线中挤.进.一.根.竖起的手指。 邱然信誓旦旦跟边野保证:“就一分钟,多一秒邱大夫就原地辞职,再不踏入万嘉半步。” 男人笔挺的身影伫立车旁,对边野笑笑,说:“去吧。” 段文涛呆呆站立,是被卫凛冬碰了下,叫他把纸巾放后座才恍然地抬头,他慢吞吞地接到手,开门,爬进去,出来……好久,脑中都在浮现邱然那个冷笑,他定了定神,扭头看他哥。 车外,卫凛冬正跟一个人站在那里说话,嘴动着。 不甚在意地转回脸,却在下一秒钟惊恐地又回过去,眼眶撑到了极致—— 那是个光头,额面纹有一条应龙。 作者有话说: 老段:啊啊啊啊光头退散,别来沾边! 第78章 屋内。 正在跟邱然缠绑带的边野透过纱窗像是看到什么,还剩一个卡扣没系,登时挣开,甩掉绑带就冲向门外。 邱然迅速反应,等他来到楼前,段文涛比边野还多一步挡着光头,卫凛冬站在他俩身后,不过当邱然入场时,两人的位置已经被卫凛冬取代。 这个人的面相实在没那么好忽略掉——在看过狗舍视频之后。 而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受害者面前,没有可能不掀起巨浪,这个最为僻静的小区犄角弥漫起浓烈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喔喔喔,”向毅双手半举,向后退:“原来我这么受欢迎呢,你们都好热烈哦。” “是真觉得公安局只是一种摆设,”邱然信步走近,像是颇为苦恼的模样:“还是笃定我们没胆子报警?真的好过分啊。” 第136章 对向毅笑着,眼中冷意蓦地涌出。 “邱医生可不许这么冤枉人,”对方显得有些委屈,瞥了一眼卫凛冬:“明明是卫医生先找我说话的。” 当时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两个在屋内,一个慢吞吞在车子旁发呆,确实没人留意。 而最先看到卫凛冬在跟向毅说话的段文涛也说不清怎么回事,见到时就这样了。 边野站在那里,像有什么抽打了下身体,他轻微一抖,将视线慢慢挪到卫凛冬身上。 “你可以走了。”卫凛冬发声。 向毅表示同意,不像这四人小团体,他没有带人,这次现身并不是为了干仗,就在他抬脚时,一个声音叫住他。 老熟人了,向毅转过身对着边野笑,此时对方已经站在众人之首,冷着一张脸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这么问就很微妙了—— 看来,战书不仅不是两人一起下,还有可能其中一个并不知情。 既然战书都下了,边慎修没可能不应战,这一招立竿见影,此时他的主人正从云山赶来,“围而不攻”拖拖拉拉的局面很可能会提早结束,这是向毅乐意见到的。 别说大毛阿超这些跟着他的弟兄们,他自己都要被熬疯了。 见到这几位在楼下,向毅从对面车位的车里钻出来,倚在车旁,边抽烟边盯着他们看,他也没想到卫凛冬会突然找来…… “嘘——”向毅手指抵唇,对边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不是小孩该问的。” 边野眼中失温得厉害,又向前跨了一步,挡在向毅面前。 这人幽幽地一叹气,看向卫凛冬:“卫医生不管管么?我可要走不了,他‘好厉害’的。”三个字说得怪腔怪调,之后像想起什么,舔了下嘴角,将暧昧又轻挑的眼神投向边野。 几乎就在同一秒钟,卫凛冬挤入他们俩之间,手插裤兜,肘部袖口下的小臂薄肌隆起,他拿出一只手垂下:“你是走不了了。” 像是源于身体某种记忆性反应,向毅对着那条微隆大筋的手臂咽了下唾沫——他居然还能感受到玉米地里被勒得窒息,意识一点点夺走的恐惧,干涩生疼的喉管,醒来时咳出一口脓血。 没可能露怯示弱,向毅保持笑容:“干嘛啊?我就是想夸夸他,哎弟弟,”他嘬起嘴,对边野“啾啾”两声:“你戴手铐的样子真的好迷人。” “我操你——”段文涛就要往上扑,被邱然扯了胳膊,边野同时前一步挡下卫凛冬,他也发现了,旁边有人在拍。 额面纹绘的光头本来就抓人视线,再加上他们几个聚在一起,怎么看也不像好朋友闲聊,空气中全是透不过气的紧张味道。 这边楼下似乎有人结婚办喜事,从刚才开进来好几辆婚车。 好事的人驻足脚步,居然还有几个伴郎打扮的男士偷偷对着他们抬高手机……向毅正憋火,上去一顿问候娘亲,卫凛冬转身,上了车。 大家依次进入。 车上,段文涛在后座不断折腾,一直在搓弄着被邱然拽那一下的小臂,只觉得什么在痒,却挠不着似的。 “我在你身上种蛊了么?” “嗯?” 脑子没在,没听清,段文涛只瞧见邱然空空动着嘴,这人嚼着口香糖,玩手机。 “一碰你就不自在,那以后咱俩少接触,明天你穿长袖衣服戴手套,”说着邱然笑了,他没抬头:“算了,这干嘛呢,我走不完了……” 还是露出端倪了。 似乎在得知邱然的性向后,与这个人的边界正在一点点地筑起,段文涛再也无法做到之前那样毫无挂碍,无拘无束的相处。 而他知道,这一点是最伤人的。 “然然哥。”很小的一声,有些怕被人听到,又好像就要这样细软。 邱然停下,手指凝固在手机屏上。 有什么在后座悄悄爬行,最终拉上邱然的衣角。 “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段文涛垂着头,小动作又来了,揪着的那一截衣角被捻得麻花一样。 邱然看着,目光凝滞很久,直到手机屏一片‘团灭灰’,才把眼睛挪回游戏上。 眼看初夏将至,驶过一条长长的林荫路,成片交叠的树影在车前晃动不止,即便边野脸上再没有斑驳的东西游移,也没能读出些什么——从上车他就落下眼,沉默不语,像一株在阴暗处生长的绿植。 卫凛冬收回视线,他一样不说话。 比闷,没嘴巴,不那么好赢,况且卫凛冬有不说的理由,巴不得不聊这个,边野罕见地一个磨牙,开口说:“走了又回万嘉,拨开一角窗帘,去找向毅说话,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您在做吗?” “有,”卫凛冬掀起眼皮,看了眼边野,放到前方:“不过是最后一件。” 边野突然睁圆了眼睛,立刻抬头,转脸问:“什么?” 一只手伸过来摆到他面前,张开手掌。 “手。”卫凛冬说。 边野看着微微泛红的掌心,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一。” 卫凛冬在数。 “给您手了您会告诉我么?”边野增加语速:“不说不会给的。” “二。”又一个数。 卫凛冬单手开车,另一只就那么摆着,宽大的手型,修长的手指,指根稍粗,掌底和指腹遍布老茧,嗅上去会有让人欲罢不能的松木味道…… 第137章 “三。” 啪,爪子放上了。 边野鼓着两腮,把馒头脸气啾啾地转向窗外,就是这样手也没收回,被男人大大的手掌托着。 最终,卫凛冬不说边野也妥协了。 “……他们,”两座中间没有任何遮挡物,坐在后面一览无遗,段文涛嘴角抽搐着:“这是在做什么??” “虐狗。” 邱然玩着手机,说。 ** 位于万嘉小区以北,下了高架桥,再开过两个拥堵的长灯路口,就是‘嘉禾购物广场’。 地下三层的停车库车满为患,一排排车顶填满了整个视野,监控广角镜映出有些变形的四个人,两辆满得冒尖,物品过载的购物车被拦在入口处,这是可以被推到最远的距离。 大家各自整理着车里的东西,就见卫凛冬拍了拍身上,说手机好像落在自动结账区了。 边野从抱了满怀,几乎遮住他整个面部的物品旁错开一些,刚想跟卫凛冬说车位号,又闭了嘴,似乎是要把怀里这些转移给段文涛,自己要跟着一起去的意思,对方“哎哎哎??”地惊呼。 谁比谁拿得少啊,除了丢手机和空着手就是玩游戏也不干活的那两位,都是满载状态。 “我知道号,”邱然眼不离手机,抬了抬,意思是他拍下来了,跟一旁的卫凛冬说:“走吧。” 说话间,抬脚就走。 “你又干什么去我的哥?!”邱然近期日益疯长的网瘾和烟瘾让段文涛心怀不满,他想咬人了:“摆设不是这么当的!” “尿尿。” 声音已经有些遥远回音了。 看着卫凛冬转身走开的背影,边野站在那里没动,是身后段文涛一声声:“狗狗,小狗狗”地叫,他才敛回视线,转身朝反方向的停车位走去。 战事正酣,进来一通来电,邱然反射性地划走才发现是秦茂打来的。 终止游戏,他进入通话界面,在顶端那个号一拨,手机贴耳,他打着电话,随意看向跟他并排走着的卫凛冬,掏出烟,咬了一根。 最底这一层是会比上面静很多,似乎有道来电的铃声响起,规律般配合着耳朵里的嘟嘟声,打火机没搓燃,邱然困惑地看了看卫凛冬,声音是从他那里发出的。 邱然拿下手机一看,眼睛即时瞪大了—— 他误拨了卫凛冬的手机。 一个声称‘遗失’的东西就这样在这个人裤兜中震着,响着。 把没点的烟吐了,邱然嘴角往上一勾,停下来看卫凛冬:“卫医生的招数总是这么地出其不意,我好爱,”他眨眨眼,说:“我算是你这计划中的意外吗?” 卫凛冬脚步没停,邱然看着他走到了自己前面。 “可以不是,”卫凛冬站定,转向旁侧地库的一个升降梯,扬了扬脸:“这里上去,三楼拐角,男厕。” “没货,就是不爱干活。”邱然笑。 “别太过分。” 说话间,一道喇叭声突兀地响起,似在提示位置,又像在催促,因为随后又连续按了两下,不像邱然抻着脖子循声望,卫凛冬看也不看,往声源处走。 他们站着的这一带在动工,底层车库是部分开放的,施工拦截的黄带前,一辆商务黑车停在那里。 脚下有一些零星的碎石渣土,邱然看到卫凛冬上车前踢开两块,车门打开,一根手杖斜靠后座,可以看到金属光感的杖柄。 邱然一个箭步上前,把车门捏在手中,看过后座那个人的脸后,他有些忧愁,对坐进去的卫凛冬说:“要玩这么大?” 作者有话说: 便于给一些看到这里的读者解解困惑,我在不剧透的情况下简要说说:老卫执意回万嘉是要反击,他先是拨开窗帘下战书,而后跟向毅约战,最后在超市停车场私会某人开战…… 为了连贯,我明天和后天都更~ 第79章 来超市这一趟东西采购得满满当当,后备箱根本不够放,账都是他哥结的,出手依然阔绰,这一点段文涛甚是欣慰,就好像那会儿办流浪动物救护站,一出手,扔过来的就是一张二十万的卡…… “哎?干嘛呢小狗子?!别搁那啊!” 段文涛眼见边野后门一开,东西哗啦啦全抛上后座,男孩空出手往外掏手机,没打通还是怎么,眼睛明显睁了睁,然后就是按断重拨,再度贴向耳朵时边野已经快步走过停车场c区,赶往超市方向。 ……电话本来就丢了啊,打不通很正常的,吧。 最后一个字在脑中略有停顿,边野的紧张搞得段文涛也有点慌,思忖着好像无论手机丢没丢,处理的时间都有些过长了,而且……那个尿嘘嘘的怎么也没回来?? 段文涛站在车门和后备箱大敞,前后一大堆乱七八糟东西的小黑车前,对着边野渐行渐远的身影不停挠头。 卫凛冬的手机关了。 这是边野拨过去发现的,也许是被别人拿走了。 在工地时,边野把攒了好久工钱才买到的手机看得太牢,他没弄丢过,不过听棚里的兄弟有次聊起,被偷了又或者丢了被人捡到,不轨之徒第一件事就是关机,把卡抠了。 找不到的话会去商超的服务台询问,是会耽搁一会儿,又或者借用服务处的座机向就近的派出所报案……所以,会多花费一些时间很正常,不会有事的,至少到现在这一秒钟根本没有足够迹象推测是出了什么危—— 第138章 边野停下疾奔的脚步,站住了。 他垂着头,蹲下,什么细长形状的东西从地上捡起来—— 一根没抽的烟,利群。 卫凛冬只抽这个,劲大,边野见过段文涛一抽就呛得咳嗽,可以在口感上受得住的只有邱然。 后来,俩人买烟就只买这一种。 他一下窜起身,站起来就跑,地下车库三三两两走动的人,不断有车从身边开过,眼前画面被他过重的喘气搞得晃动不止,边野前后左右地看,太大了,这个地方就像一座永远没有出口的迷宫,他被深深困在其中。 他叫了两声卫凛冬的名字,除了不断产生的回音,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跑,四处地找。 终于,他的面前出现一丝曙光,有那么一个地方不再是无边无际排列着的车顶,以及间隔宽窄精确相等的狭长甬道—— 一片被黄色标识带围起来的区域,像是正在动工。 他看到有辆商务黑车,和坐在旁边高一点地方,一个自己熟悉的身影。 * “边慎修有未婚妻?” 邱然肩膀夹着打电话,刚从烟盒中咬出一根,一抬眼,正对的商务车车窗落下条缝,有根烟伸出车外,碎沫似的烟灰被弹掉了些。 卫凛冬没让邱然上车,叫他车外等一下,于是邱然就坐在车门一侧的隔离墩上,松开嘴,他把烟又揣回兜。 “谁啊?”他问电话那一端。 “唐家,冠世集团你知道吧?唐海国的千金唐婉婉,我听他们说好像月底完婚,那边月嫂保姆私人产科医师家庭育儿师都在找,”秦茂笑了笑:“你说你这是要欠我多少顿酒?等我再打听一些,一起找你讨。” “我不随便喝酒,”邱然眼睛不离商务车的那条窗缝:“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你挑人,且只跟一个人——” 话就断于此,邱然连挂断都没机会,他蓦地跳下隔离墩,一个箭步去拦带着风冲向商务车的身影:“边野,边野!你先等会儿,听我说……”气势太凶,根本拉不住,邱然只得在最后一刻挤进男孩和车之间,咣的一声,整片后背撞到车窗上。 车模漆黑,厚重,从那开了缝的车窗看去,首先进入边野眼中的,就是边慎修看过来的眼神。 男人眼中原本的冷意似乎褪了些,与边野对视时有了些温度,多是描摹的成分,边野快速挪开,移向一旁后排同坐的卫凛冬。 卫凛冬居然就这样跟边慎修坐在了一起。 车门推开,邱然很自然地带着边野一起起来,并把最佳位置让给卫凛冬。 边野缓慢地移动眼睛,目光随同男人来到车外,过度僵硬的躯体根本缓不过来,似乎大脑也一同被冻住,举止十分迟钝,甚至边野还有些可笑地又贴回了车窗……后背极力往上靠,平举双臂。 好像下一秒会有子弹从里面射出,他要用身体为卫凛冬挡着,而事实上,只有从那条细缝吹出的车内冷气。 “走吧。” 一只大手扶上男孩后颈,卫凛冬把边野往自己这边带,想要他离开这辆车,却没能成功,边野翻转过身,透过那条窗缝跟里面的边慎修对视,不肯罢休的样子。 就在边野要拉开车门时,边慎修敛回视线,跟前面说了声,开车。 商务车扬长而去。 ** 回来时,就是神经再大条,段文涛也发觉到了情况不对。 他小心行事,没冒然说“干嘛去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手机找到没?”“那位把膀胱都尿出来的男士舒服了么?”之类的白痴话,而是钻进车,迫切去追逐邱然的视线。 撞上后小眼一眯,向前座挤弄着,像在问:咋地了这是?? 邱然在脖上一划,做了个‘割喉死翘翘’的手势。 段文涛顿时傻眼。 边野本来就不爱说话,但有卫凛冬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会变得柔和,哪怕并不会把他的目光多分给你一些——这是头一次有卫凛冬,段文涛照样打起细细冷颤。 车内如冰窖,一路开回万嘉。 进门,边野就去了地下室,后面跟着卫凛冬。 段文涛连家门都不想踏入,在外面围着邱然打听,得知向毅的现身大概率是卫凛冬主动引来的,目的是通过向毅跟他背后的主人约战,还作戏撒谎说把手机丢了,在超市停车场私会边慎修开战。 面对如此一连串高深莫测的操作,段文涛深深感到自己过来除了多一张嘴吃饭,屁用没有。 他颇为苦闷,还酸溜溜的。 对于段文涛的想法,邱然一声嗤笑,说他小嫂子都不知道他算个毛蛋,对于一个习惯独自负重前行的人来说,任何形式的付出都是一厢情愿,感到丧气,难以接受可以理解,但又怎么能说这不是对对方的一种保护呢? 毕竟驮在背上,可以压弯腰的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有用,”邱然说完,把烟掐离嘴边,浓稠的白雾喷向原先经常停着,监视这间房子的车位:“他们走了。” 视线中,只剩四条空空的白色停车线。 关门的是边野,手掌重重拍在卫凛冬身后地下室的门上,很响,话似乎都来不及说,上来就动手扒男人衣服,纽扣没耐心一个个解,直接撕开。 一两颗颗粒似的东西弹走,咣啷啷几声,卫凛冬抓上边野的手腕,叫他名字。 第139章 对方一下挣脱开,不让抓:“受没受伤?他动你哪里了?哪儿疼啊?”过于急躁了,又有两颗扣子被生揪下来,里面t恤有撕裂声响:“他他妈碰你什么地方了?!向毅在不在车上?说啊!” “我没受伤,”与边野烫得快炸了的语气相反,卫凛冬这边听不出一丝波澜:“没有人碰我。” “不信,”边野眼中一瞬少有的发狠,盯着卫凛冬:“我一丁点都不信。” 说完,继续上手。 “我自己脱,”不想衣服再扯坏,卫凛冬制止边野:“如果你必须要看的话。” “别想了!不可能的!”喘气粗得过分,胸口大肆起伏,男孩冷笑着:“我怎么知道你哪里藏了又是什么地方成心露给我看,我脱,懂么?” 缠成一堆,挂在手腕的白衬被一把揪掉,t恤从后背一拽到底,从头扒下来,肩膀扭动着,卫凛冬还没把手臂从中抽出,边野就开始脱他裤.子,动作和呼吸都是重的,难以克制的,粗鲁的……多日的禁欲导致在抽皮*扯开裤扣时起.性,卫凛冬鼻息一下浓起来,大手跟着按到低头专注脱衣的边野颈后,带力地摩挲。 “别弄了,我y了。” 边野毫不犹豫地跪下,张嘴时被捏下颌,卫凛冬不轻不重地拍了他脸两下,扇过后,揪着边野头发迫使他仰头—— 瞳仁毫无光亮,带着沉淀过后的黑色,边野跪在那里,仰视着,就包裹在这片无法形容的视线里。 是直到这一刻,边野才察觉到他到底是有多怕这个男人,怕被这样看着,摸不到,触不着,猜不透,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是他可以抓住的。 “我说过,这是最后一件事,做完他们就会消失,不会再回来。” 从卫凛冬带给他的这些震撼感觉中抽离出来并没那么容易,直到过去好几秒,边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你自由了,边野。”卫凛冬说。 作者有话说: 老卫干的事只揭露了一半,下章全揭开,我明天还更。 第80章 还未入夏,午后的日头已经很烈了。 从超市地库停车场出来,边慎修便被一道从窗缝反射手杖上的光芒刺了眼睛。 很响的一声,手杖在后座摔得脚下直滚,以往它都被体面地放入座旁的凹槽。 向毅掀起眼皮,去看后视镜上那张边慎修的脸—— 印象中,它就从没这么难看过。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独苗小少爷,本来也不具备脾气柔顺个性亲和的先决条件,加之身体残缺从小离不开他人和拐杖,心境难免扭曲,这也是将边野送给他后备受折磨的根由所在,说到底这样的一个存在就是在给所有人展示—— 他就是个一辈子离不了人的废物。 向毅内心唏嘘,以小少爷这心高气傲,决不任人折辱的性子,接下战书是必然的,只是他没想到卫凛冬竟然敢过来直接与自己约,那么用来对抗的也必是会一招制敌的绝杀。 他落下眼睛。 …… “卫医生约这么大的购物中心见面,怎么?”边慎修斜斜地靠向对面车窗,看着坐进来的卫凛冬:“怕我动手弄死你啊?” 前面,向毅一只手搭方向盘,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敲,这一片在施工,前方停车场更深一点的地方,光线几乎照不到,很黑。 他仔细听后座两人的话,并且调低了些后视镜。 “想多了,”卫凛冬掏出两个手机,关掉一个,说:“万嘉你都不敢做,哪里都一样。” 向毅看到边慎修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这人看了卫凛冬一会儿,然后闭眼向后仰,座枕上发出头发磨蹭的响声:“卫凛冬,你别太狂,我要是收手就不会让人整天看着你们。” “你也就只能看着了。” 边慎修缓缓睁开眼,忽地就笑了,说了句:“你可真是个赌徒,就这么确定我不会再动手?” 在芜辛县的庄稼地使出的手段足够狠毒,干净利落,要的就是命,可对卫凛冬却没起到任何震慑作用,不跑就罢了,还回万嘉。 向毅一开始也没琢磨明白,不过在边慎修反常地按兵不动中逐渐品味出谁在掣肘,最终也证实了这一点——他收到边启航的敲打,让他拎清楚点,小少爷的手要是脏了,沾了血,他的也就别要了。 这样的信号同时在释放,他看清楚的事,不保证对方不会察觉到。 是在……赌? 向毅无意识地又去摸自己的脖子,这已经是被卫凛冬在田地勒晕之后不止一次的反射行为——不像扼断气管杀人那样只要一味用力就可以,把人勒到昏迷却又不至断气,要的是力度拿捏的技巧,耐心的等待,以及沉稳得极尽冰冷的心态。 赌……他们不会,也不敢动手? 向毅不禁又在想这个问题。 似乎有声嘲弄般的轻哼从后座传来。 向毅马上抬眼看后视镜,卫凛冬像是在手机上按了什么,他说:“听一听吧。” 外放的声音流出。 开始很模糊,吵吵嚷嚷,像是人群聚集的场所,然后‘叮’的一声响,门铃,又或者是电梯提示音,一道女声传出:“哇啊!这么多花,给谁的啊?” “唐,婉——哎呀我去!”一个男子的惊呼带出一连串杂音,像是捧花的包装被人揉搓,女声随之而来:“你怎么回事啊?看个卡片差点把花摔了!赶快给我!…唐总唐总!这是送给您哒~好漂亮喔!” 第140章 “我的?” 一道温婉柔和,天生适合唱甜歌的嗓子。 接着,叽叽喳喳来了一堆人,有人怂恿着女主角看谁送的花,还有人说值此这样的大日子,送花的大有人在,但像这么一大捧可太少见了。 很遗憾,卡片没有署名。 至此,软件关掉,再没有声音。 不是从网上搞来的音频,也不像是提前录播,所有的声音真实而生动,仿佛就发生在眼前,是—— 即时监听。 花束里有同步录音器材。 “我最近浏览了一些资料,”卫凛冬开始说话:“你父亲的兴创集团近半年业绩持续走低,资不抵债,这种过度透支的状况实在太危险,他想必是急于摆脱困境,希望将兴创拉回正轨,为此做了很多冒进的决策。” “与高昂的银行借贷相比,联姻就实惠多了,卖儿子一本万利,是一桩好买卖,边启航就是这么做的,他选中了唐海国的冠世集团,而唐氏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看似弱势,可以被随意摆弄,有一定家底适合联手的对象,所以——” 卫凛冬抬抬眉:“你这样不干不净的人他们会想要么?” 赌? 不存在的。 从未能在芜辛县一鼓作气,继续冲进狗舍抢人就已经露馅,毫无理由的消失只会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这么做。 向毅闭上眼,这是把对手研究得彻彻底底,这些日子这个人根本没闲着,都已经到这份上,令人讶异的是,小少爷似乎没听懂,还在问卫凛冬什么意思。 他听到那个男人的低声浅笑。 “既然东西可以畅通无阻地交到唐婉婉手里,那么下次就不是在她一手打造的概念车新品发布会现场送上一束花,而是——”卫凛冬故意放慢语速:“让她亲手拿到大院中那晚的视频。” 车灯点亮的夜,满院狗吠,会喷水的枪,跪在地上的男孩,从车窗外清晰可见手腕上晃动着的手铐。 干得漂亮。 向毅在驾驶座上苦笑摇头。 车内一时陷入沉寂。 边慎修的声音再起:“原来有视频啊,呵,还真有你的卫医生,不过你该不会认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到我吧?” 没有回答,只传来动作间一些衣服细微的摩擦声,向毅立即调整后视镜角度—— 还是手机,不过这一次是打通了某个电话,同样开免提。 “麻烦给查一下我的件寄了么?”卫凛冬问。 “号?”那边简短道。 “34。” 电话放下,片刻,小哥回来了。 “没寄,我还要找你呢…喂,喂喂??” “我在。”卫凛冬答。 “你收货人没写名字啊!电话也没有,怎么都不写全了?以后不写全不给寄!再说也寄不了啊!”小哥粗声粗气,听到卫凛冬让他代为帮忙写,说了声:“等会儿,我拿根笔。” 怕快件小哥跟不上,卫凛冬说得很慢:“益盛区朝外大街甲1号,冠世大楼,收件人帮我写,唐晓东。” 向毅听得浑身一个哆嗦,后背挺直,他震惊地回头向后看。 “等一下,”卫凛冬忽然叫停:“能帮我拆开看看里面什么东西吗?我怕寄乱了。” “啧,”对方好火大的样子:“这可是你说的,那我拆了,拆坏不负责。” “没事。” 一片杂音后,那边似乎有几声惊呼,夹杂在一些金属碰撞响动中,还不止一个人: “哎哎哎!你看…铐子,呵呵。” “操!真尼玛带劲,哎?怎么还坏了??” “你别动!人家的,电话没挂呢。” “哇,你摸,手感好软,这什么做的啊?” “放下,欠得你!” 这些交谈都很细碎,声音被刻意压低,然后才是小哥清亮的一声:“铐子。” “抱歉我寄错了,”卫凛冬说:“帮忙暂存一下,我一会儿过去拿。” 对方闷闷地一声:“行。” 直接按断。 还有什么可说的,输了。 谁能想到一场肆无忌惮的作恶现场,被落下不止一样的证据,还是这么暧昧的东西……也许一个娘们确实不够分量,唐婉婉耳根子软,也很好骗的样子,可她弟弟唐晓东不行,此人处处跟边慎修作对,曾经在捉边野的工地上对边慎修公然放声大骂…… 到此,向毅不禁抬眼又看了看后视镜上的卫凛冬。 唐晓东是绝绕不过去,唐边两家的婚事但凡出现一丁点差池,边启航便会出手,后果无法承担也无可想象,被捏到的这根软肋实在太致命了。 完败。 向毅收拾心情,抹了把光溜溜的脑袋,准备开车走人。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人影冲过来,边野被外面跟卫凛冬一起来的那个嘴贱医生拦住,巨响下,两人一起撞到车窗上,卫凛冬推门下车。 …… … 左拐就是驶往酒店的大路,向毅把车开上去时大毛打过来电话,兴奋又激动地问真撤啦,不会再盯了吧,这就回去了是不是……向毅忙应声挂断,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车内变得难以形容,低温,沉闷,令人窒息的感觉,但就是这样,他也得说个事—— 边少爷从云山公馆出来就把手机调成静音,边启航电话都打到他这里,提醒在唐婉婉此次发布会上,他儿子需要到场祝贺。 第141章 向毅皱眉,开口道:“边先生,唐小姐的发布会董事长让您过去一趟……” “老毅。” 话被打断,后面传来边慎修的沉声:“你到底是谁的狗?” “……您的。” 再无话声,向毅去看上方的车镜,边慎修侧过头看着窗外,眼底空空,什么光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继续日更。 第81章 万嘉,楼后。 “干杯,走一个走一个!” 初夏的夜柔和得紧,小风那么一吹,段文涛舒坦地叫了声:“好凉爽喔。”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子。 “干什么呢都?!”酒杯在桌上磕得咣咣响,他冲桌旁的几位高声道:“来来来来!动作快点,赶紧把酒给我满上,要干杯了!” 来万嘉这么多趟,除了卫凛冬,居然没一个人发现这栋静静占据小区犄角的楼独享一片‘私人后院’—— 一小块被隔离栏杆和各色绿植围堵起来的隐秘角落。 架起烤炉,放入木炭,铺张小桌,拿几个板凳,对了,起火的大蒲扇也不能少……这便成了家庭聚会烧烤的最佳场所。 离自个家还近,咸了淡了,想吃辣了,孜然不够了,烧烤酱要换口味了,抬抬腿去屋里拿一趟就行,不过段文涛最想搞的却是酒,冰箱上下三层,塞得满当当。 烧烤加啤酒,赛过活神仙。 如此放纵完全是有逻辑和理由的。 再没有被监视,那些人撤走不会再回来,段文涛在窗台盘踞了一整天,最终确信了这一点。 他偷偷潜入小卧室,锁上门,跟邱然好一通磨,最终在‘一个烟盒,几根香烟’这些辅助道具下,认同了邱然的推测:边慎修有一段即将落地的联姻,他哥大概率将那晚大院的视频和没有丢掉的铐子做了筹码,用以要挟。 真顶啊。 四人一起碰杯后,段文涛满了整整一杯专门跟他哥喝,特意只让他哥斟了薄薄的一层杯底,杯口在人家杯子上磕得低低的,秀出顶级的尊敬和谦卑。 无论武力值还是脑力值,像他哥这样max的,他只有匍匐在地的份。 “好啦!把边家那杂碎王八蛋搞定咱们以后就剩美滋滋的过日子喽……呃,不对,我哥还没复职呢,还得等报告,唉?副院老高那头怎么没消息??实验室他找的,这也太不拿咱哥的事当事了!” 不过几口酒,段文涛就开始话多,当即要给副院长高卫东来一电,批评他什么态度,被邱然没收了手机。 段文涛嘴一撅,不高兴了,小眼眯着挨个在桌边扫了一圈,最后落到边野那里,他嘿嘿笑着,凑近: “狗狗,多大了?” 桌底下邱然可能是把段文涛的脚踩疼了,段弟弟朝他直叫唤:“干嘛啊?我哥还能打死我是怎么着?!……几岁啊小弟弟?”他继续跟边野来劲:“我得知道知道,别说哥哥我欺负你。” “十九。” 边野吃了个毛豆在嘴里嚼着。 “那行,”段文涛一伸手,从邱然身后拖过来一整箱冒着水汽的冰啤,依次在桌上摆了两排:“哥哥我让着你,就喝十九杯,咱俩谁喝到第十九杯谁就赢。” “可是你喝不到啊。” 段文涛不但酒量差,酒品也不好,边野真不明白为何要这么挑战自己。 “……” 段文涛听得眼睛都直了。 “不是!我好歹是你哥,你这么有礼貌呢?”没见过小狗子喝酒,段文涛不知他哪里来的底气,但这腔调好冒犯啊。 不过,也没有接下来的这位过分—— 邱然飞快往他那边一晃,说:“其实论辈分,你该叫他一声嫂子。” “嘶——” 段文涛觉得他要掀桌了。 就在此时,边野挑出三瓶推到段文涛面前,其余揽到自己这里,说:“你喝一杯我陪两杯,还是看谁喝到第十九杯。” 段文涛冷笑着,用手点着边野。 “你确定么?”手背蹭了下男孩额头,有不知什么絮状的东西黏在那里,卫凛冬看着边野,说:“不想喝就不喝了。” 跟别人对视眼里多淡,看向卫凛冬的温度爬得就有多快,边野双标得可以,男孩笑了笑:“啤酒没度数的,不会醉。” 某人次次醉得烂在桌底下。 “……” 段文涛保持笑意,点点头。 嗖地一下,他贴向旁边的邱然,直抵对方耳根,这会儿什么边界感不边界感的,只有一腔熊熊燃烧的斗志。 他必须和这个人共同御敌,商量一下战术。 邱然稍偏过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就在他肩头,下巴微抬,低声跟他耳语着……说的什么,似乎只能从耳旁流过,保存下来的只有那一截覆着薄汗的脖颈,以及瘢痕尚在的耳洞。 段文涛的头发好久没有打理,有根尖细的发梢在耳洞上滑弄着,让人忍不住地想上手拨开…… “可以么,然然哥?”好软的一声,特别是后三个字。 可能是酒精的关系,邱然觉得他呼吸不太能克制,点过头后,为自己道了些冰水。 有人撑腰,段文涛得瑟起来,笑眯眯地又拽过来两箱,数量翻三倍,杯数亦然。 “我,你,邱大夫咱们一人一杯,谁喝到五十七这个数谁算赢,邱大夫喝到了也算我赢。” 第142章 “很好,”一旁的卫凛冬点着头,对他俩说:“住得太舒服了是吧?” 邱然:“……” 段文涛不甘地扯他然然哥衣角。 “可以。” 边野的一声引来诸多眼光,卫凛冬盯他看的时间尤为长久。 男孩大大方方给出一个“请”的手势。 或许是哪里在下雨的缘故,夏夜变得微凉,小院暖黄一团的夜灯招来不少飞虫,草丛里不休的蟋蟀声,树上果子啪地一声落下,滚到花圃外。 木桌旁很重的一响,被什么用力挤了下,头发湿漉,脸颊红润的男人软得没有骨头,不是桌子边沿和旁边的一只手,早就出溜到脚下了。 邱然仰脖喝完,再放下杯子,不仅面色,眼睛,就连脖子手臂胸口全上了色,那个被他单手揽腰抱着的段文涛更要不得,像一滩软烂滚热的稀泥。 此时,桌上只剩一杯,第五十七杯。 轮到边野喝,喝掉即摘得桂冠,不过这位很有绅士风度,把酒杯推给邱然,说了句:“邱大夫赢了,我看见的。” 月色皎洁,亮亮地在男孩眼底流淌,边野之所以有时候显得比他实际年龄看着要小一些,是因为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分明的黑白色总让人感到一种不可多得的干净,亦如现在,还是那么…… 稳。 “不管管他么?”邱然觉得舌头发木,看卫凛冬时眼前晃得厉害:“这么能喝你放心?” 就一点没变化啊,靠。 “嗯,学坏了。” 纸巾擦了擦手,卫凛冬扔到一边,转到桌对面帮忙将这两个互相搀扶谁都走不好的‘伤员’弄进屋里。 ** “兜兜风?” 男人再出来时换了身衣服,一件清爽的湖蓝t恤,薄款夏裤,有夏天味道的小白鞋,车钥匙的皮圈勾在这人食指上。 边野正弓背收拾小桌,他直起身:“好啊。” 时间不早了,灯火没那么盛,晚风也大,卫凛冬降下车速,顺着河边慢慢开着,有些人会在喝过酒后吹风上劲儿,观察了边野一阵,发现无恙,这才把车窗又落下了些。 “以后别跟他们喝酒。”卫凛冬淡淡地瞥了一眼副驾,开口说话。 “不是高兴嘛。”边野笑。 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住视线,他眼睛亮亮的,盯着前方某点,卫凛冬顺着扭过头—— 一个高高的尖顶帐篷,篷身破破烂烂,然后是一片暗淡光线下的桥洞。 从万嘉出来开过一个路口,左手边方向一扬头就能看到,那个边野以前生活过的‘小天地’。 “去看看么?” 不等边野回答,卫凛冬方向盘左转,向桥下驶去。 这么久了,桥底的样子看去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桥洞湿滑,墙面斑驳,几个显而易见的老鼠洞,帐篷就在桥底入口的地方。 这个帐篷,如果它还可以称之为帐篷的话——实在过于老旧了,表面那层防水隔尘的布罩已经被捅了好几个窟窿,什么都遮不住。 “你睡时也这样?” 看了眼帐内,没人,卫凛冬皱眉这样说。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那会儿这个好很多的,夏天防雨,冬天保温,我觉得挺不错……哎?这个东西还在呢?” 边野飞速蹲下,似乎是在转移话题,不过他倒是拖了某样东西出来—— 一个铺着些废旧棉垫和布块的塑料箱,放在桥下一处隐蔽夹角。 箱里没那么干净,动物毛,呕吐物残渣,还有些细碎的土,像是呆过不少流浪小家伙。 “我在的时候有只大母猫,肚子那么大,”卫凛冬帮他托着箱底,边野不嫌脏地上手掏垫子,开始打扫:“因为有宝宝嘛,就不挑食,我给馒头它都吃。” 那个时候,就不知从哪天起,桥底下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一只大腹便便的猫妈妈来此作窝,拿他当饭票。 边野会从工地省下一些饭食和水,回来喂给猫妈妈吃,为了小猫宝顺利生产,还亲手diy,在箱上用油毡布做了个箱顶,遮风挡雨,并且把箱子推进更僻静的桥底角落。 那天,他领到第一笔工资,买了手机和给猫妈妈的月子饭——鸡肉味猫罐头,回来时,发现躺在桥洞便道下的猫妈妈,浑身血污,已经又凉又硬了。 边野在道沿坐了好久,看着一个个穿行桥洞,匆匆行走的人们。 之后,他起来,把猫妈妈轻轻抱在怀里,借着月光,埋在一棵树下。 那是那年冬日唯一枝头还带些绿色的树。 垫子在手里抖了抖,见卫凛冬默不作声,边野简单说道,“后来这只猫被撞死了,不过留下了一窝小猫。” 这也是边野那天搓着两只泥手回来,在箱子里发现,让他蹲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的一件事。 说到这里,边野顿了下,拍了拍垫子,仔仔细细地把边角掖好:“这窝小猫没两天也无故失踪了。” “不是无故,”卫凛冬捡出垫子下的碎渣:“上次在狗舍,咱们院子吃早饭,从文涛手中跑了的三花猫就是那里面最大的一只。” 边野瞪圆了眼睛。 “是我拿走的。”卫凛冬说。 早在那个从诊所开车出来的暴雨天之前,卫凛冬就注意过边野。 每次都是开车时的飞快一瞥,留在印象里最多的只有灰蒙肮脏的工地工作服,总是垂着的乌黑脑袋,以及蹲在桥旁喂猫的一团影子。 第143章 也正是如此,卫凛冬才寻着记忆,找到了桥洞下这一窝小猫崽。 崽崽们太小了,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极不友好,需要有个家让他们平安长大。 把箱子从还傻愣着,空空举着的某人手里拿来,卫凛冬拍了拍男孩的头:“你喂猫可以,但以后不许跟没见过的叔叔说走就走,听到没?” 边野像是才醒过神来。 他舌头抵着牙根,在嘴里转了一圈,看着那个转身放箱子的背影,说:“您是不是压根想不起来,那天站在这里问我要不要万嘉的地下室时,手腕上……” 闻言,男人转回头。 边野在自己腕部划了划:“就是这里,举着伞的那只手,戴了‘猫咪有爱’的手绳。” 这是一家救助猫咪的民间组织,桥下他们正打扫的这个塑料箱就是他们提供的,这家会给每个志愿者发一条红手绳,上面有个塑料做的猫猫小坠子。 确实。 那天卫凛冬去诊所前,来这家捐赠了一些猫粮和宠物用品,救助站里有个人顺手就给他戴上手绳,笑着祝他一生平安。 后来楼上洗澡,不知扔哪去了,不提,卫凛冬还真没想起来。 “坏叔叔不会救助小猫咪。” 边野笑了。 命运的初始不是硬走剧本的一场表演,而是各自在心中拿捏过向前迈出的必然一幕。 卫凛冬看着他,递过去自己的手机。 “你这么聪明,送你个礼物。” 边野接到手,目光垂下,屏幕上似乎是网站的一个页面,写着一些话,最显眼的是被特意加粗放大的……录取生编号。 边野被定住一般。 “大学我给你报了,以后……” “所以您也可以,”话被突兀打断,字咬得很紧,似乎是磨牙说出的,边野低低垂着头,根本看不见脸:“…可以看病了。” 卫凛冬看着他,上手捏边野的下巴,不想他低头。 手指刚碰上就顿住了。 男孩要把牙齿咬碎那样去克制,却也无法把声音中的沙哑,浓重的鼻音去除干净,甚至在接下来的话中漏出一声哽咽。 “所以…您有了报告,也就可以上班了。” “嗯。” 用手背把水湿抹去,卫凛冬将边野的头压向自己肩头: “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作者有话说: 休息啦,明天不更,后天继续~ 第82章 卫凛冬把他俩送进小卧室,走了好久,邱然都还是觉得脑袋昏沉。 沙发上的人仰向靠背,不停捏自己的鼻梁,段文涛没酒量,几口就软的主,邱然不得不代劳,喝到后来其实是他一个人顶两人的量,与边野开战。 这次真是喝太多了。 酒意上头,邱然张开嘴微喘,用以克制飙升起来的心律,他觉得嗓子好干,手无意识地扯动自己领口,睁开眼,是床上四肢大敞,躺着的段文涛。 居家裤薄,软,被搓到膝窝,另一只腿的裤子也扭得不像样,就是这样人字拖还好好地夹进脚趾,竖在床上。 邱然一摇三晃地上床,把段文涛的拖鞋挨个脱掉,刚把裤腿拽下,就发现卷到胸口,高高掀起的上衣,光裸的小腹有节奏地随着呼吸起伏。 段文涛老在他那喝高,不省人事是他喝酒的常态,越菜越有瘾,却就是要用这样一种方式宣泄对生活的感受,丧气,难过,烦心,又或者开心,兴奋,喜悦……酒几乎陪伴了这个人成长的大部分光阴,就像,自己。 ——酒,然然哥,一个都不能少。 这是段文涛曾经告诉他的,他就拿它当真了,作为一名合格又称职的酒友,照顾酒醉的竹马久而久之就成为一种责任。 邱然一开始酒量也不好,但俩人喝完谁都昏迷似的倒头就睡可不行,半夜段文涛会吐,会折腾,会在床下把头摔出大包,会在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情况下把所有软乎乎的东西当大抱枕,也包括对方其实是个人。 由于这些经验堆积,邱然便着手修炼酒技和酒品,提升自己的酒量,像这样意识明显被酒精侵蚀,不是很能自控的程度并不常见——例如,他盯着那截平坦又结实的腹部移不开目光。 撑在段文涛身侧的手,因为使劲指骨变得苍白,紧紧抓着的床单一瞬松了,邱然把衣服为他放下,整理平整。 像是挺过多么凶险的一关,邱然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爱酒后呕吐的人适合侧卧,不能躺枕头,容易在无法自主掌控身体时把东西呛入气管,邱然觉得眼前有些晃,单手在床头撑了会儿,这才抱着段文涛的头去掉枕头,一般来说,他会再附赠一个‘让竹马睡舒服’的贴心服务—— 扳起肩头,深入后背,将那些压得七扭八歪的衣服拽平。 段文涛总共穿了两件,里面是短袖圆领衫,怕蚊子叮外面又套了件长袖的,两件纠缠一起,需要一件一件弄。 渐渐地,随着酒精发酵,这些触感更加具化,邱然只觉得那两件衣服透薄如纸,不,纸都没有……仿佛皮下流动的温热血管就在掌心。 手挪不开了。 突然,不知谁的手机短促地一震。 衣服被飞快下拉,迅速拽平,一秒搞定,邱然扭过身,趿好拖鞋正要起来,下一秒,他不会动了—— 一只手钻入他后腰的衣服底下。 第144章 心脏骤停。 手从后向前,摸出一路滚热的痕迹,直至全部圈上,像要抓到些什么,手指在邱然侧腰不停地动。 后脑拍击床面的震动感传输到大脑其实是十分迟缓的,邱然真正有所反应还是在被段文涛抱住,压到床上后。 知道这人酒品不好不老实,错的是自己太磨叽,给了破功的机会,经年累月积攒的修为被小猫拱奶般的动作毁于一旦。 这该死的酒。 如果是烂醉也还好,偏偏正好喝到朦胧不清又欲望浓烈的程度,邱然满眼血丝,咬牙挤出那句“我…他妈,不是抱枕!”已然全是浓浓的粗喘了。 没有人听他一触即发,接近呻.吟的低吼,更没有人可怜他那几番冲击下已然脆弱不堪的意志力,脑袋还在拱,鼻尖,嘴唇,脸颊全蹭在他脖间,那吸溜着口水微张的唇,夹杂着湿润唾液贴上来……邱然像被烫到似的嘶嘶地吸气,眼睛蓄满液体,一下,就一下,他不会再这么做了,不会了。 邱然把唇放到段文涛耳垂上。 …… 穿着校服的少年“操!”地一声,捂着耳朵蹲下,满脸又是环又是钉的老板忙把耳钉枪放回桌,问他没事吧。 邱然把肩头书包往地上一扔,跪到少年脚边,要看他的耳朵。 手拿开,高高肿起的耳垂红得厉害,似乎还往外渗血,老板一声“哎呦”,说少年耳钉针过敏,赶紧拿了,边说边把钱往邱然手里塞,不让他们打了,邱然却跟少年说忍忍吧,都打一个了,还是右边,要打不齐会gay里gay气的。 “爱他妈gay不gay,就这样!痛死了,妈的。”少年一脸神烦,拿了书包就走。 邱然上去拽他:“怕疼你别打啊!都打一半了……” “我为谁啊?!”少年回身就推:“谁说喜欢耳洞非要一起打,磨我好几天了,在我耳边嗡嗡嗡的,你打一点感觉没有,我就得疼,以后这事别叫我!” 说完,肩膀蹭了蹭耳朵,龇牙咧嘴地往外走。 身后响起一道高扬的声音,混着些欢快:“下次舌钉啊,就这么说定了。” “去去去,不爱听你说话……哎你别碰我!”少年被后面的人飞身抱上来,嗷嗷地叫着:“耳朵耳朵,你碰着我耳朵了,耳朵它哭啦!” …… 牙尖轻咬,邱然把耳垂,连同那片浅浅的疤痕一并卷入嘴里。 窗外夜色正浓,沾着月光的窗帘,被没关紧的窗吹开了些,一小团模糊的黄色绒球挂在天边。 邱然喘得很厉害,视线越过压在他身上那扇宽厚的背肩,以及混黑的发,始终放在窗外……直到松开嘴,离开那片柔软,他也不敢把眼光挪回来。 他没有留心,过浓的,不规律的,发着短促又厚重喘息声的不止他一个,等邱然有所察觉已为时过晚,他听到一声难耐又含混的低叫——在嘴唇从耳垂撤掉后。 像不高兴他这样,段文涛拧着眉头,不知咕哝些什么,一口咬到他的唇角。 刹时好似硫酸涌进嘴,不仅嘴唇,口腔,舌根,牙齿…连同食道都要被灼化了,邱然痛苦得抽气,他听得到的,那鼓噪心跳声中紧绷着的什么东西突然断裂,大脑拒绝运转,除了空空地眨眼,他无法反应任何事—— 只是他这么觉得。 事实上,当他完全清醒时,嘴上一片火热,段文涛舌尖抵着,贴到他唇上,他也迎合地包裹。 床很大力地一震,邱然窜跳着从上面跌到床脚,脚凳被碰翻,床头柜撞开一个大缝,连着充电线的手机应声摔下,拖鞋更是飞到天上去。 邱然大喘着气,一脸的湿亮汗水。 眼前的世界极尽晃动,他闭了会儿眼,等睁开的时候……没了东西抱的段文涛,不爽地哼唧着,最终抓了个枕头掖进怀中,脸埋着,狠狠地在上面蹭了蹭。 四周静了。 床头的夜灯突然熄灭,甚至连月光也被什么遮了去,室内混黑一片,死寂。 邱然想扯动嘴角,想自嘲地对自己这个“人形枕头替代品”笑一笑,却发现根本笑不出来。 怎么来到门旁,动手推开,又是怎么接连推开了第二扇门,进入二楼浴室,邱然什么印象也没有。 他就这么一路大脑空空地站到了镜前。 镜中的男人面颊带着红润,分不清是酒精所致,还是因为嘴上的事…… 邱然摸在上面。 一碰就如过电,整片唇麻得他指尖都在抖,邱然一手撑在池边,一手捂嘴,垂低下头,咒骂了声‘操。’ ** 过了午夜。 从桥下回来后,卫凛冬叫边野帮他拿一下换洗衣物,自己进了浴室。 不过才推了个门缝,湿热的水气就扑进边野鼻腔,连同寡淡的沐浴液味道,淡到可以闻出其中一丝暧昧的……腥气。 男人事后的味道。 潮湿,高温,呼吸因为缺氧而微微窘迫,边野感到喉咙像烧了把火,他徒劳地,把什么往下咽着……出现一时的失神。 是敲打地面的淋漓水声突兀地停止,边野才猛地清醒,记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刚一动,他忙扶上墙,一手的水。 呼吸变重,甚至已经到了‘喘’的程度,边野低下头,从自己不断起伏的胸口,汗毛乍起的手臂,水汽还是汗液搞潮了的裤子,一路看到…… 已经上了膛的地方。 第145章 发现防水帘外的人影,卫凛冬关掉水,捋了把脸,帘下静止的一双脚,似乎站在那里有段时间了。 “怎么了?”卫凛冬隔着一道帘,问。 “您刚才…”边野克制着,尽可能维持正常的吐气:“自己解决啦?” 那边没传出声音,男孩一副懊悔摸样,他不该这样的:“…那个我,衣服,我衣服放台上了,您早点睡,晚,晚安。” 像咬了舌头那样烫嘴,边野闷着头,急急往外走。 “拿来。” 听到卫凛冬说的这一声,边野立即站住,才发现自己言行不一,衣服居然还稳稳地抱在怀里。 他仓惶地转过身。 “你拿过来,顺带把毛巾一起给我。” 一只湿淋淋的手伸出来。 一层银亮的水光覆盖在均匀的薄肌上,哪怕只是一截手臂的线条都像长到边野眼里去了,他盯在上面,痴痴地把衣服送上。 手腕登时一紧,大片温热的水滑感,本来抓衣物的手却连带他的手也一起抓了,边野“呜”地一声叫,防水帘响得乱七八糟。 像浇在夏日的阵雨下,他从喷头下经过,被人按到墙上…… 喷头开的是超大增压云雨模式,在花洒下那么一过就全透了,轻薄的睡衣被水珠搞得很重,坠在皮肉上,哪里都躲不了,勾出身体每一条隆起的曲线。 卫凛冬垂着眼看着,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看来,”他说:“得重新拿一套来了,包括你自己的。” 不等边野狡辩些什么,男人把手探进边野裤里,同时封住他的嘴。 第83章 吻不重,抵着嘴角咬了咬,就让边野软了腿。 卫凛冬扳开调节手柄,水迎头浇下,男孩本能地高昂起头,张嘴倒抽着气,男人顺着修长的颈线将一股股冲刷下来的热流吮进嘴。 随着倾下的高温的水,以及裤里耸动的手,边野觉得他的思考能力即将完全剥夺,就在他被翻过,后背往下压的最后一刻,边野单手抓了把卫凛冬的头发,发出沙哑的声音:“…叔,您才弄完,这样不…不行,您的病不可以……” 是他不对,本该放了衣物就立刻离开的。 这一段在万嘉的日子,边野只感到自己对卫凛冬的隐疾越来越在意,会时刻关注男人的状态,追随他每一次放下手边的事情进入卫生间或者去卧室的身影,他会特意买一些休闲版长裤,以及长款宽松的上衣,好叫男人外出穿得宽大一些,以防瘾症在公共场合突然发作,措手不及。 边野还会随身准备一些纸巾,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便携保温壶,将里面的水随时保持适口温度,何止是卫凛冬,不知不觉间,这个病早已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 刻意装睡,不肯同床就是边野认为对卫凛冬,他可以给予最大程度的治疗。 这样快地做第二次,而且还是从后面……是不好的。 动作停下,卫凛冬与他分开。 花洒还在源源不断地浇下热水,边野深重而急促地喘着,是那样热,渗透湿意的空气像在浇油,遍体的燥火根本平熄不下去,边野感到前所未有地难熬,不间断地舔嘴,下咽……满脑子都是地下室,卫凛冬在他身上驰骋,两人晃动的画面,汗津津的腰背,摸上去会有微微泛潮的感觉,边野去舔自己的手心,好像真的有在摸一样。 卫凛冬就那么看着,平静的,带有过度审视成分的眼神,边野这边都要蹦出火星那样被情.欲煎熬,他无暇分心卫凛冬,在手上从舔到咬,企图以此克制,跟自己对抗。 手被拿下,卫凛冬扶上对方后腰,把吻落在边野嘴上,边野本能地抬起下巴迎合——他失败了,没能有效控制。 甚至身体向前,还要去绕卫凛冬的脖子。 卫凛冬贴了贴,又收回。 边野追逐着,抻长了脖颈去够卫凛冬的嘴,却被推回墙壁……已经不是一个十八九岁,本就自制力薄弱的年纪可以驾驭的,男孩难受得满眼湿润,像是轻轻咬他一下就能哭出来。 “想要?”男人说着,热气游走在边野耳根。 神智完全被欲望夺走,边野来不及回答,急迫地扭过头,要去找这个要弄死他的嘴,男人笑着捂住边野的半张脸,把他的一只手按上墙,低声道:“要用说的。” “…想,我好想,亲一次,就亲……” 说着,边野将那只空出来的手绕上卫凛冬后颈,无意识地抓他头发。 再一次,卫凛冬在蹭过边野嘴唇后离开。 这种给了又不无完全给,把你挑逗到巅峰又什么都不叫你得到的伎俩,是边野从未承受过的一种酷刑,根本不是边慎修曾经施以的那些肉体虐待可以比拟的。 被抓的手极尽用力,绷出一条条粗筋,却无法在卫凛冬手里动弹分毫,边野喉底不断地滚出低叫。 “可我想要的更多。” 当卫凛冬含上他的耳垂说出这句话时,边野夸张地睁大眼睛—— 他搞懂了卫凛冬这是在做什么,却搞笑般地又搞不懂自己在坚持什么……他说不出话,只一味地点头答应,怕男人故技重施,边野收紧卫凛冬脖上的手,从脖后绕向前,用指尖碰触男人喉结。 舌尖都伸到外面那样咬他的嘴。 可卫凛冬还是没有亲,只是在边野张开的嘴角上蹭着:“还装不装睡,跟不跟我分床了?” 第146章 “……” 边野深重地吸气,嗓子发着抖:“不会了,再也不会…求您,求求您了…”哀求着,边野急不可耐地偏了脸,成功含上卫凛冬的嘴之前,听到男人发出一声轻笑。 水温似乎又调高了些,他被按着后脊,压向地面,覆上来的不仅是热出蒸汽的水,还有男人滚热的身体。 ** 时候应该不早了。 透入半窗直射眼皮的阳光足够灼热,边野睁开眼就是这样想的。 随便一动,身上每块肌肉都是痛的,特别是大腿和胯部,稍一使力就发抖,酸得他眼角发湿。 他掀开被子,趿上拖鞋,无意间发现地下室简易的洋灰地面,一大片边际明显,颜色发暗的地方。 这是他日日生活的小窝,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疑惑地喃喃道:“……洒的水?” “你尿的。” 身旁传来一道男声,说不清是惊到了还是刚醒来不太清醒,边野怔怔地坐在那里,很缓慢地扭回头,看床头的卫凛冬。 指间一缕轻飘白烟,男人夹着,低头划弄手机,说:“怎么?忘了?” 像被打开某种开关,昨晚那些限制级画面顷刻涌进脑海,何止是地上的这些,楼梯也有,床铺好像也泛潮了,似乎就在他右腿那个位置……边野确认似的伸手过去摸了摸,然后把自己塞入单人床的床头犄角,默默地把被子拉上,脸埋进去,一截漏在外面的耳尖蒸透了那样的红。 突然间,耳朵被轻抚了下,边野心脏一个重跳,差点没喊出来,他惊慌地往被里扎,男人又是一声轻笑,就在头上方。 这么爱笑糖度超标了。 边野在被中眼睛睁得大大的,眨了又眨。 接着,床上有一些起伏以及被子衣服的摩擦声,边野心下一惊,掀开棉被,慌里慌张地往床下蹦,说他收拾,这些都他弄,卫凛冬不要管,哪知一个大手将他捞回床上,且被告知,早就收拾过了,地上是冲洗的水。 就在边野一脸懵时,门铃从楼上传来。 一般来说,地下室能够听到,门铃就已经在上面响得满屋全是了。 卫凛冬套了件t恤,穿好裤子,向楼上走,边野抓过搭在椅背上的衣服,三两下穿到身上才从飘出来的淡淡洗衣液香气中意识到,这些都是卫凛冬为他准备好的——在他被搞得体力不支,呼呼大睡的时候。 怎么,他体力就这么好呢。 边野咬着嘴,看着眼前一阶一阶向上,男人紧实的后腰,不服气地眯了眯眼。 开门的是卫凛冬。 面前两三个穿着寻常衣服的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走过来的边野,见到最前面那个人亮出证件,说明了来意—— 他们是辖区派出所的,想请卫凛冬去所里了解一些情况。 越过证件,边野愕然地看着他们。 说话间,邱然顺着头发下来,两枚浓厚的黑眼圈,一脸没睡好觉的倦容。 听到是关于有人举报卫凛冬涉嫌吸食兴奋剂违禁品时,邱然立时清醒了,扭头看了一眼墙上挂钟,已经将近中午。 与此同时,从二楼往下走的段文涛懵懵地看着这一幕,宿醉的他一宿睡得昏昏沉沉,等他撞过茶几,又磕了桌腿跑过来时,已经有人让开台阶下的路,示意卫凛冬跟他们走。 “等等等等…”大亮的天,一睁眼就这么刺激,段文涛嘴巴有点不灵活,调整了下说:“这不可能啊!它成分肯定没有这些的!” “哦,这样啊。” 其中一个便衣应了声。 不打自招的第一步——嗑药了。 段文涛真想抽自己一嘴巴,马上表示自己也要跟着去,说明书是他要的,资料是他准备的,东西都是他给副院的,卫凛冬其实一眼都没看过。 这玩意就他最懂了。 “不用,你留在家做饭,”卫凛冬跟段文涛说完,去看边野:“你跟着文涛和邱然一起吃,少做一点,你别上手,”他摸了把男孩的头发,安抚却又像在命令:“剩一些给我,我一会儿回来。” 边野没答话,最终在卫凛冬看过来的眼神下,点点头。 人走后,段文涛一直在屋里兜圈,邱然半靠窗台,偏头从窗帘缝向外面看,他没再玩手机,就那么静静的。 步子停了,段文涛原地没呆多久就噔噔噔地跑上楼,再下来是一身便装,一边在门口换鞋拿车钥匙,一边说他还是得去派出所,这事没他不行。 话音落下,他习惯性地抬头看邱然,不知什么时候起每走一步他都要依赖这个人,对方朝他点头,说了声去吧。 一声关门响。 邱然把视线挪到沙发那边,从卫凛冬离开,边野就窝在那里,不动,不说话,手中抓着手机。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邱然直起身,打算去厨房做些饭,刚一动,就接到了段文涛打来的电话: “邱然,赶紧去!去医院找副院老高,现在就去!这他妈的…实验室说没收到说明书!我操他…他到底在干什么呢?!现在这边是说药里有东西,有四*基甲*卡西酮,那是毒品。” “没有,绝对没有这玩意!”段文涛说着就喘起来;“老高那王八蛋不接我电话了!说明书,药瓶,资料全在他手里,我问小乔了,他在班上,你过去一趟,当面让我跟他通个话。” “行。” 邱然挂断电话,抬头看沙发。 第147章 跟边野交代说他出去一下时,还在担心男孩会敏感地问些什么,毕竟老卫不让他俩跟着就是怕边野疑心多想,这么一来,房里就没人了…… 边野出神似的很久才转过头,闷闷地‘哦’了一声。 关门前的最后一眼,是男孩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以及一直在震动,闪着屏,拿在他手里的手机。 * “卫凛冬是吧,”推门进审讯室的警官走进来:“走了,这没你事了。” 审讯椅上,男人没说话,被带着向外面走,等出来,卫凛冬看到等在走廊,见他跑上来的段文涛。 此时,对方显得又气又急,满脸的汗,距离被卫凛冬带离万嘉已经五六个小时了,这之中,段文涛把这辈子所能遇到最匪夷所思又无厘头的事全来了一遍,跟九十九道天劫似的。 先是邱然在医院找到副院高卫东,被告知早上出门忘了带手机,办公室电话线松了打不通,然后就是好一顿纠结段文涛是什么时候给他的说明书,段文涛已经在电话里吼得惊天动地,这边最后支支吾吾说好像是给过,但肯定当时就转给实验室了,邱然当即赶往实验室,兜兜转转,几番查找,最终实验室跟他们说找到了,资料在这里。 一场子虚乌有的惊吓事件。 段文涛气急败坏,想不通怎么医院实验室丢资料能把他哥丢进派出所,又到底是谁在从中使坏作梗,他不断跟送出来的警官抱怨这些事,停不下来嘴。 “车钥匙。” 打断得太突然,段文涛有些懵,他转头看他哥,掏的动作稍慢,被一把抢去,卫凛冬转眼就跑出门外。 他哎哎哎地叫唤着,正要跟着去,被警察按下,让他走程序签字。 派出所离万嘉不远,下桥转个弯就到,卫凛冬闯了一路红灯,车没停进车位,一脚刹车七扭八歪地甩在楼前。 他开了锁进门,上下楼地找,一室空荡,包括地下室。 根本没有边野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存稿耗尽的我很忧桑……我尽量快地写,这是最后一个揪心桥段了,就是狗血,一切都是狗血。 第84章 高速路上。 车窗的那层膜过于厚重,以至于无论外面如何艳阳高照,透过它都像是在看一场永不停歇,下不完的霾,男孩眨动了一下眼睛。 车内极静,只有空调吹风口冷气细微声响。 即便开在震动,来电的声音也显得突兀,向毅拿到耳边,说了声:“好的,董事长。”将手机递往后座。 没人接。 正当向毅打算并入低速车道,停靠前方加油站时,手上一空,边野把它放到耳旁。 “小野,”电话另一端的男人叫出他名字:“谢谢你选择相信我,我说过只要你肯回家,卫医生一定会安然无恙,他不会有任何不良记录,现在人已经回到万嘉,我实现了我的允诺,你也没有食言,坐上了我的车,你真是个好孩子。” 边野没有丝毫反应,边启航意料得到,这么做确实不够体面,他把嗓音放得更加柔和: “你知道的,我也不想拖一个无辜的人下水,咱们边家的事本来就跟人家没有关系,卫医生人很好,我不该这样做,我会尽我所能地补偿他,尽快帮助他复职,什么事都不会有,以后他会过得很好,毕竟照顾你这么长时间他值得被好好对待。” “我保证,你只会是他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意外,他会毫发无伤地回归他本来的生活,咱们都不要再打扰他了,好么?” 无声,甚至听筒那边的呼吸声也不复存在,边启航差点以为电话断了: “小野啊,你跟小修这一点好像哦,一样的让我伤脑筋,反正不管怎么样,”他笑着说:“欢迎回家。” ** 漱口水噗地一下吐掉,抓过毛巾匆匆擦完就甩开,边慎修抄起手杖,脚程飞快,几乎是跳上车。 向毅被父亲征用,这一点极不寻常,不过边慎修无瑕顾及,在向毅偷偷给他拍来后座照片时,他的瞳孔好一阵地震,心脏炸了一般——就在他以为要彻底失去边野时,反转来得太突然,太刺激了。 车开得飞起,电话响了,父亲打来的。 “路上了?” 因为被强烈的情绪左右,边慎修根本听不出边启航音色中一反青春活力的特质,很沉,也很重,他开心地也不回了个什么。 “别跟我嘻嘻哈哈的,有关婉婉的事这是你最后一次忤逆,听懂了么?” 边慎修即刻闭上嘴,身体明显抖了下。 以往边启航是一定要听到儿子的应答,这次或许太火大,直接往下说:“成天心都是飘的,这回我把他踏踏实实地交到你手上,不许再到处跑着找他,你该做什么你不清楚么?!” 车内无声,儿子沉默。 边启航长叹一声后,语气缓和不少: “小修,小野是回来了,这一点没错,但如果你仍旧执迷不悟,像以前那样对待他,他还会跑,再跑,我就处理掉他,你要明白他是用来帮你,不是你一意孤行做这些事的理由。” 处理,一个太过冰冷的词汇,有那么一瞬,应激似的勾起了边慎修的回忆—— 很小的时候,想不起几岁,他曾经有过一只比熊犬,雪白的小狗狗,拥有极致毛绒的手感,小家伙活泼可爱,有着使不完的精力,总会因为跟它玩得太久而忘记吃饭,后来还会变得不饿,不想吃。 第148章 有一天,他再也找不到它,找遍整个房子都没有,他更不想吃饭了,却最终一口一口把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全部咽下肚,哭着。 他看到墙角一堆白色的毛,染着红色的血。 父亲依旧吃得优雅,还会笑着给他夹菜。 …… “好的,”边慎修舔了舔嘴,说:“我明白了,父亲。” 终于那边展露笑颜,可以听出话音中的欢快:“好了,希望这个生日礼物会让你开心。” 就在即将挂断前,边慎修被叫住,并告知他与唐婉婉的婚事虽然订在月末,但会提前确立婚姻关系,不必本人亲自到场,双方家长会敲定落实,一切在婚礼上一并后补。 如此仓促,边慎修在电话这端皱了皱眉。 边启航轻笑出声:“难道你不觉得把柄落到人家手上是一件如芒在背,寝食难安的事么?” 边慎修默然。 “夜长就会梦多,很多东西在一段坚实的婚姻面前不值一提,”听筒里边启航的声音平静无波:”包括那段芜辛县农村大院的视频,和那个断掉的铐子。” 边慎修喘了下,说:“知道了,父亲。” 挂断,男人将两只脚放上桌面,在座椅上大大地抻了个懒腰,十分惬意的样子。 窗外,云山的美景揽入眼中,边启航微微一笑。 ** 车轮在地面磨得刺耳,还没停稳,邱然已经把门推开。 他从实验室出来接到段文涛的电话,说边野失踪了,邱然二话没有,让他俩先朝北开,他去搞边慎修的地址,彼此分享位置。 最终在城北一处高速路前碰面。 肩膀夹着电话,邱然边跟那边说边设置导航,设好,卫凛冬坐上来,携着强大的推背感,车子疾驰而出。 邱然的车偏越野性能,适于长途驾驶,山路洼地砂砾碎石地面是它的强项,导航路线搞定后,他在电话中客气地跟秦茂道谢,说有机会一定请他吃顿大的。 秦茂笑笑,让他注意安全。 “小狗子…他,他真不是被绑走的?” 冲回万嘉没见到人,段文涛第一件事就是报警,被他哥拦下,告知是边野自己走的,这一点他一再地跟卫凛冬确认,他怕极了边野会受伤,一颗心不上不下,很是难受。 “没有人能强迫得了他。” 早在工棚,卫凛冬就看出来了,边野骨头硬得很,即便是向毅,也不可能在室内一丝打斗痕迹也寻不到的情况下把人带走。 只能是,他自愿的。 “跟你被警察带走有关?”邱然点上根烟,从嘴边掐开,一团散不开的雾:“我就说,老觉得这事哪儿不对。” 一件倒霉事或许是意外,一连串接踵而至地往上扑,说不是刻意为之都无法解释,很难不怀疑这背后有人在操纵,事实上整件事情的结局可喜可悲,完全可以自由调控—— 副院长可以不承认收到段文涛的材料,实验室同样也可以搪塞推诿,让这件事永无止境地悬着,服食违禁药物是不争的事实,院方没上报本身就是在承压,即便卫凛冬一直无法复职,也无从争辩;往更坏一点的方向推敲,样本在实验室,受到污染,掉包,混入其他违禁品,又或是直接掺入毒品又能怎么样?如何自证自清? 事实上,从入嘴的第一口就埋下了一切的隐患,不甘心,却也只能是这样一种被动的局面。 “边野交换了些什么吧?”更多的白气飘出,邱然看着卫凛冬眯了下眼:“拿你说事呗。” “嗯,应该是。”对方答。 邱然打趣,吹了卫凛冬满脸的烟:“看把你给疼的,一点委屈不让你受。” 男人没搭腔,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路,飞快穿梭在一辆辆车之间,上了高速油门一踩到底,时速直抵满格,邱然灭掉烟。 “你觉得……”他扭头问卫凛冬:“是边慎修干的?” “不像。”卫凛冬说。 手段过于成熟老道了,边慎修的喜恶十分露骨,直白地就想要他的命,要他在边野眼前永远消失,像一个不知轻重,冲动易怒的孩童,想要操控边野其实再简单不过——毁掉自己即可。 不要说让他卷入涉毒案件,就是单单用他后半生的行医事业加以威胁,边野都会无条件屈从。 他一直觉得亏欠,这就是这个孩子的软肋。 “呦,”邱然朝卫凛冬一抖眉毛:“你这是惹到更牛逼的人了?” “那是傻逼。” 卫凛冬沉声道。 邱然笑了下,扭头看后座。 段文涛抓着前胸的安全带,随着车左摇右晃,低头闷闷道:“是我太蠢太大意,以为他们走了就万事大吉,就没事了,都怪我……是我坏的事!应该留个人在万嘉的,这样就不会……”他说不下去,像在极力克制的样子,再抬头,眼圈红了。 邱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不关你们的事,”卫凛冬平静地陈述:“是他想走,在也没有用,没人能拦得住他。” “哎,老卫,”邱然挪开段文涛脸上的视线,烟头扔到窗外,说:“见着小狗子你可不许急,有话好好说。” “那不行,”卫凛冬不同意:“得打屁股。” ** 昨夜一场雨,直至中午云山还有些褪不尽的薄雾,深吸一口气,全是湿润的,夹杂泥土草木的林间香气,边启航在阳台晒太阳,背后纱质的垂帘被风吹得起伏,像白色的海浪。 第149章 听到脚步声,他转回身,高高举起双臂,似要给对方一个久违的拥抱:“哇,小野,你还好么?路上顺不顺利?有没有很累……” 男孩后退,两条臂膀不得不僵在空中,边启航自嘲地一个耸肩,颇为遗憾地收回了手。 “我知道的,叔叔太知道你的苦了,这几年是叔叔没做好,在这里向你道歉,我已经劈头盖脸把小修好一顿骂,他再也不敢那么对你,绝对绝对绝对不敢了!我的儿子我了解,就跟我了解你一样,”边启航温和地一笑,朝边野身后的向毅示意了下:“我很有诚意的,再给叔叔一次机会好不好?” 向毅走去开门,下一刻进来不少男男女女,有保镖打扮,也有随侍装束,全都整齐划一,十分有教养地站到边野身侧。 边启航身旁则是向毅,贴身站在主人左右,是微微颔首的端庄姿势。 “跪下。” 边启航偏头,说给向毅听。 男人眉头皱得很紧,因为是光头,额前没有任何遮挡,所有的表情显露无疑。 边启航看了他一眼,冷笑:“你不跪?” 噗通,双膝着地,向毅喘了下。 “不是我,跪错人了。”边启航朝那边扬了扬脸。 向毅一下就不会呼吸了,圆睁着眼睛,不过一个迟疑他立刻行动,爬到边野面前,跪好。 “道歉,认错,扇自己耳光,扇到我的小野高兴为止。” “我错了我对不起您!都是我的错,我傻逼我废物,我他妈活逼该!我该下十八层地狱,我不是人!我是个畜生,敢咬主人的畜生……您撅了……我的牙,撕了……我的,我的……嘴……” 抽肉声不绝于耳,混在话语中,扇到最后向毅满嘴的血,再说不出话,只有不停地粗重喘气。 边野不止站在这里,就是在车上,准确说是从万嘉出来就没说过一个字,甚至面对这样一个有些血腥的场面连目光也不肯给予,脸朝向窗外,像这间屋中任何一件陈列着的物品那样静。 “好了。” 边启航叫停,他看向边野身侧的保镖,一名身形挺拔,腰板笔直得犹如站军姿的男人,他喊他祁阳。 “这是你的主人,边野,以后他由你全权保护,”边启航轻蔑地瞟了一眼向毅,看向祁阳:“不许让别人的狗靠近,做得到么?” “做得到!” 中气十足的一声吼,高大的男人一堵墙似的矗立在边野面前,挡了来自向毅的视线,眼神也不行。 “很好。”边启航笑。 他自顾自地纾解一口长气,像卸下多么重的担子那样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跟边野说:“奔波这么久,我的小野一定累了,洗个澡,换身衣服,要困就先睡个觉。” 边启航很会笑,笑时梨涡显现,眼中流淌着一弯暖泉。 “小修在赶来的路上,晚饭的时候进门,咱们一家子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边野转回目光,看着边启航。 下一刻,冲入耳膜的那一声脆响将这间屋子静止在那一秒钟—— 满屋的人,除了边野,所有的人面孔极度震惊,有些人脸都白了。 边启航身体歪到一边,怔愣着侧过脸,面颊又热又痛,指印殷红又清晰。 巴掌扇得够狠。 边野放下胳膊,一眼没看他,绕过边启航,向前走。 过了会儿,边启航笑了声,摸自己的嘴角,一碰就痛,破了。 他皱起眉,摇了摇头,说:“这孩子……” 屋中的保镖保姆随侍一干人这才恍过神,追二少爷的,查看家主,去取冰块敷脸的,各有各的忙,屋内乱成一团。 作者有话说: 我请个假,三次元有事休息一天,下一更在周四。 第85章 落日时细雨纷飞。 看不到晚霞余晖,只有暗沉的迷雾和远处依稀可见云山的轮廓。 高速路收费站排了不少车,完全望不到头,卫凛冬手脚并用,一通眼花缭乱的操作后,车子驶入国道旁的村庄。 邱然全程呆滞,还没从‘到底谁是秋名山车神’的闪念中拔出来,迎头就是被雨水浇透的湿滑泥地,里出外进的违建农村瓦房,以及由此形成,比地下暗车组织的那些变态街巷赛道还刁钻的狭窄小路…… 车速根本没减,凭借精准打轮,给油,刹停等等一系列的控车技巧,特别是在避免剐蹭收起车镜的盲开中,实现了车人合一,在巷内颠簸飞驰,居然不比拥堵的国道上慢多少。 邱然默默回头,问早就看傻了眼的段文涛:“说吧,你哥还什么不会?” “……凑合吧,也就那样,”段文涛哼哼两声:“我见过比他开得更好的。” “谁?” 不是邱然较真,对车的热爱有时会让一个人冲动。 “藤原豆腐店,”段文涛严肃道:“拓海。” “……” 手杖放入既定的地方,边慎修没急着坐好,而是在饭桌前缓慢地卷动袖子,看着一旁的边野。 以往空荡的餐厅变得温馨许多,偌大的欧式长桌换成了一张中式的圆桌,三人围桌而坐,很有吃年夜饭的那种团圆气氛。 男孩很白,没有血色的一张脸,褪了色的嘴唇,干,粗糙,浓黑的发,如同一副风格特立的黑白画,那么特别,那么美,边慎修看着,呼吸不可抑制地变重…… 第150章 咳咳,有人清嗓子。 边慎修回过头,对父亲一笑。 “好了,你们看看,”边启航敞开双手,为孩子们展示一桌的美味:“这些还合不合心意?” 边慎修自不必说,家里的保姆佣人都很清楚他的喜好,边野是按照经验和常识,一个十八九男孩口味来的。 菜色丰富,美观,色香味俱全,尤其是中间那个简约风格的生日蛋糕,边启航一侧脸颊还有些尚未褪去的红痕,他不甚在意地对边野笑笑,抬眼看向旁侧的两个随侍,随侍们一个去关灯,一个点蜡烛。 啪,眼前黑了。 小火苗发着微微淡光,很像烟火,是快要燃尽,即将熄灭的那个时候。 “小修今天过生日,”边启航对儿子一笑:“许个生日愿,好么?” 边慎修透过烛光看向边野的脸,光柔得很,颜色也暖,男孩的双颊终于没那么苍白了,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润——虽然这只是光感角度引起的,边慎修也觉得惊艳得挪不开眼睛。 每一年都有生日宴,火热的派对,喧闹的场景,光鲜的节目,精心打扮的男男女女……像这么认真又安静,可以听到自己心跳这样地许愿,是从来没有过的。 边慎修闭上眼,充满仪式感地,在交叉互握的双手上亲了亲。 灯亮了。 “嗯,让我猜猜,”边启航满眼的温柔笑意,看着儿子:“你许的愿是…有关我们小野的?” 边慎修笑而不答,眼睛却没离开过边野。 边启航爱送儿子礼物,小时侯的比熊犬,成人礼时的边野。 从孤儿院认养的边姓男孩,是在儿子身边养熟,未来比枕边人还亲近无血缘的弟弟,是既当眼线也是牵制,为自己所用的工具,是为天生有疾,身体残缺的儿子遮风挡雨,必要时作为边家养子,随时可以拿来当牺牲品的棋子。 只不过儿子脾气乖僻,病态般地高傲敏感,加上手段过分,把他好好一场用时间沉淀出来的谋算搞得七零八落,好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小修居然萌生出了情感,边启航看着边野,笑容不褪。 “好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们,我还有急事需要处理,”边启航起身,对一桌之隔的孩子们摆手拜拜:“慢慢吃,给我留一块蛋糕就好啦,我要有草莓那一边的。” 为了不增加不必要的压抑氛围,餐厅只有边启航的保镖和随侍,主人向门边走,人们便跟着他一同消失。 餐厅好大的,但在边慎修的感知里今天的它却格外得小,包裹着他们俩人,空气中满是男孩身上幽幽的体香,令人意乱神迷。 “……边野。” 手即将碰到,男孩站起来走开,他穿过身边的椅子,经过圆桌,走进被风吹得不住摆动的垂帘之间,轻飘的纱帘湖蓝色,他就像一尾海中央的美人鱼,站在阳台内。 雨没有停下,还是那样细密,柔软,打在脸上痒痒的。 他瘦了,背对着他的单薄脊背,纤细的腰身,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长些肉,边慎修看着,涌起一个荒谬,却又异常强烈的想法—— 他要把他养胖。 那一面后背就这样拥进怀里,边慎修几乎感受不到湿意,他前胸淋过油一般沸腾,烧得他每个器官都要爆掉。 “对不起……” 声音在抖,边慎修自己听得到:“是我不好,我错了。” 边野右耳耳根靠下,往右再偏一点,有一些极浅的陈年伤疤,位置不太好,很难用衣领遮盖,在千里之外唐楚的生日宴上,他就是凭这个一眼便认出面具下的边野。 早在很久以前,对属于这个人的疤,他的记忆就很深,闭着眼都可以一一描摹出它们所在的地方……也许荒唐,还会很变态,可他就是能做得到。 而现在,比起这些,这一刻的感觉才真正让边慎修震撼,他在—— 心疼。 就像边野消失的那段日子里,他会在阁楼一坐就是大半天,不让动,不让打扫,不让人出入,那里就像一个无法解释的黑洞,只要来就被吸入,要竭尽全力才能自救。 他觉得他病了,治不好的病。 边慎修把关边野的那个木制小房一把火烧个精光,给阁楼上了厚重的锁,不是极端的时候,例如喝酒了,想他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太烦躁太痛苦了,他是不会来的。 …… 嘴唇覆上,没有任何欲望,边慎修只是觉得这个疤好冷。 —— “卫医生一定是想好了如何闯入……” 邱然看着窗外急速后撤的围墙,那堵显赫的府邸大门越来越近,没一点减速的意思,他了然地改了口,道:“哦,这样啊。” 然后沉默地看着面前铁门被撞开。 ——就这么闯就好了。 “修理费我付。”卫凛冬说。 挂挡后退,油门踩下,又撞了一次,大门的电子锁遭受袭击,智能系统连接保安室,一时间警铃在空旷的云山山脚回荡,惊起林间一片鸟雀,人声,引擎轰鸣,车辆的开关门声以及到处凌乱的脚步声,眼见门内两三辆车启动,倒出停车位向他们驶来…… 段文涛都惊了,他没想会这么快的反应速度。 稍一愣神就是第三次撞击。 门被撞开,卫凛冬加大马力,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进去。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声音沙哑,低沉,男孩开口说话,像是把密雨也添了重量,它们开始变大变重,边慎修有些睁不开眼,他仔细地聆听:“你和我再也没关系,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第151章 牙齿很重地咬合,很久,边慎修告诉边野:“不可能的。” 他当他名义上的哥哥四年,找了他一年,失而复得重新接回他半个下午,无论同哪一段经历相比,此时此刻都会显得微不足道,可偏偏就是这样,抱着,搂着,感受对方后背的温度,拥有一份极度真实的触感和重量,却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快乐得指尖都在不住打颤,他是不会放手的。 ——他们才刚刚开始。 “这样啊。” 好轻的声线,边慎修蹭了蹭边野的耳垂,听到男孩这样说。 没有挣扎,也不反抗,这种纵容简直要杀了他,边慎修满耳都是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那…有个地方你能不能陪我一起?”边野说给他听。 居然是这么具有邀请性质的一句问话。 边慎修停顿了几拍才反应过来,他迅速抬起头,满眼的兴奋之情:“好啊!哪里?咱们明天去?” “不用,那个地方随时,它叫——” 男孩的手突然向后抓自己肩头,力量大得难以想象,腰间的衬衫生生被从裤中揪出,边慎修只觉得耳边风声大作,差点就把边野接下来的话声掩盖了,要不是他叫得那样地重—— 地狱。 边慎修徒然撑大了眼睛。 长期患有腿疾,他腰上的力量会比平常人弱很多,腿更是要软一些,只有其中一条可以使上力,整个下半身都远远不及边野扼住他的那条手臂,耳边又一声吼叫:“来啊!我在那边等你!!” 男孩半转身体,像一根打了死结的绳索极其牢固地缠绕,半人高的阳台栏杆轻易就可以翻过,眼前天空在旋转,雨倾盆而下,水浇得睁不开眼,边慎修在跌下之前,他是有听到下面爆出一些过于吵闹,来源不明的声响,只是身体下坠时,脑海的一切全被即时迸入的意识和念头挤掉—— 他在想他们在几楼,有什么可以阻止坠落。 卫凛冬的安全带在撞开门后就摘掉了。 他开门冲下车,像是巨大的一包麻袋从高空抛下,一抬头,就是雨中两个纠缠一起的厚重阴影,马上,一声失重下挤压空气的闷响,那样快速,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哪怕多给一秒钟的时间都是无望。 砰—— 什么摔在地上。 不可能眨眼的,雨水极尽冲刷,地面蜿蜒流淌的血刹时弥漫整个瞳孔,所有来自这个地方的声音似被一只大手全部捂住,只有画面,像在看一场默片,然后手迅速松开,一瞬,喊叫声,惊呼声,哭声,脚踏着泥水的淋漓声,潮涌一般猛地袭来。 犹如清水里落入一滴墨汁,染掉的混黑水液再也无法清澈如初,短短十几秒钟,所见的画面深深刻入卫凛冬的瞳孔中,使得他在那之后的很久,视野全变了色,一层可怖的黑。 那日,下的是一场太阳雨,残阳如血,天边一抹诡异的艳色。 淌在泥水里的膝盖,不断按压胸骨做心肺复苏的手掌,越来越冰冷的胸膛,过度失血苍白的男孩的脸,耳边大喊着‘快拿除颤仪!’‘急救包,给止血带!’邱然的声音,以及拍打边野脸颊让他坚持住,段文涛带着哭腔的急声…… 下一秒,全部消失。 卫凛冬觉得他又被捂住耳朵,甚至连眼睛也遮掉,很长一段卫凛冬既听不到也看不见,漆黑中一粒萤火虫般飞着的圆点,落在眼前的某一处,渐渐地,光圈变大,最后把周围所有的黑吞没掉,画面亮了。 卫凛冬看到的是他自己沾满血的手。 手腕被人晃着,然后是段文涛的脸,蹲在他坐的这排椅子前,一侧还站着邱然。 面前的人空空张着嘴,一张一合动得很快,卫凛冬知道段文涛在跟他说着什么,可他听觉尚未恢复,像是十分厌烦,他皱起眉,挣开段文涛,在对方又一次要抓他哪里时,直接一脚踹在他肩头。 医院的手术室在急诊区最深处,旁边就是icu病房,从椅上起来,卫凛冬一边低头点烟,一边走向那个亮着‘手术中’的门外。 作者有话说: 我来更新啦!!但我觉得你们可能会想打死我呜呜呜…… 第86章 初夏,一个阵雨的日暮。 西南医院云山分院接到了两名坠楼的急诊伤患。 一名名叫边野的男性患者,不同程度组织和骨骼损伤,好在下坠高度有限,且被同时另一名掉落者抱着,用手杖挂了下树干,缓冲了些下坠的冲力,三日后,从icu脱险转至私人加护病房。 由于胸骨多处断裂,不止一根刺入肺部,创面不小,最严重的形成了贯通伤,以防出现血气胸,在转入加护病房的第三天,边野再次被推入手术室。 术前,以骨科,胸外科,神经外科等各科室联合会诊敲定手术方案,期间,西南总院派来一位行医资历颇高的骨科大夫,登记的名字:邱然。 然而手术并不顺利,结果也不乐观。 桌面散乱着一张张诊断病历,医疗记录,体征指标留档数据……等等颜色各异,格式不同的单子,观片灯大开,白光透过胶片照得人睁不开眼,桌前的人不停滚动鼠标,看屏幕上的电子影像。 邱然进诊室时,段文涛耷拉着脑袋靠在诊查床边沿,神情抑郁又黯然,要哭出来似的,他愣了愣,去看桌旁的卫凛冬。 像是才发觉到邱然的存在,这个人拍了拍给患者坐的木凳,让邱然过来坐。 第152章 这间诊室是临时调给邱然用的,在二楼特需诊区尽头的一个角落,独立,僻静,卫凛冬基本全天驻扎在这里。 “体温今天降下来了,肺部感染也已经得到控制,术后似乎比大家预想得好一些,”邱然说着话,卫凛冬比较晚才抬头,看过来的眼光角度偏下,说不出哪里有些怪,邱然顿了下,继续道:“但他还没有醒,超出了可以接受的正常时间范围,这一点很不好,神外那边也看了,跟文涛推测的大致相符——” “摔下来时边野那一边有个突出来,断掉的枝杈,正撞上他右侧头骨这个位置……”邱然半坐桌沿,在明亮背板的ct片上指了指,动作在下一秒顿住,他终于察觉到卫凛冬的异状——一直在盯着他的嘴看。 “卫哥,”他问:“你怎么了?” 对方翻出张纸,拍了根笔,一起推过来,邱然听到卫凛冬说:“写,把主要的写一下我看。” 邱然不解地朝段文涛看去。 “我哥他,”段文涛闷着声,像在咬牙:“听不见了。” 一瞬地,邱然瞪大了眼,惊愕地转回头。 “我哥说是神经性的,断断续续,反正……大多时候就,”声音变得干涩又沙哑,段文涛低下头:“听不真。” 头低得厉害,即便前额头发掉下许多,仍旧没将泛红的眼圈全遮干净。 邱然沉默了一会儿,拿起笔开始写,他简要叙述了下边野伤势的进展,段文涛同时一起走近看。 写好后,笔尖未及时移开,卫凛冬在邱然写时就把每个字都读了,他从这根迟疑不收的笔看到邱然的脸,正要问,笔开始动了—— 边家以十多天的治疗成效甚微为由,执意转院,并由明禾私立医疗中心作为承接医院,据悉已得到美国加州总院的许可,后续对边野的医治会在那边进行。 一声转椅翻倒的巨响,紧跟着就是极尽咆哮的恶骂“操——”。 段文涛携着风冲出诊室,邱然一秒回神,脱下医护外衣,掏出口袋中私护病房区的门禁卡一齐扔向卫凛冬,飞快跟了出去。 哔哔两声,段文涛坐进车,落锁前,邱然开了后门坐上。 他从后面抓着段文涛的两只胳膊:“干什么?!” “我…我他妈要弄死高卫东,我操的,”前面的男人喘得连不上话,咬出的字都在抖:“东西一定在他手里压过!他绝对有份!他女儿常年过敏性哮喘,都是挂我哥的号,他还有没有一点良心?!还有实验室那帮杂碎一个也跑不掉,我挨个来,放手!你放开我——” 邱然的手应声下移,整个前胸贴向椅背,连同段文涛一起拥紧。 沉得要结冰的嗓音响起,就在段文涛耳边:“这些我知道,这事完不了,你搞他我同意,但不是现在,你哥的医师资格证和劳动关系都在医院,我也是科里特批来的,等卫凛冬跟他们了断后再说,彻底没了束缚咱们再动手。” 车内静下来,一种压抑着,透不过气的东西在弥漫。 ——要去多久? ——边家会不会再虐待小狗子? ——什么时候可以痊愈? ——边野,还会不会,醒来? 段文涛眼神泛空地望向车前,眼眶一瞬发热,他赶忙低下头。 “每一次跟边家沟通边野伤情时我都有录音。” 段文涛一下抬起头,不断眨动的睫毛带出盛不住的水汽,眼睛早湿了,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邱然轻缓地在他耳边低语,他谁都可以藏,就是瞒不住他然然哥。 “录音我一点不少地都发给你哥了,但我不知道他听不到,”邱然在这里顿了下,接着道:“不过他应该会想办法转成文字,没到一切尽毁毫无转机的地步,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声音慢下来,多是坚定硬气的口吻:“边家是真的在竭力救治边野。” 从三楼半的高度坠落,足够凶险,不过边慎修做了一定程度的自救——抱着边野,用手杖前端挂了下树枝。 同样是推入抢救室,边慎修第三日苏醒五日后就能自己翻身,伤势算不上重,边野是因为胸骨本身状况就不太好,颅顶撞到树干后,身体改变方向前胸着地,一根根肋骨便成了体内最凶残的利器。 目前为止,这些伤有创却不致命,麻烦的是没能转醒,树干撞的那一下不好说对脑内造成多大伤害。 明禾一直以来在与美国‘脑损伤与神经康复’实验室有着密切的学术交流与医疗往来,这一方面不得不说确实是这所医院的专长领域。 转院治疗,现在看不是坏事。 啪嗒—— 什么滴落下来,邱然手臂抽动了下,他感觉到湿凉的,水质的东西,紧跟着就是第二滴,第三滴…… “都怪我,就一个下午啊,就那么几个小时嘛,非要跑到派出所,但凡有个人呢,就有个人在,就是把小狗子……”困在椅上的男人哭得像个小男孩,委屈得不停抽鼻子:“把小狗子捆上,不让他回,也不至于这样。” “不会有人,”邱然话声淡淡的:“比老卫更自责了。” 神经性耳聋,一种情绪不受控诱发的疾病。 手不知何时来到段文涛脖颈,互相交错,邱然贴得更紧,从后颈搂着,汹涌的暖意透过车座扑来,段文涛红着眼,睫毛大片水湿,他哑着喊了声:“然然哥……”贴上这个人的脸,扎进他脖间哽咽地掉泪。 第153章 邱然微微转向侧面,揉着段文涛的头发,嘴唇似要蹭过他水湿的眼尾,却一下顿住了,最终额头碰额头地挨在一起。 起风了,从地上卷起的碎纸,从他们车顶掠过,飞向住院部大楼,滑进半开的窗,轻轻飘落在地。 皮鞋踩在上面,穿着一尘不染纯白医生服的男人,抬手刷了卡,走进病房。 紧闭的窗,拉到满的垂帘,昏暗中,不同形状的仪器围在床旁,应该发着节奏不一的响声,不过他听不见,视线从它们之间穿过,落在微微隆起的病床上。 卫凛冬走上前,男孩面容平静,比他见过所有睡觉的样子都要乖,边野睡时会有不安分的小老鼠那样磨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还会打出低浅的鼻鼾,睡得真实又生动,可爱极了。 一开始,卫凛冬以为边野是在地下室故意装的,戏很足,不过那晚把他折腾得尿了一地后,他也是睡成这样。 还会有一两滴涎水挂在嘴角,被吧唧吧唧地舔进嘴里。 像这么静止,可以直接当做照片,躯壳一般的边野他没有见过。 手很凉,再也摸不到皮肤底下的温热,翻开手掌,白得几近透明,却连一丝红润的血色都没有,卫凛冬拿到嘴边呵了呵气——他想给他捂一捂,才发现自己的手也没什么温度。 “你说,”男人给边野搓着手:“你是不是该挨打。” “那么高的地方说跳就跳。” 太静了,他的世界沉寂得无可忍受。 对方同样如此,与整个王国一起沉睡的睡美人,需要王子的吻才能苏醒——那一刻卫凛冬想起了这个童话,很认真地,他低下背,碰了碰边野的嘴。 没有直起身,而是在等待,又过了一会儿,很轻地,在边野脸上拍了几下,像是在叫醒那样。 手离开,有个细微抹掉的动作,只是再抹,男孩的面颊也无法干净,仍然有些水湿的痕迹。 男人抽了张床旁的纸巾,飞快擦了下眼,揉成一团放入衣兜,离开病房。 雨点繁密,砸在柏油路上,不一会儿汇聚成水洼,向下水口流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在无声中进行。 一辆私家救护车停在雨中,四周满是移动着黑色的圆形伞,从楼内接出的病床,连接着缠绕的仪器,在伞下传递着缓缓移上车。 雨大了,车开出医院好久,那个院中唯一留下的黑伞,始终还在。 水一刻不停地从天空倾倒,卷起烟尘一般的湿雾,湿透了他的裤子和皮鞋,这个人没有感觉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说: 我不会花太多笔墨在两人分开的这一段,所以会很快过去。 第87章 嘶—— 很长,很辛苦的一声抽气。 卫凛冬睁开眼,他身处一间昏暗的房子,雨水在窗外敲打,耳中有一些遥远而模糊的声响,一旁桌台有个小钟,秒针极富节奏地走着。 滴答滴答。 轻,却神奇地具有穿透性,吸引着醒来的他一眼就看到。 脑海残存了些梦中画面,但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梦,卫凛冬想不起来了,这一点他不想深究,能够入睡对他来讲已经足够好了。 随着小钟发出的声音,脉搏和心跳逐渐平缓,卫凛冬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小钟稍适加快,发出“滴滴滴”的提醒。 男人调直椅背,下来。 系着袖口,卫凛冬开口说:“我过时间了?” “没有,刚刚好。”帘子哗地一声拉开,室内的灯被点亮。 写字桌边,一名医生装束的人从病例中抬头,对他笑:“睡着了?你很少在我这里睡的。” 说完,一片安静。 治疗椅旁的男人没接话,旁若无人地低头做他的事。 李卓沉默了。 洁白的墙,淡蓝色的隔离帘,简单几样医院配置的陈设……明明是他每天都会身处的诊室环境,也是寻常诊所该有的室内布置,可每每这个人一来,李卓就觉得一股冻结之气弥漫,冷不丁就尴尬起来。 “还是,”李卓没起身,两腿在转椅下划着,歪头来到卫凛冬跟前:“听不清?” “能听清。” 卫凛冬居高临下,望着他。 “……” 不该坐着说,那强大的压迫感。 李卓挠挠头,从椅上起来。 事实上,发现卫凛冬听觉有异是在最初治疗的时候,后来从‘听不见’变成‘听不清’,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最终做到无障碍地靠嘴,而不是靠动作和手机沟通……这个人,就如四年前挂他号见过一面就人间蒸发,突然又在两年后过来有规律地进行性瘾干预治疗一样,浑身上下都透着‘老子就这样’的气质。 李卓超头疼的,生怕他心血来潮治一治又跑走了。 能够在他这边坚持一年多,超乎了李卓起初的设想,为此他还专门调整了一次诊疗方案。 而让李卓更加费解的是,经过一年多的治疗,熟识他这位病人后,不仅发现卫凛冬跟自己是同行,还曾经是华西医院呼吸科口碑和医术都不俗,在院内科室对外宣传栏都能有简介的主任医师。 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 卫凛冬三年前就从华西离开。 据一个在那里热衷八卦,爱嚼各种料的小学妹透露,当时由于卫医生服用违禁药,医院一直扣着他的医师资格证,是办离职手续那天才给的,而且,当日还发生了一件他们院内轰动一时的‘流血’事件。 第154章 有个身高体阔,满面凶相的男人闯进副院长办公室,把里面的副院高卫东一路拖到走廊,她听他们喊他,段主任。 那么多人围观下段主任把高副院长打得眼镜纷飞,鼻骨断裂,据说喷出的血溅到不少人,男人孔武有力,被至少两个保安拉扯着,还把副院长踹得仰躺在地,这是小学妹亲眼目睹的,她满眼精光地看到最后,包括从人群挤进来,像是拉架,实则更有杀伤力的另一名大夫—— 高卫东一只脚的脚踝被他的鞋跟在这场骚乱中意外碾碎。 事后,这位还来医院探望过副院长,手里拎着个花篮,小学妹特别留意过他的胸牌,骨科的邱然邱大夫。 小学妹说时跟李卓吐了吐舌头,说还好没分到那个科,她可太有印象了,邱大夫的踩着高卫东时曾经很有技巧地碾了下,皮鞋表面有光在动。 一个骨科大夫活生生把人捻到粉碎性骨折,事后还假惺惺跑来医院观看自己的“成品”,小师妹说时打了个寒颤。 不过,当时那么乱哄哄,她还是看到了站在走廊深处,背光的那个男人。 那么长的通道,就是不断有人挡住这个影子,顺着空气弥漫过来的冷意也强大得令人呼吸窘迫。 男人手一松,提着的袋子落地,一些散碎的什么东西掉下,最有印象的是印着他们华西标志的医生白衣,男人踩在脚下走过,消失在楼梯间。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卫凛冬。 “明禾医疗中心待遇不错?”李卓走回桌,拿起手边的报告翻阅,没抬头:“你去多长时间了?” “还好。”卫凛冬穿上大衣。 李卓没介意他只回答其中一条,反正他也只关心这一个,作为赫赫有名的男科医院专享扶持科室,自己的就诊量太大,压力让他透不过气,实在想换换环境。 他刷地一下瞬移到门口,拦下自己这位即将结束治疗,离开诊室的患者。 “听说明禾给offer,资格证和临床经验都在其次,脸排第一,他们承接很多‘高端’客户,有着其他丰富的需求。” 李卓讳莫如深地一个眯眼:“你不会也做富太太们的‘私人医生’吧?” 卫凛冬没回答,绕开他去开门,不过意外的是,他停下来。 “这个可以送我么?或者买。” 他指着桌上干预用的小闹钟。 李卓一笑,说着:“这算什么,不值几个钱,”拿了东西,他递上,说:“你过去一年半的睡眠监测简直不能再糟糕了,之前好不好?” “也差。” 接过闹钟,那么小小的一个,放在掌心刚刚好,卫凛冬把玩般地握了下。 “这么个小玩意起不了什么作用,还是要多找找让自己入睡的方法,”李大夫拍了拍卫凛冬的肩:“睡眠是你病的一项重要指标,虽然现在已经有了些起色,但睡不好,病情就不会稳定。” “明白,谢谢。” 卫凛冬点头,离开。 医院外,淋漓不停的雨水从屋檐落下,卫凛冬抽过一根烟后,走下台阶。 他没打伞,大衣外滚着水珠,乌黑的发被雨打湿,开车门时水汽蓦地消失,车窗映出宽大的伞沿,一个只到男人后肩的细小身影,高高地举着胳膊,为男人打伞遮雨。 卫凛冬回过头,唐楚竭力眨动她那‘会说话的’大眼睛,想借着雨逼出更多的水汽,显得楚楚可怜一些。 “都等你好久了,冷死了啦。” 像在寒冬腊月时节那样,唐楚打着哆嗦在地上跺脚,踩出飞溅的泥水。 “上来吧。” 卫凛冬说完开车门。 进入前,他抬头看了一眼几米开外,雨里三三两两等在那里的保镖和随侍,一辆纯黑的suv就停在不远处。 “什么事?”坐进车,卫凛冬点起一根烟。 “哼,你明知故问嘛。”唐楚撅起嘴,雨大得很,伞身湿淋淋,拿不进车还把她脚上嵌有蝴蝶水钻的翻毛长靴弄得都是水,她气得把伞往便道一甩,砰地关上门。 眼尖的随侍跑过来,捡起伞,抱在怀里擦拭。 唐楚放下窗,向外骂道:“走开啦!” 对方怯生生道歉,跑回那边站着的一堆人中间。 娇纵,任性,还带着无理取闹的凌人气势,这是卫凛冬最不喜欢的一种人,边慎修捉边野捉到工棚的那一回,他就观察到这位大小姐的‘优良品质’——窝在姐姐唐婉婉怀里装可怜,却是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 小心眼,爱记仇,一肚子坏水,这些看似极具负面的个性却最是可以利用的,这也是卫凛冬给明禾投简历,最终成为明禾一名呼吸科私家医师的原因所在——接近唐家大小姐,唐楚。 按照他的调查,唐家与边家都与明禾医疗签订过私人医疗协议,家庭医生大部分出自明禾。 巧合的是,唐楚患有先天性支气管炎。 “又来跟我交换?”卫凛冬问。 浓重的烟气缭绕面庞,这个人烟瘾大,抽得还快,唐楚都看不清卫凛冬是不是正在看着自己说话。 关键还是个呼吸科大夫呢,就这样放肆地在病人,也是他衣食父母面前抽得浓烟滚滚。 “不是的呀,我喘得厉害嗓子也疼,”唐楚假惺惺地咳嗽两声,很不高兴的样子:“我来找一个叫卫凛冬的私人医生看病,不行吗?” 又不爽,又在撒娇的那种口吻,卫凛冬看她:“你要干什么?” 第155章 叫诊可以通过医院,也可以直接联络他上门看诊,跟踪尾随,还堵上车门,肯定不是这个。 雨中等那么久,上了车正眼也不瞧,不但拿烟熏她,语气还冷冰冰的,唐楚现在的心情十分不美好,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怎样,卫凛冬跟一般男人可不一样,你不给好脸,他能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唐楚深吸一口气,展露笑颜:“是这样的嘛,人家这边周日有个主题趴,叫‘我的爸爸’我想带卫医生去,给不给机会?” “……” 卫凛冬神情冷然。 唐楚不为所动,手机划了几下,递上。 屏上,一个男人站在窗边,落日黄昏,夕阳将他镀出一层提亮的光边,他很瘦,皮肤白得有些欠缺血色,衣裤也浅,整个人干净得像开在山丘上的一株白玫瑰。 照片像是躲在暗处偷拍,毫无拍摄角度,也不够清晰。 卫凛冬特意放大胸口的位置,依稀有疤痕样的东西。 下一秒,手机被抽走,随后就是唐楚一道看过来的暧昧眼光,她在等卫凛冬的回答。 “不去。” 卫凛冬的态度很清楚。 大小姐不徐不疾,依旧在手机上操做着什么,说:“去年他结束掉最后一个疗程的胸骨复位术,近期的体检报告我转给你。” 嗡。 手机在响。 又一个交换的筹码来了,显然,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这么‘互通有无’。 边慎修与唐婉婉在边野出事的第三月完婚,卫凛冬是按照‘与边家联姻’‘跟边慎修不睦’这两个条件在脑中进行筛选,挑中了唐婉婉的妹妹唐楚,意料之外的是,对方在见到她这位私人医生的第一面,就给了卫凛冬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十分直白地,在一次上门的例行随诊期间,唐楚跟卫凛冬表露,她记得起来那时在工棚护着边野的好好先生,卫医生。 既然都追上门了,那她也得有所表示,卫凛冬想要的,可以用一些东西作为交换。 钱,唐楚自是不缺,那就是其他方面,包括: 陪吃午餐,换了边野从病床下来后的第一份健康状况评测;陪购物,见到边野在乔森商学院第一年的成绩单;送过一束花,得到边野在庭院花圃倚着围栏打瞌睡的照片。 唐楚提过不少次陪趴的要求,卫凛冬都拒绝,再提,事情似乎就变得不一般了。 看了眼手机,报告进来了,卫凛冬抬头,仍然说:“不去。” 好贪吃啊,真是胃口越来越大。 唐楚内心笑笑,提一件分明知道会被回绝的事就一定是握有更大的筹码。 ——聪明的卫医生。 “好吧,那我就亮底牌喽,”唐楚似乎在手机上编辑着什么,嘴里说:“我们野哥哥今年把学分都修满了,三年的时间,从转醒时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好到圆满完成学业,好厉害的,所以边叔叔让他回来帮边狗的忙,打理家业。” 在唐楚嘴里,边慎修一向有个代名词,边狗,哪怕这个人是姐姐的枕边人,合理合法的丈夫,她的姐夫。 卫凛冬定定地看着唐楚,湛黑的眼睛没有移动过,迟钝的,莫名的,像是很难理解的那种茫然表情,这就把唐楚搞不会了。 本来想往下说,却不得不绕回来,总结出一句更为精辟的话: “野哥哥回来了。” 三年间,唐楚最有挫败感的,就是没能弄到边野在国外的地址,这些被边狗严格把控,不过回到这里就由不得他,她的地盘谁敢造次。 打完最后一个字,她得意地晃动手机给卫凛冬看,微信上一段即将发给他的话:“野哥哥一周前跟我姐和边狗吃过饭,这是他今晚会去的地方。” 信息终于被这个人消化掉,卫凛冬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带着十足重量,紧盯她手中的手机。 这就好办了。 唐楚笑得灿烂之极:“那…要不要跟我去party啊,爸爸?” 得到爸爸的首肯,唐楚笑嘻嘻地下车,像突然想起什么,她转身又敲了敲窗。 卫凛冬放下。 “野哥哥,那个……”她指了指额头的地方:“这里还是没有好转,见他前你做些心理准备。” 卫凛冬没过多反应。 唐楚有些下不来台,只得笑笑:“那行,你心里有数就行,周日啊,我来接你。” 卫凛冬转回脸,车窗关合,从唐楚身边开过,驶离诊所。 作者有话说: 呃,会是一个超级狗血的老梗,希望你们喜欢,另外,下一更周四,小小的多休息一天~ 第88章 城市以北,有一处名字很美,唤作情人岭,岭外就是闻名遐迩的秋南山。 秋南山高度尚可,山不高,却有着非常奇特的环形盘山路,它就像一座佛塔,山底宽,越往上行越窄,成为各个地下摩托赛车俱乐部的天然层级赛道。 卫凛冬开到秋南开放的景区停车场,拉上手刹,漆黑的车内,圆点似的火光突然亮了亮,跟着有烟丝烧燃,细细的声响。 烟头一明一灭,卫凛冬夹在指缝,翻看手机上的体检报告。 他停留在其中某页,然后放大—— 失忆症。 不同程度的记忆缺失,二级损伤。 熄掉屏,卫凛冬把烟掐灭,下车。 不同于夜晚大山的清冷,山脚这一带的公共区域车灯纷繁交错,马达声轰起,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们围在篝火旁,火苗燃到好几丈高,热烈而盛大,用标杆架起的荧光带拦了山路,制造出赛道。 第156章 卫凛冬走近,山间阴寒,比城市温度低上十好几度,他竖起大衣衣领。 浑黑的一袭外套雕琢出笔挺板直的身形,皮鞋踩过杂草,泛着火焰蹙动的光感,太过沉冷的一道人影,在众人之中缓步穿行引来不少好奇的眼光。 俱乐部的人需要佩戴袖章,被会员带来玩的也一样要戴,卫凛冬没走几步,便被人拦下,问他找谁。 低温让呼吸间飘出一团白气,卫凛冬刚要开口,耳边突兀的一声重响。 他转过脸,身侧,一个石墩样的标杆被人踹翻,三五个身着机车皮衣,铁钉,坠链叮叮当当直响的男男女女,为首的是个剃成瓜皮头的壮汉,后背一颗复古骷髅头。 “你再说一遍?” 他戳着卫凛冬几步开外一个人的胸口,从装束看,像是这个俱乐部的委员。 “什么时候说今晚包场?” “中,中午之前就,就……”小伙子带着眼镜,很好欺负的样子:“发,发群里了,没,没看见么?” 最后几个字是挤到卫凛冬这边的委员长身后说的。 “对啊,是没看见。” 骷髅男露出揶揄表情,问旁边他的那些人看见没,大伙哄笑的,吹口哨挑衅的,还有几个问候娘亲的。 “以后下半夜发啊,我们就那个点能醒。”说着,骷髅男带头跨上车,后面的人纷纷跟随。 嗡嗡嗡。 转眼间,一片机车引擎响,要往山上冲。 “不行不行,你们不能这样!”委员长没空理会卫凛冬,跟着小眼镜一齐上前控场,横臂挡在他们车前:“人家交过定金,我们不能违约啊!赛道确实今晚不开放,会员们都知道的……” “哪条?” 噪音严重,其中一个五颜六色的朋克头女子,手拢在嘴边大声问。 那么多条,总不能都包了吧? 或许感到太气人了,那个戴眼镜的小子不服气地回嘴:“就山顶赛道开着,有本事上去玩啊,那地方没人管。” 山顶赛道—— 秋南山顶级夺命赛道,陡峭,狭窄,极具挑战性,特别是转弯的角度简直就是和死神擦肩而过,为此它获得了圈内公认的称号:死亡之翼。 这话侮辱性极强,骷髅头与朋克女子对视一眼,一时间两人眼露凶光,瞄准着前方把自己当做‘肉盾’的委员们,发动引擎。 年少轻狂的飞车党一向好勇斗狠,更何况卫凛冬闻到了他们身上刺鼻的浓重酒味,他们是真敢撞。 迈过脚边倾倒的石墩,卫凛冬朝那两人走去。 咣当。 乱糟糟,即将冲杀屠戮的机车噪音中,一声别具一格的脆响,卫凛冬闻声回头。 四眼小委员噗嗤一声就乐了。 扔来的石子十分精准,骷髅头戴的机车帽被砸得颇有喜感——蒙住一只眼,歪在脑袋上。 “……” 壮汉转过头。 就在他们这群人这里,不知何时停了一辆皮卡。 副驾车窗落到底端,一个歪戴棒球帽的男人臂肘在外,手中的石子抛高落下,很有准头地掷着。 “哎我说,挤这玩什么呢?”这人嘴巴一咧,暗夜中一排白牙:“挡道了懂么?让开,我们得上山。” 夜晚大灯格外刺眼,委员长遮着看了看。 下一秒他惊觉地拽上小眼镜就往跟前跑,嘴里叫着:“呦呦呦,我祁哥啊!您来啦!这么早?!我们还没清完场,哎呀这事闹的,您等等,等一下啊……” 两人小跑着,经过卫凛冬时对话如下: “是是是!就他,咱包场的贵客。” “扔石子这个?” “能吗?!你看他那虎的,保镖!” “哦,这样啊。” “别给我这傻白傻白的,精神点!” 话声远去,男人完全转过身,直面车子。 祁阳从车下来,胳膊一带就把小眼镜和委员长一块搂上,一边跟他们说清个场屁大点事效率好棒棒啊,一边伸手拉开后车门。 骑行黑靴落下,砂石地在鞋底发出细碎声响,防风紧身裤包裹的腿细长,结实,男人手在脑后,出来时随意扎了下。 这人头发不短,看起来细软柔顺,长于耳根的碎发垂下一绺,当他抬头时,刚巧迎上月光。 白净,细腻,五官线条像用笔勾画出的那样毫无瑕疵,还是沾着亮色的月光笔,勾在哪里,哪里就自然提亮。 荒山野岭,月色清透,皮相确实被衬得惊艳了些,不过也就在下车的那一刻,男人看过来时就完全不一样了,冷漠,不耐,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桀骜。 他最先看到卫凛冬,目光没有多做停留,便来到那一群闹事的飞车党那里,随便扫一眼就从中挑出了他们的老大——骷髅头。 视线不过极短暂地一碰,像随意看过去的陌生人,挪开的一瞬,卫凛冬下意识地抖动了下睫毛,不过很快恢复,稳稳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此时,两声车门响。 皮卡又多下来两个人,正在保镖先生的看管下从后斗卸一辆机车。 掷的石子换成了头盔,祁阳叫了声“野哥”,回身一扔,边野伸手接下,袖口向后一缩,露出一截光裸手腕。 月光下,一些细细的伤痕依然可见,貌似比记忆中要淡,卫凛冬专注地垂眼看,一直到整条手臂垂下,隐没进衣袖里。 第157章 视线感似乎过于重了,边野偏过头,一脸漠然地看着落下眼皮看自己手的卫凛冬,祁阳有所察觉,走到边野身旁。 “想玩?”边野收了目光,转过脸,只看骷髅头。 “……” 其实对方没干什么,却就是能从话语和眼神中传递出令人生畏的危险信号,骷髅头有些犯怵地咽了下口水。 “没事,”边野头盔往车上一挂,低头戴手套:“想玩就一起玩,玩哪条?” 人没来之前这帮人打鸡血般地兴奋高涨,真来了就变得鸦雀无声,玩这个的打一眼就能看出边野坐下的摩托车造价不菲,拿他们圈里的话就是“大宝贝”级别的,谁要是弄来一台,得搂着睡觉。 包赛道,开豪车,这样的公子哥输了自己委屈窝火,可赢了未见得日后就没麻烦,万一再出点意外,就是磕破点皮,赶上娇气又跋扈的,也没好果子吃。 “那,那个……” 收到大伙儿一致‘不行开溜’的眼神,骷髅头打算认栽,恰在此时,边野抬头看了一眼委员们,小眼镜立时来劲了。 他早看出来这几个外强中干,只会跟老实人耍横,当即扒开人群挤到他俩面前,端起夹子做记录,故意奚落骷髅头:“哎我说,塞道不有了么,人家说能开咱就给开,b1,b2,a2,a4,s0到s5,啊对了,死亡之翼本来就开着,怎么?不敢玩了?” “我去你妈的。” 骷髅头恼羞成怒,被压制的火一下蹦出,就在他要揪小眼镜领口时,后颈阴风阵阵,冰块似的一只手覆上来,耳边是边野的沉声:“是我在问你——” 寒气乍然消失,有另一种别样动作带出动静。 骷髅头忙缩起脖子回头,边野确实是有在抓他,还碰了一下,只不过没能成功地抓到底,被另一只手拦截。 “别乱摸。” 瞳孔一下地震了,是那个一直站在近旁,一身黑色大衣的男人。 男人手很大,手指修长,抓在边野腕上将其全部包裹,从手背一直覆盖到内臂,对比粗糙,宽厚,肤色偏暗的这只手,边野的那只就显得细瘦了些。 两只粘合一起,在月下泛着银光。 公子哥及其保镖,俱乐部干事,一群挑事的飞车党,场上这些人都有所属,唯独这个乱入的‘路人’,比难以预料的动作还要惊人的是这句此时此刻违和到极致的话,怪诞,荒谬,还透着一丝暧昧。 第一个有所反应的是保镖哥哥。 祁阳“操”的一声,上去就对卫凛冬动手,男人看着边野,半点目光也没分给他,就那么往侧面一推,身高马大的祁阳便被阻隔在外,狼狈地后退。 好巧不巧,正踩在自己扔掉的那几粒石子上,不住踉跄。 祁阳参过军,体格壮如牛,即便有轻敌成分在,也不该像个孩童推一下就打晃,边野惊愕地迎上男人目光,没等他做些什么,祁阳再次发动攻击,边野冲口叫着“阿阳”,同时用那只还可以动的手拦阻。 作为将保镖这一崇高职业贯彻到生活方方面面,尽心竭力领n倍薪酬都亏待他的祁阳大哥,真没那么好拦—— 祁阳爱穿衬衣,两片肌肉发达的胸脯微微隆起,顶得开缝,抓在祁阳前胸的那只手在冲劲下扯掉了一粒纽扣,手指意外探入,大半在里面,前襟外只剩小小的一截。 一声轰然巨响。 边野的车被踹翻,抬起的脚悬在机车镜上方,皮鞋寒光凛凛,像一柄锋利铡刀,随时可以结束掉镜子的生命。 ‘大宝贝’无论哪个零件,都如同人身上的器官,坏掉不止是修理问题,主人会心如刀割,在围观的人一片倒抽冷气,啊啊啊的叫声中,边野震惊得将眼睛睁圆了。 “还来么?” 卫凛冬懒懒地开腔,脚抵着镜子,眼睛一直盯着还揪在祁阳胸口边野的手。 莫名,不解,怎么都说不通,边野却就是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朝自己来的火气,无意间,他发现了男人的视线并没在他脸上,而是在—— 祁阳胸口。 衬衣下那片皮肤都被他抓红了。 边野收回手,低头看了眼卫凛冬的脚,然后抬头,问:“您哪位?” 夜色浓稠,像撕不开的深黑幕布,月被乌云遮了些去,只留下淡淡的,一些轻薄的光。 男人瞳仁湛黑,像要把边野完全吞噬掉那样注视过来。 “卫凛冬。”这人说。 作者有话说: 卫叔:敢摸别人的胸…老婆你这么气人的么。 另外,我想说的是梗是老梗,但这后面的部分不虐不揪心不憋屈,会又爽又苏的,充满作者的恶趣味hhhh,小狗子也会在a爆的老卫手下一点点恢复记忆。 第89章 ——失忆症。 手指敲在这三个字上。 “野哥哥脑部受创,醒来后有一些记忆上的混乱,大部分是缺失,极少发生解离伴随虚构,这是后期接手为他治疗,并兼心理辅导及定向干预的私人医师告诉我的,这个医生哥哥是我遇到过,我们圈子里人最好的一位哥哥了。” 唐楚说时眼睛都在笑,可能觉得这时笑太没心没肺,即刻收住,熄灭了手机屏,有些踌躇,又有些不忍: “我知道的是,野哥哥有很努力地在配合做各种治疗,特别是记忆修复这一方面,收效嘛……一点点,”她捏住很短的一截指尖来形容:“听说断断续续地,可以见到一些被边叔叔收养之前的画面,好像是什么孤儿院我记得。” 第158章 “反正,那只大臭狗在工棚扇我巴掌那疯样他还没想起来呢,哼,便宜边狗了我呸。” …… 真是忘得够干净啊。 卫凛冬脚尖碰了碰探出来的那一小扇机车镜,真想一脚跺下去。 之后,他把脚放在璀璨如水晶般的前车灯上,身体右倾,重心向那一边堆叠,分分钟就能让它碎得面目全非。 边野面色沉重,盯着卫凛冬。 从开始对这项运动着迷的那一刻起,这辆车便伴他左右,在玩机车的贵圈中他的车算不得什么,样式又土又过时,性能也不优良,与边慎修送他那辆传承血统,有着奢华名头的豪车完全比不来。 就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被骑得伤痕累累,随时可以入土为安的老家伙,有时边野还会跟它像家人般单独坐一会儿,此时此刻被人踩在脚下,他是疼到心坎里。 这样绑架似的用以威胁和泄愤,边野就是再不爽也得强压着,一旁的祁阳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却不敢再冒然出手。 围着的圈子逐步扩大,飞车党和俱乐部干事没人敢管,还有嘴欠不要命的,在那饶有兴味地吹口哨。 其实所有人都没搞明白这个一袭深黑大衣的男人在做什么,但那赫赫威严的气势,孤傲,冷峻,高高在上,这些都太具有吸引力,特别是在某位富家公子哥面前。 这种悬殊地位之间的对峙才最有看头。 有人敲边鼓:“上啊。”“等什么。”“野地里单挑还是车道上比划,别犹豫。”很快,众人齐声高喊:“死亡之翼,死亡之翼,死亡之翼。” 边野始终垂着眼,不动,不说话,等这些人安静后,他把抓得发潮发烫的手腕摆到卫凛冬眼前:“卫先生,可以松开我的手么?很不舒服。” 这是极尽压制后的客套语气,边野如此认为。 “你叫我什么?” “……” 状况更差了,卫凛冬身上那股具有侵略性的东西迎面扑来,边野觉得这人当场把他咬下来块肉都不为过。 至此,边野也将最后残存的那一点点理智消耗殆尽,他冷笑一声,朝卫凛冬挑衅似一挑眉尖:“那我该叫你什么?卫凛冬。” 缺失温度的眼光,敌意又蔑视的神情,比陌生人更低一层的对待,这就是大脑被强行功格式化后的成果——一个没有过去的躯壳。 卫凛冬凝视着边野的眼睛,那里仿佛被泼过墨,什么也看不清。 留在原地,成天守着那些只存在于自己脑内的一堆影像——他们甚至没拍过一张合照,留下过一段视频,只有转过的两万六千块钱,和微信中寥寥几句没有前言后语的话。 能证明什么?他们认识?借过钱?说过几句话? 可笑。 卫凛冬微微偏头,发出很轻的笑音。 边野看着他,若有所思地打量,意外地,此时一通电话进来,就在男人的大衣口袋里,很响的几声铃。 似乎他知道谁来的电话,贴到耳旁连那声“喂”都省了。 “哥!哥啊!我的哥哥哥哥哥!!”饶是山脚空旷,也挡不住那一道等同开免提的浑厚男声:“小狗子回来了我操的咧!是邱然说的,说他——” “他在我这。” 卫凛冬目光不移,脚下缓缓碾动——吓得打算趁敌方打电话松懈发动突袭的祁阳赶忙又狼狈推回原地。 “啊???”段文涛感觉到他哥要挂,立刻接上:“怎么样?!还行么?” “不行,”卫凛冬直言:“想扇他屁股,打得他嗷嗷叫。” 说完,挂断。 神经再迟钝的人也不可能觉察不出异状,事实上从卫凛冬出现就全是困惑和不解,找寻不到突破方向,边野一字不漏地听着。 不待他细想,卫凛冬对他一笑,有些残忍:“边野你今晚玩不了,以后也别想玩,这么刺激的玩乐不适合你。” 直呼的名字掀起巨大波澜,边野徒然撑大眼眶。 紧攥的,一丝缝隙不给透的手腕再一次承压,卫凛冬抓着他往身边一带,边野直直撞上对方的肩膀。 硬质的,被筋肉包裹的骨骼撞起来生疼。 几年来,身患伤疾一直获得比任何时候更多的呵护,平稳无波的生活让边野对疼痛的阈值大幅度降低,他“嘶”地一个抽气,迎上的是卫凛冬审视般,带有窥探性质的目光。 这个人问:“疼啊?” 边野没来得及吭声,就又是一句:“以前你都不会有感觉,看来你被养得很好。” 瞳孔一瞬放大,边野愕然地看着在他耳边低声讲完话,继而挺直背的卫凛冬,多给一秒都不可能,铁钳般的手变成枷锁,边野被拉着向景区外停车场走。 变数如疾风骤雨,谁都可以站桩似的懵然着,某个人却不得不强作反应—— 那一刻,祁阳从后面一猛子扑上,他快,卫凛冬比他还快,回身便是一记重踹,祁阳胸脯承接,仰面跟机车摔在一起,从保镖哥哥脸孔惊悚式扭曲,爬起来“操操操”地失声大叫,边野就判断得出,伤着车了。 以保护主人及主人所爱当做自己崇高使命的祁阳一下慌了神,跪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地捧着被他砸得身首异处的机车镜子,急急看向正被挟持的野哥。 卫凛冬向后看了一眼,撂下句话:“修啊,再晚就焊不上了。” “哎哎,行。”祁阳一骨碌爬起来,叫着俱乐部那两个干事,要就地解决。 第159章 “……” 被拖着,向后回头的边野难以置信。 砰,车门甩得很大声,甚至边野还没从‘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搞定了自己最忠实的保镖先生’中回过神,卫凛冬就坐上了驾驶座。 他迅速眨了下眼,即刻去开—— 刷,车门下了锁。 “……” 边野看着这扇固若金汤的车门,幽幽地叹了口气。 月下,车灯照得路雪亮,没开多远,车一个转向,驶入一片茂林。 两旁树枝藤条胡乱拍打车窗,配上望不到尽头深暗的夜,被不相识,首次见面的陌生人困在车中,诸多元素似乎营造出一个注定不会平淡的夜晚。 边野没怕过什么,他放下座椅靠背,头向后仰,神情淡淡的,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卫凛冬分着目光看边野,手背轻轻滑在他的侧脸。 男人不给反应,眼睛没有动过,沉沉地看着前方,形如雕塑。 车停下,是一个林间小屋。 门虚掩着,被树木环绕于密林之间,从屋子右侧方看,是一条偏僻崎岖的小路,满地的碎石,堆叠着一层层枯黄的叶,未被打扰的模样,似乎是一条热度极低,进入景区的辅路。 边野对这里没有任何记忆,包括整个城市都是陌生的,纯粹是手痒想玩车,被推荐过来玩的。 推开门,室内空得只剩一把满布灰尘的椅子,和不是挤入墙角准保成为一堆废木头的歪腿方桌。 应该是个用来歇脚,废弃的驿站。 “衣服脱了。” 卫凛冬冷言这么一句,便开始脱他自己的大衣。 进来时卫凛冬随手锁了门。 怎么锁就能怎么开,边野不认为他就一定没有机会逃出生天,可惜的是毫无体面的懦弱逃走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走,就得让对方恭恭敬敬替他开门,像个绅士那样为他打出‘请’的手势。 边野充耳不闻,目光冷淡。 开来秋南的中途,卫凛冬曾经停在小屋附近抽烟,想透口气的他下车进了屋。 屋内有一个悬吊房顶中央,一摇一晃的钨丝小灯,开时会发出滋滋的声响。 可能是快要坏了,这次开不停地响,哆嗦着明灭闪烁,边野就在这样的光线下昂起头,两手插入裤兜,似笑非笑地看着卫凛冬。 从没有对自己这样过,就是追溯到最初桥下相遇,卫凛冬都不认为边野有散发出任何的疏离和隔阂,见识到现在的边野,他才真正确认原来自己曾是多么不同的一个人——他见到过边野太多次与他人相处时的表现。 跟这个差不多。 不,还是有些不同——这一版的边野更孤僻,多刺,更不易亲近。 “没听到?” 卫凛冬解开衬衣腕扣,挽至手臂。 对方抿嘴笑了,话声很轻:“我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宽衣解带,“边野把手大方地向两边一展:”要不你来?” 有一点十分确定,卫凛冬很不喜欢这样的边野,眼睛一片灰蒙,笑很假,举止也做作,边野在他面前一向是清澈见底的,从前。 卫凛冬走上前。 手探进边野后颈,摸起来有些凉意,微微泛着汗潮,卫凛冬摩挲着,边野似在享受那样半阖着眼,呼吸开始变沉。 充满肉质,有着鲜活生命的手感撩拨着卫凛冬的神经,直到这一刻卫凛冬才发觉,他的时间早在三年前床畔捂边野手的那一刻就被按下暂停键。 这种感觉让他不舍得收手,抚弄也更重,更深入。 恰在此时,边野本是松散的,展于身体两侧的手突然发动攻击,边野善于近身作战,这一点卫凛冬早就用身体领教过——被他蛇一般地缠绕,咬了脖子,在地下室床上弄y过。 这一回可没那么旖旎。 卫凛冬的头发被一把薅住,往侧面墙上撞,手劲爆发力惊人,大臂和腰腹输送的力量很可以,在体会完这些后,卫凛冬将一只手撑上墙,边野便一寸也动不得了。 就是那么快,只一眨眼,卫凛冬就从边野手底翻过,像是毫无痛觉,利索得边野心下一惊,揪掉了卫凛冬几根头发,跟着,后颈厉风来袭,他被人脸冲下,带着整个前胸摁向桌面。 胸骨才大好没多久就要被这么糟践,边野从后槽牙凶狠地挤出‘我操.你……’却奇迹般地,在压到木桌前和缓下来,就好像被轻轻放上那般柔和。 正懵着,身上内外两件衣服——防风皮衣和短袖白t,被一同从后腰掀起,剥皮一样从头而过,边野听到衣物一阵摩擦响动,似乎是被卡入了桌缝。 他就这么被自己身上的东西裹住,始终维持头和脖颈卡在半脱衣服里的状态。 背脊光裸着,沾到流动空气时抖了抖,木质桌面温度适宜,没那么凉,只是灰尘太厚,脏东西也多,前胸贴上去会有满是颗粒的触感—— 边野被困在自己衣服内,趴在桌上不断地喘气。 他听到环绕他走着的皮鞋声,很慢,那么地稳,随后是打火机搓燃,吞吐烟雾的呼吸声。 心跳开始莫名鼓噪,在寂静的小屋撞在自己耳膜中。 有人站到他身侧,一根手指落在他的后颈底端,沿着脊椎往下滑,边野本能地弓起背,“唔”地一声低叫,皮肉抽动。 没有新伤,全是浅得快要辨认不出的陈年疤痕。 卫凛冬嘬了口咽,口鼻处散出稀薄烟气,像再次确认一般,烟蒂夹入前指,小指和无名指从边野侧腰又顺了一遍。 第160章 低叫闷在衣服中,扭动的身体让腰窝突显,卫凛冬继续……烟头微热,跟手一起游走在背后,一些诡异却又有着实感的画面扑入边野的脑海——他也被这样捆绑,烟头按在他后背,火辣的烧痛,以及皮肉发焦的味道。 走神间,肋骨下多了卫凛冬的手。 手很放纵,像是要侵犯他每一根胸骨,指尖细细地摸出形状,不放过任何一片骨头,一直探进衣中轻捏他的锁骨。 不痛不痒,没有任何不适,那只硬邦邦充满力量的手如今软得一塌糊涂,比任何一个诊治过他伤的大夫都柔和细腻,手法专业又讲究,边野声音在抖:“干,干什么,啊——” 前胸硬质的一小粒恶作剧似的被捏过。 他要被包裹在衣服内的空气烫坏了,边野觉得全是他火热的喘息,脖颈脸颊烧着了一般。 更令他猝不及防,也承受不住的行为来了。 卫凛冬绕到前面解他的裤子,什么蹭在腿后,像是卫凛冬的西裤,边野挣扎到了一个新高度,终于撕开了外衣拉链,脑袋刚刚探出,裤子就被拉下,腿间一阵冰凉的风。 啪。 屁股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羞耻,惊怒,迷茫,愤恨一齐向边野漫过来,他大声喊出:“卫凛冬!!”又是一下,混着他嘶吼的尾音。 跟着就是一连串数都数不过来也不愿去数的打屁股。 就如同对待那些不听话的幼稚园小朋友,非要把屁屁打到对方哇哇大哭又或是哽咽抽泣才算完,边野是在眼睛被迫蓄满生理性水湿,喉头胡乱滚出低哑哀叫时,卫凛冬才停的手。 此时,边野半张脸在衣外,桌上沉积的灰尘被他蹭出一圈侧脸轮廓,嘴角湿润,桌上一滩深色痕迹。 在有限的角度,边野看到他身后的男人为他穿上裤子,烟咬在嘴角,眼睛半眯着,有种随意的慵懒:“你问我该叫我什么是吧?我告诉你。” “你该叫我老公。”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我们卫叔就是这么a爆,小狗子该打屁屁。 第90章 体检报告不会比亲手触摸检查更踏实放心,将裤子脱至膝窝,看遍了边野大腿内侧和两臀,确定未添新的伤痕,卫凛冬才动手解恨。 被一顿无情‘毒打’后,边野似乎乖了不少,卫凛冬揽腰一捞,单薄细瘦的身体被手臂圈着,一起往下坐,屁股虚虚地放到支撑的腿间。 卫凛冬有着极为流畅的腿部线条,粗细尚可,西裤无形中变得透薄,边野动了动,摩擦着顶到自己双腿部位那一层隆起的肌肉,很有力量感。 这是在用腿搭建一座镂空的座椅,缓解他臀部的痛。 接下来,卫凛冬帮他整理衣服,神态专注又认真,衣服拽平,边角下压,好像装扮自己洋娃娃的小女孩那样,眼睛清澈又明亮,手法精细,充满耐心。 边野头发长,挣扎中掉了箍发的头圈,散到脖根的发,有些乱,卫凛冬从地上捡起那个小小的黑圈,为边野在后面扎起。 全程,边野跟随着卫凛冬手的轨迹,直到落下眼皮,看着在他面颊抹掉灰尘,那面筋骨突出,颇具性感味道的手背。 卫凛冬的指腹极度粗糙,摩挲时会带起微微的痒,舒服又具有挑逗的刺激感,是边野从未体验过的。 “我是,”边野开口问:“同性恋?” “你别跟我说话了。” 放下手,火机在嘴边点燃烟,被猛地一下掷出,窗框一声刺耳响动。 显然是说错话了,卫凛冬眉间乌黑,厚重的烟雾经由口鼻喷出,没一会儿香烟便燃到底端。 透过烟气,边野看卫凛冬的脸,颓然,凌乱,沧桑感浓得上头,可留在边野眼中的,却只有一个疲态尽显,孤狼一样的男人。 “为什么会分手?”边野仍旧在问,观察着卫凛冬。 男人头向后仰,说出之后的话:“只是‘分手’?你就这么定义‘配偶关系’?” 他们是挨着椅腿坐下,卫凛冬的后脑几乎沾到椅座,大开大合地拉出一条颈线,边野看着上面那粒滚动的喉结,舔了舔嘴:“离婚,咱们为什么离婚?” 卫凛冬稍稍勾起嘴角,告诉边野:“没离,你抛下我,不要命地抱着别人跳楼,失忆了。” 在边野的眼睛大得超乎想象时,卫凛冬继续加码:“你背着我跑的,一去就是三年,我苦苦守着咱俩充满回忆,小小的地下室等着你回来,知道你今晚会出现在秋南山,我就来找你。” 边野惊得说不出话。 “你走之前下了一窝小狗崽,在我弟弟那养着,现在满院子的狗。” “……” 小房陷入空前的寂静。 “我,”边野沉着一张脸,幽怨丛生:“就这么好骗?卫凛冬。” 男人轻巧地一笑,勾出上扬的嘴角弧度,单纯,放松,是边野今晚见到他脸上第一个可以称之为‘笑’的神态。 小路有车灯从窗外一晃而过,在卫凛冬脸上制造出一缕移动光斑,边野眨了下眼,告诉他:“我得走了,太久失联不好。” “你的保镖会汇报?” 卫凛冬抱边野起来。 边野看了半晌卫凛冬,开口道:“他不会,不见得别人也不会。” 不会只有祁阳一个,哪怕他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将随行人员缩减到这么一个大活宝身上,也会有其他躲于暗处的人,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 第161章 手机丝滑地被从裤兜拿出,摆在边野眼前,边野解了锁屏,卫凛冬就在他面前操作,而后地上扔着的他那件大衣发出一声简单铃响,手机再插回来时,卫凛冬的身体挨得极近。 毫不设防的,一种清淡却又与众不同的松木香即刻充满鼻腔,仿佛卫凛冬说的那句“你留长发很好看。”也变得有了香味。 回来时,很远就看见山脚下的一人一车,飞车党和俱乐部那些人已经离开,只有祁阳和皮卡,以及车斗上加固好的‘大宝贝’,宝贝的车镜恢复如初。 大灯一瞬地照过来,祁阳不惧强光虚着眼往上冲,嘴里喊着野哥野哥,带着浓重的鼻音……他都打好多个电话了,越打越慌,差点就以泪洗面。 主人安安稳稳出现眼前,祁阳兴奋地在车外一个劲儿跺脚,等着人下来。 边野转身开门,勾在锁扣上的手被另一只手包裹,就是这样的尺寸,什么时候覆上都会显得自己的手格外小,边野看着卫凛冬拿下他的手,在手心摩挲。 “是不是有必要,”这人开口说:“规训一下你的行为?” 边野从手看到卫凛冬的眼睛,月光落在里面,发着一些微微的亮色。 “在你的世界里,只会存在两类人,老公和其他,”卫凛冬扫了一眼车外的祁阳,继续说:“边界感是要有的。” 在特定情况下摸了祁阳的胸,踹车掳人仍旧不予翻篇,耿耿于怀,边野蹙起眉头: “我以前就这么分明?” 男人神情暗了下,垂眼几秒,然后与边野对视,答道:“对,我很特别,是你唯一一个不同对待的人。” 一种烦躁,不爽,焦虑的无名火往上烧,莫名的,却根本克制不住,边野朝卫凛冬笑了,全是冷意: “要这么说,‘老公’也理应以身作则,那你是不是要穿贞操.裤啊。” “是你把我忘了,”卫凛冬看着他,口吻淡到没有味道:“不是我。” 忘了,所以变了样;记得,所以守身自律。 惦念的,动情的,抱着不肯松手的,根本不是现在的他,所有都属于拼凑不上,那个遥远的过去的自己。 他其实什么也不是。 …… 透明的人形,模糊的轮廓线条,电视发着深浅不一的光线,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像是有人在执笔,填涂着沙发上那一片混乱形状,实性部分越来越清晰,是交叠着的两个人—— —我走不了,我离不开这里。 —为什么? —您养的那些狗会走吗? —我就是您的狗,是您从桥洞捡来的,求求您别把我送走…… 额前针刺一样痛,边野应激地闭上眼,眼前画面瞬间成了实景,一人柔软地躺在沙发靠背,一人压他身上,上面的人猛地一抬头,自己的脸。 那个在他身下,被他迭声央求的男人一同转脸看过来,卫凛冬。 …… 边野浮出水面般重喘了下。 外面车窗在敲,边野推门出去,脚一落地祁阳就过来了。 “边野。” 车窗下放,传出卫凛冬的声音。 边野把头扭回,看他。 “接我电话。” 说完,车窗关合,开入夜色。 边野上了皮卡,祁阳眼睛便开始发亮,嘴像开了的话匣子: “野哥野哥!我电话都被边先生干爆了啊!都跟他说了你在跑山,在跑山,还一个劲儿地打打打,你看…又来了!我操.他的…边先生好,”电话被接起,祁阳的声音马上十二万分得乖巧,柔声道:“嗯嗯…他刚从赛道下来了,要我拿给他么?…好的,稍等边先生。” “不用。”边野把座椅调低,躺下。 讲得很大声,那边一定听得清,祁阳吐了吐舌头,又是一顿假惺惺的虚与委蛇,车内才最终安静下来。 车子开在林间,树影婆娑,频繁地在主人脸上移动游走,生出一种凝重的氛围感,祁阳试探地小声问:“……野,野哥没,没受伤吧?” “你没脸问我。”边野扔下一句。 祁阳立刻垮下脸,要哭似的,他当时就想赶快把主人的爱车修好,直到俱乐部的小眼镜问他主人没了这样好么,祁阳才惊觉大事不好,追过去时除了吃了一嘴轮胎下的沙土烟尘,屁也都没有。 “我错了野哥。”祁阳撇撇嘴。 “回去吃三十个茴香馅饺子。” “!!!” 祁阳惊得车子都开晃了。 茴香是宇宙超级无敌难吃的一种东西,连闻他都受不了地捂鼻子,野哥上车就捧着手机看,他不敢怎样地“呜呜”两声。 卫凛冬把联系方式留在了他的手机里,开锁后第一屏就是通讯录,列表多了一个名字—— 叔。 边野看了一会儿,在后面加了个括弧,写上:老公。 作者有话说: 老卫:以前的小狗狗就是可爱,你不服也白搭醋。 小野: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休息一天,周四下一更。 第91章 因为是周末,清晨的云杉小区沉寂得亦如晚间,商住两用房就这点好,每逢六日会获得额外的清净。 边野租的是顶层带天台的房子,跟他一起住的只有大活宝祁阳。 刚取出烤得焦黄的面包片,把牛奶瓶的盖子拧松,下面就传来一阵骤雨般急促的脚步声,混着杂乱的,某种东西敲地的异响,不像普通人走路。 第162章 祁阳叼着面包一角,往下张望。 边慎修以从达到过的速度跑上天台,玻璃房墙面映出晃动的影子,边野看着,咬下一口面包,在嘴中慢慢地嚼。 祁阳惊得一猛子起身,面包含在嘴里,指着边慎修:“你……你,怎么会有这里钥匙??” 跟着野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房子。 避开边家上上下下的保姆随侍助理一干人等,边野亲自挑选,连中间商都省掉了,直接从房主手里拿钥匙,只单独配过一把,就别在自己腰上。 祁阳慌忙去摸,确认钥匙没丢,突然间他惊觉到自己口无遮拦,没说敬语,心下叫着不好不好……即刻三两下把面包囫囵塞进嘴里,闪电般立于自家主人身前,挺胸昂头,像在部队操练时一样。 祁阳身宽体阔,比边野大出不止一个型号,有他在连边野的头发丝都看不到,而后一秒,保镖哥哥一个九十度深鞠躬:“边先生早上好。” 风,扑了边慎修满脸。 边慎修闭眼安静些许后,把额头掉下的碎发向后捋了捋。 刚要开口,很大的一声响嗝喷薄而出,祁阳咚咚捶着自己胸口。 “……” 边慎修漠然地看着这个二愣子。 发觉到来自前方不善的眼神,祁阳忙奋力地大口嚼,腮帮子鼓成两个球:“…面包有点…多,马上…马上。” 一大坨什么东西去往咽喉深处,祁阳很努力地吞咽着。 “滚。” 边慎修就一个字。 对方极力点头,横着往旁边躲,贴上被阳光烤暖的玻璃墙壁,站好。 像被收起的幕布,边野的脸意外地迅速出现,边慎修有个短促地吸气,嘴一下抿紧,处处都是紧张感。 “昨晚,”他开口说时,对边野试探地一笑:“去秋南玩车了。” “嗯。” 撕下一片面包,边野吃进嘴。 “玩得好么?没跑山顶赛道吧?”边慎修继续道。 “好,没跑。” “肋骨还吃不吃得消?” “可以。” “几点跑的?一直在跑?中间有没有……歇歇?”边慎修的试探感更重了:“又或是从赛道离开过——” 一只手加半个躯体,不请自来地又挡住了边野。 祁阳横起一只腿,平举手臂,以一种‘抱歉打扰了我也不是故意的’的极限身形,去够餐桌上的一杯水。 拿到手,一边对着边慎修行礼,一边仰头咕咚咕咚喝到干。 “好了好了,咽下去了,我都要噎死了…这他妈面包怎么跟砖头似的,嘴巴都撑大了!还好我嗓子眼粗。” 祁阳自顾自说着,满满劫后余生的开心和对不良食物的控诉。 “滚下去!!” 一声恶吼荡在整间房中。 边慎修脸色沉厚,眼中一层暴戾怒气,祁阳缩起脖子,委屈地一撇嘴巴,在胸口对手指: “可……可我下不去呢边先生,我野哥还在这里,”祁阳一双小狗眼,眉尖蹙到一起时会抖动,显得可怜又无辜:“董事长以前就说了,让我寸步不离我野哥,求求您不要砸我饭碗,我会很乖很乖的。” 祁阳好丧气的,默默地退回墙根,蹲下。 “……” 打狗看主人,边慎修不想在边野面前失了体面,定了定神,他再次对弟弟笑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啊事啊,你……” 气流蓦地搅动起来,边慎修的手杖挥到空中。 祁阳“啊啊啊啊”地一连串大叫,抱着脑袋指桌上的手机——他又悄悄地挪进边慎修和边野之间。 “我就看一下,它刚嗡了,是进微信了边先生,呜呜呜您就让我看看嘛,也许是董事长呢——” “阿阳,”边野把祁阳手机拿到手里:“站我身后。” 边慎修仗棍没放,狠狠瞪着祁阳。 “哦。” 祁阳接过手机,活宝ai终于被按下停机键,静静立于边野椅后。 刚站好,这个人就偏过脸,在不被窥到的角度飞快一勾嘴角,像是在笑。 “你到底想问什么?” 边野抽出纸巾擦手,抬眼看边慎修。 很难启齿一般,边慎修用力咬了咬牙,棱角本就突显的下颌两侧不断顶出。 坠楼后的这几年,这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形成刀锋一般的额面骨像,呈现病态似的立体骨感。 “急不可耐地跑来打听,”边野将腿搭上面前餐桌,拖鞋松松垮垮,弄掉了一只:“连没我房子的钥匙都忘了,到底什么事。” 边慎修面色一凛,慌张地扯了下衣角,是的,他不该有,可他就是这么冲动地直接开了锁,冲上顶层。 祁阳饶有兴味地一挑眉梢,看着边慎修,心里在吃瓜。 “不是的,你误会了,我就是觉得昨晚你在赛道上呆太久,过来问问,门不是我开的,是你没关紧……”尾音轻得发虚,一个毫无心理素质的说谎者。 祁阳暗暗哼了声,看自家野哥。 从担任边野的贴身保镖以来,边家两兄弟便总是会以这样一种无法言说的微妙关系出现在他眼前—— 哥哥窒息性地挤入弟弟生活,管又管不住,放又不肯放,弟弟则是大多冷感地不予理睬,一旦触犯到底线,单单凭借目光的温度,哥哥就会知难而退,不敢再僭越,怯懦地,不安地,卑微地守着他的边界。 第163章 祁阳当然了然在边慎修面前边野那高不可及的优势地位,昨夜秋南那点事,对付边慎修不会有任何问题,无需他胡搅,可他就是气不过嘛。 主人只配了一把钥匙,还就只给他一个人,简直牛逼死了哇,却被私自复制降低了含金量,搞得他还要重新换锁,祁阳不高兴地把边野坐的藤椅椅背抠出个小洞。 “是吗?” 边野问话时脸孔缺失表情,木然,冷漠。 卫凛冬不但昨夜出现在了秋南山,还被拍到跟边野进入林间小房,在手机中看到这些后,边慎修整夜没合眼。 大脑丧失所有感知和存储,惶惶地过了一整宿,神不守舍……记忆是从唐婉婉早晨在玄关送他上班,手搭到他额头试温度,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开始,边慎修躲开妻子的手,头也不回地上了车,开往云衫小区。 “我没有你钥匙。” 边慎修的嗓音干涩嘶哑,像抽走了所有的水分。 边野没再说话。 理智逐渐回归,直到彻底冷静下来,边慎修垂下眼,看着边野裸掉的那一只脚,光洁,白皙,仿佛吸收了照进玻璃房的所有日光,亮得可以看见微红的毛细血管,一些浅淡的疤。 手杖砰地一声摔在地上,不断滚动,祁阳把眼睛瞪得滚圆,惊愕地看着边慎修分着他的病腿,跪到边野脚边。 地上落着的拖鞋,被边慎修拿到手中抚掉灰尘,看起来离边野的距离还不太够,以手作支撑,他又往前爬了爬,姿态笨拙又难看。 就在他快摸到那只裸足时,藤椅上的男人开口讲话:“快中午了,嫂子在家等你吃饭,回去陪她吧。” 收起自尊下跪,捧着一颗火热的心讨好地穿鞋,却连碰都不允许碰。 反正祁阳是看傻眼了。 边慎修又再次艰难地,以扭曲的身形爬起来,好半天才真正依靠手杖站稳。 过程中,边野只是将身体后靠,发出一声藤条磨损的响动。 ** 手机一声短促震动,边野拿出来看,卫凛冬发来一张照片—— 蓝天,白云,矮房,农家院,中央一棵抱都抱不过来的梧桐树,旁边是他昨晚坐过的黑车,不少猫猫和狗狗,还有两个对他笑的男人。 一个嘴咧得很大,牙很白,小眼眯着;一个长相清俊,唇边挂着浅笑。 边野打字过去,问:他们是谁?我认识? 视频邀请来了。 边野随手按开,接收。 “小狗子,嚯!头发这么长了,”长着眯眯眼的这个人率先挤入镜头,眼睛在那一刻睁得好大:“好帅啊小狗子,这么多年越长越好看了,笑一个,快给哥笑一个!” “你说一下你名字。” 边野话音没太多热度,他注视屏幕上这张脸,从大脑所剩无几的记忆中检索。 “你段哥哥啊,段,文,涛,”声音十分坚定,还刻意放慢嘴型发音:“来叫段哥哥!段—哥—哥,之前咱俩关系特好,你一口一个哥哥,哥哥的,叫得可甜了,听得我浑身都酥酥的。” “不可能。”边野冷笑地一扯嘴角。 对方显然乱了方寸,有些结巴:“怎,怎么,就不可能了??就是这样的!你可喜欢可喜欢我了,我哥他都——” 此时出现一个画外音:‘一会儿你被打别拉着我,我得留下给你收尸。’ “…嫉妒,我。” 段文涛坚持说完。 “我不喜欢眼这么小。” 边野给出答案,一种不容再置喙的口气,他知道了,这个人是卫凛冬口中那个养狗的弟弟。 “……” 那一端陷入安静,屏幕稍微有点晃,像是在重新整理思绪,又或者正努力消化‘连失忆行骗都特么完败’这一结局,段文涛做最后的挣扎:“我哥眼睛也不大啊!!” “我不是不喜欢小,是不喜欢‘这么小’,很难理解?” 随着一旁爆出的笑声,镜头晃得山崩地裂,最后定在段文涛蹲在地上,丧气地垂头,被另一位帅哥用腿踢了踢,见这人闹脾气,不理他,帅哥把手机拿好。 画面再次回到平视的角度,一张看着很清爽的脸,挑不出审美上半点毛病。 “边野,我叫邱然,曾经看护过你的胸骨,当过你一段私人医生。” “邱医生,你好。” 边野打招呼。 邱然微微偏头,看向某个地方,嘴里问着:“要不要跟卫哥说,我给他——” 此时有一个微妙,又难以分析的无声停顿,卫凛冬没出现在照片,没进入视频窗,此时也没发出任何声响。 边野等了等,说;“不用,我还有事,有空再说吧。” 邱然应声,视频断掉。 …… 心眼,这么小。 拌了几句嘴,不理他就不理,却又发来视频,视频开都开了,不露脸,不吭声。 边野看着变黑的手机屏。 以前… 也是这样? 车门打开,下来时有些恍惚,边野低垂着头经过祁阳身侧。 再次抬起头,边野看到便道旁一家咖啡店铺,朝街的落地窗很宽,红色的方格桌布,瓷白的咖啡壶套件,映着白日暖光的透明玻璃杯,边野站在窗前,顷刻间有了一个很确定的感受—— 这杯子,摸起来一定很暖。 边野低头看自己的手,是窗里的杯子,杯中有三分之二的温水,杯壁摸起来舒服又温暖。 第164章 杯子被人拿走,边野跟着看到卫凛冬的脸,男人笑得很好看,弯翘的嘴角,弧形优美的薄唇,他俯下肩,这样一来距离就更近了,边野看到他眼尾处一些淡色的斑,眼底下方有一小颗传说中的‘泪痣’。 手圈过脖子,就这么挟持着自己,卫凛冬喝掉了整杯水。 “辛苦你等,时间比以往长。” 卫凛冬在笑,眼中溢着暖光。 …… 似乎,他是在一个房子的卫生间门口。 捧着水等卫凛冬等了好久,耳朵里总能传来一些淅淅沥沥的水声,窗上蒙了一层水蒸气,边野看向四周,右手这一边有楼梯,另一面是打开的,通向地下室的门…… 他一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是曾经频繁出现过的场景,水声,蒸气,卫生间,水杯,每一样都很有印象,像是记忆中一些顽固不散的东西。 怎么就冷冰冰,这不笑得很好嘛,不是爱生气不爱笑,是对现在的他生气不愿意笑。 边野有些恼火。 —— “来啦,怎么样?这段时间什么感觉?” 熟悉的男声打破出神,边野猛地一吸气,抬头。 就在这一刻,场景完全改变,他已经进入到一间诊所,坐在诊室的座椅上。 桌前,一袭白衣的齐乔善正对他微笑。 作者有话说: 齐乔善,那个边慎修不做人时期带边野参加聚会,被血染卧室的倒霉好友,也是给边野裤子穿,这些公子哥们里最好的那一个,可以翻看14-15章,里面有他,现在是边野的心理医生 第92章 窗开了一小扇,阳光半透,初秋干燥的清风吹入诊室。窗帘一鼓一鼓的,乔齐善站起身,把一整个秋色关在外面。 不过,还好,他拉开全部窗帘,让室内光线变得鲜亮,轻透。 解离症状之前并不常发生,‘老公’找来后倒频繁了,拉扯于脑内虚构出的过去影像,边野对于乔齐善的问话有些反应迟缓。 很久才答了声:“还好。” 乔大夫狐疑地一个眯眼,让自己头号重要的病人上治疗床。 按照程序,边野吃过药躺好,轻薄低度的消毒水味是他可以接受的——醒来长达一年半之久,从早到晚不间断地浸泡在这种医院专属气味中,没人不想吐。 作为圈内屈指可数,从肩负家族命运的豪门独子身份,成功转型为一位拥有自己诊所的执业医师,乔齐善除了工作认真不苟以外,对待患者也是如沐春风一般。 配合着舒缓的轻音乐,乔医生的话音极尽轻柔: “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啊?”他笑着说:“跟我分享一下可以么?嗯?” 边野反应出乎意料地消极,不予作答。 “边野。” 齐乔善去握边野的手,被猛地挣开,不让摸。 很久治疗室都是无声的。 “要不要催眠?” 齐乔善的嗓音有些发沉。 催眠,在最初的阶段,曾经是对边野进行心理干预治疗最关键的一个环节。 病床上深度昏迷长达两月之久,差一点就被评定为植物状态,这让醒来的边野丧失了大部分的肢体功能,感官严重失调,低反应度的认知能力。 睁开眼,便是深陷梦魇般难以逃离的现实状况,边野最开始连话都说不上来,只会“啊…啊”与聋哑人无异的含混叫嚷,字也不认得,周围一张张陌生脸孔,他消沉,燥郁,暴戾,一度不说,不看,不吃,不喝,求生欲降为零。 乔齐善大胆采用催眠治疗,逐步进入边野的内心,让封闭起来的那个世界一点一点打开,安慰着,鼓励着,向这个残破的灵魂注入可以撑下去的勇气。 …… 已经好久不这么做了。 在自己面前,边野一向很配合,他们两人之间没有秘密。 “我见到我被——” 声音低低悬浮在嗓底,有些微微的哑,边野在这里顿住,乔齐善眨了下眼,按下录音键。 “……被虐待,按在桌上,烟头烫我的背,好几个人围着。” “有没有看到主谋是谁?” 乔齐善跟着问。 边野睁开眼睛,他抬起他的一只手臂。 解开袖扣,将衣服推过臂肘,露出遍布的疤痕,醒来,他第一件发现的事就是这些覆着在自己身体各处的东西,大腿内侧花样尤为多。 没有人给他解释,全都在说不清楚。 只有一个人些许不同,他一颗光头,额面纹有应龙,看过来的眼神出奇得冷淡,带有一丝被压制的不善,这很大程度吸引了边野的注意。 后来得知,他叫向毅,是边启航的保镖,以前服侍过边慎修。 所有边野接触到的人对伤痕都是三缄其口,向毅倒是多了些反应——在祁阳把他堵进医院角落,边野出现后,他多了个意味颇深的冷笑。 “乔医生会不会有些耳闻?” 边野又往上捋了捋衣服,转动着覆有伤痕的手臂:“我受了这么多伤,你就没从边慎修那听到过什么?谁做的?为什么要这样?” 没听到乔齐善的回答,边野转过脸: “乔医生不是边慎修最好的朋友么?” 这不是一件需要打听的事,圈内人都知道。 唐楚早在边野未回国前,就亮着眼睛普及过这位离经叛道,不满被家族掌控命运,活出自己的乔医生。 第165章 乔齐善笑了下:“没想过直接去问慎修,或是边叔叔嘛?” 声音变得有些遥远,水流进杯内发出悦耳倾倒声,芬芳的茉莉茶香很快萦绕过来,有时,药效来得慢,边野并不那么容易进入状态,两人会边喝茶边聊一会儿天。 这种密不透风的统一口径,不会没人在背后指使,在边家可以到达这个程度的,只会是那两个人。 亲口问他们? 边野不认为表现得这么愚蠢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能有用?” 他朝乔齐善嘲讽似的一勾嘴角。 乔医生陷入沉思,双腿交叠一起,脚跟习惯性地轻点着地面:“这样,我有个办法,你听一下看看可不可以。” “就在这个礼拜日,我有个聚会要去,我叫上慎修,你也来,人多氛围就不会过于凝重,咱们三个占他们一个小房间聊聊,我打输出,你来辅助,咱俩一起向他施压,我觉得,”乔齐善看着边野的眼睛,声音放得极为柔缓,很轻很轻:“怎么也会……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 边野睫毛根部不断哆嗦,这是在药物作用下意识即将涣散的前兆,乔齐善为他揉松枕头,将助眠的熏香调大了些:“你说,好不好啊边野?” “嗯。” 鼻中哼出草草的一个音节,边野合上眼。 乔齐善把本子摊在膝处,按下笔帽,发出‘啪’的一声。 这一声便是治疗的开始。 脑内干预,顾名思义是会带有一定程度上的‘侵入操控’,它不会到达‘催眠术’那样的顶级强制效应,但也依然会在稀薄的意识状态下与主体人格争夺掌控权,为的就是使患者在心理层面得以纾解和治愈。 “这一次赛道上那人的影子又出现了么?” 乔齐善在本上书写着,发出有间隔节奏的沙沙声。 太多次相同模式的治疗,场景,声音,味道,就连回国后诊疗房内的布置都力求精准复刻,制造出强大的心理诱导与暗示,边野随着这些,在笔尖触及纸张发出的细微响动中,机械性地开口说话: “没有。” 边野口齿有些含混,说明意识正处于朦胧阶段。 乔齐善微微一个蹙眉,在本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正如在边野走进诊室那一刻他就发现了异状一样,这是极不寻常的。 ——当时,边野正处于解离状态。 是自己将他带上椅子,又在解离感变得浅薄时出言将这个人拉回现实,没看到赛道每一次都出现的人,这一点必须深究。 “我没上赛道。”边野继续说。 “为什么?” 边野是禁不住赛道对他诱惑的,与其说边野爱上飙车,不如说他爱的是接近极限的那种速度。 边野曾经告诉过乔齐善,他在赛道无限接近失重的时候,会有一种自己从高处下坠的感觉,而在这之中他会看到一个人,无法解释,却又极为真实。 那是一个冲过来的高大身影,肩膀宽厚,挺括修长,是男人的身躯,影子一旦进入瞳孔,他就会感到强烈心悸,心脏像是不属于他了,有时还会绞痛得流汗,在景物飞跃于地球表面一般的极速赛道,这抹影子会无时无刻地存在,久而久之,他竟然为它迷恋。 这是他爱上这份刺激玩乐的原因所在。 用边野的话讲,他要玩,肋骨撑不住也要玩,他想影子了,想见他。 边野的眼皮在抖动,这是心理和意识双重不稳的状态,乔齐善不解,继续施压盘问,再次探寻他没有上赛道飙车的隐情。 “……闭,”牙齿使劲咬合,边野在抗拒:“闭嘴,我不想说。” “可以的,”乔齐善放下本子跪到床旁,贴合着边野额头向后抚弄,穿插着捏边野耳朵:“说出来你会变得很舒服,像鸟儿一样轻盈,飞过枝头,越上房屋,到达你最想去的地方……” “……会,有危险,”边野嘶嘶地抽气,齿关咬得两腮微动,要碎掉的磨牙声:“你,他妈…别说,别说了,滚!!……” 眼睛倏地一下睁到极限,血丝顷刻蔓延整个眼白,乔齐善敏捷地下手,试图控制边野弹起来的身体。 顶起的力量冲破了预测,这就好像梦游行走的人被突然叫醒,意识会在初始瞬间发生混乱,行为在惊惧下变得狂暴,交感神经异常兴奋。 香薰打翻,椅子被踢得飞起,巨大的响声中是边野张牙舞爪的四肢。 像这样的介入治疗,即便是在边野刚刚苏醒离不开病床和医院的最初阶段,也没有过如此猛烈的反应。 此时边野面孔已经扭曲到变形,两只眼睛红得像一头嗜血的野兽,张着嘴,粗重地从喉咙深处抽吸着气,胸腔不停鼓动。 按压着边野的乔齐善震惊地与他对视—— 自家府邸,外面派对火热喧嚣,卧室里被血染脏的地毯,碎成粉末的玻璃茶几,直立裸露的金属梁框,往下滴滴答答,冲鼻的浓腥液体,那个倚靠墙壁,腰上裙子被扯得露出腿根,站都站不稳的男孩,此刻,一模一样的脸。 好战,凶狠,不屈的那个模样。 脑中交叠着过往画面,出神间齐乔善松了些劲儿,被边野一脚踹到胸口,齐乔善不受控地向后倒,踉跄下拽了把床旁的隔离帘,滑索“哐啷”一声,连同整个圆环索道全部掉落,制造出这间诊疗房最大的响动。 房间安静下来。 第166章 边野半身撑着床,坐起来时完全出离于整间屋子之外,困惑,茫然,不明就里……看向齐乔善时净是被打扰的不耐和烦躁,一股子浓重的大少爷起床气。 ……把他诊室拆成这样,他还不高兴了。 乔齐善苦笑。 他整理着拉得开线的袖口,去外屋倒了杯温水回来,心理辅导往往在转醒之初会流很多汗,需要补充水分,避免虚脱。 边野慢吞吞地接过杯子,动作谨慎,行为很不流畅,抗拒的意味仍然有所残存,乔齐善眉头微微一蹙,果然,过去许久后,也不见边野放到嘴边喝。 这个信号一点也不好。 乔齐善附身过去,很自然地,把手放到边野后面,撑在床上,他的背稍稍下弯,贴近边野,让交谈时自己的气味可以蔓延进对方鼻中,这样既不会具有侵略性,又会增强存在感,一种介于疏离和亲密之间的行为—— 这是乔齐善在边野身上,花了将近三年才获得的‘特权’。 他一根手指滑抹着杯壁,下颌向前送,轻声说在边野耳旁:“怎么?不想喝?” “你离我远点。” 乔齐善肩背跟着一抖,他诧异地看向边野。 眼底不存在半点温度,一片冰冷,这种绝对的阻隔,在他面前筑起厚不可摧的屏障只最初出现在刚刚接触边野的时候。 他们那时与陌生人相差无几,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培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土崩瓦解。 乔齐善很深地喘了口气,他嗓子干涩,问边野:“我让祁阳进来陪你,好么?” “可以。” 边野冷声道。 脖颈的领带被狠狠扭松,像是还不够,乔齐善粗暴地拽下扔到一边,衬衫排扣完全解开,他叼起一根烟,点上。 身体像瘫在椅上的泥巴,软烂着。 乔齐善把头向后仰,不断吞吐出白蒙蒙的烟气。 电话来了。 “慎修,”他懒洋洋地开口说:“听过了?他很糟糕是不是?” 与以往将治疗的录音记录完整发送给边慎修那样,乔齐善这一次也没删减或是节选,原汁原味地全部呈现。 边野就如同自己豢养的一只小宠物,倾注了太多情感和心血,一路以来悉心照料,却莫名其妙被这个小东西咬下一块肉。 乔齐善有些乱了方寸,更多的是困惑,录音他反复听过,并未发现操作上有什么不当之处。 —为什么没上赛道? —不能说,说了,就会有危险。 这是从边野连贯不上的原话中拼凑出来的,直觉告诉乔齐善,这就是此次介入治疗失败的关键,关于边野的一切,没有人比边慎修更清楚。 “来,发挥你的想象力和逻辑判断能力,推测一下边野到底怎么了,”齐善自嘲一笑:“这雷踩得呦,那个厉害啊!踹得我现在都呼吸不畅,你是他哥,你说怎么赔我吧?我这是工伤。” 乔齐善打着哈哈,不过收效甚微,那边沉默不语。 “他提到‘危险’这个词,”乔大夫收敛散漫,跟边慎修认真地讨论起来:“什么意思?他最近一次飙车是不是发生过一些事?他会有危险?” “说的不是他自己。” 传来的音质沙哑到极限。 乔齐善听着一怔,吐尽嘴里的浓雾,他迅速灭烟,坐好。 “……你有没有,”电话那端的男人不住吞咽,比他这个抽烟的呼吸还重:“什么方法,可以阻止他恢复记忆?” 被按着用烟头烫后背,乔齐善当然清楚谁干的,这种解离性质的过往影像反复重现是不少失忆患者的病症之一。 一般来讲,随着时间推移,影像只会越来越清晰,视角变得广泛,持续时间也会更长,最后便是记忆的全面复苏。 是不可能把一个大活人无限期地流放国外,囚禁在一处狭小空间内,之前犯浑时的边慎修或许做得出来,但他对边野的感情发酵到这个地步,是不成立的。 这是乔齐善早在云山坠楼,当时赶到西南分院就看明白的一件事,走到如今,是必然,且无可挽回,命运正残忍地戏耍着边慎修。 “慎修,不要这么做。” 乔齐善口吻异常沉厚,增添了不少个人情绪: “没有这样的‘妙药’,也不可能用什么歪门邪道,边野他太太太…敏感了,就我今天不知道哪里触了他的逆鳞,一朝道行尽毁,全破功,”乔大夫深深吁出一口气,鲜少显露出挫败感:“看吧,从今天,从他离开我这个小诊所的这一刻起,我就别想再靠近他喽。” 三年啊,付之一炬,乔齐善想起来就牙痛。 可他很清楚,对于边野这类曾经有过虐待史的偏执型人格,无端猜疑,恶意化他人意图,自闭,抗拒,不予接纳,这些就是他的本性,不要说掏心挖肺地再去搭建和经营一份两人都可以接受的关系,就是稍稍做出一些令他不舒服的事,边野都会迅速退回他自己的壳中。 “万一,我是说…很有可能,”乔齐善问:“你这么做了,而边野又察觉到你在搞他,你想过后果么?” 听筒的呼吸完全乱了。 “你为他在背后做过那么多,就是无所谓他知不知道,”乔齐善带出些无奈的笑:“总也不能亲手毁掉吧,那可就太蠢了。” 他看见过的,当时赶到云山西南分院,推开门的那一瞬。 第167章 ——边慎修跪在边启航脚下,磕头。 那个时候,边慎修不过刚从icu转入私护病房,身上一堆管子分别连着床头输液架及各类监测仪器。 甚至还有导尿管和腰间的尿袋。 这情景实在炸裂,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在人前堪称完美的边启航当然不允许有半点不当行为,无论之前他俩是怎样的,全部戛然而止,忙跟着乔齐善将边慎修送上床。 从那之后便是一系列积极转院,竭力救治边家二公子的举措,请前沿最好的医生,上最顶尖的设备,醒来后,边慎修又像要‘把他连同他这间小诊所一并买了去’那样穷尽所有地为边野治疗,从国外到国内,甚至霸道得不准他接别人的诊疗委托。 那日在云山分院见到的情景乔齐善说不出个中滋味,但他知道,像边启航那样一个光鲜体面,阳光下照不出任何瑕疵的人,暗地里动起手来,一定最为狠辣。 边野这几年能平平安安的,边慎修功不可没。 找不到过去,边野就不会完整,找到过去,边慎修就会碎掉,这几年看好友瘦成这幅骨头包层皮的样子,乔大夫只剩唏嘘兴叹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意思要洗白边慎修,他洗不白,只是人会有多面,感情就是复杂又难以逃离的东西。 第93章 就是这么有宿命感,顽固的潜意识始终在作祟,边野从转醒,无论边慎修如何殷勤地守着,照顾着,边野都拒他于千里外,像一块怎么也捂不化的冰。 烟气清清淡淡,飘在头顶上方。 乔齐善开了免提,把电话往桌上一扔,嘬了口烟: “你可太叫人头疼了慎修,那会儿把人往死里弄,这么多年你糟蹋的那间卧室,我一步都没踏进去过,老有一股发臭的血腥味,以前那么不留余地,现在又死命地不肯放手,你跟唐婉婉婚都结了……” “齐善,”是边慎修紊乱的喘气声,带着沉重得无以复加的东西:“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能够放手的话,他就不会刚把自己的命从手术台上捞回来就给父亲下跪,用身上所有可以拿去用的东西换边野的平安——不用等他伤好,他可以即刻入赘唐家,跟唐婉婉完婚,保证唐氏的融资尽快落地,也可以为了婚姻坚固,尽早生下孩子。 他会很听话很听话,做父亲的乖儿子。 细碎的抽烟声持续了一会儿,乔齐善开口: “躲,你是躲不掉的,边野出现了解离症状,离恢复记忆又近了,坦白告诉他是你唯一的出路,录音你也听到了。” 嘶地一声,烟被水浇灭在烟缸里,齐医生沉声说: “咱们找个房间,在聚会上,我陪你跟边野说清楚。” ** 芜辛县,正午。 一小盅白酒啾的一声抿进嘴。 喉中火辣烧灼,段文涛咂着牙花子,借着酒劲儿散德行,一手搂过邱然,一手跟他哥碰杯,嚎着让把小狗子接来,想得慌,要不现在就开视频,看不够他呢。 卫凛冬嚼着口中的菜,眼睑低垂,一片厚重的睫毛阴影。 铁锅咕噜噜炖着猪肉粉条,一掀开锅,水蒸气顺着锅沿往下流,就是迎面扑来再浓郁的滚滚饭香气,也没能让他哥脸上表情出现松动。 段文涛又嘬了口小酒,满面潮红。 他自以为正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悄悄话跟邱然咬耳朵:“哎然然哥,你说…我哥是不是跟小狗子闹脾气呢。” 其实声音大得蹲在灶炉边等肉肉吃的大黑狗都摇开了尾巴。 卫凛冬掀起眼皮,注视着他们两个。 “……” 邱然大气不敢出。 段文涛不饶他,一个劲地收紧手臂,就逼着他出声。 邱然难受得缩脖子,想把被段文涛搞得湿热的耳垂塞进肩膀里,动作古怪又笨拙,给‘一拳能把他打回娘胎’的卫哥夹了一筷子肥瘦兼有的上等五花肉。 那会儿,就在边野走后不久,段文涛把家当全部搬入万嘉,守着他哥。 明面上嘻嘻哈哈,极力为卫凛冬排解,让这个人的生活能够尽可能亮一点,背地里比他哥情绪还不稳,邱然不止一次看到二楼浴室揉成团没扔干净的纸巾,以及段文涛躲闪不及,湿润殷红的眼圈。 卫凛冬的日子表面看去毫无变化,从西南到明禾,上班下班,朝九晚五两点一线,只是不再那么爱打理万嘉,房前的小院杂草疯长,一叠叠枯枝乱叶被风卷得到处都是,踩在脚下发着碎声。 地下室总会亮灯,几乎长明,卫凛冬搬进了那里住,多的是深夜发着亮光的电脑屏,永远摊着各类杂乱资料的桌面,清不完堆满灰白沫子的烟缸。 一天,段文涛趁卫凛冬不在,偷偷抱了桌上那些东西回小卧室,跟邱然一起看。 除了过往的病例记录,诊断数据影像片子这些,还有明禾医疗总部及分部庞大的详细信息,以及与边家联姻的唐氏家族相关人员及关系网分析…… 段文涛什么都没有问,静默了很久。 转天,他搬离了万嘉。 邱然跟着他,来到新迁的动物救助站,从芜辛县搬到这里,段文涛鲜少过来,实在是之后风波不断,抽不出空。 让邱然没想到的是,一度因为自责陷入低潮的段文涛会这么快振奋起来,短短一月有余,不但他这边的小动物变多,还接手了几家维持不下去的救助站。 第168章 三月后,杀回了以前芜辛县那个农村大院,并且成片地又租下了一个院子。 很快,资金捉襟见肘。 邱然真正开始干涉,是段文涛打算卖掉他房子的时候—— 那个与卫小夏满是回忆的地方。 正因为回忆浩浩荡荡,小夏出事后,段文涛哪里都会住就是不回家,邱然知道从小夏离开,这个屋子就在他心中上了锁,不要说卖,就是触碰它都很困难。 “小夏走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段文涛低着头,声音沉而闷,邱然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我在想…就这么一只一只地不停救下这些狗狗们,小狗子也许就能平平安安回来了。” 这人抬起头,红着眼笑了:”积功德嘛,心诚则灵。” 鼻音变得浓厚,就在段文涛偏开脸抹眼睛时,邱然将他一把捞过来,压着脑袋往肩膀去,十分用力。 “哪有你这样的人。” 嘴唇贴着那个右耳上的耳洞疤,邱然发出克制地,深重地一声喘。 …… “你想啊,足足三年没见过面,一见…人都不对…味了,全忘啦!”段文涛连打了两个酒嗝,搂着神思出走,反应迟钝的邱然:“能舒坦么?!要我,咬不死他!……” 段文涛越说越过分,两只手都上了,抱着,勒着,一个劲儿往邱然脖子里扎。 与三年前一沾然然哥就别扭完全反着来,在这些漫长岁月里,一个内疚懊悔变着法地赎罪积德,一个牵挂不舍在身边不离不弃,彼此间的相处也愈发习惯和熟稔——特别是在酒精这个对于段文涛难以抵抗的催化剂下。 两人就这么在灶台旁一顿午饭的桌前,成了实打实的连体婴。 卫凛冬全程目光不移,盯着邱然不知该摆什么表情的那张脸观赏了半天,而后,他一翘嘴角,颇有些古怪味道。 “喜欢他啊?” “……” 邱然惊得脸孔僵化。 “我等着喝你们俩喜酒。” 酒一口饮尽,卫凛冬抓上椅旁搭着的大衣,向门口走。 院外,大门旁,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辆白色suv。 早有个女人下来等在车外,她向卫凛冬招了招手。 “爸爸,我来接你去聚会happy啦~” 唐楚满面春色,笑得眉眼弯弯。 作者有话说: 这更字数略少,下一章争取粗长,唐楚来找老卫兑现承诺,有没有想到什么?对,这几人碰面,修罗场。 另外,还有几万字完结,更新改为一周三更,周四,周六,周一,会根据榜单要求加更~ 第94章 在品尝过又或是正在觊觎的众多美男中,卫凛冬属于最特殊的那一个,他身上具有的天生冷感是可以让人着迷的,至少唐楚不可自拔。 以野哥哥为诱饵,钓到过两次变味的约会,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约会’的话——全程只有唐楚一人的独角戏,卫凛冬没有开口发出过一个音节,就连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不存在。 亦如现在,车上,卫凛冬平视前方,下午乌云上来了,稀薄的光线拉低了色调,像进入黄昏,车内偏暗,沉郁,再加上大量的冷,男人面部线条像金刚石淬炼而成,美的,硬的。 唐楚刺激得汗毛直竖,这样的冰山美人简直可遇不可求,仿佛男性荷尔蒙都要盛不住地从车内溢出来。 使出毕生车技,她风驰电掣地驶向目的地。 * 聚会接了些地气,是一家圈内近期炙手可热的定制版轰趴别墅。 搞‘爸爸’这样的主题,二三楼自然特意多布置出几个房间,阁楼上是一张容纳多人的超大床垫,边角四根立柱,锁链,手铐,一应俱全。 这样的一栋别墅,玩过之后,是会上瘾的。 早在看预置版照片时,唐楚就不断舔嘴,呼吸急促,带卫凛冬只为炫耀,给自己长脸,她是要跟别的daddy快乐地做运动的。 不过,一进来,唐楚就察觉到情况不对。 “你个小表子,改主题了?” 在圈内跟她平分秋色的party queen 乔琪面前,唐楚一向高傲又盛气凌人,他俩暗地里没少较劲。 乔琪没否定:“啊,不好玩啦?” “差远了,”唐楚白眼一翻:“俗不可耐,一点新意都没有。” 一看就大幅度地调低了年龄,难能可贵的爹爹们雄性气味少得可怜,过来的尽是青涩又稚嫩,属于小男生的奶香,这样的party一抓一大把,有什么意思。 或许是先看了那些照片搞的,唐楚对如此大的差距不能接受,挽上卫凛冬胳膊,转身便走:“不玩了爸爸,这里好没品哦,低级——” 话音未落,嘴巴定在最后的音节上,唐楚睁圆了眼睛,惊愕地看着进门的那三个身影。 饶是随着派对变热,在场的人不断增多,他们也是可以被一眼看到的,太有辨识度的三张脸。 比她还夸张的是老鼠遇见猫般原地打转的乔琪,用手捂着头,恨不得钻去哪里。 唐楚看她那样子哧哧地笑:“哇哦,琪琪你好新潮哦,开荤趴还找你哥捧场啊?” “谁找他了?!……你不也是?” 眼见三人向这边走,自知无望的乔琪恶狠狠地跟唐楚斗嘴:“姐夫大驾光临你也好不了,揪着你小辫子拽你姐那告状去。” “他算个屁啊,管得了我们唐家谁!”唐楚没松开卫凛冬,朝乔琪吐出小舌尖:“你可是要被你亲哥抓了哦,等着回家吊起来打吧小表子!” 第169章 齐琪气疯了:“唐楚你个贱——” “琪琪。” 知道躲不过了,乔齐善的这一声还是让乔琪后背抽筋似的哆嗦,她转过身,哥哥西服革履,站在她面前,辩不出喜怒。 身旁两名男子,长得一个比一个入眼。 对男色有着极大偏好的乔琪就是在这样史上最大危机时刻也忍不住多瞟了他俩好几眼。 边慎修她认得的,另一个—— 她看得一颗心小鹿乱撞。 从进门她就一眼相中,太是她的口味了。 皮肤白,细腻,眼睛和头发极黑,五官线条很好看,瘦了一些,不过在宽松的早秋长袖格子衫搭配下,一种清爽的日系少年感扑面而来。 他的发型也很搭,长及脖跟,被随意地在脑后用发圈扎着。 清纯且惊艳,只是面色很冷,目光一直垂低,并不直视人脸,乔琪顺着边野的视线看到唐楚挽在‘爸爸’小臂上的那只手。 跟她开了好久的嘴仗,唐楚一直抓着,衣袖都被揉乱了,生出不少褶皱。 约莫三十大几的‘爸爸’笔挺魁梧,身材尚好,衬衣前襟微微敞开,被贴合地压在深色毛呢衣领下。 也是个看一眼就忘不掉的熟男。 乔琪往上看,随同卫凛冬的视线再次回到边野脸上。 一个垂眼看挽着的那只手,一个定定看对方的脸。 视线在身体中穿行,形成一个闭合的圈,颇有些道不明的微妙东西在里面,乔琪好奇地眨了眨眼。 唐楚直接忽视掉边慎修,很有教养地叫了一声:“齐善哥哥,”又甜甜地与边野打招呼:“野哥哥好。” 边野终于上移目光,与卫凛冬对视,问他:“你们认识啊?真意外。” 卫凛冬知道边野跟唐楚的关系,唐楚一知半解卫凛冬和边野的事,边野对他俩全然不知且没有记忆。 这个时候,无论关系乱成什么样,也不能损了面子,唐楚依然保持面色平和,不失礼貌的笑意。 场上最空白的是乔医生。 他随意看了眼卫凛冬,对唐楚一笑:“带朋友过来玩啊?” 乔琪像是可算找到扳回一局的机会,在众人面前秒速替唐楚接话:“这她爸爸,帅吗?” ‘爸爸’一词就是再不懂其含义,也能从边慎修过分暧昧的眼神,以及那一声吹出的高扬口哨中得知一二。 边野看着卫凛冬,睫毛快速地颤动,移开了目光。 乔齐善轻微地一个皱眉。 这几年小妹放纵得简直不可忍受,作为家里被宠上天的宝贝疙瘩,实在缺乏管教,长兄为父,乔齐善远在国外时鞭长莫及,回国即刻开始出手整顿,这个荤趴他一定会现身,给她个警告。 正好,好友的事亟待解决,他一起办了。 “给我间房,我带他们上去聊聊。” 这话无疑就是一枚炸弹—— 在这样一个灯光迷离,音乐放得缠绵又挑逗,不远处沙发已经开始有成团影子纠缠耸动的别墅中。 这会儿‘聊聊’就是作.爱的隐晦表达。 “哥!!” 乔琪不敢置信。 唐楚脸色阴沉,冷冷看着边慎修:“你是疯了么?” 猛然惊觉都误会了,乔齐善忙出言否认,说真有事,接过小妹的房卡,他转身招呼边慎修和边野跟他走。 边慎修从没这么爽过,扫向卫凛冬的那一眼,充满胜利者的炫耀色彩,极度挑衅,他甚至把手扶上跟他走在一起边野的后背。 首先受惊的就是唐楚,她瞬间失去卫凛冬的那条胳膊,抽走时由于摆动太大,她站不稳地向后跌,正撞乔琪身上。 乔琪‘啊!’的一声吃痛叫嚷,她被唐楚踩到脚了。 骚乱引来周遭大片目光,卫凛冬就在这样的注视下从一时没反应过来的乔齐善手中抽走房卡。 与此同时,边野感到手腕一紧,被一只大手全部包裹。 紧跟着,他撞向一具硬质的胸膛,卫凛冬的手带着力度和温度揽他背部——是边慎修刚才碰到的位置。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边野另一侧被边慎修一把拉住,地毯上手杖发出很重的一响,边慎修不松开边野,站到两人面前。 就在刹那间,卫凛冬取过一旁侍者托盘上的酒,一滴不落地泼到边慎修脸上。 啪,水花四溅。 成了这间别墅最惹耳的一声。 音乐戛然而止,故意调低的光也亮了,别墅内嘘声一片表达不满,几个玩得正欢的人整理着衣裤,骂骂咧咧。 乔齐善扬手,招来站在门边的自家保镖,向那些没好脾气的少爷们一指。 乔琪战战兢兢地看着保镖们像拎小鸡仔似的,掐着他们脖后,带离别墅。 直到这时乔琪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别墅已经被统统围住,哥哥的手腕凶悍,不留余地,今晚就是要连锅一起端了她的场子,乔琪沮丧地嘟起嘴,心如刀割。 这跟警察临检有区别么,以后谁还敢来她的趴啊,乔琪内心哭泣着,偷偷瞟了一眼唐楚。 本以为这小妮子会幸灾乐祸,却没想唐楚的脸色跟自己一样难看。 酒是梅子味的,暗红色,顺着边慎修脸颊滴滴答答往下流,额前头发全湿了,在地毯上落了几滴。 “快擦擦,”乔齐善抽了些纸巾,塞给边慎修,在他抓着边野的那只手上按了按:“拿着。” 第170章 边慎修没有多余的手,他要拄拐,最终手松开了,纸被接过去。 在唐楚印象中,乔医生向来是温文尔雅,举止得当,鲜少露出这么隐忍的怒气,连看她的眼神都是冰的,质问她:“你到底在搞什么唐楚?” 人是她带来的,在搞不清卫凛冬背景的情况下,盘问她无可厚非,不过此时此刻的唐楚没那个好脾气应付,她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她看得出来边慎修刚才对卫凛冬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早在工地的那场风波中,她就隐隐感到哪里不对劲,边慎修抽她的那一巴掌诡异又令人迷惑,她当时是气昏头了,没往深想。 后来这个人成了她嘴里的边狗,提都不爱提。 直到方才边慎修那个眼神,唐楚才彻底醒悟……看着边家两兄弟,她露出一抹嫌恶的冷笑。 “没搞什么啊,”她不爽那就谁也别想爽,唐楚把解到胸口,微微袒露了些春光的女高衬衣重新系好:“过来玩嘛,不就是想找人啪啪,这还要问啊乔医生。” 乔齐善哑然。 “我们俩哪儿不能啪,车上,桌上,床上,我们还在阳台啪过呢,既然来就是找乐子来的,”唐楚信口接着说:“他看上谁,把谁往房里拽都可以啊,这也是提高床技水平一次难能可贵的实践机会嘛,我无所谓。” 唐楚笑着,对边慎修说:“你也学学我,有点度量,别把自己弄得这么难看。” 说完,不顾在场的人都是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再多呆一秒,唐楚都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再泼一次边狗。 边野始终沉默,手臂下垂,被卫凛冬抓的地方在唐楚说那些话时绷得很紧,肌肉微微隆起,此时没那么僵硬了,只是脸偏向一边,低着,谁也看不清。 卫凛冬拉了边野一下,边野跟着有个猝然的晃动,两人往前走,方向仍然是二楼楼梯,这回不仅是边慎修,乔齐善也横起手臂,挡在两人前。 “他不玩这个,而且聚会也结束了。” 对于放浪的人乔齐善向来不会有好脸色,他伸高手臂打了个响指,保镖应声而来。 乔齐善告诉卫凛冬,赶紧走。 边慎修眼底发沉,跟着也说:“滚吧你。” 卫凛冬抓着的手一下松开了。 边野一愣,感觉到这只手从腕部,沿着背一直攀到后颈,手指埋进发丝里。 “是吗?可我还很想玩。” 说完,卫凛冬低下头,揪着边野后脑的发,咬上他的嘴。 作者有话说: 怕周末锁,明天我更。 第95章 自从‘老公’找来秋南山,散碎的,一些关于卫凛冬的记忆会在脑中回溯,不过都太短了,抓不住什么。 边野只知道他确实跟自己很亲密,是在听到这个人跟别人上床会产生一时胸闷,肢体不受控制的那种亲密。 嘴唇触电一般,麻麻的,眼前一片深黑夜空,烟花砰地一下绽放,绚烂的花火在卫凛冬撬开他牙齿,吮在舌尖时消失,只剩鼓噪得快要疯掉的心跳声。 边野迟钝地,带着生涩和极度的震撼做了他认为的回应——但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把后背绷成僵直的一块铁板。 灯亮了,人赶了,保镖进驻,别墅里稀稀落落,剩下三三两两的人没有不往这边看的,一时间他们吹起口哨,鼓掌哄闹,吵成一片,像在看笑话,更多是在借此宣泄,对这位来搞事的‘独裁者’表示不满和抗议。 吻了多久,没人记得起。 直到卫凛冬抓着边野小臂,把人拽上楼梯,边慎修和乔齐善才从这样凶狠撞击大脑的举动中反应过来。 乔琪搞不清状况地呆立在楼梯口,被冲上去的哥哥和边慎修撞得左摇右晃。 卫凛冬扫了眼房卡底端的数字,开了门,进去便压着边野一同往上抵,门很重地关合。 屋内没有开灯,透进来的月光洒在卫凛冬后肩,沿着耳轮,发丝,脖颈……勾出亮色的男人的轮廓,卫凛冬的睫毛长而密,湛黑的瞳孔像要把人整个吸入,边野觉得他被完全控制住了。 不动,不眨眼,连呼吸都停下,直到嘴唇再次被覆上,才能哆嗦着吸了吸气。 就在齿关顶开时,他后背倚着的那扇门发出咚咚的敲击声,有人在外面不断叫他的名字…… 混着话声的叩门不是第一次听到,莫名地,边野听到类似于抓挠的动静,低哑,娇媚,带着哭腔和喘息的男声,唤的是,凛哥。 …… 也是这样一间昏暗屋子,不过好像窗帘外有日光,清晨又或是上午的样子,他在主动亲卫凛冬,碰触嘴唇的瞬间心脏仿佛都要炸掉,他是被诱惑的,卫凛冬之前舔了他的唇角,他迫不及待亲上去…… 他问卫凛冬难不难受,接着跪下,让口腔被填满,变得滚热,浓腥。 边野下意识地一个哼叫。 月光动了,被乌云遮挡,淡了一些。 别墅房间中,卫凛冬离开边野的嘴唇,有些水润东西拉出丝线,手臂有力地撑到门上,卫凛冬带着审视的目光端详边野。 正在经历过去的解离片段,边野喘得很激烈,脑后的发圈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头发散下来,一缕发梢吃进嘴里。 外面的喊声越来越大,重重捶着门,像是不少人,卫凛冬上了门锁,一手按着门,一手托起边野的脸,连着头发一起咬上边野的嘴。 第171章 似乎有什么汹涌到极致的情绪被激发出来,卫凛冬不予余力地侵犯边野的口腔。 嘴中漫出铁锈味,牙齿磕出响声,舌根都是木的……边野承受不住地快速扇动鼻翼,他喘不上气,最终在嘴角被牙尖刺破时,低吼着,在卫凛冬衣领上扯出细碎的裂声。 边野的力气不小,卫凛冬被他揪得向后一晃。 失去推力的门被外面弄得晃动不止,卫凛冬立刻手掌压上,他看着边野垂下眼,嘴紧紧抿住,拒绝他再亲,也不说话,很不好对付的样子。 卫凛冬定定看了他几秒,说:“我跟唐楚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我的一个病人。” “好有说服力啊,爸爸。” 边野嘲弄地一笑。 手机从大衣拿出,解锁,拨通,卫凛冬打开免提。 响过后是唐楚没好气的一声‘喂’。 “你发什么疯唐楚。” 卫凛冬的这句话是唐楚迄今为止听到最多字的。本来就不怎么美好的心情又多添了一层堵,唐楚冷笑: “怎么着?兴师问罪来了?谁规定陪趴不能乱说?我还就说了!在趴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用边野行踪和他体检报告跟你换的,他去没去秋南玩车?你见没见着他?我情报准确你就该兑现,这是交易!” “我有权说我想说的,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怪不着我!…呵,每次见我嘴巴就跟缝上似的,跟我撒气倒是多说了好几个字,你混蛋卫凛冬!听不得我胡说八道你别找我要边野东西啊,是你非要往他身上贴,舔三年了这会儿……” 卫凛冬按断。 “我跟她两清了。” 边野看了卫凛冬一眼,“哦”的一声。 大概不止一个人在撞门,锁头快坏掉了,边野后背被顶起,卫凛冬挂上门链,一只手自下而上,系大衣的排扣。 但凡胯部的东西小一点,边野也不会注意到,他猛地抬头去看卫凛冬,眼中尽是愕然。 “不要介意,我有性瘾症,”这人手下飞快,随口说:“本来快治好了的……不过,”像是故意停顿,他稍稍低下肩膀,贴到边野耳边:“也许你也要治治了。” 边野一下睁大眼睛,这才发觉自己小腹一团燥火,什么东西硬邦邦的,裤子勒得很痛,他耳尖蓦地又热又潮。 卫凛冬猝然把门拉开。 一个浑身肥肉的保镖撞进屋中,连同后面几个也跟着踉跄,卫凛冬躲开他们,向外走。 迎面是边慎修和乔齐善,擦身而过时,对着他们的正好是那一侧被撕歪的衣领,以及脖上的几道殷红挠痕。 卫凛冬走下楼梯,消失在楼尾。 边野脱着外衫,一边在腰上系着,一边问眼睛瞪得圆滚滚,恨不得钻进他格子衫里看的乔琪,卫生间在哪里。 乔琪大肆吞咽口水,刚想往某个方向指,像看见什么,又惊慌又激动地指着自个的嘴角:“这里,这里亲破…破了!” 卫凛冬咬得很厉害,血还未结成痂,这一块高高肿着,高调又张扬。 边野舔了下,对方红着脸,伸手指了指三楼。 边野抬脸看,目光恰好扫在二楼窗外,小黑车从别墅门前开过,融入夜色中。 边野收敛目光,走向三楼楼梯。 身后,边慎修盯着边野的背影,把牙齿咬出咯咯响声。 乔齐善顾不上脑袋有多乱,一步上去,要搭好友的肩:“慎修,耐心等会儿边野,咱们好好说一说……” “不用,”边慎修推开他,转过身:“我不想说,什么他妈都不想说。” 木制地板响起拐杖的沉重闷响,一下下渐行渐远。 乔齐善无奈,颓丧地在后面叉起腰。 正在此时,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向楼梯移动,像要偷偷开溜的样子,最终被身后的人叫住。 乔琪一张痛不欲生的脸,转回身时,笑容甜腻地叫了声:“哥哥。” “把烂摊子收拾了,再开这种聚会,”哥哥无情地给予警告:“我不介意让爸也来看看。” 琪琪吓哭。 * 卫生间出来,左手边还有一层楼梯,比底下的要窄一些,短短的一截。 边野开了梯灯,踩在方块状的月光上,一阶一阶上去,是顶层的阁楼。 这里的陈设简约得过分——只有一张宽大厚实的床垫。 角落堆着一些杂物,天窗投下的光在地板上画出一个个方格,月影在其中缓慢移动。 边野几乎定格般地看着这张垫子。 慢慢地,他走近其中一根床脚立柱,伸手抓了把上面的锁链。 哐啷,一声响。 乌黑的瞳孔瞬时放大,眼底倏地蒙上一层浊雾,边野仰起头,望向天窗。 下一刻,瞳孔涣散了,像被抽走灵魂那样空洞而呆滞的模样。 月光把他的脸照得惨白。 乔齐善一上来就发现到边野正处于解离状态,躯壳尚在,意识却深陷在过去的场景中,眼珠不会移动,只会本能地眨眼。 观察着边野,乔医生在合适的时机唤他名字,帮助边野抽离。 很重地一个大力吸气,边野转动眼睛,看向乔齐善。 “我送你回家。” 乔医生对他笑笑,温柔又自然地要去拍边野的头。 对方脖子一挪,躲开了,手半在空中拍不拍的,十分尴尬。 边野看也不看乔齐善,转身下楼。 第172章 回到一层,狼藉的别墅空空荡荡,零星几个佣人和随侍在打扫,乔琪耷拉着脑袋,一副天塌下来的可怜相。 乔齐善没有管妹妹,在确认边慎修已经离开后,带着边野上了车。 夜深了。 街道两旁灯火稀微,把夜空的星辰和月色倒衬得明亮起来,车轮碾压柏油路的细碎声听得分外清晰,车内太静了。 一种说不清却又很不好的感觉漫过心头,乔齐善开始跟旁边坐着的边野没话找话: “是不是累啊,抱歉!都怪我想偷懒,既想管束妹妹又想解决你们的事,结果搞得这么糟糕……” “不累。” 边野的回答简明扼要,更像是在堵话。 几天前的那次治疗并不顺利,甚至开了倒车,两人关系由此产生裂隙,可即便如此,乔齐善也不认为边野会用这么生硬的方式对待自己,毕竟能够同意跟他过来,就是有了些缓和的可能。 谁想到情况急转直下,被一个男人莫名其妙地搅了局,边野冷淡得可以算是在抗拒了。 “是我的错,慎修走了,咱们的计划全盘落空,不过也不能这么说,”乔齐善做最后的挣扎:“还可以再约嘛,又不是难事,其实慎修这人很好骗的,勾勾手指他就来了,你想问的咱俩一起拷问他。” 乔齐善轻快地笑着,有意活跃车内即将冻结的气氛。 “有这个必要?” 边野调节座椅,随着一起后仰。 窗外的光一下泻到他身上,是冷冷的白色:“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 呼吸骤然窒住,乔齐善无论内心如何惊涛骇浪,脸上也一样云淡风轻——这是一名合格心理医师的执业水平。 他微笑着,看了边野一眼,去看交通灯:“嗯?知道什么?” “谢谢你的裤子,”边野口气听不出什么,哪怕说的内容能引起心脏骤停:“你是那天派对中最像人的一个了。” 车猛烈一抖,像是碾过什么那样大幅度地颠簸。 “你最讨厌的就是把你卧室弄脏。” 尖锐的刹车声响彻整个夜空。 被安全带狠狠拽回驾驶座的乔医生慢慢扭转过头,面向边野,眼中是极度的震惊。 作者有话说: 野哥把边慎修那一部分全记起来了。 下一更,下周一。 第96章 深夜,边宅。 桌面摆的东西全部掉落,连同整个写字桌一齐掀翻。 书柜的玻璃门被手仗挨个敲碎,书扔得到处都是,满地纸张,什么都砸了,就书柜还稳当当地立在那里。 边慎修想推,却没那么大力气,他扔掉碍事的手杖,全身抱上去,要与书柜同归于尽一般,倒下的瞬间自己也没能幸免。 爆发的这场强震席卷着整个边宅,震中就在书房,其他地方被接连不断传出的巨响声惊动。 佣人们胆战心惊,唐婉婉起初在卧室等边慎修,等得迷迷糊糊睡着了,楼下震天的噪音将她猛地惊醒。 没时间规整好,睡衣外随意披上一件就奔下来,衣服反了,袖子窝在里面,女人一头蓬乱没有光泽的发。 发泄过后,边慎修瘫坐着。 手杖没了他就起不来,需要人帮他,他现在真是恨极了他的腿,想用刀把它划得稀巴烂,想得他要疯掉,可他什么也拿不到,留给他的只有一条路——扯开嗓子叫人。 一个行动不便的瘸子还能怎样。 他可以叫,也想叫,想歇斯底里把喉咙喊破那样狂叫,可他不想叫任何人,只想喊,把什么都喊出来,他的不甘,怨恨,愤怒,颓丧,痛苦…… 外面传来开门声,边慎修忙用力搓了搓脸。 唐婉婉进来时傻住了,惊吓地看着飓风席卷过般狼藉的书房,她立刻冲向丈夫。 几名佣人和叫来的保镖一齐跟上。 唐婉婉身材娇小,那么纤瘦的臂膀环住丈夫的胸往上抱,哪怕只是很有限地挪离地面也令人为之动容。 下人们一窝蜂地冲上,有人帮着将主人架起,有人将地上尖锐的碎物清走,还有人风风火火拿来医疗箱…… 手杖递上,边慎修握在手里,稍显艰难地一步步往外走。 “慎修,你有没有哪里摔到?”妻子迈过脚边这些东西,追上去问:“疼不疼啊?” “东西没找到,”丈夫的语气平淡,仿佛那个书房根本就是原来的模样,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去趟公司,回来会晚,你先睡。” 找什么东西要这样。 唐婉婉动了动嘴,却最终抿紧,站在那里,看着丈夫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 “想起,咳咳……”乔齐善的咽喉干涩:“你想起了多少?可以跟我说说么。” 车内无声了很久,最终边野开口问他,不开车啊。 乔齐善无奈,只得打燃引擎,重新开上大路。 多年前的那个泳装派对是乔齐善第一次见到边野,也是他最初确定自己根本无法忍受这个表面荣光内里肮脏溃烂,令人窒息的贵圈,逃离是他之后人生一直存有的信念,最终他实现了,做了一名医生。 裤子,卧室,他干了人事……从边野这些只字片语中推测,阁楼月光下的解离片段足够长。 ——怎么可能想不起边慎修。 车内还是那么静,边野面色平和,窥不出任何情绪,这就好比一场严酷的心理战,看谁先亮底牌。 第173章 “可以…允许我,”乔齐善咬了咬牙,最终摊牌:“为边慎修说些什么吗?” 边野依旧沉默,不过看过来的眼神锋利,像磨得光亮的刀片,乔齐善觉得他已经在他面前被切割了。 恨意提不上,冷意却深入骨髓。 “边…边野,你听我说,”乔齐善开不下去车,停靠路边后侧过身,面对面跟边野解释:“是,没错!我没跟你说实话,我瞒着你边慎修干的那些荒唐事,我承认我有私心,我怕你片面地去恨慎修,其实他变了!真的变了我发誓!他不再是那时候那样混蛋了,他居然为了你……” “乔齐善。” 话被戛然打断,乔齐善紧张得直舔嘴,后背泛出汗湿。 今晚所有发生的事就像一部悬疑片,处处反转变化,搞得措手不及。 像是故意的,很久,久到乔奇善渐渐平稳下来,边野才开口说: “我现在能够在你车里,没把你打得趴在方向盘起不来,是因为你对我有恩。” 见对方迷茫后想通似的点了点头,边野纠正他: “不是派对上给我拿裤子,是——” 他定睛看向乔齐善: “在云山帮我逃出来。” …… “这都是什么歹毒癖好?我审美疲劳了啊求放过,”公子a仰天疾呼:“我坐在这里被迫看了好几场殴斗,瓷娃娃被打到呕血,爬都爬不起来,太可怜了。” “谁让你看了,”公子b玩着手机:“你出门没带手机?玩手机啊!再说不是你哭喊着要来见瓷娃娃,边慎修才组织咱们云山一日游的?我最惨好不好,谁要看一堆老爷们光膀子贴身肉搏,我要吐死啊。” “我是要看给瓷娃娃上装!”公子a叫道:“上次来派对那么美,不是说给他打药就可以随便装扮么,东西我都带了,我还特意偷了我妹cartier小心心颈链呢,哼,大骗子,大坏蛋!” “请不要做梦好么,”公子b扬着声调,勾嘴坏笑:“那也是你能玩的?这样的趣味只能边哥哥一人独享……哎呀!乔齐善你怎么不踩死我啊!!” 为了加强感官体验,边慎修在云山宅邸地下室兴建了一座造价不菲的八角笼,笼外看台的间距有些狭窄。 乔齐善一脚差点没把公子b送走,下毒脚的反倒一记白眼,埋怨公子b硌他脚了。 伴随身后的骂声,乔齐善进了八角笼。 边野静静趴在笼中央,一动不动。 几个保镖一旁歇着喝水闲聊,乔齐善飞快看了一眼背对他们,在通道尽头打电话的边慎修。 他拿过一瓶功能饮料,蹲下,碰了碰边野,问:“喝水么?” 男孩登时有个抖动,手伸过来,一把攥住瓶身,要捏碎一样用力,乔齐善一愣,他看到男孩嘴在蠕动,于是趴过去听。 “……帮,帮我,求你…帮我逃走。” 乔齐善看着瓶上的手指吃力地挪动,直到抓上自己的手背。 手真的白,伤痕堆叠,斑斑点点的血污,出拳用的地方被磨成一堆烂肉,有些是旧的痂又被弄破……乔齐善静了几秒,很快做出反应。 他拧开瓶口,塞向边野的嘴,说得轻而快: “补充一下体力,下场不要这么倔,你不能再受伤了,认输结束,装昏迷,找机会进我的车,车就停在东门把角,灰色,车牌尾号286。” 通道那边的门一下拉开,边慎修走进时乔齐善正把水浇在边野头上。 “闲得啊?”边慎修笑骂。 “给小可爱洗洗脸。”乔齐善朝边慎修不正经地一挤眼。 说完,他蹦下笼子。 边野将手缩进胸口,慢慢下移,把车钥匙塞进裤兜。 一下午的玩乐,就在好友公子哥们一个个困倦疲乏,意兴阑珊时,府邸响起了警报——边野失踪了。 两个公子哥搞不清状况地面面相觑,此时,乔齐善叼着薯片,把包往肩上一背,轻快地往楼下走。 楼底乱成一锅粥,翻天似的,好在没听到犬吠,乔齐善哼着小曲,心里想着这小子运气不赖,拉开车门。 坐上,他一脚油门,驶离边家。 开出足有十来里地,乔齐善调整了下后视镜角度,一张脸出现在上面。 从扔在副驾的包中掏出面包和水,乔齐善递向后座,边野接过毫不客气地大口吃着。 “这就对了,要补充能量,”前面的男人笑得露出两颗虎牙:“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在我车上你能吃多少吃多少。” 边野不停地向嘴里塞东西,点点头。 高耸庞大的货车携着满满噪音从身边呼啸驶过,前方的货运站已经可以看到了。 没有身份证,这就是最好的逃亡方式。 临走前,乔齐善把自己上衣和裤子脱给边野,换下血迹斑斑的衣服,边野爬上一辆司机小解,停靠路边的翻斗大货车。 男孩钻进苫布,露出个脑袋看月光下的乔齐善,从救下他这个人就一直是笑模样,温暖又具有力量。 酸意涌入鼻腔,刺激得眼睛发潮,边野张不开嘴,一直到车缓缓移动他也没说什么。 夜色中,只有耳中听到的那句“祝你平安”和视线里一直摆动送行的手,最终成为碎片记忆中的一张。 …… 这件事被记起实在太突兀太意外了。 乔齐善一个字都说不出,车窗倒映出他那张瞪大眼睛,惊掉下巴的脸。 第174章 “谢谢乔哥。” 迟来的道谢。 感谢他背叛好友,帮了他这个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只会招来诸多麻烦的人;谢他在动荡凶险,害怕又无助的逃亡夜依旧笑着;谢他愿意跑到国外,在转醒之初自己最灰暗无光的日子里陪伴安慰,倾尽所有给予治疗。 乔齐善淡淡笑了,说了句:“这有什么啊。”发动车子。 * 宁静的深夜,小区大门前。 路灯在视线中还只是个毛边的小亮点时,边野就看到站在下面不停跺脚的祁阳。 头一次没跟着主人一起的头号保镖达人祁阳,度过了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夜晚,老母亲般地操碎了心,每隔半小时一个电话,明显主人开了静音,他始终没打通,也没收到回复。 实在坐不住了,祁阳披上冬日的防寒服,在门口溜达,被晚归且眼神不好的人当成了值班保安,问他还有没有位置停车。 等不来野哥的祁阳跟个瞎子对骂,互相问候彼此老母,问候了十分钟。 此时此刻见到主人,祁阳喜极而泣,小狗一样地蹦着跑上前,按耐不住地在车外‘野哥野哥’地叫…… 在边野身旁整整转了三圈确认一根头发丝都没掉,这才拉下脸,在边野身后夹枪带棒地,一路抱怨着上楼。 “野哥你比你说回家的时间晚了三个小时零二十五分三七秒……哦,现在是四十秒了。” “干脆你把我开了吧,这么没有自觉且没有安全意识的主人我可不配拥有。” “一晚上失联,比你玩车还恐怖,玩车好歹我还能见着个影儿,反正上了赛道你也跑不到哪里去,不就一圈一圈又一圈么,早晚得下来,我还能把你给弄丢了?” “……啊,你饿不饿,我煮面给你吃?” “对了,冰箱还有我上次包的饺子,我还弄了些云吞。” “要不要下云吞面?打个鸡蛋营养多多,我也饿了,咱俩一起吃。” 明明开始说话时他人还在主人身后,等祁阳再一抬头,前方空无一人,他惊得猛然回头,边野呆愣地站在那里。 楼外月光正浓,透过窗洒在他身上,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你刚说什么?”边野问。 “云吞…面,咱俩吃?”祁阳往楼上一指,眨眨眼。 “前一句。”边野突然厉声大喊。 “……饺子?” 楼内回声乍起,祁阳本能地往后退。 “更前面那句,”边野不放过:“快说啊!” 祁阳要哭了:“我操,哥你吓死…车车车!!”见野哥凶煞附体似的朝他来,他叠声道:“我说你玩车一圈一圈丢不了!!” 边野眼睛睁了睁,转身就走。 祁阳震惊得呆楞一秒,马上回神,一边跟着往楼下跑,一边叫前面脚步不歇的边野,问他干什么去?! “秋南山。” 哗啦一声,钥匙抓在野哥手里。 祁阳愣了愣,立即从兜里掏出皮卡钥匙,三步两步赶上,为主人打开私人地库门。 ** 深夜的秋南山可以说是十分恐怖了。 漆黑,静谧,阴风阵阵,张牙舞爪的树影成片晃动着,像是随时会将你淹没吞噬,永远也走不出这林子。 要是从头到尾安静也罢了,壮壮胆子咬牙挺一挺,就怕突然窜出个什么,树丛猛地一下晃动,祁阳“嗷”的一嗓子,闭着眼啊啊啊啊地叫,抓住主人衣角说什么也不走了。 通往山顶赛道的路崎岖蜿蜒,皮卡根本开不上去,两人是推着机车一路前行。 自知表现过于拉胯,小则扣工资大则开除,祁阳软着喉咙,娇滴滴地求:“主人,奴家知错了,可奴家真的好怕怕哦,求主人不要责罚呜呜呜。” “……” 边野深吸一口气,闭眼。 最终,祁阳被在脚边画了圈,不让出来。 - 山顶的风极其猛烈。 从耳边刮过时还带了些异样的湿,边野仰起脸看夜空。 下雨了。 雨点被风托得轻盈,乱七八糟地吹在脸上。 死亡之翼,一个有着多重急速转弯的盘山路,被多个地下俱乐部当作终极赛道。 从山顶俯冲还会有一定朝下的坡度和倾角,地狱般叠加时速,被誉为‘与死神擦肩而过’一点不为过。 边野曾经不知哪里看过一篇报道。 说是在生死之间会看到许多旧时景象,他大脑颞叶的海马区受过损,可是却能创造出那么多过去的解离片段,它是有东西被深埋,而不是消失。 要的是找寻开启它的方法,一旦启动,回忆会像大海,携着巨浪扑来,他还有比边慎修不知珍贵多少倍,同另一个人的过去要回忆。 盯着塞道入口,边野眼光沉了沉,坐在车上他戴好手套,拍落防风眼罩。 雨变大了,可以听到落在肩膀硬质防雨机车装上的沙沙声,有雨滴顺着头盔流入脖缝,又湿又凉。 边野束了束衣领,用牙把拉锁咬到最顶端。 引擎骤然而起,重机车撞耳的轰鸣声惊得鸟雀飞开一片,黄色的赛道线稳稳地定在视线中。 边野像离弦的箭,冲入夜色。 被乌云和雨水加持,天幕沉得要坠下,不多时雨呈倾倒之势。 天边一颗炸雷,闪电随之乍亮,一辆重型机车劈开雨帘,疾驰于山道上。 第175章 前方有个缺口,车迎头跃起,像一匹健硕的战马,半个车身高扬,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线,重重落到对面。 车速不减,连停顿都没有,以极限的时速进弯,车压得很低,膝头打出火星,过了第一个弯道,迎来赫赫威名的蛇形弯。 雨变得狂暴,风好似要吹动整座秋南山,冲刷下,全是茫茫烟尘。 由于太过危险,俱乐部在弯道自制了一些减速带,车冲过去时起到一定作用,不过微乎其微,还要靠车手精良的车技,累计的实操经验,以及对自己车的掌控力,只是这样滂沱雨天,一切都是未知数。 终极弯道就在眼前,车速依旧不降,第一个弯,第二个,三个…… 一记高亮的闪电过后,巴掌大的几块山体碎石凌空朝机车滚下,像下了一场夺命的陨石雨。 车躲闪不急,人车分离地滑出赛道,暗夜中迸射出摩擦的火星。 _ 起初,祁阳抱着胳膊盘腿在圈内打坐。 开始把心揪起来是从漫天飘雨开始的,他震惊地翻看天气预报。 开着皮卡出来时确实看过的,根本没雨啊,事实上他到底看到什么已经不再重要,雨,瓢泼一样。 跑山最忌下雨。 地面湿滑还在其次,影响视线降低能见度才是重中之重。 祁阳抹了把脸上的水,在圈里护着手机屏,搜索有关‘死亡之翼’的介绍,越看越心惊,手脚凉得没有知觉。 他先是呆滞地站了会儿,突然一个箭步冲向皮卡,开门抄上伞就往山顶跑,身体却在下一秒戛然停住。 雨下,一条高瘦的影子出现前方。 雨水将头发打得垂贴,长长地落在肩上,包裹出刀削一般的脸部线条,这个人一手提着头盔,走得沉静而平稳。 祁阳大喜过望,不是他的野哥又是谁,他捂着嘴差点哭出来。 伞一下撑开,奔上去时边野只是看了他一眼,从他伞下走过。 上了皮卡,边野脱掉防护和机车衣,祁阳仔仔细细查看这些东西,战损了,磨破的护膝和护肘,整套衣服从泥里捞出来似的,车应该还在山上。 想着明天找人来拖,祁阳抓着毛巾要往野哥头上擦。 “别碰我。” 掀起眼皮,看过来的眼神漫起一瞬冷意,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祁阳顿时停下,毛巾僵在边野头顶上方。 投下的阴影遮住这人的半张脸,一面明亮,一面暗黑,极度拉扯的光感烘托出清晰的,生疏的陌生气质。 祁阳倒抽一口冷气,吓傻了。 赛道凶险,野哥身上也有明显的外伤,祁阳脑中第一时间蹦出的就是野哥又磕到脑袋了!! 他把毛巾紧紧拥在胸口,小心地试探:“野,野哥,车开得怎么样?好不好玩啊?……” 收到过于低温的目光,祁阳惊慌地用上敬语: “敢问您…您知道我叫什么吗?不好意思我一时给忘了,您提醒我一下呗?” “……开车,祁阳。” 祁阳先是定格,随后手脚并用,车嗖地一下飞出。 _ 水放得差不多了,浴缸表面腾起淡薄的热气,浴室不久就满是浅白透明的雾。 边野坐在缸沿,一手撑腿,拿着毛巾擦头。 祁阳一个劲地哈腰,说着各种客气话,向门外退。 门轻轻地关合上。 一出门,祁阳就一个大喘气,说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其实也没有特别明显可以笃定的证据,可就觉得主人像是变了另一个人。 对自己之前虽然也不热乎,却也不像这样,一种微妙的,难以形容的生人味,祁阳挠挠头。 门内。 把毛巾扔到一旁,边野起来站到镜前,他摸上嘴角,那个肿于嘴唇,变得深红的地方。 一碰就是一声屏气后冲破鼻腔的促音,像是痛可又不会那么痛,边野受不住地极力扇动鼻翼,眼眶殷红。 在湿气漫上来的时候,他一把擦掉,手指深深按下自己的嘴唇,拨到中间位置,亲在那个咬破的结痂上。 作者有话说: 吻卫叔的咬痕。 第97章 事实证明天气预报根本无法预报天气。 昨夜一场没来由的大雨,交织着电闪雷鸣,把犯了酒瘾,拉着邱然过来找他哥不醉不归的段文涛直接堵在了万嘉。 闹钟没起作用,邱然被床头震得直跳的手机吵醒。 他用力甩甩头,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宿醉的感觉比以前要辛苦,等看清手机时间,邱然猛地一下坐起,晚大发了。 咯吱咯吱,床体一阵摇动,邱然三两下快速穿衣服,衬衣还没系上,毛衫就往头上套,拉下时小腹突然一热,他猛地跟着颤了下。 一只大手摸上来,带力地钻入衣下摩挲。 酒精一夜侵犯大脑,转醒也没能清明,邱然迟钝地做不出反应。 直到这只手把他刚穿的衣服撩到胸口,贴上来一颗毛绒绒的乌黑脑袋,邱然才一个激灵似的弹动,揪着段文涛与自己分离。 一切为时已晚,段文涛的嘴唇蹭到他光裸的胸口,邱然哑着嗓子低叫,皮肉敏感地抽搐,晨起,底下本来就雄赳赳,这下涨得快爆掉。 他现在顶不喜欢跟这个人喝酒,实在是太令人头痛了。 三年下来,论酒品的糟糕等级,简直恶劣到难以忍受—— 第176章 抱,揉,搓,掐,有次居然咬上了,留下整齐的圆弧状牙印,连虎牙的小牙尖都有。 昨夜雷公雷母加班,天上的雷打得甚是热闹,烂醉的段文涛本来在大卧室收拾睡下的,自从这人酒品一落千丈,即便一起喝,邱然能不陪睡就不陪。 安顿好后,他脚踩棉花,一摇一晃进了那个小一点的卧室。 卫凛冬喝到一半就下桌了,依旧,他爱睡地下室。 强撑着冲过澡,刚躺上床,门就被推开。 段文涛一身飞边睡衣,蓬乱着头发,一手揪着床被,腋下夹枕头,另一只不停揉眼,等拿下手,眼圈全红了。 他泪水汪汪地朝邱然咧嘴哭:“然然哥,又打雷了,雨好大好大呀!” 邱然眼睛登时瞪圆了,眼前的男人仿佛一下子缩水,成了那个穿着‘熊熊背带裤’的小豆丁。 “奶奶睡得好沉,我都不敢叫她,”段文涛抽着鼻子,眼泪扑哧扑哧往下掉:“我跟你睡行吗,我会很乖,不会踹人的。” “……” 一秒沉默,一秒磨牙,邱然把被子一掀露出身旁的空位。 段文涛撒欢地扑上去。 …… 撑起胳膊,段文涛似乎终于发现身底下压着他的然然哥,他坐起来,极度疲惫地说了声:“抱歉啊,我又他妈喝多了……” 顶着一脑袋鸡窝头,段文涛往床下爬,跪到床沿时他转过来问邱然:“你去么?尿不尿?” “……你先。” 邱然向里挪了挪腿,东西涨得厉害。 “你都硬得戳我腿根了,别憋着啊,”段文涛很有绅士风度,又躺回来:“你去吧,我等会儿的。” “让你去就去!”邱然叫嚷道。 哈欠打了一半,段文涛讶异望着他,然后意味不明地一笑:“行,我知道了,以后不找你喝酒了……瞧火气这个大。”他下来,拖鞋也没趿,光脚出屋。 床上,男人紧紧揪扯着被单,抓得指骨泛白。 — 厨房,早饭摆好,卫凛冬坐在那里静静吃着,楼上依次下来的两人似乎都没胃口,精神不佳的样子,匆匆吃了些,就道别离开了。 没多久,门铃再次响起,卫凛冬放下碗筷,走向玄关。 开了门,他问着“什么落了?”转身低下腰,整理乱放在地垫上的拖鞋,身后瘦高的影子被拉长,遮了他整面手背,卫凛冬看着,在无声中他站直,回过身。 门外,边野对他笑。 日光圈出一层通透的光亮,从后面照过来,浅白的皮肤,蓬松的发丝都格外清晰生动,是无可怀疑的真实。 这样的现身无疑太意外。 卫凛冬盯着边野眼睛,试图发现什么。 笑很浓,干净,纯粹,没有异样,看不出任何情感堆叠的成分,卫凛冬暗自一扯嘴角,自嘲自己太会异想天开,恢复记忆哪有那么容易。 他让开身,边野进来。 给边野拿拖鞋时见到对方一直在看他的脚,像是在出神。 “直接踩地会很凉么?” 边野垂着眼问。 “还好。”卫凛冬把鞋放回原处,以为是边野不想穿,却察觉到自己脚上的鞋被触碰,边野用脚趾轻轻一压。 “要你的。”他低声说。 卫凛冬上拉视线,抬眼去看向边野,什么也没说,像之前很多次那样,往边野那边一滑,只一双袜子向里走。 “喝点什么?” 卫凛冬径直去厨房,听到背后说要喝水,热一点。 早晨起来忙于准备三个人的早餐,一直没烧水,此时电水壶在安静的厨房发出嘶嘶的加热声响,卫凛冬等在灶台旁,从敞开的门,看着缓步走在室内的边野。 动作真的慢,像在参观一所博物馆,时而停下时而行走,经过窗前,窗框将这个男人分成格段,切割成一组精雕细琢的镜头—— 垂下几绺碎发的侧脸,浅色圆弧领口外的锁骨,堆叠出自然褶皱下的腰线,几道浅疤的细滑小臂。 卫凛冬就这么看着,直到镜头前的人消失了好久。 水壶吹出尖锐的哨声,他倏地一怔。 低头,将滚烫的热水倒入已经准备好一半凉水的玻璃杯中。 出来时,边野站在地下室外。 门是开着的,通往底下的楼梯近在眼前,不知这个人看了多长时间,卫凛冬总觉得不会很短,目光有着过分的粘度,是把水递给他,也不会移开的那种。 “你以前就住在这下面的地下室,”卫凛冬告诉边野:“现在我住。” 话音落下,接过的杯子有个轻微晃动,卫凛冬看着边野的手,隐约听到了声屏息的促音,像是克制地,很小心地往外呼出窒住的气。 嘴刚刚挨上杯口就被捏住底端,拿开间,水不慎洒出不少,边野的嘴角,耳根,就连锁骨窝都是水淋淋的。 一只大手覆上他半面侧脸,水被蹭得到处都是,一片湿润水亮,卫凛冬抓得很用力,不过水滑,最终他还是揪了边野后脑的发,卫凛冬拽到便于他可以观察到的最佳角度—— 边野的脸仰到极限,在灯下无可躲藏。 “你为什么会知道万嘉?”声音足够低,蕴含强大的压迫感。 “问唐楚了,”边野直视对方眼睛,一眨不眨:“办事顺道过来。” 卫凛冬眼皮很薄,半阖下眼,浑黑的睫毛遮蔽所有情绪,只是这一次似乎情绪大得藏也藏不住,边野发现一瞬的黯然,似乎有什么在男人眼中熄灭了。 第177章 手紧紧攥上,边野的牙在细微地咬合。 “不要顺道,”男人很快恢复平静,从兜拿出钥匙,低着头拆下其中一个:“我不喜欢这个词。” 钥匙递上来时,边野发着楞。 “你随时来,一到五我六点下班,回来是七点十分左右,六日你跟我提前说,我有时会在城郊的村子。” 很慢的,边野拿过来,把它攥进手心,半晌,他哑着声说:“我走了。” “嗯。”卫凛冬点头。 被推开的门缝又被一下关上,卫凛冬睁了睁眼睛,再移回目光时,边野靠在门上看他,笑着问,可不可以抱一抱。 “好啊。” 卫凛冬眸光有些被点亮,语气柔柔的。 边野抱上来时动作还算轻,绕到脖颈贴过来脸就不是这样了,手劲很大,领口被他抓得有勒动的感觉,边野的鼻息滚热,手指深深陷入头发中,狠命揪扯着。 ——像有什么澎拜却又极度压抑的东西。 卫凛冬愣住,刚要拉开边野,这个人马上低头转身,推门离开。 被边野抓过的肩头有些说不出的异样,卫凛冬目光一扫,顿时怔住了,右肩纯白衬衣上,分辨不出是脸上的水还是什么的……一些湿痕。 车门一开,野哥进到皮卡。 祁阳看了主人一眼,发动车子,掉头出小区,他问:“野哥,下一站咱去哪儿啊?” “去找边慎修。” 作者有话说: 对老段快要濒临崩坏的邱哥,实在忍不住先来看卫叔的野哥。 是要做了结的时候了。 第98章 做不到将这个人再次拉入旋涡,就像三年前他决然地上了边启航的车,就是一千次一万次重生到那个时候,他也一样会这么做。 可以不给自己留余地,却不能允许伤害卫凛冬分毫。 这种一意孤行的行为,固执到哪怕如今一模一样地再来一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都是跳过一次楼的,可还是没学乖。 边野对自己甚是苦恼,靠着车窗,笑了笑。 把卫凛冬抱得太紧,抓了满手他的味道,边野两手拢着,遮在鼻前狠狠一吸。 他闭上眼,身体软烂地堆在窗边,头极度后仰,拉出一条修长的颈线,喉结难耐地滚动着,像极了嗑过毒品的瘾君子。 从瓢泼雨夜的秋南山下来,祁阳就高度关注起主人,眼睛恨不得长在野哥身上。 这时候他一脸错愕,难以挪开目光,主人的模样看得他心跳加速,怎么说呢,他野哥有时候那股劲儿,那味道,那好看的啊。 忽地,侧前方什么东西突兀地闯入余光中。 祁阳猛地回神,本能地急踩刹车—— 视线登时被一辆反光的纯黑车身填满,庞大厚实的车头越过半个皮卡的距离,拦截在他们前方。 车是一辆高端商务mpv。 看不看得到车牌都没关系,放下车窗露出向毅那颗惹眼的光头就足够了,里面坐的谁心知肚明。 ——这并不是令人舒服的叫停方式。 祁阳咬了咬牙,落下窗的一瞬换上笑模样,毕恭毕敬叫了声:“毅哥。” 向毅歪起嘴,一声冷哼,下巴往前扬了扬,重新戴上遮阳镜。 就在mpv开到他们车前时,祁阳在车里暗骂了句:“个傻逼玩意。” 边野默不作声,身体沉沉向后靠,眼中一片冷意。 — 跟着前方的车,来到一处空旷的施工工地,横穿过去就是贯通城市汇流入海的护城河。 河堤,护栏,绿化带,花花草草,长椅以及两岸的花灯,休息日的正午这里却比想象中要安静许多。 车的前置箱有一截机械棍,是祁阳从其他保镖那里要过来玩的,东西小巧又凶悍,他挺喜欢的,一直没还回去。 下车前,箱子被按开。 祁阳看着边野从里面拿出来,塞进后腰。 怔了一秒,他火速跳下车,跟在主人身后。 边启航从车下来,旁边侍候,拉着门的向毅马上把沉厚的大衣披到男人身上,随后他谦卑地微微躬身,同下来的另外两名随侍,紧跟自己的主人。 岁月对边启航一向是宽容的,几年间除了笑容愈发温柔和善,看不出一丁点改变,他亲热地唤边野,我的小野。 过来,轻揽了下边野后背,示意跟他走,并同时回头告诉向毅,等完事带祁阳好好吃个中饭。 “他可是把我的小野照顾得很好呢。” 边启航如是说道。 即便边董事长笑意满眼,没有一丝不善,祁阳也是冷汗透湿了后背—— 曾经,不止一次,边启航露骨地要发展他为‘线人’,监控野哥的一举一动,祁阳装疯卖傻,敷衍对付,情报真真假假,后来被向毅抽了几个耳光,扭断了两根手指,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好在,他惯爱泡健身房,热衷于格斗打沙包这类,这点伤不足为奇,他没遮遮掩掩,主人也就没多问。 谁都看得出来,马路强行截车,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正当祁阳暗暗盘算该怎么应付时,视线中边启航已然后退,离开了边野。 这个人贴上身后护栏,两只臂肘悠闲地撑着,笑着望向他的两名随侍。 “边小少爷,”随侍一个跟着一个走近边野,很官方地比了个手势:“我们要搜个身,请您配合一下。” 第178章 兴创集团得到唐氏的融资后实力大增,几年间资产翻了将近三倍有余,股票市值一路高歌猛进,前景一片大好,与唐氏的强强联手吸纳到更具规模的热钱涌入,发展如日中天,俨然就要缔造出一座兴创帝国。 而随着边启航的身价暴涨,各项安保措施也随同提高。 无论对谁,何时何地,当被认定有可疑迹象,又或者单单就想这样做,他们便可以如此。 边野扫看两人,露出一丝凶狠:“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 “小野,”边启航耐心劝说:“你不要误会,他们只是在做他们的工作。” 说罢,朝向毅递了个眼色。 本是揽着祁阳肩膀的手瞬时勒紧脖颈,一片冰凉的螺丝刀片贴到脸上,祁阳猛地一个哆嗦。 向毅拿离一些,笑着说:“哥们,可不能动啊,毁容别赖我。” 边启航也是一笑,转过脸,温柔地注视边野。 身为保镖,有朝一日能成为威胁主人的把柄,祁阳是万万想不到。 他狞笑着,没事一样地抬手要去握毅腕部……不过边野比他动得更快,喊了声:“阿阳,你别动”,胳膊向两边展开,让他们搜。 一秒不到,机械棍暴露在人们眼前。 边启航似乎早就有所察觉,一点不意外。 从保镖手中接过,玩乐似的按了按,一根顶端嵌有陶瓷珠的暗灰钢棍迅速弹出。 祁阳顶着一脸的汗,在那里叫嚷:“这我的!野哥觉得好玩揣兜里了……野哥你怎么回事啊??赶紧还——” 啪。 祁阳被抽得侧过脸,好在刀片及时收掉,只留下隐隐的一些巴掌红痕。 “是你说话的时候么,啊?”向毅厌烦地戳着祁阳那颗脑袋。 他就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忠心耿耿的狗,钱,女人都不顶用,打又跟死猪一样皮糙肉厚,这几年对边野的监视全部成了他的工作量,一点不让人省心。 想到此,气得向毅狠狠扯他头发,弄得祁阳脚下不住踉跄。 “啧,你这孩子啊……”护栏旁的边董事长一声长叹,收了棍,执在手里翻看着:“怎么就养不熟呢。” “小野,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至少从我本心,我不愿这么做,我竭尽全力地救治你,供你读书上学,让你回来学着跟小修打理生意,你看,我是真心把你当我亲儿子养。” 他抬起脸,对边野笑:“就连你最近跟明禾的卫凛冬卫医生打得火热我都一清二楚,你说我有多关心你啊。” 边野脸色一沉,看着边启航的目光冷得能把人冻伤。 啪啪啪,边启航在鼓掌。 “真不亏是我们家小野,记忆全部找回,厉害厉害,”边启航笑着,是很轻松的语气:“我从齐医生那边都验证过了,你确实了不起。” 边野没吭声。 “别这样嘛,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年那么高的楼你说跳就跳,我哪还敢惹你啊。” 边启航说的是实话。 抱着儿子一起跳楼,极端疯狂且极度残忍,那天的情景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睡梦中折磨他。 他当然把边野归为他人生中头号危险人物,只是即便知道他的破坏属性,也无法轻举妄动,而制约他的,就是自己的亲儿子。 这实在太微妙,太意想不到了—— 用以牵制儿子的工具,不但儿子被绊住了脚,自己反过来还被儿子牵制。 长久以来,边慎修深感遗憾,却也无能为力。 “你可以走。” 边董事长的口气极为认真:“自由我给你,不谢。” “你最好是,”边野话语冷淡,没一点信任的感觉,瞟了一眼被向毅亲密揽着肩膀的祁阳,说:“这一点你确实有说服力。” 边启航耸了耸肩,很无辜的样子: “那你让我怎么办?带凶器聊天谁不怕?有个人质我还踏实点,你放心吧小野,向毅他信佛了,不杀生的。” “……我就去你的吧。”祁阳笑哭。 起风了,水面泛出大量的白亮波光,衣角飘动,边启航就在这样的岸边,低头,拢着嘴点燃一颗烟。 口鼻的白气刚喷出来就被吹得不剩什么。 “走,可以,我举双手赞成,由衷祝你自由万岁,你与边家的认养关系我会公示中止,后续交由律师们处理,而且一定数量的股权,现金,不动产,随便你张口,只要不出格这些都没问题,但我有个条件。” “说。”边野问。 “你,是要去找小修做了断?” 看到边野勾起嘴角冷笑,边启航一副“come on”的神情:“我是监视你了,但这不是重点好不好,以后也不会啦。” “对,”边野不否认:“有意见?” “这么做没错,是该好好跟他道个别,听好了,”边启航操着罕有的正色口吻:“是要好好的,没有波澜的,干干净净的结束,听得懂么?” “这就是我的条件,边野。” 一个彻彻底底失败的认养和培育计划,这一点早在边野抱着边慎修跳楼的那一刻边启航就在心里认定了,这三年不过是儿子一意孤行拉着这个残次品不肯放手。 “好。” 边野转身走向皮卡。 — 深秋的风爽利,昨夜一场意外降雨把世界都冲刷干净了,这么一吹,窗下的银杏树沙沙作响。 第179章 晃动的枝头下,停着那辆熟悉的土黄色皮卡,男人开了车门,甩上,疾步朝宅子走来。 真是一刻都等不了啊。 边慎修嘲弄地笑了笑。 他从窗边走到桌前,坐到那张椅子上,从昨夜接到乔齐善的电话,告诉他边野记忆已经全部恢复,他就像以往夜间大多数时间那样陷入失眠,睁着眼看了一夜的天花板。 他不爱一个人睡觉,那种黑暗,死寂,以及焦虑到心悸的滋味实在太难熬,忍不住时他会睡在妻子身边,大多的时候他跟唐婉婉完成任务似的发成关系后,会窝进自己的书房。 窗外薄薄一层乌云,洒到桌上的日光有些清淡,听到脚步声,边慎修抬起眼,看向边野的那张脸。 知道是来找他了结的,但他就是好想摸一摸。 — “姐,你…你,说什么?” 从沙发惊得直立起身的唐楚,不仅手中啃得只剩一个核的苹果掉了,就连脸上的面膜也啪嗒一声落地。 “我也没想到,还以为是例假又延后了,”唐婉婉排进车流等交通灯,看到枝头有几只小鸟在梳洗毛发,她不由得笑了:“最近我老是反胃恶心,精神也差,我今天推了两个会,特意去明禾看病,大夫一听我的症状就给我验孕,说我这个做妈妈的该挨打了。” 唐婉婉声音像泡在蜜罐里那么甜,听得唐楚一身冷汗。 她是怎么也不敢把边家那两兄弟的龌龊事说给他姐姐听,这几天想了很多法子,可每一样都行不通,就这么犹犹豫豫间,等来这么大一个惊天消息。 三年来,她婉婉姐有多想要边慎修的小孩唐楚比谁都清楚。 寻医问药,中医西医,偏方正方不靠谱的野方子全都试遍了,这岂止是一个小小的胚胎,对于唐婉婉,这就是她的命。 唐楚觉得喉咙紧得难受,咽了下,说,“姐,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不用呀,我挺好的,大夫说只是孕酮有一点点低,”电话那端响起其他人的话声,他姐像是在跟卡口通行的人讲话:“……嗯对,给你卡……我已经到家了……谢谢啊,楚楚你先别跟姨夫姨妈说。” 唐婉婉声音清晰许多,应该是关上了窗。 “一定替我保密,我不想别人把我当大熊猫那样对待,我听琪琪跟我说他堂姐就是这样的,很晚才要上宝宝,被家人知道了,坐牢一样待在家里哪里也……咦?怎么野弟弟有空过来?我看到他车了。” “谁?”唐楚没反应过来。 “还能有谁,边野啊,”唐婉婉笑:“他可难请了,每次都要我软磨硬泡好久才肯来吃顿饭,今天是怎么了好稀奇啊——” 撞上车门的声音惊动了电话另一头的唐楚。 她像预见到什么恐怖的事情,在唐婉婉对她说的那句:“好啦,回头聊,你乖啊。”中拼命大喊着—— “姐你别去!车里呆着!姐,姐!!” 为时已晚,听筒只剩空洞的忙音。 _ 心情雀跃得像飞起的小鸟,步子难免轻快,唐婉婉有在很努力控制,怕伤到宝宝,可就是忍不住,还是比平常更快的速度进了厨房。 很快,唐婉婉托着一盘点缀着迷你小蛋糕的水果来到二楼书房。 她敲了敲门,等了半天没人应答,好奇地把耳朵凑上去听,也听不出什么,于是唐婉婉转动门把,想先探个头看看。 风声呼地一下灌了满耳。 唐婉婉眯了下眼睛,略微有些惊讶—— 阳台门敞到最大,横向飘动的纱帘彰显风力的强劲,她是不明白干嘛大风天开窗,卷在风中的文件和纸张散落满屋,写字桌边,一人沉沉地坐在椅中,另一个隔桌而立。 不得不说风真的太大,唐婉婉一时‘好太太强迫症’犯了,这就要推门为他们关窗。 忽然,桌外的边野抡起胳膊,照着丈夫脸上就是一拳,椅子连人一起险些翻倒。 “咱们两清了。” 边野说完,转身开了门便走,身后响起急促凌乱的步伐,带着拐杖敲地的声音,边慎修追到外面,在楼梯口拉住了边野。 “我知道有这么一天你会记起来了,我想尽办法,我想留你……”边慎修喉头哽咽,音调全变了:“你告诉我,有没有…有没有可能留下,不用跟我有任何关系,就留下,留在边家又或是兴创……只要你还在。” “滚。” 边野挣动,却没成功,仍旧被边慎修抓着。 “那你让我怎么办?啊?!从你被送来我就跟你一起,这么多年我都看着你,有一天你消失了我怎么活?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就是这么畸形,一粒形态扭曲发不得芽的种子偏偏就在这段不正常的施虐情结中生根,在懵懂中发芽,等真正醒悟藤蔓早就穿心而过。 边慎修吼得额角突起青筋,全身的汗,眼眶烫得要烧起来。 “你是变态么。” 边野冷眼看着他。 最差劲的表白—— 他是怎么有勇气说出口的,边慎修被推倒时,眼睛由于泪水浸泡,已经看不清边野的表情,是听到下楼的脚步声,以及那一声门响,他才真正地哭出声。 又爬不起来了。 废物啊,边慎修破涕为笑,扒着楼梯栏杆,先把自己变成跪姿,抬起头时,一双纤细的小腿出现在他眼前,似乎是从某个暗处走出来,不少水果在地上滚来滚去。 第180章 咣当。 盘子摔地,响了声。 女人的裙子极白,上面印染着小雏菊,裙摆不失可爱地用蕾丝镶边,边慎修心头一凛,立即仰头看,对上那双由于惊吓不停眨动的大眼睛,眼泪一滴滴滑落。 唐婉婉满脸水湿地望着他。 一缕殷红的血从腿间流下,顺着白皙的脚腕,染了雪白的毛绒拖鞋。 作者有话说: 边家到此为止了,而后就看咱两对cp怎么迎来他们的结局,进入收尾阶段,更新会有一点点不稳定,可以关注作者,鱼塘里请假你们都会看吧。 第99章 皮卡停在路旁,拐角处有一家小卖部。 边野买了两个火炬冰淇淋,一人一个跟祁阳蹲马路牙子啃上面的巧克力脆皮。 在吃这一方面,他俩一向合拍,在国外口味就十分契合,甚至到了边野不用问祁阳,只要自己想吃什么给祁阳买同款就行,一定会得到对方笑得弯弯的眉眼,小孩儿那样咧着大嘴‘哇塞哇塞’地一通叫—— “我就想吃这个,野哥我爱死你啦!” “野哥好贴心好好喔,怎么知道我最爱它了?!” “好吃好吃,幸福死啦!” …… 其实,哪就会次次神准地扣上他的心意,不过是自己送的,这个人就会开心欢喜。 边野看着祁阳咬了满满一大口,似乎是冰着牙了,嘶嘶地吸气,朝他毫无保留地笑着,明亮的眼睛在发光。 “我要走了。” 边野用很轻的声音说出来。 再大的笑容也冻结了,然后一点点慢慢褪去,最终祁阳低下头,不再说话。 冰淇淋被他咬歪了,啪嗒,掉了一块在地上。 “你是不是,”边野想看祁阳的眼睛,可垂太低了,他看不到:“把我当主人了?像一只跟在主人屁股后边的小狗那样。” 祁阳从不叫他主人,是边野矫正的结果,在病床苏醒的最初阶段,全是祁阳在身旁照顾,那个时候祁阳一口一个主人,边野跟他发过好几次脾气,这才改口叫野哥。 后来,有几次跟祁阳一起闲来无事喝酒,零零散散的,边野听到过一些祁阳过往的事,似乎,祁阳对上一任他担任保镖保护的那个人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愫。 自此祁阳便对侍候的人产生格外独特的情感,‘主人’这个角色对他就变得敏感了。 祁阳不答,垂得快要掉到胸口的脑袋,严严实实挡住眼睛的额头碎发,和快要把冰淇淋捏碎的手,无一不在透露着答案—— 边野就是他的主人,而现在是要被抛弃了。 “我不是要把你扔掉,是不想你这么依赖我,”边野抓了把祁阳的头发,说:“你应该属于你自己,不是任何人的。” 状态并没比之前好转,反而更糟了。 冰淇淋也不吃了,祁阳抬着屁股向旁边挪了挪,抱上膝头扎入两腿间,形成局部特异的环境,仿佛就他头顶阴云密布,阵雨连连,与周遭万里无云的太阳天格格不入。 边野扔了手里的东西,也不说话了,就这么静静地一旁坐着。 过了许久,一道闷声从聚在路旁,飘着怨气的那一团中传出来: “……你就是想把我扔掉,承认吧。” “……” 边野挠了挠额角。 “你也听到了,”边野放下手,跟他说:“我跟边家断了关系,我没钱给你发工资啊。” “我,不要钱呢。”祁阳偷偷地露出一条眼缝,观察边野。 对方摇头:“你一顿要吃十个大肉包子,我养不起你。” 祁阳听完,十分坚定地握拳,发誓他可以减到七个,素的也行,不能再少了。 “……” 跟一个活宝交流本身就是一件伟大的事,边野拍了拍屁股站起来,说着别闹了,走到祁阳面前,递去拉他的手。 祁阳抬起脸,怔怔地看。 野哥的手很好看,斜阳暖光,沿着手的边际笼出一层好看的桃红色。 啪。 边野的手被抽开,祁阳嘴噘得老高,一扭脖子,看也不看边野,一脚把路旁的石子踢上天,拉着八尺长的脸,撒着气上了车。 上车祁阳就把墨镜戴上,再不吭声。 离云杉小区还有一个路口,车靠边停下。 祁阳仍旧戴着那副不透光的太阳镜,跟边野说话时,如同两小块镜面,反出强劲光感,晃得边野睁不开眼。 “野哥你自己回去收拾行李吧。” “反正我也不是你的保镖兼随侍兼保姆兼大厨兼管家了,别想我再伺候你,”祁阳开门下车,中途又转回身,维持了几秒钟,跟边野说:“……再见。” 短短两个字,浓浓的厚重鼻音,实在是撑不住他拿得起放得下的酷哥形象,兴许自己也听出来了,下车时的动作乱成一锅粥,还在车下崴了脚。 边野从车窗看着这个人背对他,摘掉太阳镜,用手背狠狠抹了抹眼睛。 — 黄昏过得很快,也因为边野走得慢,等经过小区大门时地面已经没那么容易分辨真切了,马上步入夜幕。 边野垂着头,前方,被路灯拉长的一条人影踩在他脚下,他站定,目光向上移动,下一刻,身体剧烈一颤。 就在右侧‘云杉里’三个小区名称的字旁,有个人站在那里,他半身背对路灯,即便天色在这一瞬猝不及防地全黑掉,没能有更多的光亮,那一具隐隐绰绰的轮廓,边野也知道他是谁。 第181章 脚不会动,眼睛似乎也眨不了,全身的血液像凝在血管中,只能木讷地看着卫凛冬向他走来。 “不像有的人随口胡说,”男人双手插着大衣口袋,脚尖碰脚尖地站到边野面前:“我确实是从唐楚那里知道你住处的。” 边野干涩地吞咽,他没做好被当场戳穿的准备。 背光的角度,影子反倒又大又深,卫凛冬不过稍许压下肩膀,就把边野连同他脚跟处那一小片影子全部淹没。 久违的压迫感席卷而来。 卫凛冬垂头,贴上边野耳根,缓慢地说出后面的话:“解释不出我满意的答案,你今晚会很惨。” 记忆完整回潮带来的是行为颠覆式改变,一切不经大脑,完全出自下意识的反应,这也是边野始料未及的——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露馅,更不会料到自己在毫无心理铺垫下冲口而出的那句:“不是的,您——” 只这一个字就完蛋。 这是个无可挽回的称呼。 脖颈一把扼住,边野被拖入门旁的暗处,后背撞上坚硬的墙面,很大的一声,卫凛冬的手劲异乎寻常得大,动作快速,决绝,丝毫不留余地。 云杉靠近大门的外墙做了一些造型,砖块堆叠不平,里出外进,背部挨得这一下很痛,边野倒抽了半口气,又生咽回去,卫凛冬静得像雕塑,眼神中一丝温度都不存在。 抵着墙,边野被封入死角,每次呼吸都会闻到一波又一波,绵延不绝的松木香。 “都记起来了?” 嗓音也是这样,平静,冰冷,听不出什么。 这是卫凛冬典型的,陷入不可遏制火气中的表现—— 怒气越高涨,外表就越沉静,像特殊处理过的中空冰块,外面冰壳依旧,内里已经被烧得一滴都不剩了。 或许是刚刚接上断掉的,久远的过去,边野的反应比以前还要激烈——身体不住地抖,不要说头皮,指尖都是麻的,只要开口出声,他就会上下牙对磕,嘶嘶地吸气。 强行让自己冷静,片刻,边野点了点头。 “你在我屋里说你‘办事顺道来’,”卫凛冬接着审问:“办什么事?” 至此,冷汗已经湿了满额头,边野的心跳紊乱到极点,他张着嘴很辛苦地喘气。 从边宅出来,没有飞也似的奔赴万嘉,而是跟祁阳马路边吃冰淇淋,以蜗牛速度拖拖拉拉地回小区,就是在磨蹭,或者说想看看情况。 去找边慎修前忍不住先跑去万嘉,是一个极其愚蠢的错误。 在明知道卫凛冬如此敏感和聪明的情况下,撒了谎,做了不该做的事——他就不该抱他。 可大错铸成,他没有补救办法。 想着,先给卫凛冬不着痕迹地发几段语音,又或是视频联络,观察一下这个人,忍两天再去万嘉。 结果就这么被一脸仓惶地堵在门口,简直是对心脏莫大的考验—— 东西雷鸣般在胸膛里鼓噪着,激烈得要冲破肋骨,而就在这时,边野瑟缩了下,他的脖子一凉,一截手指精准地压上脉搏。 卫凛冬一扯嘴角,平静地看着他:“说啊。” 用读心跳来测谎,其实意义不大。 边野早就跳得心悸难忍,潮红爬了满脸,他用力咬了咬牙,断断续续地答:“……没,没要办事,我瞎…说的。” 找回记忆后,边野曾试想过,如果他和卫凛冬调换位置,跑走跳楼失忆的那个人是卫凛冬他会怎样,答案是——不会有答案,是连这么设想都没有勇气。 而他,不但加诸在这个人身上,还如法炮制地再次上演…… 边野尽可能稳定表情,对卫凛冬笑了笑。 男人神情未变,只是眼中的冷又混杂了些沉厚的东西,他话声很淡,边野听到卫凛冬轻声说了句:“你很有种。” 而后,一团黑色头发猝然地向他颈间垂来。 痛感真正传导进大脑是其后一两秒的事,边野首先感到的是抓在肩后卫凛冬的手,重且有力,不让他逃。 从没受过这么极端的咬力,就是要啃下一块肉那样下嘴,卫凛冬咬在他脖子底端,疼痛让脖根的大筋绷起,更加便于牙齿如订书器般上下咬合。 滑腻的什么东西流下,不知是唾液还是,血。 大概是血吧,边野似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也许身体还没恢复到之前的疼痛阈值,边野痛得眼前发黑。 抓在卫凛冬侧腰渐渐松掉的手猛地又攥紧,边野喘着,逼迫自己吐字:“……上去,去……去我,那儿。” 冷静依旧是这个男人的标志,只是卫凛冬的眼睛像被什么烧灼,眼白也是红的,他直起身,舌头在牙齿上舔了一圈。 一瞬失去卫凛冬在他后背的手,边野腿软了下,是靠到墙上才不至于难堪地跪在地上,虽然两个大男人小区门口抱着,一个咬人一个挨咬,这情景也没好多少。 “几层?” 卫凛冬问。 “……顶,楼。”气息还是无法均匀,边野一边喘一边说。 卫凛冬毫不在意地抓上边野脖子,就按在他咬的地方,一路拽入楼门,站到电梯前,边野疼得脚下不断打晃。 叮,电梯到了。 上去,手也没放,正要关门,听到远处有人喊他们等等,卫凛冬一秒不待按了关门键。 作者有话说: 卫医生气疯了,阿门。 第182章 第100章 屋内,浅薄的月光和远处的灯影交汇着落在地板上,窗帘完全大敞,光亮一直延伸到玄关。 门沉沉地被两人顶上。 像就是要边野痛,卫凛冬压着他,故意在咬痕的地方摩挲,制造出几声连不上的呻吟和粗喘,边野的头发长,杂乱,束在脑后的发圈早散掉,卫凛冬把手埋进他头发里。 边野知道卫凛冬喜欢,以前总会揉他的发,说他是小狗狗。 那时手劲有多软,这会儿就有多凶悍,可以听到发丝绷断的细响,没等他叫出声,脸颊啪地挨了一下,边野被抽得偏过头,身体没站稳地一晃。 耳光扇得不轻,会痛,还很烫。 玄关一下静了,哪怕之前并不是很大声的那些细碎响动全部停止,边野能够听到的只有粗糙的喘气声,他的,卫凛冬的。 叔,第一次打他。 边野哆嗦地眨着眼睛,不敢抬头,卫凛冬身上的大衣脱下,随手一扔,沉沉地落入低垂的视线中,紧接着卫凛冬转身,皮鞋踩着地板向里面走,一下下很深地下压,边野的呼吸随着这些脚步声一起一伏。 他动也不敢动,神经质地蜷了蜷手指。 说实话,做了断前边野不是没想过后果——与边家父子纠缠的后果,卫凛冬得知这些的后果。 想过不代表会怎样,本来这些也不会被纳入考虑的范畴,边野决定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他做不到的。 咬他,抽他耳光,哪怕一口一口把他吃下肚,都可以,他甘之如饴,只要这个人可以发泄和纾解。 他太伤他了。 有什么深陷进皮革沙发,皮面的摩擦声缓慢,冗长。 边野抬起脸,男人坐在沙发上,交叠双腿,神情冷淡。 直到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卫凛冬很少有地打着领带,袖子没被捋到臂肘,而是妥帖地在腕上系着扣子。 留意到这些时,玄关鞋柜上那个暗色的电脑包才出现在边野眼中,是卫凛冬进来顺手放在那里的。 卫凛冬是提着包来的,大概从明禾又或是哪里中断工作赶来,抱他的时候卷起周遭大片凉气,在外面站太长时间了。 边野哆嗦着吸了口气,又垂下头。 啪,火机打响。 猩红的烟头一明一灭,烟丝燃烧,卫凛冬张开嘴,白烟弥散了口鼻。 “你怎么想起来的边野?” 这个人开口问。 没有一件事能在这个人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被掩盖,边野真想狠狠抽自己,全部都是他搞砸的——从去见卫凛冬开始。 但凡他可以忍住不见,了结后休养一阵子再回万嘉,不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也不会再伤卫凛冬一次。 边野沉默地站着,像一团没有实体的黑雾。 不太意外的样子,卫凛冬对他说:“脱衣服,脱光。” 头猛地抬起来,边野睁大了眼睛,他有个稍稍后倾的姿势,一种下意识的逃避倾向。 “脱。” 又一声。 边野似乎想开口说话,嘴唇无效地动了动,又紧紧咬住。 卫凛冬站起身,烟头扔到脚下,踩过时捻在上面,抬脚后,地板留下一滩扭曲干瘪的白沫,当视线牵回来时,卫凛冬已经在他面前。 对比屋内的安静,心跳声简直可以震碎耳膜,边野开始微微地喘。 手伸过来,在边野前襟一粒又一粒地解开纽扣,边野没什么印象今天穿的哪件衣服,早晨心事重重,随便抓了穿上的,这会儿才讶异地发觉,深秋的气温自己居然就穿了件格子衫,脱下他就光了。 边野往后退,有了挣扎的迹象,不让卫凛冬继续,幅度不大地抓这人的手腕,扭着身子躲,他的身体真不能看,全身上下唯一不会露馅的就只有脸部。 头盔起到了关键性的保护作用,车摔出‘死亡之翼’,在塞道滑行期间,头部会震荡却不会留伤口,那样的速度下,机车服不可能让其他部位幸免,摩擦,撞击,翻滚,花样繁多…… 边野一个没收住,在卫凛冬领口扯了把,扣子崩开,响过后,不知弹到哪里去了。 就听一声轻笑,卫凛冬松开了手。 他从脖子往下抽领带,边野刚要逃,被卫凛冬拦腰抱回,没纠缠几下,两只手腕就被栓到了一起,边野呼哧呼哧地喘,由于挣动,腕子有了勒出的新鲜红痕。 领带绑法很别致,打出一个复杂又性感的结扣,拖出稍细的那一端,绕在卫凛冬手掌上。 高大的男人在边野身后随意一拽,边野的双侧手肘便抬高,两只手禁锢在自己颈后。 这样一来,脖子,腋下,前胸,后背……全部暴露。 不止。 卫凛冬在脱他的裤子。 裤扣解开,拉锁一拉到底,裤子往下一脱就自然地堆在脚踝处,卫凛冬拉下内裤时,边野发出一声重喘。 月光下,一具光裸的身体。 旧伤堆叠新伤,是边野自己在镜子里看到都会选择性无视那样多而密,卫凛冬用手一个一个摸…… “边慎修动你了?还是边启航?” “……不,是,啊啊…”手指像抹了媚药,稍微一蹭边野就开始燥热,他叫得耳朵都烫了。 “你找他们了结,”卫凛冬慢慢地顺着边野腰骶的伤痕往下,感受到指尖下皮肤敏感地抽搐:“他们没对你做什么?” 第183章 “…没,我,我自己,弄的。” 边野喘得连不上,想叫却又要克制地说话,眼底蓄满水液。 “给我解释。” 手不断向下,到达某处时边野几乎是弹跳着弓下背,叫着“叔…叔,别……”然后一口咬上卫凛冬肩膀,舌尖全是干涩的衬衣。 卫凛冬垂下眼,看着覆在边野背上那层晶亮的汗水,有几滴从椎骨尾端流入股缝。 只是让边野稍适平静了一小会儿,后背的领带突然下沉,边野失去平衡地向后倒,被腰上的大手托着,仰面压到地板上。 卫凛冬跪下,俯着身在他头上方做着什么,是男人从他身上起来走开时,边野才发现他不能动了—— 两手交握,紧贴着电视柜的柜腿。 被领带拴在上面。 从进来他们就没开灯,只有淡色的白月光照亮这间屋子。 大敞的窗,远方一片灯火。 边野遥遥看着,能够真正意义地脱离边家,被这个男人绑在桌腿,这辈子没有做过这么甜的梦。 不多时,卫凛冬来到窗边,倏地一下拉上窗帘,屋内转眼陷入深黑。很快,电视屏亮开,发出蓝色的光。 地板上矩形的光影中出现一双修长的腿,脚跟处的西裤自然垂地,皮鞋没穿在脚上,袜子也没了。 边野心脏空了一拍,他拉高视线,卫凛冬扔了电视遥控器,另一只手拿着一盒安全套,懒懒地拍在腿侧。 “我在浴室发现这个了。”他跟边野说。 “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边野蹙起眉头,咬嘴。 他不可能有这个的,祁阳单纯得快要成出土文物了,这不是他们屋中的,边野没想到几年不见这人变得这么坏。 卫凛冬像被取悦了,承认说确实是他过来时路上买的,边说边走到边野腿间,用脚踩他的一边,不让他合拢。 边野呜咽一声。 跟着,卫凛冬跪下。 正在这时,边野看到了放在地板上的——香体精油。 祁阳喜欢的慕斯草莓味。 “我再问你一遍,”卫凛冬解着自己皮带,发出一声拉锁轻音,他同样蓄势待发:“你办了什么事,是不是在记忆恢复后找他们了……” 边野哑然地傻在那里。 松垮的西裤布料蹭着他的腿,沉甸甸的皮带扣啪地一声落上,边野痉挛似的猛地抖动。 卫凛冬用嘴撕开那一小片塑料,牙齿叼出透明胶质的圆形东西—— 刑具已齐备。 “伤哪里来的?” 男人抵过来结实的腿,问的时候嘴就在边野耳边,会热,会喘,边野张着嘴,进入时他伸出粉嫩的小舌尖,随着晃动眼尾逐渐红润,迷离得对不准焦距,这样的审讯就是不让他思考,把他逼到极致。 边野觉得他要疯了。 作者有话说: 我尽力了,接下来你们脑补,其实这章挺甜的,老卫居然带着装备来的,呵呵。 第101章 何止是那些他硬气得不肯说出来的东西,到后来自己胡言乱语浪叫了些什么,边野一概想不起来,只记得,客厅要好好收拾,他糟蹋了一地。 卫凛冬抱他去浴室清洗,热水一泡火烫又疼痛,边野稀软地趴在这个人胸脯上,扭身往后看,两个屁股蛋全是交错重叠的巴掌印,依稀几道指甲的划痕,他喘着咬上卫凛冬的肩肉,似有若无地哼了两声。 卫凛冬垂眼看着边野红得滚熟的耳朵,嘴唇抿上耳沿,“嗯?”了一声。 “……烂了,”边野缩了缩脖子,埋进卫凛冬脖窝里,声音闷闷的:“屁股烂了。” “还能再烂一点,”卫凛冬沉下声:“瞧你赛道上摔得这一身伤,学不乖。” 瞒着卫凛冬找边家了结就够可以的,在寻回记忆这一点上边野竭力苦守,也是卫凛冬最下功夫的,最终,边野跪在地板上,qiao着屁股抖.着腿,在嘶哑的叫声中说出真相。 “不想要你了。” 卫凛冬作势要把边野扔到一边。 窝在他身上的人马上双手去搂,带起淋淋漓漓的水花,边野紧了紧卫凛冬脖子上的手,蹭着这人水滑的面颊,像只做了错事讨饶的柴犬,塌下飞机耳,低低地叫了声:“汪汪~” 叫完,还“呜”的一声,可怜兮兮地瞅着卫凛冬。 “别跪着,坐下。” 两个大男人挤一个浴缸本就约束,卫凛冬身长体宽,占了大半位置,留给边野可以腾挪的空间实在有限,也正因为狭小,边野由曲膝跪趴变成弓背下坐后,浴缸的一边填得满满当当。 这个姿势辛苦倒还好,就是会让人不往好处想,而事实上卫凛冬远比他想得还要坏。 没等他坐稳,滑腻的大手在他腰后往前一个用力,边野脖颈高昂着向后仰,发出刺激下的一声低吼。 水面开始一层层有节奏地荡漾,浴缸不断有水往外流。 边野抱着卫凛冬,喘着:“……叔…太频繁了,您的病,不是刚有好……”话没说完,水浪打得激烈,边野想也没想,不管哪里张嘴就咬。 卫凛冬眉头一皱,揪着边野的头发,把他同自己分开:“错了,咬错地方了,”说着,扭动下颌角度,去对边野的嘴:“应该咬这里。” 嘴唇是身体首当其冲,既感性又极为敏感的器官,无论什么时候,在清晨日光笼罩卧室的门后,又或是低矮平房大院的屋中,只要是承载完整的,那些与这个人回忆的边野,就会被吻得浑身发颤,心跳鼓噪而紊乱,呼吸抖着,哆嗦着,在脑中下过一场又一场,永不停歇的烟花雨。 第184章 “病以后再治。” 亲得嘴唇发木,合不拢地在嘴角流下粘稠的水泽,边野听到卫凛冬熟悉的,温柔得让人软了骨头的声音:“咱们多得是时间。” 再不是忐忑的,需要一分一秒精打细算,跟这个人在一起的那个时候,而是有大把大把花不完的时间。 浴室的水汽像是一下子升腾起来,哪里都是湿的,被边野搂着的肩头有些水珠落下,不像来自颈后打成绺,变得微微发凉的头发,而是带着温热,一小滴地那样往下落。 卫凛冬安慰般地用嘴唇贴了贴边野的脸,声音轻得快要听不到:“不哭。” “……咱们做吧,”边野低哑着喉咙,叫了他一声,哥。 静了一阵子的水花再度翻滚,比之前还要凶猛,半侧拉着的防水帘不断有人揪扯,一只手时不时在上面搅紧,拉得头顶上的滑索快要掉下。 边野被放上床时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松软亲肤的床垫让眼皮沉得掀不开。 他最后听到的是,卫凛冬在卧室床边行走的脚步声,以及乍然响起的手机铃。 浅薄的意识在一瞬做出判断—— 是医院打来的,卫凛冬要出急诊。 边野拼命拉扯着一丝清醒。 有人轻吻他的额头,跟他说醒了收拾收拾去万嘉,午饭时要看到他和他的行李。 边野昂起头,小狗似的挑起鼻尖嗅得鼻翼扇合,他要带着这缕好闻的松木香入睡,张张嘴,想给对方一个应答,却只是沉沉地闷在床被中哼唧两声。 男人一声轻笑。 — 完全苏醒已经是次日上午,边野在床上怔了好久。 下来,他开始整理这个临时住下的房子,他的私人物品向来不多,大部分都是祁阳采买来的,背包往肩后一挎,关上门。 在踏入电梯前,步行楼梯一个脚底打晃的人影慢吞吞上来。 这个人脚步虚浮,有些距离的升降梯这边都能闻到空气中的酒味,边野没上电梯,门自动关合。 他就站在那里看那个人。 祁阳醉得开不开门,恼得直跺脚,狠狠拍打房门,哗啦,钥匙掉下。 没有声音了。 好久,祁阳慢慢在门口蹲下,双膝并拢,紧紧抱着自己,蜷成一团。 声控灯灭了,他被黑暗全部吞噬掉。 边野收回视线,重新按开电梯门,走了进去。 — 时间不到正午,两人约好在离万嘉最近的地铁站见面。 周一最是繁忙,正是午休时分,人行横道线上过来过去的人影穿梭不休。 隔着喧嚣的车流和人海,视线望过去的第一眼就锁定到对面马路那个穿着深黑大衣的高个男人,人群中最特殊的存在。 边野不觉得是自己的滤镜太厚,而是卫凛冬就这么显眼。 像一棵冬日里依旧葱郁坚韧的松柏,长在严寒和风雪中,那样极致,揪扯着他人的目光,不过这么一会儿,好几个走过的人都回头看他。 边野心跳直线飙升,脚步控制不住地加快,等掐着变灯到达对面,一辆巴士鸣着笛从他身后开过,深秋微凉的天,他的额头却狼狈地挂上汗珠。 “急什么,”卫凛冬看了眼边野后面那条杂乱的马路:“我又跑不了。” “哦。” 是不该闯红灯。 边野在鞋里偷偷翘了翘脚指头。 “走吧,我没开车。” 卫凛冬转身,惯爱插在大衣兜里的手放在身侧。 手很大,总会在并排走时,蹭到边野手背,每一次接触都是对心脏的超强负荷——边野想勾这个人手指想得发疯,搞得他一直低垂下头,偏着目光看人家的手。 门都走过了还没查觉,被卫凛冬拎着衣领进的万嘉小区。 以往是开车从前门进,步行的话北门最近。 缓缓地,卫凛冬家的前庭小院,那个总是被精心打理,哪怕深秋寂寥也会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的一方小天地出现在眼前。 而事实上,落叶堆积,藤蔓枯萎,连那盏总被擦得锃亮的小夜灯也斑驳生锈,这就是边野看到的。 他停下脚步,愣住了。 唤回记忆跑来的那次,他没顾得上多看一眼小院,风一样地来了又走——已经再不是那个有滋有味,彰先主人细致和体贴的可爱小花园,即便成少泽离开,这里也不曾荒废成这个样子。 边野咬着嘴,深深地垂下头。 “我的手很好看?” 闻声,边野猛地抬起脸,卫凛冬站在他面前,手摆给他看。 “……哦。” 憋了半天才吭出这么个音节。 边野发现自己变笨了,胆量也小很多,气势全无,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冷笑,不耐,用眼角看卫凛冬,样样他都做过,还因为在秋南山的木屋中挑衅,被这个男人按桌上噼里啪啦打屁股……边野居然有点怀念那样的自己。 ……像这样牵个手,勾个手指头,不比被玩到shi禁要单纯多少倍,对这样的自己边野也很难理解。 就在卫凛转身时,边野一把拉上,迅速向对方的手进发,差点就得逞了,哪知却被卫凛冬凝视前方的那道视线干扰,僵在这人手臂上…… 楼门外,有两个人一左一后站在那里。 面孔和这秋日一样低温,谁也不看谁,全都郑重地平视前方,像极了门神。 第185章 不要说卫凛冬,这样格外诡异的气氛让边野也是一愣。 印象中,段文涛和邱然向来很和睦,关系好得可以睡一个被窝。 不过一秒困惑,转眼边野就被气恼和不爽填满,他丧气地放下手——却没能够。 边野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被十指深插,裹进一层暖意中。 他被卫凛冬牵着,踉踉跄跄地跟在这人身后。 门神们的脸同时一变,模样相差无几,张嘴,突眼,被雷劈到的样子,这一点倒还挺有默契。 由于救助站规模日益壮大,且在宣传力度上不断加强,吸引到一些国内外的ngo组织,单凭救助金现在完全运转自如,加上前来捐款,做志愿者,以及认养的人络绎不绝,救护站变得热闹非凡。 于是,段文涛雇了一些当地村民代为照顾打理。 无需他亲力亲为,前些日子,他在万嘉几个街口外开了一家宠物店,直接搬去了店里住。 段老板之所以和邱医生同时出现在万嘉,起源于段老板又馋这口酒了。 这是酒过三巡,在饭桌上聊出来的。 酒友不同于饭搭子,就像酒会成瘾,酒友的依附粘性是能从馋酒变成馋人的—— 至少段文涛就摆脱不掉对邱然的‘思念’,自上回醉酒滚到然然哥床上被嫌弃,段文涛在憋了数日后,终于舔着脸上赶着约邱大夫。 说时,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就在段文涛硬着头皮找台阶下时:“你要忙就算……”,那边开口了,像很为难的样子: “喝吧。” 多少天的冷战以这样不情不愿的两个字结束掉,段文涛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 往往一件糟心事后会接踵而来更糟更狠的事,其实哪就那么点背,无非是心情不良带来的负面主观感受—— 至少在跟邱然买酒时偶遇到邱然前男友之前,段文涛是这么想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与自己一起时的阴霾被前男友一扫而空,在秦茂面前邱然健谈开朗,笑得如野地里的太阳花,那样恣意。 喝酒时,卫凛冬得知他们找过来的意图,一来是一起聚聚,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二来,是邱然想卫凛冬做东,在屋后他们曾经烧烤的那片空地再来一次,邀请秦茂过来,边野的事以前没少麻烦秦大夫。 卫凛冬欣然同意。 就连边野也察觉到段文涛的不对劲。 秦茂这个名字一出现他就开始躁动,经手的东西起落格外重,最后甚至在邱然事情说到一半时叼着烟起身就走,点上火,跑到屋外檐下抽烟。 邱然看着那个占了半面窗户的身影,收不回目光。 “调职异地转院的事谈妥了?” 听到卫凛冬问,邱然恍过神,重新夹起涮到一半的羊肉片,放进锅:“啊,差不多了。” “什么时候走?” 卫凛冬放了一粒鱼丸给边野。 “下周。”邱然吃着说。 桌前静了一会儿,卫凛冬慢悠悠地开口:“文涛知道了?” “没跟他说。” 不用嘱咐,卫凛冬不会多管闲事,多一句话都不会提,邱然喜欢卫哥这性子,他笑了笑,放下筷子,朝边野端起酒杯。 两人牵着手走过来固然意外,可边野看向卫凛冬那份堆积着情感的眼神更加叫人意犹未尽——那个久违的,苦守的,难以割舍的人,回来了。 “小狗子,欢迎回家。” 邱大夫笑着与边野碰杯。 夜风厚重,段文涛携着一身寒凉进屋。 刚坐下电话就吵上了,他两只手被酒瓶和酒塞占着,接通时拨开免提。 护士长曹桂芳的大嗓门赶上村头的广播喇叭。 上来就对段文涛邻家大妈似的一顿语重心长,掏心挖肺的劝告,说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放不下亡妻,但日子还要继续过,人要向前看。 找个稳重踏实,对自己好,又顾家又会照顾人的女人过下半辈子才是对已故的妻子最大的安慰,让她在那边也放心。 曹桂芳保媒拉纤,跟段文涛念叨这事好久了,想给他介绍曾经他手下一个小徒弟,华西医院的护士胡琳。 说的时候,段文涛都想不起她长相。 “她早就对你有那意思,经常跟我这师傅长师傅短的,说到你时眼睛都放光……以前你是她师傅,她敬重你,也尊重师娘,一直就把这份心意压在心里头。” “人家黄花大姑娘,模样品性都不错,比你小十岁,正当岁数,反正护士嘛,顶天干到护士长,拿的都是死工资,但小丫头人真不错,麻利,肯干,还单纯实诚,你一大老爷们就需要个这样的,家里家外给你伺候得那叫一个……” “哎我说,你听了吗?!” 曹桂芳听不见声,嗓门更炸裂了。 “曹姐你赶紧脸上画个痦子,来张自拍,发给我……”外面冻着抽了根烟,回来又劈头盖脸来一顿,段文涛酒全醒了,他把手机变成贴耳听。 半杯酒举到卫凛冬和边野面前,对他们来了句:“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啊。”一口喝干。 “……知道了,”那边似乎很激动,满屋都是曹大媒婆听不清的漏音,段文涛对她说:“小胡哪儿呢,在班上么?我找她去。” 段文涛拿上椅背搭着的衣服,向玄关走。 “叫代驾。” 卫凛冬朝门口喊了句。 第186章 “没开车!” 更猛的一声传了回来。 门上响过很久,邱然窒住的气才哆哆嗦嗦地呼出来。 他佯装无妨地夹了片肉,却怎么也放不准锅,锅壁上粘出一小点焦黑。 作者有话说: 情这个东西啊,真熬人。 第102章 段文涛再看到秦茂是在华西医院街对面金鼎轩的大堂中。 彼时,他从万嘉过来,被不当班却兴冲冲出现的曹媒婆当头按住,怂恿加强迫地将他和胡琳一起拉到金鼎轩吃夜宵。 桌边三人,两女一男对面相坐。 一位妈妈味浓郁的中年妇女,旁边坐的女生梳着马尾辫,白净的脸蛋两朵绯红云霞,低着头,时不时地咬嘴偷看对面的男人,男人则礼貌有加,很有绅士风度地为两人不断斟满杯子里的果汁。 这样类似相亲的场面,只要仔细留意,是完全可以意会得出的。 秦茂是在去往洗手间的中途偶然向窗边打了一眼发现的。 他站住脚,偏着头细心打量这三个人,时间过于久了,挡到后面端菜送水的服务生。 经过提醒,秦茂歉意地侧身让开,随后进了卫生间。 曹桂芳给的压根不是选择题,这是段文涛被催婚电话撵了这么多天终于认识到的一件事,既然这一面非见不可,那就算是请多年未见的小徒弟吃饭叙旧了。 饭桌上,他尽量贴近医院任职时的状态,端的一派师傅仪态,举手投足,话里话外都围绕小姑娘的工作展开,逻辑严谨,口风森严,没有生出不该有的话题,给出暧昧不明的空间…… 曹大媒婆暗暗着急,一个劲儿给段文涛使眼色,却毫无成效。 按照惯例,介绍人是要在某个恰当的时机主动回避,给潜力打造的这对情侣留下独处的机会。 曹桂芳走前,在桌底狠踩了段文涛的脚,让他好好掂量。 虽说赶不上邱大夫与人交往的游刃有余,至少比卫凛冬那块千年寒冰热乎太多,段文涛在社交距离允许的范围内,对桌对面的小女生极力照顾,师徒情谊感天动地。 只是除了这个,再没有其他可以发展的关系。 胡琳是纯,却不是蠢,她看得明白,心里酸酸的却也知道自己没戏了。 不知什么时候,桌角覆过来一片影子。 胡琳的头总是低低的,她怔了下抬起脸,是个长相上乘,五官招眼的帅哥,笑起来很讨喜。 对她礼貌笑过后,这人向段文涛打招呼:“段老板,咱们又见面了。” 不顾场合毫不见外地上来打扰,对于‘邱然前男友’的修养和家教,段文涛不予置评,不过鉴于时机恰到好处,他也只得配合地笑了笑:“可不是么,好缘分呐,秦大夫。” 胡琳趁此站起身,慌张间,胳膊肘碰到了果汁杯,被手快的秦大夫拯救。 她抿了抿耳边的碎发,为自己,也为好心的师傅解围,她明白的,即使没有曹姐中间极力拉线,他师傅知悉她的心思也一定会过来。 他不想耽误她。 胡琳把头垂得像在鞠躬,极力道歉,说医院那边晚上太忙,她得赶快回去,等段文涛说完“慢点啊别跑”,小护士顶着一张大红脸,风一样地消失在转梯尽头。 段文涛把目光拉到近旁,扫了一眼秦茂,拿过一旁椅上的皮夹克,穿着说:“秦大夫快忙去吧,我这不用送。” “……” 秦茂一把抓住同他擦身而过的段文涛:“聊聊可以么?” 从大臂上的手看到这人的脸,段文涛认为也许他不该这么好脾气,让人家有得寸进尺的底气。 极度不爽的一声冷笑随即响起,就在段文涛抬手要推过去时,秦茂对他说了一句没什么语气的话:“邱然喜欢你。” 动作瞬间静止,连同段文涛脸上原本的不耐表情也一起凝结住。 “你们的事本来我也管不着,更没立场插手,是今天撞见你相亲……”秦茂在这里稍许停顿,像是下定决心,继续往下说:“也许我这么说太任性,也太强人所难,但还是希望你跟他做个了结后再过你的生活,我觉得这样对你,对他都要好一些,你也让他喘口气,他实在太累了。” 眼前的人眼睛圆睁到了极限,徒劳地动了动嘴,却没发出一个音节。 对段文涛这幅雷劈一般的模样,秦茂并不感到意外,跟邱然交往了半年,准确说是他单方面强行要求试一试,期限半年,他是太了解这个人了。 “抱歉啊,吓着你了。” 秦茂把手放到段文涛外侧手臂,向座位里揽了下,好让后面的服务生得以穿过: “阿然这人看起来蛮随和温顺的,但其实犟得很,固执得不可理解……我也是中午在超市碰巧遇到你俩买酒,才搞明白原来你就是他心里一直有的那个人,其实上次你来我家把他扛到外面说话,我就该猜到的。” 秦茂本来平稳的语气有些下沉,听起来更加郑重,认真: “他不跟任何人喝酒,只跟你一个人喝,这你知道么?” 段文涛僵化的面孔出现裂隙,呼吸变重,眼睫飞快眨动,终于说出声音:“什…什么意思啊?” — 与冬日相交的深秋,入夜寒凉且寂寥。 空荡的大街,光秃的树木,早早打烊下班的商家,走在灯光奚落的街道,段文涛竖起衣领,拢着点上一颗烟。 第187章 他转过身,看着侧面那个还有灯光的烟酒批发店,飞快吸了两口,弹掉烟头,三两步上了便道,推门就进。 出来时拎了两瓶酒,打开其中一瓶,将酒倒掉一半,再用白水填满,把瓶身的水珠擦掉,放入盒子。 扔掉矿泉水瓶,段文涛抬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邱然的住处。 — 跟卫哥和小狗子吃的这顿饭并不很舒服。 或许是段文涛半途跑去相亲,成了压倒他这头瘦骨嶙峋老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邱然有点装不下去了,酒喝得一杯接一杯。 他也没开车,跟段文涛在附近超市买完酒就直接步行过来,情绪上头实在不好控制,晚饭吃到午夜才临近尾声。 起来时身体止不住地打晃,饭桌跟着一起震动,碗盘杯筷碎响一片。 邱然撑着桌子,不好意思地朝卫凛冬一笑:“对不住啊,给卫大夫添乱了。” “我送你。” 卫凛冬边说,边示意边野拿大衣。 邱然不干,脚下晃悠着穿外套:“卫哥好会骂人啊,就这点酒也至于……”话音因为脚底的踉跄中断,不是卫凛冬及时拽他,脸就扎进冒着热气的铜锅里了。 “走吧,地铁没几步。” 卫凛冬像在搀扶一个风烛残年的垂暮老人,两只手一同上来给予支撑,被邱然带着火气地一把使劲推开,男人眼白充血,气喘得很重。 再不是任何时候都眼含笑意,体面又潇洒的邱大夫。 卫凛冬没再多说,只是点点头:“那你慢点,外面下雾了。” 像是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做无关紧要的事,连个回音都没有,邱然迈着虚浮的脚步,东摇西摆地走向玄关。 “我送他吧。” 说话时,边野已经把加绒的运动衫穿到身上,卫凛冬揉了把他的头发,是赞同的意思。 夜深了,喧闹的市区像一眨眼就睡过去,四周静得出奇,月光下的潮湿街面泛着水亮,脚下踩过的水洼被重新又踩,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在雾气霭霭的街道。 眼看快到地铁站,前面的人变了方向,往旁边便道上一坐,长出一口气,向身后的人摆了摆手:“走不动了,坐会儿。” 边野很听话,间隔些距离,也坐下。 夜风起了,吹来不少凉意,邱然抱上自己膝盖,枕在臂弯里侧头看边野:“嚯,小狗狗乖的啊,还能替主人分忧呢,卫哥好福气。” 再次成为卫家小狗,边野同以前没差,对卫凛冬以外的人话很少,没得到回应,邱然一点不意外。 出来走了走,又被风一吹,在卫凛冬家里失控的那些情绪渐渐散去,又恢复到那个钢筋铁骨的邱大夫。 “回去吧边野,太晚了,又冷,”邱然向前方指了指:“那不就是地铁站了么。” 边野睫毛微微下垂,审视一般地看着邱然。 “你邱大夫真没事。” 邱然竖起一根手指,不抖,不颤,控制良好。 边野站起来,插着兜站在原地,像一只装有指令芯片的人工智能机器狗,用眼睛上下扫视着邱然,对方着实惊讶,双手护胸,还装出一副羞羞的表情。 “……” 边野转身就走,一眼都没再看他。 这种行为就不知哪里有趣,逗得邱然在身后笑出了声,拍了照发给老卫,让他出来接边野。 发微信时他还在笑,按灭手机时却有一滴水湿打在屏幕上。 像是不太明白,邱然愣了下,上手摸自己的脸,水滑的手指被他攥紧,无奈又无语,他对自己笑了笑,骂个“操啊。” _ 走上楼,发现门是虚掩着。 邱然先是呆愣,迷惑,在确定走时有锁好门后慢慢睁大了眼睛,这里的钥匙他没给过任何人,除了—— 他一把推开眼前的门。 他的窝不大,四五十平的单身公寓,瞳孔中的狭小客厅几乎被这个人填满,他俩专为喝酒买的矮脚桌旁,段文涛坐在那里。 很长的一段时间邱然站在当地,不动不说话,眼睛机械地随着段文涛倒酒的手,一盅又一盅地在桌面移动。 酒香萦绕满屋,单从气味就能判断酒性很烈,十分带劲的那种。 “回来啦?来吧,陪我喝酒。” 段文涛行事大方,毫不客气,手随意一挥,为邱然展示桌上密密麻麻摆着的这些酒盅,哪怕是一口就能嘬入喉咙,专为喝白酒设计的小杯,也是可以让人傻眼的。 对于这个人,想喝酒无他,一种情绪高涨的表现。 邱然攥紧了手,垂下眼。 随后,他刻意不看段文涛,很平常地把脱下的外衣扔到沙发上:“看来亲相得不错,没想到胡琳那小丫头是你的理想型。” “坐过来,”段文涛拍了拍一旁坐垫:“酒分完了,你一半我一半,过来喝。” 满桌的酒,阵仗够大,酒味也浓,此刻酒仿佛成为一种暗示,在卫凛冬家无可遏制的脾气又冲上来,邱然冷笑了声,没答话。 “来啊。”段文涛又催。 邱然声音低浅,沉闷:“喝不下去,困了,你走吧。” 段文涛没听到地自行开始喝起来,“啾”地一声,小小的酒盅一饮而尽。 他们之间很多事都是从酒开始的。 而事实上,把这些断不开的牵绊完全归咎于酒并不公平,早在连邱然也想不起来的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在被这段感情奴役,戴着沉重的镣铐一路走到如今。 第188章 是酒精,让他有机会亲到段文涛的嘴,碰触那只耳朵,摸他的脸,侧腰,乃至后臀……在被子下把这个人完整地拥进怀里,在这层没什么意义,飘忽的,虚妄的苦涩单恋中,增加了些实质性的内容。 毕竟,是他占到便宜了。 想到这,邱然思想上开始出现一丝微妙的变化,他坐过去,在分好的酒中喝他的,起初他还有在盯,不许段文涛逃酒,心里跟着数。 小屋无人说话,只有吸吮酒水,下咽,放酒盅的声音。 渐渐地,邱然感到眼眶在烧灼,有液体渗出,视线糊成一片,眼前的事物在摇晃……他分辨不出段文涛到底喝没喝。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能察觉到,那束带着重量,盯在他脸上的目光。 段文涛在看他,眼神没有醉意。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在明天,会晚,但一定有。 第103章 “我的意思是你作为一个直男,被邱然单恋这么多年,是时候考虑如何帮他终止这份没有内容的偏执感情,用你的方式给他一个结果,让他‘摆脱’你。” “你,跟我们不同,你只需要让他明白这一点。” “最近他情绪不怎么好,找我问过异地转院平调的事,想都不用想他不会跟你说的,只不过这些对于他这样‘病入膏肓’的人来讲根本没有意义,他逃到哪里都没用,你一个喝酒就又把他叫回去了。” “他跟我说过,最痛苦的莫过于跟你喝酒。” “放过他好么?段老板。” 以这句作为结束语,秦茂停下,不再多说,从身侧走过时,突然想起什么,秦茂转过脸: “我跟他在一起半年,手都没拉一下,最亲密是我帮他系过一次鞋带……段老板,你可太有魅力了。” …… 段文涛停止回想,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满眼迷蒙,不断晃动脑袋的邱然,酒精完全侵蚀了他,变得迟钝,麻木,不受控制。 又三小盅倒入喉咙,邱然感到不适,痛苦地拧紧眉头,而对方喝掉的每一杯,眼前无论出现几个段文涛,举手投足都那样自若稳当……邱然开始急躁了。 他拼了老命又连喝几盅,期盼着对方烂醉如泥,像以往那样出溜到桌底下,可杯子上上下下,段文涛只是面颊有些微微酒色,呼吸稍重,其他一概平稳如常。 不给机会啊,邱然头昏脑涨,迷糊得要睁不开眼了,终于认命地想,白喝就白喝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为了摸小手,喝死又何妨…… 脑子管不住嘴,邱然被自己逗乐了,哧哧笑着说:“懆你个……不让摸的……” “说谁?” 声音悬在头顶上方,很近的距离,段文涛不知什么时候绕过桌子来到邱然这边。 “就,你,”麻痹的神经感觉不到这人已近在咫尺,邱然懊恼地抱怨,很生气的样子:“……以前,那么快……就烂在……脚底下,死沉死沉……拖到床上,能摸能咬的……” 段文涛看着仰起脸发脾气的邱然,嘴微微撅起,脸红扑扑的,一般来讲,他醉得比这个人快多了,这是太难看到的,与平时不同的模样。 醉眼迷离,浑浑噩噩,听到衣料发出一阵摩擦声响后,邱然才努力地定睛看去,这个时候,段文涛从脱掉的毛衣中钻出来,露出精壮的,赤裸的上身。 “想摸哪里你摸。” 像电脑纠正分辨率那样,从猛烈晃动到一瞬定格,邱然大脑被强制重启,生理上产生一过性的疼痛,太阳穴都在涨。 之后,他清醒了一半,理智正与剩下的一半醉意争夺主控权。 邱然没有过多反应,体内激烈的对抗让他像个断线的木偶,就摆在那里了。 他再次过电般被激流贯穿身体,是段文涛拿过他的手,放到自己胸膛上。 热,但不烫,呼吸起伏,有微小的心脏跳动感……段文涛的身体他一向很钟爱,高大,健硕,肩宽背厚,从边野出事那年这个人就把头发剃得只剩一层青皮,衬得面部骨像更加立体,凌厉。 其实从某个角度看他跟卫凛冬很有兄弟相,只是段文涛太爱笑,小眼一眯,坏坏的那个样子。 脑中不相干的东西被及时清掉,一个邪恶的声音对他说,摸吧,没机会了以后。 邱然盯着段文涛的脸,手带上力慢慢摩挲,什么在指腹滚了下,段文涛短促地吸气,嗓底发出一声重音,这反应好可爱。 是喝到只会吧唧嘴流口水说梦话的那个段文涛完全不能比的,段文涛脑中的小恶魔披着威风凛凛的斗蓬,嘴角上翘,勾出一个奸诈的笑。 他两只手都上去摸,使尽花样。 段文涛喘起来,有些恼了似的一手一个掐住邱然的腕子。 脸偏过去,不看邱然,从耳尖到耳根,整条脖子都是红的,段文涛眼角下垂,嘴紧紧抿住,说不清是不高兴还是不舒服的神色。 就是这么立竿见影,邱然发觉后,小恶魔嘭地一下原地自爆。 酒全醒了。 邱然挣开段文涛的手,看着他这个样子,忽而笑了,说自己脑袋给喝坏了,得去洗把脸清醒清醒,还说下次别找他喝了,他太畜生……话没说完,辛苦撑桌站起来的身体被人一拉,邱然软着,直接跌坐在段文涛腿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话没能入邱然的耳,今夜注定是他人生中再也不可能拥有的疯狂时段。 第189章 视线就这样完全被屁股下那温热,结实,活生生的双腿勾引住,为了更加确信,邱然上手隔着裤子掐了掐,满手的真实感,他怎么会这么幸运,明天……要买彩票。 美好的事物总是叫人沉溺,不可自拔。 以至于当段文涛问想不想亲时,邱然像是没听到一样,是低着头嘴角一烫,被亲到,他才以闪电速度抬起脸。 抬得太快,动作就是这么忽快忽慢,没逻辑没定数,无法推测,于是段文涛没来得及藏好的,难言又隐忍的表情落到了邱然眼中。 现在不是有没有酒精干扰的问题,就算耳聪目明,脑袋是最佳状态,他也无法理解段文涛干的事。 发怔间,这个人再一次活生生在眼前挨近,嘴唇稍微低了低,碰触他的。 滑腻的肉质触感颠覆了整个大脑,吞噬了残留的最后一丝定力,邱然把段文涛扑倒在桌下,两人一同把坐垫压变了形。 又是那种很难适应,克制,压抑得锁紧眉头的表情,段文涛这种反应在邱然看来,就是透着难以形容的凌虐美感,叫人想狠狠地施虐,在他身上吮出紫红的印子,抓出浅白的划痕,咬得他喉中不停滚着呻吟…… 脑海中的线崩断了。 实操远比想象来得带感得多,邱然抱着段文涛滚在地上,坐垫可怜地挤到桌脚,连地毯都折腾得掀起一角。 段文涛的喘声比他听到过的任何时候都要猛烈,厚重的,一层覆盖一层,绵延不绝地撞着耳膜,这让邱然兴奋得全身发抖,不止是嘴唇——邱然绕着对方舌尖咬了好久,段文涛的右耳也成了重灾区,湿润的牙印遍布都是…… 直到段文涛哑着嗓子,滚出一声“…操”后,邱然才拽回了些人性。 这么久压下来的东西得到释放,就是井喷效应,这个晚上邱然所有的行为不可能不极端,他从极致的粗暴变为极致的温柔。 撑起一点身体,邱然的视线轻轻落下,待碰触到段文涛看过来的目光时,很深地看到他眼里,说:“我不让你难受。” 之前把小窗吹开的夜风变柔和了,搅动着气流吹起邱然身上的酒香。 段文涛被蒙上眼,嘴唇舔湿后,才压上来,轻柔得像在吃糖果。 手心下的睫毛胡乱地颤动着,像一片骚在心尖上的羽毛,邱然弯起手背,虚虚地蒙段文涛的眼睛,不敢往上贴,他好痒,痒却挠不着。 吻上段文涛的嘴,手顺着来到腰间,解裤子的动作飞快又潦草,迫不及待地探.入。 之后,静止了…… 慢慢地,邱然把手抽出来,撑在地毯弯折的那一角,紧紧攥了攥,才最终直起身。 他的目光一时间变得涣散,漫无目的地在这屋中随处看,最终定在桌脚旁的东西上——两瓶打开的白酒。 这么烈的酒打一瓶两人都未必喝得完,全被拔开的瓶嘴,泾渭分明的两堆酒盅,怎么喝都喝不醉的‘酒王’。 原来,是这样啊。 “动,手脚了?” 邱然偏着头,冷冷地看着桌底那两瓶酒,段文涛干涩地咽了下喉咙。 “……对啊,你是不一样,你不好这个,”邱然噗嗤地笑出声,好像这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操的,你可太能……不是,你到底怎么忍住不恶心的,没必要献身说法加以论证啊。” 非要这样? 就要让他明明白白看到,在他要把裤子顶爆的同时另一边心如止水,那一马平川的大地啊…… 太狠了。 这就是摆明地告诉他,别惦记了,性向都不同,就不是一类人,邱然甚至怀疑他俩物种就不是同宗,他大概来自‘不倔不犟不杠就会死’的疯子星球…… 服了,还能有什么不服,不要说呈现出来的效果,单凭这么高干的手段,他就可以为段老板下跪,膜拜不已。 邱然是笑着站起来的。 脚底有些虚软,段文涛同时起身扶他,他还是很想保持笑容,那种毫不在意,最普通平常的笑,可好像笑得不太合格,他看到段文涛傻了眼,满是震惊地看着他,小眯眼被撑得滚圆。 是落到脖窝,前胸的水滴,让他明白这人为什么这么看他,好丢脸啊。 邱然抹了把脸上的泪。 “我去洗把脸,你自便。” 真没劲折腾了,连‘你走吧’这话都懒得说,自便就是爱咋咋地,邱然把最后的力气用在那两条腿上,他得自己走进厕所。 有人上来拉他的胳膊,他用仅剩的力挣开,然后再撑不住地全身往下滑,被段文涛从腋下架着,邱然软着两只腿扭动身体挣扎,像只大肉虫子,看起来可笑又令人费解,段文涛一声声喊他,最后他在低哑的,浓烈喘着气的‘然然哥……’中停下动作。 多少回也不会免疫,这个称呼就是他的死穴。 “你误会我了…我没这么想过,我就是……想试试,是没那么舒服,但不会有其他感觉。” 段文涛越说越低声,没底气的感觉。 “不恶心?” 邱然没抱什么希望,他不敢。 “你怎么会呢?!”段文涛大声:“你不一样,只要换个人我他妈能吐他嘴里。” 心头的阴翳在减少,邱然发现心脏在偷偷地加快跳动,怎么也克制不住。 “我……不行,硬.不起来,可我也不想放了你,”升温的脸颊全红了,段文涛一把抱上他然然哥,支棱着脖子,不让滚烫的脸挨上:“我会想你,想独占你,想喝完酒睡你被窝,想你抱我。” 第190章 “我不会再找人结婚。” 很静,持久的静,除了彼此的心跳声再无其他。 很漫长,漫长得段文涛都觉得额角在跳,大腿在抽筋,他好紧张,汗湿了满后背,终于他听到了邱然闷在他肩后的声音:“那我会硬怎么办?我一碰你就.硬。” “……要不,我陪你逛成人店,买个好用一点的,”段文涛试探地往后说:“飞机杯?” 更静了,有点死寂的味道。 “给你半小时滚出我房子,我搭最早一班火车去合肥,提前去适应新环境,永远地离开这里。” “为什么?!”段文涛叫起来。 “不想用飞机杯。” “……” 半天,屋中憋出一句不开心的嘟囔声:“那我看看视频,学学。” 作者有话说: 我争取下一章一口气写到大结局,字数会爆,更新就会慢了,我会提前在鱼塘说一声的,至于邱是1还是0,大结局揭晓吧,都来撒花啊。 第104章 大结局 男人的手全部包裹过来,宽大,有力,手指将相扣的另一只手更深地钉入枕头,之前,枕头是垫在后腰的,全弄湿了。 边野被翻过身,鼻尖埋进枕面,耳旁一声含混的低吼,卫凛冬从他身上下来。 清晨的风吹得窗帘鼓动。 卫凛冬走过去时,轻纱玩笑似的抚过他的腰,那里像是意犹未尽,还很热烈的样子。 一夜的纾解,效果不大。 脸上的潮红褪不下,呼吸也乱着,边野四肢松散地趴在床上。 昨晚,从送邱然去地铁站的那条路折返回万嘉,右拐,经过转角,边野便望见朝他走来的,那一抹高大深黑的身影。 见到自己,卫凛冬停下。 临近午夜,小路的灯火稀疏,一旁的路灯点亮了这个人的眼睛,也将他下唇染上一层浅黄釉色,他微张着,在喘,胸膛有细微的起伏。 边野以为是来接他走得太快,刚想把卫凛冬白天对他横冲直撞过马路调侃的那些话回敬过去,就被一下抓了手,按到大衣下面……边野倒抽了口气,咋舌地看着卫凛冬。 从硬度估算,这种状态已经好一会儿了。 边野首先做的就是紧张地四下环顾,知道夜深了没人,但这么豪放露骨的行为还是让他心脏揪了下,就是有种感觉——即便不是在这样空荡的街口,边野也不觉得这个人会收敛。 是完全与疾病和解,任由它胡来的那个样子。 这夜,边野不记得有真正踏实地合眼睡过,从没这么毫无节制,这是最深刻感受卫凛冬身体的一次,瘾症下的疯狂。 …… 把自己七零八落地堆在床上好久,边野才从恍惚中逐渐清醒,试图找寻身体到底哪里还能动。 他不敢轻易尝试,就连舔一舔嘴角都能感到麻酥酥,疼,还微微发胀,嘴一定肿了。 卫凛冬穿上睡裤,离开,虚掩的门缝传来下楼声。 趁此机会,边野忙撑起身,一阵酸痛感激得他低低骂了声,脚刚沾地,直接跪在深棕羊绒脚垫上。 卫凛冬进来时,边野双手撑着卧室窗台,是把全部重量放上去的姿势。 开了的窗,帘子淘气地不断骚扰他的脸,脚边一堆杂乱东西,手机,药瓶,纸抽布盒,全是他身后床头柜上的—— 噼里啪啦,东西掉一地。 是边野撑着时不小心弄下来的,从柜子一路磨蹭到窗台。 卫凛冬垂下眼,隔着轻薄睡裤看边野抖得厉害的腿,思索他是怎么把裤子穿上的。 “我想,去厕所……” 真是被欺负惨了,说话时边野露出谨慎又怯生生的眼神,不停眨动,怪可怜的。 门旁的男人把手中水杯放下。 水看起来口感适宜,一层细密的湿气挂在内壁,边野舔了舔嘴,他确实渴了,不过他更想,尿尿。 卫凛冬抱着胳膊往柜子一靠,眼光从边野遍及咬痕的脖底来到被他弄脏的小腹,没一个地方是干净的。 他俩不仅睡衣同款,穿搭还挺一致——全是裸着上身,下面睡裤草草一穿,没有内裤。 卫凛冬不言声。 边野看着男人的脸,补充着:“那个…你让我去厕所,卧室地毯很贵的,脏了洗不出来,就得换新…” 卫凛冬朝他走来。 边野立刻闭嘴,屁股都绷紧了。 好在这个人只是张开双臂,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我抱你过去。” 哪怕是二楼卫生间,平时想都不会想的距离,此刻遥远得就像天边,以边野现在的龟速,卧室地毯是不会脏,屋外那些实木地板就不一定了。 事实证明,与其相信现在根本不想克制,且还在硬着的卫凛冬会放他这个小可怜一马,还不如相信为他治疗瘾症的医生医术精湛,施以援手,好好管管他的病人。 边野是被抱腿,在卫凛冬身上喘叫着尿进马桶。 洗完澡,边野抱着卫凛冬塞给他的一桶冰淇淋,坐到沙发,安静地一勺勺吃着。 一场do爱参半的洗浴让他脸上火烫,满身热汗久久不褪,体温都变得不正常了。 卫凛冬让他自己凉一凉,上楼清理卧室。 这一次是有很完整地穿好衣服,睡衣加睡裤,当卫凛冬朝楼口走时前襟还没系上,边野偷瞟了他好几眼,从前胸往下看,终于…他小幅度地呼了口气。 第191章 毋庸置疑,卫凛冬的性瘾加重了。 不但这三年的治疗付之东流,就连之前控制的程度也不及,十分严重。 边野不了解之前卫凛冬克制和压抑的成分占多少,但放纵下状态越夸张他就越心疼——那个竭力同自己对抗,最后仍旧无果的男人。 就像屋外破败荒废的小院子,总会在某个时候,在他心上狠狠搅动,窒住他的呼吸。 走着神,没发现一片阴影移过来。 勺子咬在嘴里没拿下,头上方传来声音:“不好吃?” “……好,好吃的。” 依旧是自动进入顺服又绵软的模样。 边野认命了。 其实出事分开前他就是这种‘卫凛冬与其他人’的鲜明区分,只是他本人并没太多自觉,过了三年没有卫凛冬的日子让边野彻底意识到,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永远是一只软趴趴的小狗。 冰淇淋盒上标注的口味是看一眼别想记住的那种,买时也没在意,卫凛冬让边野给他尝尝。 随后,一只大手按上沙发靠背,影子随之变得又大又厚,遮下来。 边野用小勺舀上,抬起的手被抓了腕子,唇上又冰又热,卫凛冬是有认真吃——不是勺子里,是吃他嘴上的。 能够感到舌尖舔过嘴唇和牙齿,卷走那些发呆时残余未化的甜冰。 性冷的人不喜甜食,卫凛冬确实也不爱,从他紧蹙的眉头也印证这一点。 这不是真的想吃,更像是带有安抚性的干扰行为,边野看着卫凛冬,想是不是发呆时他下意识望向外面小院了。 “什么味的?”卫凛冬挨着边野坐下,拿了遥控器开电视。 那些乱七八糟的定语修饰可以搞不清楚,主要的口味总要知道,是香草,草莓,巧克力,还是原味……边野脑袋被全部侵占,味觉不在,他说不上来。 腰上一紧,一只大手勒上来。 顺着卫凛冬,边野坐上他的腿。 从浴室出来身上就一件宽大背心,遮过屁股,仅此而已——卫凛冬没给他内裤穿。 手跟着就进去。 边野腿上使劲,不让他往下,急急将脸扎进这人的脖窝,讨好地递上冰淇淋:“你再吃两口。” “不爱吃。”卫凛冬拒绝。 腿和手根本不在一个力量水平,卫凛冬继续,就在快要得手时边野坦白:“都病得这么厉害了,克制一下行么?” 手轻轻松松地离开,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好像就没想怎样的感觉。 边野心头一惊,他慢慢抬眼。 卫凛冬把他扔下,自己坐到沙发另一端,咬了根烟,点上火,烟不离嘴地说:“不是我的病,就是我的小院,没把你干到什么都懒得想,是我有问题。” 一语中的,边野无言以对。 卫凛冬烟抽得不快不慢,即便边野很努力地观察,也品不出这人的任何情绪。 从很久之前就这样。 在卫凛冬面前,他是可以被一眼看透的,透明得几乎没有轮廓,而卫凛冬则不然,不是他特意表露,根本察觉不到—— 那时候边慎修追到工地,自己陷入危险却固执得不肯离去,卫凛冬窝进沙发看无声的电视,用滔天的怒气想逼他走;得知他再次涉险与边家了断,浑身散发出可怖的压迫感即是警告也是震慑。 也就是说,所有边野可以从这人身上感受到的只是他要让他感受的,不想的时候,一丝端倪也窥探不出。 电视调大了些音量,烟气中卫凛冬稍微眯了眯眼,专注地直视屏幕。 是生气了么。 边野无从得知,只能无奈地继续吃冰淇淋。 只是吃归吃,眼光却不由得飘到旁边人身上,睡裤在双腿叠一起时缩短了一截,露出上面那只腿的脚踝。 他俩不对等的另一件事就是对身体的熟知。 他是被里里外外弄透了,何止看和摸,卫凛冬全部吻过一遍,自己却不然,性 事上他是被动且享受的那一方,对伴侣的探索远远不及。 是直到这时候,边野才发现卫凛冬脚踝内侧有一些圆弧形状的疤痕,红润的,微微突起于表皮。 位置隐秘,不太起眼,他之前没有注意过。 “这个是什么?” 勺子拿离嘴边,边野指了一下。 卫凛冬看着电视:“疤。” “怎么弄的?” 有疤不稀奇,只是这个疤有些说不出的奇怪……边野听到卫凛冬说是纹身,他洗得不成功,留疤了。 卫凛冬性格沉闷,做事低调,这种张扬的东西怎么也不像他风格,边野边吃边想,下一刻他的动作停下。 他想到一个人,成少泽。 卫凛冬是不喜欢,却依然可以去做喜欢人想要他做的事,他是一个善于付出的男人,不需要多么深入去挖,只要随口问一句纹的是什么,就能佐证。 冰淇淋冻得很硬,勺子小小的,边野的手埋在里面很久不动。 卫凛冬看了边野一会儿,说:“过来,给我吃一口。” 边野坐过去,把发怔时搞得融化的一大勺全塞进卫凛冬嘴里。 思绪出逃得厉害,全凭指令做事,当他想起卫凛冬其实不喜欢吃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之后也不是这人吃——满满一口甜食又回到自己嘴中。 卫凛冬压到他唇上,用嘴交换。 “我在做祛疤治疗,做过一期,效果不错,它会消失的。” 第192章 边野又在发愣,每次都精准地猜到他大脑在想什么实在没法适应。 卫凛冬依旧没有太多表情,语气也是淡的:“小院子也会消失,连同这个房子。” “婚房我看好了,随时可以搬。” 这一回脑袋彻底空了,停滞多久,边野没有概念。 他看着卫凛冬的眼睛,“嗯?”了一声。 余光中有什么在动,边野跟着低下头,一枚小盒从裤兜中拿出,卫凛冬取出东西。 无名指上那道三年都没能变浅的白痕重新被覆盖,戒指素款,只一个白圈,很有这个人的味道。 “喜欢么?” 边野听到卫凛冬在问,却完全丧失了语言功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怔然地看着那只为他戴上戒圈,从指尖一直捋到指根,软得让人想拿起来咬一口的手。 “边野。”卫凛冬叫他。 曾经,这个人无名指上一圈突起的金属物是他心上最介意的事,被成少泽下药伤到体无完肤的那个夜晚,他偷偷扒下死死攥进手里,不许这个人再被拴着,恨不得在手中捏成碎末。 他从没想过,也没奢望过,有一天他可以拴上他,用戒指。 他们…… 不是坐在沙发两端,那么远。 自己都还在揣度是不是生他气了,却被给了,戒圈。 纯白,简单,什么额外装饰也没有,就那么一个套在手指的圈,却美得令人呼吸窘迫。 心乱得难受,忽上忽下的心潮起落几乎把他逼至失控的边缘……边野紧紧咬住牙齿。 “边野,”这一声太柔了,像什么穿入胸膛抚摸他的心脏:“跟我结婚吧。” 卫凛冬说着,手伸过去,贴上边野的脸,抹了抹上面的水汽,把这个人低得快要掉到胸口的脑袋按向自己肩后。 他安慰地在边野后背轻轻摩挲。 “抱歉,我不太会,婚这么求行么?” 没有求过婚,事先其实做了大量的准备练习,却还是没能拉下脸面,做不到单膝跪地,把戒指高举过头…… “行么?”他又问。 “……嗯。” 边野不想多出声,他嗓子太哑,鼻音也重,脸都丢没了。 冬至那天,万嘉格外热闹。 房后空地搭起烤炉,摆上容纳好几人的大桌,饭菜丰盛,酒水备足,顶着天上的一轮圆月,用满满的诚意款待贵客秦茂。 这也是在万嘉的最后几天,大部分家居摆设日常杂物,以及一些私人物品都搬到了另一个城区。 大块的碳火燃烧,烟气旺盛,肉串油汁滴落发出撩人食欲的滋滋声,啤酒倒出翻腾的酒沫,桌边笑闹的人声,一派人间烟火气。 冬日夜间低温,烟抽一会儿手指就发僵,卫凛冬眯着眼加快吞吐速度,眼前灯光晃了下,有人坐过来,比他矮一个阶梯。 房后犄角的这块地方清净,烧烤的烟气散不过来,月亮都显得也比别处圆。 “有话?”卫凛冬问。 被盯不是这一时半刻了,从开饭这人就没少往他这边看,要笑不笑那坏样儿,邱然嘴角斜斜咬着烟,头往后一仰,找卫凛冬要火: “卫大夫惊世骇俗地又一次戴上婚戒,感想如何啊?” “……” 卫凛冬缓缓喷出一缕白雾,给他打火机。 “我觉得小狗子那枚没你手上这个亮,沾上点水就开始擦,布你随身带啊?” “给我们烤串时都是摘掉的,怕弄脏?还是怕熏着?” “卫大夫每天早晨一睁眼什么没干就得用布仔仔细细擦一遍吧。” “一遍哪够啊,是吧?要我说得几遍,怎么也得早中晚各一次,那亮闪闪的,贼金贵。” …… 调侃的话一句跟着一句,密集程度着实堪忧,邱然充分发挥‘能挤兑就往死里挤兑’‘决不轻饶不可能放过’的原则持续输出,卫凛冬以不变应万变,化身沉默的大烟囱。 突然,有脚步声逼近,来人跑得很匆忙。 房后是一条与围墙独有的细长甬道,他俩坐在空地靠里面这边,往外走就是烤炉和餐桌,烟气缭绕。 吃饭时,段文涛暗暗跟秦燃较劲,自知酒量浅薄,不顶用,背着人求了半天边野,下跪高呼酒神大人万万岁,这才将小狗子拉拢过来,一起对抗劲敌秦茂。 这个时候,段文涛气喘吁吁地出现,手伸进邱然外套口袋,塞了个什么东西,像是个小方盒。 “拿着,我兜里放不下了,”说着,往邱然那里继续倒腾,大小包装都不太一样,不过大抵都是些方形的东西;“刚掏打火机都往出掉……我买了好几种口味,有你最爱的草莓味,哈?这玩意还有薄荷的…你倒是拿好啊!” 也不知是数量可观,还是邱然动作僵硬,不够配合。 啪,一盒掉到地上。 用不着看清上面花里胡哨的文字,单那个花色就一眼明了——冈本。 段文涛把东西捡起,塞给邱然时,顺手掐了把他然然哥的腰,这才斗志昂扬地指着秦燃,又杀回酒桌。 卫凛冬稀奇地发出一声“嗯哼”,问邱然:“谁惊世骇俗?麻烦你再说一遍?” “……” 邱大夫默默把自己的嘴缝上。 — 段文涛如今酒喝很有长进,有量又有品。 会看出醉,脚下虚浮身子打晃,却不会被酒精控制再睡成一头死猪,又或是变成‘背带裤小豆丁’。 第193章 大多时候,他会在被子底下借着酒劲跟邱然乱来。 酒与色分不开,身体上的反应这一刻最为敏感,段文涛会被弄得不断从嗓底涌出沉闷的哑声,然后吃进邱然嘴中,变成含混的,零碎的低叫,有时会带些不高兴的咕哝。 一般来讲,这是邱然可以吃到段文涛最多的时候,在卫凛冬这边喝完酒一定会过夜。 这次更不会例外。 秦茂是个很有效的催化剂,段文涛不会放过每一个展现他占有欲的机会,留下来跟邱然滚上同一张床势在必行。 身体是要徐徐图之,用耐心一步步培养和开发的。 同为男人,邱然在生理上对身体各个部位了如指掌,而身为亲密且长情的发小,对竹马又多一层不同于外人的熟悉,花点心思什么都能得到。 更何况,段文涛的反应简直可爱得要死。 执拗,不屈,却直白,失控……还满脸的不高兴。 邱然总爱逗他,弄得他眼角泛湿,又喘又叫,有几次逼得他说出要然然哥亲,喜欢然然哥摸之类的骚话。 一只手伸出被外,在床柜上摸摸索索,拿到什么后又缩回来。 被子下发出一些听不清的碎声。 随后,被子忽地掀开,段文涛坐起来,头发凌乱,顶着一张红透的脸,翻看自己手中小盒:“……不对,拿成草莓的了,我要薄荷的,换种口味尝尝看。” “谁尝?”邱然一下把人拖回被子。 段文涛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戴上。 邱然“嗯哼”一声,如以往一样先从嘴开始一路往下亲,滚热的温度让被子里的酒气渐渐浓郁起来,混着身上独有的味道,段文涛不得不说他是爱的,喜欢被酒泡过的然然哥。 只有自己闻得到,隐秘的,勾人的,专属于他的东西。 段文涛闭着眼,手不停抓弄邱然的发,下一刻大腿被抬起向两边分。 床,一声裂响。 某人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动作突兀,力度又猛,邱然想挽回也不能,手空空捞了下,眼睁睁看着窜起的段文涛骂了声“我操!!”重重摔到床下。 楼上,响得山崩地裂—— 「……又到愉快的吃瓜时间了,准备好你们的瓜子,饮料,小马扎,娇娇小姐姐带你们畅游豪门那点事……」 「据悉本月初,唐家的独生女唐婉婉已与富商边启航的儿子边慎修秘密离婚。」 「……这可不是小姐姐瞎掰呃,全是有料有据的,早些时候,两人一起出席名媛小宠儿唐楚的私密宴——」 卫凛冬按熄手机,抬眼向上看。 又咚咚地响过几声后,一些灰尘被震下,可以看到大颗粒的东西往下落。 呼,卫凛冬吹了吹手机屏,把薄毯往他身上的边野头上轻轻一搭。 近期搬家搬得两人都很累,送走客人他俩就不想动了,沙发里抱着一起看电视。 不待多时,轻微的鼾声就在他怀里有节奏地响起。 卫凛冬调整姿势,把自己打造得更舒服一些,此时边野也很配合,软软的一团相当好抱。 刷刷手机,正准备入睡,二楼就开始折腾上了。 什么样的响动深夜都会被放大,也让人火大。 边野抬起头,迷糊着也不骂了句什么,睡眼惺忪地瞅了会儿卫凛冬,在他身上爬了爬,闭上眼。 没过多久,一句口齿不清的话从卫凛冬脖窝冒出来:“……佳和…做隔音了?” 这段时间边野一直在为段文涛的猫咖四处奔波,选址,设计,推广,营销,采购都放在他一人身上,身兼数职,新房里里外外的事都是卫凛冬一手操持,两个人也是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一点时间待客。 “你要做?”卫凛冬把毯子重新盖好,一起遮着:“算了吧,毕竟是你老板。” 万嘉房子转卖,换的还是三室两卫的大房子,为的就是段老板和邱大夫,给爱喝酒又爱滚床的两位弄一间无限续卡的大床房。 老板是玩笑,没有血缘却比谁都亲的弟弟是真事,装修上弄隔音,让人脸红以外,还会有赶人的微妙暗示。 边野不再说什么,手往卫凛冬腰下摸,几秒过后,他猛地弹坐起来。 是扒着沙发背才没摔下去。 由于惊吓过大且十分猛烈,边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睡意一下全无。 “没,没硬?”说话的人慌得结舌,紧紧盯着卫凛冬:“吃……抑制杏玉,治疗那……那药了?” 卫凛冬跟他说过,治疗性瘾只有硬性调低指标这一种他还没尝试过,在心理和精神层面干预失败后,边野当然会百分百支持,怎样治疗都听卫凛冬的。 看了边野好一会儿,卫凛冬对他说:“来,亲亲我。” 小狗乖乖的,被主人抱到腿上。 边野两只胳膊绕到卫凛冬颈后,张开嘴,先轻轻咬一口下巴,然后是嘴角,亲湿后抵着下唇缠住他吮,自然加重的灼热鼻息让彼此都很享受,技巧已经被教得很醇熟了,边野一边亲一边不忘在卫凛冬身上查探。 终于,在卫凛冬手指插入他头发,深度跟他湿吻时,边野满意地轻笑出声,手伸向裤子…… “喜欢啊?” 卫凛冬喘了声后,在边野耳边问。 最近一段无风无浪的生活让‘夫妻和谐’这样的主题变得尤为重要。 卫凛冬起初会有担忧他需求太旺盛,边野会有负担,现在看他多虑了,而隐疾的症状也随着两人之间的和睦逐渐减轻。 第194章 边野拿出手舔了舔,“嗯”了一声,抱着卫凛冬,把脸闷到他肩上,不过耳朵藏不住,耳尖红红的。 视线感过于重了,边野不自然地动了动,没话找话:“…那你,喜欢我哪里…有特别喜欢的地方么?” 卫凛冬垂下眼,边野的睡衣有点短,露出一截光滑的腰,他扭身坐腿上,形成弧度好看的腰窝,很柔软。 ——那天,他穿着浅色t恤,脱下后只剩一件宽大背心,坐在浴缸前为自己试水温,衣服被不慎带出的水打湿,湿淋淋的,贴出看到就挪不开目光的腰线。 那是男孩第一次尝试找到可以缓解自己病症的方法。 讲他久远的,想起来会心酸的故事,聊他不爱跟人提起的身世,用他可以想到所有的一切给予抚慰和治愈。 他的眼睛笑起来好亮,像夜空高山上伸手可及的星辰,唇角微微上弯,甜得好想吻上去,抵着他的唇告诉他,他有多可爱。 好久听不到声音,边野直起身,微微睁大眼睛,对视过来。 不知怎地,不仅这个人,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模糊,卫凛冬眨了下眼,在对方错愕的表情中,终于发现到哪里不对劲。 他没擦,就让眼角湿润着,笑了笑,对他的男孩说: “没有特别的,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end———— 作者有话说: 呼,好长的结尾章,期间的波折就不赘述了,总之,全都给我把花撒起来!!! 我第一个,撒花撒花撒花!! 结尾老卫有点湿眼眶,我也很感慨,很喜欢这个故事,希望你们也能喜欢。 完结后这个文会入v,歇一歇我写番外,是个非常好玩,他们四个一起泰国旅游的事,那个国度你们懂得(捂嘴笑) 至于下面的写文计划,微博里有。 那咱们就再见啦,爱你们! 第105章 为壹之路 邱医生和段老板的恩爱日常 邱然留意到段文涛的异样,是在段文涛第三次去看导游米娜的时候。 打量,揣度,品味,观察……眼神中的内容既明显又混乱复杂,从米娜出现在他们一行三人面前,就好似把段文涛的魂给勾没了。 米娜,这个英文直译过来的名字简单上口,当地的导游惯爱叫一些讨巧的工作名,便于游客记忆。 这是个有些妖媚的女人,唇釉总是偏爱艳红,涂得厚腻,在杯沿和烟嘴上留下明显的唇痕,细腰圆臀,一双修长美腿,还总不爱好好穿她的高跟鞋,交叠双腿时晃动着,露出白嫩的脚跟。 “段老板不热?窗不关?” 拉开的半扇车窗让热浪扑进尼桑车内,从机场出来段文涛那边的窗就没关好,邱然数着,看他几秒才会把目光收回来。 段文涛清咳两声,拉上窗。 一条走道相隔,始终被视线笼罩的米娜这时扭过脸,职业性地对这位客人笑了笑。 段文涛挠了挠额角,坐好。 他后面,邱然咬上一根烟,冷笑着,把脸转向窗外。 他们报的是私家团,借着卫凛冬卫主任公费出差,来明禾曼谷分院参加一年一度院内学术研讨会为由,跑来一起玩耍。 米娜中文很好,当得知还会有一位男性加入后,便开始询问起游客们的旅行需求—— 青睐的景点,喜欢的菜色口味,对旅游内容的建议,内容风格,特别是他们要开几间房,房型偏好,房内样式等等……似乎在这些信息中住宿是重中之重,她问得尤为详尽。 由此,一套无可挑剔,将每个人都照顾到的旅游路线便应运而生了。 松开行李箱,段文涛把自己高高抛向房中的水床,嘴中一声“呜呼“,而后波浪般上下起伏荡漾。 旅行在外,对窗外的景色他向来无感,就钟爱房内的体验,水床与海岛游最搭,不过很少能这么幸运地订上。 “一分钱一分货,有个地导就是不一样,”段文涛自娱自乐地摇床:“米娜超划算的,物美价廉,像她这样优秀的导游这个价位都快成一种羞辱了……你说,咱要不要给点小费?” 打开行李,邱然背对段文涛一样样整理着,可以看到摇晃的臂肘和一扇隐在窗帘阴影下的肩背。 过了会儿,邱然说:“可以啊。” “那你说多少合适?”段文涛兴冲冲爬到床这端,够着邱大夫的后肩拍了拍:“我还真没瞅行情,2500泰铢过了点吧?2000?还是1500,500太少,咱这么多人呢。” 箱盖被很重地拍上。 声响大了些,段文涛一愣,邱然背对他几秒停顿,然后转过身,脸上的笑容轻飘飘,没什么实质:“随你高兴。” 段文涛不自觉地咬下唇。 从很久以前他就将头发剃得只剩一层青皮,他天生发色浅,像染过一样,邱然很喜欢段文涛这个样子—— 面部骨相全部衬托出来,右耳耳垂的瘢痕毫无遮挡,最让人意外的是他的唇形,薄薄的上唇,唇珠微翘,下唇肉感尚佳,此时,在牙齿下弹动,湿润,富有光泽。 走到床边,邱然伸出手。 段文涛的下颌被抬起,嘴唇自然地微张,邱然用拇指蹭在上面,说: “有件事我很好奇,段老板想怎么给小费?放她面前的桌上,递进她的手里……又或是塞她胸口?好好地再摸一把?” 段文涛猛地睁大眼睛。 第195章 遮下来的人影一瞬变得厚重,他的后颈被抓,嘴唇结实地堵上。 齿尖磨出痛感,咬着向外揪扯,段文涛皱紧眉头,只有在酒精催化下他才喜欢这样亲密的举动,清醒着,不要说在外面,私底下也一样叫他心生抵触。 和然然哥做这些只会在特定情绪和状况下。 他们之间并没刻意谈过两人的边界问题,不过段文涛有感觉邱然是知道的,而极偶尔,这个人会越界。 对此,段文涛会尽可能地放松自己,忍耐。 只是这次吻得好重,最后咬在嘴角那一下更是让他倏地绷紧后背,舌尖无意识地往外抵,惹出对方更狠的对待—— 邱然缠着段文涛,不准他吞咽口水,很快,唇边滑腻一片。 站在床下的人弓背,重心下垂,一条腿压在下面人的腿旁,只要坐着的这个人可以主动抬手攀绕对方脖子,就不会有受力不均,不舒服的压迫感。 可段文涛就是不抱他,宁可这样辛苦地承受。 邱然内心冷笑,从领口把手伸进t恤内,嘴离开一点,跟他说:“想这样揉米娜么?” 段文涛推得很大力,邱然向后踉跄了一步,戏谑地举起双手,满脸轻浮笑意。 段文涛冲他吼:“你是不是有病?!抽什么疯?!” 邱然无声。 一时间,屋内只有段文涛无可遏制的粗喘。 眼光随着身体一同转开,邱然向门口走。 普吉岛的日落来得悄无声息,不过说话这一会儿功夫,屋内色调下沉,段文涛怔愣地看着暗淡光线下那扇关上的门。 — 一个月前,邱然提出在宠物店和华西之间选个折中的位置租房子,从他不惜上下奔走再次麻烦院内一大堆领导们,将工作平调事宜戛然终止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计划起两人的未来。 不过,段文涛没同意,他还是更想住他的宠物店。 感情说开后,他俩经常的互动就是喝酒,喝完就滚上床,事实上,邱然从没真正意义上得到过段文涛—— 什么都做却就是没能深入,不能在清醒时碰他,不可以做到最后。 边界像一面无形高墙,筑在心里,邱然清楚得很。 出了酒店,不过遥遥几步就是laro bar,一个不大的音乐餐吧。 米娜倾情推荐,说这里的西冷牛排口感上等,搭配小西拉红酒,吃一口唇齿的余香可以入梦。 他们这几个都不爱独自行动,东南亚游玩还要找导游可见是有多懒,有了推荐,自然是不带脑子地推门进店。 邱然选了最不起眼的角落入座。 段文涛来时米娜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的酒杯,眼神像被什么吸引住,七分玩味,三分认真,偏头向屋外瞧。 段文涛顺着视线看到坐在门口廊下,洒了一身灯光的那个人。 细软的,带着棕红亮泽的头发,皮肤细腻,白皙,像自带一层滤镜,搭配月色与深海的主题,按下快门,就是一张不用后期处理的封面照。 边野小狗狗最近出落得越发养眼。 颜值极具飙升,段老板威逼利诱加央求还是很有成效的,作为猫咖的另外一大卖点,花美男店员必不可少。 段文涛不惜重金为边野量身打造,又以貌取人地一口气雇了好几个小帅哥,做大做强他的萌宠买卖。 不得不说,边野的骨相得天独厚,稍微打磨便亮眼出圈,他又坐在进门台阶上,谁都会多看他几眼。 不多久,有人站到他近旁。 一双皮鞋蒙了些灰尘和湿气,行李箱落下时,万向轮已经被细碎潮湿的砂砾裹住,像是匆匆赶路的样子。 男人很高,西服挺括而贴身,深黑的底色将身形最大程度地拉满,在这样一个人人花裤衩人字拖的海滨小岛显得那么与众不同,男人的头发被海风吹乱,前襟解掉了颗纽扣,衣角连带里面的衬衣一起掀动。 他两手插兜,低头看着下方的人。 只送过去一片影子,对方就猛地抬头。 对视过来的眼睛瞬间点亮,又大又圆又有神,男人笑了下,说:“小狗狗似的。” 店里什么肤色的人都有,无人在意,更没人听懂。 只有米娜满是恍悟的神情,指着等在廊下的边野,说:“对啊!真是这样的,等主人的小汪汪!” 米娜自恃中文说得过去,常常随意造词,把‘小狗狗’说成‘小汪汪’,还特意模仿狗叫,惟妙惟肖,跟她相隔一个座位,吃着牛排的段文涛笑出了声。 米娜回头,两人相视一笑。 笑料在心照不宣中微妙扩散,随后米娜坐好,下一秒又转回来对段文涛做了个“嘘”的噤声手势。 此时,边野正拿着卫凛冬的手反复深入地嗅着。 男人手大,手指也长,足足遮了半张脸,就任由鼻尖在上面蹭来蹭去,最后猛地一抖,是被咬了手心。 边野貌似还要继续,被卫凛冬抓上后颈,挟持着快步往酒店走,动作急躁又粗鲁,边野被他搞得趔趄,脚步凌乱地跟着。 等不及要滚上床,段文涛暗暗偷笑,看把他哥给憋得。 敛回目光时无意间撞上米娜的,她像只经验老道的狐狸,频频朝段文涛使眼色,暗指直奔酒店的那两人,简直八卦极了。 “对,就是他爷们。”段文涛笑着承认。 爷们属于高端俚语,米娜有个很短暂的困惑,随后快速意会道:“husband? ” 第196章 和个子高大,浑身充满压迫感,熟男味浓郁的卫凛冬比起来,矮下半头,小了好几圈的边野就显得‘娇妻’一点了,虽然认识他的人都不会把他跟这个词联想在一起。 小狗狗只会是卫凛冬的家犬,对谁都疏离得厉害,不多话,不会笑,连多一分的目光也不随便给予。 仿佛脖上戴有一个专属的定制名牌,是卫凛冬的所有物。 段文涛用一个随意的耸肩做回答。 米娜一笑置之,好事地对他指了指:“有女朋友还是…男朋友?” 性向在这里没有隐藏的必要,不会引起别人的‘特殊’关心,更不会有人对此有任何看法,这就是一件最普通的私事,愿不愿意拿出来聊全凭个人喜好。 段文涛有所察觉时才知道自己已经呆愣了许久,米娜识趣地不再深究,拿了手边的塔罗牌,来到段文涛这个桌。 桃花运大多是算出来的。 这是米娜的理论,无论赞不赞同,算命肯定会成为他俩之后的互动内容。 你来我往,说说笑笑,米娜游刃有余地社交着,尽可能让她的客人满意,段文涛则又出现那种不远不近的打量眼神,带了些重量,放在这位妙龄女子身上。 他们背后的餐吧一角,邱然张开嘴,轻薄的白雾散了满脸,他斜斜地歪靠沙发,看着前面一男一女,神情说不出的慵懒。 突然,手指有个自主地缩动,邱然这才发觉,被烟头烫了。 看着烟他愣了愣,掐灭,起身拿了烟缸和烟盒坐进段文涛那个卡座。 沙发沉沉一陷,打扰太过突兀,段文涛脸上的愕然都没时间藏,小眯眼很有弹性地撑大,邱然翘了下嘴角:“玩什么这么开心?” 他边说边又含上颗烟,知道拿缸子和烟,火没带。 啪,一束火苗适时地出现嘴边。 邱然从发着微光的火看到米娜的脸,女人眼中含着浅浅笑意,与邱然目光碰撞后落下眼,睫毛浓密,乌黑,有着卷翘的弧度。 她先将嘴里咬的烟伸入火中。 烟丝燎燃,一缕白烟过后,火乍然熄灭,再搓就怎么也打不着了,火机干干地吐着颓废的火星。 没给邱然坐回去的机会,米娜撑着桌,扶上邱然后颈,段文涛清楚地看到有个抚弄的动作,然后才滑到领口抓上,送上嘴里的烟让邱然借火。 烟头不够旺,又或是借火的惯爱姿势,米娜的角度很偏,几乎贴面,邱然配合地略微侧头,一层薄薄烟雾散在两人唇齿间,那条细窄的长方形餐桌根本不起阻隔作用,一个将衣领拉出褶皱,一个滑到腰肢,握上腰窝。 有什么在段文涛体内搅动,从胃部到心脏,像被连成一根线,一拉就扯在一起,喘不上来气。 他辛苦地咽了下,扭过头,不看他俩。 “算命,就是聊聊未来的事,”米娜有些不自信,加以解释,指甲刮了下邱然的脸:“这么说对么?嗯?” 邱然笑:“对。” 纸牌零散地摊在桌上,一些沾了烟灰碎沫,邱然坐下随手翻了几张,问:“算的什么?” “算什么时候……”米娜舔了下嘴,目光透过两人间的白色雾霭,放在邱然脸上:“可以开心地,滚床。” 说后两个字时,米娜倾身向前,腿半跪上桌,暧昧,挑逗,勾引的色彩满溢。 段文涛重重地眨眼,一时间什么都听不到了,似乎邱然在很远的地方“哦?”了一声,说:“算到了么?” 米娜讳莫如深地一瞥段文涛。 一根手指伸过去,轻轻点他的鼻尖才将这个灵魂出窍的人召唤回来。 而后,她把碗碟推到一旁,爬上桌“喵喵~~”地叫起来,非但如此还嘟起嘴巴,手松松握成一定弧度,在耳旁磨蹭,伸出舌头舔手背,一只可爱又谄媚的小母猫。 沙发深陷,邱然身体向后靠,一缕白烟弥散口鼻,他仰起脸,玩味地看着米娜。 从桌下来,米娜上了段文涛的腿,不断用脑袋蹭弄他的胸口,鼻尖摩擦喉结,在上面轻微地一咬,留下唇膏红痕。 邱然眼底暗了暗,把烟按灭。 段文涛夸张地深喘着气,米娜十分老练,像在看一个纯情的小迷弟,眼神以安抚居多,然后眼光一转,看向邱然。 “我算到了,今晚很吉利的,”她咬嘴笑着,露出一点点小舌尖:“你们两个一起,我不介意跟couple做,就是要加倍,多一点点钱。” — “邱…邱然,邱然!我真不知道她是卖的。”段文涛走在身后,一个跨步上前拉扯,邱然回身就往后推。 巨响下,段文涛撞上了消防玻璃箱的尖角,痛得他嘶嘶抽气。 看着前面不回头的背影,段文涛大喊:“她就他妈是个导游!!我又不是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经验多丰富多老道啊。” 邱然停下,转过身:“什么?” 也许从导游米娜出现,邱然就火眼金睛地把她看透了,还有可能他对泰国的风土人情早有研究,一个涩情产业如此鼎盛的国度,把自己明码标价卖了赚外快的导游稀松平常,根本不算什么。 这样想来,那么清晰地打听房间分配和住宿要求果真一种就是‘专业’的体现了—— 可以判断出这一行人是单身还是情侣,有的放矢地招揽业务。 只因为他们两个都过度关注米娜,从而成为人家的赚钱目标。 第197章 谁也别想洗。 段文涛脑中闪着两人借火的画面,直视邱然:“是不是女的你也能玩?玩过吧?” 影子扩大,一点点逼近,段文涛本来就贴着墙,此刻没有一点逃离空间,他看着这个男人最后在他面前站定。 从没见过的低温目光,嗓音也极沉,段文涛无法正常呼吸,心跳加速。 “这你也能拿来审判我?就因为我比你更了解男女那点事?” 段文涛紧张地舔嘴,他看到邱然在笑,混合着隐忍的,却一触即发,即将发作怒气的笑。 邱然拍打段文涛面颊,说:“不是你盯她看得没完没了,想给自己开荤是吧?” “……没有,”段文涛困扰地躲开脸,想解释什么:“我那是——” “是什么?!” 邱然突然变得激动,像是被什么不可遏制的巨大东西瞬息淹没,再没有潇洒应对一切邱医生那标志性的好脾气,这是邱然最真实的一面,是段文涛从未真正触及的东西。 他傻愣地看着面前毫无约束,没有半点体面的然然哥。 “是你让米娜以为你要玩!人家做生意讲规矩,不搞偷吃那一套,知道咱俩睡一间房,过来试探我,你表露得都这么直白了还狡辩?!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段文涛张着嘴,从懵然中回神后也叫跟着叫上了:“对!我想!我特别想!我成天跟你一大老爷们腻歪我受够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么我不是gay!我本来就不是!” 什么烫了嘴,段文涛马上咬住牙齿,他惊惶地看向这个人,当时心下就是一沉,邱然的脸看起来从没这么糟过—— 起初似乎是感到迷茫,像听不懂他的在说什么,出现无措又为此有些恐慌的表情,没等段文涛补救,沉重得难以呼吸的痛楚即刻浮上面容,好像哪里被刺破,疼得他五官都揪到一起。 邱然失魂一样地原地晃了晃,离开段文涛,向前走。 此时,段文涛完全吓懵了。 是邱然走出一段距离,最终刷卡进屋,他才动了动手指,几步跑到房间,用门卡开了进去。 床上一个卷曲的身影。 像是腹痛那样膝盖埋进胸口,头垂下,全身弯成弓形。 段文涛慌乱地爬上床,问邱然怎么了,有没有哪里痛,他扯了被子给盖上,转身就去拨床头电话,想问问前台最近的医院地址。 拿起电话,耳中的初始盲音被身后一个低沉的男声覆盖,邱然在叫他的名字。 电话执在半空,段文涛转过身,看向床上的人。 ——我们分开吧。 大概没听清楚,段文涛“嗯?”了一声。 “分手吧。” 这次太清晰了。 屋中先是静,呼吸都不存在的那么静。 而后,床上发出一些摩擦声,还有些震荡和摇晃。 段文涛爬过来哄:“我错了然然哥,刚才不是我想这么说的…我那是气的!我没那么想,你不信我不给我解释机会我脑袋一热就胡说八道,来!你抽我!给我抽成个大猪头,快抽,抽啊……” 从被里摸出邱然的手,段文涛说着往自己脸上拍。 手很软,无骨一般,像在冰柜冻了好久,冰块也就这样了。 段文涛说不下去,心头的凛意让他嗓子发紧,不自觉地攥紧邱然的手。 “段文涛。” 听到这一声,段文涛抬起头,看着鼓在床上的那一团,听到被中沉闷的声音:“分手对你好。” “你不欠我,我要的你给不了这没有错。”邱然又说。 只有分手,才能回到原先的位置。 没有期待,没有索取,没有要求,就那么守着就可以,本来不就是这样么,是他太贪心,被狠狠给了个教训。 _ 海岛阳光直射,具有强大的穿透力,视野中的颜色艳丽通透,两种蓝色在远方交汇,由浅至深,几艘白帆小船点缀在海天一线,上下起伏。 跟来时没有改变,阳光渗透每一处角落,驱散阴暗,可段文涛就觉得他心里满是挥不去的阴翳。 卫家的主人和小狗这两天不见踪影,段文涛自己的事都没处理好,无暇大爱无疆地管旁人,再说,顶天就是床上一两顿打屁屁的事。 他俩之间搞不出新意。 米娜太有职业风范,哪怕那晚被拒绝,也不会引起她的尴尬和不适,依旧对每一个团员谈笑风生,这一点是段文涛学不来的。 他根本无法释怀,单单想起“分手”这两个字,胸口就钝痛不已。 他的世界大雨滂沱,淋得瑟瑟发抖。 邱然则不然,仿佛这一部分的不快被海岛的夜完全消化掉,转天一早就可以用平常的态度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还是给他带上来一些。 彼时,段文涛眼圈深重,疲惫之态明显。 他有很注意邱然,这人却只是眼底稍稍生出一些暗淡痕迹,梳洗完就全然成了那个无坚不摧的邱大夫,眼里带笑,举止自如。 跟他说话,每多一分恰如其分的平和语气,段文涛就升腾一些燥火,注视他时,眼中每掺杂一些不远不近的笑意,他内心就翻搅一次,到后来,已经无法承受跟邱然共住一室了。 搬出去再开一间的念头不过在心头一掠,就被他抛出脑外——他不可能的,难受就是因为放不下,他舍不得。 从早晨清醒就心事重重地呆坐,段文涛终于敛了敛神,掀被下床,脚还没落地,身体像是受到什么刺激,狠狠震颤了下—— 第198章 玄关角落整齐地摆放大小两个行李箱,小的那个拉锁是他扣的一只萌宠小玩偶,都是邱然的。 呼吸就停在这一拍。 他们没分床,大床房也没法分,那晚之后两人各睡一头,昨晚阴雨的夜,翻转腾挪,直到天空泛白段文涛才上来些睡意,谁知一醒来就是门边的行李。 段文涛急忙四处查看。 邱然的东西全部消失,是看到床头放着的护照和钱包后,那颗即将冲出肋骨胡乱跳着的心脏才终于安定下来。 段文涛大力搓了搓脸,平复情绪,他感到他指尖都在抖。 随后,一秒冲进浴室,又不放心地出来,拿了钱包护照进去。 很快,一室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邱然进来,关门转过身,无意间看到玄关穿衣镜倒映出床上的那个人影。 他皱了下眉,转过脸。 被子遮到胸膛,光裸的,麦色的肩膀和大臂露在外面,段文涛腿部是蜷曲的,膝盖顶出高高的山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随意地移动一下目光,就能看见近旁放着自己的钱包护照。 “起来了?”手机放下,邱然进浴室洗手。 脚底湿漉漉的,邱然一愣,想起段文涛是洗过澡的样子,头发在滴水,身上纯白被面有被浸湿的痕迹。 “你……”见邱然出来,段文涛讷讷开口,眼神有些闪躲:“是要走了么?不玩了?” “嗯,玩不成,就没这福气,昨晚院里给我来电话,”邱然把卷上的袖口放下,走向床边:“学术交流会定在哈尔滨,让我明天下午准时报道,那边零下二十多度,我羽绒服都没带,下了飞机就得冻成——” 邱然闭上嘴。 他的两样东西悄无声息地被段文涛收进被子里。 “给我。”邱然笑得有些无奈。 他搞不清楚这人到底什么精神状态,从提分手以来的表现极其幼稚,状似不舍,实则不甘心地往回找补面子,好像‘分手’不是他提就多么难堪,小孩儿心性地还扣着证件不给呢。 “自己来拿。”段文涛沉声道。 邱然笑容不收:“不好吧,那多不合适,”两个不再有确定关系的人,一个徒手伸进另一个的被子里:“别跟我闹,我订的中午飞机,这就得走。” 段文涛就一句话:“那你就等着晚吧,可能还去不了呢。” 邱然抬起眼皮,笑意此刻无影无踪,不知是床太旧,还是向下的重力过足,膝盖压到床上时发出咯吱一声。 邱然塌下背,把手伸入被子摸索,腿下是空的,不过往上稍抬就能碰到,钱包护照被加在两煺之间。 停下,邱然直起身,冷冷地看着段文涛。 眼前这张脸,眉梢和唇角一并上挑,带出几分挑衅的痞气,就是这幅讨打样。 其实哪就至于撕破脸,背带裤小豆丁能有多大气度,邱然自己都没料到会如此失态—— 把这个欠抽的压在下面,动手抓物件时挠出大腿几条红痕,还扇了他一耳光,当然,做这些事时他不觉得他是清醒的,以至于被段文涛欺身反压,嘴完全堵上,邱然的大脑都还在飘忽状态中。 吻何止毫无章法,就是要把他生吞进肚那样,甜腥的铁锈味一时裹满整个口腔,邱然是咬痛对方才脱离,他回归主导位,再一次把段文涛按到身底,他气息乱着,胸膛大肆起伏。 “少跟我…玩拉扯这一套,我没闲功夫陪你,”扼在段文涛脖子上的手继续使力,段文涛笑容变得狠戾:“是你说不想的,那就痛快地断干净,我这人爱认真,不经玩。” “我没玩,别冤枉人,”段文涛仰起那张被抽出指痕的脸,毫不示弱地盯着邱然:“话我收回,我不腻我喜欢,你想怎样弄我都行。” 邱然一瞬瞳孔收缩。 段文涛把手伸向一旁,反拉床柜,从里面拿出一小片方形塑料膜,咬着撕开:“来吧,这就干,我都洗好了,我给你戴上……” 手作势要往被子底下时邱然全身剧烈抽动,后半句就这样消失掉,段文涛把手停在被外,定定地看着邱然——那一双爬满血丝的眼睛。 眼中蕴含的东西外溢得太猛,也太烈了,一层潮意就这样肉眼可见地漫上来。 段文涛当下心底又烫又痛,他咬牙控制着,垂下眼,想继续做,却被牢牢抓了手腕,一动也动不得,是很大的手劲,要把它捏碎那样。 “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邱然问。 段文涛没有作答,只是很重地咽了下喉咙。 被子外面的脖颈被扼,勒得喉结都有向里收缩的错觉,段文涛紧紧攥着手里的安全套,扇动鼻翼呼吸。 “段文涛,我只给你一次机会,给我解释米娜,再出尔反尔满嘴胡说——”这人故意把话停在这里,段文涛辛苦地喘着气,去看邱然。 “我就把你搞死在这床上。” 阴影随着身躯一同下降,右耳连同伤疤被一口含上,是带有邱然滚热呼吸的声音: “再用钉子钉满我想钉的地方,就从这里开始,过敏也要穿透。” 痛值瞬间清零,段文涛头向后仰,背脊以奇怪的角度反弓,张着嘴却出不了声……被趁机搅进来的手指搞得干呕,欺负得眼角又红又潮。 眼前的人清冷着一张脸,说:“这里也可以,舌钉好诱人的,不是么?” 玩够了,邱然抽出手指,把唾液蹭段文涛脸上,说他现在可以解释了。 第199章 米娜是来宠物店采购纯种猫仔的张老板介绍的,因为跟老张随口闲聊旅游的事,被极力推荐,作为店内首位大客户段文涛给足了面子。 按照老张的八卦,米娜是个人妖。 这也是他像个好奇宝宝般总把视线放到人家身上的缘故。 段文涛尽可能详细地说清楚,全程眼睛不离,端详着邱然,海岛游暴露出这个人身上太多未曾触及的东西—— 他用脸上的笑,用一身盔甲满身硬骨把他自己藏起来,却在被逼入绝地的时候全部挤压出来,失去那层坚硬的厚壳,不过是个伤痕累累,顽固的,不肯泄露半分真性,让人心疼的男人。 “米娜不是,她怎么可能是。” 爆发太久,邱然有些脱力,嗓音也轻飘,他松开段文涛:“你听不出来?人妖声带改变不了,是男人声线,还会有些哑嗓子。” “啊对,是的,”段文涛恹恹地附和:“我后来查百度了……” 尾音小下来,直到听不到,最后只剩邱然转开脸时脖颈磨蹭领口的细碎响动。 脖底大筋外突地扭着,段文涛从邱然脖子看到那窄窄的一条侧脸,眼尾有些红,像是整个眼眶都这样。 邱然从床下来,低头向卫生间走。 进去后水声骤起,稀稀拉拉,停掉又过了一会儿,邱然出来,走回床边,带着额头没擦净的水珠,脖子也湿淋淋,就差一并洗头了。 邱然的手很冰,全是水,段文涛顺着往下移,握住:“都怪我,是我的错,把你惹得这么伤心就是我不对。” 附盖着的薄肌绷成坚厚的整片,不适又抗拒的样子,段文涛心里没底,经此一事他然然哥的形象大幅颠覆,他也摸不清到底是怎样。 “说过的话你还认么段文涛?” 声色些许厉害,语气也够重,段文涛心头一凛,说了一串算算算怎么能不算,半点不迟疑。 “去换个套,你手里那个脏了。” “……” 床沿一片宁静。 邱然翘起眉梢:“怎么?段老板想耍赖?” 裸着身让这个‘赖’耍起来颇有难度,段文涛感到他的身上火花四溅,满是邱然虎视眈眈的视线……心理建设他是做过,却只是建立在‘不惜爆菊也要挽回情郎’的坚强意志之上,可现在警报解除,彼此重新进入轨道…… 他眼珠一转就往床下冲。 漫天而来的除了邱然此时庞大的身躯,还有酒店厚实的一床大被。 ————————end————————— 第106章 大魔王和小兔叽 卫边篇 边野又下不来床了。 好似每截骨头拆散了又强行拼装,完全不像自己的。 有风吹来,耳边传来被机械控制,向两边缓慢移动的窗帘碎响。 卫凛冬正在开窗。 边野迟钝又难以自控,胳膊软软地垂着,他收不回来,一根手指都别想动。 好恶劣啊。 他俩住的可不是海景房,落地窗对着整个酒店内庭,说不好谁会站在阳台望这里一眼,最近不知怎地,卫凛冬尤爱欺负他。 “……拉,拉起来。” 嗓音沙哑,带着暧昧的气促,边野把嘴巴咬紧。 房中无声,是那种故意做坏地不说话。 “您别…”称呼不太对,但边野就想这么叫,他真有些恼了。 “叫老公。” 站在纱帘旁,男人压出细细眼尾,睨向床上的人。 婚后的卫凛冬两个事情很鲜明—— 程度越来越恐怖的性瘾症,以及令人招架不住,十分难搞的性情。 起初,刚结婚的那段时间,这个无法宣之于口的病大有好转,床上的供需平衡,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走下坡,一再恶化,当边野留意到伴侣需求变得分外旺盛时,各项病症指标已经到达离谱的程度。 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即刻终止房事,修身养性,必要时用药往下降。 药,没人想吃。 边野也不乐意,长久以来他被瘾病深重的丈夫弄得也很热烈,上了床就不知今昔是何年,放弃一段时间的福利可以,被刨了根可不行。 卫凛冬却一反以往的克制和收敛,对医嘱拖拖拉拉不执行,最终沦为重欲驱使下的恶魔。 这一趟出差之行,边野之所以一起过来就是为了陪睡,研讨会至少要开七天以上,半封闭式管理,酒店医院给订,他自然不方便侍寝,于是跟着邱然和段文涛一同来海岛等着卫凛冬那边会议结束。 三天他都没能出屋,囚在这里,睡和被睡占了大部分的时光,这次委实过分了,边野不理他,把脸闷进枕头。 阳台玻璃门响过一声,新鲜的海风冲淡了满室的味道,边野被落下的被子覆盖,手指在他枕外的面颊滑蹭:“渴么?要不要喝水?” “要的。”这态度还差不多,边野露出牙尖,小狗磨牙似的咬住这根手指。 咬上就后悔了,一股沾着什么东西的奇怪味道,边野默默吐掉,把头扭转过去,只给卫凛冬一个后脑勺。 有笑声,蛮轻的,随后是赤脚踩地毯的绵软音色,卫生间水声淋漓,不多久耳沿倏地一凉,有东西贴上来,还发出咕咚咕咚的晃水声。 没等边野抬头,身体被捞起来。 卫凛冬把瓶盖拧开,从后面环上,用胸膛做支撑,给软趴趴的小狗狗喂水。 第200章 真是渴极了,水份流失严重,喉结不断滚动着大口往下咽。 一口气喝下大半瓶,边野挪开嘴,往卫凛冬脖颈里钻,意思是喝饱了。 把边野放下,卫凛冬拉过床头的凉被,压松枕头,等小狗狗找到舒适的睡眠姿势,他走到空调总控旁,问温度可以么。 床上也不传来个什么模糊齿音,而后,整间房进入睡眠模式。 不久,浴室水声四起。 …… 边野没那么快入睡,只是思绪昏沉,朦胧不清。 他们没有过于繁复的结婚仪式,边野孤儿院出身,卫凛冬独行侠一个,段文涛和邱然就是他们唯一的家人和故友,一桌家常菜,两斤上好白酒,不大的小厨房,是世间最好的婚礼现场。 边野第一次在人前被牵手,在口哨和掌声中拥吻,那天卫凛冬手心干燥而灼热,唇也很烫。 婚后第四个月迎来卫凛冬的生日,是两人在一起第一个生日,就在这两天了。 要,送点什么呢… 边野翻个身,不想自己这么快失去意识,努力让大脑在线。 来岛后,他有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走过海岛热闹的店铺,穿行在美食商业区,最后溜达到当地居民楼……彼时毫无收获的边野感到无聊又烦躁,而就在下一刻,他停下脚步。 视线落在面前的小房子上。 那是个有着粉色猫耳朵,棕色圆鼻尖,若干深黑胡须的蛋糕工坊,用异国文字在门口写了一个个小告示。 边野每一个都看了,最后把目光定在了窗内—— 多种烘焙设备,大碗奶油,数量可观的鸡蛋,像火锅小料一样琳琅满目的装饰辅料,可供挑选,不同形状的蛋糕坯子。 边野睡去前最后一个画面,是自己推门进店,接过递来的围裙,系到腰上。 — 卫凛冬会在岛上度过一场盛大的生日宴,这一点毋庸置疑。 很久之前段文涛就挑头开始筹划,当然只在他们三人之中,正主是不得而知的。 生日卫凛冬不爱过,无论这一天有多么特殊都会隐没在他日常繁忙的工作中,对自己这么不上心也就不会留意到他们几个私底下的小动作。 就在正日子当天,一个掩护,一个辅助,边野得以抽身,飞奔向蛋糕店。 “嚯,外面真是下火啊,”段文涛进入酒店大堂,轻车熟路地打了两杯冰水,递给他哥:“坐那去,吹吹空调。” 段文涛手脚麻利,脑里想着抓空联络边野,问问妥了没。 “他人呢?” 卫凛冬没接,抬眼看过来,缺失表情的一张脸显得既不好惹,也不好骗。 在岛上,知道自己外出,以卫凛冬对边野小狗狗习性的了解,他是不会安分地呆在房内,会在楼下大堂沙发又或是外面门口的台阶,坐在那里等他。 从不早起的懒弟弟天光微稀就来敲他房门,以赶岛上大集,体会当地风土人情为由死磨硬泡拉他走,卫凛冬心里有数,边野不在酒店一定跟他有关系。 “不好意思,尿个尿,尿个尿啊…”段文涛此刻腿比嘴快,几步就转弯,消失前是把电话急匆匆贴耳的身影。 卫凛冬收回目光,坐进公共沙发,随手从书架拿了本书看。 不多时,耳边响起极重的脚步声。 卫凛冬抬头时段文涛膝头正嗑在茶几边角,险些扑倒,这人一脸惶恐:“边…边野不见了哥!” 卫凛冬眼睛睁大了。 按照计划,边野会趁着卫凛冬被拉往集市,去岛上一家蛋糕diy工坊,亲手做庆生蛋糕。 在卫凛冬上岛前,小狗狗几乎整天泡在那里,制作时间和来回车程都是可控的,他理应最早一个回酒店。 电话不接,人也找不到,赶去的邱然说,边野有来过,可蛋糕做一半就推门走了,再没回来。 车上,一个讲得口干舌燥,一个沉默不语,面无表情。 车速急剧攀升,最终以不到平时的一半速度到达蛋糕店。 下了车,车门顾不上关,卫凛冬跑进去。 腰间系着围裙,后背印有小猫咪logo的年轻店员望着一阵风冲进来的男人,男人额前一层薄汗,英文简单交流后,这位小哥笑着,将一张纸递给卫凛冬。 打开,是几个火柴人的简笔画,在明显的位置标有‘线索1’的字样。 “……” 卫凛冬转头,看向自己身后。 别说段文涛,车都没影了,他这么急地窜下车,不可能带钥匙。 化身npc的店员小哥入戏且敬业,配合地给出第一关的提示,就这样,找寻小狗狗的大型解谜任务拉开了帷幕。 关卡着实不少,花样也多,卫凛冬耽误了整整大半天才来到终点—— 任务的初始地,酒店。 卫凛冬磨着牙齿,冷笑着,从最后一个npc手上拿到信封,是张房卡。 — 响了声,门被推开。 一步步走进套房,卫凛冬停下,看到什么似的眉梢一抖。 目光玩味地落在眼前沙发上。 那是一个塌背下腰,肩膀低垂,整个半身都探入沙发下的身影,掉的东西似乎很不好捡,脑袋正跟茶几争夺空间。 一颗雪白的,毛茸茸的小绒球被高高顶起,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 “尾巴很好看。” 砰,茶几肉眼可见地撞挪了位。 第201章 那么沉的玻璃制品,边野闷叫一声,捂着脑袋坐起来,头上的兔耳朵跟着弹回原位,那么长的一只。 不过仅有一条,另外那侧光秃秃的。 卫凛冬落下眼,沙发腿旁露出个绵软的耳朵尖,哦,是掉了啊。 边野由跪变成坐,姿势换得太急,很不舒服,他起手就把毛球给拽下来。 “别!我就喜欢这个……” 卫凛冬从没这么大声,边野心下一惊,又插回去。 很荡漾的一声低叫。 “……” 边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尽管窗帘关合,屋内被调低光线,卫凛冬埋下头,双肩不断耸动的样子也炸裂一般跃入边野的眼前。 卫凛冬从没笑得这么……过分。 “您不要这么失礼。” 边野懊恼地瞪他,他没想到‘卫凛冬top笑容‘居然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称呼不太悦耳,卫凛冬走过来,沙发往下一陷。 边野乖乖不动,被抱到腿上。 卫凛冬拨弄他身后的小毛团:“他俩给你灌迷魂汤了?” diy蛋糕是边野的手笔肯定没错,能这么搞就很不“小狗狗”了。 边野仰头,咬卫凛冬的下巴尖:“不喜欢啊?” “跟他俩学坏了。” 手指捻着相同部位,迫使边野张嘴,卫凛冬含着对方的唇。 一个绵长的吻后,嘴有点肿,卫凛冬安抚似的用拇指揉了揉,边野软软地贴着他,辛苦地喘气。 衣服选得是真好,丁香紫勾边,主色是纯白,关键还用大量毛绒做点缀,把边野弄成一个从没见过的,可爱,骚气,性感的小东西。 手指挤入脖颈上那枚小领结,往下勾,露出一小粒硬骨,卫凛冬垂头,刚要张嘴咬。 “生日快乐。”边野轻声道。 “嗯,快乐。”眼皮都没掀,继续。 “不想看看礼物么?” 喉结近在咫尺,边野一说话,就有颤动。 卫凛冬皱眉,嘴唇贴上不让它再抖:“我都拆包装了,还看什么。” 把自己打包成礼物,是他绕了半个岛跑得一身大汗好不容易得到的,卫凛冬去找对方的嘴,同时敷衍地拽了拽边野的兔耳朵,又揉了把圆球尾巴。 “这回解开了,包装还挺严实。” “……” 这就是又进入那个被欲望支配的不良状态,边野往外推,用手挡,还轻拍对方的脸,赶紧拿过茶几上自己的手机,跟卫凛冬说你看你看,就看一眼。 啪嗒,脑袋沉沉地落到自己后肩,像是好郁闷的样子,正是上劲儿的时候不让搞,卫凛冬抱着边野,鼻息浓重,不过没再有动作。 等了一会儿,他把边野在怀中抱好,拿起手机一起看。 屏幕解锁后,像是一段vlog,手持的,晃动增加了真实感。 耀阳下,抱着半人高仿真白熊走过一整条步行街,扔给npc时是卫凛冬不屑的神情;与不少于五名游客猜拳,全胜战绩那一刻卫凛冬不易察觉地翘了下眉梢,尽显得意;西点屋坐在碰碰车上一勺勺吃着粉红泡泡夏日沙冰,是卫凛冬默默抓过靠垫阻挡视线,无奈又窘迫的表情;接过一大捧向阳花,深棕色的圆盘,花瓣淡黄,是卫凛冬唇角弯翘,蓄满笑意的模样。 不知何时,他的男人变生动了,比夏日烟花还要烈,赤道的温度都不及他火热。 一个下午的视频,边野一秒也没有错过,坐在屋里全部观看完毕。 “嗯。” 剪辑版的进度条走完,卫凛冬给了个不轻不重的鼻哼。 “你确定这是礼物?”他挑起一端眉尾,看边野。 骗的,拍的,演的,装无辜的,这么大阵仗就为整蛊他,且全程拍摄,不过,他也没拒绝不是么。 “玩的很好,下次别玩了。”卫凛冬说得飞快,蹭地一下抽走手机。 眨眼间视频被删,还特意删了又删,绝无恢复的可能,卫凛冬把手机往旁边一扔。 屋中一时陷入死寂。 过不久,有人哼了声,居然是边野。 “我早备份了,放了好几个云盘呢,您删不掉的。” 面对缓缓仰头,露出下颌线,眼神逐渐下沉的老公,边野不徐不疾地提要求: “从明天开始禁止性事,等指标好转再适当放宽,做不到我就注册账号,每天发一段视频散播出去。” “要挟我?” 卫凛冬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他实在意外这个生日竟然多重反转,还有这样的玩法。 边野不置可否。 “你说的是,”卫凛冬放开人站起来,用厚重的影子漫过沙发上的小兔子:“明天,对吧?” 解着腰间的裤带,卫凛冬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