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弊玩家[无限]》 第1章 [无限流派] 《作弊玩家[无限]》作者:陪你成灰【完结】 文案: 事情的起因,是闻无眠发现自己被卷入一场莫名其妙的死亡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桌上有两杯相同的白开水,a杯有毒,b杯无毒。请在三分钟内找出正确的一杯并送给隔壁玩家。选择正确,玩家存活。选择错误,立刻死亡。 发现两杯水其实都能毒死人的闻无眠:“……” 何以求生?唯有作弊。她选c。 * 原以为到此为止,谁知诡异的游戏一场接一场: 【五张扑克】:玩家两两对决,在一副背面朝上的扑克牌里随机翻面5张,以花色大小决定生死。已知对手有3张提示牌,能直接翻出三条及以上。 一张提示卡也没有、且计算后发现徒手翻出三条以上概率仅为0.00198的闻无眠:“……” 【虎口脱险】:四名玩家分别被关在两个房间内,经过讨论后各自回答出对方房间里三十个的拉杆升降情况。全部答对即可存活,出错当场死亡。 发现房间里通讯设备已经损坏的闻无眠:“……” 【数字电车】:你认为你生命的重量,是更接近羽毛、还是石头?看似是伦理学领域的思想探讨,实际仍是有关数字的纯脑力比拼。 发现无论结果如何裁判和玩家们都要自己死的闻无眠:“……” 【……】 被迫和天生好运的荷官玩运气游戏,与强壮的野兽厮杀在体力游戏——游戏的赌注是鲜血、是记忆,或者是…… 你的生命。 * 游戏最后,致命的圈套一圈圈套上其他人的脖颈。闻无眠冷眼听着脚边此起彼伏的求饶,慢条斯理剥开一颗酒心巧克力糖纸—— “我沉默,是因为我在思考。你们之前在沉默什么?” “……” “不会是在幻想我会败给你们吧?” ———— tips:高智商冰山美人[女主]x戏精快乐二哈[男主],女主智力型。有感情线,但全文高光皆属女主。 内容标签: 科幻 女强 无限流 悬疑推理 烧脑 高智商 主角视角:闻无眠 伏城 其它:越轨引诱 一句话简介:作弊的唯一准则是不被发现。 立意:永不放弃 第1章 忏悔与审判1 闻无眠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摆在房间正中央的巨大显示屏。 显示屏放在纯白的长方体桌子上,这就是房间里的所有内饰。整个房间密闭且无窗。六面贴着统一的白色瓷砖。她张开五指,比了比地上的瓷砖。每一块都是二十厘米左右的正方形。以1.0的视力看向尽头,勉强可以看见瓷砖的转折处。 所以,她猜自己正身处一个长宽高各为五十米的正方体空间内。 桌子下方,四脚朝天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口唇青紫,浑身浮肿,近乎裂开的眼眶下是一整片扩散的瞳孔,看上去是中毒而死,死得相当痛苦。 他正死死盯着闻无眠。在密闭空间内,尸体给人的压迫相当足。淡淡的尸臭蔓延开来,几乎明示将她绑来这里的幕后黑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怀疑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 她把目光转向打开的显示器。 上面写着她的大名,外加一张照片。照片中的自己双目紧闭,头发散乱,身下是一大片整齐的白色瓷砖。 看来房间的雪白之下藏着微型摄像头,以此监视房间内人的一举一动。 照片下方是几个血红的数字,分别是阿拉伯数字从零到十。其中“8”和“9”是灰色,下方显示“已选”。 旁边还有一条说明—— 【您被系统选为『先手』玩家,请在系统里选择两个数字。】 【温馨提醒:您的选择将决定接下来您是否能活着走出房间,请谨慎选择。在规定计时结束后,如您还未选择成功,将会被直接杀死。三十秒倒计时现在开始。】 显示屏右上角的数字随即从“30”变向“29”。在没看显示屏之前,计时器始终处于冻结状态。“是有人在监控里看见我在读规则,才开始倒计时。”她再一次环顾周围,却无法在整齐划一的白瓷砖中找出摄像头的位置。 显示屏又收到一段五秒左右的影片。影片中的男人误了时间,没能在三十秒内选出两个数字。随后,一道红色激光从天而降,直接将他的身体劈成两瓣。 血肉飞溅,隔着屏幕都能闻到□□焦糊的恐怖味道。影片恶意满满,没有任何马赛克和高能提示,却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人的肾上腺素拉到最高。 雪白的瓷砖与喷溅上去的鲜血形成诡异的对比。 “……” 对正常人来说,下一步的反应该是失声尖叫、眩晕呕吐。看见同类死亡而感到恐惧,是刻在dna里的本能。 闻无眠却连停顿的神情也不曾有。 “背景的瓷砖缝隙全程没有模糊扭曲,血液喷溅的动态范围符合逻辑。不是ai生成,的确是活人被杀。”她拿出一颗酒心巧克力,丢进嘴里。白兰地的辛香酒水在口腔爆开,伴着男人飞出的残肢碎肉,一道面无表情咽进肚中。 这很像暗/网的杀/人游戏。将不同身份的人抓入同一个精心设计好的游戏。老板们通过摄像头欣赏里面的玩家或自相残杀或精神崩溃,来满足自己的病态心理。 第2章 倒计时见底,她舔舔嘴唇,伸手按下两个数字—— 【『先手』玩家选择成功!】 【游戏开始。】 * 一天前,闻无眠接到客户委托,要求自己帮她算一算她哥哥的紫微命盘。 闻无眠父母早亡、没有正当工作,靠在网上给人算紫微斗数糊口。对方通过朋友介绍,找上了她。在报出哥哥的出生年月日时和地点后,说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哥哥明明就在我身边,警/察却说他失踪了!” “什么意思?”闻无眠打开ipad,开始排盘。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是跟哥哥相依为命长大的。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昨天晚上我哥在厨房做饭,警/察忽然打电话来,说我哥的失踪案有结果了……他们说他已经失踪了整整两年!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算下来已经死了,那她身边的“哥哥”,难不成是…… 鬼吗? 隔着网线,闻无眠都能感到对方的惶恐。 对方声音清冷,但加上恐惧渲染,颤抖得厉害,好似天上的弯月噼里啪啦摔成一地碎银。 “抱歉,能问一下你哥哥的姓名吗?”破案非她本职,奈何眼前的命盘非比寻常的熟悉。 “我哥哥叫闻无阙。” “那你呢?” “我叫闻无眠。” 电话那头从第一个字起就令她异常耳熟的声音如是说。 心脏重重跳下一拍。闻无眠挑了下眉,拿起一颗酒心巧克力,放进嘴里—— 你叫闻无眠,那我是谁? “不好意思,可以把你哥哥目前的居住地详细地址告诉我吗?我需要校对真太阳时。” …… 闻无眠在两年前发现哥哥失踪了。 哥哥是s市的中考理科状元、高中数竞物竞双科金牌,高考前就保送本市c9。在意外来临前,一直是大家眼中公认的天之骄子,前途无量。 直到自己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打电话去问他死党,死党说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拿着他的身份证号去警局报案,警/察表示证件号码不存在。 最坏的结果,是伪造身份。然而,当她打开相册寻找和哥哥的合照,里面却清一色变成了自己的单人照。 一夜之间,一个陪了她整整十八年的大活人,人间蒸发。 …… 接下来的两年,她没去大学报道。父母走前留了两套房子和存款,足以支撑她前往全国各地失踪案的案发地调查。民俗诡志、都市怪谈,科学角度的平行世界、灵异角度的超自然事件……她看了太多,各种真真假假生生死死,却一样也套不上自己的情况。 徒劳无功两年,直到今天这一通电话,终于让事情迎来转机—— “我和哥哥住在s市p区锦川路明珠大厦十三层。”闻无眠听见电话那头的“自己”说。 “你确定吗?”明珠大厦就在闻无眠现在居住的小区对面。她前段时间刚去过,清楚记得电梯控制面板上最高只到十二层。 “我和哥哥现在就在十三层呐……”声音发生了某种微妙变化,一转先前的惊恐,更像是某种邀约。 拿起外套、匕首和打火机,闻无眠出了门直奔对面。手机显示现在时间是晚上二十三点四十五分,即将步入第二天凌晨。 电话没被挂断,那头传来呜呜的风声,显然对方就在高层室外。 明珠大厦的电梯只能坐到十二层。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沿弃用很久的楼梯一路往上。通向天台的门没有锁,轻轻一推,视线豁然开朗。 脚下是车水马龙的闹市区街道。霓虹灯错落有致,海浪般起起伏伏,叫人目眩神迷。 在天台边缘,静静伫立着一个黑色的正方体箱子。箱子呈打开状,里面的东西必须得凑上前去才能看见,似乎在故意引诱她过去一探究竟。 这个箱子很熟悉,哥哥失踪前一直放在他床头。想打开箱子,必须输入由九位数组成的英文字母密码。 从她记事起,就对这个打不开的箱子非常好奇。可惜哥哥明确禁止她触碰,靠近也不可以。 后来,闻无眠发现哥哥也不知道密码、打不开箱子。演算纸上密密麻麻都是推测出的错误答案。而一旦输错次数超过五次,箱子即刻启动自毁程序。 再然后,哥哥就带着这个算了十几年密码箱,不翼而飞。 闻无眠被推着,一点一点向打开的箱子靠近,同时双脚也正慢慢踩在天台边缘。 只需要吹来一阵风,她就会摔下楼去。 “你和你哥人呢?”她难得手心出汗,问电话里的女人。 电话那头传来脚步声和女人的冷笑:“不就在你身后?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我呢?” “什……” 她还没看清箱子里的东西,因这话一惊。转头的瞬间,被一双手从天台重重推下。耳畔风声凌厉,借夜雾下泄出的一抹清晖,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看到一种绝对意料之外的情形。 颅内传来“咚”的一声,骨头内脏齐齐破裂。昏天黑地的剧痛袭来,视线随即定格在最后一刻。 呼吸停止。 * 纯白房间内,闻无眠对着显示屏,有一瞬的失神。 冒牌“闻无眠”的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所谓“睁开眼”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睁眼。可能她是某组织的成员,给自己注射了什么致幻的药物,再把昏迷的自己运到此地。 第3章 她知道哥哥的存在、知道的非常细致,还拿出了对哥哥来说最重要的密码箱。要么她是哥哥失踪前的朋友,要么…… 是哥哥失踪的真凶。 对方来者不善,闻无眠只能见招拆招。哪怕知道是鸿门宴也得去赴。以身入局,是接近哥哥的唯一方法。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找到他。 显示屏有了新的变化: 【游戏名称:忏悔与审判。】 【游戏描述:『先手』玩家会收到其他玩家的『忏悔』来电,通话时长三十分钟。『先手』玩家需要在对方『忏悔』结束后,对其所犯错误和悔过程度进行『审判』,并作出『惩罚』。】 接着,平整的桌面忽然凹下去一块,内部转来机械转动的隆隆声音。 【『先手』玩家面前会出现两个玻璃杯,里面装有完全相同的白开水。系统根据玩家在游戏开始前的选择自动为玩家调配好了毒药概率。如:游戏开始前玩家选择数字“3”、“4”,则玩家会分到分别含毒药概率为30%、40%的白开水。在听完另一名玩家的『忏悔』后,根据对方所犯罪行的严重程度,对对方进行『审判』,选择其被毒药杀死的概率。】 说白了,就是根据对方所犯罪过的轻重,决定到底是给他毒发概率更高的水,还是更低的。整个规则非常简单,甚至简单到引人怀疑的地步,就是小学生或一些从没读过书的成年人也看得懂。 还会有其他隐藏陷阱吗? 【水中的毒药为肉眼不可见的一次性微型机器人。进入人体后,会有上述概率释放毒素,杀死宿主。如:『先手』玩家选择30%的概率毒素作为对『忏悔』玩家的『审判』,则『忏悔』玩家喝下水后体内机器人释放毒素的概率就为30%。若第一次没有释放,机器人将完全报废,不会对人体产生任何威胁。】 【『先手』玩家身边的尸体即死于微型机器人释放的毒素,也是上一轮游戏的死者。故玩家无需怀疑机器人性能。】 “……”再回头看一眼尸体的功夫,面前就出现了两个玻璃杯,装着从温度到体积都完全一样的白水。 【游戏提示: 1.负责『忏悔』的玩家需要在通话中坐上带有电击功能的测谎椅。一旦被判定为撒谎,将立即触电身亡。 2.『先手』玩家在对方『忏悔』结束后,有三分钟时间作出自己的『审判』,如有弃权,系统会立即击杀全部玩家。 3.负责『忏悔』的玩家必须无条件服从『审判』,不可反抗,否则系统会立即击杀该玩家。 4.『先手』玩家需要保证『审判』绝对公正。 5.负责“审判”的一方拥有绝对权威,“忏悔”玩家无法对其攻击并造成伤害。 6.本轮游戏有且仅有一人存活。】 “……所以,这就是一场以折磨精神来取得快/感的变/态游戏。”闻无眠依旧不清楚“这里”是个什么机构、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只能根据屏上的东西做一些猜测。 已知这个地方是真的死过人,玩这个游戏也真的会有人死亡。假如对面的『忏悔』玩家是一个从未作恶的普通市民,『先手』玩家在不知道游戏规则的情况下提前选数,决定对方生死,其实有点像“不知情的蓄意谋杀”。 至少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没有心理负担地杀死另一个无辜之人。 更阴暗一点,『忏悔』玩家或许被告知,生存与否取决于忏悔的程度。对方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先手』玩家身上,为了活下去声泪俱下声嘶力竭,殊不知自己的生死早在游戏开始前就被随随便便决定好了。 游戏里的一切,全部都是困兽之斗,是用来给幕后的组织者取乐的。 闻无眠勾了勾唇。自己刚才有关精神折磨的想法挺有意思:“看来是要给好人毒发概率是0%的水、给坏人毒发概率为100%的水。那开局前选择的数字就很重要了,不说“0”和“10”,起码得是一个“5”以下的小数和一个“5”以上的大数。” 显示屏里传来通话请求,在接通的前一秒,闻无眠瞄了一眼自己在开局前选下的数字—— 第2章 忏悔与审判2 分别是“7”和“10”。 很遗憾,闻无眠并没有选择5以下的小数。她当时猜测这可能是某种卡牌游戏或凑数排列,所以选择了最稳妥的方法,即贴着对方的选择选数。 这样无论是加减乘除,排列比大小,拆合数,21点等等,虽然没有太大的赢面,但能保证绝不会和对方相差太多。 在随机选择数字环节,一般人通常会去掉位置最特别的一头一尾,再选“5”以上“10”以下的大数。因为比起排在前面的小数,在后的大数更能有安全感。数字“8”和“9”被提前选走,就应证了这一点。 奇怪的是,『忏悔』方竟然也有选数环节。 自己选数是为了『审判』,那对方是为了什么?逃避『审判』、抵消毒素概率,还是自己会成为下一轮的『忏悔』玩家? 修长的手指正要在显示屏按下“接通”键,对方忽冷不丁挂断。几秒过后,又重新打了进来。 “喂——?”如果不是设备原因,这类经常性挂断重播的人在生活中往往缺乏耐心。闻无眠试探性地开口。 “你好。”对面的声音像一柄锉刀剐蹭耳膜,嘶哑得过分。她推测他有长期抽烟酗酒的恶习。 第4章 “规则不让我和你闲谈无关的话题。我就直接开始了。” “好。” 闻无眠正想着如果对方完全无罪,自己该如何选择毒素,70%也是一个相当大的致死概率。思绪万千,对方的开场白却石破天惊—— “我叫陶明,是个杀/人犯。迄今为止已经杀了九十八个人。最后两个死亡名额……留给我和你。” “……” “如你所见,九十八条人命,我没办法在半小时内说完。所以,就给你分享几个我的得意之作吧。” 将杀/人说成“得意之作”,陶明的疯癫程度可想而知。 “杀/人,听着简单。背后涉及一系列跟踪与反跟踪,侦查与反侦查,往往一件“满意的作品”需要耗费数月甚至数年才能被制作出来。美妙与危机并存,才是当之无愧的艺术……说起来,1号,你知道艺术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陶明不知道她的姓名,按『先手玩家』的刻板印象称她为1号,也没什么问题。 按正常人的想法,多半是“写意”或“天人合一”之类的字眼。闻无眠歪歪头,看了一眼边上的尸体: “随机。” “没错!就是随机!”陶明兴奋起来,嗓子像个破漏的风箱,“1号你也很有艺术天分嘛!” “过奖。” “因为我杀/人完全随机,想不想杀/人、想让对方怎么死,全在一念之间。大多数情况下,我连杀死那人的姓名都不知道。可能只是跟他在等同一班地铁、过同一条马路、坐同一部电梯。即使警/察调查,也不可能怀疑到我头上。” “……” “第一个死在我手里的是一个四岁的小孩。”陶明低低笑着,“当时s市正遇上拆迁潮,我家对面就是一片废弃工地。每天回家路上,都能看见一群小孩在工地一楼踢足球。” “小孩的笑声又尖锐又难听。当时我就在想,要是能让他们永远闭嘴就好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先被吓了一跳。接着又觉得十分合理。吵到我的小孩、难道不该死吗?是他们犯错在先啊!” “我登上废弃工地的三楼查看。发现那上面有很多被薄木板草草盖起来的大洞,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踩空掉下一楼。” “一楼是坚硬的水泥地,还有很多竖起的钢筋。十几米的高度,想摔死一个小孩,足够了。” “其中一个小孩刚好跟我住一个小区。我故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告诉他废弃工地踢球可以,但绝对不能上去三楼。那可是很危险的地方呢。” “说完这句话,我心满意足地回到家里,还开了瓶香槟。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救护车就来接人了。四岁的小孩从高处坠落,被钢筋贯穿身体,当场死亡。那群小孩再没有在我面前成群出现过,转学的转学、搬家的搬家。据说其中几个还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把全家上下折腾得一团糟——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闻无眠懂了。对于人来说,越是被禁止的行为,越容易引起叛逆心理。假如陶明不说三楼危险,孩子们可能根本不想上去三楼。然而一旦发出明确禁令,孩童先天旺盛的好奇心就无法克制了,最终酿成意外。 哪怕后续调查到他身上,“三楼很危险”也只是一句客观事实,根本不构成犯罪。他甚至还会被当做提醒小孩注意安全的好心路人。 “就这样,我用类似的手法杀了一连串人。之后我玩腻了,决定来点更有意思的。”需要『忏悔』的陶明非但没有丝毫悔过,反而越说越激动,简直像个在擅长领域侃侃而谈的专家。 “我把目光转向一个在网上发帖求助的中学生。据他所说,从他进了这个学校起,就是全校的霸/凌对象。这种事很奇怪。想想就知道发帖人肯定隐藏了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实,否则大家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唯独欺负他?肯定是他有问题。” “表面上,我是他的热心网友。陪他聊各种幼稚又老掉牙的东西。什么心理创伤、原生家庭……背地里偷偷给他准备了很多段影片。那些影片的内容清一色积极向上,但每一幕的最后一帧全部被我换成血/腥/暴/力的图片。人的肉眼无法捕捉,却能潜移默化地留在潜意识里。” “青春期的中学生,本来就是极度情绪化的动物。我陪他看了半年多精心准备的‘电影’,终于等到他在某天失去理智、觉醒了早就刻在潜意识里的犯罪意识。” “他一刀捅死了其中一个长期欺负他的人,对方当场死亡。大概知道杀了人无法挽回,所以在警/察来之前就录好遗言,从楼顶一跃而下。” “这两个人都是独生子。他们爹妈把人生翻盘的希望全寄托在他们身上。现在儿子死了,爹妈也活不下去了。死的、疯的,前前后后加起来足有七八个。1号你说,能在千里之外让那么多人因自己失去生命,难道不算完美的艺术吗?” 没拿到0%毒素的难题迎刃而解,因为陶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和反社会人士。 “一直杀人也很无聊。我打算杀满九十九个人后就收手。而我自己,则作为第一百个死者,圆满谢幕。” “我费尽心思,搜寻了将近一年,才选定第九十九人的身份。可这一次,我失败了。” 陶明不知道是懊恼还是遗憾:“对方是个男大学生,s市本地人。小时候父母双亡,只剩他跟妹妹两个人相依为命。他智商很高:s市中考理科状元、高中数竞物竞双科金牌,保送本市c9。据说没出省去top2是为了方便照顾妹妹。当时我就在想,要如何把这样一个脑子又好,又重视家庭,又衣食无忧的天之骄子给推下地狱?” 第5章 对近在咫尺的尸体都能面无表情的闻无眠,此刻却瞳孔地震,差点惊叫出声。 “还没等我想出办法,居然在某天收到了他主动发来的消息。” “不愧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他推测出我的每一项杀人手法。从第一人到九十八人,无一偏差。简直就像时刻跟在我身边的幽灵。” “以及,他提出和我在某栋大楼的楼顶见面、玩一局游戏。如果我赢了,他任我宰割。但如果我输了,我就必死无疑,他会亲手把我推下地狱。” “我从不怕死,地狱算得了什么?” “我答应他了。结果我输了。” “我被他推下地狱,所以来到这里。” “现在,你要对我作出什么审判呢?” “……” 闻无眠平放在桌上的双手逐渐握拳。指甲嵌进皮肉,痛感却完全消失。 所以,哥哥就是陶明的最后一个目标!可哥哥不仅没有被他所害,反而把他送进了这里?! 纯属巧合,还是……故意的安排?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她双目圆睁,良久问出一句:“你们玩的……是什么游戏?” “开箱子。” “开箱子?” “是啊。”陶明说,“一个黑色的九位数英文字母密码箱。我和他各有一次机会。我猜错了,但他打开了。” “他把箱子打开了?!” 陶明不再搭话,显示屏上浮现出新的文字: 【『忏悔』环节结束,请『先手』玩家作出『审判』。】 面前厚实的白色圆桌再次产生变化。左上角凹下一块,刚好露出能放下一个玻璃杯的空间。 闻无眠猜只要把玻璃杯放进去,它就能按房间地下的既定路线传送到陶明桌上。这是不少工厂的常见装置。 【请将玻璃杯竖直放进桌子左上角的传送带。】 桌面上是两杯一模一样的水。从外表看,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唯独杯身上刻有帮助玩家分辨概率的阿拉伯数字。 她强迫自己先把注意力放回游戏。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别说整整九十八条性命。光是被霸/凌高中生的案子,就足以称得上蓄意教唆。 毫无忏悔之意,还沾沾自喜。给他概率为100%的毒素并不冤枉。理论上,游戏真的非常简单。 【三分钟选择倒计时开始。】 通话时间还剩八分钟。闻无眠紧盯着面前的水杯:“你来到这里后有再见过他吗?” 陶明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我?我已经没有见他的资格了。你要是能活着出去,足够幸运,没准可以看见他。” “什么意思?他是这场游戏的主办方?” “当然不是。” 他顿了顿:“哪来的什么游戏?出去之后你就明白了——”声音猛地压低,似野兽发出最后一击的低声咆哮:“这里是地狱啊!” 闻无眠周身一颤,下意识按住颈边脉搏。指尖传来沉稳有力的跳动感,百分百源于活人。 只有人死后才会下地狱。现在自己的脉搏心跳呼吸都正常,各项生命体征平稳,陶明到底在说什么?? 难道自己现在是一个有脉搏有心跳的死人吗? 陶明发出令人恶心的笑声:“我知道你不明白,现在肯定害怕极了,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让人感受战栗。不过,现在让我们聊回审判——你手上有70%和100%,到底打算给我哪杯水呢?” 规则上并没有说“忏悔”方不得干扰“审判”方选择。闻无眠自动忽略他的前半句话,设想道:假如自己是陶明,此刻一定会说服对方送来70%毒素的水。 虽然死亡概率很大,但起码有一线生机。 “让我猜猜,你肯定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冰冷的声音贴着显示屏传出来,有些诡异地扭曲,“有九十八个人死在我手上,我当然应该以死谢罪。” 是这样的。即使一命抵一命,他也该抵九十八条命。现在只让他死一次,真是太便宜这个魔鬼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审判’是一件讲证据不讲人情的事。”他声音越发狰狞,里面暗含着无与伦比的兴奋,好像抓住了天大的漏洞:“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在我的忏悔中,我有亲手杀过一个人吗?没有!你没有证据能证明!既然如此,凭什么要求我要为他们偿命?他们的死亡,明明是源于自己的不小心或一时冲动啊!” 由于担心失踪的哥哥会遭遇不测,闻无眠曾自学过一段时间法律。陶明的话乍听问题不大,实则避重就轻:“既然你热衷于借刀杀人,肯定比我更懂法律、也应该知道,哪怕是弱证明力的证据,只要能构成证据链条,就可以指控杀人。希望你在被抓来这里前,已经把电脑里制作的‘励志’影片全部删干净了。” 删掉了也无所谓,以现在的科技技术,复原一台普通家用电脑不算难事。 “你跟我讲证据法?”他嘿嘿一笑,“可是作为‘审判’方的你,现在手边有证据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有可能是我记错了,也可能是我幻想症发作,虚构了一出连环杀\人大戏。我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谎,测谎仪可检查不出来。” “……”这是来源于“杀\人犯”的挑衅,令人相当不适。闻无眠的手已经放到了刻有100%字样的玻璃杯上,理性却在大脑里告诉她,陶明说的没有一点错处。 第6章 先手玩家需要保证“审判”绝对公正。那么,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仅凭对方口述,就给对方判定“死刑”,显然是错误做法。 不说游戏,就连现实世界,都有很多坏事做尽的人渣,最后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或者减刑。受害者及其家属深恶痛绝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仇人逍遥法外。 在这场随时会死去的杀人游戏里,即使对方表现得再可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才是真正的“公平。” …… “我选好了。”一分钟后,闻无眠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玻璃杯被放入桌上的凹陷部分。桌下与地下的传送带开始运作,将在半分钟后送到陶明的桌上。 “你选好了?”陶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如生锈的菜刀刮磨人的骨头:“那你可就选错了。” “你都不知道我选了哪一个。” “你根本不明白……”电话那头夸张的笑声终于压抑不住,爆发出来,像极了失去理智的艺术家在面对最后收官之作时的癫狂:“无论你选哪一个、都是错的。听清楚了吗?无论选70%或100%,都是错的!因为这就是‘规则’啊!真正伟大的‘规则’!” 话音刚落,陶明面前的白桌有了新的变化。 代表他存活概率的玻璃杯从闻无眠的房间运送到这里,并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升起。那是闻无眠作出的选择。 “……”然而,待看清杯子后,陶明笑容骤减、眼眶欲裂,差点一头栽倒下去。 眼前是一种绝对出乎意料的情况。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眼睛出现了某种问题。 第3章 忏悔与审判3 升上来的玻璃杯清晰倒映出他惊恐的神情。陶明一把拿起杯子,刻了100%字符的杯中却空空如也,里面竟然一滴水都没有!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样不是作弊吗?!”陶明慌了神,第一次感到事情超出了自己预料,恼羞成怒地嚷道。 闻无眠回:“没被系统判定的作弊怎么能叫作弊?” 至少她的游戏要求中可没提传送空杯子属于犯规。 “你……” 她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微微低伏,显示屏上的数字10变成了灰色:“如果我是游戏设计者,为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一定会将这场死亡游戏双方获胜概率设定为1:1,或者无限接近于1:1。势均力敌的博弈,比单方面碾压好看得多。” 闻无眠说着,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她肯定摄像头就来源于头顶上某一处:“可是在这个游戏里,『先手玩家』的赢面太大。只要选择除0以外的任何数,获胜概率都远超于你。因为最终的存活者有且只有一位,也只有“先手”玩家手中拥有进攻权,即使增加了‘审判公正’这个额外要求,我依然可以杀了你直接达成通关。” “所以……”陶明听着显示屏里传来的冷清女声,背心难得有些发凉。 “所以我推测,”闻无眠余光瞥见脚边的尸体,“你我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参与游戏。” “?!!” “游戏里毒药的传送按一定顺序,我用100%的毒素杀死你后,游戏不会结束。三分钟后轮到第三个人『审判』,我会收到第三个人的玻璃杯。在错愕惶恐中被迫喝下里面的水,毒发身亡。” 尸体的面容更加扭曲,全身浮肿,口鼻流出淡红色的泡沫液体。如此情景,她居然笑了一下,“这样欧亨利式的结尾,才能满足观众对刺激性的需求。游戏名叫‘忏悔与审判’,看来是想讽刺那些自以为握有审判大权的人,殊不知自己也是他人的审判对象。" 所谓的“审判公正”、“绝对权威”,不过是设计者的恶意诱导,让玩家把思维局限在两人之间。在设计者看来,区区玩家哪里有审判别人的资格? 这才是罪犯和变态眼中真正伟大的“规则”。因为他们向来坚信普天之下无人有资格成为他们的上位者、对他们进行高高在上的“审判”。 话音未落,陶明眉头重重一跳:“你仅凭这些,就断定还有第三个人存在?”他咬牙:“太牵强了。” “当然不止这些。” 闻无眠闭上眼睛:“你叫我‘1号’,如果游戏只有两个人,根本没必要以数字区分。跟人编号往往只存在于三人及以上的场合。你跟我说的第二句话,‘规则不让闲聊无关话题’,我的规则里没有这句话,说明我们两人的规则不一样。你从游戏一开始就知道有第三人存在,却不打算告诉我,对吧?” “……”陶明不做声了。 “在我选数字前,有两个数已经被选走。因为先手玩家可以选两个数字,所以很容易认为忏悔方也选了两个数字。但这之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两个数字分别被两个人选走。所以我猜真正的游戏人数有三人。” “……” “我房间里有一具中毒死亡的尸体,这是主办方的恐吓、也是提醒——作为拥有进攻权的1号,且2号『忏悔』方无法反杀1号,在这种情况下,1号玩家仍会死亡,我只能想到他是第三个人杀死的。” “……” “加上游戏开始前,我接到两个电话。起先以为是你失去耐心挂断重拨,后面发现你能为杀一个人精心筹谋半年多,绝不是急躁的性格。所以我第一个没接到的电话,是第三个人打来的、不是你。” “……” 密闭的房间里,尸臭越来越浓烈,已经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空气静默了有半分钟,闻无眠才听见显示器里陶明不屑的轻嗤,似是她的层层推进终于攻破了他的防线—— 第7章 “没错,的确有第三个人。” 果然。闻无眠在心里暗道:跟自己的预想一样。 按照顺序,接下来轮到陶明攻击3号。3号一死,又到了自己的回合。自己有70%的概率毒死陶明,成为唯一的胜者。 陶明舔了舔牙:“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给我空杯子,借刀杀人让我除掉3号,我也可以继续把空杯子给3号。” 这样一来,闻无眠就会成为3号的攻击对象,被迫喝下80%或90%毒发概率的白水。 游戏失败,意味着真正死亡,会成为下一具用来吓唬玩家的尸体。 谁知,闻无眠笑出了声:“当然想过。所以我特意剩下70%的杯子。我不管你当时选的是‘8’还是‘9’,只要我手里的数字比你低,就不可能成为3号首先攻击的目标。” 人会优先解决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敌人。闻无眠手里的70%是全场最低的含毒概率,也是对3号威胁最小的人。等到3号攻击,当然会优先选择手上毒素概率高于70%的陶明。 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考虑到,可见这个杀/人魔的心态是真的乱了。 她不介意再加一把火:“至于你,你从来这里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无非是带1号去死还是拖3号下水。你为什么会选我?我猜以你的性格,你会把随机艺术法则贯彻到底,比如抛硬币决生死。结果显示1号将成为你的第一百位死者,所以你就对我隐藏规则,抹去3号的存在。” “……” 即使隐藏得很好,每一步依然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就连心之所想,都能洞悉。 这种浑身上下被看穿的感觉,令陶明非常难堪。他杀\人无数,从来是他揣摩人心,第一次被其他人牵着鼻子走。 思维缜密、环环相扣,行事又不拘一格、天马行空。这感觉很像他不久前才认识的一个人。 他甚至不知道闻无眠的样子,仅听电话里的女声乘胜追击:“这个游戏对1号玩家的难点在于发现真正的游戏人数。其余的只是小学水平概率题,加一点点运气。” 那声音又清又脆,如摇曳的银铃。陶明不适之余,心里受/虐发作般升腾起兴奋,如一匹恶毒的孤狼终于找到同类:“哈哈……精彩!我们要是在现实里认识就好了,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你杀3号不见血的样子,跟我真像。” 显示屏的通话界面开始倒计时,最后三十秒,她掐着点道:“3号可能是个好人,但我必须要活着出去、找到一个人。这次死的只能是你们俩。” “……” “记住,从你手中逃脱的第九十九位死者叫闻无阙。我叫闻无眠,是他的亲妹妹。” “嘟——!”通话界面恰好在此时关闭。一阵忙音后,她看见屏幕上血红色的数字“9”变成灰色。 【『静默』玩家死亡。请『先手』玩家继续审判。】 桌子上的传送带再次出现。闻无眠伸手把那杯70%的白水竖直放下。 “接下来交给运气。” 大约三十秒后。 【恭喜『先手』玩家审判成功!成为本轮游戏的胜利者!】 一切和预想的一样。 房间中央凭空出现一道铜色大门,门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数字“1”。闻无眠等了一会,始终没等到房间内出现第二道门。它静静伫立在她面前,等到她打开。 看来不是经典的“选择门”问题,出路仅此一条。她松了口气,把手放到门把上,缓缓拧动。 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仿佛被一只手拽住双脚,整个人坠下几千米的深渊。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来这里之前,她正从十三层高的天台掉落。现在,又一次被死亡的绳索缠住脖颈。 “……”坠落感持续了足足两分钟,直到她四肢几乎完全脱力,才再次落回平地。 身下是柔软的天鹅绒地毯,上面画着复杂的图案,向整个宽阔的室内延伸。繁复的欧式水晶吊灯发出冷冽的光芒,高高挂在头顶,不断给人强烈的视觉刺激。 整个场地的温度很低,到处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味。明明是安神的搭配,但基于先前的“游戏”,很难不让人怀疑又是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似乎有什么更危险的东西正在逼近。 深呼吸几口,待眼睛适应了过分明亮的光线,闻无眠看见富丽堂皇的欧式大厅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正对水晶吊灯,醒目到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草绿色的桌面和台球桌有几分相似。但桌上既没有台球也没有球杆,只有五个用白色勾画出来的长方形框。 硬要形容的话,更像一些卡牌类桌游的布置。 桌子旁边站着六个人,有男有女,每个人脸上都是僵直的惊恐,嘴唇发白。见到闻无眠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继续转头观察,发现这个长方形大厅内有八扇黄铜大门。其中代表“长”的两面墙上各有三扇,门上是清一色的阿拉伯数字“3”。 这是…… 再看向自己出来的门,门上写的则是“1”。 闻无眠懂了。这是把上轮游戏的胜者聚集起来:从几号门出来的,就代表在上轮游戏中是几号玩家。本来以为自己卷入其中是因为哥哥的失踪,没想到主办方居然在同一时间抓了起码24人进入死亡游戏!简直胆大包天! 她走到桌边。桌上还放着八盒扑克,扑克盒子上写有“破军”二字,清一色的竖体阳刻,像在预告下一轮的游戏内容。 第8章 在紫微斗数里,破军星代表破损消耗。看来情况不妙。她试着尽可能推测更多。 空气异常压抑,室内静得针落可闻。本以为噩梦结束,谁知只是个开始。闻无眠叹口气,余光瞥见本来最靠近自己的中年妇女在此时后退了两步。 其他人也差不多,始终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 闻无眠暗叫糟糕。在团队里,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那个最容易受到排挤和孤立,这是人渴望同类认同的本性决定的。只能期望接下来的游戏对同伴要求不高,不必跟人结盟。 就在这时—— “各位、看来人都到齐了?那么游戏正式开始!” 始终紧闭的最后一扇黄铜大门被打开。随着一道兴奋的男声响起,所有人下意识将目光转向门口。 第4章 五张扑克1 开门的男人高瘦挺拔,一身黑色衬衫,戴金丝眼镜。左耳挂着浅蓝水晶耳坠。灰色微卷的长发垂到肩下,样貌格外精致。 由于眼窝比一般人更深,刺目的雪白灯光能在他眉眼间打出一块阴影。高挺的眉骨与鼻梁下,殷红的薄唇漫不经心勾起,与大厅的紧张情绪格格不入。 男人一手插兜,令一手打个响指。身后沉重的铜门应声关闭。看起来对这里的一切都如鱼得水。 闻无眠眉心一跳。 对于主办方来说,冒巨大的风险组织这种死亡游戏,到底是为了迎合“观众”需求,还是别有目的? 先前在“忏悔与审判”游戏中,玩家被锁在密闭房间里,全程见不到一个工作人员。现在终于舍得现身了吗? 这个工作人员的举止很符合她对主办方的猜想——反社会,变/态,人死得越多越开心,并且无比享受欣赏玩家从惊恐到死亡的整个过程。 一张卡片被递了过来。长发男人指节纤长,骨节分明,没有丝毫从事体力劳动的痕迹。在把卡片递给闻无眠时,镜片后那双桃花眼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以为是游戏规则。接过卡片一看,上面明晃晃写着: 【伏城。 vx:138xxxxxxxx。 数据分析专业代做:spss/eiewws/stata/matlab…… 一对一服务:问卷分析、医学统计、金融计量、实证分析…… 保密高效,无所不能!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闻无眠:“?” 伏城给在场的所有人都发了一张自己的名片。接着,大功告成般,随手拉开桌边的一张椅子,坐了下去。他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望着不知所措的众人。 “……”终于,一个秃顶大叔捏着名片,鼓足勇气,先向他鞠了个躬,“您好,请问……您是这里的裁判吗?” “我?”他一挑眉,不假思索,“当然不是。我是玩家之一啊。没看见我也是从门里出来的吗?” 众人:“???” “那你他妈的装什么?吓老子一跳!淦!” 大叔后面,一个只穿背心、纹着花臂的肌肉男开口。他声音粗狂,一个人有两个伏城那么宽,看上去格外凶悍不好惹。 “哪里装了?是你们自己太紧张。”伏城高举双手,大声喊冤。 “‘游戏开始’是不是你说的?神经病!人吓人吓死人!”一个粉发双马尾的女生跟着开口。刚经历过死人,又被嬉皮笑脸地这么一吓唬,顿时对他的厌恶达到顶点。 “这里总共就八扇门,我是最后一个到的。我来了不就代表游戏开始吗?” 闻无眠:“……” ok,所有设想被推翻。工作人员另有其人。伏城只是一只表演欲爆棚的戏精。 在这种地方过分高调不是好事。除非他有能与表演欲匹敌的实力。否则,演得越多,死得越惨。 想着,目光从伏城脸上滑向伏城走出来的大门。她眉心冷不丁重重一跳。 上面的数字竟然是“2”。 “忏悔与审判”对2号玩家来说是必死局,他居然大摇大摆地活下来了? 她怀疑自己眼花了,可无论看多少次,那个“2”都异常鲜红狰狞。 闻无眠把名片放进口袋。接下处境更加不妙。伏城行为怪异,从3号门出来的玩家又不会首选与自己结盟,只能寄希望于游戏需要单打独斗而非合作。 牌桌后的地板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底下的齿轮开始转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上升。 “我去……我……”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弱男人急忙躲到一个穿职业裙装的女人身后,看样子两人之前就认识,“这什么东西……” 职业装女人连忙紧紧抓住他的手,但苍白的脸色和哆嗦的双唇显示出她比身后的男人还要害怕。 伏城像只大猫似的伸个懒腰,面色平和地瞧着面前的东西缓缓升上桌面。 “……”闻无眠好奇地瞪大眼睛。 先是异样的温热逼近,将大厅的冷意一扫而空。接着,是视觉层面的强势刺激。饶是她这些年去全国各地亲历过各种鬼神灵异之说,仍觉语言匮乏,难以描述眼前景象。 这是一种不可能在现实里存在的东西—— 【各位玩家晚上好,我是本场游戏的裁判『破军』,欢迎各位来到我的游戏。】 入耳的是没有感情的机械男声,细听之下却莫名有股肃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声音来源于一只巨大的“眼球”。“眼球”通体黑色,周身围绕着一圈倾斜的金色金属带。直径几乎和一个成年女人一样长。更诡异的是,它没有任何依托,如摆脱了地吸引力般,就这么悬浮在桌前。 第9章 随着声音响起,破军的“角膜”和“瞳孔”正不断在八人身上来回打量,跟人类在说话时的眼睛变化如出一辙。 “你……”秃顶大叔双腿一软,向后瘫坐在地上:“你是ai?” 【ai?】 破军看了他一眼: 【请不要用这么缺乏想象力的产物来描述我。】 ai是目前最能体现人类想象力和创造力的科技产物,到“破军”口中,似乎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废铜烂铁。 这是怎样一副狂傲的口气。 【如果大家没有问题,接下来由我为大家讲解游戏规则。考虑到大家都是初次进入游戏的新人,所以我特意贴心安排了非常简单的游戏。】 “……” 大厅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被眼前的破军震撼。如果硬要类比的话,它更像一只拥有了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会有喜怒哀乐、能感知到人类的情绪。可仅凭现代科技真的能发明出这样的东西吗? 再者,被这样的东西抓住,还有活着出去的机会吗…… 【本次游戏名为:『五张扑克』。每位玩家需要利用手中去掉大小王的52张扑克牌,翻出得分最高的五张牌组。】 破军看上去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恶作剧样眨了下眼。眼睑处还有正在狰狞跳动的血管。 【按照规则,牌组从小到大分别为:“高牌”、“对子”、“两对”、“三条”、“顺子”、“同花”、“葫芦”、“四条”、“同花顺”、“皇家同花顺”。】 “这……这是什么?” 粉发双马尾茫然地望向四周,“斗……斗地主吗?‘高牌’和‘皇家同花顺’是什么意思?” 当然不是斗地主。闻无眠心道这是化简了无数步骤的□□。“高牌”是指五张数字不一的单牌,“皇家同花顺”则是同一花色最大的顺子。 花臂男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未作答。反倒是秃顶大叔热心肠地解释起来。不仅是双马尾,眼镜男、职业女和边上一个从未出声的狼尾男也循声看来,估计也不懂规则。 唯独伏城依旧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余光瞄到闻无眠正在观察自己。 正常人发现有陌生人暗中打量自己,要么移开目光,假装没看见;要么回看回去,强迫对方移开目光。唯独伏城两类都不是,他模仿着破军的样子,很恶趣味地朝她眨眨眼睛,又勾勾唇角,全身上下写满了“欢迎你来看我”。 闻无眠:“……” 好奇怪的人。 破军静静听秃顶大叔解释牌型,点了下它那颗圆滚滚的身体,跟人类点头表示赞同的模样如出一辙。接着,再道: 【游戏开始后,52张扑克会背面朝上铺在桌面。玩家可以一对一自由挑选对手,只需要翻开其中的5张,和对手所翻开的牌组比较大小。牌组大者胜利,就能成功回到现实。】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呢?】 破军睁着大眼睛寻求众人认同。众人却静默了足足半分钟。最后,又是双马尾胆战心惊的声音:“那如果……输了呢……” 【输了啊——】 破军眯起眼睛,又晃晃身体: 【输了就死呗。横竖一条命而已。】 果然,连现代最新科技都不放在眼里的破军,自然不会对人命有什么怜惜之情。 大家纷纷想起先前游戏失败者的下场,冷汗直冒。 “等等!”闻无眠忽然开口:“你说赢了能回到现实,那我们现在在哪里?虚拟世界?” 破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当然不是——】 下一秒,它兴奋地在桌前巨大的空地中旋转翻飞,激起带温度的气流,吹得所有人头发飞舞。 【诸位、这里是“地狱”啊!你们现在可是站在世界上最最真实的地方,难道不激动吗?!】 “……”话音刚落,“咚”的一声传来。紧随其后的是眼镜男的哀嚎: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穿职业裙装的女人毫无征兆倒在地上,脸上迅速呈现出不正常的纸白。双马尾尖叫一声,花臂男则事不关己地后退,只有秃顶大叔上前查看。 “姐?姐你说句话,别吓我啊!”眼镜男声嘶力竭:“怎么办啊!我姐有心脏病!谁身上有药?!快来救命啊!” 但显然,其他人身上都没有药,面对突发状况也只能给点乱七八糟但没用的建议,比如把他姐姐的头垫得高些。 “没用啊,人家都不能呼吸了,垫高头有什么用?”双马尾皱眉道。 “那你说怎么办?”秃顶大叔有些不悦,“你来做心肺复苏?” 双马尾立马没声了,转头小声嘟囔:“关我什么事。” “怎么办……怎么办!”眼镜男六神无主,甚至忘了对破军的恐惧:“你救救她好不好……她有心脏病啊!” 【我?】 破军嘿嘿一笑: 【我为什么要救她?死了不是更好?】 “你……” 眼镜男抱着姐姐,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崩溃之余,忽感到后颈被人扯住。 第5章 五张扑克2 “让开。”闻无眠扯开眼镜男,跪到姐姐身边。先去摸她的颈动脉。果不其然,指下什么也感受不到。 再把指尖移到鼻下,依旧什么也感受不到。就连瞳孔也开始扩大。 第10章 心脏骤停只有四分钟抢救时间。闻无眠没有犹豫,翻身跨/坐到她身上,开始对她进行胸外按压。 “你……你能救活我姐姐的吧?”眼镜男颤颤巍巍开口。 “……”心肺复苏要用很大的力气,闻无眠没工夫理他。 大厅内重新安静下来,大家都目不转睛注视着这场抢救,期待倒在地上的人脸色能够回暖。 只有伏城,全程歪着头,抱着胳膊,好奇瞧着正在为女人急救的闻无眠,看她微卷的几缕长发因这动作上下飞舞,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在极度安静的情况下,任何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 在按了不知第几下后,闻无眠手下传来清脆的“卡嗒”一声。 那声音极似某种坚硬物体突然断裂,清清楚楚传到众人耳中。除眼镜男外,所有人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唯恐被牵扯进麻烦。 闻无眠手上动作没停,继续按压。再是十下左右后,又传来“卡”的一声。 这次眼镜男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 四分钟过去,她的手臂酸胀不堪,身/下人依旧没有呼吸。无奈,只得认命站了起来:“没办法,救不回来了。” 游戏还没开始就有人死亡,不知是不是不祥之兆。 “这……”秃顶大叔明显想打圆场。但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一时词穷,说不出来什么话。 “你在说什么?!!” 眼镜男铁青着脸冲到姐姐身边,把头低下去好一会,才恶狠狠瞪向闻无眠: “你把我姐的肋骨压断了?!” 刚才两声脆响,正是来源于女人的肋骨断裂。听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压断很正常。心肺复苏下压五厘米才有作用。”闻无眠解释道:“否则心跳无法恢复,还是死路一条。两害取轻。” 虽然知道理论,但亲手压断他人肋骨还是第一次。当时她心里也猛颤一下,只是手上动作没停。 “狗屁的两害取轻!根本就是你害死我姐的!” 失去理智的眼镜男大吼一声扑上来。 【警告!本轮游戏中禁止使用暴力。否则我会亲自出手制裁玩家。】 破军的机械音在此时适时响起。眼镜男怂得很快,又退回到姐姐的尸体旁边嚎啕大哭。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过马路时不能乱扶老人的原因。 死者家属可不管你是为什么出手。只知道自己的家人最后死在了你的手里。 闻无眠也没有辩解的欲/望,凉凉低头看着这姐弟俩。 “哎……人家也是好心。”秃顶大叔安慰道。 “好心?好心会把人家肋骨压断?”一直不做声的纹身男突然跳出来,“我看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想着多死一个人,她活下去的希望就大一分!” 他坚定地站到眼镜男一边,指着闻无眠,义正言辞:“我亲眼看见她杀了你姐姐!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 秃顶大叔也不做声了。 “……”墙倒众人推。闻无眠此时有口难辩。 “你怎么可以这样?本来他姐姐还能活的!你为什么明明不懂医疗还要站出来?这已经属于故意杀人了!!” 纹身男站在姐弟俩旁边,大声指责闻无眠。 作为序号为“1”生存下来的玩家,观察力和脑力大概率都在他们之上。这时候不将闻无眠视为共同的敌人,号召其余人联合,之后在游戏里就没有机会了。 而其他人未必不懂。所以适时地保持了沉默。在纹身男发表言论后,没人再出来为闻无眠解释。默认借这件事让她离开玩家的小团体。 闻无眠面无表情听着纹身男的欲加之罪,觉得有点好笑—— 果不其然,团体动物就是这样:联盟的基本原则是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 很不幸,现在自己成为了大家的敌人。很可能活不过第一轮。 眼镜男狠狠抹了把眼泪:“你给我等着!” “……” 【好了,诸位,插曲结束,让我们来开始游戏吧!】 破军见人死了,又转悠转悠回到牌桌前。 “可是……”粉色双马尾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口:“游戏需要一对一玩,现在少了一个人,是不是暂时玩不了了?” 平心而论,她的出发点是好的。至少是想争取更多的安全时间。 可惜破军连人都不是,自然不能用人的思维揣测它的行动。 【你说的有道理。】 两秒钟后,破军瞳孔中射出一道红光,正中从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的狼尾男眉心。后者连惨叫也没有,直挺挺倒了下去。 【现在,不就可以一对一玩了吗?】 众人:“!!!” “啊啊啊啊啊啊——!”双马尾再也受不了了,跪坐在地上,抱头尖叫。 伏城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蓝牙耳机。 【考虑到各位是新手玩家,可能也不怎么熟悉牌类游戏,所以,我还准备了其他提示,来帮助大家翻出高分哦。】 地上已经有了两具尸体,也就是说,想要结束游戏,起码还要死三个人。 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破军却不管这些,随着它一眨眼睛,桌上瞬间多了一副卡背为鲜红色的扑克牌。 【你们所有人都可以在这副提示牌中选择0~3张,用来代替牌堆里本来的卡牌。】 第11章 说着,桌上本来放着的八盒黑色扑克也被打开,像是方便和提示牌形成对比。 于是众人看见,八副常规扑克的牌背面是黑色,而提示牌则是红色。 按破军的说法,每名玩家都可以选3张提示牌代替常规牌,之后背面朝上翻牌时,相当于五张牌中有三张明牌。 玩家大可以提前规划好自己想翻出什么牌,在此基础上选取提示牌。比如最稳妥的是选三张数字一样的提示牌。这样无论剩下两张翻出什么,至少都能组成“三条”。 【玩家请开始选择提示牌和对手。】 话音刚落,伏城从椅子上站起来,诚恳问道:“关于对手的选择,真的是完全自由的吗?我想选谁都行?” 破军睨了他一眼: 【不可选择已死亡的玩家。】 机械音刚落,闻无眠没忍住,跟着再看了他一眼。 自己都没想到还有已死亡玩家这个盲点。看来他不止是个奇怪的戏精,还是个反应很快的奇怪戏精。 “好。”伏城没有丝毫被戳穿小心思的尴尬,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插在破军周身环绕的金色金属带缝隙里:“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在地狱的同事需要统计死人kpi或数据分析代做,随时打我电话。十年经验,随叫随到,包你马到成功!” 破军:【……】 众人:“……” 就在此时,纹身男忽然出手收走桌上所有的红色提示牌。 眨眼间,桌上只剩一堆黑牌。 “反正一定得死三个人,你们两个杀人犯留下来偿命天经地义!”他凶神恶煞地指着闻无眠和双马尾,“一报还一报!这就是你们的报应!” “我才没有杀人!你血口喷人!”谁拿了提示牌,谁就半只脚踏在过关边缘了。双马尾做梦也想不到还可以来这么一出,恨不得活撕了纹身男:“你把提示牌拿出来!你这是犯规!犯规!裁判你不管吗?!” 纹身男虽然块头大,但面对生死,还是相当谨慎。闻言,也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破军。 破军笑道: 【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啊。怎么能算犯规?】 此话一出,纹身男彻底心定:“天道轮回,你们两个恶人不得好死!” 眼镜男见风使舵的本领也很快,指着闻无眠鼻子骂道:“你杀了我姐!我必须要为我姐报仇!不然我还算男人吗?!” 说着,自动站到纹身男一边。 “喂!你来不来?”纹身男朝秃顶大叔喊到。 “来!来来来!”秃顶大叔急忙跑过去。三人开始挑起了提示牌。 这下还没开始游戏,胜负已定。双马尾跪在地上,肩膀止不住颤抖,喉咙里不断发出恐惧到极点的抽泣。 闻无眠走向牌桌,拿了一副黑色的常规牌。 牌的材质和现实中的扑克牌没什么区别,在灯光下能映出一圈圈的光晕。纸牌的背面图案由成千上万个开了一半盖子的黑色小盒组成,盯着看几秒就会让人产生严重眩晕。 开盖盒子?她想到自己坠楼前看见的那个黑盒子。和哥哥失踪前留给自己的那个如出一辙。 难道哥哥真的跟这个地方有联系? “枪打出头鸟啊。”恰好此时伏城跟过来拿牌。两人离得很近,他半幸灾乐祸半遗憾地评论一句。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 闻无眠觉得这里最出头的鸟就是他。谁都可以用这句话教育自己,唯独他没资格:“如果你也有关系很好的兄弟姐妹,就会理解我的做法。” “真的吗?那怎么眼镜男还扬言要报复你?”他好奇地看向闻无眠。浓眉下的双眸不是常人的黑色,而是灰到极致后的微微发蓝,像一片正在融化的活跃冰川。 “我本来就不求他报答,也知道后果。”闻无眠随手洗着手上的牌,冷冷道,“我哥哥在两年前失踪,生死不明。我只希望我今天帮了别人,哪天哥哥遇到困难,也能有其他陌生人帮忙——哪怕对方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伏城大概没想到她是这个回答,手上拿牌的动作一顿,正要说什么,被分好提示牌走过来的眼镜男打断: “我要杀了你。”他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我不会让我姐白死的!” 伏城“呵呦”一声,没什么正形地坐上牌桌角:“男人不就应该将就公平决斗吗?我支持你扔掉提示牌杀了她!” “扔就扔!”眼镜男攥紧了手里的提示牌,看着马上就要像扔垃圾一样将其扔掉:“你不用激我,我就是不用提示牌也要给我姐报仇!” “哇哦,可以啊。”伏城立即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闻无眠发现了,伏城性格属于街上看见狗都要无聊踹几脚、笼子外看见老虎都要把胳膊伸进去。从科学角度来说,往往这种性格特征会随着本人成年逐渐消失。因为没消失的人活不到成年。 能活这么大,说明有点本事。 她再把目光移向眼镜男。 比起热衷兴风作浪的伏城,眼镜男显得乏善可陈,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欺软怕硬。此刻,他把手里的提示牌捏得皱巴巴的,却始终扔不下来,额头上遍布冷汗。 “你们……你们不用合起伙来用激将法!”当一个人三秒内决定不下一件事时,他大概率不会做那件事。果不其然,纠结过后,眼镜男放下了牌。 闻无眠在上个游戏中是作为1号存活下来的。作为上个游戏的亲历者,他知道1号要发现出场上的实际玩家人数是一件多困难的事,甚至根本就不可能—— 第12章 可她却做到了。 眼镜男深感对方能力在自己之上。一旦不用提示牌,自己根本赢不过她。 “喂喂,我们可没有合伙啊。难道你觉得看上去很聪明的两个人一定会是盟友关系吗?”伏城先是看了一眼闻无眠,意义不明。接着又看看眼镜男,微微一笑:“不过你真挺孬种。” “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眼镜男说着就要对伏城挥拳。哪知后者根本不躲,径直等着他的拳头落下。 “你确定要选我做对手吗?” 就在他打到伏城的前一秒,闻无眠开口问道——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手气非常好,别说52张里抽5张牌,就是520张里抽5张,我照样可以翻出皇家同花顺。”她斜靠牌桌,胸有成竹,抬手拉出一段card spring。纸牌像上下翻飞的蝴蝶,却始终在纤长十指的掌控之下: “所以我提醒你,如果仅拿三张一样的提示牌,根本不足以赢过我。” 第6章 五张扑克3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全凭运气的游戏!”眼镜男嘴上那么说,可看着波澜不惊的闻无眠,心里已经开始没底了。 如果她真那么容易翻出皇家同花顺,自己哪怕运气爆棚翻出四条,结局依然难逃一死。 嘴上说着要给姐姐报仇,实则牵连到自己性命,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我把话放在这里。听不听是你的事。”闻无眠双眼盯在他身上,手中又熟练地来了一套五段展牌,样子像极了从牌桌上混出来的高手。 “权当欠你姐的。” “……” 眼镜男不敢再说话,完全被她唬住了,赶紧回头去找纹身男商量。 趁这机会,伏城又凑了过来。 “这么不领情?”他嬉皮笑脸:“规则说不能使用暴力。等他把我打下桌,就会引来破军制裁,你不就可以无伤通关了?” 听上去一副为她好的样子。 “更大的可能是破军连我一道制裁,最后只剩你们四个。”狼尾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闻无眠不买账,没工夫跟他鬼扯。 伏城不置可否,手往口袋一插,俯身含笑看她:“说起来,你真这么欧皇吗?我好害怕,能不能临场传授我点经验?出师了我可以免费给你做数据分析。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在读本科生或研究生吧,我包你拿国一好不好?” 他这样子根本不是害怕。笑起来眼轮匝肌同时自然收缩,说明是发自内心的放松开心。 ……很难想象,一个正常人居然会在这种地方感到开心。 要么骨子是跟陶明和游戏幕后主办方一样的反社会人士,死人越多越兴奋,要么是伴有一些智商缺陷的缺心眼。 “不好意思,学业不精。”闻无眠对这种脑子不正常又奇奇怪怪的人没兴趣。可以多看两眼,但交流谈不上:“我没读大学,你的数据分析用不上。” 说罢,她离开牌桌,去到一个能看清所有人举动的角落,从口袋里又拿出一颗酒心巧克力,剥开包装,丢进口中。 牙齿用力一咬,一口辛辣的酒瞬间烧进喉咙,直达心肺。 “……” 哪有什么欧皇,上述完全是临时编出来骗眼镜男的谎话。 看他的表现,应该真被自己猜中了,提示牌上一定是三张一样的数字,保底“三条”。 如果运气好一点,他完全可以利用三张提示牌翻出“葫芦”或“四条”。自己最起码要同花顺以上才能稳赢。 52张牌翻5张同花顺的概率在0.00198,翻到皇家同花顺的概率在0.000256。四舍五入等于0。 相比之下,最常出现的情况就是“高牌”,大概有0.676的概率翻出,是大概率事件。 用最小的“高牌”碰眼镜男的保底“三条”,显然不是最优解。所以闻无眠先前的所有言行,包括搬出他死去的姐姐,都是为了令眼镜男疑神疑鬼,最终拆走相同数字的提示牌,转而去凑地狱难度的“同花顺”。 即使有三张牌保底,凑出同花顺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这是一种降低自己失败率的方法。但眼镜男也有脑子,也会思考,不一定能成功忽悠。 对局依然挺堪忧的。 …… 【对手挑选完毕,我们开始吧!】 在六人选择完成后,破军根本不给多余的考虑时间,直接兴奋地开口。它首先挑中了粉发双马尾与秃顶大叔的组合。 “我……我……”被叫上牌桌的时候,双马尾正在疯狂记牌,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相比之下,手握三张提示牌的秃顶大叔显得很镇定,只有生出皱纹的脸颊时不时抽动一下。 “方块……方块就在这一堆……”她拼命记着花色牌的大致位置。哭着把牌放到桌上。 破军周身环绕的金色金属带展开,变成了两只灵活的手。其中一只手的手臂上还插着伏城的名片,莫名有些喜感。 只是事到如今,除伏城外没一个人笑得出来。 破军摊开双马尾的牌堆。闻无眠看见她把四个花色按牌面大小各自堆在一起,看样子上来就是要翻最大的皇家同花顺。实在不济也可以选翻同花顺或者同花。 从自己的牌入手,可以是可以,但显然…… 破军挥舞着两条金属手臂,开始洗牌。闻无眠眯起眼睛,仔细注视它的动作。卡牌背后不断重复的花纹图案在插/入牌堆的瞬间就使人眼花缭乱。每一张牌经过精密计算后,都随机出现在与原来不同的位置。整个洗牌过程不过三十秒,却无情宣告双马尾的计划破产、死期将至。 第13章 看来必胜法只有使用提示牌。 闻无眠又看向纹身男。纹身男把其余的提示牌藏的很好,加上游戏不许使用暴力的规则,几乎不可能从他手里拿到。 【请开始你的选择。将选中的扑克牌放入桌上的白色方框中。】 52张背面朝上的扑克牌被一排排整齐平铺在桌上,根本不知从何选起。 每选一张,似乎就离死期近一步。 “先……先随便选一张吧……”双马尾哆嗦着,拿了一张牌,放到桌面最下端的白色方框内。 翻开来,是一张梅花j。 随后,她又分别翻到了红桃3、梅花10。 “完了……完蛋了……”她心态肉眼可见的崩溃:“什么都选不出来……我该怎么办……” 从乐观的角度来说,她依然有翻到除“高牌”外牌组的可能。但考虑到秃顶大叔手中很可能保底三条,所以想要活下来,起码也要翻到三条,打个平手。 下一张牌就至关重要。 是一张方块3。 “太好了!”双马尾根本没来得及思考对手的战术,只觉得自己不能翻到最差的“高牌”。或许是第四张牌给了她信心,她又很快地翻开第五张。 第五张是梅花k。 双马尾的五张牌是“对子”,这手气已经比半数以上的人幸运了。 可惜秃顶大叔在看见最终结果时,非常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如此一来,闻无眠肯定,双马尾必死无疑。 轮到秃顶大叔。他非常快速地翻出桌上的三张红牌,分别是红桃、梅花、黑桃q。再随便翻开两张,是方块3和梅花9。凑成了一组“三条”。 【哎呀哎呀,这游戏真是没意思呢。】 破军眨眨眼睛:【胜负都没有悬念。看来没有拿提示牌的没有生路啊。】 【不过我早就说过,这是各位新手玩的第一个有裁判的游戏。怎么样,是不是非常简单呢?】 “……” 对秃顶大叔,眼镜男和纹身男来说,显然是的。秃顶大叔看向双马尾的目光中甚至带着几分不忍。 可惜这只是一场对拥有提示牌玩家简单的游戏。要怪只能怪慢人一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提示牌的重要。 一步错,天堂地狱。 “等等……我输了?”双马尾惊恐后退,被翘起的地毯绊了一脚,摔倒在地。 破军望向她,那双瞳孔中开始酝酿血红色的射线。 “不……等一下!求你,我不要!谁来救救我?救命……救命啊——!” “嗖”的一声,激光穿过双马尾的额心,留下一个前后贯穿的焦黑空洞。她像一块没有生命的雕塑,隆隆瘫倒下去。 她的眼睛还睁着,仍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 同一时间,秃顶大叔瞬间消失。他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一圈白色的光晕。 破军不仅拥有能轻易射穿人最坚硬的头骨的射线,还能传送活人。短短几秒就给余下四人再上了一课,向他们证明它的确不是ai可以类比的。 【下一个,你先来。】 破军转向了眼镜男。 “啊……好!” 前往牌桌的必经之路上要走过双马尾的尸体,眼镜男特意绕了个远路,从闻无眠所在方向前往牌桌。 他止不住地惊恐。明明局势已经对闻无眠很不利了,但她脸上表情见不到任何变化。始终微昂下巴,平视前方。 在他即将经过时,闻无眠叫住了他。 “我还是那句话,”她说,“拿‘三条’碰我,你得做好受死的觉悟。” “你……你骗人!抽牌概率就是随机的!你运气再好也不可能抽到‘三条’以上!”眼镜男急需稳定心态。 “谁跟你说的?”闻无眠冷冷一笑:“你记刚才翻开的牌了吗?” “诶?”眼镜男虽然紧张地看了全程,但乍一下被问起,他还真说不上来。大脑一片空白。 “梅花j,红桃3,梅花10,方块3,梅花k,红桃q,梅花q,黑桃q,方块3,梅花9。”闻无眠按照牌被翻开的先后顺序,分毫不差地重复出来,“你发现了什么?” “我……我发现了什么?”闻无眠的气场太强,眼镜男势弱,光听这一串牌名就晕了,思路不自觉被带偏:“我应该发现什么……?” “第一,方块3被翻开两次,据我观察,它们是在同一位置被翻开的。也就是说,不管交上去的扑克牌如何排列,七杀都会洗成相同的顺序。”闻无眠稍稍放慢语速。眼中的深沉目光竟将眼镜男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第二,场上已经有一对同花顺了,并且我已经记下每一张牌被翻开时的位置,可以确保在下一轮准确无误翻开我想要的5张。现在你还打算用你的‘三条’来碰我的‘同花顺’吗?” 闻无眠虽然瘦,但身形高挑,穿上鞋有一米七八。长发过肩,烫着法式卷,八字刘海稍遮住颧骨与部分脸颊,显得凌厉凉薄。容易使对方产生距离感。 此刻她看着眼镜男,胜券在握又带有俯视意味,令对方不断生出心虚和不安。 这个女人比想象中厉害得多——眼镜男不得不重新思考起闻无眠的话。 自己选三张一样的牌,最差是“三条”,运气好一点是“葫芦”,再好一点是“四条”,但这三者哪个都比不上同花顺。 更重要的是,一旦选择三张相同数字的牌作为提示牌,就意味着再也不可能凑出同花顺。偏偏这轮七杀让自己先来,也无法根据闻无眠的结果选择提示牌。 第14章 “三条”是百分百能凑出来的,可如果打算凑同花顺,能正好抽到剩余两张同花色顺子的概率就会很低很低……甚至可能直接变成最差的“高牌”。 凑的话太冒险,不凑又等于把机会白白送给闻无眠…… 到底该怎么办? 眼镜男纠结间,忽然灵光一闪—— 对了!重点不应该是、作为竞争对手的闻无眠为什么要主动告诉自己这个信息呢? 如果自己出“三条”,她翻同花顺,那她就可以悄无声息地赢了。何必跑来特意与自己预告接下来的行为? 唯一的解释,就是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瞎编的!都是为了诱导自己放弃最保险的“三条”选择,转而增加她自己的生还几率。 因为对她来说,她根本没有办法赢过握有三张提示牌的自己。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自己主动降低手上牌的大小。 “……”没错,就是这样。眼镜男深吸一口气,劫后余生起来:刚才差点被闻无眠乱了道心,自寻死路。接下来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再相信。 “我一定用‘三条’。”眼镜男咬牙切齿地将三张红牌在闻无眠眼前晃了晃,“你害死我姐,我绝不会放过你!你等死吧!” 说罢,他走到牌桌前,将手中一沓牌交给破军。 大家下意识把注意力集中在眼镜男身上。 闻无眠勾了勾嘴角,心道—— 我就怕你不拿“三条”。 第7章 五张扑克4 “嘶——”伏城吸了口凉气,来到她身边,脸上笑意满满:“怎么办呀,欧皇小姐,他好像不打算买你的帐。你真的能徒手翻出皇家同花顺吗?” 他也很高,闻无眠目测他应该一米八五以上。因为她很少遇到能让自己有压迫感的男人。 大多数人跟她差不多高,或者比她矮。她习惯平视中带着点俯视看人。加上对多数事物不感兴趣的性格。久而久之,形成了久居上位者独特的冷淡感。 对于这种人,多数人倾向非必要不搭话,唯独伏城热衷热恋贴冷板凳,还贴得非常开心。她甚至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期待看见自己倒霉,还是真心想帮自己。 前者没必要,后者犯不上。 闻无眠注视着破军的洗牌手法:“我姓闻,不姓欧。” 伏城置若罔闻,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光听声音似乎很惋惜,脸上笑意不减:“可惜破军每次的洗牌的位置确实不一样。那张方块3第一次在第一排第五个,等秃头第二次翻开时变成了第二排最后一个。” “你也注意到了?”她瞧着眼镜男翻开三张红牌,清一色的人头j:“梅花j的位置也换了,跟双马尾翻开的隔了两排十一张。” “没有任何顺序,就是纯随机。”伏城不知从哪也掏出一块巧克力,拆开包装。“看这细狗能翻个什么花出来。”闻无眠转头看他,正好撞上他垂眼看自己的目光。 目光相接,他眼里笑意更浓,恨不得用自己的微笑浪潮淹死她。 “你要不要来一块?很好吃的。”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递过来。 闻无眠看了眼包装,发现跟自己手里的是同一个牌子。这个牌子非常冷门,几乎没人知道,除非是重度酒心巧克力爱好者。 但她只淡淡说了句:“不用,谢谢。” 于是伏城转头自己开嚼。 没嚼两下,哀嚎道:“又辛又辣。我去,好难吃!” 闻无眠:“……” 眼镜男在这时候一拍大腿,惊叫起来。原来是翻出了最后一张人头j,凑成了“四条”。属于除同花顺和皇家同花顺外最好的牌型。也是“三条”提示牌基础上能凑出的最好牌型。 小概率事件被他碰上,宣告闻无眠进一步完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眼镜男拍桌狂笑:“好!太好了!我这回赢定了!” 闻无眠走向牌桌,途中冷冷撇他一眼。 其实她心里没什么起伏,但眼镜男好像有点怕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又懊恼自己软弱,愤愤瞪着她。 收走桌上眼镜男的牌后,闻无眠把牌交给破军。破军按既定流程开始打乱顺序。 接着,52张背面朝上的扑克牌排成4排,每排13张,在桌面上依次铺开。 每张牌从背面看上去都一样。头顶上的灯光并不能帮助玩家对卡牌进行透视。 闻无眠首先抽了第一排的第三张,放在第一个白色方框里。 翻开是一张红桃10。 眼镜男认为自己已经锁定胜局,所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在旁边围观闻无眠。 “呵,垂死挣扎。”纹身男也不屑。毕竟集体排挤闻无眠的好计谋是他想出来的,当然要落井下石。 “垂死挣扎能上岸,好过半场开香槟。”伏城站在离牌桌稍远一点的地方,声音却刚好让在场每个人都听见。 “你在说什么!”眼镜男又火了,认为他是在阴阳怪气自己。 “没事没事,下一场哥就把他送下去。”纹身男安慰着他,显然也未把伏城放在眼里。 废话,已经知道“必胜法”了,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马上这一男一女都会变成死相极难看的尸体。暂且忍一时之气。 闻无眠继续在第一排末尾翻出一张红桃j。 在看见又是红桃花色时,眼镜男心里一颤,想起她游戏开始前的那句“不需要提示牌也能赢过自己”。 第15章 不会真这么邪门吧? 恐怖的想法仅在他脑中盘旋几秒,立刻被甩飞。只凭感觉翻出皇家同花顺的概率才多少?闻无眠不可能是天选之子,胜利女神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他给自己打着气,闻无眠又选了第二排的第十张牌,速度快得好像能透过牌背看见纸牌内容。翻开一看,居然是一张红桃q! “……” 眼镜男不受控制地冒出“完蛋了”的想法。这次格外真切,真切到能听见死神脚步。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头?两只手是开过光吗?怎么摸这么准! “叼老衲!我知道了!”纹身男一拍双手,“她把洗牌的顺序记住了!” “啊?”眼镜男六神无主:“牌堆变化这么复杂,她怎么记得住?!” 更别说破军的洗牌速度有一部分快到人类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只能闭眼祈祷,听天由命。 “她是记规律递推的!”纹身男故意在闻无眠身边说得很大声,试图扰乱她思路:“比如破解洗牌时第一次把第一张牌插/入第五张,第二次插/进第十张,第三次是在十五张的位置。只要记住五张牌的位置和破军切了几次牌,就能推断出来!” “……不是,”眼镜男彻底慌了,“怎么还能这样玩?这……这不对吧……” “她下一个要翻第三排第七张!”纹身男认为自己已经完全看透了她的把戏,啐了一口:“雕虫小技,被你捡个便宜!” 眼镜男也懂了,顿时五雷轰顶。 闻无眠没急着反驳。 下一秒,她将手伸向了第二排第十一张牌。完全错开纹身男的预测。 纹身男:“???” “如果本来就不大聪明的话,我劝你不要自作聪明。” 凉白的灯光不断自她缎面衬衫的领口处滑落,像起伏的潮汐。闻无眠斜倚在牌桌上,手里捏着第四张扑克牌的一角。看向纹身男的目光平静。明明无半点得意自满,却令人觉得已稳操胜券。 “你他妈在说什么?死到临头了还要嘴硬!”纹身男脸上挂不住。要不是规则不允许,他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把她脑袋狠狠往牌桌上撞,让她记住在这里该听谁的话。 女人就该听男人的,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他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 他凶神恶煞瞪着闻无眠,背心下的肌肉暴起。哪知闻无眠根本不怕和他对视,笑着翻开第四张牌:“我就不会自作聪明,” 是一张红桃k—— “因为我本来就很聪明。” “你……”纹身男还要给自己找补,背后突然想起令他更加恼羞成怒的笑声。伏城甚至边笑边鼓掌,如看了一出相当精彩的好戏。桃花眼弯成一座桥,上面有粼粼的泪光。 “你给我等着!下一个就是你!” 听到威胁,伏城立马止笑,皱眉歪头高举双手,赶紧摆出“我都投降了你还能拿我怎么办”的流氓形态。 敌退我进,敌进我跪。这个男人真的……每一步行为都在闻无眠意料之外。 但本来无聊的炸鱼局,经他一润色,倒也有点意思。她成竹在胸,摸向第五张牌。 “等一下!给我暂停!”眼镜男忽然发疯似的冲破军大叫:“她作弊了!我看见她作弊了!应该取消成绩!现在马上杀了她!” 破军依旧眨着自己的大眼睛,看看眼镜男,又看看闻无眠: 【系统没有检测到玩家有作弊行为,请继续游戏。】 “不可能!”他歇斯底里,整张脸涨得通红:“怎么可能有人平白无故翻出皇家同花顺?这现实吗?肯定是作弊了!你要保证游戏公平公正啊!!” 破军道: 【你再这样干扰游戏正常进行,我会对你实施制裁。】 眼镜男彻底不敢说话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懊恼地捂住脸颊,不断上下搓动。 伏城强忍笑意,落井下石:“不是要给你姐报仇吗?拿了提示牌都玩不过人家?” “你闭嘴!”他被吓哭了,体面全无,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她那是作弊!不要脸的东西!我和我姐加起来都玩不过她!” “哦——”伏城继续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拉长语气,又模仿成功学专家摊手微笑:“所以只要是你玩不过的,那就是作弊。你玩得过,就是没作弊。不错,逻辑满分!” “你……” 眼镜男不想再跟他吵架,满脑子只剩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徒手翻出皇家同花顺?除了作弊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吗?!! 可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动用了什么作弊手段。 该死!!! 胡思乱想间,闻无眠已经拿着第五张牌走到了他面前—— “既然你一口咬定是我杀了你姐姐,那我也没办法,只能坏人做到底。”她居高临下扔下最后一张牌,砸在他脸上:“顺便送你下去跟你姐团聚。” 恻隐之心这种东西,她有,但不多,毕竟生存名额有限,她更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眼镜男被砸懵了,害怕之余还是不敢相信,拿起扑克牌一看。 就是一张红桃a! 皇家同花顺! “不会……不可能!我翻了‘四条’,你怎么可能赢过我!” 这一轮游戏结束,破军开始在室内寻找眼镜男的踪影。谁知眼镜男居然落荒而逃,跑向自己来时的黄铜大门,期待能回到纯白房间。 第16章 很可惜,大门被锁住,纹丝不动。 “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啊——!” 他不死心,又开始撞别人的门。期间不小心踩到一具尸体的手,吓得跳起来,接着一脚把它踢开。 破军的瞳孔开始酝酿红光。 由于眼镜男在满屋乱窜哭爹喊娘,闻无眠担心一会有血溅到自己身上,所以主动走向已经挑好最佳看戏位的伏城一边—— “的确很聪明呢。” “算不上。我故意那么说的。” 耳畔传来男人的轻笑。她只得转头。伏城低头看着自己,长睫微垂。过分明亮的灯光给他肌肤渡上一层冷白的釉色。 但由于眼底唇边始终挂着笑意,所以并不让人感觉凉薄。 闻无眠将头发别在耳后,拒绝与金丝眼镜后的桃花眼对视。 伏城却凑得更近,浅灰色的长发有几缕和她的黑发缠在一起。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木质香水味。 “牌背面的图案9999个开盖的盒子,不是对称图形。只要提前把想翻的牌上下颠倒,就可以在洗牌后通过观察扑克牌的背面图案挑出想要的牌。”桃花眼一弯,伴着眼镜男被贯穿头骨的惨叫:“不过,在两次之内观察出破军的洗牌手法——只变化位置不颠倒上下,想出这个办法,已经是非常聪明了。” 把戏被拆穿,闻无眠眼皮一掀,无悲无喜:“过奖。这个办法也是你的。” 回想他全程悠哉悠哉到处拉仇恨的样子,可能比自己还要早就看破了过关方法,之后的种种,在他这里都是娱乐项目。破军转向闻无眠,很快,一束白光将她笼罩。和吸了全麻一样,意识瞬间消失,整个人坠入一片黑暗。 * 视线首先恢复,夜空繁星如许,耳畔风声呼啸。她上去最后一阶台阶,从楼梯间跑上明珠大厦天台,脚下是忙碌的街道,刚开始夜生活的男男女女嬉笑怒骂。一切和坠楼前分毫不差。 自己不仅是回到了现实,还回到了……两分钟前的现实? 闻无眠在天台上转了一圈,上面半个人影也没有,根本不知道先前是被谁推下去的。随后,目光落在放在天台边的箱子上。箱子已经被关上,九位数密码锁的位置和过去一样,是aaaaaaaaa的初始状态。 她指尖才碰到箱子,还没用力,它就跟长了脚一样,居然自己滑了下去! 闻无眠:“!!!” 底下传来巨大的玻璃碎裂声以及无数尖叫。她往下一看,箱子竟然砸在一辆骚粉色跑车的车头上。整个车头已经完全凹陷报废,车玻璃也碎得惨不忍睹。 看样子车主只是深夜来吃个路边摊,谁知道飞来横祸,爱车意外身亡。 闻无眠跑下去时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幸好没有砸到人。 然后想到:尽管这种豪车都会上保险,可自己是唯一在天台上且触摸过箱子的人,保险公司不一定肯赔。 那就得自己出钱赔偿。 迅速冲下一楼。两分钟后,她见到了骚粉色跑车的车主。 只能说…… 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因为车主的脸实在过于熟悉了。 第8章 作弊玩家 伏城手里还拎着份热气腾腾的炒面,在一派惶惶惊叫和高楼霓虹下,跟闻无眠大眼瞪小眼。 闻无眠:“?” 伏城检查了一下车头,哪哪都稀碎。那个箱子不大,居然重得出奇。他蹙眉看向闻无眠,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委屈:“怎么办?你把我女朋友砸死了。” “……”闻无眠因他这个奇妙的比喻愣了下,才道:“箱子不是我推下来的,我只是碰巧在天台上。这样,我先报警,然后去保安室调监控。你拍照留证,明天白天给保险公司打电话,看看最后怎么处理。” 顺便可以看下在自己之前还有谁上过天台。她怀疑进入游戏前把自己推下楼的人和打开箱子的是同一个。 包括那个和自己声音一样的“客户”,到处疑点重重。 周围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有个喝得醉醺醺的黄毛嘴上没把门:“来钓高富帅的吧美女?便宜的看不上,贵的砸不起,百万级别的刚刚好。” “你闭嘴!别乱讲话!”黄毛女朋友赶紧拉住他,用眼神给闻无眠道歉。 闻无眠见她尴尬,也报以善意一笑,并未怪罪。在手机上拨通122。 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选择从楼顶往下砸车。万一砸到人,可是倾家荡产的赔本买卖。 黄毛的话是那种可笑到了不必理会的程度。 “我哪有乱讲话?”黄毛酒气冲天:“你看她那样子,正常人砸了人家跑车能那么淡定?肯定提前安排好了!现在的女人就是这样,又low又捞……” 话音未落,蹲在车头拍照的伏城忽然起身,狠狠拽过黄毛衣领,引得周围一大群人呼啦后退:“喂——” 他比黄毛高了大半个头,看上去衬衫眼镜衣冠楚楚,拽黄毛衣领的力度好像要把他掐死:“我们两个认识、给我讲话注意点。” “你他妈……”这会黄毛酒醒了,知道自己武力财力都不是对方的对手,只能作势推开他,灰溜溜夹着尾巴离开。 小小的插曲叫闻无眠略感惊讶。她本以为按伏城神奇的性格,没准会和小混混一起调侃自己。“警察马上过来,你别着急。”也可能他是因为车被砸了心情不好。有些人是这样,能把生死置之度外,却受不了喜欢的东西被破坏。 第17章 “我不着急,”伏城很快收了怒气,恢复游戏里嬉皮笑脸的样子,“天涯何处无芳草啊,车没了还有备胎炒面小姐嘛。对了,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之后有事可以线上聊。”说着,又要从口袋里掏名片。 闻无眠打开绿色气泡软件,熟练的输入一串数字。她点进详情页面:“这个吗?” 头像是那张名片的电子稿,昵称是aa数据分析代做。应该没有出错。 伏城啧啧称奇:“你就当时看了一眼就记住我手机号了?” 闻无眠觉得奇怪:“只有十一位数,难道还需要看几眼?” “……”他清了清嗓子,点出自己的二维码:“你加我这个号吧。我这个号比较正常。” “好。”闻无眠扫了下,发送好友申请。对方头像是一只嬉皮笑脸的蓝眼哈士奇,巨大的狗头撑满整张图片。用户名叫:九十八岁超绝猛男。 “……”个人喜好,她不评价。 …… 二十来分钟后,警察赶到。问完基本情况后开具证明,让他们去保安室回看监控录像。 不幸中万幸,天台上有两个角度不同的监控。闻无眠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告诉保安自己是十一点半前后上的天台,具体时间记不清。麻烦他从这个时候开始看。 “你又不是住户,大晚上没事跑天台上去干什么?”保安嘟囔着,“小姑娘你还这么年轻,不要做傻事啊。不然你父母该多伤心。” “不会的,”闻无眠汗颜,“我是接到电话,有人在这里约我见面,不过我过去了还没看见她人,天台边上的箱子就掉下去了。” 自己进入游戏前的坠楼时间在十一点五十五分左右,如果有监控,应该能拍到到底是谁把自己推下去的。 闻无眠聚精会神盯着监控画面。 诡异的是,从十一点三十分到十一点五十五分,这中间二十五分钟里没有一个人出现。天台的两个监控一个正对楼梯间,一个能看见整个平台。唯一的变化就是自己在五十五分时推开楼梯间的门,来到天台。 监控录像里的自己站在楼边发了两分钟的呆。接着,如梦初醒般后退两步,在天台转了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箱子上。 更诡异的是,天台边的箱子从她到来的一刻起,始终呈关闭状。从来就没有打开过。 好像她先前看见打开的箱子,接着来到楼边,再到最后被人推下进入游戏,一切的一切都是臆想。 她摸摸口袋,能摸到伏城的名片。他们俩确实是在游戏里认识的。 为什么游戏是真的,游戏前发生的事变成了假的? 紧随其后的就是箱子掉落。 天台边缘是平整还微向内倾斜,箱子又非常重,需要双手抱着,仅凭闻无眠一根手指的触碰根本不足以把它推下去。 偏偏它就是掉下去了。 很奇怪。 保安室很暗,一闪一闪的监控屏幕把保安的五官照得有些扭曲。 “能帮我看看这个箱子是谁放上去的吗?” “这还要看?”保安不太情愿,“有这个画面不就行了吗?你们自己去商量赔偿好了。” 闻无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坚持自己的要求,实话实说很容易被当成神经病。 “哎呀,不行的啦。”伏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泰山茉莉,“把箱子放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这人也要负责。你说没病可能这么干吗?” 爱车被砸的伏城在察觉她的意图后,居然会主动帮她问下去。 保安拿人手短,收了烟立马改口:“不过现在的人也是,一点素质都没有。你别急哈,我给你看看。” 说罢,保安又点击鼠标操作起来。伏城向闻无眠投来一瞥,只眨巴了一只眼睛,姿态相当骄傲,有邀功的意味。 这大概是“争做好事必留名”的性格?她第一次正式和这种人打交道,倒觉得没想象中那么做作。不过,她的主要心思不在他身上,分神随意扯下嘴角,又紧盯回屏幕。 只可惜,这只箱子从一个月前起就一直放在这里,没挪过窝。“再往前我就查不到了,没有权限。”保安一摊手。 没发生大事,不可能指望人家费功夫把半年的监控录像调出来。往上物业都是大爷,根本不理人。眼下只能这样了。闻无眠带着更大的疑惑跟伏城一道离开保安室。 出去的路上有点飘毛花雨。闻无眠抱起放在保安室门口的箱子,跟他并排走出小区。 他可怜的“女友”就停在门口,千疮百孔,车头碎成了一块一块,成了一堆粉红色的废品。 她终于认真打量起这辆车,发现还是红粉撞色,颇具巧思。伏城大概在它身上花了很多心血。 “很抱歉,我真的没想到箱子会砸下来。”闻无眠不给自己找借口,就事论事,“你的经济和精神损失我会尽力赔偿,有任何问题随时打我电话。” “七位数也赔吗?”伏城挑眉,“坏成这样,应该修不了了。” 闻无眠嗯了声。赔是赔得起,只不过父母留在银行账户里的数字会瞬间清零,以后也吃不到利息了。 “算了,不说这个。”伏城一直盯着她怀里的箱子看,看着看着,还主动接过来抱着,和她一道走进小区:“这箱子是你的?你把它带走做什么?” “是我哥哥的。”刚砸了人家车,又让人家干苦力搬东西,闻无眠很不好意思。但那箱子实在太重,抱一会就抱不动了:“他跟箱子一起失踪,现在箱子出现了,我想无论如何先把它带回家。” 第18章 “我去,这么邪门?”伏城摆出心有余悸的姿态,耸耸肩膀,“先前我就是被这玩意砸死的。你可要小心点。” 闻无眠的单元楼就在小区门口,她本想让伏城帮忙抱几步就行,但他的话令她猛然想起一些东西,正要接箱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伏城用手肘按了电梯,“我买了份炒面打算带回家吃,结果车刚一启动,就被从楼上掉下来的这玩意砸到。跟现在唯一不同的,就是砸的位置是驾驶位不是车头。” “叮——!”电梯打开,里面空无一人。散发着温暖的鹅黄色灯光。 他继续用手肘摁了九楼:“箱子从楼顶掉下来,我肯定当场死亡,谁知道一睁眼到了那个鬼地方。干掉纹身扑街后,再一睁眼,又回到炒面摊前了。” 这回他比先前晚上车,跑车没有启动,箱子正好砸在车头,现场无人伤亡。 “你呢?”伏城靠着墙壁,镜片后的灰蓝色眸瞳注视着电梯面板的数字缓缓上升:“你那时候在干嘛?” 闻无眠插/在口袋里的手不断摩挲着那张名片,坠楼前的一幕幕走马灯般驶过脑海。 “我在跳楼。” “跳楼?” “嗯,”她低头回忆着,“我被人从天台推下去,内脏破裂而死。在那个地方经历了两个游戏后,重新回到现实。现在我没有跳楼,活的好好的。只有这个箱子掉下去砸到了你的车。” “原来如此。”伏城明白了,“难怪你会在监控里傻乎乎地发呆。那个时候你的魂应该跟我的飘在同一个地方。” “可是监控里并没有拍到我被人推下去的画面。”闻无眠下意识又想找口袋里的酒心巧克力,可惜已经吃完了,“你也没有被箱子砸死。对我们而言,到底哪段记忆才是真的?” 又是“叮”的一声,电梯在九楼停下。伏城鼻腔发出一个慵懒的“嗯”,抱着箱子走出去:“困得要死,现在谁有闲情逸致想这玩意?我得睡了,明早拖车的来了叫你……到了,你怎么不出来啊?” 闻无眠的手放在电梯的紧急呼救按钮上,面色冷峻: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九楼?” 第9章 作弊玩家 在那一刻,闻无眠想了很多种可能。包括伏城是一个隐藏的很好的杀/人犯,在游戏里就盯上了自己。 也不怪她多想,谁让他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奇怪,看上去和正常人差得有点远。 闻言,伏城只是往墙后一靠,被她警惕的样子逗得发笑:“我就住你隔壁。” “啊?” “前段时间902不是在装修?你不会从来不出门吧?” “……”他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闻无眠莫名有点囧,急忙移开和他对视的目光。 “我前天才搬进来的,看到过你。”伏城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闻无眠连忙跟过去,发现他正弯腰把箱子放在901门口。 “别总是这么紧张,咱俩是邻居。千万把我想成游戏里遇到的变态。”他转身打开902的指纹锁。一只黑白相间的巨大哈士奇“嗖”地窜出来,往他身上一扑,一人一狗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汪汪汪!” 哈士奇的狗爪踩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那双碧蓝的眼睛看见闻无眠后,咧着大嘴伸着舌头还要往她身上扑。伏城一脚把它踹回屋内,右手放在太阳穴附近朝她敬个礼—— “撒哟娜拉!” “……”902的防盗门重重关上,留下闻无眠在楼道独自凌乱。 他的“女朋友”死了,先前又经历了两场会死人的游戏,甚至再往前,还被箱子砸破了脑袋,脑浆估计都崩一车。 但他、无论何时、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闻无眠不得不归类为每个人体质不同。有些人无论遇到什么都能嘻嘻哈哈非常开心,再随地表演一出小品。她被这莫名其妙的情绪带着,先前紧张的情绪随着这句无厘头的告别,稍稍缓解。打开自己家的指纹锁,深吸一口气,把门口的箱子搬进去。 * 密码箱安静伫立在书桌上。 黑色的外表,四四方方的形状,跟普通箱子没有任何区别,很难说哥哥为什么把它看得如此重要。 闻无眠用消毒湿巾把它擦了一遍。又关上灯,用手机检查一番,确认上面没有针孔摄像头。 这玩意从楼顶掉下来,连车都能砸穿,自己居然毫发无损。也不知道是它太强悍,还是伏城女朋友太脆弱。 布满灰尘的箱子焕然一新。在密码输入区域的左边,还有几个用深褐色漆写上去的字母。如果不仔细用手机手电筒照着看,根本发现不了—— i am aaaaaaaaa. 看来密码很像是密码箱主人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的提问。 同时,她还注意到,在密码的第八位和第九位区域中间偏上方的位置,有一道小小的划痕。非常非常细微,也属于人眼非常容易忽略的范畴。 不知道这道划痕是不是来源于哥哥。 二十分钟后,她心情复杂地拿过睡衣毛巾,进浴室洗澡。 这套房子两室一厅。主卧是哥哥曾经住的地方,现在常年空着。从客厅到她房间的一路,有烟火气的东西少得可怜,只有一堆堆码放整齐的书籍。纪德哈代肖洛霍夫、刘知己赵瓯北罗/尔/纲……所有台面和两旁通道都被它们堆满,严丝合缝。初来乍到的话,很容易给人令人感到极端的逼仄冰冷。 第19章 尤其是她房里正对窗的书桌。各式各样的书籍遮住了大半扇窗,桌面常年照不到阳光,像高塔之上的阴暗囚室。 那只黑色密码箱被放在桌面中央。 …… 闻无眠在浴室吹头时,手腕重重在洗手台上磕了一下。但是一不痛,二不见伤口。她没太在意。收好吹风机,掏脏衣服口袋时,和伏城名片一起掉出来的还有一张扑克牌。 扑克牌背面由无数个黑色开盖的小盒子组成,看久了令人眩晕。正面的两个对角写着阿拉伯数字2。 “这是……”她顿了下:“之前那个地方的扑克牌?” 自己怎么把它给带出来了? 而且,这张扑克牌和破军给的还有些不一样。它没有任何花色,不知道是黑桃、红桃、方块或梅花。牌中央的花色部分是一个扭曲的英文单词—— abandon。 这个英文单词是手写体,就像有人故意用手指把喷溅在墙上的鲜血勾画成这个样子。 她把它放在洗手台上,正反面各用手机拍了一张照,保存在相册里。 扑克牌在浴室瓷白的灯光下,散发着不怀好意的微笑,似乎在警告她一切才刚刚开始。 * 伏城约的拖车是上午十点。闻无眠晨跑结束,吃完早饭洗完澡,刚好在电梯里遇到端着咖啡打着哈欠的他。 “早啊。”他很自然地跟她打招呼:“昨天本来要早睡,但好兄弟失恋,只能跟他开黑到三点,困死我了。” 闻无眠有晨跑锻炼心肺的习惯,从不熬夜,也不打游戏,这会没话可说,就“嗯”了一声。 “刚拖车的跟我打电话,说他那车坐不下两个人,我现在打个车吧,”伏城并未将她的冷淡放在心上,笑嘻嘻拿出手机,“咱俩跟在拖车的后面。” “不用,坐我的车。”闻无眠率先走出电梯,“拖车的电话发我。” …… 一辆头被撞得稀烂的骚粉色跑车停在平台上,被黄色的拖车专用车拉着跑,路上吸引无数目光。闻无眠开着纯黑suv,紧紧跟在后面。 “啧,”副驾驶的伏城多愁善感,“爱妃这是为朕挡了一劫啊。” “……”闻无眠对他的戏精行为再次无话可说,专心开车。 “我昨天看你朋友圈了,想不到你还会紫微斗数。”他喝了口咖啡,又开始讲话,“能不能给我算一算?看看我死了个女友后能不能一飞冲天、飞黄腾达。” 闻无眠看了他一眼。 他今天没戴眼镜,长发绑了个高马尾,将浓墨重彩五官的优势放到最大。身上套着件宽松的白色印花衬衫,外面是一件长款薄风衣,衬得身形修长挺拔。无论是脸,身材,还是穿搭,都属于走在街上被人加爆联系方式的一类。 唯独衬衫是好死不死的扑克元素印花。她现在看见扑克就头疼。 再看向面前那辆稀烂的骚粉色,头疼变本加厉:“行。回去把出生年月日和地点发我,我帮你看看。” “好哦。”他又喝了一口咖啡,长腿交叠,跷起二郎腿。“好无聊啊,能不能放点歌听?” 他一副大爷做派,问东问西,闻无眠习惯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开车,从没体验过副驾驶坐了只麻雀的滋味。 但考虑到自己刚砸死了他的“女朋友”,她反常地没觉得烦,并且直接给他升级服务:“手机连我蓝牙,想听什么自己放。” 音响响起一声“蓝牙连接成功”,伏城摇头晃脑地开始选歌。 她下意识看了眼这只灰“麻雀”的动作—— 他高举手机到遮住双眼的位置。袖口的衬衫滑落,露出极有骨感的手腕。腕骨的青筋蜿蜒而上,靠近脉搏的地方有一块明显的淤青。 车内响起某著名特摄剧激情澎湃的片头曲。第一次听这种歌的闻无眠一瞬间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去拯救地球。 “……” 一小时后,车行得出结论:完全报废,修不了,建议直接商量赔偿。 闻无眠看着八十多万的赔偿建议书,嘴角抽动。伏城脸色也不好,一下车就没话了,一小时里溜了四趟厕所,对工作人员的问话也爱答不理的。 在他第四次回来后,草草扫了一眼八十万的建议书,随手塞进口袋,像塞广告传单似的:“我们私下解决。” 接着,示意闻无眠可以走了。她天经地义再次充当回程司机角色。 回去的路上格外安静。既不放歌也不叽叽喳喳。在离小区还有三点五公里时,才听见他开口: “破军是不是跟我命里犯冲?为什么我今天那么难受。” 闻无眠朝声音来源瞄去一眼。伏城脸色苍白,脑袋靠在车玻璃上,额上冒出冷汗。连声音都因虚弱而哑掉几分。 一个小时前还好好的,突然猴子变病猫。她打着方向盘,复盘并分析原因:“你早上摄入了大概250毫克的咖啡因,考虑到昨晚睡眠不足,可能是咖啡因刺激到了本来就脆弱的肠胃。也可能是馥芮白里的牛奶品质不好,你不嫌麻烦可以打电话投诉争取赔偿,或者……单纯是你自己乳糖不耐受。” “……”伏城眨眨眼睛,缩在副驾驶,听完她这一串,完美找错重点:“你还关心我喝什么咖啡。” “这也算关心吗?”她拐了个弯,面无表情:“看一眼就注意到了。” “停车。” 哪知伏城伸手敲了敲车窗。 第20章 她眼皮一跳:“不行,这里抓到了要贴罚……” “单”字还没说出口,侧对她的伏城就哆嗦了下,似乎马上要吐出来了。 闻无眠一秒老实,靠边停车解锁车门。 “……” 他对着路边垃圾桶吐五六分钟,才软趴趴重新回到车上。座位前已经多了一盒应急药。闻无眠再次踩下油门:“你可以先吃一片这个。很难受的话我直接带你去医院。” “不用。”他有气无力拆开药盒,“回家就行。” 剩下的路闻无眠开得很快。不过车库离他们住的单元楼非常远。伏城像焉了吧唧的草,不知道还能不能走。 她停好车锁好车门,回头一看,伏城站在车边呆呆看着自己,脚下半天没动。 “怎么了?” “没什么。”他移开目光。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车库。 外面阳光不错。小区里很多大中午吃完饭出来聊天的大爷大妈。伏城快走两步,抖开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肩上:“你冷不冷啊?” 闻无眠:“?” 这又是什么无厘头的行为? “我不冷。” “穿着吧,我感觉挺冷。”伏城眼神躲闪,拒绝与她对视。 他声音虚成一缕烟。闻无眠觉得他比自己更需要这件外套。 但伏城就是伏城,从出现的第一秒起,就能让对方感觉到他压根不是个正常人。 闻无眠又是个极其怕麻烦的人。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当遇到这种不是那么正常的人,只要对方不提出过分要求,她都会选择顺应。 否则浪费的也是自己的时间。 快到单元楼门口时,伏城肚子疼得受不了了,蹲下缓了好一会,才继续往前走。即使这样,依然坚持要把自己的外套穿在闻无眠身上。 闻无眠不理解但尊重。 “赔偿的事过两天再说,我不行了,先入土一步。”他推开902的门,几乎直接摔了进去。 “……”她身上还穿着他的风衣,不明所以,拉开自家大门。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以前的中学同学组织了个聚会,问她要不要来。 分享欲和热闹这两个字从来不存在在她身上,所以她和往常一样,拒绝得非常干脆。 ……直到换衣服时,她才发现身上有点不对劲。 裤子后面有一块明显的红色。就连伏城风衣遮到自己臀/部的内侧布料上也沾到一些。 “……” 想起出车库后伏城的举动。闻无眠站在客厅,头皮终于一圈一圈炸开—— 所以,是自己到了生理期。伏城注意到了又不好意思开口,才借外套给自己穿。 免得被其他人看见。 “……”她跟自己说,问题不大,每个人都会遇到尴尬的事,根本不用在意。但现实是,一直磨蹭到晚上十一点多,才慢吞吞打开绿色泡泡,找到那只“九十八岁超绝猛男”哈士奇: 【今天很谢谢你。我下午就把你的外套送去干洗店了,明天洗好了给你送过来。】 想了想,又急于岔开话题: 【对了,你身体怎么样?不舒服的话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要怪就怪每月一次的痛经突然不准了。过去无论再怎么注意忌嘴,稳定作息,喝中药调理,生理期第一天都会上吐下泻痛的厉害。今天自己身体没反应,上吐下泻的变成了伏城,注意力就被带偏了。 对方回得很快,没有提这件让她尴尬的事情: 【没关系哦,不用客气。你忙的话可以给我单号,我自己去拿。】 【谢谢你的关心,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刚刚还在给我的狗儿子做狗饭。】 接着一张照片发了过来。狗狗专用的饭盆里盛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边上是一只蹲坐的哈士奇。整条狗圆头圆脑,油光水滑。嘴筒子快怼上摄像头了。挤眉弄眼的深蓝眼睛里透出无限的“智慧”。 她因哈士奇的神奇表情勾起嘴角,联想到自己过去与哥哥一起养的金丝熊。 下意识点开自己的相册,想找找自己做过的“鼠饭”。 相册第一张是昨晚拍的abandon扑克牌。闻无眠目光一凛,手指触电般痉挛一下。 哪怕是保存在系统相册里,这张扑克牌依旧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第10章 虎口脱险1 扑克牌上的“2”变成了“1”。无论是数字还是字母,都变得比原来更加狰狞。似乎预告着某种不详正在靠近。 闻无眠顿时兴致全无,将这张照片发了过去。接着起身从书桌上找出扑克牌,果不其然,和照片上的变化如出一辙。 “照片”是一种把过去的事保留成图像的手段,可这张扑克牌却能无视时间,穿进手机改变过去,简直像极了…… 像极了哥哥失踪后,自己与他的所有合照都变成了自己的单人照,而他的单人照直接变成了无人风景照。 手机“叮咚”传来消息。 九十八岁超绝猛男:【这扑克牌我也有,不是破军的纪念品吗?】 【等等,昨天晚上我这张还是数字2,现在怎么变成1了?】 闻无眠回了两个字: 【一样。】 九十八岁超绝猛男:【别告诉我这是死亡倒计时。那我只能活一天了?】 【不行!我要睡觉了!今晚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睡眠,一定要睡个好觉!】 第21章 【我要抱着我的狗儿子一起睡!: )】 【你也早点睡。晚安!】 “……”闻无眠一时无言,甚至有点羡慕他这种“人生乱套我睡觉”的心态。她坐在书桌前,看了一眼黑色密码箱,又拿起扑克牌左右端详,什么也看不出来,满脑子都是哥哥失踪前最后的模样—— 跟哥哥的聊天记录已经全部消失,幸好很多她都一字不差记在脑子里。 哥哥失踪前的倒数第二句话是: 【阿眠,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地狱吗?】 倒数第一句是: 【阿眠你记住,只要打开箱子,就能见到所爱之人。】 两条信息之间仅隔了一分钟。可一分钟后,他带着这只黑色密码箱,在世界上彻底消失。 连同所有人的记忆一起。 她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思绪飘远之际,猛男同志再次发来消息: 【晚安!晚安晚安晚安!】 紧随其后的是一只跑来跑去的蓝色六脚猫表情包—— 六脚猫一边跑,一边朝四面八方疯狂播撒爱心,跟此人朝四面八方散布自己名片的神态如出一辙。 他虽然没明说,但满屏乱飞的晚安好像在暗示闻无眠:你也应该跟我说晚安呐。 她哭笑不得,只好如他所愿。 终于消停。 * 闻无眠在干洗店下单的是加急件,第二天上午十点半就显示清洗完成。她拿了衣服,想了想,又去隔壁甜品店买了盒抹茶开心果曲奇。 她在小区门口给伏城发信息: 【你在家吗?我拿到你衣服了。】 对方火速回复了个ok的表情包。 等电梯到达九楼,电梯门一开,902的门也正好打开,里面不断传来嗷呜嗷呜的狼嚎。 幸亏这里隔音好,不然不敢想象伏城要被邻居骂成什么样。 “昨天谢谢你。衣服已经洗干净了。”闻无眠把衣服和饼干一起递给他,“门口的甜品店上新了,我觉得味道很好,也给你买了一盒。你要是不喜欢,扔了也没事。” “怎么会扔了呢?”伏城看上去相当惊喜,很郑重其事地接过1饼干,“我谢谢你才对。昨天又给我药又给我洗衣服的。对了,要不我们一起吃个午饭?” 闻无眠下意识想拒绝,接着立马想起那张糟糕的八十万赔偿单。伏城估计想尽快把这事解决了,吃饭只是顺便—— “行,你想去哪?” “我不知道呢,刚搬来没几天,”他问,“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这小区在内环,离市中心十分钟车程,周边有两三个大型商场,选择很广。至于选择困难症……这个东西在她这里是不存在,三两下就安排完毕:“那我们去吃个砂锅粥。你昨天还不舒服,今天吃清淡点,正好那里离银行很近。” “可以啊,”伏城秒答应,“稍等,我拿个狗绳。把狗放宠物店洗个澡,我们去吃饭。” 五分钟后,两人一狗出现在小区门口。 “今天太阳真好,果然适合出门!”跟伏城走在一起,回头率百分百。不仅是因为此人高调的外形,更重要的是,无论街上谁看他,他都会报以热情的微笑。就跟手里牵的大二哈如出一辙。 不知道是人如其狗还是狗如其人。 闻无眠数不清第多少次,搞不懂一个人活在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多开心的事情。连遇到太阳都会非常兴奋。 “哎呀,想不到你看上去凶凶的,真的很细心诶。”赞美完太阳,他开始赞美闻无眠。 她疑惑:“我看上去很凶吗?” “当然。”他眨眨眼睛,“我都不太敢跟你说话。” 闻无眠:“???” 如果是这样,那她不敢想象,伏城在那些不凶的人面前是什么样子。 伏城开开心心地把狗儿子送进宠物店,再跟她走去商场,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太阳光线扯到宇宙黑洞再到人类起源,如脱缰野马穿上风火轮,从大西北飞奔向北冰洋。 为了让他别再讲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闻无眠被迫主动开启话题:“你昨天那么难受,后来是怎么好的?吃药了吗?” “吃了。”他点头,“不过吃了止痛药就好了。” “止痛药?”她挑眉。第一次听说上吐下泻吃止痛药管用,这是什么新式治病小妙招? “是啊,昨天其实主要是痛,我长那么大第一次有那种痛感……哎,我也形容不出来。”他吸吸鼻子,“今天也有点痛,不过比昨天好太多太多了,我昨天以为自己要死了。” “小心盲肠炎或阑尾炎,拖久了会出事。”她好心建议,“你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两边都是街道,中间是一条宽马路。本来闻无眠习惯走被树荫笼盖的道路,不知是不是受伏城先前“阳光真好”的暗示,今天头一回走到了马路对面的阳光下。 那条街上高挂的各式广告牌延伸到尽头,商场在前方一百来米。 “不是那种痛,是涨涨的感觉。”伏城眉骨很高,所以在阳光下眼窝会有小块的阴影。他抬头看了一眼大大小小的广告牌:“不说这个了。你说,如果破军给的扑克牌真是死亡倒计时,咱俩现在会不会被广告牌砸死?可惜我今天身边没带硬币,不然可以扔个硬币算算运势。” 第22章 “……”这种不吉利的话,也只有闻无眠接得下去:“我抛硬币总是会不自然地抛成反面,所以硬币占卜对我无效。” “是吗?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只是习惯什么事都反着来。”她坦然道:“感觉正着的死路比反着的要多。” “听上去有点道理,下次我抛硬币得注意,不能被你的话影响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广告牌真的砸下来——”伏城一本正经:“我还从没试过跟别人死在一个广告牌下呢。” 随后,闻无眠听见头顶正上方传来“轰隆”一声。 首先是玻璃破碎,在蔚蓝天际划出细碎的血痕。接着是沉重到能把人砸晕的撞击。一大片鲜红狠狠地砸落下来,头骨和脊椎完全粉碎。 三楼高度,属于“五氏眼镜”的广告牌空了一块,掉落在地上。暗红色的鲜血从广告牌下蜿蜒流出。 好了。 现在你试过了。 闻无眠被广告牌砸倒,脸上湿了一片,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伏城的。眼睛完全看不清东西。致命伤之下,身体开始疯狂分泌内啡肽。短时间内感觉不到痛,可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逐渐消失。 三十秒后,呼吸停止。 * 潜意识里刺目的白光过后,最先冲入鼻腔的是一大股令人反胃的腥锈气味。周遭非常昏暗,四肢传来强烈的酸痛,是长时间保持某个姿势的后遗症。 “滋啦滋啦”的噪音响起,很快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似乎正有人用电锯切割着什么东西。 “呜呜……” 闻无眠费力地抬起眼皮,看见一个穿鲜红色大衣的人背对自己,高举电锯—— 软黏的人体组织一块快掉在地上,鲜血似喷泉般泼洒出来,淋了那人满头。 这不是杀人现场吗?!! 脚背一凉,一只老鼠嗖得从眼前蹿过。 她急忙后退。四肢却不听使唤。比她手腕还粗的铁链正将她牢牢绑在一张椅子上! 这是一间废弃的地下室,地上墙上挂满了各种生锈的刑具,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暗红或深褐色色块。除闻无眠外,还有六男一女,加一个刚刚被锯成两半的可怜人。 这里没有出去的门,九人围着中央的圆桌而坐。每个人都低着头,双目紧闭,似乎来之前都被喂下了某种迷药。 伏城坐在她左手边,仍在昏迷当中。散乱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他周身的灰色调几乎要和环境融为一体,唯独皮肤冷白得出挑,好像只破碎的娃娃。 “别……不要……不要!” 红衣人轻松将他们其中一人锯成一堆残肢碎肉。再转向第二人时,对方明显已经恢复了意识,正拼命惨叫着往后缩。 他看上去很年轻,还穿着中学校服。现在雪白的校服上沾了点点猩红和一些不知道属于谁的人体组织,看上去相当惊悚。 “桀桀桀……” 见受害人苏醒,红衣人反而更加兴奋,肩膀剧烈抖动,发出几乎是不属于人类的恐怖笑声。 “救命!救救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高速转动的电锯即将碰到说话人的颅顶。很快,他就要和第一个人受到一样的对待。 但第一个人是在昏迷状态下,没有任何痛苦的死亡,而此刻他却要在无边的恐惧中眼睁睁看自己被电锯虐/杀。 “啊啊啊啊啊——!” 不少人已经陆续醒来,看见眼前这一幕纷纷尖叫出声,接着是此起彼伏“哗啦哗啦”挣脱锁链的声音。 在中学生左边的是一个身材非常健硕的光头男人:“你他妈住手!滚开!我报/警了!” 他一身腱子肉,用力时全身皮肤通红,青筋暴起,锁/链跟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大响声,看样子是全场力气最大的人。 可即便如此,光头也挣脱不开来,只能徒劳无功地不断用力。 光头左边就是闻无眠。如果红衣人按顺序杀/人,很快就会轮到她。 铁链不仅挣脱不开,还非常重,闻无眠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的手腕会被率先压断。 “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别杀我……!” 就在高中生马上脑浆迸裂的前一秒,红衣人突然一个停顿,狠狠转头—— 他脸上戴着一张一半哭泣一半微笑的小丑面具,上面落满了第一人的鲜血和肉块。面具下一双幽暗的绿眼睛就像黑暗中啃食尸体的老鼠。 角落里传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无从得知滴的是水还是其他液体。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轻飘飘还带着点兴奋的男声响起—— “哎呦,这是什么地方?cosplay集会?” 不知是不是红衣小丑的疏忽,伏城竟然没有被铁链完全锁住,那些东西只是虚虚缠在他身上,轻轻一推就掉下地。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手插兜,环顾四周,一副地下室是他家的模样,对满身鲜血的小丑飞出一张名片: “数据分析代做了解一下?” 小丑高举电锯向他冲来。 第11章 虎口脱险2 “哥们快跑!这是个变态杀人魔!” 伏城左手边是个头发乱如鸡窝的死宅,见状大喊出声。 伏城飞出的名片被无情锯为两节,掉在血泊里。电锯劈在他十秒前坐过的椅子上,瞬间将其变为粉末。 木头碎屑飞溅到闻无眠脸上,感觉不到痛,可能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大概率已经见血了。 第23章 侥幸躲过一劫的伏城大步跑向那滩碎肉。小丑紧追不舍,喉咙里不断发出破漏的笑死。像人嗓子破了个洞,又想放置时间过长已经腐朽了的木偶。 电锯落下的前一秒…… 伏城眼明手快,把电源给拔了。 不仅如此,他一不做二不休,把电锯的电源插头给踩坏了。“滋啦滋啦”的噪音瞬间消失,留下微微一愣的小丑,跟一脸无辜的伏城两两相望。 “兄弟!快!快给我松绑!救我!”高中生活鱼一般在椅子上蹦跶,接着是此起彼伏求伏城松绑的声音。 “有……有意思。”小丑丢掉电锯,歪了歪头,转身去角落里一堆刑具里丁零当啷地寻找起来。 “先给我松!我是职业拳手!我能制服他!”魁梧如小山的光头一开口,就自动奠定了优先级。以至后面没人再要求先为自己松绑。 伏城瞧了小丑一眼,很纳闷:“电锯真有这么好玩?” “蛙趣哥你快点的啊!别几把讲废话了!”打扮火辣的短裙美女双目喷火,一开口居然是雄厚的男声。 “好……好玩……很好玩……”小丑边找工具边回答伏城。 “喂啊啊啊啊啊——!” 高中生鼻涕眼泪狂飙而出,转头一见伏城居然也拿了把蓝色电锯,插上电就朝自己奔来:“卧槽你神经病吧!” 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一个没绑严实的人,偏偏脑子不正常?!! 电锯一寸寸逼近,噪音几乎刺穿人的耳膜。他难以评判到底是死在谁的电锯下来的更痛苦。 下一秒,伏城绕过高中生,直直拿电锯劈向光头男。 众人:“?!!” 他左半边脸不知何时受伤了,鲜血泱泱顺着锋利的下颌流下,染红大半脸颊,连浅灰色头发上也沾了不少。看上去疯得跟小丑半斤八两。 闻无眠眼皮一跳,看见他准确无误地切断了捆住光头男双手的锁链。 光头男失去铁链禁锢,怒吼一声,扑向拿着尖刀的小丑。 伏城又迅速解开了包括闻无眠在内剩下几人的锁链。做完这一切,他丢掉电锯,捂着手腕躲到一边。 伏城看着不是很聪明,但倒知道躲到离小丑最远的地方。 “这里没有出入的大门,我怀疑要达成某种条件才能离开。”闻无眠扯下一块自己的长袖衣袖,先给他压住眼下正在渗血的伤口。伏城想跟着伸手帮忙按住。他的手腕处有明显受到重物压迫后留下的乌青,甚至整只手都呈现不正常的青紫。 看上去是被锁链压的,闻无眠也低头看向自己手腕。 然而自己两只手腕都好好的。 “……”看来伏城的体质比女生弱一些。也正常。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 “原来破军的纪念品不是预告死亡时间,是预告下一次进入这鬼游戏的时间啊。”伏城陷入短暂思考。苍白的脸上又失了几分血色,长睫上落了殷红,时不时随着垂眼抬眸抖落一两滴:“可怜我的狗儿子还在宠物店洗澡,要是我回不来,它就要洗一辈子澡了。它最讨厌洗澡了。” 闻无眠:“……” “我感觉我一开口包必死无疑的,怎么办?”他一本正经,在战况正烈时跟她东拉西扯起来:“上回我买着炒面跟兄弟打电话,开玩笑说我要被砸死了,结果真的被砸死了。这回说广告牌掉下来,结果真的掉下来了。咳,我脑袋好疼,被砸的那下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最后一句话引起她的注意:“你被砸得很痛吗?现在还在痛?” “对啊。”他揉揉自己发量超多的浅灰色脑袋:“你难道不痛吗?” “我……”闻无眠不知道怎么说,被砸的那下除了诧异和对伏城这张乌鸦嘴的无语外,并没有太多感觉。她认为这是体内内啡肽的功劳。 看来伏城的耐痛能力也不是很好。 “快点来帮忙!” 一开始小丑手上有武器,大家还犹豫着不敢上前。直到光头把小丑完全压在地上,涨红了脸大喝一声,众人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上前来。 光头的胳膊被小丑割伤,鲜血流满了那张半哭半笑的面具。小丑力气比想象中大得多,四五个男人压着都不能制服。简直不像人类该有的力量。 “妈的,看着也没多壮啊!”光头男咬牙狠骂一句。 接着是死宅的声音:“哥我要按不住了……” 小丑怪叫一声,瞬间甩开身上所有人,再一次和光头缠斗在一起。 他好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每一次攻击的力度都一模一样。其他玩家全都被其强悍的战斗力吓坏,纷纷没了斗志躲到一边。他开始肆无忌惮对光头下死手。 光头抬手挥了小丑一拳,正中面具。一只手在地上乱摸,摸到一块硬质金属,直接用力往对方脑袋上一砸。 空气中传来木头开裂的声音,小丑半哭半笑的面具出现一条裂缝。光头把金属举到身前,才发现这是一把崭新的冲锋枪。 枪?!!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真枪,被眼前的东西惊掉下巴。光头正处在极兴奋的状态,手指下意识一用力,“砰”的一声,室内响起焦糊的枪响。 小丑胸前绽开一朵鲜红的血花,四肢如被绳子拉在原地。几秒后,前扑倒地,身体呈现触电般的痉挛。“桀桀桀”的笑声不断从那个破漏的喉咙里漏出来。 一分钟后,抽搐逐渐停息,室内除了浓重的血腥味,安静得如无人之境。 第24章 直到小丑彻底没声了。死宅趴在地上,颤巍巍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枪这种东西?这是犯法的吧?我们不会也犯法了吧?” 光头神色一凛,还没回答,被女装辣妹气势汹汹地打断:“犯法也是这孙子犯法,非法持枪!我只能说死得好。现在谁身边有手机?快报警!” 现在纠结光头有没有杀人犯法没意义。小丑不死他们都得死。是光头救了他们所有人。 “等等……我手机不见了!”高中生神色慌张,冷汗把额前的刘海打湿,一滴滴落进校服衣领里。 “我的也不见了!” “我也是……” 上回闻无眠就发现,一旦进入这个地方,身边的一切通讯设备都会消失,根本不可能联系到外界。看他们的样子,不乏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新手。打量的目光按顺序移到伏城身上,却发现后者一直在光明正大看着自己。 “……” 房间中央的地板在此时凹下去一块,一只和破军模样差不多的眼睛缓缓升了上来。眼睛通体是很深的暗红色,像浓郁的血浆。周围缠绕一圈纯黑的金属带。高中生、死宅和辣妹一个叫得比一个响,狼狈地往后退去,无法理解这只不人不鬼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剩下的老手们也从眼里流露出一点厌恶,或者憎恨。 只有伏城不离不弃,笑容满面勇往直前,往它的金属带上再插一张名片:“需要数据代做随时找我哦。二十年经验,一对一服务,包您满意!” 它看了他一眼,眼睛一弯,居然挤出一个坏笑。 哪怕只有一只眼睛,仍然可以在它身上看出喜怒哀乐各种表情,甚至比人类还要生动。 【各位好,我是本次游戏裁判『七杀』。欢迎来到我的游戏。】 “游戏?什么游戏?这是真人秀?” 死宅在嘟囔,可惜没人理会他。 【我的游戏名为『虎口脱险』。两分钟前,发生了一起重大的“小丑谋杀案”,引起大楼工作人员的高度重视。杀害小丑的凶手需要躲过抓捕、逃离大楼。一旦被追捕人员发现,会立即枪毙。】 “喂!你到底在讲什么鬼话?”女装辣妹穿着低腰短裙,上身一件粉色爱心短t,露了大半细腰,看上去是经典的“娘炮”造型,说话却出奇地硬气。站在了光头前面:“他之前杀人你怎么不管?小丑杀了人你看不见,我们为自保杀了小丑却要开始逃亡、被抓住还会处死?你他妈讲的是人话吗?” 七杀眼珠上方的肌肉抖动,看起来像人类在皱眉: 【有什么问题吗?你们本来就是等级最低的生物啊。弱小的蚂蚁怎么配要求公平?】 “你……” 七杀眯眼大笑起来: 【你们连我的存在都想象不到,和作为二维生物的蚂蚁无法意识三维生物的人类有区别吗?】 “你是四维生物?!”高中生失声惊叫。 七杀“啧”了一声: 【这就是人类——连最引以为傲的想象力也仅限于此。我还是说回规则吧。大家可要认真听。在这里死亡,可回不到原来的生活里去哦。】 【现在各位需要指认凶手。触碰小丑面具留下指纹即视为凶手认罪。限时十分钟。若十分钟后无人认罪,则全员死亡……】 七杀顿了顿,接着摇摇那颗大脑袋: 【哦,不对,你们不会全员死亡。因为已经有人碰过面具了。】 在场的目光瞬间全部看向光头。光头拿着枪,沉着脸一言不发,不知是在后悔还是在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七杀没说“追捕人员”是不是真人,如果他们也是像它这样现代科技无法模拟出的智慧体,那要怎么才能安全逃离呢? 一个穿着肥大西装,销售打扮的男人问:“凶手需要躲过追捕,不是凶手的人呢?需要做什么?” 七杀好像就等着他问出这句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光头,再看了一眼其他人。 接着,说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意外的答案。 闻无眠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包括自己在内,可能所有人连活着离开这间地下囚室都变成了奢望。 第12章 虎口脱险3 【无辜的人,当然是无罪释放啦。十分钟后直接返回现实世界!恭喜各位无伤通关!】 闻无眠瞪大眼睛。 光头救下他们,反而成为杀人凶手逃亡,九死一生。而受到保护的他们却可以直接通关??? 光头终于沉默不下去了:“什么意思?我是唯一要死的凶手?!” 七杀不说话了,退到角落天花板上,像一个巨大的监控,静静注视玩家的一举一动。 “也不能这么说……”一个肥胖的男人摸了摸下巴,顶着公鸭嗓说:“小丑确实是死在你手上,这是事实,游戏规则就是那么写的……” “你个怂蛋再说一遍!”光头一下火了,“我要不出手你早死了!你现在回过头把我卖了?” “哥你先冷静点,你也别说话!”销售急忙把光头和肥胖男扯开:“也不是说哥你不该杀,这小丑当然该杀。只是我觉得这游戏吧,它未必会对凶手不利。凶手也不是一定会死,只需要逃脱追捕就行。” “只需要逃脱追捕,你他妈怎么不去!”辣妹怒骂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没种的东西!” “我一家老小等着我回去养活,你说我没种?”高压情况下,每个人都是一点即着:“你有种你也去啊!死人妖!” 第25章 “我当然去!我现在就去!”辣妹不甘示弱,说着就要往小丑尸体方向走去。 闻无眠见辣妹脸庞因气愤涨得通红,不像是装的。没想到即使面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他都能这样讲义气。 只是在这个地方,讲义气的人未必有好下场。 公鸭嗓用很轻的声音道:“咱们直接认定不结了吗?管他干嘛?反正他已经石锤凶手了。” “……”闻无眠心里一惊,刚想怒斥他住口,这话已经完完整整传入了光头耳中。 所以自己的挺身而出换来的是其他人毫不犹豫的背叛? 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一下,一丝犹豫也没有。 他看着一张张冷漠的脸,血压极速升高,心里漫出大股大股的杀意,缓缓举起手里的枪—— “喂喂哥你别乱来!” “卧槽你干什么?!” 尖叫或求饶声此起彼伏,闻无眠的厌蠢症都要犯了:光头手上有枪,一旦他们哪句话说错,戳到光头本来就脆弱的神经,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杀死所有人再开始自己的逃亡。反正杀一个是杀,杀七个也是杀。 这就是她听见七杀那句话后担忧的原因。凶手接受惩罚,无辜的人回到现实,听上去很公平,可双方的付出和回报完全相反,要如何才能令凶手身份的玩家接受? 更别说十分钟的所谓“凶手认定时间”,完美体现出了主办方和裁判的阴险。这十分钟根本不是用来认定凶手,而是给凶手泄愤杀人、或在团队里选出最弱的玩家充当凶手进行牺牲! 现在光头手上拿着枪,本人又是重量级职业拳击手,在十分钟内杀掉他们七人简直易如反掌。 “哥……哥我错了!哥!”公鸭嗓腿软倒地,像砧板上肥硕的五花肉。一些骚臭从腥锈的空间里探出头来,他被吓得尿了裤子。 “都他妈要投我?行!别怪我鱼死网破!”光头双目猩红:“我把你们都带下去!” “砰”的一声,熟悉又令人绝望的硝烟卷土重来,连耳膜都跟着颤动。公鸭嗓痛苦的呻/吟传来。伏城急忙抓过闻无眠的手腕,自己先惨兮兮叫了一声,在下一串“突突突”的枪声响起前,将她按在高大的椅子后面,自己挡在她身边。 正对光头的椅背是个不错的掩体。伏城呼吸急促,难得正经,一边下意识紧紧抓着她一边倒吸凉气。无数灰尘血块蹭着两人飘动的长发飞过。 “裁判救命啊!”销售大叫起来:“你不管管吗!他在杀人啊!规则里没有说他能够杀人吧!” 【我早说过了,玩家的命又不值钱。】 七杀兴奋地看着这一出枪战大戏: 【何况,这本来就是游戏的一部分啊!你们既然选择了凶手,自然要解决凶手的情绪。天经地义!】 一通扫射后,闻无眠瞧着一起躲在椅背后的伏城还是一脸痛不欲生。缩在边上捂着手腕,很像受伤后有气无力趴在主人脚边的大狗。 她快速扫一眼对方全身上下,没发现枪伤,看来是戏精发作导致的。 伏城就是伏城,时时刻刻不忘戏精本色。 那边,光头即将对被逼到角落里痛哭流涕的销售下手,他先狠狠揍了对方几拳,后者口鼻鲜血直流。眼看就要成为第二个死者。 时间才过去一分半,剩下的人根本不可能苟到十分钟后顺利回到现实世界。 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能做的就是及时止损。 闻无眠心道,如果跳过游戏直接回到现实做不到了,那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游戏开始前就死亡,怎么也得参加一回游戏。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何况还有一定活下去的理由。在心里想好对策,顺带无情忽视了伏城皱眉求安慰的可怜眼神。她忽然站起身,高举双手面向拿枪的光头—— 公鸭嗓已经死了,肚子被打穿,血流了一地,还有白花花的肠子漏出来,看着触目惊心。 光头立刻将枪口对准闻无眠,黑洞洞的枪管里随时会喷出子弹。空气中焦糊味不散,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下一个死者。 “你先把枪放下!”闻无眠直视着他:“如果没有你,我现在早就死了。我这条命是你给的。” “所以呢?你现在说这些有他妈什么用?”光头并没有放下枪,话语中的怒意倒稍减轻了些。 “所以这个凶手,我和你一起当。”她毫不犹豫,迎着枪口上前两步,双手甚至没有一点紧张造成的颤抖:“我和你共为凶手,和你一起逃亡。小丑不是你一个人杀的,是我跟你一起杀的。”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那把枪刚杀过人,现在枪口还冒着黑烟,闻无眠却腿不软声不抖,掷地有声迎枪而上。仿佛此刻扳机不在光头手里,而是扣在她的手上。 尽管除伏城外,其他人都不认识她,但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女人并不简单。 “……”光头也被她唬了下,拿着枪后退两步,指指闻无眠,又指指地上的小丑。示意光说没用,必须拿出实际行动。 闻无眠心领神会,来到小丑尸体边,蹲下身子,在七杀的注视下,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面具。 指尖的触感很烫,有种奇异的灼烧感。接着,她一偏头,抬高音量,对躲在其他椅子后面的玩家提示:“还有人有跟我一样的想法吗?游戏开始后多个人多份力。” 第26章 既然要求确认凶手,又没说凶手是几人,最简单粗暴的服众方法就是认定七个人共为凶手。 不患寡而患不均。只有所有人分险同担,才能达到真正的稳定。每个人才心服口服。否则最多是经过十分钟的争吵和相互残杀后,七杀从天而降,得意洋洋宣布游戏失败。 “当然有!”伏城终于缓过来了,秒懂她的意思,毫不犹豫打上配合,从椅子后闪出来。 将手放上小丑那张溅满鲜血的面具,他边盖手印边发神经:“我宝贵的第一次罪犯生涯就献给你了。” 闻无眠:“……” 将一大批人带动起来,往往只需要两个人,一个负责提出想法,一个负责紧随其后实施。有点像相声里的逗哏和捧哏。很快,女装辣妹、高中生和死宅都从掩体后出现。被打得鼻青脸肿断了胳膊的销售也紧随其后,生怕晚一步重蹈公鸭嗓覆辙。 【看来你们可以跳过多余的时间了。】 七杀那根不存在的眉头越皱越紧,看着闻无眠的目光也越发扫兴。它眨了下眼,地上凭空多出来七份地图。黑暗尽头,一块厚重的墙壁开始移动,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们现在在地下三层。各层的地理环境和出入口已经在平面图上标注。地下室的大门开关起来比较费力,需要五分钟时间才能打开。温馨提示:你们离开这里时动作要快点,否则,追捕人员很快就到,被抓到会当场死亡。】 整栋大楼地上有四十层,地下五层。地图显示大楼出口在一楼,他们所在的整个地下三层没有电梯经过,只有一座正对囚室门口的楼梯可以上下。选择面非常窄,而抓捕人员则从走廊尽头破窗而入,开始行动。 “……” 昏暗的囚室里,三具尸体各自的血液残肢融在一起,在地板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血浆。状似不久前刚下了一场血雨。伏城的驼黄色马丁靴在血水里猜出一圈圈涟漪,给在场每一个人发了张自己的名片—— 好一个争分夺秒,时不我待。 发着发着,他就跟拿枪的光头攀谈起来。 闻无眠听见他问道:“这游戏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刚睡了两天安稳觉,又被抓进来了。” 光头是那种很明显的,别人对他好他就没有恶意、别人想害他他就加倍奉还的人。面对伏城,他摇摇头,态度还算不错:“结束不了的。” “结束不了?”伏城一挑眉,坐上一节高出地面的台阶。修长身躯微微前倾,托腮的手撑在正翘着二郎腿的膝盖上。眼睛里有惊讶、好奇、甚至玩世不恭,唯独没有恐惧。 “……”闻无眠觉得这人天生缺心眼,尤其是关于“害怕”。别人越紧张,他越兴奋,等哪天遇到个不好惹的家伙被狠狠揍一顿就老实了。 光头从口袋里掏出五张卡牌,上面清一色的数字“0”。他沧桑地叹了口气,坐直身体:“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 “地下室呗。” “不是。”光头否定,说:“如果你哪天遇到一个参加了一百次游戏以上的人,就会知道,所有的游戏场地都建在一座大厦里。包括我们现在。我们手里的大楼平面图看似有十五层,其实只是那座大厦里一个很小的游戏空间。当局者迷,身在局中的玩家根本感觉不出来。” 这大厦可能有半个城市那么大。闻无眠琢磨着他的话:“如果离开大厦,能回到外面的现实世界吗?” “你跑不出去的。”光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一旦被游戏选中,终生无法逃脱,唯一的办法就是成功通关大厦最顶层的游戏。可没人知道上到最顶层需要经历多少次游戏。可能是一万个?也可能是十万。没人能活到那个时候,我遇到的那位经历了一百次游戏的玩家在两天后就死了。至于大厦外面的景象……” 他冷不丁压低声音,瞳孔瞪大,如见了鬼般:“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想知道。外面是完全的‘绝望’。” 陶明和破军都说过,这里就是“地狱”,外面又是完全的“绝望”,她贫瘠的想象力实在脑补不出这里是个什么地方。用“犯罪团伙老巢”形容似乎都不够。 “哦——那我们现在在第几层啊?”伏大爷永远语出惊人:“这地方有电梯吗?我能不能直接坐电梯到顶层跟boss solo?” “……”光头因他的话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但不会超过三楼。上一次我是在二楼室外进行的游戏。还有,我劝你千万不要想着跟大厦里任何一个人动手,你连我都打不过……欸,算了,等你亲眼见到它们,就明白了。” “……” 几分钟后,地下室大门完全打开,一缕刺目的白炽灯灯光刺入室内。 囚室门口正对着的楼梯是他们面临的第一个选择。 第13章 虎口脱险4 囚室外的走廊风格和现实世界里的建筑物非常相似。可以上行或下行的楼梯间正对囚室大门。在两扇金属折叠门后,吊着一盏摇摇晃晃的小灯。灯光刺眼,能照亮的范围却极其有限。众人只能看清最靠近灯光处的四五节楼梯。 闻着扑面的霉味和臭味,再睁大眼睛往前看,无论楼上楼下,都隐匿在一片黑暗里。 走廊尽头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明明离他们还有段路程,但给人的压迫感相当足。走廊几乎全封闭,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到无限大。 “我们……我们赶紧上楼吧,出口就在一楼。”死宅拿着地图,轻声提议道。 第27章 前方的路实在太黑了,像有只在黑暗中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即使死宅逃跑心切,也不敢做打头的第一个。 “那废什么话?赶紧上去啊!”销售的手臂先前被光头打折,自然也不愿意最先上去。走廊尽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胆怯地看了光头一眼,不敢流露丝毫怨恨,只希望全场唯一一个有枪的人能做出表率。 但当团队里只有一个人手握武器时,这把武器往往不会对外,而是会转向自己人—— “你先上去。”光头用枪指着死宅,后者顿时面如土色。 “好……好,我去……” 楼梯间的光线依然很暗。走廊里一阵阴风吹过,寒意从每个人的尾椎骨往上蔓延。头顶上的灯跟着晃了晃,将脚下七个影子拉得异常狰狞。 借着摇晃的灯光,闻无眠敏锐捕捉到一个小细节。 在最贴近墙缝的地方,有一道细细的暗红色鲜血,正顺着台阶缓缓流向几人所在的平台。 血痕很细,像一条极瘦弱的小蛇,吐着信子从上而下接近众人。 上面有血迹? “不对!”血迹是危险的提示。闻无眠摇头:“应该去楼下!” “你疯了吧!地下四层和地下五层根本没有门,你下去找死啊!”胳膊的剧痛让销售的耐心变得很差,他推搡着死宅:“你快点上去,我就跟在你后……” “ok!”话音未落,伏城就赞同地打个响指,从人堆里擦过,双手插着兜,蹦蹦跳跳往下走去。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转头回望一眼。 一点都不怀疑闻无眠会判断错误。 就这么、兴高采烈地、走了。 销售:“???” 闻无眠:“……” 他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腐蚀。死宅目瞪口呆:“他就这么下去了?楼下是死路啊……” 走廊里的脚步越来越近。只听声音,应该是一支由很多人组成的队伍。可过分整齐的脚步又给这支队伍笼上一层恐怖的色彩。如果队伍里全是真人,在进行这样的追捕行动时,绝不会连一点交谈声和杂音也听不见。 落在最后的高中生面色惨白,赶紧往前挤了挤,抢先迈上上行的楼梯。 “人来了,快走!”销售猛推他一把,自己跟着走了上去。 闻无眠也不再犹豫,奔向地下四层的一片黑暗。 楼梯很陡,周围很黑,加上先前追捕人员的脚步声已经到了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她不敢放慢动作。通常一层楼大概两个转角,每个转角大概十三到十五阶楼梯。闻无眠在心里默默数着,即将踩到地下四层的平台时,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 “小心。”伏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暗中,两个人凑得近。她感受到他呼吸时带出的热气和身上隐隐约约的木调香水。脸颊蹭到他的长发,毛茸茸暖呼呼,还有点痒。 “这里有个坑,踩到会扭脚,还好我提前发现。”黑暗中,闻无眠完美脑补出此人昂首得意笑的模样。 他拉住闻无眠。本来想拉衣袖的,但光线太暗,估计错误,不慎拉到那只缺了一半袖子的手腕往下。在一个对方几乎感受不到的停顿后,他带她轻轻往右走了一小步,随后立刻放开。喉咙里哼哼唧唧:“幸好有我,我还是比较细心的。” “……”闻无眠不知道他对别人是不是也这么关照。不过这份关照不算讨厌。她刚想道谢,下一刻,身后传来辣妹的声音:“他妈的这里怎么还有个坑?!” ……好吧,看来他的关照也不是无差别放送。只对认识的人这样。 “地下四层大门锁着,打不开,”伏城把手握拳,塞进口袋,轻飘飘地说:“我们接着去五层吧。” 出乎意料的,辣妹身后居然传来了光头的声音:“行,那你接着下去,我来断后。” “……”明摆着是光头想找个人形地雷探路。伏城好脾气地没有计较,很无所谓地说:“可以啊。你们后面的自己小心点。” 接着,浅灰色的身影再次一蹦一跳地消失在闻无眠眼前。 没准追逐战一触即发,这人还是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样子。她一边想着,一边在经过地下四层大平台时,用那只刚被他拉过的手用力推了一下紧闭的大门,以此确认他没有说谎。 大门很冰凉,上面遍布铁锈,瞬间吸走指尖的温度。 楼梯最底部传来昏黄色的灯光,伏城率先走出去。大概二十秒后,在门口露出半个脑袋,对里面的三人比了个“ok”。 “我去,追兵果然没来。”辣妹三步做两步跳下去,踩上地下五楼走廊的地板:“你可真聪明,居然知道往下跑。要是往上跑估计咱们现在已经被追上了。” “过奖。”闻无眠走出楼梯间,抬头看去,走廊尽头静静停着两部电梯:“我看见上行楼梯上有鲜血,猜测主办方是利用玩家想从一楼离开的惯性思维,在楼上设置了必死的陷阱。楼上应该有很多尸体,因为当时楼上还有一股尸臭的味道。” “你还闻得出来尸臭?”辣妹看向闻无眠的目光都有些崇拜:“你是警/察吗?或者法医一类的职业?” “当然不是。”闻无眠注意到伏城也正笑着看着自己。那笑容不是揶揄或嘲讽,似乎只是单纯人在看某样物体入迷时自然地嘴角上扬。她起初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微笑的,后来一想,伏城本身就不能完全按正常人看待,也就不在意了。“我学历只有高中毕业,靠给人家算命糊口。” 第28章 “这样啊。”辣妹点点头:“不过也很厉害,我一直觉得会算命的人都很神秘。我每次一听见什么风水命理八字就头疼。” 闻无眠笑笑。一行人往尽头的电梯走去。 走廊两旁是一扇延伸至尽头的荧光黄警示铁门,每隔五米标记一个“闲人免入”。透过门后,能看见一个个巨大的密封铁罐。四通八达的金属管道将它们一一相连。看上去像一个化学加工厂。 “这写着一部电梯最多坐两个人。”走在最前面的伏城指指告示牌,“我们正好四个人。” 告示牌边缘被铁锈腐蚀,只能依稀看见几个字: 【xx大楼电梯 每部限载:2人 运行速度:2m/s】 “那就按咯。”光头按下电梯按键,两部电梯的顶部显示出一个向下的箭头。 闻无眠和伏城保持一定的距离,各自站在一部电梯前。辣妹站得离伏城距离更近。所以等电梯来后,理所应当是伏城和辣妹一起,闻无眠和光头一起。 伏城一手插兜,一手转着自己连帽衫上的绳子,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光头男,发现对方手指时刻扣在扳机上,稍有不慎就会擦枪走火。他笑嘻嘻对辣妹说:“还是你们俩女生在一起吧。” “?”闻无眠刚想说是男是女有什么区别,光头嗤笑一声:“这里不就一个女的吗?这哥们喉结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 “你说什么呢!”辣妹立马来火了:“老子就是女的!有喉结怎么了?有喉结也是女的!” 光头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你也太娘了。” “切,跟你们直男没什么好说的。”辣妹朝天翻个白眼,摆手让光头去伏城那边。自己则扭着腰站到闻无眠身旁。他看向伏城的目光多了些赞赏,甚至有点发光:“还是姐妹懂姐妹哈。” 伏城“嗯哼”了一声:“我可不是你姐妹。” “你不是吗?”辣妹看了眼伏城跟自己一样保养得当的长发,猜测道:“难不成你是gb党?” “怎么会……”伏城看样子想否认,但话到嘴边,那异于常人的脑子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模棱两可地说:“女的……就行。” 闻无眠没吭声,分一小部分神听他们插科打诨,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缓缓下降的电梯上。 地下四层的门锁了,地下五层只有这一条出路。不知道主办方会不会在这里面准备“惊喜”。 为什么电梯会特意强调一部最多只能坐两人呢?光从电梯门上来看,大小和普通居民楼的没有区别,不可能“小”到至多只能挤进两个人。 伏城突然清清嗓子,煞有介事问闻无眠:“你能看得出来吗?” “什么?”闻无眠愣了下才发现他还在纠结那个话题。她很少关心别人。别说男女的性取向了,就是喜欢航空母舰,都跟自己关系不大:“二十一世纪,无论喜欢什么都正常。我不做评价。” “……不是,”伏城难得着急,笑不出来了。还想再解释,结果被电梯门开的“叮——”一声打断。 “行了,赶紧走,别说废话!谁他妈在意你直的弯的?”光头害怕被追兵追上,不由分说把伏城推进电梯。见状,闻无眠和辣妹也跟着进入另外一部。 刚走进电梯,外面离奇地传来“咔嚓”的上锁声。闻无眠觉得声音不对,再按“开门”键,电梯已经全无反应。控制面板的其他楼层按钮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左右两边六十个排列整齐的小拉杆。 就在她疑惑之际,耳边传来辣妹惊恐到颤抖的声音: “你……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第14章 虎口脱险5 电梯天花板上,放着一包黄色的东西,上边绑着一个类似计算器的黑色物体。此外,还有好几根红的黄的黑的电线将它们缠在一起。 但凡看过电视剧,对这个东西一定不陌生。因为它有个很响亮的名字——c4炸弹。 “我去!这里有炸弹!”光头的声音从电梯的扬声器中清晰传了出来。闻无眠循声一撇,看见扬声器上方的屏幕出现红色的倒计时—— 00:59 “什么意思?”辣妹试图拍打电梯门:“一分钟过后电梯就会爆炸?!” “不是。”闻无眠摇头,把她往后拉,免得触动头顶的炸弹机关:“应该是我们只有一分钟的通话时间。” “通话时间?我们要通话时间干什么?喂!隔壁能听见我说话吗!” 扬声器里传来光头肯定的回答。 闻无眠定定神,猜测这是需要两部电梯的人互相合作才能完成的关卡。目光一扫,看见拉杆旁边有一块很小的告示牌—— 【通往顶楼的电梯采用双密码保险模式,需要两部电梯的人互相配合。一分钟后,右边面板有一部分拉杆会自动升起,其余拉杆则保持关闭。乘坐者需要按另一部电梯的拉杆升起情况,在左边面板拉起对应拉杆。一旦双方同时拉错,电梯将启动自毁程序,引爆炸弹。】 电梯里果然有主办方的“惊喜”。闻无眠再抬头往扬声器方向一看,发现剩余通话时间只剩下三十秒了! 自己这边的拉杆要在通话时间用尽后才会产生变化,对面应该也一样。那要从何得知对面面板的拉杆开关情况?!! “我去,这他妈什么规则啊!”辣妹目瞪口呆:“闭着眼睛选?听天由命?” 直觉告诉闻无眠不是。但她不是神,没办法立刻回答出这个问题。 第29章 “这只能赌了,反正横竖就两个选择。妈的!合着在这还摆一道!”听筒里传来光头砸墙的声音。 伏城倒一直很安静,没有开口。 闻无眠飞速再看一遍告示牌上的规则—— 右边的拉杆不用管,自己要做的,就是猜测隔壁电梯已知的拉杆升降情况,打开或关闭左边面板的拉杆。 自己拉错拉杆的概率是二分之一,隔壁电梯拉错的概率也是二分之一,双方同时拉错的概率只有四分之一。换而言之,存活概率高达四分之三。 可难办就难办在左边面板足足有三十个小拉杆。一个拉杆的存活率是四分之三,三十个拉杆就是四分之三的三十次方,存活率只有可怜的0.0001。要怎么才能保证双方不会同时拉错? “怎么办?你想到办法了吗?只给我们这么点时间讨论,不是摆明了要我们死嘛!”辣妹喋喋不休,甚至情急之下去抓闻无眠的手。 忽然被丢入危险之中,他只是下意识地想离自己认为最厉害的人近些,闻无眠却后退两步,久违产生了些许不耐烦的情绪。 危急关头,理智的做法应该是留出足够的空间供全队脑子最好的人安静思考。既帮不上忙,又只会情绪激动的吱呀乱叫,是一种拖后腿的行为。 她顿了顿,把嘴边的责怪咽了回去。 在正常情况下,人没那么容易感到焦躁,思维也会转得快很多。可是扬声器上的倒计时不断在提醒他们时间所剩无几:想要使拉杆不出错,沟通是第一要务。偏偏又因为没有思路,不知从何沟通起。突如其来的高压状态令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可能是靠赌。”脑海中不断发出深呼吸的提醒,防止被情绪奴役。闻无眠自己冷静下来。冷汗涌出,浸透她的衬衫:“纯靠赌活下来的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一,一定有其他办法想……” “他妈的,为什么是百分之零点一?”光头不明所以,嘟囔一句。 倒计时只剩下十五秒。闻无眠靠在墙上,指尖下意识敲击电梯墙壁。 他们根本不知道隔壁电梯的拉杆升起情况,到底要怎么选?难道电梯里还有其他隐藏的通话系统、等待玩家发现? 又或者是有其他可以用来交流的东西,被主办方藏了起来。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倒计时的“滴滴”声居然在此时响起!那声音像无形的催命符,不断刺激着玩家本就濒临崩溃的心态。这应该是主办方精心设计的、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思路被完全打乱。倒计时的声音中居然还夹杂“滋滋”的电流声。电梯内的四人头痛欲裂。 混乱中,闻无眠听见伏城开口。本以为他会有思路,可惜也是一句疑问句: “你有办法吗?” “我?”给的时间太短,突如其来的压迫又太足,她喉咙如被一块水淋淋的丝帕堵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任由绝望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蔓延。 她也想有办法。可是一分钟之内,暂时想不到。 隐隐约约听见伏城在那边叹了口气。看来一贯淡定不怕死的他此刻也产生了负面的情绪波动。 “不是,这他妈为什么倒计时这么快?一分钟能讲个死人头啊!”随着辣妹的怒骂,扬声器上的倒计时变成了最后五秒。 闻无眠手脚有些发软,有点站不住,扶着墙壁不让自己倒下。 离奇的是,在无限逼近死亡的一刻,身体里的激素开始不断向大脑传递某种诡异的情绪——一种超乎寻常的亢奋。 异常的激素分泌令人产生幻觉。好像接下来面临的不是死亡,而是仅出现在理想中、过分美好、所有人都不相信它会存在的乌托邦。 她心跳过快,供氧不足,呼吸逐渐困难。眼前开始出现白点。最开始只是零星几颗,渐渐交织成片。 电梯里好像响起悱恻缠绵的钢琴音,节奏非常熟悉,是王菲的《暗涌》。琴音在跳跃,大片大片的雪白也在跳跃,跃动成黄昏时分从玻璃窗中投射进来的日光。屋中空关两年的房间蓦然多了一丝人气,覆在琴键上的尘灰飞向空中,形成一片灰蒙蒙的薄纱。 男人侧对她坐在钢琴前,阳光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走势镀上一层金边。留到锁骨的黑色中长发垂下几缕,遮住脸颊。视线下意识向下游离,从锋利的下颌到骨节分明的指节。弹钢琴的人指尖都比其他人粗一点,她对此很熟悉,因为那双手曾无数次揉过她的头发、摸过她的脸颊,掌心的纹路她闭着眼都能清晰描绘。 那首《暗涌》进入副歌,比主歌更加如泣如诉。她和无数次午夜梦回里一样,站在他身边,静静听完整首曲子,然后等着一切消失、琴盖关合、尘埃回落。灰尘在随琴键上升飞腾,她的心在下坠。 阳光陡然转烈,从边缘开始,男人身躯的颜色一点点变淡,黑色的衬衫逐渐和光融为一体,再变成纯白的破碎光点。最后的收尾琴声一步一顿,冰雹般在她身上砸出一个个窟窿。 “哥,”她被砸得千疮百孔,倔强地不躲避不撑伞,“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找到你?” 回答她的是永恒的沉默。因为他在世界上存在的所有痕迹都被抹去了,甚至他的声音,在她脑海里翻涌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也渐渐磨损失真。她走在路上,都会和其他陌生人的混淆。 唯独这一次,他大发慈悲地开口,将失真的声音重新描绘的失真干净—— 第30章 “睁开眼看我。” “什么?!”这个话很熟悉,她想起自己在哪里听过。 ——“睁开眼,看着我。” 灵台霎时清明,连灵魂也跟着震颤。男人的身影随最后一个字落下,彻底化为一摊齑粉。闻无眠瞪大眼睛,紧闭的电梯门和左右控制面板上的六十个小型拉杆撞进视线,先前光怪游离的一切都只是压力过大时大脑自动产生的幻觉。 电梯里有些闷热,淡黄色的灯光照在头顶,配合c4的恐吓,很容易让人产生绝望等死的想法。右边面板的拉杆已经拉起。她摈除杂念,看见总共十四个开着,十六个关着。 十四个上拉的拉杆随机分布,无规律可寻。左侧面板上方开始显示三分钟倒计时。 辣妹已经瘫坐在地上:“你实话告诉我,我们是不是必死无疑的?” 缓过神的闻无眠不解:“什么?” “我……我说这个地方……”他看上去已经崩溃了,细细的手腕无助抓着自己的头发:“其实就像暗/网上那种杀人影片,给玩家安排不同的死法。玩家不管怎么努力,都要死的、对不对?” 他想起自己来这里前是自/杀的。是在受不了家人和社会压力后的割/腕。之所以那么选,只是因为这种死法会走得漂亮些。 至于被炸弹炸得七零八落……听上去很恐怖、死相也很凄惨,他完全接受不了这种死法。 但眼下,走投无路。换个角度看,被炸弹炸死,和失血过多死亡,结果是一样的。 “……没事,”他颤着声音:“反正……反正我本来也是要死的。我……我认了……认了……” 希望下辈子能做个正常人。至于这里的事情,全当是死前的噩梦。梦醒了就投胎了,一切就好起来了。 他不是没想过通关的办法。他尽力了。他做不到。 辣妹看向闻无眠,想做个安静的听众,让闻无眠宣泄一下临死前的心里话。谁知,后者轻嗤一声,在他充满善意和软弱的目光下,昂着头,居高临下—— “哦?你认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什……什么?” “你认命了,想死,随便你。”她长睫垂下,像淡漠又无坚不摧的神祇:“可我不一样、我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我永远不相信能有东西让我半路折戟——永远不信。” “……”辣妹的本意是想两人抱头痛哭互相安慰一番,闻无眠却站在即将爆炸的c4下,毫不留情将他的眼泪拒之门外,连一句安慰也不曾有。 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辣妹想不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理由能抹杀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他也看不透……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柔软的外表下有如此强大的内核,好像从来没有破碎的时候——即使死神的镰刀架上脖颈,仍然能笑着和死神打赌:她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镇定,让人下意识想要依靠,拜倒,比千万句用眼泪堆起来的安慰有用得多。 不知怎么,辣妹竟没有先前那般绝望了。 不仅没有那么绝望,反而……还有些想成为闻无眠这样从容的人。哪怕当下可能是生命的最后一刻。 “……要不、我们就照着右边的拉?”擦去眼泪,辣妹学着她的样子,努力振作,思考起破解之法:“右边是哪些开着哪些关着,我们左边也照葫芦画瓢。” 闻无眠摇头。左边面板是用来猜隔壁电梯的拉杆开关情况,如果自己这边是打开状,伏城那边是关着的,那不就错了? 再假设伏城也在这个拉杆上作出了错误选择,电梯就会爆炸。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在封闭空间里,一个小手榴弹都可以把人炸成碎肉,更别提专门用来爆破的c4,连尸体带着电梯一起荡然无存。 “还有时间,不要急。”闻无眠看着倒计时一点点走向两分钟,始终不明白给自己右边面板的拉杆情况到底有什么用意。 如果照着右边相反的拉,结果还是一样,自己和伏城都可能在同一个拉杆上猜错。 难道问题的关键真的在于找到某种备用的通讯方式? 它会藏在哪里呢? “我来找找有没有其他办法联系上光头他们。”辣妹感觉自己脑子实在转不过来,索性打起歪脑筋:猛敲电梯门,无人回应;用最大分贝怒吼一声,无事发生,还冷不丁把闻无眠吓一跳。 这里的隔音实在是太好了。主办方就怕玩家能在扬声器权限关闭后继续交流。别说人声,就是狼嚎虎啸,估计也会被关得紧紧的。 “……” 闻无眠盯着倒计时看了一分钟,忽然眼前一亮,嘴角随即扬起兴奋的弧度。 第15章 游戏的每一个道具都不会白给——破局的关键在于搞清楚右边已经自动上升的拉杆到底在两部电梯中承担什么角色。 她自信自己完全掌握了应对之法。 “你知道什么了?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辣妹一拍电梯门,比中了五百万还要激动。擦了过白粉底的脸涨得通红。 闻无眠“嗯”了声:“你之前说对我一半。给我们右边面板拉杆的目的是为了进行对照。我们只要一部电梯根据右边面板相同的开关指示拉拉杆,另一部电梯按看见的反着来,就永远不会出现同一个拉杆一起拉错的情况。” “等等……什么意思?你说慢点。” 第31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32章 …… 阳光洒在洁白楼顶,满身的阴湿水渍瞬间蒸发。从皮肉到骨头都被暖意包围。好像刚才的地下室和电梯都只是一场噩梦。 “哇哦!又是我最喜欢的太阳!”两部电梯同时开门,伏城迎着风一蹦一跳,张开双臂,摆出拥抱阳光的姿势。 甚至还不知从哪摸出副墨镜戴上,逃命途中一键开启度假模式。 “我的天,这是哪里啊?”辣妹震惊地环顾四周。电梯直接把四人送到楼顶,除了明媚的暖风和阳光外,整个天台顶部并没有任何出入口,难不成要他们跳下去? 闻无眠抓着护栏向下望了望,下面深不见底,只能看见浮动的云层。 游戏目标是逃离大楼,逃离路线在一楼,他们现在是不是离出口越来越远了?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诶诶诶,不过说起来,你们真牛比!”辣妹拍拍离自己最近的光头,边说话边大口呼吸顶楼的温暖空气:“我都以为我要死了,我去,直接给我救回来了。这死人电梯,老娘绝对不坐第二次!” “是啊。”光头脸上的冷汗也被暖风迅速带走,他依然紧握着枪,警惕看着四周,回答说:“幸好那小子聪明。说只要一部电梯照着面板拉拉杆,另一部反着来就行。要没有他,我估计已经死了。” 辣妹眯眼回头看一眼闻无眠,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幸好你们照着面板拉了。本来我们一直在担心,万一你们也反着拉怎么办。幸好幸好,虚惊一场。” 光头疑惑地问:“是吗?那小子说他知道你们一定会反着拉来着。原来事先没有商量好吗?” 语毕,三人目光全部齐刷刷转移到伏城身上。 伏城看上去非常享受这种目光聚焦的感觉,插着兜迎着风摆了半天pose ,才不慌不忙地转头。 闻无眠只能从他的墨镜上看到自己的脸。虽然他很有先见之明地遮住了眼睛,但上扬的嘴角显示出此刻正非常高兴,压都压不住的那种。 他径直朝她走来:“你跟我说过,你做什么事都习惯反着来,抛硬币也是这样。所以我觉得你这次依然会反着来。这就是——”他打个响指,转个圈上前一步,稍稍拉下墨镜的一小截,放送自己的超绝笑眼电波:“直男的直觉。” 闻无眠:“……”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细心?” 辣妹霎时爆笑如雷:“我靠哈哈哈哈,你他妈也太装了……” 他哼哼两声,并不否认,把脑袋昂得更高,像求夸的大狗。 闻无眠动了动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被打断—— “等等,你们来一下。这是什么?”光头走向天台一角:“这里有绳子、还有刀,应该是接下来会用到的道具吧?” 三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辣妹率先跑过去,发出一声惊呼。闻无眠在过去的途中被伏城跳到面前截胡:“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又聪明又细心?” 闻无眠:“???”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觉得你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眨了下眼,为避免此人后续的喋喋不休,扶额无奈说:“……没错。谢谢你的细心。” 伏城哎呦一声,把墨镜摘得更低一点:“受宠若惊哦。能帮到你我超开心!” “……”她不知如何作答。或许自己离能够和他正常对话之间还差一张幼师证。 他抱起胳膊,再牛头不对马嘴地送出一句,“出去后咱俩点个海鲜粥吧,我感觉海鲜粥最好喝。我再请你喝个奶茶。” 闻无眠:“……” 她都忘了现实里还有顿饭没吃。伏城记忆力也是一绝。 …… “你们快过来!”辣妹见两人愣在原地,赶紧招呼:“这里有根一百五十米的绳子,说是让我们吊着下去。” “一百五十米?”粗重的绳子确实在角落堆成一个小山,闻无眠疑惑的是为什么辣妹能精准看出绳子的米数? “是啊,你看,这里每隔五十米有截红线。”绳子通体乌黑,比闻无眠手腕还粗了一圈,唯独当中有两段用鲜红的布匹缠绕,旁边写着一个“ 50m ” 。 “从这里吊到一楼,你确定?”伏城一挑眉,看看绳子,又伸长脖子看看底下浮动的云层:“拍007?” “我也不知道。”辣妹耸肩,“随便猜的。” 闻无眠望着楼下,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欲/望。 光头曾经说过,每一个游戏场地,都是一栋巨大大厦里的一间房间。她很想知道楼底下世界的样子。占地面积再广的大厦,都不可能做到在一间房间里模拟出一个城市。只要找到有假感的地方,说不定就能脱离某个“房间”,进入这座“大厦”内部的通道中。 对方用哥哥的盒子将她拉入这个地方,一定代表这个地方和哥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至少,自己要搞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如何形成、又是谁在制作一个个丧心病狂的“游戏”。 “这里有专门挂绳子的柱子,你们往下看,下面好像还有个平台,咱们先吊到那去,然后切断绳子,再把剩下的绳子绑在楼下的柱子上,继续往下。”顺着光头手指的方向,几人用力眯眼,果然看见在很遥远的下方,有一个伸出来的阳台。就跟一般豪宅的露天阳台没什么区别。 这绳子足有一百五十米,人眼预估下方的平台,距离肯定没超绳子长度,看来是正确的方法。 第33章 光头看了眼地图:“这个平台正好在整栋大楼正中间的高度。” “还有,地图上说这里最高40层。一层楼高基本都是3.5米,这个……”辣妹算了一下,“吊下一楼只要一百四十米米的绳子就够了,绰绰有余。我们是不是马上能逃出去了?” 他说的没毛病。不过闻无眠的思绪飘到了更远的对方。 如果每个游戏场地仅仅对应大厦的一间房间……那这栋建筑也是其中之一吗? 周身的风和阳光那么真实,皮肤上传来灼热的感觉。室内模拟出来的气温居然会如此真假难辨。 “我们先*7.7.zl下去!动作快,免得被追上!”光头拿着枪,言下之意让伏城和辣妹去抬绳子。 两人只好照做。差不多十秒后,传来伏城的鬼哭狼嚎。这人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开始罢工:“不行……我搬不动啊!” “你用点力吧……”辣妹刚想说他作为男人不能那么细狗,转头看见地上的伏城撸起袖子。他手腕的肿胀非但没有消退,反而随时间流逝变成了更吓人的青紫,连同手掌的颜色一道变了个样。 “我靠,你这是怎么搞的?”辣妹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严重?” “还不是之前被锁/链捆的?之后又帮忙拿电锯给你们松绑,现在一点力也用不上,一用力就痛得手都要断了。”伏城捂着手腕,一脸惶惶绝望,“怎么办!我不会要死在这里吧!” 闻无眠皱眉,直觉这人又演上了。 辣妹见状,也没办法,转向光头:“要不你来帮帮忙吧。我长期吃激素药的,手上也没力气。他又伤成这样,能不能吊下去还是个问题。” 光头单手抬了抬绳子,发现光靠自己一只手臂的力量的确不足以将绳子挂上柱子打结。但是用两只手的话,枪就必须得放在地上…… 他警惕地瞄了一眼闻无眠,发现后者又趴在护栏上,眯起眼睛眺望远方,并不在意自己这边的情况。 至于伏城和辣妹,一个手腕重伤,一个力气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好像这三人都不会在将来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 思虑良久,最终还是把枪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上,开始和辣妹一起搬运绳子。 伏城坐在地上哀嚎,接着开始痛哭流涕说自己命不久矣,对不起还在宠物店洗澡的狗。闻无眠靠着护栏,静静欣赏他的表演,瞧着他灰蓝色的目光始终在光头和冲锋枪之间徘徊。 接着,目光开小差往闻无眠处瞥了一眼,露出一点狡黠的光—— 她心领神会,知道伏城是要制造点让枪报废的“小意外”。一个团队里,如果只有一个人有枪,那这个人可以是领导、敌人,唯独不可能是平等的队友。 继续靠着护栏向底下望,把表演大舞台交还给伏城。此人虽然经常情绪高昂地跟打了兴奋剂一样,但脑子还是够用的。而她不知怎么,又想起之前在电梯里的幻觉,缓缓对蔚蓝的苍穹伸出自己的手,好奇是否会在此时和哥哥吹到同一阵暖风。 视线随手背渐渐滑落到手腕的手表上。指针有条不紊地转动,时针指针相遇,清晰指着现在的时刻。 “……”瞳孔因震惊放大,呆立几秒,她对握着绳子跃跃欲试下行的辣妹大吼出声: “别下去、下去必死无疑!这是游戏的陷阱!” 第16章 辣妹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哆嗦,差点摔下去:“怎……怎么了?” 光头跟着紧张起来:“你发现什么了?” “时间,这里的时间不对!”闻无眠指了指自己的手表,从护栏边下来,走向平台中央,“电梯里写着上行速度是每秒两米,我从达到地面一层时开始看手表,总共计了四十层。一层楼三点五米,四十层楼就是一百四十米,按理说只要七十秒就能来到这里。可我们在电梯经过一楼后在里面待了整整一百秒,为什么会有半分钟凭空多出来?” “啊?”辣妹和光头显然没注意这一点,在电梯运行过程中,更没有关注时间。异口同声问:“为什么啊?” 闻无眠沉声说:“因为地上楼层的层高不是三点五米, 是五米。从这里到一楼的高度也不是一百四十米——而是两百米。” “两百米?!!”辣妹大吃一惊:“可给我们的绳子只有一百五十米啊!它们是不是就想让我们死啊?这是专门折磨玩家的地方吗?” 他都不敢想象, 如果当时几人动作再快一点,到了楼下平台, 割断了绳子才发现剩下的绳子够不到底楼,会是一种多绝望的死法—— 他们能顺利下到一百米高的露天阳台, 然而, 从露天阳台到地面一楼,一百米的高度, 只有五十米的绳子。再强壮的人都不可能从五十米高的地方摔下来毫发无伤。不死也残了。 “绝对不会。”光头否认说:“我以前遇到的老玩家亲口告诉我, 这里的'游戏'只是'游戏', 找到办法就能通关。目前还没有发现全员死亡的游戏。” 知道了游戏的陷阱,也不代表能找到用一百五十米长的绳子吊下两百米大楼的办法。不过, 闻无眠坚信一点:无论是电梯的拉杆, 还是这里的绳子,都只是看上去反常识, 其实是可以做到的。 “这里会不会还有其他隐藏起来的绳子?要不我们分头去找找?”辣妹说着,在角落的绳堆里一阵乱翻。绳堆中间夹着的长刀“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第34章 “对了,这个刀……”他下意识向闻无眠求证:“主办方既然给我们了,说明是通关的必备道具吧?” “嗯,应该是。”闻无眠也不知道刀除了割断绳子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这把刀通体雪白,已经开刃,一面刻着“七”,一面刻着“杀”。单看一面,很容易联想到游戏在鼓励玩家用这把刀自相残杀。 辣妹觉得这东西瘆得慌,又把它丢了。 “会不会是这样?”他边思考边说:“这根绳子这么粗,如果我们用刀把它数着切成两半,不就有两根一百五十米的绳子了?再把它们绑在一起,三百米长,加起来足够了。” “这绳子能竖着切断吗?一百五十米,要切这么长?”光头觉得辣妹的办法有点麻烦,却好像又是目前唯一可行的。 “我们不如先试试?”他试探问闻无眠:“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闻无眠没急着回答,上前摸了摸绳子的材质,又看看其他几人:“切一半我担心会断掉。绳子可能承受不住我们四个人的体重。” “那如果有一个人等在上面,负责在其他人落地后解开绳子呢?”光头提议。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要是留一个人等在上面,最后一人要怎么下来?难道这里必须留下一人送死吗?” 站在团队立场上考虑,牺牲者为最弱者是最优解。这里只有闻无眠一个女人,逃脱游戏到最后又是体力和意志力的较量,女人的作用显然不如男人大。 而且女人事多,情绪没有男人稳定,很多意外的产生都是来源于女人的感性作祟。现在没有遇到追逐战,闻无眠可以冷静地站在这里侃侃而谈。往下的路遇到危险,没准会要求别人分散精力保护她,怎么看怎么划不来。 更重要的是,有些时候最聪明的队友不一定最安全,反倒是潜在隐患。 这不是他冷血偏见。事关生死,当然要选择最稳妥的办法。 光头目光不自觉从闻无眠身上滑到地上,想重新捡起自己的枪,忽然浑身一僵—— 等等、枪呢? ? ? 原本放在地上的枪不翼而飞,居然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害,我觉得呢,留一个人在上面可不是好办法,”伏城好奇把玩着捡来的枪,长腿一跨,慵懒坐在百米高空上的护栏:“万一对方觉得被抛弃了——一个人死不如大家一起死,在你们下吊到一半就把绳结解开了怎么办?” 他逆着光,大半个身子仰在护栏外,浅灰的长发是孤独癫狂的艺术家在画纸上泼洒下的第一捧颜料。苍白脸上顶着一道殷红的血口。他看着光头,笑得非常自然。唯独上半张脸的眉眼却没有丝毫变化,直勾勾紧盯对方。 这跟他平时对闻无眠的笑容不一样。同样在笑,却攻击性十足。 “喂,你小心点!”光头只觉他这一笑,像极了电影里那些精神不正常的反派准备大开杀戒的样子,鸡皮疙瘩掉一地,嘴唇发白:“枪会走火的!” 这人没准真的精神不正常。谁有胆子敢把大半个身体悬空在护栏外?真不怕死啊? “是吗?”伏城相当好奇地挑了下眉,又颠了颠手里的枪管,忽然一手抓护栏,一手举枪,枪口正对光头:“我还从来没摸过枪呢、是这么瞄准吗?” “你……你……”第一次被枪口对准,黑黝黝的洞口像死神的眼睛。 他一句话也不敢说,硬在原地,看着伏城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心满意足地坐在高耸的护栏上哈哈大笑。 “好了,不说这个了。”他玩够了,转向闻无眠:“你有其他办法吗?” 伏城转向闻无眠时,眼里瞬间盛满笑意。总体五官变化不大,给人感觉天壤之别。她非但没感觉一点恐怖,反而有种大狗兴奋扑向主人的既视感。 他手里有枪,刚才又假装精神病过了把瘾,闻无眠却下意识不担心他会朝自己开枪,反而会拿着枪眼巴巴凑过来问自己:刚才他的动作有没有很帅。 这个想法在游戏里有点危险,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她强迫自己在心里竖起对他的警惕,走向绳堆:“还没想到,我要再看看。” “好啊!”他屁颠屁颠跟过来,“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闻无眠又瞄一眼他手里的枪,稍有艰涩:“暂时……没有。” 她记得以前跟哥哥学过一种活结打法,可以在安全着陆后回收全部绳子,然而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摸着绳子在脑海模拟了好几次,始终不是正确的系法。 如果能回想起那种方法,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手指蜷缩一下,心里泛起细密的疼痛。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会和别人一样,随时间的推移,慢慢忘记和哥哥有关的一切。 如果连自己都忘了……这个世界还有谁记得他来过? “你知道吗?死光头本来想把你一个人留在上面。”伏城蹲在她身边,笑嘻嘻耳语说:“幸好我提前把枪给抢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正在伤感的闻无眠:“……” 伏城老给她一种感觉:无论干了什么事,只要是和自己有关,他都会通过各种暗示明示吸引自己注意,甚至很期待自己夸奖他。 这种行为多发于学龄前儿童和人类饲养的高服从性犬类。 关于哥哥的事,容易越想越惆怅。伏城人虽不正常,但转移人注意力的功力也是一绝:“还有,我刚才是不是很勇敢?能不能碰瓷阿汤哥?” 第35章 闻无眠盯着绳子,稍不留神说出了真心话:“这叫登月碰瓷。” 伏城脸上笑容更灿烂了,直接把目前的糟糕处境抛到九霄云外。浸满笑意的桃花眼不把对方融化誓不罢休:“好。下次我努力从登月碰瓷进化到正常碰瓷。” “……?” 她正要说什么,被走过来的辣妹打断:“说真的,要不我留下来。我保证不会对绳子动手脚。你们下去吧。” “为什么?”闻无眠皱眉,对辣妹的突然放弃产生警惕:“活下去不是更好吗?” “能活当然好,死也无所谓。”辣妹洒脱地一摆手,笑容居然有些苦涩:“我之前想了想,你们在外面有家人朋友,我就不一样,家里人都觉得我是怪物。我死了世界就清净了。” 不难理解。明明是男人,但喜欢打扮成女人,还吃激素药,对家人来说确实难以接受。网上的网友们会鼓励,甚至斥责一些过激的父母,本质上只是因为他们和当事人没有任何交集,隔空打字算不上付出。而家人耗费财力物力培养一个孩子,孩子却与主流期待大相径庭,客观点说就是“赔本买卖”。毕竟孩子是人生最重要的投资之一。 闻无眠从来不参与这种对于少数群体的“热点探讨”。每个人的处境不同,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嵌套在他人身上跟不负责的口嗨没区别:“如果你的选择只是因为别人希望你死,我建议你三思。” “但我活着回去也没什么意义啊……” “你活着有没有意义,我说了不算。也懒得去理解为什么有人爱把别人的认同当成活着的意义。”说着,她脑中蓦然浮现一种新的思路——眼前的绳子难题可能并不需要玩家额外牺牲:“因为活着没意义就去死,抱歉,我只能认为这是人类进化过程中的一种自然淘汰。” “……”辣妹显然没想到闻无眠说话这么直白,微微一愣。 她再没分神去关注辣妹的心理状态,抽出七杀给的长刀,顺着脑中的图案,用刀刃在天台的地上刮出一条条直线弧线,抬头看向其他人: “听着,我有办法,但我一个人抬不动绳子,需要你们帮忙。” 第17章 在几人的注目下, 她用刀指了指地上的草图: “把绳子割成五十米和一百米两段,五十米的末端打一个圆环结,圆环里穿进一百米的那段, 就能成功下到一楼。” 这样一来,可以先保证他们绳长足够下到露天阳台,再在阳台上回收那段一百米,顺利降下一楼。 几人闻言愣了愣,接着纷纷反应过来。 “就是把一百米的绳子头尾相连打成一个大圆环、挂在五十米绳末端的小圆环结上面对吧?”光头眼前一亮, 不过始终不敢太靠近伏城: “这个办法真好!” 相当于把一百米的那段绳子对折。第一次下到露天阳台时用的绳子是五十米的一段和“对折”后的一百米绳,两者相加刚好一百米。接着从阳台到一楼,则将“对折”的一百米绳从另一根绳子的末端圆环里抽出来,正好能够平安落地。 沉浸在悲伤里的辣妹也点点头, 表示赞同。 “ok, 那咱们速战速决。开干!” 伏城信心满满的话音刚落,天台旁的两部电梯传来开始下行的隆隆声—— 有人在地下五层按了电梯。下一站目的地就是几人所在的天台。 这次游戏总共九人参加, 一个上来就被小丑锯成两截,一个被光头打死, 还有三个逃命时跟他们的选择相反, 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变成了尸体。 按电梯的只会是追捕他们的追兵。 “快点!他们追过来了!”光头最先开始行动。 电梯升降一次只要三分半不到,时间相当紧张。 几人迅速按闻无眠所说,将绳子分割、打结,绑在用于固定的铁柱上。接着一个接一个往下滑。 在下滑过程中, 一直缠绕在闻无眠心头的怪异感觉卷土重来。 要承受多人重量的绳子非常粗,手掌娇嫩的皮肤经过长时间摩/擦后很容易出血。等下滑到后半段,排在最后的她看见绳子上沾着隐隐约约的血迹。 然而自己的手掌却完好无损。别说破皮了, 连一点疼痛也感受不到。 她从来没有干过粗活,连做饭都是常年酸奶碗全麦面包之类不开火的冷菜, 不可能在下吊一百米后手掌依然完好无损。 难道这就是这个世界有问题的地方之一? 可为什么其他人还是会照常受伤? 耳边的风声吹得人晕头转向,长时间用力的手臂开始酸胀,落到阳台地板的一刹那,双腿止不住地发软,差点来了个双膝跪地。 手下意识向前一抓,抓到一截非常紧实的胳膊。那条胳膊猛地承担她整个人的重量,连晃都没晃一下,稳得如扎在地底的树。面前的伏城看着自己,一脸“我就知道你站不稳幸好有我在”的表情。 “……”她现在只要看一眼他的脸,脑子里就能自动生成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快快快,赶紧把绳子拿下来。”光头见人到齐,赶紧去拽绳子的一端,把打结的部分向下拉:“追兵已经发现我们了。” “等等。”伏城开口。 “等什么呀?你快点!”光头一回头,看见伏城同闻无眠并排而立,死死盯着阳台玻璃后的一点。 “你们在看什么……”辣妹跟着看过来—— 第36章 玻璃后面有一张惨白的人脸。 “啊!” 他短促地尖叫一声:“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跟人很像,但仔细看去,又很难把它形容成“人类”。 它穿着齐整的黑色金属衣,款式跟击剑运动员有些雷同。诡异的地方是从裸/露出的脖颈开始的——没了大半边脖子,却用银灰色的金属机械代替了神经血管,与血肉之躯形成某种超出现代医学技术的融合。 一同消失的还有半张脸。眼口鼻清一色被机械义肢取代,黑色的五官罩在纯白的瓷面上。整个脑袋只有三分之一的部位残存着和人类一样的皮肤。 在听到辣妹的尖叫后,它移动目光,接着,测过身子,迈出一只脚。它身后都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像用某种金属专门仿制的灵长类动物尾骨。 惊悚的是,它的一切举动没有丝毫属于机器的滞涩,跟人类一样自然——包括打开室内与阳台玻璃门的动作。 随着阳台门拉开,室内温度低到诡异的冷气大股大股扑了出来,带走皮肤上的所有温度。 看见鬼的冲击力都不如眼前生物来得大。至少鬼是过去的、是已知的,就算现实里没见过鬼,恐怖电影和小说总有涉猎。可这个东西……是现代科技能产生的吗?它到底属不属于“人类”范畴? “……”几人头皮发麻,不断被逼向阳台边缘。谁也不知道它是不是七杀口中的追捕人员。 片刻,伏城无法忍受这种安静,兴高采烈地跟对方挥挥手: “哥们这一身挺帅啊。” “谢谢。”半人半机械的声音同时从金属喉咙里发出。 “它”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碧绿的义眼透光,落到人身上有淡淡的寒意:“可你们为什么非法闯入我的房间?” 欸? 闻无眠后腰触碰到冰冷的玻璃护栏,寒意飞速蔓延向四肢百骸。 这里明明是“游戏场地”,为什么眼前形如机器人的生物会说“是它的房间”? 而且这句话很奇怪。 “闯入房间”是偏向人类的语言表达,机器人和动物更多适合“领地”一词。要么这是一个已经完全继承人类意识的机器人。整个游戏世界里有某种远超现代科技的技术在运作。 “我们不知道是你的房间,不好意思啊,我们马上就走。”伏城才不管它用的是“房间”还是“领地”,它用抽水马桶皮橛子都跟自己没关系。他的注意力全在绳子的结上,一边解绳子一边道:“你赶紧回屋充电吧,没事了,我们会进行深刻的自我检讨。” “……”“它”仅剩的半边眉毛皱了起来,意义不明地看一眼伏城:“你讲话很奇怪,难道你是靠'充电'活着的吗?对了……你们是游戏玩家? ” 闻无眠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飞驰而过的想法,脱口而出:“你是住在这个世界里的人?!” 它轻嗤一声:“我不住在这个世界,难道住在月球吗?”顿了顿,又道:“既然你们是玩家,那我有资格你们在你们当中抽一个人陪我赌一局。 ” “可……可我们现在就在游戏当中啊……”辣妹颤着声说。 “在跟我的赌局中,你们的游戏时间会自动冻结。”说着,它低下头,“我看看,『虎口脱险』?” 闻无眠再一次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所以,你在这里的等级比我们的游戏裁判要高?” “你觉得呢?”它一歪头,金属五官做出的表情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我们能拒绝吗?”辣妹退无可退,时不时看一眼伏城解绳子的动作,盼望他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而伏城的两只手掌破损都相当严重,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光头又被吓到动弹不得。笨重的绳子只靠他一人拉扯,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当然可以。这是完全自由的。只是获胜的人可以在下一场游戏中获得我的提示。” “提示?”光头终于有了反应。这个战利品对朝不保夕的玩家来说还是很友好的:“那赌注是什么?” 它桀桀一笑,笑声居然和地下室的小丑有几分相似:“当然是你的命了。” “……”光头急忙往后退了退,身子也靠到了冰凉的玻璃护栏。能拿到下一个游戏的提示固然好,但风险是可能即刻死亡,连这一个游戏也出不去。人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选择退缩。 “我们……我们快走……”辣妹轻轻拉拉光头和闻无眠的衣角,前去给伏城帮忙。 眼下都不一定能活着逃离,谁还在意下一个游戏是什么? 绳子在几人的合力下,终于解开,又在阳台边缘的铁柱上绑上一个牢牢的死结,被抛下的绳子一直下垂到非常接近地面的地方。 “走走走……”辣妹和光头争分夺秒。 闻无眠忽然说:“我跟你赌。” “你疯了?这可是会死人的!”即将拉着绳子探出身体的辣妹急忙回头:“还是快走吧!你那么聪明,即使下一个游戏不用提示也能过关。” “你可能不清楚我们的赌局。”它又笑起来,“虽然很简单,但一切规则由我制定。比如我赌我左脚迈进房间,然后照做。你是不是必死无疑呢?” “……” “所以还要赌吗?拿到的只是一个提示,不是下一轮游戏的免死金牌。” 闻无眠看着他:“我不要提示。我希望你能用一个问题的答案和我交换。” 第37章 “你别答应它啊!”辣妹越想越不对,想拉住走到悬崖边缘的闻无眠。可惜为时已晚,它伸出手——手掌和五指也完全被机械臂取代: “赌局成立。” “这是赔本买卖,随便说一句话都是它赢,你连反驳的权利也没有!”辣妹眼睁睁看闻无眠伸出手和它碰了碰,急火攻心。 她连眼前的东西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就要和它进行根本不公平的赌局。输了丧命,赢了毫无用处。一个正常人,真的会再考虑后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 &我对这个地方也有很多问题,但出去后总归有办法找到答案的,真的犯不着跟它赌! & “你们先走。”闻无眠很冷静,话中没有一丝波澜:“错过这一次,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我抓不住未来,只能抓住现在。哪怕用我的命。” “……”光头也觉得她疯了。要是它的赌局真是赌哪只脚先迈进房间,岂不是白白送命?他只能理解为这是女人的感性发作,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只有伏城脸上挂着笑,连觉得她可能会输的想法也没有。只放下了手中正在整理的绳子:“那我在外面等你,咱俩一会一起走嘛。”跟她好像只是进去喝杯酒似的。 辣妹和光头二人看他的目光也多了一丝异样。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怕死,还感受不到危险? 闻无眠没出声,跟它走入室内。 从外往里看,室内很黑,然而一穿过阳台,才发现里面开着过分明亮的大灯。布置和一些豪华别墅内部没什么两样,但里面有很多牌桌,大概有十几个和它长得差不多的人形生物在围在桌前。直到新人走进来,里面的所有“人”才停下动作,一齐转头,看向闻无眠。 它向闻无眠伸手,示意前方一张空桌:“请坐。” 第18章 闻无眠这才注意到,它的胸口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 2477” 。 室内,所有人的人形生物如收到指令一般,全部自动站在2477身后。从闻无眠的视角看过去,对方“人”多势众,黑压压一片,并且全都用机械义眼紧紧盯着自己的脸庞,压迫感十足。 这样一来, 一举一动都会被尽收眼底。想要作弊、搞小动作, 可能会很困难。 她默默想着,始终面无表情平视前方。有“人”端着托盘来到2477身边,托盘上是四张背面朝上的卡牌。 “我的赌局叫『生死牌』, 规则很简单。”2477说, “我们各拿一张生牌,一张死牌。在同时出牌。如果同为生牌, 则我们两个都可以活,没有任何损失, 双赢;同为死牌, 头顶上的机关会让我们当场死亡;一生一死,出死牌的人可以打电话以生牌威胁他人生命为由, 把对方送入监狱终身关押。规则只有这些, 明白了吗?” “终身关押?”闻无眠重复一遍。 “不错,如果你赢了,会有人告诉你电话号码。” 2477回答:“如果你输了,将一辈子留在这里,日日接受非人的虐/待和凌/辱。当然,监狱是最公平的,不管犯人是不是玩家。即使被送入的是我,我也会面临这些。这是我们每个'人'最害怕的地方、也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地方。你们所经历的'游戏',完全无法与那里比拟。我也很怕死,也很怕被送进监狱,但是用心里最害怕的东西做赌注,这种感觉真叫'人'上瘾。” 她咀嚼着对方话里的每个字音,试图撬出蛛丝马迹:“被判终身关押,是不是等于在我原来的世界里凭空消失?” 2477比想象中很狡猾:“赌局还没出结果,我不能告诉你。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从你踏入这里开始,我的每一句话里都不会有任何谎言,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现在,请先发牌。” 闻无眠伸手接过另一“人”递给自己的两张牌,平放在桌面上。卡牌背面依然是由无数个开了一半盖子的小黑盒子组成,像极了哥哥那个盒子的缩小版。 “你可以看一眼你的生牌死牌分别在哪个位置。我没有事先看过牌,都是别人准备的。”2477平静地说。换而言之,在开牌之前,它并不知道生牌或死牌究竟在闻无眠的左手边还是右手边。 “好。”闻无眠翘起二郎腿,靠在椅后,飞快掀起纸牌的上半部分瞄了眼,又无波无澜地放回去。 2477身后站着的众多人形生物,就像一批簇拥赌/王的忠实信徒。相比之下,闻无眠单枪匹马,势单力孤,有些可怜。 不知道在这之前,2477还跟多少人玩过这个赌局。生死牌跟之前所有的游戏一样,单听规则,非常简单易懂。只是一旦和生死扯上关系,游戏的紧张性和刺激性就会大幅度增加。 从常规角度考虑,玩家肯定希望达成“双赢”结局,所以会出生牌。但2477完全可以利用这一心理,故意打出死牌,一通电话送玩家进入这个世界里最恐怖的地方。 当然,玩家可以反其道而行,选择死牌。可玩家无法得知2477会出哪张牌。如果2477也是死牌,自己即刻就会迎来死亡。 赌局的刺激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对手会怎么想。 “喂。” 她看完牌就笑了:“要考虑多久啊?” “你想好了吗?” 2477见过很多人玩这个赌局时丑态百出,二选一纠结了半个多小时也下不了决心。唯独面前的闻无眠面带微笑,胸有成竹,纤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牌桌,淡定的模样极具魄力胆色。 第38章 “我劝你再想想,” 2477说:“这可关系到你的生死。你们玩家每次游戏那么拼命,不就想回到你们的世界里去吗?” “你说的不错。”她笑意不减,身子却缓缓前倾,敲击桌面的手指几乎要够到2477的牌面。在牌桌上,这是一个抢占对方内心空间的攻击性动作:“所以我决定开门见山地告诉你——我一定出死牌。” “什么?” 2477根本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完全在它意料之外。 闻无眠说:“我绝对会出死牌,请你选择生牌。赌局结束后我不会打电话把你送进监狱,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问题答案。我们还是双赢。” “等一下,你出死牌,然后让我出生牌,一切仅凭你口头一句'不会把我送进监狱'?” 2477被这荒诞的话逗笑了,室内跟着响起轻蔑的笑声。无论是2477还是其他“人”,都觉得这话荒唐到连傻子也不会相信。 “没错,就是这样。”闻无眠丝毫不否认,“或者你也可以继续出死牌,我陪你一起死。”她特意在最后三个字上加了重音。通过观察2477身后“观众”逐渐收敛笑意的神情,明白2477确实没说谎:这里的人都很怕死。开设赌局,只是为了追求日常生活中享受不到的刺激。 “可你为什么不出生牌呢?你出生牌,我们俩都可以活下来。” 2477提议。 “不可能。”闻无眠毫不让步:“我只能告诉你,我一定出死牌。你只能出生牌。事后我答应你不打电话给监狱,我们任何人都没有*7.7.zl损失。” “你就这么不怕死吗?” “死算什么?”她偏了偏头,让更多的光落进眼里,却晦涩莫名:“如果有一天,你唯一的精神支柱在世上消失,身边每一个人都认为你得了精神分裂。你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被整个世界遗忘——渐渐就会觉得死亡不是一件值得恐惧的事。能死得离他近一些,我求之不得。” 光线在她的深瞳中渲染出疯狂。跟单纯追求身心刺激的它们大相径庭。 明明只参加了两次游戏,看上去已经像完全失去了理智。 “你的一面之词罢了。”2477身后的“人”说:“赌局规则一旦确定就无法更改,至于你说的话,尊不遵守并没有严格要求。你完全可以在事后爽约。” 爽约会怎么样?它们有那么多人,居然害怕自己爽约?闻无眠得出新的结论,这个地方的“人”是不能随便伤害游戏玩家的。 “我还是那句话,我百分之一百会出死牌,你出生牌。我绝对不会向监狱打电话。”她连半个眼神都不分给刚才说话的人,死死盯着2477 。哪怕2477的构造很容易激发起人的“恐怖谷效应”,她依旧似要盯穿它浑身上下每一处零件。 “……” 2477眼神中的兴奋开始消失。它没想到会被玩家反过头摆一道。它无法承受自己失败死亡的结局,也无法做到相信闻无眠。出生牌闻无眠大概率会爽约,出死牌两个人则会当场死亡。对方根本没给选择的余地,无论它做什么,只剩下一条绝路。 碧绿的眼睛迸发出恶毒的光,2477如黑暗中缓慢靠近猎物的毒蛇:“你如果敢骗我,我保证这里的人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话一出, 2477身后的“观众”清一色收敛笑容,露出凶狠的表情。像大草原上即将展开抓捕落单动物的狼群一般。闻无眠是这里最弱的一只羊羔,只要她敢有一点点不合适的举动,它们有一百种办法让她后悔踏入这个房间。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闻无眠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撑桌,身子前倾,居高临下俯视2477:“最后重申一遍,我一定会出死牌,没有万一。至于你,不想死就出生牌,不怕死就出死牌。这里需要做出选择的人只有你。” 对面清一色不知名的人形生物,形状怪异,人多势众。她无所畏惧,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明晃晃威胁它们的首领。巨大的水晶吊灯悬在头顶。灯光照得她脸色惨白,上扬的嘴角却逐渐弥漫出癫狂。即使肉眼凡胎,也足以看穿对方金属之躯的所思所想、无一例外。将机械下的战栗尽收眼底,就是最好的兴奋剂。 她已经说过,她不怕死。只要哥哥在这里,她就会把死在这里当做善终。 所以,“惜命”二字不在她的字典里。 “你……” 2477咬牙切齿,这种被玩家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简直令它发狂:“你敢骗我……你就完蛋了!” 闻无眠姿势未变,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来开牌吧。我很期待你的选择。” 2477瞪了一眼刚刚发牌的人形生物,后者颤巍巍拿起小棒子,在另一张桌上的钟上一敲。室内传来铃响,示意赌局即将结束。 她方坐回椅子,重新靠着椅背,翘起腿,手覆上左边的一张牌,缓缓推到牌桌中央。 在这个过程中,压倒性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2477 。对方拿牌的机械手在哆嗦,暴露了其此刻恐惧的心情。 “……”2477的机械手紧了紧。 对方气场太强。明明只是一个玩家,2477甚至已经不敢和她对视了。事到如今,它只能希望闻无眠说到做到,否则,自己会被扔去那个鬼地方,一辈子就完蛋了。 它屏息凝神,看着闻无眠慢条斯理翻开手中的牌。短短一秒钟比几辈子都长。甚至心脏器官向它发出了超负荷警告。 两张倒扣在桌面的牌被同时翻开,上面赫然写着相同的—— 第39章 “生”。 “……” 2477愣住了,再一次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居然会是生。 这个女人之前做了这么多铺垫,疯成这样,选的居然是一张生牌? ? ? “恭喜,”一切尽在掌握的闻无眠摊开手,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这是'双赢'。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2477花十秒钟时间,仔细复盘了下刚才发生的一切,才后知后觉,一切都是闻无眠的计策—— 这本来就是一场谁握有主动权谁就有优势的赌局。闻无眠无法确定自己会不会选生牌,那所要做的,就是通过不断引导,包括心理暗示、威逼利诱,迫使自己打出“生牌”。 她要是一开始就倾向于出生牌,那么主动权就在自己这里:自己出死牌可以把她送进监狱,出生牌则可以让她顺利过关。这也是2477认为整个赌局最有意思的地方。 可是闻无眠不选择生牌,而是上来就告诉它会出死牌,拒绝掉入特意为玩家打造的恐惧陷阱——不仅拒绝,还反手将它扔了进去,自己在一旁冷眼看戏。 “哈哈哈哈哈……”2477耸肩笑了起来:“你真有意思。算得上是我见过最有趣的玩家之一了。” “好了,现在赌局结束。”闻无眠把生死牌递给桌边的人形生物: “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第19章 “你尽管说, ”2477点头:“我知无不言。” “好。”闻无眠简明了当:“进入这个世界的玩家,会在原来的世界凭空消失的,对吧?” “凭空消失?” 2477挑了挑眉:“怎么个消失法?” “比如失踪两年。所有的照片、电子信息、其他人脑海中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通通无痕蒸发。” “哦,不,”2477摇摇头:“看来你完全不懂现在身处的世界。” “什么意思?” 2477解释道:“这个世界,有些人称为地狱, 有些人却认为是天堂。对你们玩家来说, 相同点在于这里可以扭转生死。” “扭转生死?” “不错。” 2477接过身边人端来的柠檬汁饮料,喝了一口,“你仔细回忆一下,来到这里的契机,是不是因为进入了死亡状态?” “确实……是的。” “在这里每经历一个游戏,意味着在你们那个世界里,时间倒退一分钟。一分钟足以让大多数人从死亡状态中脱离出来了。虽然被游戏选中,死亡无法避免,但也有一线生机。” “所以经历几个游戏,回到现实后就会倒退几分钟,至于经历游戏的次数决定于玩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死亡状态的?” 2477点点头,专心喝它的柠檬饮料。 闻无眠心里的疑团更大了。 如果它没有说谎,自己第一次进入时为什么会经历两个游戏?自己从坠楼到摔死,绝对在一分钟以内,可时间却倒流了两分钟。回到现实的第一眼,自己是站在通往天台的楼梯间里。 从现有线索来看,只能得出一个听上去很荒谬的结论——那就是自己从登上明珠大厦天台的那刻起,已经进入了死亡状态。 “你之前说'被游戏选中的人',这里的游戏对玩家选择是不是有特殊要求?他们有什么共同点?” 2477伸出一根指头, 晃了晃:“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恕我不能回答。” 接着它笑了一下:“我只能告诉你,这里是一个有规则的地方,不仅玩家要遵守规则,裁判更需要。若玩家全员死亡,裁判即为犯规;若裁判对玩家说谎,裁判即为犯规……裁判也被无数规则约束,违反规则,就要接受无害化焚毁处理。这就是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共同点'——规则。” 规则? 闻无眠想起来,光头曾经说过,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会全员死亡的游戏,原来是裁判规则不允许。 可自己想问的是为什么游戏单单选中他们,奈何2477无法回答,避重就轻。 “好吧。”她有些失望。这个赌局非但没有解决自己的问题,反而问题越来越多。 “看来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 2477和一堆人形生物没有拦她。直到闻无眠要跨出阳台,它才叫住她: “如果你想活着找到那个失踪的人——” 2477的声音还是半人声半机械,给听者的感觉却更加冰冷,像忽然间猝不及防被大块寒冰砸在头上:“要小心'天机'的游戏。” 天机? ! 闻无眠急忙回头。可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房间。视网膜再也无法捕捉到房间里有“人”存在的图像。 2477和它身后的小弟们犹如瞬间蒸发,不留痕迹。 天机与破军七杀一样,也属于十四主星之一,在这里显然是另一个游戏裁判的名字。 可是身为“居民”的2477 ,为什么会主动提醒自己这一点?只是单纯出于好心,还是……别有所图? 她反复品味着这个名字,却一点头绪也找不出来。 …… 从房间出来时,辣妹和光头都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尤其是辣妹,倒吸一口气,惊道:“你居然赢了?!” 闻无眠淡淡嗯了声。 “……”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平淡得像只是进去和2477说了几句话。辣妹感觉胜利在她这里,是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就能把握的东西。哪怕是面对超越认知的生物,对方的一举一动尽在她计算之中。 第40章 这真的是一个仅高中毕业的年轻女生能拥有的魄力吗? “那……那你……”他挠挠头,有点词穷:“那个赌局难不难呀?” “不是很难。”闻无眠评价得很客观,“里面的人玩心比较大,陪它玩两局也没关系。” 反正无论玩什么,她坚信赢的都只能是自己。 “……”边上的光头虽然没说话,不代表他不震惊。在看闻无眠朝自己这里走来时,甚至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他不明白,在这之前,闻无眠甚至还需要他来解释关于这个世界的问题,明显是参加游戏不超过三次的新人。一个新人,居然胆子这么大,敢和这里的东西对赌,还赌赢了…… 他又看一眼闻无眠,后者脸上依然云淡风轻,看不出一点波动。莫非,她真的是一个很有天赋的玩家? 可这里是死亡游戏啊。在这种游戏里有天赋,不是代表玩家本人很可能是个潜在的疯子或者神经病吗? 光头越想越不妙,主动说:“我先下去了,你们跟上。” 三人中只有伏城气定神闲抱着胳膊,靠在玻璃边看风景。看上去根本不怀疑闻无眠会输。 …… 光头下滑的速度很快。拽着绳子滑到一多半时,闻无眠在空中问:“你能看见一楼吗?” “一楼?”底下传来光头的声音:“下面是一片白光,什么也看不见。白光是游戏通关的意思!” “……” * “轰”的一声,巨大的广告牌从三楼掉落。溅起的碎砖和土块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痕迹。尘土飞扬,耳膜嗡嗡作响,胸口都跟着像被敲下一记重拳。紧随其后的,是路人的尖叫和汽车喇叭的呐喊。 “我的天!广告牌还会掉下来!” “还好没人在下面……吓死我了……” “那一男一女就差几步路,要是再走快点命都没了!” 闻无眠:“……” 谢谢,已经死过一次了。 路人三三两两聚拢过来。眼镜店店主如梦初醒,飞奔下楼给拨打求助电话。 身边的伏城伸个懒腰,在一片“命真大”的后怕中,冲闻无眠眨眼:“走吧,咱们继续吃饭去。” 他那神奇的脑子就像开启了自动清理功能,一键清除刚才地下室和大楼里的种种。眼下能令他提起兴趣的,只有两个字——吃饭。 闻无眠看向他。他脸颊的皮肤完好如初,没有一点伤痕。暖阳在他冷釉色的皮肤上镀了层光。看来游戏中受到的伤害不会带入现实。一结束游戏,玩家状态立马清零。 “你怎么了?”伏城背手弯腰,凑她近了些。桃花眼笑盈盈的,里面大有一汪春水融化冰山的架势。 “小伙子,你女朋友都吓坏啦!”两人旁边一遛弯大爷见缝插针:“赶紧安慰安慰抱一抱!放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 直到周围响起善意的笑声,闻无眠方如梦初醒,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和伏城拉开距离。接着,朝他一扭头:“走,带你去吃饭。” “……”伏城注意到她的举动,纤长的睫毛落了落,覆住灰蓝色的眸子,里头难得落下很大一块阴影。 不过转瞬之间,他又开心起来,蹦蹦跳跳地跟上:“好哦!” …… 粥店在商场四楼。闻无眠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在扫码点单前,她先看了眼手机上存着的扑克牌照片。 照片上的数字变回了“2”,示意接下来她又可以享受两天的现实世界生活。 首先点了个伏城先前点名要的海鲜粥。她再问伏城:“你还想吃什么?自己扫码点就行。” 她以前点外卖点过这家店,味道还不错。说是主打潮汕粥,其实很多南方菜都会做。 “我都可以啊,”伏城托腮看她:“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既然如此,闻无眠也不推让。她从伏城讲话声音推断对方应该也是南方人,就在手机上下单几个看上去符合他口味的菜品。 选菜的时候,她感觉伏城一直在看自己。虽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看的,但没感觉出他有恶意。 她没管他。看看也不少块肉。 可能是个人伏城都喜欢看。 自己跟路人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伏城不会盯着路人看那么久? 看了一会,大概是看够了,伏城拿出手机,在上面划来划去:“我要去买个奶茶。你想喝什么呀?” 走过来的一路,她还真有点渴了,就按自己一贯的习惯:“无糖纯茶就行。” “好呢。”伏城飞快下完单,下楼去取奶茶。 直到服务员开始上菜,心思一直不在这里的闻无眠才想起来,楼下奶茶店只有常规冰、少冰、少少冰选项,今天是自己生理期第二天,不太好喝冰的。 忘记跟伏城说一声备注热饮了。 “……” 几分钟后,伏城从楼下回来,把一杯温热的绿茶递给闻无眠。自己坐回她对面,喝了一口杨枝甘露。 在触碰到发着热气的奶茶杯时,闻无眠有些恍惚。伏城表面上不太正经,细心程度再次超过自己预估。上一个会记住自己这些生活细节的人还是失踪的哥哥。 “对了,你之前跟那个扫地机器人对赌,是不是因为你怀疑他的失踪跟游戏有关?”刚端上来的粥很烫,伏城绅士地接过她的碗,主动帮她盛粥。 第41章 “谢谢。”闻无眠无奈笑笑:“是的。可惜,它只告诉我每经历一个游戏,就可以回到一分钟前。但我哥哥失踪了整整两年,大概……不能用这个说法解释。” “哦,这样啊,”伏城边吃边点头:“两年的话, 63072000分钟?你哥哥得连续经历那么多个游戏,还要保证不死,才能达到失踪两年的效果。” “所以说不太可能。”她只能苦笑,低头喝了一口粥:“我只能确定引我进入游戏的人跟我哥哥有关。” 除了进入游戏的当事人外,其他人应该是感觉不到时间停滞的,每个人的相对时间都不一样。 但即使在游戏中,也不会存在玩家的身份痕迹被抹去的情况。在游戏中死亡,意味着现实中死亡,无论如何都会留下尸体,而不是像哥哥那样,在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也不一定,”他说:“你家里那个箱子,和游戏卡牌背后的图案一样。你之前又说箱子是你哥哥的。世上应该没有那么巧合的事吧?没准你哥哥是个小代呢?” “小代?” “是呢,”伏城把一只扇贝壳放在小碟子上,“专门拿钱帮人代刷游戏,高分段拿客户账号进低分段炸鱼。” 闻无眠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这样也行吗?” “七杀破军那种游戏我不清楚。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群扫地机器人跟大眼球能把玩家抓进游戏,玩家为了应付,找几个代练帮自己刷通关,也很合情合理。不过,可能交易手段更加隐蔽,我们两个新手想象不到。”伏城看上去是真饿了,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他端着碗,又喝了一口,皱眉:“但是连普通游戏代练都有被封号的风险,对应我们那个游戏,被发现不得当场暴毙?要么你哥被人抓了把柄,被逼无奈、要么就是代练的报酬非常丰厚,能一下子跨越几个阶/级直接达顶层。我建议你去找找你哥失踪前的人际关系网。这种玩命的勾当,买卖双方肯定非常低调。你不要找他的死党基友,找那种放列表或通讯录里八百年不联系一次的,没准能有新发现。” 第20章 刚好服务员经过, 伏城问她再拿了两个干净的小碗用来盛菜。 “你应该知道你哥的社媒账号密码吧?” 闻无眠诚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伏城:“……” “那你去报警,警察也找不到吗?这种东西很好破译的。”见闻无眠的粥碗也空了,他跟着帮她又盛一碗。 “警察……不受理。”闻无眠接过碗, 犹豫了下自己要不要把真相对伏城全盘托出。上回她把这件事告诉了高中里最好的朋友, 结果被对方委婉告知:不如去医院挂个精神科看看?从那以后, 她就对谁也不提了。 只是,现在的谈话对象是伏城。伏城的精神状态也挺奇怪的。奇怪中透着一股可以足以让人相信的安心:“为什么不受理?超过四十八小时就可以报案了。还是当中有什么隐情?” “警察查不到我哥哥的名字、户籍、身份证, 所以无法受理。我去问哥哥之前的朋友,得到的回答还是一样。好像我哥哥根本没有来过这个世界。”要是伏城是个看见怪东西会跑、看见死人会怕、看见危险会躲的正常人, 她绝对不会主动和他讲这件事。 好就好在他不正常:“我去,这么邪门?你哥那群朋友是不是被下蛊了?” 这就是伏城与众不同的地方。在听到这句话后,他第一反应不是“对面这个女人可能患有精神分裂”,而是“别人可能被下蛊了”。 有问题的反正不是她, 是别人。 闻无眠拿出手机,解锁相册,打开某个私密相册的第一张照片,接着把手机递给伏城。 手指不断向左滑动。这个相册里的所有照片都只有闻无眠一个人。但是构图有明显的问题:画面里的她永远站在中心偏旁边的地方,身体微微侧着,好像另一边还有某个人,她正靠在那个人身上。 否则,按常理来说,当人的重心偏倒时, 人会为了保持平衡而左摇右晃,不可能拍出一张张非常清晰的照片。 而且,有些照片里摆的姿势明显需要两个人才可以完成。 闻无眠无法用科学解释这一切:“这个相册里所有的照片都是我跟哥哥的合照。他失踪以后, 全部只剩下我一个人。说实话,我不理解, 也无法接受。” 伏城点点头,把手机还给她:“我懂你。换做是我,也接受不了一个朝夕相处的大活人在眼前消失。” 他用另一只小碗给自己舀了点虾仁炖蛋:“你要索性跟其他人一起忘了,心里还好受点,偏偏唯独你没忘……啧,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唯独是你没有忘记他?” “……”闻无眠一愣,接着脑子有些隐隐作痛。这个问题她考虑过,可惜一直没有头绪。 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认真低头喝粥。 “行吧。我们两个在这干想也想不出什么。船到桥头自然沉,之后进游戏再看嘛。”两人间气压有点低,伏城就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大块松鼠桂鱼,笑嘻嘻道:“事已至此,先吃饭咯。” “……”也只能先吃饭了。 …… 快吃完时,伏城冲她打个招呼,微笑着说:“我吃饱啦,先去下洗手间,你慢慢吃,不急。” “好。”闻无眠点头,看着他双手插兜的潇洒身影消失在门口,拿起一旁的手机,打算把单买了。 第42章 本来吃这顿饭的目的就是商量赔偿事宜的,结果全在聊自己哥哥,反而他跑车报废的正事一点没提,已经不合适了。加上他在游戏里对自己多有照顾,现在自己请客买单,天经地义。 正想叫服务员,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她瞄了眼屏幕,来电显示是“张贤”。 “喂?”闻无眠重新靠回椅背,接起电话。 父母去世前留下两套房子,闻无眠跟哥哥住一套,另一套就对外出租,兄妹俩拿租金当生活费,过得还算充裕。 张贤是去年年底租下房子的租客。据他所说,是专门在b城,s城这种超一线城市干二房东生意的。闻无眠跟他不熟悉,也不关心他的生意情况,只管租金每三个月按时到位。 无事不登三宝殿,一看见来电号码,她就感觉出租的房子可能出事了。 “喂,小闻啊,你现在人在哪里?在不在s城啊?”听筒里传来张贤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她在心里叹气,“你直接说吧。” “害,是这样,”张贤组织着语言:“年底那会我不是租了你的房子吗,接着转手租给一个来s城打拼的年轻人了。本来一直相安无事,房租什么的也从来不拖。结果半个月前他回了趟老家,把老家的朋友给带进来了。” 听到这话,闻无眠稍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朋友就朋友吧,只要不变成群租房,带一两个人进来过渡下也没事。这年头找工作难,大家都不容易。再说,反正水电煤是他们付钱,我们也不用管。” “不是呀,小闻,”张贤停顿了下,才说:“主要是他那个朋友在三四天前生病了,生的还是蛮大的毛病。给送到医院去之后,他朋友没钱付住院费,人医院又给送回来了。” “送回来了?”闻无眠一顿:“那个病严不严重?” “坏就坏在这里,那个医院诊断一大堆,我就记得个什么'大量心包积液'?网上一查,说随时会没命,这下怎么办啊?”张贤急得团团转:“你要方便能不能现在来一趟?咱们想想办法,看看怎么个处理。” 闻无眠长那么大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医院不能把她送回老家吗?还有那个租客呢?这应该是租客负责的事情呀。” “租客也没办法,说她老家的亲戚朋友全搬走了换了号码,根本联系不上。租客现在还不接我电话。唉,劝房子里那人去医院吧——人家身上没钱,去不了。”张贤说:“你说,这万一她在房子里出了点什么事,这不成凶宅了?以后谁还敢住啊!” 闻无眠也担心这个,点点头,说:“行,你等我,我大概一个小时之后过来。” “好咧好咧,你快点。咱俩争取今天先给人劝出去。”张贤急匆匆挂了电话。 一桌子菜吃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好打包的,闻无眠拿好随身背的小包,还有两杯喝了一半的奶茶,走到门口前台:“您好, 18号桌买单。” “好的,请稍等。”前台的人看了眼电脑:“哦——18号桌,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了。” “啊?是吗?”闻无眠根本不知道伏城是什么时候买的单。一转头,正好对上从洗手间出来的伏城。 “吃好了吗?”他看见闻无眠,笑着歪歪头:“吃好就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不了,你先回去,我一会把饭钱转给你。”闻无眠走下门口的台阶,“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伏城赶紧小跑两步跟上,帮她按下去一楼的直达电梯:“什么事啊?看起来那么着急。” “我有个租客,出了点麻烦。”刚好电梯刚从四楼下去,要等好一会,闻无眠就把张贤的话大差不差给伏城复述一遍。不过中途没有夹带任何私人感情,单纯就事论事。 伏城还没听完就受不了了:“你那租客也太没责任心了,有本事把朋友带来,没本事送走?丢别人房子里算什么?” 从人道主义来说,不应该看着一条生命白白流逝。但如果自身没有帮助别人的能力,反而影响到了其他人,这种行为只能概括为慷他人之慨。 闻无眠抿了下唇,心里也有些火。降火的方式是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酒心巧克力,扔进嘴里,用力咬开。 电梯到一楼时,伏城忽然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这件事处理起来很麻烦。”闻无眠想也没想,一口回绝,“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谢谢你的心意。” 他是她的“债主”,又不是男朋友,这种一个头两个大的事怎么会愿意主动参合进来?到时候平白无故添许多麻烦。她只当他是客气一下。 “如果你的房子是租给二房东的话——”伏城跟她并排而行,“你小心他到时候撂挑子不干,把所有事情全扔给你。毕竟你才是房主。” “……” “而且,我看你跟那个租客也不熟,能联系上租客的只有二房东吧?二房东要是失联,租客再跑了,剩你和那个病人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到时候怎么办?” 据他所知,很多二房东就是一群边欺负租客边把原房东当傻子的老油条。闻无眠脑子转得快,涉及到合同条款跟法律的不会吃亏,但要线下有点突发事件,老油条铁了心不讲道理,还是挺伤脑筋的。 秀才对流氓是没用的。能治流氓的只有流氓。 闻无眠稍加思索,认为伏城说得很有道理。至于他想一起去的提议,她仍觉得对方只是客气,所以继续回绝:“谢谢你的建议,我到了那边会注意。” 第43章 “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下午也没事。”伏城拿出手机:“你出租的房子在哪个小区?我叫车过去,节约时间。” …… 大半个小时后,伏城和闻无眠来到了出租房楼下。这里比她住的那套房地段稍差,但也在内环。而且地铁站就在小区门口,步行两分钟的路程。只要一挂牌出租,租金不要高得太离谱,立刻会被租客疯抢。 她用nfc刷了电梯门禁,带伏城坐电梯上到五楼。门一打开,正好遇到蹲在走廊抽烟的张贤。 张贤今年五十岁上下,肥头大耳,面色黑里透红,一口牙齿被尼古丁搞得焦黄,烟味隔了十米开外都能闻到。 他看见闻无眠身后的伏城,明显僵了一下,有点惊讶,试探性地问:“小闻,这个是你男朋友啊?” “当然不是,”闻无眠赶紧否认:“就是普通朋友。” 伏城很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睛,从口袋里伸出右手:“你好。” “哦,你好你好。”张贤也伸出手握了握。那一瞬间,闻无眠以为伏城还会像往常一样,掏出一张数据分析代做的小广告。 但伏城握手完毕就把手重新插/回兜里,半天没有下一个掏名片的动作。 可能张贤不是他的目标客户。 言归正传,闻无眠朝503的防盗门努努嘴:“现在就那个病人一个人在家?” “对的。租客也不知道去哪了,现在电话打不通。听邻居说昨天晚上救护车又来了一趟,然后刚才又给抬回来了。”张贤踱步几下,“你看啊,我现在是又担心里面的人出个三长两短,又不敢贸然进去。万一搞不好,被人家当色狼报警了怎么办?这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还是小闻你来处理最合适,你们都是年轻女孩子,要聊聊谈谈都比较方便。我接下来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哈,有问题随时打我电话就行,我一直拿着手机的。” 屋里有个定时炸弹,他才去不趟浑水。万一交涉期间对方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不是闹出人命*7.7.zl了?反正房子又不是他的。今天把责任明确“划分”一下。闻无眠问起来,就是一句“租客电话打不通”,剩下的烂摊子丢给她自己解决去。 签合同的时候他看过闻无眠的身份证,就是个实岁连二十都不到的小女生。对付这种等级的原房东,不要太简单。先来软的,打打迷魂针。软的不行来硬的,随便口气凶一点、音量高一点,对面就不敢讲话了。 他在这方面不要太有经验。包括对付独居的女生租客,怎么样能让她们吃了亏还敢怒不敢言。 一句话,麻烦算她们的,好处是自己的。 “你等等。” 张贤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一个浅灰色的高大身影挡住去路。 伏城插着兜斜靠在墙上,长腿有节奏地点着地面,对张贤笑得人畜无害、但眸中冷冷,显得又有点不怀好意: “你想去哪啊?” 第21章 张贤看人下菜本领一绝, 光从发型就推断伏城是个不好惹的。毕竟男人留个长发还染个灰色相当少见。他不想跟伏城撕破脸,当下还是尽快离开为妙:“我家里有点事,等解决了再过来哈。” 伏城一眼就看穿他的小心思,毫不留情,直言不讳:“你家里有什么事啊要现在开溜?这里人都要死了,你家里人也要死啦?” 张贤立刻炸了:“你他妈说什么比话?有种再讲一遍?!操/你/妈!” 伏城“切”了一声:“家里人没事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听得懂吗?你现在哪也不要去, 就给你那个租客打电话,一直打到他接为止。” “你他妈算老几?”张贤伸手对伏城指指戳戳:“小赤佬我警告你,别跟我来那套流氓调调。我他妈什么事没见过?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我让你走不出这个门你相信伐!” “让你打电话你聋了?”伏城喝了口冰块已经开始融化的杨枝甘露, “快点, 现在,就在这里打!” 502的住户听见外面有吵架声,探出头来,一见这景象,立刻大叫:“诶诶诶,小伙子你赶紧拦住他!就是他把房子租出去的!现在他租了房子又不管了,救护车每天晚上都来,把人接走,早上又抬回来。我跟我老伴就两个老年人住在这里,万一隔壁人死掉了我们很害怕的呀!本来一直找不到他人的,今天是因为503快不行了他才过来。小伙子你千万不能让他跑掉哦,让他跑掉就找不到他了!” 伏城歪头,调皮地冲502的老奶奶一笑:“放心,有我在, 他连电梯口都到不了。” 见伏城软硬不吃,张贤索性使出杀手锏:“喂我警告你,我有高血压心脏病的!随时一倒下去人就没了!” 闻无眠紧紧盯着两人,唯恐张贤真的倒下去,又害怕伏城会受伤。年轻人跟中老年对上,吃亏的肯定是前者。 高血压、心脏病。这六个字无解。 伏城是出于义务帮忙,她不希望他因为自己卷进是非、受到伤害。 “哇哦,心脏病,我好害怕哦。”伏城故意很做作地重复一遍,又喝了一口杨枝甘露,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后退两步,寻找最佳角度。 接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又将手机举高,摆出正在拍摄的样子:“来吧,兄弟们看看, s城p区馨悦方小区的二房东,直接把快死的人丢在人家原房东房子里。来来来!大家记住这个人的样子,以后……” 第44章 “啪”的一声,张贤三步做两步上前,狠狠将他手机砸在地上:“你敢拍我!我现在就报警!你这叫侵犯肖像权知道吗!” 万一传到网上,以后谁还敢找他租房子? “哦——”手机四分五裂,伏城音调拖得长长:“侵犯肖像权,这个……” 随后,笑嘻嘻把稀巴烂的手机捡起来,打开屏幕,对着张贤。 屏幕里是一张他刚才在楼道wink的自拍:“我自拍侵犯你哪门子肖像权了?倒是你,神经病一样摔我手机。呐,这里、那里,两个监控对着你照,邻居也看见了。我现在就报警。我这个手机很贵的,你没个八千块别想走人!” 502赶紧点头:“对的对的!我和老伴都看见了!你故意摔这个小伙子手机!肯定要赔钱!” “……”闻无眠彻底被他这种反客为主的碰瓷精神震惊了。活了二十年头一次见识到这种操作。摔坏的手机跟他吃饭时用的那个不一样,看型号应该是比较不值钱的旧手机。但骗骗张贤这年龄段的人足够了。 “你他妈的玩阴的!”张贤头一回被人摆一道,气得恨不得揍伏城两拳。 伏城把手机放回口袋,皮笑肉不笑:“你先打电话,然后给我赔钱,我还能接受私了。要不然现在我直接报警,这手机我买来一万多,算上磨损跟精神损失,让你赔八千都少。” “……”张贤用眼神把伏城撕成碎片,很不情愿地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租客电话。 “不仅是这个租客本人。你去找你租客的企鹅号,各种社交媒体,把他所有认识的人的电话都打一遍。”伏城趾高气昂地使唤张贤。使唤完后,转向闻无眠,忧心忡忡地问:“倒是你,你打算怎么处理里面那个人?送去医院的话,付不出钱又会给送回来的。” 闻无眠的确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六神无主。今天要没有伏城,她连租客面都见不上就直接放张贤跑了:“报警?报警会有用吗?” 伏城看了一眼楼道里几个出来看热闹的居民,摇摇头:“没用。警察来了只能把人抬到楼道。其他居民会有意见。更别说里面那个要是在楼道去世,整栋楼都要闹鬼。到时候人家把你恨死,让你房子租不出卖不掉。” “居然会这样。”闻无眠感觉这比死亡游戏还伤脑筋。都不知道去找谁要个说法。 伏城也觉得这件事难办,很认真想起办法。找医院、警察,都不合适。把人抬到外面去,这人又病重,一颠簸可能就没了。让人死在房子里,房子成凶宅,以后又租不出去。不管怎么做都行不通。 “只能等联系上租客了。让租客开门,我们进去跟那个病人谈谈,说服她回家去。”伏城揉揉太阳穴,“最多帮她买张车票。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闻无眠打开手机,翻开张贤绿色泡泡上发来的病情诊断书。有几项诊断她看一眼都觉得凶险——只要情绪一个起伏,没准一口气就上不来了。 而且,看诊断意见,这些病没个十万治不好。要是几千块的急症,她还能考虑垫付,权当做慈善攒人品。但是十万块钱……除了资/产/阶/级外,谁能一口气甩出十万给大街上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要不你去楼下咖啡店坐着吧,别在这等了,你今天身体不舒服。”伏城在手机里找到负责法律方面的朋友,把这里的情况简化一下,发了条询问消息过去:“等联系上租客了,我给你打电话,你再过来。” 闻无眠刚想说不用,谢谢他的好意,那边张贤就铁青着脸:“找到租客了。他说他马上到。” …… 租客非常熟悉。就是上一轮七杀游戏中的辣妹。 他穿着超/短裤和抹胸,背着包,走个路恨不得把自己拧成麻花。见到闻无眠和伏城后,眼珠子都要从眼眶掉出来了:“怎么是你们啊?你们就是原房东?” “是她,不是我。”伏城公事公办,开门见山:“还是认识比较方便。麻烦你开一下门,我们要想个办法把你朋友送出去。” “送出去?”辣妹一愣,“送到哪去?她现在身上没有钱,哪里都去不了。” “去不了送医院呗,总赖在别人家里算怎么回事?”伏城让出一条路,让他赶紧开门。 “她没钱,怎么去医院啊?”辣妹不能理解他的逻辑,“我又没有拖欠房租,签合同的时候也没说房里只能住一个人,暂时住一下又怎么了?” 闻无眠瞧着他开锁的动作,生硬又用力,明显现在内心有气:“是没什么。可是现在有人生命垂危,你作为她的朋友,在明知她不送医救治就会死亡的情况下,依旧选择把她放在房间里,是一种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朋友之间,本来就没有义务互相垫付医药费。但是辣妹想用她的房子发善心在先,闻无眠只好以牙还牙,采取道德绑架。 伏城赞赏地看了闻无眠一眼,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闻无眠:“……” 房门“卡塔”一声打开。里面窗帘拉着,又阴又潮,还有一股难闻的酸臭味不断飘出。伏城递来一张纸巾,闻无眠赶紧接过,捂住口鼻。 这房子真是废了,之后还得请家政上来打扫,又是一笔开销。 小心翼翼穿过客厅,走进卧室。卧室床上平面躺着一个人。伏城拉开窗帘,让阳光照入。才看见床上的人披头散发,脸色蜡黄,紧闭的双目令人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第45章 “她又晕过去了,每天到这个时间都会晕一次。” 闻无眠和伏城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虚弱。现在他们离她那么近,都听不见她的呼吸声。别说送走了,可能轻轻碰一下都会导致死亡。除了专业的医护人员外,谁还敢去碰? “她大概什么时候会醒?”闻无眠问。 辣妹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她最近状态越来越差,有时候直接昏迷一两天。她本来身体是不好,但不会突然之间不行。连医生都说她这种情况很奇怪,从医几十年都没遇到过。” “突然之间不行?”伏城随手颠着书桌上的小玩具和本子,“她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三天以前。”辣妹叹着气坐在床边:“我记得很清楚,三天前晚上十一点多,她突然跟我说要出去,还问我去明珠大厦是坐公交还是坐地铁更快。” “明珠大厦?”闻无眠一惊。那不就是自己三天前坠楼的地方吗? “是啊,我还帮她查了地图。可我问她去做什么,她又不告诉我。那天晚上她出门时,我就感觉她的状态十分不对,好像很害怕,一直在发抖。她现在不清醒的时候还会做噩梦说梦话,我感觉肯定是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 伏城挑眉:“她说了什么梦话?” 辣妹的脸忽白了一层,像回忆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第22章 “她说……”辣妹咽了口口水:“她好像杀人了……” “……”闻无眠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一开始也很害怕,一直盯着新闻看,但三天前晚上十一点多十二点的时候,明珠大厦根本没出命案。我后来想一想,她可能有一些精神疾病?所以才会这样。”辣妹说着,从书桌上的抽屉里抽出一本日记:“这个是她每天都会写的日记。我有偷偷翻过,尤其是三天前的,看起来写得很真实,但她写的这些,根本没有在现实里发生过。” 这年头愿意手写日记的人很少了,闻无眠接过本子,和伏城一起翻了几页。前面都是些流水账,大致是一个小地方的女孩独自来s城打拼有多么不容易。被本地人欺负,被同事穿小鞋,租房被房东骗,家里又催着她打钱……她的字迹很笨拙,没有女生常有的那种飘逸灵动,每一个笔画都会生活的锁/链/锁/住,以很糟糕的姿态歪歪扭扭固定在横线上。一连往后翻了好几页,直到翻到一串年月日和地点—— 2002.01.17,s市p区。 伏城看见这串信息后,眨眨眼睛,下意识望向闻无眠。然而后者没有反应,将一只手伸进口袋,不知道想摸什么,摸了个空,又伸了出来。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道: 【今天晚上十二点前, 我要把她引到明珠大厦顶楼,再把她推下去。从十几楼摔下去人肯定死了……我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程说这已经是我唯一的生路了。我没有办法。我只是想活下去。不要怪我不要怪我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伏城眨眨眼睛,假装不知道那天从明珠大厦掉下来的人就是闻无眠:“'程'是谁?看她这描述好像是要教唆她杀人?” “是这个!”辣妹迅速从床边翻出她的手机,用她的指纹解锁后进入绿色泡泡。她的绿色泡泡上满是各种催债信息,消息一栏已经被99+的未读消息挤满。成百上千个联系人中,唯独一个纯黑色头像被高高置顶,备注名叫“程彦礼”。 看上去不像网名,是真实姓名。两人的聊天记录一片空白,已经被提前删除干净:“我也试过复原他们的聊天记录,但是没有成功……” 没用的。闻无眠捏紧日记本,心道自己要是程彦礼,绝对不可能留下文字记录自投罗网。即使旁人通过技术复原,最多也只能发现几条通话记录。 “而且我还百度过他,网上什么也没有。”辣妹试探着问:“会不会是她幻想出来的?” 互联网时代难有“隐私”二字,找不到可能是女人的幻想,但也可能是假名,或者对方压根不是内地人,当然不会在内地网站上留下蛛丝马迹。闻无眠没回答,目光落回日记本。后面的文字被撕掉了,不知道她写了什么。再往后翻一页,是一张铅笔的图画稿。上面的图案非常精巧、细致,每一道纹路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无数精确的直线曲线组成一个紧闭的黑色密码箱,正是闻无眠在明珠大厦楼顶捡到的那个。 箱子下面也写着东西: 【我不应该在两年前遇到他,更不应该打开那个箱子。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 【我好后悔。 】 【我不想死。 】 “……”闻无眠瞳孔放大。 “不应该打开那个箱子”,说明床/上神志不清的女人打开了哥哥十几年都打不开的箱子? !她知道箱子的密码是什么? 哥哥失踪前的最后一条留言是;【只要打开箱子,就能见到所爱之人。 】,听上去是很好的话。可是这个女人却在后悔打开的箱子。难道打开箱子后会经历什么恐怖的事情吗? 以及,日记里的程彦礼到底为什么要把箱子给她?哥哥失踪后,箱子辗转落到过程彦礼的手里? 她茫然地抬头,向四周张望,妄想能看见什么人。可惜四周只有杂乱的衣物行李和泛黄的墙壁。一只手伸了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总算给了一点安慰。 第46章 “怎么了?你们俩表情怎么这么奇怪?”辣妹本来觉得这件事问题不大,然而闻无眠和伏城神情复杂的对视,让他放下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三天前明珠大厦那边不会真出事了吧?你们别吓我啊!” “不,没有出事。”她借说话的机会,顺手将日记本卷成圆桶状,握在手里抱起胳膊:“我只是好奇日记里提到的'不应该打开的箱子'是什么,你有见过那个东西吗?” “我没有,从来没见过!”辣妹难掩不安:“你们看上去到底觉得怎么样?别卖关子了!这上面写的都是假的吧?明珠大厦前两天没有发生过坠楼案,对吧?” “没错,是没有坠楼案。可能她写最后一篇日记的时候已经生病了,导致精神受到某些影响。”闻无眠很快恢复了往日一贯的冷静:“叫救护车,把你朋友送去医院,医药费我来出。” “啊?!”辣妹愣了几秒,大脑飞快接收闻无眠话里的信息,又惊又喜又难以置信:“你……你认真的?她……她病得很严重,要……” “多少钱我都出。你赶紧给我打电话。立刻。” * 重病的女孩叫江心奕,q城人,今年二十三岁。 救护车再一次把她送进p区某三甲医院。碰巧医院大厅的自主收费机坏了,人工通道的队伍乱哄哄从一楼排到二楼,几人和医护人员费了好大力气才拨开人群,将她送进急诊病房。 伏城在门口的自助售货机上买了两个口罩,递给闻无眠一个,抬头就被眼前人山人海的架势震惊:“这不得排个两小时?” 闻无眠接过口罩,想让他先回去休息。江心奕的情况严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自己跟伏城非亲非故,就是想拉着他一起也没有合适的身份。 何况她觉得伏城帮她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进一步。 接着,她听见伏城说:“那我先在这排队吧。你们把她送进去。医生开个检查开个药什么的,两三个小时应该够了。节约点时间。” “……”大厅人实在太多,急救室又在一楼。闻无眠还没来得及回答,两人就被又一伙从救护车上跳下来的人员冲散。混乱中,为了不影响人家抢救,她只能顺着人流往前,边挤边丢下一句“辛苦你了。”,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 “……” 最近几天来来回回折腾,负责这一片地区的医护人员都认识了江心奕。每回她从医院醒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没钱。”医院不是慈善厅,没办法,只能做完基础急救再把人送回去。有个刚毕业的年轻医生看不下去,自掏腰包给她垫了点抢救费,也是治标不治本。 要彻底治好她的病,不是一个小数目。江心奕再一次被送进急救室时,恰好又是那个医生跟着老师值班。他忍不住问辣妹:“你们确定现在能付得出钱吗?” 不是辣妹付钱,所以辣妹也不确定闻无眠会资助到什么地步。闻无眠主动接过话茬:“付得出,多少钱都没问题。请你们按正常流程给她检查救助就可以。” 医生看了闻无眠一眼,发现她是个新面孔:“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闻无眠摇摇头:“我不是。是她朋友。” “是这样,这个病人在当时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现在身体各处并发症很严重。说句实话,送来的有一点晚。”医生翻看着江心奕之前的各种单据,“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救治。请你们信任我们。” 辣妹一听就哭了,背过身去抹眼泪。闻无眠眼皮一跳:“送来的有一点晚是什么意思?她还能再醒过来吗?” “这个……”医生见闻无眠年轻,也不是病人的直系家属,就实话实说了:“就目前来看,经过救治不一定能醒过来,至少今明两天是不可能的。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闻无眠很冷静地道了谢。 从日记来看,那晚把自己从明珠大厦楼顶推下去的人就是江心奕。她不仅知道哥哥箱子的密码,还很有可能见过哥哥。如果她醒不过来……大脑有些滞涩,似乎好不容易才抓住的一点东西又从指缝溜走。闻无眠心里乱乱的,表情天衣无缝,没让辣妹看出什么。陪江心奕在急救室一通折腾后,绿色泡泡里的伏城发来消息: 【给我拍一下江心奕的医疗卡卡号。 】 她边拍照边往缴费处走: 【我马上来,等我。 】 结果在一楼大厅张望半天也看不见人。两分钟后,伏城插着兜出现在她背后:“怎么样?该做的检查都做了吧?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能醒?” “你怎么在这里?”闻无眠没搞懂,他此时不应该在大排场龙的缴费队伍里吗? “哦,正好排到我了,”伏城轻描淡写:“看见你没来,我就顺便给付了。直接报卡号给她卡里充钱。” 闻无眠:“???” “你付了多少钱?我把钱转给你。”她赶紧点开手机里的转账。在她看来,这种莫名其妙让别人垫钱的行为非常不礼貌,就是故意占小便宜。 伏城满不在乎:“这个待会再说,先说正事。她人怎么样了?你今晚要不要留在这陪?” 闻无眠闻言稍怔。钱都不算正事,不知道在他心里什么才是正事。 “今天就到这里。她情况不好,我估计随时会去世。医生也说她近两天醒不过来。辣妹留在医院。我跟他打过招呼,只要江心奕一醒,就给我打电话。” 第47章 “好啊。”伏城点头,打开手机叫车:“那我们回家。” …… 伏城一上车就拉起连帽衫的帽子,靠在一边呼呼大睡。闻无眠也不好直接吵醒他给他转钱。月亮已经出来了,车窗外,城市绚烂的霓虹灯一节一节亮起,被飞速行驶的轿车拖出一条条五光十色的光线。她就着灯光,又翻开偷偷从出租屋里顺出来的日记。 一段挤在夹缝中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 【下一次再进入那里,一定要找到“天机”,打开箱子。 】 往下七八行全部涌记号笔涂黑,根本看不出来她在写什么。一直到这一页最后一行,才有新的汉字出现: 【千万不能让“天机”找到我!千万不能让“天机”知道箱子在我手上! ! ! 】 第23章 又是“天机”! 闻无眠想起2477在“生死牌”后, 也提醒自己要小心“天机”的游戏。当时自己还怀疑它别有目的,现在看来,可能所言不虚。 江心奕也进入过这个“死亡游戏”。诡异的是,日记里的上一句话还写着要求助“天机”打开箱子,空了七八行后,忽然又说千万不能让“天机”知道箱子在她手上。似乎“天机”有争夺箱子的意图。 箱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就连游戏裁判都要亲自下场?第一场游戏中的陶明说过,哥哥在与他的游戏中打开过箱子,现在江心奕也说自己打开过箱子。箱子最近一次的开启,到底是哥哥给她打开的、还是她在求助游戏裁判“天机”之后开启的? “天机”要这个箱子又是去做什么呢?短短两行文字,扑朔迷离,闻无眠一点头绪也理不出来,冥冥中却感觉离哥哥更近了一点。 日记中间被江心奕划掉的七八行里记载着重要内容。可惜现在她醒不过来,她没办法亲口询问本人。 唯一能做的, 就是等医院那边的好消息。 …… 网约车停在小区门口,两人就在门口分别。刚睡醒的伏城去宠物店接他的狗, 闻无眠则先行回家。 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的电子门锁因为太久没换电池,罢工了。她也没有随身带实体钥匙的习惯。相当于被锁在门外。 大概十分钟后,闻无眠听见电梯口传来“汪汪”的狗叫声。 “你一天到晚除了狗叫还会干什么?楼上一天剁的饺子馅都没你嘴碎!”伏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拖着六十多斤的哈士奇,往家门口走。 正好跟锁坏了蹲在楼道里的闻无眠看个对眼。 闻无眠:“……” 哈士奇看见闻无眠,更兴奋了,饿虎扑食一样往她身上扑。伏城单手扯住狗绳,又反手给了它一巴掌。把狗打老实了,才问:“你怎么不回家?” “我家门锁没电了。你家里有电池吗?”闻无眠有些无奈,“我看外卖平台上附近的超市都关门,不知道什么情况。最早一个骑手送来也要三四个小时。 ” “我家里还真没电池。”伏城拎着哈士奇,打开自家房门,“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进来坐会,三四个小时之后都凌晨了,外面饭点都关门了。总不能就在这里蹲到骑手送电池来吧?” 他跟普通邻居发现她门锁坏了后的“客气”有很大区别。因为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直接在房门口的鞋柜里拆了一双新的拖鞋。 “……”这下闻无眠想拒绝也不合适了。 何况,不知道为什么,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排斥跟伏城产生交集。 伏城房间的布局跟她差不多,也是两室一厅。不过从门口的拖鞋和钥匙栏能看出来他还是独居状态。 虽然房型相似,布局却大相径庭。闻无眠家里一贯是冷色调,除了书之外,简约得像被大风席卷后的寒冬空屋。伏城跟她刚好相反。客厅的墙刷着令人轻松愉悦的绿色,墙上和地上都有小狗小猫的爪印贴纸。沙发上放满各种猫狗水豚玩偶。沙发边上是一个巨大的、带着猫窝、秋千、猫抓板等大树样的猫爬架。 猫爬架下,一只黑色的缅因猫伸出脑袋,看了她一眼,接着“嗖”地躲进沙发底下。 伏城关上门,又忙着把狗关进阳台:“忘记问你了,你怕不怕猫?害怕的话我把猫锁进房间。” “我猫狗都不怕,你别忙了。”闻无眠觉得伏城家里好像另一个世界。大缅因小心翼翼从脚边探出头,远处的哈士奇趴在阳台玻璃门上冲自己狂笑。哈士奇自带喜剧效果,像个小人一样各种挤眉弄眼。她沉默一会,忽然说:“真奇怪。你跟我说让我进来等,我都没怀疑可能只是随口一说的客套话。” “因为我从来不客气呀。”伏城洗个手,倒了两杯鲜橙汁,放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 “我是真心想让你进来,才会给你开门。要是我不想,我一句话都不会说。纯浪费口水。” 闻无眠一愣,好像想起什么,说:“我小时候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辨哪些好意是发自真心、哪些好意只是客气。我父母去世得早,除了我哥之外没有亲人。无论是在学校对同学、还是小区里对邻居,都要察言观色。要是接受了别人本来没打算给我的好意,会给我哥带来麻烦。” 伏城拿起橙汁,走向阳台边的电脑。也跟着想到一些事,一边躬下身子操作电脑一边耸肩狂笑:“我小时候就不会。人家客气客气,叫我去他们家吃饭,我直接过去把人一桌子菜吃光。后面他们再看见我,话都不想跟我说。” 第48章 他喝了口橙汁,又说:“会错意本来就是成年人的责任。有本事说出口没本事做到?怪到小孩头上有什么意思?我去读初中前就把身边这群人治得服服帖帖。我以前那小区至今还流传着我的传说,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警告——不要随便跟路边的小孩搭讪。” ……的确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闻无眠嘴角勾了勾,靠在沙发上。沙发很软,全身都被暖意包围住。大缅因从底下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猫爪,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脚,又闪电般缩回去。 “对了,我把江心奕的医药费,还有你之前摔坏的那个手机钱转给你,总共多少钱?” 伏城好像不缺钱。在花钱这件事上,无论该不该他的消费,都付得非常爽快。 这大概就是财富自由的作风吧。 “手机就不用了,它本来就坏了。”伏城绿色泡泡给她发来一张转账截图。她按图上数字,分毫不差把钱转了回去。 “还有白天吃饭的钱,要不我也给你?”她想了想,改口:“或者咱俩a一下?” 伏城认真看着电脑,直言不讳:“能不能先欠着,我想下一回你请我呢。” “……”闻无眠正要转钱的手停住了,觉得好像也行。跟伏城出去不需要死脑细胞斟酌词句,想到什么说什么,和其他普通的朋友同学不一样,还是很轻松的。 跟着传来伏城的哀嚎:“唉,走的时候电脑忘关了。它居然自动给我匹配牌友玩了一下午,输成穷光蛋了。” “牌友?”闻无眠猜测:“你玩的什么、德州?” 伏城“嗯哼”了声:“晚上我得熬个夜赢回来。” “给我看看。”闻无眠主动走到他的带鱼屏显示器旁边。里面还没退出游戏,他只剩下可怜的最后五个积分,等着电子系统继续发牌。 “有何高见?”伏城往电竞椅后一靠,积分垫底,微微一笑:“能不能替我妙手回春?” “我不确定,但是可以帮你参考。”闻无眠看了眼手牌,手指敲敲桌面:“跟。” “好哦,那我听你的!”伏城见她出马,肉眼可见地开心,丝毫不顾自己积分即将清零。他相当听话,一切按她的要求来,时不时笑眯眯喝口橙汁。 “……” 这个游戏涉及到计算,所以闻无眠开始认真看牌,没分眼神给边上的人。 她以前打过一些线下锦标赛,玩法跟纯业余选手有些不同。本来犹豫要不要每跟一下牌就给伏城解释一下自己那么做的原因,毕竟这是人家的账号,人家觉*7.7.zl得这么做不靠谱,完全有资格选择不听。 但伏城出乎意料地信任她。不管她说什么,他全部照做不误,半个字都不怀疑。 为了方便玩3a大作,伏城用的是三十八寸曲面显示器,还为显示器定制了电脑桌。闻无眠手肘撑在桌上,撑久了有些发麻,加上注意力全在游戏上,就垫起脚,轻轻坐在桌上,身体有些贴着伏城握着鼠标的手。 几局过后,积分翻了十倍不止。新开一局,发到aa 。第一轮积分跟完后,闻无眠全神贯注地分析着局势,刚跟伏城说:“直接all in” ,接着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种情况先跟3倍可能更好—— 伏城手快,在听见话的瞬间就要aii in 。闻无眠脑中一空,为求速度直接伸手,隔着他的手握住鼠标,转而跟了3倍。 “对面积分都很高,这把打得很松,保险起见我们先跟3倍。”她一边说着,一边紧盯显示屏,注视着对手的一举一动。稍后,又握着伏城的手点了两下鼠标,下意识把手和鼠标都当成了自己的物品,隔空与牌友厮杀。 “……”伏城心脏霎时跳漏一拍,脸上万年不变的笑容难得凝固。半边身体发麻,他不敢乱动,唯恐打扰她的思路。 视线从牌局上挪开,小心翼翼抬头——她翘着长腿,坐在桌上的身段修长利落。乌黑的长卷发遮住脸颊和大半精致凌厉的下颌,给人极强的疏离感,甚至衬得有些微恹。唯独似扬非扬的唇角宣告此刻胜券在握。 显示屏的蓝光落进她眼底,像飞溅进去的鲜血。她始终不为所动,在这场没有硝烟的牌桌战争上决胜千里。眼里的锋芒随越堆越高的积分逐渐显露。 闻无眠的手很软很小,完全盖不住他的手背。悸动伴着每一次鼠标的点击,从手背流窜到心上。他静静看着她,喉结轻轻动了下,把她所向披靡的样子刻入脑中。 …… “两个小时,帮你把一整天输掉的积分赢回来了。”又一局结束,闻无眠活动下僵硬的身体,从电脑桌下来,完全没注意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伏城“啊”了声,视线始终锁定在她身上,定了半晌,才说:“你真厉害。” 她有点口渴,打算去喝茶几上的另一杯橙汁。闻言,不适应地顿了顿。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伏城现在应该很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然后直冒星星眼,像扑人的哈士奇一样三百六十度螺旋转体强调“好棒好厉害!”。这样比较符合他一贯的特点。 她不喜欢吵闹的人,但对伏城的反应竟然有些期待,猜想一定很好玩。现在期待落空,心里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 “……”好吧,看来跟伏城呆久了,想法就会被他传染,变得奇奇怪怪。她都不知道上述鬼畜画面和想象到底是怎么从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 “过奖,一般般。”闻无眠喝了口橙汁,看看手机里有没有未读短信。 第49章 “没有一般,真的很厉害,”伏城的“见人自动微笑系统”进入了失灵状态,她简直第一回 见他这么正经:“虽然你的每一步都没有特别精彩,但整局合起来看,真的……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你有专门学过嘛?” 对方冷白色的皮肤此刻泛起粉红,尤其是脸颊和耳朵。奇怪,室内很热吗? 闻无眠看着他,划手机的手指停了停。 按正常情况来说,即使是哈士奇,一天之内也会有那么几个瞬间,突然变得很正常。姑且先当伏城是进入了罕见的正常阶段。 “谢谢。没系统学过,不过照着孙子兵法用点套路。” “孙子兵法?” “是啊,善战者之胜,无智名无勇功——军形篇里的话。”闻无眠又喝了口橙汁,靠在沙发边,把略长的刘海别到耳后,侃侃而谈,“国外有个围棋大满贯选手,他下棋也是这样,通盘无妙手,永远半不胜,看他的比赛能学到很多……” “……”伏城茫然的表情和阳台上的哈士奇如出一辙,但眼里多了点崇拜和仰视。 就在这时,闻无眠的电话铃声响起。她瞄了眼来电显示—— 是医院打来的。 第24章 “您好, 请问是江心奕病人的家属吗?” “是,我是。”闻无眠下意识站直身体,掌心有些冒汗。 “很抱歉,病人刚才抢救失败,已经去世了。您看您现在能联系到她的亲属吗?或者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来一趟医院……” 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免提。电话那头护士的话直接在客厅里响起。电脑前的伏城缓过神来,注视着她的表情。 “去世了?”她脑中莫名滞涩,“送来的时候不是只说最近几天醒不过来,之后也不是一定救不了么?为什么会这么快?” “病人在刚才突发全身多器官衰竭, 我们一直在抢救, 但是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她麻木地点点头:“辛苦了。我明天一早就过来。” “……” 电话刚刚挂断,下一秒, 辣妹又打了进来。 “我已经知道了。”闻无眠瘫坐回沙发上,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疲惫。沙发下的缅因猫探出头来, 毛绒绒的一大团, 轻轻蜷缩在她脚边。 她现在可没有撸猫的雅兴,也没理它。辣妹的声音听上去鼻音很重,看样子刚才哭过。奇怪的是,除了抽泣外,还有种压抑过后的不安和恐惧。 “我……我打电话还想告诉你一件事……就是……”她顿了顿:“心奕的日记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闻无眠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问:“发生什么了?” “……” 这一次, 对面足足停顿了十秒钟,才说道: “心奕是突然不行的。但在抢救过程中,我听见她说话了。” “她说了什么?” “她说……”辣妹回忆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从听筒那边传进客厅,整只耳朵都如浸泡在酒精里:“我依稀听见:她说她真的不知道箱子去哪了,你们杀错人了。” “?!!” 江心奕明明是突发器官衰竭死亡,怎么会是被杀了呢? “还有一句,她一直在叫一个名字,一直哀求它放过自己。” 真想近在咫尺。在江心奕潜意识里,那个想加害于她的人,肯定和撺掇她去明珠大厦的主谋。以及那只行踪诡异的箱子有莫大关系。 “那个名字是……?” “天机。” …… 第二天一早,那张从游戏世界带出来的扑克牌数字再次从“2”变成“1”。闻无眠难得没有晨跑,强打精神去医院,帮忙收拾江心奕后事。 一路上心不在焉,还差点闯了红灯。幸好伏城跟她在一起,主动提议他来开车。就这么安稳地把她送到目的地。 忙完回家天又黑了。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看看时间,晚上十点。她丢下手上的一切工作,坐在书桌前,把房门和玻璃窗关得严严实实。 一个想法从脑中冒出来—— 前两次进入游戏,都是在外力作用下导致的死亡。这次她想知道:如果不出门,那些大眼睛又要如何将自己拉入游戏? 自己住在九楼,不可能从窗外飞进来一辆车或一包炸药。如果是房子坍塌之类的,牵扯人数过多,不符合每场游戏只有十人左右的玩家数量。 正想着,心脏忽然爆发出一阵诡异的疼痛—— 四肢瞬间无力,准备拨打紧急电话的手机掉在地上。大量漫出的冷汗瞬间浸湿后背衣物。喉咙如被人扼住般,发不出一丝声音。 房间熟悉的布局随眼皮阖上而消失,意识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 耳边是噼里啪啦的响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身体机能恢复后吸入的第一口空气,带有浓郁的木质焚香。和普通的香水味不同,脑海中能随着那味道浮现出火炉在面前滋啦滋啦冒火光的场景。 居然……还是死了吗? 闻无眠茫然地从桌上抬头,眼前是一张木质长桌,长桌两旁各坐四人。室内空间不大,八人加一张桌子已经稍显局促。闻无眠对面与长桌主位方向的尽头都有一扇落地玻璃窗。理论上可以看见外面景色,但天色已晚,无论怎么眯眼努力,也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我……我这是在哪里?我不是死了吗?”一个短发的矮胖女孩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开口了。她的穿着打扮是当下最流行的“多巴胺风”。闻无眠猜测她的年纪最多不超过二十五。 第50章 “你是第一次进入游戏?”闻无眠右边是还昏着的伏城,左边是一个抱着公文包的社畜。这反问正是来源于他。 “游戏?”多巴胺不解,“我记得和我同学出去,路上出车祸了,怎么又变成游戏了?” “别纠结了,现在不懂,之后马上就知道了。”跟新人解释这些很浪费时间。对面,一个满口大金牙的大哥把烟盒丢上桌,一下一下敲击着,大咧咧地说。 “可是……”多巴胺在口袋里摸了摸,忽然掏出手机:“我能不能先报警啊?” 手机被带进游戏里了? ! ! 多巴胺话音未落,长桌面前的电视忽然开机。最靠近电视的社畜和大金牙两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初来乍到的多巴胺则发出一声尖叫。 右手边的伏城还是没被吵醒。超绝睡眠质量。 【各位晚上好,很抱歉扰了各位好梦。 】 电视里,一只浅蓝色的眼睛悄然睁开。它飘在亮着灯的火车头上方。月黑风高,车前暖黄色的灯光照亮四周,周围是纷纷扬扬往下落的大雪。 大雪封路,几乎有半个车身那么高。 沉稳的机械音说道: 【欢迎各位来到我的游戏。我的游戏名叫『数字电车』。我是本次游戏裁判『天机』。 】 天机的脑袋上戴着一顶黑色礼帽,眼前还架着一枚单片眼镜。 虽然裁判本来就只有一只眼睛。 隔着屏幕,听见它最后两个字,闻无眠眼皮一跳。 2477和江心奕都表示“天机”是非常危险的游戏裁判。怎么自己刚得知这个事实,这一轮就正好遇到了它? 该说是太巧、还是太不巧?还是冥冥之中有“天意”的安排? 下意识瞄了眼右手边的伏城。 但伏城身体力行实践着,什么叫婴儿般的睡眠。 闻无眠:“……” 天机没有像先前的破军七杀一样,在介绍游戏规则时直接出现在众人身边。这段视频明明是提前录好的,闻无眠却觉得这只蓝眼睛的视线从头到尾都聚焦在自己一个人身上。眼部附近的肌肉不自然上挑,显示出浓浓的不怀好意。 她报以同样的目光,边看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酒心巧克力,扔进嘴里,细细嚼着。眼底隐隐有些反常的兴奋——根据江心奕的日记,天机也在寻找箱子,并会对手边持有箱子的人不利。那么、它知不知道,此刻箱子就在自己手中? 这可是第一次遇到离哥哥那么近的“东西”。 真好。 【在游戏开始前,我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 】 漫天大雪里,天机镜片后的眼球转得越发诡异; 【各位觉得,自己的生命重量是多少呢?是更接近羽毛、还是石头? 】 “……”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愣住。 除了多巴胺外,其他人的表现都不像是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新手。还从没遇到裁判上来不讲游戏规则和注意事项,反而莫名其妙问起哲学问题。 似乎是一种暗示。暗示“天机”的游戏,和其他裁判的游戏都不一样。 “唔……” 关键时刻,伏城恰好醒来,慢吞吞伸个懒腰,发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自己。 “不用紧张。”他大爷一样地一摊手,颇有几分办公室领导的样子:“大家不用紧张,不用拘谨,原来在干嘛现在就继续干嘛,好吧?” 众人:“……” 对面的大金牙一句“神经病”都到嘴边了,忽然不知看见了什么,想想又偏过头,咽了回去。 坐在伏城对面的人,也在几秒之后,纷纷默契地往后挪了挪椅子,试图离他更远一些。 同时,目光齐刷刷转向长桌前的电视,避免和他有任何眼神接触。 “?”闻无眠觉得对面反应有些奇怪,转头看了一眼—— 伏城被拉入游戏前大概在睡觉,外面披着哈士奇造型的黑白睡袍。帽子上还有两只高高竖起的狗耳朵和一双蓝色狗眼,把二哈随时随地警惕偷听的神态做得栩栩如生。 外面没什么问题。关键是……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会有人把精神病院的病号服当睡衣穿? ? ? 蓝白条纹的衬衫,配上红色的医院大字,效果不可谓不逼真。再加上他身处死亡游戏,依然一副诡异的大爷做派,极其容易叫人信以为真。 闻无眠瞬间理解了大金牙的欲言又止。 毕竟指着精神病人的鼻子骂神经病,是世界上最高危的事情之一。 【各位可以在桌面上做出选择。羽毛,或者石头。 】 天机好像能够看见房间里玩家的举动,耐心等待伏城的小插曲结束,才继续自己的环节。 八人面前的桌上都凭空出现了一块小小的电子显示屏,上面只有它口中的两个选择。 不知道游戏规则,再多的思考也是白费力气。闻无眠没怎么犹豫,就选下“羽毛”。 桌面上随即掉下一张卡片。卡片背面是熟悉的开盖图案,正面则是一片正在飘落的羽毛,羽毛下写着她的大名。 她隐蔽地瞟了一眼其他人的选择,除了自己跟伏城外,剩下六人的卡片上都是“石头”。 【好的,各位已经拿到了自己的身份牌。接下来,请认真聆听我的游戏规则。 】 在闻无眠熟悉的紫微斗数里,“天机”与先前的“破军”、“七杀”不一样,后两者一是耗星、一是将星,都与流血受伤有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相比之下,作为支援型主星的天机要温和得多。这或许代表接下来的游戏对玩家的体力和耐力方面要求不会太高。 第51章 最能代表“天机”的名词,一是“机械”,二是“智慧”。她猜测测游戏的侧重点会是纯粹的脑力比拼。 可这跟生命的重量有什么关系? 室内,火炉里的火焰暗了暗。木头长桌的桌面被投影仪投下密密麻麻的数字。 天机不带感情的机械音响起: 【『数字电车』规则如下——】 第25章 【游戏共10轮,每轮会提供两个数字。玩家需要根据提示,找到数字间的隐藏规律,完成运算。 】 【游戏采取抢答制, 最先答对的房间可以加分。 】 “等会,什么叫'最先答对的房间'?”长桌角落,一个顶着鸡窝头的男青年问,“这里还有其他房间吗?” 屏幕里的天机闻言,将目光移向鸡窝头,眨了下眼: 【当然。这可是两个房间之间的“竞赛”。被分配到一个房间的你们, 可是很重要的队友呢。 】 居然是团队对抗?闻无眠愣了愣。终于到了自己最不擅长的环节。 在团队对抗中,队友是存在感相当大的不确定因素。很可能顶着最糟糕的能力,做出最叫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她向来对“团队”这个词敬而远之,认为那些把自己的“背身”交给队友的人,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轻视人性而付出代价。 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队友,一是影子, 二是墙壁。 【考虑到光说游戏规则, 大家可能不容易理解, 让我来为大家举个栗子。 】 天机往另一侧歪歪头,以防头上的帽子被吹斜,言归正传。 【比如游戏题目为“7#8=?”,第一次提示为“5#6=11”,则“#”代表两数之和, 所以题目答案为“15”,明白了吗? 】 话音刚落,就引来鸡窝头吐槽:“这个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社畜也有同感:“听上去像小学那种规律题, 难道是要比手速?哪个队伍先答对?” 难怪手机会被允许带入游戏,原来是涉及计算。 只是……这么简单的题目,真的有必要借助计算器吗? 天机不置可否: 【在两个房间的桌上,各自配备有抢答按钮。抢答正确的房间加1分,抢答错误,则倒扣一分。每轮提示后,有30秒时间考虑,若超过30秒无房间抢答,则进行第二轮提示,以此类推。最多提示十轮,若十轮提示后无人答对,此题作废。 】 【温馨提示: 1.每个房间都配备一张双倍卡。可在答题前使用。答对加分翻倍,答错扣分翻倍。 2.每个房间第一次答对的玩家可以获得系统的神秘奖励一份,关键时刻可以起死回生。 3.玩家请不要在错误时间打开房门。一旦系统检测到房门在错误时间被打开,将立即用激光杀死原房间内的所有玩家。 4.房间内配有监视器,整个游戏过程中不允许使用暴力。否则系统判定完成后将直接杀死该玩家。 祝各位顺利通关。 】 把整个规则听完,众人异常沉默。 不仅仅是天机的游戏比想象中简单、甚至简单到有些不正常。就像社畜的吐槽,简直是小学水平的推算规律。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温馨提示。在第二条中,它没有直接点明“奖励”是什么,却只说能够“起死回生”,剩下的让玩家自己去猜。一个那么大的鱼饵抛出去了,房间内的玩家们很容易因为谁去答题而陷入争执,导致白白浪费时间,被对面抢占先机。 还有第三条,什么叫“错误的时间”?难道还存在“正确的时间”,可以打开房门,接触外界吗? 想到这里,每个人不约而同都往窗户外看了看。可惜外面一片漆黑,隐隐能看见玻璃窗上有结冰的痕迹。想来室外温度相当低。 【各位,准备好的话,第一轮游戏就开始了——】 室内用于取暖的火炉又按了几分,天花板的投影仪开始变化。第一道投/射到桌上的题目是: 【题目1:48#23=? 】 【提示1:72#29=43101】 【倒计时:30s】 “啊?”刚刚还在说简单的鸡窝头大惊失色:“这是什么东西?” “你闭嘴!别吵了!”大金牙瞪他一眼,但自己也全无头绪。 “……”闻无眠紧张地思考着。第一反应是两数的平方和,可是不对。 “ 72”和“ 29”这两个数的平方和不可能到五位数那么多。除了平方和之外…… 思路冷不丁被一道女声打断:“哎呀,我们先随便选一个好了,总不能让对面得分吧?” 放眼望去,讲话的是一个穿戴贵气,以至有些老土的中年妇女。她涂着夸张的鲜红口红,一张嘴好像要吃人。 “你有没有听规则啊!答错要倒扣分的!”大金牙怒道。 “我怎么没听规则?反正不管答错答对我们都比对面差一分的。那索性我们负分对面零分,让对面得的分少一点。”贵妇嗓门很大,“那个死眼睛又没说是分数领先的一方获胜,也可能是分数到正数的一方获胜啊!” 贵妇的话有些道理,为在场的众人提供了一个新思路:天机确实没说到底怎么样才算游戏胜利,积分领先只是众人根据常识判断出来的条件。万一代表“智慧”的天机真就不喜欢按常理出牌呢? 然而,在她说完之后,社畜立马出声反对:“可万一对面也不知道呢?说不定对面和我们在这一局都不得分,那我们就没有分差了呀!” 第52章 “你说的对!应该再等几个提示!”大金牙还是站在社畜一边,对贵妇投以敌意的目光。 两人吵吵嚷嚷,没完没了。闻无眠看着逐渐到底的倒计时,摇摇头—— “恐怕不行。” 和对面打个平手的先行条件,是对面屋子里没有一个聪明人。可是,被抓入代表脑力的“天机”游戏,对面可能坐着一群对数字毫无敏感程度的文科生吗? 她现在还不知道玩家到底是随机进入裁判的游戏,还是由裁判挑选合适的玩家进入游戏。 贵妇翻了个白眼,不依不饶:“看来咱们要在这里等死咯。” “等什么死?等哪门子死?我看你是想随便蒙个数字,对了你拿奖励,错了大家陪你一起扣分!”大金牙恨不得用眼神把贵妇浑身上下盯穿:“我把话放在这里,谁都别想在没把握的情况下靠近这个抢答按钮!” “哎呦,这话说的,看来是你自己想抢答吧!”谁料贵妇根本不虚他。 两人剑拔弩张,其余人的注意力被带偏,忙着劝架。 在倒计时还剩10秒的时候,房间内传来“叮——!”的一声,红灯亮起,对面居然按下了抢答键! 众人:“?!!” 投影仪能够显示抢答方输入的数字。闻无眠眼睁睁看对方输入了“2571”后,响起“回答正确”的机械音。 2571? “这是为什么?”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想不出题目上的“ 48”和“ 23”跟“ 2571”到底有什么关系。 “对面是怎么猜到的?”鸡窝头已经完全懵了。一双油腻的大手不断搓着自己的头发。 “对面会不会是已经知道答案的机器人?”一个操着一口方言的老哥说道,“本来就是要我们死,我们躲也躲不掉。正常人怎么可能这么快知道答案嘛!” 他的方言十分不好辨别,几人反复问了好多遍,才大致搞明白他的意思。 “……”2477曾明确说过,“游戏”不允许全员死亡。所以对面一定是和他们一样的玩家。闻无眠闭眼靠在椅子背后,须臾几秒,忽然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多巴胺被这里搞得一头雾水,还没搞明白状况。贵妇和大金牙正在气头上。伏城和往常一样,待在旁边,不知道是开小差还是神游天外。只有鸡窝头、社畜,和另一个看上去很内向,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的女生把目光转向闻无眠。 “48减去23,答案是25,48加上23,答案是71,所以最后答案是2571。”闻无眠没卖关子,直接把题目原理全盘托出。 几人一听,赶紧照着提示一合计,还真是这样。 “它例题举得例子是两数之和,结果一上来出这么难?”鸡窝头很烦躁:“这谁能想出来?还一次只给三十秒。我真怀疑对面是ai 。” 对面的反应确实很快,但并不表示对面智商一定很高,能力很强。 因为刚才的题目并不牵扯到复杂的计算换算,更多类似于“脑经急转弯”,取两数之差和两数之和进行排列。 如果想赢,就不要过分神话对手,那是弱者才有的行为。 房间内的机械音又一次响起,内容出奇得诡异: 【请胜者组房间挑选一名玩家,进入败者组房间。 】 几人再次愣住。 对方的人来他们房间做什么?难道游戏里还有什么隐藏规则? 游戏已经进行了一轮,但天机给的游戏规则实在太模糊了。比如开始前的选择题、首次答对后的奖励,他们还都没有搞清楚代表着什么,现在又得知两个房间里的玩家可以互相来往? 天机到底想干什么? 五分钟后,房门被敲响。机械音说道: 【请败者组开门。 】 大金牙恍然大悟:“这就是提示里面的'正确时间'?”。他打开门,一个脸冻得通红的麻花辫女生站在门口。她撑着一把红伞,哆哆嗦嗦走进来。大概知道自己是敌方阵营,所以不敢和在场的每一个人对视。唯独原本坐在桌边不知所措的多巴胺猛地兴奋起来,大叫:“是你啊,阿熙!” “小玥?你也没事!” 两个女生瞬间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名叫“阿熙”的麻花辫女孩抽泣着说:“我没事……他们都没事,就差你一个人了。我还以为你……呜呜,见到你太好了!你放心吧,有何志在,他最擅长这类游戏……” 话没说完,大概是察觉到周围都是对手玩家警惕的眼神,阿熙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把小玥抱得更紧。 “……” 看来阿熙口中的“何志”,就是对面的聪明人。先前的抢答按键正是他按下的。闻无眠瞧着这一出“好友相逢”,冷不丁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阿熙说“他们都没事”,说明对面房间不止一个新手玩家。 在这种环境下,对面新手玩家越多,局势对他们就越有优势。毕竟新手的抗压能力跟老手相比相差甚远。只要自己连续赢下两三把,就能让对面心态瞬间崩溃。 唯一要命的,是关于抢答键的使用。每个房间的特殊奖励只能落在一个人头上,谁都想当那个人。对面由于已经有人首先答对,所以不存在这个问题。而自己这边,先前大金牙和贵妇的争执已经初见端倪,越往后问题只会发酵得越厉害。如果自己想在下一轮按下抢答键,难保不会受到大金牙等人的刁难。 第53章 只要队友之间一吵架,就会被对手在时间上占据主动。而要队友消除争执、通力合作…… 似乎有点不太可能。 毕竟,“起死回生”的诱惑太大。有了这份奖励,可以完全忽视掉队友的死活。玩家之间的联盟很脆弱,不可能经得起利益的考验。 “……” 【离第二轮题目刷新还剩10秒。 】 就在这句话响起的同时,闻无眠看见穿着精神病院住院服、裹着哈士奇长袍、还戴起哈士奇狗头帽子的伏城毫无征兆起身,哼着轻松的小曲,径直走向刚才阿熙进来的大门。 “喂!你干什么!”最靠近大门的大金牙赶紧站起来,还带倒了椅子,“说了不能在错误的时间开门!你要害死我们吗!” 伏城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他,没说话,手已经要搭到门把手上了。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大金牙又瞄了一眼他哈士奇睡袍下隐隐约约的病号服,“你听得懂的吧?对吧?” 伏城:“……” 其他人本来对伏城不感兴趣,但一见大金牙都这样说了,伏城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纷纷跟着紧张地站起来。 “你冷静点……冷静点好吧……”鸡窝头又开始搓他乱糟糟的头发,冒着冷汗组织语言:“你告诉我,你想出去干什么?啊?现在不能出去啊。我求你了别开门!” “……”伏城像傻子一样歪着头,直勾勾盯着鸡窝头看了好久,一副非常努力说话又半天讲不出来的弱智表情,最终,总算磕磕巴巴吐出一句: “我……有点……热……” “来来来!赶紧过来,热的话我帮你扇扇风!” “对!千万别出去啊!” “你有什么要求就跟我们说,快过来!” “……” 游戏规定不能使用暴力,他们还真拿傻子没办法。非但不能直接把人弄死一了百了,还不能打晕或者绑起来,只能严加看管,好好哄着。 “精神病人”伏城被玩家们“左拥右抱”伺候着。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冲闻无眠wink了一下,附带唇边一抹坏笑。 “……”闻无眠当即明白他的意思——是在给自己争取抢答时间! 既然解决不了玩家间的争执,那就人为制造出另一个“争执”! 【接下来,请玩家看第二题。 】 第26章 【题目2:65#44=? 提示1:14#6482721268147=290 倒计时:30s】 趁伏城精神病发, 闻无眠把注意力放回第二题。倒计时刚刚走到“28s”,她直接伸手按下木桌主位上的抢答键!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在忙着哄伏城,生怕这大爷一个不小心真把门打开了。丢分事小,反正游戏总共十个回合,这一回合输了,还有下个回合。可门一旦打开了,那丢了命就是一瞬间的事。 所以,直到房间内响起【抢答成功,请作答】的机械音,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把目光转向闻无眠。 “你疯啦!随便按什么抢答,答错要扣分的!”鸡窝头本来就被伏城吓得精神处在崩溃边缘,闻无眠索性压倒了他最后一根心理防线:“不就是为了一个破奖励,至于吗!那接下来我们轮流去按抢答,就看谁能懵对好了!” 哪怕闻无眠在倒计时最后一秒按下抢答,他都不至于那么歇斯底里。可偏偏她只用了两秒钟……两秒钟,连题目都看不完,就自信可以作答了? 分明是之前贵妇的流氓作风启发了她,让她觉得搏一搏“奖励”比正儿八经地答题更加靠谱,所以才破罐子破摔,胡乱猜一*7.7.zl个答案。 【请玩家在五秒内输入答案,否则视为抢答失败。 】 方言哥也开始用他那口谁也听不懂的方言发话了。话虽然听不懂,但从抑扬顿挫的语气和嘶哑的嗓音判断,他对闻无眠的意见也很大。现在应该是在骂什么很脏的话。 闻无眠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在答案框中输入“88”。 【正在校对答案, 请稍后……】 “妈的,一个没看住, 被你这个贱/人抢了!”大金牙重重一掌拍在木桌上,几乎要把桌子拍裂。他从脸颊到脖子都涨得通红:“你自己看看提示的数字你能读下来吗?他妈的给老子滚开!” 这次的提示数字简直像一串随手打上去的乱码,怎么可能有人在两秒内看透规律、得出答案? 他讲话像雷电在咆哮,闻无眠却毫无悔过之意,就在愤怒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拉开主位的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了上去。 长桌主位往往自带压迫。她半眯着眼,手指轻轻叩击桌面,打量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方慢悠悠道:“滚到哪里去?不想死就给我乖乖听话。从你们刚才表现出来的水平不难预见,之后求我的时候多了去了。” 这只是基于事实的实话实说。依游戏的尿性,后面的题目肯定不会像前两题这么简单,这道题和第一题一样,也是一眼出答案的程度。可这些人连这样的题目都没办法完成,要是没有自己……结果可想而知。 在生死关头,没有讲话委婉的必要。要是事事用商量的语气,只会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水平和你一样高,从而产生“我上我也行”的害人害己想法。 “你……”她这大言不惭,连最友善的多巴胺和从来不说话的内向女孩脸上都挂不住了。大金牙更是怒而暴起:“你他妈怎么说话的?活腻了是不是!再给老子说……” 第54章 【恭喜,回答正确。分数+1。 】 大金牙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系统的提示音打断。 “把两边的数字加起来再相乘,最后得出答案等于八十八。”闻无眠往后一靠,摊手轻笑:“请问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吗?” “……”众人陷入沉默。 虽然这次的提示数字难度明显大于上一次,但……经她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 仅此而已? 尤其是之前几个骂出口的男人,现在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按常理来说,闻无眠为他们拿下一分,他们应该感谢她。但她讲话实在太难听了,好像他们是什么一无是处的废物,想要活命都得看她脸色。 要是真能活下去,看脸色就看脸色吧。但闻无眠看上去只是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小姑娘,走过的路还没他们过得桥多,凭什么蹬鼻子上脸爬到他们头上,趾高气昂? 这题目只是有点难想到,实际上并不难,说不定这次她运气好,正好发现了规律,下次就没那么幸运了。 别的不说,有几个年轻女生的数学能好过同年龄段的男生?大多数女生没有学理科的脑子,这是所有人公认的。 男人们纷纷以各种方式给自己找补,等着她下一次失误就把她踩到脚底下。机械音则继续自己的流程: 【请胜者组房间挑选一名玩家,前往败者组房间。 】 【温馨提示:移动玩家请根据雪地里的红色灯光指示前行。五分钟内未到达败者组房间,视为游戏失败,原房间内所有玩家将一起死亡。 】 大家暂时放下对闻无眠的不悦,不约而同看向伏城。 此时此刻,所有人最想送走的人出奇得统一——就是伏城。 精神病发起疯来敌我不分,最好赶紧扔过去祸害对面,让他们无伤通关。 伏城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我?去对面……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只要跟着红光走就行了。听话,好吧。”贵妇等人好言好语地劝说。 “没错,你去了那就可以开门了。随便开,知不知道?”社畜也给伏城洗脑,希望能借助精神病团灭对面。 伏城看上去也非常好说话,不管谁跟他说什么,永远都是:“好哦,好好好。” 就是不知道他听懂没有。 闻无眠平静地瞧着这一切。 从她的角度出发,伏城被送走不是个好消息,这样她就少了一个可以镇住其他人的得力队友。可惜目前她跟他之间默契地选择了“互相不认识”,既然如此,贸然开口要求留下伏城,反而惹人怀疑。 …… 伏城手搭在门把手上时,从对面过来的麻花辫女孩阿熙忽然递来一张纸条—— 【别听他们的,不要按红光走。他们会害死你的。 】 她递纸条的动作很隐蔽,没让任何人发现。伏城也不负她所望,打开纸条看了一眼…… 接着,又看了第二眼,第三眼。最后索性跟瞎子一样,直接光明正大把纸条展开,贴在眼前认真观察。 阿熙:“……” “你在看什么!”大金牙一个箭步上前,夺下伏城的纸条。后者如被抢了奶嘴的婴儿: “还给我呜呜呜呜……” “他妈的,你还在这摆一道!”大金牙把纸条拍在桌子上。 “我不去了!!你们就是想害我!我讨厌你们!”伏城大发神威,直接趴到桌上抢夺纸条。一边抢一边眼中含泪,恶狠狠瞪着大金牙。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派队友潜入对方房间的“用意”。此人完全可以作为奇兵,趁机打乱对方部署,瓦解军心。 “不好意思啊,”阿熙垂了垂眼,眼中短暂的迷茫过后多了一丝狠辣坚决:“这是杀人游戏吧?我也想活下去。怎么能怪我呢?” “你……”名叫小玥的多巴胺女孩看着自己的好友,眼睛瞪得溜圆,感觉好像时至今日,自己才第一次认识她。 所以她……也想杀死自己吗? 也对,这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杀人游戏,既然被分在了不同阵营,只能互相为敌…… 可是……为什么即便是随机划分的阵营,自己依旧是唯一一个游离在外的边缘人物……? “妈的,别管那么多了!”总共只有五分钟时间供玩家移动,他们已经在伏城身上浪费了一分半,后者趁乱跑到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副再也不相信人类的样子。 现在谁还敢让他一个人去敌方阵营?这个神经病八成会半路跑掉,把所有人一起坑死。 “快点,速战速决!你去!”大金牙随手点了离门最近的社畜,把他往外推:“到不了对面我们都得死!” 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术安排,房间里乱成一锅粥,只想要先过完眼前这关再说。 “……”好在社畜还算拎得清,也来不及交流,点点头,拉开门没命地往外奔去。 门外,一片深不见底的黑,寒风大雪一道席卷进来,好像掀起人的皮肉。呼啸的风令所有人不自觉打个冷战。外面似藏了什么能一口吞掉人的怪物。 “……”尘埃落定。闻无眠面前的桌上凭空掉下一张卡片。卡片上的图案是一块石头,下面则是她的大名。 跟她手中的羽毛卡片如出一辙,只是上面的图案有变。 卡片背后写着: 【特殊奖励:玩家可拥有一次更改选择的机会。 】 第55章 为什么……她愣了愣,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为什么更改选择会代表着“起死回生”?羽毛,石头,在这个游戏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门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伏城狗一样“嘤”的叫了一声。而门外人大喊救命,恨不得把门拍穿。 房中所有人面色再度一僵—— 门外的声音很熟悉,正是刚刚才送出去的社畜! “救命!救救我!外面根本没有红色的灯光!谁告诉我现在该往哪里走?!!” 第27章 “怎么可能?!”鸡窝头直接从椅子上掉了下来,开门的手伸在半空,想起游戏规则,又缩了回去:“别人都找得到你怎么找不到?你再看看仔细啊! ” “我看仔细了!”门外的社畜都绝望了, 声音带上惊恐的哭腔:“没有!没有!外面是全黑的, 根本没有灯光啊!” “你是怎么来的?啊?你怎么过来的!”大金牙恨不得抓起阿熙的领子狠狠拷问。奈何规则规定不许使用暴力。 阿熙知道现在情况对他们不利,丝毫不急。按照规则,五分钟后社畜没能成功达到败者组房间,游戏将会直接分出胜负。这是多么完美的结局!她故意愣上好久,慢慢悠悠的,每个字音都拉得很长:“我来的时候是有红色灯光的呀。” “裁判呢?裁判!场地有故障!”方言哥大声喊叫起来。不断用力敲打四周的墙壁, 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天机注意。 【很抱歉, 场地内供电系统出现故障。请玩家稍作等待。 】 随着广播里天机的话音响起,投影仪和电灯跟着一起罢工。只剩下火炉里噼里啪啦燃烧的火焰,给众人提供最后一点摇摆不定的光芒。 “那应该不算我们犯规吧?这是场地的问题,对吧?我们可以等供电恢复了再去对面的哈!”门外崩溃的社畜总算恢复了一丝理智, 拍门声逐渐减弱。 广播里是天机充满恶意的笑声: 【不可以哦。 】 众人:“?!!” 【没有按游戏要求去做, 当然要接受惩罚。 】 “可这是不可抗力因素啊!”鸡窝头对着墙壁,再次用力一砸,竟把墙壁砸出一条裂缝。 大金牙啐了一口:“胜者该不会是内定好的吧!你就是想让我们死是不是!” 【我作为裁判,想让谁死就让谁死。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 接着,话锋一转,伴着门外社畜绝望的拍门声,天机的话毒蛇般冷冰冰蹿进众人心里—— 【何况,你们其中本来就有该死的人啊! 】 恰逢此刻,外面冷不丁劈下一道惊雷, 社畜几乎要把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脏呕出来。凄厉的尖叫下,闻无眠摸走口袋里的最后一颗酒心巧克力。 该死的人……指的是自己? 所以2477会提醒自己, “要活下去,小心天机”。江心奕也会不断在日记里记录下对天机的恐惧。 果然,天机会杀死手中拿着箱子的人。而自己只有活下去,才能从它嘴里撬出原因。 “……” “阿熙,你还记得你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吗?”小玥赶紧抓住阿熙双手,用不成语调的颤抖声音哀求着:“阿熙你回忆一下,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救救我……求你……救我……” “说了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游戏,救了你,我怎么办?”阿熙猛的将手从小玥胖胖的手中抽出,“隔壁还有我男朋友他们呢,开什么玩笑?我要放弃我和他们的命来救你?你算什么东西?” 有裁判相助,她笃定自己胜券在握,所以说话音调格外高昂,毫不顾忌其他人愤怒的目光。 “我也没办法。该你死就乖乖去死。你死后我跟阿志,还有几个兄弟会来看你的。” 小玥整个人宛如雷击,明显接受无能。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她难以置信,往日校园里的好朋友到头来会分割自己分割得如此干脆,甚至当面说自己不是个东西:“我也想活下去啊……” “你也想活,你配吗?死肥猪!”阿熙怒目圆瞪,眼中被无边的杀意取代:“滚远一点!” 眼前好友反目,一出热闹大戏。闻无眠嚼着酒心巧克力,目光紧盯着长桌上的电视,冷笑着问道:“停电了?你确定现在一切供电都停了?” 身后传来小玥撕心裂肺的哭泣,天机得意的声音从广播中传来: 【当然,除了广播之外,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无法使用。预计大概在……十分钟后恢复? 】 十分钟之后。 十分钟之后,他们的尸体都化成灰了。 在一片哭泣和骂娘声中,闻无眠起身,径直走到阿熙跟前:“你们房间在哪个方向?” 她很高,跟人站在一块时,给人的压迫感很强。阿熙看了看她,心情很好地吹了两声口哨,大笑着说:“在你们房间后面啊!我是从那里过来……” 后半句未说完,闻无眠伸手抓过她头发,连着脑袋狠狠往桌上一撞! 这一撞,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气,木桌出现弯弯曲曲的裂痕,鲜血从阿熙鼻腔喷溅出来。巨大的撞击声差点将整间屋子震到散架。 紧接着,她抓过她因剧痛蜷缩起来的手指,将左手小拇指狠狠往下一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屋内响起阿熙痛彻心扉的惨叫。闻无眠顺带抽/走她口袋里的手机和腕上的镯子,像垃圾一样扯起她衣领,冷笑: 第56章 “最后问你一遍,哪个方向来的?” “是……是正对门口的方向!正对门口!!”剧痛之下,阿熙大脑一片空白,只想赶紧说出实话结束酷刑。眼泪鼻涕混着头发,糊了满脸:“求你了相信我!好痛……” 闻无眠凉凉抬头,看了眼大金牙,一言不发。后者下意识成了她小弟,立马冲向门口大叫:“快跑!对面就在我们对门方向!快点跑!!!” 倒计时只剩最后四十秒。 外面很快传来由近及远的脚步声,连同社畜的哭声,一起消失在风里。 火炉燃烧得比先前旺一些。 “所有电子设备都无法使用——”闻无眠把一滩烂泥的阿熙扔在地上,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条斯理擦拭被弄脏的手指。火花把她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深邃莫名。 “那监控也是看不见的,对吧?”她边擦边盯着始终是黑屏的电视机:“必须遵守一切游戏规则的——裁判。” 她的确是用暴力逼迫阿熙屈服、从而自己获益——这当然是作弊。可已经事先声明整个游戏场地完全断电的裁判,要怎么才能看见这一幕呢?它敢杀她,就说明先前的“断电之说”根本是谎话。明明可以通过监控看见玩家的一举一动,却因为私人恩怨,故意干扰游戏进程。 按2477的话,这样的裁判,是要进行无害化焚毁处理的。 她这是对天机明晃晃地挑衅——你敢用小聪明威胁我?那么你也要做好受死的觉悟。 “……”天机沉默了。能够瞬间杀死玩家的激光也始终没有降临在闻无眠头上。 怪异的沉默蔓延了足足几分钟,天机才冷冰冰地撂下一句; 【裁判不会放过作弊的玩家。 】 “……” “啊……救命……救救我……”阿熙在地上蠕动着,挣扎着:“我要死了……好痛……” 然而,屋内没有一个人愿意对她施以援手,就连还在哭泣的小玥都默默离她远了些。 在场地供电恢复前半分钟,闻无眠终于上前,帮阿熙把脱臼的小拇指掰回原位。随后,在她咬牙切齿的恶毒眼神中,重新坐回主位。 【接下来,请玩家看第三题。 】 见识到闻无眠的手腕,这一次,再没人敢对她说半个不字。尤其是之前的大金牙,鸡窝头和方言哥,甚至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唯恐影响到她思考。 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沉默寡言的女生,比想象中厉害得多的多……她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裁判都敢挑衅?那他们之前还跟她起过争执,万一她记仇的话…… 胡思乱想间,第三道题目已经出现: 【题目3:7864284#58=? 提示□□6756=1232445265748293 倒计时:30s】 这道题难度骤然升级,比先前两道加起来都要更难。提示看上去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数字多达二十四位,非常像一串随机打上去的乱码。 几人赶紧点出手机计算器,开始各种可能的运算。小玥还是于心不忍,想把地上狼狈的阿熙扶起来。 “啪”的一声,阿熙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扇在小玥脸上。这声音令所有人为之一愣,唯独闻无眠没有动,也没有打开手机,依旧对着那串数字思考,眼皮也不眨一下。 这么大的数字,不可能涉及非常复杂的运算。因为提示答案的数字位数和提示数字位数非常接近。如果没发现这一点,选择用手机计算器先一个个对照着输入,会浪费大量时间,得不偿失。 可到底是什么规律呢? 手指有节奏地敲动桌面,先前灌下去的那口辛辣酒水还萦绕舌/尖。三十秒须臾而过,无人抢答。 第二轮提示开始: 【题目3:7864284#58=? 提示2:31943784645876#12=122132435162728291 倒计时:30s】 这一次相较于前一轮,“#”前的提示数字没有变化,而“#”后的数字大大化简。奇怪的是,“=”后面的结果依然非常复杂,甚至比提示1又多了两位数。 房间里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大家都被眼前的巨额数字吓退。加上死亡压力如影随形,玩家不知道对手会不会在某一刻比自己先找到答案、获得分数。就像被蒙住眼睛的死刑犯,永远不知道狱/警会在什么时候扣动扳机。 人在焦虑的时候,最不容易思考的就是数字问题。这个游戏完美利用了玩家的心理特点,任由绝望在无能为力的沉默中逐渐爆发。 …… 在第二轮倒计时刚过10秒,闻无眠伸手按下抢答键。 第28章 闻无眠输入答案时,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声质疑。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阿熙时不时发出的两声抽泣,只剩下木炭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她在答案框中输入: 【214251617183】 【恭喜!回答正确!分数+1。 】 这一次她想把看上去心态最不好的鸡窝头送走。毕竟身边的“雷” ,往往来源于情绪最不稳定的那个人。她从桌面上抬起头,意外发现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自己。 “你……那个……”大金牙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改口的相当快:“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呀?” “什么?”闻无眠冷冷地一掀眼皮。 “就是这个题目。你数学很好吧?”鸡窝头和方言哥也跃跃欲试,想试着跟她搭话,跟刚才的事道个歉。然而,闻无眠只是扫了几人一眼,他们就如被boss选中般,惊慌失措地又坐了回去,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第57章 大金牙还想再努努力:“你是数学系的学生吗?肯定是名牌大学的,一看就不一般……” “不。”她没有义务接他的客套话:“我高考落榜, 没读过大学。” “……”大金牙整张脸肉眼可见地尴尬,一会红一会白的。倒是角落里的小玥,在听见这句话后,眼中的惊诧更加明显。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题目,我不觉得有什么难度。这个游戏最大的难度应该在于搞清'羽毛'和'石头'的区别,还有为什么胜者组可以向败者组运送队友。”闻无眠很平静地向众人陈述了下自己心里所想的东西,期待有人能给出一些眼前一亮的意见。可惜,迎来的却是一张张更加疑惑的脸庞。 没办法,她只能解释一遍自己的思考过程:“提示1和提示2之间有一个最明显的区别——提示1中没有数字'2', 只有八个不同的数字。而提示2中数字“1”到“9”都有;提示1的答案有十六位数,提示2是十八位数。所以很容易就想到,这是一个数数字个数的题目。”她顿了顿, “'7864284#58',1个2, 2个4,1个5……以此类推,得出答案,懂了吗?” 接着,又补上一句:“这还是一种最基本最原始的加密方法,可能会出现在某本《密码学》的第一章里。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困难。” 繁杂的推理过程,被闻无眠三言两语一笔带过。她想出这些规律仅仅用了四十秒。有这么强大的观察力和专注力,居然只是一个高考落榜生? ? 从开始游戏到现在,无论是常规答题,还是突发状况,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了闻无眠的主场。说她身经百战都有些不够,简直像是一个……天才。 明明在场的他们,论年龄,论成绩,都要高她一等。可危急关头,她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该狠时狠得下心、该冷静时又非常冷静,根本不是一个二十岁不到年轻女生能够做到的程度。 所有人的赞赏目光中,不自觉齐齐带上几分畏惧。 “那个……”鸡窝头揣摩着闻无眠的心思,开口:“我们这次要把谁送过去呀?” 闻无眠看着他,忽然一笑:“把谁送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换谁过来。” “……”鸡窝头一愣,好久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深意: 派“奸细”过来,扰乱答题思路只是“中策”,“上策”是让对方的聪明人心甘情愿来到自己房间。 虽然被换过来的玩家手上有手机,可以继续和原房间内的队友联系,但他们也可以趁对方不备、第一次见面直接顺走手机,相当于对方少了一人答题。 而最值得他们这么做的对手,当然是阿熙口中最擅长这类游戏的“何志”。 …… 小玥捂着红肿的脸颊,蹲在桌边默默泪流泪,满脑子都是阿熙的那句“你算什么东西?”。 眼泪迷蒙中,看见一个高挑的长发女生从主位上站起来,缓步走向自己。 她步履沉稳、成竹在胸。壁炉的火光在她的黑色长裙和暗绿色风衣上跳动,勾勒出流畅挺拔的身形。长睫之下,比常人更黑一点的眸瞳满是淡漠。偏嘴角微微上扬,让人觉得室内无端刮起一阵气质绝佳又凉薄的冷风。 冷风吹干了小玥粘在睫毛上的泪水。随着对方提起裙摆,朝自己单膝跪地,对面阿熙愤怒的目光被完全隔绝,她久违地感到一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在心里悄然滋长。尽管对对方的目的不明所以。 “你想不想为了你自己,活下去?” 闻无眠背着火光,任其给自己全身镀了层亮色。在小玥眼中,像极了手机里那些骄傲冷淡的女神忽然将领在自己身边。她脑海中闪过和阿熙小团体的一幕幕……表面上与自己交好,背地里却聚在一起嘲笑自己又丑又胖;经常会设计一些没必要的活动刁难自己,比如六个人一起出去吃饭,每次都是自己被使唤着倒水买奶茶;在运动会聚会期间,当着全校的面,无奖竞猜要多少个男人才能抱得动自己,底下一片嬉笑;更别说学校流传的那些对自己外貌羞辱的顺口溜,全都是从他们这里传出来的…… 这些人喜欢用自己去衬托他们的优秀、貌美,白天鹅身边是一定要有一只丑小鸭的。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不知道,如果自己脱离了阿熙的小团体,又该以什么方式融入集体。高中三年,留给自己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被孤立,要么被聚众嘲笑。 没有前者的勇气,只能麻木地选择后者。 然而,在生死关头,难道还要因为合群而丢掉性命吗? 阿熙来到这里后说出的话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面对闻无眠的邀约,她无比坚定地点头:“想!” “你……” 阿熙见状,还想咒骂小玥。可闻无眠仅仅一个回头,就把她吓得面如土色,不敢说话。 “这一轮你去对面房间,把这个东西交给何志,”说着,闻无眠把“停电时”从阿熙手腕上扯走的镯子交给小玥,“告诉他,他女朋友在这里发现了游戏的隐藏规则,想要活下去,必须在游戏结束前,交换一次房间。” “……” 闻言,她惊异地瞪大眼睛。 眼前的女生居然记住了阿熙说过的每一句话,并通过只言片语,推理出自己这个小团体彼此间真正的关系。然后,利用突发矛盾,布下自己这个“鱼饵”,引诱最聪明的何志上钩。 好恐怖的反应能力! 第58章 小玥捏紧手里阿熙的手镯。 手镯不是很凉,上面残留着闻无眠掌心的温度。她认出这是何志送给阿熙的生日礼物——阿熙非常看重这个礼物,从来没脱/下过一次。 自己没有与阿熙翻过脸,至少维持着“好友”关系。只要自己去到对面房间,复述一遍闻无眠的话,再送上手镯,足以让何志信以为真。 可是……手镯是之前停电时她从阿熙手上扯下的啊!难道早在那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了这个计划? ! 她到底比他们多想了多少步? ! ! 小玥从一开始的迷茫,到恍然大悟后的敬佩,表情变化全部诚实地写在脸上。随后,狠狠抹了把眼泪,点点头,拿起东西转身就跑。 …… 闻无眠又抓过敢怒不敢言的阿熙,用她的手指解锁从她口袋里顺出来的手机,进入绿色泡泡聊天软件。点进置顶的聊天窗。对方的备注名是【要走一辈子的小何同学吖】。 修长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轻敲两下,她给对方发出: 【有新规,来。 】 “那个……”一旁的贵妇也想讨好闻无眠,主动笑嘻嘻地说:“要不要给对方发得清楚一点?万一对方不理解这背后的意思,刚才那个胖女孩又说不清楚呢? ” “不用。”闻无眠一边查找绿色泡泡聊天记录,发现阿熙在几个月前把手机的锁屏密码换成了何志的生日—— 0711 ,一边分神回答贵妇:“来到对手房间,一举一动肯定会受到特别关注。在这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发送语法完整思路清晰的长消息会显得很假。” 听完她的话,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同样是被迫进入游戏的玩家,他们还在为能不能活下来担惊受怕,她却已经在两分钟内思考完了接下来所有的选择,并开始给对方下套,甚至连信息风格这样微小的细节也考虑之中。 尽管他们当中有些人连规则都不是很明白,也有一种直觉——闻无眠好像已经掌握了游戏节奏。接下来的环节,他们、包括对面的玩家,都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阿熙又开始恶狠狠盯着她,恨不得用眼神把她撕成碎片。 察觉到阿熙的目光,闻无眠无辜地加了一句:“而且我看她也不像是什么思路清晰的聪明人。” “你……” 闻无眠没再理她。送走小玥后,下一轮题目开始。 这次题目边多了一个钟摆转动的动画,不知是不是想增加玩家的压迫感。 在题目跳出前,发生了一件出乎她意料的事——系统显示对方使用了加倍卡。即抢答成功加两分,抢答失败扣两分。 按照原先的设想,这一轮自己应该把答题机会“让”给对面。这样,何志作为胜者组,才有资格来到这里的房间。 可是,这一局让了,何志这边就会加上两分,场上形式由平局变成他们落后。 不管何志是有意还是无意,闻无眠承认自己确实没想到这一层,还是被对方小小摆了一道。 最合算的做法,应该是赢下这一场,再在下一场进行“放水”。 【题目4:28#17=? 提示1:32#55=15 倒计时:30s】 这一次提示数字和提示答案的数值接近,明显是通过某种运算得来。闻无眠在三十秒内将所有能想到的加减乘除质数合数拆分全部做了一遍,却算不出提示1的答案。 【题目4:28#17=? 提示2:81#39=0 倒计时:30s】 三十秒过后,她依然没有发现运算规律。提示2第一眼望过去跟十位有关,但提示1又不是这个规律。 对面也保持沉默。于是30秒后,投影仪的数字再度进行变化。 【题目4:28#17=? 提示3:13#64=5 倒计时:30s】 不是数字拆分,不是二进制,不是能想到的一切计算。而三个提示的答案不是“5”就是“0”,会是某种巧合吗? “不对……”她再次否决脑海里的想法。因为提示数字之间没有规律可循。题目旁的钟表转得越来越快,思维被带着告诉运转,背心不自觉出了一层薄汗。 两间互不相同的房间内,闻无眠和何志隔空较量着。看不见的绳索在空气中拉得笔直、再逐渐绷紧。只是决定绳索去向的不是手上的力气——而是脑力。 【玩家请看提示4。 】 第29章 【题目4:28#17=? 提示4:25#102=7 倒计时:30s】 在看见提示4的瞬间, 闻无眠灵光一闪,答案脱口而出—— 这一次的答案就是关于“时钟”! 钟摆上有12个数字,将题目的数字相加再除以12,所得余数就是答案! 28+17=45, 45÷12=3……9, 所以答案是数字“9”。 在按下抢答按钮的瞬间,室内响起滴滴滴的提示音; 【抢答失败。请等待对方作答。 】 【对方回答正确!分数+2。 】 何志脑子转得也很快, 双方的差距仅在毫厘之间。如果上一轮闻无眠没有提前布下陷阱,引诱何志过来, 之后的游戏走向还真要变成生死一线的紧张较量。 但她比对面快了一步。所以即使目前落后, 后续也没有悬念了。 除非对面有好几个和何志反应一样快的聪明人。 趁这空档,见没人注意躲在角落里裹着睡袍戴着帽子cos哈士奇的伏城,闻无眠用自己的绿色泡泡给他发消息; 第59章 【何志来的时候, 你能帮忙顺走他的手机吗? 】 伏城回了个ok的表情,并附言: 【我发疯, 你放心! 】 闻无眠:“……” 手机上方仍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几秒之后, 伏城的消息再一次发来: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每次抢答正确或失败后,房间里的人员一定会发生变化? 】 “你在看什么呢?”大金牙好奇他一精神病人能不能看得懂手机,正要把脑袋凑过去。跟着,伏城一脸凶狠,冲他“汪”的叫了一声,手机里传来响亮的乌萨奇怪叫—— “咿——呀哈——!” 大金牙:“……” 成吧。只要精神病不发神经去开门,看乌萨奇还是白萨奇还是假装自己是狗,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 闻无眠注视着刚才的小插曲,在手机上回复: 【我考虑过这个问题。我猜测每轮题目答对与否并不是通关的关键。通关的关键在于人。 】 伏城: 【开局要我们选羽毛石头, 在游戏中有牵扯到人员去留,会不会跟重量有关系? 】 重量? 伏城的话给闻无眠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游戏里的胜者组可以向败者组输送人员,所以到最后,得分多的房间一定是人最少的。难道是比哪个房间的重量轻? 没错!这样就涉及到最开始的“神秘奖励”——能够起死回生的奖励居然是一张“羽毛”、“石头”的身份转化卡。游戏的关键是在于留下“羽毛”,踢走“石头”。羽毛和石头之间遵循着某种转换公式,最后结算时,不是根据哪个房间的分数更高判定哪个房间获胜,而是根据两个房间里“羽毛”和“石头”的重量和! 如果双方比分接近,可人数少的一方全是“石头”,人数多的一方则是“羽毛”,那么,胜利的天平会仍然向后者倾斜。 就是这样! 电光火石间,闻无眠搞清楚了“数字电车”的所有规则。抬头与伏城目光相触的一瞬,她清晰捕捉到对方眼中的欣赏和信任。 下一秒,伴着阿熙的哭声,何志出现在房间门口。伏城上去就是一个“不怀好意”的大熊抱。 “卧槽你干什么?神经病啊!”何志始料未及,怒骂一声。随后看见他睡袍下几个鲜红的“精神病院”字样,后半句没说出口的脏话还是咽了下去。 至于他口袋里的手机,现在已经跑到了伏城的口袋里去。 【题目5:2846917107#6832632=? 提示1:2648691#783632=8 倒计时:30s】 现在威胁最大的何志已经到了自己房间,闻无眠可以轻松一些,慢慢悠悠一边看题,一边盘算目前场上的形式。 现在自己这边九人,对面七人,暂时处于下风。唯一的好消息是,至少从自己房间离开的人,选的全都是“石头”。 就是不知道新来的三人中有没有“羽毛”。 她刚想出声让人去翻新来三人组的身份卡,桌面上又出现了新的提示: 【题目5:2846917107#6832632=? 提示2:91#32=0 倒计时:30s】 提示2跟提示1比起来,只剩下最后两位提示数字,答案却从“8”变成了“0”。 闻无眠还没看出什么规律,正打算等提示3出现。下一秒,对面居然再一次按下抢答键! “?!!” 为什么对面还能知道答案? ! ! 房间里所有人目光都不约而同聚集在新来的何志身上。 他的手机明明已经被假装自己是惊天魔盗团成员的伏城顺走了,为什么、对面又一次按下了抢答键? 难道说他有两部手机?或者走之前和其他人约定了什么联系暗号? “……”察觉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目光,何志选择沉默,一言不发。任由各不相同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狂轰乱炸。 闻无眠知道对手比想象中厉害得多。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桌面:对面回答“ 9”,显示回答正确。 “原来如此。”她明白了,这道题是数圆圈的个数,比如数字“0”、“6”,就是一个圆圈,“8”就是两个。仅仅两个提示,就回答出了正确的答案,说明答题人不但拥有极其强大的观察力,联想能力和反应能力也是普通人里的佼佼者。 闻无眠方的房间人数,又要增加一人。 就在这时,房间里那个很少说话的内向女生忽然道:“外面的雪好像停了。” 大家闻言,纷纷望向窗外。果不其然,不仅暴风雪停了,天色也开始微微发亮。离屋子前方相当远的地方,有一抹暖黄色的灯光,正在散发无限的柔和和暖意。 闻无眠让人翻开新人的身份卡,上面无一例外,全是“石头”。 即便推算出游戏规则,局势也在不断朝着不利于他们的方向变化。她的目光从窗外移向那台放在房间最前方、可以“看清”房间里所有人动向的电视—— 就在此时,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进入脑中。 闻无眠想起分别时2477的“小心天机”,想起江心奕的“千万不能让天机知道箱子在我手中”,盘旋在脑中的想法渐渐完善。足够危险、足够石破天惊。 原来这才是『数字电车』的最后一步。 随即,面上流露出一丝讥诮—— “天机,你想要的箱子就在我手上。可你想置我于死地,难道只有这点能耐吗?” 第60章 …… 【题目6:12#11=? 提示1:43#32=22 倒计时:30s】 题目出现的瞬间,闻无眠直接按下抢答键。 这道题目也不难,她脑中最先跳出来的规律就是两数之差再乘最后一个数字,12-11=1,1x1=1,所以答案为1。 可闻无眠毫不犹豫,在回答框内输入“0”! 【抢答失败,分数-1。 】 紧接着,房门被敲开,对面带着又一张“石头”,惴惴不安地出现在门口。 【题目7:71#65=? 提示1:28#99=9017 倒计时:30s】 “啪”的一声,闻无眠再度按下抢答键,果断输入“0”。 【抢答失败,分数-1。 】 “喂喂!”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多,大金牙终于忍不住了,提议说:“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会?咱们下一轮可不能再输了呀,不然就超不回去了。” 还剩下三局,场上比分是0比4,他们必须在剩下三局全胜的基础上再用一张加倍卡,才能勉强和对面打成平手,进入加时赛。否则,必死无疑。 不止是大金牙,房间内所有的属于闻无眠一方的人都紧张起来。闻无眠连着两次秒答都错,可能是某个地方出现了问题。但他们甚至不敢为此多抱怨什么。 因为如果答题的是他们,他们只会输得更惨。 在游戏中,他们没有求生的手段,只能把生死全盘寄托在别人身上。而“人”本身就是一种非常不稳定的动物。 可能她前面几题做的顺手,后面几题就找不出规律了。也可能对方阵营里有一些对数字特别敏感的人,能够实现降维打击。 “你一会再想一想,好吗?别……别着急……没事……没事的……”鸡窝头自己都要崩溃了,全身都在发抖,还不忘安慰闻无眠。下一局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下一局还是失败的话,他们就不可能赢过对面了! 至于从对面房间来的人,纷纷开始制造各种噪音,比如打响指,吹口哨,踹桌子,以此干扰闻无眠思考。只要她再失误一局,他们就可以迎来板上钉钉的胜利。 反应最大的就是阿熙。她捂着自己红肿的鼻梁,躲在何志和朋友们身后,恶狠狠瞪着闻无眠:“你他妈早就该死了!你还敢打我……你活该!” 闻无眠坐在主位,平静看着状态各异的两波人,一言不发。没人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题目8……】 和前两次一样,闻无眠在连题目也没有看的情况下,直接按下抢答! “你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鸡窝头终于受不了了,一拍桌子,顾不上游戏中“不准使用暴力”的规定,红着眼冲向闻无眠。 “妈的!你故意的!老子带你一起下去!” 说着,他抄起椅子,狠狠砸向房间最前方的电视机! 这个电视机就是监控,是天机用来判定玩家是否作弊的依据。既然闻无眠可以通过“停电”对阿熙出手,自己为什么不能砸烂监控后杀了闻无眠? ! 规则上可没说“禁止损坏设备”。 “砰”的一声,电视机屏幕粉碎,玻璃碎片飞溅。不明所以的其他人爆发出一声尖叫。唯独闻无眠格外冷静,看着万念俱灰的队友与欣喜若狂的对手。 “你他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 她保持沉默。毕竟说了旁人也不会理解。 他们想象不到,在这个游戏中,他们的对手只是对面房间的玩家。可自己的对手,是双方玩家之外的第三者——裁判天机。 这是天机给自己设下的必死局。 天机可以“隐藏”其他游戏规则,在游戏结束后再堂而皇之地公开,从而使胜者变为败者。 “羽毛”和“石头”的隐瞒,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使能推断出场上有蛛丝马迹的规则,也不可能凭空设想出更多它没提到的规则。作为处于劣势的玩家,永远百密一疏。 所以,用玩家思维和天机为敌,十死无生。 她要反过来,给天机留下一场“永生难忘”的游戏。 闻无眠看了眼倒计时,又看向暴怒的鸡窝头。回答时间有5秒,还未开始的题目9和题目10各自有五分钟间隔。 自己接下来的任务,是在一个成年男人的拳头下存活十分钟。 第30章 监控被砸烂,天机看不到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鸡窝头大吼一声冲上去,要把闻无眠撕成碎片。 拳头还没碰到她的衣角,衣领忽然被拽住,接着往后一扯,整个人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妈的……”大金牙震惊地看着在后放倒鸡窝头的伏城,终于反应过来:“你们两个一伙的?!” “为什么要害我们!你们自己想死为什么要带上我们!”方言哥紧绷着的神经也断了,本来觉得有希望活下来的幻想无情破碎。在生命最后,他最恨最恨的就是亲手埋下希望,又亲手把希望掐断的闻无眠。随手拿过边上的红酒瓶,往桌上一敲,鲜红的酒水如鲜血泼洒而出,锋利的碎片成了最好的泄愤武器。 闻无眠赶紧后退。在充斥酒香味的密闭空间里,一点点被逼到角落。 密闭房间, 男女力量差距悬殊,对方又握有利器、失去理智, 活过十分钟这个任务对自己来说……太艰巨了。 “你…… 边上传来一道细细的女声, 刚发出第一个字音时, 声线抖得如风中烛火,但后面逐渐坚定:“你们不要这样!住手!” 第61章 “哈哈,死肥猪!”最先接小玥话的是阿熙。她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嗤:“你不会真觉得这个疯子能带你过关吧?” “我……”小玥决心回击:“我相信她!” 她认为闻无眠是自己见过最强大的人。她那么做,一定有原因! 语毕,迎接她的是阿熙何志小团体的放声大笑:“好可怜的小玥, 只能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神经病身上,哈哈哈哈……” 何志在女友授意下,夸张地朝她做起鬼脸:“我的天!她居然相信精神病!” “要不怎么说死肥猪呢,蠢猪就是蠢猪!” “走在街上我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玩意,死了也好!” “……” “……”小团体落井下石的嘲笑声非常刺耳,小玥觉得自己像是在一群陌生人面前被扒光了衣服羞/辱。她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加上握着碎酒瓶的方言哥愤怒的五官开始扭曲,瞪着她的眼神杀意横流。尖锐的碎片正滴滴答答往下滴着鲜红的酒水,像极了什么人的血迹。 只要她再多说一句话,碎玻璃就会在下一秒扎到她身上。 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勇气烟消云散。小玥重新躲进角落,低下头,眼眶红了一圈。 果然,自己这辈子只能贴着墙角走。如妈妈说的,永远像一只随时准备偷东西的老鼠。 即使很努力地打扮,看上去比心里想得要阳光一万倍;留上女生们之间很流行的刘海,希望能遮住肉很多的大脸……可无论如何,还是会被贴上“东施效颦”的标签。 原来真的会有人出生就带罪——因为长得丑,所以做什么都会被孤立,就连你死了,和你朝夕相处的同学都会拍手称快。 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小玥恐惧地环顾四周,很害怕现在自己的想法被其他人听见。如果被知道的话……大概会引来更多嘲笑,笑自己死到临头了还在想这些,果然猪就是猪。 自己只是……想在死前,摆出曾经在梦中幻想过千万遍的勇敢态度。可惜……不行就是不行,自己一辈子都变不成那种人。 那种……像之前闻无眠一样的人…… “……” 另一边。 “老子今天死也要带你一起下去!”暴怒的方言哥举起碎酒瓶,狠狠刺向闻无眠—— 碎酒瓶扎下的瞬间,伏城再次扑来。从后面抱住方言哥,把人甩飞到桌上。酒/精的刺激气味飞速蔓延,肾上腺素飙升,其他失去理智的玩家砸碎瓶子,捡起碎片,更加疯狂地朝闻无眠涌来。 裹着睡袍的伏城飞身跳上桌子,带倒嘶吼着要杀人的大金牙。将闻无眠连同抢答按钮一道护在身后。 “妈的!你们俩真的是一伙的……”几个男人的气血疯狂上涌,也不顾接下来还有没完成的环节,六拳六脚一起招呼。 “伏城!”伏城把她挡得严严实实,半只苍蝇都飞不过去。她抓住他睡袍后面那条狗尾巴:“还有两轮!我们现在不能让对面拿到抢答机会!抢答失败的只能是我们!” 她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很荒唐,伏城根本不可能相信。这明明是一个竞争类游戏,为什么不争取'抢答成功'反而争取失败?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自己此刻已经疯了。 “他妈的!你也有精神病吧!两个疯子!疯子!!”闻无眠的话再一次刺激到鸡窝头,他的攻击更加疯狂。好几次酒瓶都划破了伏城的睡袍。哈士奇开膛破肚,露出里面雪白的棉花。 房间内,属于对方房间的玩家都在冷眼看笑话,而自己这方又被送回来的社畜等人,则趴在地上抱头痛哭,哭成一滩黏液,体面全无。 【玩家请看第九题。 】 【题目9……】 题目出现的瞬间,大金牙的酒瓶碎片对着抢答按钮就要狠狠扎/进去。 闻无眠看见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按下按键! 不出意外,碎片会狠狠刺入自己手背。依他表现出的力度推算,可以将手背完全刺穿。 【抢答成功!请作答。 】 已经做好了撕心裂肺的准备,可碎片并没有如约而至。感觉到的只有喷涌到手背上的温热液体。刺鼻的血腥味在房间前端猛地爆发,伏城哼都没哼一下,一脚将大金牙踹得起不了身,背部重重砸在本就摇摇欲坠的墙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闻无眠瞪大眼睛,第一次因为震惊而失言。 伏城原本冷白的左手皮肤被大股大股的鲜血覆盖,掌心的皮肤完全开裂,翻露出底下粉红色的嫩肉。尖锐的玻璃碎片直直插/进皮肉,还有数不清的碎渣断在里面,星星点点闪着反光。 不仅如此,他左手的无名指上也被割了一条很深的裂口,能隐约看见青色的骨头。 时间猛地停滞,心脏重重地停跳一拍。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伏城竟然会为自己徒手接住刺下的碎片—— 他疯了吗? ! “没事,别看了。”瞬间的剧痛带走他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他还是和以往一样,嬉皮笑脸的:“下一轮你继续,我相信你。” “……” 闻无眠想解释、想告诉他不可以让对面按到抢答键的原因,可转了一晚上的大脑在此刻罢工,连最基本的语言组织能力也一道失去。 继续? 他就这么相信自己? 人生二十年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看着他触目惊心的左手被藏到身后,斑驳的血迹把哈士奇睡袍染成心惊胆战的鲜红。 第62章 “……相信我?”她没搞懂伏城在想什么。他连自己的计划也不知道,自己的言行举止又跟疯子没有两样——在这里给了众人活下去的希望,接着又亲自终结……这样的人,他怎么就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他难道不想活下去吗?不想在第二天醒来抱他的狗撸他的猫打他的游戏?不怪自己为什么要白白葬送掉大好局势? 如果自己只是单纯疯了、想把所有人拖下水……他这样无条件地信任,不怕反受自己所累? 这是死亡游戏啊!走错一步会死的! 伏城想了想,点点头,冷汗从长睫上滴落,和血水融在一起。他依旧笑得开心,满心欢喜看着她:“嗯。相信你。” “……” 她口干舌燥,看向伏城眼里充满疑惑,好像他在说某种人类听不懂的语言。 血腥气在鼻尖氤氲。呆滞的状态维持了整整两分钟,闻无眠如被风干的塑像,一动未动。过人的思维和理智在此刻完全结冰。外界的时间流逝和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氛也通通凝结。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原本杀意很重的三人组,在见到地上的一大滩鲜血后,跟着冷静下来,齐刷刷愣在原地。 …… 房间的门被打开,又是一个对方房间的玩家走了进来。 “外面好像有个东西!你们快……”话还没说完,新来的人就被满地的红酒碎片鲜血惊得瞠目结舌。剩下哭泣的、欣喜的众人如梦初醒,纷纷抬头看向房间前方的落地玻璃窗—— 黎明将至,数百米外的庞然大物清晰地闯入眼帘。乌黑的身体,前端刺目的灯光,上面呜呜泱泱排着的黑气……每一项特征无一例外,表明一列行驶途中的火车正在向他们靠近! “等等!这房子是建在铁轨上的!”又有人有了新的发现。在前方不远处,火车轨道有一个分叉,两边分叉的铁轨分别连接两座正在进行游戏的房屋——根据房屋最后的重量,决定火车最终撞向哪一边! “天呐!救命啊!!”那些从隔壁房间进来的人这才发现不对,霎时间从天堂掉入地狱。何志腿一软,大声求救。玩家们哭喊着东躲西藏,绝望地发现整座房屋都在火车的撞击范围内,只要再过几分钟,他们就会被压成肉酱。 这就是游戏名“数字电车”中“电车”的含义。十轮过后,轨道的岔道会转向质量更重的房屋,房屋里的所有人,都会被飞驰而过的列车碾压身亡。 在飞驰而来的列车前,闻无眠看见伏城眼里有一整座冰山融化的盛景。 时间宛若定格一瞬,周边人仓皇奔命,她却在惶惶中静下来,欣赏片刻这人间少有的景色。 她看见面前的伏城深呼吸一口,不知是在克制疼痛,还是在为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加油打气—— 他另一只完好的右手轻轻把自己额前散乱的长发别到耳后。没有碰到自己脸颊的皮肤,只是为了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点—— 他的哈士奇睡袍被划开好几道口子,跟人重伤吐血一样疯狂往外吐棉花。蓝白色的住院服满是喷溅上去的血浆,连脸上和下巴上也沾了一些。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简直是有史以来形象最糟糕的一次。 他定定看着自己,似乎高速驶来的列车与他无关。他只是用那双灰蓝的眸子看着自己,弯着眼睛,扬起唇角,愉快地朝自己点了下头。 他在让自己去完成最后一次需要完成的事情。其他的不需要担心。 闻无眠居然在一个全身冷色调的人身上找到了名为“太阳”的代餐。 “……” “这……这不是'电车难题'!” “'电车难题'?!” “两根铁轨,一辆列车,这不就是看车撞向哪里嘛?!!” 本来正在庆祝自己获胜的阿熙小团体如遭雷击,五个人登时僵在原地。随即,如被抽了骨头,软在地上,眼神涣散,心肺俱裂。 “……” 游戏继续,第十轮开始。闻无眠在此起彼伏的求救声中,果断扔出场上仅剩的一张双倍卡。 对面房屋还有最后两个人。 【双倍卡使用成功! 】 【玩家请看第十题。 】 【题目10……】 【抢答成功!请作答。 】 【回答失败,得分-2。 】 随着最后一次的回答机会被闻无眠抢走,冒着黑烟的火车呼啸着逼近,地板家具跟着晃动。房门最后一次被打开,房间里的十几个人都想往外跑,又都受到规则约束,不敢真的出去,只能像溺水的人渴望最后看一眼岸边一样,跪在门口痛哭流涕。 最后进来的两个人,一个是一位鬓边沧桑的中年妇女。她一进屋,看见屋前落地玻璃窗后的景象,立刻被吓得腿脚发软,连规则都不记得了,转身又跑出门外。 红色的激光从天而降,射/穿她的颅骨。她整个人如没有生命的布袋,手脚僵直,栽倒在雪融了大半的铁轨上。 剩下的人挤成一团,根本不管谁的鼻涕谁的眼泪谁的口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做无用的抵抗,不断向天跪地祈祷。 一片混乱中,伏城看着门外倒下去的尸体,虚弱地“呵”了一声:“起猛了,看见金城武了。” “……”闻无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最后一个进来的男人身上—— 男人跟伏城差不多高。熨烫笔挺的黑色西装服帖贴在身上,衬衫纽扣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的一颗,站在一堆惶惶不可终日的人群里显得气质斐然。 第63章 他外面披着件过膝的黑大衣,五官深邃凌厉,比外面即将撞上来的火车还要令人印象深刻,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 加上遮住颧骨的微卷中长发,从雪地进来的瞬间,确实有点幻视《如果·爱》里金城武饰演的林见东。 下一瞬,闻无眠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看见他的一刻,屋里的哭声明显停了下才继续。尤其是阿熙房间的玩家。 他们似乎有些……怕他? 行驶的火车仍在逼近。 要不了几分钟,房间里的所有人就会被火车的车轮碾过。内脏、肠/子全部破裂,从撕裂的皮肤创口中被挤压出来。那种痛苦,经不起细想,会使人彻底走向癫狂。 “我不想死……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啊!!” 除了闻无眠、伏城,还有最后进来的那个男人,其他人连站着面对死亡的勇气也没有。忏悔与求饶如涨潮的海浪,一层层翻涌上来,逐渐没顶,冲淡所剩不多的理智。 整座屋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战栗起来,架子上幸免于难的红酒此时一瓶瓶翻了下来,摔在地上。酒香味浓郁到有些引人不适,确却是他们此生所能闻到的最后味道。 遍地哀嚎中,闻无眠拎起一把椅子,将房间前端正对火车头的落地窗砸个稀碎—— 轰鸣声似要掀起人的头皮。 在所有人惊诧的眼神中,她双唇紧抿。迎着风,踩着满地玻璃碎渣,走向高速行驶的车头。 第31章 火车带起的狂风伴有令人不适煤渣味。天际尽头缓慢撕裂出一道伤口,血红色的朝阳从里面淌出,像颠倒过来的地上世界。 室外的积雪融化大半,浸住生锈的铁轨。无数霉菌在里面酝酿、生根、发芽。 一只浅蓝色眼睛悬浮半空, 准确叫出了她的名字: 【果然是你啊, 闻无眠。 】 车灯光线刺目。充满暖意的昏黄色灯光,只有当人直面它时,才知道它所带来的压迫感有多么充足。 闻无眠眼睛眯了眯, 看向天机镜片后的眼睛:“你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但是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有人要求我要了你的命。 】 “有人?”她双眼已经适应了光线,可以毫不避讳地与天机对视:“那个人是谁?” 天机不说话了。危险的巨大眼球直愣愣盯在她身上。像一只凭空伸出来的断掌,伴着血液的润/滑,冰凉凉抹过她全/身。 “好,那我们不说这个。”猛烈的狂风不断卷过她的大衣裙摆,卷起身后一屋子人惊恐的哭声,抛向更远的天幕。 “你不能来到现实世界杀人,所以,唯一杀死我的办法,就是在这个游戏里,对么?” “无论我有没有在十轮回答中胜出,列车的轨道最终都会转向我所在的房间,对么?” 天机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试图直接调动死亡激光从天而降。可闻无眠站得位置狡猾,没有完全脱离房间范围。智能系统无法选中,在它脑中滴滴滴地提示“未发现目标”。 【太聪明不是好事。自古以来,聪明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 游戏裁判虽然要遵守一定规则,但足以在整个游戏中握有生杀大权。比如第一次游戏里的破军,仅为了使游戏人数变成双数,就随意射/杀角落里的狼尾。多数人看见裁判的第一反应是躲,避免眼神接触。尤其是当裁判开始威胁,表明自己离死已经不远了。 “那说明他们不是真的聪明,”闻无眠却兴奋起来,嘴角扬起志得意满的笑。下一瞬间,眼里的光芒酝酿出不屑:“我猜对了,你果然是为了杀我。怎么、这就是你为我精心挑选的死法吗?” 即使正对车头,几分钟后就要变成一堆残肢碎肉,她还能气定神闲地与裁判讨论死法,言语间多有轻蔑。屋内其他人被震惊地说不话,有些人忘记了哭泣,呆呆目视闻无眠的背影。 她看看边上另一条并列的铁轨。此时岔道已被完全固定,列车即将奔上他们所在的轨道。 “电车难题。”她冷冷一笑,“起源于伯纳德·威廉姆逊的枪决原住民问题, 1967年被菲利帕·福特化用,在《堕胎问题和教条双重影响》中首次提出。真没想到,在命理里主智慧、机械技术的车马星天机,居然会沿用几十年前老掉牙的思想实验模型。天机,你到底是江郎才尽,还是本来就是冒牌货?” 电车难题是上世纪伦理学领域最出名的实验之一:将五个人绑在一根铁轨上,另一个人绑在另一根铁轨上,火车启动时,你会选择拉动扳手使火车改道,以碾死一个人的代价救下五个人吗? 简而言之,就是同不同意牺牲一条无辜的性命,去救本来要死五个人。 关于原版问题的解答,涉及到各种主义,不同的思想流派,全世界的人们一刻不停,讨论了五十几年,仍然各执一词。天机在“数字电车”中做了一点修改。它剥夺了玩家关于“改不改岔道”的选择权,进而把所有玩家扔上铁轨。最终能够留在那一条铁轨,全看玩家聪不聪明。 自从第一次进入游戏,闻无眠就摸清了游戏的特性。天机的做法绝不是在告诉玩家:哪怕被绑上铁轨,面临绝境,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起死回生、逆天改命。相反,它得意地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嘲讽人类无知:人类自以为拥有改不改岔道的权力,殊不知只是被绑在轨道上的实验品之一。想生想死,全看它们裁判的脸色。 第64章 【老掉牙*7.7.zl吗? 】 天机离她更近了些,不断散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气: 【这可是你们直到现在都津津乐道的东西。我只是投你们所好,为你们设计了这样一个有意思的游戏,希望你们能在游戏里找到回家的感觉。 】 闻无眠挑眉:“比如?” 【比如? 】 天机凑得她更近了: 【比如哪怕是一个最普通的管理层,一张纸一行字、盖个章签个名,就能让有些人大逆不道上天堂、有些人大善无疆下地狱。我对你们太仁慈,甚至给了你们改变轨道的机会。你们在现实世界可没有这种机会。每一个进入我游戏的玩家,都应该感谢我,是我赐予了他们新生!让他们免于像臭虫一样,一而再、再而三被碾死在轨道上。而死在游戏里的人,也应该感谢我,是我帮他们永远免除了这份痛苦!他们到死都记得我,到死都匍匐在我的脚下! 】 “……”天机眼中爆发出无数血红的血丝,形态可怖,状若癫狂,连带脑袋上的礼帽线条都扭曲起来。 它看上去比任何一个裁判都要疯得厉害,把自己视为无所不能的“救世主”,无比享受掌握玩家生杀大权的快活。 屋里的人大叫着往后退去,直到背部抵到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发出濒死的呜咽。 闻无眠的身形不曾晃动一下。 “这就是你的想法吗?” 【什么? 】 “没什么,”她脸上始终带有凉薄的笑意:“我只是觉得,你们这些自诩更高文明的机械裁判,其实思维方式跟偏执一点的精神病人没什么区别。” 【你……】 鱼儿终于上钩,接下来是收网时间——她笑得很得意。 “天机,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这些人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被绑在铁轨上的人质。时代的列车要压死谁,成就谁,我们无法控制。所有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高位者手里,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日光开始出现,最开始只是从天际裂口中泄出一丝,接着,大片大片的血红色包裹住层层叠叠的白云。苍穹之上,是涌动的血潮。猛烈的狂风扑面,尽是刺鼻的血腥。闻无眠就站在血海浪潮之中,朝隆隆驶来的死神列车张开双臂:“可是,在这一刻,身为高位者的你——也是人质之一!” “所有玩家都在我身后的房屋里。游戏玩家全部死亡,裁判即为违规。天机——你当然可以不改车道,让火车继续行驶。我们十六个人陪你一起死!” 房间内的人只能看见闻无眠修长的背影,暗绿色的风衣一角有飞溅上的血迹。大风不断吹起她过胸的长卷发,像一大捧澎湃燃烧的火焰,烧穿一整个莽原。 “别……不要啊!你是不是疯了!”鸡窝头已经失去理智,他完全听不懂刚才的对话,只知道自己要死了,闻无眠还在给天机火上浇油,还在威胁裁判。 “求求你!求求你!放我一马吧!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他疯狂对天机磕着头。额前皮肤被地上的玻璃渣划开,头破血流,也丝毫感觉不到痛。 “对!我也是!求你留我一命!我……我给你钱!给你很多很多钱!我愿意给你我的一切!” “还有我!我……” “我想回家啊!” “……” 她身前是置人死地庞然大物,身后是一团团烂泥无助的求饶哭喊。闻无眠站在二者之间,把自己烧成一团烈焰。 哀求的话语一句句不停落进耳中,她置若罔闻。 当发现自己被绑上铁轨,永远不要乞求上位者可以网开一面、饶过自己。向对手下跪,能改变的只有死法的不同。 要将所有人拖入同一条轨道,再去质问上位者—— 你有胆量杀光所有的人吗? 我们这群蝼蚁,死不足惜,可当蝼蚁全部死光,再无人可压/榨取乐时,你又要如何向你的上位者交代? 不要求饶、不要下跪。要站在与它平等的高度,去博弈、去厮杀。 “小玥!小玥!你是不是跟她很熟悉啊?” 死期将至,阿熙又硬着头皮爬到小玥身边:“你跟她说说,别……别这样跟天机说话行不行?它可是裁判啊!不可能受威胁的!小玥!我求你了……” “对,小玥……小玥你……帮帮忙……让她跟天机说两句好话……”何志等人也爬来,拉着她的衣角痛哭流涕。 “……” 小玥呆呆注视着闻无眠的背影,扯回衣角,其他充耳不闻。 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浓烈。天空涌动的血浆摇摇欲坠,好像顷刻间要下一场倾盆血雨。 “选择权在你手上。现在、该做出选择的人是你。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也很期待、在这个游戏里、至高无上的、需要所有人膜拜敬仰的——神?”她昂起头,面对即将撞向自己纤细身躯的列车,十分享受地闭上眼睛。好像等待的不是死亡降临,而是一位阔别多年的至亲的拥抱。 列车的机械零件碰撞之声,电钻般侵入耳膜。 “你知道我的名字,知道箱子的存在,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所来的目的。我要找到箱子的主人,无论他是生是死,是人是鬼。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会不计代价带他回家!要是我死了,死在靠近他的路上,我也深感欣慰,这是我最好的结局。”列车越来越近,轰鸣声几乎完全改过她的话语。带起的巨大风暴的冲击力快要将人掀飞。心跳加速,肾上腺素疯狂分泌,闻无眠嘴角始终挂着嘲讽又冷酷的笑意,疯癫程度完全不输天机—— 第65章 “尊敬的上位者、伟大的神,当你撞死你的所有玩家后,你手上那点可怜的权力又有什么用?” “我准备好了,我们同归于尽!” 第32章 短短几秒,仿佛有整个世纪那么长。在天机几乎喷火的眼神中,列车改变的行驶轨道,与玩家们所在的房屋擦肩而过。 劫后余生。 闻无眠睁开眼睛,将手伸回口袋。眼中波澜不惊,无丝毫死里逃生的喜悦或后怕,似乎先前种种与自己无关:“下次见面,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告诉我箱子的密码。” 【你不可能知道。 】 天机的机械音有些模糊: 【江心奕, 就是你的下场。 】 “当然不可能。”她摇摇头,嘴边笑意不减:“我比她聪明, 不会走进死路。” 【那我也也和你打个赌。 】 天机眼中的红血丝消退, 瞳孔却越缩越小, 像一些哺乳动物在发起攻击前的前兆: 【从我的游戏离开后,你会心甘情愿走上一条我为你安排好的死路。 】 “……” 话音刚落,天机、列车、轨道齐齐消失,屋子中央出现一个能容纳一人的白色光圈。这是游戏结束、回归现实的标志。 被吓破胆的玩家们一秒都不想耽搁,争先恐后爬着挤入光圈。室内的气味很奇妙,除了血味、酒味,还有一股难以言明的臊臭,显然之前有人被吓到失/禁。 只有小玥低着头,在走过闻无眠身边时,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闻无眠笑了笑,没回答, 递给她一颗酒心巧克力。 “……”小玥顿了顿:“这……是给我的吗?” “是。” 她低下头,想点头跟闻无眠道谢,可在闻无眠看来, 她整个上半身都在往下动,几乎接近鞠躬的姿势:“谢……谢谢!” “没事。”她没在意她的受宠若惊。转身在混乱的人堆里寻找那只狗头。搜寻几秒后锁定目标。 目标人物的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伏城笑容满满,带着那只血流如注的左手,奋力扒开人群,从自己的精神病院住院服中摸出一张名片,递给角落里的“金城武”。 “专业数据分析代做,精通各大软件各种算法,中英文均可,全程保密,安全无忧,有需要联系我!” 他讲话声音比平时虚了不止一个度,闻无眠不知道他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他不痛吗? 对方愣了下,尽管注意到伏城胸前明晃晃的医院大字,但出于礼貌,还是回了张自己的名片:“谢谢。” “……”闻无眠穿过着急离开的众玩家,来到裹着二哈睡袍的伏城身边。后者看到她,很兴奋地向她wink ,活脱脱一只看见主人的大狗。 ……所以他到底在开心什么?开心那个碎片只是扎到了手没扎到喉咙吗? 伤疤都没好就忘了痛? 借着此举,她不可避免地和“金城武”对视了下。 “你好,我叫闻无眠。”对视的瞬间,闻无眠很自然地朝对方伸出手,以示友好。 对方嗯了声,跟着碰了碰她的手。握手的瞬间,他的声音丝丝缕缕传入耳中: “你很聪明。居然能想到利用规则威胁天机,让它放了我们所有人。” “谢谢。”闻无眠回答:“你也不赖,利用何志当出头鸟,转移视线,让他帮你完成你的答案。” 以刚才对何志的观察,他并不具备在危机情况下冷静思考的能力。相反,他非常随波逐流,人云亦云,连独立思考都做不到。 所以无论如何,之前与自己对战的人,都不可能是他。 “我不过恰好跟何志一起醒来,提前商量了一下战术。”他平静地收回手,伸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一角深黑色点缀有纯白线条的卡片露了出来。 看样子是要给她自己的名片。伏城的狗爪更快一步,非常不见外地摁住他的手,又把名片塞回他口袋:“其实我们是一起的,你不用再特意给她一张,嘻嘻。” 闻无眠:“……” 他:“……” 又看了一眼哈士奇睡袍下若隐若现的精神病院住院服。令人肃然起敬的蓝白条纹配色中夹杂斑斑血迹,属于在夜晚街上看见会吓到报警的一类。 “金城武”悻悻点头,并不计较:“好。” 他走向房间中央的白色光圈。此时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和呼啸而过的风声。在即将踏入光圈时,他停了一步,忽然回头,对闻无眠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为什么?”她眯起眼,有些不解。 “你身边最近多了一样东西。” 他蓬松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稍稍遮住琥珀色的眼睛; “我会把它拿回来。” * 闻无眠从家里地板上爬起来时,四肢已经冻僵了。天花板亮白的灯光刺痛双眼,淡灰色的墙壁透着不近人情的生冷。面前的书桌被暗色系的各类人文历史书籍堆满。高耸的书堆中央,密码箱正居高临下,无声凝视着她。 她扶着书桌边角起身,手肘不慎撞到到了最边上的一沓书籍。二十几本厚重的书“哗啦啦”掉下来,露出中间一本鲜红的封面。 是《霍乱时期的爱情》。书封的红色让她想起伏城流出来的血。 有几本书掉在脚背上,闻无眠不觉得疼。受某股奇怪的力量蛊惑,她喘着气,冲出房门,又冲出家门。楼道里的冷风带走皮肤表面本就不多的温度,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第66章 洁白的瓷砖倒映出模糊的暗绿色身影,头顶上的公共照明灯亮得更加刺眼。隔壁902的房门紧闭,只有一张写着门牌号的哈士奇狗头动画贴纸贴在猫眼下面,防止外卖小哥迷路。 整个楼道空无一人,只有她一人茫然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想去找谁。 游戏中的伤害不会带入现实,明明在上一次游戏里就搞清楚了。闻无眠无奈一笑,心觉自己怎么连这个都不记得了。一只手伸进外衣口袋,摸到手机的瞬间,胸膛里莫名蔓延失望,似乎很想现在就见到伏城。 身体已经够冷了,楼道里的风却更能使神志清明。她点开绿色泡泡,找到通讯录里的狗头,点进聊天框的同时,耳边传来“咔哒”一声—— 是防盗门打开的声音。 “……”闻无眠循声望去。 伏城跟游戏里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外面裹着毛绒绒的二哈睡袍,里面是很能唬人的精神病院住院服。唯一的不同就是原本受了重伤的左手此刻完好无损,食指中指夹着一张黑色名片。在他脚边,探出一只货真价实的哈士奇狗脑袋,摇着尾巴冲她狂笑。 “那个,我……”她第一反应是想说要去丢垃圾。但这个点,垃圾回收站早关门了,况且自己手上空空如也。沉默几秒,闻无眠偏开视线,放弃挣扎:“你没事吧?” “我没事呀。你不用担心我。”伏城靠在门边,跟脚边的狗笑得如出一辙,举高手里的浅蓝色名片:“那个低配'金城武'的电话。有没有兴趣来查查他?” 他的话一秒将她的思绪拉回正事上,目光一闪:“也对,你走之前和他交换名片了。” 伏城嗯哼一声,眼中得意满满:“多亏有我。” 闻无眠:“……” …… 第二次进伏城家里。客厅里的大缅因还没睡,见她来了,蹬蹬瞪跑过来,站在离她两三米的地方,盯着她看。 哈士奇跑过去闻它,后者立马一脸嫌弃地跳开,“嗖”地一下蹿上猫爬架最顶端。 “刚刚辛苦了,要不要吃点夜宵?”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伏城翻翻找找,拿出自己之前送他的开心果曲奇,拆开包装,打开盒子,放在茶几上。 茶几比较矮,所以他需要蹲下来完成一系列动作。他就蹲在闻无眠脚边,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头发上淡淡的香气。灰色长发在暖色光灯的映照下,像一块柔软顺滑的绸缎,让人忍不住想用指尖碰触。 闻无眠没有晚上吃东西的习惯,一直严格执行“16+8”,但经历之前的一切,腹中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用脑过度带来的饥饿。 “你送我的东西,我一直舍不得吃呢。”伏城去抱笔记本电脑时,没头没尾冒出一句。 “……”她指尖一抖,脑中不受控地浮现出伏城一边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一边对自己笑的样子。大脑最深处的那根弦发出警告,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可能会去到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话题,所以就嗯了声糊弄过去。 “好啦,说回正事,”伏城坐在她旁边,打开笔记本:“猜猜他叫什么?” 猜陌生人姓名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她看向放在桌上的浅蓝色名片,眉心重重一跳—— 程彦礼。 居然是程彦礼? ! ! 伏城托腮:“江心奕绿色泡泡的唯一置顶、日记里给她箱子的'程'。世界真小。” “……”会有重名的可能吗? 闻无眠下意识地想,如果教唆江心奕杀人的是自己,自己一定会用假名假身份,且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把真实信息告诉“受害者”,让对方提前防备。 除非…… 他在挑衅。 就像文学影视作品中,连/环/杀/人/犯喜欢在杀人前进行预告,沉迷于欣赏受害者惶惶不安又无力反抗的样子。整个过程对他们来说比任何白/粉都容易上瘾。 被当作猎物的闻无眠也觉得很兴奋。因为他抛出的诱饵是自己最在意的东西。优秀的猎物,当然要在救下诱饵的同时,狠狠咬死志在必得的猎手。 “ h城人,海归博士,现在是个j大的青椒。”她回过神来。伏城一边划着无线鼠标,一边游览网页,“才来内地两年, 22年秋天来的。” “j大?”熟悉的记忆顷刻涌入脑海:“我哥哥也在j大。” j大是s市的一所c9高校,当年哥哥拿了物理竞赛国奖后选择留在本市,提前跟j大签约。 这所大学离这里不远,开车过去只有半个多小时。 咬了口自己买的曲奇,继续看伏城搜索程彦礼的论文。 “那还挺巧的。你哥是什么专业?物理?” “你怎么知道?” 伏城耸了耸肩,也叼起一块曲奇,把笔记本屏幕转向她—— 在一作名为“程彦礼”的搜索栏下面,光是一区sci就有好几篇,大多是“自洽原则”、“量子引力论”或者“闭合类时间相似曲线”相关。闻无眠点开一篇,认真看了两页:“奇怪。” “哪里奇怪?”伏城不解。眼下两个人挤在一起,凑在小小的电脑面前,空气中尽是曲奇饼干的奶香。 “这些有关时空时间领域的,都不是物理学的主流研究方向,很多还是大坑。靠这个很难找到教职。”她滚动鼠标,又点开另外一篇:“他是怎么去j大的?光靠本硕博的院校吗?” “再加点人脉,可能差不多。毕竟发了那么多sci 。”伏城忽然一笑:“你懂得很多啊,一点都不像高考落榜生。” 第67章 “……”确实算不上落榜生,没去大学报道也是自己的选择,只是水平比哥哥差远了就是。闻无眠无奈:“我哥哥从前对这方面也特别感兴趣,报j大一方面是想留在本市照顾我,另一方面……” 话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愣住。程彦礼分别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犹在耳畔—— “你身边最近多了一样东西,” “我会把它拿回来。” “……” “怎么了?”伏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怀疑你哥哥的失踪跟他有关?” “我不知道。”她实话实说,皱着眉又点进另一篇文章,看着满屏密密麻麻的英文,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心跳加速:“我只记得,哥哥去j大的另一个原因……是j大来了一个专门研究时空领域的讲师。” “程彦礼?”伏城托腮惊讶:“你哥真的见过他?!” “……”闻无眠摇头。她不知道他们俩有没有见过。但在天机游戏里,已经不需要对程彦礼的恶意有所怀疑了。 “你之前说你哥失踪后,世界上除你之外就没有别的活人记得你哥,”笔记本有触屏功能,所以伏城直接点击屏幕打开gooe,查找他的社交账号:“那他记不记得?他要是记得,不就说明你哥的失踪会跟他有关?” 说着,还真被他找到了程彦礼的小蓝鸟。上面只有孤零零一条置顶动态。是一张三年前拍摄的照片,下面是一串显示在国内的地址定位。 在看见照片的瞬间,闻无眠血脉喷张、大脑一片空白。 第33章 “q城7区白菊花路昌隆公寓。”一串地址脱口而出。闻无眠感觉有点喘不上来气。 照片里是一座三面环合的简形建筑。外墙的墙皮脱落大半,露出里面暗淡的红砖。无窗的走廊上,每一层楼都有十几二十户人家的彩色棉被排成一排,晾晒在楼外。缤纷的颜色和破败的楼体格格不入,又有一种诡异的融合。 “这是江心奕的户籍地址。”伏城点进那张图片, 放大再放大。藏在图片角落的门牌地址和闻无眠报得分毫不差。 “不仅是江心奕的户籍地址。”她眉头紧皱, 不自觉地贴近伏城: “这个地方,我在两年前去过。” “……” 昌隆公寓,跟两年前没有任何变化。隔着屏幕,仍能清晰闻到从墙砖缝隙里渗出来的霉味。像黄梅天怎么也拧不干的帕子,见缝插针填入公寓的每一个角落。 哥哥失踪后, 闻无眠怀疑过这个世界可能存在某种超自然现象, 用大白话来说就是——有鬼。 所以,她开始着手调查各类民俗怪谈。又借自己会看风水命理之便,前往活人无故失踪的鬼屋凶宅,告诉屋主要如何更改房间格局才能冲破凶煞、逢凶化吉。 本意是想调查这些怪谈和哥哥的失踪有无相似之处, 若找不出共同点, 那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对自己而言实在无所谓。 可昌隆公寓留给自己的印象实在太深。 首先屋主的孙子找到她, 说邪门的理由不是“活人失踪”,而是“人太多了”,多到屋子里快要住不下,满出来了。 屋主是个九十八岁的老太太,平时一个人住在昌隆公寓底层。几个月前给儿女们打电话, 说屋子里现在很热闹,有很多很多人来看她。 刚开始,儿女们觉得是邻居间的正常来往。直到某日, 接到对门的电话,说老太太一个人在家已经很长时间没出门了, 害怕出事,所以来知会儿女一声。 他们这才来到公寓,打开房门,看见老太太一个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要是再发现得晚点,人当场就没了。 “所以那老太太说屋子里很热闹,但是在邻居眼里,她根本就没有打开过房门?”伏城诧异。 “没错。”闻无眠点点头:“她一直是一个人在家里。” “……” “后来我要了老太太的出生年月日和地点,排了她的命盘,发现是半空折翅格。” 见伏城一脸疑惑,闻无眠只好跟他解释:“半空折翅是紫微斗数里的一种命格。这个老太太的贪狼星廉贞星双陷对冲命宫,命无主星,身宫化忌,七杀临身。这是非常标准的折翅格局,不可能活过二十岁。” 事实上,对方不仅活过了二十岁,还高寿到九十八。只是伏城从不怀疑闻无眠会犯错:“别告诉我老太太是鬼。” 客厅里窗没关严,恰好一阵阴风吹过。闻无眠缩了缩脖子,再度下意识往伏城那边靠靠。他身上毛绒绒的,神似一只相当靠得住的大狗狗。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只要一歪头就能靠上伏城肩膀的距离。 “不是。我在各地凶宅看了两年多,还没发现这个世界上有鬼存在。”她陷入回忆:“后面我买机票去了q城,看了老太太房子里的风水格局,还有整座昌隆公寓,给我的感觉……和老太太形容得一样,很挤。” “很挤?” “没错。公寓里最多300户人家,可从风水的角度来看,那个地方比s城最繁华的市中心还要热闹。” 伏城默默戴上睡袍的帽子:“不会有很多人看不见的脏东西在里面飘吧。我好害怕。” 边上趴着的哈士奇立马窜进他怀里。一人一狗紧紧相拥。二哈的下巴蹭上闻无眠的手臂,跟它主人一样毛绒绒的。 她试着摸摸狗头:“没有鬼,最多是有些奇怪。想不到两年过去,兜兜转转又回到这里。天机离开前说让我心甘情愿走上的死路,会是昌隆公寓吗?” 第68章 那些玄学、命理、风水……说到底没有科学依据。不过是她为了找到哥哥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跟祷告声最常见最虔诚的地方永远是医院一个道理。 到了最后一步,家属为了救回亲人,什么都愿意尝试。 “嗷呜——!”哈士奇适时地狼嚎一声,被伏城狠狠扇了一巴掌。气急之下一个龇牙,又挨了一巴掌。一人一狗顿时大眼瞪小眼。哈士奇蓝眼睛上的眉头居然拧成一个“川”字,看上去滑稽又可爱。 “……”闻无眠本来因哥哥心生的几分惆怅,瞬间被狼嚎声和巴掌声打没了。有一说一,伏城每次打狗头,就像在拍一个熟透了的西瓜。她看着敢怒敢不敢言的哈士奇,转头对向伏城,没忍住,自然而然笑了起来。 “没有什么死路。有你在,有我在,都是活路。我相信你。”说着,再一巴掌怼上狗头。 哈士奇一脑袋趴在她腿上,如焉了的茄子,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 心脏再次狠狠跳漏一拍。 *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洒入,意识混沌的闻无眠习惯性去摸床/边的手机。 手机没摸到,手心里多了一个热热的,毛绒绒的活物。 闻无眠:“?!!” 她登时清醒,猛地从所躺的地方坐起来。身上的毯子掉到地上,地上是很陌生的小狗图案地毯和狗爪贴纸,面前的茶几上,静静放着昨晚吃剩的半盒曲奇饼干。 这里…… 还是伏城家里吧? “……”饶是闻无眠这方面反射弧再长,也知道不能随便在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家里过夜。她看见自己的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自己只穿着里面的长裙。 “喵~!” 缅因猫短短地叫了一声,不断把柔软的身体挤上她的手掌,暗示她可以随便摸。 果然,宠物随主人。伏城自来熟,就连动物界最高冷的猫咪,被他养久了,也可以做到向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求摸摸。 “……”但现在,她可没有撸猫的闲情逸致。下沙发时,双腿莫名的沉重,定睛一看,对上一只笑容灿烂的狗脑袋。 哈士奇见闻无眠醒了,兴奋地要往她身上扑。手边的缅因猫探出脑袋,又狠狠甩了哈士奇一巴掌。 “汪汪!”哈士奇跳下沙发,开始龇牙。缅因猫不甘示弱,报以炸毛哈气。 猫狗大战一触即发,闻无眠决定跟伏城打个招呼,先走为妙。 “伏城?”闻无眠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他的人影。主卧的门窗开着,依旧刷着能让人心情很好的绿色,被褥折叠整齐的床/上放着一只一人长的水豚玩偶。墙上挂满哈士奇和缅因猫从小到大的照片。看得出来,房间主人相当有爱心,很有生活情调。跟自己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另一间客卧也开着门,被改成了电竞房,一面是用来连ps5的115英寸巨大电视,另一面摆着一张南瓜头造型的怪兽沙发床,以便随时躺着玩游戏。 不得不说,伏城挺会享受。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这种装修风格。 从客卧出来,回到已经是狗毛猫毛乱飞的客厅战场。战况正酣,外面的防盗门传来“欢迎回家”的解锁音。 “你醒啦。”伏城拎着两碗还冒着热气的小馄饨:“吃完早饭再走吧。” 他把馄饨放在饭厅的桌上,又去把猫狗分开,分别关进各自的笼子里,丢到阳台上。 闻无眠瞧着他忙东忙西的身影,喉咙有些干涩:“把我一个人留在你家里,你就这么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处理完猫狗,他转身进开放式的厨房洗手,“你都放心在我这里睡着,我还担心你偷东西?” 闻无眠:“……” 接着,他把装馄饨的袋子扔进垃圾桶,打开盖子,分好餐具,一边动作一边盘算:“我家里最值钱的就是阳台上那两个神经病。哦对,还有ps5 ,但你看上去就不喜欢玩游戏,所以应该对它不感兴趣……” “伏城。” 闻无眠坐在他对面。她很久没跟人在一起吃过饭了。在家里一直是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桌椅,厨房万年不开一次火。借着馄饨升腾起的雾气,她注视他的眉眼。 “怎么啦?” “……”拿勺子的手停顿片刻,她才说:“谢谢你。” 他笑了起来,对她这句谢谢感到非常开心:“确实,我还知道找一条新的毯子给你盖上,我也觉得我很细心!” “不是这个,”当然这个也要感谢他,但不是重点。 “我是指在游戏里,我没有想到,你会……你会那么相信我、帮助我,还连累你受伤。如果在现实世界的话,玻璃插/得那么/深,可能会留下肌无力一类的后遗症,很危险。” 她喝了口汤,又说:“其实今天,更应该我去给你买早餐。伏城,为什么要这么相信我?” 伏城放下勺子,手肘撑在桌上,托腮看她。 阳光落进他灰蓝色的眸里,好像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又像无论主人说什么都会乖乖听话相信主人的狗狗。 “因为你聪明呀。我相信你肯定看透了规则。无论你做什么,一定有你的道理。” 他把本来摆在自己一边的纸巾放在两人中央,方便她之后取用: “你的目标是通关游戏,找到你哥哥。我的目标是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第69章 “……”闻言,没有原因,心中悸动。她突然很想摸一摸他那只被伤得很深的左手,尽管那只手现在完好无损,拎得了馄饨拿得起筷子。她想告诉他,自己也有判断错误的时候、告诉他因为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受伤是件很蠢的事,不值得开心。 可是内心真真实实有情绪涌动。 胡思乱想着,低下头,咬了一口软烂的小馄饨。热气腾腾的鲜香在口腔爆开,暖意顺着喉管滑进胃部,四肢百骸因此逐渐回暖。 在咽下第二口时,闻无眠终于放弃抵抗,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伏城,略带苦笑地说—— “原来我也不是每一件事都聪明、每一件事都能看透。” 至少看不透伏城。 第34章 早饭结束,闻无眠咬着一次性勺子,打开手机相册,扑克牌上的数字由“ 1”变成了“ 5” 。 绿色泡泡弹出一条消息, 她边看边问伏城:“智能防盗系统跟生物防盗系统, 哪个更有用?” “怎么?你怕程彦礼跑到这来偷箱子?”伏城起身收拾餐盒。阳台上不断传来狗爪子扒拉笼子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几声狼嚎,显然这活宝是一刻也安静不下不来。 “我建议你太太平平选择前者,哈士奇只能帮他一起把箱子给你搬走。” “不过,”他眨眨眼睛, 冲闻无眠笑得万分璀璨:“我感觉我比*7.7.zl狗和智能系统都更加靠谱!” 闻无眠:“……” 确实, 你最靠谱。 就是有时候有点傻。 她点开输入栏, 开始打字:“下一场游戏还有五天开始,我这两天出趟远门。希望箱子放家里不会被人动手脚。” “你要去哪里呀?”伏城立马停下手上的动作,愣愣瞧着她。 “q城。”手机被递到他面前。 两分钟前,一个备注为“q城7区白菊花路昌隆公寓”用户给她发来一串长文消息。大致意思是他是两年前找闻无眠看过风水的客户, 底楼那套房子按她的建议重新改变布局后, 的确整整两年没有再出现怪事。但前两天老太太不慎摔了一跤, 瘫痪在床,又一次让照顾她的小辈们离开,说屋子里到处都是“人”,“他们”会照顾自己的。更诡异的是,潮湿发霉的墙壁上不断显现出一连串的阿拉伯数字—— “20020117”。 正是江心奕日记上的那串数字。同时, 也是闻无眠哥哥的生日。 紧随其后的是一张照片。拍摄者站在房间,镜头正对一面空白墙壁。因常年在洇阴湿环境下,故墙壁呈破败的灰色,有些墙皮脱落,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石灰。 整面墙上, 密密麻麻,全部都是“20020117”,大小不一,笔画狰狞,每一笔勾画都锋利得像能割开人喉咙的镰刀。 “如果有人用蘸了水的毛笔在墙上写字,是不是也能达到这个效果?”伏城纳闷:“不会是在给你下套吧?” 话音刚落,又是一段视频发来。房主壮着胆子,划开被深色数字浸染的墙壁,后面是清一色从墙里滋生出的霉菌。这房子建成到现在,少说也有八十年了。如果是人为因素,对方要提前多少年布置这面墙、还要保证其他数字无关的地方不会受到霉菌侵袭? 【求求您了,您看您这两天有时间吗?能不能再来看一下?我们当地咨询了几个师傅都说看不了。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您愿意来,酬金一定丰厚,车费食宿我们这边全包,绝对不会怠慢! [/合十][/流泪] 】 “……” 闻无眠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酒心巧克力,撕开包装,一口咬开。 “我一定要去。哪怕是天机和程彦礼的精心设计的死路。” 他们做好局等她,她不去,显得太没有诚意了。 伏城把手机还给她,继续狂冲她眨眼:“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你昨晚不是还害怕吗?” “但我从来没去过q城诶,”他又托着腮,直直地笑嘻嘻盯着她:“我想跟你一起去。”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一定乖乖听你的话。” 闻无眠:“……” 自己是他银行卡里的余额吗?那么热衷跟着自己东奔西跑四处受伤。 更别说……会死人的。先前在天机游戏里的痛,一晚上过去,他就忘记了? 伏城就是伏城,脑回路永远理解不了。 趁他转身丢垃圾的空档,她回复道: 【如果方便,我买明天凌晨的车票,傍晚时分到q城。我这边要再带一个人。 】 对方回复速度非常快,明显一直等在手机旁边: 【好的好的!太谢谢您了!您和您朋友的来回费用都由我来负责……】 * 高铁发车时,天刚拂晓。闻无眠坐在靠窗的位置,翻开出发前随手从家里拿的《洪仁玕年谱长编》。 伏城一上车就进入睡眠状态,安静趴在她身边,像很听话的狗狗。 …… 看了大概两个小时,脖子开始发酸。她放下书,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刚好列车到站停靠,他们边上的车厢上来一个很瘦弱的女孩。 女孩目测不到一米五,却提着一个快要跟她差不多高的巨大行李箱。她没法把行李箱放上行李架,座位又买在最外侧。这样一来,行李箱不可避免会挡住旅客来往的去路。 有人急着下车,抱怨了几句,费力侧着身子,从行李箱旁边挤过。女孩也只能不断低头致歉。 第70章 女孩在车头。闻无眠二人的位置在另一节车厢中间。见伏城睡醒了,她想叫他让一下,自己过去帮女孩把行李箱放上架子。 还没说出口,就见伏城伸了个懒腰,然后朝着正不断引来争执的女孩方向走去。 “我帮你放一下?”伏城冲女孩笑笑,很轻松地帮她把地上的行李箱放上行李架。 “啊……谢谢……谢谢你。”女孩受宠若惊,赶紧道谢,脸因窘迫涨得通红。 “没关系,”列车开始关门,伏城弯下腰:“你在哪一站下车?下车前我好帮你拿下来。” “我……?”她头回遇到那么细心的好心人,停顿了好几秒,才说:“我去q城, xn站。” “好巧啊,我跟我朋友也去那。”伏城比了个ok的手势:“我记住啦。旅途愉快。” “……” 他的举动被闻无眠尽收眼底,在他走回座位时,她赞赏地朝他笑笑,又准备低头去看自己的书。 本以为伏城会报以同样的会心一笑,谁知道此人一落座,立马凑了上来,卖力征求表扬:“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好很贴心?是不是特别会照顾人?” 闻无眠:“……” 不知道。 但她认为,他这种话对他帮助的女孩说更合适。自己又没在刚才受他恩惠,不用特意对自己强调一遍他的优点。 闻无眠不是个解风情的人,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 伏城睡醒了,高高兴兴拿出手机耳机看电视剧。太阳斜射进来,晃得淡黄的书页有些刺眼。她拉下窗帘时,伏城好奇伸过脑袋:“你在看什么书呀?可以给我看看吗?” 闻无眠嗯了声,向他展示书封。 “……”伏城顿了顿,有点尴尬地挠头:“哈哈,第三个字我就不认识。” “你没听说过洪仁玕吗?”她觉得很奇怪。因为这个人上过中学历史课本。 他摇头,泫然欲泣:“我太孤陋寡闻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看肥皂剧。” “那也不是,每个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有些游戏和电视剧也做得很优秀,值得学习。”害怕他尴尬,闻无眠收起书,主动靠近他的屏幕:“那你呢?你在看什么?” 屏幕下方的字幕是双语,所以是被称为“偶像剧教科书”的h国现代剧。刚好是男女主角在独立办公室互相喂蛋糕的撒糖画面。男主角一身西装,名牌手表,坐在电脑椅上宠溺地看着女主……嗯,是非常常见的霸道总裁类型。 她挑了下眉,再看伏城,如看到什么很新奇的东西。 “怎么了嘛,”他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你是不是觉得偶像剧有点蠢……” “没有啊。”她摇摇头:“为什么蠢?娱乐产品唯一的价值,就是娱乐人,没必要分三六九等。我惊讶的原因只是因为没想到你喜欢看比较偏女性市场的东西。” 闻无眠想了想,又加一句:“我很少看电视剧,也从来没看过这个类型的,好看吗?” 他沉思一会,最终很诚实地点头:“好看、特别好看。” “好看就好。”正准备重新拿起书,边上忽然递了只耳机过来: “要一起看吗?” 他把靠着闻无眠一边的长发别在耳朵后面,所以她看见他的耳垂非常红,几乎能滴血。闻无眠没多想,以为是他太热了。接过耳机后,先贴心地把手边空调出风口的风速调快了些,再靠过去,陪他一起看h国霸总。 “其实我还特别喜欢看国内那种家长里短的伦理剧,比如那种教育孩子要好好学习的,再掺杂点大人之间的八卦,”伏城边看边用另一部手机扫码点了两杯橙汁,“鸡毛蒜皮的事,我觉得看起来好有意思。” “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屏幕里的男女主开始激/吻,闻无眠想起自己小学时也很向往二十岁的生活,可惜,现在的她比小时候想象中的要过得糟糕很多: “我会看一些历史剧,或者权谋、金融方面。但总体看得不多,打发时间用的。” “难怪你那么聪明。”伏城嘟囔着。 “有吗?”阳光越来越烈,多数靠窗的位置都拉上窗帘。车厢里有些阴暗。闻无眠看着男女主各种你来我往的拉扯,虽然有些巧合安排得不合逻辑,但还挺有意思,两人经常看着看着同时笑出声来。 大概两集过后,困意上来。本以为撑一会挨过去了,结果设想失败,她靠着椅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又迷迷糊糊靠上伏城的肩头。 “……” 两人的身高正合适,闻无眠不需要为了靠上他特意坐得很往下,让腰部腾空。伏城的头发刚洗过,上面带着洗发水的味道,在空调开得很低的车厢内,暖呼呼蹭着她的脸,真的很像毛绒绒的大狗毛发。 发现她睡着后,伏城把手机音量调成静音,以免耳机里的声音惊醒她,自己独自欣赏霸总默剧。 虽然他全程不记得霸总到底说了什么。 他点的橙汁送到时,刚好赶上乘务组为旅客发矿泉水和小礼物。乘务员小姐姐发到他们时,发现闻无眠睡着了,就没有说话,轻轻放下两瓶水和礼物离开。伏城眨巴着桃花眼向她道谢,随后发现他们俩的小礼物跟其他人似乎有些不一样。 其他人都是绿白山水画包装,他们俩却是粉色爱心。 收到同样礼物的还有旁边一对一上来就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的情侣。 第71章 “……”他拆开自己的那份,里面是一张印着字的冰箱贴—— 愿我如星君如月。 伏城偷偷拿起手机百度一下,看了一会,脸上一万年不变的灿烂笑容消失,小心翼翼把冰箱贴塞回包装袋,装进口袋里。 在此之前,他从来懒得把高铁上的小礼物带下车。 …… 闻无眠完全睡醒前还转了个身,睁眼时对的是靠窗一面。并不知道自己在刚才的一小时里一直把伏城的肩膀当免费靠枕,只记得自己看霸总剧看到一半睡着了。 她揉揉眼睛,看见自己桌上放着乘务组的小礼物,顺手拆开。 伏城默默注视她的举动。 “夜夜流光相皎洁?”闻无眠笑了笑。边上伏城的声音莫名有些沙哑: “你知道这句诗?” “这怎么不知道?”她摘下耳机还给他,正思考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向他道个歉。说好一起看会剧结果自己先睡着了,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范成大的名句。这车还挺讲人文关怀。” 说着,忽然发觉伏城放在桌上的整只手皮肤都变成了微微的淡粉色,手指关节那里的粉色还要更深一些。不仅如此,他的脖颈和颧骨也有些不自然的红晕。闻无眠转头,又去调了一下风速,结果发现现在风速已经是最快了。 她都吹冷了,伏城怎么还这么热? 片刻,伏城站起身,把没扣扣子的风衣两侧衣领在胸前交叉,抱起胳膊:“我去上个厕所。” “好。” 伏城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闻无眠也觉得自己久坐之后四肢有些僵硬,想去两节车厢当中走动一圈。 列车正要穿过隧道,先前那个被伏城帮助过的女孩也站起身,朝她走来。 她以为女孩也是要去洗手间,没太在意,直到发觉对方的五官在列车时明时暗的光线下逐渐变得扭曲—— 女孩皮肤细嫩,看上去只有十几岁年纪,但鼻子嘴唇生长得生硬且诡异,远远看去,似乎是2d平面上用画笔绘制上去的。最惊悚的是眼睛,她的眼裂不大,眼皮包裹的眼球却整个向外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受压力作用,“噗呲”一声掉出眼眶。 列车呼啸着驶入隧道,光线骤然变暗,女孩脸上没有任何光影变化,如虚空之上悬浮着一张人脸—— “闻无眠。” 车厢交界处只有她们二人。视线交错的一刻,女孩准确叫出她的名字。 “你是谁?”列车车顶的灯光一节节依次亮起亮起,闻无眠所站之地,仍被一片漆黑笼罩。 女孩裂唇一笑。 “……”在听到回答的瞬间,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第35章 “我是'天同'。”随着闻无眠后退的动作,对方缓缓向前一步:“你不认识我,可我等你很久了。你居然能活到现在?真是天助我也。” 天同? ! 闻无眠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与天同有关的信息:南斗第四星,属阳水。有解厄制化之功, 不怕劫煞相侵, 不畏诸恶同度, 是十四主星中最和善的星星。 如果在游戏中遇到天同,或许说明这也是难度最低的一个游戏。 但是…… 游戏裁判是如何进入现实世界的? ! ! “我现在活着是什么很让你意外的事吗?没准我能活得比你更久。”她想起自己之前对天机的质询挑衅,对方的沉默表明它无法来到现实杀死自己,只能在游戏里做做手脚耍阴招。 瘦弱的天同却步步紧逼, 几乎要把闻无眠逼回车厢。她声音刻意压低, 说不清有没有因她的挑衅动怒:“当然意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还活了下来,说明大灾就在后面呢。” “……”不知它是否在危言耸听,闻无眠皱着眉往后退,后背撞到一个人。 “你想做什么?”伏城死死盯着面前的天同,声音难得强硬得发凉。 “我想要她帮我一个忙。”天同舔了舔/嘴唇, 眼中冒出淡绿色的光芒:“两个人也可以。作为回报, 我可以为你们占卜任何一件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无论凶吉祸福。正确率百分之百。” 她刚才的态度不像有求于人。但开出的筹码倒是诱人。 尤其在说完闻无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之后,“占卜”二字就会变得格外有说服力。毕竟大街上骗钱的神棍也是见人便是“瞧着有血光之灾”。 得不得罪人,她不在意。她只在乎天同的话是不是真的。 天同星在紫微斗数中的代表人物是文王姬昌,极擅易学占卜。最常见的例子:一些名满天下的风水命理师, 往往命宫或福德宫中就有天同。 人类擅长的技能可以在十二宫的主星中窥得,至于主星本身……也会拥有相似的技能? “你要做什么?”闻无眠看着天同的绿眼睛。只要对方眼神中有一点点说谎的飘忽迹象,她都会认为是天机和程彦礼的同/党,立刻结束对话。 “我要你们……帮我杀一个人。” 话音刚落,闻无眠背心一凉。阴风冷不丁从背后吹来, 皮肤上的冷汗瞬间蒸发,取而代之的无数抚摸上来的鬼手。 “不好意思,杀人犯法,没办法帮你。”她一口回绝。 “不是在这里杀人,”天同拦住她:“是在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 “没错,我要你们帮我在我的世界里,杀掉……一个工作人员。” 第72章 工作人员? 闻无眠与伏城诧异地对视一眼。 那些工作人员要不是巨大的眼睛,要不是像2477那样的机械人形生物,单凭人类的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杀得死? “他在大厦的赌场里工作,放了我高利贷,我马上就要还不起了。”天同眼中的精光形如饿狼:“我要你们利用赌场的规则,让他顺理成章地消失。” “大厦……赌场?”闻无眠直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虎口脱险』游戏里的光头说过,整个游戏世界是一座巨大的大厦,他们所经历的每一个游戏场地,都只是大厦中的一间房间。所以……天同是要他们潜入大厦的内部? ? “呵,我也没办法,实在走投无路了。'地狱赌场',愿赌服输,赌客不允许以任何手段威胁场地内的工作人员。我无人能找,唯一的希望——就是不属于大厦的玩家。”天同说。 “哦——”伏城点点头:“因为玩家不属于你们这个世界,所以事后你可以非常完美的杀人灭口,而不用担心留下任何证据,对吧?” “……不,”天同没有因他的阴阳怪气发脾气,反而解释说:“规则规定,我们不可以在游戏外对任何玩家下手。如果你们答应帮我,除了占卜外,我可以让你们直接跳过我的游戏,无伤通关。并且我保证,事成之后不会对你们做出任何威胁你们生命的事情。” 说着,她手中凭空变出两张数字为“ 5”的扑克牌。卡牌正反两面都与闻无眠手里的一模一样。 闻无眠看着扑克牌,不为所动:“为什么是我们?” “什么意思?” “被你们抓来的人类玩家肯定不少,为什么你偏偏需要我们两个帮忙?”哪怕每颗星星只负责主持一场游戏,紫微斗数十四颗主星,每场游戏六到十人,一百多位玩家——事实上真实数量远超于此,因为光头甚至遇到过百场以上的玩家。为什么天同谁都不找,唯独在一百多个人里面只盯着自己? 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天同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就只能说明她之前都在说谎。 谁知,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天同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每一位玩家的游戏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啊。替我杀人,我不选聪明点的,难道还要选那些苯到开局送死的?” 她的笑毫不掩饰,不少旅客纷纷好奇侧目。 “你看得见所有玩家的表现?”闻无眠皱眉,“你难道不是游戏裁判之一吗?” “是啊。可我是裁判,跟我能看到玩家的表现,有什么冲突吗?”天同歪了歪头,黑色的瞳孔像两颗能把人钉在原地的钉子:“欣赏玩家濒死前的丑态百出,是我们身为裁判最大的乐趣。只看自己的游戏,哪里看得够?你们这些人类……” “行了,你要我怎么做?直接说。”闻无眠及时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主星都有个通病,即一番话说着说着就要踩一脚人类。自以为高级,其实跟变异形态的祥林嫂没什么分别。 “好。”天同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我带你们刷进入大厦的门禁卡,你们坐电梯到十三楼。整个十三楼全是赌场。我要杀的人,在15号设施——一只黄头发、满脸雀斑的白皮猪。” 明明列车全程匀速行驶,但在天同话音落下后,闻无眠感觉车辆越开越快,几乎已经到了紧贴轨道飞跃的程度。头顶上的照明灯一节接一节的熄灭,坐得满满当当的旅客一排排消失。漆黑中,天同打开手电,碧绿的眼睛落在他们身上:“跟我来。” “穿越”瞬间完成,甚至闻无眠在踏出第一步时,还怀疑自己会在摇晃的列车上摔倒,扶了一下伏城的手臂。 后者抓住她的手腕,用了些力,很令人安心。 “进入大厦之前会经过一片污染区,需要穿上防护服。”天同再从变戏法般变出两个盒子:“玩家的身体无法抵御污染,一旦接触,瞬间死亡。” 闻无眠愣了愣,接过盒子并打开。里面是一件黑色贴身的机甲风格服装,把人从头到脚都包裹严实。还有一个类似摩托车头盔的东西,戴上之后,无从分辨对方的五官,只能看见头盔右下方的一串数字。 闻无眠是3027。伏城的是4201。 “原本因为污染严重,进入大厦内部也是要穿防护服的,不过这两年好很多了。”天同看着他们,脚尖一点,腾空而起,变成一只飞在空中的墨绿色眼球,人类女孩的声音转而变为他们熟悉的机械音:“刚穿上可能有点闷,会不习惯。进入大厦后,门口有自动腐蚀防护服的系统,相当于为你们一键脱/下了。” “你们那么高的科技、还会存在污染?就不能开个净化模式?”穿好防护服的两人跟天同的脚步,行走在不见底的黑暗中。伏城耐不住寂寞,又想跟天同聊天。 天同瞄了他一眼:“我们要抵御的是大量核战后的污染。目前已经完全掌握了清除核污染的技术,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伏城没话了,半天吐出一句:“那你们确实挺牛。” 沿路的景色逐渐从完全黑暗变成赤红色的焦土,地面上到处是造型各异的骨头。有些上半身与人体结构类似的,下半身却长着八条腿。有些只剩下一个头盖骨,可头盖骨上还粘黏着另一块头骨,似乎在主人活着的时候,二者就是连在一起的。血红色的太阳挂在天上,表面覆盖着大小不一的黑色斑点,虫子一样疯狂蠕动扭曲。 第73章 因为戴着防护面罩,所以闻无眠闻不到一点味道,就连室外温度也无法准确感知,体感只停留在穿上防护服的前一刻。全身上下唯有一双眼睛,能够观察整个环境。 天同说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由于核战争后的污染,看来所谓的“游戏世界”要比现实世界发展得更加快速,就连战/争都爆发得更快。 不仅如此,大规模核战后后,一层杀伤为光和热量,二层是冲击波,三是辐射,四是放射性尘埃。要在那么多层伤害中幸存,并且发展或拥有能够净化核污染的技术,重新组建社会组织,保守推算,“游戏世界”中的科技水平起码领衔现实世界七八十年。 “你说,我要是把你们这个净化核污染的技术偷回家,我是不是就能变亿万富翁呀?”伏城开始白日做梦:“我会不会被科研所供起来,天天上香供奉?” 天同在前面飘着:“上香供奉的是死人。” 伏城:“……” 脚下的土地在松动,有点像踩在某具尸体开裂的皮肤上面。面前,高耸的灰色大楼与血红色的太阳同高,但表面似乎已被岁月腐蚀,看不到一点能够供电或供暖的痕迹。 数米高的玻璃大门脏得完全看不清内部,似乎很久没有清理过。要不是天同始终向着这栋大厦而去,闻无眠会怀疑这只是一栋废弃已久的建筑物。 “就是这里。” 说着,天同在门口站定,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看样子是在凭空对着又脏又花的玻璃做虹膜解锁。 下一刻,面罩内传来“叮”的一声,颅内响起机械音; 【解锁成功。欢迎“3027”。 】 跨进大门的瞬间,面罩和防护服应声灰飞烟灭,化为四散的尘灰。强烈的刺目灯光让人不自觉想要眯眼。空间宽阔的大厅被纯白的瓷砖和笔直的蓝色灯带填满。头顶上方是用于装饰的大片大片冰蓝色瑰丽星云,好像正置身宇宙。 向外望去,恐怖的太阳、赤色的焦土、诡异的骨头通通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比错落起伏的摩天大楼。外面正值黑夜,巨大的led屏幕悬挂在大楼之外,照亮天空,即使远隔千里,也能清晰看见上面用霓虹灯光色调组成的大字—— “欢迎来到'地狱'!” “'上帝计划'顺利完成!愿主保佑所有人!” “上帝计划”是个完全陌生的名词,显然跟现实世界的他们没有关系。闻无眠对此也不感兴趣,只发现这栋大厦的玻璃有种神奇的魔力,可以让里面人所见的情景与真实的外部完全不同。 “我的妈,”伏城忍不住吐槽:“'地狱'和'上帝'两个名词是可以放在一起的吗?超绝混搭风。” “记住,赌场在十三楼,从那边坐电梯上去。”天同懒得搭理他,给两人指了方向,话语逐渐从叮嘱变成咬牙切齿:“事成之后,我在一楼大厅等你们。这是赌场中需要的赌注……拿好了,这些是我唯一的钱!敢临阵脱逃,你们必死无疑!”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来都来了骗你钱干什么?”伏城大大咧咧地接过赌注,摆手示意天同可以退下了。 闻无眠注视着它,最后确认一次:“如果我要占卜的问题是:'我失踪的哥哥闻无阙现在在哪',你也可以给出准确的答案吗?” 天同点头,不假思索:“当然,我保证可以给出准确且完全正确的答案。” “……” 天同转身的瞬间,她听见伏城发出一声响亮的“我靠”。 “你管这玩意叫赌注?!!” 第36章 闻无眠看向他的掌心——几十片纯白小药片堆在一起,每一片都只有一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上面刻着“ rw制药”字样。 “这里的钱币是药片?”伏城啧啧称奇:“不会是大眼睛骗我们吧?我们拿着这个进去,会不会像□□电影里那样被人砍断手脚?” “……”他的想象力始终那么丰富。闻无眠往天同消失前指的方向走去:“到了十三楼先在外面看看。” 即使两人的防护服已经在门口被自然分解了, 但在踏入电梯的同时, 传来女性的机械音: 【欢迎“ 3027, 4201” ,电梯将在十三楼停靠。 】 “真智能啊。”伏城嘟囔一句。连楼层都不需要按, 好像这两串数字和十三楼已经写进了同一种程序。 但这也意味着,他们不能进入十三楼以外、含有其他游戏场地的楼层一探究竟。 一个眨眼, 两人甚至没感觉电梯有上升的动作, 门再度打开。一条血淋淋的断臂毫无准备地飞到两人面前! “啊——!”在鼓点密集的欧美流行乐下,夹杂着男人痛苦的惨叫。 入目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t台。几百寸的led屏幕倾斜着倒扣下来,流光溢彩变化莫测的电子动画充斥整个空间。身穿三点式的性感模特随着音乐鼓点在台上尽情走秀,皮□□态媚骨天成,恨天高踩下的每一步都极有力量。如果硬要形容,很像现实世界里的维密秀。 定点的地方正对电梯,确保赌客一进来就能看见这样的酒池肉林。一截男人的断臂伴着碎成小块的血肉筋脉被丢在模特面前,她视若无睹,熟练地向闻无眠送出飞吻和自己迷人的笑容。 t台边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赌桌,各式各样的机器设备琳琅满目,无数筹码相碰撞的声音被掩盖在巨大的音乐下。那截断手的主人被拖到一边,有西装革合的人高举电锯,砍下他另一只手。打扮可爱娇憨的兔女郎端着盘子,毛茸茸的兔子高跟踩过血泊,冲闻无眠甜甜笑着:“美女,帅哥,欢迎光临,今天想要玩什么呢?'上帝计划'顺利完成,全场酒水享七折优惠哦。” 第74章 令人头皮发麻的四肢断裂声就在几米开外响起,鲜血浸湿了脚下的红地毯。那只飞来的断手手指还在不自然地抽搐,上面一只做工精良的手表表示主人也曾风光过一段大好时间。闻无眠面无表情地跨过断手,脱下外套:“帮我存一下,大概两小时后来取。我先跟朋友吃点东西。” “好的。您的号码牌是27号。”兔女郎恭恭敬敬地接过外套,递给她一块绿色的圆牌。扭着腰肢在节奏感强烈的音乐声中走远。 看来在这个世界里,全民都非常在意“上帝计划”,甚至把它当成节日庆祝。就像现实世界只有逢年过节才会遇上商场打折。 “救我……救救我……”另一只手即将被砍断的男人试图抓住闻无眠,被后者如踢垃圾般一脚踢开,连半个眼神也未分给他。她径直走向吧台坐下,敲敲台面,对上一位戴着狐狸面具的侍者: “两杯白兰地,谢谢。” “好的,请稍等。” 赌场吃喝免费,闻无眠翘起二郎腿,将转椅从吧台转向狂欢的赌客。身体后仰,手肘正好靠上吧台。 这个角度不错,对着的机器刚好是地上用暗金色标着的数字“ 15” 。负责引导赌客的下注工作人员穿着肥大的黑色西装,是个脸色惨白且中度肥胖的白人。干枯的黄发乱糟糟顶在头上,鼻子两旁遍布雀斑——天同的形容相当形象。 “这是玩什么的?”伏城坐到她旁边,“我从小到大都没去过这种地方,给不出钱真的砍手砍脚吗?好恐怖哦。” “我也没去过,”闻无眠耸肩,知道他嘴里的“恐怖”相当于别人的“卧槽”,只是一句语气词。拿起白兰地,抿了一口:“我只是觉得, *7.7.zl来这种地方不要显得太小白。不然,很容易被一些钓鱼的人骗上赌桌、把口袋里的钱骗得一分不剩。” 嘈杂的音乐转为人在律动下的喘/息,暗示满满,疯狂刺激着围绕在t台两边的赌客狂热下注。闻无眠一边喝着手里的酒,一边看着白皮猪负责的赌局。 赌局规则不难。玩家只需要在“ 6”到“ 36”之间任意下注,随后,白皮猪会开始摇动罩在杯罩里的六枚骰子,赔率为1:28 。即若六枚骰子甩出来的总和为“ 24” ,恰好有人在“ 24”的数字上下注一百元,则此人可以拿到两千八百元。 若赌客没能押中,下注的钱就全部归赌场所有。这一点和现实世界没什么不同。 还有一个“隐藏奖励”环节,若赌客能押中数字“ 36” ,就可以直接拿走一千万的筹码。 当然,但凡参加过超市抽奖就知道,这种“隐藏奖励”只存在于关系户和广告里。大多数脑子正常的赌客不会把筹码浪费在“ 36”身上。相当于可供玩家下注的数字,只有“ 6”到“ 35” 。 “本次下注的结果是——”白皮猪说着一口流利的y语,闻无眠从发音推测他是土生土长的y国人。看来,这栋地狱大厦还是个国际联合组织,无论黑白黄,来者不拒:“ 34号!” “我/操/他/妈的!” “又没中?!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一个中年男人面色涨得通红,像熟透了的虾,随着他一掌狠狠拍上赌桌,戴黑色墨镜的保镖瞬间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将他围在中间—— “荷官为赌场中最尊贵的身份,凡有不敬,死。” 闻无眠一挑眉。通常赌场中人们的受尊敬程度和皮箱里装钱的数量挂钩,荷官怎么说也只是一个普通打工的,在这里居然会受到专业保镖的保护? “我……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中年男人汗流浃背,赶紧往后退几步,高举双手。面上的红晕渐渐散去。 不难看出,这里荷官的地位相当之高。 15号桌的赌局继续进行。 半个多小时里,闻无眠看着赌桌前的面孔换了又换,大部分人败兴而归,也有少部分人在某一轮中侥幸押中数字。兴奋过后,再把大批大批的筹码堆上赌桌,最终依旧输个精光。 十赌九输啊……她嘴边勾起嘲讽的笑:赌场又不是傻子,它有本事从你这里亏钱,就有本事让你加倍吐出来。不然,开赌场的意义在哪里? 所以聪明人从来不会亲自上赌桌。 边上传来“砰!”的一声,隔壁16号桌的荷官忽然被墨镜保镖掀翻在地,连同桌子一齐推倒。筹码成片成片哗啦啦洒向半空—— “不是……是他出千了!不是我!我没有输!”前一秒还被尊为整个赌场最重要人物之一的16号荷官,这一秒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瘫在地上涕泗横流:“你让我变成赌客赌回来吧!一个小时……只要一个小时,我就能把输的钱换上!” “身为荷官,支付不起赌局失败的费用,”保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墨镜下的眼睛不知道是人眼还是机械义眼: “死。” “别……不……看在'上帝计划'的份上,饶我……饶……” 成千上万筹码落地的瞬间,荷官的头被保镖直接拧下。他的表情永远停留在死去的惊恐一刻,甚至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赌客双眼发绿,蜂拥而至,跪在地上疯狂抢夺裹满鲜血和脑浆的筹码。 如获珍宝。 躁动的人群时不时一脚踩上荷官的断头。他惊恐呆滞的眼眶眉骨被踩断,鼻梁骨的一截骨头戳穿皮肤刺了出来。五官中央区域整个深陷进头骨。仅仅两分钟时间,头首分离的尸身已经面目全非。 第75章 看来这个赌场比想象中的鸡贼很多:给了荷官其他赌场都不可能提供的尊贵身份,而荷官输掉的钱却不由赌场负责,反而要荷官来赔。赔不出钱即偿命。 这样一来,赌场永远不可能有损失,只会赚得盆满钵满。 “……”一个狂热的抢夺筹码的赌客差点碰到闻无眠的脚。她不动声色往后坐了坐,冷眼看着纸醉金迷下一出血/腥的大戏。 看来,要想杀掉15号的白皮猪,唯一的途径就是在赌桌上让他输给自己巨额钱款。 伏城这会去机器上把天同给的“钱”全部兑换成筹码。他把装满筹码的箱子往闻无眠眼前晃晃。 箱子里红的黄的蓝的圆形塑料牌堆在一起,琳琅满目。伏城不紧不慢地说:“我换筹码的时候问到了这里的荷官守则,15号存在赌场里的保证金是两千四百万,我们想要申请赌场介入、杀掉荷官,就必须在15号桌赢到两千四百万以上。” 通过来时的观察,闻无眠发现这里的赌桌号码从“1”一直编号到“999”,号码越大,赌桌上出现的筹码也越大。 15号桌,目前为止出现的最大金额也只有五十万。并且十轮过后输的分毫不剩,全部进了赌场口袋。 一直输的原因也很简单:看似白皮猪需要一口气盲摇六个骰子,随机性很大。但对长期在此工作的荷官来说,摇骰子摇到心里想要的数字,只是不足挂齿的基本功。骰子在他手上,他打算叫赌客输多少,赌客就得乖乖从口袋里拿出多少钱。 举个例子,如果赌客下注数字“12”,他完全可以通过人为控制,使六个骰子之和为“13”,赌客永远别想从这里拿走一分钱。 整个15号桌的赌局走势,全由白皮猪一人操控。身为赌客,也不可能摸得到骰子。 到底要如何从作弊的荷官手中赢下两千四百万? “天呐!我……我又输了?!” 15号桌爆发出一声惨叫。一个穿着皱巴巴油腻腻格子衬衫的男人猛地跪倒在地。 在他身边,是早已泪流满面的女友。 白皮猪咧开嘴,饥肠辘辘瞧着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把赌输的钱都赢回来的!我……我赢回来了就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了!”格子衫男人摘下自己的黑框眼镜,冷汗如雨,神经质地不断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 在两人身边不远,就是那个被拧下头颅的16号荷官。荷官的一只眼睛被踩爆,另一只眼睛吊出眼眶一半,直愣愣盯着万念俱灰的二人。 t台上的灯光秀又进行了新的变化,走秀主题变成了《千万富翁》。在一片金钱雨和筹码碰撞的音效中,负责开场的金发长腿模特背着筹码图案的巨大翅膀,兴奋满满昂首走来,向场边每一位赌客抛送香吻。 “再……再来一把,这次我要押13!13一定会赢的!”格子衫一拳砸向地板,又在女友的哭泣声中站起来:“我还要再……” “不好意思,您目前资产已为负数,”墨镜保镖将他包围:“赌客资产为负,无法偿还债务——” “死。” 在女友的尖叫声、 dj嗨上云霄的打碟声、以及白皮猪狂热的大笑中,格子衫的头咕噜噜和16号荷官滚到一起。鲜血溅上闻无眠的黑色短靴,上面跃动着诡异的反光。 “阿洋!”女友冲到格子衫身边,又不敢碰那具恐怖的尸体。白皮猪走下赌桌,居然明目张胆从后面搂过女人的腰,用自己满是口水的舌/头/舔/过她的脸颊。 在这个过程中,女友没有丝毫反抗,只是无助地哭泣。而周围的其他赌客则把目光移向t台上的模特宝贝。 “嗯……差不多了。”白皮猪在格子衫女友的哭喊中逐渐兴奋,下垂的肥胖脸庞涨得通红,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根:“我要准备下班了。还有人来下注的吗?” 闻无眠把杯中剩下的小半白兰地一饮而尽。玻璃杯底端和水晶吧台敲出一声脆响—— “当然。” 第37章 “哎呦, 美女啊,请坐。”白皮猪两眼放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怀里的女人趁机摔开他, 头也不回飞快跑向电梯。 “看你是新面孔, 是不是第一次来我这里?”他的小绿眼睛像下水道跑出来偷东西的老鼠:“需不需要我给美女介绍一下规则?” 闻言,闻无眠托着腮。酒精上头很快,她颊上浮现出一些红晕,眼睛也有些迷离。 “那你介绍一下吧。” “好啊。”白皮猪的眼睛全程没有离开闻无眠的衬衫领口,一边说着规则,一边时不时咽下口水。 “……”闻无眠靠着赌桌,指尖有节奏地敲点桌面。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拿出筹码,说:“那除了' 36'以外,我每个数字都押一千吧。” 这一招叫穷举法,即把所有的情况都列举出来, 从而找到问题的可能答案。 总共就三十个数字, 花三万块, 每个数字都下注一千,总有一个能押中。 接近15号桌的下班时间,其他赌客要么就打算另寻阵地,要么就是输光了钱,没法再下注。总之,大家目光都聚集在了最新冒出来的闻无眠身上,却没有一个人跟着她一起下注。 所以这一局只有她和白皮猪两个人玩。 “你确定吗、美女?”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白皮猪把六枚骰子放进一个倒扣的黑色杯子里, 开始左三圈右三圈地摇晃。 闻无眠紧紧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用手指叩击桌面打节拍的方式记住每一下的轻重缓急。 第76章 在骰子摇晃完毕后,还有一次下注机会, 已下注的玩家可以更改一次自己的选择。 闻无眠跳过了这个环节。毕竟自己在每个数字上各下注了一千,没有更改选择的必要。 白皮猪打开杯子,六个骰子的数字之和为“33”。 “我一开始也想这样做,”围观的赌客中,有个挺着啤酒肚的大叔嘟囔着:“但后面转头一想,等于我花了三万块下注,只赢回来两万八,不还是亏本生意吗?” 他说的不错。即使在每个数字上都分别下注一千,确保自己一定能押中一次,可按一比二十八的赔率,押中一块钱只能得到二十八块,而数字却有三十个。也就是说,无论往里面投多少钱,亏钱的永远都是赌客。 赌场就是这样,不可能存在令赌客稳赚不赔的漏洞。 “美女,还要不要继续玩啊?”白皮猪脸上依旧挂着猥/琐的笑容。两只肥如猪蹄的手掌贪婪地拿走桌上所有赌注,再按规则反给闻无眠两万八。 相当于他帮赌场净赚两千。 “要啊。”闻无眠看着那张遍布雀斑的猪脸,笑得人畜无害:“麻烦你帮我下注除了' 33' 、' 36'以外的其他二十九个数字。” “……” 原来如此。 围观的赌客明白了。在一场“运气类”赌博中,能连续摇出两个相同数字的概率非常小,所以闻无眠默认之前摇出的数字不会在下一轮重复出现。这样一来,赌局进入第二轮,只需要下注两万九的筹码,就可以赢回两万八。 以此类推,到第三轮,下注的筹码和赢回的筹码就能够做到完全持平,不赚不亏。而第四轮就可以开始赢钱,填补前两轮的亏损。 这个办法从逻辑上看没有问题,但来钱的速度太慢。在场的人基本都是欠了钱或家里急需用钱,想要以小博大做一锤子买卖。要是按闻无眠的做法,玩到天黑,撑死也只能赢个几千一万,塞牙缝都不够。 更重要的是,等玩到十轮以上,摇出先前摇过数字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很可能小心翼翼赢回来的这几千一万揣手里还没焐热,又全部输个精光。 总之,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这一次,白皮猪摇出了“11”。 闻无眠继续说:“下一轮押除'11','33',“36”之外的数字。每个数字押一千。” 因为摸清了闻无眠的套路,并且这套路没什么有意思的地方,所以聚集在15号桌的赌客渐渐少了,更多的赌徒开始向其他热闹的赌桌聚拢。 白皮猪在这里担任了多年荷官,早在闻无眠第一次下注时,就对她的全部想法了如指掌。仅仅是想赚点小钱就回家吗?那可不行。他兴奋地摇动着手里的杯子,静候时机,好让闻无眠一口气掉下深渊。 筹码五颜六色地在桌上摊开,头顶上方晃动且昏暗的灯光把它们照出一种极致的诱/惑。在一片或输或赢的欣喜哀嚎中、在一片血腥气和香水味的激/烈/缠/斗中,黑色的杯子被拿开,六个骰子的数字相加,答案为“25”。 按照一比二十八的赔率,这一轮闻无眠总共下注了两万八,赢回了两万八,不亏不赚。 三轮加起来则是下注了八万七,赢回来八万四,输给赌场三千。 照这样下去,哪怕玩到第二天早上,都不可能从白皮猪手里赢下两千四百万这个天文数字。 “还要不要继续啊?美女?”白皮猪直勾勾看着闻无眠,恨不得穿过她的白色衬衫,一步到位看清底下细嫩的肌肤。不愧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脸蛋红红的,真好看。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输钱了吗?但要是再赌下去……输得可不仅仅就是钱了哦。 上一个在这里输光赌注的年轻女孩,被他以“想提供帮助”为由,带回员工宿舍。那个女孩性格倔了点,所以只爽了一个晚上,就不得不杀人灭口。这个看上去脾气很好,话也不多,应该是“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的类型。 对了,再加一条,一喝酒就脸红、就会任人摆布。 闻无眠神情有些呆滞,一双水雾茫茫的眸子愣愣瞧着桌上的赌注。良久,慢吞吞地点了下头:“继续吧。” 猎物上钩了。白皮猪此刻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在此之前,他从来没试过身材那么好的女孩。 t台上那些模特宝贝,露/那么多/肉,疯狂展现长腿细腰……也只是跟她平分秋色罢了。甚至有些还比不上她。 “这次还是一千吗?” 闻无眠刚开始点头,跟着顿了顿,很快改口:“不!” “哦?” “这次,除了'11'、“25”、“33”、“36”,每个数字我要押一万!” “好。”白皮猪的笑容更加猖狂—— 呵呵,这下终于不用再陪你玩无聊的“一千元游戏了”,可你知不知道,下注得越多,你就输得越快,输得越惨呢? 真是天真的人啊。你不会觉得,骰子摇出来的点数是完全随机的吧? 白皮猪压抑着想要将猎物一网打尽的,近乎难以控制的兴奋。他肥短的手颤抖着,握着杯子,在室内极低的空调温度下,上面仍然留下臭烘烘的脏汗。 骰子在杯子的笼罩下,颠来倒去翻了无数个身,即使不用拿开杯盖检查,他也自信,里面的点数之和跟自己心里想的分毫不差—— 是“27”。 闻无眠的战术奏效,再一次押中。 第77章 这一轮她总共下注二十七万,赢下二十八万,一举追平之前的亏损,还倒赚七千。 色彩不一的筹码从桌后推出。明明这些圆形牌子只是常见的塑料制品,可当它们被摆到桌前,赌客伸手压住它们,就像压住了整个世界。 世界像破损的轮船,在甲板上的一片歌舞升平中,慢慢下沉。 对赌客来说,那一刻,远处身材火辣的俊男靓女为自己跳舞助兴,头顶上跃动不止的炫彩灯光齐齐对准自己,充满魅惑力的音乐为自己奏响,吧台陈列的琳琅满目的名贵烈酒等待自己品尝……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刻意为自己打造的。而一旦自己走下赌桌,离开赌场,就会瞬间失去这个金碧辉煌的世界。像做一场梦,吹一个泡泡,一戳,就破了。 哪怕倾家荡产,也要维持到底。 “太好了!”闻无眠和众多赌客一样,完全陷入了这种刺激性极强的游戏之中。她看着越来越多的筹码堆在自己面前,双眼放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求继续: “下注!我还要下注!除'11'、'25'、'27'、'33'、'36'之外的数字,每个下注一万!” 白皮猪的笑容没有任何改变。重新将骰子打乱、放在不透光的杯子里,准备摇晃。 他爱惨了这种感觉:自己随手一摇,就有人能得道升天,有人千刀万剐。更有意思的是,这些人的生死贫富,全都在自己一念之间。自己想让谁生,谁就生;想让谁死,他也绝对逃不掉。 拥有掌控他人生命的权力,是比金钱还要上瘾的东西。 手上动作不停,他对着闻无眠,露出自己那口满嘴牙垢的黄牙。 这一次,你可要哭咯—— 拿开杯子的一瞬,六个不同面朝上的骰子加起来,结果刚好等于“27”。 “27”。 闻无眠在上一轮没有压“ 27” ,相当于将上一轮下注的整整二十六万全进了赌场的口袋。 一分不剩。 场内牵人心魂的音乐戛然而止,变成一片嗡嗡作响的耳鸣。兔女郎端着饮料问闻无眠要不要再来一杯,被她直接忽略。冷汗一滴一滴从额前滴下来。一个刚刚尝到赌/博甜头的赌客,还没怎么来得及享受,就被可怜地剥夺走了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财富。筹码被白皮猪全部拿走,推离自己这边桌面的瞬间,连带着剧烈跳动的心脏也被活生生剜掉一大块。 “还要不要继续啊?”白皮猪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闻无眠毫不犹豫,状若癫狂:“继续!” 第38章 “这次……”闻无眠谨慎了些, 稳妥起见,还是和之前一样,慢慢把输掉的钱先赢回来:“除'27'和'36'之外, 每个数字下注一千。” “啧啧啧。”变胆小了呀。白皮猪瞧着闻无眠手中仅剩的筹码。那些筹码,预估一下,也就三十几万吧,只要她再冲动一次,就会即刻清零。 至于再除开“27”不压?太傻了。你难道觉得,这种赌局不可能两次开出相同的数字? 摇晃骰子的动作停下, 拿开杯盖, 上面的点数和刚好是“27”。 “又是'27'?!”闻无眠脸色惨白, 大滴大滴的冷汗从脸颊滚落。显而易见,这个结果非常出乎她的意料。 “是啊,美女运气真不好。”白皮猪搓搓手:“要不要再玩一轮呢?毕竟刚才输掉这么多钱,能回一点本也是好的。” “啊……这样啊……”闻无眠眼神躲闪, 看上去已完全陷入六神无主的境地。听到白皮猪充满恶意的话, 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要!再来一轮!和上轮一样下注!” 杯子一开, “27”第三次出现! “美女你这样不行啊,”围观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这轮扔出'27',下一轮还有可能扔出'27',又不是你排除了'27'就一定能中奖,这种过时的套路赢不了钱的。” 她瞳孔瞪大:“怎么会?!不可能啊!不可能连续那么多次扔出一样的数字!”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嗤笑: “每轮的概率相互独立, 每轮扔出'27'的概率都是三十一分之一啊!” “连这么简单的小学数学题都搞不懂,还来赌场赌钱?” “我的妈,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 不管别人怎么说,闻无眠咬定青山不放松,大喝一声让所有人闭嘴,抖着肩膀,把所有筹码全部倾倒在桌上:“我……我还有钱……还有钱,除' 27'以外,每个数字押一万!!!” 这是她的全部筹码。 白皮猪拿过筹码,算了算,发现还差一千:“美女,你的筹码不够了。看在'上帝计划'顺利完成的份上,我可以借你一点呢。” 地狱赌场的规矩:一旦赌客输掉了荷官借出去的钱,就会被当场击杀。对白皮猪来说,能看见美人当场惨死,也算是大饱眼福。连续好几天了,死在他这里的全是一群油腻的臭男人。能多一颗被漂亮的头颅,简直是无聊生活中的一抹亮色。 闻无眠已经一只脚踏在地狱口了,却浑然不知,一个劲感谢他:“好!谢谢你!谢谢你……” 周围赌客的嘲笑声更大了,纷纷期待接下来的场面。这骰子有猫腻,但凡玩过四五把的人都能感受出来。有些聪明人就会选择换个地方,尝试新的赌局。留下来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蠢人。这些人不是被保镖杀死的,而是被自己活生生蠢死笨死的。 第78章 他们自动把闻无眠归纳为后者。 在一派快活的空气里,白皮猪开始了摇动骰子的动作。 就在这时,他余光注意到对面的闻无眠。她正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酒心巧克力。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 她站在背光的位置,五官看不真切,上面蒙着一层诡异的阴影。 “……”说不上来原因,多年的荷官经验立刻让白皮猪心生警惕。 眼前的女人看着不太聪明,情绪直愣愣表现在脸上。赢了就笑,输了就哭,一根筋又固执己见,和其他智商偏低的赌徒没什么区别…… 可如果刚才的一切……全部是她伪装出来的呢? ! ! 先前关于闻无眠的印象尽数推翻,大脑飞速运转,拼凑出一种全新的可能—— 她假装小白,来到自己的赌桌前,通过一系列的诱导和心理暗示不断让自己扔出“ 27” ,再在开注前忽然变化所下赌注,将原本“除“ 27”和“ 36”外每个数字押一万”变成“所有筹码全部押数字' 27'” 。按照一比二十八的赔率,她可以一口气拿下八百零九万! 这个超过自己保证金三分之一的数字令白皮猪倒吸一口凉气:自己这一轮,绝对不能开出数字“27”,否则就让她奸计得逞了! 杯子带着里面的骰子晃动不止,白皮猪脸上的表情只阴沉了一瞬,随即恢复兴奋。 真是有点脑子呢。可惜、跟自己斗?还是嫩了点。 旁边有个输光赌注的人,不知咬耳朵跟闻无眠嘀咕了些什么,白皮猪只听见她说:“我不换!我就是不相信连续四次都是' 27' ,如果是,就是荷官有问题!” 他手上动作不停,借着灯光,偷偷打量闻无眠。她的胸膛急剧起伏,眼中充血,抓紧桌面手用力到指骨发白……这副样子,好像又跟他刚才想象中的她不太符合。 她选择一口气用掉手里所有筹码的原因可能真的只是想输得少一点:押二十九万,拿到二十八万,等于一通折腾下来只输了一万。要不然,她就要眼睁睁看着几十万筹码打了水漂。但凡是正常人,都知道应该如何在二者之间选择。 更重要的是,这一把她欠了自己一千。只要她输了,没有钱还给自己,就可以成为死在自己赌桌上最漂亮的女人了。 长期操控生命的习惯令他不受控地幻想眼前女人头首分离,鲜血四溅的美丽模样。 越想越兴奋,兴奋到脸上横肉乱颤。 更重要的是,闻无眠的赌注只有可怜的二十九万,哪怕押中,也远远不到自己交给赌场的保证金范围。在这一把结束后,完全可以以收工为由,“邀请”她去自己宿舍,玩更多好玩的东西。 尽管看不见杯子里骰子的动向,也能轻松认定里面的数字和正是“27”。 “和以前一样,不需要换注对吧?”白皮猪例行公事一问。 “不。”闻无眠忽长腿一跨,翻坐上赌桌,居高临下看着白皮猪: “换。我全押'27'。” 人群有些骚动。 “要不……咱俩跟着下个' 27' ?”有人蠢蠢欲动,想趁闻无眠这阵东风,看能不能捡漏。 “你傻啊你!”此话一出,立即被人回绝:“再一再二再三不再四!现在押'27'明显就是肉包子打狗!” “对对对,这时候绝对不能冲动!荷官肯定在故意下套,我们等这轮结束再说!” “没错!” “……” 因为早有准备,白皮猪对闻无眠换数字下注的举动也仅仅是有些不悦,谈不上特别吃惊。至于其他赌客,他就更不担心了。在赌场工作多年,他深知赌客们只相信自己经深思熟虑想出来的东西——不管那东西有多么荒唐,照样深信不疑。相反,如果在开注前直接把答案告诉他们,他们反而不会选择跟随。 世界上形容赌徒最贴切的两个词语,一是自负、二是多疑。 “你确定吗?要把全部的钱都押在' 27'上?连续四次出现同一个数的概率,在这之前可从来没有发生过……以后也不会发生。”正因为有绝对把握,边上看热闹的乌合之众没胆子跟着押“ 27” ,所以,和闻无眠的游戏,自己的损失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按闻无眠表现出来的“性格”,估计得犹豫上好久。 “当然。全押'27'。” 出乎意料地,这次闻无眠回答得很快。先前那副愚蠢赌徒的模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志在必得的笑容。 她坐在桌上,垂眼看着白皮猪,居然能让后者心底生出一丝冰凉。 “你的目标果然是八百零九万!”他咬咬牙,准备开注。 杯子猛地被一只指骨分明的手压住。 “……” “谁说我的目标是八百零九万了?”赌场的灯光秀主题再次变幻,无数鎏金碎片在led大屏上拼出一个单词——“ liar” 。她翘起二郎腿,侧着身体,在成百上千次的光影变幻中,对那张肥胖到令人作呕的脸庞敲下重重一击—— “我的目标……是你的命啊。” &你……你在说什么? &白皮猪一愣,死亡的阴影爬满全身,随后,又被他像抖虱子一样抖落:“你仅仅想靠八百万要我的命?你做梦!你知道我保证金交了多少钱吗?” 先前那些白皮猪尽情欣赏的皮肉肌骨,通通化为扎穿盔甲的利剑。桌上的女人身上有淡淡的酒气,若有若无地在他周身逐渐缠绕。伴着逐渐落下的话语,越缠越紧,几下眨眼间已经动弹不得—— 第79章 “又是谁告诉你,我只能在你这赢下八百万的?” “你手上明明已经没有筹码了!” “……”闻无眠看着他,好像在高处看一堆掉在地上的腐烂肉团。 “你……” 他急忙扫视一遍赌桌:没错,的的确确只有二十九万筹码,开注后只能从自己这里拿出八百多万,根本不可能威胁到自己的生命线。他刚想问她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自己有权让保镖直接杀了她,下一刻,一道脆生生的男声从熙攘人群中传出—— “我出六十万,全押'27'!” 第39章 说话的是一个浅灰色长发的男人。装满筹码的箱子被提上桌, 闻无眠凑得白皮猪更近,近得能看清他脸上每一点大小不一的雀斑:“你是不是认为,我不可能相信你会连续四次扔出同一个数字?” “……”白皮猪惊恐地看了一眼那只箱子, 里面满满当当, 绝对有六十万筹码。 只会多, 不会少。 “这个赌局还挺困难的,毕竟扔出骰子的主动权在你手上、你可以控制骰子,想扔出几就扔出几——”闻无眠说出下半句话的同时,猛地抽走罩着骰子的黑色杯子,里面的数字分别是“ 4” 、“ 5” 、“ 2” 、“ 6” 、“ 4” 、“ 6” 。 “所以, 作为弱势方的我, 只好来控制身为荷官却热衷作弊的你了。” 因为控制不了荷官扔出的骰子,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转而控制荷官本人。到底得有多大的胆色才能理直气壮说出这番话……围观的赌客发出阵阵惊呼、跟着开始抱头哀嚎,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跟着闻无眠一起下注“ 27” 。 “你……你们俩一伙的?!”白皮猪反应过来, 慌张往后退去。 “当然是一伙的。”她歪着头,微卷的长发遮住小半边脸颊,邪邪一笑:“这种只能用一次的套路,讲究的就是一击必杀。从我剥开巧克力糖纸的那刻起,你就彻底没救了。” 在开始赌局前,她就跟伏城约定,一旦他看见自己开始吃巧克力, 就立刻把手里剩下的六十万全部压到白皮猪上一轮开出的数字上。 “可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开' 27' ?!我也可能开其他数字啊!”死到临头,白皮猪仍然不服气。小而窄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是啊,你会犹豫,但你最终的选择一定是' 27' 。”闻无眠高高抛起一块*7.7.zl筹码,又在辉煌灯光中接住它,修长白皙的脖颈像优雅的天鹅,“杀人这件事,会上瘾。你知不知道?” 在人来人往的赌场,一个一分钟前还以愚蠢弱者面貌出现的女人,冷不丁跟他讨论起“杀人”二字,这前后的反差令他忍不住哆嗦。 周围的议论声也渐渐小了,几百双眼睛直直盯着闻无眠。 “什……” “你刚刚才杀死一个赌客,那种兴奋、那种快意,难道不想短时间里再尝试一次吗?”两个小时里,白皮猪所有的表现,全都被闻无眠看在眼里。包括他看见格子衫死时的那种若癫若狂。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多日的人终于看见甘泉,情愿牛饮到肚子撑破也不愿轻易停下。 以杀人为乐的人,是不会那么好心放过其他人的。他们只会惋惜杀得不够多、杀得不够爽。 为了更多地勾起白皮猪的杀/人/欲/望,她不惜答应在赌桌上借下一千,以命相搏。一旦这一轮失败,自己将当场碎尸万段,成为下一个格子衫和16号荷官。 “……”白皮猪在闻无眠的注视下,不断往后退。桌上的女人好像撒旦的化身,用最常见的语气和神态,敲响来自地狱的丧钟。自己居然从头到尾被她耍得团团转还浑然不觉? ! ! “不……不要……不要!”墨镜保镖们又发现有荷官输光了保证金的金额,缓缓逼近15号赌桌。接着,伸手将白皮猪从桌子底下拽了出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向谁求饶,膝盖好似装了磁铁,黏在地上直不起来。 保镖弯腰将他拖起,后者活鱼般疯狂蹬腿挣扎:“放开我!放开!我认识rw公司的人!你们疯了吗?!居然敢杀我!!你们忘了'上帝计划'是因为谁才能完成的吗!” 周围看热闹的赌客在听见这个名字后,开始往四周散去,或者坐电梯离开,或者去其他赌桌寻找新的赌局。 15号桌前一下变得空空荡荡 。 rw公司? 闻无眠和伏城复杂地对视一眼。 如果没记错,这两个英文字母刻在天同给他们的每一片药片上。也就是这个世界的“钱”。看来这个制药公司来头不小,不仅与万民狂欢的“上帝计划”有关,居然还可以成为免死金牌的存在。 可惜这话会墨镜保镖无用:“我们只听从赌场规则。赌场永不亏损。荷官输的筹码超过保证金,死。”说罢,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摁住白皮猪的天灵感。 “不要——!不要啊!!!” 在闻无眠先前坐过的吧台,狐狸侍者又给她续上一杯白兰地。烈酒入喉的瞬间,殷红的鲜血从白皮猪的颈部喷出,那颗肥大的猪头在地上滚了两圈,“咚”的一声撞上格子衫那具无头尸体的尸身。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甚至有点困意。 …… “怎么样?我刚刚没有给你拖后腿吧!”伏城凑了上来,就在白皮猪恐怖尸体的旁边,一脸天真地托腮问她。 第80章 “挺好的,谢谢你。” “那你是在表扬我吗?换一个路人甲可没我这么听话哦。” “……”闻无眠觉得自己需要看更多的儿童心理学,才能减少跟他对话时词穷的情况。 赌场靠近出口电梯的方向有个巨大的公示牌,上面写了每个赌桌的负责荷官姓名,在一些荷官空缺的地方,则由赌客姓名填补。 比如原本序号“15”边上,那串代表白皮猪的y文名,现在已经换成了闻无眠和伏城的名字。 代表二人在刚才赌死了白皮猪。 整个赌场的各项赌/博难度按序号从高到低进行排序。在等电梯时,伏城忽然把她拉到了公示牌最末尾、序号“909”的面前—— 抬眼的瞬间,“程彦礼”三个汉字在一堆眼花缭乱的外文字母中格外注目。 “我靠,还真是他啊?”伏城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之前的名片,逐字比对。 “909”旁边对应的赌局名称为“血joker”。这个赌局接近整个赌场的最高难度,风险极大,但胜利者所获得的收益不言而喻,也非常可观,甚至不仅仅只是由白色药片制成的“钱”。 想要找到这里,必须依赖游戏裁判的帮助。否则,大厦外面巨大的污染源会瞬间斩断人体内所有的基因链条,使人融化为一滩血水。如果推断没错,最有可能和他来往的裁判……就是天机。 伏城眨眨眼睛:“他智商是不是得有两百?” “那倒不至于。”闻无眠脑海里回忆起程彦礼的言行,那种礼貌性的冷漠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智商过高会导致人的肢体活动跟不上思维,看上去像患了某种心理或行为障碍,比如阿斯伯格综合征。程彦礼给我的感觉很正常,完全不像。而且……我们都可以互相合作'作弊'过关,也不见得他一定没有同伙。 ” “说的也是哦……” “二位中午好——” 说话的空档,电梯恰好在十三楼停下,里面走出来一位穿灰色西装的女人:“这是'地狱赌场'的会员卡,请拿好。” “?” 对方一句废话也没有:“凭此卡可以在任意时刻发起赌局,邀请他人进行对赌。赌局内容由发起人决定。若双方皆持有会员卡,赌注需要双方同意;若单方持有会员卡,赌注由持卡方自行确定。卡号越大,危险越高。会员卡冷却时间为七天。会员的一切行动全程与赌场联网,赌场会确保赌局结果绝对公平公正。” 女人将“会员卡”递给两人。卡的背面和游戏扑克牌的图案一样,是接近一万个微微开盖的小黑盒子排列组合。黑盒子周身用纯白线条勾勒,正面则是一串金色字符—— “no.15”。 这是赌死15号荷官白皮猪后的隐藏奖励? “谢谢。”她说话的方式和举动很像是这里的工作人员。闻无眠看了看手里的卡片:“可是这张卡除了能拉人进行赌局外,还有什么作用吗?” 女人扯唇一笑:“能拉人进赌局,难道不是最大的作用吗?” “什么意思?” “赌局是在另外的空间内进行,”女人靠近闻无眠,“过程和你们玩家所经历的'游戏'很像,如果把赌注设置为'生命',不就可以杀人于无形了?” “……”可如果自己输了,同样也要付出生命。这并不能作为深藏不露的终极杀招,充其量只是鱼死网破的最后一搏。 不过,获得赌场会员卡是意料之外的事,不拿白不拿:“这样啊,我明白了。” 这张卡的背面图案重复率过高,看久了容易眩晕。闻无眠目不转睛盯了半晌,一股莫名的熟悉席卷全身。 女人踩着高跟鞋,正要往狂欢中的人群方向走去,她忽然再叫住她:“抱歉,我能再问一问……号码为909的会员卡冷却时间吗?” 女人回头,给出一个对她而言相当糟糕的回答—— “三十分钟。” 闻无眠稍怔。 果不其然。在天机游戏结束后,程彦礼跟自己握手时,从口袋里拿出的根本不是什么名片,而是“地狱赌场”的会员卡! 原来他当时打算直接把自己赌死在游戏里,只不过恰好被伏城无心打了个岔——最好的证明就是他准备给自己的那张卡片是深黑色的,而过后伏城拿出来的那张却是浅蓝色。 “好,谢谢你。”她冲女人冷静地笑笑。 要是程彦礼在现实世界遇到自己,完全可以通过赌场会员卡慢慢把自己耗死,杀人不见血。而持有no.15会员卡唯一的好处在于,可以对对方提出的赌注内容说“不”,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倘若没答应帮天同的忙……会直接错过这个保命的手段。 “不客气。祝您赌局顺利、游玩愉快!”随女人离开,天花板上的led大屏第不知道多少次有了变化,在插入一段大概两分钟左右的寻人启事后,出现了一个类似于直播的画面。画面中,九名玩家正在游戏场地内狼狈地东躲西藏,时不时伴有恐惧到极点的尖叫声传出。 屏幕角落上写着一行小字: 【游戏裁判:七杀。游戏名:虎口脱险。 】 各种血/腥/暴/力的画面在没有马赛克的情况下,明晃晃投射在赌客眼前。可赌客们视若罔闻,一门心思全放在赌桌的筹码增减。 伏城没有立即坐电梯离开。他拉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笑嘻嘻问:“电视里的直播那么刺激,你们怎么都不看啊?” 第81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82章 “本次列车即将到站—— sq北站。” “您好,可以让一下吗?我要准备下车了。”陌生的声音传来,下意识转头,入目的是再正常不过的整洁高铁车厢。她正站在两扇门当中的位置,天同化身的女孩已不见踪影。 “哦,可以可以,不好意思。”伏城拉着她回到座位。 即使即将到站,整节满座的车厢也非常安静。刚从纸醉金迷的赌场抽身,此时还不太适应现实里的安宁。脑中还残留有嗡嗡的电流声。仿佛突然之间有只手将自己连根拔起,卯足了力抛进深海。 闻无眠没来由地觉得累,浑身酸软,也不敢多看窗外或来往的其他人,生怕一转眼就忘了那张背影。她跟伏城说想再睡一会,就靠向一边,侧着身子,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仍在不停描摹背影的每一处走势。 那件外套她还记得,是自己买给哥哥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如果睡一觉就能回到当年,该有多好。 * “……” 梦里混混沌沌的,做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光怪游离的梦。闻无眠直觉这一觉应该睡了挺久。因为再次睁眼时,斜前方的座位上的窗帘已经拉开,外面天色暗得吓人,灰蓝灰蓝的。飞速行驶的列车将沿路灯光拉成一条条彩线。 胸口有很重的压迫感,相当闷厚,喘不上气,可能跟梦到了哥哥有关。她茫然地看向周围。 “你醒啦?”伏城立马转头送上微笑:“马上到站了,我还在想要不要把你叫醒呢。” 她这才发觉身上盖着伏城的外套,身边的空调出风速度不知何时被调成了最小档。脑袋有些发蒙:“真的?我睡了这么久?” “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伏城把手机定位界面放在她眼前晃晃,现在的确已经进入了q城室内。预计到站时间是十八点五十三分,现在已经十八点四十了。 “你饭都没吃,饿不饿?要不我们一会下了车先在车站吃个饭?” “……”被他这么一说,闻无眠还真有点饿。她胡乱嗯了声,又闭起眼睛眯了两分钟,才彻底清醒,打开手机的打车软件,在目的地一栏输入自己提前预定好的酒店地址。 伏城的外套上有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很安神,至少在睡得半梦半醒之际闻着很舒服。 火车站在市中心,离酒店只有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她又看看伏城,感觉后者之所以陪自己来这里,可能占了很大一部分想旅游的因素,主动说:“要不下车后我们先去酒店放下东西,然后找个饭店吃饭吧。正好试试这里的特色菜,之后不一定有时间吃。” 再说,还欠伏城一顿饭,顺便一起还了。 “嗯哼,可以呀。”伏城很开心地划拉起手机:“我来看看q城有什么好吃的!” …… 两人在七点半之前找到酒店,放好行李,来到一家大众评选的q城必吃榜榜首的餐厅门口。 到底是榜首,七点半正好是外地游客最多的时候。里面人声鼎沸,外面等位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想吃上饭,怎么也得一个小时以后。 “我靠!这么多人!”边上传来伏城的抱怨。闻无眠以为他下一句会是建议换个地方吃饭,因为自己正有此意,谁知这人下一步—— 直接动用钞能力,让服务员小姐姐开了一个最顶楼的vip包厢。 一边走还一边叹气:“唉,本来想感受一下q城推荐榜榜首餐厅的大好氛围,可惜了,天公不作美。” 闻无眠:“……” 她对别人的生活一向好奇心不重,但这次,终于有点忍不住了,落座后各自点菜完毕,等待上菜的间隙,试探性问正在到处兴奋拍照的伏城: “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问!知无不言!”伏城立马放下手机,超级期待地看着她。 “……你是哪里人?” 伏城“哼”了一声,莫名别扭:“认识那么久你才想起来问我籍贯?我是g城人。” g城? 她眨眨眼睛。 “怎么,你去过g城?”别扭只持续了一秒钟,他又笑嘻嘻托腮盯着她:“感觉怎么样?” 闻无眠摇头。她没去过g城,但知道关于这个地方的很多名梗。最家喻户晓的一个,就是——你在早茶店里偶遇的人字拖大叔,很可能是手上同时有十几套房出租的亿万富翁:“我只是听说, g城的特产是……房东?” “差不多。”伏城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过去。 闻无眠扫了一眼。里面是某高层小区的夜景,其中一栋楼被做上红色标记,单独圈了出来。 “这是你在g城的房子?”她评价得尽量客观:“看样子这个小区的房价不便宜。尤其买在中间楼层。” “不是。”伏城摇头。 闻无眠:“?” “这里整栋楼,”他喝了口服务员刚倒好的饮料,“全是我名下的。” 闻无眠:“?!!” “见到有钱人”和“身边看着傻乎乎的朋友是个隐藏有钱人”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她愣了足足半晌,艰难地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才道:“……那你父母呢?” “哦,他们啊,”伏城轻描淡写:“他们有自己的楼。” 闻无眠:“???” 服务员端上各种热气腾腾的牛腩羔羊。她第一次觉得,即使在很饿的情况下,食物也是有会瞬间失去色香味的可能的。 第83章 第41章 “当年巧也是巧,家里以前闲得没事随便买的房子全给拆了。那段时间放学回家,天天躺钱上睡觉。我房间从床底到书桌堆满了钱,十几岁第一次悟出看破红尘是什么感觉。”伏城夹了一筷子肉,边吃边道。 闻无眠:“……” 好小众的文字。 难怪感觉这人花钱大手大脚的, 无论是百万级的跑车报废, 还是从口袋里摸五六位数的医药费垫付,通通眼睛不眨一下。 “这个资产,只要不碰股票不碰毒品,几辈子都花不完。”聪明如她,也有想象力贫乏的时刻。 “哈哈, ”伏城一听就乐了, “确实,做人只要房股毒三不沾,就可以活得很潇洒。” 鲜嫩的羔羊肉放进嘴里,嚼一嚼却索然无味,闻无眠无奈苦笑:“之前只感觉你不缺钱,但没想到你这么有钱。” “这有什么没想到的?”伏城看上去也饿坏了,低头忙着吃饭,“你还有很多事我也没想到呢。” “比如?” “比如你情愿把巧克力给那个五颜六色的女生也不给我。” 闻无眠:“???” 她想了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口中“五颜六色的女生”指的是在“数字电车”中的小玥:“那是一种穿搭风格,不叫五颜六色的。” “差不多。反正就是一种五颜六色的穿搭风格。” “……”闻无眠放下筷子,看着面前嗷呜大口吞饭的伏城。 很难想象,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性,居然会莫名其妙惦记一块巧克力的归属:“你想要的话, 我回头给你买两盒,收货地址直接写你家。” “那不一样啊。我想吃我自己也可以买。”他不假思索。 “哪里不一样?” “……”伏城吃饭的动作停了一瞬,鼓着腮帮子陷入思考,片刻,再次低下头,耳朵红了一圈:“不知道。” …… q城在西北部,特色菜除了牛羊肉外,还有一些酸奶面食。很快,一桌子菜上得满满当当。服务员来做菜品口味调查时,伏城用他那双会放电的桃花眼把小姐姐逗得花枝乱颤,欢天喜地地说要再送他们俩一份小甜品。 甜品上桌,伏城超给面子地极力赞叹。透明的玻璃盘子里装着一个浅粉色花瓣状的奶冻,他用一只没用过的陶瓷勺子戳了戳,奶冻q弹q弹的,玫瑰花香扑鼻。接着,他又从兜里掏出手机拍照:“真好看,拍个照,手机先吃。” 拍完照后,他一边编辑朋友圈,一边把玫瑰奶冻推到闻无眠面前。闻无眠看着奶冻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有些舍不得把它切碎,也学着伏城的样子,用干净的勺子戳一戳它,看它□□弹弹摇头晃脑的样子。 真好玩。 伏城放下手机,静静看她微笑。 须臾,闻无眠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在小玥身上看见了我的过去,你信不信?” 伏城愣住。 “我初中时也是这样,作为班上最不好看的女生,连呼吸都是错的。每天一走进教室,就能听见专门根据我外貌编成的顺口溜。被男生按在桌子上打也不能还手,因为颜值即正义,我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给他们带来笑料,让他们的校园生活多一点和谐欢笑。在那个班级里,我是骗子、小偷、最会作弊的坏学生,无论遇到什么都只会耍小聪明,因为我的长相最不如他们心意。”闻无眠咬了一口牛肉,推测伏城应该喜欢吃这个,所以礼尚往来,把装着牛肉的盘子推向他。 伏城没说话,定定看着她,看上去似乎有点难过。 “但是都过去了,”她细细品味牛肉的清香,很无所谓地凉凉说道:“人要变得强大。过度展示自己流血的伤口,只会引来更多的苍蝇蚊虫。” “你不反抗吗?”伏城食欲全无,放下筷子:“我小时候就被欺负过一次,后面我出钱找了这一带混社会的大佬,把我们那校霸摁在地上一顿揍,从此那狗东西见了我都要鞠躬喊哥。” 她记得伏城在绿色泡泡上写的出生年份是1996年:“我们不是一个年代的人。六七年前还哪里有□□?早被扫黑的扫进去了。” “……”被戳到心窝,他喝口水的功夫,白开水都能呛进气管。急忙转身一阵咳嗽。 “再说,我也没钱。”闻无眠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筷子:“家里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那时候我们都是学生,没有收入来源,父母留下的钱,有一分算一分,都要精打细算。从小学开始,最害怕的事就是听见哪一天老师要上公开课。因为公开课必须全班同一校服,而我买不起新校服。我们学校每学期出一种新的款式,我一套也买不起。每次都要提前一天被老师领着,拉去十几个陌生班级里,一个一个地借校服。我个子又特别高,很难借到正合适的,往往要麻烦人家提前两三天从家里带来一套。连老师也特别讨厌我,因为我只是个连一套校服一两百块钱也掏不出来的麻烦精。” “……” “上小学的时候,买不起自动铅,买不起老师要求的可擦性水笔。其他同学笔袋里随便一支笔的钱,够我一天的饭费,当时我看着他们把各种进口水笔铅笔乱丢乱扔、或者一脚踩在地上,都感觉自己跟他们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只能在家里把削尖了的铅笔头咬下来,再安在水笔的笔芯上。这样写起字来,至少不再是木质铅笔的样子,不会显得跟班里的其他人太格格不入,也不会有人笑我,为什么班上只有你不用自动铅。我还会在放学后故意留在教室,找那些因为粗心被主人遗留在地上的水笔,假装这是我的、假装我跟他们一样,也能买得起这些牌子的水笔,放在笔袋里……一个从小就非常害怕融不进集体的人,当然不可能强大到在受欺负的第一时间就和整个集体划清界限。她能做的,只有更加地放低身段去讨好,幻想只要她足够顺从,就能一边受着伤害,一边在集体里苟延残喘。” 第84章 其实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以为自己早遗忘在记忆长河里了。不知道为什么,在牵扯到其中的一件时,其他的事就跟丝线上串好的珠子一样,一股脑全抖了出来。不过,现在回忆起来也相当平静,甚至能边讲话边想着发生在q城的那些历史名人轶事。 所以那串珠子并没有掉在地上,一蹦三尺高,丁零当啷响个不停。只是掉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海里,顷刻被吞没无踪。 “那你哥哥呢?”伏城握着装有滚烫热水的水杯,连指尖皮肤被烫得通红也没有发觉:“他不会保护你吗?” “我哥哥?”她翘起二郎腿,靠向椅背,漫不经心拨动着碗里的肉片:“他成绩很好,进的全是本市最优秀的学校,我跟他不在一起读书。说不清为什么,我不想把我的一些事告诉他。因为我能感觉到他很爱我,我告诉他那些事,他会难过。” “但是……” “而且他什么都做不了。学生最害怕的事就是找家长,可我没有家长,哥哥也只是个孩子,他能做什么呢?天才能跨越的只是课本上的知识,跨越不了几十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积攒下的人情世故。没有老师愿意自讨没趣在意我这个麻烦精而得罪对方家长,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不可能和三四十岁的家长平等交流。” 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她兀自笑起来:“他已经做到他能给我的最好了。他知道我羡慕其他小孩每周都可以去露营野餐,他也会带我去,只不过我们买不起野餐垫和帐篷,就用超市里免费的那种称水果或散装零食的袋子,铺在草地上,并排而坐。我小时候,他老是记不住我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棒棒糖,三十八九度的天气,满头大汗买回来一根我最不喜欢的口味。还有,他能感觉到我初中时过得不开心,知道我受欺负了不想告诉他,所以在外面打了两个月暑假工,给我钱让我去学跆拳道,希望我下一次被人打的时候可以打回去。可惜,遇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教练,我那个时候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把我和其他女生区别对待,好像从来看不见我的存在。那个时候,每周去道馆对我来说好像地狱。就这样学了四五年,后面不学了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我以前长得不好看到人家都不愿意跟我说话,我自己还没有感觉。在我被欺负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躲在家里发抖的时候,他也跟着整天整天的旷课,就蹲在床/边守着我……谁叫我哥哥也是第一次照顾人呢?他自己都是个小孩,他也应该被人照顾,没有义务给我当爹当妈,但他还是傻乎乎地当了。” 伏城难得沉默:“你哥哥对你很好。难怪你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连死都不怕。要是换做我,我也会这样。” “当然好。”好到从第一次发现他失踪之后,闻无眠一次也没怀疑会是自己疯了。她百分之百肯定有问题的是整个世界,自己记忆里的他,不会出错。 “要是没有他从小的理财头脑*7.7.zl ,我们现在大概已经没有钱生活了,也付不起学费。他说到他读大学前,最起码要留下一百万。他说我以后可能会读硕士读博士,或者出国去学我喜欢的东西,谁也不知道以后的社会会变成什么样,赚钱容不容易,找工作简不简单,所以要握紧手里能握紧的一切。 ” 她想了想,又说:“从我高中开始,就不花家里的钱了。我一边学着给人算命、看紫微斗数,一边写网络小说。每个月稿费很少,几年就赚了几万块钱。对白领来说,他们只要两三个月就能赚到。但就是这样一笔钱,满足一个十几岁人的虚荣心和自尊心,让她找回一点和其他人平等交往的自信,足够了。高中三年,我没有在班里说过一句话,因为没有办法跟除哥哥以外的人正常交谈。在学校里的八九个小时,永远只躲在角落里看书,回家就写点东西,继续看书,然后睡觉,日复一日,直到我觉得那些事情在心里真正痊愈了、可以和陌生人对视,交流。” “……”伏城叹了口气,眼圈被热气腾腾的菜肴熏得有些红。他给自己夹了一块小羊排:“好伤感,那我也跟你交换一个难过的小故事吧。我小时候拔了我爷爷的氧气管。” “???” 闻无眠猝不及防被呛到,也急忙转头,捂嘴猛咳嗽一阵。 “那也不能怪我嘛。”他嚼着羊肉,脸上写满“无辜”两个大字:“老人家病危躺在医院,好不容易趁着医生跟大人不在,求我让他舒舒服服地走。他从小把我带大,我又不忍心看他那么痛苦,就拔了咯。” 闻无眠:“……” 他干笑两声:“到现在我家里人都认定我是杀我爷爷的凶手,我爸说我是他杀父仇人,不许我回去。算了,大人嘛,就得找点东西讨厌,在别人面前也要装一装。说不定他这会还在心里感谢我、谢我帮他解决了个大麻烦呢。” 闻无眠从来没经历过老人去世,冷不丁听到他的经历,十分震惊。 “说白了就那么回事,”伏城倒是相当不在乎:“对于老人的处置呢,子女跟他本人,大家都心照不宣。什么时候不想养你了,觉得你活到这年纪差不多得了,就说把你丢养老院去。很多老人一去养老院,活不过半年。那些养老院的工作人员也清楚啊,哪些人要关照,哪些人家属希望'走'得快一些,对待方式各有不同。跟合法的慢性谋杀没什么区别。” “还有这种事情?”他的话实在超出她的认知。 第85章 伏城“嗯哼”了声,说话间又加了一碗饭:“我可从来没跟人说过这些。生怕人家觉得我神经兮兮的,故意抹黑某些亲子关系。” 闻无眠小心翼翼挖了一勺玫瑰奶冻,放进嘴里:“我也从来没跟我哥哥以外的陌生人讲过这些事……甚至连我哥哥也没讲过。” “是嘛”伏城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又扒拉了一大块牛肉:“咱俩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你还把我当陌生人?好难过!” 闻无眠:“……” 她难得有些囧:“我已经很多年没交过朋友了。” “那来干一杯。”伏城放下筷子,给两个杯子各自加满水:“庆祝一下,你终于找到了我这么一个优秀温柔细心体贴勇敢机智有爱心有责任心有同理心有社会公德正义感爆棚不抽烟不喝酒非必要不赌/博的好朋友。” 闻无眠:“……” 好强的肺活量。 * 从酒店到7区白菊花路昌隆公寓,打车需要三十分钟。早上七点,闻无眠收拾妥当,打算去大厅买杯热美式,一边喝一边等伏城。 出乎意料的是,伏城已经等在大厅,买好了两杯正冒着热气的咖啡,并把其中一杯递给她。 “热美式不加奶不加糖,我有没有买对?”虽然是疑问句,但他一副“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喝这个”的得意表情。 闻无眠一笑,接过杯子,准备叫车:“聪明。”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被她夸奖是伏城一天中最开心的几件事之一。 她无意瞄一眼他手里的咖啡纸杯标签:“你怎么也买纯美式?上次我记得……你还在喝馥芮白。这么快换口味了?” 伏城对她的过目不忘表示受宠若惊:“不是。只是想陪你苦一下!” “……”她愣了几秒,随后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纯美式的咖啡苦香在口中爆开,味觉神经有种别样的快/感。 因为过苦的东西会刺激大脑分泌出更多的多巴胺。她从小就对这种因痛苦产生的神经递质上瘾,所以最爱浓茶和纯美式。 “好吧。”她有些迟疑,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下次我陪你甜一杯。” 伏城看上去特别高兴,一直抱着杯子对她傻笑:“嘿嘿,没事。你喜欢喝什么,我就陪你喝什么。不用迁就我。” …… 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昌隆公寓门口。前几天下过大暴雨,不少屋子后面的菜地被雨冲得乱七八糟,泥土翻起,草腥气扑鼻。 沿途出来晒太阳的居民交头接耳,在讨论一件近期在q城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化名叫翟年,专门喜欢挑残疾、瘫痪、贫困户等弱势群体下手。 这个人最近杀了一户人家的独子,受害人四十岁,重残无业,老夫妻好不容易把儿子照顾到这个年纪,闻此噩耗,没两天就跟着上吊了。现在那间屋子成了全城人尽皆知的的鬼宅。 闻无眠没细听,顺着客户给的地址,敲开了一楼某间屋子的房门。 开门的一刻,被眼前景象惊到眼皮重重一跳。 第42章 入门就是稍显局促的客厅。不大的空间内放置有三张木头桌子,十几把椅子,就是苗条的人也得侧着身子小心移动。室内臭气熏天,饭菜腐烂的味道裹挟酸唧唧的霉味,像一只大手从口腔伸进肠胃大肆翻搅。屋外灿烂的阳光被脱落的层层墙砖完全隔绝,里面阴湿得如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或许是前几天下过雨的缘故,房屋角落积聚着小小水泊。房子漏水,老人又生病,无力处理,木质家具全部泡在水里,不发霉才怪。 真正惊悚的是被泡成灰色的墙壁。狰狞的深灰色数字密密麻麻,将四面墙涂得满满。每一处横竖转折都相当尖锐,仿佛是有人用指甲蘸水硬扣出来的。 “滴答、滴答”,两人面前时不时有两滴透明液体从天而降,七零八落砸在桌上。抬头一看,就连天花板也被数字占领,像尖叫像求救像狂吼呐喊—— “ 20020117” “ 20020117……” “20020117!!!” 潦草浮夸的湿痕令闻无眠联想到医院里病危病人的心电图。起伏处的尖角,是不祥乌鸦的爪子,紧紧钩住人的咽喉,等待血液迸发的一刻。 “闻小姐,你们已经来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早上送小孩上学,结果路口遇到交通事故,堵成一锅粥了!害, 你们大老远从s城赶过来,太辛苦了,还让你们久等……” 客户赵旭是一个五十岁的小个子男人,边说着边走进来。屋外的太阳照得他一脑门子汗,一进屋反倒看起来有点像冷汗。闻无眠礼貌与他握了下手:“没事,我们也才刚来。” “总之真的不好意思哈。今天午饭也是我做东,您一定要赏个脸。”赵旭说着,视线转到伏城身上。伏城很配合地报出自己大名,两人握手后,他继续道:“情况就是这样,您看到了。实在是太邪门了。我一开始找了当地好几个师傅,要么说没见过这样的,要么说看不了。闻小姐您看您……” 话未说完,紧闭着的房门里传来“哗啦”一声碗碟摔碎的声音。赵旭脸上的笑容凝固,擦擦脑门上的冷汗:“我妈可能醒了,我先进去看下哈。” “……”伏城眨巴着眼睛,看着赵旭走进房间,重新关上门。不多时,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责骂威胁。 闻无眠无意旁听他人的家务事,走到一面墙边,伸手轻轻触碰被水浸湿的墙皮。很快,被触碰过的地方开始发皱起皮,看上去和寻常发霉的墙壁没什么两样。 第86章 再轻轻撕开一点墙皮,里面是暗红色的砖块,砖块上排列的黑色霉点与墙面湿痕如出一辙,看不出任何异常。那些根据此类事件写成的灵异小说显然是无稽之谈。 用手机拍了两张照片,脖颈一凉,有毛茸茸的东西靠近。她没有移开视线,随手一抓,抓住一截顺滑的浅灰色长发。 “我一直很好奇,风水这个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伏城从身后凑上来,跟自己咬耳朵:“真的可以看出来家里住的地方好不好吗?” 闻无眠松开他的头发,继续研究“写”着哥哥生日的墙皮:“当然是真的。” 转头想看另一面墙时,撞上伏城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桃花眼透过鼻梁上细细的金丝眼镜,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明显又好奇又期待进一步的解释。 “……比如很多人说把房子买在丁字路口不好,容屋主易生病,就是风水的一种,叫'路冲'。”闻无眠把那只干净的手插/进口袋,又敲敲另一面墙,侧耳倾听发出的回声:“从科学的角度上说,是因为很容易接触到马路上的脏东西——生病行人讲话咳嗽的唾液、流浪动物的排泄物,这些东西干燥之后会变成粉尘,被风吹进房间,和人体接触。时间长了生病的概率就会比其他人更大。” 语毕,她觉得墙面四周没什么能跟哥哥扯上联系的线索,刚想问他的看法,却发现他从始至终都垂眼看着自己。在自己回头的瞬间,那双灰蓝色的眼眸猛地亮起一层,如涌起的湿润海浪。薄薄的红唇微微上扬。 “……”闻无眠不明所以:“你在开心什么?” “我不知道啊,”伏城直言不讳:“我觉得你懂的好多、好厉害。看见你就好开心!” 闻无眠:“……” 上一个对自己有如此行为的是刚从幼儿园放学回家的人类幼崽:幼崽跟妈妈走丢了,急得哇哇大哭。自己碰巧路过,用口袋里的扑克牌变了几个魔术。本意是想安慰小孩,谁知道对方眼睛都看直了,抱着大腿死活要跟自己回家。 其他物种的话,只有宠物狗看见自己,会笑得比较多。 但狗狗也是可爱的生物。在它们的世界里,主人就是要无条件尊敬服从的、主人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伏城蓬松的灰发很像哈士奇的皮毛,就连偶尔蹦出两句傻言傻语的毛病也跟哈士奇一模一样。非但不令她讨厌,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以为会嫌弃对方闹腾、莫名其妙,现在看来倒还好,甚至有时候想偷偷先一步猜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没猜准还会失望。 连常挂在嘴边的“谢谢过奖”也省了,闻无眠勾勾嘴角,压下心里的胡思乱想,喝了口从酒店随手拿的矿泉水。 这时,赵旭从房间里出来。房门被虚掩上,只能看见一角凌乱的被褥。他跟二人道着歉:“实在不好意思,老人家比较麻烦,动不动就是这里有事那里有事,你们……”话音未落,又被手机来电打断。看了眼来电显示,他第三次开始道歉:“真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孩子学校打来的,等两分钟就好。” 赵旭快步走到室外。而住人的房间房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不断飘来难以形容的味道。那种臭味很像饭菜变质,但又有点区别。 硬要说的话……有点像尸臭。 两人对视一眼,收敛笑容。伏城推开房门,闻无眠紧随其后。 “呜……” 她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在进入房门的一刻,强烈的糟糕气味上冲。闻无眠急忙后退,弯腰捂嘴干呕起来。 味道过于不适,熏得人头皮几乎层层炸开。不仅臭,还有呕吐物的酸。闻无眠人生二十年头回闻到这种味道,差点把早晨喝下去的美式全部吐出来。 片刻,她擦掉眼角的生理泪水,发现周围没有伏城的身影。提前屏住呼吸,走进开了一半房门的房间里。 脚下泡软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阴暗逼仄的空间,被乱糟糟的杂物堆满。半开的窗是暗窗,外面是长满青苔的墙壁和臭水沟飞上来的蚊虫。窗户正下方摆着一张床,难以忍受的味道不断从床/上散发出来。 伏城单膝跪在床边。闻无眠听见他问:“奶奶你是要喝水嘛?”,接着,是老人口齿不清的呜咽声。老婆婆放在被褥外面的手背如枯枝。指尖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结合角落的一片白瓷碎片,先前发出的动静大概是她打翻了水碗,所以赵旭进去训斥。 伏城拿出走之前揣在口袋里的200ml小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床/上的老人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可惜她先前摔过跤,现在坐不起来,床/边又没有多余的可以用来垫脑袋的枕头。 他脱下自己的大衣,叠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正方形,垫在老人的脑袋后面。床/上的枕头因为长年累月不清洗,发黄发黑得厉害。伏城毫不在意,十分认真地小口喂老人喝水。 半分钟后,闻无眠听见她气若游丝地“谢谢”。 “没关系呢,”伏城拧好瓶盖,笑嘻嘻说:“我们是您儿子叫过来的,不是坏人哦。” “嗯,嗯……”老婆婆喝了水,总算有点力气:“我知道、知道的……” “平时是谁照顾您啊?”他环视了圈周遭,大概知道所谓的儿子赵旭基本对母亲处于不管不顾的状态。 “没……没人……”婆婆摇头,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心奕走之后,这里没人看我,只、只有……” 第87章 “心奕是谁?”闻无眠心中一动。 老婆婆对闻无眠的问题有些茫然。伏城低下身子,慢慢重复一遍,她眼里才有了一抹亮色。 “心奕是心奕啊……江心奕。她对我很好的……很好……” “哦——”伏城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个名字:“那她去哪里的呀?要不要我把她叫过来?” “……”沉默须臾,房间里难闻的味道更甚。老婆婆睁着模糊的眼睛:“她……她走了,她被带走了……好几年了……起码三年……我还记得很清楚……我让她别走……她说她没办法……必须走……她是被一个男人带走了!” 说到这里,她像回忆起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虚弱的语气不断加重,紧接着咳嗽起来。 伏城赶紧拍背安抚她:“没事没事,奶奶不要激动。您还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吗?” 老人的思维往往迟钝,婆婆发现不了“不认识江心奕的人是不可能好奇带她走的那个人的身份”,她只能费力地、顺着伏城的话往下想:“是……是个男人……头发长长的、高高的……来的时候穿着黑西装。心奕本来就住在隔壁,我看见……看见他把她带走了……” 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多是市井人家,少有西装革履的精英出没。加上老人跟江心奕关系好,所以能记住对方的外貌特征也不奇怪。 闻无眠想起程彦礼小蓝鸟上的动态——昌隆公寓的照片正是拍摄在三年前,时间完全对得上。 伏城打开自己手机相册的某张照片,举到老人眼前: “带走江心奕的人,是不是他?” 第43章 照片里,穿着休闲西装的程彦礼拿着翻页笔,正在讲台上授课。背后大屏的ppt标题是“量子跳跃和散射理论初步”,下面是例题和眼花缭乱的计算过程。看上去像学生在期末周前匆匆拍下的考试重点,但其实细看一会,就能发现问题。 因为拍重点的学生会倾向选择老师站在大屏角落的时候, 并放大ppt上的内容。而这张照片,程彦礼恰好站在照片的中央位置, 画质相当清晰,甚至感觉是专门针对他的偷拍。 闻无眠有些奇怪。伏城从哪里搞到这张照片的? “是……是的!就是这个人!”婆婆试图抬手点击屏幕,结果因不熟悉智能手机操作,反而碰到了返回键。 闻无眠那只放在口袋里捏着巧克力的手骤然一紧。程彦礼把江心奕带走是为了什么?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偏偏选中她? 江心奕身上, 到底有哪一点是特别的? “我……我……他说要心奕杀人。他很危险的!报警……警察呢?要抓……抓他……” “他要心奕杀谁?”闻无眠跟着蹲下,握住老太太苍老的手。感觉就像握住一张皱巴巴的人皮。 这回老人听懂了,张着掉光牙的嘴,想了半天—— “说要……要杀一对……兄妹。哥哥、妹妹都要杀。先杀哥哥……再是妹妹……我去报警了……人家说, 说没这回事,不处理。你们也去报警啊、去报警……” “……”哥哥的失踪果然和程彦礼脱不开关系! 闻无眠看着照片里衣冠楚楚的男人,心里涌起冷静的杀意。 如果他想让哥哥在世界上消失,自己一定会抢先一步、杀掉他。 不计后果。 “……” 随后,伏城又陪老人说了会话,拿过自己的衣服和闻无眠离开房间,却见赵旭还没回来。 “昨晚我问朋友要了j大的绿色泡泡表白墙。”伏城得意地晃晃手机:“开了个女号,装成小学妹, 加了一个上过他课的男生。从女同学偷拍他的照片到课本一共十章他期末能划出十一章重点这种小事全发给我了。我把小号的手机号密码发你,回头你自己看。” “……”闻无眠有些吃惊:“你这么关心我哥哥的事?” 伏城像小狗一样昂起头, 骄傲笑纳赞美:“那必须。谁叫他是你哥哥呢!” “……” …… 闻无眠坐上赵旭的车,把整栋公寓的东西南北方向考察一遍。西北角本来是一片荒地,最近突然开了工程,说要修路。整块地从中间被完全翻起挖开,尘灰飞扬。回来的路上,闻无眠告诉他,如果有条件的话还是最好搬走:“新修的路有弧形地带,你们的房子在外围反弓处,有镰刀煞,犯之主不利财运、运气反复,或易见血。加上之前房子的反常表现,挂貔貅葫芦之类的东西用处不大,老太太本身又行动不便,阳气不足。我的建议是把你母亲带走,房子空关。卖出去害了别人也不好,可以当一个储存杂物的地方。” 或许是见多了,她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冷静。可越是这样,赵旭心里就越犯嘀咕:“那……我想知道,房子里所有的煞气是只会冲到住的人身上、还是会牵连其他人啊?因为我家里有小孩子,很担心……” “单论镰刀煞不会,但其他的我不好说。”他说得不算直白,闻无眠也能读出言外之意,多半是觉得带老人一起生活麻烦,如果祸不及家人,索性就让老太太一个人在这里住到去世好了。 反正她也活不了太久。 回到房间的路上要经过一段长长的走廊。头顶是二楼人家的走道,阳光到这里就被完全隔绝。走廊角落里堆放的废旧电器和垃圾被阴影笼罩,很像躲在暗处的某种不知名人形生物。赵旭感到背上发凉,面前的闻无眠依旧步履平稳,一手插进外套口袋,到膝的女士风衣衬得她身材修长。 第88章 “你实在担心的话,”她走在他前面,却像背后长了眼睛,能读出他的任何情绪,“就请人把屋后菜园里的地挖开。” “!”赵旭腿一软,恰好一阵阴风吹过,霎时冷汗如注:“闻……闻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地底下……有东西?” 闻无眠转头,冷冷一笑:“我怎么知道?” “……”她声音很淡,赵旭却如炸了毛的猫,猛退后几步。视线乱转间,冷不丁看见离自己不过几步的墙边,站着一个长头发的人影! “啊——!” 男人发出肝胆俱裂地惨叫。闻无眠早有预料,已经提前捂住了耳朵。 “我去,大白天你鬼叫什么?”紧接着,传来伏城的训斥:“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闻无眠:“……” 她进走廊第一眼就看见躲在角落暗中观察的伏城。伏城没飞奔过来打招呼,说明他另有目的。 那么,按照此人莫名其妙的性格,所谓“目的”,多半是—— 大白天装鬼吓人。 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只是想给老太太出口气?总之,在心里无奈点评了句“幼稚鬼”,耐起性子配合他表演。 “你……你怎么就站那不说话?谁知道是你……”赵旭被吓掉了魂,急忙拍着胸脯大声喘气。 闻无眠继续往前走。 身后,伏城快跑两步跟上来,抓住她的风衣衣袖,凑到她耳边,石破天惊道—— “我们报警吧。” * 在闻无眠和赵旭开车四处查看风水时,伏城想陪老太太说说话。结果对方口中一直振振有词,闭着眼念叨着什么“菜地、菜地”。具有哈士奇般强烈探索欲望的伏城先生来了雅兴,真的开始翻赵旭家的菜地。刚下过暴雨,泥土很松软,脚踩在里面容易陷进去。期间,来了很多条看热闹的狗狗,狗鼻子朝一个方向猛拱。 脑回路千奇百怪的伏城,就顺着这个方向,在居民们莫名其妙的眼神中—— 挖出了一截黑红色的骨头。 那是一个完整的手掌,五根手指根根分明。关节处比普通指骨大了一圈,好像一个个爬满蚊虫的脓包。 …… 警车呼啸而来,直接把几人打包带进警局。 经初步检验,尸体来自一名身高一米八左右的成年男性,距现在起码有二十年。 闻无眠跟事件关系不大,只接受了常规问话。相比之下,伏城的询问谈话就要复杂很多。她坐在刑警队一楼大厅,一直等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看见他慢悠悠从电梯里晃出来。 “到底是什么情况哇?”刚才还漫无目的的伏城,一看见她,急忙加快脚步向她走来:“ 20020117会不会是那个人的死期?现在他怨气太大关不住了,开始折腾活人了?” 闻无眠赶紧打断他这一通怪力乱神:“我只能推算出房屋西南方向有不好的东西。赵旭他不想挖,我也不能逼他挖,结果你真的把它挖开了。 ”说不准是多一事还是少一事。 “脏东西”倒是被找了出来,但刑警队又要多一桩陈年悬案。其他公寓居民估计也要迎来搬家潮。 “赵旭都被吓死了,直接晕了。”伏城顿了顿:“我听警察说后面还要继续挖,好像不止一个人的骨头……” “……”那就是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巨大谋杀抛尸案了,整个q城xn市的警力估计都要被调派过去。难怪赵旭一直被这房子搞得不得安宁。 闻无眠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伏城。原本他只是出于朋友间的善意,陪自己一起来q城调查哥哥的事。谁知还没见到眉目,反倒先被卷入一场大麻烦。 也不知道他后不后悔跟自己来这里。 “叫个车吧,我有点困,想回去睡一觉。警察说之后可能还会打电话叫我过去。”他打个哈气,打开手机里的打车软件。这个时间的网约车不好叫,他不停加钱,好不容易找到一辆,过来还得等二十分钟:“我去下洗手间,你在外面等我。” “好。” 外面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考虑到伏城一整天几乎没有进食,她打算买点热腾腾的东西给他垫垫。 挑了几串关东煮,又拿了两个三明治,在自助机器上付完款后,她把三明治放进微波炉加热。等待途中,便利店的感应门再次打开,进来两个说说笑笑的女生。 她没在意。登上伏城发给自己的绿色泡泡小号,点进“学妹”伏城和j大男学生的聊天页面。 前半部分是他在和对方讨论哪个耳饰好看。对方开始爱答不理,让他戴上后拍个照给他看看。 伏城真把照片发了过去。 他刻意避开五官,只拍了从耳朵到锁骨的部分。酒店冷色的灯光照得他皮肤瓷白,白皙细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足以让人浮想联翩。浅灰色的微湿长发披在肩后,加上浅蓝色吊坠耳饰的修饰,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温柔。 对方来了兴趣,估计是把他脑补成了娱乐圈那些绝美女神,肉眼可见热情起来。 “……” 不知为什么,看伏城一口一个学长,不厌其烦叫着,她忽然觉得他付出很大,又从货架上拿了一条巧克力,打算一会送给他。 正点开付款码,背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闻无眠?真的是你吗?” 第44章 闻无眠回头, 面前是一个笑得人畜无害的长发女生。 第89章 她想起来了,对方是自己的初中同学,叫施雅琪。 “天呐!好久不见,你变化好大,我差点没认出来你!”施雅琪瞪大眼睛,上下打量她一番,拿起手里大包小包的塑料袋:“对了,我跟我朋友来q城旅游的,你怎么在这里?” 接着,欲言又止起来,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你是不是……嫁人了呀?” 闻无眠平道:“听谁说的?” “我妈说的呀, ”施雅琪非常惊讶,嘟起嘴, 又显得很无辜:“我妈说考不上大学只能早点嫁人。我高考考砸了,只能进个211, 你不是连专科都没有考上嘛?” “……”八百年不联系一次的人, 闻无眠懒得理, 准备走人。 “不过你怎么远嫁到这里?男方应该很有钱吧?” “没嫁人。” “哦哦!”她一拍掌:“也是,女生长那么高也很难嫁出去。” 手机振动一下,伏城的消息发来: 【你在哪里! [/流泪]】 下面跟着一个哭泣的蓝色猫猫虫咖波。水汪汪的大眼睛,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看上去委屈到极点。 闻无眠被这个过分可爱的表情包逗笑了,一边回消息,一边往外走,随意对施雅琪丢下一句:“你长不高是担心自己嫁不出去?” “你……” “旅途愉快, 老同学。” 施雅琪一窒,感觉闻无眠跟初中比起来简直变了个人、变得凌厉不少。这打在棉花上的一拳让她半天都想不出话来回击。 闻无眠不等她回击, 走出便利店,刚好遇上找来的伏城。 “你是不是饿了?”他一眼看见她手里满满的东西,主动伸手接过,“要不我们先找地方吃个饭,然后再回去。” “不用。”她拿过自己那份三明治:“其他是给你买的。你先随便吃点,回去睡一觉,晚上请你吃好吃的。” 伏城弯起眼睛,嘴角上扬,咬了一口关东煮。又回头朝便利店方向看了一眼:“为什么那个女的一直盯着你?她认识你吗?” “不认识。”闻无眠轻描淡写:“可能是你的发型比较少见?” * 赵旭后院里挖出来的尸体年代过于久远,当时的个人信息也做不到像现在这样全国联网,估计光确认身份就要花上几个月。闻无眠回到酒店,点进手机相册,仔细观察那张浮现“20020117”的灰白墙面——难道这串日期是尸体的遇难日,尸体蒙冤受难,数字背后是阴魂不散的鬼怪作祟、和哥哥的生日一样只是巧合? 她不在意世上有没有鬼,只在意哥哥是否安全。 正准备剥开一颗酒心巧克力,手机顶端弹出一条消息: 施雅琪:【对了,刚刚老同学见面,太激动了,忘了跟你说,下周五晚上八点,王宇杰请以前中学全班人吃饭,就在j大门口的明悦酒楼。 】 施雅琪:【你也知道,王宇杰在中学成绩就很好,高考去了j大。本来他是打算去年请的,但不是去年生病了嘛。正好,今年有空,他让我问你一句,来不来? 】 “……”很遗憾,生活不是爽文,小说中那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桥段永远不会上演。大多数参加校园霸/凌的人并不会因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相反,他们在青少年阶段就通过欺压弱小领悟了人际交往的底层逻辑——抱团、同时与团体目标保持一致,不断从合伙欺负他人的行为中获得情绪和社交方面的正反馈,变得越来越自信。接下来的人生只会更加顺风顺水。 一事无成的反倒是学生时代一直被欺负的老实人。自卑、懦弱、胆怯*7.7.zl……一生难以走出的阴影导致了更加糟糕的性格。双方在遇到问题时的处理心态已经完全不同。 闻无眠慢条斯理嚼着巧克力,继续看手机里的照片。 施雅琪;【他希望全班人聚齐,不过我早跟他说过,不要指望你来。毕业之后,你一次同学聚会都没出现过。 】 施雅琪;【没考上大学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虽然我们班只有你一个人没考上,不过你以前成绩就不好呀。 [/偷笑] 】 直到闻无眠吃完巧克力,也没打算搭理她。 手机里弹出另一条通知: 【陌生人向您发来好友申请。 】 那是一个纯黑色头像,用户昵称和申请理由都只是一个很敷衍的“.”。 看着对方“ s市”的ip ,她下意识按了“同意”。 在江心奕的绿色泡泡置顶里,程彦礼用的就是这个纯黑色头像。 对方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她的猜想—— 【q城好玩吗? 】 明明是冷冰冰的文字,可通过纯黑的头像发送出来,就像是变/态/杀/人/魔找到猎物时兴奋的开场白。 她眼皮一跳,下意识环顾四周,想起自己在入住酒店的第一时间就用红外设备检查过针孔摄像头,程彦礼不可能监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 但如果……他跟踪自己呢? 闻无眠沉住气,回了一个“?”,假装自己没认出他。 【你不用装。想知道你的行踪,根本用不着跟踪监视。 】 对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下一秒,一条ins动态被分享过来。 动态里是她跟伏城下高铁那晚吃饭的九宫格,特意显示了ip地址,文案配上十七八个:“好开心好开心!”,加之满屏感叹号,闻无眠都觉得吵到自己眼睛了。 “……”如此浮夸的风格,号主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第90章 伏城在天机游戏里和他交换过名片,所以他能找到伏城的社媒并不奇怪。 【下周五晚上八点,明悦酒楼。 】 【如果你不怕我杀了你,我在那里等你。 】 【有些事,你不想知道吗? 】 “……” 好巧不巧,又是明悦酒楼。闻无眠皱起眉头—— 赵旭的母亲说,三年前程彦礼来q城带走了江心奕,是为了让她帮自己杀一对兄妹。现在哥哥已经“消失”,下一个目标,不用想也知道要对妹妹下手。 按常理来说,凶手为了作案顺利,往往不会在杀人前引起被害人关注。可如果程彦礼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呢? 他知道哥哥的事对自己的诱惑有多大,所以故意抛出自己无法拒绝的鱼饵,静心等待猎物上钩。 去了,会不会真的凶多吉少? 她首先点进和施雅琪的聊天框,回复道: 【替我转达王宇杰,我一定来。 】 【我也很久没和老同学们见面了,是该聚一聚。 】 【其实我挺怀念以前读书的时候,不像现在那么累。 】 假如自己失踪、周一晚上一定会有足够多的人意识到。毕竟看自己笑话,是同学聚会里一个相当有意思的环节。闻无眠闭着眼都能想象出手机那头施雅琪幸灾乐祸的眼神。 她勾起唇角,再点进和纯黑头像的聊天记录—— 【来。 】 【不过,这次要做好准备站上天台的人,是你、不是我。 】 ——很不巧,她和他之间,能比的只有谁更疯一筹。 …… 伏城凌晨五点被一通电话叫回警局,本着人道主义,刚睡醒的闻无眠买了咖啡贝果,陪他一道过去。 这次警局的地址和上次刑警队不一样,下车后天已大亮。伏城被叫进去询问情况,闻无眠坐在底楼大厅,翘着二郎腿喝自己的纯美式。 二十分钟后,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三四个警察压着两个男人进了派出所。 一个男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另一个衣冠楚楚,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神色平和。 前者又哭又笑,杂乱的头发下,是塌陷发黑的眼部。身材异常消瘦,叫人疑心他是不是平时从来不睡觉。 “我真的能看出来谁杀人最多……真的……”他推搡着押着自己的警察,大着舌头道。 “我……我真的……真的……” 他在空旷的大厅巡视一圈,目光落在闻无眠身上,冷不丁兴奋起来: “她!就是她!她杀人最多!她身上全是死人的味道!” 一瞬间,男人竟甩脱了两三个警察,在一片惊呼和拔枪声中,猛扑向闻无眠:“你一定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你是不是下一个要杀我了? !是不是!” 闻无眠看见他瞳孔不自然地散大,歇斯底里抓着自己衣袖。 连手上的咖啡都没有洒出分毫,她懒懒掀起眼皮:“溜/冰溜过头了?” 早几年,在全国寻找哥哥下落时,她就遇见过几个号称大白天见鬼的家伙。稍作调查,清一色的瘾/君子,吊死鬼饿死鬼女鬼男鬼全是嗑/药/磕出来的幻觉。 现在这个男人的症状也很典型。磕/的是兴奋剂类。 “蹲下抱头!不许动!”警察们赶紧控制住男人,连拖带拽把人拉走。 那个看上去比较礼貌的男人也被警察带着,从闻无眠身前经过。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刻。 “……” 老罗是负责埋尸案的警察之一,没几年就退休了,在组里工作清闲。他刚从伏城的谈话室出来,就看见刚才的凶险一幕。 要是嫌疑人手边有武器,无辜群众不是就要受伤了? 这是很严重的问题。他默默记住那几名警察的脸,打算过后一个个找他们谈话。接着,老鹰般敏锐的眼珠一转,看到了不紧不慢喝着咖啡的闻无眠。 “……”他几十年里办过很多案子,接触过各色各样的人,在看见闻无眠的第一眼,就肯定这是一个行走在灰色地带的“危险人物”。 脑海中浮现出刑警队送来的档案资料:闻无眠,女,二十周岁,孤儿,s市人,两年内不见学籍变更或社会活动,无业。 没有父母,没受过高等教育,也没有正经的工作记录。 “小姑娘,之前吓坏了吧?”老罗走上去,拍拍闻无眠的肩膀,笑得很慈祥,胖胖的脸上堆满皱纹。 “没事,我不要紧。”普通人遇见面目可憎的罪犯扑向自己,早就怕得六神无主、或各种不满抱怨他们的工作疏忽了,而这一切在闻无眠看来,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不值得费口舌。 她完全不在意。 老罗脸上笑容没变:“那你胆子挺大的呀。” 所以,说这种人是“危险人物”,并不代表他们一定会对社会产生危害。只是极端的冷静和过分优秀的心理素质,很容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从善是栋梁之材,社会精英,可要是不小心走歪了路,就是非常头疼的对手。 看了她一会,老罗因闻无眠那张与自己孙女差不多年轻的脸庞有些惋惜。他拿出手机:“来,你也存一下我的电话吧。我是负责你朋友那起案件警察之一,以后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闻无眠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波澜不惊说了句“谢谢”。 第91章 近距离对视的瞬间,老罗心脏重重一跳。他发现她的眼睛跟自己想象中的冷漠不同。 相反,那里面燃烧着一片疯狂的烈火——没有丝毫理智可言。如一个疯子,冷静模仿着周围正常人的一举一动,只是为了避免使自己看上去与其他人不同。 …… 之后几天,闻无眠和伏城隔三差五接到警察的询问电话。一场跨越多年的悬案,当然会引起刑警们的高度重视。闻无眠不是侦探,没能力帮警方破案,能做的只有好好配合调查。 反应最大的是赵旭,最后一次从警局离开时,闻无眠听说他被吓进了医院,生了大病。 这是他的房子。房子底下埋了二十年的死人,户主却浑然不知,换谁谁都要被吓死。 直到礼拜天早上。 扑克牌上的数字耗尽,闻无眠拉上窗帘,关闭所有电灯,屏息凝神,等待自己的死亡。 心脏和上次一样爆发出剧烈的疼痛。像一把小刀剜进心口,挑出一棱一棱的红肉。血压飞速冲上大脑,在发作的一刻,她发出低沉痛快的冷笑,似有受/虐般的快/感。 痛快痛快,不痛哪来的快? 这次,会不会是“紫微”的游戏呢? 第45章 醒来是空荡荡的房间, 入目正对一扇黑色房门。闻无眠眨了下眼,把手伸进口袋,头顶立刻传来冷硬的机械音: 【游戏即将开始,玩家在规则播报阶段禁止移动,否则视为犯规。 】 无奈, 她只好站定不动。 裁判的声音从天而降: 【四位玩家好,欢迎来到游戏『克莱因迷宫』, 我是本次裁判“廉贞”。 】 “……”闻无眠愣了愣,从它的话里发现奇怪的地方:这次参加游戏的玩家竟然只有四个吗? 【玩家两人一组, 分为“红”, “黑”两队, 通过手上手环的颜色识别身份。其中,手环发冷的为“s”方, 手环发热的为“m”方。 】 察觉到手腕上冰凉的温度,她暗自蹙眉, 心道廉贞的取名方式还挺恶俗。 【每队玩家初始行动点为10,组队玩家自行分配。若在游戏房间内遇到其他队伍玩家,双方即采用比较行动点大小的方式决斗。败者将被限制一分钟行动时间。期间,胜者可以对败者使用暴力。规则允许胜者在此时杀死败者。若双方行动点相同,则同时获得一分钟的使用暴力资格,且期间不能离开该房间。 】 如果是常年有健身习惯的男人,一分钟时间, 足够把一个无法动弹的人打得半身不遂,甚至死亡。而对先天力量较差的女生来说,似乎只有尽快逃跑一条生路。 不过, 如果裁判提前在场地内放置好刀枪棍棒一类的杀/人道具,男女间的身体差异就能瞬间抹平。 【决斗后,双方所用出的行动点立即作废。双方严禁在未开始决斗时就使用暴力。玩家不可在三十分钟内对同一名玩家连续发起两次决斗。连续三次决斗失败的玩家将死亡。此外,游戏支持多人对决。只要同队两名玩家互相触碰对方身体,即可使用双方行动点数之和与对方玩家决斗。一旦被对手发现行动点为0 ,玩家视为游戏失败,将被系统抹杀。 】 “……”闻无眠勾唇。换而言之,行动点为0不会立刻死亡,也不影响行动,只是不能在房间里碰到对手而已。 【游戏场地内有不知名数量的房间,玩家每进入一个房间,按下房间中央的按钮,即增加一点行动力。重复进入房间不会获得额外行动点。游戏胜利方式为顺利存活并优先将五子连成一线。 】 【最后,游戏中还存在长达三十分钟的“天灾”环节。目前“天灾”触发条件不详。祝四位好运。另外,请记住,裁判的话最好只相信一半。当规则被完全解开时,才是真正的地狱。 】 廉贞的话特别简洁,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各种莫名其妙对玩家的奚落。与前面的游戏比起来,显得正式不少。 唯独最后一句“只能相信一半”,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确的规则”,好像同“绝望”挂钩。 至于所谓的五子连成一线……这是要下五子棋? 和上帝视角的执棋人不同,这回是玩家自己变成了棋子。不仅要记住自己到底走过几个房间,还要对对方的行走路线了然于心,必要时候实行封堵。 最稳妥的办法是时刻盯紧对方一举一动,但游戏为了鼓励玩家进入棋局,设计了“决斗”环节,斗到后面必定是二活一的惨烈局面。 闻无眠看向面前那扇紧闭的房门—— “我们要不要先分配一下行动点?我觉得五五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身后传来伏城的询问。 理想状态是队内一人占据足够优势的行动点,直接跟着对手,每三十分钟决斗一次,将对手硬控到死。但这样一来,另一个队友就会陷入极大的危险。一旦队友阵亡,孤军奋战也必将落败。 五五分的建议也算合理。 手腕上的智能手环提示“s”方先选择行动点。 她不假思索:“可以啊,我听你的。”说罢,手环发出“滴”的一声,示意选择完毕。 几声开关门的声音冷不丁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看来两支队伍的出生点有一定距离。 身后的“伏城”突然露出得逞的奸笑。兴致勃勃等着闻无眠回头的一刻—— 只要她转头看一眼,就能发现,身后的人根本不是伏城。 第92章 男人的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抹着油光锃亮的发胶。一双饿狼般贪婪的眼睛闪闪发亮,正盯着闻无眠的背影。 在已经知道对方也是平分行动点开局的情况下,想要先下手为强、杀掉她,简直太容易了。 无论是双方互殴,还是禁止她三分钟的自由行动时间,他完全有把握让她开局交代在这里。 说巧也巧。至少他从来没想过,居然一开局就能碰巧其中一个对手! 况且,对手还毫无防备! 他记得闻无眠——在警察局门口,面对瘾君子表现得异常淡定的女人。在被警察带走的一路,他还路过伏城所在的谈话室。谈话室门半开,伏城的三言两语就从门后传出来。 伏城说到“杀人”、“尸体”等字眼。接着,又拿起桌边自己带来的咖啡,喝了一口。 从母体里带出来的技能,得以让他轻松模仿出每一个人的声音。毫无破绽。 至于凭什么推断出伏城和闻无眠是一道的……则是因为两人手中盛咖啡的杯子。 这年头隔几步就有一个咖啡店,喝同品牌的咖啡不稀奇。但两人手中的咖啡杯是市中心一家星级酒店的自产品牌,整个xn市只有一家。试问两个不认识的人在同一家酒店、买同一种咖啡、又出现在同一个警局的概率有多少呢? 胆大包天、见微知著,是成为一名优秀罪犯的必备品质。 “……” 奇怪的是,在说完话后,闻无眠始终把手搭在门把上,没有如他所愿,转身看他一眼。 她低着头,长发在挺拔的双肩上氤氲出光泽,简洁的纯白色发夹别在一侧,好像一块寒冷的抛光玻璃。 “你选好了吗?” “当然,我选好……” 极度兴奋之下,大背头仍没有丢下警惕。他看着闻无眠的背影,脑中猛的闪过一个微小到近乎叫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的念头。 闻无眠为什么要问自己“选好了吗”? 从她刚才的举动来看,她明显是占据主动权的“ s”方,那她为什么会对“ m”方说出“选”这个动词呢? “m”方只有“接受”和“驳回”两个选项,根本没有主动“选择”行动点的余地。 她的话听上去,仿佛有种“你选好了,我就要开始做什么了”的意味。 而且,她总共只说了两句话。每句话说到中间,声音都有微微的颤抖。尾音又带有表示激动和心跳加速时才会有的上挑。正常可能这么和队友说话吗? ! 电光火石间,大背头明白对方已经识破了自己的伪装,并且打算将计就计,假意诱导自己:只要自己拿出手上全部的五点行动点,就可以开启暴力时间。 她手上的行动点绝对不止五! 真有意思……大背头嘴角逐渐上扬。从警局初见时,他就觉得她跟自己是一路人。果然,头脑真是足够冷静又足够聪明。 “看来角色扮演的游戏没什么意思。”他看了眼自己手环上的五点行动力,在显示“决斗”按键的下方,输入数字“ 1” ,终于露出本来的面目:“ xn连环碎尸案,最近在q城新闻上看见过吧?那正是我的手笔。我在现实世界逃了七年,记不清杀了多少人了,更别提游戏里,杀人还不犯法!” 可惜,还是比自己略逊一筹。她能看穿自己的伪装,但绝对想不到,自己同时也看穿了她的圈套。 他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冷笑:“一分钟时间,你想怎么死?我保证能在不破坏你皮肤的前提下,折断你的每个关节。” 既然无法在第一次决斗环节对她一击毙命,那就让她因恐惧而在开局就消耗尽可能多的行动点。 他很清楚,作为团队型游戏,人心最不可控。闻无眠撑死只能从队友身上拿到六点行动点。 “m方”也想活命,也害怕死,七三开这样悬殊的数字绝无可能出现在死亡游戏里。 那就用自己的“1”点,去换闻无眠的“6”点! “或者,你先想想,从哪根关节开始比较好?”大背头步步紧逼:“你哪里对痛觉比较迟钝呢?” 他有关人体学的知识相当扎实,知道闻无眠绝不可能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在一分钟内杀死自己。哪怕自己在决斗中输给她,她能做的也只有逃跑。 至于自己,想要杀她压根不用一分钟。轻轻一掐就能掐断她的脖子。 闻无眠赌不起。哪怕想到自己有使诈的可能,也不敢用生命去赌。 他只要稍稍勾起她的恐惧,她就不得不在手环上选择数字“6”进行决斗。 “瞿年?”闻无眠终于转身。靠在墙上,双手插兜,偏头注视着他。 连环碎尸案,在去昌隆公寓的途中听路边的老头老太提起过。她记得凶手叫瞿年,有可能是化名。 闻无眠眼中波澜不惊,没有丝毫恐惧。瞿年的推测完全正确,自打一开始,她就意识到身后的人不是伏城。 哪怕声音模仿得再像,瞿年到底不认识伏城,不清楚伏城的说话风格。伏城跟自己在一起时,从来都习惯于把进行下一步的主动权交给自己。像分配点数这种事,以他的性格,只会说:“你打算怎么分呀?我都听你的!” “……”允许暴力的游戏,一来就跟男性对手共处一室,还真是够倒霉的。尤其对手一开局就展现出相当足的压迫。她默默在心里想着,先前在“天机”游戏的遭遇历历在目,没准现在又是一次来自裁判的“特殊关照”。 第93章 在手环屏幕上按下一个数,闻无眠向笑容满面的瞿年伸出手。两人两只戴手环的手握住的瞬间,一道机械音凭空响起: 【玩家闻无眠,决斗胜利。 】 下一秒,瞿年感到身体传来一阵强烈的麻痹感——是来自手环的电击。 他倒在地上,四肢发软,嘴里却忍不住不停地发出“咯咯咯”的笑音,庆祝计划得逞,让闻无眠开局便把六点行动点全部消耗殆尽。 …… 拉开眼前房门的瞬间,闻无眠低头,漫不经心扫了眼腕上手环的显示屏—— 【玩家闻无眠,您已扣除行动点:2点。 】 第46章 房门打开的瞬间, 一条黑漆漆的狭长走廊出现在闻无眠眼前。 跟想象中一扇门后是另一个房间的布局不同。一旦加上密闭走廊,玩家非常容易迷失其中,难度何止增加一星半点。 而且, 因为规则是优先五子连成一线的队伍获胜, 所以极其依赖体能。 走廊里没有灯, 只有来回呜呜呼啸的阴风。关上房门的瞬间,整条走廊完全被黑暗笼罩, 一丝光线也无。不得已,闻无眠只好不停点亮智能手环的屏幕, 照亮脚下, 以免被裁判准备的某些“惊喜”绊倒。 “……”在视力失去作用的情况下,人体其他感官的敏锐度会被无限放大,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迅速捕捉。这也是为什么人在黑暗中更容易受到惊吓的原因。 闻无眠迈开双腿, 奔跑起来。脚步声传到走廊尽头,又被反弹回来。无边黑暗里, 就好像身边始终有一个正在追逐自己的怪物。 而前方又是一片未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在黑暗中静静等候自己。甚至连下一道门在哪里也看不到。生死高压之下,连游戏场地的设计也是铁了心要折磨玩家。 “阈限空间。”闻无眠边跑边想。说白了就是利用阈限空间不断增大玩家的心理压力,最终做出某些违反常理的决定来。 从一个目的地到另一个目的地中所要经过的空间,都可以称之为阈限空间。比如深夜空无一人的停车场、街道、地铁站。这些地方容易引起人们无限的遐想,比如突然跳出来一只鬼、一具尸体、一个杀/人犯……充满了未知和无限可能,很容易使人产生紧张不安的情绪。 思绪漫无边际地放飞一会, 她总算来到走廊尽头,伸手一摸—— 居然是一堵墙! 棋盘上居然还有死路的存在? ! 运气真够背的。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此时,手环上微弱的灯光提醒她左侧还有路。 闻无眠对游戏地图的设计有些震惊, 甚至不确定左转过后的终点会不会还是一堵墙。如果是,就会浪费大量宝贵的开局时间。 更重要的是,迷宫是棋盘布局,那房间与房间之间为什么会存在七拐八绕的通道?不应该是每扇门后都紧挨着另一个房间吗? ! 再次看见房门,已经近两分钟后。 闻无眠打开房门,按下房间中央矮桌上的透明按钮,按钮变成白色,手环上出现【您已增加行动点:1点】的字样。 除此之外,手环还显示有: 【当前移动距离:400米 用时:1分50秒 当前心率:92次/分】 头顶又一次吹来一阵凉风。她抬起头,房间没有进行封顶,可以直接看见灰蒙蒙的天空。周围四面带门的墙壁目测高度在4.5米左右。以自己一米八不到的身高,很难跳起来看到迷宫外部的环境。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个鼓鼓囊囊的小沙袋引起了她的注意。 * 在眨着大眼睛,听完廉贞的规则后,伏城看看手环里“ s方”闻无眠发来的行动点分配方案,想都没想就按下“接受”。 “好哦。”他兴高采烈地打开面前的房门:“本m保证完成任务!” 伏城在走廊里跑得飞快,也不管里面有没有灯,会通向哪里,恶犬出栏一样一通乱窜。在开了几扇门后,拿起一个藏在桌子底下的小沙袋。 “咦,这是什么?” 他打开沙袋,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 一根前端带有几排尖刺的竹子,几根绳子,几根透明的丝线。看上去要多没用有多没用。 伏城托腮,盯着这堆玩意看了好一会,没看出来什么具体用途。又过了会,忽没来由地福至心灵,麻溜跪在地上,开始做起手工。 他做了差不多五分多钟,还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自己的乌萨奇兔子发夹用于固定。 刚满头大汗地打开对面的房门,好巧不巧,走廊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伏城就那么猝不及防和对手撞个正着。 伏城:“……” 那人比伏城高不了多少,应该没有一米九。但胜在肌肉突出。薄薄的t恤下,结实的肌肉如小山一样。而且走起路来,一双褐色的眼睛始终紧盯前方,大有老虎扑食前威胁的征兆。 他背着一个双肩包。皮肤黝黑,头发很短,留着寸头。左眼有一道接近十厘米长的交叉十字伤疤,很难推测是在哪里留下的。 伤疤表皮泛着恐怖的肉色,左眼眼底有些浑浊。 “哈喽。”伏城嬉皮笑脸,一屁/股坐上房间中央的桌子,完全不顾两人一旦动起手来,自己很可能被对方当成沙袋狂轰滥炸:“为什么你进游戏可以带那么多东西呀?” 对方明显是不苟言笑型,沉着一张脸:“我没带什么,包里是女儿给的礼物。” 第94章 “哦。”他翘起二郎腿,冲走廊里的人继续道:“那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遇都遇上了,这样行不行?我们各出四点,公平决斗,我发誓绝对不搞小动作。” 伤疤男上下打量一番伏城:“我一旦动手,你必死无疑。” 他声音哑得很厉害,比破漏风箱还磨耳朵。已经不属于沙哑的范畴了,大概率是声带曾经受过伤。 在说话时,一双褐色的眼睛上下扫视,带有种审视猎物的眼神。能轻易叫被审视的一方生出扒皮抽筋的恐惧,在气势上就弱下三分。 “怎么会?打架我多少还是懂几招的。以前上学的时候最喜欢凑热闹打群架了。”虽然,十字伤疤男的审视,遇上脑回路过于奇葩的伏城,没什么大用处的:“再说,我也可以违背誓言,偷偷拿五点出来跟你决斗嘛。你站着不动被我打,打不死你最起码也能把你打晕吧?” “……”伤疤男因这莫名其妙且直言不讳的话愣了愣,随后边走边自报家门:“我叫甘朗,曾经服役于f国外籍军/团,在对u国的援助战/争中负伤退役。我想杀你,只需要一秒钟。” 伏城:“……” “嘶,这样啊,”伏城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假模假样倒吸一口凉气,耸肩将手撑着桌面,冲渐渐走进的甘朗歪头一笑:“可这是策略游戏啊,我队友交代给我的任务,就是把你杀掉。” “那你未免太不自量力。”甘朗冷笑,心中开始计算自己的行动点。 在迷宫里,玩家可以听见每一次的开门关门声。除去自己之外,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声音总共响了十八次,意味着有九扇门被打开。其中,他不清楚这九扇门中有多少是伏城亲手打开的,只能先除以三人,算每人都开过三扇门。 那么,现在伏城手中的点数起码有八点。 甘朗看向自己的手环。加上初始行动点和开门所得的,自己目前刚好有九点。 伏城也跳下桌子,走向门口,微微昂起锋利的下颌,一副势在必得的自信模样。 “……” 在距房间门口还差几步路时,甘朗突然猛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伏城舔舔嘴唇,弯起灰蓝色的眸子,很不怕死地继续挑衅:“不会是害怕了吧?其实刚才我是骗你的,我真的只有四点,不会突然作弊掏出五点的。” “……”甘朗没有理会他。 他看见在伏城所在房间的门框两边,连着一条细细的丝线。 房间内没有天花板,光线充足。但现在是阴天。厚重的云彩把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所以丝线在光线下没发生任何反光。 但凡换一个人,一定就毫无防备的撞上去了。 可经验丰富的甘朗没有。 他发现房间有问题了。 游戏规则说,只有玩家双方都在房间内,才可以开始决斗。而在房间内的两名玩家在决斗之前,不准使用暴力。 从头到尾,说的前提全是“两名玩家在房间内”。 所以,在房间内的玩家,向走廊里的玩家布置陷阱,是在规则允许范围之内的。 伏城打得就是这个算盘。他根本不打算同自己堂堂正正地决斗。之所以一直挑衅,不过是把自己引入陷阱的手段。 甘朗眯起眼睛,向后退了一步:“你做陷阱的基本功倒是很扎实。”对一般的军/事爱好者来说,亲自动手做出来的、希望其能对敌方产生伤亡的陷阱,往往漏洞百出,能被经受现代化训练的士/兵一眼看穿。而伏城的这个……若不是现在身处死亡游戏,让他对周围的一切变化都极度关注,他在平时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来。 他仅仅从一条丝线,就推算出了好几个门后可能存在的陷阱构造。再看向眼前看起来一点都不顺眼的灰发男人,多了好几分忌惮。 “你呢?你在进入游戏前做什么的?” 那么专业的手法,只可能存在于自己的同行身上。 “……”伏城也往后退,左手摸上一扇从来没开过的门。 溜之大吉的瞬间,他笑嘻嘻朝甘朗飞出一张名片: “我?十年专业数据分析代做!” 第47章 二十分钟后, 闻无眠手环上的累计移动距离已经达到四公里。 现在她可以确定,每一道门中间的走廊,无论是直线还是l型, 距离都是400米不变。 她把房间中央用来放按钮的矮桌挪到墙角, 又把之前从其他房间带回来, 用来垫脚的沙袋依次叠好,做成楼梯形状。后退几步, 一个助跑,轻盈跃起—— 如果没有上帝视角, 加上纯黑无光的走廊加成, 想要分清东西南北都困难,更别提五子连成一线。 房间内没有天花板封顶,应该也是为了方便玩家看到整个棋盘, 从而决定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但是…… 在看清整个游戏场地的一刻,闻无眠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感觉全身被一颗名为“荒唐”的子弹击中。 自己在按下按钮后,透明色的按钮变成白色,意味着自己与伏城应该是“白棋”。 那瞿年二人拿的就是“黑棋”。 在灰暗低垂的天幕下,无数正方形房间绵延不断伸向远方,肉眼*7.7.zl根本望不见尽头。先前已经被自己打开过门的房间,内部闪耀着一层厚实的白光。 整个场地内,总共有十五个房间亮起白光。 却没有一处黑光。 第95章 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她总共听到了六十次房门发出的响声。因为开门关门都会发出声音,所以取一半,怎么样也应该有三十间房间亮起灯光。 “难道游戏机制就是无法看见对手的走向?”闻无眠跳下桌子, 伸手从口袋里摸出巧克力—— 那也不对。 因为从白光亮起的轨迹不难看出,场上已经产生了五子连成一线的情况,为什么裁判没有宣布游戏结束? 难道是…… 手指一痉挛,下意识将掌中的糖纸捏成一团,她飞身拉开身边一扇紧闭的房门,全力跑了出去! 排除系统故障,故意让自己输掉的原因,很有可能是规则里的“五子连成一线”别有深意。裁判既然以星象名字命名,那五子连成一线,为什么不可以对应的是天上的星星、即玩家必须要做到五星连珠?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搜寻一切和天文有关的知识。 五星连珠分别是水金火土木,其中最顶端的木星与土星同地平线夹角约六十度,其他几颗星的夹角约四十五度。 所以等比例缩小到棋盘上,五颗星星并不是一条连贯光滑的斜线,反而中间会有折角存在! 游戏给定的规则太少,对对手的行踪也所知甚少,以至于每想到一种可能,都要全力以赴地去验证。 五个房间之间的距离为一千六百米,闻无眠预测自己仅需要六分钟就能跑完。如果算上之前的体力消耗,最起码也能在七分钟之内完成。 这个速度,能被瞿年追上吗? 在拉开最后一间房门的同时,一墙之隔的地方,同样传来“砰”的一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咸腥的味道扑鼻,头顶上方传来廉贞的机械音: 【玩家闻无眠被剥夺行动自由。十分钟内无法移动至其他房间。 】 闻无眠瞳孔猛地瑟缩一下。 【若有违规,系统将即刻抹杀。 】 广播响起的一刻,她下意识以为是幻听。自己没做过任何违反规则的事情,怎么可能被剥夺行动自由? ! 头顶的天色更加昏暗,灰云不怀好意地猛压下来。似要将整座迷宫吞没。 难道是所持点数超过了最大值?还是伏城那边遇到了什么危险? 没有充足的已知条件下,盲目推测,很有可能落入“思考的陷阱”。可眼下她别无办法。如果不弄清楚这个问题,没准会在未来某一刻,演化为致命的问题。 十分钟,足够对手跑过三到四个房间。而游戏获胜的条件,也仅仅只需要五子连成一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开关门的声音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一次比一次响亮。不难觉察,对方此时正飞速向这里靠近。 “……” 面前的房门被猛地推开开,狂风迎面灌入,瞿年那反光的大背头再次挤入视线。 “五星连珠!看你的走向,你也想到了吧!”因为自信破解了规则,他笑得格外猖狂,面部肌肉走势略微扭曲。 “不过可惜,你再没有机会去验证了。” “……”闻无眠下意识后退一步。 瞿年也猜到了规则的秘密,这不奇怪。大多数逃犯知识储备和思维能力要比常人好上不少。麻烦的地方在于,她眼下已经比瞿年少了近十分钟的行动时间,也就是相当于三到四个行动点。 只要他想,完全可以置自己于死地! “你知道下五子棋最省力的方法是什么吗?”瞿年歪着头,狞笑着朝闻无眠一步步走来。 “——那就是跟着对方行动,封堵她的起点与终点。趁她不备,一击必杀。” “所以你一直跟着我?”过去的二十分钟里,闻无眠每一次开门关门,都能听见另一个人的活动声音。原来正是瞿年。 “当然。”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步步紧逼:“跟踪,谋杀,肢/解,都是我的专长啊……” 闻无眠的每一次行动,他完全了然于心。甚至非常清楚她手中的点数大小。之所以在此时选择追上她决斗,是因为…… 踩上桌子观察整个迷宫的地形时,瞿年发现唯独有一间房间,被标上了淡红色的标记。他很好奇红色代表什么,又不愿意亲自犯险,刚好闻无眠正朝此方向一路狂奔,他跟在后面捡个漏,有何不可? “……”闻无眠一步步被他逼退,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 瞿年在手环上按下“18”点,朝她伸出手。另一只手从身后拿出一把尖刀。 闻无眠在房间内停留了十分钟,从常理推测,她此刻手上的行动点只有“13”,比他少了四个。所以这次决斗,他一定稳赢。 因为在第一次决斗后,闻无眠已经把六点行动点用尽。接下来的一路,瞿年始终跟着她,清楚知道她只开了十三道门。 所以,其实他只要出“14”点,就能叫闻无眠落败。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 就是闻无眠在第一次决斗中根本没有用完“6”点,而是只用了“2”点! 故她现在手上的数字,不是“13”,而是“17”! 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微乎其微,可瞿年仍然没有放过。 ——他不需要多花心思去了解对手到底是个聪明人还是笨蛋,只需要把一切可能全部考虑进去就行了。 揣测人心这种蠢事,天才从不屑做。 正如在七年逃犯生涯里,他无数次让最优秀的刑/警吃瘪。他能给那些名校出来的高材生、荣誉无数的警督唯一的资格,就是望洋兴叹。 第96章 被逼到绝路,闻无眠别无他法,只能顺从地伸出那只戴着手环的手。 两人双手相握,瞿年感觉她在发抖。 这是害怕了么?他在心里得意地想着。 毕竟没什么事比带给他人恐惧更加有意思了…… “……” 得意地抬眼,同闻无眠对视的刹那,瞿年眼皮一跳。 闻无眠身体抖得比原来更厉害了,连肩膀也开始不自然地抖动。薄而殷红的唇角上扬,连带着眼轮匝肌收缩,冰凉的声音透骨而来—— “你,又要输给我了。” 那根本就不是因害怕而产生的发抖,分明是兴奋到血脉喷张! 如瞿年所想,给他人带来恐惧,真的是一件相当迷人的事情。 【玩家闻无眠,决斗胜利。 】 “为什么?!” 瞿年眼眶欲裂。下一秒,从手环里传来的强烈电流就令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刀“哗啦”掉在地上。 “'18'点离赢下我,可是差得很远啊。” 闻无眠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长发垂到胸前。准确说出了他的决斗点数。看他如看垃圾。 第一次感到轻视的瞿年露出恶狠狠的神情,又不得不因为持续不断的电击,偶尔夹杂几分狰狞。 “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你绝不可能有' 18'点以上!你到底做了什么?!” 闻无眠高举双手,长发被风不断吹起: “你不是一直跟着我吗?我做过什么,你该比我还要清楚!” “嘶……”瞿年难耐身体的剧痛,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的确是一直跟着闻无眠,非常清楚她开过几扇门,甚至能在脑海中凭空复原她走过的线路图。 ……如果她的手脚做在跟踪之前呢? 地上的瞿年猛哆嗦一下。 游戏开始之前,是“s方”和“m方”的行动点分配。 自己笃定闻无眠手环里的初始行动点不超过“6”。此后,所有的跟踪与决斗计划,全部都是在这个基础之上。 假如她手上不止“6”点…… “不可能!”瞿年无法接受此种假设。这根本不符逻辑! “仅仅因为我在第一次决斗后离开,你就断定是我心虚、不敢连续决斗第二次?”闻无眠遗憾地叹气,将长发撩至耳后。 ……不然呢? 瞿年有些呼吸困难。 若第一次决斗后,对手上剩余的行动点有足够自信,她完全可以一鼓作气堵死自己。选择离开,就是信心不足的表现! 更何况,这是你死我活的死亡游戏。就是相濡以沫的恋人,也不可能愿意在开局拿“3”以下极度危险的数字。没有人能做到! “……”他注意到她耳边别着的白色发夹消失了。但剧痛之下,大脑已无法再进行过多思考。 “之所以不乘胜追击——” 闻无眠抬脚,绝缘的橡胶鞋底狠狠踩上瞿年的肩膀: “因为我还要利用你,确认一件事情。” 第48章 连续决斗失败三次就会被系统抹杀, 而手环上的电流强度似乎也是由弱到强。这一次,时间比先前长得多,并且结束之后四肢完全失去知觉, 别说跑步了, 就连在地上爬行都很困难。 闻无眠没管地上那滩久久不愿接受现实的烂泥。按下表示“五星连珠”最后一个房间的按钮。 “……” 无事发生。 甚至她还耐心多等了几秒。周围依然是高高的墙壁, 头顶是灰蒙蒙的苍穹,时不时刮来一阵带有咸腥气的风。 “切……” 瞿年鼻腔挤出冷笑,认为闻无眠不过如此。接着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下轮到闻无眠奇怪了:既不是普通的五子棋规则, 又和天上的星象毫无关系。裁判到底意图何在? 莫非是人体的经脉、穴位? “不对!”预感自己即将想偏,她急忙停下思绪。 再次把桌子移到墙边,助跑后跃起。这次因为没有沙袋帮忙, 闻无眠只能粗略地看到一瞬整个场地的白光亮起情况。 整幅地图在视网膜停留的时间不到半秒。 但对她来说,半秒钟的时间, 足够记下全貌。 闻无眠闭了闭眼, 回忆起之前看到的场地样貌。和先前比起来, 亮起白光的房间的确更多了。但是…… 但数量和位置都不对。 她再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巧克力。 这一次亮起白光的房间数量激增,已经到达三十个。除去现在所在的房间和先前自己跑的四个,也就是说,伏城在十分钟出头的时间里经过了11个房间。 已知五公里的世界记录是十二分三十五秒,配速为每公里两分半。伏城虽然只跑了四公里, 但速度已经和世界冠军媲美了。 这现实吗? c国人的中长跑项目要是能达到这个水平,他早被国/家队打包送去奥运会现场了,分分钟下一个田径之光, 广告代言接到手软。 唯一的可能,就是多出来的这十几个房间, 不仅仅是伏城一个人跑的。 可也不是自己跑的。 最直白的一点,自己和瞿年跑出来的线路应该是两条斜着的平行线,而就目前亮起白光的房间来看,并不存在此种位置。 闻无眠边想边剥开巧克力的糖纸。 第97章 看来,只剩下唯一一种解释——就是所看见的白光,正是两队“m方”的跑动路线。 两队的路线不以黑白区分。统一颜色,意味着还涉及对记忆力的考验——玩家不仅要判断出规则里的“五子连成一线”到底指什么,还要通过听声辨位等一系列举动,记住自己和对手每一步的行动路线。 加上行动点的计算、决斗环节以及尚未明了的“天灾”触发条件,『克莱恩迷宫』难度简直远超先前所有游戏难度之和。 身后响起刀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她走向瞿年,一脚把刀踢到房间门口。 就在此时,头顶上的廉贞播报: 【玩家甘朗,决斗胜利。 】 * 伏城在拉开一扇房门的瞬间,与甘朗四目相对。 “……” 这回没有一方在房间内一方在走廊的好运。规则明确写明,当双方玩家在房间相遇,必须迎来决斗环节。 伏城虽然一直留意甘朗在开关门时发出的声音。但场上除自己和甘朗外,还有另外两个人。四道声音,四条路线,全部糅杂在一起,估计只有ai才能分清每个人的行动走势。 马失前蹄的伏城昂首扬唇,露出兴奋的笑容:“你果然上钩了。”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甘朗上了什么钩,只是觉得张口吹牛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果不其然,房间里的甘朗在听见这句话后,后退一步,深色的眉毛微微皱起。 伏城笑意不减,双手插兜,气定神闲地“砰”的一声,踹上来时的房门。 房门应声关闭。狭小的空间里焦灼弥漫。 “我们都光明磊落、开门见山,怎么样?”伏城高举双手过头顶,得意洋洋地提议:“我们出一样的点数,随后在房间里保持三分钟不动。反正,游戏的获胜方是最先'五子连成一线'的队伍,不是死人最多的队伍。与其两败俱伤,不如留条性命,全力破解规则。你认为呢?” “……”但凡换一个人,甘朗会笃定这是对方因恐惧想出来的下策。毕竟杀死一个对手,对整个游戏来说是巨大的优势。对胜利有把握的人,绝不可能主动求和。 不过,伏城的表现,使甘朗难以分辨他求和的目的。到底是觉得自己不可能从一个退役士/兵的手里活下来,还是…… 在耍诈。 甘朗到过世界上最残酷的地方,最清楚人在战栗时的神情。偏偏伏城没有表现出丝毫惧意,见自己不语,清了清嗓子,竟然主动上前,笑中暗含隐约压迫: “怎么不说话?是还在思考吗?嗯?” 只有胜券在握的人,才会占据主动权。他没有从伏城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看出丝毫退缩,反而,里面填满了无穷无尽的期待,志得意满地等待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甘朗不得不犹豫起来,陷入迷茫。从先前伏城制作陷阱的手法来看,他很可能同样接受过军/事训练。一旦自己轻信,率先亮出行动点,就将被他一击毙命。 但如果伏城预料到了这点,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呢? 矛盾的两种想法不断堆叠,永无尽头。甘朗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自己已经不打算再相信伏城,索性放弃决策:“生死有命,抱歉,我选择把决定权交给运气。” 与其掉入“该不该相信他”的漩涡,不如赌上所有行动点,拼死一战。 “是吗?”伏城点亮自己的手环,在甘朗面前晃了晃:“那就太可惜了……” 他的手环上,赫然写着数字“ 27” ! 甘朗双眼瞪大,因为自己的数字最大只有“22”。 也就是说,只要伏城也用出最大点数,自己就必死无疑! 按常理来说,伏城的跑步速度不可能快于自己那么多。除非,他在一开始的分配行动点阶段,就拿到了高于“ 5”的数字。 可“s方”竟然会给他分配高于半数的行动点,这是一件非常违反人性的事情啊! “既然如此,看来我们只能决斗了。”伏城结合甘朗脸上的表情与先前听到的开门声,准确估算出此时他的行动点应该在“20”至“22”之间。 刚好,自己手上还有23点。 至于给甘朗看的画面…… 手环上有一个很实用,也隐藏得很隐蔽的功能,叫截屏。只需要裁剪一个数字,黏贴上去,就可以轻松起到吓唬人的效果。 两人双手相握的同时,廉贞的声音响起: 【玩家甘朗,决斗胜利。 】 伏城:“?!!” 什么情况? ! ! 伏城第一反应就是甘朗也用的截图,自己大意了。可甘朗同样惊诧万分,望向伏城时欲言又止。 ……他没做小动作? 伏城搞不明白。难道自己的“23”点会小于“22”点吗? 是自己傻了还是廉贞不识数? 下一秒,手环发出强烈的电流。如一记重拳垂向胸口。他始料未及,轻轻“啊”了一声。 20ma的电流传过全身,能叫人瞬间手脚麻痹,呼吸困难。伏城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被抽得一干二净,冷釉色的皮肤迅速爬上层细密的冷汗。纸片一样哆嗦地贴在墙上。 “被电击还能站得住?”甘朗放下背包,准备结果伏城。 在此之前,甘朗同样经历过会被电击的游戏,知道游戏中的电流只会针对惩罚玩家产生,不会因为肢体接触传导到他人身上。 第98章 “那当然……”伏城话音未落,“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甘朗虽然赤手空拳,但杀一个人不成问题。他准备干脆利落拧断伏城的脖子。 “砰!” 拳头砸在墙上,发出巨响。伏城弯腰躲开,一脚踩上他的脚踝,试图将其放倒。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脑袋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湿润黏/腻的东西从眼里缓缓流出来。 他心道不妙,自己总不至于被打哭了吧?伸手一抹,手背尽是触目惊心的殷红。 甘朗下定决心要趁这个机会了结伏城,紧实的手臂用力勾住他的脖子。谁知伏城挣扎得异常卖力,一边受着能把瞿年电到神志不清的电流,一边奇迹般得再一次从甘朗的杀招中逃生。 甘朗的胸膛剧烈起伏,脸涨得通红。 他果然没想错! 伏城一定接受过某种专业训练,甚至训练强度不亚于自己,绝不只是一个普通玩家。否则,在自己碰到他的第一秒钟,他就应该已经咽气了。 他一拳重重击在伏城胸口,清晰感觉到肋骨的断裂。伏城摔在地上,两眼发黑,无意识地呕出一大股鲜血。 头顶传来播报: 【“天灾”条件已经达成,请玩家确认是否开启。 】 天灾的触发与否居然可以自己选择! 甘朗不假思索,在手环上按下拒绝。 “天灾”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没必要去冒险。 “……”离人事不省只一步之遥的伏城,在播报的这会,格外坚强,格外有意志力,竟然扶着墙,重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甘朗以为他也要按下“拒绝”。毕竟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全身剧痛到麻痹,眼底大量出血,两根以上肋骨断裂,绝对活不到天灾结束。 但凡脑子正常的,一定是先拒绝,再撑过决斗时间,另想办法。 然而…… “当然要开启。” 伏城流下两行血泪,声音嘶哑,捂着被打断肋骨的胸口,很反常地抖动肩膀,笑了起来—— 他浅灰色的头发上,沾了大片大片的血迹。皮肤颜色淡得像一捧随时被风吹走的灰。脸上也有很多擦伤。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因为我要让我的队友确定……'天灾'发生的条件啊……” 【天灾时刻,即刻降临! 】 第49章 电击已经结束, 瞿年趴在地上,久久起不来。 闻无眠注意到他嘴唇和耳廓透出非常不正常的青紫,连呼吸频率也快得反常。 但她只是静静看着他蜷缩在地上,没有任何施以援手的打算。 毕竟遇到自己, 他只有死亡一条路可走。 谁都可以死, 谁都无所谓,她只在乎自己是否活下去, 是否能找到唯一的亲人。 空气中湿咸的气息比之前更加浓烈。地上,瞿年断断续续地喊出一个疼字。看起来像弥留之际的哀嚎,又像是精致的伪装。 第二次的电击,真有这么恐怖? 她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头顶上传来廉贞的声音: 【天灾时刻开启。期间“ s方”请勿移动。 】 “……”闻无眠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除了已经浓郁到无法忽视的海水味道。就像忽然冷不丁被人扔进深海,体感偶尔能幻想出深水的触觉。 但所处的房间完好无损, 一点水的影子也看不见。 “不能移动啊……” 正当她奇怪时,瞿年哆嗦着,努力靠墙坐了起来。头发被汗水浸透,冷汗一滴滴落到地板。他弯起一条腿,用双手抱住,好让膝盖托住无力的脑袋。 “你……是怎么来的?” 因为不能移动,瞿年看上去准备跟她闲聊几句,打发时间。 闻无眠以为是问自己如何进入游戏的,简单明了丢出两个字:“猝死。” 瞿年“切”了一声:“我是问你在现实里杀过谁。” 闻无眠对他的问题感到奇怪。心道杀/人犯是不是都爱推己及人。自己杀过人, 就觉得全世界都杀过人。 “不好意思,我对杀人不感兴趣。” “……”瞿年皱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 好像对“闻无眠没有杀过人”这件事感到非常疑惑。 她神色微动,敏锐地意识到什么:“怎么?我应该杀人吗?” 瞿年刚想说话, 忽如被人重重一击,弯下腰,痛苦地呕吐起来。 因为来这里时没有吃东西,所以只能吐出一摊摊胃液。酸味和海水的味道交杂在一起,十分不好闻。 人在过于疼痛时,确实会产生呕吐反应。 “你了解癌症吗?”他问。 闻无眠又看了看他表现出的症状,反问:“你得了吗?” “我?”瞿年抹了把脸:“我不知道啊。像我们这种人,怎么敢去医院?” 为什么是“我们”,不是“我”? 自己怎么会和瞿年是一类人? 她说:“你杀了那么多人,死刑是便宜你。让你得癌症,也算求仁得仁。” 他说也许吧。跟着又丧心病狂地大笑起来:“好有正义感的说辞!” “难道不是吗?”闻无眠对他没有一点好感,“麻绳专挑细处断。专门爱挑社会弱势群体下手,就是进了监狱,也要被里面的老大哥教训。” 她在前往昌隆公寓的路上,听路边聊天的老头老太提起过,瞿年最喜欢杀的就是偏远农村里那些失去生活能力的重度残疾人。 q城的新闻也对此也有报道,提醒相关人员注意安全。她猜测是因为这些人在遇到伤害时没有反抗的能力,很容易让杀/人者享受到支配他人生死的快/感。 第99章 因为虚弱的身体无法承受过量电击,瞿年又倒在地上,抽搐了好一会。不知是否是闻无眠先前内涵他“欺软怕硬”,激怒了他。再次抬头时,瞿年眼里亮起隐隐的绿光,像一匹凶暴的饿狼。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癖/好,我就热衷于杀那些苦命人。看着那些人躺在会漏雨的潮湿的屋子里,掏遍全身上下连五十块都掏不出来。被子是发霉的,床边是屎/尿苍蝇混合的,每天的水饭像狗一样放在碗里丢在床边……每当我杀掉这种人时,都会觉得……我就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人!!” “……”看来游戏里的人疯得一个比一个厉害。闻无眠冷漠地瞧着他被电到突然发疯。 瞿年却把闻无眠无语的沉默当做想要听到下文的期待,用力喘了两口气,透支着身体: “不过,我以前是不杀人的,只杀/猫。杀/猫也不是我的爱好。只是你知道,在很落后的农村,孤儿手上不沾血,是没法活下去的。我也是偶然才发现,虐猫被其他人看到后,他们会觉得我是暴力狂,从此不敢跟我说话,也就不欺负我了。” “那天,我杀完猫,一手的血,拿着刀翻过围墙,正好看见村头的饺子。” “饺子是个傻子,智力低下,什么都不懂。还被小孩哄着吃过自己的/屎/ 。我拿刀威胁他让开,他对我傻笑。我说:'再这样我要让我的刀跟你打招呼了哦',他更来劲了,说我好,说我是第一个愿意和他打招呼的人。一把年纪了讲话还大舌头,差点没把我笑死。” “后来我闲着没事,经常去找他房门口溜达。饺子也没有家人,很多年前有个弟弟,但被人贩子拐跑了,家里人想不开,要自杀。也是,一个傻儿子,未来是没有指望的。他爸妈就弄来一碗老鼠药,包了顿饺子,准备三个人一起下去。” “结果饺子傻人有傻福,居然没被毒死!而且他还是第一次吃到饺子这种好东西,从那之后,经常有事没事就饺子饺子地叫,以为叫久了他爸妈就会从地下爬出来再给他煮一顿饺子,哈哈哈哈……” 瞿年笑得肆无忌惮,仿佛揭人伤疤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我偷了几部手机,随便挑了部送给他。他给我发红包。妈的,几分钱几毛钱,还特意发个红包,乞丐都看不上。他说这是他网上看视频赚的。我问干嘛只发给我,他说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都不搭理他。神经病,他以为我就想搭理他吗?” “我去城里干了两年活,零下十几度在黑砖窑厂搬砖,因为只有那种地方才收童工。都是没家里人管的小孩,死了就随地一埋,再招一批。” “再回去的时候,那个傻子被车撞了,半死不活被丢在家里。没人管,肇事司机逃逸,只能等死。我去看了眼,傻子腰断了,站不起来,家里到处是他吐的血。好不容易看见我来了,各种和我嚷嚷喊疼。” 瞿年双手一摊:“很疼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把他抬到医院去?就算去了医院也没钱治,就算治了也是半身不遂,要人照顾一辈子。让谁去照顾?拐卖少女进来做媳妇?人家不弄死才怪!” “我就问他:'你想不想再吃一顿饺子?',傻子立刻眼睛放光,也不喊疼了,就嗯嗯啊啊地点头。那双眼睛跟饿了很多天的流浪狗一样。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晚上大家聚在一起放鞭炮、放烟花。我亲自下厨,又给他做了一顿饺子。在里面掺好农药,给他喂了下去。” 对于一些没有自理能力也没有人照顾的病人来说,与其长久地等死,不如快速给个痛快。某种程度上说,瞿年虽然在犯法,但情理上还是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 “可那个傻子居然格外能抗,一顿饺子下去,半天没点反应,还是流着口水对我傻笑!”瞿年急了,一拳砸在地上,几乎是在怒吼:“我能怎么办?我必须杀了他!傻子就乖乖去死啊!傻子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残废和穷鬼也没有资格!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和他熬到黎明,他还不死,我就拿起地上的砖头,一下一下拍在他脑门上。砖头面拍不死人,必须用红砖的角。他的血喷出来,溅在我脸上,可能还有脑浆,黏糊糊的一片。一直折腾到天亮了才咽气。整个脑袋肿得像猪头,就是他每次在集市上看见都走不动道的那种给人吃的猪头!从那以后我开始觉得,这种生得莫名,死得搞笑的人,有什么长久活着的必要?我杀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想死!但他们不敢!所以由我大逆不道,我来帮所有人解脱!我哪里做错了?!” 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话,瞿年又喘不上来气了,脸色比先前更白了一层,眼底也开始浑浊。 “别人不会理解的。在你们眼里,我是十恶不赦的魔鬼,可你们知不知道,那些人临死前看我的眼神有多么感激?好像我是他们人生中从天而降的神明!是英雄!我找到了人生的价值,我的价值就是杀/人啊!遭了报应我也不后悔!死都不后悔!!!啊……” 就在这时,房间内其中一扇房门发出“砰”的一声,离奇地飞了出去。如被看不见的物体长久压迫后彻底损坏。他再次干呕起来,五脏六腑揪成一团,恨不得把整个胃袋全部吐出来。 “……”闻无眠静静地瞧着他歇斯底里。 “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瞿年咯咯咯笑起来,“我是负责给他们带来幸福的神明!怎么跟我没关系?!” 第100章 闻无眠觉得,瞿年的精神状态和那些游戏裁判已经非常接近了。 “还有你,你在装什么蒜?”他狠狠咬破嘴唇,“大家都是一类人,无非是谁杀的人多,谁杀的人少。你又有多无辜?” “不好意思,”她打断他的癫狂,“我说过了,我对杀人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也没有杀过人。” 闻言,瞿年睁大眼睛,定定瞧了她两秒,冷不丁仰头,放声大笑:“我的妈呀,这种话讲给警/察听的话,你拿来糊弄我?没杀过人你怎么可能进入这个游戏?” 她心下一惊:“只有杀人者才能进入游戏?” 瞿年如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现在才知道么?” 乌云在头顶堆积,时刻酝酿一场倾盆大雨。 “……” 他步步紧逼:“所有被选中进入死亡游戏玩家的共同点,那就是……” “他们都在现实世界里杀过人啊!” 第50章 “来这里的人都杀过人。唯一的区别就是有些人是谋杀,有些人是误杀。高空抛物砸死路人都能被拉进游戏。我敢肯定*7.7.zl ,你一定是谋杀!” 瞿年阅人无数,很快便对闻无眠盖棺定论。 “……” 闻无眠没接他的话。 杀没杀人这种事,她自己不可能不知道。这又不是去外面买个东西,转头就忘了。所以,要么是瞿年在撒谎,要么是他搞错了所有游戏玩家的共同点。 但不知为何, 她又想起刚到q城第一天时,伏城跟自己分享的那件“伤心事”, 即他小时候顺应爷爷的愿望, 拔了他老人家的氧气管, 好让人舒舒服服地离开。 从某种程度上说,伏城的行为, 也属于杀人范畴。 “真想不起来啊?”瞿年笑得非常玩味:“要不要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哦——没准你是个精神病患者呢?你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杀过人了。不如你仔细想想,身边有没有莫名其妙消失过什么人……” 话音未落,闻无眠周身一僵,跟着一脚狠狠踹向瞿年。 “唔……”本就虚弱的瞿年, 被这一脚踹得眼冒金星。但再次直起身子时,他明显更兴奋了: “不会真让我说中了吧?你有没有去精神科看过?还是你真的发现,身边有人不明不白地失踪了?” “没有。” “嘶,我想起国外有个案例。”他相当不怀好意,“那个精神病一直在说自己的哥哥失踪了, 三天两头往警/察局跑。警/察压根查不到她哥哥这个人,后来才发现她把她哥哥杀了埋在后院,又把他哥哥的个人信息和自己脑子里的另一重人格搞混了, 所以才会出现记忆断层……” 他还没说完,肩膀再次挨了闻无眠重重一脚。 闻无眠的力量虽然比不过男生,但常年健身,怎么样都不可能是那种娇弱无力的小白兔类型。 瞿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不知道是觉得痛还是爽。他死死盯住闻无眠的眼睛:“不会被我说中了吧?你真的有精神病啊?” “……”闻无眠低下头,看了一眼他掉在脚边的刀。把它捡起来,抵在离他脸颊几寸的地方。 “怎么?”她一歪头,“你是在激怒我,好让我在决斗冷却时间里杀掉你?” 瞿年没有说话,冷笑着摸上刀锋。 刀刃很锋利,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蜿蜒的伤口。 * 地底伸出锁链,将伏城与甘朗的双脚牢牢锁住。下一秒,房间开始注入咸腥的海水。注水速度非常快,眨眼间已没过两人膝盖。 “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甘朗恼怒,拼命挣脱锁链。可锁链就像在地下牢牢生根发芽的树根,无论如何挣扎,纹丝不动。 他深呼吸一口,弯腰沉入水底,去看锁链的构造。可锁链竟然没有开锁孔,如瞬间3d打印出来环绕到他脚上的一般! “……”伏城看着他上下忙活半天,慢悠悠、很气人地吐出一句:“好像是哦,嘿嘿。” 转眼水就漫延到胸膛。伏城的头发像飘来飘去的水草,轻飘飘浮在水面上。 甘朗急忙将背包举过头顶。虽然看上去作用不大,房间内水位不满裁判是不会罢休的,但能拖一会是一会。 “这下真死到临头咯。”伏城伤口里流出的鲜血将周身一圈海水染红,本人相当无畏,摊着双手昂头闭眼,很有几分海边度假的惬意。 房间没有天花板,从理论上说,只要会游泳,就不可能淹死。 偏偏脚下沉重的锁链禁锢了玩家的行动。再过一会,等水没过头顶,玩家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离水面不过几米的光线斜射入水底,却再也无法浮上去呼吸。 这比密封房间还要来的绝望。因为希望就在眼前,却无论如何够不到。 他抬起眼皮,好心提醒甘朗:“别费这功夫了,早晚要湿的。你要是赢了,可以让你女儿再送你一个。你要是输了,这玩意也就没用了。” 接着,发觉这“早晚要湿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只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甘朗抬头,语气很不好:“没机会了。我女儿在icu 。” 伏城挑眉:“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说来搞笑,天灾降临,两人反倒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交流几句正常的话。甘朗想了想:“m4终末期,消化道第三次大出血,可能就这两天了。” “……” “所以,我必须回去见她。” 第101章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再捡起好不容易才丢掉的刀,继续夺走其他人的生命。但命运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不会给人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为了抵挡漫长的未知,人类不得不衍生出文学和哲学,用作自我安慰、寻找同类、假装能以蝼蚁之身窥得天机一线。 “这样啊……”伏城点点头,眼里弯出一朵血色的桃花,“那我这里也有一个人,我很希望她活下去呢。” 甘朗想起天灾发生前他说的话:“你的队友?” “对的。”他直言不讳。一滴血泪掉进水里,晕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她是我曾经最亲密的战友。保护她是我的职责。” 水位还在持续升高。尽管看上去已是四面楚歌,甘朗仍抓紧背包不松手。 甘朗沉默一会,觉得伏城大概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最后一个人,就主动对他回忆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拐走了。我连父母的样子都不知道,只记得有个痴呆的哥哥。后来用了点手段,找回家后,才发现父母早死了。哥哥倒刚死不久。听说是被车撞了,又不小心摔了一跤,头磕在砖头上。村里人找到他的时候,尸体惨不忍睹。”甘朗叹了口气,“所以女儿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的职责也是守护她。” 灌入的海水逐渐超过头顶。甘朗开始再一次奋力挣扎,白色的泡沫完全遮盖住他的身影。 伏城听了他的话,始终没有动一下。受伤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有一片亮晶晶的血光。 海水淹没整个房间,不断从房间四周的墙壁上漫出来。最开始只有几滴,后面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湖泊。 五分钟后,伏城和甘朗同时受不住了,呛入一大口水。四肢开始发软,身体慢慢出现溺亡反应。大脑不断发出错误指令,让口鼻尽快吸入空气,否则将进入休克状态。 海水终于停止了涌入,可惜两人已经无路可逃。 “……” 意识即将消散,伏城突然听见水底传来“咔嗒”一声。 那声音很轻,稍有不慎就会被当做幻听。但他没有忽视。努力扭头,寻声望去。身后的一扇房门忽然被弹开,一枚卡在门缝里的纯白色发夹猛地弹向漆黑走廊—— 由于发夹的存在,房门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关紧。只是海水注入得太猛太快,所以那点缝隙不足以令水从房间流出。 而随着海水对房门的压力越来越大,脆弱的门开始无法承受,终于支撑不住,直接罢工。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水位迅速下降,巨大的海浪扑进走廊,尽头传来隆隆的咆哮。 伏城与甘朗瞬间获得自由呼吸的权利。两人争先恐后地咳出一口口呛进喉管的海水,双目充血,嘴唇发紫,看上去格外吓人。 “我靠……”伏城摇摇晃晃,腿一软,直接扑进房间剩下一半的海水里。 还在流血的眼睛碰到咸味的海水,刺痛感就像有人正在用勺子活生生把眼球挖出来。他勾了勾嘴角,趁甘朗还在担心他的背包时,准确找到水底的桌子,用力按下桌上的透明按钮。 【玩家伏城,行动点+1。 】 天灾会持续三十分钟。他已经知道甘朗目前行动点为零。也就是说,只要自己在天灾结束后立即开始决斗,就能把他杀死在这里。 虽然他的女儿很需要他,甚至他在脱险后第一反应仍是保护背包里的礼物……伏城舔舔嘴唇:但自己不得不与他为敌呢。 * 三十分钟一结束,闻无眠立即走向半死不活的瞿年,准备第三次决斗。 她居然可以在没有获得任何新的行动点的情况下,连续决斗两次。 她的“m方”,到底在开场给了她多少点? ! 这到底得是什么样的信任,才能让对方愿意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无条件地信任她? ! 哪怕稍有不慎,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个游戏……似乎对情深义重的搭档格外友好呢。”瞿年捂着腹部,努力地站起来。 他的下唇有很多伤口,全部都是在忍耐剧痛时咬破的。 “可是……我好像已经领悟了规则的意图。你确定要和我决斗第三次吗?”瞿年再次嘴角上扬,面部的肌肉走势可以用扭曲来形容。 闻无眠静静看着他。 明明已经处于完全劣势,此刻反倒毫无恐惧。不知道是因为杀人太多、孽债太重,所以对死亡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 还是他发现,自己与他完成第三次决斗后,他会获得某种好处。 廉贞说过,连续三次决斗失败,将会被系统抹杀。 “抹杀”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呢? 她用力抓住廉贞的手。 【玩家闻无眠,决斗胜利。 】 同时响起的,还有另一道声音: 【玩家甘朗,决斗胜利。 】 第51章 这一刻,瞿年终于忍不住,撕下忍耐多时的伪装,放声大笑起来:“看来我猜对了?我真的猜对了!对你情深义重的队友,是被你亲手害死的!” 他窜到闻无眠身边,极度缩小的瞳孔如一根锋利的针:“知道游戏里的' s' 、' m'是什么用意吗?你不知道吧?我来告诉你!是' s'赢得越多, 'm'输得越惨啊!” ——所以,裁判廉贞的话, 只能相信一半。 “s方”可以信,“m方”不能。 “为什么解开规则是地狱?”瞿年在她身边手舞足蹈, “当然是因为,规则解开的那一刻,你就会发现,队伍里只有一个人能顺利活下来!另一个人会被对方亲手害死!!” 第102章 “……” “所以……”这是瞿年今年听到过最有意思的笑话。胃里的酸水不断从嘴角溢出,他也不管,沉浸在规则之下无法自拔:“这个游戏到底对哪种关系的玩家最友好?爱人?亲人?战友?放他妈的狗屁!是仇人啊!那种隔着人命的血海深仇!简直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现实里偿还不完的东西,在这里偿还,继续用命来偿还!!!” 闻无眠睫毛颤了颤:而关系越是好的人, 在得知真相的一刻,越是难以接受。 她在这里赢了瞿年,就代表着另一边的伏城无论出多少行动点,对上甘朗,都是输。 考虑到瞿年目前的身体状况要比伏城弱很多, 但电击是真实存在了。如果瞿年被电得半死不活,那伏城也不会比他好受多少。 她不认识甘朗,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要是普通人还好,至少有活下去的可能。如果是什么身手绝佳的穷凶极恶之徒……伏城就很危险了。 手环释放出强烈电流。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尾音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夹杂毛骨悚然的笑声:“仇人相护,爱人相杀!这是哪个天才的创意?!我都要爱上廉贞了!” 闻无眠再次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打断他的发疯: “你比你队友更适合当'm'。” * 不大的空间里,代表天灾的海水已经退去。伏城和甘朗脚踝上的锁链也被解开。伴着廉贞宣布甘朗胜利的提示音响起,伏城觉得世界像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自己是病得最轻的那个。 显然,甘朗也无法理解廉贞的播报。停顿了足足五秒钟,直到伏城因电击倒下,才开始对他磨刀霍霍。 虽然他搞不懂为什么,但他知道,先杀了伏城,一定不会出错。 “……”伏城刚经历了一系列的电击、殴打、水淹,居然还有逃跑的力气。用来放置行动点按钮的长脚桌飞来,被他躲过。桌子砸在墙上,碎成无数尖锐的木块折角。 电击比上一次来的还要强烈,他没跑两步,就因剧痛浑身发软,摔在地上。 甘朗飞身扑来。一手试图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拿起带有尖角的木块,准备刺入伏城的颈动脉。 伏城被他压/着,奋力一滚,虽然没有挣脱甘朗的禁锢,但那根木条稍稍弯了些,猛的刺进伏城的肩膀。 能把木条变为杀人利器,不用想也知道甘朗的力量有多么恐怖。下一秒,木条被生生拔/出,温热的鲜血泼了两人一身。伏城抬掌护住脖颈,随即整根木条没入手掌。 甘朗比先前在『数字电车』里遇到的玩家要狠得多,木条最尖锐的一头甚至从手背穿出。黑红的鲜血把木条泡得湿润,负责传递痛觉的神经直接罢工。伏城都分不清楚疼痛是从身体哪个部位发出来的。 “一分钟到了哦。” 伏城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血浆顺着他的长袖袖口不断滴滴答答往下淌。尽管腿脚发麻,他还是能凭自己的努力推开甘朗,站起来,慢慢往那扇在天灾期间被顶开的房门移动。 走廊里的海水不翼而飞,只有一个纯白色的发夹静静躺在地上。 身后的甘朗步步紧逼。 当然,伏城已经重伤,只要甘朗始终跟着他,下一次决斗时就能将他顺利杀死。 “你现在跟着我,万一我队友从后面过来,把你包围了怎么办?” 伏城要死不死,但还能说话和恐吓。他蹲下身,由于身体乏力,索性直接膝盖一软跪坐到地上,拿起发夹。 他那只勉强还能用力的手上也尽是黏/腻的血液,把发夹捏得惨不忍睹。阴影深处,血红的眼眸明明灭灭,像风里扑簌簌摇晃的小灯笼。 “我说真的,要小心身后啊。被偷袭了,我可不负责。”伏城把夹子放进口袋,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放在唇边,似乎闻无眠下一秒就会从门后出现。 “……”甘朗冷不丁被他唬住。但强迫自己按捺回头的欲/望,继续靠近不断失血的伏城。 伏城的身手其实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一般人在第一次电击时就会直接被自己扭断脖颈。他担心一旦松懈,反倒会被眼前伤重的男人反杀。 伏城眼皮开始打架,断掉的几根肋骨让他每次呼吸都伴着难以忍受的刺痛。一点点被甘朗逼得直直向后退,背部抵在另一扇紧闭的房门上。 笔直的走廊,连接着两扇一模一样的房门。光线将规则的空间横切一刀,半明半暗,鲜血就和黑暗如两条长在一起的藤蔓,弯弯绕绕缠在一起。 无言片刻。 甘朗身后,先前两人决斗的房间大门前出现一个人影。强烈的光线顺人体缝隙泄露进来。甘朗瞬间头皮发麻,条件反射转头望去。 阴影中的伏城也冷不丁呆住—— 来者脸上皮肤是不正常的青白,过眉的头发凌乱在额前乱糟糟一片,上面沾着很多灰尘。多处擦伤的手腕上,带着一只黑色的手环。 居然是瞿年! 廉贞在规则里说,连续决斗失败三次的玩家就会死亡。明明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已经播报了闻无眠的三次胜利,可瞿年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那闻无眠又去哪里了? 所谓的决斗规则……到底是什么东西? ! 瞿年和甘朗手环上的颜色相同。初次见面的两人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点。瞿年一歪头,冲甘朗插兜轻笑:“你好啊,队友。” 第103章 “啪嗒”一声,伏城相当应景地整个人软了下去,看上去心灰意冷。 “……”甘朗还没说话,下一秒,瞿年也扶墙弯腰,又一次呕吐起来。 他裸/露的皮肤下,开始浮现一个个青紫色的圆点,是身体内部出血的典型症状。 “是你?”瞿年视线越过甘朗,落到蜷缩在角落发抖的伏城:“你就是那个很耐打的'm'?” 因为失血过多,伏城已经进入畏寒口渴的阶段,离昏迷一步之遥。他眨着眼睛,很无辜地看着并排站立的两人,半天,挤牙膏般挤出一句:“……也没有很耐打。” “还有……”他挣扎着,试图靠着门坐起来,煞有介事,“啧”了一声,“你们俩怎么相遇了?先相遇的队伍,可代表要输呢。” “你什么意思?!”甘朗脸色一白。毕竟他上一秒还在吓唬他,说自己的队友马上要来,下一秒又成了“先相遇的代表输”,他完全搞不懂他脑子是怎么想的。 也有可能只是信口胡编,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干嘛用那么不信任的眼神看我?”伏城想挑眉,反倒被喉咙里的血呛了一口,咳了半天,才找回些继续讲话的力气:“我说的是真的。别只顾着决斗杀人,能不能开动脑子想想,'五子连成一线'的前提是什么?” “五子连成一线”,是五子棋的规则。五子棋中又必须具备黑棋和白棋……瞿年环顾四周,冷不丁发现一件很稀奇的事—— 为什么这个走廊没有转角? 先前他和闻无眠经过的所有房间,当中相连的走廊清一色呈“ l”型。而眼前的走廊,却完完全全是一条笔直的线段。线段尽头分别连着两扇房门、两个房间。 原来……是这样么?一个念头在瞿年脑海一闪而过。 “咳咳。”伏城费力地让身体靠上身侧的墙壁。伸出那只大致完好的手,手指蘸着从自己伤口里流出来的鲜血。 他身体微微前倾,及胸的长发末端浸在血泊里。手指用力,在身前空白的地面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正方形。 “如果要下五子棋,除了黑白棋子外,最重要的道具,是棋盘……” 短短一句话,他分了好几次,才断断续续地讲出来。 “……”瞿年已经完全了解他在想什么。 “五子连成一线”,是“ m方”的任务。而“s方”需要做的——是划出棋盘! 棋盘必须是正方形,而非一个他们先前看见的、可以无限扩张的平面。 他和闻无眠经过的所有走廊,之所以都是“l”型,是因为代表“棋盘”的场地倾斜了九十度。也就是说,“s方”所围出的“棋盘”,严格意义上是一个菱形。 而这里的走廊是直线,模拟的才真正是下棋的走势。 伏城把口袋里那只被自己的血弄脏的发夹拿出来,放在手心,抛起再接住,喘着气道:“更重要的——你应该也发现了吧?' s'和' m'的玩家本人,是在两个维度上。下棋时,棋盘在下,棋子在上。想要同队友相遇,对' s方'来说,'升维'是必须的……” 他扯唇,惨淡地笑了笑,不可谓不惊悚:“可如果,还没有来得及划出棋盘,就离开了原来的维度,该怎么办了?” 甘朗的脸色“唰”的白下一层,完全不知道伏城这些结论到底是从何而来。 瞿年才不惯着他,扶墙走到他面前,一脚踩上他画出来的正方形。 “你说的对。但你知不知道,我是死过一次,才来到这里。”他的表情看上去比伏城还要阴沉,细弱的嗓音里夹杂窃喜:“你觉得你的队友,可能在划完棋盘之后,冒着巨大的风险,敢一刀插/进自己喉咙、穿越维度过来救你么?” “……” “你死了,你那个队友在棋盘上打转,照样过不了关。” “结果……只能是我们四个一起死!” 第52章 二十来分钟后, 闻无眠按下自认为需要按下的所有按钮。手环上的行动点累积到一个比较可观的数字。 如果她没想错,场地是需要“s方”首先围出一个正方形棋盘。由于“l型”走廊的存在,所以也可以理解为棋盘是一个由正方形转了九十度的菱形。 只有“s方”先围好棋盘, “m方”在棋盘里的跑动才会真正生效。 至于伏城人去哪了这个问题, 闻无眠怀疑两人其实根本不在一个时空。 “天灾”开始之前, 因为闻到了海水的咸腥味,所以她提前把自己的发夹插/在陷阱房间的门缝里。故意露出破绽引瞿年出手, 仅仅是计划的一小部分——假如房间开始注水,脆弱的门很快会因无法承受压力而报废。 紧接着,门是真的被弹飞出去。可闻无眠没有感受到任何“天灾”降临的征兆。反倒是廉贞,分别播报了“天灾”的开始和结束。 那么,遭遇“天灾”的只能是伏城。他们在一个房间,却看不见彼此。唯一能解释是,两人不在一个时空、或者说,不在一个维度之上。 不然, 伏城很可能在“天灾”中被淹死。那扇做过手脚的房门也不会莫名其妙飞出去。 “……”迷宫的规则, 她解了个七七八八。现在的问题是…… 该怎么找到伏城? 二十多分钟前,她眼睁睁看着第三次遭受电击的瞿年凭空消失。 是完完全全的“凭空消失”。 第104章 就如同他们真的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有一只手凭空伸来,把瞿年带去了她肉眼看不见的地方。 她一直在等廉贞播报瞿年的死亡通知,可惜等到现在依旧没有等到。 “游戏的名字,叫『克莱因迷宫』吗?”闻无眠走到破损的门边,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发卡。 发卡很干净,仍然是一尘不染的纯白。光滑的表面隐约映出她沉思的模样。 目前世界上最出名的“克莱因”,应该是g国的数学家菲利克斯·克莱因。他因为提出了“克莱因平面”而举世闻名。 “一个仅仅存在于四维空间,没有内外之分的瓶子。”闻无眠回忆着过去在书上看到的内容。这和眼前的迷宫又有什么关系? “克莱因平面”更广泛的叫法是“克莱因瓶”。通俗来说, 就是底部有一个洞,且瓶口通过这个洞进入容器内部的瓶子。对瓶子来说, 内即是外、外即是内、内外一体。 那可不可以理解为……自己和伏城也在同一个地方,只是在三维视角下,单凭肉眼无法分别内外,自然不可能会看见他。 “……”她摸了摸走廊尽头冷冰冰的墙角,为自己这个过于抽象的想法惊讶。 轻声失笑,闻无眠弯起手指,用指骨敲了敲坚硬的墙面: “伏城,你现在会在这里吗?” “……” 五秒钟后,墙壁上凭空传出三声—— “咚咚咚。” 那声音不算响,但异常坚定,好像知道墙壁面前站着谁,并且很笃定地告诉她—— “我就是敲给你听的。” “我在这里。” “……”闻无眠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发夹。 跳开本维度的最好方式,一是做梦,二是死亡。 □□没有这个本事,能离开的只有意识。 如果瞿年是跳到了“m方”所在的维度,那自己……是不是也要……死一死? 瞿年在经历三次决斗失败后,廉贞并没有按规则说的那样,将他直接杀死。有两种可能,一是廉贞在说谎,二是……瞿年本身就已经死了。 “疯了吗?”她看向瞿年之前掉在地上的刀。在死亡游戏里,玩家争先恐后想要活下来,现在自己需要主动去死? 倘若想错了怎么办? ——“'s方'赢得越多,'m方'输得越惨。” 算起来,伏城因为自己挨了两顿打,经历一次“天灾”,活到现在,命是硬得不能再硬了。 包括在开局,毫不犹豫同意与自己“九一”分行动点,完全没有任何担心“万一拿到一点后撞上对手该怎么办”。从来都是无条件地信任自己。 虽然她偶尔觉得这信任是一种负担。毕竟她只能对自己的生死负责,无法对他人负责,也不是什么善良的超级英雄,怀揣着拯救全世界的梦想。 她只是想把哥哥找回来而已。无论达成这个目的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她连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怎么会在乎别人的命呢? * 伏城被甘朗与瞿年逼到墙角。 瞿年看上去也一副快死了的样子,鼻血止不住地流。伏城漫无边际地乱猜:没准他得死在自己前面。 三个人都在等决斗的冷却时间。伏城忍不住想从口袋里掏名片。但遭受了海水浸泡,纸质名片已经变成一团字迹不清的废纸。他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忽然意识到一个事情—— 口袋里的发夹不见了。 “……”他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发夹到底会去哪里。只感到无法抵御的寒冷朝自己袭来。 “要是能像狗一样长一身毛就好了……”他嘟囔着,昏昏欲睡。 忽然,身后的房门冷不丁打开,整道走廊的阴影部分瞬间被阳光充斥。 暗红的鲜血被灿烂的光线照亮。他先前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正方形也完全暴露在光线下。他可以清晰看见自己身体在地上的投影。 空气中飞扬着点点细碎的白。可能是灰尘,也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症状。有人从身后走来,踩进地上一圈圈血泊里。对方卫衣袖口散开的飘带被风吹起,轻轻蹭在他脸上。伏城像一只在外面打架打输了的大狗,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抬起头,无辜地盯着来人。 “……”闻无眠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习惯了那双总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灰蓝色眼睛,里面常常水汪汪一片,神似倒扣下来的湖泊。这回不小心被揍破相了,眼底是触目惊心的红色,并且还不断有鲜血渗出,顺脸颊泱泱流下。 伏城难得没有像往常一样邀功,只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缩在角落发抖。 闻无眠脱下卫衣,露出里面本来叠穿的浅蓝色衬衫。她把卫衣塞给伏城,让他堵住肩膀的伤口。他哼哼着,尝试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闻无眠再度往他那边靠靠,示意他可以扶着自己。同时眯起眼睛,警惕地盯着甘朗和瞿年。 “怎么?”她回道,“你准备一个人在这里被打死吗?” 伏城闭目:“不知道。” “哎呀,你们的感情还格外好嘛。”瞿年抱着胳膊,坏笑着上前:“结婚了?” 两人离身后房门的距离很近,闻无眠先把伏城扶进去,看他有气无力地把脑袋靠在房里的桌子边上,再转向瞿年:“推测出天灾的触发条件了?” ——即同队的“s方”和“m方”同时进入陷阱房间。 第105章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甘朗的大叫。地下的锁链哗啦啦凭空长了出来,抓住两个人的脚踝—— 伏城在自己尚在走廊时,已经悄悄再次按下“是否发起天灾”的“确认”按钮。所以,这一次“天灾”的定位,恰好是在两人所在的走廊。 “……你以为我会怕死么?”瞿年整个人呈青紫色。被电击刺激到的癌细胞变本加厉,在他身体上攻城略地,制造出一处又一处出血点。 哪怕他不死在闻无眠手上,也不可能活着撑过游戏。 “你怕不怕死,跟我没有关系。死在游戏里,对你来说是便宜你了。” “呵呵……”他干笑两声,“别忘了,你也杀过人。我们都是一路人。殊途同归。”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有些不稳定。闻无眠皱眉,把手搭在门把手上,准备关门。 “等……等一下!等一下!”出乎意料的,甘朗大叫起来。他飞快脱下自己的背包,没有丝毫对闻无眠的埋怨,看样子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能帮我把这个带走吗?!” 他不希望背包里的东西破损。 “……” 闻无眠不认识他,盯着他手里的背包,沉默半晌。脑海里想的是:如果包里藏着什么机关,他打定主意要和自己与伏城同归于尽呢? “抱歉。”在甘朗恳求的目光中,闻无眠冷冰冰地关上房门。 “你的包跟我没关系。” * 走廊里传来哗啦哗啦的落雨声。跟现实里的雨滴没什么区别。 伏城浑身湿透,失温严重。闻无眠身边也没有多余的纱布绷带,只好用刀把卫衣裁成一条一条的,在伤口周围扎紧,临时充当止血带。 她一点都不关心走廊里发生了什么。单膝跪地,蹲在他身前,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剥开糖纸,喂进他嘴里,给他补充热量。 随后,把手掌贴在伏城冰冷的颈部。长时间跑步后,她的手掌格外温暖,可以帮他阻止些许温度流失。 失温时只能捂热人体的核心部位。否则,四肢温度升高会导致冷血回流,冲击本来就压力极大的心脏。 伏城的头发湿哒哒贴在后颈。闻无眠轻轻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伏城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抬起头“看”她:“这个忘起来有点困难吧?” “你挡着眼睛做什么?很疼吗?”尽管奇怪到不想承认,闻无眠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阵阵紧缩, *7.7.zl甚至有些刺痛。 “不。”伏城声音发飘,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出下一句话。 “因为我细心。”他苍白的唇骄傲扬起:“害怕吓到你。” 闻无眠:“……” …… 直到雨声停了好一会,闻无眠才拉开房门。 走廊里惨不忍睹,两具融化得看不出人形的尸体,黏液一般在走廊的地板上铺开。烂肉一块块浸泡在血水里,像菜市场那种最便宜的猪肉。 “下的不是硫酸,应该只是水。”浓硫酸呈油状,和水的区别非常明显。闻无眠看了看迷宫走廊的构造。如果是硫酸,整个迷宫都会遭殃。 “大概手环上有感应器,普通的水珠落下来,只要打湿人的衣服,系统就会自动模拟出浓硫酸的形态,攻击玩家。” “天灾”也不是无解,比如一个发夹,一把雨伞,就能死里逃生。 对手解决干净,闻无眠没有逗留默哀的闲情逸致。正准备走,突然发现重伤的伏城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怔怔立在自己旁边。 “怎么了?”她好奇,顺着他血血浆浆的目光望去,越过属于瞿年的残尸,看见后面那具残存的尸体比瞿年高出不少,看样子在下雨前把什么东西放在了身体下面。 没什么特别的。 “伏城,我们走了。”闻无眠打算离开。 但伏城依然没有动。 他的视线被血雾遮住大半,看得也不是很清楚。 甘朗尸体下面,露出一个被溶解到一半的黑色背包,黑色背包里面是一个长方体礼盒,就是礼品店最常见的款式—— 里面放着一把红色的雨伞。 第53章 身后传来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两人诧异回头。面前的男人穿浅蓝色西装,一侧的刘海经蓬松熨烫后稍遮住眉毛,鼻梁上架着一副单片眼镜。身体随意地靠在门框上,所以给人的感觉并没有多么正经。相反,玻璃镜片后带有打量意味的目光,暴露出他实际上是个非常傲慢的人。 廉贞说过,游戏里只有四名玩家参与。闻无眠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那么,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恭喜两位通关。”男人抬手,弹了弹本来就很干净的衣服下摆:“有人想见你们。希望你们愿意自己用脚主动走过去。” “……”他的口吻相当不善。好像他们要是拒绝,他就会直接打断两人的双腿。看来是游戏的工作人员。闻无眠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 原本口袋里的发夹却不翼而飞。 伏城也摸了摸口袋, 离奇发现先前被血和海水泡得破破烂烂的名片此刻竟然完好无损。他一瘸一拐挪到男人跟前, 露出自己无敌招牌美丽的笑容,递名片的动作一气呵成。 “需要数据分析代做欢迎找我哦。” 下一秒,他忽然“嘶”了一口:“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浅蓝色的单片眼镜? 第106章 闻无眠心下一动。 符合这个外观特点的,也只有一个人。不、也不能把它称作“人”。她和伏城几天前才刚刚见过—— 『数字电车』里的“天机”! 之前遇见天同, 她已经发现游戏裁判在某些时候是可以变成人的样子被自己看见。她只是不知道……作为裁判, 居然也可以大摇大摆闯进其他裁判的游戏里面, 对玩家出手吗? ! 天机没安好心,能找上门来,只能是因为哥哥和箱子的事。它会怎么做?灭口? “记性不错。”天机邪邪一笑,抽走名片:“上次没杀你们,还真是遗憾……” “没事的。”伏城认真安慰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没准下次也失败了呢?” 闻无眠:“……” 他凉凉看了伏城一眼,扭头就走:“跟我过来。” …… 踏出房门的一刹那,无限重复的迷宫房间变成一条延伸向前的纯白走廊。深蓝色的灯带在头顶明明灭灭地闪烁, 和上一次前往赌场路上的所见如出一辙。 伏城很纳闷。但他纳闷得不是为什么随着自己出门,浑身的伤口不翼而飞;也不是自己会被带去哪,更不是到底什么人要见自己:“既然你们可以变成人,为什么老是对大眼睛?” 天机瞥他:“游戏中裁判必须选择虚拟形象。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形象都不合适。当然,这个也挺蠢的。” “哦?其他还有什么形象?”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前不久才得罪过的天机,这会对他们的态度虽算不上好,倒也算不上恶劣。甚至对伏城的问题有求必应。 他抬手,凭空滑动几下,虚空中立即出现一处会与他一起移动的半透明显示屏。除了已经锁定的那个眼睛虚拟形象外,其他还有琳琅满目几十页内容。 出于好奇,闻无眠也注视着屏幕。上面的形象预览风格出奇统一—— 玩皮球的小熊猫、摇尾巴的草原狼、白胖胖的猫头鹰、抱草莓的金丝熊、啃草料的矮脚马…… “……”这种形象,确实很难让玩家对裁判产生畏惧,甚至还会把其当成乱入的野生动物。 不过,这样看来,游戏裁判们浑身上下那种“不明觉厉”的气质被大大削弱。至少知道它们也不是什么外星生物,只是人类外观下,套了一个虚拟形象的外壳罢了。 天机打开尽头的房门,蔚蓝天空下,几十架飞机停在宽旷的停机坪上。随着天机的靠近,其中一架飞机前端的灯光亮起,发出滴滴滴的背景音: 【程序已启动。 】 飞机内部的座位和现实世界的头等舱没什么区别,内部只有四个座位。电子显示屏上的有些菜单栏不明所以。比如其中有一个栏目,塞满了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寻人启事;又比如点开一个名为“极光石”的栏目,里面有一系列的“清除”、“移植”等等。天机看着面露奇色的两人,哼了一声:“你们要是不想忘记关于'游戏'的一切,最好不要到处乱点。” “这些是什么意思?”飞机没有驾驶员,飞行程序应该是提前设定好的。闻无眠问。 天机指了指她屏幕上的菜单:“从你的脑海里精确删除某段你不想要的记忆,不留痕迹。是我们最常见的放松方式。” 听上去相当于mect电休克疗法,但要便捷得多。而且mect只能令病人在短时间内随机忘记一些事情,并伴有大量副作用,包括且不限于脑神经受损、记忆力衰退,肢体疼痛。 到了他们这里,似乎只要一键清除,“人”就能不受情绪影响,迅速开启下一段工作,真正实现效益最大化。 “至于'移植',你可以随便挑选一段有意思的记忆,当玩全息游戏那样玩。”天机看着伏城兴致勃勃按下“移植”按钮,冷笑两声:“或者系统通过你脑子里的数据,自动匹配相似的记忆。” “记忆……也是虚拟的吗?”虽然天机意图不明,但眼下他心情似乎不错,闻无眠也想趁机多了解一点这个世界。 “当然不是,ai的东西太低级,我们讲究'以人为本'。”天机打个响指,飞机上窗帘自动拉开。他们飞得很低,低到闻无眠可以看见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其中,只有少数人像2477那样完成了机械改造,更多的是血肉之躯挤在一尘不染到像建模出来的街道上。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每走几步,就跪在地上磕一个头,还伴有一些复杂的手指动作。 “这就是捐献记忆后会出现的刻板行为。”天机评价道:“没钱就只能用身体的各项数据来换——包括脑部神经。极光石游戏,也是rw旗下的产品。” 闻无眠:“……” 这下是真的、以“人”为本了。 她在赌场里也听过rw的名号。在这个药片当钱用的世界里,这家公司相当于行走的印钞机,全产业垄断是意料之中。 但为了替天同保密自己曾经为帮她杀人进入赌场的事实,闻无眠假装是第一次听到“ rw” :“ rw……是做什么的?” “制药公司。这里没有被接连不断的瘟疫毁灭的原因,就是因为有rw。”所以药片才可以和金钱画等号,流通使用。 很难想象,要做到这一点,这里的瘟疫到底要严重到什么程度。 “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随便试玩游戏世界原住民记忆的伏城忽然惨叫一声。恰好飞机一个颠簸,三人差点机毁人亡。 第107章 伏城惊魂未定,抓住天机的西装下摆:“为什么游戏内容是被打扮成小男/娘给别人当/狗?!!” 闻无眠:“???” “我怎么知道?”天机扯走自己的衣服,幸灾乐祸:“这是根据你脑子里的数据自动匹配的。你少看点相关视频。” 伏城:“???” “我没有啊!”他高举双手:“我真的没看过!我又不是变/态,怎么会看这种重/口味的东西!” 天机从虚空里掏出一个冰激凌,塞进后排伏城的嘴里。继续看向闻无眠: “ rw总公司的员工按重要程度,从f到s级分为七等。只要跨进rw的大门,每个月都可以收到足够抵抗污染瘟疫的药片。同时,生命安全也有足够保障。一旦出现员工非自然死亡,公司将不计一切代价,为员工复仇。” 闻无眠眼皮一跳,立即想起赌场里死去的白皮猪。 难怪对方在死前会说:“我可是rw公司的人”,以此威胁赌场的保镖不敢靠近。 虽然白皮猪最后还是死了。 她看向窗外。 所以……现在天机要代表rw找自己寻仇? 第一次听说寻个仇还会好言好语用飞机搭对方一段路的。理性告诉闻无眠,天机的目的不止于此。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按兵不动,继续装傻。 “员工也不限出身和来历,只重能力。哪怕是一个最普通的游戏玩家,只要被看重,也有加入公司的资格。” “是吗?”她翘起长腿:“可对于玩家来说,药片和所谓的生命安全保障,没有任何用处。” 毕竟玩家生活在现实世界里,也没有游戏世界里的瘟疫和污染,rw的药片简直一文不值。 “但你们可以兑换等价物品啊。” “什么意思?” 眼前的显示屏再度变化,一张兑换清单出现在眼前: 【员工等级兑换机制: c级——无限存款 b级——自定义恋人 a级——参与游戏设计 s级——x】 【注:员工等级与为公司带来的收益与贡献成正比。 】 闻无眠:“?” 无限存款……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们的钱是从哪来的?”她第一反应是怀疑。想要做到“无限存款”,要么商业罪、要么走私罪、要么战争罪,不管哪个罪都是板上钉钉的死刑没跑。 “钱?”天机不明白:“为什么需要'来'呢?明明我们只要伸出手,就能拥有。” 眨眼间,他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樱桃和一个苹果,放在桌上。 “假如你们是这颗樱桃,而你们遇到的困难是面前的苹果。你们想要克服困难,必须得缓慢地走到苹果脚下,慢慢翻越苹果,小心翼翼保持平衡,不使自己掉下来。”天机模仿着樱桃的第一视角,拎着樱桃茎,从苹果身上走了一圈。随后,再把两只水果放回原位。 “但对我们来说,想要让你们的困难消失,非常简单——” 说罢,他伸出手,把苹果从桌上拿走:“只需要这样做就可以了。'樱桃'理解不了'苹果'为什么消失,它只能发现挡在自己面前的阻碍莫名其妙没有了。” “……” “同理。'无限存款'就是这样。我们只是把你需要的东西,'随手'放入你的账户。仅此而已。” 有了“苹果”和“樱桃”的佐证,天机的话倒不至于过于抽象。闻无眠不由想起了一种名为“蚂蚁”的生物。 把一只蚂蚁放在纸上,又在蚂蚁的行动路线上画一条阻挡它前进的直线。蚂蚁无法理解这条“直线”和“纸”是在同一平面上,它只会以为“直线”是一堵墙,拦住了自己往前的方向,随后换一条路,继续行走。 在天机看来,“人”好像是另一种“蚂蚁”。 “那x又是什么东西?”闻无眠觉得今天一定是自己问题最多的一天。 “ x?”天机摊手:“整个rw也没有几个s级员工,据说x是一把通往一切空间的钥匙。宇宙黑洞、马里亚纳海沟底部……或者你哥哥的箱子,都可以通过它一览无余。” 他突然起身凑近,双手撑在她的椅子把手上。闻无眠险些条件反射上手打人。在说到“哥哥的箱子”时,天机先前那副好心情但傲慢的嘴脸消失得无影无踪,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恨不得磨碎她的脖颈。 后背有些发凉,胸膛却升腾起兴奋。她舔舔唇,紧盯着天机琥珀色的双眸:“原来你也没本事知道箱子里装着什么啊……” “……” “等等,等等等等!”气氛不对劲起来。伏城坐直身体,吃下最后一口冰淇淋,打断两人的剑拔弩张,开始发表高见。 “嗯?”天机转头。 “这个'自定义恋人'是什么东西啊?” “哦,这个呢,”天机漫不经心,扶了下鼻梁的单片眼镜,回到座位:“字面意思。根据你的喜好,送一个你的同类到你身边。喜欢长得好看的,就按明星建模,满足颜控。喜欢有内涵的,就在它脑子里输入你感兴趣的领域的所有知识,满足智性恋……所有要求都可以提,成品和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区别。性/生/活也可以满足。” “……” 伏城顿了顿。 不知为何,闻无眠觉得他有些幽怨地看了自己一眼,随后嚎叫:“这也太恶俗了啊!品种不同怎么恋爱?” 第108章 “哪里恶俗?”天机完全不给他留面子:“总比有些人天天只能对着纸片人yy是自己老婆好多了,对吧?再说,虽然严格来说品种的确不同,但你还是可以跟对方生孩子、为可怜的生育率做点贡献的。老了也不用担心无人问津、被丢去养老院给护工扇巴掌,这样不好么?” 伏城昂首:“……我不。我就爱被护工扇巴掌。” “哎呀,不愧是耐打的'm'。” “……” 飞机在一栋大厦巨大的外置阳台上降落,没发出一点噪音。闻无眠后半程全程没参与两人关于“自定义恋人”的无聊讨论,重新踩回地面时,她看向天机: “你之前在飞机上介绍那么多,是想拉我们两个进入' rw' ?” “我不否认。”天机插着兜跳下飞机,走到大厦进口时,门口的扫描仪顺利通过他的虹膜信息。 “不过,要我带你们来的,是我老板,不是我。他想跟你们聊聊。聊得好了,没准你们就是下一个我。” 下一个“天机”? 这些杀人无数的死亡游戏,难道也是rw公司旗下的产品之一吗? 大厦玻璃上显示出一行小字: 【欢迎b级员工——天机。 】 第54章 天机将两人带入一间看上去像总裁办公室的地方。一个矮胖的灰西装男人站在落地窗前。听到声音后,转过身来。 “老板,人给你带来了。”天机语气轻快,丝毫没有战战兢兢的样子。要不就是他跟“老板”很熟, 要不就是这个“老板”人还不错。 “欸, 好勒!”老板点头, 拍拍他的肩:“辛苦了!”。亲自把天机送出门,又笑容满面对两人道:“你们先坐吧, 不要客气哈!” 看上去和现实世界里热情的东北大爷没什么区别。 “不过……我不是让你跟廉贞说一声,让他顺便过来跑一趟嘛,怎么带人来的是你?” 天机面不改色:“廉贞生病了。顺手的事, 我就把他俩带过来了。” “……” 送走天机后, 他撩了撩自己七三分、略显油腻的头发,走到两人身前:“闻小姐, 伏先生,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999, 是rw的a级员工。主要管制药部门的原材料收集方面, 手下有个小团队。当然, 一点小小的成就,不足挂齿。” 天机一个b级员工架子比天大,反观999,他自己不说,外人还真看不出来, 他竟然是天机的直系领导。 不过也很正常。闻无眠在心里想,很多当老大的都会刻意打造平易近人的形象,坏事则交给底下的心腹干, 方便在团队里积攒口碑、远离矛盾是非。 旁边的伏城在听见他名字的一瞬间,嘴角上扬, 眼睛弯弯,露出非常开心的表情。 “……”闻无眠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 “9总的名字起得真好!”伏城直言不讳:“您知道吗?在我们的世界里,刚好有个做感冒药的知名品牌和您同名,看来您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 闻无眠:“……” 呵呵,果然。 ——999感冒灵、暖暖的,很贴心。 999也坐到两人对面:“害,就是个名字而已,无所谓。”他给两人倒水:“一路过来怎么样、累不累?我特意嘱咐要好好招待你们,应该没有不愉快吧?” 闻无眠和伏城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摇头。 接着, 999拿出两个平板,分别递到两人面前,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种条款:“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下个月我的团队会有一场面对投资人的发布会,我希望两位可以出席,向股东们分享一下刚才廉贞游戏的游玩感受。为了表达感谢,在发布会完成后,两位可以在现实世界收到八位数的账户存款。此外,还可以免费获得我司e级的员工卡。只需要为我司再创造三亿利润,就可以升到d级。” “……”闻无眠自动忽视了999的后半句话。 八位数……存款? 只需要参加一次发布会,讲几句话,就可以在现实世界拥有千万存款? 哥哥没出事前,她的人生规划是花二十万念个历史专业,研究生毕业后当一个月薪三千的历史老师。 虽然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专业大概率连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在网上充当热心网友键政。 跟蠢蠢欲动的闻无眠对应的,早就坐拥八位数资产、对999给出奖励祛魅的伏城。他瞪大眼睛,把重点放在最后一句:“你说什么?提升员工等级要帮你在这里赚三个亿?你就是把我肢/解了,全身的器官跟血全卖了,也不值三亿吧?你这支持软妹币结算吗?” 软妹币在游戏世界只是一张废纸。 999一偏头:“别这么妄自菲薄。十三楼的赌场,来钱不是很快的嘛。” 他说的不假,可十三楼的“地狱赌场”也是rw的产业之一。闻无眠皱起眉头:赢下自己家的钱,也算创造利润? 还是999在暗示,他本人跟赌场的投资人们关系并不好? “更重要的是,” 999补充道:“普通玩家都只能从最底层的f级开始做,大多数是永远升不了级的。给你们e级的员工卡,算是我的一个很大的诚意了。另外,公司对员工,毋庸置疑,非常好。除了所有员工被杀后,可以追溯凶手,杀人偿命外, c级以上员工可以随意杀死对自己不敬重的人和玩家。法/律不会有任何追责行为。” 闻无眠陷入沉思。 难怪天同会在赌场门口跟自己说:“世界上奇怪的事情很多,比如你到现在还没有死。”,当时不明就里,现在看来,对应的就是999的后半段“员工福利”。 第109章 天机作为rw的b级员工,完全可以在自己第一次挑衅它时,就动用rw员工职权杀死自己,可偏偏它没有,反而任由自己踩在它头上。 天机暂且按下不表。 “为什么唯独是廉贞的游戏?”她发问。 在此之前,他们经历过不少游戏,遇见过不少人,却从不知道还有“发布会”一说。难道玩家对游戏的评价,还会算在裁判的绩点考核里? “啧,这个怎么说呢……” 999喝了口茶:“反正我站在我们可以达成合作的角度,跟两位坦诚相待。先前两位在游戏里的表现,其实已经全程录像。” “录像?” “没错。” 999点头,“因为我们最近药品原材料的生产地发生了一次比较严重的污染,非常需要工人进去清除。但污染路径有点复杂,只能通过改变空间维度把工人传送进去。又因为传送的机器才刚刚研发出来,我们公司的理念是'以人为本',所以需要进行试验,来确保产品的安全性。两位刚才经历的游戏场地,其实就是根据机器的底层原理化简数倍复刻出来的,是一个机器可以投入生产使用的非常好的证明。” “……额,”伏城继续眨巴他的大眼睛,慢吞吞、又很无辜地问:“那万一游戏有点意外,我们团灭了,也叫'以人为本'吗?感觉我们应该会被自动开除人籍。” “害!怎么会!看你说的!” 999连忙否认:“一旦游戏途中发现问题,裁判就会立即出手干涉。其实廉贞在开始游戏前也签了生死状,和你们并肩战斗呢。” “……”是吗? 可玩家们从头到尾,连廉贞的影子都没见到。足见这生死状有多草率。 “还有一点。” 他再度把目光转向闻无眠:“大概在两年以前,我司研制出的一款不可复制的产品遭到盗窃,四十八名员工殉职。最近保密部门的同事说调查有了新进展,需要闻小姐你的帮助。” 一个首饰盒被递了过来,里面装着一只绚丽夺目的红宝石耳坠:“戴上这个,一旦你和嫌疑犯接触,它就会自动发出警报。你只需要把它当成一个饰品,在你的世界一直佩戴就可以。” “……”实话实说,闻无眠对帮忙干侦探的活没兴趣,“为什么偏偏找我?” “那我不清楚,”999摊手:“我连保密部门的在职人员名单也没有得知权限,只要有电话从保密部打来,所有s级以下、接到电话的人都必须配合他们工作。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当然,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本质都是利益交换。所以,我可以给到你的好处就是……帮忙找到你非常想要寻找的哥哥。” 她神色一亮。 999说:“rw的员工守则明确规定,d级以下的员工不可在私下互相接触。我可以看见公司所有人员的名单和隶属部门,你的哥哥刚好在两年前加入我司。在这份任务完成后,我可以马上派人找到他。” 哥哥! 他也在这里? ! 闻无眠不可否认,999给出的条件非常诱人。 她挑眉,后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尽量表现得平静:“让我去帮忙找这个嫌疑犯,潜台词是……嫌疑犯就在我身边?” “这个我不清楚。” “那你怎么知道耳环在碰到嫌疑犯时一定会产生反应?也只是你们那个保密部门的一面之词?” “那倒不是,”即使她话里的审视意味很重,身为上层的999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笑眯眯回答道:“那件产品是我亲自参与研发的。我在里面留了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后手——就是产品会无时无刻产生大量特殊的运动粒子,与耳环里的物质发生反应,从而被观测到。” 嗯,那听上去还有点靠谱。 “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999喝了一口茶。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游戏裁判临时换掉游戏内容?” 这也是先前在赌场里令她疑惑的点,裁判七杀的『虎口脱险』和她经历的,根本不是一个游戏。她很好奇七杀意欲何为。 999哼笑一下:“有置换游戏权限的人可多了去了,又不一定是裁判说了算。” “比如?” “比如?”他思索着:“比如赌场九百号以上的会员,他们都有资格和裁判交涉,换上他们更想看到的游戏内容。” 游戏裁判和赌场的关系密切,当然难免还会与赌客们往来。既然死亡游戏对游戏世界的原住民们来说是消遣,那么,高级别的看官亲自下场设计游戏,身体力行地体验快乐,也很合情理。 闻无眠再仔细回忆一遍七杀游戏的全过程。游戏中的几个关卡不算难,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唯一的变故……就是自己遇到了游戏世界的第一个原住民—— 2477 。 为了找到哥哥的下落,自己和2477进行了一场赌局,可惜并没有收获太多线索。 再往后,是进入了天机的游戏。看出天机无论如何都要自己死的恶意,自己选择跟它硬碰硬结下梁子。 而促使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正是分别前2477的那句话——“玩家全员死亡,裁判犯规,裁判将接受焚毁处理”。 其他玩家只能通过经验归纳:每一个游戏至少会有一个人存活。却不知道假如全员死亡,裁判会面临什么下场。自己抓住了天机不愿意鱼死网破的心理弱点,才顺利存活下来。 第110章 当时她没有想太多,只觉得多亏2477的那句话,才能比别人多一条路走。但现在,999又说,在rw里,c级以上的员工允许杀死对自己不敬重的人和玩家,且不会受到任何追责行为……那可不可以看成——在“数字电车”里,有人故意要天机以“rw员工”、而非“游戏裁判”的身份杀死自己,并且“那个人”,和调换游戏的“人”是同一个。 比如正好是909号赌场会员的程彦礼。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 “如果没问题,不如就签个名字。请放心,时间到了我会派人来接你们,后续也不会有任何责任找上门。而你们随时可以以rw员工的身份为公司制造利润,只要收益达标,就能兑换奖励。 d级的兑换……我记得是无限存款?加油啊,年轻人就是要多奋斗!不能单纯执着于眼前一点蝇头小利。像我现在的级别地位,也是在你们这个年纪废寝忘食奋斗来的……” 999和现实世界中酷爱画饼的老板如出一辙。见两人兴致不高,手舞足蹈给两人打了十几分钟的鸡血,讲述自己从平民出身一步步走到现在的热血创业史。 伏城惆怅:“碰到风口,猪也能飞。我们不一样,我们的风都被墙挡完啦。” “所以更要加把劲!在这里赚够三亿,在你们的现实里就无人能敌!” 伏城:“……” 最终,两人在999的连哄带诓下,签下合同,喜提员工卡一张,特权是可以随时刷卡进入大厦帮忙打工。 他亲自把两人送到门口。奇怪的是,原本早该离开的天机还等在拐角处。见两人出来,皮笑肉不笑迎上来:“走,带你们回去。” 闻无眠以为是原路返回,把他们送回游戏场地。谁知,天机在出口处刷了自己的卡后,下一秒,她就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 * 再次醒来,身/下是柔软的被褥,鼻腔萦绕着很有氛围感的香薰。手无意识地在床/上乱摸,摸了一阵,就摸到另一只男人的手。 闻无眠:“……” 第55章 伏城趴在床/上,闭着眼睛,睡得非常安详。闻无眠从床/上跳起来,陷入沉思。 依稀记得, 自己进入游戏时, 应该没有和伏城躺在一张床/上吧? 房间非常昏暗,仅开着一盏小夜灯。唯一还算强烈的光线来源于桌上的电脑,放着刺客信条的页面。她见伏城还没醒,打算悄悄先走。 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伏城的惨叫: “啊啊呜呜呜……” “你怎么了?”她立马回头。 伏城像狗一样趴在床/上喘/气:“我……好疼……眼睛疼肩膀疼手也疼……” “……”先前在『克莱因迷宫』里,他的确受了很重的伤。即使知道游戏里的伤口不会带回现实,她仍下意识地担心,万一有什么内伤残留怎么办? 闻无眠立马拿起边上的外套穿在他身上:“走。” “去哪?” “去医院。”她雷厉风行,拿出手机:“你感觉怎么样?走不了路我叫救护车。” “……”伏城不说话了。沉默良久, 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那就不用了。” “为什么?”她皱眉,害怕他为了逞强,落下什么后遗症。 “因为……”伏城抱着衣服,鼓*7.7.zl了鼓腮帮子,鼓起勇气,“去医院医生会发现我是装的。” 闻无眠:“?” 好无聊的把戏。 她松了一口气,瞬间浑身乏力,重新坐回床边。 那边伏城估计是怕她生气,愣了下,又蛄蛹着爬到她身边:“但是当时真的很痛嘛,对面差点一拳把我揍瞎。我什么东西都看不清,就感觉眼睛里好多血,呜呜。” 他看上去超级可怜。事实上,也确实很可怜,跟自己一道被卷入无妄之灾。闻无眠刻意不去回忆伏城当时的惨状,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心里会有点酸酸的难受。她对这种感觉很陌生,能弄清楚的只有—— 如果可以,她不希望伏城再因为自己受伤。 “他打到你哪了?” “这里。”伏城指了指眉骨下方。长长的睫毛下藏着一汪流转的春水,以便随时cos林黛玉。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电脑的游戏页面时不时闪一下,明明灭灭照在伏城这张折叠度极高的脸上。闻无眠想起以前自己撞到头,哥哥都会很温柔地揉一揉,以示安慰。这会对上伏城,大概是先前在游戏里用脑过度的原因,她竟也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几乎同时,她明显感觉到伏城颈下的喉结很用力地滚了滚。 闻无眠:“……” 这时候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他会相信么? 但真不是故意的。 她对天发誓。 “……”闻无眠的力道很轻,光滑的指腹在他脸上蜻蜓点水划了一下,仍带有温度。伏城先是心虚地移开目光,没几秒钟,又忍不住移回来,看着闻无眠。 “没事的,你喜欢可以继续。” 闻无眠:“???” 她眉头一跳:“继续什么?” “继续……”伏城坐起来,稍稍低头,没什么气势地盯住她:“你刚才的动作嘛。” 闻无眠:“?!!” 谢谢,不用。 伏城宽肩长腿,一手撑住床沿,及胸的长发拢到一边,就那么微耸着肩,把眼里的水光铺天盖地往闻无眠脸上泼。 第111章 他冷不丁这样,闻无眠也冷不丁感到股小小的异样。那种感觉……就像是常年四条腿走路的家养傻大狗忽然有一天站起来,你发现它好像能把你完全罩住,你得抬头才能与它对视。 但她又久违地感到些许安心。生死之后,她和伏城挤在小小的房间里,互相看着对方,互相在心里庆幸、幸好对方还活着、没有因为自己出事…… 这就是同伴的感觉?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在一个从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这里,体会到这种感觉。 闻无眠看着伏城从耳朵开始,冷白的皮肤一点点泛起粉红,及时抽身,起身拉开窗帘:“走吧,一起下去吃点东西?” * q城晚上非常热闹。这两年为了刺激经济恢复,市/政/府开始支持开设各种夜市和小吃街。最有名的步行街离酒店也就步行十分钟的路程。两人并肩而行,路边灯下的纸质广告换上了过两天附近体育馆要开的演唱会宣传,清一色的梦幻粉,延伸到街道尽头。 “纪沉霜?”闻无眠对偶像明星所知甚少:“这是谁?长得挺好看的。” “你居然不认识她啊,”伏城嘿嘿一笑:“国民美少女哦,唱歌超级好听,最近特别火。” “哦。”她点点头,很自然地接话:“你喜欢她吗?” 每次聊到偶像明星,正常人都会多问一嘴对方的喜好。没别的意思,单纯闲扯。 伏城拼命摇头:“不喜欢!我虽然爱看霸道总裁,但真的很少关注女演员!” 闻无眠:“……” 行吧。 谁说男生不能看霸道总裁爱上我? 正好饭点,步行街被外地来的游客挤得满满当当,走在路上,摩肩擦踵。闻无眠学着他最喜欢看的霸道总裁的语气,说:“想吃什么你就买。今天晚上我来付钱。” “真的嘛?”伏城在灯火下笑得能晃晕人的眼:“那我不客气咯。” …… 伏城似乎有个特殊技能。 那就是、在琳琅满目的小吃堆里,总能精准选中那个最难吃的。 半小时后,伏城手上已经拎了五六个吃两口就放弃的小吃,再次不信邪地咬一口粉红色小兔子形态的糕点。 “……”闻无眠一看他面目表情咀嚼的动作就知道又踩雷了。 她喝着酸奶,发表真理:“在路边摊上,颜色鲜艳的东西往往不好吃。” “但是……”伏城特别委屈地捏紧小兔子:“但是它真的做得特别特别可爱。” 闻无眠:“……” 行,那你多吃点。 “闻老板,”毕竟吃人嘴短,伏城很麻溜地改了口:“我还想吃那个粉红色的炒酸奶,你给我买嘛。” “……”虽然她觉得伏城每次买东西都踩雷这点蠢蠢的,但每次在踩雷之前叫的那句“闻老板”,真的、很顺耳。 有一种心甘情愿给他花钱的感觉。 难怪古话有云,撒娇的人最好命。 …… 伏城水灵灵地花了她几百大洋,两人踩雷无数,只吃了个半饱。偏偏这条步行街是单行道,没有回头路,再往前是买饰品和小玩具的。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一转眼功夫,这人又被开在底楼的乌萨奇快闪店吸引,眼疾手快抢到一包这只黄色萌兔子的联名发夹和小号公仔。 “……”其实闻无眠觉得黄兔子有点幼稚。但架不住伏城喜欢。他差点被自己害得走不出迷宫,现在想买只兔子,那就给他买。不然还能怎样? 一包发夹里面有两个。伏城拆开包装,给她分了一个。 闻无眠刚想拒绝,说自己还有。结果手一摸口袋,游戏里那个用来卡门缝的发夹不见了,估计是掉在半路了。 接过发夹时,伏城问:“你能帮我别一下吗?我手上拎太多东西了。” 他一手抱公仔,一手拿着清一色的黑榜小吃,确实没有第三只手。 “可以。”闻无眠没多想,抬手将发夹夹住他左耳上方的头发。 因着这个动作,她不可避免碰到了伏城的头发。他的头发虽然经常熨烫,但发质很好,小溪一样从指尖流过,流得人心里痒痒的。 甚至连手上都沾上一点他护发素的淡香。 鬼迷心窍地,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再次想起伏城在酒店里说的“你喜欢可以继续”。 闻无眠没有立刻收回手,反而掌心在他头发上蹭了蹭,又用力在他脑袋顶上揉了一下。 毛茸茸的、非常旺盛的发量,手感跟想象中一样舒适。和他家里养的哈士奇一模一样。 远方传来“砰砰”几声,两人刚好走到小桥边上,视野绝佳。周围的游客纷纷拿出手机拍摄天上五彩缤纷绽开的烟花。 “……”伏城难得沉默,有点僵硬地偏过头去,盯着桥下平静的湖水猛看。不知道是不是烟花照耀的缘故,他的脸瞬间变得很红,只有头顶上的乌萨奇还在噘着嘴贱贱凝视闻无眠。 闻无眠不确定伏城会不会因自己的举动生气,到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左手握拳,放进口袋,她和其他人一样,抬起头认真看烟花。 “……”现在、此时此刻、闻老板也难得有点心虚。 这次的烟花有很多网红动画形象,很可爱,引得游客阵阵尖叫。 一阵又一阵烟花声中,夹杂几声“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第112章 “小哥哥小姐姐买不买照片?刚刚给你们抓拍了一张,拍得非常好!要不要看看?”举着广告牌拿着相机的小哥奋力往他们这边挤。 闻无眠看了伏城一眼,伏城问:“多少钱?” “不贵不贵,四百块!” 闻无眠:“?” 什么照片值四百块? 专门坑外地人的吧? 她打算拉伏城走人。谁知转眼间,伏城就把手里的乌萨奇公仔塞进自己怀里。 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我扫你?” “好嘞!都行!” 闻无眠:“???” 接着就传来: 【支x宝到账:四百元。 】 她觉得伏城的财帛宫里一定有地空星,相当于钱袋子破了个洞,里面的钱一路走一路掉。 伏城拿到照片后,看了一眼,脸好像更红了,低头从她怀里抢过乌萨奇公仔,自己抱着,又扭扭捏捏把照片塞给她。 闻无眠低头看了一眼。 照片里,漆黑的夜空被正在大笑的猫猫烟花点亮,自己抬着头,认真注视苍穹上鲜艳的色彩。 伏城没有看烟花,在歪头看自己。他垂着睫,笑意就从那双弯弯的眼睛里淌出来,勾起的嘴角弧度,温柔得不能再温柔。 ——就这么定定看着自己。 第56章 回酒店的路上,导航给两人指了一条小路。闻无眠没多心,顺着导航走进黑漆漆的巷子里,身后跟着抱着乌萨奇傻乐的伏城。 手机显示只有三分钟的路程就能到达大路, 结果她走了十几分钟也没绕出去。周边破旧空关的房子全长一个样, 岔路又多, 有时甚至有种“刚刚路过这里”的似曾相识之感。 人的影子被手机微弱的光线照得扭曲,好像潜伏在暗夜蓄势待发的怪物。幸好相隔不远就是步行街, 游客喧闹不断传来,不至于叫人神经过敏。 “咦, 还没走出去吗?”反应老是慢半拍的伏城好奇凑上来:“不是说直走就到了嘛。” “没错。”闻无眠点点头,将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向正前方。 一堵三米高的血红色砖墙, 严严实实挡在两人面前。 “啊?”伏城炸毛:“这是鬼打墙?” 有没有鬼这个问题还有待科学家解答。但三更半夜跟着导航忽然走到一堵被完全堵死红墙前,该说不说,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而且,这种红墙通常只有景区喜欢,这里一看就是废弃已久的居民区,周围到处是灰蒙蒙的破铜烂铁,哪来的这么新的一堵红墙? “这,这……”他的思维开始发散:“我在书上看见过,通常墙壁上的红都是用人血染成的。墙里面住着一个冤死多年的女鬼,它会杀死遇到的每一个人,并把受害者的鲜血涂在墙上。而且这种鬼在缠上人之前往往就有预告,比如墙上突然出现很多很诡异的符号,比如电梯就你一个人却显示超重,比如……” 闻无眠:“……” 有这想象力, 不写小说可惜了。 她关掉缺德导航,换上小度地图。 手指滑动屏幕的瞬间,她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干燥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改变,最常见的可能是某种化学药剂正在和空气接触。废弃的居民区能有什么化学药剂?难道是老鼠药? 下一秒,一个黑影从她背后扑来,手帕死死蒙住她的口鼻。闻无眠一阵天旋地转,随即失去意识。 …… * 闻无眠是被周身的晃动给摇醒的。 她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辆面包车后座。手脚被数据线类的东西绑住,车内光线约等于零。车窗被黑色胶带贴得严严实实。时不时从身/下传来的剧烈颠簸提醒她现在已经离开了市区范围,正在乡下泥泞不平的土路上前进。 “我靠,大哥我真不知道!我不认识他啊……”伏城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在摇摇晃晃的车厢后排,伏城的四肢也被捆住。一个穿黑色背心,看上去非常壮的光头男人跨/坐在他身上,手里拿着一把磨得发亮的刀,严丝合缝贴在他脖颈。 “妈的!”黑背心一使劲,差点一刀结果伏城:“是不是你报的警?你他妈敢报警就该想到有今天!”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怎么知道不能报警……” “你不知道不能报警?!”旁边的白背心狠狠揍了伏城一拳:“你去打听打听,整座昌隆公寓谁没有被蛇哥关照过?黑的白的全听我蛇哥一个人的!你他妈敢报警?真他妈活腻了!” “……” 昌隆公寓? 闻无眠立刻想到埋在赵旭院子里的那具无名尸体。难道这群人是为尸体来的? q城这地方也算武德充沛,早年随处可见混黑/道的两拨人在街上拿刀互砍,后来经过有关部门的不懈努力,改善了非常多。可毕竟人口基数摆在那里,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杜绝。 所以……被绑架的原因,就是伏城在发现尸体后“不懂事”地报了警,现在当事人雇人来寻仇了? ! ! 在偏僻的地方,经常有人不明不白的消失,附近的居民有时知道是死于谁手,但碍于当地老大哥的势力,不得不选择沉默以保全自己和家人的平安,有些甚至还帮着处理尸体。 居民越恐惧,大哥就越猖狂。总之,是一个无解的局面。 三言两语,闻无眠就搞清了飞来横祸的原因。难怪赵旭会被吓到住院,现在看来,吓他的根本不是“鬼”、而是人。 第113章 “一会到了地方,你乖乖等蛇哥来,好好跟他道个歉,磕个头,知不知道?”白背心拍拍他的脸,“敢搞小动作,你跟你的妞,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伏城几小时内被连揍两次,已经没脾气了,嗯嗯啊啊地点头说好。 这时,黑背心身边一个斜刘海的小弟发现闻无眠醒了,立刻抽/出匕首架上她脖子。刀具冷冰冰的触感在神经末梢横冲直撞,令人头皮发麻。 “你也醒了?刚刚白哥说的话听到没有!”斜刘海顺手扯住闻无眠的头发:“我们不图命,只图道歉和财。乖乖道歉,乖乖把钱全拿出来,花钱买个教训,就放你们回去。但你们要是敢耍花样……搞清楚情况!” 几乎同时,斜刘海手上用力,狠狠扯了一把闻无眠的头发。她反应不大,反倒是伏城痛呼出声。 “你要是不老实,被发现一次,砍你男朋友一只手!” 接着,斜刘海又把刀转向伏城:“还有你,你要想着偷偷逃跑报警,老子剁了你女朋友!” “……” 如果他们不打算杀人,只是抢劫以泄愤,似乎乖乖听话也没什么问题。 她的存款不多,撑死只有一百万,过混吃等死的咸鱼生活还凑合,但真要干点什么,那是干什么都不够。 相比之下,作为g城拆二代的包租公伏城,估计要狠狠大出血一笔了。 如果这几个小混混上面有人,那么即使报警,案件进展也会被无限拖延。只能说是花钱买命。 现实不是玩游戏,再厉害的玩家,都只能闭嘴吃亏,乖乖受着飞来横祸。 就在这会,闻无眠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半透明屏幕: 【地狱赌场—伏城,邀请您加入赌局,是否同意? 】 她还在寻找【同意】按键的位置,意识就已经被系统识别到,随即机械音在脑中响起: 【正在加入赌局,请稍等。 】 眼前的屏幕化为越来越亮的白光,直到完全笼罩视线。再次回过神,四周是完全纯白密闭的房间,和所经历的第一次游戏的房间非常相似。她坐在椅子上,桌对面坐着伏城。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类似鸣镝的声音: 【赌局开始。 】 杀完白皮猪后拿到的会员卡奖励,最大的妙用应该是能在危急关头创造出一个虚拟空间,给人更多思考和制定战术的时间。让自己的“深思熟虑”对上对方的“临时起意”。 桌子上什么道具都没有,显然伏城的赌局填写得非常草率,多半是“两人在一张桌子上聊天”。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焦躁地在地狱赌场开放的虚拟空间里走来走去:“要不一会你先跑吧。趁下车的时候。他们用数据线绑得我们,要解开不难。我找机会帮你解开,再尽量拖住他们。你跑出去了赶紧报警回来救我!” 这几个人穷凶极恶,看着很不好惹,这大概是唯一还算合理的风险分配了。 闻无眠却摇头:“不行。” “啊?” “我们被带去的目的地应该是没有人的郊外,我不熟悉地形,他们有七八个人,如果合力来抓我,不出五分钟我就会被抓回来。”闻无眠就目前现状,做出预测。 如果论耐力,这些混混不一定是她的对手。但问题在于,通常女生坚持不到可以跟男人比耐力的阶段。比起在一个晚上狂奔二十公里、跟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更有可能出现的场景是她在第一公里就因为爆发力不如对方而被抓住。 逃跑的机会最多只会出现一次,绝不能随便浪费。 “那怎么办?”伏城重新坐下,托腮:“我本来准备了一堆砍刀□□之类的道具,结果这破赌场的东西不能带进现实,我靠!” 两人完全没把白背心斜刘海的“只要乖乖听话就不杀你们”的言论听进去。 ——很简单,这几个人连面都没有蒙,说明根本不在乎被他们看到本来的样子。作为抢劫犯,只有当准备杀掉受害者时,才会不介意自己的脸出现在受害者生前的记忆里。 闻无眠是孤儿,伏城跟家里关系恶劣,属于尸体烂了都不会有人关心的类型,简直是最完美的受害人形象。要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宁见法官,不见法医。 闻无眠没有任何犹豫:“你跑。” “什么?” “要想他们不马上灭口,必须得有一个人跑出去。你的爆发力比我好很多,比我更适合逃跑。”她这话不带任何感情,连自己的情绪也没有考虑在内,纯粹从最理智的角度出发。 至于刚才斜刘海拿双方性命威胁彼此的话,完全被她当成空气。如果她没猜错,下车那会伏城要是没跑掉,两人马上就会被关进不同的房间分开折磨,听到最多的话就会变成“你要是不听话,隔壁房间那个今晚就要死” 。 这是对待恋人常用的手段。 ——虽然自己跟伏城不是。 伏城微愣:“那你呢?” “不知道。”闻无眠实话实说:“但我手上还有一张赌场的会员卡,可以杀掉一个人,拖延时间。” 让伏城跑,自己最多九死一生,过程痛苦。一旦两个人一起被带进窝点,那才是十死无生。 一个受过军/事训练的特种兵都无法赤手空拳单挑四个以上握有武器的成年男子,更别说普通人伏城。哪怕他有心留下来保护自己,估计结果就是被捅成筛子,连带自己一起下去见阎王。 第114章 “……”伏城也不傻。尽管感情上做不到把闻无眠这个女生丢下,理性又告诉他这是唯一正确的办法。低头挣扎一会,慢吞吞说:“……那好吧。”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遇到这种恐怖事件,闻无眠给人的感觉也非常冷静。 ……甚至冷静到不太正常,就好像控制着“惊恐”、“不安”一类负面情绪的大脑区域被人挖去,只留下能媲美ai的理性。总之,不像一个正常人会有的第一反应。 伏城眨眨眼睛,打算结束赌局。 “等等。”闻无眠叫住他。她记得每次开启赌局都需要支付赌注:“你下的赌注是什么?” “这个嘛……”伏城吸了下鼻子,“等事情结束了再告诉你,现在保密。” 第57章 不多时, 车缓缓靠路边停下。几个男人把两人生拉硬拽拖下车。由于手机手环之类的东西已经被提前收走,无从判断时间。闻无眠只能根据被迷/晕前的时间推算,现在应该是凌晨一点左右。 周围是半人高的杂草,在没有路灯的黑夜里,看着很像一个个耸立的孩童。在车上的后半段,有很明显的爬坡感,所以此刻他们位于一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上。 为防止两人看清来时的路, 那辆面包车的玻璃被黑色胶带贴得严严实实。所以车内的光线也很暗。伏城给自己松绑的举动没引起匪徒的关注。 直到下车。 他先是哭哭啼啼哀求匪徒放两人一马,正当那些人被他缠烦了时, 他忽然抽/出袖子里的数据线, 对离自己最近的匪徒狠狠一抽! 他没有丝毫手软。看似不足以被用来当武器的数据线与空气激烈摩擦,发出噼啪的爆炸声。紧随其后的是皮开肉绽和匪徒的惨叫。甚至闻无眠清楚地看到,那个匪徒的左眼爆开一块青色的粘稠体,直愣愣戳在脚下尖石上,疑似活生生被抽炸了眼球。 “妈的你活腻了!” 匪徒的包围圈出现缺口。伏城废了一个,拔腿就跑,几人抬脚猛追,竟然一下子还追不上他。 闻无眠从头到尾都被人抓着,用刀抵着脖子。见状,一脚被身后的人踹倒在地。 与此同时,快要跑出视线范围的伏城忽然倒地,在地上滚了几圈。 “快点追!追到活剐了他!” 匪徒之中有五人都拿出砍刀追杀伏城。斜刘海留下来查看同伴伤势, 闻无眠又被白背心踢了两脚,像拖狗似的被拖进无人居住的两层小洋房里: “他妈的!说了老实点老实点!你男人要害死你,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房子里一股烂肉的酒糟味。白背心打开灯, 刺目的灯光晃得她眼睛不适。即便如此,闻无眠依旧奋力睁大眼睛, 记住房间的每一处布局。 从门进去是客厅,外面是露天院子,院子边上还有一道上锁的小门。客厅的右边是厨房,厨房里没什么人生活的痕迹,灶台上只摆着几瓶杀虫剂。 闻无眠被一路拖去二楼。二楼总共有四个房间,并排排列。所有房间都开着门,但没有开灯,看不清内部。白背心把她扔进最里面的房间。泛黄的墙壁上有星星点点的褐色斑点。房间内没有一件家具,拉着褪色的紫色爱心窗帘,窗帘后面有眼冒绿光的老鼠伺机而动。一台看上去年代久远的老电视dvd一体机,放在房间中央。 门口不断传来凄厉的惨叫。白背心又重新把闻无眠捆了一遍,换了一个她无法挣脱开的死结。接着,“啪”的一声,抬手甩了她一耳光,试图让她产生恐惧的情绪:“贱人,你他妈的跑不跑?!” “……”这是闻无眠十五岁后第一次被打。虽然声音听着响,但脸上感觉不到痛。她暗暗记住白背心的每一个特征,准备一会十倍还给他。 “白哥!白哥你来看看!”斜刘海冲进来:“他好像不行了!” 白背心“啧”了一声,又咬牙切齿地咒骂伏城几句。打开电视,抓着闻无眠的头发,逼她看碟片里放映的内容:“好好看清楚,这就是你今天晚上的下场!” 说罢,他反锁房门,跟斜刘海一起下去查看同伴的伤情。 ……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老电视发出一闪一闪的微光。画质差得出奇,非常有年代感。模糊的彩色画面时不时闪过几条或竖或横的白线。声音也是断断续续,带有强烈的“嗡嗡”音。就是全神贯注,也不一定每个字都能听懂。 不过,显然白背心的目的不是让她听懂里面人在说什么。 画面里,第一视角的拍摄者把两个人形生物拖进房间。另一个给他帮忙的人脸没有出镜,依稀看见他缺了一根小拇指。房间里空无一物,玻璃窗的部分被提前拉上的紫色爱心窗帘挡住。 “……”闻无眠下意识抬头,瞄了一眼身边的窗帘。 窗帘拱起波浪形的弧度,好像后面还站着什么东西。 “来,最后让你们两个见一面!” 拍摄者说完这句话,把镜头对准地上。其中一个看上去是女人,长长的湿黏的黑发遮住整张脸,还没等镜头拉近,整个画面忽然剧烈抖动起来,伴随不堪入耳的叫骂。拍摄者的几个同伙迅速上前,把刚从麻袋里放出来的另一个试图反抗的人摁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即使拍摄的设备在现在看来过于老旧,男人的呻/吟和惨叫依旧万分揪心。 “再叫?再叫就杀了你女朋友!”这次说话的声音很熟悉,应该是面包车上的黑背心。 第115章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男人真的一声都不吭了,咬紧牙关任几人踢打。 倒是旁边麻木的女人有了反应,抱住黑背心的脚求他住手,结果被连扇十几巴掌,活生生打到晕厥。 “这是他们以前绑架的一对情侣?”闻无眠心想。的确很多罪犯喜欢录制绑架影片,一部分是卖到暗/网换钱,另一部分是满足自己的特殊癖/好。 她盯住屏幕,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接着,一男一女被分开。女人留在这里,男人被带往另一个房间。拍摄者举着相机,先跟去了男人那边。 男人手脚被反绑,跪在地上不断哀求几人,希望能留他们一条命。一个剃着阴阳头的人搜了一遍他全身上下,摸出几张银行卡,又揍了男人几拳,问出密码后匆匆离开。看样子是去银行取钱。 “放心,”走之前,阴阳头拍拍男人被打肿的脑袋,“你好好听话,让你干嘛你就干嘛,我们就不会弄死你女朋友。” “……” 拍了一会,大概是觉得男人没什么好拍的,视角又一转,转到闻无眠现在所在的房间。 比起男人,折/磨女人的手段就非常多了。常见的奸/淫只是开胃小菜。闻无眠看着电视里的女人一/丝/不/挂,跪在地上,被强迫着做恶心的事。途中女人抽泣着问:“你们会……离开吗?会放过我们吗……” “当然。”说这句话的是白背心:“你在这多陪陪我们,等我们拿到钱,天亮就放你们走了。” “真……真的?”女人的声音高了八度,肉眼可见松了口气:“好……好……你们能不能不要打易寒?我……我不跑……我不会跑的,我,我……” 白背心轻嗤一声,按住女人的头:“看你表现咯。” 女人房间里发生的事情才是拍摄重点,闻无眠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数时间,发现从阴阳头离开屋子前往银行到敲门回来,总共用了半小时左右。他们有摩托车,如果靠人跑,认识路的话一两个小时也能到达居民区。 就是不知道伏城运气怎么样、能不能跑掉。 很快,镜头里的几个人聚在客厅,开始数钱。阴阳头带回来两万块,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怎么样,蛇哥,这下怎么办?”白背心问道。 被叫作“蛇哥”的男人,整个右边脸纹着一个巨大的蛇头,给人第一感觉年纪不大,眼里的凶光却像心狠手辣的老江湖。 “去,把那男的杀了。”蛇哥下达命令。 “好嘞!” 于是四人分头行动。蛇哥留在客厅,黑白背心跑去杀人,阴阳头则进了女人房间,不用想也知道他要干什么。 黑白背心准备拿脚边的白色塑料袋闷死男人,谁知男人反抗异常激烈。白背心就在他耳边说:“你叫宋易寒是吧?咱也没办法,蛇哥的要求,杀你就不杀你女朋友了。” “……”于是男人不再挣扎,如瞬间就死了似的,像一条躺在砧板上的鱼。 镜头对上黑背心,先前萦绕在闻无眠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蛇哥说了,把尸体埋在昌隆公寓。过两天吧,挑个天气好的晚上。”黑背心点了根香烟,踩踩男人不动弹的尸体。 昌隆公寓? ! 她瞪大眼睛,瞬间明白伏城发现的那具埋尸是怎么回事。 原来就是多年前绑架案的男方死者——宋易寒!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跟自己与伏城半点关系也没有,可还是被这伙人盯上。就像电视里的宋易寒和他女友,或许恶魔只是一时兴起,就毁掉了两段刚刚开始的人生。 等等……她皱眉:宋易寒的尸体在昌隆公寓,那他女朋友的呢? “……” 镜头回到女友房间。闻无眠听见女友在问:“我跟你……那个完,你们就放走易寒了,对吧?” “当然。”阴阳头眼都不眨:“你乖乖的,我们马上放你男朋友走。” “好……好。”女友放下心来,甚至露出笑容,专心服侍起阴阳头。以为马上就能逃离噩梦,丝毫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地方,她放弃自尊保护的人已经以一种很痛苦的方式变成了一堆没有生命体征的骨肉。 接下来又是长达数分钟不堪入目的场景。 “……”闻无眠全程眉头紧锁。 这两个人,未尝没有拼死一搏的血性,坏就坏在匪徒不断用对方的生命安全要挟他们,同时又给他们一种错觉:好像只要自己乖乖听话,放弃反抗,就能让心爱之人平安无事地离开。 宋易寒死了,他女朋友显然也活不了。她自以为后续明了,但接下来出现的画面,还是让她震惊到无法言语—— 从那之后,视频经过了一些剪辑,配上简单的“一月一号”、“一月二号”等字幕,下方自带的时间水印显示那会是二零零二年。但每一天的拍摄内容,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xing/虐/待”。 从一开始的轮/尖*7.7.zl,语言和肢体暴/力,逐渐演化为用打火机点燃她的双脚,扯断指甲,脸被滴/蜡,被塞进剪刀……饶是二十年后思想和眼界已经去远超当时的闻无眠,也因过于震惊而大脑空白。 这几个人根本不足以用“罪犯”来形容,他们最好的归宿应该是被拉入各种死亡游戏,一次又一次地在绝望中死去又活过来。 每过一天,白背心都会掰断女人的一根手指。 第116章 有时几人会故意装出没人在房子里的样子,把院子的门大开,给她虚假的希望,好像离自由一步之遥。而当她踏进院落,泥土下埋着的陷阱立即启动,捕兽夹,带刺的竹排……层出不穷的道具穿进她的皮肉,令她生不如死,痛苦哀嚎。 “……”即便如此,女人也从来没有要求他们杀死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在看见宋易寒的尸体之后,她痛哭了一场,随后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坚韧——大概是觉得男友因自己而死,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才算对得起他。 女人会趁四人睡着了,小声唱歌鼓励自己,没有指甲的手指鲜血淋漓在地上打着节拍。依稀能分辨出她哼唱的是j国歌手中岛美雪的代表作之一:“骑在银龙的背上,飞过命运的荒芜;骑在银龙的背上,摆脱风雨的漩涡……” 负责拍视频的白背心发现了,直接把刚烧开的开水往她喉咙里灌。 随着字幕时间的不断变化,女人的伤势每一天都比原来更重。终于在二零零二年一月十七日早晨,彻底停止呼吸,迎来这大半个月以来唯一的一点幸运。 在宋易寒死后才赶来房子里的斜刘海,刚开始还没发现,狞笑着用刀在女人肚子上比划着,发现女人没反应,以为是在装死,便狠狠一刀插/进去、划开,血和肠/子一起流出来,里面还夹杂一坨不成人形的粘稠物体。 ——她怀孕了。 最后,尸体被草草埋在院子里,紧挨着房子一楼的客厅。他们把一卷中岛美雪的磁带和尸体埋在一起,开着玩笑说她死后可千万不要来找他们,毕竟他们都给她买了磁带了。 “……”视频戛然而止。闻无眠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有些反胃。更重要的是,随着画面里女人的死亡,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到达顶峰,好像电视里播放的整部影片都十分反常、十分不合理。 楼下传来白背心的怒骂:“你他妈这点事都干不好?!”,接着是拳拳到肉的殴打和斜刘海的求饶。随即,脚步声匆匆传来,房门“咔哒”一声被打开。 怒气冲天的白背心出现在门口。 第58章 “你男人倒他妈挺会跑!”伏城跑了, 白背心肯定会在自己身上发泄双倍怒火,这点在闻无眠意料之中:“你他妈没跑掉?没跑掉你就等死吧!老子玩/死你!” 说罢,他像对待货物一样, 把闻无眠从地上拉起来, 给她解开绑住手脚的数据线, 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窗外传来“轰隆”一声,接着,倾盆大雨噼里啪啦敲在玻璃窗上。在室内说话,需要极大幅度提高音量才能被听清。 “看清楚那个贱人是怎么死的吗?你就是下一个她!”白背心猛地关上房门,抓住闻无眠的头发, “别想着逃跑报警,老子当年把那两个人玩成这样都屁事没有!照样吃香的喝辣的!你以为警察会管得了?!” 正要开始行动,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半透明的提示框: 【您已被强制拉入——地狱赌场。 】 “什么玩意?”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再使劲眨眼,眼前熟悉的房间布局消失得无影无踪。纯白色的虚拟空间内,过分刺目的光令眼睛异常不适。闻无眠隔着一张桌子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看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恐惧,反而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 “什么地方?啊?这是什么地方?!”白背心想起身,忽然被一只机械手摁回椅子上。刚想发作,转头一看,顿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 “啊——!” “赌局即将开始,请您坐好,不要乱动,我是本场赌局的见证人—— 2477 。” 闻无眠看着眼前半机械半□□的生物,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倒有些疑惑。赌局的发起人可以选择是否需要第三方见证人的加入,考虑到多一个赌场的人可以更好地震慑白背心,自己接受了见证人加入。谁知好巧不巧,见证人竟然会是2477 。 当时在七杀游戏中输给自己的手下败将。 “请二位放心,见证人无法干预、控制赌局的走向,只负责协助进行规则讲解。”2477优雅地鞠了一躬:“现在,请允许我……” “你少他妈装神弄鬼!”白背心当即一拳挥向2477 。这一拳是瞄准人最脆弱的脖颈打的,可还未碰到它的皮肤,它半边银灰色的机械脖颈忽然发出红光,“嗖”的一声,将白背心的五指生生切断! “啊——!!” 他又发出一声惨叫,痛苦地捂住伤口:“你……你到底是什么……” 五根手指像五根腐烂的胡萝卜,咕噜噜滚在地上。 2477看着他,钢化眼球里渗出冷笑:“我说过了,我是赌局的见证人。” “不是……什么……什么赌局?!” “有会员使用了赌场的会员卡,想和您进行一次赌局。由于您不是赌场会员,所以没有拒绝的权力。” 2477说:“ 15号会员小姐拟定的赌局内容为『真与假』。双方轮流提问,回答者必须说真话,反之视为赌局失败,赌注为双方生命。” “你……你……”白背心已经失去了五根手指,血流成河。但这个地方似乎有神奇的魔力,人体可以感觉到疼痛,却没有丝毫失血过多带来的副作用。他杀过人,知道如果血流得多,人很容易失去意识。眼下对自己来说,失去意识远比痛苦地清醒要好得多。 他不敢再去怀疑2477此言的真假,对闻无眠猛吸凉气:“你……你跟它说说,我……我不绑你了,我出去之后马上放你走……我……我……” 第117章 相比之下,闻无眠对从看见2477那刻起,就表现得非常淡定。白背心怀疑她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眼下自己手受伤,剧痛袭来,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个恐怖的人形机器人。 闻无眠连正眼都没看他,问2477:“你要如何确定我们没有说谎?” “这个不需要确定,”它回答:“赌场自有规则,一旦踏入赌局空间,你们的一切思想对见证人来说就是一张写满文字的纸张。说出口的是假话或真话,一目了然。” “……”2477的回答很像之前天机在飞机上用苹果和樱桃举的例子。一言蔽之,就是这些“人”的维度比自己更高,相当于用3d的视角去观察2d生物。 “最后,强调一遍,赌局过程中不可使用暴力。若有犯规,我会亲自对犯规者实施制裁。”2477后退一步,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没有异议的话,赌局现在开始—— ” 硬币被高高抛起,落进手心。白背心依旧试图与闻无眠搭话:“你……你们认识?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2477的出现超出了他的认知。又因为手指被割断,他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怀疑“赌局”和“规则”的真假,能做的只有相信。但即便如此,仍放不下侥幸心理,试图在这里说两句好话,被自己绑架的闻无眠就会高抬贵手,放过自己。 他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这个东西。对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怎么就…… “第一回 合,由赌局发起者提问。”2477看向闻无眠。 直到这时,闻无眠才把目光扫过来,凉凉盯着他。 在此之前,她陷入绝对的弱势,离重蹈宋易寒女友的覆辙一步之遥。在看完他们的虐/杀影片后,估计早被吓得魂飞天外、肝胆俱裂。而这一刻,闻无眠坐在赌桌前,指骨漫不经心敲着桌子,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成了名副其实的上位者。 2477悄悄在心里冷笑。 它还记得,上回闻无眠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赢过自己的。白背心看上去一点脑子都没有,应该是只会在外面乱砍乱杀的小混混……它还挺期待闻无眠会把他虐/成什么样子。 “我的问题是——”闻无眠嘴角上扬:“我被绑架屋子的详细地址是什么?” 绑架案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人质知道自己的所处位置。白背心猛地反应过来:她这是要为报警做准备! 但碍于赌局规则,以及地上几根血淋淋的手指,他不得不咬牙告知:“q城乔家村14号山头。” 2477没有反应,说明白背心没有撒谎。 接下来,轮到白背心提问。 说实话,他不是很明白,在这种规则下该怎么让对方输。既然只要说谎就会死亡,那只要保证所有回答全是真话即可,赌局岂不是永远结束不了? 他想了想,只能问闻无眠:“你害怕吗?” 闻言,闻无眠肩膀有些发抖,看上去像每个受害人遇害前都会产生的战栗。 可2477并不这样觉得。 ——她分明是在兴奋。 果然,闻无眠又往前坐了坐,开始入侵白背心在赌桌上的空间: “当然不怕。” ——比起害怕,她要做的是在问出一切想知道的答案后,杀掉白背心,狠狠踩断他的鼻梁骨,为自己报仇。 室内凭空响起“叮咚”的铃声,提示赌局进入第二回 合。 “你们总共有几个人参与今晚的绑架?包括后勤和知情者。” 白背心老老实实回答:“八个。” 在下车后,五个人跑去追伏城,斜刘海和白背心,外加一个被抽破眼球的倒霉蛋在屋子里看着自己。看来今天晚上总共只有那么几个人,不用担心再有追兵临时冒出来。 “那你……”白背心试图攻击闻无眠的精神防线:“在看完影片后,感想是什么?” “感想?”闻无眠也实话实说,甚至刻意回避了思考,直接把脑海里的想法一股脑倒出来:“那当然是……你们的杀人手法、很低级。” “……” 无缘无故的,白背心脑门上沁出一股又一股冷汗,被闻无眠浓墨重彩的眼盯得心里发麻。 明明她马上要成为下一段影片里的主角,可现在居然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点评他们、太低级。 好像在这之前,她干过很多“高级”的事。 他看向2477,殊不知不信任对方给出的答案,本身就是示弱的体现。果不其然,2477无动于衷,表明闻无眠确实没有撒谎。 第三回 合,闻无眠问:“绑架我的那栋房子的电闸在哪里?” 如果说前两个问题,可以理解为是被绑架者对于自身安危的考量才问出来的,那么这个问题,让白背心嗅到一点不怀好意的意图。 她想逃跑? 毕竟在停电状态下,逃跑成功的概率要来得更大。 可是,不说别的,这应该得建立在她“赌局”获胜的前提下吧?只要自己一直说真话,她可是一点赢面也没有啊! “二楼第三个房间的门后面,就是你现在位置的隔壁。”白背心回答完后,问:“你是不是想逃跑?” “不是。”闻无眠回答得干脆,换了一个跷二郎腿的姿势。 不是? !白背心有点吃惊。他越来越看不透闻无眠了。她问东问西,结果却不是为了逃跑……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有哪个被绑架的人不希望从绑匪手中逃跑? 第118章 第四个回合,闻无眠变本加厉:“房子里的其他武器藏在哪里?” “什么?”白背心神色一凛,从她身上闻到一股弥漫的杀意。 难道她想跟几个男人硬碰硬吗? !这种以卵击石也太蠢了,散打冠军都不可能一口气打赢几个男人。 “也……也在第三个房间里。第三个房间里有个衣柜,里面就是武器。”闻无眠在一步步试探他们的虚实,白背心觉得自己有必要对她也展露一点攻击性: “你问这个问题,又是想干嘛?” “这不是显而易见?”她靠向椅背,如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忽然耸肩笑了起来—— “当然是把你们杀掉。”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背心猛打个哆嗦。 说不上来为什么,尽管他见过很多能把人吓破胆的血/腥场面,早已对任何人任何威胁免疫,唯独闻无眠的话,让他真的陷入一种怀疑的境地——她是不是真的能杀了他们? 这诡异的空间,奇怪的赌局,恐怖的人形机器人……每一样都在他的常识之外。他做梦也想不到世界上会存在这种东西,可闻无眠对此似乎习以为常,甚至熟练得像是跟人形机器人一伙的。 她到底是什么人? ! ! 第五回 合,闻无眠问:“你们在当地警/局有人,对吧?” 如果直接拨打报/警电话,被分配到最近警/区,自己的行踪大概率被暴露。没准先等来的不是警/察,反而是“蛇哥”的手下。 能让整条街道、整片街区忌惮的地/头/蛇,说上面没有人罩着?她才不信。 何况,按那段影片的内容来看,宋易寒和女友惨死于这群人的虐/杀之下,可他们竟然没有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反而活得滋润,现在还试图在自己和伏城身上如法炮制……不用说,肯定黑白两道通吃。 “……是。”白背心没想到闻无眠遭此大难,还能百忙中推想出这一层。在说出答案时,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活过今晚。 他正准备问闻无眠问题,对方忽然抬手,看向2477 :“我能暂停一下吗?我想跟他说句话。” 2477看得正过瘾,听到她的请求,颇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可以。” “那好,我提醒你一句 ,”她一手握拳,向下扣敲了下白背心面前的桌子,伴随“咚”的一声,话音不可谓不戏谑:“这可是你死我活的赌/博!要抓住每一次问问题的机会杀我,别再问那些蠢问题了。 ” 什么? ! 座位上的白背心一个激灵,瞳孔骤然紧缩,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她竟然在诱导自己……杀了她?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 这种随意玩弄对方情绪的把戏,以往只有白背心在虐/杀弱小时才能享受,现在双方的心理地位产生了微妙变化,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一只被猫盯上的老鼠,惶惶不安,看不透对手下一步的行动……但明明……明明自己在一开始还是那只猫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仅仅五个问题,他已经难以做到和闻无眠对视,只能低着头,汗如雨下。 他被迫开始思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她说出谎话。如果问她不知道的东西……再在前提里加上不能回答不知道,那岂不是赢定了? 白背心偷偷看了眼2477 ,发现后者始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闻无眠,看上去对她非常有兴趣。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位光芒万丈的常胜将军。 他收回目光。保险起见,再回忆了一下规则,里面的确没有点明不可以问这种问题。白背心迅速整理思路,问出一个对自己这个群体来说难度最大,最不可能有人知道答案的问题: “元朝的第四个皇帝是谁?不可以回答不知道!” 他对历史的了解仅限于唐宋元明清的顺口溜。之所以知道这个顺口溜,还是以前家门口经常有人摆地摊卖什么奇闻野史。他就记得封面写着唐宋元明的书都很多,元朝只见过那么一两次。况且,这种问题,只要对方不是历史专业的学生,根本没法在短时间里回忆起来。 白背心在心里暗喜,这次真是老天站在自己一边。看闻无眠怎么应对! “……” 闻无眠愣愣盯着他两秒,极力想保持镇定,最终还是放弃,忍不住笑出声来。 ——简直是在嘲笑这个问题弱智到极点。亏她先前还好心提醒他。 白背心脸上有点挂不知,气急败坏:“你又他妈笑什么?” “抱歉,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智商,不是很适合以绑架为生。”她还真是一点没有隐瞒:“元仁宗,孛儿只斤·爱育黎拔力八达。” “啊?”白背心这次连这串人名也没完全听清,满脑子都是她嘲笑的声音:“这是……你随便编的吧?随便编个名字来唬我!” “并没有。” 2477道:“回答正确。” “怎么可能……” “不好意思,”闻无眠腰坐得有些酸,放下二郎腿,一手托腮,微笑看着他:“看来你不知道,我是一个重度的国内历史爱好者。这种问题对我来说非常无聊。” “你……” “可惜,你接下来也没有问其他问题的机会了。我接下来的问题是——”其实类似的脑筋急转弯问答是她最不擅长的东西,但为了套到一点情报,不得不耐着性子陪他玩上几局:“如果我问你,'你是否会在这个问题上说谎',你会怎么回答?” 第119章 第59章 “什么?!”白背心这次甚至没能理解她问题的意思。 什么叫自己要怎么回答自己是否会在这个问题上说谎?当中嵌套了两层,曲曲绕绕的,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白背心的第一反应就是回答“不会”,因为赌局的规则就是不能说谎, “不会”是最保险的答案。 可话到嘴边, 忽然又咽了回去。 如果自己回答“不会” ,不就代表着自己实际上是在说谎?因为问题包含了一种“预期”的因素,相当于自己预期是会说谎的。实际的做法和预期的想法不一致,这不就是一种说谎吗? 想到这里,白背心庆幸自己多想一步, 准备回答“会”。 然而,一旦回答“会” ,意味着自己预期被问到“是否在这个问题上撒谎”时会说谎,但事实上自己并没有说谎,再一次自相矛盾。 “我……我……”白背心有口难言,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不断往后退去。 “一个简单但好用的自我指涉陷阱, ”闻无眠依旧用那根细长的指骨敲着桌面:“希望你下辈子用的上。” “你……你……” “好的,赌局结束。” 2477脸上也露出十分过瘾的笑容,转向不知所措的白背心:“由我来对败方回收赌注。” “不是……不……假的吧?” 2477比白背心高很多,又是异形生物,压迫感十足。白背心腿脚发软,瘫在地上:“你不可能杀人的啊?这种奇怪的地方……怎么可能杀人?不……不会的……” “杀人犯唯一需要的觉悟,就是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人杀掉。”闻无眠跟着站起身,一脚踩上白背心的大饼脸。脚下有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伴着他的惨叫。她毫无怜悯之情,甚至像碾死虫子似的,用力在那张脸上碾压几下,直到殷红的鲜血渗出来,鼻梁骨的地方凹下去一个大洞。 她早就过了那段逆来顺受的时期,是白背心自己不怕死,往枪口上撞。 “啊……啊……”鼻腔的血管破裂,他又被闻无眠踩着,四脚朝天,大量鲜血流进气管,白背心脸上的皮肤很快变成青紫色,连一声求饶也发不出。 “真有意思。” 2477调试着红色激光:“你还会被人绑架?” “……”不知为何,闻无眠从他的话里感觉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 “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冷冷瞥它一眼。后者的冷冰冰的眼球对准白背心扫射一下,“滴”的一声,激光穿透人体最坚硬的头骨,脑浆迸裂,哗啦啦流了一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跟我当然没什么关系。” 2477弹了弹自己的金属制/服:“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在你的世界中死亡,赌场会员卡可是要回收的。” “……知道了。” 耳边传来【赌局结束】的机械音。眨眼的片刻,纯白色的虚拟空间消失,入目的是老式电视机和褪色窗帘。白背心倒在地上,周身不见任何伤害,唯独失去了呼吸。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恨不得把窗帘后的玻璃窗活生生敲碎。 大雨能冲刷脚印,对此刻在外逃亡的伏城来说,是个好消息。 她悄无声息跑到隔壁房间,途中瞄见楼下客厅,斜刘海还在手忙脚乱给那个眼球破裂的家伙包扎,用了一堆止血纱布。闻无眠毫不犹豫,拉下电闸,整栋屋子瞬间一片漆黑。 “欸?”斜刘海发现不对劲,但躺在沙发上的同伴一直在忍受巨大痛苦,惨叫连连,狠狠抓着他胳膊,让他一时走不开来。 楼上就一个女人,被绑着手脚,又有白哥看着,不会出事。肯定是雨下得太大,让电线跳闸了。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 斜刘海想着,正准备打开手机手电筒,腰间冷不丁感受到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体。 “……”他跟蛇哥混了很多年,当然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腿当即就软了:“白……白哥……对不起,这个停电应该是……是下雨下的,我没提前做好准备……这……天气预报不准啊……”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那把冰冷的刀却更用力了几分,甚至嵌进皮肉。 “白……白哥!”斜刘海魂飞魄散:“我错了,错了……你别着急……蛇哥和小阴阳他们俩马上骑车回来,我……我给他们打电话,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还有两个人要回来? 闻无眠立刻明白:尽管过去了大半个小时,他们依旧没有抓到伏城。 “白哥……我……我真的……”斜刘海还要说什么,突然看见沙发上仅剩一只眼睛完好的同伴露出震惊的表情。 同伴看向的是自己身后。 “谁……?!” 在斜刘海回头的瞬间,闻无眠毫不犹豫,一把将刀刺了进去。锋利的刀刃没入人体皮肉,最开始会有些生涩的阻碍,足以叫第一次杀人的人头皮发麻。可闻无眠却异常熟练,听见“噗呲”几声,鲜血喷溅,也没有丝毫放松,一捅到底! “啊!!”始料未及的剧痛让斜刘海失去所有战斗力,倒在地上惨叫。闻无眠在踢飞他手机的同时,沙发上那个一只眼跳了起来,饿狼般朝她扑来。 闻无眠转身就跑,跨上楼梯。恰好此时一道惊雷劈下,在一只眼脸上狠狠抽下一鞭子。血流成河的客厅被照得无比惨白,所有家具都像刚从黄泉水里捞出来的。他被这道雷闪了眼,加之只有一只眼睛能视物,视线一片雪白后,回过神来,已经失去了她的踪迹。 第120章 “嘶……”他现在站在二楼楼梯口,手边没有照明的手机,只能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二楼总共有四个房间,其他三间门都开了一半,只有第四间房门紧闭,看上去最为可疑。 对被绑架者来说,最靠近墙的空间也是最能给他们安全感的地方,所以,一只眼肯定,闻无眠就躲在最后一间房间里。 考虑到白背心始终没露面,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他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点一点靠近第四间房间。 在无边黑暗中,人眼能分辨的事物非常有限。以至于一只眼丝毫没料到,在经过第三间半开着门的房间时,他的小腿碰到了一根缠在二楼走廊栏杆和连结房间内部某处的细线。第三间房间的门被惯性带着,发出很响亮的关门声。一只眼下意识转头,听见黑暗里传来“嗖”的一声,挂在门上的小刀径直飞向他另一只尚完好的眼中,正中眼球。他发出一声比斜刘海还要凄厉的惨叫,向后倒去,直直摔下一楼。 听见楼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闻无眠从第三扇房门背后闪身出来,再次下楼,捡起两人的手机。其中来追她的一只眼掉下去时砸得不巧,后脑勺着地。她用手电筒对着他照了照,此刻脑袋已经变形,不成人样,当场死亡。此外,她还发现这人断了根小拇指,和影片里帮白背心搬运宋易寒和女友的小弟形象重合。 闻无眠在第三间房间的衣柜里找到了很多有意思的武器,其中不乏小刀、铁棒、捕兽夹、竹排陷阱等,全部都在电视里的影片中出现过。正是当年几人用来折磨宋易寒和女友的凶器。 甚至一只眼眼球上插着的小刀,还是当时插进女友指甲缝里的那一把。 “呜……” 斜刘海还没死透,闻无眠把手电筒对着他照,看见他躺在地上,嘴里不断涌出血沫,格外渗人。 “你刚才说,还有两个人马上会回来?” 她刚刚利用自制陷阱杀死了一只眼,这会再转向斜刘海,血泊之中,淡定得如捏死只蚂蚁。 “额……嗯……”斜刘海重伤之下,无法言语,只能虚弱地点头,祈祷闻无眠能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 “……”闻无眠沉思片刻。 现在外面下着大雨,他们的“援军”又马上到来。听他的讲述,似乎还搞到了载具。自己一双腿,能跑得过四个轮子吗? 显然是不能的。而且贸然报/警也不靠谱,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这个“蛇哥”在里面安排的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事情还真是够棘手的。 她咬住手机下半段,方便手电筒的灯光完全照在斜刘海身上。一把刀从他的后背没进去,鲜血泱泱流出来。闻无眠摸了一下,确认他的失血量。 “你……你……别……”斜刘海想让闻无眠别再补刀,从头到尾可能欺负过她的只有白背心一个人。谁知,那句话还没说出口,闻无眠眼里流出阴森森的光。 “不够啊。” “什……什么……”他问。 闻无眠冷静地瞧了他两秒,用刀划开他的t恤,刀锋对上人最脆弱柔软的腹部。 “我说,”很奇怪的,脑中自动冒出详细的人体结构图,包括往哪里下刀会一击毙命、哪里下刀会引发大出血……就好像在潜意识里,她已经杀过无数个人,方才堆叠起这些经验。闻无眠定定神,说:“你流的血还不够。” “别……不……不要……啊啊啊!!!”又是一连串凄厉的惨叫,可惜还没飘出客厅,就被室外隆隆的暴雨声淹没,闻无眠选择顺从那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经验,正如先前斜刘海剖开宋易寒怀孕女友的肚子一样,拉开了斜刘海的肚子。 血哗啦啦涌了一地,还有一些软软热热,表面下方有血管跳动的内脏器官。她按住那一大滩血浆,确保沾了足够多的“颜料”后,起身在正对进门处的客厅墙壁上,伴着时不时劈下的惨白惊雷,一笔一划写下巨大的三个汉字—— “宋、易、寒”。 第60章 滂沱大雨中, 外面传来摩托的轰鸣声。 “他妈的,那个死灰毛还真能跑!抢了一个弟兄的手机,给姓罗的打电话让他摇人出警!”阴阳头的声音比较稚嫩, 给人感觉年龄不大。 “让老郑盯着啊!别让姓罗的过来!”蛇哥的声音相对粗矿。 阴阳头冷笑:“没用!那姓罗的活腻了,带着人就往这过来!我寻思实在不行,我进去把那女的杀了,蛇哥你们先走,别连累你们了。” “你确定吗?”蛇哥也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姓罗的可跟老郑不一样,这杂/种是真的会按你杀人把你送上法庭的。” “那有什么关系?”他满不在乎:“我年龄小,上法庭有个毛用?又不会给判死刑。回头蛇哥再给说道说道,运作运作,一两年就放出来了。”接着,他阴恻恻哼哼两声:“要是姓罗的来得太快,就让弟兄们装一装,说受伤了,把那个贱女人搞进去,判个自卫过当,关个十年八年! ” “……” 闻无眠在二楼,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道既然这样,那自己是没法仁慈了。 阴阳头想钻年龄的空子,那就不让他活着见到警/察。 “他妈的,人都死了是不是?半天不回消息!”这会两人终于走进客厅。刚进去阴阳头就发现不对。尽管大雨之下, 泥土草木的腥气不断反上土地,室内依旧传出强烈的血腥味。 第121章 “怎么这么黑?又停电了?” 他刚开始还怀疑是不是闻无眠被玩死了,抱怨同伴的动作也太快了。然而,当他将调到最亮的手机屏幕一转,照向正前方的*7.7.zl墙壁,顿时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啊——!” “叫什么!” 蛇哥紧随其后。他一巴掌拍上阴阳头的脑袋,后者却一个劲把他往门外推: “快……快跑!里面闹鬼了!宋易寒他回来了!!” “回来你妈!”蛇哥推开他,烂泥一样把他甩在地上,自己不信邪地掏出手机照亮。在看见墙壁上血红色又无比狰狞的“宋易寒”三个大字时,心里也不禁被唬了下。 “人呢?全部给我死出来!”他站在门口大吼,可惜没有人搭理。阴阳头被诡异的一幕完全吓瘫,为了不破坏在小弟面前的形象,蛇哥也只能硬着头皮,骂骂咧咧地走进去。 “妈的,回头就把你们两条腿全剁了!”说着,脚下传来“啪嗒”一声,湿哒哒黏腻腻的,就像踩进了某个小水塘里。 这破房子不仅停电,现在还漏水了?他在心里想着,把手机往下一照—— 脚底下全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血液顺着裤脚贴上小腿。在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躺着一个人,看样子是成年男性,但浑身的衣服鞋子被扒个精光,无从辨认身份。 理性告诉他现在应该赶紧叫人,可眼前的事实在太邪门了,连转个身,他都担心会有人从后面把自己拖入未知的深渊。 宋易寒是个孤儿,没有朋友,找不到工作,唯一的亲人就是他女友。他打听过这两人的事,女友为了跟他在一起,直接和父母断绝关系。到现在,女友父母那边还以为宝贝女儿和宋易寒在外地潇洒地过二人世界,对她闭口不谈。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还有活人知道“宋易寒”这个名字! 越是不信邪,越是想冒险。蛇哥壮着胆子,把手机灯光缓缓上移,对准地上男尸的脸。 心脏重重跳下一拍,手脚几乎麻痹,喉头失桎,发出一声短短的惊叫—— 男尸头上居然蒙着一个白色塑料袋!一如宋易寒当年的死状! 就在这时,楼上最里面的房间传来“吱呀”的声音。蛇哥本就过敏的神经瞬间被点燃,拔腿就往楼上冲去。 “他妈的!老子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在正常情况下,身为混混首领的蛇哥肯定不会这么鲁莽。但闻无眠已经提前用血迹和尸体使他陷入极度的紧张之中。人的理智受负面情绪影响很深,尤其在这时候,很容易热血上头,一时不察。 “老白?”蛇哥和阴阳头一前一后赶过去,看见白背心正面向最里面的墙壁角落,低着头,规规矩矩坐着,背对他们。任凭他们怎么叫唤,也不回一下头。 “等等……这真的……”阴阳头被吓坏了,“真的太邪门了……” “闭嘴!”蛇哥瞪了他一眼,极力稳住脚步,朝白背心走去。他脑子里不受控制想到很多惊悚的画面,例如白背心被鬼上身,回头一口咬住自己的手。或者那张熟悉的脸已经七窍流血,面目全非。他惴惴不安,刚碰上白背心的肩膀,后者如一个软软的沙包,无力倒下,蛇哥这才发现白背心之所以低着头,是为了用脑袋卡住墙角夹缝的位置,维持坐着的姿势,不至于摔下去。 “妈的……”蛇哥终于觉得这栋房子过于不对劲了,刚准备和阴阳头出去叫人,结果在一片浓烈的血腥气中,嗅到一股更加刺鼻的味道。 那种味道说不上来,闻久了甚至有些微微的头晕。这会阴阳头反应更快,大叫起来: “是杀虫剂!谁他妈在房子里喷那么多杀虫剂?!” 话音刚落,一点明晃晃的火光出现,被丢到褪色的窗帘上。两人惊魂未定,还没把动作的人看个清楚,窗帘猛地窜上一条火龙。同时,房间门被“咔哒”一声反锁。 “快!快踹门!”蛇哥和阴阳头疯了般往门口跑,空气中传来反常的“滋滋”声,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房间里爆发出剧烈的爆炸。玻璃窗被完全炸碎,白背心的尸体变成一朵巨大的血色烟花,残肢飞溅。阴阳头被始料未及的爆炸炸瞎双眼,发狂般抓着蛇哥问到底怎么回事。 “操!”空气里的“滋滋”声还在继续,似乎马上还要引发下一轮爆炸。 杀虫剂里的化学物质和空气接触后,碰到明火,非常容易引起燃烧爆炸,不少火灾惨案就是那么发生的。蛇哥想起刚才闻到的刺鼻气味,才反应过来。可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眼看房门口的方向又要产生威力更大的爆炸,他甩开阴阳头,在一片熊熊烈火里,慌不择路跳下窗口—— 二楼最里面房间的窗正好对着院子。他刚刚落地,楼上又一声撼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阴阳头在惨叫中被炸得四分五裂,一条断手落在他眼前。 “……”蛇哥刚想从院子的门逃离,猛地听见外面传来摩托车启动的声音,同一时刻,整条右腿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疯狂扒开泥土,自己的整条右腿全被血淋淋地钉在一排竹排尖刀上,刀刀从肉里戳出来,血流如注。他拼命挣扎,看着楼上一块又一块砖头震落,血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连暴雨都无法浇灭。更恐怖的是,他看地上的竹排陷阱十分眼熟…… 正是当时用来折磨宋易寒女友的器具。 第122章 一块厚厚的红砖,从天而降,精准砸中蛇哥纹着整个蛇头的那面脸颊。脸上破了个洞,一堆碎肉烂骨被浸泡在血雨中,了无声息。 …… * 大雨把整座荒山浇湿,摩托车在即将抵达山脚时熄火。背后的山头火光冲天,因为有大量化学试剂在燃烧,雨水对灭火无效。闻无眠关掉所有照明设备,沉默地坐在树下淋雨。渐渐看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有红蓝相间的灯光撕破黑暗,警笛长鸣,方圆十里的生物全被唤醒。 深秋的大雨很凉,像不化的冰沁进骨髓。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发抖,脑中正思考一个更为重要的东西—— 自己会否留下指纹。 大火会把指纹破坏。而且无论是杀斜刘海的刀柄,一只眼的陷阱,还是在房间内喷洒的大量杀虫剂和那只打火机,自己通通提前用塑料袋包裹住双手,杜绝指纹会留在凶器上的可能。 pp塑料袋是易燃物品,在这样的大火里,早就已经烧成灰烬了。 但是刑警队里某些先进的现场还原技术是不对大众公开的,她无法确定自己不会在高科技的加持下,露出马脚。 哪怕是受害者,清楚他们不死自己就要死这个道理,依然可以被认为“对方没有明确做出要杀死自己的意图,从头到尾说的都是'抢劫'和'道歉'”,所以自己下死手属于防卫过当。加上这几个混混如果上面有人,孤儿出身的自己起码判十年以上。 “……”闻无眠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在找到哥哥以前,自己不能坐牢、绝对不能。 好人坏人都不能信,这才是最安全的处世之道。 “闻无眠——!闻无眠?!” 正在脑中组织语言,伏城的声音一点点靠近。他右手草草缠着布条,上面的血不断浸润出来,还没来得及处理,脸上也有很多擦伤,在冷白色的皮肤上非常刺目。他看见树下沉默的闻无眠,举着手电向她冲来,还差点摔跤。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他抓住她的肩膀,急急忙忙转头喊人:“老罗过来!人找到了!!” 伏城也机灵,考虑到可能存在黑/警,直接之前埋尸案接触过的老罗打电话。很快,好几个穿警服的年轻警/察跑过来,把闻无眠带去山脚下的救护车。 她没受什么伤,血压心跳一切正常,用医护人员递来的毛巾擦擦头发,这才想起来:“你们没叫火警吗?” “叫火警干嘛?”伏城蹲在她身边吃小面包,浑身也是湿漉漉的。 医生又看了闻无眠一眼,转身对助手说:“一会送去医院在给她查个脑ct。” “因为……”房子在半山腰上,四周全是山林树木,自己那么一闹,会不会引发山火? 刚才的一路,因为在思考口供,她全程没回过头。这会从救护车上跳下来,望向自己来时的地方,登时心惊肉跳—— 先前烧透半边天的火焰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天幕像死了般寂静。 几分钟时间,火就……灭了? 她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没有摸到巧克力,反而摸到了…… 一个发夹。 纯白色的发夹,和自己先前掉在『克莱因迷宫』的那个一模一样。 她从头到尾没有理会伏城关切的目光,捏着发夹,盯着逐步走来的老罗。 在他身后,还有几具尸体被抬下来。 “吓坏了吧?现在没事了。”他安慰闻无眠说:“刚刚我们同事初步鉴定,几个匪徒清一色死于急性心脏衰竭。我们先送你去医院检查……” “……”闻无眠没有回应。 急性……什么? 急性心脏衰竭? ! ! 为了掩饰自己的惊异,她腿一软,假装摔在地上,被身边的伏城和医生扶住。 这几个人……每一个人的死因,都跟心衰对不上吧? ! ! 可是足够引起山林大火的火情,的的确确是消失了,整座荒山宁静如初,就好像这场火从未存在过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是自己在做梦?出现幻觉了?还是真的被瞿年说中,自己是个潜在的精神病患者? ! !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精神有问题。 就在此时,眼前出现了一个令闻无眠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几乎要尖叫出声的东西—— 代表“游戏”结束的白光。 第61章 在『克莱因迷宫』结束之后,自己和伏城被带去rw公司,见了999 ,随后被送回酒店。从头到尾,代表游戏结束的白光都没有出现…… ——直到这时。 她转头去看伏城, 伏城也是瞳孔骤缩, 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闻无眠终于搞清楚先前在屋子里观看杀/人影片时,那种从始至终挥之不去的奇怪感觉来自哪里了。 视频上的时间显示是二零零二年, 距今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画面里出现的人却和现在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甚至阴阳头还利用自己年纪小可以从轻发落的优势, 提出自己替蛇哥顶一阵。 如果先前的种种只是一场游戏, 一切就说得通了。 “……” 两人先分别做了个简单的笔录,再被打包送去医院,检查下来没什么大问题。一番折腾后,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伏城的右手创口较大,需要缝针。他在清创室鬼哭狼嚎, 架势堪比哈士奇洗澡。 闻无眠抱着胳膊坐在一边,看他表演,一路无言。她还是不大明白,倘若刚才在荒山上经历的事真的是游戏的一种,而不是现实,为什么可以不出现裁判、不出现规则。 第123章 那玩家又要如何分辨,到底此刻是身处现实, 还是游戏? 思维疯狂发散,她甚至想到一种更加恐怖的可能:如果自己人生前二十年一直生活在一场游戏中……裁判看得到,游戏世界的原住民也看得懂到, 只有自己意识不到,醒不过来。 简直是《楚门的世界》照进现实。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 ? 她又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科幻小说, 里面的主角为回到过去,把脑海里感受时间的区域给人为破坏掉,从那时起,他开始了无休止的时间跳。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一睁眼是过去,再一睁眼是未来。 虽然小说是虚构的,现代物理学也证明永远不可能发生时光倒流,可游戏世界的经历正在一点点告诉她,在那里,所有的幻想都有成为现实的可能。比如随机创造出虚拟空间、随机杀人、随机…… 正想着,清创室外面忽然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是人摔倒发出的动静,连地板都有些震动。伏城茫然地抬头,奇怪的是,他身边正给他缝合的医生护士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停顿也没有,如根本意识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闻无眠起身,打开清创室的门,下一秒,眼前凭空飞过去一道红色的影子,又是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凌晨的医院走廊里空无一人,她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被踹飞。接着,天机的身影出现,双目猩红,扑到男人身上,先是对着太阳穴狠狠来了几拳,又死命地掐住他脖子,试图把他活活掐死。 两个人闹出那么大动静,竟然没有引来一个保安,连不远处分检台的护士也没有惊动。被按在地上的男人,染着酒红色的头发,他挣扎几下,还真给挣脱了出来,重新把天机打翻在地。 闻无眠:“???” 潜意识告诉她,被打的那个人应该也不是人。不然,正常人挨了那么几拳,早就晕厥了,哪里还有纠缠的力气。 恰好这会伏城从清创室出来,看见这场景,拉着闻无眠后退两步:“哈?” “救我……救我……”酒红头发很快又落了下风,扭头看见吃瓜的两人,急忙求救:“我是'廉贞',快点……救我!” 他就是『克莱因迷宫』里从头到尾都没露面的裁判? ! “不是,”直到廉贞快被天机打死了,伏城才姗姗来迟,拉开逐渐冷静下来的天机:“殴打同事是可以的吗?” 廉贞鲜血狂吐,闻无眠看见清创室里有说有笑收拾东西的医护人员,发现这两个裁判只有身为游戏玩家的伏城和自己才能看见。紧接着,又听见伏城嘟囔:“不过打就打了吧,感冒灵说你在游戏里应该和我们站一条线上的,结果你自己跑得倒快,我们差点被你害死知不知道? ” “……”闻无眠不语。毕竟游戏里差点害死伏城的是自己。 “我没有跑,”廉贞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又擦掉嘴角的血迹,石破天惊对二人说道:“'天机'绑架了我!私自开启游戏、拉没有抽到权限的人类进入……你们送我回rw ,我马上给你们提升员工等级!” 难怪『克莱因迷宫』里,廉贞的存在感特别低,原来是被绑了。也难怪999在看见天机时会面露疑惑,问“来的人怎么是他?”。一波未平,闻无眠迅速在心里回忆了下rw的等级制度,只要达到d级,就可以在现实里拥有无限存款。 无限……存款。 人非圣贤,孰能不爱财。 天机舔舔嘴唇:“好好想清楚,同为'裁判'的他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们两个,来送死吗?” 伏城冷静得很快:“其实你们裁判间的私人恩怨也没必要牵扯无辜路人。我们刚从荒山里逃出来,现在精神还不大稳定,先回去休息了。” “荒山?”廉贞的员工卡被抢了,回不去rw ,当然不会轻易放过级别很低但能带自己回去的“同事”。他指了指天机:“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那座'荒山'?” 这话狠狠挑拨了闻无眠紧张的神经:“为什么?所以'荒山绑架',真的是你们的游戏?!” 廉贞抖抖自己的酒红色西装下摆,哼了一声。 闻无眠一愣。 好消息是自己没有杀人,不需要承担后果。坏消息是从这一刻开始,她意识到:作为普通玩家,似乎根本分不清游戏和现实的区别。 这种混淆非常恐怖。只要裁判有心,完全可以基于现实,不断创造出一个又一个游戏。每当玩家在游戏中获得了巨大成功或失败,大喜大悲后,突然被告知,那么漫长的时刻,其实只是一场游戏,在真正的现实里仅仅只过去了一分钟。时间长了,玩家根本分不清自己哪些行为是在游戏里做的、哪些是在现实里做的。甚至可以不断地让玩家体验一种名为“老死”的游戏。当你觉得这痛苦的一生终于结束了,睁开眼,原来只是过去了一分钟。而下一个游戏,将在下一分钟开启。 “为了避免出现你脑海里想的那种情况,”在游戏之外,现实世界,廉贞和2477一样,可以精确读出普通人类的心中所想,“裁判有必须遵从的守则。其中第一点是不可以在无报备的情况下随意开启游戏,第二点是一切参与游戏的玩家,都要经过系统抽签,不可以由裁判擅自指定。一旦违反,将会立即执行死刑。” 如果真如廉贞所说,那还比较“正常”。这是自己遇见的第二个裁判,她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问道:“所以游戏玩家的人选全部都是随机的?抽签范围是整个世界,八十亿人?” 第124章 “当然不是。”刚刚被天机殴打留下的外伤,才过去几分钟,已经慢慢开始复原了。廉贞靠在墙上,控制着呼吸:“本来这件事玩家是没有权限知道的,但既然你们已经是rw的员工,那告诉你们也无妨——” “范围不是你们的整个世界,而是由我们的司/法部鉴定。司法部的认可的范围是……一切杀过人的罪犯。” “……” 先前在脑子里越绷越紧的那根弦,终于,伴着廉贞话音落下,应声而断。闻无眠坐到走廊两边等待的椅子上,直勾勾瞧着自己的双手。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杀过人了? 杀人这种事,自己作为身体的主人,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 “你确定?”她盯住廉贞的眼睛,“总会存在一些特殊案例的。” “不可能有特殊案例。”廉贞斩钉截铁:“这是硬规定,绝对不能违背。” “……”她觉得喉咙堵了块东西。 “不是,”伏城挤到几人中间,人畜无害地朝廉贞摊手:“那我也算杀人犯?之前在医院里,是我爷爷让我拔氧气管的,我怎么成罪犯了?” “切。”天机嘲讽道:“你就说你有没有杀过人吧。” 他挠头:“你要那么说,还真是……” “……”闻无眠看着伏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甚至有点不想看到他突然凑过来、好奇问自己到底杀过什么人。回答他不记得了?他能信才怪,毕竟没有人会忘记自己有没有杀过人。 或者,自己能看见伏城投来怀疑或戒备的目光。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从来都是一个人习惯了。伏城怕她,远离她,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回到了以前习以为常的状态而已。 她不会把伏城的想法太放在心上。 那边,天机不知是吃错什么药了,冷不丁对着闻无眠狂笑起来。 闻无眠:“?” “你不会是在迷茫自己到底杀过什么人吧?”现实世界,裁判们能对人类实现真正的“降维打击”,天机看了看闻无眠脑中的想法,乐得合不拢嘴,与先前在『数字电车』中的猖狂模样如出一辙:“怎么,你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从来没有杀过人,手上没沾过血?帮帮忙,你自己回忆回忆,你在刚才游戏里的表现,像一个从来没杀过人的人吗?!那么会见微知著,连这都想不明白?!” “你……” 天机的话一下把闻无眠点炸了。没错,为什么刀尖没入人体的生涩在自己意料之中?从未杀过人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点?为什么自己会知道捅哪个部位会引起人体大出血?还有一个一直被刻意忽视的细节,就是在剖/开斜刘海的肚子时,自己下意识地先划开了他的衣服——因为在没有衣服的遮盖下,人体肌肉和骨骼的走势会更加清楚。如果之前没有杀过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个下意识的举动? ? ? 这些事情不能细想,越想越容易掉进疑神疑鬼的漩涡。何况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哥哥,有没有杀过人,其实也…… 不重要。 可瞿年在迷宫里的那些话已经在她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那个所谓的“国外精神病案例”,她还没有求证过。万一是真的,又会怎么样…… 今天晚上见了血,就变得格外神经过敏。人果然不能在精神力不好的状态下思考问题。 “哎呦,你脑海里的想法很危险啊。”天机丝毫不理会闻无眠冷静的崩溃,再次落井下石:“你怀疑自己有精神病?要不顺便去挂个号,这不,正好在医院,楼下六楼就是精神科。” “……”伏城见闻无眠状态不对,收起了外露的夸张情绪,拍拍她的肩膀,示意自己带她离开。 廉贞也看不下去,瞪了天机一眼:“差不多得了,这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她可帮了我一个大忙。”他单片眼镜后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闻无眠,压低声音,阴森森道:“我当然要还她一份礼,比如,帮她搞清楚她精神到底有没有问题。” “……”就在闻无眠爆发的前一秒。 廉贞彻底被他玩味的态度激怒,疯了般将他推到墙上,掐住他的脖颈,用力到青筋暴起,甚至连墙砖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砸出几条裂缝,飞速地无规则蔓延。 “呜……”天机被掐着脖子,也不反抗,依旧阴险地笑看廉贞。 “你疯够了没有!”廉贞嗓子也哑了,双目喷火,一字一顿冲天机怒吼道—— “宋易寒,你他妈给我清醒一点!” 第62章 刚刚受到天机一万点精神暴击的闻无眠再次愣住。 宋、易、寒。 好熟悉的名字。 廉贞对着天机的腹部,狠狠打上几拳,击打处传来非常清晰的肋骨断裂的声音。得亏医护人员看不到他们的存在,不然直接一条龙服务送天机进手术室抢救了。 “不是说好了吗?答应不再提这件事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擅自启动游戏!!”廉贞就像一个被丈夫抛弃的糟糠妻,声嘶力竭地质问他。甚至让人分不清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到底是被天机打的还是因为有眼泪流出来。 天机沉默地挨了他几拳,直到又传来“咔嚓”一声。按人类的身体结构,这根断裂的肋骨多半会直接插进肺部,导致器官破裂。但裁判毕竟不是人,被廉贞暴揍一顿,天机看上去反而更容光焕发了。 第125章 他一脚踹翻廉贞,居高临下瞪着他:“为什么?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问我为什么?警/察做不到公平、世界做不到公平,那就我来!我替他们公平!够不够!!” 窗外应景地劈下一道惊雷,暴雨如注,照亮两位裁判惨白的脸颊。闻无眠和伏城齐齐愣在原地,被癫狂的天机惊得呆了。 廉贞也哆嗦了下,双手撑着倒在地上,傻乎乎瞧着他:“可这是你死前的事情啊,那么多年过去了,早就翻篇了,连当时的另一个人都已经投胎开始新生活了。你好不容易才从贫民区混到市中心,从f级员工到b级,吃了那么多苦,经历了那么困难,好不容易一切都好起来了,你为什么还要…… ” 闻无眠敏锐地捕捉到一个重点:天机也是人类,是在死后通过某种手段进入游戏世界, 摇身一变又成了游戏世界的一部分。 难道游戏世界里那些自诩高维的东西,其实就是死去的人吗? “好起来?”天机嘴角的冷笑意味更浓,油光锃亮的皮鞋踩上廉贞的小腿,“好个屁!从阿霜死掉的那刻开始,我的人生就再也不会好了!这辈子、下辈子,永远他妈的不可能好了!” “阿霜”,应该是天机,也就是宋易寒女朋友的名字。 ——那段杀人影片里的女主角。 天机跪到廉贞旁边,抓起他的衣领,跟抓小鸡一样:“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爬到今天的位置,费了多少力气,受了多少罪?!才终于搭上rw这条船,成为可以掌控杀人犯们生死游戏的裁判!我盼星星盼月亮,盼的就是这一天,为那些人渣定制出最绝望的游戏,亲手送他们去死!还可以让他们在死之前,百倍千倍地品尝当时我跟阿霜经历的一切!这就是我的目的,我从头到尾的目的只有这一个!!” “……”廉贞被他吼懵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你知不知道……”“刺啦”一声,天机抓破了他的衬衫。他跪在地上,声音哽咽起来,浅蓝色的西装外套上沾满了深一块浅一块的脚印和灰尘。 “原来就连挑选玩家进入游戏,都是要靠系统抽签的。明明大家都是杀人犯,凭什么……凭什么一直抽不到他们!凭什么他们到老死那天都轮不到!凭什么每次都是作恶多端的人运气最好?!好人流血流汗下地狱,恶人吸血吃肉上天堂!!凭什么,告诉我啊!凭什么!!!” 为了手刃当年的仇敌,天机等了二十二年,终于成为了游戏世界里的精英阶级,手握掌控一部分人生死的权力。然而,即便如此,他发现自己依然对抗不了一个名为“运气”的东西,蛇哥一行人在未来几十年内都不会被系统抽中、进入游戏,他也永远没有报仇的机会。 “这不是……正常的事情吗?”廉贞见证的游戏也不在少数,经常看见一些带有黑色幽默的画面,并对此习以为常,无法理解天机:“你这是害人害己的执念,两败俱伤是最糟糕的下场。要不你现在回去主动认罪,可能还有机会……” 虽然机会微乎其微。因为对裁判来说,违反了规则,下场无一例外,只剩死路一条。辛苦几十年打拼下来的地位和权力烟消云散。 rw的人很快就会赶来,天机没多少时间可活了。 天地再大,也比不过现世一刻。 “是吗?”天机根本不屑。一只手掐着他,一只手抹了下湿漉漉的眼睛:“我死之前,告诉过阿霜,不管接下来经历什么都要坚持下去,千万不能放弃,没准就有人来救她了呢?后来我被那个王八蛋闷死了,我的意识还没消失,我能看见阿霜,她……”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猛地哭出声来:“十七天……他们折磨了她整整十七天……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应该告诉她,早点死了算了,死了就不用再受苦了,她那么相信我,我却像个傻子一样把她带进地狱……打火机烧腿是什么感觉?嘴角被剪刀剪开是什么感觉?刚烧开的开水往喉咙里灌是什么感觉?几个王八蛋,白天晚上轮流着来……他们一次次地假装放过了阿霜,又在房子里布满陷阱,等一心想活下去的阿霜去踩……哪怕是这样她都没有想过去死!她从来没有想过!!!” “……”伏城和廉贞不一定能感同身受,闻无眠却是亲眼看过那部惨绝人寰的影片。她至今还能想起来阿霜在寂静的夜里,用没有指甲的手指,轻轻在地上打着节拍,小声哼着能鼓励自己活下去的歌。在阿霜看来,哪怕是为了死去的男友,她也不能轻易放弃,一定要等到救援来的那天。 “我出身不好,没有父母,什么都不会,阿霜为了跟我在一起,跟她父母断绝了关系。她从小就是一个特别倒霉的人,一出生就有一型糖尿病,偏偏家族没有任何遗传史。走在路上会被突发故障的车撞到,差点没了一条腿。中考前右手被门夹伤,写不了字,去了一个很差的高中,被欺负、被体罚,无休无止。她在那里认真学了三年,高考的时候咖啡因中毒,没有补考机会,名落孙山,人生前十几年的努力通通白费。之后,每次遇到任何考试,比赛,单位录取,永远离成功就差一名,无一例外。成功两个字好像就不能在她生命里出现。哈哈,我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这么倒霉的人。”天机压着快背过气去的廉贞,一会哭一会笑的,“她父母让她挑个好男人嫁了算了,别折腾了,结果她眼光也不好,居然看上我……人过得好不好,根本就不是努力加上幸运,而是要做乘法,只要有一个为零,那这辈子就完蛋了!” 第126章 “那么倒霉的人,却偏偏长得很好看,所以走在路上都会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王八蛋盯上。甚至有几个还没有成年,就算有一天事情败露,被人发现,他们也不用付出什么太大的代价。年纪小,上面有人,能有什么事呢?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你……” 在成为同事之前,廉贞就知道天机以前有个感情很好的女友,但还是头一次知道得那么详细。 “想要攒够回到这个世界的积分,我刚来的那几年只能在贫民区*7.7.zl做苦力,卖掉了我全身上下所有可以卖的信息,拿去给rw的人做实验。等我好不容易可以回来了,我就整夜整夜地站在那栋屋子前。我好想有人能经过这里,有人能找到阿霜的尸体!去报/警!可是一个都没有… …我没有办法被现实里的人看到,就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可还是没有!从始至终都没有!!那么无辜的人被折磨了十七天,被那群王八蛋活活折磨死,居然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你说我执念太重?没错,确实是这样,因为我就是要为她报仇!不计代价!!!” “……” 闻无眠与廉贞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伏城幽幽开口:“果然,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粪坑。每个人都能吃到不同口味的屎。” “……”天机把目光转向他。 “说起来,”天机深呼吸几口,平复了下心情:“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挑中你们两个?” 如果是利用玩家为死去的女友报仇,那天机的选择还挺多的。比如他那个盟友程彦礼。 闻无眠猜想,大概是玩家进入裁判私自开启的游戏,后续也会引来惩罚。自己与天机有仇在先,他索性拖着自己一起倒霉。 至于赵旭房子里的那串“20020117”,不用想,肯定也是天机为了把自己引过来做的手脚,只是正好和哥哥的生日撞上。 “为什么?”伏城眨眨眼睛。 “因为在『克莱因迷宫』里,你和她的初始行动点是九一分。”天机拽住廉贞的领带,完全不顾后者即将要被勒死:“所以我很好奇,你们这样情深义重的情侣,在遇到类似的事情,又该怎么逃生。” 这些年他闲着没事,模拟过很多次那天的场景。可无论怎么做,阿霜和自己都是必死的。十死无生的局,他想不出来破解的办法。 他还是人类的时候,血肉之躯无法以一敌多,现在他成了裁判,又无法触碰到现实世界的任何一个人。 保护不了她,手刃不了仇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想看看其他人是如何解答的。 闻无眠清了清嗓子:“首先,我们不是情侣,你搞错了。” 她直视着天机投来的目光:“其次,唯一的一线生机在于,男方必须完全抛下女方,独自逃命。” ——只有跑出去一个人,劫匪才会有所恐惧、有所忌惮,不得不考虑起对方会不会把警察带来、把自己抓个正着。 正是有了这层顾虑,下手时多少会少些肆无忌惮。即使后面仍可能把女方带去其他地方,只要有人报了警,这件事被警方知道,事情的转机就会比原先大得多。 “……” 天机不说话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来是这样么…… 自己几十年走出去的阴影,幻想了无数个如果,唯一可行的答案,只不过是…… 丢下阿霜逃跑。 没有下定这个决心,无论之后被带进屋子里如何交涉,下套,解决始终是双方一起死,永远无人知晓。 如果这真的是答案,那也太讽刺了。爱得深的人双死,爱得不够深的人却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原来真相是那么无聊的东西。 他连拽廉贞领带的力气也没有了,后者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躲到伏城后面瑟瑟发抖。 “你知道我选择你们的另一个原因吗?”天机问。 闻无眠感觉天机盯着自己的眼神很复杂,里面有点不甘,有点期待,有点欣赏,总之……非常奇怪。 “因为有句古话,'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得意地扬起嘴角,“直觉告诉我,你会是所有玩家里最恶的那一个。 ” 闻无眠为了确保自己万无一失存活下来,阴差阳错间,几乎把他们落在阿霜身上的每一处伤痕,原封不动还了回去。但凡换一个人,根本达不到这个效果。 耳边传来嗡嗡的声音,并持续加重。不多时,整栋建筑物开始摇晃。天机脸上的笑容凝固。重伤的廉贞大叫一声:“遭了!rw的人追过来了!” 第63章 闻无眠和廉贞第一反应是往楼梯那跑, 天机准备跳窗,结果伏城居然傻乎乎地跟他跑到了窗台边上! “喂!”说不清为什么,她觉得以伏城偶尔打结的脑回路,没准真的会跟天机从七楼跳下去,所以冲他大叫一声。 伏城拍拍天机的肩膀, 跟他嘀咕了一句话,这才回头朝闻无眠跑来。 …… 两人和廉贞一直逃到酒店楼下, 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没有需要逃跑的必要。 今天晚上发生太多事了, 每个人的脑子都糊里糊涂的。廉贞本来途中想离开, 但被伏城和闻无眠一人拽一只手, 硬生生拽进了酒店房间。 伏城那台电脑还在忠心耿耿执行着刺客信条的游戏命令。得亏不是竞技类游戏,否则他的赛博双亲就保不住了。 第127章 “……”廉贞也确实被天机打得狠了,这会进了酒店还分不清东西南北,被扶着坐到床/上,捂着胸口喘息。闻无眠给他倒了杯热水,又翻出酒精棉签一类的东西,方便他给自己的伤口消毒。 “谢谢。”同为裁判,廉贞私底下的性格倒非常温顺。说起话来,声音像温和的绵羊在叫。 “不客气,不过你要记得今夜我们的热水之恩哦。”伏城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回去记得给我们升级。升到d级就行!” “那……”廉贞本来想说有点困难,因为他们到底没有帮忙抓住天机。但伏城满怀期待的目光搞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只能点头:“我尽量,回去试试。” “真好。”伏城露齿一笑。有一线一栋楼的包租公,也不会嫌弃钱太多花不完。 闻无眠靠在酒店墙上, 正对廉贞,问:“所以你们这些裁判, 本质上也是普通人?” “……”在听到这句话后,廉贞的神色有些古怪,似乎闻无眠问了什么很冒昧的问题。 “从生物学上来说,”他想了想:“你要把我们理解成同一种物种,也可以。不过我们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有不一样的地方,但没有接下去详细分析,看来是不能透露给玩家。不过,光是这句话,足以推测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人类,是有可能变成另一个世界的裁判。天机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你知不知道,我们要怎么彻底离开游戏?”闻无眠再问。 “离开游戏?”他顿了顿,“裁判的工作只是确保游戏顺利进行,你想完全摆脱……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无论如何,至少也应该要通关'紫微'的游戏。 ” “所以'紫微'就是boss、是你们老大?”伏城来了兴致,挑眉。 “紫微”是帝王星。中天之星、万星之首,作为最后留给玩家的考验,合情合理。 “也不算是。”廉贞说:“只是它的游戏内容全程保密,所有人不得而知。且游戏难度非常大,迄今为止,只有十四个人顺利通关。” “十四个人?”闻无眠心想这个数字足够了。只要自己找到其中任何一个人,就可以问出离开的方法。 找到哥哥,找到紫微游戏的通关者,就可以摆脱无休无止的噩梦了。 曙光看似就在眼前,谁知,廉贞的下一句话是—— “可惜,这十四个人,无一例外,全部疯了。” 闻无眠一愣。 “疯了?!” 每场游戏,疯一两个、两三个精神脆弱的玩家,很正常,可通关者清一色疯了,就十分蹊跷了。 难道是“紫微”游戏的残忍程度远超其他之和,会使玩家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 她思索几秒,否决了这个想法。 整整十四名玩家、全部是几十个死亡游戏里剩下来的精英,武力智力都是天花板级别的人物,不可能一夜之间全部疯掉。总会有一两个理智尚存。 ——除非,“紫微”的游戏,本来就是一个会剥夺人理智的陷阱。 “居然是这样……”伏城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慢吞吞走向门口:“我尸体不太舒服,先下去透透气。” 闻无眠:“……” …… 十分钟后,闻无眠拿出备用机,登录自己的绿色泡泡,朋友圈第一条就是伏城—— 【今夜,我是坐在兰博基尼里哭的男人[/流泪]】 下面配上一条他的补充评论—— 【受不了了,只有趴在豪车的方向盘上哭泣才能治愈我内心的创伤,呜呜呜。 】 闻无眠:“?” 她放大那张伏城配的图片,车窗外的夜景很熟悉,就在酒店楼下。 拉开床/边的窗帘,向下看去。虽然隔着十七层楼的高度,闻无眠一眼发现路边多了一辆相当扎眼的天蓝色跑车。 这个车,租一天差不多五六千块,约等于伏城每小时银行卡到账的金额。 也可能是每半小时。 ……什么时候能给她无限存款,她也想体验一把有钱人的感觉。 正胡思乱想着,楼下冷不丁传来“轰”的爆炸声,天机被rw赶来的人抓住,被对方提起来狠狠甩到伏城刚租的跑车上。 “我靠!!”兰博基尼的车头凹下去一大块。伏城连滚带爬地从车里跑出来,差点被rw的人当成天机同伙给一巴掌扇死。 廉贞见状,急忙往楼下冲。闻无眠紧随其后。 “……” 一楼路边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不过都是被伏城刚刚的惨叫给吸引来的。在他们的视角,只能看见这辆天蓝色的兰博基尼车头凭空凹陷一块,车漆炸裂。压根看不见车上被揍吐血的天机和步步紧逼的999。 他们只是对伏城的跑车报废这件事喜闻乐见。 “不是……”伏城看着两拨人肆无忌惮在自己刚租来的车前斗殴,目瞪口呆:“我今年是不是不适合开跑车?这已经是报废的第二辆了……” 可惜没人搭理他。 天机在rw公司内是b级等级,属于高级员工范畴。对高级员工的处置,往往需要其直系领导出面。 999还是那件上次见面时的灰西装,油腻腻的刘海和矮胖的身材。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戴墨镜的打手。正是打手把天机揍得几乎站不起来。 闻无眠和廉贞跑到楼下时,正好看见打手从随身携带的黑色行李箱里拿出一根针管,往里注入药水。 第128章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999走近天机,“你今天的身份、地位,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来源于我,我费尽心思提拔你往上走,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 “……”天机没说话,默认自己的确对不起999的栽培。 “为了一个女人……”999摇头,“愚蠢!” “啊!”天机话音未落,打手在999的示意下,飞起一脚,踩碎了天机的又一根骨头。他被打手压在兰博基尼的车头,动弹不得,甚至原先的凹痕正在不断加深。打手另一只手推了下针管,针筒里的浅蓝色不明药水就从针尖/喷/出来些许。有些落在车上,车的油漆被点燃,烧出一个小小的窟窿。 天机的领口被扯开,针尖对着他最脆弱的后颈,狠狠扎下! “啊……” 痛苦的呻/吟不断从天机喉咙里挤出来,打手将试剂一推到底,随后,如丢垃圾一般,把天机甩到地上。 “临死药会在一小时后生效,你违背了身为裁判最基本的规则,等着受死吧。” 999对他下了最后通牒。 天机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咬紧牙关忍受浑身如被烈火焚烧的痛苦,唇角沁出鲜血,却上扬起一个嚣张的弧度—— “那又怎么样?我才不后悔。” “……” “还有你。” 999没听见天机的话,转向廉贞:“你明明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无动于衷,助纣为虐。从今天开始,你将无限期停职。你的所有工作交给'天同',员工等级降为f !” “……”廉贞无话可说,朝999鞠了个躬,表示自己虚心接受。 下一秒,999和打手就从路上消失。伏城想把天机从地上扶起来。虽然在路人眼里,他就像个神经病一样在进行无实物表演,周围不断传来嘲笑声,嘀咕伏城是不是因为车坏了修不起发疯了。 一阵狂风吹来,把路灯下的纸质海报吹得哗哗作响。有一张被风吹掉,正好落到天机手边。他看了一眼海报上的内容,随后死死抓住,用力到指骨发白。 闻无眠回忆起先前看到过的海报画面,心中大动,问旁边的廉贞:“天机的女朋友,全名是不是叫纪沉霜?” “是。”廉贞点头,“就是她。你怎么知道?” “……”闻无眠没回答。看着地上濒死的天机,和伏城一起,顶着路人奇怪的眼光,把它扶进跑车的副驾驶,又给它系好安全带。 “系安全带干嘛?”伏城有点疑惑。 闻无眠依旧不言,又看了天机一眼,被不可言说的情绪推动着,突然拉开兰博基尼的车门,坐进驾驶室,一脚油门直踩到底! “我靠?!!” 伏城震惊的呼喊被远远甩在身后,她只能过一会再和他解释。 今天是纪沉霜来q城开演唱会的日子。从这里到q城体育馆需要一个小时,如果开得够快的话…… 可以让天机见到她最后一面。 第64章 闻无眠长那么大,第一次开那么贵的车。可能是她山猪吃不来细糠吧,没过一会就感觉手臂和脚特别累,还不如自己那辆suv舒服。 天机很安静地在副驾驶吐了将近十分钟的血,才对她的动作有了反应:“你……干嘛?” 刚好是个红灯, 闻无眠在播伏城的电话, 没理它。 天机虚弱地一笑:“怎么?你还想绑架我?可惜你现在绑架我也没用,我马上就要死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伏城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了?” “伏城, ”闻无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变得这么疯狂,可是做都做了,索性做到底:“你帮我在网上收一张纪沉霜演唱会的门票,黄牛就黄牛,没关系,无论多贵都收,回头我把钱转给你。” 天机擦掉嘴角的血,坐直身体,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好, 我知道了。”那一头, 伏城非常听话地挂断电话,从头到尾没有多说一个字。 也就过了五分钟,走了两个路口,收来的演唱会第一排门票信息就发到闻无眠的绿色泡泡。 纪沉霜算目前最红的一线明星,演唱会有线上直播,闻无眠点开手机里的猕猴桃视频app ,从首页进去演唱会直播界面。结果先是要开通猕猴桃会员,再开通音乐区专属会员,最后这场线上直播居然还需要购买观摩门票,前前后后花了她大几百。 现在是晚上六点五十九分, 演唱会七点开始,他们肯定是赶不上准点进场了。 闻无眠把手机递给天机。天机愣了许久,沉默着接过,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视频里的女生很漂亮,是仅仅看会场led屏播放的宣传动画,都会让人目不转睛盯着看的那种。 他盯着那张才出现短短几秒的脸,看了好久好久。他想起以前有明星来这里开演唱会,两个人对海报上的价格望而却步。她看出自己的窘迫,说可以去体育场附近吃一碗两块钱的麻辣烫,歌手的声音会从风里传出来。 天机按下车窗的升降按钮,不知道今夜她的声音是否还会从风里传来。 手机屏幕里,全场六万观众开始齐声倒数。天机有点紧张,像是马上要见到一位阔别多年的故人。 其实他不是第一回 跟“这一次”的纪沉霜打交道。早在她转世出生之前,他就亲自为她排了最好的命盘:命宫天机化科,智慧美貌并存;父母宫紫微天相,双亲社会地位极高;夫妻宫太阴化禄,感情不依赖男方,独立自主……其实每个人出生都会分到一张命盘,预告了一生的走向。多数是按时间顺序排列十四主星十四辅星四十杂耀,不需要他们特别关照。但天机还是自己动手排了纪沉霜的盘,小心翼翼规划好她将来的每一步人生。既然留在这个世界,作为这个世界的人类,终其一生无法逃离“命运”这个东西,那他就为她挑一个好一点的命:不缺钱、不缺爱,出门可遇贵人,关门自得其乐。跟上一世的命盘完全相反,那些倒霉的事情她再也不会遇到,反而是十四亿人里最闪耀的星星。 第129章 跑车在街上飞速行驶,不断发出沉重的隆隆声。手机里的倒计时结束,现场舞台依次亮起耀眼的灯光。纪沉霜为了给自己还未发行的新歌宣传,穿了一身洁白的婚纱。几万人的目光尽数落到她一身。镁光灯下,她白皙脸颊上的淡粉腮红楚楚动人,亮晶晶的睫毛和双眸小鹿般惊喜地环顾四周,像在感谢所有在场来看自己的粉丝。精致小巧的薄唇上扬,戴着白/丝手套的双手紧握麦克风,甜美的声音就从扬声器里清晰传了出来。 散在夜风里。 多年前,天机在这个世界的死亡名单里看见过纪沉霜的名字。但他选择放过她,让她继续留在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本身挺好的,不好的只是人的命运。所以他帮她改了一下,就可以过上特别好特别好的生活了。 “各位——”在简单的开场问候后,纪沉霜笑容满面,停顿了片刻,颇有些中二气息地问道—— “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吗?” 作为当红一线明星,又是在演唱会这种粉丝扎堆的场合,下面的回答出奇热烈。几万人同时开口呐喊,恨不得掀翻顶棚。 天机静静看着她。 纪沉霜握紧镶钻的麦克风:“其实,我一直相信,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存在着一位神明大人。” “因为自从我一出生,就有算命先生说我的命特别特别好。他不知道,我妈在生我的途中处理了点事,我晚了好几个小时才出生。要是没有那件临时发生的事情,我根本不会拥有这么好的命格……” “滴滴!”越靠近体育场,车流量越大,一条路被堵得水泄不通。闻无眠眼看着轮到自己了,该死的红绿灯又开始闪。 “我拥有一个很好的身体、很健康。光是这一点,我就比很多人幸运了,我非常感激。” ——“她从小就是一个特别倒霉的人,一出生就有一型糖尿病,偏偏没有任何家族遗传史。” “我走在路上,很好运地被星探看重,开始尝试这个我愿意为之努力一生的事业。” ——“她走在路上会被突发故障的车撞到,差点没了一条腿。” “中考的时候,正好比我心仪的学校高了一分,顺利升学。在那里,遇到了非常好的老师、非常好的同学。” ——“她中考前右手被门夹伤,写不了字,去了一个很差的高中,被欺负、被体罚,无休无止。” “我也如愿过了艺考,去了以前小时候做梦都不敢想的大学。人生前十几年的努力完全得到了回报。” ——“她在那里认真学了三年,高考的时候咖啡因中毒,没有补考机会,名落孙山,前面十几年的努力通通白费。” “后来我发了唱片,遇到你们。谢谢你们不分昼夜地付出,听我的歌,为我打榜、宣传,才让我有了可以站在这里的机会,开了人生中第一场演唱会。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一切幸福得就像一场梦。” ——“之后,她每次遇到任何考试,比赛,单位录取,永远离成功就差一名,无一例外。成功两个字好像就不能在她生命里出现。” “我走到今天,最该感谢的是粉丝们、还有自己的努力。但是即便如此,我依然觉得'幸运'在其中的占比很大。因为我知道,很多人他们的努力不比我少,可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倒霉的事,导致努力白费。所以——” 演唱会的拍摄视角往往有好几个机位,在此之前,纪沉霜的一番话全部是对着主机位说的,唯独到这里,她突然转头,转向身旁的侧机位,那张过分好看的脸猛地出现在大屏幕和直播画面里,就好像她和所有此时正在看她的人,来了一次单方面的对视。现场的观众发出超高分背的尖叫。 “代表'幸运'的神明大人,如果您能听到我说话,那么这首歌,是我唱给你的——” “……” 这就是纪沉霜那首要留到演唱会才首唱的新歌,所有的粉丝歌迷都为之疯狂,开场不到半小时,线上收看人数已经突破一千万。 天机疲惫地靠向椅背,看着高挂在路边的路灯在天窗里拉出一条条斑斓的光带。 幸好纪沉霜不知道,她口中那个给她带来好运的“神明”,其实只是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夹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里,干着以杀人为生的变/态勾当。结果真正该死的人杀不了,杀的全是莫名其妙进入游戏的玩家。甚至还需要选一个蠢到爆炸的虚拟形象才能示人。 为什么当时不把她也拉入第二个世界……因为他清楚,发生了那样的事,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站在她身边了。 越靠近体育场,周围牵手的男女也肉眼可见多了起来。女生们清一色穿着和漂亮的衣服,戴着演唱会的周边发箍,在男友面前或撒娇或掐脸或拍照。 真好。天机幽幽地想,不像自己,阿霜跟自己在一起时,连一件新衣服也不舍得买。那种裁剪精巧的修身长裙,帅气拉风的oversize,她当时应该也很想要吧。 唯一一次买的那条很贵的白裙子,结果刚穿上不久,就被人渣们盯上,就再也没有以后了。那还是她犹豫了很久,才让自己给她买的。 “天机?天机!”见他上下眼皮打架,闻无眠赶紧把他摇醒,“马上就到了!” 结果话音刚落,又吃了一个红灯。 她看了眼时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从自己给伏城打完电话开始,居然已经过去了五十分钟了! 第130章 他们离体育馆相当近了,她甚至已经能隐隐约约听到纪沉霜唱歌的声音。她看了眼导航,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开始出汗。这个红绿灯很长,即使横马路上没有车,也要等两分三十秒。 “我去,你他妈不怕死啊!” 一脚油门直踩到底,把旁边车主的惊呼瞬时甩到身后。 “你……干嘛?”她这一闯红灯,把天机也弄惊醒了。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红灯和一众还在等候的车辆,单片眼镜后的眸子开始渗血。 “你总要活着过去见她一面吧。”说话间,闻无眠又闯了一个红灯。 跑车性能拉满,坐在驾驶位,吹着迎面扑来的狂风,肾上腺素急速飙升。 总要去见她一面。 去见她。 天机被这虚无缥缈的话鼓励着,抬手擦掉眼睛和鼻腔里流出的鲜血。以前阿霜就很喜欢唱歌,最喜欢唱j国中岛美雪的那首《骑在银龙的背上》,还是自己教她对着罗马音唱的。那时候刚认识她,她整个人非常悲观,自己就跟她说,每当坚持不下去了,就悄悄在心里唱一次这首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体育馆里的音响震得人胸口发闷,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一时不知道该往哪走。他的眼前被血雾笼罩,有点看不清舞台上纪沉霜的样子。有人拉着他,穿过人群,走向舞台最前方的位置。乐浪的每一次震动,都令他虚弱地想下跪。台上的女孩唱得非常深情,正在cover一首自己最喜欢的歌,不知为何,此刻也注意到了台下小小的他。她露出疑惑的神情,想不起来这个人在哪里见过,可见到他的第一眼,一种无与伦比的熟悉感立刻传遍全身。 “骑在银龙的背上,飞过命运的荒芜;骑在银龙的背上,摆脱风雨的漩涡……” 天机一如既往,定定瞧着她,直到血色淹没整片眼睫,也淹没他的整个世界。 “……” …… 刺耳的警笛在耳边呼啸,演唱会场馆旁,穿荧光绿执勤服的交警狠狠敲开路边一辆天蓝色跑车的车窗: “怎么搞的你!红灯看不见?连闯两个不想活了是吧!!” 交警看不见副驾驶的天机。 他已经死了。 死在离体育馆入口一步之遥的地方。 他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鼻血止不住的流,副驾驶落脚的地方淹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闻无眠握着方向盘,甚至没发现自己为此红了眼眶。 纪沉霜的声音真好听。随着伴奏,被一阵阵风吹进车里—— “骑在银龙的背上,前往生命的沙漠;骑在银龙的背上,穿越云雨的漩涡……” 第65章 “你怎么回事?你这个情节也太恶劣了!”闻无眠连同伏城租来的那辆车,被带回交警队批评教育。 “驾照是肯定没有了!有什么事说出来不能解决吗?啊,大晚上的,一个人开个车,在路上哭,退一万步讲,你不拿你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也要对别人的生命负责吧?万一路上来个人呢?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就被你毁了……” 闻无眠手里捏着一个小黑盒,低着头,虚心接受交警的批评。 确实是这样,交警教育得很对。她也是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情。 路上的每个行人, 每个司机,都有非常重要的亲人, 自己没有资格为了天机,差点就把无辜的路人置在危险之中。 闯一次红灯扣六分,连闯两次,正好一本驾照吊销。此外还有罚款,她没什么好解释的,老老实实扫码交钱。 警察让她打电话叫朋友来接,不能自己回去。闻无眠无奈,只能给伏城打电话,简单说明了下事情经过。 在等待伏城的过程中,她坐在走廊冰凉的铁椅子上,看着手中的黑盒子发呆。 …… 思绪渐渐回到一小时前。 ——“你倒也不至于……这么拼。” 车在体育馆门前停下时,天机已经不行了。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黑盒子, 递给闻无眠: “本来我是不想这个录音给你的。”他进气多出气少,“原来那个天机死之前, 录了一段话,放在这个盒子里。我在开头那段密码里拼出了你的名字,录音是给你听的。” “原来的天机?”闻无眠又没想到,原来裁判在某种意义上还有继承制。 可问题是……自己不认识原来的天机啊。它为什么会叫自己的名字? 难道原天机认识自己? ! ! “那天在『数字电车』里,你随口说了一句,说我是冒牌货。我现在告诉你,你说对了。” “什么?!” “两年前, rw研发出的超能计算机盒子'上帝之心'被盗,原来的天机为保护它,英勇殉职。 999才扶了我上位。”天机再次抬手,试图擦掉嘴角的血迹。这次他发现就连自己的手指皮下也开始大量出血。 “至于你哥哥和那个箱子,我也只是奉命行事,我不知道上层可以用来干什么,我什至不知道下达这个命令的上层是谁。” “……”闻无眠陷入冗长的沉默。 室外,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伏城穿着黑色大衣,修身又肃穆。闻无眠把黑盒子放进口袋,无言走到他的伞下。雨水哗啦啦地往下淌,她自作多情觉得是老天在哭。有几滴冷冰冰的雨丝溅在脸上,伏城不动声色把伞往她这边倾斜。 “没事,你不要伤心了。”走进酒店,等电梯时伏城说:“我给天机定制了一个赛博墓碑,已经下加急单去做了,明天就能拿到。” 第131章 闻无眠:“?” 赛博墓碑……是什么? …… 直到第二天早上,房门被伏城敲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被她塞进怀里。 那东西有半个人那么大,毛倒很顺滑,一看就知道做工很精细。闻无眠仔细端详了下这只公仔,是一只浅蓝色的大眼球,脑袋上顶着个黑色小礼帽,眼前架着一片单片眼镜。尽管只有一只眼睛,看上去也有种藐视众生的贱感。 “这不是……”她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简直是天机虚拟形象的翻版。 “是啊!我凭记忆画的草图,应该还没有太难看吧?”他把买好的早餐放进她房里:“而且,我还有场外援助呢。” “场外援助?” 下一秒,门口出现一个酒红色的身影。不知是不是丢了饭碗的缘故,廉贞看上*7.7.zl去比昨天傍晚沧桑了十岁,头发乱糟糟顶在头顶,有些地方还打结上翘。眼里遍布红血丝。 闻无眠看了看他,出于礼貌:“你……需要吃饭吗?一起吃点?” “他才不用。”伏城哼哼两声,试图居高临下地看他。事实上两人的身高差不多。 “他现在是我的黑奴,负责帮我打杂跑腿肝游戏。” 闻无眠:“???” 仅仅是一个晚上不见,伏城怎么就把裁判收为小弟了? “昨天刚租的跑车报废了,租车行让我全款赔。死天机一小时把我一个月工资干没了。”说着,伏城狠狠掐了一下那只毛绒天机的脸蛋,恨不得把人家掐开线。又瞄了眼廉贞,“他朋友搞的烂摊子,让他帮忙收拾下不过分吧?” 包租公说话就是豪气,一个月房租没了一笑而过。只要让罪魁祸首的好朋友当几个月免费保姆就算翻篇。 这种土豪朋友哪里去找。 “你不是说今天还有正事要做吗?”廉贞没有否认,戳戳伏城。他声音很沙哑,一听就知道昨晚没有休息好。 其实闻无眠也是。 她也不清楚,自己和天机只能算是有点小仇的陌生人。他的死,对自己而言还算件好事。为什么会对他的过去产生那么大的波动,甚至不惜牵扯到自己在现实世界的生命安全。 那种强烈的感同身受,就好像自己曾经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眼睁睁看着非常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受尽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她想不出来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只能刻意地不去想。廉贞也对昨晚的事闭口不谈,生怕勾起伤感的回忆。他小心翼翼避开毛绒天机公仔贱笑的目光。 “哦,对哦!”唯独伏城毫不避讳,兴致勃勃地打开手机:“今天下午有纪沉霜的签售会,本榜一狂刷六十万才抽到一个机会,决定把这个赛博墓碑作为签售礼物送给她!” …… q城下午又下起细密的小雨,闻无眠抱着天机,根据临开场前两小时才发来的地址,打车到了一栋大厦门口。 里面有一整层空关的楼层,全被纪沉霜的团队租了下来。沿路遇到无数成群结队戴着她周边的粉丝。光是上行的电梯就等了好几部。 她第一次来明星的签售会,对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坐在台下,听纪沉霜唱了几首歌,说了几段话,又换上非常可爱的套装引发众人尖叫。差不多表演了一个小时,才正式开始叫号签售。每人三分钟时间,体验跟喜欢的明星近距离一对一聊天的机会。 闻无眠的号码在后半段,轮到她时,又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间了。纪沉霜坐在桌对面,甜甜地笑着,挥手向她打招呼。即使签售到后半程,她依然和刚开始时一样热情,接过闻无眠递过来的专辑,开始签名。 “你想跟我说什么呀?” 在室外音响里听见的声音,和面对面坐着时听见的,多少还是有点不同。闻无眠最后摸了摸怀里的毛绒天机,把它递给纪沉霜:“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真的吗?!”虽然在此之前,她已经收到很多礼物了,但还是会对每次粉丝拿出的礼物表现出足够的惊喜感:“谢谢你!” “严格意义上说……也不是我送的。”闻无眠注视着她的脸,和荒山影片里的五官非常相似,但她们的人生已截然不同。有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想不起来的前世,悄无声息地死掉了。 “是我一个朋友。他是你的粉丝,很多年的粉丝,从你出道起就一直关注你。但是他昨天去世了,等不及来见你。” “……”纪沉霜愣住,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段话。 “所以,”闻无眠努力笑了笑,“我过来替他把这个送给你。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和它拍张照吗?” ——虽然是不人不鬼的怪物,但也有想守护的东西。 “当然可以。”她明显感动了,眼眶有些红,立即拿起手机与公仔自拍了好几张照片,还给闻无眠看。 照片里,纪沉霜还故意模仿了下天机的表情,两人笑得一模一样。 “这个玩偶,做的好蠢萌啊,我很喜欢!”她吸了下鼻子。 闻无眠记得天机似乎也吐槽过这只眼睛的虚拟形象很蠢。 “在认识你之前,他一直都被困在原地,无法往前走一步,也不愿意往前。谢谢你的出现,现在,他终于走出来了。” ——即使纪沉霜已经开始了新生活,没有人再记得荒山里的阿霜。为一段已经逝去的记忆复仇是件很蠢的事。但他到死也没有怀疑、没有后悔。 第132章 ——这就够了。 三分钟的签售时间还没结束,但闻无眠没有没别的话想说了。拿过签好名的专辑,起身离开会场。 “……” 签售在晚上六点结束。不知为何,那只浅蓝色眼睛公仔的形象始终在纪沉霜脑中挥之不去。按公司要求的,所有粉丝送的礼物都会经过统一检查,在确认没有摄像头、录音笔或跟踪器一类的违规物品后,就会被放进一间单独的房间里,封存起来。 无论送出礼物的粉丝,背后有什么独一无二的故事,但是在艺人这里,每一件礼物,都是一模一样的几分之一,没什么太大区别。 拍完几段短视频,离开签售现场时,纪沉霜找到助理:“能不能把那只蓝色的眼睛玩偶留下来?” “都已经打包送走了,”助理回答:“你要找,也行,我叫人去追回来。” 这时候外面下了很大的雨,找回来的过程非常麻烦,还会连累好几个工作人员晚下班,这段时间大家加班已经非常辛苦了。 于是她摇摇头:“那算了吧,就这样。” …… 二十分钟后,天机和几百个其他粉丝送出的毛绒玩具一起,被关进黑黑的屋子里,封存起来。不出意外,这间屋子不会再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也不会再被纪沉霜本人拿出来欣赏。除非需要存放下一次签售的礼物,才会短暂地接触一下外界的空气。同一时间,纪沉霜发布了一条新ins,是自己与戴单片眼镜的浅蓝色眼睛公仔的合照。 配文是—— “似乎这样,就能永远留住你了呢。” 第66章 “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从他们把我带走的那一刻起,我就害怕得晕过去了,手脚发软,什么都不知道,脑子一点都记不清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之前已经说过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 闻无眠再一次坐在q城警察局内。在她面前, 是老罗和两个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察。 “害,没事,放轻松,”老罗微笑着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这次叫你过来,就是再走个程序,例行公事,理解一下。” “那好。” “你和同伴离开酒店,是不是在晚上九点左右?”老罗问。 酒店大堂都有监控, 这没有撒谎的必要,闻无眠点头:“是的。” “离开酒店后, 你们去了富桥路上的小吃街, 在那里逛到了晚上十点。” “是的。” “然后走到了九曲桥, 看到了每晚十点半准时对游客开放的烟花秀。” “是的。” “凌晨一点左右,你被带往14号山头。” “……”这次闻无眠陷入沉默。 被蛇哥一行人带下车时,自己确实推算出当时的时间是半夜凌晨一点。但老罗说这句话的语境很微妙。在前三句话里,他说的或者问的,全是自己没有必要撒谎的事实。而这一句话, 潜台词则是——“你被带往14号山头时,到底有没有失去意识晕倒?” 如果嘴快,依赖惯性思维,作出和前三句话一样的回答,那么,老罗的再下一个问题,就会是——“你不是说完全不记得当时的情况吗?那是怎么发现到达山头的时间是凌晨一点?” 虽然可以用“嘴快了”、“说错了”这种借口掩盖,但坐在对面的是身经百战的警察,稍有破绽就会被无限放大,最优解是从一开始就避免任何错误。 “凌晨一点吗?”她一歪头:“我记不清了。” “你到达14号山头后,只是被丢进一间房间里,仅此而已,是么?” “是的。”被带往医院后,身体检查的报告第一时间被警方拿走,她也没必要夸大其词,说白背心斜刘海这几个人对自己做了什么。 “后来呢?” 闻无眠冷冷道:“记不清了。” 在见到警察之前,她坐在荒山脚下,仔细思考过自己到底应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 影视文学作品里,每当遇到这样的事,当事人往往是发抖,哭泣,或者木讷,需要接受很长时间的心理治疗才能开口说出一点点案情。 可是,她清楚自己没有太多这样的感觉。如果为了“看上去合理”,硬装的话,很可能被办案人员一眼识破,到时一个破绽需要用另一个破绽来圆。 毕竟长期接触罪犯和刑事案件的警察,对判断事物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准则,而这套准则的传承,不是通过高校里的专业教科书或电视里抓捕罪犯的纪录片,而是老刑警带着新徒弟,在社会里年复一年身体力行教出来的。普通人不可能接触到其中精髓,最多看到一点皮毛。否则,人人都有机会成为完美罪犯。 至于那些打着fbi或cia旗号的网络课程,闲来无事看看打发时间还行,用这套去跟吃着碗饭的专业人士纠缠,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所以,闻无眠索性全程冷漠脸。回答每一个问题都面无表情。 “……” 问话期间,老罗在脑子里回忆了下尸检报告。 其实,他们能对闻无眠问的话相当有限,因为根据尸检报告显示,白背心、斜刘海、一只眼三人的死亡时间就在凌晨一点四十五分,全部是急性心衰,没检查出来任何外伤。 接下来是蛇哥和阴阳头。他们骑摩托车赶来,然后在进入房间后不久,也发生了急性心衰。一个死在院子里,一个死在二楼的第四间房间里,和白背心在一起。 第133章 两小时内,五个身体健康无慢性病的成年男人,一样的死法死在同一栋屋子里。他干了那么多年警察,现在马上退休了,都没遇到过这么诡异的案子。 长期灵敏的职业嗅觉告诉老罗,事出反常必有妖,真相往往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唯一的突破口是同样进入过屋子,却完好无损的闻无眠。他试图从她的微表情推测是否存在隐情,但能挖掘的信息还是特别少。无论问她什么,永远都是:“我记不清了。” 相比之下,她隔壁的同伴,那个留着灰色长发的男人,话就特别多。一坐下,先熟门熟路问警员同志要了瓶免费矿泉水,然后开始滔滔不绝,从自己牢记国家教导、武装思想、勇于与邪恶势力斗争到底、所以英勇击伤匪徒一名,到在荒郊野外以一敌多,与匪徒斗智斗勇,中间嵌套了不知道多少个<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的老段子,下来同事跟他吐槽:“还以为自己打开了喜马拉雅。” 伏城虽然话多,但说的全是废话。每次问的问题只要一脱离他的“英勇斗争史”,那就是清一色的“忘记了”,跟消极对待的闻无眠异曲同工。 “……” 闻无眠离开谈话室时,正好撞见一个手里提着很多东西的银发老太太。她右腿比左腿少了一小截,所以走路特别慢。她侧身避让,顺便把挡在走廊中央的一把椅子移开,方便老人家走路。 “谢谢你啊孩子!”老奶奶笑眯眯的,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还在冒热气的小饭团:“孩子吃饭了吗?大中午的,来,先垫垫肚子。” 闻无眠刚想回绝,那个跟在老罗身边做笔录的年轻警察从门后探出头:“欸!罗老师,师娘来了!” “……”原来是老罗的妻子。 她默默看着老罗提过她手里的东西,抱怨以后不要来送饭了,她笑个不停,把一大早起来准备的饭团分给几人。隔壁办公室里的人听见动静,也赶紧跑过来蹭口吃的。不大的谈话室里欢声笑语充斥。 ……有个家真好。 …… 跟伏城并排走出警察局,她分了一个饭团给伏城。 “嗯,好吃,”伏城嗷呜咬了一大口:“你在哪买的?” “不是买的,老罗的妻子给他送饭,顺便给我分了两个。” “哇哦,那她人挺好,不愧是警察家庭。”他掏出手机叫车:“每次跟一些为社会做贡献的人待在一起,我都觉得我像只下水道里的老鼠。” 闻无眠:“……” 谁不是呢。 “对了,问你个问题。” “嗯哼,”他点头:“问!我保证有问必答!” 她难得八卦。事实上,这个问题她当天就想问了:“那天在医院里,你最后跟天机说了什么?” 在rw的人追来之前,伏城跟天机一起跑到窗口,在天机开溜时跟他耳语了一句才急匆匆往回跑。闻无眠有点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安慰天机。 “这个嘛……” 伏城无辜地看着闻无眠,把嘴里的饭团咽下去。今天阳光很好,气温凉爽但艳阳高照。她正对阳光,纯黑的眸瞳被照出一圈圈琥珀色的繁杂纹路,好像埋在地底很多年的珍贵宝石。 天机被rw的人一路追到医院,不知为何,他觉得得知唯一有机会的破局之法是丢下女朋友自己逃跑的天机有点可怜,当然,他经常觉得别人可怜。所以本着温暖每一个人类和裁判的美好心态,伏城拍拍天机的肩膀。 “你干嘛?”当时天机不耐烦地转头。 “你要看开点。”他直言不讳:“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知道了心里就会好受点。” “什么?” “我知道她受到的一切伤害会首先加在我自己身上,所以才敢头也不回地离开。” “……”天机镜片后的目光多了几分诧异,愣了一秒钟,才冷笑出声: “真无聊。” …… 伏城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与十分好奇看着自己的闻无眠对视。 刚好网约车来了,他又咬了一口饭团,拉开车门:“这个?这个我不记得了,反正是另一个秘密。” 闻无眠:“……” * 陪伏城在酒店餐厅吃了顿午饭,又给他买了很多看上去粉粉嫩嫩的巧克力小甜品,把他哄开心了吼,闻无眠关上自己的房门,拿出天机死前给自己的小黑盒,接入电脑,插上耳机。 音频开头,各种警笛声,枪声,玻璃碎裂声和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杂乱无序。 随后,是一个男人痛苦的呻/吟。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尝试好几次也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有脚步声响起,并且离他越来越近。 “你要死了啊?”天机的声音通过耳机线传来,“别这么看着我,我不可能通知医护来救你。'上帝之心'被盗,也跟我没一点关系,我不在乎。你死了,下一个该我上位。我要做一件事,必须取代你成为新的裁判。” 原来的天机再一次发出痛苦的呜咽。 “这样吧,”是衣料摩擦的声音,新天机在原来的天机身边蹲下:“你告诉我,你现在最想看见谁?” 他虽然不可能救他,但闻无眠听出了一丝人性:他似乎愿意尝试完成他的遗愿,让他一路走好。 旧天机的喉咙可能已经被刀片一类的东西划开,无法说话,很快,音频里出现出现了指骨敲击地板的声音,敲击声分为敲一下与连敲两下,随机组合— — 第134章 “ di-dit dah-dit di-di-dit dah-dah-dah dah-dah dah-dit di-dit di-dah.” 闻无眠随手拿过笔和平板,写下每一次敲击与停顿的长短。这是很常见的摩斯密码,没有经过二次加密,她很快拼凑出“ insomnia”这个单词。 这是“失眠”的意思,新天机问旧天机最想看见谁,旧天机却回答最想失眠? 排除旧天机被伤到脑神经,听不懂新天机到底在问什么这一可能,“ insomnia”代表的应该是一个人名。 “……”闻无眠猛地顿住。 ——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自己就叫…… 闻、无、眠。 “……” “这里找不到这个人。”录音里,新天机还在继续问:“那是谁杀了你……我靠,你找死!” 随后,是一片混乱的枪响,明显旧天机把手枪藏在身后,就等着新天机露出破绽,随时开枪。 “靠!”新天机狠狠骂了一句脏话,重新把他制伏。 他平复了下心情,最后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又是一串不断敲击的摩斯密码,闻无眠屏息凝神听着。她的眼睛越瞪越大,写字的手也越抖越厉害,甚至快要拿不住笔。 那一段密码代表的是—— “20020117”。 第67章 ——20020117。 阳光被厚厚的窗帘阻挡,室内像蒙上一层黑色蒙版。闻无眠身体前倾,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着她惨白的脸。她又听了一遍录音,喃喃自语: “天机, 你以前认识我吗?” “你认识我哥哥吗?” * q城发生的大小事情处理完毕,蛇哥一行也得到了该有的惩罚。赵旭从病房里爬起来,对两人感激涕零。伏城笑嘻嘻道:“那么感谢,多报销几张车票呗,我们可是为了你的事差点没命。” “那当然,肯定的, 肯定的!”赵旭毫不含糊, 酬金和路费给的很爽快。 跟赵旭吃了一顿饭,闻无眠带着伏城和人形生物廉贞继续坐高铁回s城。因为是旅游淡季,整个车厢严格意义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伏城刚坐下,就开始教廉贞怎么帮自己代肝各种游戏:“看见没?如果提示你原石不够你就冲,用这张银行卡,这是我专门用来玩游戏的卡。反正你不停冲648就行了,别管里面还有多少钱,你冲多少都不会不够的。” 廉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好的。” 闻无眠拿出耳机,继续研究那段音频。 她想问问廉贞跟原来的天机有没有交集,结果刚转头,听见廉贞说自己要休息一下,接着,化为一只酒红色的眼睛,趴在伏城肩膀上闭目。 它比游戏里看见的大小要小上很多,一只手就可以轻轻托住。伏城试图拿手机拍照,照相机里当然是什么也没留下。 “我其实也有一个随时变身的梦想。”他戳戳廉贞闭上的眼皮,后者不理他,他又来骚扰闻无眠:“你在听什么呀?” 闻无眠把耳机分他一半。 伏城眨着眼睛,认真听了两遍,托腮问:“所以杀它的人是谁呢?” 杀原天机的人大概率和“上帝之心”的窃贼是同一个人,她也很想知道答案。 枪声响了很久,时断时续。但现场没有叫喊声,所以不像是原天机和某个人爆发了枪战。从头到尾开枪的应该都只有他。 伏城突然说:“你没发现一件事吗?” “什么?” “枪声的时间。 ” “时间?” “嗯,”伏城点头,“虽然看不到当时的情况,但我感觉,每次枪声间隔的时间很有规律。一个快要死的人,如果不是有意要传递什么,应该不会把开枪时间把握得那么刻意。” 他的话提醒了闻无眠,她迅速拿出笔和平板,开始记录枪声的间隔。 因为枪内子弹有限,拼出的单词并不全面,她写出了大概音节。 “这是什么?”伏城挑眉:“特仑苏?” 闻无眠扶额:“……是terrence。” “哦哦。不过幸好有我!关键时刻又提醒你了,嘿嘿。”他志得意满地夸完自己,开始在兜里翻找起来,找来找去,还真被他找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名片:“我就说这个特仑苏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这不是程彦礼的名字吗?” 她呼吸猛的一窒。 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退去,拉出一条条模糊的虚线。闻无眠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借口提前约程彦礼出来见面。 999答应只要找到“上帝之心”被盗的幕后黑手,就放给自己哥哥的下落,就冲这点,自己怎么也该鞠躬尽瘁。 但整件事又充斥着非常多的疑点。 比如rw家大业大,可以在两个世界中随时往来,那为什么还需要身为普通玩家的自己去做这个“线人”? 在盗走“上帝之心”到底是不是程彦礼所为外,应该还存在第三种可能—— 999在撒谎。让自己带上耳环寻找“上帝之心”只是一个幌子。实则他另有所图。 而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自己很可能都只是一个会死得不明不白的炮灰。 她连警察都不信,怎么可能完全相信凭空冒出来的999 ? 闻无眠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短时间内发生那么多事,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 傍晚,回到熟悉的小区,伏城一下车就直奔楼下宠物店,把寄养多日的哈士奇牵回来。 第135章 “呜呜呜,”一人一狗在小区门口抱头痛哭,“想死你了,你差点就见不到爸爸了知道吗?呜呜……” 哈士奇的尾巴快要摇上天,喉咙里不断发出嘤嘤嘤的声音,就差开口说话了。 电梯里,它往闻无眠身上一阵扑腾,但闻无眠没心情陪它玩,淡淡将其推走。它又去扑廉贞,见状,伏城把狗绳子交给他:“还有,以后每天早期遛狗也是你的任务之一。把绳子抓紧了,它要是敢爆冲就狠狠揍一顿。” 闻无眠奇道:“它怎么能看见廉贞?” 伏城波澜不惊:“当然能看见。你不知道吗?狗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 闻无眠:“?” 他说的挺对的,但她总有种顺便把他们俩也骂了一顿的感觉。 “对了,”电梯到达九楼,伏城让廉贞先带狗回去,自己靠在闻无眠家的门框上,煞有介事整理一下大衣外套,难得有些局促:“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明天才星期四,正常来说没什么要做的事,“没有。你有事找我么?” 伏城眼珠子一转,“也没什么大事,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去游乐园玩?” “……”闻无眠对这些不感兴趣,如果是她一个人,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去这种地方。但偏偏她从伏城的言行里感觉出他似乎很期待,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好的,那明天见。” “明天吃完午饭走?”他调皮地眨眨眼,“早上起不来,好好睡个懒觉。” “听你的。” …… 闻无眠难得没有早起跑步,也没定闹钟,拉着窗帘,一觉醒来快十一点了。她懒洋洋地洗漱,泡了碗泡面应付一口,收拾得差不多,伏城发来消息,让她一会直接下车库找他。 睡眠充足,心情多少会变好一些。闻无眠在车库里兜兜转转,半天找不到伏城人在哪里,正要打电话,角落里,一辆明黄色的跑车“嘟嘟”按了两声喇叭。 跑车车头印着噘嘴兔子乌萨奇的图案,两边车门也贴满了那张黄色兔脸和爱心。高调到属于路上遇到神经病开车会第一个被撞翻的类型。 伏城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我的新老公怎么样?” 闻无眠:“……” ……之前不是女朋友吗? 闻无眠拉开车门,坐进副驾。看得出来,伏城最近对乌萨奇极其上头,还在挡风玻璃后面摆了一排或坐或趴的兔子头。 …… “对了,你驾照吊销了怎么办?是不是还要重新去考?”车开上马路,伏城瞥了眼导航,问。 闻无眠顿时想起自己在q城晚上开着跑车连闯红灯的事迹。世事难料,谁知道人生中第一次开跑车,转眼要变成最后一次。 “应该要。”这年头,在s城打车和坐地铁远比开车舒服,毕竟不用操心停车难或者遇到专治低血压的马路杀手。但有本驾照,去外地租个车就可以跑一天,多少方便一点。 “不过我打算过段时间再去,这两天有点累。” 伏城热心提议:“我认识个地方,就在附近,要不要考虑下?晚上把地址发给你。我还可以每天接送你。” 闻无眠:“?” “这不太好吧,”她回绝。自己还欠他六十万,不知道他的车险有没有报销。 “不过谢谢你的建议,你说的地方我会考虑。” “有什么不好的?”伏城看了她一眼,“虽然我很乐意接送你,但你可以认为是我刚提了乌萨奇痛车,迫不及待想多开点路炫耀炫耀。” 闻无眠:“……” …… 伏城挑的游乐园,最近正好在搞惊奇潮玩节。今天是工作日,来拍照打卡的游客不多,多的是穿校服来秋游的中学生。 闻无眠出去玩属于拎得清的一类。既然是对方出钱,那她就负责跟在后面,不多嘴一句,必要时帮对方拍照,提供下情绪价值。 陪他坐了几个号称速度超快角度垂直的过山车,她的身体对离心力和失重感没太大反应,在一派惶惶叫声中面无表情。 伏城对过山车也没什么反应,然后又拉着闻无眠去找鬼屋。 游乐园里有十来个鬼屋,他找的这个比较热门,排队的人很多,门口有提前做过攻略的中学生评价“非常刺激”。可惜伏城没听进去。几分钟后,买了快通票的两人和五六个高中生一起,走进黑漆漆的大门。 鬼屋是医院主题。沿路光线很暗,细看墙上和地面上都有暗红色的人造血迹。高中生那边有好几个自来熟,在后面跟伏城聊起来了,一个劲问他带女生进来万一他自己害怕了怎么办? 伏城干笑两声,说不可能。然后转头对上一张从墙上画框里伸出来的鬼脸。 闻无眠站得离他很近,感觉他猛哆嗦了下,差点被吓到叫起来。出于不让他在中学生面前丢脸的善意,她提醒道:“前面有四扇门,虽然只有最后一扇开着,但'鬼'会在前面三扇里冲出来。你害怕的话,我们可以换个位置,我走靠近门边的地方。” “……”他脸色惨白:“你怎么知道?你之前来过这里?” 这家鬼屋是为顺应节日新布置的,她当然不可能来过:“只是站在设计者的角度思考。如果是我,我就会利用第四扇门后面发出来的水滴声吸引游客注意,再在前面的门里出其不意,设置惊吓点。” “呵呵,”伏城硬着头皮,“当然不用。” 第136章 学生们跟在他们两个成年人后面,所以他们最容易被“鬼”集火。当然,偶尔也存在“鬼”偷偷绕后的情况。 主题任务是拿到第四间病房里的钥匙。几人屏息凝视,听着不断传来的水滴声,走到第三门门口时,里面猛的窜出来一个整张脸缠着红色绷带的病人。离门最近的倒霉伏城刚好跟他撞个满怀。 “啊啊啊啊啊——!” 伏城惨叫不断,吓到原地起跳,然后抓起闻无眠飞速逃命。 跟在后面打闹的中学生也吓个半死,一行人鬼哭狼嚎地冲进第四间病房,死死抵住门,外面不断传来npc砸门的声音。 “……”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在鬼冲出来的那刻,闻无眠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得意地心道果然。拿到病房里的钥匙需要完成一个数字密码破译。她看了几眼,很快推测出正确答案,在其余人双腿发软之际,顺利拿到钥匙。 于是学生们纷纷对她流露崇拜之色,对伏城只剩满满鄙夷:“你胆子好小哦,这就怎么敢带女生来鬼屋的?” “大胆!”伏城被激怒,准备身先士卒去开那扇被npc砸过的门,吸引火力。 闻无眠拉住他:“要不我去?” “……不,”他下定决心:“就我去。” 闻无眠实话实说,“有些鬼屋npc喜欢抓着胆子最小的那个人吓唬。你要是不想被盯上,最好表现得倒数第二胆小。” 伏城:“……” 结果就是在无数鬼怪npc的“特殊关照”和学生们的嘲笑声中,伏城一路惨叫,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好不容易狼狈地逃出来*7.7.zl ,又被出口处的工作人员拦住,说鬼屋全程录像,可不可以把他的视频放到网上,来宣传游乐园的新鬼屋到底有多恐怖。 伏城:“???” “……”闻无眠终于有点忍不住,跟身后的学生一起笑起来。 伏城汗流浃背,胡扯一通:“其实这不太行,因为实不相瞒,我也是一个小网红,还上过电视。这张脸跟公司签了合同,不能随便出镜。” 接着,在工作人员问他账号名前,带闻无眠及时开溜。 “……” 瓦蓝的天幕下,背后是呼啸而过的过山车和游客过瘾的尖叫,伏城腿软,坐在广场的椅子上无声流泪:“本来想在你面前展示一下我的英勇风姿,结果功败垂成,呜呜呜。” 闻无眠早已习惯他的性格,安慰说:“没事,你的……英勇风姿,不用去鬼屋也能展示。” “真的吗?呜呜。” “真的。” 边上就是吃饭的地方,她去转了一圈,看见有卖冰淇淋的,给伏城买了一个粉红色带两个巧克力兔耳朵的。自己拿了一瓶酸奶。 伏城在她去买冰淇淋期间就把心情调理好了,小狗一样屁颠屁颠跟过来,眨巴着大眼睛:“我也要一瓶。” 闻无眠在冰箱里的原味酸奶和草莓味之间犹豫了下,给他拿了后者。结账的时候,他在后面问:“你有没有觉得,不开心的时候来游乐园玩就会变得很开心?” “确实。”她打开手机扫码付钱,“我很少来,不过有点意思。” 害怕伤害伏城自尊,她不敢说“有点意思”实际上指的是围观他被npc吓得屁滚尿流。 在这之前,她调剂心情的方式很简单,就是长跑和看书。心情不好往往代表遇到想不通的事,跟自己或前人对话是解决问题最高效的方式。闻无眠拿着酸奶,心想伏城的性格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咦,你看,这俩可以抱在一起诶!”伏城拿着两人的酸奶瓶子,像发现了新大陆。玻璃瓶是一只不规则的小熊造型,原味和草莓味的小熊手臂弧度正好能将两个瓶子捆在一起,如正在拥抱的一对小熊,非常可爱。他拿出手机:“拍个照发朋友圈。” 闻无眠长期对和自己性格相反的人敬而远之,因为喜欢安静,不愿意额外花精力忍受对方的吵闹。伏城是个例外,跟他在一起还挺开心的。 阳光洒落下来,在他头发上呈浅金色。笑起来眼睛弯弯,眼下还有饱满的卧蚕。 光是看着他笑,都会让人心情变好。 她跟着点进朋友圈右上角的照相机,也拍了一张抱抱熊酸奶,破天荒更新了一次八百年没动过的朋友圈。 第68章 两人在游乐园吃了晚饭才离开。回去路上, 闻无眠看了眼手机,发现几小时前,一个备注为林静语的人给自己发来消息: 【你是不是跟伏城帅哥在一起了? ! 】 她眉心一跳,看了眼旁边正跟着乌萨奇鬼畜bgm胡乱哼哼的伏城,再三确认她说的就是伏城本人,才回复道: 【没有。普通朋友而已。 】 林静语是她的中学同学。两人的关系还不错。当然,对性格淡漠到不太讨喜的闻无眠来说,只要没起过冲突、遇到会说两句话、上课坐在一起,就已经算“关系还不错”了。 问题是……她怎么会认识伏城? 【你认识他吗? 】 对面回得很快 : 【我不认识, 但我朋友认识, 有他好友。你发朋友圈的时候我刚好跟她在一起吃饭。 [/狗头]】 这样啊。闻无眠换了个玩手机的姿势, 把手机举高打字: 【那还挺巧的。 】 林静语:【我朋友说伏帅哥长得特别帅,家里还特别有钱。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 】 第137章 闻无眠:“?” 她刚想叫她不要脑补那么多,下一秒,伏城的朋友圈截图被发了过来。 还是那张抱抱熊酸奶的照片, 不过配文是—— 【和喜欢的人出来真的很开心^_^】 她退出聊天界面, 点进伏城的哈士奇头像, 里面朋友圈第一条就是这个。 她先前没注意伏城发了什么文案,现在被林静语提醒,沉默一会,回道: 【你想多了,他性格就是这样, 会喜欢遇到的每一个人。别说人了,路边看见条狗都会发自内心的深情表白。 】 按下发送键,闻无眠顿了顿。 ——伏城性格再好, 应该也不会为了一条狗出生入死吧? 如果是别人,那肯定不会。但伏城还真不好说。 那边伏城哼完小曲, 突然无厘头送出一句:“今天真开心,被鬼追也很开心。” 闻无眠想问你哪天不开心:“为什么?” “因为……”前面刚好红灯。他停下车,路上的霓虹灯带五光十色映在他薄透的眸子里。他抬头,瞄了眼后视镜,釉白肌肤下的喉结轻滚,“因为是跟你一起出来呗。本来感觉你很不开心的,现在你好多了,那我就跟着开心。” 刚好手机震动,她决定试探一下:“你对朋友都是这么好的吗?” 将心比心,她绝对做不到这样。甚至单是维持一段普通朋友的关系,都会消耗她大量的精力。 因为满足不了人类基因里自带的群体需求,偶尔的孤独在所难免。有动过尝试与某个人开展一段关系的念头,朋友也好,恋人也罢,最后还是被她以“没有意义”的理由舍弃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对人而言,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长久的。朋友不会陪着一辈子,恋人会同床异梦,儿女大了,亲情就成了利益计算。唯一陪着自己的,只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所以她不会花精力去巩固一段注定无果的关系。 “那当然,毕竟我是个性格很好的人嘛,”伏城对自己认知充分,不假思索:“不过,我对其他朋友也一般般,从来没像对你这么好过。你不开心的时候,我也会不开心,真的。” ……朋友做到这份上,伏城真的是很好了。 闻无眠重新解锁手机屏幕,点进伏城那条朋友圈,看了又看。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念头。 自己其实,也没那么介意和人的关系变得密切一点。 ——如果那个人是伏城的话。 在此之前,她无法想象自己会允许他这样的人,一次又一次挤进自己的生活。 但尝试过后。 发现也还不错。 甚至不介意让他靠得再近点。 不得不说,自己其实还…… 对伏城有点不一样的感情。 车窗上粘着一个尖叫鸡版乌萨奇,她伸手一按,耳边传来一声兴奋高昂的怪叫。 * 周五晚上八点,闻无眠从网约车上下来,在明悦酒楼的大门跟前站定。 这家店有三层楼高,偏欧式水晶风格,再往上是酒店。基本是用来给附近的学校和单位团建聚餐的。一楼是散客,二三楼全是包间。她在前台报了程彦礼的手机号,回绝掉工作人员的带领,自己走边上的楼梯上到三楼。 经过二楼时,她观察了下酒楼的布局。室内是黑晶色调,站在楼梯口向前望去,一边是排列整齐的十二个包间,另一边是能俯瞰一楼的景观台。玻璃围栏不是很高,至少对她来说不高,被人在身后推一下就会掉下去。 提前在通讯录里输入好报警电话,设置好快捷手势,只要双击屏幕,号码即可自动播出。闻无眠把手伸进大衣口袋,确认防身小刀的位置。另一边口袋装着999给的耳环。为防止耳环成为攻击目标,她觉得还是把它放在口袋里更稳妥。 就在准备继续转身上楼的时候—— “只是出来聊一聊,不用带不该带的东西吧?” 不知何时,程彦礼斜靠在三楼的玻璃栏杆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嘴角噙着不易察觉的冷笑。 闻无眠继续保持双手插进口袋的姿势,问:“什么是不该带的东西?” 他轻笑一声,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了…… 另一个红宝石耳坠。 闻无眠:“?!!” “'上帝之心'里确实有大量特殊的运动分子,但仅仅是戴着它靠近持有者,是见不到你哥哥的。”耳环被那只指骨分明的手抛起来,在空中翻了个面,“噗通”一声落入边上的鲤鱼喷泉里。 耳坠在喷泉灯光的照耀下,越发光彩绚烂。他朝闻无眠努嘴,示意她跟着丢进去。 999所谓的“绝佳后手”,对程彦礼而言根本不是秘密,反而是明牌。光从这方面来说,两人间的信息差已经太大,她没有拒绝的资格。 又一只耳坠被丢进喷泉。闻无眠盯着泉水。耳坠下连结的宝石如有感应一般,“噗”的在水中喷出一条烈火带。但由于刚产生的火无法在无氧的水中燃烧,所以很快就熄灭,徒留缕缕青烟不断往天花板上冒。 空气中残留一股若有若无的焦味:“两只耳环一旦靠近,喷出的火苗足够瞬间杀死持有者。”他转身走向三楼第三个包间,“看来999还是对你有所隐瞒呐。” “……”闻无眠出师不利,跟上他的脚步。包间里的菜已经上齐,琳琅满目的一大片。但她的注意力不在桌上,也没细看,拉开椅子坐下。 第138章 “不要听999的话。他帮不了你什么。”程彦礼也拉开椅子,坐到她身边,甩出一张名片大小的黑金色卡片:“帮我抢掉赌场913号荷官的位置,我可以做到999做不到的事。” “比如?”闻无眠当然不可能认为他是好人,瞄了眼卡片,的确是地狱赌场913号赌桌的广告。 这张广告卡片做得很逼真,乍一看是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再一眨眼,下面的图层浮现,此人的身体像个漏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手腕动脉被割开,鲜血从脚边的桶里涌出来,似乎一直涌到卡片边缘、甚至是卡片外的饭桌上。总之,人只要看上两眼,就会感到非常不适。 “比如我猜的没错,999说,只要你凑够三亿就帮你去找你的哥哥。”程彦礼的手指在那张引人不适的血/腥卡片上敲了敲,卡片里人的血好像越流越多了,“可是据我所知,你哥哥现在在无期徒刑监狱里。哪怕999帮你找到他,也没本事把他带出来。”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闻无眠皱眉,冷不丁看见卡片里的人抬了下头。 2477曾在与自己的赌局里提到过无期徒刑监狱,用它的话来说,即便是原住民,待在那里也是生不如死,比死刑来的还要恐怖。 “因为……”明明是深秋,室内凉得就像开了冷空调。他歪头一笑,露出相当不友善的虎牙:“是我亲手把你哥哥抓进去的。” “……” “他在rw里犯了严重的经济罪,差点让一个重要产品的研发资金链断裂,所以只能被关进监狱。 999可不会告诉你这点。” 尽管从来没信任过999 ,闻言,她心里还是一紧,声音倒依旧冷静:“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你那么想杀我,不惜调换裁判的游戏,让'天机'好好关照我。怎么现在一转眼,就要我帮你上913的赌桌?” “因为'天机'死了,下一个上位的是我。”他直言不讳,“我离杀掉a级的999只差一步,所以你可以排在999后面死。” 闻无眠:“……” “913号赌桌的荷官,由'极光石'游戏设备供应商的儿子亲自担任。他们的游戏设备除了娱乐那个世界的原住民,也会投放到我们的游戏里使用。包括你之前的『克莱因迷宫』,正是他们的手笔。”程彦礼倒了杯酒,“999跟他们的关系非常不好,这不是秘密,你可以在他们世界里的新闻上看到。那个制造商身体不好,儿子就是他的一切,你要是能干掉他儿子,他离倒台就不远了。” “你帮了999一个大忙,他肯定器重你。你只需要一直跟在他身边,按我说的做。不用太久,我有办法让你哥哥从监狱里逃出来。” “……”闻无眠没有急着回应。 如果程彦礼的优先目标是杀掉999上位,那让自己出面,参与913号赌桌的赌博,倒是说得通。毕竟比起处于潜在竞争关系的b级员工, a级的999肯定更青睐信任没什么地位的自己。 而且,自己还有哥哥这个软肋,非常方便对方拿捏。简直是理想的“合作伙伴”。假如自己是他,当然也会主动出击试一试。 但直到现在,无论是天同、999,还是程彦礼,有关哥哥的事,始终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又要如何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说谎? “想要从无期监狱里逃出来,每年只有一次机会,就是参加年底'紫微'的游戏。”程彦礼继续向闻无眠解释,“裁判紫微的游戏一年仅开启一次,时间为圣诞节的凌晨十二点。持续时间不祥,内容不祥,但每年都会从监狱里挑选大量无期徒刑的罪犯进入游戏。如果罪犯能够通关,那么之前的种种犯罪即可一笔勾销。”他翘起二郎腿,抿了口红酒:“还有,不用怀疑我的想法,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在我杀掉999上位之后,的确会遵守诺言,进入紫微的游戏把你哥哥救出来。但不代表我会放过你们、之后照样会找机会杀掉你们,到时候你我就各凭本事。” “……”比起虚情假意的999,坏的明明白白的他反而可信度稍微高一些。 “可是我要怎么知道我哥哥到底是不是在监狱里?”闻无眠皱了下眉。 “这个简单,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们两个见一面。” “现在?!” “没错,”他琥珀色的眼里酿起精光: “就是现在。” 第69章 程彦礼敲了敲自己那张赌场的会员卡,周身熟悉的包间环境瞬间消失。一大股刺鼻的血/腥味涌入鼻腔,闻无眠抬脚,却踩入几乎没过脚踝的血泊里。 “这就是913赌桌败者的下场。”程彦礼推开前方的门。闻无眠循声望去,四面竖起黑金色墙壁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一个寸头的男人坐在桌前。他身体的各个部位全在不正常的下陷,青色的眼珠瞪出眼眶,明显在死前经历了相当大的恐惧。而他左手的手腕被割开,体内大量的鲜血从断口处流到地上,等于她目前是踩在他的血里前进。 通常来说, 割/腕充其量只能一刀割断静脉, 出血量不会超过三百毫升, 是人体可以忍受的范围。寸头男人的手腕明显被割了不止一刀,刀口直达距皮肤七毫米下的动脉。手腕动脉连接手臂的正中神经, 相当于他不仅要忍受失血过多带来的恐惧和不适,还要承受与整条手臂断裂相媲美的剧痛。 更恐怖的是, 想要让动脉出现足够大缺口, 刀锋必须在来回切割数次。光是想想, 就令人毛骨悚然。 小号码的赌桌只是输钱,往上走可是会输命的。 第139章 而且号码越高,死得就越痛苦。 不过程彦礼的重点不在这。他走向门外的停机坪。风吹起两人的长发,漆黑天幕中,一块巨大的显示屏高高挂起,上面写满了寻人启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的相同点是职业一栏都是工人。 这次直升机在启动前插入了一段广告,也是请机上人员帮忙留意失踪工人。机械音播到一半就被程彦礼关掉。 飞机上有某种催眠的香氛, 她眼皮不受控地打架,很快就失去意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 再次醒来,第一句话听见的是程彦礼在自己耳边的低语:“你只有五分钟时间。” “什么?”室内非常昏暗,她一时没看清他人在哪。一脸疑惑地回头,手腕冷不丁被人抓住。男人温和熟悉的声音贴着耳廓,丝丝拂拂进入心间: “阿眠?你怎么来了?” “……” 跟大多数久别重逢的人不同,闻无眠没有哭没有吵闹没有崩溃,第一反应只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就像一个旅人一直背着一个很沉重的背包,孤独地走在沙漠里。他不敢放下包休息哪怕一分钟,因为害怕包里的东西被滚烫的沙子烫坏,只能任由背包带磨着血肉模糊的双肩,等着自己某天被包压垮、被流沙吞没。 终于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个可以扔下背包的平台。自己也可以躺在上面,短暂地休息几分钟。 “我……” 闻无眠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出问题了。 自从得知参与游戏的条件是要在现实里杀过人,她就隐隐有这种猜测。之后在荒山里的遭遇、原天机死前留下的话,无一加重了这种猜想。瞿年的话看似无心,却是在她心里埋下怀疑种子的罪魁祸首。幸好现在……哥哥还没死,他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人,更没有被自己杀掉。闻无眠感觉长久背负的东西终于被人短暂地卸下来了。她双腿发软,狼狈地跪坐在地上,肩膀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阿眠,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告诉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了?” 闻无阙跟着蹲下来,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她抓了一下他的手,用力把整个人摔进他怀里。 两年没见,他的样子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闻无眠狠狠咬住下唇,平复自己的呼吸,听着他胸膛里沉重有力的心跳,感觉自己过去遇到的所有生死瞬间通通不值一提。 因为他真的还活着。 自己发生了什么不重要。她勾住他的脖子,抬起头:“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有回家?我一直在家里等你,你知道吗?” 闻无阙环住她的腰,这种拥抱是令她最有安全感的姿势。 “我很快就回来了。放心。” 她克制喉咙里的呜咽:“有人告诉我,你唯一离开这里的办法就是参加圣诞节的'紫微'的游戏,是真的吗?” 闻无阙没对这个问题流露出丝毫惊讶,他点点头:“是的。” “那我也来,”闻无眠一顿,死死盯住他刘海下的琥珀色眼睛,“哥,我一定会带你出来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脑袋被闻无阙摸了摸,又被用力揉了揉,他没说好不好,只说:“阿眠长大了。” “……”闻无眠鼻子发酸,小兽一样缩在她人生前二十年唯一的精神支柱怀里。明明知道时间有限,却觉得现在自己就这样子死掉,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有话对哥哥说,对吗?”脑袋热乎乎的,留有他温柔的温度。 “……嗯,”闻无眠点头,毫无保留:“我不确定……我过去的记忆。它可能是假的,又或者是我想多了。我不知道该相信哪一种可能……” “阿眠,怀疑是对的。”闻无阙垂着眼睛看她。 “啊?” “人唯一可以完全相信的战友,只有自己的身体。皮肤、骨骼、血液……只有它们会在危难时不留余力地保护你。但你要记住,唯独有两个器官,你不可以对它们报以百分百的信任。那就是心脏和大脑。”他勾了勾薄而淡红的嘴唇,和小时候一样,耐心解答她的一切问题。 “心脏的剧烈跳动有时会引起无用的肾上腺素分泌,使你感情用事。而大脑为了避免你在经历无法理解的事情后精神崩溃,会启动保护机制,虚构出事情的细节和来龙去脉。完全相信大脑,就代表选择永远将真相拒之门外。” “那……”闻无眠缓缓放下手,改为抓住他的衣襟:“那如果……大脑的欺骗会让我更好受呢?” “不会的。”闻无阙也握住她的双手,湿黏的触感不断从手心皮肤上传来,“阿眠,对你来说,被大脑欺骗,过麻木的生活,比痛苦地死去更令你无法接受。” 他说的没错。毕竟他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闻无眠点点头。目光下意识往下一瞥,心中登时重重一跳。 “哥?!”她瞳孔震动:“哪里来的……血?” 刺目的鲜红不断从两人紧握的指缝间滴落。闻无阙黑色衬衫的胸口处出现一块深色的印记。印记在不断扩大,其中不少沾在闻无眠白色大衣的袖口,上面的颜色和掌心里的一样鲜红。 “哥?你受伤了?”她想把他扶起来,却被他牢牢抓住双手。他嘴边始终挂着笑,柔情似水地看着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情况。 “哥?你……” “我没事。” 第140章 “怎么会没事?”她慌忙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去摸他的颈动脉,惊恐地发觉那里的跳动竟然越来越微弱。 “阿眠,”他把她的手从自己脖颈上拿开,微笑变成了苦笑,留到锁骨的中长发显得很凌乱,“这些……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我不记得了?”闻无眠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血从他伤口里涌出,身后的程彦礼来拖她,说时间到了,被她不安地甩开。 “你还没有看到……哥哥留给你的东西吗?”他脸色肉眼可见地惨白下去。 “你留给我的东西?”她跪直身体,抓住闻无阙的肩膀,心想是那个箱子吗?可自己并不知道箱子的密码啊。程彦礼就在身后,她也不能直接问:“我应该记得什么?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哥,告诉我!” “咳咳……”闻无阙突然咳血,像被人凭空一刀捅破肺部。他捂住胸口渗血的伤口,安慰说道:“没事的,忘了也好。忘了的话,阿眠就不用每天活在悔恨里了。” “你在说什么?!”她浑身颤抖,头痛欲裂,拼命压抑想大声质问他的念头。 “阿眠,哥哥没事。” 闻无眠呆呆问:“我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什么?” “……” 没有人回答她。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你该走了。”视线被黑暗笼罩,程彦礼粗/暴地将她拖走。 “你现在应该好好考虑和我的合作。” “……”闻无眠听不进去。 为什么哥哥说自己忘记了是件好事、不用每天生活在悔恨中了? 难道自己做了什么会悔恨终生的事情吗? ! ! 能是什么悔恨终生的事情?她从来不是一个物欲很重的人,也没什么跨越阶/级逆天改命的雄心壮志,唯一的愿望就是和爱的人平静地生活在一起。 很窝囊、很典型的小老百姓思想。 除非…… 自己亲手伤害了最爱最爱的人。 “告诉我,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她拽着对方的衣领。与其说询问,不如说是声嘶力竭地质问。 “……” 视线一点一点恢复清明,明悦酒楼三楼包间熟悉的环境重新映入眼帘。自己正抓着程彦礼的西装领口,把他逼到墙角。如果此时正好碰到服务员进来,多半会以为自己在试图掐死他。 “忘记了什么?”程彦礼低着头,很玩味地看着她。他皮肤很薄,高且挺拔的鼻梁骨几乎透肤而出,像一把锋利无情的瑞士军刀。 “我虽然不知道你忘记了什么,”被她掐着,他也不生气,“不过能看出来,你记性是真的很差。” “你什么意思?”闻无眠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眯起眼睛。她没想到,过目不忘的自己,有一天会被人评价为“记性差”,连放开他的动作都忘记做了,直接把他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扯了下来。 “我什么意思?”他靠在墙上,耸肩笑了两声,声音里是非常浓郁的嘲讽。程彦礼低下头,两人的距离无限拉近,闻无眠甚至能看见他瞳孔里无规则的花纹。 “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 “天机的游戏。”她不假思索。在『数字电车』中,两人正好被分到相反阵营。他利用何志吸引火力,自己在幕后操控。后来在她的“自/杀式袭击”下,不得不走入对面的列车,成了跟闻无眠一根绳上的蚂蚱。 “是吗?”他再一次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一只手慢慢伸到她身后,用力掐住闻无眠的后颈。 这种潜在攻击意图特别强烈的姿/势令她很没有安全感,刚想挣脱,程彦礼却贴到自己耳边,说: “再好好想一想。你从明珠大厦顶楼掉下来之前……到底看见谁了?” 第70章 无数断裂的记忆碎片在脑中串联,伴着他落下的话音,闻无眠瞳孔地震,终于回忆起来,在摔下楼的那刻、自己为什么会把眼前看到的画面认定为“绝对意料之外的情形”。 记忆倒回接到陌生电话的那天晚上。 电话里的女人熟练地报出闻无阙的生日和目前的所在地址, 引诱闻无眠前去离家里仅一街之隔的明珠大厦。 坐电梯到了十二层。然而, 想上到“十三层”的天台,只能走楼梯。楼梯间的扶手全是灰尘, 明显很久没人来过,飞起的尘灰令她忍不住捂嘴咳嗽。 可去往天台的那道门却没有上锁。 楼顶的冷风吹得铁门呜呜作响,整扇生锈的门爬满灰白色的尘埃和蜘蛛网,只有门上原先挂着的大锁不翼而飞。 门上留下一个非常明显的门锁形状的印记。按理来说,灰尘会不断落到挂着的门锁表面,而门锁后面的那块铁皮不会沾上灰尘。如果拿下门锁,那块地方依旧会是醒目的暗红锈色。 显然,铁门门锁是最近才被人拿走的。对方这么做,很有可能是为了顺利把她引到天台。 “……”闻无眠举着手电筒,发现事情有些不对。犹豫间一个回头,眼前飞快窜上一道黑色身影! 风声和铁门的撞击声很好地遮掩了脚步声,她被对方捂住口鼻,后脑勺重重敲在墙上,顿时眼冒金星。 对方是个男人,目测身高一米八五, 中长发留到锁骨,外形很容易被认出来,但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乔装后的样子。 闻无眠上一秒还在记忆他的体貌特征, 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纯属在做无用功—— 第141章 腹部传来冰凉的触感,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脚边,四肢不受控地开始发软。 对方毫不留情,一刀捅进她的身体。 “呜……”男女间悬殊的身体差距叫她毫无还手之力,又因为被捂着嘴,一句救命也喊不出。 狭小的楼梯间内,两人的距离非常近,血腥味的呼吸不断纠缠。对方松开拿着刀的手,像拎猎物一样,慢慢抓住闻无眠的后颈,开始用力。 她几乎痛到无法站立。 就在这时,男人口袋里的手机亮了亮。趁他分神片刻,她的第一反应是拔刀反捅。 “啊……”可惜这是一个捅进去容易拔出来难的位置,剧烈的疼痛让闻无眠差点休克。下楼的路被男人堵着,她只能强撑着撞开天台的门,被他步步逼退到楼顶边上。 ——“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我呢?”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月辉从厚重的云层下努力倾泻几缕下凡。程彦礼迎光而立,凉风不断吹起他的衣摆和头发。琥珀色的眼睛里,瞳孔不断缩小,神似蛇类意图攻击人的前兆。 他打开手机,提前准备好的女人录音就从他的手机听筒里传出来。 “……”闻无眠目瞪口呆,捂着伤口,随即被他像推垃圾一样,轻飘飘从楼顶推了下去。 她听见自己骨头和内脏破碎的声音,喉咙在咕噜噜往外冒血。呼吸系统罢工,心跳瞬间停止。 …… “原来是你。”闻无眠感觉腹部隐隐作痛。她松开程彦礼的衣领,跟着不耐烦地推开他,后退几步,让两人重新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 这些明明是真实发生的事,可在游戏结束后,自己居然一点点都没有回忆起来! 脑中浮现出哥哥刚才的警告——“永远不要百分百相信你的心脏和大脑。” “是啊,多亏有我。”程彦礼毫不心虚:“你才能体验到那么有意思的游戏。” 闻无眠:“……” “既然你已经见过你哥哥了,那你应该会不计前嫌,跟我合作的,对吧?”他拿起桌上的910赌桌广告,塞进她的口袋:“我等你好消息。 ” 大概是觉得今晚聊得差不多了,他整理了下乱糟糟的领口,准备离开。闻无眠叫住他:“我哥哥受伤了,他会有事吗?” “……”走到门边的程彦礼回头,微蹙着眉,似乎没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闻无眠再一次对自己的意识产生怀疑:“你没有看到我哥哥流血?” 明明他的血流了两人一身。虽然自己白色大衣上的血迹消失了,但或许只是游戏世界里的痕迹无法带入现实。 “……”程彦礼打开门,停顿一会,说:“有空去医院看看精神科。” 闻无眠:“……” * 刚过八点半, s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这会才是酒楼最忙的时候。二楼最里面的超大包间里,已经聚集了二十来个年轻男女。施雅琪新烫了头发,化了精致的妆容,穿着小皮裙和马丁靴,在一堆老同学里忙前忙*7.7.zl后。 “害,我当时高考考得也一般吧,现在在大学也一般般。上次叫我出去玩怎么没去……啧,还不是王宇杰让我陪他一起考什么证书,我没时间啊。”她娇羞地看了眼这次聚会的主人公,于是大家都知道两人估计在暧昧,纷纷发出“哎呦”的起哄声。施雅琪一拍桌,故作恼怒:“好啦!不要叫了。下次一定跟你们去!” “雅琪,你以前在初中跟他就可有感了,尤其是初一那会的运动会。你还记得吗?你当主持人给王宇杰喊加油,我当时就觉得简直是言情小说照进现实。欸,能不能八卦一下,谁表的白?谁追的谁啊?”施雅琪以前的好朋友急忙跟上,不让话题冷下来。其他人也非常好奇,毕竟在工作之前,名校的学生总是自带光环。 “哎呀……”施雅琪急忙解释两人之间没什么。林静语也不是很喜欢这种几十个人看几个人表演的场合,拿出手机,想问问闻无眠今晚还来不来。 给她发了几条信息,对方一直没回,可能这会正好有事。 很快,施雅琪怪叫一声,对着手机露出惊讶的表情:“有谁知道闻无眠怎么还没来吗?她说好今天来的呀。” 此话一出,原本喧闹的室内安静下来,每个人都下意识在脑海里回忆了下这个人是谁。 林静语扯扯嘴角,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们连哪一年运动会上谁为谁喊了加油都记得,就是不记得以前合起伙来欺负排挤的同学。 “不知道啊,她一直神出鬼没的。”坐在王宇杰边上的男生耸肩,“谁管她?” “哦,我想起来了,”施雅琪露出白兔一样的笑容,“我之前去q城遇到她了,她好像私底下挺乱的。也没上学,三天两头往警察局跑。” “警察局?”有人吓了一跳,惊道。 “对啊!”施雅琪边上的好友跟上,“我那天在q城交通的公主号上刷到过她,好像是深夜闯红灯飙车?反正情节特别恶劣。虽然照片和名字打码了,但一看就是她!” “哪有照片?我来看看。” “我也要看!” “……” “别急,我把照片发群里。” 闻无眠不在那个群里,他们可以任意发挥。 “我去!兰博基尼?她家里这么有钱的吗!”有人惊呼。 施雅琪听见这句话,脸色暗了暗:“怎么可能?你忘了她以前连件新校服都买不起吗?要么是租的车……要么……反正我听说她这两年男女关系特别混乱。毕竟连大学都上不了,还能干嘛呢?” 第142章 周围人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也没有吧。”林静语终于听不下去了,“我知道最近有个人很好的男生在追求她。她要是真这么恶劣,人家男生也不是傻子。” “行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了解?”施雅琪不耐烦说:“她这种档次的人呢……也不会有正经男人看上她吧?” 包间爆发出的快活笑声令她坐立不安。 …… 闻无眠看着一桌子没吃过一口的菜,默默移开目光,跟等在门外的服务员小姐说可以撤走了。 不知道程彦礼是不是故意恶心她,点了一桌子红色系的菜,很容易联想到人体内流出来的血。尤其是静置在醒酒器里的红酒,简直和赌场房间的血泊如出一辙。 下楼时,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林静语和伏城分别发来消息。前者是问自己到了没有,至于后者…… 【你见完特仑苏还要去同学聚会吗? 】 【嘿嘿,我在明悦酒楼门口等你。专属司机专业为您服务! 】 【我换了辆车,黑色的,显得特别成熟稳重有气质!车牌是sa……,别认错了哦。 】 原本透露出自己会来同学聚会,只是担心程彦礼突然发疯杀人灭口,这样,或许能有人及时察觉到不对劲。现在他已经提前走了,她也不想过去这种地方浪费时间。伏城这段时间陪自己东奔西跑,很辛苦,她只想赶紧让这只夜猫子回去睡觉。 走到二楼,最里面的包间门忽然打开,几个分贝很高正在尖笑的女生从里面走出来。为首的施雅琪正好与她对视,随即发出更兴奋的叫声:“闻无眠?你终于来啦!” 她叫得整层楼都能听见,更别说房间里的人了,闻无眠想溜都溜不掉。 “你怎么穿这个牌子的大衣啊,这个牌子的大衣还挺贵的!”施雅琪故作亲昵地把她拉入包间,一股混合着酒菜和香水味道的热风扑面,让她非常不适。 “你应该穿不起这个牌子的衣服,看着像假货!我来看看是不是假的!” 施雅琪很天真地眨眨假睫毛存在感过高的眼睛,伸手去摸闻无眠的口袋。口袋里正好有程彦礼刚放进去的913号赌桌卡片,她担心被翻出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后退一步:“别碰我。” 她本身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冷,搭配上略显生硬的语气,听上去很像动怒。 “不至于吧?”施雅琪一歪头,“反正大家都是同学,都知道你以前就穿不起什么好衣服,干嘛要生气?” 说着,竟然再次朝她的口袋伸出手:“我听说看这个牌子衣服的真假就要看口袋里面的做工,我……哎呀!” 闻无眠抓住她的手腕,厌烦地甩开。施雅琪的手正好敲在玻璃桌面,当即就惨叫一声,捂着手慢慢蹲了下去,不说话了。 “哇!没事吧!” 正坐着看闻无眠笑话的人纷纷冲上来关心,其中不乏还想充当“护花使者”的人,猛推了她一把:“你太过分了!她就跟你开个玩笑,你至于吗!” 闻无眠被他推得趔趄一下,辛亏手快,及时扶住身边椅子才不至于摔倒。 “这个玩笑开得才是过分,有谁第一次见面就问人家衣服真的假的!”林静语实在受不了了,挺身而出挡在闻无眠前面。 “那她也不能动手啊!”推闻无眠的男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你也是,怎么一点是非观也没有?” “我……” 林静语被倒打一耙,涨红了脸,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腕被闻无眠抓了一下,整个人被她拉到了身后。 第71章 闻无眠懒得跟他纠缠到底是不是自己小气,看了眼始终坐在座位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王宇杰,又看了看眼睛红红的施雅琪,胡乱回道:“别人的女朋友,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此话一出,忙着安慰施雅琪的人群瞬间静默。 对方顿时眼眶充血:“你什么意思啊?我跟雅琪是同学,她受欺负了我不能站出来吗?!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草你大爷!” “哦。”远离人群独自坐着的王宇杰非但没加入这边的乱局,反而发着抖振振有词在嘴里念叨什么。他的样子有点反常,虽然跟闻无眠没关系,她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因此,回话时没正视对面的男生:“随便说两句。我也比较喜欢开玩笑,你应该不至于生气吧?” 接着,她不管对面回应,塞给他一个空茶杯:“不好意思,我很久没参加这种场合了,给你倒杯水陪个罪。” 说着,滚烫的开水直接浇下。男生被她说得呆了,等感觉到指尖传来的过热温度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猛一哆嗦,茶杯“啪”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来时在门口的菜单上看见这家酒楼的茶水是特色,一只杯子都是四位数起步。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聚会时摆那么贵的东西出来拍照撑场面。反正赔钱的是对方,她可管不了那么多。 “……”满屋子的人都有些不敢作声。不知道为什么,闻无眠身上那股淡而凌厉的气质和以前记忆中的相差甚远。 人在从众前决定站哪一方,往往不关注真相,只关注气场。主要是她过去给他们的印象太深了,所以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大家才会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有事,先走了。”闻无眠若无其事地准备离开,“希望你们今晚吃得开心。” 第143章 “不是,你凭什么走啊!”施雅琪不爽地从地上站起来,“你回来!” “放开。”闻无眠冷冰冰剜她一眼。 “……”她被这眼神吓了一跳。但又不甘心精心准备的聚会因为这场闹剧收场,死死拽住她的手,用力把她往回扯:“你赔钱!” “放开。” 施雅琪铆足了劲,怒气上头顾不得其他,只想赖住她。两人拉扯间,910赌桌的卡片,地狱赌场的会员卡,还有那张预告游戏天数为“7”的扑克牌通通掉了出来。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两人拉扯上,没人注意这点。 “你有病是不是?你凭什么打人!不准走!”其他人也七手八脚地要去拉闻无眠。 要不是赌场会员卡还在冷却时间,看着满屋子曾经都对自己施加过暴力的人,她真不介意带一个人下去,好让其他人彻底安静下来。 “全他妈闭嘴!” 一直躲在后面发抖的王宇杰终于发话。这话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施雅琪见状,急忙冲向他,想让他给自己报仇。 “你他妈也滚开!” 谁知王宇杰就像被夺舍了般,死死盯着正慢条斯理捡卡片的闻无眠。随后,又在一片混乱的惊呼声中,猛地推开门,把她拉出包间。 “……” 包间彻底陷入一滩死水,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前几分钟还在秀恩爱的施雅琪,现在被疑似男朋友且感情很好的王宇杰甩在地上。 包括施雅琪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仅在电光火石间。他、他怎么能因为闻无眠推开自己? ? ? “……” 室内炸了锅,王宇杰却不管不顾,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如即将溺死的人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闻无眠的肩膀:“你怎么会有那张扑克牌?!你也经历过游戏是不是!!” 闻无眠根本没对他的话产生任何反应:“把你的手拿开。” “好,好,对不起……”他着急忙慌地从口袋里翻找一阵,也翻出了一张扑克牌:“我也有!怎么办?怎么办!你……你这么冷静,是不是一定有办法?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好不容易才考上一个好大学,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闻无眠看了眼他牌上的数字,好巧不巧,也是“7”,看来两人大概率会轮到同一个游戏。 她对王宇杰一点好感都没有。一个在中学时因为施雅琪一句话就能把自己摁在桌上暴打一顿的人,会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了,他从小就是好学生,所以打沉默而不起眼的自己不叫欺负,叫正义。没有人觉得他有错。要怪就怪自己不知好歹,为什么要惹施雅琪生气呢? 至于现在嘛……风水轮流转,想祈求自己帮忙?闻无眠反倒觉得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祈祷不要轮到和自己同一个游戏。 不然,她会毫不手软地把他变成第一个试探规则的炮灰。 “好呀。”她笑了笑,虽然有点冷,但跟施雅琪无辜的神情还有几分神似,“这种游戏,我经历得比较久,知道活命的'必胜法'。如果我们能轮到同一个游戏,你跟着我就好了。” “真的?!”几天不眠不休的煎熬终于到此为止,王宇杰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谢谢你……谢谢你!哦对……以前,以前我有些不好的地方……” “没关系的。”闻无眠继续勾起嘴角,“其实以前的事我都忘了,大家同学一场,干嘛那么斤斤计较?” “啊……是,是!”王宇杰用力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闻无眠却不等他,径直转身扬长而去。 …… 伏城的车停在酒楼旁边的停车场。闻无眠刚走进去,就看见一辆纯黑的迈凯伦闪了闪车灯。伏城穿着印有哈士奇狗头图案的卫衣,袖子撸到手腕。看见她了,麻溜地从车上下来,煞有介事手动帮她打开车门。 闻无眠坐进副驾驶,靠着脑袋后面柔软的狗狗靠枕,跟回了家一般,整个人放松下来。 果然,那种混乱吵闹的环境只会无休止地消耗精力。 “你有去那个聚会吗?”伏城正在搜索返程的导航:“我还以为你会跟你以前的同学一起出来呢,特意开个没那么幼稚的车给你撑面子。” 闻无眠轻笑一声,心想比起二楼包间里那一堆牛鬼蛇神,伏城有一种格外讨人喜欢的可爱:“谢谢你,心意我领了。不过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伏城“哼”了一声:“我只是觉得你那些同学很讨厌,想直接替你过去发疯。” “……”她弯了弯唇,心情好了一些。 但没有好太多。 主要还是来源于今天与程彦礼的所见所闻。一旦回到安静且熟悉的环境里,她渐渐开始不受控制地怀疑自己的记忆……还有精神状态。 自己为什么会伤害哥哥? 他是自己最爱的人。只要他能活下去,自己连命都可以不要。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会说自己不记得了也好。 如果说哥哥的事是她心里的绞肉机,把她一块块血肉搅得肢体破损,那刚才见到的中学同学,就像骆驼身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 很轻,不过要跟前面发生的事叠起来看。 自己只有哥哥一个亲人、自己也是哥哥最爱的人,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可笑自己读书的之后照顾不好自己,长大了照顾不好哥哥。有时候仔细想想,她也是挺没用的。 第144章 闻无眠疲惫地低下头,摊开手掌,眼睛顺着手掌纹路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直到肉色的掌心颜色渐渐变深…… 渐渐变成血一样的殷红,滴滴答答,从掌心滴到座位。一如当时与闻无阙相拥时的血腥场面。 “啊!” 受到惊吓,她短促地叫了一声,冷汗直冒,跟着才发现事实上无事发生,只是自己精神压力太大了。 伏城还没启动车子,见状,很担心地看着她。 “……我没事。”她自己尚且不愿意面对,更别说和其他人提起。 车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伏城清清嗓子,下了车,一本正经在她边上的空地上站定。 闻无眠:“?” 她不知道他想干嘛。但最近一段时间和他在一起久了,有时会不自觉跟他一起干一些很无厘头的事。 就像此刻,她跟着下车,两个人像两个傻子一样在停满各种豪车大g的停车场里大眼瞪小眼。 伏城一副很紧张但不知道在紧张什么的样子,纠结了几分钟,劈头盖脸砸来一句—— “我能抱一下你吗?” “?”闻无眠甚至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如果你觉得我太冒犯了,那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吧。”夜色下,路灯照着他冷白的皮肤,从耳垂开始浮现出淡淡的粉色。张开双臂,他浅色的宽松卫衣让人想起大狗蓬松的毛发。 “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可能需要一个拥抱。”伏城的胳膊有点颤抖,闻无眠看得出他在紧张。尽管如此,他脸上依旧挂着很温暖的笑容,神似每天乖巧坐在门口等主人回家的宠物狗。 你可以选择摸摸头,给它一点奖励。 但直接无视它的话,其实也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因为你知道,在这之后,它依旧会摇着尾巴,屁颠屁颠跟着你。 第72章 橙黄色的路灯暖洋洋照着伏城。闻无眠站在阴影里,酒楼推杯换盏的欢笑不断从夜风中散出来。在哥哥最开始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她非常厌恶听到这种声音,却总是避之不及。 她的人生很无聊, 最亲的人、最好的朋友, 其实从头到尾只有闻无阙一个人。她觉得自己最基本的社会功能早就停在了很多人至死都怀念的校园时光。懒得再改变自己, 也不想改。 直到生命里唯一珍视的东西也不见了,才让她感觉自己……变得有点疯狂。 她只是想找回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人生中最好的朋友。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有。结果却连记忆都好像出了问题。 但是此刻,伏城在路灯下朝自己张开双臂, 用善意地笑容无声提醒:“其实你拒绝我也没关系的哦”, 让闻无眠忽然有了一种感觉—— 似乎自己还可以拥有伏城的拥抱。 事实上, 离伏城话音落下也仅过了半秒。闻无眠朝他走过去,伸手环抱住他的后腰。 她低下头, 把脸埋进他的颈窝,下巴蹭在卫衣的连帽处。卫衣面料很柔软, 皮肤接触起来相当舒适, 就像寒冬腊月躲在家里, 拿被子包裹住全身。 跟每次和哥哥拥抱一样,闻无眠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气,似乎想躲进对方的身体里。 “……”伏城则像个被打坏控制系统的机器人,僵了好长时间,壮着胆子,轻轻搂住她的后背。 “谢谢你。”她闷在他怀里,轻轻地说。 闻无眠通常不愿意跟看上去就很幸福的人深交。因为自己过得没那么幸福,所以不想做别人幸福生活的看客。 她清醒得很痛苦, 无法代入别人的幸福来短暂麻痹自己。只能习惯同样冷眼旁观他人的痛苦。 所以她性格真的非常不好,非常不讨喜。不值得任何人心疼,也不屑让别人来心疼。 “伏城。”他的身形和闻无阙很像。闻无眠闭上眼睛,“你身上好烫。” “啊?”伏城哆嗦一下,把手从她后背拿开,但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放哪,滑稽地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我很紧张啊,我……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呜呜。” “……” 闻无眠弯唇,没说什么,把他抱得更紧。在灯火下长长久久地站着。 …… 十分钟后,伏城坐立不安地启动迈凯伦。修长的手指不断轻敲着方向盘,整个手背都漫上淡淡的粉色,指关节的颜色加重,是几乎要滴出血来的鲜红。 闻无眠面无表情地玩着手机。 林静语又发来几条消息,让她不要在意今天他们说的话,又阐述了下她走后包间的混乱,据说又有人跟服务员吵起来了。 闻无眠说自己没往心里去。本来想谢谢她今天帮自己说话,希望没有连累她,但对方的消息先一步发来: 【对了,今天晚上你是跟伏帅哥一起来的吗? 】 【他是不是一直等在停车场? 】 【我走的时候好像看见你们了。 】 闻无眠:“……” 她随便回了几句。忽然感觉有些奇怪。 伏城开了二十分钟的车,居然一句话也没说。 安静才不是他的风格。平时这会早从宇宙大爆炸说到三体人了。 哪怕自己不理他,他都能一个人说得很开心。 闻无眠把手机举高,假装在玩,余光不断往左边瞟。 伏城目光始终直视前方,异常认真专注,好像压根没意识到副驾驶还坐着一个人。 第145章 刚好遇到红灯。她放下手机,脑袋靠在车窗上。 左边传来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伏城好像这才敢转头看她一眼。 闻无眠眯起眼睛,跟他说了王宇杰的事。 包括他被游戏选中,六神无主地求同为玩家的自己帮帮他。还有一些过去在学校里的事情。 比如遇事带头把错误推到自己头上、语言辱骂,这都是家常便饭。第一次尝到被人扇巴掌的滋味,就是拜他所赐。他最大的爱好是一边打自己讨施雅琪欢心,一边抓着自己头发,每打一拳,逼自己跟他说一句对不起、不该出现惹他跟施雅琪不开心。 所以这两人可不有cp感么。 伏城沉默着,偶尔点下头,表示在听,脸上表情渐渐严肃起来。等她说完,过了十来分钟,才恢复昔日嬉皮笑脸的口吻:“这还是人?要是游戏里遇到,你想怎么搞他?不管是半身不遂还是直接弄死,我都可以给你帮忙。 ” 车开进小区的地下车库,闻无眠伸长脖子帮他找车位。深夜的停车场很安静,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数心脏声一度是她上学时最喜欢做的事。毕竟除了这件事,也做不了别的。 当心脏跳满四万一千次,就代表煎熬的一天终于结束,她可以回家、短暂地喘一口气。 “他爸妈就他一个儿子,人家父母心尖上的肉,好不容易才把独生子养大。他当年也没把我打残打死。刚才我翻他们学校的官网,还有篇推文夸他特别有爱心,建了一个流浪动物救助站。”手机亮起的瞬间,闻无眠看见自己那张映在屏幕里冷冰冰的脸,嘴边挂着嘲讽的冷笑:“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这样对一个好人'公报私仇',是不是太坏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说,或许是想试探伏城对王宇杰的真实看法。 虽然无论他什么看法,都不影响自己让他去死的打算。 试探的本质是期待。对他人报以期待,从来不是闻无眠喜欢做的事。 但眼下、她却在期待伏城的回应。 ——假如自己是个不加掩饰的恶人的话。 “……” 刚好有空位在乌萨奇痛车旁,伏城把车停稳,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那孙子是他爸妈的心头肉,你就不是你哥的宝贝?”他侧侧身,手肘靠上车窗,灰蓝色的眼眸水一样罩着她。令她觉得他周身那股熟悉的傻乎乎的气质悉数褪去,又恢复了第一次遇到时的捉摸不透。 “要是我的话,我还会特意让他爸妈知道人就是我杀的,撺掇他们去报警打官司。游戏简直是天然的作案工具,警察当然什么都查不出来。我随便卖间办公室就能掏空他们的全部家底。”伏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了笑:“别扯什么祸不及家人、不要让对方的父母难过。当年你哥知道你被他那么欺负的时候也很难过。找银行借钱都要还利息,死个人破点财算便宜他们了。几十年前在我们那都是灭门起步。灭完门族谱还能单开一页,后世代代称颂他为民除害。” “……”闻无眠觉得,要是伏城出现在对方家属面前,可能压根不用打官司,动动嘴皮子装傻充愣就能气死他全家。 “好啊,那到时候看游戏规则,给他量身定制一个有意思的死法。”闻无眠关上车门,跟他一前一后朝电梯方向走去。 伏城就是这样。 看着傻,其实心里跟她一样坏。 不然她也不会一次次接受他跟自己一路。 * 出电梯时,伏城回头,冲她眨眼睛:“要不要来我家吃晚饭?我已经让我家最忠实的仆人准备了最美味食物,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哦。” 闻无眠因他这说法一愣:“不会是廉贞吧?” “真聪明。”打开防盗门,先是一声响亮但不太标准的狼嚎,哈士奇高高跃起,一头撞在伏城下巴上。 后者发出惨叫,抬脚把狗踹进屋。屋子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混合一股牛油香味。 沉重的思绪被拉扯,完全从脑中分离,远远扔开。闻无眠绕开兴奋的狗子,熟门熟路地走进饭厅。电磁炉上的火锅正不停往外冒着热气。估计是觉得狗毛乱飞不太卫生,碗筷都还放在消毒柜里没有拿出来。她正晃神,伏城捂着下巴,口齿不清道:“不用拿吹风机吹,我房间飘窗上有个烘干箱,把它丢进去就行。” 廉贞抱着湿漉漉的缅因猫从卫生间出来。他的西装外套和领带不翼而飞,头发乱糟糟的,还顶着几撮烟灰的猫毛。听了伏城的话,果然顺从地把猫抱进房间。 闻无眠感叹:“他脾气真好。” 伏城乐了,把狗关进笼子,洗个手跑去拿碗筷:“所以出门在外脾气就不能太好,否则就会像他这样。这就叫人善被狗欺。” 闻无眠:“?”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 廉贞把猫收拾妥当,又被伏城叫过来当人体计时器涮火锅。闻无眠脱下自己的白色大衣,准备挂到客厅衣架上,顺手把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口袋里东西不多。一部手机,几张卡片。 扮演服务员的廉贞细心地帮她把东西挪到桌子远端,挪的时候“欸”了一声,明显皱了下眉:“913号?” 闻无眠挂好衣服,又去给廉贞拿了碗筷,让他跟两人一起吃:“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什么问题,”廉贞慢吞吞地说:“我只是想起来我认识913号赌桌的荷官,不过现在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第146章 程彦礼说913号荷官是999竞争对手的亲儿子,闻无眠决定试探一下:“那你觉得他人怎么样?我打算就这两天,去他那里玩一下。” “你要去跟913号玩?”廉贞皱眉,无视伏城夹过来犒劳他的新鲜虾滑。 “是啊,你有什么建议?” “……我不好说,”因为天机的事,他对闻无眠很有好感,所以平心而论,并不希望她去白白送死:“我能给你唯一的建议,就是不要靠近913号赌桌。否则十死无生。” 第73章 “为什么?”伏城好奇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三瓶酸奶:“ 913号是赌什么的?” “900号桌以上的内容不对外开放,只有玩过的人才知道。可惜到目前为止,所有坐在913号赌桌前的人都死了。”廉贞用筷子戳戳碗里q弹的虾滑:“而且菲利克斯——就是913号的荷官, 人非常不好。我过去在rw工作时每天能接到非常多关于他的举报。有些是谋财, 有些是害命。要是没有他爸, 他早就被抓起来死刑一万次了。” 一个喜欢谋财害命的人,说明规则意识非常淡漠。放到赌场里,自然也不会乖乖遵守规则,出千作弊才是常态。 配合上接近赌场末尾的超大数字代号, 就是侥幸获胜, 不死估计也得搭半条命进去。 伏城不理解:“他爸那么牛了他还成天在外面杀人放火干嘛?” “可能有些人就是因为什么都有了,才想追求刺激吧。”闻无眠猜测。顺便给自己夹了一只丸子。 “对他而言不是这样。”廉贞否认说:“'极光石'游戏厂商的势力范围很大,涉猎一切真实或虚拟的游戏领域设备制造。天机出事之前,我被999安排去调查一起工人大量失踪案件,怀疑很可能是'极光石'非法倒卖人体神经和脑部信息来从事产品研究,恶赢满贯的菲利克斯只是吸引公众视线的挡箭牌。” “是这样吗?”闻无眠想起先前在程彦礼的飞机上,包括第一次在地狱赌场,都曾看见过有关失踪工人的寻人启事:“但天机说过,穷人可以选择卖出自己的记忆和脑部信息,所以这其实是违法的?” “不,因为愿意贩卖的人太多,每年都需要叫号。”廉贞说:“只有超出号码之外的买卖才属于违法。” 就在这时,外面的门铃响起。伏城跑去开门,回来时拎着楼下蛋糕店的纸袋。万圣节前后,不管是游乐场还是蛋糕店都在挤破脑袋营销。几只脑子被人挖去一块的黑白无常蛋糕摆上桌,莫名和他们讨论的话题有点契合。 伏城一勺子挖掉一只白无常的右半边脑袋:“那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如果找到他们犯法的证据,是不是菲利克斯全家都要被关进去判死刑?” 999和菲利克斯他爸不对付,那么对他来说,真正想要的只是菲利克斯一家倒台。至于是怎么倒台的,到底是因为贩卖记忆被捕入狱还是儿子死了郁郁而终,其实不是很重要。 廉贞也挖了一勺黑无常:“理论上是这样,但是……找不到证据。” “啊?” “很抱歉,可能是我……能力还不够。”廉贞很温顺地低头咬着蛋糕。 自从半年前999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他把一切可以进行的调查全部做遍了。非法收购记忆的最大获利者就是老菲利克斯,交易途中当场被他抓获的医生和中层也与老菲利克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每当他再往前一步,线索就无一例外全部断裂。例如本来私底下严加看管的医生会在一夜之间离奇死亡。查不出死因,只能把尸体送入焚化炉。 “那如果赌死了913号的菲利克斯,'极光石'自然会元气大伤。相当于变相解*7.7.zl决了非法买卖记忆导致工人失踪的问题、对吧?”听了廉贞的话,闻无眠才敢完全肯定程彦礼并没有骗自己。 “话是这样说,但是赌/博的风险比调查高多了。”廉贞担忧地看着她,思维开始疯狂发散:“ 999是嫌我调查速度太慢,所以才让你上913号赌桌的吗?” “……”额,当然不是。 999和菲利克斯的爱恨情仇跟她没一毛钱关系。 他眼底担忧的神色更重了,很害怕由于自己过慢的效率害无辜的人去送死。在廉贞眼里,闻无眠只是普通玩家,根本不懂真正的900号以上赌桌到底有多恐怖,所以才会轻视:“你千万不要去,999那边能拖就拖。我尽量加快调查速度……这样,我今天晚上就赶回去加班……” 他觉得闻无眠人很好。一个愿意在失势天机的最后关头帮他一把的人,肯定非常善良,或许还容易被999三言两语利用。凭良心说,他真的不想看见她就这样死了。 “哎呀得了吧。”伏城就从不觉得闻无眠会死,大大咧咧把蛋糕上点缀的巧克力往他嘴里一塞:“你查半年了都查不明白,就这一晚上回去加班有什么用?晚上给我认真肝游戏才是真的。反正你不用睡觉,肝个通宵没问题吧?我睡醒来检查。还有,别忘了遛狗。” 廉贞:“……” …… 吃饱喝足,倒霉的廉贞被发配厨房洗碗,伏城给缅因猫试试新买的牵引绳。闻无眠把哈士奇从笼子里放出来,拿狗零食逗它玩。 哈士奇在宽敞的客厅里蹿出残影,闻无眠试着去摸它脑袋,它也会兴奋地往她身上扑,一副精力特别旺盛的样子。 她又想起来网上之前有个很火的“捏狗嘴筒子”挑战,本来以为哈士奇这种品种的狗狗肯定要挣扎好久,谁知道一伸手,哈士奇就站定不动了,两只溜圆的蓝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好像还有点皱眉的意思,身后的毛绒大尾巴一晃一晃。 第147章 它这样子,嘴边再跟一根指人的手指就堪称完美。 嘴角上扬,闻无眠拿起边上的手机,边捏嘴边给它拍了几张照片。 哈士奇是一种长得非常神奇的动物,只要看几眼就能使心情由阴转晴。 刚好伏城牵着缅因来到客厅,带它适应新的牵引胸背,闻无眠想起来这么久了自己还不知道此犬的大名,就问:“他们有名字吗?” “当然。没名字连保险怎么买保险?”伏城把刚洗好的猫抱起来,免得被哈士奇舔脏。抬脚拱了拱哈士奇肥嘟嘟的身体:“这个叫伏哈哈,猫叫伏老登。” “?”这两名字风格未免太割裂了,虽然缅因的黑脸白胸毛加上尖尖的脸和尖尖的耳朵,看上去的确一副老气横秋,不怒自威的样子。 “听上去……挺可爱的,一听就知道是你家里的养的。” “那当然,”伏城相当自豪,笑嘻嘻说:“毕竟跟全球知名明星一个姓,霸气外露是必须的。” “是吗?”她一时还真没想起来有哪个大明星姓伏的。 “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他用力揉了一把缅因的脑袋,几秒后恍然大悟: “对,就是伏地魔!” 闻无眠:“?” ……这也能算一个姓? “……” 一小时后。 闻无眠洗漱完毕,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外面开始下雨,雨势很大,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房间里很暗,只开了一盏夜灯,冷色调的家具和大半个身子蜷在阴影里的她融合得毫无违和感。可能是s城进入深秋的缘故,尽管关着窗,闻无眠依然觉得森森的寒气在往骨子里钻。 她今天很累,不太想再爬起来换厚被子,索性把被子拉高,自己躲在被子里玩手机。 看了几篇新闻推送,觉得索然无味,就鬼使神差地点进相册,对着伏哈哈的捏嘴照看了很久。 照片里,伏哈哈脖子上挂着一件粉兔子围兜,一脸严肃被自己捏着嘴,但背后那根摇出残影的尾巴又表明它当时非常开心。 真好。 隔壁无论是人是狗,都能让人心情变好。 她点开与伏城的聊天页面,犹豫了下,还是说道: 【你的小狗很可爱,我都想把它设置成头像了。 】 伏城永远都是秒回: 【那就用! 】 【我也觉得它很可爱,无论性格还是颜值都跟我这个当爹得一样优秀。 】 【可惜智商没有随我: ( 】 【对了,你需要照片吗?我给你发几张它的照片。你想用什么风格的? 】 闻无眠说不用了,把刚才在他家里拍的发给他看,再给自己万年不变的某历史遗迹头像翻了个新。对方则回了一个倒地大笑的六脚猫表情包。 她双击伏城的头像,系统显示:“你拍了拍伏城的狗头并称赞:'你真可爱!'。” ——还挺有自知之明。 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看了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间,迅速调好闹钟,关掉手机,闭眼睡觉。 * 第二天一早,闻无眠简单扎了个高马尾,换好运动装,戴着方便查看心率的运动手环下楼跑步。绕着小区对面的健身公园跑了五公里,恰好遇到下来遛狗的廉贞。 伏哈哈跟它主人的生物钟一样不健康,晚上不睡早上不醒。这会眼睛都睁不开,软绵绵走两步,见了闻无眠就趴在地上哈欠连天。 “早啊。”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廉贞有点紧张,手里的狗绳捏了又捏。 有点疑惑地跟他打完招呼,果不其然,对方暗红色的眼睛正不断往自己身后瞟,就差把“心虚”两个大字写在脸上。 “……”闻无眠一回头,看见了一个还算熟悉的“老朋友”。 第74章 天同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抱着胳膊,饶有兴致看着两人。 “我昨天听伏城的语气,好像你一定要去……”廉贞眼神躲闪, 估计是担心闻无眠骂自己多管闲事, 还躲到狗的后面:“所以我想找我同事来劝劝你, 你……真的,不能上913号的赌桌, 会没命的。” “……”说句实话,闻无眠确实觉得他有点多管闲事。 天同不是第一次见闻无眠了。不过, 她首先先是上下打量一番廉贞, 轻嗤道:“你不是降职了吗?不好好反省错误, 跑这里来干嘛?” 廉贞硬着头皮,小声回答:“帮别人遛狗。” 这显而易见。 天同没绷住,当即失声嘲笑,一点面子不留:“大哥不至于吧、怎么是个人都能往你身上踩一脚?这会都落魄到要去伺候别人家养的狗了?” 廉贞:“……” 她看向闻无眠:“你知不知道完成不了的任务其实是可以不答应下来的?看在他的份上, 我告诉你条明路。”她指了指廉贞, “999表面功夫确实足,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可以给他买点他喜欢的小东西。钱不够我借你。没必要为了他几句话去送死。” 从某种意义上说,闻无眠曾经帮助过的天同还挺讲义气。 闻言,廉贞眼神躲闪:“你既然有钱借她,能不能先把欠我的钱……还一部分?” 天同:“呵呵, 我开玩笑的。” “……” “不过说起来,”天同抱着胳膊:“你大概对500号以上的赌桌没什么概念。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但能带你去看看失败者的下场。” 第148章 她一番好意心领了,闻无眠其实对失败的下场很清楚:“死在913号赌桌上的人是在清醒状态下抽干了全身的血液。” “你知道?”天同奇怪了。怎么会有人在知道自己即将遭遇酷刑后依然头也不回往死路上狂奔?这种人要么是无可救药的疯子,要么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肯定自己可以获胜。 但与赌/博有关的事怎么可能做到百分之百? 确实有些人会因为接受不了游戏的残酷, 觉得与其终日惴惴不安地等待残酷的规则降临,不如体面的自我了断。 然而,死在913号赌桌上,可绝对称不上体面。 她不负责任地猜测,难道闻无眠只是外表看上去平静,其实内心早就疯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嗯,我知道。”闻无眠回答道。 “……”天同不喜欢勉强别人,毕竟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偶尔做出的疯狂选择负责。她避开廉贞的目光:“行吧,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自己想清楚,我反正仁至义尽。” * 穿戴好防护服和头盔的辛普森穿过一片被污染的焦土,坐电梯来到大厦中楼层、步行街尾端的一栋办公楼。他在这里的名字是6793。这串数字比他的本名更好记,只要输入系统,浮空的电子屏幕就能显示出他从小到大的所有行进路线,绘成一幅独一无二的地图。 “你去年居然无所事事地在家待了一整个月?”第一次见面的上司非常不满:“不读书不工作,单单只是休息?这是失败者的表现。你完全可以去医院清除不该要的记忆,花两个小时重新开始,投入工作。” “我……我……我之前,生病了。”辛普森一开口,上司就知道他为什么不去医院了。因为他患有严重口吃,这种残疾在当今年代非常罕见、换一副神经系统就能解决。而他如今连说出短短几个字都会紧张到满脸通红,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我、我、我会努力工、工作的……”看出上司的不信任,辛普森急忙向对方鞠躬,希望表现出虚心的样子。 一只坚硬的平板冷不丁砸在他身上。平板壳上的镂金装饰把他衣柜里唯一一件还算看得过去的劣质衬衫挂了个小洞,空气里传来叫他难堪的“刺啦”声。 “是不是嫌我不够烦?居然安排来一个死结巴,还是个又蠢又丑的穷鬼!”上司拍案,愤愤离开。 办公室里人非常多,无数道目光扎过来。辛普森如惊弓之鸟,被这无处不在的打量和嘲笑吓到面部肌肉抽搐,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除了无措还是无措。 “……” 半小时后,辛普森躲在卫生间,拿出激光通讯设备联络奶奶。 “喂?”耳边出现一个苍老的声音,以及哗啦啦的翻书声。 为了他能得到这份工作,奶奶在地下黑市卖掉了自己的脑部信息和记忆。现在她不记得孙子,幸好在做买卖前把要问辛普森的话全部写下来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写这些,只知道如果有名叫“辛普森”的激光打来,自己需要照着念上面的问题。 “你第一天去新单位上班,感觉怎么样?领导喜不喜欢你啊?同事对你好吗?” “……”辛普森像个机器人一样,在卫生间的角落点头:“好、好。大家都、都对我非常好,很、很照顾我的。领导很、很温柔,同事也很……很… …很温柔。大家都,体贴我,很……” “很”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卫生间的门忽然打开,上司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眼前。 辛普森始料未及,惊叫一声。 “谁允许你工作时间跑来这里偷懒的?!”上司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凶神恶煞,作势要把辛普森拉出去。 他被吓掉了魂,趴到地上,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半天连句道歉也憋不出。 “喂!”上司把他拽起来,使唤道,“这样吧,给你安排个任务,你完成得好,我就不赶你走咯。” “好、好,好好……” “马上青年会的网络主席又要重新选举了,你先下去f区做个民意调查统计。候选人总共就两个,你搞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会选菲利克斯先生。”上司冷笑: “我们要根据你的调查结果调整竞选政策。要是你的调查结果和真正的投票结果相差甚远,害我们白用功的话……别说保住工作,等死吧你!” “我、我、我……” 菲利克斯先生的风评在f区非常不好,而选民又因为他背靠“极光石”这棵大树不敢得罪,不可能在预调查时承认自己不选他而选另一位主席。所以,预调查和实际投票结果一定会差之千里。 这些话辛普森都知道,但是他说不出来,只会可怜地不断重复“我、我、我……”。 上司扬长而去。他无法放弃奶奶好不容易为自己换来的宝贵工作机会。在卫生间洗了把脸,翻出全身上下所有的钱,硬起头皮,希望能靠给选民从钱让他们说出真话。 …… 他走上大街,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敲门声很快引来居民不满,警察闻讯而来。 辛普森磕磕绊绊地报出自己的工作地点。刚开始,警察还有些忌惮,在查询了该地点的工作人员名单后,见他不在上面,笃定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临时工。 他被拖到废弃工地,不由分说挨了一顿毒打,警察把他身上所有的钱抢走,说是他恶意扰民的罚款。可是在离开时,辛普森分明听见他们在讨论一会可以多点一份下午茶了。 第149章 …… 一个小时后,鼻青脸肿的辛普森摇摇晃晃,再次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人被他吓了一跳,尖叫一声迅速关上门。 “谁来、来,帮帮我……” “我没有、没有,钱了……” “我、我、我好不容易,才、才得到一份工作。我已经在家里,待、待了一个月了,不……不能再休,休息了……” “我、我不想……不想再,再失业……” 辛普森像丧尸一样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跌跌撞撞。没人知道他要去哪,也没人知道他之前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笑话他,也没有人上前帮忙。人群只是默然地在他要撞到自己时避开。 他在流鼻血,还在哭,血和眼泪混在一起,配上他无法流畅说话的残疾,可以成为马戏团里最受欢迎的小丑。 恍惚间,他撞到一个人身上。对方穿着熨烫平整的黑色修身西装,衬衫纽扣与领带系得一丝不苟。长卷发过胸,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女士香水味。 崩溃的辛普森如抓住救命稻草,根本不管对面的人自己认不认识,甚至没有看清对方长相,跪在她脚边嚎啕大哭:“救,救我……怎么办……怎么……怎么办……我,我没办法了……” “你怎么了?”对方的音色非常清冷,没像其他人一样冷眼走开,或是对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疯子失声尖叫。只有一句简单的问话。 辛普森却像隔空吃了剂定心丸,把自己的困难一股脑全跟她说了:“我、我没办法了,没、没有钱,选、选民就更、更不会说、说真话。我、我发现不、不了真实的、的选票统计,不、不知道菲利克斯先生的、的得票情况,就、就没有工、工作了。我、我奶奶好、好不容易才凑出钱,给、给我来这里……上班……” 对方沉默了。 “求、求你帮、帮我……”他急忙掏遍全身上下的口袋,结果只翻出最后的一块钱。那枚小小的、正面刻着rw制药,背面刻着一个十字架的药片,简直是在嘲笑他如今的狼狈——求人帮忙,居然只能拿出一块钱? “对、对不起……” 他哭够了,终于发现自己的处事荒唐,急忙收回最后的一块钱,从地上爬起来,落荒而逃。 “等等。”身后的人冷不丁叫住他。 “啊、啊?” “所以,你现在的工作,就是不让选民在预调查中撒谎,统计菲利克斯和另一位候选人大概的得票比例?” “是、是的……” “哦,这样啊。”她笑了笑,一手插口袋,另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酒心巧克力,跟玩具似得抛起又接住,重复几次,说道:“也不是多难完成的任务,你不至于这么绝望。” “我、我本来打算用、用我自己的钱,给、给他们,让、让他们透露、透露一下真实、真实选票。可、可钱被、被抢了……”辛普森又想哭了: “我、我攒了好久、好久的钱,还有一部分是、是我奶奶的……她好不容易才、才……” “不用钱。”对方简明了当地给出答案:“就用这个药片……不,这一块钱,就可以做到。” “什、什么?” “你的目的是想知道投票者最后真正会把票投给谁,而不是在预调查里用金钱贿赂他们,让他们假装宣称会把票投给菲利克斯。”那人偏了下头,示意辛普森靠近自己,“仔细想想,投票者们会在预调查里说谎的原因是什么?” “是、是……”对方语速很快,讲话又极有调理,给他一种气场很强的感觉。相比之下,辛普森感觉自己更紧张了:“是担心被、被菲利克斯先生知道,被、被报复。” “是啊。”她赞赏地点头,“所以只要解决这个顾虑,他们不就自然没有撒谎的理由了?” “那、那……” “那就用你的一块钱,抛药片,把他们的选择原因归结为运气。” 辛普森瞪大眼睛,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虽然抛起一块钱,得到正反面的概率均等,但正式投票中,菲利克斯先生和另一位候选人的得票肯定不会是一比一啊! 对方继续说:“让投票者关上门抛药片。你告诉他们,如果药片正面朝上,就投另一位候选人,如果反面朝上,就按原本心里想的投票。药片正面朝上的概率约百分之五十,你知道该怎么往下做了吧?” 说罢,勾唇一笑,撕开酒心巧克力的包装纸,将糖丢进嘴里。 “我、我……”辛普森愣了半分钟,终于反应过来,只需要将另一位候选人的票数减去总投票人数的一半即可。 她并没有发明什么全新的投票方式,只是给了投票人一个可以“甩锅”的对象。到时真遇到菲利克斯先生的人问责,投票人可以说这是抛药片的结果,并不是自己内心真实所想。 至于正式投票,会引入第三方监察,全程保密,不用担心被秋后算账。 三言两语间,面前的人就剥开一团乱麻的外表,精准击中问题本质。这种高效的思考方式,完全超出了辛普森以往的认知。 对方真的……好厉害。 “这、这,太……太谢谢你了!我、我……”他再次翻遍全身,发觉现在自己连一块钱也掏不出来了。 “你、你叫、叫什么?我、我发了工资,我、我报答你。” “报答吗?”对方的唇继续弯了弯:“那倒不用了。” 第150章 “可、可是……” “我叫闻无眠,”闻无眠把巧克力糖纸捏成一个纸团,又一次抛起再接住,靠近辛普森:“我的编号是3027 ,欢迎来赌/场找我玩。” “好、好……”原住民辛普森眼前瞬间出现关于编号“3027”的从诞生到现在的所有行动轨迹。 但是…… “欸?!”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辛普森发出了相当惊讶的声音。 “怎么?”闻无眠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微笑着问:“告诉我,你看见什么了?” 第75章 “我、我……” 说来惭愧,辛普森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种画面—— 地图显示对方最常出没的地点在大厦高层。 高层只有rw的骨干员工和少部分负责对接另一个世界的游戏裁判才有资格进入。 这些人是精英中的精英,负责世界运转的佼佼者。换句话说, 闻无眠这个阶级的人, 根本不是自己这种垃圾能接触到的。 就连仰望, 面前也排了太多人。自己工作一百辈子都不可能望其项背。 “闻……闻小姐,我、我……”他连连后退,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满脑子都是“她这么厉害,原来是来自高层”之类的想法:“我、我不该这么跟你说、说话,也没、没向您问好,太、太无礼了……您、您应该不想再看见我了吧……” “怎么会呢?”无论他露出什么表情,只要不是平淡如水,那就是闻无眠想看到的。她心满意足:“好了,快点去工作吧,” “好、好的!”辛普森是底层人, 在此之前, 因为自身的残疾和贫困饱受欺负。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闻无眠这种级别的高层, 居然比想象中……平易近人多了。 如果她是自己的领导…… 好吧,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自己像只卑微的蚂蚁,不可能为老虎做事。 “……”辛普森逐渐走远。过分辛辣的酒味涌上闻无眠的喉咙。她觉得十分享受。 ——名字正确、编号正确。 “ 3027”根本不是天同为了让自己混入赌场,随手给自己安排的编号。 这个编号,很可能本来就属于“自己”。 她脑中不断回响原天机死前的那一段录音。不过, 与其反复质问一个死人到底认不认识自己,不如主动走进它的世界,一探究竟。 死人不会开口说话, 但它留下的蛛丝马迹会。 就在这时,廉贞拖着伏城走到自己面前。 伏城的脸色比死了三天的还要白, 双目紧闭,趴在廉贞肩膀上。 “他怎么了?”闻无眠奇怪。才几分钟没见,伏城就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哦,没事。”廉贞轻描淡写,“他刚刚硬要拉着我尝路边的蘑菇小吃。你们的身体代谢不了毒素,中毒很正常。” 闻无眠:“?” “那会死人吗?”她问。 “死不了。”廉贞说,“就是治好了容易流口水。” “……” * 晚上十点,赌场大厅的控制面板上,属于913号赌桌的灯光准时亮起。路过的赌客虽然不会选择这个数字赌/博,但还是忍不住报以向往的目光。 原因无他,913号的荷官和设计者是同一个人,一旦失败,代表获胜者可以在赌场里拥有一个赌桌、雇佣荷官,坐享荷官每个月上呈的分成。那绝对是一笔可以跨越多个阶/级的数目。 闻无眠领着廉贞,还有误食毒蘑菇,刚被治好的伏城,对前台小姐说明来意后,西装革履的三人顿时吸引了场内所有人的目光。 辛普森今晚在赌场找到一份临时保洁的工作,耳机里传来有人在913号门口吐了,请他去打扫的指令。 通常来说,因为雇不起人力,机器人只会大规模集中在下层。而中上层的荷官更喜欢使唤真人,这能让他们尝到权力的美妙。 比如现在,辛普森的两个同事,被以打扫垃圾为名叫来后,就跪在沙发边,摆出板凳的姿势,让沙发上的人翘腿。黑金墙壁围起的宽阔房间内,除了赌桌,还有巨大的沙发和床,很多女伴前呼后拥地围在男人旁边,香水味一浪盖过一浪。 尽管如此,室内味道也很不好闻。因为真的有人吐了。 酸臭味混着香水味,使人胃里翻江倒海。辛普森没有钱去医院做新生儿必做的身体改造,无法屏蔽嗅觉,只能忍着反胃,按菲利克斯的要求,趴下去、脸凑近呕吐物,用抹布一点一点地擦拭。 耳边传来脚步声。最先走进来的是一个全身完成了百分之70身体改造的权贵阶层,他身后拖着的金属尾巴甩到辛普森脸上。他被蹭破了皮,对方却丝毫未有察觉。 菲利克斯身后的一些人好像认识他,站起来和他打招呼,叫他“2477”。 接着,是白天见过的闻小姐,和一个个子比较瘦小的女生,身后跟着两个陌生男人。 “呦,今晚怎么这么热闹?”菲利克斯金发蓝眼,摇着酒杯。从出身就携带的优质基因令他长相不输任何明星。世界就是这样,只要足够有钱,难看是不可能的。 什么都不可能难看的。 他一眼自动对上廉贞:“怎么?又是999那老头来派你调查我?手下败将。他不知道他任命的调查员是个多么草包的废物吗?” “……”廉贞涨红了脸,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窝囊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第151章 “如果你能活过今晚,我会把这句话转达给他的。”反倒是在楼下遇到的天同挑衅了回去。 菲利克斯在前不久就收到消息,今晚有人想要跟自己约赌局。他猜是廉贞或天同被999催得失心疯了,想要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自己。 ——真是昏招。 “行吧,那我尽量快点把你们送走。”菲利克斯站起来,去拿赌局协议。这可是自己的地盘,所有的规则只有自己最了解、连漏洞也是,自己能输才是见鬼了:“你们俩谁来?回去记得让999发员工殉职保险。” 闻无眠站出来:“我来。” 菲利克斯瞥了她一眼,蓝眼睛里满是刻薄,冷笑:“你?你是谁啊?” 菲利克斯身后站着一群保镖和女伴,闻言纷纷大笑。闻无眠不卑不亢,在笑声里走近他,伸手压住那份正被他翻到一半的协议,薄唇勾起:“现在我是谁不重要。一会等你濒死的时候,自然会好奇我的名字。” “……”他一愣,扯回手里的协议:“是吗?那我等着。” 耳边传来“啪”的一声,闻无眠感觉后腰一阵凉意,负责清洁的辛普森居然把一大瓶清洁剂倒在她的衣服上。他吓坏了,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对、对、对不起,闻、闻小姐,我、我、我帮您处理、处理一下……” 说着,拿出一块干净的抹布,把闻无眠拉到门外。 门外的走廊向两边无限延伸,不见尽头,极其繁杂的欧式风格令人看久了眼花缭乱,似乎置身在放大的无数倍的明星豪宅之中。辛普森表面上在帮她擦衣服,实则压低声音:“闻、闻、闻小姐,您、您别去。去、去了一定、一定会死的,他、他是荷官,这里的荷官都、都会作弊。现在走,来得及,只要交一点点、违约金就、就好……” 菲利克斯会在赌局里作弊,早在闻无眠踏入赌场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很感谢辛普森的提点,但不会按他希望,现在交了违约金走人。 “闻、闻小姐,如果只是玩、玩一玩,别、别选他。”他还在好心提醒。 “我当然不是玩一玩,”她索性脱下外套递给他:“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是我的义务,明白吗?” 当然,她义务很简单,没有夹杂什么想拯救国家拯救世界的豪情壮志,从头到尾只是为了一个亲人,仅此而已。 闻小姐必须要做的事……辛普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闻、闻小姐您、您肯定能赢,是吗?” 世界上任何东西,包括胜利,只有握在你手上的才是你的。除此之外,都是假的,不可能有什么“肯定”。 闻无眠瞄了一眼大门上的“913”,记忆中,“13”在西方人眼中是个非常不吉利的数字,有些楼层还会特意跳过13层。门上的数字“1”和“3”在她的注视下,不断呈现出扭曲的红色,从暗红到鲜红,像人血滴滴答答从门上滴落。 “913”三个数字相加,恰好也是“13”,还真是一张代表恶魔的赌桌。 “闻、闻小姐您一定、一定能赢的。”他坚定地看着她。 “……”但愿如此吧。 她从来没有轻视菲利克斯的意思。许多人一提起富二代,自动会和“败家”联系起来,然而据她所知,许多富二代一生下来,一部分教育资源就被他有钱的爸妈垄断下来。富二代从小开始学的东西、训练的思维,可能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 懒得努力,只是人家没有努力的必要,不代表没有努力的能力。 况且,“极光石”在rw的地位举足轻重,身为下一任接班人的菲利克斯,肯定不会仅仅是表现出来的这么纨绔。 实话实说,闻无眠心里并没有底。 辛普森刚要再说什么,后颈冷不丁一凉,被人猛地拽到地上。 “你刚刚在说什么呢?”菲利克斯的保镖一脚踩住他的脸,剧痛袭来,他不断发出痛苦地嚎叫。 菲利克斯居高临下,把一整杯冰酒倒在他身上:“你真是活腻了,敢撺掇赌客交违约金跑路?” 这个对赌场工作人员来说是重罪。辛普森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挤出求饶,可惜无果,菲利克斯转身吩咐别人去拿铁钩:“让你长个教训。把你肠子钩出来,吊到天花板上怎么样?” “不、不……”他吓得面无血色,可是脸被保镖踩住,无处可逃。 菲利克斯身后的人群爆发出欢呼,显然他们不是第一次观看这种虐/杀表演了。 闻无眠皱眉,正思考用什么话术把人救下, 2477跟着走出来,拍了拍菲利克斯的肩膀:“根据赌场规则,现在请先开始赌局。” 他“切”了一声,甩开他,有些不悦地看着吓软的辛普森:“那就等赌局结束,我再来钩你的肠子!” “我、我……” “你请吧。”2477向闻无眠指了赌桌的位置,眼里满满的幸灾乐祸:“可要好好表现。不然,这个可怜虫的肠子就要被扯出来做长度测量了。” “……” 辛普森发着抖,用力喊了一句:“我、我相*7.7.z.闻小姐的!闻小姐一定会赢!” “……”闻无眠没做回应。房间内的众人按规矩已经被请出场外。她走近赌桌,拉开椅子,在翘着二郎腿的菲利克斯对面坐了下来。 第76章 坐下的一瞬间, 闻无眠的视线被一抹亮色吸引。 身后的台子上摆着一盆红粉色的马洛葵花,越靠近花心就越深邃的红色好像一个不断吸引人注意力的漩涡,稍有不慎,就会被它勾走理智,陷入万劫不复。 第152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153章 “你我体内的鲜血。” 闻无眠眉心一跳,迅速回忆起成年人全身血液重量的计算公式,是体重乘以百分之八。自己的体重是五十五公斤,那么全身应该有四千四百毫升的血液。 她又打量一眼桌对面的菲利克斯。通常来说,一个正常身材、身高一米八零的成年男性,体重约为七十公斤,所以,他全身的血液含量会在五千六百毫升,比自己多出一千两百毫升。 菲利克斯从桌下拿出一块筹码。这和上次在白皮猪那见到的筹码不一样。他手中的圆形筹码完全透明,中间中空,内里晶莹剔透,在房间灯光下呈现绚烂的彩色光芒。 “这个筹码内部,可以容纳十毫升的血液。”他把筹码放在放在赌桌中间,方便闻无眠看清:“必须装满十毫升,筹码才会被激活,用于下注和跟注。一切空筹码或者没有装满十毫升血液,都会被系统判定为无效。” “……” “赌局开始后,抽血装置就开始工作,持续不断地将双方体内的血液注入筹码内部。初始速度为每分钟五十毫升,双方可以自行调节速度,但记住两点,第一,速度只能调快,不能调慢;第二,每轮只有一次调整机会,且每次调整不能超过目前场上最快抽血速度的一点五倍。” “每轮游戏总共进行四分钟,第一分钟是初步下注环节,从第一轮到第五轮,每轮下注金额必须等于或者大于5 、 10 、 15 ,以此类推,但只有场上抽血速度最快的人才有资格出大于这些数字的筹码。第二分钟和第三分钟是洗牌、抽牌环节。最后一分钟用于加注。如果上一轮剩下的筹码数加上每轮开局的一分钟下注时间不足以支付初始下注金额,那么系统将自动在一分钟内调快该玩家的抽血速度,直至该玩家能在一分钟内拥有足够用于支付的筹码,在此之后,该玩家也要一直保持调整后的抽血速度,直到游戏结束。” 从菲利克斯讲出“鲜血”两字后,危险的气息就不断地从他每个字里行间渗透出来。闻无眠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见到的913号赌桌上,会遍地到处都是血液,原来血液就是赌/博所需的筹码,那因失血过多死在赌桌上就很常见了。 “赌局以一方失血过多死亡宣告结束。至于在赌局过程中,若有玩家出现昏迷、休克症状,赌局也会继续进行。当然,只是会根据清醒一方的意愿进行。”菲利克斯丢出一片白花花的筹码,身边的两个机器人开始埋头分拣:“不过嘛,如果没有自我意识,无法进行下注和抽牌,最后也无非就是死得慢一点而已。所以,一旦出现失血性休克,最好还是靠自己的努力尽快醒过来哦。” “……”说的简单,普通人一旦进入休克状态,半只脚悬在鬼门关,医生都不一定能救回来,还怎么“靠自己的努力”?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趁赌局开始前,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他看着闻无眠,“我会尽量满足将死之人的愿望。” 闻无眠报以微笑,撕开酒心巧克力的包装纸,俯身至桌前:“是吗?那我想和你换个位置。” 在这场赌局中,在看见对手的“暗牌”后,选择合适的加注策略非常重要。 ——所以,假如她是菲利克斯,保险起见,一定会在身后的马洛葵花盆里藏一架微型摄像机,方便窥探对手的牌面。 第77章 “赌注居然是鲜血?”监控房间内, 一行人因菲利克斯的“创意”目瞪口呆。 “等等,这不对吧?”伏城眨眨眼睛,最先反应过来:“身体里的血量多少不是跟体重有关吗?这两人一看就不一样重,就这么水灵灵地开赌了?” “不然呢?”秘书不屑:“赌/博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从坐上赌桌的那刻开始, 仅仅是双方天生的智商差距也注定了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完全公平的赌局。” “可这关系到赌注的多少啊!”廉贞也很着急,推开挡在身前看乐子的2477 ,来到秘书身边:“难道不应该把菲利克斯的初始血量设置成和闻无眠一样吗?不然,他天生就拥有更多的筹码,闻无眠要怎么才能坚持到赌局结束?相差太多的公平难道不是欺负人吗?” “行了, 闭嘴。” 出乎意料的, 这回反驳的居然是和他们站在同一阵线的天同:“追求公平本来就不是强迫对方变弱、而是自己变强。如果血量赢不过, 她自然会想办法从其他方面去赢。”她靠在墙上,朝监控大屏努努嘴, “况且,闻无眠自己都没提出抗议, 说明她本身也认同这条规则。再说, 900号以上的赌局, 你不会真觉得临时修改规则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我……”好脾气的廉贞再一次哑口无言。 监控屏幕里,闻无眠的确没有对双方的初始血量差距表现出任何不满,只听见双方交谈几句,随后起身交换了座位,菲利克斯坐到了那盆马洛葵花的前面。 弱者最不该有的幻想, 就是强者必须低头来照顾自己,以此达成“平等”。然而事实上,对方选择这种人文关怀是情分, 不选择是本分,真正的平等是要靠自己变强, 而不是对方变弱。 “……” 赌局房间内,刚落座的菲利克斯一手托腮,另一条手臂放在桌面,任由拿着针头的机器人走进:“对了,最后提醒你一句,虽然在赌场里,没被发现的作弊不算作弊,可是如果被发现了,那你预先准备好的把戏可就没有用了哦。” 第154章 他这话夹枪带棒,指向性很强,闻无眠只觉得莫名其妙:“我预先准备了什么把戏?” 自己在坐上赌桌之前,对赌局内容一无所知,就是想提前准备也没有条件。菲利克斯大可不必这么阴阳怪气内涵自己。 “真的没准备吗?”他的笑容更加复杂。紧接着,机器人用碘酒擦拭过闻无眠的手腕皮肤,冰凉的触感摩擦过皮肤,带有细小且不易察觉的刺痛。 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说不清为什么,在菲利克斯话音落下的一瞬,闻无眠感觉心里冷不丁空了一小块。 她定定神,迅速忽略掉这股感觉。 人体的血管主要分为动脉、静脉和毛细血管三类。去医院做抽血检查往往采集的是静脉血。但静脉血管在破裂后容易产生塌陷,出血量达到三百毫升后有自然止血的可能,不符合赌局长时间不间断的抽血要求。 所以,如果自己没猜错,用来激活筹码的鲜血,会采用皮下更深的动脉血。 机器人组装好针头和注射器,超过手指一半长度的针头对准闻无眠刚刚进行完消毒的手腕动脉,在倾斜了一定角度后,朝深处刺了进去。 “嘶……” 动脉藏在皮肤下非常深的地方,所以一针扎下去非常疼。在一浪跟着一浪涌来的细密疼痛中,闻无眠发现了奇怪的感觉到底来自哪里—— 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尝试过“疼痛”的滋味了。 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在现实生活中,名为“疼痛”的感觉通通不翼而飞。 甚至被天机牵连进荒山绑架案那次,几个混混对自己恶意如此明显,可自己从头到尾,居然没有发现全身哪个地方传来一点疼痛。 连事后被送去医院检查,也没有检查出任何伤口。 针头一寸一寸深入皮肤,痛感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陌生,她甚至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感觉到痛是什么时候。 这正常吗? 日常生活中,人很容易受到轻微外伤,比如手脚不小心磕一下碰一下,哪怕没有立即引起注意,后期在愈合过程中也会因为偶有不适而被发现,这就是为什么人会经常在身上发现已经结痂但自己没有印象的伤疤。她努力保持呼吸平稳,好让动脉的抽血针完全没入该去的血管。 与静脉暗红色的血液不同,动脉血往往更加鲜艳鲜活。那根针在皮下左右试探,几乎要把血肉搅成一团。闻无眠皱着眉头,咬牙承受着手腕不断传来的疼痛。不知道是不是动脉靠近骨头的原因,以至于她有种这一针直接扎在自己桡骨上的错觉。再加上动脉血管内的大量神经末梢被激活,痛感越发剧烈,她差点忍不下去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 “……”闻无眠咬紧牙关,额头冷汗遍布。不出意外,针头会一直插到赌局结束。接下来的时间里,自己必须不断忍受这份绵延不绝的痛楚,并不断地在痛苦下思考、做出最理性的决定。 菲利克斯也因皮下的动脉抽血吸了几口凉气。很快,两人连着针头的针筒里不断涌出鲜红色的血液。血液通过输血管,再被送入一只只透明的筹码当中,成为赌局的一部分。 他按下桌边的计时器,里面传来“滴”的一声,913号赌桌上的赌局正式开始—— 鲜红色的人血被飞速抽出,输血管像浮在空中舞动的血蛇,第一枚透明的水晶筹码开始变红,空气中隐隐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锈腥味。 闻无眠盯住手腕上不断往外抽血的针头。 游戏表面上是看哪一方先输到体内剩下的血液不足以支持生命体征,但事实上,还有一点绝对不容忽视。 那就是失血过多带来的副作用。 从头晕发冷到虚弱晕厥,一系列的生理反应数不胜数,无一例外,都会极大程度地影响赌桌上玩家正常思考。由于血流不止而做出错误的决定,是一个必须要提前考虑在内的风险变数。 菲利克斯把初始抽血速度设置为每分钟50毫升,相当于一次正常献血的速度。但尽管是随处可见的献血,每年也有很多人晕倒在献血站。所以每个人对失血的耐受程度也是不同的。 闻无眠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有关这方面的知识。印象中,由于机体的代偿功能不足以维持血压在正常水平,当失血量达到人体总血量的百分之三十就会威胁生命,而失血量超过百分之二十就会产生明显的不良反应,有些身体弱的人可能连这一关也撑不过,会失去意识直接休克。 按照理想状态来看,失血百分之三十应该是头脑保持清醒的极限区域。 自己的百分之二十和百分之三十失血线分别是880毫升和1320毫升,等于可以激活88个筹码和132个筹码,再往下,超过这个数字的下注和加注随时可能导致死亡,风险接近于无限大。 而菲利克斯的失血线分别在1120毫升和1680毫升,也就是112个筹码和168个筹码。自己想要令他产生某种出血性休克反应,难度非常高。两人光是开局的本金就有36个筹码的差距。 思索间,一分钟时间到,闻无眠和菲利克斯分别被抽走50毫升的血液,十枚鲜红色的人血筹码放上赌桌中央,在静置状态下有种惊悚的感觉。 “初始筹码下注完毕。”菲利克斯拆开一副扑克牌,“接下来是发牌环节。” 代表鸽尾式洗牌的“噼啪”声响起,闻无眠把目光移向菲利克斯的双手。他的洗牌手法非常标准,完美做到了两叠牌一张隔一张打乱,看来没在牌里做什么手脚。 第155章 但也不一定,有可能对方的假动作天衣无缝,恰好骗过自己的眼睛。 被洗好的牌重新变为一叠,牌的背面是没有任何图案的纯黑色。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游戏时,恰好是利用扑克牌背面的不同图案侥幸过关。现在这个方法显然行不通,无法帮助自己或是荷官菲利克斯本人认牌。 菲利克斯将牌堆背面朝上,从最下面开始抽,分别给闻无眠和自己交替发了两张。 这副牌的手感和大多数牌面稍有不同,摸上去没有任何滑溜溜的塑料感,反而更像是厚实的纸张,拿在手里有非常强的质感。 “现在,请明牌。” 闻无眠翻开纸牌。纸牌正面是纯白色,角落的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用牌中央的鲜红色圆点表示。 在正常状态下,这副牌看上去没什么玄机,可一旦进入大量失血阶段,伤者连记住自己叫什么名字都费劲,又怎么能轻松数出来抽到纸牌的点数? 眼花、看不清东西,也是失血过多时不容忽视的症状。 看来赌局后期会变得格外艰难,连纸牌本身都有可能成为压倒赌桌上某一方的最后一根稻草。 闻无眠低头数了一下自己的两张明牌,一张是数字“10”,另一张是“6”。 总点数16,离21点差5。 要再抽一张“暗牌”吗? 第78章 闻无眠看向菲利克斯的纸牌方向, 在他手边,两张明牌分别为“8”和“2”。 菲利克斯的总点数只有10,肯定会进入下一轮的暗牌抽取环节。至于自己这边, 通常“17”以上会被认为是比较危险的数字, “16”恰好属于处在悬崖边缘, 无非就是拼上运气赌一把。 手腕上不断传来的疼痛让闻无眠很难静下心思考。当人在体验到一种对身体而言非常陌生的感觉时,往往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适应。 “我抽一张。”她很快做出决定。拿到牌后,面无表情地翻开,看了一眼,又倒扣着放回桌上。 运气不错, 是一张“4”。 这样, 自己的牌面总数达到“20”,离“21”一步之遥。 这个时候继续抽牌, 风险会变得无限大。在赌桌上学会及时收手是非常重要的事。 对面的菲利克斯在连抽两张后,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两分钟时间到了, 你考虑下, 要不要加注?” “……”闻无眠习惯了在对待任何情况时面无表情, 以免被对方抓住微表情破绽。但菲利克斯显然与自己的风格不同,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的表情。 但即便如此,闻无眠觉得,有时表情不一定能提示他人,反而还会误导对方, 使其坠入深渊。 “加。”她拿起五枚已经被鲜血激活的筹码,放到桌子中央。 “……” 监控房间里,几人紧张地注视着赌桌双方的一举一动。规则鼓励玩家在每一轮都参与加注环节,闻无眠又手握20点,加注五枚筹码也是正常操作。 “哪怕输了, 她手上还有十枚筹码,支付下一轮的赌注绰绰有余。”廉贞说道。 对菲利克斯也是同理。双方都不需要承担下一轮赌注不够的风险。 “果然,通常第一轮都比较中规中矩。”2477理了理自己的白色刘海,打了个哈欠:“虽然我认为这样的赌局很无聊,但不可否认,我也喜欢比较稳健的开局。” 只有少数人才不喜欢稳健。他也很难遇到这类不怕死的少数人,所以特意前来围观闻无眠的表现。 “能活着就不错了,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你、都有追求刺激的资本?”天同对他不屑一顾。 就在一行人认为第一局就这么朴实无华的结束了时,监控屏幕里的菲利克斯冷不丁做出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行为—— “我跟注,15枚全压!” 他直接甩出了刚才三分钟里用鲜血激活的全部筹码、一个不留! 属于他的那半边赌桌瞬间空空如也,桌中央的下注区,筹码却越堆越高,像一座摇摇欲坠随时会塌倒的危险小山。 “卧槽!”伏城被吓了一跳:“真的假的?他总不能正好抽到21点吧?” “这可不一定。” 2477跟着一愣,随即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芒:“不过,他确实对自己的牌面也很有自信啊。” 敢一次性跟注全部赌注,不用想,菲利克斯的牌面一定也非常大。由于监控的视角问题,他们一时间看不到菲利克斯的全部手牌,只能凭空猜测。 “显然应该只跟五枚筹码更好。”廉贞很快给出自己的看法:“如果赌掉第一轮攒下的全部血液,那么按初始抽血速度,是不够支付第二轮的最低下注金额,对闻无眠来说,太冒险了。” 换句话说,一旦加注阶段双方筹码数达到15个,那么失败方将会在第二轮被调快抽血速度。 抽血速度只能快、不能慢。闻无眠天生血液已经比菲利克斯少了1200毫升,如果抽血速度再快于他,很可能支撑不到游戏结束就会出现休克现象。 血液是她整场赌局里最宝贵的东西,每一枚筹码都要用到刀刃上。所以,最理智的方式,就是拒绝菲利克斯的15枚跟注。 其他人也默认了廉贞的看法。尽管他们中有些人和闻无眠接触不多,但一提到她,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形容词就是“冷静”。她从来趁着情绪上头而做出什么蠢事,每一个决定背后都有无数的理性分析,每一种应对方式一定是当时情况下的最佳。 第156章 “……”伏城有些坐立难安,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误食毒蘑菇后没治好,这会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随后又在角落蹲下,疑似cos蘑菇。 就在他们讨论完毕后,赌桌另一边,翘起二郎腿的闻无眠,也同菲利克斯一样,做出一个令众人惊掉下巴的选择—— 她再一次跟注了十枚筹码,将自己加注环节的总金额也提升到十五枚! 宽敞的赌桌上,两边鲜红色的筹码像一颗颗危险的红宝石,草率地垒成一个稍显扭曲的弧度。双方脸上都挂起志得意满的笑容,似乎对这一局的走向皆是成竹在胸。 “为什么要全压?!”廉贞怀疑是闻无眠冲动了,以至于轻敌。虽然菲利克斯的牌面也有概率小于或者等于她手上的20点,但他自己是个生性谨慎胆小的人,假如此刻坐上赌桌的是他自己,比起能赢多少,他实际上更担忧之后会失去什么。 “一旦输了,抽血速度在第二轮就会被调快,会陷入加糟糕的劣势。” 此时双方只失血了200毫升,在逐渐习惯针头深入动脉的疼痛后,并没有进一步发生其他不良反应,还算适应良好。但失血这种事,一旦你开始轻视它的副作用,它很可能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给你迎头痛击。 天同和2477也没看懂她的想法,但后者明显比刚才还要激动:“这才是真正好玩的赌局啊!你们不觉得吗?” 天同:“……” 廉贞:“……” 就在这时,一直毫无存在感跟在几人身后的辛普森忽然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我虽然不知道闻、闻小姐在想什么,但、但她肯定有她的深意。一、一定的。” 2477看了他一眼,坏笑:“那就希望她不要被自己的'深意'坑死咯。” “……没错。”唯独蹲在角落的蘑菇伏城看出了闻无眠的意图。他跳过2477的调侃,简明了当:“他们要比的,就是失血速度。” “你确定?”天同和廉贞都不太明白。 “嗯,”他点点头,“就是因为先天血量不占优势,所以拖长游戏时间必死无疑。她的想法,应该是和菲利克斯抢开局,让他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大量失血,影响大脑的反应速度和思维能力。” 恰好菲利克斯也是这么想的,赢下赌局的最好方法就是在最短时间内使对方出现失血性休克,所以,每一轮都很重要,单纯用来试探打一些没有杀伤力的友谊局,纯属是浪费。 ——向死而生,才是唯一的出路。 “哎呦,” 2477挑眉:“你看上去跟她很熟嘛,这么了解她……她死了你会下去陪她吗?” “呵呵。”伏城捂住噗通乱跳的小心脏,怨妇一样很幽怨地盯着2477 ,试图对其发动精神攻击:“首先,她才不会死,其次,你这个扫地机器人要是再乱讲话小心我把你充电器砸烂。” 已经很多年没充过电的2477:“?” “行了,别再讲这些废话了。”天同把2477扯到自己身后、尽可能远离伏城的地方。大屏幕里,双方桌前的所有筹码已空,接下来即将进入开牌环节。 “……”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 black jake'作为赌局内容吗?” 赌桌上,菲利克斯饶有兴致地问闻无眠。 “不知道。” “因为我每次玩这个游戏,手气都特别好,五把里面有三把能抽中'21'点。”他得意地眯起眼睛:“第一次教我玩这个游戏的人说我很有天赋。所以我决定把'black jack'作为赌局内容。你是第十七个走进来的人,马上也要成为第十七个死者。” “这样啊,”闻无眠对他的挑衅表示不屑,甚至没有正面回应:“能发现自己在风花雪月上有天赋,是富家少爷的专属。可怜穷人就只配做你里一些不明失踪案例中的数字。如果今天晚上,这张赌桌上的第十七个死者是你,我想我应该会顺便为某些穷人讨个公道。” “你说的是'工人失踪案'?”菲利克斯皱眉:“也是,你跟廉贞是一起来的,他把这些事告诉你,很正常。”他一边说,一边翻开自己手下的两张暗牌:“只是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来吧,开牌。” 两人的暗牌一起亮出,闻无眠惊讶地发现菲利克斯的暗牌居然是一张“4”和一张“7”。 加上明牌的点数和“10”,他居然真的刚好凑够了“21”点! “不好意思,我已经说过了,”菲利克斯贪婪地将桌上的鲜血筹码全部占为己有,碎冰蓝的眼眸让她无端感到严酷的北风正朝自己席卷而来,“自从我第一次接触这个游戏时,运气就特别好。你在试图和一个天生好运的家伙赌运气吗?” 说着,他一只手摘下脖子上的那条银白色吊坠,在闻无眠眼前晃了晃。 吊坠上刻了一个英*7.7.zl文单词,正是代表好运的—— “lucky”。 第79章 第一轮结束, 闻无眠输掉了所有筹码,按初始抽血速度每分钟50毫升,显然不足以在第二轮的一分钟下注时间内再凑出10个筹码。 她身边的机器人在那台抽血机器上按了几个按键, 很快, 机器传来滴滴声, 显示:“速度修改成功”。 “下注环节。”菲利克斯手肘撑桌,双手交叠托着下巴:“恭喜你,凑出了这一局的赌注。” “……”显然是他在示威。闻无眠没理他,沉默着把十枚鲜血筹码甩到桌上。 第157章 尽管手腕上插着抽血针头,但这里的针似乎有种神奇魔力,一旦针头没入皮肤,无论怎么用力,都不会被甩出来或掉出血管。如果用伏城的游戏话语来说,有点像是开了自动锁“头”。 习惯了刚才缓慢的抽血速度,现在冷不丁被加快,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她居然开始觉得有点头晕。 现在才抽走300毫升血液, 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头晕。 听着菲利克斯洗牌的声音,她闭上眼睛,努力忘记眼下身处的环境。 ——“你在试图和一个天生好运的家伙比运气吗?” 菲利克斯的话反复在脑中回想。 可是,“black jack”真的是纯粹比拼运气的游戏吗? 闻无眠不觉得。她坚信一切的“运气游戏”,背后都是可以用数学概率解释的。而它们之所以被归纳为“运气”, 只是玩游戏的人不希望有太多玩家能摸到代表游戏真相的门槛罢了。 发牌环节,四张黑色背面朝上的扑克放在桌上,随后被一齐翻开。 闻无眠抽到“4”和“9”, 菲利克斯则是“7”和“6”。 室内的光线变昏暗了,只有最靠近赌桌中央的上方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 鲜血不断地从人体里最重要的血管抽出, 殷红的输血管在暗处张牙舞爪,似乎想刻意引起人心底的恐惧。 毕竟这些鲜血是维持心脏跳动和器官工作的东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却没有在赌桌上必胜的把握,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恐怖。 她试着用一种更具体的方式来解释这一切。 在上一局,自己抽到的总点数是“ 20” ,菲利克斯的明牌是“ 10” ,选择抽取两张暗牌。想要赢过自己又不爆牌,那就必须要抽到“ 2” 、“ 9”或者“ a” 、“ q”这样总数为“ 11”的组合。此外,还要去掉被自己拿走的“ 10” 、“ 6” 、“ 4”三张牌,将这些情况除以剩下牌的总数,大概胜率是2.22 %。 同样的思路,菲利克斯抽暗牌抽到“ 20”点,与自己平手的概率约为3.01 %。那么,他失败的概率就有94.77 %。 所以,哪怕上一局不考虑抽血速度,自己也占有绝对的优势,all in是完全正确的选择。 “怎么样?”菲利克斯敲敲桌子:“要不要继续抽牌?” 闻无眠又看了一眼自己这一局的牌。 正如菲利克斯所说,他的“作弊方式”可能是天生拥有极强的好运,能够在最弱的可能性下抽中对他来说最好的牌面。自己算到极致的概率,或许根本不是这份“极强好运”的对手。 但除了算牌之外,运气平平的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事可以做的了。 就像那些离奇失踪工人的同伴,除了每天继续靠贩卖身体里所有能卖的信息活着、等待自己成为下一个失踪者外,还能做什么呢? 她跟他们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抽。”闻无眠点头。现在自己的总点数才“13”,当然要继续。 刚才的方法太麻烦,她注视着菲利克斯给牌的动作,再次在大脑里化简自己的计算步骤。 不妨将“ 2”到“ 6”这些数字很小的牌归为一类,“ 7” 、“ 8” 、“ 9”这些数字适中的牌一类,剩下最后一类是代表“ 10”的大牌,分别以“ +1” 、“ 0” 、“ -1”代替。 因为庄/家存在“17”点以上不能再抽牌的规则,所以当牌堆中代表“+1”的小牌比代表“-1”的大牌多时,对自己更有利,可以更接近“ 21”点而不爆牌。相反,庄/家则更有可能抽到大牌并爆牌。 而当牌堆中的大牌比小牌多时,就会对庄/家更有利。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在加注环节就必须减少下注,以免血本无归。 通过这个方法,结合场上的明牌,可以很快得出目前牌堆里的小牌数量大于大牌,自己应该继续抽牌。 此外,自己这一轮只有抽到“9”以上才会爆牌,概率大概是48%,虽然已经非常接近50%,但比起运气,她现在能相信的只有这些数字。 哪怕继续抽牌的胜率只有50.1%,她也要继续抽。 好运的大门从来不会对普通人打开。普通人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努力计算出来的东西。尽管最后的结果往往还是会被作弊的好运弯道超车、尽管努力就有回报是一种错误的观念。 但无论如何,总比用自己的坏运去碰别人的好运靠谱一点。 因为这份努力,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一个人。 一张黑色的扑克递过来,闻无眠在翻开时,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近乎难以忍受的眩晕。 计时器上的时间不断流失,自己的出血量已经接近500毫升。国内献血一次最高也只有400毫升,献完后还要忍受好几天的身体虚弱。很显然,自己的身体无法承受在快速失血下的大量思考,先前的一番计算过程已经让体力接近透支。 “……”赌/博的关键在于计算,可一刻不停的抽血机器注定了赌桌上的双方无法使大脑从头到尾地保持清醒。 后背慢慢浮出冷汗,闻无眠松了松领带,用力深呼吸一口,再度看向暗牌的牌面—— 这回总算看清了,是一张“a”。 “a”在这里可以代表“1”,总和也只有“14”。她用力咬唇,再抽一张。 这次是“4”。 目前自己的总牌面是“18”,再继续下去,爆牌的几率相当高。 第158章 “还要继续吗?”菲利克斯的声音在她听来像泡在水里。 第二局还没结束,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副作用,这点实在令闻无眠始料未及。伴着失血量越来越多,再逞强用脑,说不定会陷入危险的昏迷状态。反观菲利克斯,他的失血速度比自己慢,体内血量也比自己多,此刻仍是中气十足。 接下来还有好几局……要是连大脑也濒临罢工,到底该怎么赢? 她摇摇头:“不用了。” “那好。”言毕,菲利克斯先给自己抽了一张。 在看见这张牌后,他有些犹豫,皱了皱眉,随后,还是从牌堆里又拿了一张。 “现在是加注环节。”菲利克斯勾起嘴角,“但是我不打算加注了。” “……” “他不打算加注了?”监控房间内,廉贞再次瞪大眼睛:“他是爆牌了吗?” 如果爆牌,那闻无眠必须拒绝他的请求,强制他下注,来赢回更多的筹码。 天同飞快地算了一下:“到加注的最后关头,她手上应该有三十个筹码,菲利克斯有65个。要是all in加注,算上初始赌注,就能赢下足足八十枚筹码。” 现在菲利克斯的筹码是闻无眠的两倍还多,如果能抓住机会拿下这一轮,至少能挽回筹码的劣势。 更重要的是,在这种随时会威胁生命的恐怖赌局里,每一局的输赢,都会对赌桌双方的心态产生巨大影响。很多时候,赢下整场比赛只在一念之间。 “听上去真不错。”2477看热闹不嫌事大,阴阳怪气道,“可你是不是忘了,赌局的关键可在失血速度呢。” “所以?” “所以,”2477舔舔/嘴唇,“即使闻无眠真的赢下了这一局,拿到80个筹码,菲利克斯光这一局的结余就还有35,算上下局开始的一分钟,足足40个筹码。在失血速度方面,依旧占据绝对的优势。” 确实是这样。因为第一局攒下的优势,他不需要在第三局靠调快抽血速度拿出下注必要的筹码。闻无眠的失血量始终是他的两倍。 “更重要的是,” 2477撑着屏幕前的桌子,肩膀忽然剧烈抖动起来。他喉结滚动,声音跟着抖,能听出来里面奸笑满满,如发现了极其好玩的事情,“要是我是菲利克斯,我就会假装不加注,骗闻无眠all in ,让她以为我手上的牌爆了,最后给她一个surprise !” “……” “我要是在这一轮主动加注30……她现在手上的牌只有' 18' ,再想起之前听到的什么'绝佳好运'一类的话,肯定不会跟着把筹码全部拿出来跟。” 2477在房间里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可我如果骗她我'爆牌'了呢?她不就会主动把所有筹码拿出来all in了?嗯,让我想想,如果她这轮all in ,下一轮要掏出15枚筹码,那抽血速度要调快到每分钟抽150毫升。每局四分钟,抽600毫升,加上这一轮失血的600毫升……哇哦!这么快失血量就接近百分之三十了呢!” 他看得十分过瘾,越说越兴奋。天同和廉贞都沉默不语,为闻无眠接下来的处境感到担忧。 2477的想法是对的,没人知道菲利克斯到底安得什么心。如果跳过加注环节,可以避免很多风险,但如果坚持加注,却无法对菲利克斯作出致命一击。 能否挽回颓势,还要看尚未开始的第三局。 这样看来,似乎还是按兵不动,跳过加注比较稳妥。 监控画面里,闻无眠低头沉思几秒后,很快有了新的动作。 第80章 赌局房间内光线很暗, 看不起闻无眠的表情。几人只能看见她伸手拿筹码的动作。 完了。廉贞心里咯噔一下:她真的打算赌! 一旦赌徒产生这种行为,就代表离失败不远了。他汗毛炸立,甚至能看见菲利克斯那张隐藏在阴影下还在冷笑的脸。 在菲利克斯明牌前,没人知道他手里抽到的两张牌到底是什么。如果把赌/博归结为心理战,那么菲利克斯毫无疑问,已经占据上风。 天同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这样。” “不、不、不对吧, ”尽管辛普森说话困难,脑子还是好的,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闻、闻、闻小姐这么做,应该有、有她的道理。我们应该、该相信她。” “想想她现在的处境。”天同看着闻无眠手腕上的针头。从心脏流向全身各器官组织的鲜血被抽出,源源不断地注入透明的水晶筹码。 面前堆起的筹码越多, 代表赌局过后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小。 “在短时间内大量失血的情况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都很难做到不恐惧。正是因为恐惧, 所以才下意识地想要赢。”天同说。 他们不是闻无眠。只是在另一间房间里,通过大屏幕看着赌桌双方的一举一动,此刻都紧张到手心冒汗,更别说正在经历极速失血痛苦的她。 没有人比她更想尽快结束这场赌局了。 “每输一局,代表离死亡更近一步。没有人想死,人最难以忍受的事是亲眼目睹自己走向死亡。”她说,“哪怕考虑到菲利克斯可能是陷阱,但出于人的本能,她一定会选择加注。不然,先前流了那么多血,却在这一轮什么也没得到,大脑会崩溃的。” 生死关头, all in赌一把是人的天性,再理智的人也无法违背天性。 连输两轮,动脉又止不住地出血,许多不良反应接踵而至,意志力弱一点的人,没准直接就认输了。 第159章 总之,仅接受赢下最初下注的十枚筹码,对不痛不痒的围观群众来说,算是不错的结果。 但对于赌桌上无时无刻都在失血的赌客,所付出的与回报不成正比,正在承担的风险与未知的未来同样与回报不成正比,这是万万不可的。 和智商、年龄、性格无关,仅仅是因为他们上了赌桌,藏在人心最深处的本能被激发,既然没人会接受输和死,那就只能咬紧牙关赌一把赢的概率了。 “况且,这些场景的布置非常恶意。”天同继续分析着:“天花板被调低了,灯光很暗,赌桌上的双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能看见连接着自己动脉上的那根输血管。筹码就在手边,被抽出来的鲜血灌注激活,离得够近,还能听见血液在咕噜咕噜翻涌的声音……”她顿了顿:“这些布置,每一项,都在无形中增加赌客的心理压力。菲利克斯对赌局的布置了如指掌,可前来挑战他的赌客却是第一次踏入这间房间。随着时间和血液的流逝,他们只会越来越恐惧,从而作出更多极端的决定。” 这就像在某些审讯中,工作人员只是蒙住囚犯的眼睛,反绑住其双手,身后放一个水盆和一段滴水的水管。而用刀背在囚犯手腕上划一道后,囚犯就会自动认为房间里响起的水滴声来源于自己正在大量失血,要么被活活吓死;要么疯狂求饶,主动把一切都交代了。 这就是心理暗示的恐怖之处。 913号赌桌的布置也是如此。每一处的布置,皆在不断提醒着赌客现在到底流失了多少鲜血。强迫赌客下意识地计算失血量。然后,越算越恐惧,越算越没有斗志,最终无比惊恐地死在赌桌上。 “……”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不加注?”赌桌上,菲利克斯的笑容依旧,甚至比上一局还要灿烂了:“我到底是爆牌了呢?还是故意放出鱼饵,在等你上钩呢?” 闻无眠捏着筹码,没有回答。 “ 999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心甘情愿来赴死?”压力不在菲利克斯这。他浅蓝色的眼睛弯起,将里面的冰块挤成冷水:“不过,很快你就知道,为999这种人付出生命,非常不值得。” “为999这种人?”闻无眠与他对视,“999是哪种人?” “他?”他笑得人畜无害:“自私,刻薄,两面三刀。你为他死了,他不会可怜你。但我却会在你的坟前放一束花。” 闻无眠想了想,说:“我花粉过敏。” “你做好决定了吗?”菲利克斯不在意她的不领情:“选错了的话,不光是你的命,还有999答应给你的报酬,你可再也拿不到了哦。” 她来这里的真实原因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姑且当做是帮999铲除敌人。在那间办公室里, 999给出的条件是——告诉自己哥哥的下落。 如果自己死在这里,哥哥还有回家的机会吗? 她手一抖,在片刻的犹豫过后,终于下定决心,抓起一大把筹码—— “……” 菲利克斯的秘书在监控房间里冷笑:“这就是战胜不了心脏的大脑的下场。”他非常不屑:“冲动之后是无尽的恐惧,必输无疑,简直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 “你倒不用这么说风凉话,”廉贞闻言,难得动怒:“上回我带搜查令进你办公室的时候,你不是也很恐惧吗?” 秘书瞳孔缩了下,冷笑:“那现在呢?” 话音刚落,先前抓过辛普森的几名保镖从身后闪出,黑压压挡在众人面前。 “现在又怎么了?现在……”角落里的蘑菇伏城站起来,登时眼前一黑。 菲利克斯的保镖清一色一米九五以上的肌肉壮男。即使被统一的黑西装包裹,衣服下的肌肉轮廓也隐约可见。 相比之下,跟着闻无眠过来的几人,像极了一群发育不良的精神小伙,对方随便挥过来的一拳都挨不住。 伏城眼前一黑又一黑,一句话没说完,轻飘飘晕在一边。 “他怎么了?”天同问。 廉贞急忙去掐他人中:“白天吃了毒蘑菇,可能解毒没解干净。” 她挑眉:“会死吗?” “不会。”廉贞第二次回答:“还会说话,应该不会变成傻子。” 手忙脚乱之际,辛普森再次开口:“你、你、你们快看,她、她……”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房间里的人已经通过监控看到了整个加注环节的过程—— 屏幕里,闻无眠用那只血色全无的手抓了一把被激活的鲜红色筹码。随后,果断地摔到桌上。 “加注!” 众人不及哀嚎,定睛一看,却发觉她的举动和他们设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虽然闻无眠“加注”的动作很有气魄,一副不管菲利克斯耍什么花招自己都奉陪到底的架势,但她真正扔出的筹码,只有15个。 仅仅是自己总筹码的一半。 菲利克斯先前的挑衅或许有效果,刺激了闻无眠的行动。可她看似气血上涌,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实则在最后一步及时悬崖勒马。 只差一点,或许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偏偏她正好停在了安全线上。 第三轮最低需要15枚筹码,也就是说,无论闻无眠这一轮是输是赢,实则都不会影响到她下一轮的开局。 而下一轮的加注环节,主动权又是握在她的手里。 “……” 第160章 “怎么在最后时刻退缩了?”菲利克斯笑着问:“这是没胆子和我all in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害怕我?” 他一把将自己的15枚筹码推向赌桌中央。筹码里的鲜血晃动,不断挑拨人心底最深层的不安。 暗牌同样被推向前方,翻开的一刻,一直在忍受不断失血带来的副作用的闻无眠险些叫了出来。 菲利克斯的暗牌居然是一张“a”和一张“5”! 按照规则,“ a”可以算作“ 11”点,也可以算“ 1”点。看着那张牌面只画了一个圆形图案的“ a” ,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 他的明牌总和是“13”,算上这6点,正好总和是“19”!又比自己多了“1”点! 这就是他说的“绝佳好运”吗? ! 失血量即将到达600毫升,闻无眠开始急躁起来,心头窜起一股压不住的无名火。她提醒自己深呼吸,却在拿筹码时,手指一软。玻璃制的筹码敲在桌角,猛的碎裂,里面满满当当的10毫升动脉血飞溅出来,不太明显地洇湿自己的黑色西装。 “不要那么着急嘛。”见她狼狈,菲利克斯笑出了声,起身收牌:“不过说来也巧,我居然每次都恰好比你多' 1'点。” “……”在他靠近自己的瞬间,闻无眠条件反射地起身,用力抓向他没有针头的左手手腕! 腕骨很凉,像一块冷硬的钢铁。刚才的两轮赌局全在他意料之中,就连体温也没有丝毫变化。 “怎么?”他似乎早有准备,只是歪了歪头,笑嘻嘻说:“怀疑我在袖子里藏牌了吗?” “你……”闻无眠说不出话来。 “我运气这么好,怀疑我很正常。”菲利克斯眯起蓝眼睛,扬着唇角,露出自己的虎牙:“不过,也不一定是运气哦。毕竟,我是913号赌桌上的荷官,说不定我真的能看见你的牌呢?” “……” 在赌局开始前,菲利克斯就曾经说过——“没被发现的作弊不叫作弊”,假如他的作弊手法不是“绝佳好运”,而是“透视”呢? 对一个无法止住大出血的人来说,他的话简直是把人拉入完全绝望的利器。要是他能看见赌桌对面人的暗牌…… 这场赌局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难怪,上一个来到这里的挑战者,会在临死前露出那么惊恐的表情。 “是吗?” 闻无眠也再往前探了探身体。赌桌两边的两人像两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在听到那么绝望的话后,她也盯住他的眼睛,反常地抖动肩膀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那么、赌局现在才刚刚开始啊!” 第81章 监控房间里的几人第不知道多少次被赌桌上的局势搞懵了。 什么叫“赌局现在才刚刚开始”?难道之前流掉的鲜血计算的筹码只是娱乐吗? 闻无眠没了600毫升的血,说话声音听上去比平时虚了好几分,轻飘飘没什么力道。可嘴边挂着志在必得的笑,眼里冷冽的光芒丝毫不输菲利克斯。 这一轮结束, 菲利克斯的总筹码来到90, 闻无眠只剩下15。无论是筹码数、失血量、抽血速度, 她都已经陷入了绝对的劣势。 可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能很冷静地笑出来,与菲利克斯谈笑风生。如此不得不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之前两轮的失败,全部在她意料之中。在菲利克斯享受临时的胜利时,她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他上钩。 然而真的会有人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诱饵,引诱对方犯错吗? 对鲜血的恐惧,是人类写进dna的初始程序之一。但凡是人,都惧怕流血,怎么可能有人会主动地去大量放血? “……” 第二轮结束, 闻无眠只剩下15枚筹码, 总共被抽走了600毫升鲜血,并开始出现头晕眼花、急躁等不良反应。 相比之下,失血400毫升的菲利克斯此时占尽优势。前两轮积攒的筹码足有90枚之多。如果在加注环节强迫闻无眠下注,意味着从第四轮开始,她的抽血速度会被再次调快。 这样一来, 能不能保持头脑清醒地撑到第五轮都是个问题。 桌边的计时器发出“滴滴滴”的声音,提示双方第三轮开始。 闻无眠推出手边的15枚筹码,与菲利克斯的一道, 放在赌桌中央。 “我真的很好奇, 999到底答应过你什么,让你愿意豁出性命来地狱里走一圈。”初始赌注金额检查完毕,菲利克斯开始第三次洗牌:“来了这里可就回不去了,你不会觉得不值得吗?” 还是和前几次一样的鸽尾式。闻无眠依旧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很明显,当然是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他歪头:“钱?还是地位、名誉?” “我哥哥。” “你哥哥?”菲利克斯惊讶:“就这?” “不然呢?”闻无眠伸手接过两张被递来的牌。 “那你可要小心啊,”菲利克斯很放松地向后倒,遮住前额的金发因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按你们的年龄计算,应该是三十岁。没错,人生前三十年最大的坎就是来自亲人的背叛。这是人生前半生最惨痛的教训。没准,你的教训会在我这里应验。” “亲人反目成仇,只是少部分群体。”闻无眠皱眉,不喜欢他的说法:“请不要用个体代表整体。” “真的假的?这难道不是非常普遍的东西吗?”菲利克斯笑着翻开自己的两张明牌,分别是“ k”和“ 4” :“亲人间的关系好坏靠的是博弈,而不是幼稚的爱与付出。你越是信任对方,对方就对你越坏。但如果你只是冷冰冰的利用,对方就在从你身上探寻蛛丝马迹的亲情和温暖,下意识地对你越来越好。” 第161章 “……” “你这么重视你哥哥,我猜默认着让亲爱的妹妹走入地狱的人也是他。”他摊手,看着闻无眠的脸色越来越沉:“很正常,亲人间就是这样。小到小时候考不到好成绩、性格内向不合群,大了适应不了学校、在家里蹲一个月找不到工作、被人围攻欺负……仅仅是这种小事,在你需要亲人的时候,他们已经把你看作一个失败的投资品。你从小被洗脑亲人的爱是世界上最无私的东西、是世界上唯一可以完全报以信任的东西,殊不知你活着的唯一价值,就是等他们老了、遇到事了,他们可以摆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叫你过去收拾烂摊子。仅仅一分爱,他们可以轻而易举演出十分的样子。” 闻无眠翻开自己的两张牌,分别是“2”和“6”。 “要我说,亲人只是是世界上最不平等的关系。”他应闻无眠的要求,先给她拿了一张暗牌:“一出生就要和一群比自己大许多的人斗智斗勇,哪怕是个不识字的无业游民,在社会上混久了,戏假情真这一套也信手拈来。只有尽早学会把亲人当成博弈场上的对手看待,才会拥有好的人生啊。”就像一个人一旦升学失败或者失去工作,平时和和气气说着多么爱你的亲人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即使是血浓于水的血亲,那种名为“爱”的东西也是建立在身后一系列的荣誉头衔上。他眨眨眼睛:“亲人之间,总是无条件信任对方的一方下场更惨。很可惜,你好像在这方面一败涂地,已经无力回天了。” “……” 监控房间里的辛普森听着菲利克斯一番话,缩了缩脖子,说:“那、那这么看来,我、我、我还挺幸运。奶奶对、对我很好的。” “虽然她、她为了我的工、工作,卖掉了记忆,现在已经不、不、不认识我了。” 被廉贞临时掐醒的伏城举双手双脚赞同:“确实是这样。早知道我就不按我爷爷说的拔他氧气管了。真是陷我于不义,到现在我爸还吵着要跟我断绝关系。” 2477讥讽道:“那你还挺孝顺。” “还行吧。”伏城挠头,不知道是不是真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我爷爷生前也一直夸我孝顺来着。不过我现在拖着不断关系纯粹是为了我爸的房子,不然他死了我就没份了。” 2477:“……” “……” 菲利克斯三言两语将闻无眠说的眼冒金星,她发觉自己好像看不清赌桌上的东西了。 她揉揉眼睛,尽力作出不在意他话的样子,将暗牌举高,使得其更加靠近赌桌中央上方的灯光。 这才看清,是一张“5”。 总点数“13”,离“21”还差“8”。 闻无眠又要了一张。 “我是不是'无力回天',不劳你费心。”她再一次把牌举高,看清楚后,挥手示意不再继续抽牌:“我只知道,如果遇到危险的是我,我哥哥也会向我这么做的。” “你放心,他绝对不会。”菲利克斯也给自己抽了一张。在看见牌后,他明显更兴奋了,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狂热的信徒可以为了心里的神明去死,可你有没有见过神明会为了傻乎乎整天膜拜自己的信徒献出生命?行了,多说无益,说了你也听不进去。不过,能稀里糊涂地死去,我愿称其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两分钟抽牌环节结束,接下来是思考与加注。 菲利克斯收回嬉笑的目光,重新把视线聚焦在手中的暗牌上。 那是一张“9”。 很显然,加上刚才的“k”和“4”,总共23点,自己爆牌了。 按照规则,他需要给闻无眠总下注金额两倍的赔偿。 去掉第三轮的初始下注金额,从闻无眠动脉中抽出的血又激活了30个筹码。进入加注阶段,她因失血过多看不清东西的副作用开始加重。径直将手边30枚筹码全部推向赌桌中央的加注区域、果断all in后,便软绵绵低下头,一言不发。 过胸的长卷发和刘海完全遮住她的脸颊,即使是坐在同一张赌桌上的菲利克斯,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他只是通过直觉,感觉到她现在非常虚弱。 非常、非常虚弱。 代表健康的血色正飞速地从她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消退,整个人坐在椅子上,好像一捧即将被吹走的烟灰。 他又看了一眼闻无眠的出血量,即将来到1000毫升。 大量的临床案例证明,人体失血量以全身血量的百分之二十为分界线,一旦超过这个数目,就会开始出现休克症状。闻无眠衣袖下双手的抖动被他尽收眼底,显然,能威胁生命安全的躯体反应已经在她身上出现。 那么,她又能坚持多久呢? 菲利克斯第不知道多少次勾起嘴角。他想起闻无眠在第二轮结束时说过的话—— “那么……赌局现在才刚刚开始啊!” 按照规则,自己爆牌,确实要赔给闻无眠两倍筹码。 可如果……闻无眠也爆牌了呢? 要是这样,需要赔偿两倍金额的可就是她了。 自己这一轮跟注得越多,结束时她需要赔偿得也越多,说不定都不用到第四局结束,她就由于身体克服不了血液的飞速流失而失去意识。 她在加注环节的all in,加上刻意垂下头去的举动,说不定只是虚张声势,又不想被自己从表情上发现端*7.7.zl倪。 趁着失血过多,假装昏迷,倒是个不错的借口,不会令人起疑心。 第162章 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可要一击毙命咯。 跟注阶段可供犹豫的时间不多,即使菲利克斯犹豫得很愉快,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被闻无眠带进了疑神疑鬼的海洋。 赌/博最重要的就是“势”,一旦开始怀疑,“势”便弱了三分,获胜的概率也跟着下滑。菲利克斯哼起欢快的小曲,伸手去够一边被鲜血激活的筹码,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跟注,30枚筹码。” 第82章 在听到这句话后,闻无眠才动了动,费力地抬起头,去够自己桌上的暗牌。 “休克”二字对人来说,是非常可怕的字眼。手腕上针头的痛已经渐渐感受不到,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头痛。虚空中像是有两把重锤,时时刻刻敲击着她的太阳穴。 本身颜色就不算亮的嘴唇也迅速苍白下去,无力且挣扎地说出一句:“那……我赢了。” 闻无眠最后一张暗牌是“4”。 总点数是“17”, 没有爆牌。按照规则,菲利克斯需要赔偿给她场上筹码的两倍。 “哈哈哈哈哈哈……”菲利克斯耸肩笑了起来, 似乎这一局的输赢对他无关痛痒:“好啊, 确实是这样。恭喜你, 又给自己续了几分钟的命。” 他的确有嚣张的资本,因为闻无眠的出血量已经超过总血量的百分之二十,而自己刚过百分之十。况且这一次的输赢依然不会影响到自己的抽血速度。 “……” 监控房间内,秘书摆手,让保镖们把辛普森抓起来:“不要浪费时间,一会游戏结束,菲利克斯就要在他身上放松。先把他的手脚绑住。” “喂!你们干什么?”廉贞站出来挡在辛普森前面。原本靠着他休息的伏城因此失去支撑,始料未及,一脑袋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像个熟透的西瓜。 2477戏谑看戏:“真是热心肠呢。 999怎么不给你颁发五星好市民奖章?” “我、我、我……”辛普森想起菲利克斯开始赌局前扔下的话, 顿时双腿发软,躲在后面死死抓住廉贞的西装外套。 秘书说:“不用理他。” 辛普森是标准的底层人身体,浑身器官都非常脆弱。不过,即便如此,把肠子钩出来他应当也不会马上死去,最后的死因可能只是失血过多或者感染。 “等等。” 伏城揉着自己的脑袋,走了个“ s”型曲线,方才走到廉贞身边,颇有种画蛇添足多此一举的架势:“万一你老板死了呢?没了你老板的庇护,你们这算不算非/法绑/架?” “不算。”秘书很冷静:“所有赌场的监控只有我们有权调动。你们没有证据,我可以告你们诽/谤。” “那现在呢?” 话音刚落,天同手中多了一台黑色的小盒子。 伏城猜测这应该和自己的手机一个功能。因为当秘书看见这个盒子时,明显不满地皱起眉头,砖头对保镖说:“那就把他们都绑起来。” “不、不,我……”辛普森吓破了胆。廉贞脑海中回闪过白天他在街上的落魄样子,头脑一热,竟然对着其中一个上前的保镖就是一拳。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天同的叹息:“你是真会惹事。” “砰”的一声,保镖的脸颊如金属般凹陷下一块。随着秘书吃惊的目光望过来,事态显然已经发展为互/殴。 伏城眼明手快,在双方开打之际,第一个冲到门口,拿起拖把,把地上一堆不知道是菲利克斯哪个女伴吐出来的东西均匀涂抹到门把手上,谁敢出去谁就要遭到生化武器的攻击。 廉贞和天同到底是游戏裁判,身体经过多轮改造,以少敌多,与保镖集团的搏斗还能占据上风,逐渐制服多人。 还有一人不顾门上的恐怖呕吐物,径直往门外冲,被伏城一拖把戳到脸上,惨叫一声,又被天同一个背摔,断了不知道多少根骨头。 “你,你们……”秘书和保镖被绑在一起,气得几乎说不出话:“疯了吗! 999就是这么教育手下的?等明天传出去就是rw的最大丑闻!你们等……” 然后他就闭嘴了。 因为伏城把拖把头对准了他的嘴巴。 “怎、怎、怎么办?”辛普森看着眼前失控的场景,六神无主。 “还能怎么办?” 2477煽风点火:“你们打了菲利克斯的人,一会他从赌桌上下来,可就要让人把你们的肠子通通钩出来咯。” “别瞎说。”伏城握紧拖把:“他俩不是裁判吗?怎么能被这么对待?” 天同倒非常冷静:“他说的是对的。菲利克斯一手遮天,999为了不让丑闻闹大,也会选择用我们的性命息事宁人。” “知道就赶紧跑啊。”2477掐了掐辛普森的后劲,后者差点尖叫出声:“真的想留下来互相比较肠子的长短?” “……可、可是,”辛普森打着哆嗦:“闻、闻、闻小姐还没出来。” “你真觉得她能出来?”2477瞄了眼一边的监控:“她现在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呢。” “……”画面里,闻无眠确实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力严重不足。场地里的光线越来越昏暗,她半昏迷半清醒,给人的感觉就是命不久矣。 然而,但凡是过去和她接触过的人,此时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似乎她是在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保留体力。 有可能接下来真的会发生什么逆转,也有可能只是他们太希望她赢下赌局,以至于产生错觉。 第163章 毕竟,如果活下来的是菲利克斯,那他们的下场就相当惨烈了。 “现在我们所有人的命全在她手上了,”天同没有提及脸上神色十分内疚的辛普森,也没看酿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廉贞。事情已经发生,她只是冷笑:“闻无眠不行也得行。” “……” 赌桌上的闻无眠,并不知道隔壁房间发生了什么。第四轮下注环节结束,她和菲利克斯各自交了20枚筹码。 在抽牌阶段,菲利克斯抽到了一张“j”和一张“7”。 两张明牌加起来的点数刚好是“ 17” ,意味着他无法再进入下一轮抽取暗牌。 “哇哦,你的运气也不错。”菲利克斯说不上是无奈还是兴奋地摊开手:“这一轮对你来说可是非常有利,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哦。” 闻无眠的明牌是“6”和“q”,点数“16”,正好比他少1点。 她无端地感觉非常非常冷。寒意疯狂向四肢百骸蔓延,身体的颤抖原因不明,不知道是冷得发抖还是在不受控制的抽搐。 此外,接踵而来的还有极度干渴。没有血色的唇开始干裂。睁开眼睛,看着从动脉中抽出来的股股鲜血,竟然会不自觉地咽起口/水。 “做决定之前,记得三思再三思。”他蓝眼睛里的笑意像溢出来的海水,“要想想你自己的好运,够不够支撑你的冒险。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继续抽牌,因为我很清楚,无论如何,运气女神都会站在我这一边。” “……”奄奄一息的闻无眠试图调动大脑里最后一点还在活跃的神经元,计算出目前的概率。 自己手握“ 16”点,抽到“ 6”以上就会爆牌。如果把“ a”算作1点,再去掉四张场上已经出现的明牌,那么还会有29张牌导致自己爆牌。 而剩余牌的总数只有48张。 也就是说,自己如果再抽一张,爆牌的概率会达到60.42%。 这个概率相当危险,及时停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菲利克斯抽到的点数是“17”。 要是自己不继续抽牌,相当于和他明牌对上,输掉的概率是100%。 再抽一张,或许有近40%的概率赢。 手指脚趾传来刺痛,如同细针挑进指甲盖。她预感自己即将崩溃,大脑在罢工边缘,任何一点点的思考都会使其丧失全部理智。耳边只剩下嗡嗡的耳鸣,还有鲜血不断流动的声音。 时间每过去一秒,生命体征就流逝一分。 面对桌上那堆背面朝上的牌堆,她说不出话,只能对菲利克斯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一张牌被推了过来。她看不清楚,却连将其举高靠近灯光的力气也没有。一枚枚被鲜血激活的筹码在手边越堆越多,那是人用生命换来的欲/望。 “……” 刚刚还打得难舍难分的监控房间安静下来,几人全部盯着画面里的闻无眠。除2477外,每个人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 如果闻无眠的暗牌会使她爆牌,那么,在下一轮她还会被调快一次抽血速度。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已经完全陷入了生命垂危的地步。再这样下去,甚至连撑过下一轮都是个奇迹。 更绝望的是,他们看不到任何菲利克斯输掉的迹象。 即使在这一轮,闻无眠用接近40%的概率赌赢了,对菲利克斯来说,依旧无关紧要。截止目前,他的生命体征非常稳定,连一点失血带来的不适也没出现过。 坚持到现在,已经精疲力尽的闻无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赢过菲利克斯? 两分钟转眼过去,眼看即将进入加注阶段,菲利克斯突然作出一个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将自己的抽血速度加快到每分钟150毫升,随后,没有片刻犹豫,好像能看见闻无眠暗牌一般,将手中的筹码全部all in ! 第83章 “他手上只有' 17'点,凭什么断定闻无眠一定会爆牌?!”廉贞脱口而出,那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菲利克斯作出决定的速度太快, 行为又完全出人意料。在仅仅拿到“17”点后, 居然会夸张地选择all in。 连第一次玩的新手都知道“17”点all in非常不保险。他总不可能比新手还要业余。 “即使他在计算概率, 我也不信他没有一点犹豫。”天同冷哼:“没有人愿意把输赢交给运气去决定。” 除了辛普森之外,其他人面对游戏算是“身经百战”, 尽管第四局结果还未公布,第六感已经开始警告他们:赌桌上有鬼。 如果all in只是巧合,可他随后又加快自己的抽血速度,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显然早有预谋。 2477甩甩头:“所以,答案不是很明显么?身为913号赌桌的荷官,提前作弊很正常吧?”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换做我,我也会作弊的。” “这是合乎规则的吗?”廉贞转头质问秘书, 却只对上对方阴沉沉的笑脸。 “当然。”秘书被绑着,正愁无处发泄怒火, “作弊的唯一准则就是不被发现。没有发现的作弊怎么能叫作弊?又怎么能叫违反规则?” “……”几人没工夫和他辩论,直勾勾盯住监控屏幕,试图从中找出菲利克斯作弊的手段。 闻无眠在赌局开始前就提出与他交换座位,那么暗中藏起来的摄像头应该已无用武之地,最大的可能是菲利克斯在扑克牌上动了手脚。 偏偏他每一次洗牌发牌的手法都非常标准。就算他们仔细回忆,也回想不起来任何端倪。 第164章 “其、其、其实闻、闻小姐还有机会。她、她、她可以不跟。”辛普森说,“这样就、就不会输那么多。” “你觉得她现在还有思考能力吗?”秘书对监控屏幕投去不屑的一瞥。 闻无眠的失血量定格在1400毫升。手边越堆越高的鲜红色筹码触目惊心。 如果说全身血量的百分之二十是会否出现休克症状的分界线,那么,全身血量的百分之三十就是会否危及生命的分界线。 这个时候,她体内的器官已经开始衰竭,意识逐步丧失,无法动弹。她身边的机器人自动跟注,替她将暗牌翻开。 所有人登时屏住呼吸—— 是一张“6”。 抽到“6”以上就爆牌,可偏偏就是一张“6”! 命中一劫,上天可能真的要她此刻死在这里。 辛普森在秘书的讥笑声中,“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对、对不起……我、我连累你们。我、我、我……” “别道歉了。”秘书落井下石:“你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面对菲利克斯先生。” 廉贞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找出和天同差不多的黑盒子,拨通999的激光通讯。 999的声音很快从里面传出来:“喂?廉贞?这么晚了,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出什么事啦?” 他应该是睡着了被吵醒,声音有些迷糊。不过,并没有怪罪莽撞的下属,反而一副关心的样子。 天同用眼神阻止,他却不管不顾,直接道:“我……我知道这件事可能不合时宜,但是你能帮帮忙,叫停一场赌局吗?” 事实上,赌局是可以被更高级的rw员工临时叫停的。这是规矩。 999沉默了一会:“几号桌?” “913号。”廉贞的声音在发抖:“我……我的朋友为了调查菲……” “好了。”999打断他,已经查到了信息:“是闻无眠?” “是!” 相隔千里,他们看不到那头的999是什么表情。无论是几号赌桌,只要他想,叫停都不困难。只是最近他和菲利克斯家族关系紧张,仅仅为了一个闻无眠,惹来舆论的闲话,还不如让她死在那里。 闻无眠要是听了廉贞的话,踩到狗屎运弄死菲利克斯,那对他来说是大赚一笔。如果没有,他也犯不着把自己牵扯进去,自找麻烦。 反正又不止她一个人从『克莱因迷宫』里走出来了,让她身边的人参加发布会,也可以。 “你替我照顾好伏城吧。”999像没听见廉贞的请求:“现在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你身边还有谁?叫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 “可是……”廉贞话还没说完,999就掐断了激光信号。 菲利克斯似乎知道闻无眠的同伴们正在通过监控观察赌桌上双方的一举一动,在起身拿过自己这轮赢下的130枚筹码后,抬起头,像监控报以挑衅的微笑。 廉贞没忍住,对着屏幕问候一句菲利克斯的家人。 第五轮随即开始。算上下注一分钟激活的筹码,闻无眠正好能够支付第五轮的初始下注金额。而菲利克斯在支付完初始金额后,还剩下可观的120枚。 闻无眠的血压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飞速下坠,严重不足的脑供血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做任何一点思考。身体的正常代谢中断,即使用尽全力呼吸,似乎也没有办法把一点点氧气吸入肺部。 她痛苦地呻/吟起来,和无数弥留之际的将死之人一样。痛到极致却无可奈何。 抽血机器无法被调慢,极度缺血的身体还在不断失血。血液中的氧气含量降到最低点,插有针头的右手皮肤开始呈现出惊悚的蓝紫色淤斑。 闻无眠有种窒息的感觉。朦胧间,只觉自己被人丢进水里。双手茫然地向上乱抓,试图抓住些什么。 “血液细胞破裂,血液渗透进肺部,就会出现溺水而亡的假象。”天同双手握拳:“她活不过十五分钟了。” 以他们的医学技术,只要闻无眠一息尚存,就能救得回来。 可如果她在赌桌上就失去了生命体征……再先进的科学也无法使人起死回生。 “这、这、这怎么办……”辛普森双腿发软,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别看热闹了,”2477提醒:“趁现在能跑,赶紧跑吧。能跑一时是一时。我也准备跑了。” 他的话提醒了廉贞和天同,两人对视一眼,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的去处。 屏幕里,闻无眠的手还在凭空摸索。然而这一次,她不是在抵抗濒死之际出现的幻觉。 而是……从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拿出了一颗酒心巧克力。 蹲在地上注视着她的伏城眼睛一亮:“等等!” 兵败如山倒,回答他的只要秘书凉薄的笑声。 伏城毫不在意,也回以灿烂的笑容,胸有成竹地昂首:“我说,你家菲利克斯先生要死了,你信不信?” “……” 赌桌上,活不过十五分钟的闻无眠忽然敲桌,很费力地剥开巧克力,对旁边的机器人说:“请……加快我的抽血……速度。” “你认真的?”菲利克斯挑眉,饶有兴致,从上到下将她第不知道多少次打量一遍:“那你可能连七八分钟都活不过了哦。” 她呼吸很困难,这时候吃东西无异于找死。所幸,她停顿片刻,只是把那颗巧克力放在桌上。 机器人默默将她的抽血速度调为每分钟200毫升。不出意外,这一局结束,她也差不多迎来死亡。 第165章 和其他赌/徒的结局没什么区别。 “当……然。” 不过,有一说一,菲利克斯倒是很少见在山穷水尽之下还能笑得出来的人。 除非是闻无眠疯了。 在这种状况下,能失去理智,陷入疯魔,也挺不错。至少比清醒着、眼睁睁看自己被抽干浑身的血液要好得多。 双方分别下注25枚筹码。不出意外,这是闻无眠生命里的最后一场赌局。 菲利克斯渐渐也有些失血过多的头晕。他眨眨眼睛,定定神,开始又一次地洗牌、发牌。 闻无眠脖颈上也开始出现蓝紫色的淤青,半天没有动静。正当他怀疑她是不是晕过去了,她才僵硬地伸过手,拿起牌、翻开—— 两张牌的牌面仅在菲利克斯视网膜上停留了零点几秒,接着,像北风中的蝴蝶,凄凄惨惨背面朝上,飘落在地。 闻无眠倒在赌桌上,再没有一点力气爬起来。身体里最后的血液也被抽出,全部倾注进毫无存在意义的透明筹码内。 她不是突然失去意识的。先前之所以能剥开巧克力、伸手接牌,仅仅是肾上腺素的作用。 人在即将死亡的时候,身体会最后一次分泌大量肾上腺素,传送进各个器官,给人一种突然好转的假象。 也就是俗称的“回光返照”。 “……”抽牌阶段,闻无眠没有任何回应。 又因为她还没有停止呼吸,所以赌局还不能立刻结束。 菲利克斯按照规则,跳过了她的抽牌环节。自己瞧着牌堆思考一会,拿起一张—— 手上的三张牌分别是“7”、“9”、“5”。 正好“21”点。 “看见没有?”他得意地勾唇,拿过手边尚残留鲜血温度的筹码—— “这就是'天生好运'的魔力。” 第84章 闻无眠是被耳边的喧闹吵醒的。 身边有很多人在笑、在聊天, 打闹声和窗外的蝉叫交织在一起,像电视剧里那些在沙场上齐发的万箭。 阳光在半空过度出彩色的光线,暖洋洋折射在人身上。闻无眠抬起头,发现自己坐在教室最后方的角落里,和正常最后一排的同学隔了很长的距离。 双方明明在同一间教室, 却被隔成两个世界。 书包和桌洞里的书不翼而飞,转头一看, 原来是被扔到了走廊外面。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记不清梦里的任何内容。右手手腕的疼痛从骨头里冒出来,整条手臂都是麻的。是刚才趴在桌上睡觉,用胳膊垫着脑袋的后遗症。 走到阳光普照的走廊里,中学时代的少男少女吵吵闹闹,岁月静好,每个人脸上都闪动着青春的纯真,就跟官/方宣传片里的一模一样。 带来学校的一本《太/平/天/国战争全史》被人泼了水,整本书湿哒哒的,宣告报废。把东西抱回教室的路上,跟一个别着亮色发夹的女生差点撞上。对方头顶上的发夹很好看,但如果是自己的东西,不用想,不出三分钟就会被人扯坏,丢进垃圾桶。 上课铃响, 她不愿意融进这个非常美好的课堂,静静注视窗外。阳光把不同叶片照出不同的纵横经纬。 耳边有一种类似洗牌的声音,闻无眠茫然地看看周围,没搞清声音来源。紧接着,她开始流鼻血。和空气干燥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不同,这次血出得很厉害,血崩一般,捏住没用,一大把纸巾转眼染成鲜红。 哪里来的那么多血? 她不是很害怕,只是奇怪。于是举起手,想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上课的是班主任,班主任不喜欢她。因为曾有人受王宇杰的指示,污蔑她天天对自己人生攻击。班主任看到了她的情况,假装没看见,继续上课。 “……”血越流越多,不仅是鼻子,连喉咙里都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把白色的校服染红。 视线出现一个红点。一开始只有一点,后面变成一整片。她看不太清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呼吸越来越困难,她觉得自己快要溺水了。 她倒在地上,无人在意。代表祖国希望的美好花朵们看了她几眼,又移开目光。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拍下她的失态,开始在空间里造谣。 …… 闻无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反正就是醒了。醒来时已经放学很久了,值日生把教室打扫完毕,关门关灯。因为没有教室钥匙,她只能从里面打开已经上锁的窗,翻窗跳到走廊上。 背着书包,路过学校门口的kfc ,冷不丁被王宇杰一巴掌甩在脸上。 “你他妈怎么出来的?开窗跳出来的?”她被打懵了,王宇杰跟着一脚踹在她腹部,把她踹倒在地。门口来往学生无数,都是一等一的善良的人,见到残疾人乞讨会给钱、见到小动物流浪会落泪……不过现在,善良的学生们都在暗自庆幸可以在回家前看一场戏,以洗清一天的疲惫。 “你知不知道没锁窗被抓到要扣分?”他又把她从地上拽起来,“下礼拜的卫生你帮我们做?” “……”闻无眠好像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张了张口,不知道回答了句什么话,再一睁眼,就出现在了楼道底下。 哥哥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打字回复就在楼下。 天完全黑了下来,一楼大开的窗户里传出阵阵菜香,还有一家人的欢声笑语。 爸爸的笑声雄厚有力,妈妈的笑声温柔甜蜜,多少可以帮孩子挡下一点风雨,虽然同样也会带来潮湿的爱。 第166章 每次经过这户人家,她都会故意在外面磨蹭几秒钟。 然后按电梯,上楼,深呼吸,挤出笑脸开门,一气呵成: “哥?我回来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s城的学校放学都很早,不像一些省份的学校,强制性留学生到十点半上完晚自习。 闻无阙成绩好,也有拒绝参加学校放学后留校补习的资本。放学后,他去菜场买了几个容易弄熟的菜,忙着做饭,饭好了才发现闻无眠还没回来。 她回答道:“老师放学留了,要做完练习册才能回家。” “哦,这样啊。”闻无阙点点头,去盛了两碗饭。他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外套,显得身材有些单薄:“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我暑假要去物竞的集训,没人给你做饭,留了点钱给你,自己记得按时去外面吃,别总买垃圾食品。” 米饭的热气不断往上窜,她眼前模模糊糊的。不出意外,哥哥应该会通过竞赛成绩保送s城的一所c9。闻无眠问:“你真的不考虑去b城吗?” b城有全国最好的大学。明显那里更适合他。 “不考虑。”闻无阙把排骨的碗放在她面前。 “别总想我的事。你呢?今天过得开心吗?” “……”她用力点了下头:“挺好的。” “是吗?”闻无阙看了眼手机,说:“你知道吗,只有在你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才会就事论事地回我消息。” 她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莫名艰涩:“……有吗?” “是啊。”他笑了笑。闻无阙也就比她大两岁,对学生来说略微过长的刘海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总是笑意满满,好像任何不愉快都不会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你如果开心的话,喜欢在消息后面跟同一个表情包。” “哦。”很小的事情,她鼻子有点发酸。原来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也有人非常在意自己:“没什么,就是题太难了,看不懂,有点烦躁。” “没事,一会吃完饭我帮你看看。” “好。” 心□□发出细密的疼痛。他对自己这么好,可却不能永远对自己这么好。 有些时候,她觉得他不应该对自己太好,应该像别人一样,对自己冷眼相待。否则,以后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觉得理所当然。相反,只要他有一点点没做好,她便会觉得自己被世界上最爱的人欺骗了、无法接受这一切。 明明回到了温馨的家里,不可名状的恐惧还是将她包围。她看着闻无阙收拾碗筷朝厨房走去的背影,下意识想跟上去。 袜子被潮湿包裹,拖鞋发出“嘎吱”的噪音。地上渗出鲜红的血液,渐渐没过人的脚踝。 更诡异的是,她不觉得有什么。 闻无阙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哥哥。”她从背后抱住他,抱得很紧,不知道是否该放任状况哭泣。 他的体温不断从皮肤表面传递到自己身上。世界上那么多人,他们是彼此仅存的亲人、血脉相连。 “阿眠。”闻无阙转身,同样紧紧搂住她,任由自己的衣服被她的眼泪洇湿。 “对不起。”他在苦笑:“哥哥很没用。有些事……哥哥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除了学习之外,哥哥什么也帮不了你。” “我不要你帮我。”她可以确定自己是在哭泣:“你只要陪在我身边。陪着我,不要离开我……就可以了。” “可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呢?” 闻无阙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口答应下来。 “什么?” “哥哥会离开你的。”闻无阙苦笑的意味更浓:“那个时候,你怎么办?” “我……可以来找你吗?” “你找不到我。” “为什么?” “你可能会死。” 客厅的灯猛的暗下去。闻无眠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没关系,为了你我愿意去死、特别愿意!” “阿眠。”闻无阙握着她的肩膀,把她从身上扯下来,低头与她对视:“你的生命是用来保护你自己的,或者该用来保护你爱的人。” “……”她不明白:“你就是我爱的人啊。” “不。”闻无阙摸着她放学时被打过的那半边脸,即使动作很轻,她下意识的瑟缩还是没能逃出他眼底:“阿眠,只有能保护你的人,才有资格让你去爱,明白吗?” “……” “每个人心里可以分给别人的爱只有一点点,不要把它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不然,你以后会过得很苦。” “可是我的心里只有你!”闻无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好像他马上就要消失、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就要坍塌似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纯白的校服上,居然是鲜红色的:“无论过去、现在、将来,你永远都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任何人都没资格替代!哥,不管怎么样,让我找到你好不好?” “……” 闻无阙沉默了很久,才说了一个“好”字:“阿眠那么想找到我,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呢?” “你说什么?!”她浑身一激灵,感觉这句话好熟悉,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阿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现在在哪里、我又在哪里?” 明明就在她眼前,闻无阙的声音反倒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房子里熟悉的家具一块一块碎裂,整栋建筑物轰然倒塌。 第167章 她站在废墟里,原本淹至脚踝的血水转眼涌到鼻腔。她无法呼吸,在血泊里挣扎浮沉。 “阿眠,快睁眼、睁开眼睛看啊!”闻无阙近乎在她耳边呐喊。 眼皮如有千钧重,她不断发出哀嚎,觉得自己快被淹死了。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血海里睁开眼睛——面前的闻无阙不翼而飞,昏暗的灯光压着一张深绿的赌桌,眼前只有不断抽取动脉血的输血管和菲利克斯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 见她居然能够再次清醒过来,他微微有些惊讶,张了下嘴,但什么也没说。 现在是加注环节。闻无眠拿过自己的全部筹码,也是自己仅剩下的生命重量。闻无阙最后的样子在意识深处定格。 他曾经是自己*7.7.zl人生的整个世界。现在,该轮到自己为了这整个世界,流干最后一滴血了。 她乌黑的眸瞳里不自觉流下两行血泪,滴落在青紫色的手背上。即便如此,依旧是胜券在握不可一世的模样: “这一局,我all in。” 第85章 “哎呀, 你确定吗?”菲利克斯看了一眼自己的牌,又回想一遍闻无眠的牌面。 她抽到的两张明牌分别是“ k”和“3”。 无论如何,都赢不过刚好抽到“21”点的自己。 这跟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当然确定。”看着菲利克斯愉快地跟上了70枚筹码,闻无眠弯下腰,把地上两张掉落的牌捡了起来,放在桌上。 菲利克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确实是一张“k”和一张“3”。 等等、一张“3”? ! ! 为什么…… 他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同一时间, 闻无眠特意举起这张牌,放在他面前:“我猜你抽到了'21'点, 真不好意思, 我可是'black jack'。” “……”为了不让失血过多的人太轻易地看清牌面,扑克牌被故意设计成隐去边角数字的样式。比如代表“ 2”的扑克牌,就在牌面上画两个红色的实心圆点。 而闻无眠手上的这张“3”, 根本禁不起细看。上下两个圆形的宽度、高度都不太一样,上面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分明是有人拿鲜血按上去的! “好好看清楚, ”闻无眠眼里流下的血泪滴到桌面上, 笑得神情有些扭曲:“这不是'3', 是一张'a'啊!” 菲利克斯的瞳孔不断放大,一把夺过纸牌。 难怪她在第五局的接牌环节会失去意识,现在看来,她是故意装出来的,为的就是将牌掉在桌子下方、不让自己细看。 否则, 只要牌一上桌,自己就会立刻戳穿她的把戏。 扑克的材质是略带磨砂感的纸张,和外面那些摸起来滑溜溜的塑料牌不一样。正因如此, 经过鲜血“加工”后,并不会蹭得整张牌都是红色。 可问题是……他愤怒地将整张牌揉碎:闻无眠到底哪来的血液? ! 她眼里的血来自于血压快速变化导致的结膜出血, 出血时间在一分钟前,分明是在给自己看到那张“a”之后。 一个石破天惊的片段冷不丁划过菲利克斯的脑海—— 在第二轮赌局结束前,闻无眠曾因为气愤,失手将一枚筹码砸碎。筹码中的鲜血溅上她的西装外套,现在应该还没有完全干涸。 明明房间里不算冷,他心里却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恶寒:她从第二局起,就已经开始着手布局了? 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包括她好几次体力不支陷入休克,全都在她意料之中? ! 居然会有人拿休克作为赌注之一,参与赌/博,简直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的鸽尾式洗牌非常标准。”缩在座位上发笑的轮到闻无眠了:“所以,只要在牌堆里看见' a' ,我就能推测出它会在第几轮出现在整个牌堆的第几章。” “可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声音发虚,额头上冒出大量冷汗,咬牙切齿。 自己怎么可能没发现闻无眠的小动作? “就是在检查你有没有藏牌的时候。”她回答道:“你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我抓着你的那只手腕上,却没有发现我另一只手在干嘛。你的作弊方式我知道,根本不是在袖子里藏牌。” 说着,她向后一靠,随手拿过一张扑克,将其举高:“人通常只会注意平行于视线的摄像头,藏在视线之下的镜头很难被发现。这也是为什么——” “我唯独在第三局举高了手里的暗牌,好让身后的摄像头无法看到。你也偏偏正好在第三局输给了我。” “……”她说得完全正确。菲利克斯又回想起她在第三局时因失血过多而看不清牌、不得不将暗牌举高的样子。 就连这个……都是装出来的吗? ? ? “我不会装,那些确实是我身体的真实反应。就像现在,我还是……有点呼吸不上来。”闻无眠瞧瞧桌子:“但这也在计划之内。” 无论是失血、休克、昏迷、濒死,这些痛苦的躯体反应,包括人类无法抗拒的本能,全部只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仅此而已。 没被发现的作弊不叫作弊。作弊的唯一准则就是不被发现。 “……” 监控房间里,所有人鸦雀无声,全被闻无眠最后的几段话惊得呆了。 过了好久,辛普森才结结巴巴说:“这算、算、算是闻小姐赢了么?” 可惜没人理他。廉贞和天同忙着联系救援人员, 2477盯着屏幕,若有所思。 第168章 就在这时,秘书突然接到了赌桌上菲利克斯的来电。 “……” 在发现菲利克斯有掏口袋的举动后,闻无眠不受控地一哆嗦,甚至躲开了要为自己拔针的机器人。 如果菲利克斯强行用武力销毁赌局呢? 虽然赌场守则里没有这一条,可菲利克斯作为“极光石”未来可能的继承人之一,想要让一个普通玩家悄无声息地消失,应该很容易吧? 抽血的针头从已经脆弱得不行的动脉上拔出,剧痛从手腕蔓延到整条手臂。手臂从最开始的麻,到完全失去知觉,她怀疑自己的右手会不会完全报废。 但如果能赢,那也是值得的。 此时此刻,只信任自己的她也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外面的那几个人身上。如果发现菲利克斯要拔枪灭口,不顾一切冲进来打断是最好的选择。正好可以趁此机会,重创整个“极光石”。 菲利克斯也确实掏出了一把手/枪,放在桌上。 闻无眠眼皮一跳,清楚自己已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她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很平静地看着菲利克斯。因为即使他要开枪,自己也因过于虚弱无法自救。 “……”菲利克斯首先拨通了一个类似电话的东西。 随着最后一点肾上腺素被身体消耗殆尽,意识开始逐渐离她运去。 秘书的声音在赌桌上响起:“喂?菲利克斯先生!要不要我找人进来……” “不用。”他温和地笑着,看上去似乎早就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说出来的话却有点匪夷所思:“你在今天晚上,把我的股份全部抛掉……公示两天?不用。在集团如日中天的人,更改一下公示发布日期,再找个替罪羊,不是难事吧?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对他的报复。” 那头传来秘书的哽咽,菲利克斯不太想听这个,掐断设备,任由自己身边的机器人开始调节抽血速度。 按照规则,他在上一局输掉的筹码,哪怕下一局抽光全身的血量也不够赔付。所以,他必死无疑。 “谢谢你。”他关掉监控的声音传输功能,完全放松下来。靠着椅背,弯起眼睛,勾起唇角,蓝眼睛里的笑意和赌局开始时如出一辙:“我的愿望就此完成。” “你要卖掉自己的所有股份?”闻无眠尽力不让自己在这会晕过去。对投资者来说,大股东一夜之间卖掉全部股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暗示这家公司已经失去投资价值,需要尽快止损离场:“没想过'极光石'的未来吗?如果我没猜错,你作为集团总裁的独子,集团内部的人不可能让你出事。” 所以,她其实早在不经意间,就把自己的身后交给伏城了。 “是的,”他笑起来像春风吹拂:“所以我特意设计了这种死法。那么短的时间内,他们没办法一下子找到我。” 闻无眠惊讶:“你早就想好了?!” “我给他背了太多的锅,做他的白手套,早就厌倦了。留在这里做荷官……”菲利克斯的视线开始僵硬:“活下来很好,死了也是得偿所愿。” “……在我们这里,'自/杀'的行为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比人生失败更无法令人容忍。”他昂起头:“因为……人生的失败是你自己造成的,可鲜有仅是自己造成的'自/杀'。”闻无眠注视着他迅速苍白下去的嘴唇,此刻依旧努力微扬:“你可以说自己活得失败,指出自己的错误,去懊恼、去沮丧,但不能……说错的是别人、是社会……可惜,一个健康的地方,其实是不会怕人指出除自己以外其他人的错误的。” “所以,你想表达'工人失踪案'的幕后主使也同样不止是你?”机会难得,闻无眠举手之劳,顺带推进下廉贞的调查。 菲利克斯回报以他最后的微笑。 “……” “砰”的一声,来自极光石集团的人不顾赌场阻拦,与之大打出手,一路杀到913号赌桌的房门前。 “你们干什么?!”廉贞和天同挡在门前。房门的密码锁已经自动弹开。伏城猫着腰迅速闪进去,外面则传来噼里啪啦的混战声。 他首先看见被抽干浑身血液的菲利克斯。他的身体像一片薄薄的纸板,原本夺目的金发变成一捧干枯稻草。金发下的眼睁着,里面仍有志得意满的笑容,似乎自己完成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大事。 “……”他愣了愣,随后冲向赌桌对面的闻无眠。 桌上的鲜血筹码堆积如山,看上去就使人心惊肉跳。她趴在桌上,对外界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 在极光石的人冲进来的前一秒,伏城抱起闻无眠,从窗口一跃而下。 第86章 “我靠!”房间离一楼不是很高,伏城猫一样顺着边上的管道安全落地。与此同时,他感觉右边手腕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发麻,差点把闻无眠摔在地上。 她流了很多血, 体重变得非常轻, 伏城咬紧牙关还是可以抱住她的。 “快点过来!” 他还没看清周围情况, 就被另一伙人抓进一架停在空地上飞机。 * 闻无眠先是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接着,器械乒铃乓啷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有人在喊:“ ab型的血袋已经准备好了!”。努力许久,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医院病房独有的纯白色墙壁。 她懵了一会, 怀疑自己此刻在某个人民医院,然而目光一转, 第一个看见的人居然是999。 第169章 “你看,我一得知你去找菲利克斯了, 就第一时间安排人手过来接应你。排除万难也要来接你!”他笑容满面地凑上来:“要是没有我, 极光石那伙人还想硬闯赌场, 你跟他们几个可就都回不来啦!” 伏城:“……” 廉贞:“……” 天同:“……” “你这两天先好好在这休息。”闻无眠送来时还有呼吸,那么以这个世界的医疗手段,救活、并且不留下任何后遗症不是难事。 999笑了又笑,肥肉在脸上挤作一团:“这是我特意叫人给安排的vip病房,你要是住不惯,整家医院的病房随便你换!都可以换!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你的愿望,必须无条件满足!” 999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 活像个乐意为女儿忙前忙后的老父亲。闻无眠刚刚醒来,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力气, 就说了句:“谢谢。” “害,这有什么可谢的。日子久了你就知道,我都把属下当家人看待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999一想到老菲利克斯的表情,恨不得把自己那张胖脸给笑烂:“那行了,我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记住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 应付完999,她得以把目光移向病床边上的其他几人。 天同倒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廉贞的脸上挂彩,左边脸颊贴了两张创可贴,伏城的右手手腕则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还有淡淡的鲜血渗出来。 “……”她现在看到红色就头痛,不想说话,急忙将目光重新移到天同身上。 “?”天同挑眉:“怎么了?” 她现在很虚弱,但脑子依旧好用。用力眨眨眼睛:“我可以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天同看上去有点惊讶,沉默两秒,不过还是同意了。 …… 伏城刚出病房,就遇到跟来看了一夜戏的2477。 “好可怜啊,”他嘲笑伏城:“这么快就被赶出来了?她对你也没有多情深义重嘛。” 伏城怨念地看了他一眼,难得什么也没说,闭着眼睛晕倒在走廊的座位上。 “吃毒蘑菇吃的,过会就好了。”廉贞费心费力地第三次解释道。 …… “你想和我说什么?”天同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床边,翘着二郎腿看着她:“我还以为你醒来第一个想要单独聊天的人会是伏城。” 伏城的话,什么时候单独聊天都可以,没必要急于一时。 闻无眠没理会她的调侃,把病床的床头部分调高,方便自己坐起来。接着,盯住她的眼睛,开门见山,问:“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我?” “我以前认识你?”天同很无所谓地笑起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一种感觉,但她的感觉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的。就比如天同给自己姓名编号相匹配的防护服上,留有一些能令原住民辛普森肃然起敬的痕迹。 又比如自己可能错乱的记忆。原天机在死前指名道姓最想见到的人是自己,自己对此却没有任何印象。 再比如……自己可能杀过人、做过很多上不了娱乐节目只能上法制新闻的事。可自己忘记了有关的一切。 被程彦礼从明珠大厦顶楼推下去。一个试图杀死自己的人,自己转眼就忘了。这还仅仅是能意识到的。至于剩下那些意识不到的呢…… 闻无阙的话始终萦绕在耳畔,反反复复响起—— “不要过于相信你自己的大脑。” “这只是我的猜测。”闻无眠说:“如果我没猜错,我们以前就见过面。并且在分别之前,我和你约定,让你在某个合适的时间点回来找我。” 她回忆着与天同认识的契机,指尖轻轻扯着身上柔软的被褥:“或许……合适的时间,就是我顺利通关三次游戏之后。” 虽然是猜测,但她定定看着天同,神情非常冷静。好像无论接下来天同回答什么,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与菲利克斯生死一线时,她也是如此神态。无论中途出现什么样的意外,最后总能保证事态按预先设计好的方向发展。 这样的闻无眠,足够强势、足够扛得起非常非常多的风浪。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担心。 “原来的天机认识我,你也认识我。廉贞看上去不认识我,因为他入职裁判的时间比你们晚。”她躺在病床上,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唯独还未完全褪去殷红的双眼闪出思考的光芒:“你的沉默就是答案。那么,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的记忆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她又说:“我在地狱赌场拿到了赌场的会员卡。排除天机临时拉我进入他的私人游戏这个意外,会员卡的最大作用,是使我不必在面对程彦礼时手无寸铁。”想起程彦礼亲口承认是他把哥哥关进去的,闻无眠觉得事态已经很明显了:“我的最终目的,是杀掉程彦礼。我的记忆出现断层,也是因为他,对吗?” 天同的眸瞳里干干净净,让人捉摸不透在想什么。 “如果我先前只是怀疑,”闻无眠瞄了眼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腕,两只手腕都干干净净,不见丝毫伤口:“那么今晚之后,我可以确定,我们之间一定有联系。” “凭什么?”她很好奇。 “就凭你没有走。” “那又怎么样?” “我和你没见过几次,对你的恩情也没大到让你为我生死不计。可你今晚这么尽心尽力地为我奔波,表面是受廉贞拖累,实际上……”她唇角挂起虚弱但得意的笑—— 第170章 “你是怕我死在这里吧?” 明知999是个只管布置任务、不管下属死活的家伙,仍然不惜得罪整个极光石集团,也要让自己安全撤离。闻无眠饶有兴致地在心里想:“天同、你到底是谁?” “……” 在她的眼神攻势下,天同终于不再沉默。 她茶色的眸子转了转,将视线从闻无眠的脸上移开。 她看向她的右手,上面没留下一点长时间抽血后的淤青痕迹。 能发现这一点,最明显的怪事反倒还没发现吗? 天同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承认了:“没错,你猜对了一半。” “只有一半?”闻无眠皱眉。 “是的。”天同把椅子往前拉拉,坐得离她更近,两人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所谓'我再次出现在你面前的合适时间点',不是在'你顺利通过三次游戏'之后,”她眯起眼睛,声音也随之压低:“而是'给你三次游戏的机会,你必须赢下一次裁判'。” “赢下裁判?”闻无眠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惊讶问:“我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因为你不确定,过去的'你'是否还会和当时的你一样强。”天同抬起头,向后靠住椅背:“你说过,只能给你三次机会。如果三场游戏中你无法赢过任何一场的裁判,那我就没有来找你的必要了。” “……”原来如此,让一个从没接触过死亡游戏的、全新的“自己”,在三次游戏之内赢过裁判,这个要求实在太难了。 游戏过程中随时会死,运气和头脑缺一不可。仅仅是顺利活下来,都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不过,这种做法确实符合自己的作风。闻无眠再次用力眨了下眼,把心里的惊讶压回去,先关注更重要的东西:“我明白了,看来我是通过了'自己'的考验……那么现在是不是轮到你……把正确的记忆告诉我了?” 她现在非常需要搞清楚正确的记忆内容。 天同的目光凉下来:“我不知道你的记忆。” “你说什么?” “我只能告诉你,”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我对你的记忆完全不了解。不知道你忘记了什么,也不知道你现在想知道什么。你给我的任务,只有'在时间合适的时候,再次出现在你眼前'。” “所以,”见天同要走,闻无眠费劲地从床/上坐起来,稍稍抬高了声音:“我之前也是rw的员工之一,对吧?” 话音刚落,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令自己毛骨悚然的事情—— 天同的原话是:“因为你不确定,过去的'你'是否还会和当时的你一样强。” 恶寒一阵一阵涌上心头。天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开门出去。落地窗的窗帘自动拉上,室内冷不丁陷入一片永恒的漆黑。 “过去的'你'。” 为什么是“过去的'你'”? ! !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难道自己与天同的部署,事实上并没有发生在过去…… 而是在未来的某一天? 第87章 病房里亮起橙黄的灯光,伏城蹲在桌边,盯着桌上两份咕嘟咕嘟冒泡的自热小火锅猛看。 医院的菜单一言难尽,清一色“超级蛋白棒”一类咬一口就能饱腹的东西。对那些人来说, 把时间用在吃饭上是一件很浪费的事情。有这功夫, 不如多工作半个小时。 尽管血液已经恢复, 闻无眠还是觉得自己异常虚弱。即使眼下不想吃医院里的东西,但要是护士真把饭拿进病房, 她也多半没有拒绝的力气。 幸好菜单半路上被坐在门口的伏城截胡,她依稀听见他说:“能不能来点阳间的东西?这样, 你去找两个自嗨锅, 找不到可以用康师傅平替。” “……”护士一头雾水地走了。五分钟后,捧着两盒自热火锅进来,帮他们拆开包装、倒上凉白开。 闻无眠把被子拉到鼻尖,只露出半张脸,看着伏城袖口下裹着纱布的右手手腕。 “好像可以吃了诶。”他右手又麻又疼,用不上力,只能用左手打开两份小火锅的盖子,扯开一次性筷子的塑料袋:“你现在想吃吗?” “嗯。”这里的医院,当时治好了就是治好了,不需要经历太长的恢复阶段。闻无眠现在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吃垃圾食品。 垃圾食品不健康是一回事,好吃又是另一回事。 只剩下一只手能动的伏城给她调好病床小桌板的角度,把自嗨锅端上去, 又拿来筷子、纸巾、解辣的柠檬水。最后把防止衣服被子被油溅到的一次性毛巾铺开。整个服务过程不可谓不周到。 “想要什么就叫我哦。” 做完这些后,他搬了个凳子,自己坐在窗边, 左手拿筷,以一种有点滑稽的姿势开始吃饭。 吃了两口, 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样子是又要拍照发朋友圈了。 闻无眠都能想象到他的文案内容,肯定是一堆哭脸表情加上感叹号咆哮体:今晚又英勇负伤了呜呜呜呜! ! ! 伏城对着自嗨锅拍了几张,皱眉。又伸出自己的右手,拍了两张,依旧皱眉。 “拍不出来吗?”闻无眠问道。 “嗯哼。”他不纠结了,放下手机,咬了一口午餐肉:“照片里全是空白,什么都没有。” “……”她深呼吸一口,自嗨锅的牛油香味不断飘入鼻腔。海带泡得很有味道,有点辣,又不至于呛人。 第171章 “伏城,”闻无眠说,“你有没有想过,什么东西永远不会出现在相机里?” “啊?”他吞下午餐肉,转头时,灰蓝色的眼里尽是呆滞,好像有点猪脑过载:“你哥哥?” 闻无眠:“……” 好吧,哥哥的确在所有照片里都是消失状态。 “严格意义上说,能被相机抓取、从而留在照片里的所有景物人物,全部都来自于过去。”她捏着筷子,感到过去一直困扰自己的某个点霎时间豁然开朗,“照相机永远无法照出来自未来的东西。” “未来?”伏城一个激灵,拉开身边的窗帘:“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几百年后的世界?” 窗外,依然是庆祝“上帝计划”完美实施的巨大led屏幕,没有依附地悬挂在空中。一浪浪的高楼鳞次栉比,翻涌成五光十色的电子海洋。 他们是被天同从外面带进来的,知道大厦外面是一片废墟。而大厦里的人一辈子没有离开的必要,留在视网膜的错误画像就这么日复一日地传回大脑。出于刻在基因里对大脑的信赖,他们永远不会意识到大厦外的真实景象。 如果廉贞等人来自未来,那就很好解释:为什么rw的员工奖励可以轻而易举影响他们的“现实世界”,以及为什么一个个死亡游戏能被凭空创造出来、裁判又能在一秒钟内抓来全国身份年龄背景各不一的玩家。 几百年后的世界,发生各种难以想象的事也不奇怪,说不定还有搞黑洞批发的。 耳边传来伏城吸凉气的声音:“那这会地球还在吗?不行,回头得去问问廉贞,要是地球真的炸了,必须赶紧润出去加入火星移民计划。” 闻无眠:“……” 她看着面前香气四溢的自嗨锅,无意识地用筷子在里面戳来戳去。 可是,“未来”到底该如何影响“过去”呢? 按照正常思维,“过去”是“因”,“未来”是“果”。从来只有“因”导致“果”,怎么可能出现“果”反过来决定“因”的情况? 伏城看着窗外,自顾自想了一通太空漫游的雄伟计划,被自己的想象力乐得合不拢嘴,回头一看,闻无眠连筷子都没动。 “怎么了?你不想吃吗?”他问:“那我去给你拿点水果?你想吃橙还是苹果?我来百度一下缺血吃什么水果比较好。” 闻无眠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抬起头,把一张抽纸不断横向对折,折成一条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什么?”伏城歪头:“你觉得在这里吃水果很奇怪?没事,我会给你把皮削了。” “……”本着多个人多种思维方式的初衷,她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如果这个世界来自未来,那我们是不是经历了好几次'时间穿梭'?” 他眨眨看上去不太聪明的灰蓝色眼睛:“似乎是的。” “既然我们一直在这根时间线的头尾来回穿梭,”闻无眠举起手中的纸巾,方便让他看清楚:“你把我们两个想象成两个粒子。那我们这两颗粒子在穿梭时,自身携带的动量和空间坐标会改变吗?” 事实上,她也并不认为“时间”是一条线,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伏城更好理解。 “?”伏城继续眨眼。 “假如不改变。”她又叠了叠纸巾:“表示我们从未来回到现实世界,自身坐标和动量仍然和现实世界一致。” “啊,是这样的。”他说。 “那是不是违反了泡利不相容原理?” “……哦,”伏城挠头:“那说明会改变?改变……动能和空间坐标?” “如果改变的话,”闻无眠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呆:“我们带着未来世界的坐标和动量回到现实。那么在现实世界的宇宙里就会突然多出几个粒子,不符合质量和能量守恒。” “啊?” “所以时空穿梭是不可能存在的,人也永远无法回到过去。”闻无眠说:“地球的公转速度非常快,哪怕我们从一分钟前穿越回去,都会被瞬间甩进太空。更别说现在,这个地方的科技比'我们的现实'领先了起码一百年。” 伏城听得云里雾里,但是理解了她的意思:“你想说,这里和'未来'非常相似,但其实不是真正的'未来'?” “差不多。我想不出来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闻无眠猜廉贞等人对这里也没有客观的认知。他们作为原住民,从小在这个世界长大,要他们承认自己生活的世界有问题,难度堪比登月。 “有点吓人,”伏城吸吸鼻子:“有可能这里是外星球。不过,刚才那个外星护士还特意帮我们拿来了地球食物。如果每天都能吃自嗨锅的话,外星球也没有特别吓人,一般般吓人吧。” 他从999带来的一箱“地球食物”里翻出一根可以剥开直接吃的香蕉,放在闻无眠桌上:“我还收服了一个'外星人',这么看我也挺牛。虽然廉贞主要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下来,嘿嘿……” 闻无眠还没告诉他自己可能也认识这群“外星人”,不乏有和他们是“同类”的可能。她坐在床上,瞧着伏城又乐颠颠跑去床尾的箱子边上给自己找好吃的,像一只翻箱倒柜帮主人搜寻物资的大狗,下意识勾起唇,笑得有点无奈有点宠溺:“伏城,你性格真好。” 伏城停下翻找的动作:“是嘛?我觉得你也挺好的。” “没有。”她摇头:“我不好。” 第172章 “哪里不好了?”他坐到她床边:“你要是不好的话,我不是烂得没边了?你差点死在菲利克斯手上,我就只能在外面傻乎乎地看着,什么也帮不了你……” “伏城。” 闻无眠打断他:“跟菲利克斯对赌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管我是生是死……但凡你被牵扯进来,那就是我做的不够好。这一切本身和你无关。” “不要这么见外啊,”伏城手肘撑在病床上,托着腮看她:“我知道你和你哥哥的感情特别深,他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影响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但是,船到桥头是浮是沉,你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不要把自己想成救世主。”他笑了笑,浓墨重彩的五官在灯光下晕得有些模糊,“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愿意一直陪你到最后。” “……” “当然,前提是——”他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但依然直视着她,眼里亮晶晶的,蕴藏一片被笑意充满的星河:“你不介意以后身边多出一个……像你哥哥这样、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的人。” 第88章 尽管伏城经常语出惊人, 时而发疯创飞所有人,但即使是一条拆家再严重的哈士奇,在颜值方面, 都还是相当说得过去的。 闻无眠低头看着伏城。对方的白肤红唇极为好看、哪怕留着长发,足够立体*7.7.zl的骨相也丝毫不显女气。与他对视久了,头脑会有微微的眩晕。 “为什么想要陪着我?我说不定哪天就死掉了。”她问。 伏城又往她身边蹭了蹭,脸颊隔着被子,贴到她的手臂。她只能听见他的声音闷闷传来: “你猜猜看呗。” “……” “你这么聪明……”他一边的耳朵从浅灰色的长发里露出来,肉眼可见从淡粉色变成深红—— “肯定能猜得到。” …… 伏城趴在病床上, 装死了好一会, 才爬起来回到他的角落里吃剩下的自嗨锅。他的肤色是很冷的那种冷白, 所以有一点脸色变化都非常明显。闻无眠注视了他好久,感觉他连手背上的皮肤也变成了桃子一样的淡粉。 “……”她默默收回目光, 吃起桌上那份自嗨锅。 一旦遇到难以理解的事,自己的大脑就会不断发出痛苦的信号,迫使思考无休止的继续。最后的结果,要么是理清所有逻辑,要么是本人疯掉。 但伏城似乎不是这样。 哪怕掉进现有逻辑无法解释的时空裂缝,只要有一份自嗨锅,他的心情就能立马阴转晴。至于身处何地,顶多无聊消遣时随便聊几句。不关心、不细究,保持身心健康才是第一位的。 这就是人天生的基因差别吗?她咬了几口食物,伏城又叼着筷子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你想不想看电视?”他兴奋地举起一个类似遥控器的东西:“外星球能收到信号么?能不能看新闻联播?” “你试试呗。”她也挺好奇。 伏城跳到她旁边那张给陪护家属的病床上,对遥控器操作一番。片刻,那面正对病床的墙壁凭空消失, 层峦叠嶂的山川树林延伸至床前,飞溅的瀑布甚至险些打湿床单。 “哇,裸/眼3d 。”伏城惊叹:“虽然不知道这电影叫什么名,但是没想到去了外星球,还能和你一起看电影,感觉好温馨啊。” “……”该说不说,确实有点。 但他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了,好像也没有那种特别温馨的氛围了。 闻无眠已经习惯了。一边他放出来的电影一边吃饭。 这个电影的前十分钟镜头都集中在一条狗身上。伏城耐着性子看了一会,最后,大概是想弄清所谓“裸/眼3d”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就下床走近那面已经看不见了的墙壁。 他把手臂伸直,与身体留出充足的距离。本以为差不多该摸到墙了,然而,指尖却没有一点触碰的感觉。 “诶?”他感觉自己摸到了一只毛茸茸的……狗头。就是电影里的主狗公哈士奇。 眼前弹出一条聊天框,另一只拿着遥控器的手猛哆嗦下,不知摁了个什么按钮。下一秒,闻无眠眼睁睁见伏城凭空消失。 “伏城?!”她赶紧跟着下床。电影里,一辆汽车从马路上开过,闻无眠居然真的闻到其扑面而来的尾气。 “汪!” 一条从电影里跑出来的哈士奇叫了一声,拖着她的袖子把她往回拽。 闻无眠:“???” * 电影之夜计划泡汤。电影被哈士奇一狗爪关了。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廉贞和哈士奇大眼瞪小眼片刻,说了句不好意思,自己要先出去一会。接着,闻无眠就听见他极力压抑的笑声从走廊里传来。 闻无眠:“……” “这个不是你们说的'电影'啦,”廉贞尽量不去看蹲在床脚,一脸愤怒的哈士奇,向闻无眠解释道:“这个叫交互剧。观众可以随意走进剧里的世界跟角色打招呼,或者互动——比如跟里面的主角谈场恋爱、或者直接刀掉一个非常讨厌的反派、又或者拯救一个不希望他死去的好人。结局也会随观众的行为而改变。” 居然是这样。闻无眠深刻领会到自己到底有多么孤陋寡闻。 “你去摸那条狗的时候,”廉贞不得不憋着笑蹲下来,平视哈士奇:“系统有没有问你'是否接受角色互换'?” “汪!汪汪!” 第173章 廉贞拿出大号平板,让哈士奇的狗爪在上面打字: 【我怎么知道那是角色互换? ? ? 】 【我靠,我连提示框写的什么都没看见。 】 【突然就矮了一米三。 】 【快点给我操作一下,我现在不想角色互换了。 】 【一点都不想! ! ! 】 “这部剧好像……”廉贞拿起遥控器,捣鼓一番:“没有开通反悔权限。我查了一下,时间线是三天,所以三天之后你就能恢复正常了。” 【? ? ? 】 【那你现在开通啊! ! ! 】 【变成电影主角我都认了,为什么偏偏是条狗? ? ? 】 廉贞疑惑:“这部剧的主角就是条狗啊。” 【……行了别说废话了。 】 【开通权限要多少钱? 】 【多少钱我都给你,快点开! 】 “这个……我开不了。”廉贞耸肩,“是影视公司没有开通权限。这种情况,最好还是本人向公司发起投诉,如果你社会地位高的话,那么他们马上就会帮你解决问题。” 【】 【你跟一条狗谈社会地位? ? ? 】 “好了。”闻无眠也超级想笑,又怕伏城自尊心受挫:“明天天亮就带你去投诉,好吗?” 【……】 【我永远不会原谅这个星球:(】 闻无眠:“……” “那你先休息吧,时候不早了。”廉贞自动忽视了伏城的人权,对闻无眠说:“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好。” “……” 送走廉贞,闻无眠看了眼他吃到一半的饭,问:“那你还吃饭吗?” 【我没手,没法吃。 】 闻无眠想了想:“我可以喂你。” 【……】 【不了。 】 【我想一个人静静……】 行吧。 闻无眠知道,当一个人遭受巨大打击的时候,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不要理他。 自己安静一分钟,胜过跟人聊一小时。 她吃完自己的饭,护士进来把病房收拾了一下。哈士奇四脚着地,弯着膝盖,板鸭趴趴在床边,背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闻无眠说:“那我睡觉了?” 哈士奇从地上爬起来: 【你睡吧。 】 【晚上好。 】 【我今晚应该是睡不着了: ( 】 闻无眠:“……” 无妄之灾。她决定回去之后请他吃顿好吃的,好好安慰一下。 关掉床头的小夜灯,闻无眠躺在床/上,闭起眼睛,困意一阵阵袭来。 医院的病床两面都不靠墙。她平时习惯了背身靠墙睡觉,这一会两面过风还有点不习惯。 又翻了个身,把被子拉到下巴,无意间看见哈士奇不知何时已经蹲坐在床头,两只耳朵高高竖起,盯着门边,好像在放哨。 闻无眠伸手碰了碰它。它后脑的毛非常柔顺。因为本身是需要上镜的狗狗,所以身上没什么灰尘,干干净净的。 她一碰,它就顺从地把大脑袋枕在她手边,方便她摸。除了表情有点愁眉苦脸。 闻无眠捏捏狗脸:“明天出去,可能还需要给你戴一根牵引绳,可以吗?” 哈士奇:“……” “给你买一根比较拉风的”她想了想:“那种和警犬类似的黑背心,再买一副墨镜。”以前有在网上看见过这种狗狗模特,非常吸睛,回头率百分百。 虽然变成了一条狗,但如果是一条比较帅气的狗,伏城心里应该也会好受一点。 哈士奇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唧,听上去是同意了。 大狗的脑袋热乎乎,即使是在陌生的环境,闻无眠抱着它,也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 第二天一早,廉贞果然带来了一条蓝黑配色的帅气胸背和护目镜,两人一起把哈士奇打扮成能迷倒所有两脚兽的样子,然后正大光明地把它牵出医院。 闻无眠第一次牵狗,看着哈士奇的大尾巴一摇一摆,感觉自己走路都变得很有节奏起来。 廉贞跟导航找到了那家公司,他忙着找停车的地方,闻无眠先牵着伏城坐电梯上楼。 “你要干什么?” 影视公司的前台估计在摸鱼,这会被人打断,非常不爽:“我事先声明,如果是来投诉反悔协议相关的就做好心理准备,肯定会耗很多时间的。看剧的时候'同意'也是你们自己按的,现在怪到公司头上来干什么……” 闻无眠没说话,冷冷地看着她。 “……”她不情愿地扫了眼她的编码,眼前弹出一行字: 【地狱赌场913号会员。 】 “哎呀,闻小姐,您好您好。”她赶紧站起来与她握手:“您今天来有什么诉求?先进去在说,我让同事给您开一间贵宾室,慢慢聊哈。” 接着,玻璃门里迅速跑出来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对她点头哈腰:“来闻小姐,这边请,跟我们来就好。” 闻无眠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翘着二郎腿坐在宽敞的贵宾厅里,任由那两人忙前忙后,又是准备甜点又是手冲咖啡,最后还拿来一堆狗狗专用零食。 伏城看着曾经投喂伏哈哈的食物现在被人用来投喂自己,一阵龇牙咧嘴,结果就是对方拿出了品种更多的狗零食,还帮他放在碗里摆了个盘。 第174章 “闻小姐,您好您好!您今天怎么来我们公司啦?” 几分钟后,一个看样子是老板的人走了进来。 闻无眠开始说自己的要求。 交谈过程中没有任何问题,对方很爽快地开通了反悔权限。她怕伏城尴尬,就说该权限两个小时以后再用。 一晚上没吃东西、虽然很排斥狗粮但已经饿昏头的伏城,在两人交谈间,最终放下身段,嗷呜嗷呜埋头苦吃,直到光盘。 “……” 差不多半小时后,闻无眠带着吃饱喝足马上可以恢复正常的伏城离开。这家公司还赠送了她很多很多观影券和永久的贵宾身份,哪怕她再三拒绝说用不上。 等电梯时,伏城坐在地上打哈欠。一个哈气还没完,忽然猛的站起来,竖起耳朵盯着闻无眠身后。 她一转头,对上一张清隽的脸庞。 “闻小姐您好,可能有点冒昧。”对方有点不好意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我叫苏同初,可以认识一下您吗?” 说罢,对闻无眠鞠了个躬,姿态放得很低。 一听到这个名字,闻无眠下意识想到“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伸手接过名片:“名字不错。” “谢谢。”苏同初有点脸红,低头笑了笑。 他的五官比较柔和,有一种男生女相的感觉。皮肤很透,额前的刘海遮到眉毛,笑起来温柔又阳光。加上稍有稚嫩的声音,是比较受欢迎的奶狗弟弟形象。 影视公司嘛,当然不缺帅哥美女。 电梯快到了,闻无眠惦记着给伏城解锁权限,随手把名片放进大衣口袋,客套道:“有时间联系你。” “谢谢您!您……可以随时找我的。”他压低声音,似乎在暗示什么。 闻无眠懂了。他是把自己当成金主老板了,希望能通过潜/规/则上位。 可惜她一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二对影视行业不感兴趣,三是…… 也不太喜欢弟弟型的男生。 苏同初大概还想努力努力、跟她套近乎,指着伏城说:“这是您养的狗吗?好帅啊,我可以摸一下吗?” 话音刚落,哈士奇突然呼吸加重,背脊的毛发层层炸开,浑身颤抖,发出一声警告的咆哮。 它的上半身压得很低。好像只要苏同初再动一下,它就会跳起来狠狠咬断他的手腕。 第89章 苏同初被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 别说苏同初了,连闻无眠都被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见伏城表现出这么生气的样子。 可能是不喜欢真的被人当成一条狗对待。她回想起昨晚自己把他当成大狗陪睡玩具对待,那岂不是……他已经生了一晚上闷气了? 正好电梯到了,她赶紧把伏城拉进电梯,对吓坏了的苏同初道歉:“不好意思啊,它不太喜欢陌生人。” “没、没事……”苏同初好脾气地摇头。尽管红了眼眶,还是勉力对她挤出一个清纯的笑容。 电梯门关闭, 闻无眠回头,发现伏城正蹲在地上干呕。 闻无眠:“……” 再一次上车,伏城拖着她坐在后座,狗鼻子在她口袋附近来回蛄蛹。 “怎么样?”廉贞在前面开车:“你现在是913号会员,应该一切都很顺利吧。” “确实。”闻无眠搞不清伏城的情绪,就不摸头安抚了, 任由它蛄蛹:“回医院给他解除权限就好了。看来以后还是不能乱碰不懂的东西。 ” 廉贞又开始笑起来。 伏城总算找到了那张苏同初的名片,看了一眼,叼出来,一个甩头,将其飞出窗外。 闻无眠对苏同初这卦的也不感兴趣。一张名片而已,伏城不喜欢,丢了就丢了。 “你生气了?”闻无眠问。 伏城拿过廉贞的平板,狗爪子一阵噼里啪啦地敲击: 【来的时候我看他在外面一边抽烟一边骂人,这会有人模狗样的。 】 【我对这种strong的死娘炮过敏。 】 【一把年纪了装什么嫩。 】 【我应激了。 】 【! ! ! 】 所以, 他生气的原因不是被人家当狗看待,而是…… 单纯地讨厌苏同初? 闻无眠也不喜欢这种过分投机取巧的人,但只是不喜欢而已, 离应激还差很远。 她刚想安慰几句,平板上就出现了新的对话框: 【还有,就这种名字有什么特别的?我也能想出来十个八个? 】 伏城这么有文化?她还真没看出来。先给他顺了顺背上炸开的毛,闻无眠说:“要不,你举个例子?” 狗脑袋一歪,挤眉弄眼思索片刻,随即送出一句: 【苏大肠——大大方方,荡气回肠。 】 闻无眠:“???” * 插曲结束,重新变回人类形态的伏城惊魂未定,点了一顿下午茶外卖压惊。 闻无眠咬了一口马卡龙,诡异地从里面吃出了坚果,正准备皱眉,病房的门被敲开,辛普森怯生生地探头进来:“闻、闻小姐。” “是你?”闻无眠记得他。 辛普森手里提着一个盒子,见房间里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甜品咖啡,明显一愣。伏城主动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发现是个蛋糕。 “闻、闻、闻小姐,很感谢你、你救我。”面对闻无眠,他的窘迫有些藏不住:“我、我、我没什么钱,只能买、买得起一个蛋糕。” 第175章 “谢谢。”闻无眠很开心,帮着伏城把蛋糕放在桌子上:“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太放在心上。” “那、那、那不行,”他摇头:“闻、闻小姐,以后你要是要、要、要我帮忙,我、我一定帮。” “那先谢谢你。”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一起吃点?” “不、不用,”他急忙摇头:“我、我、我马上走了。” 说着,他急急忙忙转身离开。 闻无眠重新叫住他:“对了,你有没有留意今天的新闻?菲利克斯一家有什么动静吗?” “菲、菲利克斯?”辛普森说:“他、他父亲好像被、被发现自/杀了。我觉得他、他父亲很、很可怜,一把年纪,儿子也、也大了,还、还、还要亲眼看着儿子死。” 毕竟死者为大,菲利克斯生前的确很难算得上一个标准的好人,但在辛普森看来,人都死了,还是不要再去踩上一脚。 闻无眠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如果是老菲利克斯自作自受呢?” * 闻无眠住了两三天医院,身就完全康复。廉贞被999拉走,据说有另外的急事,临时撂挑子不做伏城“最衷心的仆人”了。 两人被传送回伏城的家中。白光刚刚消散,伏哈哈嗷呜一声扑了上来。 “……”伏城对哈士奇这种犬种心有余悸,反常地没有动作,僵在原地。闻无眠就把它的狗头抓过来,用力揉来揉去。 收获一堆在空气中乱飘的狗毛。 现在是晚上八点,伏城掏出手机:“要不要再点个外卖?你想吃什么?” 她觉得这两天一睁眼就是各种吃,但肚子确实很容易感到饿,便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外卖平台:“我看看。” 抱着狗坐在沙发上,很快,缅因猫也噔噔噔跑过来,冲她一阵翻肚皮,肚子上的毛又软又蓬松。 难怪人经常说猫狗双全的人生最幸福。更幸福的是她还可以只管摸,铲屎遛狗这些事是伏城的任务。 闻无眠正舒服地翻着饿死了么的页面,手机上方弹出一条匿名短信。 手机号是虚拟号码,查不到来源,但这短信风格一看就知道是谁: 【小闻,听说你已经回去了。你看我这两天忙,也没时间来看看你,哈哈。我很担心你的身体,一直和医生交流你的恢复情况呢。一点小小的心意,你收下就好,感谢你为rw作出的贡献,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就好哈! [/大笑] 】 一点小小的心意? 正疑惑间,手机里再次弹出一条支付宝消息: 【您的账号在2024年12月1日收到软妹币1000000000000……元。 】 闻无眠:“?!!” 多少钱? ! !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无限存款”? ! ! 闻无眠花了五分钟,对着自己的账户余额翻来覆去的看,最终才确定下来—— 自己、好像、真的…… 变成有钱人了。 “伏城。”她声音有点沙哑,不知道是不是激动过头了。 “怎么了?”伏城停顿,抬头。 “别看外卖了,”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出去吃。” “……” “我请你。” …… 说走就走。伏城带着闻无眠,坐上他心爱的乌萨奇,一脚油门直踩到底:“去哪?听你的。” 闻无眠目标明确:“外滩。” “这不是本地人最懒得去的著名景点吗?”伏城在导航栏输入地址:“别说,我来s城几个月了,还没去过这个地方。我看看走哪条路近。” 闻无眠则打开某书籍网购平台,点进购物车,对着一套售价高达80000万软妹币的古籍看了又看。 然后,鼓起勇气,点击立即购买、支付宝付款。 输入密码,很快显示下单成功。 下单、成功。 “……”闻无眠按下车窗,让冬季的北风冷冰冰拍打在自己脸上,以此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 她的支付宝里常年只有几千块饭钱,存款都在银行卡。这一会功夫,到账那么高的金额,还没有被发现账号异常,甚至可以正常付款……不得不说, 999那边确实有两把刷子。 她脑子一热,顺带把其他几套书也一起买了,两分钟之内花出去六位数软妹币。 “我去。”伏城冷得直打哆嗦,一转头无意间看见她的付款记录,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了?突然之间花出去那么多钱?” 他只知道有些人如果不想活了,就会一口气把辛苦积攒的钱全部用掉,最后爽一把,接着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了百了。 “……”虽然有条准则是“财不外露”,但是对伏城这个暴发户拆二代来说,闻无眠好像也没有在他面前装穷的必要。 “999似乎给我升级了员工等级,”她实话实说:“我现在花钱……应该不用看账户余额了。” “我靠啊啊!!”伏城一爪子拍在方向盘上,惊呼响彻整条黄浦江。 …… 二十分钟后,一辆傻乎乎的明黄色乌萨奇停在一堆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冷色调豪车边上,像一群180+的成年人里突然挤进一个幼儿园小朋友。 闻无眠订了个某酒店紧邻江边的总统套房,这会是旅游淡季,出差的人也少,正好被她捡个漏。 酒店四十七层有餐厅,但她对西餐不是很感兴趣,就和伏城跑到对面的中餐厅吃粤菜。 第176章 餐厅本身是一栋百年老建筑,布置比较中式,窗框和大门都是很深的木质调。今晚人不是很多,两人挑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服务员还送了他们一束花。 来的路上听懂行的伏城评价粤菜,据说看一家粤菜馆手艺如何,主要看玫瑰豉油鸡、叉烧、杨枝甘露三道菜。她在菜单上重点留意了下这几个,至于其他的,因为不用考虑花费,所以就把名字听起来好听的都给点上了,最后再加一瓶酒。 伏城很有吃软饭的自觉,点菜时一言不发,乖乖听她安排。上菜后照例手机先吃,一边拍照一边感叹:“我现在有一种被富婆包养的感觉,呜呜。” 闻无眠对他的话一笑而过,拿出手机百度,发现这家餐厅还挺出名的。尝了一口上来的开胃菜,感觉还不错:“你觉得怎么样?这里做的有你家乡的味道吗?” “嗯,可以。”伏城点头,又拿起手机到处乱拍一通,然后,如忽然想到什么,灰蓝色的目光在她脸上定格一瞬。 闻无眠:“?” 刚好旁边有服务员上菜,他耐着性子,等人走了,才靠近她,一脸谈不上开心的样子: “你以后不会也这样去包养别人吧?” 闻无眠:“???” 第90章 “现在的男人都很坏的。”伏城哼了一声:“天天就会姐姐姐姐叫来叫去,谁知道他们住酒店的钱怎么来的?懒得喷。” 闻无眠被他的话逗笑了,喝了口酒:“就是要包养我也不会包养弟弟啊。” “那你想包养谁?” 酒香在口中绽开,她居然还认真地想了想:“金城武那种吧。成熟的人比较风情万种。” 伏城愣住:“他是不是熟过头了?太老了吧。” “不老, ”大概是酒壮怂人胆,闻无眠直言不讳:“而且,就是老的才有意思,跟十几岁的小男生没什么好玩的,眼睛一眨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所以你就喜欢那些你看不透的人呗。”伏城一副“呵,女人,我就知道”的表情,转头也闷了一口酒。差不多过了半分钟,又问: “那你觉得……你看得透我吗?” 闻无眠靠向椅背,借头顶投下来的柔光, 饶有兴致打量起他。 长发及胸,肤色在光线下更显冷白。桃花眼自带笑意,薄而殷红的唇总是不自觉地上扬,让人觉得他脖子上无时无刻都挂着块“欢迎打扰”的牌子。 也正是这块牌子,让她觉得无论怎么接触、他都是可以的。但凡伏城表现出一点不耐烦的负面情绪,她都能迅速察觉、随后迅速远离。偏偏他没有,大有一种“她越打扰他越兴奋”之迹。 好奇怪的受/虐/狂。 她感觉自己嘴角弯了弯,说: “看不透。” * 吃完饭回酒店。之所以定一晚酒店,纯粹只是她从来没从高空俯瞰过整个景点的夜景。 s城这个地方, 最繁华的景点地段和周边区别不大,商场电影院等娱乐设施在哪里都很齐全。闻无眠只有每次去博物馆时才会顺带过去走一走,从来没有特意去过。 站在四十层以上的落地窗前, 视线豁然开朗,两岸建筑被悉数点亮。灯火煌煌, 江景如画,有种把整个世界都握在手里的感觉。 虽然口袋里的扑克牌时刻提醒她,几天后她可能就会失去整个世界。 “哇哦,这里风景真好。”伏城和她并排趴在窗前的栏杆上,开始拍照:“感觉曾经上演过无数个总裁与娇妻的故事。” 闻无眠:“……” 事故多发地是吧。 “闻老板好慷慨,”刚刚在对面的餐厅里喝了不少酒,这会有点微醺。伏城伸了个懒腰,半开玩笑道:“居然愿意带土狗我见大世面,自己吃上肉了不忘给小弟喝汤,彻底感动了,呜呜。” “所以呢?”她也跟他开玩笑:“有没有报答?” “报答……”他想了想:“那就无偿赠与你哈哈和老登的永久抚摸权。” 纸迷金醉的都市夜景,看得闻无眠也一时脑抽,迷糊住了,问:“只有这两个?” 闻言,伏城低下头,假装在p图:“那你还想要谁的?” ……还想要谁的? 一个“你”字被咽回去,闻无眠去小吧台又开了瓶酒,往喉咙里灌了一口,希望能借着冰饮清醒一点。 几分钟后。 身后传来伏城的欢呼:“我在秒送上又买了switch!想不想跟我一起打游戏?!” “……” 她很少玩游戏,但学得很快,伏城简单讲解了一下操作方法,两人打开电视,选了个游戏就直接开始。 酒劲有点上来,闻无眠没看清他选的游戏名叫什么,反正是个双人冒险游戏,操作小人跳来跳去,规避障碍往前走。 刚开始配合得不错,两人动作非常同步,过关速度很快。之后有一个关卡需要躲boss攻击,满屏彩色的技能让她有点眼花,脑袋晕晕沉沉,甚至分不清技能特效和自己小人的颜色。 结果每次都是伏城的蓝发小人屁滚尿流地跑过来给她挡伤害。 闻无眠起先还纳闷自己怎么总是死不掉。后期boss血量减少,释放的技能也没有之前那么密集了,她才发现伏城默默帮自己抗了n吨伤害。 愣神间没有注意boss的技能预警,伏城又蹦蹦跳跳地挡到她身前,第10008次英勇阵亡。她揉揉眼睛,想跟伏城道个歉,一转头发现正等待复活的他就坐在自己边上,目光压根没注意电视屏幕。 第177章 鸦羽般的睫毛根根分明、垂下,深灰偏蓝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又因为他全程带着笑,所以那双眼里的自己形象也非常柔和,眉眼弯弯,好像也在笑。 “……”她触电般收回目光,强迫自己看电视,“复活了。” “有点困,”他放下游戏机:“我去洗个脸。” 闻无眠刚想说困了要不回去睡会、或者自己先回去,这里留给他休息也行。但伏城溜得很快,一眨眼没影了,她只能等他出来再说。 反正存款无限,只要酒店不介意,她可以把所有的总统套房全包下来。 有钱的感觉,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 她等了近十分钟,伏城还没过来。怕他出什么酒精中毒之类的意外,闻无眠也放下游戏机,顺他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 卫生间里没人,伏城又趴回阳台落地窗的栏杆前,没在玩手机,似乎只是发呆。 他这样子,安安静静的,莫名让人觉得很乖。像只能在家里透过玻璃窗眺望外面的宠物。 “你不想玩了吗?”她走过去:“那就在这休息吧,我再去开间房,这留给你。” 伏城在夜色里转身,整个人的气质难得有了点变化。 变得认真严肃起来,看上去一直在想某个事情。 闻无眠脑海里自动播放起他那句:“这里是霸道总裁和小娇妻的事故多发地”。 所以……是需要自己做什么吗? “我能不能……”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指尖隐隐有些发白,似乎在紧张,以至用了很大的力气:“拥有一张我们的合照?” “当然可以。” 毕竟不是货真价实的总裁,来这种房间不拍照,岂不是等于白来? 因为没有第三个人帮忙,两人只能自拍。为确保入镜,她靠了过去,跟他身体挨着身体。 脸蹭到伏城蓬松的头发上。镜头里的他笑得很开心,身后是正在亮灯的一排s城地标性建筑。相比之下,自己的神情有点冷,眼里还自带点生人勿近的警惕。 “怎么不笑?”伏城问。 闻无眠很少拍照,上一次拍照还是两年前,这会不是故意给伏城甩脸色,纯粹是…… 有点不知道该在镜头前怎么表现。 她努力扯了扯嘴角,虽然上半张脸还是冷,但比之前稍好一些。 伏城按下快门,两人的表情就此定格。 他看上去比中了五百万还开心,自己看上去……感觉他那五百万是从自己这里赚走的。 他盯住照片,看了看:“发给你?” “好。”她点点头。 “哎,你好冷淡哦。”伏城和往常一样随意调侃着,在手机屏幕上指指戳戳。 闻无眠却因这玩笑话,心里猛的瑟缩一下。 照片发来,虽然他是很标准的乐天派,无论何时都很开心,她还是不可避免被牵扯出来很多记忆。 比如他为自己受过的伤,流过的血,生死关头异常的默契。她想起他在迷宫里的狼狈样子,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见了自己没像往常一样过来邀功,反而连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也不愿意。 自己当时问: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他是不是打算直接死在这里。 他说不知道。 当时情况危急,一切会影响理性的情绪都被她切断。事后想起来,她最想做的事,其实是主动给伏城一个拥抱。 抱抱那个当时像流浪狗一样蜷缩在角落里的他。 “……”她不是主动的性格,也习惯了伏*7.7.zl城的主动。什么事都是他提出来的,自己只管顺着他的心意来即可。 但现在,她突然不忍心了。 就是单纯的不忍心。她也想抱抱他、也想告诉他,自己拍照时冷着脸不是不喜欢他。 他脾气是很好,但这不是自己一直心安理得享受他主动付出的借口。 先前喝下去的酒精逐渐发力,闻无眠有些口干。伏城还在研究那张照片,背靠着栏杆,嘴上怪她冷漠,表现出来的神情还是满心欢喜地看着手机屏幕,哪怕照片里她并没有给他足够的情绪价值。 闻无眠终于鬼迷心窍,上前抽走他的手机,顺势放在旁边柜子上,伸手环抱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颈窝。 “……”伏城猝不及防,呼吸中断,腿一软,差点带着她摔在地上。 她却没有因此放手,反而抱得更紧,坚定地把整个人埋进他怀里。 伏城僵硬着,带着酒香的温热呼吸喷在她耳后,一点多余的举动也没有,好像需要更长的时间,去完全确认她的意思。 闻无眠很耐心,手一点点游移到他后腰,比刚才的力道再重一些,搂了他一下。 “……”如果这时候伏城还不知道她的意思,就白比她多吃八年大米饭了。他今晚喝得也有点多,神智不清,脸上和眼圈的红晕越来越重。贴住她耳朵,问:“你确定?” 对于这些身体接触,主动权当然默认在女方身上。 他声音变得很沙哑,低沉了不少。闻无眠被之前的事折腾得很累,现在只想好好沉溺放松。有些事她明白得很晚,就像有他在身边,其实就是对自己最好的放松。 她“嗯”了声,下一秒,双脚突然离地—— 伏城将她抱上身边的书桌,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随后,一只手抵住她后脑,让她无法临阵脱逃,任由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 第178章 代表剩余游戏天数的扑克牌在口袋里露出一角。外面的温度非常低,连风都在催人拥抱取暖。 她有点紧张,但出于对伏城的信任,没有推开他。又觉得有点草率,连他的感情状况都没打听过。再转念一想,心道问题也不大。 反正几天之后就要再次面临死亡。 在生死面前,暗恋谁喜欢谁通通不值一提。 她抓住伏城的手臂,感受他衣服褶皱下,肌肉走势的每一寸起伏。伏城的另一只手则搂住她后腰,越发隐/忍克制的喘/息近在咫尺。 如果此刻伸出双手能抱到对方,明天是世界末日又有什么关系?今朝有酒今朝醉。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让两人一激灵,瞬间从缱绻的氛围里抽神出来。闻无眠皱着眉头拿出自己的手机,在看见来电显示后,不满更是达到极点—— “你有事吗?没事挂了!” 电话里传来王宇杰惊恐的声音,警铃声,尖叫声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声交织在一起,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你、你知不知道闻无阙是谁?!我有个学长……他现在在天台上疯了、要跳/楼,他说他认识你,还说……还说看见了那个叫闻无阙的人的尸体!!” 第91章 伏城立刻起身去拿两人的外套:“快走, 我来叫车。” 他们都喝了酒,没法开车,只能打车过去。 酒意醒了大半, 飞奔下楼, 坐上网约车, 王宇杰一连发来了好几个视频: “他真的死了!我看见他死了,真的看见了!!你们为什么不按我说的赶紧去找尸体?!!”那个学长所在的楼层很高,手机的拍摄画面不是很清楚,闻无眠只能看见一个穿白色卫衣的男人蹲在天台边上痛苦,冲后面的救护人员声嘶力竭地吼叫。 闻无眠知道, 进入死亡游戏的人, 是不会成为尸体的。 他们只会在原来的世界里消失,直到游戏结束, 才回归到那条正确的、全世界绝大多数人都在共用的时间线。 除非…… 除非游戏失败了。 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哥哥现在不是在监狱吗?监狱里的人怎么还能进入游戏?还能游戏失败? 下一秒,画面一转, 她的脑子再次“轰”的一声, 炸了。 “程老师你也看见了!你明明也看见了,为什么要说闻无阙不存在?!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说他不存在?为什么!!!” 程彦礼站救护人员身后,离他的距离很远。整个天台被完全封死,除救援人员外,只有他一个非专业人士。 大概是被提醒过不要乱说话以免导致对方的自毁情绪加重,程彦礼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尽管王宇杰的拍摄手法十分糟糕,她也看不清此刻程彦礼的表情,只能感觉出他的这份“安静”非常诡异。 无论是谁,在面对一个即将轻/生的人的质问时,至少会有最基本的慌乱、或者激动、开脱。而程彦礼给人的第一印象,与其说在“注视”,倒不如说是“观察”。 就好像是在观察一个自己研发出来的机器人,探究它在遇到各种突发事件时会有什么反应。 天台上有警察在,其中一个人的说话声音比较小,断断续续被风刮跑: “我们去了……,就是你说的……!没有发现任何尸体!!”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咆哮起来:“你们骗我!都在骗我!!!” “……” …… j大的门口的保安人数明显增加,校门口停着好几辆警车。因为跳/楼学生明确提到了“尸体”一词,无法排除凶案可能,所以出警人数明显增多。 “等会!”两人在校门口被保安叫住:“学生证看一下。” j大的另一个别称是人民公园,因为学校比较好,本身是打卡景点之一,加上里面有各种人工湖人工假山人工花园,附近居民有事没事过来溜达一圈消食,保安从来不管入校人员。 现在可能是到熄灯时间了,审查相对严格,必须是本校学生才能进去。 她没有j大学生证,打算装附近居民碰碰运气。 就在这时,伏城忽然搂过她,笑嘻嘻问:“一定要学生证啊?跟女朋友回来晚了,帮忙开一下呗!” “快点的,别废话。”保安才不陪他嬉皮笑脸。 “行吧。”他对那台刷卡机刷了一下手机背面,上面显示“欢迎入校”。 闻无眠:“???” 验证的机器没有人脸识别,两人装作回校晚了的情侣,就这么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走了一段路,闻无眠神色稍愣:“你也是j大毕业的?” 她怎么没看出来伏城还有名校生的气质? “哈哈,”伏城果然让她失望,干笑两声:“怎么可能?我当年高考连一门考上三位数的都没有,数理化加起来也没到一百五。” 闻无眠:“……” 知道她想问什么,伏城放开她,解释道:“我好朋友在j大读博,我提前把他的学生卡绑在我的nfc上了。原本是担心程彦礼对你做点什么,我不至于去找人时被拦住、连他上班的地方都进不去。” “……”她听了心里一暖,没想到伏城这么关心自己:“谢谢。” “没事,”他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快走。” 第179章 …… 闻无眠对j大的地形非常熟悉,带伏城跑了七八分钟,专走最近的小路,很快来到王宇杰拍视频的地方。 那里聚集了很多人,红蓝相间的警示灯照亮漆黑的天幕。几个没回家的老师在不断疏散人群,让楼底的学生全部回去睡觉。闻无眠抬头一看,大楼顶部有一抹摇摇晃晃的白色身影,已经无限贴近天台边缘。 在他预计坠楼的区域放置好了充气床垫,可以最大限度起到缓冲作用。有救援人员佩戴好安全绳,开始从最高层的实验室窗户外边往上攀爬。 “这个世界是假的!!!” 他的声音从楼顶传来。 像是知道下面有许多人在偷偷拍摄,他的声音穿透性非常强,足以传到每个围观者的耳朵里: “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全部都是假的!也不要相信脑子,所有脑子告诉你们的事情全是假的!假的啊!!!” 楼下传来阵阵嗤笑,说他做实验做疯了。 “你应该认识他吧?”能用生命逼着警察去找闻无阙的尸体,肯定是和闻无阙关系非常好的朋友,闻无眠没有不认识的理由。伏城瞄了一眼被严格看守好的大楼门口,“我可以拖住他们,你赶紧上楼,趁他没死跟他说几句话?” 虽然之后大概率要以妨碍公务为名蹲看守所,但事态紧急,蹲局子已经逐渐变成一种可以接受的后果了。 “不。”闻无眠在楼底站定,死死盯住顶楼的白影。 在她看来,那道白影的人形正一点一点消失、逐渐化为一滩无法解释的诡异。 周围的喧闹哭喊顷刻间淡出的世界,目之所及,只有、一团白雾。 “我不认识他。” “……” “我从来不认识他。我哥哥也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朋友。” 楼顶的大叫还在继续: “我知道闻无阙的很多事,我们高中就是同一个市队的队友!他有个妹妹叫闻无眠,每次周末训练结束,她都在校门口等我们,我们三个就一起去吃午饭……那么一个大活人不见了,你们不知道吗!!!你们一个人都不知道?!!” 他每说一个字,闻无眠心里的确定就加深一分—— 自己、从来、没见过他。 他到底是谁? “闻无阙真的死了!”白卫衣的精神完全崩溃,在一片尖叫声中翻下楼顶的护栏:“尸体就在临潭中学!临潭高级中学,榕树大道227号!!!记住……榕树大道227号!临潭高级中学!!!” “这是哪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s城的本地人从来没听过这所高中。 一般来说,能考进j大,高中就读的只有那么几所:四校八大。整个s城就没有临潭高中这个地方。 闻无眠正准备打开缺德地图,接着,人群的尖叫声翻了好几个倍。往上爬的救援人员扑了个空,连他的半片衣角也没碰到。 说完这一句,他如释重负,缓了一口气。跟着,迅速跑向另一侧的天台边缘,没有丝毫犹豫,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啊啊啊啊啊——!” 伴着越来越响亮的尖叫,重物落地的声音直击耳膜,伏城猛的将她往后扯了几步。手机摔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正如白卫衣的后脑。他坠楼的地方离她几步之遥,体内一些肉粉色组织液甚至飞溅到她的鞋上。 胆小的人当场就被吓到腿软昏迷,在一片混乱中,闻无眠瞪大眼睛,看着白卫衣那张极其陌生的脸庞。 完完全全的后脑落地。说明即使在空中,白卫衣也没有任何求生欲/望,只求一死。 暗红色的血液在柏油路上蜿蜒流动,他的瞳孔迅速扩散,不出意外是没有生还可能了。医护人员快速推开周边的无关人群。就在这时,他的目光骤然落到闻无眠的脸上! 两人四目相对。闻无眠瞳孔地震,看着他几乎失去活性的唇部肌肉被最后一点意识牵引着,作出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口型: “闻、无、眠……” “……” 他把自己认出来了? ! ! “快!保持伤者呼吸道畅通!” “……” 白卫衣很快被团团围住,无关人员什么也看不到。这可能是j大建校以来影响最糟糕的一次安全事故,无数隐匿在夜晚的宿舍和教学楼悉数蒙上一层阴影。 事情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闻无眠在原地发愣,最后还是伏城把她拉走,免得她被来往的人撞倒。 几分钟后,程彦礼和一队警察出现在大楼入口处。男人高大的身躯掩在黑色的大衣下,衣领竖起,琥珀色的眼里只剩下深深的迷茫,似乎根本不明白白卫衣为什么会突然发狂自/杀,更不明白为什么会把自己牵连进去。 闻无眠正要去找他,就听见旁边的警察跟他说:“麻烦留步一下,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好。”他假装不认识闻无眠,侧身从她身边过去。 十分钟后,一个非内地的手机号给她发来两条短信: 【你如果不想被警察当作疯子,或者觉得你和某种xie/教有关,最好一口咬死自己从来不认识闻无阙。 】 【当然,如果你很享受这种被纳入重点观察名单的感觉,当我没说。 】 闻无眠:“……” 第92章 闻无眠以前确实因为哥哥失踪一事报过警,但随着被告知查不到此人的身份证号码,她就被请出了派出所。没有什么登记,也没留下任何报案记录。 第180章 所以, 如果真有警察上门来问, 她完全可以说自己不认识闻无阙这个人。 迅速从震惊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带着伏城往校门口走去。 程彦礼提醒得是对的。如果有多个人认为一个根本不存在在世界上的人消失了,那么第一反应就是考虑xie/教,所有与之相关的所有人都会被纳入重点关注名单,一举一动受到严格监视,连基本出行也要受限。 她没有回复那条短信,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也买一个h城的手机号,一边的伏城“咦”了一声。 “榕树大道227号,s城找不到这个地方啊。” “是梧桐大道227号。”闻无眠想起来了:“这个地方离我家只有四五站地铁, 改过名字,以前确实叫榕树大道。” 十五年前,榕树大道一带经常发生离奇车祸,车祸原因清一色的是司机心神恍惚,如被什么东西短暂抓走了意识。现场少有生还者,死者死状十分惨烈,不是粉色脑浆喷了一地就是半个身子被卷成肉酱。后来,据说有人提出“榕树大道”这个名字不吉利,因为有“榕树不容人”的说法。上面觉得有理,遂改名为“梧桐大道”。 按理说封/建/迷/信不可取,奇怪的是,随着改名结束,梧桐大道至今再没发生过一起车祸,成了那一带最太平的路段。现在,附近最后的一排老房子也被纳入拆迁范围,居民已经搬得七七八八,再过几年,整个梧桐大道还将焕然一新。 “那临潭中学呢?”伏城打了个冷战:“你有听过这个学校吗?” 这个她倒确实没听过。有必要去那边转一圈看看。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马上就要到第二天凌点了。伏城知道她想干什么:“那我叫车啦?我们先过去看一看,希望到时候警察已经走了。” “辛苦你了。”闻无眠捏捏他外套下的手臂,感觉这样显得亲昵一点。 伏城嘴角上扬:“才不辛苦呢。” * 下车时刚好下雨,两人去便利店买伞。不知道是不是店里很久没进货了,货架上只剩下一把雨伞。伏城在自动售货机上付款、撑开,伞面没有任何图案,是非常刺目的鲜红,就像人流出来的血液。 黑色的伞骨则像人的骨架,摇摇晃晃地撑起一张人皮。闻无眠对风水玄学还是很信的,在看到这把伞撑开的样子时,第一反应就觉得不舒服。 她回头看去,便利店的人工付款区域亮着灯,店员却不见人影。 正常来说,只要有顾客进来,店员都会关注顾客有没有逃单现象,否则,损失就会由店员自己负责。 梧桐大道被围了一大片拆迁区,基本无人居住,连路也在翻新,所以路上的灯光数量很少,需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 雨淅淅沥沥地下,沁在衣服里,刺骨的冷。伏城把伞往她那边倾斜,自己淋湿了大半。闻无眠开着手电筒,无意间往上一照,发现伞上能透出雨滴从伞面落下的轨迹。 有雨水滴落的地方是更深的红,给人的感觉如同这把伞上盛着不少血水,正滴滴答答顺着伞沿往下掉。 伏城半开玩笑道:“怎么感觉阴阴的?” 闻无眠不擅长安慰人:“你的感觉是对的。” 伏城:“……” 她好多年没来过梧桐大道,没想到离自己家几公里之外还有这么人迹罕至的地方。最靠近马路边上的房子被拆得只剩下灰色的墙砖和房屋结构,门窗被全部砸通,寒风呜呜地往立刮,似一个静静伫立在黑暗中的吃人怪物。 越往后,房屋群被破坏的程度越轻,最外围才刚刚组织居民全部搬离,甚至没动工挖一铲土,看上去与正常的小区无异。 唯一的区别是里面空无一人。 “ 227号……”闻无眠在国内互联网上查不到什么,只好翻/墙出去,果不其然,在某个繁体字网页里发现了有关内容: 【s城冷门都市传说:榕树大道临潭中学高中生离奇惨死! 】 标题一股十年前论坛鬼故事的古早味,她点进去,一张过分血/腥且毫无马赛克遮挡的图片就直勾勾映入眼帘。 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学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被血液浸透,腹部、手脚、脸上全是刀口,一丛丛深粉色的烂肉翻出来,模样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你在看什么?” 考虑到胆小鬼伏城的身心健康,闻无眠摁掉手机屏幕,说没什么,给他指了个方向:“我记得单数号往这边走。” “好哦。” 再度打开手机,刚才的网页离奇消失,又回到了“s城榕树大道”的搜索框界面上去。 似乎先前看见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伏城查看着门牌号,发现227号楼还没有动工拆迁,外观看上去跟普通的居民楼没有分别。 “我去,你看那个影子,怎么感觉有点像个人?”伏城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黑影:“差点把我吓一跳,嘿嘿。” “……”闻无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一秒,伏城口中的“黑影”真的动了一下。 伏城屁/股后面那根看不见的狗尾巴瞬间夹紧,发出一声尖锐爆鸣。 “你不是说我哥哥在监狱里活得好好的吗?”闻无眠对着“黑影”冷笑。 “理论上是这样。”程彦礼非常淡定,黑衣黑伞,慢条斯理地走近两人,道:“所以我过来看看情况。” 惊魂未定的伏城哆嗦了下:“白卫衣死之前没见你安慰,现在人死了,过来假模假样地看情况。你但凡在他发疯之前讲两句人话,他都不至于这么冲动。” 第181章 使得白卫衣精神崩溃的,应该不仅仅是闻无阙一个人,更重要的是,他可能发现了某些恐怖的事实,恐怖到大脑无法将其自洽,以至于在天台上喊出:“世界是假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能告诉你,”程彦礼收了伞,冷冷走进227号门洞:“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也根本不认识他。他上来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已经在某个项目组里跟了我两年半了',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跟一个精神病纠缠?” “可他知道'闻无阙'这个名字,你就没觉得奇怪吗?”闻无眠追问。 “觉得了,”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所以等他死了,我就过来227号看看。” 闻无眠:“……” “呵呵,”伏城跟闻无眠也一前一后走进楼洞。他把那把红伞和程彦礼的黑伞放在一起,两把伞都放在有雨棚遮挡的门口,随即磨牙嚯嚯:“为了你那个开水冲服感冒灵计划,我们俩差点死在赌场。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敢搞小动作大家一起game over 。” “……”闻无眠花了足足二十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开水冲泡感冒灵”指的是杀死999。 “两个小时以前警察就把这里搜寻完毕,什么也没发现。” 227号楼是一栋五层楼的建筑,每层楼的楼梯后面连着一道狭长的走廊,延伸过去五户人家。程彦礼举着手电筒走在最前面:“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会说在这里看到过闻无阙的尸体。” “你确定我哥哥还活着吗?”这是令闻无眠最不安的事。 “无期监狱里的囚犯只有资格参与'紫微'的游戏,想死都无处可死,你想得太多了。”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不是心虚?” “心虚?”他回头挑眉,冷笑:“这叫满足人类正常的求知欲。” 闻无眠:“……” 三人在一楼走廊转了一圈,每一句交谈都在楼道里产生回音,好像另一个时空的他们此刻也作出了这番交谈。 楼道里堆满了居民不要的杂物和破旧家具。一楼五户人家大门紧锁,硬闯总归不好,闻无眠把手电筒的光对准二楼—— 一张纸白的脸被灯光照亮,脸颊涂着两坨鲜红的圆晕,面部肌肉的走势非常诡异,血红的嘴角快裂到耳根了,被黑笔点上的两点瞳孔却面无表情盯着楼下的来客。 闻无眠心头重重一跳,心道见了鬼了,怎么会有人把门神贴在正对台阶墙壁上。 还是说……那墙壁后面,本来是有一道门的? “我们这算不算私闯民宅啊?被警察抓到会罚款吗?别被人当成什么变/态狂魔……我靠靠靠!!!”伏城自顾自说得开心,一转头对上二楼的门神,吓得原地起跳,抓住程彦礼的左手,冷不丁在其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你……”程彦礼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刚想骂人,视线也定格在楼梯口那张诡异的门神画上。 “……” “等、等一下,”片刻后,伏城的声音在发抖:“刚刚这玩意的眼睛是在眼眶中间的吧?” 闻无眠冷静地点了下头。 手电筒惨白的光线下,门神那两只无神的黑色瞳孔,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眼眶下方,好像此刻正居高临下,死死盯着他们。 第93章 闻无眠深吸一口气,在伏城即将被吓晕的同时,忽然三级台阶一跨冲上二楼,三秒不到冲至门神面前,手电筒的强光正对它的脸庞。 “原来是这样。”她摸了摸那张门神画, 嘴角扯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门神眼眶里本来就被点了两个瞳孔,只是在下方的颜色浅,中间的颜色深,从一楼走上二楼的人由于光线和身位变化的原因,很容易联想成门神的瞳孔在随自己移动,从而得出它在盯着自己的错误结论。 身后传来程彦礼的声音:“你抱着我干嘛?你们俩才是同伴,万一遇到危险我把你扔出去拖延时间,你可不要怪我。” 伏城正死死抱着程彦礼的一只胳膊,整个人抖如糠筛:“我、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抱着女生,是不是不太好?” 程彦礼“哦”了声:“那正好,你们俩周末有空了可以约着一起去医院看精神科。” 闻无眠:“……” 伏城怕鬼没准不是装的。其实闻无眠自己心里也有点发毛。她回头看了一眼无语的程彦礼和紧紧贴着他发抖的伏城,虽然后者看上去很窝囊,但托伏城的福,她不用担心程彦礼会趁乱在自己背后下什么黑手。 一旦他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个知道的永远是伏城,相当于一个人形监视器。 比起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鬼”,明显身边的“人”更值得忌惮。 “白卫衣说榕树大道227号是学校,可为什么这里是一栋居民楼呢。”闻无眠始终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如果说这是他精神不正常下的胡言乱语, 那他应该也不会知道自己真的叫“闻无眠”。 难道是记忆又出了问题,实际上自己是认识他的? 正思索间,小腿一凉,一只黄眼睛的黑猫“嗖”的从脚边蹿过去,悄无声息消失在走廊另一端的尽头。 二楼的走廊比一楼还要黑,窗户清一色被报纸贴上,月光完全照不进来。她小心翼翼往前走去,总觉得背心发凉,转头一看,那张门神像依旧直勾勾盯着自己。 说是门神,其实也谈不上,因为只草草几笔勾勒出脸和身体的大致特征。整张画几乎没有颜色。 第182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183章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在想着妹妹的事,亲人间的第六感让我觉得她是在学校里受欺负了。我想去找她的老师谈谈,她却说没有用的,做什么都是徒劳,什么都没有用,只要我陪在她身边,因为她只剩下我了。 】 【我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在家里加倍地对她好,共情她的每一次哭泣,希望能抹平她在外面受到的伤害,希望她在产生极端想法的时候记住,她还有个家,哥哥会一直等她回来。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人爱她,哥哥就很爱很爱她。 】 【但随即,事情开始往奇怪的地方发展。 】 【妹妹无法接受我对她的责怪,哪怕有些事情确实是她做错了,可我不能教育她,否则她会以死相逼,认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她爱的人也背叛了她。 】 【偶尔的情绪泛滥,我可以理解,也觉得等妹妹长大了,换一个新环境,结交一些新朋友就好了。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即使升学后进入了一个不错的班级,妹妹也不愿意再主动去交什么朋友,把全部的精力放在我一个人身上,经常说:她有我就足够了。 】 【妹妹不允许我独自去学校以外的地方,无论去哪都要带上她。不允许我有她不知道的朋友。必须要满足她提出来的一切愿望。 】 【我晚上睡得越来越死,对周围的动静没有丝毫警惕,有时醒来,妹妹竟然就趴在我床边,托腮看着我笑。刚开始我教育过她几次,不要随便进别人的房间,后面她明显表现出不开心的情绪,我担心她夜里一个人乱想出事,也就算了。 】 【她很任性,可是,也很让人心疼。因为她从来不会提一些对我为难的愿望,比如像其他家长有稳定收入的孩子那样,拥有最新款的手机,或者衣服,包包,化妆品。她对我提出来的要求,无非是让我陪她看一下午电视,或者陪她聊天,又或者在她想起不开心的往事时抱着她,摸摸她的头。我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些,我心甘情愿把我的所有爱都给她。 】 【没想到妹妹变本加厉了。 】 【我仅仅是和另一个同学放学时多说了几句话,晚了二十分钟到家,妹妹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哭泣,反复质问我是不是真的爱她,是不是一切都只是装出来的。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有升学的压力,也渴望能独自安静一会,除此之外还要兼顾我们两个人的日常生活,每一笔花销都要精打细算,不能把爸妈留下的存款用光……我好累,感觉快喘不上气了,也没有人愿意捞我一把。 】 【我第一次发脾气凶了妹妹,妹妹很震惊,一言不发。我躲在房间里冷静的时候她居然在计划跳/楼!幸好我及时拉住她,才没有发生意外。妹妹躲在我怀里哭了两个小时,后面才说,还记不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投稿写文章,把发得每一笔稿费都攒下来,给我买了我一直舍不得买的手表。她说留意到我非常喜欢这个手表,所以再累也是值得的。我仅仅是偶尔路过专卖店,会盯着这个手表看几秒钟,妹妹居然也能留意到,我恨不得把时间倒回两个小时以前,狠狠扇当时的自己两巴掌。 】 【晚上吃蛋糕的时候,妹妹问我,生日愿望能不能许:以后永远只和她两个人在一起?我不假思索地同意了,接着才反应过来不对,不说成不成家,我们两个今后肯定也会有各自的感情生活。想着趁此机会,不如教育一下妹妹,尝试让她学会独立,去自己寻找新的感情。 】 【谁知妹妹对此怒不可遏,怀疑我有离开她的企图。但事实上,人总归要脱离原来的家庭,去寻找新的避风港。我觉得妹妹在这方面的思想还不太成熟,还没有做好独立的准备。我就跟她说了一句:哥哥早晚要离开你的。 】 【她回答:无论我去到哪里,她都要把我抢回来,她不允许任何人分走我的爱。 】 【我有点着急,就反驳说这不可能,而妹妹接下来的话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你要变心了是不是?”妹妹突然对着我冷笑,又有一种遭遇了全世界背叛后的万念俱灰:“所以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永远把你的人、和你的心,留在我身边!我这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这个妹妹的确有点恐怖,但也没办法,如果没有哥哥,她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哥哥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把哥哥当成全世界,似乎也正常。 把哥哥当成全世界…… 哥哥就是我的全世界…… 闻无眠仔细咀嚼了下这句话的意思,后背渗出层层冷汗。她居然第一时间共情的是妹妹,而不是倒霉的哥哥。 “……”她想起自己似乎也说过这句话。 刚才还整整齐齐的床上,随着在她目光从日记上移开,此时已经悄然发生了某种恐怖的变化。 第94章 床/上猝不及防多了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尸体穿着黑色外套,身上,脸上全是数不清的刀口,凶手的手法相当残忍,难以想象对方在当时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 尸体的样子, 和先前在网页上看见的图片如出一辙。 闻无眠手中的日记“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猛的后退两步。 “……” 伏城被客厅里可爱的招财猫吸引,一个眨眼, 程彦礼人就没影了。他听见卫生间传来脚步声,走过去问:“你在里面?” 第184章 卫生间的门半掩着,里面的黑影含糊不清“嗯”了一声,随后向他伸出手。 按对方的身位和卫生间的布局,很容易识别出他伸来的是左手,伏城哆嗦着睁大眼睛,发现那只惨白的手上干干净净,自己几分钟前划出来的血痕不翼而飞。 “哇啊啊啊啊啊有鬼啊!”伏城当即惨叫起来, 第一反应就是拉过正在房间门口呆立的闻无眠逃命。 出门的瞬间,伏城一头撞上正在走廊里拿烟的程彦礼。后者被他撞得手一抖,整盒烟飞了出去,“啪叽”一声,先是砸在了某个地方,再掉下一楼。 “你……” “卧槽快跑!里面有鬼!!”伏城也顾不上其他,一手抓一个,三人一起连滚带爬地冲到一楼。 雨已经停了,淡淡的月光洒进门洞,后面并没有东西追上来。一切重归寂静,伏城魂飞天外,古怪地看了眼程彦礼,随后煞有介事地牵起他的左手。 “你神经病啊!”后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是,”在看见对方手背上的伤口后,伏城方松了一口气,“我刚刚看见鬼了,怎么办?回去要找人驱邪了。” 闻无眠强迫自己从刚才的恍惚间抽神,发现正对四楼楼梯空档的那块地面上,并没有程彦礼的烟盒。 烟不见了? 程彦礼倒很冷静:“我刚才也看见你下楼了。” “你说什么?!”伏城作昏倒状:“什么时候?” “就在你从404冲出来之前,”他淡淡道:“我看见个灰色影子朝楼下走去,还以为你打算回去了。” “我靠啊!”他都快站不住了:“看见鬼了你怎么不叫?鬼现在不会已经上我身了吧?!救命,救命啊!!!” “不知道。”程彦礼往门洞走去,“世界上真有鬼就好了,经济肯定不会是现在这副烂样。” 他走到门外,忽然停住。在他后面的闻无眠顺着他的目光,看见门口的门牌号上,不知何时已经不是“梧桐大道227号”了。 而是—— “榕树大道227号”。 两把并排放在角落的黑伞和红伞,伞的内部不知何时盛满了水,如果不注意就撑开,那么里面的水就会泼人一身。 程彦礼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都确定对方也发现了这件古怪的事情。 伏城还在后面神神叨叨:“为什么有鬼经济就不烂了?难不成还能把房子股票卖给鬼,让鬼做接盘侠?这样对鬼来说是不是不太公平……哎呦!” 话音未落,他的脑袋被一个从楼上掉下来的东西砸了一下。捡起来一看,发现是盒黑色的寿百年。 他打开盒子,几根全新的深灰色香烟掉落在地,金色的滤嘴沾了一圈灰尘。 “……”伏城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这到底是不是程彦礼掉出来的那盒?他的烟不是早在两分钟前就掉下一楼了吗? ! ! 程彦礼看着他的动作,眼里难得闪过一丝诧异。 “不是,这……”他捏着烟盒,走到门洞边上,看见门牌号仍然是熟悉的“梧桐大道227号”,便拿过自己那把红伞,打个哆嗦:“出去再说吧,这里好吓人哦。” “等一等。”闻无眠不信邪,还要再回去看一次。 然而这一次,二楼楼梯口的门神简笔画消失了,404室大门紧锁。三人途中没有遇到任何诡异的现象,一路畅通无阻搜寻完整栋227号。 无事发生。 …… “这下好了,”几人回到大马路上。程彦礼与两人在路口分别,伏城皮笑肉不笑地把空烟盒还给他:“周末可以我们三个人一起约着去看精神科了,不知道团购有没有优惠。” “……”程彦礼没理他,随手把烟盒丢进旁边的垃圾堆,转身就走。 闻无眠站在原地,脑中反反复复想起那一幕—— 男生穿着黑色外套,最容易辨认身份的面部被一刀一刀划烂,脸上找不到一处好的皮肤。 白色的蛆虫覆在粉色的烂肉上,难以让人将其和日记里那个温柔体贴的“哥哥”联系起来。 白卫衣生前看见的“尸体”,难道就在这里吗? 警察在几个小时前才来过这里,至少会对整栋227号进行检查。或许过程比较粗糙,但绝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连一具尸体也发现不了。 要么……当警察来到404室门口时,里面还没产生某种异常。 “你在房间里看到了什么?”伏城关切地问:“不会也撞鬼了吧。” “那倒没有。”就在伏城松了一口气时,闻无眠说:“我看见了一具尸体。” 伏城:“?!!” “伏城,”她定定神,注视着他的眼睛:“你觉得我像杀人犯吗?” “啊?”闻言,他眼里没什么恐惧或惊愕的情绪,只有满满的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可能——只是有可能,”她冷笑道:“我出于对哥哥的不满,杀害了他,自己却忘记了这件事,只认为哥哥是离奇失踪了。这两年一直执着于寻找他,殊不知他就是因为我,才躲进死亡游戏里不愿意出来。” 毕竟,最能保证人身安全的地方不是这里,也不是游戏世界,而是一举一动都会受到严格监视无期监狱。 “你今晚太累了。”伏城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打个车回家休息吧,先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再说。” “我不想回家。”闻无眠甩开他伸来的手,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比平常更为生硬。 第185章 外面好冷,寒意抽丝剥茧,往骨头缝里钻。路上偶尔经过一辆轿车,车灯还把她的眼睛晃得生疼。 为什么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地点,会看见两幅截然不同的场景? 难道真的有一个世界是假的吗? ! “那……”伏城声音轻了不少,生怕再刺激到她:“我们回酒店?” * 闻无眠没有拒绝,行尸走肉一般跟在伏城后面。 打开房门,她把自己扔到沙发上,闭上眼睛。耳边不断传来伏城的脚步声,没几分钟,一床毛绒绒的毯子放到了自己的身边。 “外套要脱吗?”他凑在她耳边问。 她“嗯”了声,不想动。 伏城没问她看见的那具“尸体”到底是谁,一个字也没多嘴,默默帮她脱/掉外面的大衣和短靴,再把毯子裹在她身上。 她开始发起抖来。 关于哥哥的事,她的记忆也没有那么清晰,似乎遗忘的速度要比其他琐事来得都要快。她开始不受控地怀疑:自己在哥哥看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真的如日记里的“妹妹”一样恐怖吗? 打死她她也想不起来自己会杀人,可事实上,她已经忘记了太多东西。她不记得天机,不记得天同,不知道rw,如果再加上一条“不记得自己杀过人”,好像也说得过去。 “……”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半梦半醒间,伏城把她叫起来:“喝点水吧。” 刚刚趴着的时候压到手了,这会手臂发麻,用不上力撑住身体。伏城就坐到她身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免得喝水呛到。 杯子是热的,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水里还加了蜂蜜,喝起来很甜。 蜂蜜中的糖分能刺激大脑释放多巴胺,提升人体的血糖水平,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在不开心的时候会尝试用甜食来缓解。 闻无眠慢慢地把那杯水全部喝完,才对他说:“谢谢。” “没事。”他随手把杯子放在旁边,“不要再想了。你应该知道,人在劳累状态下很容易产生错误的想法,干嘛要这样事倍功半,嗯?” 他这话说得很轻,就在她耳边,还有点哄人的感觉,跟走廊里那个一惊一乍的伏城判若两人。 “……不知道,只是控制不住地去想。”闻无眠觉得他安静下来的声音很催眠,正好自己也不想动,闭着眼睛,脑袋往他怀里蹭蹭,示意他靠回沙发,好让自己更舒服地靠在他怀里。 “想着也行,我每次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想着想着就能睡着。”伏城乖乖照做。 “……” 他穿了件白色的圆领毛衣,胸膛温暖宽厚,脸贴上去很软很舒服。 闻无眠静静躺在他怀里,像一个没带降落伞,从几千英尺高空坠落的人,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落地的瞬间,被无数柔软的充气气垫包裹,没有受到一点实质性的伤害。 在有些时候,伏城确实无法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比如自己即将从万丈高空坠落的时候。 但是不要紧。 闻无眠闭着眼睛想—— 他能接住自己就足够了。 “……” 伏城起先先是顿了顿。 随后,轻轻伸手,抚摸着她的脑袋,把她搂在怀里。 * 闻无眠再次睁开眼睛,都已经到了第二天下午。 大概因为提前打过招呼的原因, j大的白卫衣坠楼事件并没有上热搜,反而被合力压了下来。要不是闻无眠是昨晚事件的亲历者,根本想不到在同一座城市里,还会发生那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昨晚那一觉睡得挺舒服,她不敢去纠结在227号的遭遇,下意识想着先逃避一会,就拿出手机开始玩。 昨晚进酒店时手机电量快耗尽了,这会一开屏又是满格,显然后半夜伏城帮自己充过了。 她随手刷着网购平台,报复性消费了大几万的古籍,还有几件过冬的衣服。也不看价格,反正存款花不掉,首页刷到了就下单。 “吃不吃东西?”比她醒得更早的伏城端了个盘子走进来。 闻无眠看了眼里面的面包,没什么胃口:“太干了,不想吃。” 网购平台上,一些故弄玄虚卖到五位数的装饰品,换以前她会觉得有病,但现在她有钱了,只会直接下单,打算买回来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 一块被插在陶瓷刀的刀尖上的苹果出现在嘴边。她愣了下,发现伏城正坐在边上削苹果,还特意把果肉切成一块一块,方便躺着的自己吞/咽。 “……”闻无眠张嘴,咬下苹果,继续玩手机。 下一块苹果在大约十五秒后送来,时间掐得正好。 “对了,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下的赌注是什么吗?”伏城眨了眨眼睛:“现在还想不想知道?” “……”闻无眠用了一小会时间,才想起来他指的是遭遇荒山绑架时,他用掉的那张会员卡。 当时他把自己拉进赌场会员专属的虚拟空间里。按照规则,开创的赌局必须要有规则和赌注。自己那会问了他一嘴,但他不说。 如此,她也就不继续问了。 现在伏城主动提起,闻无眠来了兴趣:“所以是什么?” 伏城有点像故意吊胃口:“你真的想知道?” “……”你实在不想说我又不会逼你说。 “这个呢……”他把陶瓷刀和苹果随手放在桌上,抽了张纸:“说来话长,而且我有点害怕,不知道说出来是会让你的心情变得更好还是更糟。” 第186章 闻无眠诧异:“你还能考虑到这个。” 毕竟他常年嘴一张就开始叽里咕噜乱说话,无论对谁,一点后果都不管。 天塌下来当被盖。活着挺好,死了也行。 以至于她觉得挺稀奇的,居然伏城的字典里还存在“害怕”两个字。 “我听说看电影能让人心情愉悦,”他倒算不上严肃,不过眉宇间比以往多了很多一本正经的意味,还有点小心翼翼观察她表情的架势:“你要不介意的话,我们边看边说呗?” …… 闻无眠想过,伏城口中的“看电影”,是在酒店的电视机上投屏。 也想过,是去隔壁商场的电影院里,看那些最新上线影片。 唯独没想过,目的地是在不知道多少公里开外的汽车影院。 闻无眠:“……” 室外立着一块巨大的银幕,用来放映电影。银幕前的场地非常空旷,类似个超大停车场。目测可以停下近百辆汽车。 观众把车里的音响调到固定频道,就可以坐在自己的车里看电影了。 伏城来的巧,刚好抢到一个第四排的最佳观影位。又点了果汁和薯条的外卖。 他的车里放着很多毛绒玩具和可爱的软垫,坐在副驾驶的闻无眠正和一只柴犬玩偶四目相对。密闭的空间里,莫名给人很强的安全感,驱散了昨夜的种种不安。 闻无眠觉得自己有点缓过来了:“这里在放什么电影?” 她不太关心影院的最新上映。此时人进来了,对着正在播放广告的电影屏幕依旧一脸茫然。 她猜伏城应该喜欢看一些帅哥美女成群的爱情片。 伏城按下车窗,接过送来的果汁薯条。 此时天色已晚,天际出现了蓝紫色的晚霞。云海翻涌,昏暗的车内,男人眉眼深邃莫名。 下一秒,随着那双桃花眼笑嘻嘻地弯起,熟悉的感觉重新蔓延到心头。 他清清嗓子,石破天惊丢下两个字: “色/戒。” 闻无眠:“???” 好大的尺/度。 第95章 这电影闻无眠很早以前就看过。剧情简而言之,就是在战争期间,有一位名叫王佳芝的女学生,为了完成刺杀汉奸易默成的任务,利用美色接近他。然而,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王佳芝爱上了易默成,在关键时刻选择帮助他逃脱。最后反而被易默成斩草除根,死在刑场。 她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触,也不至于觉得女主角王佳芝有多么愚蠢。 毕竟,在遇到易默成之前,王佳芝一直都在被欺骗、被背叛。亲人们逃去国外避难,唯独把她扔在国内。又数次被同伴的“爱/国言论”欺骗,被骗上/床。她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了,唯独遇到一个愿意给自己一点点东西的易默成,动了感情,是件很正常的事。 虽然在闻无眠看来, 对王佳芝的行为嗤之以鼻是一种苛责, 但她自己也没有太共情,只是觉得自己跟她是两种性格的人。 比起电影本身,她还是更好奇伏城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带自己来看这个。 “……”伏城没急着说话,似乎已经完全被电影情节吸引,看得津津有味。 电影总体色调偏暗,车内又没开灯。过分灿烂的晚霞仿若将身边人凭空照上一层蒙版,徒留神秘的黑色剪影。 ——“爱情是需要勇气的,特别是在像你那样的地方, 自由不自由呢?” 车载音响里不断响起电影里的台词,使人身临其境。 闻无眠喝着果汁,神飞天外,眼神无意间落在伏城衣袖下的右手。 玩家每次在游戏中受到的伤害都不会带入现实世界。所以,每当副本结束,只要最后还有一口气在,一定能够活蹦乱跳地迎接新生。 可是,留不下伤口,就能代表……一定没痛过吗? 又或者是……承受了本来不该承受的伤痛,能够完全甘心吗? 电影正放到王佳芝被同伴哄骗着上/床。同伴的解释是:她要以麦太太的身份去接近易默成,所以必须在床/上有经验。 王佳芝被杀汉奸的爱国情绪裹挟着,热血上头,稀里糊涂地上了勾,答应先和同伴“预演”一次。 闻无眠一边看,脑海中一边回想起一些片段。 都是伏城受伤的画面,血淋淋的。和屏幕里暧昧旖旎的氛围非常违和。 认识伏城之后,伏城就一直在受伤,而自己从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感受到“疼痛”的感觉。 这还是她在和菲利克斯对赌时意识到的。 在913号赌桌上,他曾在抽血前友情“提醒”自己,自己预先准备好的把戏是没用的。 自己当时准备了什么把戏?有关流血、有关受伤、有关疼痛。 “我以前就看到过这里,后面的剧情就不知道了。”伏城貌似把它当成下饭剧看,不一会就喝完了一杯果汁。 “所以后面他们成功了吗?”他问。 提前看过全片,闻无眠知道接下来王佳芝就会被玩够了的同伴抛弃,结束这过家家一样的计划。 而同伴一开始就带有“想和她上/床”的目的,不说夹杂着几分爱国真情,至少潜意识里觉得,爽一把,自己很赚。 只有王佳芝全程被蒙在鼓里。 她不知道,有些牺牲根本就不是必须的。 有些牺牲,根本轮不到她来做。 闻无眠本来没打算剧透,但却鬼使神差地,注视着他浅浅的灰色眼睛,实话实说:“没有。” 第187章 “……” “她被骗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很多不必要的牺牲,受到了很多不必要的伤害。最后这些人把她丢下,易默成亲自下令把她打死。” “……”伏城眨眨眼睛。 好几秒后,才蹦出来一个“哦”,低下头去。 不知道是不是在为王佳芝的结局伤春悲秋。 “……” 两人无言,认真看了很长时间的电影。看王佳芝和易默成分别三年又重逢,干柴烈火。看她给他唱天涯歌女,情至深处,两人齐齐落泪。 伏城应该是看懂了:“所以他俩是互相喜欢的对吧?” “是的。”虽然原著小说不是,但电影是。 闻无眠趁喝果汁的功夫,把一只手放在身后,暗自用力,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掌心。 伏城惨叫一声,差点把果汁杯子打翻。摊开自己的手掌,看了一眼。 片刻后,察觉到闻无眠的目光,抬眼与她四目相对。 “……”明明疼得应该是自己,他在叫什么? 但他的反应应证了自己早前的猜测。她不清楚原因,却能清楚地推测出:自己并非不会受伤、感觉不到痛,只是自己受到的伤害会转移到伏城身上。 从最开始遇见,一直到现在,当中除开菲利克斯发现了这个事情,『black jake』里抽的是自己的血。 其他情况下,受伤的都是伏城。 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怪异的沉寂。只有音响还在时重时低地说着台词。 剧情推进到易默成送王佳芝戒指。这也是促使她态度转变,选择自爆身份去保护他的最重要因素。 “……”伏城不该聪明的时候会装傻,该聪明的时候又很聪明。见状,问:“你是不是在试我?” 闻无眠惊得眉心一跳。 伤害转移是个未解之谜,真正让她出乎意料的,是伏城居然早就知道。 两人随时都在进行所谓的“游戏”,死亡如影随形。有些时候,多受一处伤害,可能就是生和死的差别。 尽管如此,他竟然在知情的状态下默不作声。 就像是。 心甘情愿为自己挡伤害的一样。 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事吗?连生死都不看重。 “好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告诉你……” 闻无眠打断他:“我不知道。” 伏城:“?” “只要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她有点迷茫,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声音略有生硬。 银幕里,王佳芝一步步走向钻戒店,街上车水马龙,但危机四伏,到处是来势汹汹的各方眼线。 “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永远不要在绝路上试探人性。闻无眠甚至对自己也没底。她觉得,假如之后遇到更凶险的游戏,一旦想到挡在自己前面的还有伏城,自己可能会为了活下去而直接害死他。 但凡换一个人,她是绝对不会摊牌的,一定对伤害转移这件事装傻到底。把它看作一张在最后关头可以毫不犹豫打出的底牌。 偏偏面对伏城,闻无眠不想。 非常不想。 她喜欢他天天跟在自己身边。觉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很开心。 虽然他的脑回路是倒过来长的,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突然发癫。虽然他跟自己的性格,还有自己比较喜欢交往的性格完全不一样。虽然她从来没想过他们俩会有那么深的交集。 是妇人之仁么?就因为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开心到不想他出任何事。更不忍心他像电影里的王佳芝那样,就这么直接把最致命的弱点告诉别人。 只要他不亲口承认,她永远会把刚才的推测当作错误的臆想。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拒绝谈这个话题,竖起身上的刺,其实是想保护他。 谁叫他对她那么好。 “为什么要想想清楚?” 音响里传来男主易默成极速奔跑的声音。王佳芝已经把周围有人要杀他的事全盘托出,让他“快走”。 杂乱的喧嚣中,对着失魂落魄盯着手里钻戒的王佳芝,伏城笑得颇没心没肺:“我知道你的意思。看不出来啊,你看上去坏坏的,还会对我这么好,好感动。” 闻无眠:“……” 哪里坏坏的? 要是别人听见这话,肯定以为他在阴阳怪气。 室外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银幕。街景一步一移,女主角的背影伶仃。闻无眠平视前方,不知道在对谁说:“别犯傻。” “我才没有犯傻。”伏城凑过来:“我只是不在乎。” 镜头一转,易默成麾下的汉/奸集团开始抓人。王佳芝被押送刑场。闻无眠越看越眉头紧锁。 “而且,”他跟着瞄了一眼屏幕:“当王佳芝也挺好的。她能在最后关头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这辈子没白活。她喜欢易先生、想对易先*7.7 .zl生好就可以了,为什么要管对方喜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要管对方会不会回馈她一样的爱意?本来付出就不是一定有回报的,以怨报德很正常。” “……” 车窗没有完全关死。隔壁车有人下来聊天,嘲讽女主角王佳芝太蠢了,轻易被一个男人给骗了。 “喜欢本来就是单方面的事。就算对方没那么喜欢自己,也不是耻辱。”伏城顿了顿,锁上车窗:“有些人向往爱情,有些人向往事业,都是人心之所向,为什么一定要分个高低?好像为爱付出是很蠢的事情,说出来会被人笑话。我就一点不觉得王佳芝蠢。” 第188章 “可你也不愿意成为她。” “没有。” 他侧过身子,两人的距离挨得极近。银幕闪动的光线在他过于高挺的眉骨下方投射出一小块阴影。 “如果我对面是易先生的话——” 闻无眠心脏跳得有些快。那感觉很陌生,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悸动。 “我当然乐意扮演王佳芝。” 第96章 闻无眠下意识啊了声,跟着反应过来,伏城话里有话。 对面是易先生…… 事实上,闻无眠挺看不起男主角易默成的, 单凭他在电影里的表现, 过于胆小、过于无能, 连让喜欢的人全身而退的本事也没有。 所谓的谨慎多疑,只是掩饰他无能的借口: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再继续处理和王佳芝的关系, 索性一枪打死她,一了百了。 第一次看的时候,她对易默成没什么看法,只觉得他这个选择做的是人之常情。 换做任何一个人来, 肯定也是会优先选择自保。哪可能放任定时炸弹在身边。 现在跟伏城一起重温,她突然觉得, 他真的是一个很无能的人。 他的所有恐惧源自于他的能力不足。 假如自己是他,绝对会做的比他好很多。 伏城的右手撑在两座之间的控制面板上。五指骨节分明,皮肤冷白,指尖泛着淡粉。 看向自己的目光, 依旧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明晃晃且不加掩饰。 像是感受到某种预兆,闻无眠伸手,握住他的手,随后稍稍用力,从副驾驶上起身。 和他的唇凑得无限近,再顷身附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既然要角色扮演,那就贯彻到底吧。 趁着喜欢,及时行乐。反正,由她饰演的易先生,绝对不会在关键时刻推王佳芝去送死。 “……”伏城没有躲,反倒喉结滚了滚。某些成年人心照不宣的事,在这一刻,伴随刚才那一个温柔的亲吻,如爆发的火山,在狭小的车里铺天盖地。 闻无眠尚没有记住刚才的感觉,只觉得唇瓣有些痒,心跳得很快。下一秒,伏城的手用力扣上自己后脑,滚烫的气息如暴雨,噼里啪啦发狠地往下砸。 她避无可避,被他抱在怀里,被动承受着一切。 她对这些事情没有任何经验,只能顺从地被他囚在一个特别特别小的空间里。 唇上传来刺痛,进而升腾起渴望。牙齿被撬开,亲吻的动作愈发激烈,恨不得直接将她整个人吃拆入腹。 期间,他浅灰色的长发掉入闻无眠的颈窝,在她的皮肤上轻轻摩擦。像是带了强烈的电流,电到她浑身发软。 顺着口齿逐步探入的动作,气息纠缠间,身上燥热更甚。 “闻无眠。” 伏城的呼吸很重,难得煞有介事地叫她大名。 “……嗯?” 车里开了热空调,伏城脸上很红,眼里有些晶亮的水光,似大狗的眼睛:“你能看出来吗?” 她都被他的眼睛看到晃神了。 “我喜欢你呀。所以我很愿意为我喜欢的人受伤。”尽管是心照不宣的事,他还是要把它点破,千言万语都比不上她的一句亲口承认: “你呢?你喜欢我吗?” 闻无眠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些,手指探入他的指缝,进而十指相扣,用力得无言。 “有我在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有我在你身边。”他另一只手摩挲过她的脸颊,掌心温热,连带着皮肤一道烧了起来。 电影已经结束,后排的车开始退场。伏城回过神来,把氛围灯打开,单手打着方向盘把车开出去。 开了没几分钟,又停在路边,煞有介事地哎呀一声:“我二十八年的初吻就被你无情夺走了。” 闻无眠:“?” 你好像很享受。 言毕,伏城沉默一会,随后又说:“你不会不准备给我个名分吧?” 闻无眠:“……” 在她的感觉里,这种事情不应该是男方在水到渠成后宣布的吗?怎么现在变成伏城向自己讨要了? 闻无眠莫名有种欺凌弱小的罪恶感。 她决定拿出点担当来:“那……我们现在就是……男女朋友?” “嗯哼。”伏城很愉悦得晃晃脑袋,重新启动汽车:“我能出现在你的朋友圈里吗?” 哦,这是在索要官宣的意思。闻无眠拿出手机,点开软件。 她在伏城的头像上停顿片刻,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果不其然,这货的朋友圈封面已经变成了两人之前在酒店的合照。 闻无眠:“……” 好快的动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这方面的小心思还真是多,防不胜防。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对自己……有想法的。 此时,她注意到后视镜里自己的脸也很红,急忙分散注意力,去游览别的页面。 “说句心里话,本来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个的。毕竟你因为你哥哥的事,已经很不开心了。我才没有那么不知好歹。”等红灯的空档,他放了首歌。曲调轻飘飘的,估计很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但是我又觉得,在这个时候,你身边至少要有一个亲人。”伏城笑笑,厚着脸皮:“比如我。” “……”闻言,她也弯了弯唇。长期空荡荡的内心在这一刻,仿若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胸膛里热流涌动。 第189章 “谢谢。” …… 吃完晚饭回到酒店,她洗漱一下打算睡觉。 伏城看她看得眼睛都红了,但最终没说什么,扭扭捏捏地跟她躺在一张床上,当中隔了十万八千米。 硬要说起来,当时『克莱因迷宫』结束后,两人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醒来过。 闻无眠觉得这样还不错,关了灯,倒头就睡。 反倒是伏城,蛄蛹了快半个小时,最后认命地爬起来:“不行,我还是再去开一间房。” 高估自己的定力了,完全睡不着。 “是吗?” 闻无眠反倒不想他走。在心烦意乱的当下,他能留下来陪陪自己就最好了。 “不能跟你在一起。”伏城实话实说,“不然晚上别想睡觉了。” 闻无眠从床/上爬起来,抬手环抱住他的腰,跟树懒似的,无声挽留。 伏城只穿了一件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袖子挽起,十分随性。 腰部精瘦而线条分明,能感觉到明显的弧线。 他有些僵硬,连带着声音也开始喑哑:“你别……别闹了。” “没有闹。”她的脑袋轻轻磕着他的后腰,感受他的肌肉一寸一寸绷紧:“我认真的,你可以对我做你想做的事。” 因为对方是伏城,所以她完全不介意。 “……” 伏城僵了足足好几分钟,呼吸逐渐加快,一手缓缓地按住她的头:“……你确定?” 这会他倒没有半点往常的机灵样,或者满不在乎的样子。在听见闻无眠的“嗯”时,甚至身体还开始轻轻地发抖,宛如紧张到极点。 但一旦动作起来—— 闻无眠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狼狗压倒了,毫无喘息的余地。极度安静的房间里,衣服的窸窣声和喘息的动静此起彼伏,在黑暗中暧昧异常。 吻到动情处,伏城顺手拿过酒店床头的小盒子。不算熟练但力气很大地拆开包装—— …… * …… 折腾一夜,闻无眠的生物钟难得失灵,一觉之后睁开眼睛,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地上一片狼藉,衣服和包装袋乱扔一气,全是昨夜荒唐的证据。她的身体被伏城从背后搂住。闻无眠听着他均匀而温热的呼吸,觉得非常安心。 像是又有一种家的感觉。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可供自己休息的避风港。 “……” 手机提示音响起,她强打精神,点进去看了看,app显示她先前买的其中一个快递已经送到小区楼下的代收点。 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盯着“收件人姓名”那栏,无意识地盯了很长时间。 她的所有平台几乎都以“insomnia”为用户名。这个英文单词的意思是失眠,和她的本名差不多,读起来也顺口。 以往草草划过的界面,在此时,哪怕反应过来后,仍然聚精会神看了好久。 闻无眠又想起在227号里的那本日记,日记的第一句话是: 【我的所有东西都属于她。 】 所有……东西吗? 包括那个箱子? 理性告诉她,相信一件高度疑似超自然事件的行为非常不靠谱,但闻无阙三番五次强调的内容却是“不要过分相信理智和大脑”。 如果昨晚的经历是在映射现实,平行时空也好,真的有鬼也罢,它会是某种暗示吗? 又或者,为什么唯独诡异的事情在自己进入227号楼时才发生? 先前已经有警察进入调查,结果连警戒线也没拉。说明在自己去到那个地方之前,里面本来应该没有任何异常。 在一瞬间,闻无眠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哥哥的箱子密码是要回答出“我是谁”这个问题。那如果……密码是自己呢? “insomnia”这个单词有八位数,开箱需要的密码是九位数,乍一看两者似乎对不上。 但是。 在密码锁的第八位和第九位中间,有一道看似无意的划痕。 过去两年,闻无眠几乎是全天对着箱子吃饭睡觉,早把它样子铭记于心。 那道斜斜的划痕,可以理解为不小心,可以理解为人为剐蹭,出现在最后两个空档的中间偏左上方,上宽下窄,末端还有细小的笔锋。 就像是…… 英文句子中的符号『'』。 所以,密码会不会…… i am insomnia's. 我失眠了。 我是(闻)无眠的。 第97章 ——【我的所有东西都属于她, 包括我自己。 】 “……”她心里猛得一颤,看向伏城的眼神多了几分强压下来的难以置信。 “怎么了?”伏城不明所以。本来想装傻,但感觉到闻无眠的紧绷,只能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闻无眠觉得自己似乎离真相一步之遥, 飞快从床/上爬起来, 对伏城道:“我要回去一趟。你睡醒了吗?” 事实上伏城并没有睡醒,只是迷迷糊糊地跟她一起起床。简单洗漱后, 两人直奔酒店的停车场。 汽车启动,车窗外,街道两边的风景飞速后退。闻无眠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他,伏城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 “你确定箱子的密码会是你的名字?”他皱皱眉头:“如果密码是你的名字,为什么你哥哥一直不打开?他是没想到这一点?还有,为什么你觉得227号看见的日记就是提示?” 第190章 “我也不知道。”只是冥冥之中,她心里有一种预感:“说起来有点抽象, 但我觉得, 那天我们在227号看见的……'鬼', 和我哥哥不是一个人。他想告诉我一些事情。” “当然不是一个人。”伏城以为她还纠结在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伤害哥哥的事,“别想太多了。你哥消失那事真不能用科学来解释。” “……” 闻无眠没说话。 他们经历的死亡游戏,还有裁判们生活着的另一个世界,也不能用科学解释。可这些东西又是确确实实发生在了眼前。 那么,他们目前存在的这个世界,就一定是毫无问题的吗? 脑中回闪起白卫衣跳楼前的呐喊,背心无声地冒出冷汗。 “不过你能想到的事,一般来说是不会错的。”伏城就不爱思考那些有的没的:“就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箱子密码输错了,会有什么后果?” 打不开箱子就算了, 万一箱子报废之后,还有其他的惩罚,比如立即夺去开箱人的生命,那就很刺激了。 对这个箱子,他们又不是一定非开不可。 闻无眠很诚实:“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保证密码是对的,但是,有关密码的对错,很快会有别人送上门来告诉我。” 伏城:“?” 他不明所以,但是乖乖地把车开回小区。为了节省时间,车直接停在了居民楼下。 今天是工作日上午,停在小区里的车很少,大多都被白领开去上班了。他们那栋单元楼边上,很罕见地停着一辆黑色路虎。 闻无眠的记忆力非常好,她不记得曾经在小区里看见过这辆车,又不开进车库,多半是外面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微微发慌。 “走吧,我们上去。”伏城仍然是什么也没感受到,乐呵呵地刷了门禁,往楼里走。 楼道里有两部电梯,一部在一楼,一部在九楼。 ——恰好是他们住的楼层。 “……”这会,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难得收敛笑意,按下电梯。 ……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闻无眠家里的房门开着,一丝光线泄露出来。 与此同时,走廊里传来两声兴奋的狗叫。哈士奇竖起前爪,用力地扑到伏城身上。伴着后者一声惨叫,闻无眠看见他的防盗门也出现了故障。站在自己的位置,能看见他客厅的一角。 入室盗窃? 不对,那为什么唯独盗了他们两个? 而且伏城家里还养着狗。照理来说,狗看见陌生人是会狂叫的。这哈士奇未免高兴的不像话。 下一秒,闻无眠和正从自己家走出来的男人四目相对。 对方穿着深色大衣,和上回见面时没什么区别。偏偏手里提着一个金属制的小箱子。那箱子过于熟悉,她想不记得都难。 “真巧。”程彦礼抬眼:“你们回家?” 闻无眠:“???” 巧什么? 程彦礼把“我是强盗”四个字明晃晃写在脑门上。伏城那条耗费巨大心力喂养的哈士奇见了他,反倒尾巴都要摇得飞起来了,一张狗脸笑得过分谄媚。 ……行吧,果然不能对生物防盗抱有什么太大的希望。 “你也回家?”伏城单手扯住狗头,送上热心笑容:“大老远过来一趟,要不进来坐坐?” 闻无眠:“……” 程彦礼没理他,想要走,转身被闻无眠拦住。她一只手摁在手机的紧急通话按钮上,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她会马上报警。 “看来我想对了。”她心道果然。尽管当时程彦礼不在自己身边,却仍在227号楼的其他地方探得了那对兄妹的蛛丝马迹。两人的想法大概率是一样的,哥哥所谓的那个“非常重要的箱子”,密码实际上就是他妹妹的名字。 闻无眠不清楚自己的哥哥到底是不是知情,为什么他对着箱子苦思冥想数年,还是一无所获。然而现在,她又有了另外一种想法——或许哥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导自己去打开箱子。 箱子里面会有什么?会不会是999三令五申想要找回来的超级计算机“上帝之心”?可即使如此,自己拿到了上帝之心,又要怎么见到哥哥? “你要是现在没能想出密码,我也就不会特意过来跑一趟了。”程彦礼勾唇:“我只能告诉你,一旦你看见箱子里的东西,你绝对会悔不当初。” “为什么?”她很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的深意:“你知道箱子里是什么?” “是啊。”他相当理直气壮:“我知道。并且我现在还在好心提醒你。” 他能好心就见鬼了。闻无眠打量起他的身形,思考如果自己和伏城两个人和他硬抢,能不能把箱子抢下来。 伏城没有看她,却隔空领会到她的意思。一晃眼已经松开狗头,逐步走向立在原地的程彦礼。 “我真的是在帮你。”见状,程彦礼丝毫不慌,慢条斯理斜靠在墙上,轻轻叩击背后的墙壁。 一只眼睛从伏城家里飞出,惴惴不安地来回看着三人。最终,目光落在闻无眠身上。 “他说的是对的。”廉贞的声音听上去很担忧,却感觉不出来有什么违心的情绪,反而诚恳至极:“不让你打开箱子,其实是在帮你。我觉得……还是永远不要打开它为妙。” “……”在那一刻,闻无眠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箱子装着什么?我哥哥的死亡证明?” 第191章 “比这个坏得多。” 闻无眠松了一口气。 对她来说,世界上并没有比哥哥会遭遇不测更坏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可以承受。 …… 她以为接下来程彦礼要开始抵抗,结果,他却一反常态,居然蹲下身子,主动把箱子放在了自己面前。 “你死了,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他冷笑:“既然你那么想打开,那就试试吧。” 像是仍觉得不够,程彦礼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你开完之后,我才能彻底放心啊。” “……”闻无眠对他过于反常的态度起了疑心,去拿箱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假设箱子里真的有某种机关,并且会对第一个开箱的人发出某种攻击…… 自己和程彦礼之间有信息差。在他的影响下,做任何决定,都是非常不明智的。 明明离朝思暮想的亲人一步之遥,然而,她却在关键时候退缩了。 她有点害怕,由于自己的一时冲动,会连累无辜的伏城。 可如果不开的话…… “当然,如果你不打算开,”随后,程彦礼的话就应证了她的猜测:“我可以保证,你将永远见不到这个箱子。” “……”这会是一个预先设定好的陷阱吗? 闻无眠不知道该如何决策。只能通过周围人的表现来看,在场应该没有一个人对箱子里可能存在的东西有绝对的把握。 否则,为什么总是在言语暧昧地暗示自己? …… 犹豫间,一个浅灰色的身影先一步蹿到眼前,弯腰把箱子提起:“那单词怎么拼的来着?” “喂!” 她瞬间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抢夺:“你别乱来!” “横竖都要试一下,早死早超生。你总不能让你哥哥的心血白费吧?”他相当坦然:“小问题,出事我兜底。我也不信你哥会害你。” 片刻后,伏城凑到自己耳边,闷笑道:“你可以永远把我排第二位,我没关系。” “……” 她又一次沉默片刻,然后,接过箱子,开始一位一位地调试密码。 按钮许久没人触碰,转动起来有轻微的滞涩。每一个按钮,都曾经留有哥哥的温度,无与伦比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不长的一串英文,她花了很长时间。 两分钟后,随着“确认键”按下,那个令哥哥跟自己魂牵梦绕的箱盖“咔哒”一声弹开。她甚至在那一刻做好了人头落地的准备。 ——就和一些游戏中一样,隐藏规则需要用人命试出来。 最先闪过眼前的是一片突兀的白光。 她没来得及抬头看周围几人是否有被光线影响。视网膜在接触到光线的瞬间,剧烈的头痛令她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冷汗浸湿头皮,一段不带感情色彩的机械女声在脑海中响起—— 【欢迎来到我的游戏『终末问答』。我是本次裁判『紫薇』。 】 第98章 它在说什么? ! 巨大的变故让闻无眠大脑陷入空白。她清楚记得, 『紫薇』游戏开启于每年的圣诞节,那么,现在的时间是…… 十一月底, 十二月初。 程彦礼在说谎? ? ? 她急忙环顾四周, 想要找到伏城的身影。睁眼的一刻, 瞬间头皮发麻,心口如遭重锤。 自己正身处一片虚空之中! 迷蒙的白雾笼罩前后左右所有方位, 以至于让她看不清身下的地砖,仿佛漂浮在空中。 奇怪的是, 身体并没有因此下坠, 反而稳稳跪在地上。 这是…… 【本次游戏为单人游戏, 一次只能由一位玩家进入游戏。 】 面前的白雾散开一部分,裸/露出一只带有数道鲜红血丝的眼睑。瞳孔缩小到极致,显示“对方”目前正处于极度的兴奋状态。 先前所有裁判的样子在玩家看来,除了第一次接触会略有不适外, 其他时间都能适应良好。毕竟它们的机械风格很浮夸, 让人不会同生活中任何接触过的东西联系起来。 可是, 这只眼睛…… 它每一次眼皮合上的眨眼,以及眼球血管的震颤,瞳孔收缩放大的变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 活生生从一个人身上挖了一只眼睛下来。随后,再强行扩大数倍,来到一个足以和成年人匹配大小的阶段。 眼球俯视下来,压迫感极其强。闻无眠发觉自己衣袖下的手居然在颤抖。 “那你的规则呢?”她掩饰得还算不错,没让自己露怯。 【我的游戏规则非常简单。 】 不知为何,当眼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闻无眠居然感觉惊悚中夹着丝丝熟悉。 ……它是谁? 哥哥费尽心思想要打开、或者说想引导自己打开的箱子, 里面居然会是又一场死亡游戏? ? ? 太不符合常理了。 紫薇继续说道: 【由裁判提问,玩家回答。总共六个问题。每个问题都只有“是”和“否”两个回答,其中一定有正确回答。玩家必须说出正确回答,才可进入下一个问题。回答失败视为游戏失败,将会被夺去生命。 】 【此外,游戏场地中设有能倾听玩家心声的特殊设备。一旦玩家说出的回答与内心想法不符,即视为游戏失败,系统将会直接抹杀。 】 “……” 第192章 所以,这个『终末问答』,不单单是要明面上选择正确选项,就连心里的想法也要和回答的一样。 换句话说,必要时刻,为避免被机器察觉说谎,必须欺骗自己的内心。 可是,回答只有“是”和“否”的问题,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来? 闻无眠直觉不会只是简单的逻辑推理。可能设计一些无论说“是”或者“否”都可以成立的两难题。或者完全不能用“是”或“否来回答。 好就好在,紫薇并没有提及问答过程中有时长限制,多半可以进行长时间的思考。 紫薇悬浮在空中,看着她: 【游戏开始前,玩家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 “……”不管这里到底是不是程彦礼特意设下的圈套,她只知道,自己会在紫薇游戏里与哥哥相遇。 但为什么这是一个单人游戏? ? ? 她再一次把目光投向紫薇,尝试克服心里莫名其妙的惊惧,直视它的那只眼睛: “我们,之前认识吗?” 你没有其他身份吗? 比如……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对方的回答斩钉截铁: 【不认识。 】 “……” 【在我的游戏里,绝不可说谎,绝不可隐瞒。包括我。 】 “……”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 它说: 【如果没有,那游戏就此开始。 】 这种问答游戏,题目全部都掌握在裁判手里。四周全是虚空,也没有可以作弊的手段。 闻无眠点头点得很果断:“好。” 【第一个问题——】 紫薇问: 【你相信你过去所经历的这些、由游戏裁判所设计的游戏,可以致人死亡吗? 】 闻无眠:“?” 这是什么问题? 送分题? ? ? 她脑中当即浮现出第一次见到的破军游戏。死掉的人非常多,最后也只有自己和伏城两个人活下来而已。 当然会死人。 但她不确定紫薇出题的目的。裁判在大多数时候,都会和玩家保持对立面,它应该很希望自己死才对。 那么,会不会是它故意用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引诱自己上当? ——【在我的游戏里,绝不可说谎,绝不可隐瞒。 】 脑海中又回想起这句话,闻无眠思虑再三,说:“是。” 【……】 紫薇没有对她的回答做出任何评价,连对错也没有公布,反而直接跳到了第二题: 【你认为游戏裁判是不可战胜的吗? 】 闻无眠记起『数字电车』中的天机。 裁判当然不是不可战胜的。它们也有软肋,甚至还各有各的苦衷。 玩家之所以会有那样的错觉,纯粹是从一开始便先入为主,觉得“裁判”是高“玩家”一等的存在。 闻无眠回答:“否。” 紫薇仍然没对此评价一字。 闻无眠皱眉。 曾经有人跟自己科普过,紫薇游戏那可怜的通关量。 没人知道它的游戏内容,通关的人全部陷入疯癫。现在看来,难道它考的仅仅只是玩家对之前经历的一切游戏的理解? 仅此而已? 那怎么会让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玩家精神失常。 紫薇问: 【你认为裁判是好人吗? 】 “……” 这三个问题之间好像有某种微弱的关联。通常来说,在发觉“游戏会致人死亡”后,多数人都会认为“裁判是不可战胜的”,因为夺走玩家性命,制定规则的人正是裁判本人。 而“裁判是否是好人”,只有当人暴露脆弱时,才会选择向外袒露自身感情,这也是玩家深入了解裁判的一次时机。 比如天机,虽然在游戏里杀人如麻,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所爱的亲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到了无可救药,终日以杀人为乐的地步。 天机没准只是万千裁判的一个小小缩影。 看上去似乎该回答“是”。 但天同会在欠下一屁股高利贷后,选择雇佣玩家,将本来正常工作的荷官杀死。有些地方还存在故意调换游戏的情况,比如七杀的『虎口脱险』。 又比如,天机会抽取原本已经逃出游戏的无辜玩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冒着生命危险,去为他报仇。 题干问的是“好人”,事实上,他们也算不上完全的好人。 闻无眠摇头:“否。” 太奇怪了,身在虚空,她发现自己居然一丝想要掩饰的欲/望也无。 完全找不到欺骗自己的念头,思绪只是随着远近来往漂浮的白雾,一点点,完全放松。 在绝大多数的游戏里,这都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状态。 第四个问题: 【你相信运气吗? 】 运气啊。 连“天生好运”的菲利克斯都被自己赌死在913号赌桌上。如果真该相信运气,那此刻,自己的血早该流干了。 旁人可以相信运气,但对自己来说,其实早就没有“相信运气”这个选项了。她从头到尾,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相信自己的头脑,能在关键时刻解决问题。相信自己的身体,能带自己在危难之中逃脱。 闻无眠还是回答:“否。” 她感觉到史无前例的放松。紫薇大概率在游戏场地内释放了什么气体,可以麻醉人的思维。 第193章 “……” 第五个问题,气氛陡转直下,变得极为尖锐起来: 【你认为自己在现实世界杀过人吗? 】 “……” 纯白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似乎能从中察觉出玩家的全部心理活动。 闻无眠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 这个想法起自『克莱因迷宫』,与自己为敌的瞿年说出“所有玩家都是现实中的杀人犯”。再之后,裁判们也作证了他的话。似乎,只有“杀人者”才会被强行拖入游戏中“赎罪”。 但闻无眠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杀过了谁。 她没有去精神科就诊的记录,也没有住过精神病院。过去十几岁的自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学生,根本不具备杀人的能力。 理智告诉她,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 但是…… 梧桐大道227号发生的所见所闻,还有偶尔想起的,有关哥哥的记忆碎片,毫无例外,全部都和血/腥暴力有关。 没有人愿意承认一项莫须有的罪名。那些时不时想起的东西也完全可以理解为是精神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觉。 她可以接受自己杀过人,但无法接受,自己可能杀掉的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在乎自己的亲人。 闻无眠双手虚虚握拳,闭了闭眼。很离奇地脱离大脑思考,反而问自己的内心:“你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你认为我应该回答什么? 周围的白雾越来越浓,游戏玩家往日异常风声鹤唳的神经在这个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僵硬。甚至不是用意识主导身体。 反而,任由意识罢工,听从于身体最原本的想法。 仿佛在这具身体之中,还有另外一种力量,在操控它做出行为。 所谓的人脑、意识和想法,都是寄生在那个力量之上的寄生虫。 人误以为生活中的每一项选择都是自己做出的,殊不知,是身体里另一个东西潜移默化影响下的结果。 闻无眠说不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7.7.zl一种奇怪的感觉。 把一切交给身体的本能。最先翻出的就是长时间储存着的记忆。 记忆里最鲜明的人,此刻有点模糊。她想不起来哥哥曾经对自己说过什么话。 相反,很奇怪的,她总是反反复复想起伏城。想起他说“想快点成为自己身边的亲人”。 如果有人能始终和自己站在一起的话…… 那有关承认这个问题后,所会带来的锥心之痛,好像……没有那么地无法忍受。 再次睁开眼睛,她已经有了答案。看向紫薇的目光无比坚定: “是。” 同一时间,心口仿若有什么东西轻轻碎裂。惆怅若有似无。 【精彩! 】 紫薇稍稍提高了声调: 【能一口气回答正确五个问题的玩家不常见。 】 “……” 【所以,接下来,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机械裁判悬浮得离她更近,整颗球体压上来,将身下的玩家笼罩在一片巨大的、几乎不见光芒且漫无边际的阴影里: 【你相信你生活的世界是真实的吗? 】 “……” 这是什么问题? 眼看胜利在望,闻无眠却被这最后一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 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 她抬头看向紫薇。可惜对方眼里没有任何暗示的影子。 “……” 事已至此,她忽然发现:为什么那些好不容易从紫薇游戏里活下来的玩家,会一个个的全部变成疯子了。 游戏规则是不能说谎。可是,如果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从小生活的世界是假的的话……那不就是疯子吗? ! ! 只有疯子才会这样以为啊! 所以,这道题的答案,绝对是“否”! “……” 正确答案呼之欲出,闻无眠刚想开口,又因对危险的敏锐察觉而顿住—— 可是,现在自己的内心并不相信……那个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是假的。 按部就班地上学,考试,毕业,和周围所有人都一样。 从脱离母体的那一刻起,每个人都在张开双臂迎接新生儿:欢迎来到名为“真实”的世界。 那里就是“真实”。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比“现实”更“真实”的地方了。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大脑无法自动推翻过去得出的所有结论。因为人脑不是机器。 正常人,到底要怎么在短时间内,真正把自己的内心给骗过去? ? ? 除非…… 从现在开始,全力抛弃理智,尽可能尽最大努力,成为一个疯子。 “……”所以,这才是通关游戏的唯一方法。 冷汗一滴一滴从额角滑落。这个游戏看似无波无澜,带给玩家的恶意却远胜过之前所有游戏的总和。 留给玩家是结局不是“生”或“死”,而是“疯”或“死”! 第99章 这种强烈的绝望足以将无数次游戏中搭建磨炼起来的心理防线完全摧毁。震惊之下,闻无眠呼吸急促,瞳孔不自觉放大,摇摇晃晃往后退了两步。 游戏不限时间。紫薇静静在上方凝视她, 等待她做出自己的选择。 她有点站不住,盘腿而坐。任由无数诡异的白雾缭绕在身边,逐步渗透进皮肤。 自己打开箱子的唯一动力,就是找回哥哥。要是变成了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再次见到哥哥,也根本认不出他。 第194章 那自己此刻在这里的付出……又有什么意义? 闻无眠不敢相信, 哥哥会把这样一个必死的结局留给自己。 她揉揉眼睛, 试图用一种最理智的方法, 去解决这个最不理智的问题—— 通过这个世界所留下的一切蛛丝马迹,得出“世界就是假的”这个结论。 “……” 电光火石间,她猛然发现,始终有一个东西,被自己丢在了起点处。 那是最最明显的证据——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么,为什么哥哥为什么会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 不是失踪,不是离家出走,而是连身份证号,连容貌声音, 通通消失。 是被人抹去了痕迹! 既然大脑对“符合逻辑”的东西定义为“真实”,那么,哥哥的失踪……符合逻辑吗? 它是真实吗? ? ? 这不是哥哥留给自己的死局, 而是留给自己破局的钥匙! 闻无眠脑中迅速闪过跳楼白卫衣的那句——“这个世界是假的。”。 以及,在梧桐大道227号楼里, 惊恐意味十足的日记、面目全非血迹斑斑的尸体,时而消失时而不见……这些,是符合逻辑的吗? 如果从逻辑上说不通。 那么,是不是可以以为,自己第一次睁开眼就看见的一切……其实都是假的? 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真实”,但是可以选择推翻虚假的“真实”。 227号那晚的所见所闻非常诡异。伏城曾经和自己说过,当时他在楼上撞落了程彦礼的烟盒,亲眼看见它掉下一楼。 可是烟盒居然在空中下落了好几分钟,直到他们准备离开,方才真正地落到一楼,掉在他的脑袋上。 这中间的时间里,烟盒去哪里了? 她忽然想到一个名词解释:“平行时空”。 随着时空坍缩,无数平行时空收敛成一个时空,可以暂且把其叫作“主时空”。 那么,假如他们所在的世界,不是“主时空”呢? 只是一个注定要被合并的坍缩时空。 “……”这是她能想到的所有证据。 再次看向紫薇时,心脏出奇的平静。 似乎连跳动的感觉也消失了。 四肢和脑袋轻飘飘的,像漂浮在半空中似的。 她盯住紫薇,用力说出了最后一个回答: “是。” 【……】 紫薇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那只机械眼睛始终和她保持平视。 事实上,闻无眠已经没有办法了。 “疯”和“死”,对她来说区别不大。但又由于伏城的存在,她只能选择前者。 她坚信仅凭自己的能力,可以活下来。 而不是需要依靠伏城的死亡来获得一时的苟延残喘,捡回一条命。 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的话,做人何其无能。 最后一丝信念,逐渐加深,最终变成一种深信不疑的坚定。 “……” …… 死一般的寂静如潮水蔓延,终于在十分钟后被打破。 周身的白雾瞬间消失,眨眼间,已经身处一片四面纯白的不知名空间。 【恭喜! 】 紫薇的声调比较平缓,或者说僵硬: 【游戏结束,作答正确率百分之百。现在将您传送回原世界……】 “等等!” 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伴随一种扑面而来的巨大荒谬感,闻无眠叫住它:“我还有问题想问你。” 紫薇的眼里有些惊诧,估计是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在游戏通关后仍然保持理智。 它飘得离她远了一些: 【你想问什么? 】 闻无眠极力克制声音的颤抖:“如果我所在的世界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自打她一出生,就是在那里。没有见过“真实”,又要怎么回去面对“虚假”? 紫薇看样子是意料之中: 【箱子里的东西是真的。 】 “箱子里的东西……”她神情稍愣:“超级计算机'上帝之心'?” 【箱子里的东西的确是“上帝之心”,但它不是计算机。或者说,它比计算机还要更高级一些。 】 紫薇道: 【那是一段记忆。 】 “记忆?”闻无眠瞬间想起她过去老是怀疑自己记忆有问题这件事:“是我的?” 离真相已经一步之遥。 可惜,紫薇摇了摇头: 【不是。 】 “不是?!” 怎么可能? ! ! 那是谁的? 在“虚假”的世界里,带着破碎的记忆,浑浑噩噩活下去的自己,又是谁呢? 紫薇貌似可以直接从眼睛里读出她的内心想法: 【你应该问'我们是谁'。 】 “我们?”按照之前的推测,自己认识天同,那么,和这些裁判都互相有关系,不足为奇。 “那我们是谁?” 【我们是最伟大的员工! 】 出乎意料地,紫薇冷不丁兴奋起来,瞳孔瑟缩到极小,冷冰冰的机械调近乎破音: 【我们在操纵一整个世界! 】 闻无眠异常不解:“你在说什么?” 【很难理解吗? 】 说起这个,它甚至连声音都在剧烈颤抖: 【你心里那个因好奇想要接触“真实”世界,其实正受我们的操纵。 】 第195章 【例如,你有没有想过,人在遭受巨大打击时,是谁在帮助他们走出来? 】 闻无眠愣了愣:“他们自己?” 【再具体一点呢? 】 再具体一点? 她觉得自己的思维过于抽象了,但眼下,她也只能想到这个:“多巴胺、血清素、内啡肽?” 诡异的是,紫薇居然点头了: 【没错。 】 “……” 【人一生要经历的绝望时刻数不胜数,考试落榜、下岗失业、亲人离世……每当遇到这种时刻,大脑里的各项元素就要像白细胞抵抗病魔一样,前仆后继地保护人体健康,与压力殊死一战,避免其做出自毁行为。 】 【你所经历的各类游戏,就是各元素和细胞的产生过程。你——还有我们,与那个真正的“真实世界”素未谋面,却能操控他们每个人的喜怒哀乐。尽管我们只能被动地接受“游戏”到来,无法自己选择要进入哪一种“游戏”——就和他们的人生一样。 】 【他们有无休止的“困难”,我们就有无休无止的'游戏'。 】 【但是,他们只是自以为拥有自我意识的计算机,我们才是受“神”的旨意,留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员工。 】 “所以……”四周的场景极速变化起来,四季晴雨居然离奇地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上。纯白的墙壁片片破碎,虚空中落下的雨点却落不到人的身上。 闻无眠眯起眼睛:“你和我,还有我所在的全世界,都不是能够被成为'人'的物种?” 他们所有“员工”,在游戏中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另一个世界的“人”,贡献活下去的“养分”。 就像是人体内面对细菌入侵的白细胞—— 他们是“白细胞”,“游戏”则是“细菌”。 闻无眠脑海中没有有关这些的任何记忆,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全新的概念:“可为什么'员工'要对真实世界的'人类'忠诚?” 紫薇说: 【因为我们和'宿主'生死一体。 】 【我们的'神'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在地球上创造出了'人类',我们当然要为'神'鞠躬尽瘁。 '人类'对面每一次喜怒哀乐,对我们来说,都有大量的研究价值——当然,这不是属于你我的工作。 】 说着,一只小小的黑色扁盒子凭空出现在紫薇身边: 【你之所以不记得,是因为你的团队所负责任的那位宿主选择了'遗忘'一部分的记忆,这就是她所丢失的东西,被你叫作'上帝之心'的东西。 】 黑色的扁盒子在半空悬浮,缓缓靠近闻无眠。 它通体发出淡淡的光芒,随着她伸手触碰,数道光芒腾空而起,争先恐后涌入脑中。 紫薇的声音也一点一点,更加清晰起来: 【如你所见,你脑海中有关'闻无眠'的所有记忆,全部来源于你团队的那位宿主。很可惜,她在一系列的打击之下,选择做电击治疗——通过遗忘一部分记忆,来成为一个不再有极端负面情绪的'正常人'。 】 “……”长久遗忘的细节伴着紫薇三言两语的描述,越发清晰。 “你说……我的'团队'?所以,他们是……” 【你在这里遇到的所有人。 】 紫薇解答得非常尽职尽责: 【你从一开始就不认可让宿主做出'通过电击而遗忘'的行为。你认为人格的形成很大一部分源自于过去的记忆,通过科技手段强行忘记,变成所谓的'正常',是一场出卖人格的作弊行为。 】 这就像“忒休斯之船”。当这艘船把身上原本的零件全部换掉一遍之后,它还是原来那艘忒修斯之船么 【所以你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哥哥',以便在宿主失忆后,你自己仍然保持抢回宿主记忆的初衷——通关一次又一次的游戏,为的是完成这最后一次、和我的问答。 】 【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在今天,回答我的每一个提问。 】 现在,那位“宿主”的记忆就在闻无眠手里。 她想起打开箱子前,廉贞和程彦礼的话:不让自己打开箱子,其实是在帮自己。 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宿主”来说,想起一段根本不愿意想起的记忆,无异于灭顶之灾。 但是她的所有喜怒哀乐,此时就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无法控制大脑想起哪一段记忆,因为幕后的操作者是自己。 她能意识到的仅仅是类似“触景生情”的概念。可实际上,“生情”的关键根本不在“景”上。 而在于他们。 【宿主承受的痛苦会反噬在你的身上。所以,你团队中的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打开这个箱子。 】 “那伏城……” 【哦,他啊。 】 紫薇眼睛弯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只会顺从你的想法做事。永不反对你。 】 “……”这样么。 闻无眠也勾了勾唇角,毫不犹豫地接过“上帝之心”。 …… 那位素未谋面、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宿主,从小到大,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成为了芸芸众生之一——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但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却有无数位像他们这样的“员工”,为她无怨无悔地生死千百次。 所以,请不要轻易放弃自己。 第196章 哪怕就当是为了体内的“战友”。 …… 闻无眠眼前再度被白光笼罩。她听见耳边传来伏城担忧的声音:“你没事吧?醒醒啊!” 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口袋里的扑克牌悄然变化成了数字“ 3” ,余下的死亡游戏也将从这里开始—— 并且,永不完结。 【全文完】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