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票她乱抢别人身体》 第1章 [魔幻] 《女票她乱抢别人身体》作者:习谙【完结+番外】 文案: 丧气又抠门的杂货店小老板命硬福薄,不得不豢养一具骷髅傍身。 命运似乎终于开始眷顾他,彩票也中奖了,出门晒衣服也不下雨了……直到—— “嗨,你觉得这副身体怎么样?”面相温柔恬静的精灵抖着腿斜眼问他。 “……你从哪搞来的?快还回去啊!” “啊……可是,我出不来了。” 后来。 被血族吸过血,被鬼抽过魂,被丧尸啃过手的陈嘉诚抹了把脸,看着一条灿金色的硕大鱼尾拍打在浴缸。 陈嘉诚:【小姑奶奶,咱们快把身体还回去吧。】 小骷髅:【嘻嘻:)】 #我家骷髅老是带着奇奇怪怪的身体回来怎么办# #1551她怎么又在啃我# 内容标签: 女强 甜文 西幻 轻松 主角视角:库娄 一句话简介:换个身体为什么还咬我 第1章 01 盛夏,逼仄的店面里,年久失修的冷气宣告罢工。 闷热的空气在屋顶打转,压得人不能呼吸。 “喂,你觉得这副身体怎么样?”面相温柔恬静的女孩蹲在货架上斜眼问他,她的腰背处横生数条藤蔓,在地面扭动。 陈嘉诚面如土色站在她身前不远。 “……你从哪里搞来的?” 完全没有在意陈嘉诚说了什么,女孩自顾自道:“你觉得好不好?” 陈嘉诚抹了把脸。 他对于面前噩梦般的场景还不能适应良好。 他看了看女孩身后的藤蔓和一片狼藉的店面,最终把视线落在她的耳朵。 尖尖的,银白色,小半藏在发间。 沉默了几分钟,在陈嘉诚发呆的功夫,女孩反应过来,像是错频的信号终于成功对接。 她摸了摸自己的尖耳朵:“我说想要,有个人就送我了。” 琥珀般纯澈明净的眼睛眨了眨,银白的发色与翠绿瞳色透着非自然的气息。 她不自觉带了点撒娇的腔调:“是不是很好呀?” 一小时前,挤开时空裂缝的藤蔓初达目的地,便急不可待地膨胀侵占起来。 等陈嘉诚反应过来,店面已经如同狂风过境,杂货四散破碎。 这之后,他和她尝试了一个小时的对话,却几乎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 “好。”陈嘉诚敷衍道,但他确实得承认,以单纯欣赏的眼光来看,女孩的身体好看得不像话。每一寸都如玉光洁、精致。 轻松得到想要的答案,女孩愣了愣,原本就明亮的眸子简直要溢出光彩,嘴角也微微翘起。 “我也喜欢!”她身后的藤蔓像小狗摇尾巴一样疯狂摇晃,甩打在墙面,留下深深的印记。 他的护身符,一具不能说话、思考能力低下的小骷髅,在离开他一周后,以这样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 陈嘉诚平复着呼吸。 “等玩够了,可以把这副身体送回去吗?”他道。 银色长发和翠色双眸,尖尖的耳朵,再加上精致到诡异的脸孔,可怖的藤蔓—— “啊……”女孩用长及臀/部的银发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露着一双湿漉漉的眼,“可是,我出不来了。” 幼弱无辜的神色,她身侧粗壮的藤蔓却不怀好意地张牙舞爪,沉重的威压笼下来,叫人喘不过气。 陈嘉诚把双手举在面前,示意无害。 女孩好奇地看着他。 “出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纯净的眸子和他对视。 女孩的长发散开,尖尖的耳朵轻轻动了动。 她的手摸到右腿膝盖,稍一用力—— “咔吧咔吧”让人牙酸的骨头摩擦和皮肉撕裂的声音。 陈嘉诚头皮发麻,冷汗顺着小腿爬至后背。他的眼睛不受控地睁大,嘴巴微张,呼吸近乎停滞。 小骷髅握着自己的脚腕,把一条细白羸弱的腿递到陈嘉诚面前。 她把自己的小腿生生掰了下来。 完全察觉不到痛苦,甚至,她的脸上还带了懵懂的笑。 “陈嘉诚。”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却非常熟练,好像喊了无数遍。 柔软的声线,悦耳。 陈嘉诚不得不把视线聚焦在那截腿骨,却发现似乎有哪里违和。 比起骨头,那更像玉,在室内光线下甚至是剔透的。 可它不是玉。 血淋淋的、带着肉的腿骨,粘稠的血液似乎还冒着热气。 只是,流淌的血液是浅绿色的。 清新的草木香气在蒸腾的热气下渲染了整个空间。 匆匆做了下心理工作,陈嘉诚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像个危险分子般拿着一截腿骨。 他不知道正常的小腿应该有多重,但手上的从各方面来说都太轻了。 他眼皮一跳。 “你知道这个身体是什么吗?” 一直眼巴巴等着陈嘉诚反应的小骷髅立即大声答道:“我知道!” “是精灵!” 容貌十五六岁的少女,像幼稚班的小朋友一样急哄哄地说着自己的回答。 再冷淡的人,心都要软了。 精灵——西方幻想作品里的常客。 现在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且还傻傻地盯着他。 “你看,这是我的骨头。”精灵指着他手里的东西,“被肉给包起来了。” 第2章 “所以,我出不来!” 好像还很骄傲的样子,藤蔓高高翘起。 然而陈嘉诚没有搭理她的骄傲。 他磕磕绊绊地和精灵交流半天,坚持要她把腿拿回去。 因为交流的是自己一直陪伴着的对象,非常的脆弱,女孩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要求。 她委委屈屈地把小腿安了回去,并且答应陈嘉诚用藤蔓帮他整理店面。 “不是我弄的呀。”她道,藤蔓在地面心虚地轻轻扫动。 陈嘉诚清点货品的动作一顿。 精灵拧着手指觑他的表情,又轻声道:“但我会帮你的。” 藤蔓扛起扭曲的货架,拔出墙面的勺子,卷着鸡毛掸子清扫着墙角。 精灵蹲在沙发旁边把散落一地的毛线笨拙地卷回毛线球。 陈嘉诚单手拿着计算器,劈里啪啦按键作响。 每计算一项,他便万分沉痛地轻叹一声。大抵是心虚,小骷髅心颤了颤,把自己往沙发背后更缩了缩。 陈嘉诚看着僵硬的藤蔓和同样僵硬的女孩,头隐隐作痛。 “怎……怎么啦?”女孩小心翼翼问,她对男人嘴里念叨数字没有概念。 陈嘉诚道:“在这个小镇生活很辛苦。” “嗯?”女孩发出气音。 陈嘉诚试图管理自己的表情,他板着脸。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想吃块肉都得精打细算。” 但很明显,他失败了。 最直接的表现是,女孩露出细腿,又开始跃跃欲试。 在陈嘉诚出声前,她干脆利落地“咔吧”把腿拧掉,送给陈嘉诚。 “肉。”她道。 等了会见陈嘉诚没有回应,她歪了歪脑袋,绽出灿烂的笑。 陈嘉诚面色凝固。 接着,他强制要求女孩再次把腿安回去,并且表示如果下次她再敢吓他,他会让她好看——虽然,他并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好看。 女孩当即控诉陈嘉诚对他太凶,并且解释自己只是想安慰他。 “你……不应该,对我这样。”她瞪着眼睛,掌心握着自己的小腿,并不时挥动,将刚刚平静的气氛重新变得血腥诡异。 陈嘉诚试图冷处理,但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低声下气地哄了半天,检讨自己不该忽视精灵的好意,并保证再也不说重话。 “我发誓。” 女孩这才愿意原谅他,把腿安回去。 陈嘉诚按了按眉心。 他没想到他寡淡的人生会出现这样一个意外。 噩梦一环接着一环,心脏始终悬在高压线,惊吓不断。 可他除了接受,似乎也别无他法。 . 草草收拾了店面的陈嘉诚带着一身臭汗说自己要洗澡,要小骷髅乖乖在楼下等。 “洗澡。”女孩嘟囔。 男人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女孩捧着一袋牛奶慢慢啄饮。 她的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滴溜溜转动,细小的藤蔓尾随男人攀爬楼梯,却在浴室门外被拍得一个趔趄。 它只好可怜兮兮地扒着门缝,隔着磨砂玻璃,看男人影影绰绰的轮廓。 男人的心跳在水声下几不可闻,但被它捕捉到了。 藤蔓便安分地待在门口。 “洗澡。”她轻轻哼了声。 . 陈嘉诚将自己的床让给了库娄,在置物间找到一张简易床,便寻了几把椅子搭着,凑合着准备在卧室里睡。 “为什么我要盖被子。”库娄从薄被中露出小半张脸,琥珀一样澄澈的眼睛盯着给她整理掖好被角的陈嘉诚。 陈嘉诚手一顿,“因为你现在不是骷髅了。” “哦。”库娄眨眼,眼尾扫过靠着墙壁的简易床,“为什么你睡的地方没有白白的灯?” 陈嘉诚将她床头的台灯调到最小亮度。 “因为在你这里。”声音低沉而柔和。 “我可以把它给你。”库娄急急说道。 “谢谢。”陈嘉诚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他克制不住地摸了摸库娄的头,柔软的毛发让人联想起无害的小生物,“我想给你用。” 哎呀,既然是男人想要给她,那就没有办法啦。 库娄盯着陈嘉诚,小鼻子却全部没入被窝。逼仄的空间充盈着男人的气息,温柔地将她包裹,像一个漫长的拥抱。 她好奇地轻嗅着,听见男人躺在简易床后,发出的“嘎吱嘎吱”声音,等了一点点时间,是平稳缓慢的呼吸和稳健的心脏搏动。 “嘭嘭”“嘭嘭” 库娄学着男人的样子阖上眼帘。 . 简易床并不舒适,睁眼时,陈嘉诚只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 用了最快的时间清醒过来,他的视线从天花板落向卧室的另一边—— 床上没有人。 只是床单有些褶皱,耷拉在地面。 三两步跨出卧室,陈嘉诚看向一楼的店面,风卷云残后的萧瑟模样和肌肉残留的酸痛都在告诉他,他不是在做梦。 指节曲起在走廊扶手上敲了敲,他利落地转身,脚步也从容起来。 卧室里静谧无声,小骷髅即便有了精灵的身子也并不呼吸,所以捕捉不到胸腔起伏的声响。 不由自主像捉迷藏的孩子一样弓起脚背走路,陈嘉诚赤足来至床边,又轻又快地掀起床单—— 他做好准备看到一副嶙峋的骨架,或者淋漓的血肉。 第3章 可床底的光景让他愣住。 纤细的少女皮肤细腻莹白,微微蜷缩着身体,两只小手松松地盖住半个精致的面部。 指缝越张越大,其后完全露出面部。 小骷髅做出受惊的样子:“呀!被你抓到了!” 带着清甜的属于少女的气息,明明被抓到,她却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第2章 02 “不是藤蔓精!”小骷髅着急地大声反驳,“是精灵。” “你知道精灵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吗?”陈嘉诚的声音很平稳,没有和她争辩的意思,这样的语气更让小骷髅气得像点燃的炸/药/桶。 “温顺、美丽、聪慧、灵巧。” 女孩用藤蔓将自己吊在天花板,男人的脸上没有流露出表情,但她却明白他的意思是她不像精灵。 “他们都说我是精灵!”她不满地抱着手,喋喋不休,“他们说,我长得好美丽,要带我回家养。” 很多人争着喜欢她。 小骷髅不通人事不懂其中狎辱的意味,陈嘉诚却很快察觉到了,他皱了皱眉。 女孩误认为是对她的回应,昂扬的气势也低落下去,扑闪着眼睛瞧他。 “……我真的是精灵呀。” 陈嘉诚不动声色地指了指满地的棉絮:“原来精灵也会用藤蔓把东西弄得一团糟吗?” 随着小骷髅一起躲在床底的还有那一床棉被,因为等待陈嘉诚找寻的过程过于兴奋,小骷髅不自觉放出了藤蔓,将身上裹着的被褥搅碎了。 女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耳垂更是要滴出血。 她对了对手指,期期艾艾地张口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在陈嘉诚的视线中耷拉下脑袋。 “我不是故意的。” 十分羞惭的样子,声音也轻轻的。 陈嘉诚从衣柜中抱出一床崭新的被褥,精灵小尾巴似的缀在他身后,等他在床面将棉被展开,她立刻用手帮他拽住一个小角,之后还学着他的样子,抖一抖,拍一拍。 男人抬头看她,她便当即龇出两排小白牙,给一个笑容。 陈嘉诚的心里叹一口气。 他似乎明白一些和她相处的方法,把她当做不懂事的孩子,那么一切就会简单一点。 “藤蔓精是坏蛋吗?”见男人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些,小骷髅立马把心里翻来倒去为难的问题拿出来问他。 虽然知道藤蔓精没有精灵好听,但是会有多坏呢。 “有些时候是。”陈嘉诚意有所指道,“搞破坏的时候是大坏蛋。” “那什么时候是小坏蛋?”小骷髅急冲冲问。 她只能变得有一点点坏,不能太坏的。 “听话的时候。”陈嘉诚大手盖住她的半边脸,以隔开她和自己靠得过近的距离。 那张小嘴还在不甘心地叭叭:“我一直都很听话的。” 但似乎是联想到楼下狼藉的店铺,她的唇很快紧张地抿起。 精灵的翠色眼瞳被掩在掌心,长而卷翘的眼睫轻扫。 陈嘉诚问:“说要带你回家养的,是什么人?” “是魔族。”小骷髅毫不知男人的问话代表的含义,她竖起两根手指放在额际,“头上有两个小角。” 因为自己的手指过于细瘦,她忐忑地拉过陈嘉诚的手,比在自己头部,而后讨好地一笑。 在磕磕绊绊的讲述中,陈嘉诚慢慢诱哄着小骷髅将一切和盘托出。女孩对他本来就不设防,愿意讨他欢心,便将一切说了七七八八。 小骷髅听见来自另一世界的求救,懵懂中来到那人身边。 她请求她救她出去,她说她很痛,想回到故乡,永远地陪伴生命之树。 小骷髅答应了。 精灵把身体借给了她,被折磨得皮肉尽碎的身体,包容地接纳了小骷髅,也将她不堪承受的一切让小骷髅一同承受了。 “他们欺负你了?”陈嘉诚拧着眉,大掌钳持不住扭动的小骷髅,要她乖乖站好。后者听话地说抬手便抬手,说转身便转身。 小骷髅的皮肤完整光洁,银色长发顺滑地落在臀/部,尖尖的耳朵时而垂下时而竖起,全身上下唯一的伤口是膝盖处正急速愈合的微红色伤疤。 陈嘉诚的脸色好看一点,可联想起那道不必要的伤疤是怎么来的,眉目又压下去。 “欺负?”小骷髅歪着脑袋消化这个新鲜的词汇,“他们把我放在一个大箱子里,给我送来了很多吃的,硬硬的,脆脆的,咸咸的。像手指头一样……” 她勾勾手指,“像这样到处动呀动,往我的嘴巴里爬。” 纤细的手指莹润白皙,却让陈嘉诚胃部翻腾——是某种带壳的虫吗? 精灵被关进了密闭的空间,然后陌生的虫随之倾泻,兜落在精灵身上,它们嗜血,试图钻进精灵的皮肉,进入血管,在温暖柔软的腹腔饱餐。 残虐邪恶的魔族或许就在一旁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交谈着,取乐,玩闹。 孱弱、美丽的精灵绝望地在这样的处境中徒劳挣扎。 于是,他的小骷髅也不得不经历了这些,那些苦痛、折辱。 非常自然的,陈嘉诚对精灵——这副身体的主人产生了负面的情绪。 小骷髅准确地察觉男人的情绪变化,尽管被陈嘉诚很好地收敛,但她捕捉到了其中暗藏的怒气。 没办法,从她昨天回来,男人就一直气冲冲的。 第4章 伤脑筋地组织措辞,小骷髅小心翼翼地解释:“是它们自己往我嘴里爬的呀,不是我非要吃它们的,它们肉肉的,很难嚼的。” 意思是,她也是勉为其难才吃的,不是故意的。 嗯?陈嘉诚意识到哪里有些违和。 “它们的头特别苦,又小小的,好难拧。”精灵秀气的眉毛紧紧蹙着,为回忆而苦恼,“它们太多了,我都来不及仔细地把肉挑出来,只好把头都咬掉扔在一边。” 看神情,似乎也大觉可惜。 “你把它们全都吃了吗?”不知道说什么,陈嘉诚沉默了一会,道。 “没有呀。”小骷髅应,“我答应要把精灵送回家乡,她想早一点。” 碧绿色的眸子笼着莹润的光泽,巴掌大的小脸微微仰着,精灵的表情烂漫而天真,“但是那些吃的太浪费了,没有办法,我就只好把它们送给魔族了。” 她的音质脆响,轻轻柔柔地说着话,像所有普通不过的聊天,“有两只魔族吃不下,我帮他们把那些塞进肚子里。” 小骷髅埋怨:“好累的。” 后背不知不觉爬上冷汗,纯真的话语里掩不住的残忍让人心惊。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睡着了,叫也叫不醒。”她自然道,“精灵告诉我,吃饱了会想睡觉,让我不要打扰他们。” 说完,她那双流淌着光芒的眼睛安静地和陈嘉诚对视,不一会儿露出灿烂的笑,眉眼弯弯:“我就把精灵送回去啦。” 陈嘉诚审视着女孩,后者浑然不觉地任他审视,甚至跃跃欲试地想要转几圈。 她的状态很好,笑容没有一丝勉强,能够让真正的精灵奔溃的绝境没有给她蒙上哪怕一丝阴影。 甚至于,她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她所经历的是什么。 “你干得很好。”庆幸于精灵的懵懂和迟钝,陈嘉诚附身摸了摸她的头,后者一眨不眨地看他的手腕,表情乖巧。 宽厚的手掌带来热度,温暖得让她想眯起眼。 ## “求求你,救我出去……”白瘦细弱的精灵艰难地张了张口,高大的阴影罩在她的身上,她瑟缩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求救了。 来人的目光冷淡地落在她裸.露的身体,仔细描摹她肌肤的每道纹理。 那种目光很奇怪,不带一丝感情——或者说不带一丝温度的感情,像是在评估某种死物。 格瑞丝在这样的目光中发着抖,她恍然觉得在这人眼中,自己与身旁的器皿是没有差别的。 是的,格瑞丝现在也在器皿中。 她的身体被一种奇妙的凝胶状物质固定在了玻璃罐的中部,以蜷缩的姿势,手臂舒展着抱住腿弯,银色长发将她的的身体包裹大半,若隐若现地展现少女柔美的曲线。 她现在是一幅作品,也可以说,是商品。 作者非常耐心地把她做出现在的效果,纤细的体态,不谙世事的气质,再加上过于美丽精致的脸孔和眸色尖耳展现的血统……格瑞丝对于收藏家或特殊偏好的客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高大的客人挑剔地打量着商品,用的时间太长,惊动了老板。 一位皮肤枯黄的侏儒不动声色地靠近他,笑眯眯地同他一起看向橱窗里的精灵。 “她很完美吧。”老板开口。 客人没有吝于赞美,他轻轻颔首,黑色的兜帽遮住他的整张脸。 “是的。” “您喜欢的话,不妨带她走,她可以满足您的所有。”老板的笑容暗示着什么。 “她很便宜哦,只要一百银币,唔……大概是十头小母羊的价格而已。” “可以只买一半吗?”客人的声音很华丽。 三角眼盯着客人的外袍装饰,他搓搓手指:“可以是可以,但会弄得到处都是哦,您这样的身份……会觉得麻烦吧。” 客人似乎听进了老板的话。 “那么打包吧,连这个廉价的罐子一起送到我的宅邸。如果在宴会开始前抵达,我会给你双倍的价格。” 宴会……某些自诩高贵的种族总喜欢弄这些东西呢,所需要的彩头也是精挑细选的。 老板的笑容止不住。 “好的哟,会给您最优质的服务的。” 因为疏忽而被贪婪的猎人捕获带离生命之树的精灵,她的噩梦在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对话中开始了。 第3章 03 “你干得很好。”陈嘉诚附身摸了摸小骷髅的头,后者一眨不眨地看他的手腕,表情乖巧。 但紧接着,她便听到他近乎温柔地说,“那么,地上的这些东西,精灵可以自己收拾吗?” 虽然是问句,可小骷髅没胆去反驳,她的脸和窄窄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难过地看着一地棉絮。 “阿嚏!”她揉揉鼻子。 真正的精灵没有随小骷髅一起来到这个时空,小骷髅救了她,让她陪伴生命之树直到它的枯萎,之后她便把身体送给小骷髅作为谢礼。 小骷髅在那个世界待了足足两百年,学会了很多东西,只是因为相处的对象是同样懵懂的精灵,所以依然如孩童一样纯真干净。 “真的不可以要藤蔓一起帮忙吗?”女孩蹲在棉絮中可怜巴巴地请求。 一根细小的藤蔓示弱地搭在他的脚踝。 藤蔓是生命之树的附属品,在生命之树枯萎后,它便寄生在了小骷髅身上,成为她的一部分。 第5章 生命之树磅礴的能量灌注至藤蔓,最后又汇入小骷髅的身体,被她自如掌控。 “不可以。”陈嘉诚摇头,看着小骷髅的眼睛。 在女孩开口之前,他突然道, “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隐晦的含义果然没有被立即意识到,小骷髅困惑地回答:“我们在一起呀。” 她很快否认自己,进而认真地补充:“我们只有一点点时间没有在一起。” “我的意思是……”陈嘉诚握住精灵细细的腕骨,让她站在自己身前,而他半蹲着,教她俯视着他。 他的声音低低的,像劝诫,像诱惑,“作为一个人,和我一起生活。” 他似乎有些紧张,神情还算沉静,目光却动荡着。 当小骷髅以类人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他的心便不由得被拨动了。 辛苦熬了一整晚,又经历了一个混乱的凌晨,他还是忍不住斟酌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他需要一个人的陪伴,那么现在的她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像你一样的人吗?”精灵学着他,只当是玩什么游戏,也把声音放得低低的。 本还想许诺一些“做人”好处的陈嘉诚卡了壳,表情愣了愣,笑着道:“像我一样的人。” “要吃饭,睡觉的人?” “要吃饭、睡觉的人。” “要洗脸、卖东西的人?” 虽然不知道小骷髅为什么要把这两样不着干系的放在一起,陈嘉诚还是好脾气地应:“要洗脸、卖东西的人。” “不要收拾东西的人?” “不要收拾……”后半句咽进喉咙,陈嘉诚眯了眯眼。 干脆利落地放开女孩,他起身,“等你收拾好东西我们再聊。” 精灵立刻皱着小眉毛,她“吧嗒”坐在地上搂住陈嘉诚的大腿,仰着下巴,“求求你,求求你。” 虽然做足了姿态,但手上的力气全然不是可怜的样子,陈嘉诚只觉自己右腿被钉在巨石中,动弹不得。 “你这是和谁学的?”他气到笑出来,狠狠揉了把她的长发,“这么无赖。” 精灵只是巴巴地看着他。 “我和你一起打扫。”陈嘉诚做出让步。 “一起一起。”藤蔓从她的腰背探出,欢喜地摇摆,见男人沉下脸,又悄摸摸地缩回去。 事实证明,这不是个英明的决定。 陈嘉诚拿着笤帚面无表情地看着在棉絮堆里打滚的小骷髅,后者脸上的笑容灿烂,一口小白牙呲了一半。 “怎么啦?”小骷髅表情无辜。 她躺在地面,双手抹着地板,一些细小的棉絮又被她扫到背后垫着。 十分钟后,被赶出卧室的精灵哭唧唧地站在走廊里摘着发上的棉絮。 柔软的长发与棉絮的亲和力很高,且由于发量不错,这个工作变得异常繁琐。 特别糟糕的是,她趁陈嘉诚不注意玩得太开心,有些头发都拧在一起了。 “陈嘉诚……”男人将装满棉絮的袋子扎好,放进储藏室。他走了几步的功夫,女孩已经小尾巴一样粘了过来喊他的名字。 陈嘉诚不搭理她,自顾自来到厨房准备早餐。 “这是什么呀……” “那个呢?” 女孩叽叽喳喳地开始东摸摸西碰碰。 “呀。”她一声惊呼,男人当即转身去握她的手。 “别动。”他的声音凶恶。 柔软的指腹冒出血珠。 放置在收纳架的刀具歪倒在案台一边,锋利的刀刃朝向两人。 陈嘉诚煎个鸡蛋的当口,小骷髅流畅精准地用手指袭击了刀刃,还成功把对方击倒。 “我不疼……”察觉自己做了错事,女孩马上磕磕绊绊开口了。 陈嘉诚一声不吭,迅速地给她的手做着处理,最后贴了个创可贴。 “不许碰它。”刚刚转身又立马回头的陈嘉诚盯着女孩,后者伸出去想要摸摸的手僵立着,又在对方的眼中慢慢缩回。 被抓包的女孩在陈嘉诚面前展开一个大大的笑。 电饭煲里煮了一点小米粥,才四十分钟左右,熬得不漂亮,时间毕竟不够。 找了个汤盆盛了半锅,陈嘉诚把粥搁在案台,瞟了小骷髅一眼,又把盆往里推了推。 “和我出去。”他对着女孩道。 后者滴溜溜在他屁股后面打转。 . “我也要刷牙。”她挂在男人臂弯。 陈嘉诚的手再稳也经不住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这样晃荡,他含着满嘴泡沫,不得不把视线放到踮脚看他的女孩身上。 “我也要。”她重复。 陈嘉诚自顾自漱口,余光里女孩一直瘪着嘴。 “到楼下去,拿一根一样的上来。” 还在不明不白地生着闷气,小骷髅眼前突然多了什么东西。 陈嘉诚把牙刷放在她面前。 澄澈的绿眸马上聚焦过来。 杂货店就是有这点好处,日常用品总是应有尽有。 小骷髅眨眨眼,从善如流地接过牙刷,但她并没有当即下楼,而是用手指试探地揪了揪上面的刷毛。 在陈嘉诚的怒气开始积攒前,她扭头就跑。 “我去啦。” 洗手间的门板晃了晃。 陈嘉诚叹了口气。 虽然不到一天,但却过得异常缓慢。 第6章 将毛巾简单搓了搓,陈嘉诚也听到了卡擦卡擦的声响。 因为被叮嘱不许用藤蔓,所以小骷髅是双手抱着一堆牙刷包装进来的,塑料的外壳彼此磨蹭挤压,发出怪怪的声音。 “哗——”所有的牙刷都□□脆利落地倒进了洗手池里,直直地插在还未清涤的毛巾上。 黑着脸将毛巾和泡在肥皂水里的牙刷捞出来控水,陈嘉诚已经不想追究说好的一根突然变成一堆这件事。 “你想用哪根?”将刷毛比较柔软的放在女孩面前,剩下的她挑个颜色和款式就好。 小骷髅眼睛亮晶晶地盯了会,在等待中,陈嘉诚听到她语气欢快地说:“我全都想用!” 每一根颜色都很漂亮! 每一种款式都很别致! 她都想要! “……不准。”明明很合理的要求依然被很不合理地驳回了。 最终小骷髅委屈巴巴地选了一个和自己发色相配的浅蓝色。 她坐在洗手台上,臀.部下垫着干净的毛巾,张开嫩红小巧的口腔。 “啊——”她紧张地闭上眼睛。 随后,她感觉到毛茸茸的东西轻轻触碰到她的牙齿,缓慢地摩擦,清凉的薄荷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男人的手指托在她的下颔,热度便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不许咽。”和谐的气氛被陈嘉诚冷酷的声音打破。 下一瞬,小骷髅感觉自己的嘴被捏着张开,男人查看了一下情况,白色的泡沫被吞了大半。 还在口腔里乱扫的舌头灰溜溜地安分下来。 等仔仔细细地刷了一周,她乖乖地“咕嘟咕嘟”喝了牙杯里的清水,打算咽下去的时候被陈嘉诚要求吐在洗手池里。 “干净了吗?”她龇着牙,给陈嘉诚检查。 陈嘉诚拇指抵着库娄的下颔,看了看,“干净了。” 闻着和男人口腔中如出一辙的气息,小骷髅很满意。 “这是你的毛巾,你的牙杯……”陈嘉诚往洗手间里添置属于女孩的洗漱用品。 有些年头的狭窄置物架拥挤地被侵占,却依然整齐有序。 孤零零的牙杯凑成了一对,暗示着另一个人的到来。 将一切摆放好,女孩坐在洗手池上晃着腿和陈嘉诚对视。 “你的名字。” “唔?”小骷髅咂咂嘴,哈一口气。 “你想叫什么?”陈嘉诚问。 每个人都有名字。 “唔……”女孩困扰地看着他,近乎本能地,她向陈嘉诚请求了,“你帮帮我。” 见男人没反应,她加上一句:“求求你,求求你。” 被磨得没办法,陈嘉诚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看着女孩期待的目光,他的声音渗入一些柔和:“骷髅……那,就库娄吧。” 没有刻意嵌入对女孩子代表祝福和期望的字,用着这样别致的名字,陈嘉诚已经把自己对女孩的祝福在舌尖滚了很多遍。 ## 【好痛啊。】格瑞丝想。 上下眼睑被恶意涂抹了某种物质粘合在一起,视野里大团大团的黑暗凝结,可她连为自己带来一线光明的能力都没有。 “呜……”她像跌入陷阱受伤的小兽一般低低地哀叫。 完全察觉不到自己手脚的存在,舌根也痛得发苦。 手脚尽断、目瞎耳聋、全身赤/裸的精灵在此之前遇到过最讨厌的事情,也只是晨间鸟啄坏她的花环这种而已。 她用来为生命之树歌唱的喉咙,亲吻阳光的唇,探寻第一朵花的双眼,被生命树赐予的柔软肌肤……都被恶意地剥夺了。 身体……像是要从内部撕裂开了。 好想家,想见到生命之树,想仔细看看阳光。 瑟南森林的阳光总是薄薄的、透明的,柔软着落在她的银发。 她睡在树尖,手腕被风轻轻啄吻,远方的溪涧浅浅地流淌着水流,叮铃作响。 厚重的落叶下,小马甲虫辛勤地啃食泥土。 卡擦卡擦。 一切安静又喧闹。 这样美好的幻想让她的心脏重新鼓噪起来。 “救救我,救救我,不管是谁都好。求求你了,求求你……”尽管无法发出声音,无法动作,格瑞丝的内心悲鸣着,一声一声地重复。 “我好痛,我好痛呀。” 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诉求,能够接收到的就只有恶魔了吧,据说觊觎着灵魂的存在。 “求求你……我愿意拿我所拥有的全部来换……” “有谁能够听见吗?求求你……” “救救我。” “救救我啊。” 所有的泪水都要流干了。 格瑞丝却骤然听见恶魔的低语。 她的心高高竖起,本就迟缓的呼吸几乎停滞,她在近乎窒息中险些晕厥。 一开始很模糊,但恶魔说得越来越清晰了。 “救救我……救救我啊……”非常稚嫩的叫声,像是雏鸟。 祂重复着她的话。 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半是惶怕半是期待地,格瑞丝道:“您愿意救我吗?” 周遭一下子陷入死寂,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格瑞丝变得慌乱 但她没有担心太久,那个孩子一样的声音完美地复制了她的话:“您愿意救我吗?” 连那一点小心翼翼都模仿得很相似。 “求求您救救我,我想回到瑟南森林,陪伴我的生命之树,我现在好痛……”撒娇一样把自己的痛苦倾诉出来,或许是孩子般的嗓音让她放松,又或许是太痛了,格瑞丝道,“请您救救我。” 第7章 “我……好痛,请您救救我。”恶魔却是这样说。 “求您了。” “求您……了。” “您愿意吗?” 在长久的等待中,格瑞丝终于听到了天籁,尽管那来自恶魔。 “愿意。” 第4章 04 拥有新名字的库娄没高兴多久,就难过得嗷嗷直叫。 身板被强硬地固定在椅上,女孩哭丧着脸等陈嘉诚帮她把发间的棉絮全部摘除——她之前只是匆匆把明显的一些拿掉了事。 陈嘉诚已经尽力把动作放轻,可库娄坐不安生,容易扯到,她嘴里哼哼,让他也一肚子火,心道自己这是造什么孽。 “去把手洗一洗,准备吃饭。”僵硬地拍拍女孩的肩,陈嘉诚说着自己以前从未说过的话,柔软的情绪一圈圈在胸膛里荡着。 库娄立刻蹦到一旁,窜进卫生间,等男人转过身去,她就扒在门板看他。 陈嘉诚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切小菜,一米八多的个子,肩宽腿长,身体线条收得凌厉又利落。 他的气质并不像寻常卖杂货的店长,面相也不随和,尽管他和那些老板一样无比热爱用简易计算器一遍遍地核对一个月一两千的进项。 库娄对他的气息相当熟悉,他的血液,他的呼吸,他的脉搏,她都烂熟于心。 可她在只是一具骷髅时,连意识都只是混沌的一团,所以,她并不清楚他经历过什么。 当然,她也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他。 “傻站着做什么?”男人叫她过来,把她安置在桌旁递给她一柄调羹,垂眸看她,“能吃粥吗?” 库娄歪歪脑袋。 没过多久,陈嘉诚就发现自己是多虑了。 伸出去打算挟一筷子萝卜丝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三两口饮尽碗里的粥,小骷髅现在正端着汤盆吨吨吨往喉咙里灌。 尽管放了小半个钟头,但热粥还不至于可以这样入口的程度。 仔细看了看库娄的表情,见她脸色红润,陈嘉诚紧绷的心松了松。 她和他,到底是不一样的。 “好喝吗?”不知说些什么,陈嘉诚无奈开口。 “唔……嗯嗯!”嘴巴里有东西,所以库娄努力地点点头,藤蔓都险些冒出来甩一甩。 真好喝呀。 她用精灵的身体吃过瑟南森林的花露,每天少少的一点,舌头还没尝到味,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征服库娄的,其实是粥量呀。 陈嘉诚自己饭量不小,家里的碗准备的都是市场上能买到的最大的。 但如果要养库娄……见女孩已经开始勾着舌头去舔盆底的粥水,陈嘉诚心道,这可不是碗能养得了的。 那么,再额外添一个汤盆吧?或者小桶?应该可以纳入选择。 他什么都有。 男人静静看女孩抱着盆,后者恋恋不舍地舔着盆沿。 因为店面的原因没有开门,整座房子都是静谧的。 相当和谐的画面,如果不是陈嘉诚突然手伸进汤盆捏住库娄下巴的话。 “唔唔,怎嘛啦……”女孩口齿不清道。 陈嘉诚额角青筋直跳地看着破了口子的盆沿。 因为舔得太尽兴,库娄直接连盆也一起啃了。 而罪魁祸首毫无悔过之心,无辜地朝他眨眨眼。 捏着库娄让她张嘴,陈嘉诚皱眉看了看,一排细密的小尖牙,破碎的金属片已经消失在喉口。 “这个能吃?”他已经在考虑能否联系故友安排入院进行手术,还在想要将给库娄一个合法的身份证明提上日程。 “不能吗?”库娄有些疑惑,“我啃过比这还硬的东西!” 她开始兴冲冲地掰着手指,“大大的石头,小小的钻石,亮亮的黄金!” 眼神在她依旧细瘦的腰肢略过,陈嘉诚的手最终落在她头顶,胡乱揉了揉,“有不舒服,就告诉我。” “奥——好——”被揉得迷迷糊糊,库娄拖长了音。 . 店面还是乱糟糟的,做好了三两天内不营业的打算,陈嘉诚收拾东西的时候倒还算得上从容。 期间,库娄跃跃欲试地想要帮忙,陈嘉诚瞥她一眼,扔给她之前弄散的一袋毛线球,要她全都重新团好。 忙了不到半个小时,手指捉着线头捻一捻搓一搓,库娄开始哀声叹气了。 “哎哟,我好累呀。” 陈嘉诚正在整理货架上的标签,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眯着一只眼看陈嘉诚的反应,见他无动于衷,库娄抱着两个毛球滴溜溜蹭到他身边。 “好累,好累的。” 陈嘉诚侧过身子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神情专注。 库娄琢磨了会,心道他肯定是没听见,便巴巴地也跟着转过去。 “我不想团这个了,我也想弄你那个纸。” 黑色的笔画出漂亮的线条多有意思啊。 陈嘉诚的笔停顿下来,库娄仰着脸等他说话。 男人的脸上神情缓和,他好脾气道:“你想写字?” “对对!就是写字!”愣了一下,女孩很快从善如流应,“写漂亮的字!” 指节分明的手抚上细腻的额头,女孩的头被轻轻抵着后仰,透绿的眼睛里淌着细碎的光,映着他靠近的面部—— “我不想。” 说完,他“啪”地把笔记本合上,塞进衣兜,笔也夹在了口袋。在库娄反应过来闹他之前,他突然面色冷峻地在嘴上比了个叉。 第8章 拿出一部黑屏漆漆的手机屏,他道:“李叔,我想进一批货……” 额头上残留着干燥温暖的触感,库娄眨眨眼,突然意识到陈嘉诚刚刚是在逗她,现在更是借着打电话不睬她。 他是故意的!库娄气得腮帮子鼓起来,抱着毛线球在他身边转着圈。 等陈嘉诚打完电话,他两条腿围了一堆毛线。 库娄没想到他突然低头,吓得往外蹦了蹦,毛线收紧,险些拌了他一个踉跄。 库娄和陈嘉诚面面相觑,后者的脸一点点黑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呀。”她当即松开毛线,手背到身后,无辜地看着他。 长手一伸把扭头就跑的库娄捞到自己面前,指挥她把二楼的沙发搬过来,陈嘉诚拿着电视遥控器换了台,冷酷道:“什么时候解开,我什么时候原谅你。” 库娄哭唧唧地蹲在他身边,两只爪子刨着打结的毛线。 当然,最后依然是没有等到库娄解开。 一个小时过去,库娄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抱着他的脚脖子睡得口水直流。 陈嘉诚无奈地看着越理越乱的毛线,又看了看小猫似的窝在他脚边的女孩。 拿了剪刀剪断毛线,他附身一手扶着女孩瘦削的背,一手托着她的腿弯,将她整个拢到自己怀里。 调了调冷气,盖好被子,陈嘉诚掩上卧室的门。 突兀的手机铃声恰时响起,他用手罩着,接通后回了底楼。 “怎么了?”陈嘉诚的语气谈不上热络,但神情不算冷淡,可见电话那边应当是个相熟的。 对面的人似乎早已习惯,也不觉得疏远,嬉皮笑脸道:“嘉哥,您那宝贝还没找回来呐?” 没等到陈嘉诚回应,那人又噼里啪啦说了一顿,“到底什么呀,也不给我说说,人多力量大这个理您又不是不知道。一个多礼拜了,您闷在那屁大点地方,连半拉身子都放不下,怎么待得住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您看看这么个几天下来我这少白头都出来了……” “正常说话。”对方说得太快,陈嘉诚前两句还认真辨了辨,后来发现都是口水话索性不再听,他皱皱眉,开口道,“你办公室里来了新人?” 陶野自己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但架不住他容易被别人的口音带偏。 苏州温州那一带还好,绵软甜腻又晦涩,他一时半会只能学个两三句不成调的,倘若来个北方的,当即就能把正常口音忘到脑袋后面,找也找不回来。 “哈!嘉哥你咋知道?”陶野还挺高兴。 “来了个河南的妹子,聪明又水灵。” 陈嘉诚对河南方言不熟悉,只听得出陶野应当是学得不到家,几种方言混在一起,怪腔怪调地引人发笑。 “我还在忙,如果你是想找人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手底下不少人愿意。”倒不是真的不愿意和陶野联系,只是如果你不敲打敲打,他能把话题拽到天边,死活说不到重点。 果然,听陈嘉诚颇有点冷情的样子,他嘀咕几句“那小破地方有啥好忙的”“公司才忙着呢”“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之类,随后便正经开口。 “嘉哥,新推出的方案有点问题,我和余姐倒是想了办法补救,但还是想请你把把关。” 陈嘉诚站在货架附近,一边是烟酒,一边是零食,他顺手拆了包烟,咬着烟嘴看了看,也没去找打火机。 陶野平常不着调,正经事却不会耽搁,成功切换回普通话,他说明了意图。 “明天给你。”陈嘉诚道,显然已经习惯给陶野擦屁.股。 “好嘞!”陶野又冒了乡音,他嘻嘻哈哈问,“嘉哥,看来心情不错?” 陈嘉诚社交很少,日常散漫,脾气时好时坏。虽然有应必答,但多数情况下他要和他掰扯半天才能磨得他帮忙。 眼珠子一转,陶野猜测,“难不成,你找着你那宝贝了?” 陈嘉诚拒绝任何社交活动是从一周前开始的,他心情恶劣地告诉他,他丢了一件护身符。之后,陶野几乎和他失联。 眼角扫过楼上房门禁闭的卧室,想着蜷缩的女孩,陈嘉诚的眼底漫上一点笑又很快消散。 他咬咬烟嘴,从鼻子里哼出声,算是给了回应。 陶野趁机又约了几场饭局,陈嘉诚捡着应了,却也没把话说满,在陶野不甘愿的哀嚎中心情愉悦地结束通话。 . “怎么,约出来了?”身着黑色工作装的女人抱着胸倚在办公桌旁,她一头短发,戴着眼镜,看上去精明干练。 “别提了,那尊佛爷说是看天气,要是好,就过来和我们聚聚。”陶野拨弄着额前的散发,一脸郁闷,“真不知道他是哪门子的深闺大小姐,这么怕见我。” 余淇比陶野和陈嘉诚都大两岁,当初被面前这小子忽悠和他一起搞公司,五六年过去,对他和陈嘉诚的事情了解不少。 陈嘉诚怠于交际,对市场的敏锐度却异于常人,加上思维严谨周全,创业之初,资料的收集和策划的修订由他一手操办。连熬两个通宵扔出一个完美的策划,是他们所熟悉的。 当然,对于当初的合伙,更重要的是,陈嘉诚有钱,父亲是本省某位低调的亿万富翁。 所以,余淇才能勉强理解他不进入公司管理层,在事业到达一个小高.潮后甚至跑到小镇开了个杂货店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第9章 超级富豪的小任性,体验生活,她明白。 拍拍陶野的肩,余淇道,“傻孩子,山不就我,我自就山。” 陶野眉毛一皱,苦着脸思考可行性。 第5章 05 “你见到想见的人了吗?” 库娄的梦境,黑暗几乎覆盖了全部视野,只留下小小的角落带着一线光明。 格瑞丝蹲在这个角落,关切地问询。 库娄摊开手,细瘦的指骨泛着冰冷的死气,格瑞丝的绿色瞳孔里映出一副嶙峋的骨架。 她蹲在格瑞丝身边的阴影里,小小的一团与另外小小的一团几乎紧靠在一起,点头,“嗯!见到了!” 她又开心道,“我现在有名字了!是库娄!他取的名字!” 库娄没有随格瑞丝步入光明,那些光线会把她灼伤,也没有因此缩小光明的范围——她特意为精灵支撑起的角落,能够让格瑞丝尽量舒服一点。 “真好。”格瑞丝笑道,长达百年的相伴,小骷髅是她的恩人,是她的挚友。 突然,她尖尖的耳朵动了动,格瑞丝指着一个方向,“库娄,他在叫你。” “啊?”库娄困惑转身,黑暗被撕裂,耀眼的光明强硬而温和地渗透进来。 陈嘉诚身上淡淡的肥皂水味道隐隐萦绕在鼻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充斥进视野,内心本能地开始联想温暖干燥的触感。 “库娄。”听不出情绪的低沉声音,像瑟南森林地底深处暗暗流淌的清泉,被层层土壤裹上朦胧的质感。 她睁开眼—— “……你在干什么呀。”女孩的眼睛还不太能聚焦,捕捉到陈嘉诚的身影,第一时间笑了笑,而后坐起身揉着眼睛软软地问出这么一句。 银色的齐膝长发柔顺地沿着玲珑的身体曲线落在床面,尖尖小小的精灵耳可怜兮兮地耷拉着,看上去乖巧异常。 对着天使一样的女孩,任谁见心都得化了。 陈嘉诚自然也硬不起心肠,他揉了揉眉,疲惫地一指床脚,无端冒出的新鲜枝条倚着晃了晃,昭告自己的存在。 “呀!”库娄发出小小的惊呼,她兴奋地重新钻进被窝,拱起一个弧度,其后蠕动着从床脚的那一头钻出。 她从薄被中露出脑袋,短暂的憋气和初醒的迷蒙给她漂亮的眸子罩上氤氲的湿气,她眨着星子的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枝条。 白皙的泛着淡粉的指尖碰了碰嫩绿枝条,后者顶部剔透圆润的细露因而颤巍巍地将落不落,成功抓去了女孩的全部心神。 不敢眨眼的精灵女孩,与幼嫩的植株相傍,秀气的鼻尖好奇地触碰在叶梢—— 放在任何取景框里都称得上美好的画面,只可惜唯一的旁观者在这方面迟钝得惊人。 陈嘉诚毫不留情地把库娄从被窝里捞出来,让她把手摆在膝盖坐在床沿,认真听他讲话。 “你知道这是什么?”他低着头问,坐在床上的库娄只及他胸膛。 “是生命树。”库娄小小声,她想抬头看看陈嘉诚,谁知后者直接把大掌盖在她脑袋上,限制了她的视线。 “生命树?”迅速在回忆里翻找出答案,陈嘉诚不可避免地又深深皱了眉。 “不是已经枯萎了?”正是因为这样,精灵才会心愿得以满足,将身体借给库娄。 看库娄脸上的惊喜,似乎并不是全然不知情。 难道—— “还是说,你……”他顿了顿。 “才不是!”福至心灵般,库娄明白了陈嘉诚的未竟之意,她的脑袋向上顶着陈嘉诚的掌心,柔软的发因而变得乱糟糟的,“我才没有说谎!精灵是不会说谎的!” 怎么也摆脱不掉宽大的手掌,库娄瘪着嘴生闷气。 她的手依然乖乖地摆在膝盖,脚趾头却已经气得蜷缩起来,脚背绷得很直,薄到透明的肌肤看得见黛青色的细细血管。 说错话了。 陈嘉诚的心里敲起警铃。 但他确实是险些吓晕了头。 下午进货,对店里因库娄损毁的货物做了补充,陈嘉诚任劳任怨地重新进行布置。 两个小时过去,等他终于将一切整理妥当,从收银台拿了一瓶矿泉水饮用,脚底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紧接着像所有大型灾难巨制片,他屏息看着地板砖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裂开。伴着“咔嚓”让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一条半米宽的巨大豁口横陈在他的店面,金属货架拦腰而断栽入豁口,塑料包装的摩擦和硬质物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一切安静下来,狼藉的店铺里陈嘉诚的呼吸声响得吓人。 他盯紧那个黑洞洞的豁口,似有巨物潜藏暗中窥伺,目光阴毒,分层的土质里小虫四窜溃逃,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如猫爪挠抓,一下下敲击在脆弱心脏。 有什么探了出来—— 细小嫩绿的枝条陡然从缝隙抽打在地面, “啪”脆响惊心。 随后,带着泥土的腥气,陌生的生物也从土中扭动着展示全貌。 与精灵出现似曾相识的画面—— 尽管场面愈加恐怖诡异,陈嘉诚的心跳渐却渐平稳。 他抱着胸看面前似乎是植株的东西不断塑造自己的身躯,浅青色的外皮由柔软渐硬,大腿粗的枝条合抱,缠扭在一起。 尖端细长的部分向上延展,根根朝向卧室,仿佛能够嗅到库娄的气味,又像是逐着光。 第10章 等一切结束,面前生物的外观已经全然是棵树的姿态,树尖刺破天花板,将最为柔嫩纤弱的新枝驯服地轻轻搭在床脚。它像守卫的巨兽,慢慢等待精灵的醒来。 . “我向你道歉。”陈嘉诚深吸一口气半蹲在女孩身前与她平视,精灵圆润的眼型因为发蔫的神色而稍狭,“我不该随意猜测你。” 女孩鼻子里哼出声。 “我很抱歉。” 库娄别着身子,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陈嘉诚。 别别扭扭好一会,她道,“哼,我原谅你。” 她才不怕被陈嘉诚这样说,她只是担心格瑞丝不小心听到。 那个纤细柔弱的精灵,坚持保有最为纯净的灵魂,尤其在遭遇最难堪痛苦的黑暗之后,不能经受任何的污秽。 库娄现在用着她的身体,不好让她伤心的。 不过,格瑞丝现在不在她身边。 陈嘉诚应:“谢谢。” 在女孩翘起嘴角前,他用温柔到令人悚然的嗓音道:“那么,你打算拿这株生命树怎么办呢?” 他离库娄很近,鼻息几乎可以打在纤细脆弱的脖颈,那块娇嫩的肌肤很快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它把我的店面弄得一团糟……你能体会我被它吓到屁滚尿流去关店门以防别人看到的心情吗?” 撒谎是大人的权利。 事实上,陈嘉诚意外地发现店面里发生的动静根本无法波及外面,他便在欣赏够了这一场灾难性的演出后,慢条斯理去掩了门,并且没有忘记在外面挂上停止营业的木牌。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在库娄面前把自己说得苦情。 好痒。 库娄小声咕哝。 她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纤细的手指拧着,困扰地看向陈嘉诚:“可是精灵是要养树的呀,这是格瑞丝的树。” “生命之树在精灵世界枯萎了,种子藏在我的梦里带了过来。”说着说着,她竟有些高兴,眼睛一分分亮起来,“格瑞丝看到肯定会很开心的,她当初可难过了,现在生命树长得这么好……” 幼嫩的枝丫适时地搔了搔她的小腿肚,她护痒地蜷了蜷,又不由自主伸手去碰,“你长得真好。” 枝条附和似的颤了颤。 陈嘉诚敏锐地发现天花板正在向下掉着屑。 他叹了口气。 虽然本不是用以糊口,但杂货店可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都不会再有进项了。 ## “您知道生命树吗?”格瑞丝蹲在恶魔身边,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张了张口,最终手足无措地这样问道。 “它非常的繁茂,充满生机。”她自己答。 二十分钟前。 【愿意】 当恶魔说出这样的天籁,格瑞丝还是控制不住地在眼眶蓄满了泪,含了盐分的泪液刺激着她饱受折磨的眼皮,在她的面部流下痕迹——她本以为她早已流干了泪,那些无助的祈祷并没有得到神明的回应,可现在,针扎似的痛意反倒让她心生感激。 “谢谢您!您真是太仁慈了!”格瑞丝泣不成声,她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一遍遍说着感激。 她本打算出声,说会为祂虔诚地祈祷,庇佑祂安康。可想到从未将圣光照拂到她的光明神,她暗自苦笑,转而真挚道:“我会将我的一切奉献给您,只要……只要您能够解救我。” “一切。”恶魔喃喃,微微上扬的尾音让这个单词听起来更像是困惑的反问,而非残忍的要求。 “是的。”格瑞丝慌忙道,“我的灵魂,我的躯体,都可以给您。” “灵魂,躯体。”稚嫩如同孩童的声音,仿若无害,可格瑞丝的周身泛起寒冷,几乎要沁入骨髓,让血液凝结为冰。 格瑞丝因为紧闭双眼而一片空茫的灰暗被撕开,一团黑影翻腾着死气逐渐向她靠近。 她想那是恶魔。 她控制不住地发起抖,黑影终于碰触到她时,她的意识几乎已经陷入模糊。 她看到了什么,她颤着嘴唇,那是—— 一具骨架。 是副少女的骨架,骨骼纤细,腿骨直而长,牙齿整齐。 颅骨有一道指甲长的裂缝,第二根肋骨处有啃食的痕迹。 格瑞丝的心颤了颤。 细细的指骨落在她的面部,点在她的眼角,格瑞丝听见恶魔说:“这是……什么?” 她抽着气道:“眼泪。” 第6章 06 ## “眼泪。”恶魔若有所思,但或许是格瑞丝花了眼,她看见恶魔歪了歪脑袋,空洞的眼眶似有困惑地盯着她。 那根指骨并未撤离,反倒是另外几根也一起搭了上来。 嶙峋的骨头笨拙地捧着她的脸,指尖在她眼睑下方摩挲,似是要为她抹去那已经渐渐干涸的泪水。 “别哭……呀。”软糯的女音,让格瑞丝几乎跌入一个甜美的梦境。在那里,瑟南森林的花瓣落在她的眼角,像一个柔软的吻。 恶魔在安慰她。 格瑞丝浑身僵硬。 天。 与恶魔对话的并非她的躯体——她的嗓子早已被损坏。 所以,恶魔直接触摸到了她的灵魂。 过于脆弱而敏感的灵魂,被很好地安抚了。 “回瑟南森林……愿意……瑟南……好痛。”恶魔颠三倒四地说着,“求求你。” 阴冷的死气在她的鼻腔蔓延,可格瑞丝却感受到了这些日子以来的难得的暖意。 第11章 “身体……一切。”恶魔温柔地说着,低吟着引诱。 格瑞丝放松身体,感受着那副骨架慢慢重合在她的躯体。 多么甜美啊,被救赎的感觉,引人自甘情愿献祭。 难怪恶魔总是臭名昭著。 一瞬间的落空感,再次睁眼,格瑞丝发现自己漂浮在了半空,一切的感官也随之抽离。 她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也终于……看到了它。 这是一个密闭的箱子,很大,四壁漆黑坚硬。 她躺在箱底,全身赤.裸,四肢以超脱正常范围的姿势扭曲着,大概是断了。 胸脯塌陷下去一块,鲜血从她的小腹下方流淌而出,污秽肮脏。 她的眼睑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膜,漂亮的银色长发浸透了血,打成结。 一定很痛。 奇妙的是,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曾经有多痛了。 可痛是存在的。 恍如死尸的躯体手指轻微地动了动,胸脯有了起伏,心脏在胸腔里前所未有地躁动着,几乎要冲破小小的腔室。 “是您吗?”格瑞丝轻声问,她紧张地咬起嘴唇。 很痛吧,那位正在经受可怕的痛苦吗? 祂还会继续帮她吗? “好痛……”虽然是气音,格瑞丝依然捕捉到了。 果然。 她的心沉了沉。 “瑟南、好痛……回……救救我……”一边痛苦地呻/吟着,那位却是用手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了。 断裂的腕骨终于冲破最后一线遮掩的肌肤,狰狞地裸.露在体表。 恶魔用一只手好奇地摸了摸淋漓的骨头,“好痛……” 祂把腕骨塞回手肘,拼接完整。 “咔咔”骨头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酸。 “不痛。”眼睛还结着翳,祂却是向她露出大大的笑容。 格瑞丝恍惚在这样的笑容中。 原来她的笑是这样的。 . 库娄小心翼翼地握着生命树的一根枝条,后者兴奋地甩了甩,连带着一楼的树干都在微微颤动。 女孩轻抚了抚枝丫,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陈嘉诚,凑到生命树的枝条旁和它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 陈嘉诚换了站姿,女孩立马抬头警惕地看着他,好像一个不当心,他就会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般。 陈嘉诚:“……”算了算了。 “你真乖呀。”库娄亲亲生命树,后者登时僵直恍如石雕,如果它是一台机器,想必现在已经当场down机,一片蓝屏。 女孩侧过身子看向陈嘉诚,“生命树答应了。” 陈嘉诚点头,示意听到。 “如果你也这么乖就更好了。” 库娄不可置信地看他,皱着小眉毛,脸上的每根线条都在质问她哪里有不可爱。 生命树,可谓是鸠占鹊巢的家伙,但陈嘉诚总不能对着一株植物发怒,更没有能力驱逐它出去,只能好商好量地看看能否要它挪个位置。 一切发生得太过非自然,库娄又对他有着别样的意义,所以,即便是生气,也只有浮于表面的两三分。 “附近有一条河,水质不错。”陈嘉诚提出建议。 那条河离这里足足五十公里,但他想这点脚程对于生命树而言应当不算难事。 库娄当即狐疑地瞧他:“它不愿意离我太远的。” 作案失败。 陈嘉诚叹气。 “那么,它想在哪里?” 一阵地动山摇,碎屑粉尘簌簌落下,陈嘉诚不得不闭上眼,再次睁开,一支翠绿的枝干斜斜倚在卧室窗前,嫩叶点缀的枝丫探进卧室,冲着库娄像狗摇尾巴一样晃了晃。 陈嘉诚迟疑着来到床脚,那里破了一个大洞,附身看去,洞的正下方是一楼的裂缝,好似深渊,与深不可见的地底相通。 生命树将自己“连根拔起”,之后心满意足地落户于他的窗边。 它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生命树并不乖。陈嘉诚收回自己之前的话。 杂货店几乎被完全损坏,陈嘉诚站在卧室,体验着以前所未有的角度凝视一楼的店面。 “你喜欢吗?”库娄仰着脸看他,眼睛里亮亮的,似乎笃定陈嘉诚的答案。 陈嘉诚抹把脸。 “喜欢。”他沉痛道。 库娄绽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生命树带来的异状没有引起周遭居民的任何反应,不可见的隔离将杂货店的所有动静包裹。 碎石落水,只在陈嘉诚这里掀起波澜。 有了新玩伴,库娄稀罕得不得了,坐在窗台嘻嘻笑笑,咕噜咕噜和生命树说着悄悄话,后者耐心宽容,是最好的聆听者,时不时挥动枝叶,以做热切的回应。 陈嘉诚则在杂货店一楼的巨坑旁绕了一圈又一圈,试图寻找理由自然而巧妙地遮掩这是因为外星物种侵袭带来的余伤,但不多时他便放弃。 因为他陡然发现,除了他是个疯子酷爱像老鼠一样在自己宅院里打洞,别的理由在吸引别人的关注时更会带来更多的烦扰。 毕竟,将所有归咎于自身,别人顶多异样的目光看他,却不至于撬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水还是稻草。 陈嘉诚人生的开端多苦多难,算命的称父母福气过盛,他无福消受,因而招致困厄。 为了不至于早夭,他被拜托给一户穷苦人家喂养。父母宠他不得,便每想他一次在为他布置的玩具房里放置一件礼物。到最后,他所拥有的财产已经可以在京都买套房,他本人依然只能穿着干净却寒酸的旧衣物,提心吊胆明日出门会否摔上一跤。 第12章 好在,他捡到了一具骷髅,她和他回了家。 “你在想什么呀?”本在楼上玩耍的库娄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前。 将下意识的“想你”咽入喉咙,陈嘉诚道,“你晚上想吃什么?” 学着陈嘉诚将眉毛皱起,库娄为难地眨眨眼。 “唔……吃。” 她苦恼地沉吟,银色长发散落在肩后。 最后,她眼前一亮,“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这下,轮到陈嘉诚苦恼了。 他回想着冰箱里残存的食材,“啊……吃什么。” 最后,他敲定,“去菜市场看看。” 他整整一周没有踏出杂货店一步,之前的食材都是托人送到门口。 他可不想走在街道,被天上掉下的狗砸得脑袋开花。 “我也想去。”库娄扯扯他的衣角,见男人的视线看向她,她重复,“我也要去。” 尖尖的精灵耳竖起又耷拉下来,绿色的双眸渴求地注视他,银发随着身体的动作小幅度地轻轻晃动。 这可不太好带。 与常人迥异的外表,库娄会吸引别人的注意。 她已经不再是那具无声无息不会展现形态的骷髅,他在镜子里看到了她。 “你在这里等我。”陈嘉诚道,“和生命树玩一会。” 他的裤兜里放置了一个小小的口袋,收集了一些棉絮和几根银色发丝。 带着她的东西,他应该不至于太倒霉,虽然,自精灵出现,这间房子遭受的多灾多难也不像是幸运的样子。 “带我去……”库娄可怜巴巴。 “在这等我。”陈嘉诚冷面铁心。 小骷髅气得背过身,连陈嘉诚和她挥手再见都没有回应。 陈嘉诚打开门,跨出脚。 “哐当”,门口不知何时摆了空易拉罐,他径直跌了跤。 僵硬了几秒钟,陈嘉诚扶着额爬起身,咬牙切齿地掩上门。 库娄用藤蔓荡上二楼,她坐在生命树的枝干上,目送陈嘉诚的背影。 只见那人两步一跌,三步一倒,本该平整的路面碎石小坑不计,他最后愣在原地怀疑人生。 恰时,兜头刮来一个包了鱼鳞鱼肠的红色塑料袋,陈嘉诚眯着眼睛。 库娄顺手拾了一片叶子扔过去,破空之音后,陈嘉诚的脚前钉了塑料袋。 他望向她。 库娄坐在楼梯扶手,细直的小腿愉悦地晃荡。 没有等太久,杂货店的门重新打开,门扇轻轻拍在墙面。 陈嘉诚灰头土脸地站在门前,眼中带着一些了然和无奈。 “你要带我走吗?”库娄问。 陈嘉诚轻叹一声。 “带你一起。”他将世界关在门外,“但是,你需要稍微遮一遮。” 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头发。 她的所有和这个小镇格格不入的地方。 陈嘉诚的头疼了起来。 第7章 07 库娄瘪着嘴端着店里三元一面的圆镜,刚拆封的,陈嘉诚用不到这个。 她的脑袋随着外力的施加,时不时左右晃动,她晕乎乎地瞄着镜子里陈嘉诚的手。 指甲光秃秃的,几乎卡着肉,指节却修长,线条分明。手背因为施力而绷着几根青色的血管,小臂肌肉劲瘦。 陈嘉诚在给库娄扎辫子。 不得不说,这件事能够排得上他人生艰难的top榜。 他不能理解,他算得上宽大的手掌为什么总是不能将所有的发丝都妥帖地握在手里,然后将皮筋绕两圈,一切结束。 虽然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但女孩还是被他拽得东倒西歪,一副几乎要被他提起的样子。 他面上冷静,实则心虚地将缠绕在指根的银发摘下。 二楼传来树木枝叶摩擦的声响,给陈嘉诚施加着压力,那是一种警告。 “好慢呀。”库娄打了一个呵欠。 她并不觉得痛——陈嘉诚唯一称得上安慰的地方——所以对于男人堪称苦刑的挽发,她的体验只有百无聊赖。 她脚上踩着一双红色塑料拖鞋——杂货店里的——支在地面,她脚跟扭了扭,“嘎吱嘎吱”的摩擦声便接连响起。 像得了新奇的玩具,库娄开始专注于变着法让拖鞋发出声音。她把镜子扔在一边,把它们套在手上,一边拍掌一边“咯咯咯”笑。 “库娄。”被这种诡异声响刺激得神经衰弱的陈嘉诚低声制止,女孩的嘴角耷拉下去,光.裸的脚趾缩了缩。 “哼。”她撅着嘴,“都是因为你太慢了。” 库娄翘起脚,把粘着塑料花朵的鞋套回去,她拿起镜子,和镜面里眉头紧锁的陈嘉诚对视。 “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呀。” 他们背靠收银台,面朝黑洞洞的巨坑。 陈嘉诚本意是想在修理工人到来之前让库娄和她的“犯罪现场”多加接触,好让她老实一点。 可看到因为无聊库娄开始蹬着板凳,只留一只凳椅着地并且跃跃欲试以它为支点转两圈的样子,他意识到任何含蓄的方法对于这个小骷髅都还不如耳旁风。 陈嘉诚不得不放弃了。 他在杂货店里挑挑拣拣,最后皱着眉上楼,再出现在库娄面前时,手里拿了顶帽子。 女孩之前被勒令坐在原处,不过三两分钟的功夫她已经把凳面抠了一个洞。 听见脚步声,她下意识地用手掌盖住犯罪证据,一抬头,视野被朦胧的昏暗笼罩,细弱的光透过布料渗了一些进来。 第13章 半边脸被挡在帽子里的库娄惊讶地“哦”了一声,她向后仰着脸,用小小尖尖的下巴和陈嘉诚示意:“这个是干什么呀?” “帽子。”陈嘉诚帮她调整着帽子的角度,引着她的手压在帽檐,好教她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后者乖巧地眨眨眼。 眼神掠过破损的四方小板凳,察觉库娄挪了挪臀/部试图掩盖,陈嘉诚将裤兜里的墨镜拿了出来。 “把眼睛藏藏好。”调整了一下墨镜腿,陈嘉诚看到在一层墨色后依旧纯澈的眼眸。 他理了理她的银发,让帽子能够将后脑勺全然遮住,“把耳朵藏藏好。”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着装。 库娄穿的是某种款式别致的轻便礼裙,接近透明的青绿色。看不出材质的布料,细腻而触手凉滑,浑然天成,没有一丝针线痕迹。当仔细些看,便能看到细微的柔光。 上身贴合,勾勒出精灵玲珑的曲线,其后下延出柔顺的裙摆——裙摆破破糟糟的,露出小腿及以下的部位,大概率是库娄自己撕的。 察觉到陈嘉诚的注视,胡乱戳在凉拖里的白嫩脚趾蜷了蜷,细窄的脚背隐隐可见黛青色的血管。 库娄双手乖乖扶在帽檐,把耳朵尖藏得严严实实,她仰着下巴,“怎么啦?” 他的杂货店可不卖常装。 陈嘉诚沉默。 也只能这样了。 现在的年轻人奇装异服都很多,库娄这样应该不算太出格? “等下在外面,别人不管说你什么,都不许生气。”陈嘉诚斟酌着提醒道。 他知道库娄的杀伤力不小。 “好~”库娄郑重点头。 “把藤蔓藏藏好。”寻常的现实世界突然冒出奇幻片里的庞然生物,在人流量不小的菜场可不是用眼花能够打发的。 “好~”库娄乖乖听话。 “一直跟在我身边。” “好的!”库娄点头后抬起,帽子直接“哗”掉下来罩住了整张脸。 把库娄重新解救出来,陈嘉诚回头看了眼破败狼藉的杂货店和其中填了一整个货架的巨坑,最终合上了店门。 . 小镇并不小,大多是四四方方的院子,墙沿爬着根茎细软的藤类植物,有些开着金黄的花,灿灿烂烂得装饰了一整面墙。 回头看,杂货店旁招摇到惹眼的生命树却是一点踪迹都瞧不见了。 陈嘉诚的杂货店和那些院子格局并不太相同,也近乎是脱离于它们,处在小镇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但他的生意还算不错——毕竟东西杂而全,店主年轻帅气,就是话少了点,但也不打紧。 “小陈,事情忙完了?”一个大爷躺在门口的藤椅上,扇着蒲扇,喊住陈嘉诚。 之前杂货店挂了个牌子,说是未来一段时间杂货店暂停营业。 是老顾客,陈嘉诚“嗯”了声。 “张叔好。” “哟,这小姑娘……”大爷从口袋里翻出眼镜盒,“我看看,长得真水灵,就是这头发——” 陈嘉诚和库娄屏住气。 张叔低下声音,用蒲扇遮着嘴,“按我瞧着,是混血吧……” “我跟镇上别的那群老古董可不一样,我见识的可多了。”,他把眼镜放回去,舒舒服服地躺在藤椅笑得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堆叠在一起,“怎么,你媳妇是俄罗斯的姑娘?” 几不可闻地舒一口气,陈嘉诚想了想犹疑道:“是我侄女。” “哦……侄女。”张叔点点头,神情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那她是不是住不了两天?” 还没等陈嘉诚接话,库娄却是伸出手指了指眼镜盒,“你的和我的不一样。” 她摸了摸自己黑色的眼镜腿,凑过去。 “对不对呀?” 甜甜的乖乖的女孩音,听起来像在撒娇。 张叔一愣,他没想到这个“小外国佬”中文这么好,配合着笑道,“嘿,还真是。” 之后,张叔与库娄便就眼镜这一话题延展出诸多谈话,甚至彼此交换其眼镜佩戴。 当前者发现女孩的绿眼睛时只是惊讶了一下,便连着赞叹,夸得小骷髅晕乎乎的几乎飘起来。 在最后张叔连银行卡号都快要忍不住告诉库娄的时候,陈嘉诚按了按库娄脑袋上摇摇欲坠露出耳朵的帽子。 “张叔,我带她去买菜。” 一老一少只好隔着陈嘉诚万分不舍地挥别。 小骷髅扯着嗓子,“我下次找你玩!” 走出几步。 “至少要藏住耳朵。”陈嘉诚无奈叮嘱,库娄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女孩没有搭话。 “嗯?”他低头,发现库娄手心合拢,而她把眼睛凑到缝隙中看着什么。 透明度极高的翠绿眼瞳在看向陈嘉诚时,迅疾渲染开笑意。 库娄眉眼弯弯,像捧宝贝一样把手捧到陈嘉诚眼前,慢慢地摊平。 一块光滑的玻璃石,折着光,和她的眼睛一样的颜色。 “好看不好看?”她昂着头,墨镜滑至鼻尖,完全挂不住,笃定地问道。 后来陈嘉诚和库娄一路上还遇见了小镇里的其他人,陈嘉诚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自然而然地和他打了招呼。 好在他的不善交际并没有成为太大的困扰,库娄凭借令人惊异的漂亮和时髦度满值的银发成功成为众人谈天的主要对象,而她的热情更是将所有目光拉拢到自己身上。 第14章 “你的头发真好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道。 “你喜欢吗?”库娄笑眯眯的。 小姑娘几乎要流出口水,“喜欢。” “——喏,给你。”库娄扯下一把递给小姑娘。 看着目瞪口呆的那张小脸,陈嘉诚仿若看见前两天接过库娄小腿的自己。 “走吧。”伸手握住库娄细细的腕子,陈嘉诚拉起她,后者驯服地跟着他,和攥着发丝发呆的小姑娘说了再见。 终于抵达菜市场已经是傍晚,距离出发过去两小时。 陈嘉诚身上的所有口袋被瓜子和糖果填满,有长辈送给库娄的,也有一些是孩子。 虽然大多情况下,陈嘉诚只是站在一边听着库娄和别人聊天,但他的衬衫全然湿透,紧紧黏在皮肤表面。 因为心情愉悦,库娄的精灵耳竖起,将帽子顶出一个弧度,陈嘉诚不得不时不时帮她按着。 库娄瞧了瞧陈嘉诚严肃的样子,自己也一直小心翼翼地抓着帽沿。 亦步亦趋地跟着陈嘉诚走了几步,库娄表现得很乖巧。 路过的人好奇地看向她,她便甜甜地一笑,对方便会回一个善意的微笑。 这样没走多久,陈嘉诚便诡异地发现,今天来买菜的居民似乎心情都很不错。 一切都很好。 ——直到几声惨嚎在他身后响起,他都是这样想的。 库娄不知何时落下他几步,站在不远处手里拽着一个人的头发。 大概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留了长发,躺在地面,护着头皮嗷嗷叫唤。 陈嘉诚神魂具震,不敢相信这匪夷所思的场景怎么会出现。 “陈嘉诚……”库娄硬拖着那小子向他走近一步,墨镜已经掉落一旁。她瘪着嘴,满脸不高兴,“他把我的帽子拿掉了。” 一顶灰扑扑的帽子在十七八岁的男孩脚下,剐蹭着地面 ,上面印着脚印。 “我好好地压着它的。”库娄的神情沮丧而忐忑,“可是它被拿掉了。” 陈嘉诚这才做好心理准备看向库娄的发顶——尖耳……欸? 库娄所展现出来的分明是正常人类的样子。 “帽子不要紧。”把疑问暂且埋在心底,他疾步走过去,把她的手轻轻拿开,然后把她拉在自己身后。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七言八语乱说些什么。 那会吓坏她的。 都是因为他带她出来。 青年愤愤地从地面跳起,嚎道,“你们都看到了,她刚刚打我!她还拉我头发” 众人不觉把目光放在被陈嘉诚护着的女孩身上,体格纤细,皮肤白嫩、银色头发、绿色眼睛。 女孩打扮得像娃娃,正惴惴不安地拉着身前男人的袖口。 是外国人?偶尔也会有来本镇的外国旅客,但这位是长得最漂亮,中文最好的。 此刻听了青年的话,她从陈嘉诚身后探头,按着青年的口吻凶巴巴喊了一句:“他刚刚也打我了!还拉我的头发!我的帽子都被他拿掉了!” 虽然瞪着眼睛,气势十足,但巴掌大的小脸和清澈的声线实在让人不觉得生厌。 尽管库娄最强烈的感情集中在最后一句,可陈嘉诚还是自然而然把注意力放在了前面两句。 陈嘉诚看向青年的手,果然他的手指上缠着几根长长的银发。 神情渐渐冷在脸上。 陈嘉诚看到的,其他人自然也看见了,尤其是之前和库娄笑着打了招呼的人,还有些是陈嘉诚的顾客。 他们当中有骂他手欠的,有说人家小姑娘能让他疼到哪去,居然嚎丧似的演戏,没皮没脸。 镇上的人平时大多平和,但上菜市场的习惯了讲价,没几个嘴皮子不利索的。 “你们都没看见是吧?”青年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恨恨道,“她脑袋上有两个尖耳朵!我亲眼瞧见的!所以我才摘她帽子看看!”只是顺便用力扯了扯看是不是真的。 这更是大胡话了。 人家姑娘耳朵好好地在鬓边,小小的圆润的,哪条对上了? “剩下的就别让小姑娘听了。”附近的摊主塞了几个番茄和一摞四季豆给陈嘉诚,他推搡着陈嘉诚,“走走,先回家去,啊。” “小姑娘,下次再来,认清楚叔叔的脸,给你便宜!”摊主也和库娄打招呼了。 漂漂亮亮的一个混血小姑娘,多招人喜欢。 “嗯!”毫不吝啬地给了摊主一个大大的笑,她举着手,挥了挥,又挥了挥,“再见。” 稀里糊涂拎了几大包东西,陈嘉诚刚刚酝酿起来的怒气没等得及发酵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了菜场还听得见青年奔溃出声:“我不就拽了一下她头发吗?她不是都拽回来了吗?” 他低头看了眼库娄,小骷髅正捧着一个洗好的番茄吃得正欢。 第一口下去半个没了后,她就开始吃得很珍惜,连皮都要在嘴里嚼好一会再咽下去。 没有受惊,没有惶惑,在陈嘉诚说了没关系后,她连帽子和墨镜不得不扔进垃圾桶的沮丧都没了。 “库娄,你的耳朵呢?”她依然是圆圆的人类耳朵。 “我用魔法藏起来了。”她骄傲道,“你要我把耳朵藏藏好的!” “?” “你摸一摸,其实它还在哦,只是你看不出来,我的魔法可厉害了!”库娄一脑袋拱进陈嘉诚的胸膛,后者手里的塑料袋被撞得晃了晃。 第15章 腾出一只手,陈嘉诚沿记忆中的位置轻轻把手放上去。 摸到一个柔韧的尖尖物质时,库娄“呀”了一声。 陈嘉诚僵硬着手。 “那是我的耳朵呀。”她小声道。 奇妙的触感。 尤其是尖耳在他掌心蹭动的时候。 陈嘉诚似乎能够直接触碰到她的每一条血脉。 库娄安静地伏在他的胸口,双手搅动着他的衣襟,露出的一小块面颊染上绯红。 陈嘉诚的心脏跳得快了起来,他不想让她听见。 陈嘉诚板着脸把手撤了回去。 他指着衬衫上的番茄渍给库娄看,后者立马哭丧着脸,并且表示可以帮陈嘉诚舔干净。 陈嘉诚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库娄表示很失望,毕竟番茄真的很好吃。 “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你可以用魔法把耳朵藏起来?” “你没有问我呀。” “你的眼睛也可以变吗?” “可以的。”库娄点头又很快摇得像个拨浪鼓,“但是我不要变。” “嗯?” 女孩害羞,“张爷爷说我的眼睛好漂亮。” “……”行吧。 第8章 08 回到杂货店,陈嘉诚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精致漂亮的红绒小盒子,库娄欢天喜地地把张爷爷送她的玻璃石轻轻放在里面,摇了摇,听石头碰壁的声响。 她在杂货店跑上跑下,把小盒子放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一个镇上居民都喜欢的俗气的花面大枕头。 陈嘉诚则叼着一根未燃的烟,从柜台撕了一张便签,信笔默写买菜路上居民告诉他的施工队号码。 他刚刚在书房重新搭了个简易床。 精灵的身体是送给库娄的,那么也许她就可以一直以这样的躯体陪在他身边。 那么,他就要做一个更长远的打算。 首先,在这里留下一个属于她的空间。 也许以后,库娄会想融入人类社会,去学校,他可以和她商量要她住得离他近一点。 如果她想去别的地方,他也可以带她,只要她愿意一直像现在这样依恋着他。 还有…… “当当当当!”库娄发出一串欢喜的惊呼,打断了陈嘉诚的思考。 他不经意地扭头—— 女孩站在一个空空的货架旁,脚边堆了一堆沾满了泥土的零食。 更重要的是…… 让陈嘉诚百般头痛千般难受的那个坑居然恢复如初了! 库娄在原地转了几圈,拖鞋“沙拉沙拉”磨在平整的地面,向陈嘉诚展示自己的成果。 在陈嘉诚“无所事事”发呆的这会功夫,她干了一件好厉害的大事! 陈嘉诚先是浑浑噩噩地跟着去踩了踩那块地方,是真实的。 接着,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也修复如初,连地砖的纹路都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如果不是乱七八糟沾泥带土的货架和零食袋,窗外生命树摩挲着枝叶,他可能会说服自己当时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过。 他抹把脸。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嗯!”库娄骄傲挺胸。 “魔法?” “对!” “为什么没早告诉……算了,我确实没问过。” “唔……” “那这个货架你可以清洗一下吗?” “可以!”小骷髅攥拳。 十秒钟后。 陈嘉诚拧了拧衬衫的水,并且卷起裤脚。 他身旁,货架已经清洗得干干净净。 库娄背着手,小狗一样求表扬的眼神看着他。 陈嘉诚艰涩道:“你做得很好,帮了我大忙。” 库娄立马应:“我下次还可以帮你!” “那……等下一次吧。”他用毛巾擦了擦头发。 . 店门外挂的牌子依然是“暂停营业”,虽然店内“几乎”已经恢复如初,但陈嘉诚打算再休息两天。 他的店位置不好,镇上有不少更加方便的店面,所以陈嘉诚不担心会耽误到镇上的居民。 菜场摊主顺手抓的东西太多太杂,他看着厨房案台上的蔬菜沉思的时候,察觉到一抹鬼鬼祟祟的影子。 “怎么了?”他把精灵揪到自己身边,问道。 库娄却是又跑回去,一手抓着门框,一手背在身后,脸颊红扑扑,睫毛扑闪。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她小小声。 陈嘉诚抱胸,警惕道,“说来听听。” 藏在后面的手慢腾腾地挪到身前,慢慢举高,五指摊平。 白皙的皮肤与艳丽的红丝绒对比分明——是装石头的小盒子。 陈嘉诚附身和库娄平视,“不是放起来了吗?怎么,现在不怕我把它悄悄扔掉了?” 他的话音有一丝逗弄,库娄却没听出来。 她认真地摇摇头,“你不会悄悄扔掉它的。” 陈嘉诚笑了笑:“哦?” 看起来,库娄似乎很信任他。 “这是张爷爷送我的。”库娄道,“如果它不见了,我会同他说你把小宝贝弄丢了。” 这是知道用长辈来压他了。 陈嘉诚作出面色不虞的样子,“既然你不信我,那就不要找我帮你保管。” 库娄愣了愣,她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可是可是……”她着急地拉扯他的衣袖,陈嘉诚任她拽着。 第16章 她结结巴巴半天,小声说,“可是,我想要你拿着它呀。” 最喜欢的东西和最喜欢的人放在一起,那是最令人满意的结果了。 见库娄好像真的被他唬住,陈嘉诚揉揉她的头发,精灵凉滑的银发散乱在肩后。 “如果你真的想,我会帮你好好收起来的。” “哼,我就知道。”小小的盒子放在男人的手心显得更小了。 库娄满意地看到陈嘉诚把盒子放进上衣口袋,她又变得神气起来。 可神气不到一会,她紧张兮兮道,“你一定要好好放好奥!不然我会伤心的。” 库娄实在太磨人,陈嘉诚只好把晚饭暂且搁置在一边。 他在女孩的“监督”下,灰头土脸地在杂货店爬上爬下,物色绝佳的地方安置。 “和我的东西放在一起可以吗?”到处都不是让库娄满意的处所,陈嘉诚从书架后挪开一段距离,露出一个箱子。 他打开,听到库娄“哇”的一声赞叹。 无他,箱子里放了满满当当的各色石子。 有圆圆的,方方的,透明的,白色的,带花纹的,奇怪形状的……陈嘉诚的藏品之多成功让“资产贫乏”的库娄发出羡慕的惊叹。 她的眼睛濡慕地看着陈嘉诚,瞳孔亮晶晶地闪着光。 库娄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面前,像惊扰了什么,轻声:“我可以摸一会儿吗?就一小会儿……” 担心陈嘉诚拒绝,她接着耍赖,“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面对库娄这个“没见识”的乡巴佬,陈嘉诚显得财大气粗得多,他异常大方地准许库娄随便摸——只要别弄丢就可以,毕竟他也是花费了好一番功夫的。 但是库娄这时格外有分寸而克制,她小心翼翼地摸了两把,莹白的指尖停留在一块卵圆形的木纹石上,然后万分不舍地告诉陈嘉诚:“快把它们藏起来吧。” 她仔细地分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石头果然是独一无二的后,放心地把蓝色的玻璃石放在一堆灰扑扑的石头间,感慨:“我的石头可真好看呀。” 在陈嘉诚还没有回应前,她却是瞄了一眼他,快速地接道,“其他的也好好看。” 陈嘉诚:“……”其实并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的。 “我要放起来了。”他最后问一遍库娄,“真的不要再看看了?” 库娄反射性摇摇头,眼睛还黏在上面,过了一会又点点头,伤感道:“我真担心它舍不得我呀。” 叮嘱女孩捂住口鼻,陈嘉诚把箱子重新推回那个布满灰尘却装满宝藏的空间。 库娄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却一直放着小烟花。 陈嘉诚有好多石头——他不会因为喜欢她的石头就偷偷把它放起来! 她喜欢石头——陈嘉诚也喜欢石头! 陈嘉诚真好啊。 库娄简单粗暴地得出了结论。 而陈嘉诚,身心俱疲地应付完库娄,他拖着身体回厨房,目光在蔬菜上转了转,最终扬声问道:“库娄,我们今晚吃面条好吗?” “好~”蹲在电视机前的库娄抹了把口水回应。 . “库娄。”略带警告地敲了敲女孩面前的餐桌,陈嘉诚皱眉,“认真吃饭。” 库娄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不锈钢汤盆,她的视线与电视机难舍难分,嘴上却不住应着。 陈嘉诚不由把目光也放过去。 播放的是一档内衣走秀节目,模特无不身姿高挑曼妙,皮肤紧实。她们款款向镜头走来,或俏皮或端庄或热辣,紧紧抓住每位观众的眼球——尤其是库娄的。 她上身前倾,眼睛睁大,微微张着嘴,透明的口水“哗哗”往下掉。 镜头每晃过一位模特,她就“吸溜”一下,专注得恨不得要将电视机灼伤出一个洞来,好挖出那些漂亮的小姐姐来。 一轮走秀结束后,换了几位面容俊美,气质独特的男模,库娄失望地转回到餐桌,用叉子从汤盆搅起一大坨面条塞进嘴里,又呼噜噜往下咽。 围观了一切的陈嘉诚陷入迷惑。 “咕噜”“咕噜”库娄把勺子和叉子丢到一旁,端起汤盆往嘴里灌着面汤。 陈嘉诚料放得很足,除了肉丁和小青菜,还放了玉米粒和土豆块,最后加了一点番茄提鲜。 女孩咂咂嘴,珍惜地舔了舔盆沿。 库娄的胃口很大,陈嘉诚的胃口也不小。 他烧了整整两锅面条,没想到库娄轻轻松松吞吃了一锅半。 “吃饱了吗?”他幽幽问。 女孩咬着汤盆沿,“还有吗?” 意思是如果有的话,她还可以继续吃。 陈嘉诚黑了脸,回厨房炒了五个鸡蛋给库娄。 后者最后幸福地躺在电视机前,摸摸小腹,笑着眯起眼睛。 真开心呀。 而厨房里,陈嘉诚从冰箱里拿出几个番茄洗了洗,倚在案台旁啃了起来。 他的面条最终还是分了半碗给库娄——你没办法忍受一个女孩用小狗一样期待的眼神在你的碗和脸来回逡巡。 他心中暗叹:下次,再多做一点吧。 第9章 09 杂货店恢复营业的那天,来的最多的是小孩子——冲着漂亮的混血姐姐库娄。 陈嘉诚对于这群不讲道理的生物很是头疼,他并不介意小孩子摸摸碰碰弄坏他的货物,或是拿走一些回家玩,但他们的父母介意。 第17章 于是,事情的最后就发展为,傍晚家长下班后,杂货店门口站了一堆哭哭啼啼的小萝卜头。有一些耳朵还塞在母亲手里,更严重的自己从屁股后面不情不愿地拿出搓衣板,眼泪简直要淹了他的小店。 而作为补偿,家长们总是充满歉疚地把货品归还,再顺带照顾照顾他的生意。 今天,或许还会是这样吧。 “不可以拿这个哦。”库娄单手把一个小胖墩拎到柜台附近,而后把一个打火机小心翼翼地插回了原处。 小胖墩刚张嘴要哭,库娄突然面色严肃地低声“嘘”了下。小胖墩立马合上嘴,和另外几个孩子意会地聚拢在她身边。 “你们知道吗?拿了这个,陈嘉诚会生气的。” “陈嘉诚是谁?” 库娄惊讶,“你连他都不知道呀?” 一个羊角辫举起小手,“我知道,是老板。” 小胖墩当即瘪嘴:“你骗人,老板可好啦,他从来不会生气。”生气的都是他们爸爸妈妈! “我才没有骗人。”库娄也瘪起嘴,“你们不知道,他好容易生气的,好几次害得我都掉眼泪了。” 精灵十六岁的外貌,在小孩子看来是个从来不会哭的大朋友了。 “我哥哥上次去网吧,我爸用皮带抽他,他都没哭。”羊角辫道。 一个小眼镜也说了,“我姐姐被针咬了也没哭!” 能够让大朋友哭的事情,一定很可怕! 小胖墩可怜起库娄:“别伤心,他肯定是为了你好。”爸爸妈妈都是这么说的。 羊角辫和小眼镜拍拍她的肩膀,顺手摸一把头发,用过来人的口吻道:“是啊,长大了就好了。” 为了安慰库娄,他们最终决定玩公主的游戏。 “姐姐,你想当什么呀?” 库娄这么漂亮,皮肤像白雪公主一样,肯定是要做公主的。 “公主有红红的嘴唇,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长长的头发。” “恶龙有大大的个子,嘴里的牙齿比菜刀还要锋利,抢了好多好多金子。” “骑士特别英俊,他的剑可以‘唰’砍倒恶龙,然后救出公主和她结婚。” “女巫穿着大黑袍,她会对公主下邪恶的诅咒。”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和库娄解说,然后一齐抬头,等待库娄的答案。 库娄龇牙一笑,“我想好了!我要当巨龙!” 金子!她喜欢!她也可以有很高的个子,她的牙齿比刀还锋利。 她最适合了。 几个小朋友迅速地蔫了下去。 一直坐在柜台却始终被忽视的陈嘉诚最终看了一场他最难以评价的表演。 身材发福的公主躺在地面,羊角辫的王子和恶龙决斗了没一会就败于美色,而女巫……女巫刚出场就因为掉了眼镜而跌了一跤,忍着泪坐在一边念着恶毒的咒语。 故事的结局,恶龙如愿将寄生虫一样住在她城堡的公主连同骑士赶了出去,她幸福地睡在堆满黄金的巢穴中。 这天傍晚,拿着搓衣板气势汹汹准备冲进杂货店的家长们刚进门就愣了神。 他们一向调皮捣蛋的孩子乖乖地围坐一圈,一人手里捧了一本带拼音和插图的童话书。 圈的正中央坐着一个天使般干净美好的女孩,她笑得很开心。 “姐姐,到我和你讲故事了,从前,有一只红色的小狐狸……”充分投入到他的故事中,羊角辫奶声奶气地念着书。 “这是?”他们有些犹疑。 “他们都很喜欢我侄女。”陈嘉诚言简意赅。 小陈的侄女真是个又漂亮又讨人喜欢的孩子。家长们同时这么想。 照例带了些油盐酱醋,这次家长们不是提着小孩的耳朵,而是牵着他们的小手回去的。 路上,还能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妈妈,等回家,我也给你讲故事。” . 晚上十点,杂货店关门。 陈嘉诚清点了一下货品,做好记录,准备上楼洗漱。 带了一个防水袋进浴室,陈嘉诚正打算关门,却听见库娄急急忙忙的声音。 “等一下,等一下!”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从他臂下钻过,窜进三四平方米的浴室。 陈嘉诚转身看见赖在浴缸里不动的女孩,她整个人缩进瓷白的容器,银色的发铺陈在缸底,尖耳竖起,仰躺着和他对视。 “我要洗澡。”她道。 “精灵不需要洗澡。”陈嘉诚观察过,精灵的身体有自净能力,库娄只要一个念头,身上所有外界痕迹都会消失不见。 所以,库娄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两周,除了出门时会偶尔套上陈嘉诚买的外衣,在杂货店基本没换过衣服。 她不听,坚持,“我也想洗澡!” “你的睡衣被你弄坏了。”陈嘉诚顿了顿,严厉道,“洗完澡必须要穿睡衣。” “我可以修好它!”库娄拿出底牌。 她在浴缸里呈大字伸展身体,手脚抵着缸壁。 不放陈嘉诚进浴缸!这样他就不能洗澡!这样他就会答应她! 库娄心里算着小九九。 陈嘉诚给库娄买过一身卡通睡衣,她没穿过别的衣服,浑身不自在,睡觉的时候顺手撕碎了。 不是我撕的,当时她还狡辩,是梦里的我撕的。 有些人耍赖的本事是天生的。 第18章 陈嘉诚不得不投降。 就在他准备妥协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响,当即心里暗笑,脸上冰冷。 “库娄,你没关电视?”他质问。 库娄眨眼。 “你偷偷开了电视。”肯定的口吻。 库娄眼神躲闪。 “我们之前说好一天最多只能看五个小时。”库娄电视成瘾,除了照常吃饭,别的什么事情都不做,所以陈嘉诚不得不限制她看电视的时长。 “可是……可是……”库娄眼珠子乱转,却是卡壳,到底没说出什么理由来。 “出去关了电视我们再谈。”陈嘉诚像所有有经验的家长一样在与孩子的对峙中逆风翻盘。 库娄委屈巴巴地从浴缸里爬出来,丝毫不见她窜进去的灵敏果决了。 等出了浴室,她还扭头看了一眼陈嘉诚,那眼神简直在说,“真的不留我吗?真的真的真的吗?” 威严地合上浴室门,陈嘉诚松一口气。 他靠着门框,前所未有地发起愁。 要洗澡,应当要准备换洗衣物,他不可能让她成天穿那一件。 可是……贴身衣物呢? 也要……他买吗? 他是要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去内衣店,像个变态一样挑选女士内衣,还是带着她一起? 后者会更变态吗? 还有,很重要的是……库娄穿什么尺码的呢? 啊……如果库娄不洗澡就好了。 他苦恼地打开花洒。 胡思乱想拖泥带水地洗完一个澡,陈嘉诚把睡衣睡裤穿好(毕竟家里有一位女客),然后打开浴室门—— 一套女士睡衣简直要戳上他的脸。 站直身体,陈嘉诚面无表情地看着捧着睡衣和洗脸毛巾的库娄,后者露出一个甜甜的乖巧的笑。 “修好啦。”她解释。 认命地从楼下翻找出新的毛巾充作浴巾给库娄,陈嘉诚又花了整整十分钟的时间不断重复浴室用具的使用方法。 “嗯!嗯嗯!”库娄始终喜滋滋地点头。 “最后一点,一定要记住。”陈嘉诚强调,“必须把睡衣全部穿好才能出来。” “不然……”他眼神狠厉。 “嗯!嗯嗯!” 陈嘉诚:“……”所以,到底听进去了吗。 “好啦好啦,快出去快出去,我要洗澡了。”库娄推着陈嘉诚,然后狠狠关上门。 陈嘉诚若无其事地去书房看了一些文件,十分钟后认命地回到浴室门外,时刻当心着里面的动静。 但是,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他放下心。 库娄是很乖巧听话且聪明的。 第10章 10 库娄洗了很久,久到让陈嘉诚觉得不对劲起来。 他皱眉敲门:“库娄?” 平稳的水声未歇。 女孩大抵是没听见。 大概又等了十分钟,陈嘉诚的鞋底传来温热的湿意。 他低头,沾着少许泡沫的水洇成小小的一摊,从门里向外渗。初时缩手缩脚,进展缓慢,一眨眼的功夫便迅疾起来,大有水漫卧室的架势。 他的脚底浸在了水里。 “库娄,把浴缸里的水放了,花洒关上!”陈嘉诚加重语气,声音严厉。 “奥!”里面“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库娄乖乖地应。 水声停了。 随后是“啪嗒啪嗒”拖鞋鞋跟着地的声响,径直朝着浴室门。 “我出来啦!”库娄的声线清亮脆响,她“哐”地一下把门板甩在墙壁,露出张小脸带着笑要同陈嘉诚说话。 “唔……”兜头一个柔软的大毛巾罩来,库娄半个身子被遮住,困惑地站在原地。 “做什么呀?”她的声音像是也被水洗过,干净得不像话,每个字都带着清新的潮气。 陈嘉诚放下心转过身。 他担心库娄没能好好穿衣服,但刚刚扔毛巾的那一瞥,却似乎看到她妥帖地把睡衣套在了身上。 “库娄,你——”他想说点什么。 比如,他决定带她购置一些新衣服; 比如这个小浴室经不起折腾,下次她要更小心一点,不过这次他不会生气……但这一切都在陈嘉诚看清库娄的样子时戛然而止。 库娄把遮住脸的毛巾掀了一半下来,纤细白皙的手指抓着边缘,清润流光的翠绿眼眸软软地隔着微末的热气和水汽看他。 许是泡长了时间澡,她的唇不再是淡粉,而是艳艳的红,因为饱满,好像那点颜色也能流淌起来一样。 她依赖而明媚地向陈嘉诚绽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和一点嫩红的口腔内壁。 纯洁而不谙人事的精灵,似乎多了点与寻常不一般的感觉。 “怎么啦?”她依旧无辜地问询。 陈嘉诚陡然伸手握住她细细的腕子,用的力气之大几乎要把她拽到自己怀里。 他的脸色阴沉得不像话,简直要凭视线将库娄灼烧。 他开口:“站好!” 库娄懵圈地被迫立在离陈嘉诚半臂距离的地方。 陈嘉诚冷着脸把罩了女孩大半的毛巾拽开,库娄下意识扯了回去,见男人脸色更加难看,又悄咪咪地松松劲。 陈嘉诚如遭雷击地看着库娄的银发。 原本柔顺光滑的长发,此刻竟是揪拧成团。大大小小的结嵌在发间,上面还缀着诸多细腻丰厚的白色泡沫。 第19章 熟悉的味道往鼻子里窜,陈嘉诚终于意识到浮在水面的泡沫从何而来。 他的该死的剃须水。 “你碰了什么?”他压抑着怒气。 比起浴室的情况,库娄对自己的狠手才更让他额上青筋直跳。 她倒是真敢下得去手。 很显然,她并没有洗一个合格的澡。 水滴在库娄的发尾汇成线,坠落在地板。她的睡衣湿淋淋地整个贴着单薄的身体,显得她更加纤细。 好在睡衣材质尚可,颜色颇深,倒也不至于让陈嘉诚太难堪。 “洗头发呀。”细白的手指搅在一起,库娄小小声回答,说完偷偷瞄了眼陈嘉诚,又立即低下头。 她不知道她哪里做错了。 但陈嘉诚生气了,他好容易生气的。 她只能迁就他一点啦。 “我不记得我同你说过这个是用来洗发的。”陈嘉诚甚至直接将沐浴露和洗发露放在了浴缸旁。 库娄不吭声了。 她之前根本就没注意陈嘉诚说过什么,现下只好心虚地眨眼。 陈嘉诚气得眼前发黑。 没一会儿,库娄像是缓过劲。 她说:“我洗了头发!还洗了澡!花洒也是我关的!我还给浴缸放了水!” 非常理直气壮。 意思是,她做了好多事情,陈嘉诚都不夸夸她,只知道凶她。 陈嘉诚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头发,你可以变回去吗?” 库娄闷着声不说话,身上却是很快笼起薄薄的一层柔光。 接着,陈嘉诚诧异地发现—— 女孩肌肤上的水渍和泡沫一干二净,睡衣也干了,可是……头发没有任何变化! 库娄显然也是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她用手抹了抹浴室镜面腾起的雾气,看到一头乱发的自己惊讶地“哇”了一声。 她似乎感觉很新奇,还摇头晃脑地甩了甩头发。 陈嘉诚黑着脸揪住女孩,后者被提溜着,小鹌鹑似的委委屈屈缩在浴缸旁的小椅上。 卷起袖口,陈嘉诚道:“我先把你头上的泡沫洗掉。” 想了想,他又叮嘱:“眼睛闭好。” 做了坏事的库娄被完全剥夺了精灵权,垂头耷脑地把两条胳膊放在浴缸边缘,趴着伸出纤细的脖子,将头探过去,银色的长发垂至缸底,打起小小的卷。 她的背微微弓起,睡衣绷紧,脊椎骨便突出得很明显,两片薄薄的蝴蝶翼振翅欲飞。 陈嘉诚调了调花洒的温度,用手试了几次,然后才贴着库娄的头皮,慢慢地冲着。 “烫吗?”他问。 “嗯?” “水。” “嗯……”似乎是没有反驳的意思。 陈嘉诚又放凉了点。 泡沫并不好冲,陈嘉诚拿来剃须水晃了晃,才知道库娄把大半瓶都倒头上了。 库娄的头发很滑,于是那些大大小小纠着头发的结就显得更加违和。 “这样洗不干净。”陈嘉诚征询,“库娄,我把你头上的结剪掉几个?” “嗯……”库娄的语调怪怪的,陈嘉诚却没顾及这个。 他把库娄的头发轻轻贴着缸壁,起身拿了剪刀过来,手起剪落,果然柔顺很多。泡沫没了阻挡,冲洗的速度也大大加快。 最后,陈嘉诚找了一块大大的毛巾,擦干库娄濡湿的脖颈和参差不齐的银发。 “好了。”他揉了揉肩膀。 半晌,库娄也没动静,陈嘉诚蹲着挠挠她的耳朵,她撇着眉毛露出藏在臂弯里的小脸。 唇瓣微张,双眸紧闭——睡着了。 “真是个麻烦精。”陈嘉诚无奈,他弯腰将她抱起送进卧室,吹了吹头发,又擦了擦脚。 库娄一挨着床,便两手一拽,左右滚两下,缩进了被子,睡得香甜。 第二天,陈嘉诚先是在厨房听到一声大叫,他拿着铲子冲进库娄的房间,却见女孩趴在床上,屁股对着门,头压在枕头下,露出一点耳朵尖。 “库娄?”他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库娄听见男人的声音,头抬了一下,看他一眼,“哼”了一声又重新埋进枕头。 “告诉我?” 不知这句话哪里惹了女孩,她当即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怒气冲冲地瞪着陈嘉诚,精灵耳都变成了飞机耳。 她捏了一缕头发,眼睛亮得出奇,“你还说!” 罪证在手,她气得哼哼,“我的头发!” 陈嘉诚手里还拿着锅铲,他走上前认真地扳着库娄炸毛的脑袋左右看了看,肯定地说胡话:“很好看,比昨天还好看。” “真的?”小骷髅有些犹豫,她仔细打量陈嘉诚的神色,试图找出一点破绽。 陈嘉诚八风不动任她瞧着。 盯了足足五分钟,这样眼对眼鼻对鼻,陈嘉诚有点撑不住,嘴角泄出一点笑意。 这笑可把库娄给惹恼了,她嘴先是瘪了又瘪,拳头捏得紧紧,眼里迅速漫上水汽又很快消散。 接着,她大吼一声:“陈嘉诚,大坏蛋!” 吼完,陈嘉诚只感觉眼前一花,再看去,面前已空无一人,只有床单和被褥皱巴巴着,枕头掀到地板。几道拇指宽的地缝,像是藤蔓抽出来的。 半小时后。 陈嘉诚站在生命树下,仰头看着枝干上重重绿影掩映后的那团小小身影。 第20章 “库娄,你下来好不好?”他绕到小骷髅正面。 女孩屁.股一扭,转到另一边。 “库娄?”陈嘉诚跟着过去。 就这样,库娄在树上转圈圈,陈嘉诚在树下转圈圈。 夏日天热,没一会,陈嘉诚就撑着膝盖,汗流浃背。 歇了两分钟,树叶簌簌下,库娄用藤蔓将自己吊着,没事发生过一样探头出来,乖乖巧巧地问陈嘉诚:“你怎么不转了呀?” “……”被迫陪玩的陈嘉诚,“我们进房间说话。” 玩得正在兴头的库娄刚刚散掉的气又重新归拢,她鼻子轻哼,“就不!我才不!” 随后,她失望透顶地摇摇头,“你太坏了,你真是太坏了,让我这么伤心。” 第11章 11 镇上的人中午鲜少出来走动,但陈嘉诚依然有些担心会被看见。 知道道理说不通,他认命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剪你的头发。” 库娄矜持地扬起下巴。 “你昨天还凶我,我都好好地洗澡了,还让我‘站好’。” 她板着脸,提着声,眉毛皱起,学得似模似样。 陈嘉诚沉住气:“抱歉,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你还……”巴拉巴拉,趁热打铁,库娄把之前的老黄历一页页都翻出来了。 说着说着,她敏感地发现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陈嘉诚的脸已经黑得跟锅底一样了。 库娄对陈嘉诚的臭脸一直挺怵,不知不觉声音小了下来,气势也弱弱的。 “这些,你也要道歉……”这句话,她都只能自己听见了。 “一个月的时间里,你毁了我的店面四次,撕了五六床被褥,啃了七八个汤盆,吃了我两袋大米。”陈嘉诚也开始认真盘算起来。 他每说一项,库娄就把自己往树叶间藏一藏,等陈嘉诚话音落下,她就只有一只眼睛怯生生地露在树叶外了。 突然把握到牵制库娄的点,迅速在心里计划好新的方案,陈嘉诚故作冷酷道:“你在生命树住下也很好,精灵只吃露水应该也是足够的。” 库娄被针戳了一样迅速探头“不要!”又缩回去观察陈嘉诚的反应。 陈嘉诚……陈嘉诚如库娄之前一般“哼”了一声。 库娄:“……”为什么会这样。 “既然有些精灵不想和我一起住在房间里,觉得树上好,那我一个人去睡那张大床好了。” 库娄一直很嫌弃他在书房架的简易床,因为窄窄的,不够她扑腾,轻而易举就塌了。 “不行的!”库娄都要在树上跺起脚,“不行不行!” 她好喜欢卧室的大床的。 陈嘉诚背着手,老大爷似的慢腾腾挪着步走向杂货店。 “陈嘉诚。”库娄委屈地喊。 陈嘉诚装没听见。 等到库娄喊了两三声,他的背上突然落下一个重物,冲击力几乎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在原地晃了晃,库娄整只精灵都挂在了他身上。 脖子被两只细细的胳膊死死揽着,腰也被夹着,陈嘉诚的脖颈落下长长短短的银发,摩挲着他的面颊。 细小的呼吸打在他的后颈,陈嘉诚听到精灵小小声说:“我想回家。” 陈嘉诚的嘴角几乎按不下去,他一向拧着的眉舒展开,是一个非常温柔的笑。 带着这样的笑,他冷声道:“知错了吗?” “呜……知错了。”女孩毛茸茸的脑袋往他肩窝拼命塞了塞。 “哪错了?” “哪错了?”库娄蒙圈。 “嗯?” “呜……哪都错了。” 今天,依然是属于人类家长的胜利。 . 事后,库娄越想越不对劲。 她看小镜子里狗啃似的头发,想到之前滑溜溜又长又漂亮的银发,怎么瞧都应该自己占理。 哼!陈嘉诚真讨厌! 她把镜子往旁边一扔,再次给陈嘉诚盖章定性了。 趴在被子了拱了拱,没数几个数的时间,她又赤着脚悄摸摸下来。 拾起地上的镜子碎片,拼了拼,她撇撇嘴,把它恢复原样。 这次没这么大阵仗,但库娄依然实打实地单方面和陈嘉诚宣布冷战了。 最直接的体现是,她居然午饭吃了整整两锅米饭! “你还想吃?”陈嘉诚皱眉,不太愿意再忙活。这已经远超养活一个精灵所需的量了。 库娄的翠色眼瞳盯着陈嘉诚,好像在说“难道不可以吗?” 陈嘉诚投降。 放学时间,杂货店先后咕噜噜进来一对圆滚滚的双胞胎。 “妈妈说……”一个小男孩递上一个十元。 “要买两袋盐。”另一个男孩递上一张十元。 “还有……” “一瓶醋。” “嗯……” “四个棒棒糖!”双胞胎对视一眼齐声道。 陈嘉诚带他们去货架附近,双胞胎小大人似的挑了牌子,然后一人含了一根棒棒糖和陈嘉诚挥手再见。 “今天为什么……” “没有看见姐姐?”双胞胎快要出门时突然道。 陈嘉诚的目光在他们的衣服鞋子上打转,最后落在了他们剃得光光净净的小圆头上。 “你们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没有回答问题,他笑道。 双胞胎面面相觑。 第21章 . 陈嘉诚把手机放在收银台上,时刻听着来电。 来买酒的男人腋窝夹着一袋尿不湿,抱怨家里那个光屁股蛋的小祖宗夜里总不让人睡好觉。 冗长的口水话结束,男人道:“小陈,你说是吧?” 陈嘉诚回过神。 他发现了男人眼角藏不住的笑意,知道这一番埋怨实际上又是某种拐弯抹角的炫耀。 没有顺着男人的话头,他说着不出错的话:“小孩子,就是这样的。” 陈嘉诚只干巴巴的几个字外加一点笑意,男人已然心满意足。 半是愉悦半是调侃地,他拍拍陈嘉诚的肩:“你小子,过不了几年就懂喽。” 陈嘉诚当然下意识地联想到家里的混世魔王。 爱假哭,不娇气,却皮得要命,小嘴还特别会叭叭。 平时像小狗,生起气来像熊瞎子。什么都敢砸,虽然最后她得垂头丧气地拼回去就是了。 他想他有点懂,又不知道懂了什么。 等男人拎着酒,叼着烟,趿拉着拖鞋走远,陈嘉诚瞄了眼时间,晚上九点。 库娄已经跟着双胞胎的妈妈走了三个多小时了。 只是剪个头发,买两身衣服,需要这么久吗? 从未陪女性逛过街的他有点担忧。 九点半的时候他关了门,准备去双胞胎家里瞧一瞧。 “欢迎做客。”一个斯文的眼镜男子围着围裙开了门,他笑了笑,“请进来吧。” 眼镜男张墨,是镇上的中学老师,捏惯了粉笔的手现在正拿着湿漉漉的厨用手套。 清瘦的个子,套着花团锦簇的围裙,竟也不显得违和。 “来找那位小姑娘的吗?她和我妻子还在外面。”陈嘉诚被安置在沙发上没坐一会,张墨摘了手套和围裙,端着两杯茶过来。 “是。”陈嘉诚颔首,“我一个大男人不太方便,所以麻烦嫂子了。” 张墨笑:“她喜欢那个小姑娘,算不上麻烦。” 过了会,又道,“不用着急,她们逛街总是需要费些功夫的。” 陈嘉诚道了谢。 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不算大,却很清晰,有点像小猪的呼噜声。 一旦注意到,周遭便一直是这个声音了,但电视里的广告都压不下去。 “是团团和圆圆。”张墨按了按眉心,无奈道,“刚刚送他们上床睡觉。” 他有些困扰,又有点别的说不出的味道:“他们睡觉不安生,姿势不好,呼吸就会重一点。” 陈嘉诚茫然地点头,他并没有经验。 随后见张墨起身轻手轻脚进了卧室,再出来时已经没了呼噜声。 张墨是个很健谈的人,但面上不疾不徐,慢慢和陈嘉诚聊着。 门锁响动的时候,陈嘉诚正在听张墨说他和妻子的相识。 门缝里探进来两个头。 柳云夸张地用气声问:“团圆睡了吗?” 矮一些的女孩学着道:“宝贝睡了吗?” 张墨和陈嘉诚同时起身去门口,接过她们手里的大包小包。 “谢谢嫂子。”陈嘉诚按住还想四处乱窜的库娄,道,“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柳云上手捏捏库娄的脸蛋,“我喜欢她呢。” 库娄乖乖的也不躲,摇头晃脑,“不麻烦,不麻烦,姐姐喜欢我呢。” 说完,两张如花的脸一同笑了起来。 “天不早了,小姑娘等着穿新衣服给你看。”柳云朝库娄眨眨眼,“我不送你们了。” 陈嘉诚又道了声谢,拉着念念不舍的库娄离开。 出了门好远,他突然想到张墨脸上的笑,平和且幸福。 原来,张墨竟是给他秀了一个小时的恩爱。 . 库娄剪成了乖乖的妹妹头,齐刘海,头发短短的到耳根,短裙子,长筒袜,小皮鞋,更像娃娃了。 她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和陈嘉诚说着她的见闻,一蹦一跳,陈嘉诚根本牵不住她。 杂货店。 “看,我的小裙子!”陈嘉诚是给库娄买过裙的,直筒筒的从胸口到脚踝,她今天穿出去就是那条,回来已经换了全新的。 她从袋子里又拿出一个包装:“看。小裙子!” 叮铃当啷持续了两三分钟,简直像是游戏音效。 库娄把手提袋扔的满房间都是,她掏出一个包装别致的盒子。 三两下撕坏上面的绳子,她兴冲冲地把里面的布料拿出来递到陈嘉诚面前。 “看!我的内——” 陈嘉诚眼疾手快一把按下,被烫一样急忙拿一个大手提袋紧紧套住。 他的脖子和脸都红得要命,好像那热意在他脸上烧起来。 “咳,我知道了。” 没敢和库娄困惑的眼神接触,他严厉道:“十一点了,必须要睡觉。” 然后逃也似地夺门而出。 库娄幸福地向后一躺,窝在一堆新衣服里,她嘀咕:“真奇怪。” 第12章 12 最初的一个星期,库娄对她的新衣服爱不释手。 坐下时要把小裙子理好,吃饭也格外斯文——两碗红烧肉需要吃三个小时的斯文,这给陈嘉诚又平添了许多烦恼。 双休日来玩的小朋友们倒是喜闻乐见,因为库娄终于愿意配合他们当一个文文静静躺在长凳上的睡美人,而不是嗷嗷叫着要吃他们的大恶狼。 第22章 七八个小孩轮流做了王子,一人在库娄的脸颊吧唧一口,亲完后晕乎乎地在原地转两圈。 除了陈嘉诚,每个人似乎都很愉快。 但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天,陈嘉诚核对完存货,从地下室上来,迎面却看到库娄一边啃着西瓜一边抖着腿,电视正放着二人转。 她宝贝了一周的小裙子无情地在她屁股下面打着褶皱。 “你不怕把衣服弄脏了?”西瓜汁滴在裙子上可不好清理。 库娄正跟着电视痴笑,闻言低头看了看,满意道:“它很干净。” 随即又用那种痴呆晚期的笑容盯着电视的光影打转。 陈嘉诚平淡应了声“嗯”。 不过两个小时后,他就表情狰狞地冲着库娄像头被蜜蜂蛰了跳脚的狗熊一样大吼:“你有本事弄脏,你难道没有本事清理吗?” 他的手里攥着轻飘飘的纱裙,上面红一片黄一片的不知染了什么。 库娄先是惨兮兮地搂住他的腿,随后被他的冷漠所震慑,蜗牛似的挪跪到地上。 神情万分沮丧以及懊悔。 陈嘉诚没有被她的假象所迷惑,他冷声要她自己去同圆圆满满的妈妈请教,该怎么清理这些污渍。他实在害臊。 “我不是故意的。”她对着手指。 陈嘉诚久待她不离开,正打算继续发火,又听她道:“那个姐姐家怎么走啊。”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格外无辜地笑了,像被泉水涤过的干净漂亮。 陈嘉诚最终还是陪她走了这一遭。 事情自然是解决了,库娄蹦蹦跳跳牵着陈嘉诚的手回家,身上是一套全新的连衣裙。 至于那件么。 陈嘉诚被柳云委婉地建议扔进垃圾桶时,他就告诉自己,人生总是这样的,要学会平和宽容。 . 陈嘉诚在库娄回来的第二个月,终于将书房里的简易床换成了柔软舒适的单人床。 库娄流着口水摸他的新床单,把他挤回卧室去睡,谁知半夜又灰溜溜跑回去说单人床太窄了,她老是摔在地上。 陈嘉诚自然一如既往的大度。 但躺回去没几分钟,他就被蚊子咬醒,朦胧间听到卧室劈里啪啦一阵响动。 他过去敲了敲门没人应,打开门,石化了一分钟又默默合上。 陈嘉诚开门的瞬间,满室挥舞的藤蔓霎时僵住不动,他与藤蔓相顾无言,各自被吓得不清。 恰巧一只不幸的蚊子从陈嘉诚面前掠过。 “啪” 陈嘉诚的眼皮不由跳了跳。 藤蔓讨好地将一具蚊尸递到陈嘉诚面前。 陈嘉诚没有勉强自己对藤蔓道谢,一直在深度睡眠边缘徘徊的状态让他整个人浑浑噩噩。 他游尸一样回到书房,栽在床上一睡不起。 翌日初醒,昨夜所有记忆涌上脑海,他把女孩揪到自己面前。 库娄咬着牙刷含含糊糊道:“没有蚊子呀,我睡得可好了。” “藤蔓呢?” 女孩咕噜咕噜漱口,“它们也睡啦,乖乖地待在我的梦里。” 随意用手抹了抹脸,她急冲冲往外跑:“海绵宝宝要开始抓水母啦!” 后领口被捏住,她垂头丧气地回到洗手池,打湿毛巾,把脸手仔细擦了一遍,还涂了婴儿润肤霜。 . 陈嘉诚没有追究说好不把藤蔓放出来,库娄却让藤蔓帮她抓蚊子这件事。 因为后来,他数着大腿到脚腕的蚊子包,心道就算是恐龙,如果能绝杀那群嗡嗡叫的小畜生,他也会毫不顾忌地放出来。 将心比心,他尤为宽容体谅。 和库娄相处的日子总是鸡飞狗跳,却又充满着“生趣”。 库娄很快就把经常到杂货店光顾的客人记得通透,姐姐哥哥爷爷奶奶怎么亲昵怎么叫唤。 有时陈嘉诚去地下室整理存货,库娄就立在收银台边,一有顾客,就马上小蜜蜂般粘过去。 “这个痒痒挠可好用了,您这样——嘿哟——”库娄转过身子,“就能抓到后背了,是不是很厉害?” “这个牌子的醋不酸,还有点苦苦的。”她摇头,脸皱起来,“那个香一点。” “夹心的更好吃!”库娄把一个肉乎乎的小团子抱在怀里,拿起一盒饼干给她看,“要用舌头舔才好。” 小团子一直盯着她的脸看,见她神色飞扬灵动,当即“咯咯咯”像只小母鸡一样笑起来,露出刚扎的两颗小门牙。 库娄诧异地看了眼小团子,摸摸自己的脸,虽然不太明白,但不一会也跟着小团子露出大大的笑。 笑声大概会传染,两个都没长大的人互相对视,笑到喘不过气。 等小团子把头垫在妈妈的肩头,小手和她拜拜,库娄把收银的机器打开又合上。 “我又赚了好多钱!” 一回头,陈嘉诚斜倚着货架,抱着胸,冲她挑眉。 “你怎么知道哪个醋酸不酸?哪个饼干更好吃?” 库娄:“……”糟糕。 刚刚还眉开眼笑的人左顾右盼,眼神躲闪,开始研究今天地板上爬过几只可爱的小蚂蚁。 陈嘉诚走到库娄面前,后者马上紧紧闭好眼睛,双手并在体侧,好像怕极了接下来陈嘉诚的“暴行”。 良久没有反应,长长的睫毛颤啊颤,翠绿的眼瞳从掀开一条缝的眼帘心虚地打量陈嘉诚。 第23章 一只渐渐放大的手—— “哎哟!” 库娄捂着额头急急往旁边一跳。 她揉了揉,拿出小镜子看了看,没留下红印子,当即明白眼前人并不生气。 顺杆子往上爬,她乖乖地冲陈嘉诚一笑,“我今天好厉害,你还没有表扬我呢!” “哦?你想要什么表扬?”陈嘉诚确实不生气,他只是觉得库娄自认为躲过一切的骄傲小模样挺有趣。 “嗯……”没想到陈嘉诚答应得这么爽快,她之前酝酿的千百般说辞全都胎死喉中,下意识抓了抓耳朵,她提着嗓子道,“我要吃店里的零食!” “可以。” “随时随地都想吃!” “吃完刷牙。” “所有零食都想吃!” “醋可以,酒不行。”一般人的认知里调料和酒水自然算不得零食,但陈嘉诚想到刚刚库娄自然而然比较口味的娴熟样子,还是忍不住打个补丁。 又是冥思苦想了半天,库娄撑着下巴如临大敌地紧锁眉头,确定自己没有遗漏,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又可爱又讨喜。 “耶!” 她在货架间来回穿梭左右横跳,嘴里叼着怀里抱着,最后把自己扔在零食堆里,幸福地打滚。 “最后一条。”快乐戛然而止,陈嘉诚把她抓到身边,“饭前不许吃零食。” 精灵看着可望而不可即的零食,琉璃般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下去,仿佛失去灵魂。 正当陈嘉诚打算说些什么做些弥补时,精灵的眼睛又“叮——”亮起。 她拍拍胸脯,像解决了什么重大事项般豪气道,“没关系,我吃得下!” 欢呼两声,她三两步跑上楼,在厨房里转圈圈,然后扒着门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眨巴眨巴期待道:“陈嘉诚!快来做饭呀!” 陈嘉诚的脸色应声黑了下去,比起刚刚库娄眼神暗下去的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算了。”他面无表情道,“她又不是吃不起。” 陈嘉诚的杂货店储备充足—— 在第二天早上醒来准备开门营业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第13章 13 陈嘉诚觉浅,换了床铺后也没睡上几次好觉,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古怪的声音唤醒。 “咔擦”“咔擦”非常细碎而清脆,像是晒干的竹篾被折断的声响,没有规律,时而接连不歇,时而停顿良久。 陈嘉诚甚至不自觉在脑海勾勒出一只为非作歹的小老鼠,蹲在某处角落大快朵颐,好半天突然意识到应该提防屋主,所以闭了嘴仔细抬头观察,见没有被察觉,又重新欢欣地投入进食。 他赤脚出了书房。 一分钟后。 陈嘉诚和库娄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对视,后者的衣领被他攥在手里,嘴中叼着一袋瓜子,手中两包薯片。 “晚上好……呀。”女孩毫不吝啬地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明丽而阳光,简直把所有的光线都揉进了这个笑里。 陈嘉诚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女孩“啪嗒”站在地上。 “……” 陈嘉诚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事实上他并不生气。 下午,当他答应了库娄的要求,就隐隐有所感觉会发生什么,只是他当时以为自己一切在握。 他站在陡然空荡的杂货店,不合时宜地泛起了一丝悲壮,这一线不寻常的情感将他的心撕得也空荡起来,填充进微末的惆怅。 杂货店五脏俱全,日常用品应有尽有,但三分之二的货品都是吃食,满满当当地塞在杂货店中央的几个货架。 现在,那些货架孤零零地立在原处,各色的包装却是不见踪影,与墙角的卫生纸、菜盆货架形成鲜明对比——他该庆幸这些东西尚不能入口。 如果他没记错,原先摆了整整两摞的干面也消失得干干净净,简直像是他开店之初装修的样子。 陈嘉诚掐了掐眉心。 “都是你吃的?” 谢天谢地,库娄这次终于没有这种事当作了不起的东西,她含蓄地点头:“嗯,我吃的!” 库娄的胃容量在相处两月后再次成为陈嘉诚心中排名前列的未解之谜,他不可避免地把目光过多地投掷在库娄平坦的小腹。 精灵的腰肢纤细柔软,怎么都不像能够刨下两锅米饭,吃了大半店的样子。 移开目光,心如止水地左右看了看,陈嘉诚终于发现了违和之处,他皱眉,“包装袋呢?” 太不正常了—— 地上非常干净,甚至连饼干、瓜子的碎屑都没有。 他的眼睛最终落在库娄身上,女孩无辜地歪了歪脑袋。 陈嘉诚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当初库娄啃汤盆的样子。 果然,没一会,他听见女孩道:“我不会开袋子,所以一起吃掉了。” 语气相当自然平静。 陈嘉诚:“……” 他时常会购置一些禽类和海鲜,每次饭后,他都会看见库娄恋恋不舍地舔着鱼骨和鸡头。 因为担心会呛着女孩,他总是及时制止并且尽快把厨余清理掉,可转过身背部总是感觉火辣辣地被烧灼着,现在想来,怕不是库娄热切而哀怨的眼神。 “库娄。”他认为是时候进行一些学术性的探讨,问道,“你最多能吃多少东西?” 库娄张开嘴,“啊呜”把瓜子全部倒进嘴里,“嘎吱嘎吱”嚼了嚼,然后在令人悚然心惊的声音中吞掉包装袋,然后用空闲的手比出一根手指。 第24章 过了一会,比了第二根。 最后,她犹疑地看了看,摇头,“我也不知道。” 满怀期待地望向陈嘉诚,她问:“你想知道吗?” 库娄身体的每一处,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在跃跃欲试,等待陈嘉诚的同意。 情境像极了等待主人一声令下便开饭的宾客。 后者联想到一些非常不妙的场景,冷淡地拒绝:“不想。” 他现在十分担忧库娄会不会在某天,连带着杂货店本身也进了她的食谱,甚至是他自己。 在这样的担忧中,他温柔道:“库娄,仓库里的东西你动了吗?” 女孩原地打了个哆嗦。 在男人“关切”的目光中,她无辜地露出一个笑。 一切不言而喻。 虚假的祥和温馨气氛一戳而破,库娄抱着脑袋在杂货店里上蹿下跳。 “库娄。”陈嘉诚怒极反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午夜突然展开了一场追逐,但是对方突然像只小老鼠一样往角落里钻,他忍不住要把她揪回来。 “我在这里!”库娄倒吊着从楼梯露出半张脸。 “这里呀。”她在门后一闪而过。 最后,她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瞧着陈嘉诚:“来抓我。” 生命树的枝叶严丝合缝地将她遮掩起来,只留出空隙给那双狡黠明亮的眼睛,翠绿色的瞳子与新枝相得益彰。 很好,又被她玩成了游戏。 远方鱼肚白的天空渗出些绚烂的光线,撞进陈嘉诚的眼睛,他在微光中木着脸怀疑自己是不是养的是个祸害。 小祸害居然还胆大包天地晃着腿,朝他招手,“陈嘉诚,和我玩呀。” 陈嘉诚抹了把脸。 他摸摸眼角,脚腕一扭,转身回了书房,关门的声音震天响。 库娄捏着一根树枝挡住眼睛,无措地轻轻“呀”了一声。 又干坏事了。 陈嘉诚睡了一个漫长的好觉,只是胸口被沉甸甸地压着,呼吸不太顺畅。 他睁眼,看到了一只哭丧着的小脸,离他非常之近,鼻息落在他的眼周,烫得那块肌肤烧灼起来。 初醒的迷蒙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就这样静静地和那双眸子对视了一会。 所有的记忆纷至沓来,重新挤进他的脑袋,陈嘉诚的脸一沉,就要把死皮赖脸趴在自己身上的库娄给扔到床下去。 他下意识地抓向库娄,在握上那双腕子的时候却险些滑了手。 诡异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坚硬、阴冷、滑腻,而且……纤细得过分了。 眼神剧烈地动荡,陈嘉诚缓慢地握着库娄的手腕放到自己眼前。 女孩瘪着嘴,带着哭腔:“陈嘉诚,我要走了。” 陈嘉诚盯着白森嶙峋的手骨,呼吸停滞。 库娄眨了眨眼,透明的泪水便滴落到陈嘉诚的嘴角。 “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偷吃了太多东西呀?” 库娄穿的是陈嘉诚买的睡衣,胸前一只加菲猫抱着手发脾气。 睡衣的袖口很大,现在只有一根肱骨更是显得空荡。 一些浅青色的透明颗粒从库娄身上挥发至空气,在打着嗝的哭声中显得诡谲可怖。 陈嘉诚从没见过这么多眼泪,库娄像是要把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哭给他,他的衣襟都湿透了。 他的胸膛处,女孩像猫一样蜷缩着,重量却越来越轻。 一些颗粒落在他的面部,很快又消散。 库娄的脚也渐渐褪去了皮肉,露出原本狰狞的模样,睡衣塌陷下去。 她低下头望进陈嘉诚的眼睛。 她已经不再哭了。 因为她已经没有了眼泪。 那些眼泪,属于精灵的身体。 库娄在沉静的黑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瘦削丑陋的骷髅附身靠近俊朗的男人。 空洞的眼眶,森白的骨头,陈旧的伤痕。 一切倒错的可笑。 陈嘉诚。 她的下颌骨张合,却没有声音。 你等我呀。 她想传递这样的情绪。 在一切归于黑暗前,库娄听到清晰而沙哑的一句。 “好。” . 陈嘉诚身体僵硬地盯着天花板,女孩带来的滞闷并没有随着她的离开而消散,反而愈演愈烈,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从这样的煎熬中挣扎出来,看着床上散落的卡通睡衣出了神。 不到三个月的时光又轻又快地掠过,像一场未来得及反应便结束的梦境。 至少还留有温度。他抓着睡衣想。 第14章 14 ## “看来,就算是传说中不老不灭的精灵,也算不上耐玩。”带着玩味的男声,漫不经心地开口。 眼前依旧是黑暗,格瑞丝听见玻璃杯轻轻磕碰的声音,在一阵暧昧的絮语中,紧接着另一人的抱怨:“兰斯,都怪你,下手太鲁莽。堡主好不容易购置的精灵,还没等到宴会高.潮就坏掉了。” “唔……别急。”兰斯轻笑,尾音缱绻,说出的话却沁着入骨的寒意,叫人头皮发麻,“为了赔罪,我特意派人从深渊沼泽里捕捉了数万只亡灵虫,给我们的精灵献上最后的盛宴。” “亡灵虫?”那人似乎有些吃惊,“哦呀,那可是好东西,凶狠贪婪,过境之处寸草不生,不过……肉质却异常的鲜美肥厚。据说不少贵族都在高价悬赏亡灵虫制品,毕竟,魔族可是最为注重口腹之欲的种族。” 第25章 他笑道:“看来,是我们和亡灵虫都能享有不错的晚餐。” 兰斯的声音越发温柔,像是浸满了冷水的海绵,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潮湿起来。 “我们的精灵,会被吃得很好看……也许,宴会结束,我会向堡主讨要她的骨头,泡进我的葡萄酒里。” 格瑞丝在密闭的箱子中听着这一切,她不懂什么是亡灵虫,但她却能够察觉到来自魔族的恶意。 如同白纸般纯净的精灵,被这样的话吓得手足无措,本能地向身边的人寻求帮助。 她紧张地对恶魔说:“您听到了吗?” 恶魔是邪恶的、贪婪的、不洁的,可在这种时候,最为洁净的精灵却依赖着这样的对象。 恶魔没有回应她,祂还在探究她的身体。 祂对这副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万分好奇,祂把破碎的骨骼皮肉拼凑在一起,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封闭的箱子中异常诡异。 眼睑上的阴翳被蛮横地撕扯开,精灵的眼周血肉模糊,却是终于能够重见光明。 格瑞丝看到了她的眼睛,或者说,是祂的。 那是怎样一双清澈美丽的眼睛,纯粹的翠绿透明度极高,懵懂纯真地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妥帖地收纳着箱子中隐约的光线。生理性刺激致使精灵的瞳孔覆上一层浅浅的水迹,轻轻在眼睛中漾着,让人想替祂吻去所有的苦痛。 眼睑受损应该是很痛的,可祂大睁着眼,像所有方才破壳而出的幼崽,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周遭,似乎一切都是新鲜的、令人愉悦的,即便是在这样的处境之下。 很快,祂把视线聚焦在精灵的灵魂。 “精……灵。”祂不太熟练地调动舌部的肌肉,配合下颌骨张合的角度,然后毫不吝啬地给了格瑞丝一个非常美好的微笑,让格瑞丝也不自觉微笑起来。 真是神奇,这位恶魔最先学会的,竟是微笑。 “是我。” “精灵……”祂摸着自己的喉咙,感受声带的震动,似乎非常奇妙。 “我的名字是格瑞丝。” “格……瑞……丝……”恶魔学得很快,祂对这副身体的许多东西感到吃惊,在祂试图把手指探进口腔揪出舌头看看到底是哪里发出声音时,格瑞丝及时劝阻了祂。 “您会受伤的。”格瑞丝小心翼翼道。 恶魔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却是不再乱动,转而试探性地用刚刚拼接好的两条腿行走。 重新生长的腿骨称得上脆弱,祂一次次摔倒。 格瑞丝伸手去扶,灵魂却是不能触碰,径直穿了过去。 “请您先休息一段时间好吗?”恶魔再一次摔坐在地时,格瑞丝忧心忡忡道。 她话音刚落,箱子漆黑坚硬的四壁陡然震动,花瓣绽放般打开,取而代之的是全透明的隔离玻璃罩。她们暴露在了外界光线中。 刺眼的光明不约而至,格瑞丝下意识阖上眼帘,可恶魔仍然将眼睛睁得大大,甚至舍不得眨动。 “看呐,我们的精灵。”玻璃罩出现一只带蹼的掌部,额际有两柄弯角的怪物喉中发出轰鸣,它有着人的体态,通体漆黑,巨大奢华的外袍将它装束成可笑的模样。 “状态还不错,或许我们的宴会能更有意思。”兰斯的身旁,围聚着玻璃罩的,是一群同他一般无二的怪物。 高贵的魔族,不过是低劣的仿品,矫饰为人的模样。 这群可笑的生物,像烂泥般,垂涎着中央的精灵。 第15章 15 “我可爱的精灵,这是给你的礼物。”兰斯的手下抬过巨大的容器,传出密密麻麻的琐碎声响,像是成千上万的带壳虫类彼此重叠、摩擦、搔爬。 精灵此刻跌坐在箱底,近乎赤.裸,满身血污,可一双眼睛那么干净,催动人生起毁坏欲.望。 在容器倾倒的瞬间,兰斯站在玻璃罩外,眼睛兴奋得滴血,他伸出蛇般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唇,那是一处巨大的口裂,几乎要抵达耳际。 “请享用晚餐。” 不知是对精灵还是对亡灵虫说着,又或者是对接下来晚宴的预告。 深黑泥沼色的亡灵虫指头大小,在容器口缠扭,撑满了整个容器,似乎嗅到大餐的气息而格外躁动。 容器倾泻时,虫群如同暗色的水瀑,悬坠至箱底,四处飞溅。触碰到实物的亡灵虫很快扭动着朝向精灵。从高处看,虫群好似涌动的黑色漩涡,意图将精灵拖曳至深渊。 “非常不错。”金色的大厅主位坐着一位高大的魔族,他的外袍上装饰繁复,手套考究,正举着玻璃杯,鲜红的液体在其中打着旋,在杯壁留下印记。 是出现在商店外的客人。 格瑞丝打了个颤。 兰斯高举酒杯,遥遥向他敬了酒。 “谢谢您的肯定。” 恶魔一眨不眨地看着虫群,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格瑞丝尖叫:“当心!” 亡灵虫有着小小的脑袋和巨大的口器,两对板齿交错,锋利而闪着冷芒。它们的身体呈环节状,体表坚韧厚实,蠕动时恶心至极。 数百条亡灵虫率先攀上了精灵的身体,它们张齿啮咬精灵柔软白皙的皮肤,吸吮甘美甜蜜的血液。 恶魔静静看着它们动作,似乎是觉得它们可爱。 就这样轻易地,精灵的身体几乎要被淹没了。 格瑞丝捂着嘴看着这一切,她想原来灵魂也是有眼泪的。 第26章 她不敢想象恶魔遭受的是怎样的苦难,而这些本是她会遭受的。 “求求您,一定要活下来,我会把身体给您的。”她跪坐在地,泣不成声。 她想面前的恶魔应该还是孩子,所以才会这样不谙世事,会安慰她,会对她笑。 那么温柔,那么善良。 可是现在,祂要死了。 箱外传来魔族们的交谈欢笑声,他们居高临下欣赏着箱中发生的一切。 格瑞丝痛苦地闭上眼睛。 很快,格瑞丝听到了一阵惊呼,箱外发生了骚.动,魔族们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只精灵在做什么!”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道。 “嘎吱嘎吱”非常古怪异常的咀嚼声,并不像虫群啃食皮肉。 这种古怪的声音在停顿之后密集起来,格瑞丝胆战心惊地看向恶魔的方向,神情却是一滞。 精灵的嘴巴张到极致,细瘦的双手以强悍的姿态往嘴里填塞着亡灵虫,虫体爆碎后,诡异的甜香在不大的空间里蔓延开来,勾得人垂涎。 恶魔在以一种可怖的速度进食,祂狼吞虎咽着,将周身的亡灵虫吃了干净。 起初,外围不明状况的亡灵虫还在向目标涌进,补充着食物,可很快,部分亡灵虫就慌张地扭动着四散逃离。 恶魔面部的血迹被啃食干净,露出柔软白.嫩的面庞,祂放缓了进食,百无聊赖地拉扯着亡灵虫,将咸口的头部撕掉,慢慢咀嚼甜香可口的虫体。 由于食物的补充,祂的身体恢复得极快,伤口先是缩紧,接着被柔嫩的肌肤覆盖。 “她在吃亡灵虫!天!”一个女魔族掩口。 兰斯的面色与皮肤一般无二,郁气几乎要在他身上浓重得要滴出来。 亡灵虫的肉质极为鲜美肥厚,却鲜少能在市场见到。因其杀伤力极大,在沼泽地带无往不利,寻常两三小队几分钟便能被啃食殆尽。 他本打算让这群亡灵虫进食了精灵后,用药处理,再制成菜肴,没想到计划被全盘打乱。 “愣着做什么!”他将玻璃杯砸在手下的脸上,杯子掉落后碎裂成片。 “去,把准备好的药剂拿来!” 亡灵虫可比精灵贵重得多。 呆愣的低级魔族回过神,慌忙快步走出大厅。 “该死的!把你的嘴巴闭上!”兰斯气急败坏,“你胆敢再碰一下,我就把你的手指剁下来泡进酒里!” 高级魔族们除了最初有些吃惊,其后便静待着看兰斯的尴尬境地,暗自发笑。 此次事件想必会成为兰斯这位高傲的贵族魔族难以磨灭的污点,而他的笑柄总是难得的,会成为之后相当一段时间的谈资。 而他们,并不认为自己的生命会受到威胁。 对于兰斯的嘶吼,恶魔置若罔闻。 祂捏起身边的亡灵虫,弄死后丢在一边,祂甚至尝试用亡灵虫做出些花样,摆出奇怪的形状给格瑞丝看。 没有及时得到回应,祂便自己笑起来。 如同孩童的天真残忍。 祂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在格瑞丝的指导下笨拙地学步,像只摇摇摆摆的小鸭子,可爱又滑稽。 当行动流畅起来,祂便在箱内追逐捕捉剩余的亡灵虫。 恶魔吃掉的亡灵虫只占了一小部分,但这足以让其余亡灵虫吓得四处逃窜,兰斯目眦欲裂。 而祂则一派烂漫地在箱中小跑,银色的长发柔顺地荡出弧度,更多的贴合在祂的躯体。 突地,祂“啪嗒”跪坐在地,双手捂住两只亡灵虫,然后捧起来递给格瑞丝看。 格瑞丝勉强笑着,内心却也松一口气。 太好了,祂没事。 低级魔族带着药剂进来时,恶魔正在戳弄亡灵虫,用手指引它张口,其后把头发塞进去。 格瑞丝在祂身侧,闲聊:“请问,您知道生命树吗?” 随后又道:“它非常的繁茂,充满生机。” 精灵的耳朵动了动,嘴巴微张,似是打算回应。 蓦地,她茫然地用手抚了抚面颊。 来自半空的微凉液体雨滴般坠散四落,润湿了她的睫毛,她的发,她的指尖。 躁动的亡灵虫在这样的雨雾中很快安静下来,僵直不动。 精灵用手摸了摸,又摸了摸,没有反应。 祂抬头看向玻璃罩外的低级魔族,面无表情地盯着,后者却不自觉颤抖起来。 他们弄坏了祂的玩具,祂生气了。 不约而同地,他们的心里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并为之感到窒息。 兰斯不悦:“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精灵没有反应?” 高位上的魔族们放肆地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难堪。 “不……不知道。”低级魔族的脊背几乎弯折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他们面容恐惧,血流加快,呼吸粗重。 兰斯夺过他们手中残余的药剂,尽数扔进玻璃罩。 恶魔仰起头,眯了眯眼。 随后,在兰斯恶狠狠的目光中,祂走向他。 “怎么,你生气了?”兰斯隔着玻璃罩恶劣道,见精灵逼近,他的语气中有几分嗤笑,“难道你还能……” 面部的平静瞬间被打破,兰斯的脸变成酱紫色,喉中发出嘶哑的“嗬嗬”声,他的带蹼的手徒劳地抓住颈处纤细的手腕,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垂下。 第27章 恶魔的胳臂直接穿透玻璃罩,手指刺穿了兰斯的喉咙,让这张聒噪的嘴永远紧闭。 黑色的血液将精灵雪白的指尖沾染,祂在他精美的外袍上擦了擦。 然后,祂慢条斯理把手臂从玻璃罩外收回,带了术法的玻璃罩轻而易举地被破了洞。 之后,在精灵的一个锤击之下,“卡擦”“卡擦”玻璃碎裂。 站在一地闪着白色光芒的玻璃碎片中,精灵看起来神圣而美丽。 第16章 16 魔族的宴会在奢华的古堡进行,堡周荆棘密布,除了装饰繁复的暗窗,便只有早早被封闭的侧门和一顶厚重的正门。 精灵掐着堡主的脖子在地上拖行,慢慢走向其余的高级魔族,在他们惊恐的眼神中把男人扔在了正门侧缘。 硬实的肉.体拍扑在石壁,发出沉闷响动,随后滑下。 堡主呻.吟着趴伏在地面。 魔族以生物的欲.望与憎恨为手段,对方越是愤怒或是畏惧,他们便能更轻易地将其打入深渊。 可他们惊恐地发现眼前的精灵没有一丝负面的情感,干净得如同出生的婴儿,小小的心脏里被好奇塞得满满当当。 祂的手段狠辣,目光却纯净,似乎只是将他们当作恼人的玩偶。 在祂的眼中,他们与方才那一群亡灵虫并无区别。 “是堡主买了你供我们玩乐,兰斯捉的亡灵虫。”一个魔族试图与精灵沟通,但他微.颤的声音还是将强装的冷静撕开一条裂缝。 “我们只是配合他们罢了。” 他们自恃强大的黑魔法在精灵面前毫无用处,精灵将他们“堕落的神族”的矫饰撕碎,他们是最为低/贱丑陋的怪物。 精灵的眼睛眨了眨,认真地听完魔族说完一长段话。 祂的身量哪怕是在精灵中都纤细得过分,可现在守着门,那些魔族连靠近的勇气都凝聚不出。 祂的沾满血污的脚踩在堡主的脸上,视线在高级魔族的身上打转。 格瑞丝认识他们。 她塌陷的胸腔,搅得稀碎的腹部,断裂扭曲的四肢,粘合的眼瞳,溃烂的肌肤,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恐惧。 精灵是纯真的,温柔的,他们连怨恨都做不到。 他们只会小声地喊痛,怕惊扰了人,所以连神都听不见他们的哀求。 “堡……主?”祂开口。 在魔族的接连应声,祂把目光放在脚下。 堡主的红色眼珠几乎要沁出血,瞪得脱出眼眶,他怨恨地盯着那些落井下石的贵族。 “会轮到你们的。”他喉中阴测,冰凉的话语像是诅咒,更如同活蛇,在他们的颈项收紧,一分分剥夺他们的氧气,一片片将他们凌迟。 因为挣扎,他额前的弯角抵在精灵的脚侧。 精灵被惊动,祂低头用手摸了摸,触手凉滑。越是高等的魔族,越会注意保养作为身份的象征。 “想要。”精灵嘴唇蠕动。 在堡主凄厉的惨叫声中,精灵从他的颅骨中慢慢剥离出完整的两枚角。 掌势一方的高级魔族此刻如同砧板上的鱼,被剖出内脏,在空气中慢慢干掉萎缩。 角是魔族身上最为重要而敏.感的部位,遍布着细小神经,哪怕是轻柔的触碰也会带来极大的刺激。 而现在,被简单粗.暴地从相接的头骨中拔出了。 堡主大张着嘴,鼻翼张开,气息微弱,眼神涣散,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在不久后被蚂蚁啃食,继而腐败,烂在这尸骨之上的城堡。 其他魔族屏住呼吸,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住。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请您放了我们。”进行交涉的魔族露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情。 屠夫终于沦落为笼中的猎物,学习着他们所熟悉的乞怜。 精灵看了看他们,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差别。 祂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堡主身上,顺着魔族已经僵直的脖颈,把那件华丽繁复的外袍生生扯拽下来,披盖在自己身上。 精灵应该拥有最好的东西。 被过长的外袍裹着,精灵看上去更加小,祂细瘦的手指牵着领口,歪着脑袋和魔族们对视。 似乎是想了好一会,祂道:“吃。” 魔族们身子抖了抖,一时没有理解祂的意思。 他们中有个机灵点的,顺着精灵的视线看到了身后已经逐渐恢复蠕动的亡灵虫。 “好的。”他努力保持着微笑。 在身边魔族的诧异中,他快步转身,捡起地面的亡灵虫塞进嘴里,甚至来不及咀嚼。 其他魔族很快也加入进去。 高贵的魔族,生来考究,讲究体面,现在却如一群垃圾中苟活的野狗般围聚抢食。 不顾礼仪,斯文尽败。 精灵无师自通地念着一串法咒,碎裂的玻璃罩重新拼接完好,将猝不及防的魔族们笼进箱中。 祂坐在箱子的顶部,晃着白皙的小腿,心情愉悦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位置颠倒,精灵好整以暇,魔族惴惴不安。 “吃完,出来。”精灵道。 倘若有人仔细分辨,就会发现,祂此时此刻的神情像极了数十分钟前与堡主遥遥举杯的兰斯。 居高临下,从容,兴、奋。 亡灵虫有小半开始恢复,它们嗅到了食物的气息,只是前车之鉴,一时还不敢接近。 第28章 “动手啊!”有魔族吼道,“难道你们要等它们反过来把我们吃了吗?” 其他魔族如梦初醒。 啜泣、哀嚎、低吼在小小的空间盘亘,不多时掺杂入痛苦的悲鸣。 数万亡灵虫缠扭,交叠,在精灵为它们准备的筵席中狂欢。 一只魔族踩着同伴的尸体即将爬出箱子,精灵静静看着,在他手指抓住箱壁的瞬间碾碎了他的指骨。 他跌回了箱底。 他还没有吃饱。精灵想。 祂抓起一捧亡灵虫灌进他的喉咙,又一捧。 箱中已经完全成为血染的地狱,黑色的液体喷溅四处,又被亡灵虫啃食干净。 “不许,出来。”蠕动的亡灵虫想要从魔族的口中钻出,被精灵捂着嘴堵了回去。 魔族的腹部高高隆起,他惊恐地颤抖,发出的尖叫也全是气音。 未能如愿钻出的亡灵虫最终以另一种方式成功离开了魔族的身体。 精灵困惑地盯着肠肚破裂的魔族,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和祂不一样呀。 扫视了一下周遭,精灵觉得索然。 祂离开玻璃罩,背过身,嘴唇张合。 坚硬漆黑的箱壁还原成最初的模样,将玻璃罩和里面的一切封闭起来。 在离开古堡前,精灵看了眼某处角落,祂掰着手指,算着数目。 “沙——拉” 长长的外袍在地面拖曳出声响,蓦然停驻。 委身巨大花瓶的魔族按住胸膛,那里的搏动几乎要冲破他的皮肉,在花瓶里震得他头昏脑胀。 他凝神去捕捉精灵的声响,高强度的精神集中让他处于极度耗竭的状态。 “砰砰” “砰砰” 离开了么。 他暗忖。 在长久的耐心的等待后,魔族的心理防线跌破谷底。 无名的战栗却在某一瞬间席卷而来,从他的肢体末端疯狂的涌向大脑。 他捂着喉咙,抬起头—— “抓到啦!”花瓶口处,精灵的笑容异常灿烂而明媚,美好得可以放入珍藏。 格瑞丝的记忆里,最为狰狞的那张脸,用了很多坏玩意的脸,祂怎么会忘记呢。 . “请问……您这是?”侏儒浑浊的眼珠在面前的客人身上打转。 客人体格十分纤细,却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将祂的脸都挡了大半。 黑袍的质地和剪裁都在上等,让他颇为眼熟。 不过,让他诧异的是客人脚边的庞大生物,额上两柄断裂的角,全身赤、裸,被覆漆黑的外皮,奄奄一息,丑陋异常。 罕见的种族,或许能买个好价钱。 他的脸上浮现微笑:“您打算做什么交易呢?” . 自由城邦的街角,颇受各种族好评的店面再次迎来了客人。 强壮的半身兽站在橱窗前,指着一大一小两件玻璃容器:“老板,是新货?” 大的那件。 娇艳欲滴的玫瑰从丑陋的黑色怪物口中绽放,身体极度扭曲的商品半阖着眼,红色的邪恶眼珠失焦地与他对视。 商品的手脚似乎都被打断重新组合过,腹部塌陷下去,一支花束塞满它的口腔,它在微薄的空气中残喘。 非常诡谲,完成度却也相当高的作品,只是风格似乎与往常有所不同。 更加喘不过气的绝望与放纵。 “非常狂野却别出心裁的作品呢。”半身兽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今天的老板似乎有些奇怪,往常如果见了客人,会很亲切地上来问候,今天却只是裹着不合尺寸的黑色外袍缩在柜台后面。 没有在意这小小的不寻常,他转到另一件玻璃容器的正面,打算仔细欣赏。 “哈。”他吓了一跳,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半天,又笑出声,转头看向裹着黑袍的老板。 原来他一直以为对话着的侏儒却是在容器里。 侏儒的皮肤皲裂起皱,枯黄泛青,他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被完全的剥离拆卸下来,然后用了细长的春藤枝做连接固定。 更妙的是,侏儒的眼睑被强硬的撑开,血丝绽在浑浊的眼球。 他还活着。 【只有保持呼吸的作品才具有生命力哦。】 侏儒曾经微笑着对他和其他客人这样说。 看来新来的老板很好地继承了侏儒的意志呢。半身兽想。 完全没有兴趣对新老板将侏儒制作为商品的行为发表看法,半身兽道:“请问,我可以每一样买一半吗?” 没有等多久,他听见了新老板的回复:“可以是可以。” 像小鸟啁啾一样尖细稚嫩的音色,以至于听起来像个小女孩。 新老板从柜台后跃下,慢慢走向他,“但是会弄得到处都是哦。” 祂似乎是笑了笑,少女般甜美的嗓音:“您这样的身份,会觉得麻烦吧?” “小老板,你怎么和那个老家伙一样的狡猾?”半身兽似真似假地抱怨。 新老板说的这番话,完全像是从侏儒的嘴里抠出来的。 “难为今天的商品实在和我心意,真是难以割舍。”半身兽说,“那我全部买下吧。” 新老板笑容不止,遇到这样出手阔绰的客人,真是好运。 “这样的话,您可以点选一些附赠礼物。” 半身兽摸着下巴想了想,“那麻烦你,把这件商品的头骨帮我锯下吧,它的角太丑陋了。” 第29章 玻璃罐中,商品红色的眼珠几乎要脱出眼眶,怨毒和惧意在瞳底堆积。 新老板从黑袍出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探进玻璃罐,握住商品的半边脖颈。 “咔” “好了哟。”新老板拽着角提起颅骨。 商品的生命力似乎特别顽强,躯干在略微抽搐,眼睛也还在痛苦地眨动。 半身兽轻松地将两个玻璃罐抗在肩部:“等会,会有人送钱过来。” “好的。”看着客人离去的高大身影,新老板的心情很好。 在这天的傍晚,一位吐着蛇信的客人要下了那枚颅骨。 “只需要有洞就可以了。”他解释道,“更何况,瞧他,似乎还有意识,会更加有趣的。” 老板没有听懂,但不妨碍祂笑着说:“您只需要支付三分之一的价钱就可以。” 之后,商店关了门,再也没有开启过。 . “唔……发生了什么吗?”格瑞丝从黑甜的梦境醒来,她在恶魔杀死兰斯后,便突兀地陷入沉睡。 “我带你回来了呀!”恶魔已经说得很流畅。 格瑞丝揉揉眼睛,发现周围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这是……瑟南?” “嗯!”恶魔的尾巴都要翘起来,好像特别骄傲的样子。 恶魔正坐在生命树的枝桠上,光洁的小腿在半空轻轻晃动。 生命树的藤蔓触碰着她的小腿。 太过汹涌的喜悦袭来,格瑞丝的眼泪都要把自己淹没。 “身体还给你哟。”恶魔在她的啜泣中突然说道。 头脑一阵昏沉,再睁眼,格瑞丝发现自己的身体沉重起来。 “您不要吗?”她诧异道。 恶魔没有回应。 格瑞丝惴惴不安,“请您放心,我会很快将身体给您的。” 天空飘落一些细小轻盈的东西,格瑞丝忍不住伸手触碰,冰凉、晶莹、洁白。 “是雪。” 持续百年的漫天大雪将瑟南与外世隔绝,也掩盖了所有污秽。 精灵永远不会知道,她在雪中跳舞时,脚下埋葬的有多少不怀好意的偷.猎.者。 恶魔没有让她知道。 精灵永远是纯真、美丽的,祂会让她一直美好下去,就像这目尽处干净柔软的雪花。 . “您在看我吗?”格瑞丝小心地摘下一枚雪地中盛绽的冰瓣睡莲。 “我想把这个送给您。” 恶魔当即像所有得了礼物的孩子般欢欣应道:“谢谢你呀!我好喜欢的!” 第17章 01 “我的宝贝会不会落灰呢?闪闪发亮的黄金,透明神奇的琥珀,坚硬流光的钻石,嘉西亚国王的皇冠,康尔庄园的第一支玫瑰,加利海人鱼的第一颗眼泪……” “好想它们呀。”安娜打了个响鼻,空气中出现零星几个火点。 她扑腾两下,却被禁锢住,神经断裂的痛苦沉沉地传递到大脑。 “我被欺负了,妈妈。”受了委屈,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曾将她护在翅膀下的家长。 “吧嗒吧嗒”掉了好几滴眼泪,却没有熟悉的舔.舐与抚.摸,安娜睁开眼睛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又落寞地阖上眼帘。 “这里好小。”安娜想,“我一个打滚就会把这里掀翻的。” 可事实上是,她连抓一抓被虫子叮咬的腹部都不可以,哪里还能打滚呢。 “好想找个人和我说话。”她在心里嘀嘀咕咕。 安娜是一头还没有完全成熟的幼龙,非常非常的唠叨,爸爸妈妈还在她身边时,她会趴在父母的翅膀上,说上几天几夜都不停歇。有一次他们一家迁徙到东方峡谷,她在空中对路过的每一片云彩问候,对每一条飞跃的海鱼挥爪,整整一个月的行程都是这样,妈妈不得不时时停下喂她喝些水——他们怕她说到脱水。 后来,爸爸妈妈都不见了,她一头龙睡在硕大的洞穴里,抱着那些珍宝,絮絮叨叨自说自话,也能开心很久。 “可我还是想和别人说话呀。”只有她的话,她会很寂寞的。 “有人听见吗?”安娜尝试着呼唤,“有人在吗?可以和我说说话吗?” “我叫安娜,是龙哦。”她开始自顾自地介绍起来,“我住在东方峡谷,那里有满山的白色小花,香香的,很漂亮。” “我的洞穴又大又温暖,是爸爸妈妈找的稻草,我都有乖乖地把它们抱出去晒。” “我有好多宝贝,如果你同我说话,我就可以让你亲一口它们,我好喜欢亲它们的。” 就这样说了好久,安娜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她把眼睛在地面擦了擦。 她不可以哭,龙什么都不怕。 但好伤心呀。 “我在的!我呀!我听到啦!”突然,安娜听到一个声音。 在长久的寂静和等待中,终于有人回应了她。 听起来还是非常热情的回应。 她欣喜地仰起脖子,支着脑袋,“你好!” 那个声音也说:“你好!” “你在哪里呀?” “在你的面前哟。” 安娜很用力地眨眨眼,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见! “对不起,妈妈说我吃的蔬菜太少了,所以在晚上看不清东西。”她难过道,“我看不见你。” “没有关系!”对方很好脾气,“我能看见你就好了呀!” 第30章 安娜很不好意思地蹭了蹭脸,她能感觉到对方是个很棒的人。 “请问,你叫什么呢?” “我叫库娄。”那个女孩子自豪地介绍,“是我喜欢的人给我起的名字。” 安娜被欢快的气氛感染,也开心道:“我叫安娜,是我最最爱的爸爸妈妈给我取的名字。他们说这个名字比冬天里暖烘烘的红油果还要甜蜜!” 这样说了两句,两人不约而同地感慨:“真好啊。” 安娜忍不住问库娄:“你也是被骑士们抓进来的吗?” “不是哦。”库娄道,“是你在呼唤我,我听到了,所以来啦。” 安娜点点头:“奥。” 她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你是专门为我来的呀。” 库娄哼笑:“对的。” 悄摸摸欢喜得说不出话,安娜听到库娄说:“你怎么会被抓到这里?” 安娜的眼皮耷拉下去,她把下巴垫在地面:“峡谷里来了两头龙,说要带我去见爸爸妈妈,还给我喝了甜甜的水。” “我很听话地喝了,头马上变得晕晕的。很快骑士出现,他们把我带来了这里。” “骑士说,‘是一头血统纯良的母龙。’‘很难得。’‘用来配种肯定很好。’‘我们的军队需要一批新的坐骑。’” 安娜把他们的语气学得活灵活现,将那种自然的残忍与冷酷很好地表现出来。 而后发问:“库娄,为什么要配种呀?” 库娄的声音轻轻的:“安娜,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帮你问一问哟。” “问一问?” “嗯!”库娄用那种温柔甜蜜的语气诱惑道,“安娜,你想回峡谷去吗?” “唔……”安娜伤心地肯定道,“想。” “我有好多好的宝贝,它们一定也想我了。” 库娄也想到了自己寄放在陈嘉诚那里的玻璃石,还有……陈嘉诚。 她道:“我帮你回去好不好?” 安娜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到一阵皮靴踏在地面的声音。 条件反射般,关于身体的可怖回忆全部被唤醒,那些疼痛刀绞般切割着她的神经,让她快要呕吐。 “库娄……快躲起来。”她虚弱地紧张叮嘱库娄,“骑士带着龙过来了。” “他们要干什么呀?”安娜没有发现,库娄的声音变得更加轻缓甜腻,像少女品尝着的棉花糖,更像是某种危险的预兆。 安娜岁数太小,不算明白,却隐约觉得难以启齿。 可库娄同她说话,库娄的名字很好听,库娄还说要带她出去,库娄真好。 她忍着羞耻道:“是……配种啊。” 库娄似懂非懂。 手工鞣制的矮跟皮靴,只有骑士才能拥有的待遇。皮靴的跟敲击在大理石地面,龙的尖啸掺杂其中。 “布鲁,唐克,去吧,那可是个小美人。”来者是四五名佩剑的骑士,领头的那个拍了拍身边两头龙的翼尖。 指令已下,两头浑身漆黑、双目赤红,齿如利剑的雄性拍打着骨翼,像驯化的狗一样听话地落进特殊筹备的监牢。 安娜的瞳孔缩成针尖,翻涌而来的恐惧让她顾不得库娄,开始拼命地挣扎,奔溃地咆哮,她的被拔了指甲的前爪在身侧的地面,挠出长长的血痕。 一些微弱的火焰从她的口角溢出,又很快消散。 “不……不!”她的全身被固定好,动弹不得,只有疯狂震动的锁链看得出她赴死的反抗。 龙绝望的啸声在监牢里回荡。 “嗳,这头小母龙还没成年吧。”一个骑士皱眉道,他第一次进入这个特殊监牢。 “那又有什么关系。”领头骑士摩.挲着镶了宝石的剑柄,暧.昧道,“多来几次,她会很快成熟,进入繁.殖的合适阶段。” “可……” “喂,罗宾。”领头骑士用拳头抵了抵他的肩,“你会习惯的。它只是畜生而已。” 罗宾不忍去看他们脚下的洞穴里即将发生什么。 龙本该是他们的伙伴,它们的智慧非常高,并且有着丰沛的感情。 可现在。 “救命!救命!”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安娜的眼角滚落。 她被以趴.伏的状态锁在地面,十六枚坚硬的铁钉钉入地底,相连的锁链将她牢牢禁锢。 脆弱的后颈暴露在贪婪的视线下,适合交.配的姿势将所有微弱的反抗镇压。 “安娜!” “安娜!” 库娄道,“想着我,把身体交给我。” 女孩温柔的声线抚慰着干瘪的希望。 “相信我,我会让你平安的。” 安娜闭上眼,内心焦灼地呼唤库娄的名字。 熟悉的黑暗洞开,光明侵入,一具瘦削的骷髅站在她的面前。 纤细的指骨摸了摸她的脸颊,明明是稚气的声音,却意外地叫人觉得信服:“安娜,不要怕哦,我保护你。” 安娜的灵魂缩回数百年前妈妈怀中的幼崽,她偎进库娄的掌心。 “安娜乖。” 幼龙蹭了蹭,把自己团成一个小团。 第18章 02 困锁安娜的监牢位于山体内部,是一个四方的坑洞,石壁阴冷冰凉,牢内不见天日,只有一束光落在四缘。 领头骑士点燃一根筒状的植物,扔至坑洞,古怪暧昧的气息蔓延开来。 第31章 安娜的身体灼烫起来。 今天的龙格外安静,或许是认命。 在烟的刺激下,两头雄龙兴奋起来,它们的骨翼张开又闭合,跃跃欲试地鼓动着。 “库娄,我好怕。”安娜把灵魂窝在库娄的意识里。 “别怕呀,安娜。” 库娄慢慢和龙的躯体融合,陌生的燥热炙烤着她的喉咙,让她发出龙的长啸。 好渴…… 雄龙渐渐凑近,他们身上的鳞片摩擦着她的体表,冰凉的触感让她舒适地发出感叹。 “你放的是什么?这头母龙的状态不太对劲。”罗宾的脸色不耐起来。 “嘘……一点小玩意。”领头骑士道,“漂亮的小母龙会甘愿雌伏的。”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龙是我们的伙伴,而不是——” “伙计,别这么肉麻,伙伴什么的,连骑士之间都不配使用。”他冷笑,又调整了面部表情,“异性的体.液会给她纾解,她会快乐的。” 一触即分的碰触并不能满足库娄,她像追逐水源般本能地去追逐那些冰凉的鳞片。 “库娄!”安娜用尾巴尖盖住眼睛。 “我在的……” 牵连的锁链剧烈碰撞,龙似乎要被燥热的感觉逼疯,她喘着粗气,时不时从鼻间喷出一些火星。 陌生种族的陌生状态,库娄在困惑之余也感觉到了久违的愤怒——精灵很少拥有的情感,他们总是温和、乖顺的。 “库娄,对不起,你是不是很难受。”安娜带着恐惧睁眼,她努力克制住战栗,想要去摸一摸库娄。 她清楚库娄现在是什么感受,虽然从库娄接管她的身体后,她的灵魂就变得安宁平和,可她知道那些羞辱随着时间而积累,最后都会酿成汹涌的痛苦—— 她实在是太坏了!她居然把所有的灾难都堆给了自己的朋友!自己却躲在安全的角落里懦弱地掉着眼泪。 爸爸妈妈肯定会说她不是好孩子的。 “库娄,你和我换回来吧。”安娜哭着,“我是龙,我很厉害的,我什么都不怕。” 库娄小小的,只有骨头,看上去一不小心就会折断了。 她要保护好自己的朋友。 “不行哟。”库娄语气轻快,“安娜说好的要把身体给我,我很喜欢,想要用安娜的眼睛看一看东方峡谷的峡谷,还想学安娜的样子亲一亲那些宝石呀。” “库娄……”幼龙哭得喘不过气。 “安娜把眼睛蒙起来,乖乖睡一个好觉。”库娄学着陈嘉诚的样子严肃道。 好像……可以慢慢掌握好新身体了。 雄龙中的一头欺身而来,试图咬住幼龙的后颈,却见往常或是挣扎得筋疲力竭或是绝望尖啸的龙慢慢抬起修长的颈项,鲜红色像流着熔浆的眼珠慢慢聚焦,凝视着他。 他浑身一震,鳞片本能地想要炸起,骨翼也受惊地张开。 恐怖的威压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让他几乎要把头颅低到地面去。 有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的搭档见他停住动作,不满地咒骂一句,挤开他,决定独享面前血统和品相都为上等的母龙。 被十二枚连着锁链的铁钉禁锢,那是他一头成年雄龙都不能挣脱的阻力,更何况,这头龙还吸入了春草烟。 雄龙的占有本性也被烟激发着,考虑到他的主人就站在他的头顶,他的理智全线罢工。 啊,反正,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直痛苦的,只有那头小母龙。 他急切地想要与搭档分一杯羹,他的利齿即将咬上母龙脆弱的后颈—— “哧——”鲜血喷溅的声音。 他被掀翻在地,转过头,看到令他心神俱恐的画面。 他的搭档,相当强壮优秀的雄龙,身首分离,从喉咙到腹部被撕扯洞开,内脏和骨暴露在外,滚烫的鲜血流淌到他这里。 他保持着躺倒在地的姿势,颊部贴在地面,所以嘴里自然而然也尝到了咸腥的味道。 那头还没成年的幼龙张大了嘴,含着搭档的头颅,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幼龙慢慢合上下颌。 这一切发生得慢得出奇,所以雄龙可以看清楚幼龙的每一个动作。 “咔——咔”头骨碎裂的声音。 “嘎吱嘎吱”幼龙咀嚼的声音。 硬度可以用来锻钢的龙骨,可以用来制作盔甲的龙鳞,轻而易举地,被这头龙给嚼碎了,撕烂了,丢弃在地上。 幼龙以强力拔出了那十二枚铁钉,所以她的前爪、后肢和尾部还挂着锁链,铁钉拖在地面。 雄龙惶恐地与幼龙对视。 “你不能杀我。” 幼龙口中还在咀嚼,凝神看着他。 “春草烟必须要交.合才能纾解。”他有了一点底气,“你现在应该很难受吧,如果你答应放过我,我便为你……” 他不知道眼前这该死的幼龙发生了什么,按理说,雌性应该在春草烟中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甚至主动求.欢。可面前这头,除了鼻腔里仍然难耐地喷出火苗看得出一些端倪,她的力量反而变得强大。 春草烟对于他影响不小,他感觉到自己在一触即发的边缘,勉强拉拽的一点理智随时都会被欲.望吞噬。那么,面前这头母龙应该更甚。 果然,他看到幼龙的眼睛又变得深了一些。 她似乎也快坚持不住了。 那么,他会很快主导上风。 第32章 他等待着。 “布鲁……”领头骑士咬得牙齿作响,“那头母龙居然杀了我精心培育的坐骑。” 罗宾对于被骄纵的龙没有过多的同情之心:“今天的计划暂停吧。” 他们并不担心幼龙会逃离,原因无他—— 安娜的骨翼早在被捉之时便被斩断了,残余的边角料成为了布鲁的酒杯和房间的饰物。 没有了翅膀的畜生,还怎么能飞得起来呢。 挣脱了铁钉,咬死了布鲁,都只是意外而已。 “不。”领头骑士道,“母龙也快坚持不住了,我的唐克会把她干.得趴在地上,连气都喘不了。” 就像之前的每次一样。 罗宾无心再看,他转身:“我去服侍陛下。” 第19章 03 库娄一直没有回应,她慢条斯理地咀嚼。 还是好渴。 唐克惴惴不安地等待。 “不是哟。”奶声奶气的回应。 稚嫩的声线让唐克有一瞬间的恍惚,面前的龙,还只是孩子,没来得及成熟的孩子,却已经遭遇了那么多不该遭遇的。 “什么?” “这个烟。”库娄耐心答,“有别的方法可以解决的。” 唐克的眼神剧烈地晃了晃:“不……不可能。” “喂!唐克!你在干什么?”领头骑士拍着监牢边缘的栅栏,手背青筋暴起,“你他妈在和她谈情说爱吗!” 龙的语言古老而神秘,只有与龙建立深刻情谊的骑士才能勉强明晓一二。 在领头骑士眼中,唐克只是突然和那头该死的龙亲密攀谈起来,柔情蜜意地聊天。 “你不相信我呀?”库娄歪了歪脑袋,“那我让他告诉你好不好?” 虽然库娄的声音像是在撒娇,唐克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地顺着库娄的目光看过去。 他看到了自己的主人,那个强大但是愚蠢残忍的骑士。 意识到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摇头:“不,你不能……” 轻轻一个跃起,再重重落地。 “嘭” 库娄的前爪上套着骑士的腹腔。 “我能。” 唐克的嘴巴大张着,过量的空气灌注到他的肺部,激起沉沉的钝痛,而后愈加尖锐,刺得他的喉咙紧锁痉挛。 那是……曾经驯服他的人,是他永远无法逾越的山脉,是他的忠诚和信仰所在。 他全身的骨骼都在痛苦地呻.吟。 在龙庞大的身躯面前,骑士健壮的体格称得上娇小。 他瞪着眼睛,浑身抽搐。 他举起手,似乎是想指着库娄,口唇开合,却再也说不出一声辱骂。 库娄慢慢捏着骑士的肩膀把他提起来。 唐克看见另一半含笑的血色眼睛。 带着极致的疯狂和冷静,完全不是一头幼龙的神态。 “哎呀,我忘记了,他听不懂我们说话的。” 他听见她的安慰:“别担心哦,他还没有死。” 唐克狠狠打了个颤。 面前的幼龙断裂的翼根还在淌血,拔掉的指甲仍然光秃,鳞片的光泽算不上健康,体格也称得上娇小。 她的神情、语态,方方面面都在告诉唐克,她不具备危险性,可她的眼睛,让他窒息的威压又在一遍遍地给他敲响警钟。 骑士抽搐的身体摔在唐克面部。 “那我告诉你答案。”库娄天真无邪的模样,与恶作剧的孩童一般,更是给唐克蒙上一层阴翳。 “龙的身体。”库娄眯着眼睛,身上的每个毛孔都放松起来,“最丰沛的,当然是血液啊。” 血液……是啊,龙的血液是最为珍贵的药物之一。 他早该想到的。 那么,作为一个给予过深刻伤害的他,他还有什么可以留存的必要呢? 唐克抖了抖,太多的体表出汗让他正处于脱水状态。 他灰败地跪倒在地,等待死神的宣判。 库娄看着捧着骑士躯体的唐克:“我们做一个约定吧。” 恶魔发起邀约。 唐克的心脏期待地跳了跳,他喉中嘶哑,艰难道:“什么?” “我们赌,谁先吃完东西。”库娄笑了笑,眨眼,“如果你先吃完,我可以考虑放过你哦。” 东西……唐克剧烈地颤抖,几乎要将骑士扔在地上。 “唐克……”骑士气若游丝,却仍然强装出狠厉,他的手指扯下唐克的一枚鳞片,“你敢!” 唐克悲哀地垂眸,骑士却从那双眸中看见了贪婪与庆幸。 “准备好了吗?”库娄喊。 没想到话音刚落,唐克却是迫不及待了。 骑士喉中“嗬嗬”作响,他的意识还算清醒,所以他能够完全感知自己肢体的诡异触觉。 一流骑士的身体素质相当不错,如果不直接伤害脑部,直到死亡,他都会留有五感。 库娄的眼中漫上笑意。 唐克的进食非常粗鲁,仿佛他爪下的真的只是一次意外的加餐。 库娄比他更粗鲁。 牙齿、仇恨、肮脏、绝望、嘶吼……与之相伴的一切都不太美妙。 “我赢了。”唐克仔细回味。 果然,味道相当不错。 “你赢了。”库娄点头,她伸长脖子。 她拿起布鲁仅剩的一对骨翼,珍惜地抚摸,而后将目光放在唐克的身后。 第33章 布鲁的骨翼更加年轻坚韧,唐克的硬度更高。 真难抉择。 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去做正确的选择。 唐克警惕地将骨翼完全收拢在身后,惧意让他全身的鳞片都要炸开。 来自库娄的威压强势地碾压上他的皮肤,他的内脏霎时粉碎,头贴在地面。 “约定……你不能……”他面部扭曲。 “我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放过你。”库娄笑眯眯解释,“考虑的结果是——” “不可以哟。” “我喜欢你的骨翼,很结实、健康,可以很好地嫁接在另一头龙的身上,然后生长得很好。”库娄补充,“安娜也会喜欢的。” “她不喜欢也没关系,我手里的这对骨翼也不错。” “做选择太困难。”库娄和唐克分享着自己的苦恼,“所以,麻烦你们啦。” 是陈嘉诚教会她,如果遇到什么想要的,如果做错了事,撒娇就好。 他总会给她,总会原谅她,他这么好。 那么,面前的龙也不能拒绝她。 数分钟前,布鲁的身体轻易被幼龙撕裂,库娄的每一次咀嚼尽数收纳进唐克眼底,让他恍然间似乎直接被吞噬在幼龙的利齿之间。 现下,幻想终于与现实慢慢重合。 唐克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在他的指甲被拔掉,骨翼被拽出之前,他的喉咙便已被咬了对穿。 他在痛苦中保持着神经的高度活跃,他想起了几天前施.暴的自己和布鲁。 那奔溃、弱小、绝望的幼龙,抬头时却换成了自己的脸。 哈。 . 凯瑟从梦中惊醒时,看见了低头凑近自己的龙,浑身鲜血,牙齿残肉。 她的头悬在自己面部上方,涎水低落在自己枕边。 火星溅起,凯瑟闻到了烧焦的糊味。 “女王陛下……”龙吸了吸口水,竟是有几分可爱与娇憨,“很抱歉,您闻起来很香甜。” 凯瑟的手摸到自己床侧,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机关,或许可以救她一命。 “你归属于谁?”她用还算镇定的口吻与龙交谈。 凯瑟遇到过无数次的暗杀,这一次并不是最为离奇的。 为此,她忠实的护卫们早已为她的安全预演千遍万遍,不过现在看来,一切似乎还不够。 又或者,是眼前的龙太狡猾了,毕竟龙总是聪慧的。 龙似乎惊讶于她能够听得懂,龙的血眸微微睁大,好奇地打量她,好像她是什么稀奇的物种。 奇异的是,凯瑟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想来,是龙的眼睛太干净纯粹了。 “我最忠诚的将领是龙,她是我一生的挚友与伙伴。” 因为尊敬着龙,所以也被龙尊敬着拥上皇位,互通语言只是一小部分。 “无意冒犯……”龙的神色缓和很多,似乎是在道歉,“我想让您归还两样东西。” 归还。 非常有意思的说法。 “你要什么?” “陛下的宝剑……和皇冠。”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所说的意味着什么。 “放肆……”凯瑟的眼里翻腾起被羞辱的怒火。 “那是……安娜的父母。”并不在意凯瑟的回答,龙的口吻变得温暖缱绻,“我要替她带他们回家。” 凯瑟陷入了黑暗,最后的印象是龙情不自禁地舔了口她的脸颊。 “好想吃呀。” 第20章 04 罗宾没想到变故会来得这样快。 他向凯瑟陛下汇报完要务后便如常去了营帐沐浴,之后拒绝了手下的陪同,前去那处不详的山洞找寻领头骑士。 刚踏入山洞时,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 依旧的阴冷、潮湿,只是安静得有些过分。 或许是那场……结束了,对于幼龙来说过于残酷的无谓惩罚。 洞壁回荡着他的脚步声,短短的靴跟磕在石面,却令他汗毛直竖。 粘腻的血腥味似有似无。 当走进监牢,整个空间被厚重的甜腥味所充斥,因为过于浓郁,血气沉沉压在人的心腔,挤压脑部,搅动血管,令人作呕。 罗宾在监牢外缘踟蹰,他隐隐有了一个猜想,像一条小虫,在他的心脏啃噬出空洞,扩大着不安。 他向前走了两步。 他看到了血洗的空无一人的监牢。 地面残余着十六个钉孔,锁链散在一边。 他跳入监牢,拾起一枚徽章,牵连着粘稠的碎肉。 罗宾撑在浓厚的血泊中,长久地呕吐。 远方传来龙吟,他透过监牢顶部的孔洞,看到成群拍打着翅膀盘旋而去的龙。 有人给了他们自由。 . “库娄!你醒了吗?” “库娄~” “库娄,原来我们回来了呀,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呢,你痛不痛呀。” 初醒的安娜叽叽喳喳地闹腾。 “哇,我的珍珠!我的黄金!我的钻石!”安娜的惊叹一声比一声高。 回到洞穴的瞬间,她好像就已经把那段黑暗的记忆完全搁置了。 库娄坐起身,脑袋还困倦地点着。 安娜又喊了几声,她才揉揉眼睛。 “安娜,早呀。” “库娄,早呀!”安娜回到熟悉的洞穴,欢喜得不像话,“你看到我的宝贝了吗!” 第34章 “看到啦。” “快,舔两口!”安娜异常慷慨,“我的宝贝全都给你亲!” “谢谢你,安娜。”库娄的兴致也高昂起来,因为,她也超级喜欢这些亮晶晶金闪闪还有圆溜溜的小玩意! 万分小心地把宝贝们亲了个遍,库娄气喘吁吁地趴在金子堆的小丘上:“安娜,你的宝贝好多喔。” “是的!我一直都在很努力地收集!”安娜要把自己最棒的一面全部展示给她最最好的朋友看。 因为非常努力,所以要想全部都宠爱到,确实要辛苦一点。 “安娜,我同你说……” “嗯嗯嗯嗯!” “你闭上眼睛,我把身体还给你。” “欸?”意识到库娄说了什么,安娜的声音瞬间带了鼻腔,“库娄,你不喜欢我的身体吗?它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还给我呢?” “我的翅膀……哇……像做梦一样……它回来了!” 可是可是……呜……库娄,你不要离开我!” 来不及高兴骨翼,安娜委屈得好像怎么哄都哄不好了。 “我把身体送给你,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我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下。”库娄道,“就在安娜身边,一直不会离开的。” “真的吗?”安娜止住哭泣,“是像我睡觉的那样吗?” 她一直睡在库娄的意识里,被温柔的感觉浸泡着,浑身都是暖意与舒适。 那是她非常珍惜的一段时光。 “嗯!”库娄安抚。 安娜破涕为笑:“那,库娄,你快睡吧,我会努力让你很舒服的。” 她也想让库娄享受到那种温柔,像睡在妈妈怀里一样。 “晚安,安娜!” “晚安,库娄!” . 很久很久后。 “库娄,我这次肯定要睡特别久了。”安娜抱着硕大的水晶球,看着自己的眼睛,那里映出一具小小的骷髅。 “我的宝贝该放在哪里呢?” “你想放在哪里呀?” “唔……”安娜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出自己琢磨好久的想法,“库娄,我把它们都给你好不好?” 她喜滋滋地说:“库娄好像很厉害,能活很久很久,这样我的宝贝也能活很久很久。” 安娜并不在乎库娄是什么。 最初,她在乎的只有库娄会不会离开她。 后来,她想,她要好好地照顾库娄,库娄是她最大最珍贵的宝贝。 现在,她苦恼,如果她睡去了,那么库娄一个人会不会很寂寞呢?就像她当初一样寂寞。 “全都给我吗?”库娄撑着下巴,“那有好多好多呢!” 这千百年,她们又收集了很多很多的宝贝,光公主的水晶鞋就占据了洞穴一角。 她摇头,“这样我就要花上好久才能把它们全都亲一遍。” 之前的很多情况下,她们都是分工合作的。 如果安娜睡觉了,她一个人多累呀。 “对哦。”安娜的声音也闷闷的。 她看了眼水晶球,又看了眼。 骷髅是没有办法表现自己的喜怒哀乐的,安娜从库娄身上的那些伤痕看不出她的表情。 她会像自己一样哭丧着脸吗? 一头永远长不大的龙,一头没有用的龙,一头舍不得朋友的龙,一头爱哭鼻子的龙? 越想越难过,等库娄开口制止时,她们的洞窟都要被安娜的眼泪淹没啦! “安娜,你把皇冠和宝剑放在哪里了呀?”很聪明的,库娄用安娜感兴趣的话题吸引她的注意。 “在我的肚子下面。”安娜的脸上突然飘了两朵红晕。 宝剑和皇冠有她非常喜欢的气息,很温暖,很安心,所以她总是把它们放在腹部。 可是这样,听起来一点都不厉害,还很幼稚。 没来由的,她突然万分万分地想念她的父母。 “库娄,你说,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安娜已经等了他们好久了。” “他们还没有见过库娄,不知道安娜找了一个这么棒的朋友,他们肯定会特别特别喜欢库娄的。” “好想……把库娄……带给爸爸妈妈看。” 安娜用尾巴圈着皇冠和宝剑,两爪依然紧紧抱着水晶球。 她困倦地耷拉着眼皮,缓慢地眨动。 “库娄,你看到那些花了吗……好漂亮的。” 她阖上了眼帘,并且决定再不睁开。 永远明亮温暖的洞穴随着最后一丝气息的离开而骤然失色。 “安娜。”良久,一个声音轻轻道,“再见呀。” 异常明媚的春日,阳光透明而绚丽,风来得很慢。 库娄看见了漫山遍野的白色小花,纯洁干净的四瓣,像坠落的星子。 龙的洞窟无声地坍塌,松软的泥土掩住那些会发光的宝石、带着香味的玫瑰、化为齑粉的皇冠,最后温柔地覆在龙的口鼻。 这是一头相当老的龙了,她的鳞片已经灰白,她的骨翼变得沉重。 没人知道,她做了一生的幼龙,永远享受着疼爱,从不曾长大。 那些岁月深处的伤在来不及溃烂前已经被温柔得呵护起来。 第21章 “轰——” “咣啷当当——” 陷入浅眠的陈嘉诚陡然清醒,他顺手拿起床头柜处的台灯,赤脚走出书房。 第35章 遭贼了吗?阵仗听起来不小,看来这贼的胆量算得上大。 他拐出走廊,警惕地摸着手机,从墙后探出一个头。 小偷似乎放了火,小小几簇,却足以让陈嘉诚看清火光摇曳下的身影。 那是……陈嘉诚眯起眼。 一头龙? 在夏天结束之前,在长达一月的失眠后,陈嘉诚在自己店中收获了一头会喷火的龙。 高六米,宽八米(翼长),跌坐在地面,用爪爪护着脑袋。 二楼的杂物丁零当啷往下掉,无一不恰好命中龙的头部,每砸一下,龙便低低地叫一声,好像很困扰的样子。 沉默地在原处看了一会,陈嘉诚冷静地拿着台灯回房,并且重新插好插.头,擦干净脚爬上床,为自己妥帖地盖好被子。 空气短暂地陷入安静,一切都似乎恢复了正常模样。 很好。 下一瞬。 被子被猛然掀开,陈嘉诚木着脸和一头龙四目相对。 龙的口微微张开,龇着上下四排利齿,口涎一滴滴顺着嘴角淌,即将落在陈嘉诚脸上时,又克制地吸回去。 “……”他该说谢谢吗? “!!!”见他醒来,龙冲着他欢喜地吟叫。 看那架势,似乎是想直接扑到陈嘉诚怀里。 陈!嘉!诚!是!我!呀!我!回!来!啦!你!高!不!高!兴!呀! 如果陈嘉诚听得懂,那么或许他会接收到这样字字铿锵的信息,可遗憾的是,他的脑子里现在只是过滤了一堆乱码。 陈嘉诚不得不仔细打量面前的龙,二楼的空间不大,书房更是狭小。 龙此刻几乎是把自己团成一团,所以才塞了进来。 然后,张着血盆大口,瞪着血红的眼睛,守在他身边,尾巴一扫一扫地打在地板上。 隔壁的杂物室还在哐哐当当往下掉东西。 ……非常熟悉的风格。 “库娄?”想到那个可能性,陈嘉诚默了默,试探着问。 虽然言语依旧无法沟通,可紧接着库娄用她的行动告诉了陈嘉诚答案。 “砰” 片刻,陈嘉诚抱着被子坐在一楼的废墟中,抬头看了看二楼的天花板。 龙强行无辜地眨着凶恶的眼睛。 就在他问完那一句话,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龙用非常富有艺术性的姿势扭动自己,坚实的骨翼磨得墙壁簌簌掉屑,利爪在地板挠了数道挠痕,负荷过多的地板终于带着龙和陈嘉诚一起塌陷,从二楼坠落一层,碎石满地—— “好的。”陈嘉诚点头,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对什么表达肯定。 沉浸在前后五分钟发生的一切,他看着整个损坏的二楼,凝了凝神。 至少,火灭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 还好有不少东西是放在地下室的。 以及—— 最重要的,她回来了。 他伸出手,龙乖顺地把脑袋塞进他的手心,场面一时温情融融。 但让库娄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陈嘉诚突然面色狰狞,他咬牙切齿地摇晃龙的脑袋。 “库娄,你完蛋了!” 库娄:“!!!” “走的时候祸害的那一通我还没有找你算账!” 库娄:“!!!” “别告诉我你修不好!” 库娄:“!!!” “你他妈真修不好?!” 库娄:“!!!” 陈嘉诚穿着裤衩踏着拖鞋在一楼叉着腰暴走。 库娄默默地把自己缩成大大的一团,油光水滑的鳞片彰显着巨大的存在感。 揪着头发翻箱倒柜,陈嘉诚找到两月前被他丢弃在抽屉的电话号码。 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这时候去打扰别人太不合适。 陈嘉诚把电话号码压在柜台的玻璃下,拿出手机,上下左右翻了翻,开始打单机游戏。 库娄仗着自己个高眼睛好,清楚地看见了陈嘉诚的手机屏幕。 一头张牙舞爪的橙红色恐龙站在中下部,无数的泡泡在操作下袭击恐龙,后者在猛烈的攻势下摇摇晃晃,最终四脚翻天。 库娄:“……” 发泄够了,陈嘉诚的神情平和许多,他面色如常地走到库娄面前:“接下来,我们来商量一下该怎么安排你。” 库娄整头龙都紧张起来。 “首先,这里养不下你。” 陈嘉诚没有想到库娄的新身体可以这么大。 “!!!”不行!她不准! 陈嘉诚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龙气呼呼地闭上嘴。 “我去看看能不能租一个农场给你,如果不行,我会联系有没有出售的山头,最坏的情况下……”陈嘉诚顿了顿,“你有兴趣当个海怪吗?” 他自认为已经考虑得十分周全,却突然注意到一大块水滴落在地面。 其后,陈嘉诚看到了他目前人生中相当惊悚的一幕。 凶狠凌厉的龙眼睛里含着一泡泪水,疯狂地打转,她的两只前爪无措不甘地碰触在一起,整头龙又伤心又沮丧。 陈嘉诚不合时宜地心中一痛。 “我……”他清清嗓子想说点什么。 他极其畏惧处理类似的情况——比如,惹一头龙掉眼泪。 但这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决定。 况且……养一头龙这种事……这种事…… 第36章 不得不说,这种事其实他很感兴趣,尤其是他意识到面前的龙是库娄时。 “你别担心,我会陪你一起……” 只有农场、山野或者海域才养的下她。 正打算解释,陈嘉诚眼前一花,头发传来刺痛。 再睁眼,库娄消失不见。 “库娄?”陈嘉诚慌乱起来。 四处找了一圈,他的心沉下去。 他不该故意逗弄她,他等了一个月才等来她。 “!!!”陈嘉诚,最讨厌! 娇滴滴细细的叫声,从……他的头上传来? 陈嘉诚伸手摸向头顶,刚触到小小密密的鳞片便是一痛,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咬了他一口。 艰难地抽回手指一看,参差不齐的密集牙印,正渗着血。 面色古怪地绕开地面的废墟,陈嘉诚走进卫生间,在半身镜中看见了抱着胸气鼓鼓的龙。 小小的一只,还没巴掌大,稳稳地坐在他的头顶,鼻间时不时喷出些火星,燎卷了他的好几搓头发。 “你能变小?”陈嘉诚的表情重新冷酷起来。 所以,为什么出现的时候要这么大阵仗! 完完全全做错了事的你凭什么生气啊! 库娄:“!!!”哼! ! ! 遇见陈嘉诚的库娄:【降智buff*100】 本来想威风凛凛地出现在陈嘉诚面前,结果qaq 你!为!什!么!要!对!我!生!气! 难!道!你!就!不!想!我!吗! 安娜的泪腺比较发达,所以库娄的眼泪不要钱哈哈哈 第22章 “你好……嗯,是的。” “地址我短信过去,麻烦你们了。” “好的,谢谢。” 陈嘉诚挂掉电话,在废墟里扒了扒,拎出一头小龙。 “你在旁边看着就好,我来找。” 本来待在他的头上气呼呼的库娄,在他沉默地看着坍塌的书架时,着急地扑打着两扇骨翼飞了下来,一头扎进破损的书堆里——库娄拜托他藏了一个宝贝的箱子,因为太过老旧,直接崩裂开,里面的石头四散。 估计是担心那块玻璃石吧。陈嘉诚想。小家伙还挺长情。 “!!!”我把你的宝贝弄丢了,我要找回来! 龙的脑袋灰扑扑的,骨翼扇了扇,眼神无比坚定。 “你太小了,万一压到你怎么办?”陈嘉诚抹掉库娄眼睛上方的一小片灰尘,龙被他的拇指轻轻蹭过,一个没稳住,直接摔了一个屁股蹲。 考虑到库娄,陈嘉诚忍住笑。 果然,再凶猛的家伙,缩小版都会变得可爱。 “!!!”那我变大! 没有在意陈嘉诚有些奇怪的表情,龙的超强执行力让库娄当即就扭动着小身体从地上爬起来。 “等等,你想做什么?”注意到龙的体表陡然升起高温,陈嘉诚立马警惕地把库娄整个捧在手心,“乖乖听我的话。” “!!!”我想帮你! 站在柔软温暖的掌腹,两只爪爪踩了踩,龙的眼睛准确无误地盯着陈嘉诚,然后在那双黑眸中看见了脏兮兮的自己。 “……”这不是她! 想了想,陈嘉诚把库娄送回到自己头顶。 “待在这里,把嘴巴闭闭好。” 库娄总不至于在他的头顶做些别的,不过,如果库娄再对着他的头发来两下,他还真有点受不住。 刚回到男人的脑袋,被放在短短的毛茸茸里,库娄第一眼就看到了烧焦的几根发梢。 心虚地用爪爪碰了碰,库娄将那几根毛全都垫在了自己的腹部底下,这样就看不到了。 箱子是木制,用的嵌合拼接的手艺,散了后,接口便无法连接牢固。 陈嘉诚拨动两下,在店里找了个新行李箱,拆了封,把箱子中残余的几块石头兜进去。 库娄之前已经扒出来几块,但更多的还是散落在了废墟下面,夹在混凝土间。 陈嘉诚把书整理在一旁,便拿了把扫帚,慢慢找着。 库娄的玻璃石很快被发现,陈嘉诚拾起擦了擦递给头上的龙,库娄立马巴巴地用爪爪搂住,还舔了舔。 如果陈嘉诚这时候去照镜子,一定会被泪水在眼眶疯狂打转的龙吓一跳。 有谁能知道,这么威风的龙会是个感性的小哭包呢? “咚咚”有人敲门。 陈嘉诚把龙放进装满石头的行李箱,合上前忍不住摸摸小翅膀,碰碰小尾巴。 看到库娄因为他的“骚扰”站都站不稳,险些跌倒,他又急忙扶了扶。 “别出声。”他把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龙瞬间把不悦扔到脑后,如临大敌地认真点头。 是镇上的施工队,来了两个人先看看,一进门就吓了一跳,显然也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你这……需要重新盖了。”高个的那位仔细瞧了瞧,“塌得差不多了,这个顶最好是拆了重弄。” 矮个的一直新奇地围着废墟打转,问陈嘉诚:“老板,你这房子怎么好好地塌了?按理说,不应该啊。” 陈嘉诚早已做好准备:“我自己想重新隔一个房间出来,但是手艺不到家,下来转个圈的功夫,就塌了。” 两位工人都不可思议地打量陈嘉诚,欲言又止,想来也不会是夸奖的话。 正常人可不一定能把自己家拆成这样。 第37章 “那你还挺有想法的。”矮个尴尬一笑,又扯到别的,“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陈嘉诚牵动嘴角,陪着笑了笑。 “老板,你怎么说,想怎么搞?”高个工人把话题拉回正经。 “全部拆了重新弄吧。”陈嘉诚道,“二楼留五个房间。” 两个卧室,一个书房,两个浴室。 “老板,你有人来住?” “嗯,亲戚小孩过来玩。” “行,那我们尽快商议个方案给你。” 陈嘉诚又问了问时间,说是三个月左右。 “老板,时间可不能少,慢工出细活。”矮个见陈嘉诚面色为难,劝道,“生意嘛,以后再做就是了。” 陈嘉诚点头,“好的。” 送了两位工人出去,陈嘉诚才发现库娄用爪子撑开一条缝,两只眼睛滴溜溜往外看他。 蹲在行李箱旁,陈嘉诚戳了戳龙的额头,库娄很快缩回去。 “啪”箱子盖上了。 陈嘉诚失笑。 “库娄,我们搬家。” 行李箱开了缝。 “去一个大点的房子,但是,你不能变得那么大。”陈嘉诚提前警告,“不然,我可没第三个地方带你去了。” 他的父母名下房产多处,鲜少入住,每处却都安排了人时时护理,地段也大多寸土寸金。 那些地方可不适合养龙。 他在郊区有幢闲置的别墅,当初事业起飞,他除了固定给公益组织打钱,剩下的就存了几年买了房子。 谁知,却也没用上。反倒是陶野,借来办了几次聚会。 “!!!”奥! 龙伸出爪爪晃了晃,意思是同意。 陈嘉诚握了握爪,起身去找了钥匙,又叫了车。 最后,他拎了四箱白酒和两条烟去了邻居家,麻烦对方帮忙照看。 “叔叔,你要走了吗?”小羊角辫捏着一张纸币。 “嗯,出去住一段时间。”陈嘉诚站在车旁俯下.身子,对羊角辫道,“妈妈叫你买什么?” “挂面。”羊角辫乖乖应,又有点不知所措,像是在考虑如果老板不在,她要把钱给谁。 记得柜台下有一大袋未拆的面,陈嘉诚进门拿了四五把,找了塑料袋装好。 “钱不用了,记得跟妈妈和小朋友说,老板过些日子回来。” 羊角辫嘴里含着陈嘉诚给的棒棒糖,软糯道:“好~” 目送着羊角辫抱着面条回家,陈嘉诚上车,关了车门后,回头看了眼车后座上的行李箱。 “师傅,走吧。” 带着少少却宝贵的行李,陈嘉诚离开了小镇。 【陈嘉诚你是人吗搬家现在才告我】 【不把我当朋友】 【你看看你像话吗啊】 扔在布艺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不时亮起,叮里当啷的提示音响了半天,却始终无人在意。 放肆了足足半小时,那边的人似乎怂了起来。 【哥在吗】 【嘉哥我嘴欠哎哟我这破嘴】 陈嘉诚自然无暇理他。 搬家公司的人刚走没多久,他便开始艰苦卓绝的清扫。 其实,也只是在保洁阿姨来之前,把家具的布罩揭掉,将地板简单拖洗。 现下,他木着脸,从涮过拖把的水桶里捞出一头龙。 库娄没有精神地耷拉着脑袋,后颈被陈嘉诚捏着,污水从她的骨翼和爪子往下滴落,整头龙都湿哒哒的。 就在将才,从行李箱里放出的库娄兴奋地拍着骨翼在客厅打转,在陈嘉诚面前几个急刹漂移表演。 谁知,空气中较为浓厚的灰尘激得她连打几个喷嚏,火星噼啪,后座力十足。 由于惯性,她翻了几个筋斗,撞到陈嘉诚又一个急转弯,直直“咚”地落入水桶。 一切发生得迅猛至极,以至于陈嘉诚没能及时反应,眼睁睁看着龙在水桶里溅起高高的水花。 库娄:“……” 家里只有两层楼的情况下,陈嘉诚从楼上是“啪唧”掉下来。 如果有五六层的话,他可能就要“啪唧”“啪唧”“啪唧”“啪唧”“砰”掉到一楼。 哈哈哈哈会不会有点冷?但是我一直在脑补陈嘉诚一脸懵地从顶楼掉下来的样子哈哈哈 第23章 用纸巾擦了擦,龙依然脏得不像话,可能是因为在桶底沉积的淤泥里滚了一通。 “稍微洗一洗,你别怕。”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洗菜篮,陈嘉诚对垂头丧气坐在里面的库娄道。 洗菜篮放进了洗菜池,涓涓细流从库娄的脑袋往身上淌,龙乖乖地用爪爪捂着眼睛,任凭陈嘉诚的大手帮她搓着柔软的腹部,布满鳞片的后背,坚硬轻质的骨翼以及脆弱的后颈。 “好了。”陈嘉诚从行李箱找了条蓬松干净的毛巾吸掉龙身上的水分,库娄试图在篮子中站起,脚下一滑,“啪唧”坐了回去,和陈嘉诚大眼瞪小眼。 忍着笑,陈嘉诚把龙拎了出来,放在餐桌上。 库娄拼命甩了甩脑袋,拍了拍骨翼,看上去精神了一些。 她认真地研究了一会陈嘉诚的表情,敏.感的小心思瞬间被点燃。 “!!!”不准笑! 生气之下,正要扑打着翅膀起飞,谁知水迹没干透,她摇摇晃晃地又摔了回去。 “这么着急做什么?”陈嘉诚把晕头转向的库娄摆摆好。 第38章 两个爪爪交握的库娄怏怏不乐。 陈嘉诚自然听不懂龙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她那些细细尖尖的叫声可爱。 “在这晾干。”他摸摸库娄的小脑袋。 经过沙发时,手机屏幕还在亮,陈嘉诚拿来一看,99+的未读,顿时头大不已。 【哥】 【嘉哥在吗】 扔了个电话过去:“陶野,你怎么知道的?” 陶野笑嘻嘻:“嘉哥,你那别墅区的保安打电话来了,我心想,能进那地方的,不就你了。” “给你打电话?”陈嘉诚皱眉。 “我不是在你那别墅开过几次趴吗……”陶野道,“估计把我当房主了。” 陈嘉诚确实买了房就没来看过几次。 “嘉哥……终于回头是岸,不住你那破房子啦?”他摩拳擦掌,“住郊区也没事,我天天派人去接你来公司,一样的。” “我电脑带了。”陈嘉诚言简意赅。 “……”陶野好歹和陈嘉诚多年的交情,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哎哟……嘉哥,别啊。”陶野嚎出声,“你在这办公室坐两天吧,我好长时间没出去浪了。” “余姐不是马上回国了?”陈嘉诚不接他茬。 陶野吭吭唧唧。 “嗯?”陈嘉诚反问。 “我刚找了个小对象,就你懂的……情侣嘛,可不得腻歪腻歪?” 陈嘉诚嘴角勾了勾,“我不懂。” 趁陶野还要撒欢,他跟了一句:“最近忙,有空聊。” 随后挂掉电话。 因为体质原因,陈嘉诚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而干净,性格比较沉闷懒散,所以现在还没有过交往对象。 学生时代,库娄还只是一具不会说话不会干坏事只会跟着他的骷髅时,他收到过各种各样方式的示爱,但最终还是礼貌地婉拒了。 他曾经一直认为自己会一个人,和小骷髅一起。 但现在,骷髅成了库娄。 单调的生活便注入了诸多色彩。 “嘉哥——”别墅突然响起的男声,让库娄和陈嘉诚都是一愣。 不着痕迹地转身,将库娄掩在自己身后,陈嘉诚看向“突袭”的陶野:“你这叫好长时间没出来浪?” 刚撂电话,发会呆的功夫人就到了,说明早就在路上,盘算好了。 他可不信陶野平时能安稳待在公司里。 “嘉哥的事情又不一样。”陶野嬉皮笑脸地转着手上的钥匙扣慢慢走向陈嘉诚,“搬家这么大的事,我得过来帮忙……” “用不着,回吧。”陈嘉诚毫不客气。 “……”陶野瞪了眼睛,被陈嘉诚的话一噎。 “嘉哥,你伤着我了。”他控诉,表情做作至极。 陈嘉诚懒得理他。 库娄站在餐桌上,慢腾腾地挪移到男人背在身后的手旁。 似乎是感觉到库娄的靠近,陈嘉诚的手摸了摸她,以示安抚。 脑袋往男人的手心拱了拱又蹭了蹭,库娄的嘴中发出细细的呼噜声。 空旷的别墅骤然响起的声音,哪怕再细微也足够明显。 库娄当即僵在原地。 “嘉哥,你听到了吗?”陶野迷惑地四处看了看。 陈嘉诚碰碰库娄的脑袋,面不改色:“听到什么?” 陶野抓抓头发。 “这边有人养鸡吗?” 陈嘉诚没想到陶野能说出这种话,这个“何不食肉糜”的家伙。 虽然库娄的声音嫩了点,但和小鸡仔还是差得多了去。 库娄显然也被陶野给惊住,当即就要炸鳞而起,又很快被陈嘉诚“无情镇压”,抵着她的骨翼教她不许乱动。 “你听错了。”陈嘉诚淡淡说。 “哦。”陶野不再纠结,目光被陈嘉诚的行李箱吸引去。 【躲起来。 】陈嘉诚做着口型。 库娄不甘不愿地垫着爪子狂奔。 陶野蹲在行李箱旁边颠着陈嘉诚的石头,陈嘉诚把蓝玻璃石捡到手里,之后就跟陶野瞎聊一通。 等终于送走陶野,陈嘉诚长舒一口气,揉了揉肩膀。 回厨房找了找,最终他在洗菜池里看到了抱着胸生气的龙。 可能是等的时间有点久,库娄就这样维持着生气的姿势睡着了,小脑袋一点一点。 陈嘉诚忍不住上手戳了戳,龙沿着边缘向下慢慢滑,最终摊着肚皮躺在了池底。 看起来洗涮一下就能入口。 不过,味道可能难说。 在别墅里转了转,陈嘉诚找了个不透明的方箱,上面盖了一层过滤网留有空气进出,把睡得口水直流的龙放了进去。 保洁阿姨到了后,他便抱着箱子出了门。 “小伙子,新来的?”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一位穿着休闲服背着高尔夫球杆的老人和他打招呼。 陈嘉诚点头。 “这是?”老爷子倒是有些自来熟,热情地拉着陈嘉诚叙话。 “家里养的。” 没戴老花镜,老人只能从过滤网中看见长着翅膀黑糊糊的一团。 他笑呵呵道:“小鸟啊?” 陈嘉诚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见库娄蹬了蹬爪子,便遮了遮老人的视线。 “我带她出去放放风。” 又闲聊两句,走出很远后,陈嘉诚见刚醒的库娄又是一副气到不行的样子,笑着敲了敲箱子。 第39章 “小鸟?乖,叫一个?” 气呼呼的鸡仔小鸟:“!!!” #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放在菜篮子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库娄:“!!!”讨厌! 想了很久,也没找到合适的拟声词用来形容龙的吟啸,所以就—— 下章结束这个身体*★,°*:.☆( ̄▽ ̄)/$:*.°★* 。 【←这是一个酷炫的表情,不知道jj能不能显示出来】 第24章 陈嘉诚把库娄带到了离高尔夫场稍有一段距离的深草区,看她在一些高大的乔木间横冲直撞。 最后回家时,库娄还是神采奕奕的模样,他已经直接累瘫在一旁。 晚餐叫的螺蛳粉,库娄起初还兴冲冲地飞过来,用爪子抢先扒着外卖包装。 谁知刚掀开条缝,她却是连打几个喷嚏,燎得陈嘉诚额前的毛又少两根。 龙的嗅觉很灵敏。 库娄离螺蛳粉远远的。 陈嘉诚饿坏了,吃得很香,库娄看得眼馋,又对螺蛳粉的味道敬谢不敏,滴溜溜绕着陈嘉诚的周围飞了几圈。 没办法,陈嘉诚只好给她洗了一个苹果。 库娄用两个爪爪捧着苹果,看陈嘉诚吃两口,她便吃两口。 晚上洗完澡,陈嘉诚扑在大而柔软的床铺,库娄踩着他脑袋附近的枕头。 把库娄拎到一个填满了棉花的小窝里,陈嘉诚握了握她的爪爪。 “晚上好。” 失眠了一个月,难得睡了好觉,陈嘉诚睁开眼,呆了一会,目光找寻库娄。 一个小火球抖了抖身子,展开骨翼。 “?”陈嘉诚眯起眼睛,其后瞳孔紧缩。 他冲进洗手间,慌忙接了一盆水,回到卧室,却看到库娄坐在地板,用爪子戳着身旁的一摊灰烬。那个小窝不见了。 确认库娄没事,他松一口气。 陈嘉诚轻轻拎起两个翅膀看了看,除了手中有些灼烫,其他并无大碍。 “又干坏事了?”他故意板起脸。 库娄仔细看了眼他的表情,抖抖骨翼,“啪唧”趴在了他的手心滚了滚。 “……”陈嘉诚无可奈何,顺手将她托在掌心,放在肩上,“不喜欢那个窝吗?” 他把那盆水送回洗手间,开始洗漱。 牙刷到一半,却见库娄把脑袋凑过来,朝他龇了龇牙。 用一根手指把她摁回去,“不行。” “!!!”哼! 因为牙口小,库娄的饲养就变得容易许多,一小碗面,她都能嗦半天。 只是,搬了地方后,有现成的草区和林区,库娄就一直央着陈嘉诚出去玩,教这个家里蹲痛苦不已。 “这是第几个了?”又是新的一天,陈嘉诚寻了机会训斥库娄,他清理着小窝的灰烬,盘算着就这个把柄,在家里好好歇两天。 龙抱着自己的尾巴,不开心的样子。 “今天老实在家待着。”陈嘉诚在心里放小烟花。 他嘴上说得凶,但坐在电脑前还是皱着眉毛查询着龙的习性。 【喜财宝,会喷火】 财宝? 他思忖了一会,打开手机。 “嘉嘉,妈妈想死你了!”一张放大的脸怼向镜头,漂亮的眉眼稍稍带些岁月的痕迹。 “英国玩得好吗?”陈嘉诚道。 “还不错。之前这边在出售农场,我买了一个,拿来养老虎。”难得的好天气,阳光都是灿烂的。 陈嘉诚果然在屏幕里看到正和老虎沟通的白人小哥。 “怎么不见老陈?” “他啊,帮我回去拿饮料了。”女人一眼识破,“嘉嘉,你找妈妈是不是有情况啊?” 陈嘉诚一抿嘴角:“妈,你最近是不是打算清理一批首饰?” 女人“嗯”了一声,等着下文。 “先借我用一段时间。”陈嘉诚很少和父母提出要求,现下有些不好意思,“行吗?” 女人捂着嘴,眼睛笑得弯起来,“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告诉妈妈你要做什么。” “最近,我养了……一只宠物。”陈嘉诚道,“想看看用些珠宝能不能逗她开心。” “宠物?”女人意味深长,“如果有需要,妈妈马上给你开两张卡,你自己用不到,也可以给你的'宠物'用……” “妈……”陈嘉诚无奈,“是真的宠物。” 高女士立马神情恹恹,不甚感兴趣的样子。 “哦……那我等会打电话让家里给你打包过去。” 没等陈嘉诚再说什么,高女士一声惊喜的尖叫:“我的大猫,居然打了两个滚,太可爱了!嘉嘉……妈妈先挂了,有事联系啊。” 陈嘉诚眼睁睁看着屏幕骤然一黑。 高女士不喜金银,平时爱把玩翡翠钻石,都是些份量小却价值连城的玩意。 龙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 他想了想,打了通电话出去。 库娄气势汹汹地一直咬着地毯,中间听到门外有汽车引擎响动也没在意。 直到被陈嘉诚碰触,她漫不经心地回头,却是被一片闪闪发亮的东西晃花了眼。 两只箱子,一只里尽是些祖母绿的戒指、翡翠手镯和珠链、珍珠胸针还有十数只镶钻的腕表,另一只则满满的都是黄金。 龙欢快地冲进两只箱子挨个打了个滚,接着就躺在里面不肯动弹,非常欢喜的样子。 陈嘉诚见她喜欢,出门和还在等候的管家简单聊了几句,之后便和浑身还在冒冷汗的管家挥别。 第40章 两只箱子的价值足够买一套地段不错的别墅,也难怪他提心吊胆。 “可以都给你玩。”陈嘉诚捏着龙的爪子,要她看着自己,“但是不准再烧。” 库娄忙不叠点头,然后抱起一颗珍珠耳坠舔了舔。 当夜,库娄幸福地钻进被珠宝填满的小窝睡了一个好觉,而陈嘉诚,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都不用再担心自己一睁眼就看到被火烧得稀烂的棉花。 养头龙是比养任何宠物都要费劲的事情,陈嘉诚每天必须留出四个小时的空档带库娄出去放风,期间是他溜库娄,还是库娄溜他就不得而知。 草场广阔,有时库娄玩得兴起,便变成原形,四处撒泼打滚,更是趁陈嘉诚不注意就把他甩背上,带他上天。 偶尔也会被人拍到,但事情太过奇幻,大多一笑而过。 一个无比寻常的早晨,陈嘉诚低头在玄关系鞋带。 “库娄,今天我吃得有点撑,如果你再吓我,我会直接吐在你身上。” 龙不喜欢洗澡,每次身上弄脏清洗都能要了库娄和陈嘉诚各半条命。 库娄没有出声,大抵是又在心里嘀嘀咕咕。 “对了,家里修好了。”陈嘉诚换了只脚,“我们过一阵子就回去,不过,如果你喜欢这里,我们可以隔三岔五过来。” 依然没有回应。 陈嘉诚的动作僵了僵。 他没有抬头。 鞋带系乱了,他想。 于是,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重新系了一遍。 “库娄?”他轻声唤。 眼前支着骨翼兴冲冲的小家伙已经不见身影。 习惯了的房间突然变得空旷起来。 陈嘉诚慢慢将别墅上下走过一遍,墙壁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最后,他站在一个改装过的宠物小屋前,看了很久。 “嗯,回来了。”陈嘉诚勉强对关心他的邻居笑了笑。 他推门进去,杂货店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 因为托人清理过,所以空无一物的崭新。 拿了把钥匙径直走向地下室,打开门,入眼却是半个女士衣帽间。 各种型号、款式的衣服,由冬及夏,由幼童至老年,全部被体贴地搭配好。 “这次没用上啊。”他站了会,合上门。 “在她下次回来之前,要尽快填满。”陈嘉诚对着满室空寂道。 把一切重新变成家的样子,好让她停留在她身边。 哈哈哈知道我为啥要给陈嘉诚搞一个富二代人设了吧! 富养龙,富养龙【点烟】 以及,害羞的陈嘉诚其实早就为这一次库娄的归来做好万♂全之策,但谁能想到回来的是头龙呢┑ (  ̄ Д  ̄ ) ┍ 下个身体见! 第25章 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灵魂,寂静无声,像是深夜的海面,波澜不起,又像是浸泡在深沉的绝望里,无处可避。 库娄把声音放得轻轻暖暖:“你好呀,我是库娄。” 没有回应。 可绝望还在一点点蔓延。 明明接收到了尖锐的呼救,嚎哭的声音那么大,针般刺入脑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库娄拖拽入这个世界。 但当库娄靠近,却是什么都听不见。 悲伤的孩子哭得没有力气,所以连痛呼都发不出了。 她来晚了吗?库娄心中一沉, 她忍着撕裂的剧痛,挣脱这副躯体的束缚,以第三视角俯瞰这个世界。 最先入眼的是林立的高楼,现代化很高的城市。 一个没有了魔法的世界。 可这个世界寂静无声。 没有奔驰的车辆,来往的人流,变换的路灯,大屏的gg。 这是一座死城。 不……库娄捕捉到了挪动的人影,只是有哪里似乎不对劲。 那是扎堆的人群,脚步蹒跚,四肢和衣物沾染血迹,裸露的皮肤灰白发青,肢体僵硬。 他们表情狰狞痛苦,口腔大张,搀着血液的涎水顺着口角而下,眼白充斥眼眶。 人群衣衫破烂,围聚在一幢大楼下,形成小小的圈。 圈正中,略有骚乱。 库娄靠近那个圈。 猝不及防的,她与一双眼睛对视了。 极其干净的眼,黑白分明,嵌在满是血污的脸上。 她没有了呼吸。 一个孩子,被压在一具成年尸体下,喉咙处血肉模糊。 那些行为怪异的人撕扯着成年尸体,往嘴里填塞。 库娄依然捕捉不到那个灵魂的声音,直到一声问询—— “姐姐,你会飞吗?” 库娄犹疑着来到那孩子面前,却见那双死寂的黑色瞳孔闪过一线涟漪。 “有些时候会哟。”库娄道。 清脆的笑声,好像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什么时候不会呀?” “唔……我难过的时候。”库娄慢慢走向她,“难过的时候,会流很多眼泪。” “那些眼泪太重了,所以就飞不动啦。” “喔……”小孩似懂非懂。 嶙峋细瘦的指骨抚过女孩的眉眼,“之前是你在喊我吗?” “嗯,好像是的。”声线有些紧张,却小大人一样解释。 那么,突然的寂静无声,或许是因为生命的一瞬间消逝。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呢?” 如果是恢复心跳呼吸的话,可能会有些困难。 第41章 “我的哥哥还在上面,我要让他平安。”小孩奶声奶气道,“我被咬得很痛,我不想让哥哥这么痛。” 库娄笑了笑。 “好的哟,我答应你。” 她闭上眼,与小孩的身体重合。 接触的瞬间,一股阴冷从脚尖向上蔓延,很快抵达胸口。 是因为已经死亡了吗? 一张血盆大口向小孩咬来,库娄伸手,握碎了它的脑子。 她摊开小小的手,指甲变黑,皮肤开始僵硬、变青,牙根生出痒意,库娄在口腔里摸到了獠牙。 难怪。 这个世界的生命能够以另一种形式继续,所以,即便小孩停止了呼吸,仍然把她带来了这里。 “姐姐,你好厉害!”田甜惊叫,拍着掌。 “甜甜,记得把眼睛遮起来。”库娄从死尸下爬出,僵硬破碎的肢体发出难听的“嘎吱”声。 “喔!”田甜乖乖蹲下.身子,小手捂在眼睛前,两个歪歪的羊角辫轻轻颤了颤。 啊,这些东西叫丧尸。 库娄从田甜的记忆中获得了一些模糊的信息,以及,一个笑容俊朗的青年男子。 大抵是变成同类,那些丧尸困惑地在库娄身边嗅了嗅,便继续投入到对于男尸的进食中。 库娄仰起脸,眯起眼睛看向大厦。 大概是有七八十层楼的样子,三分之一的楼层破坏殆尽,看痕迹,人工破坏与暴力破坏参半。 幸存的人类为了安全,破坏楼层,阻止丧尸继续入侵,只是现在,似乎难以为继。 库娄甩掉身后摇摇晃晃跟着的几只丧尸,寻了一处缺口,沿着残破断裂的楼梯向上攀爬。 “姐姐,你在做什么呀。”田甜的眼睛还捂得紧紧,却是忍不住要和库娄说话。 “去找田甜的哥哥。”库娄将拦路的混凝土楼块举起,通过后,又轻轻放在原处,以防引起丧尸注意。 “我哥哥可好啦!”田甜打开了话匣子,“他长得好高,力气超级大,能一下'嘿哟'把我举起来,田甜最喜欢哥哥!” “我也有一个很厉害的哥哥。”库娄的心里像猫抓,把陈嘉诚秃噜出来,“他还给我做了好多漂亮的床呢。” “哇。”田甜羡慕,“我好久都没有睡过床啦。” 库娄的动作顿了顿,“很快田甜就可以睡床了,想睡什么样的都有。” 近三十层,耗时颇长,走到一半,田甜已经打起了小呼噜。 经过一处,落地窗外,飞霞数抹,晚雁三四。 库娄凑近,手掌贴在玻璃,安静看着。 祥静霎时打破,骤然出现的黑影掠过库娄眼前,极速下坠。 “嘭” 肉.体落地的沉重碰撞声,鲜血溅开。 小孩的眼睛好得不像话,库娄清晰地辨出地上那人鼻尖的血液。 后脑着地,八十楼,脑袋碎得不能再碎了。 库娄几乎能感觉到面颊部也溅上温热的血点,喉中翻涌上来腥甜的气息。 本已四处游荡并试图侵入大楼的丧尸很快围聚向尸体,像畜生一样贪婪抢夺。 库娄皱了皱眉。 田甜睡得很香,抵达顶楼时,库娄本想叫她起来看看哥哥,又想到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必急在这一时半会,索性作罢。 与下面的楼层不同,沿楼梯口没走几步,人声便清晰起来。 “不,你们不能这样!”女人凄厉的尖叫,“我不能下去!” 库娄走在长廊。 “悦悦,就当我求你的行吗?你想想,死了你一个,活的是大家这么多人。”男人下跪膝行。 “放你的狗屁!你这个懦夫!畜生!你他妈怎么不自己下去!把女人孩子老人扔下去,你们还是人吗?”女人声嘶力竭。 “啊……啊……别碰我!滚开!啊!”掌掴声、脚踹声、拖拽声。 “你们都是畜生!”女人几欲癫狂。 “啊——” 一切归于平静。 库娄读着房间牌号,拐向会议室。 “别伤心,老刘,嫂子也是为了我们。”清冽的熟悉的男声。 “唉。”有人低叹。 “我妹妹……才十岁。”青年鼻音浓重,“特别粘我。” “小田,你也不容易。” “她下去之前,还在我怀里说,我们都会好好的。” 十岁的妹妹。 库娄停在了会议室门口,看见了挺拔清俊的身影。 “哥哥。”她轻唤,眉眼弯弯。 田甜最最喜欢的哥哥,到死都要保护的哥哥,世界上最最好的哥哥,你好呀。 qwq写的时候炒鸡紧张。 因为末世总是血肉横飞,我好担心又被锁,不敢详细描写( ;′ ⌒ `) 第26章 会议室共六人,五男一女,皆为二十至四十之间的年龄。 田誉站在会议室中央,右手搭在一个中年男子肩上,身边围着三名男子,还有一个神情疲倦地蹲在旁边抽烟。 唯一的女性捂着嘴躲在墙角痛哭,脸色煞白。 听见库娄的轻唤,六人好似见了鬼,满面惊恐。 田誉的视线落在库娄的指甲和沾满血的裙子。 墙边的男人站起身,掐灭了烟。 “田甜,告诉哥哥,你怎么在这里?”田誉朝另外几人做了手势,四人拿出之前逃生时的器具。 “我醒来,没看见哥哥。”库娄拧着手指,惴惴不安的样子,“哥哥,我的小裙子脏了。” 第42章 她牵着裙摆,像所有小孩子一样,要指给家长看。 白色的点缀碎花的裙子上大片大片凝固的血污,女孩全然困惑的样子,似乎遗忘了一切。 田誉仔细打量她,半晌微笑起来,蹲下.身子,“没关系,哥哥很快带田甜去买新裙子。” “真的吗?”女孩的眼里迸溅出喜悦的光芒。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田甜?”田誉点了点库娄的鼻子。 女孩很快羞红了脸,她像只小鸽子扑到田誉的怀里,“哥哥最好了!” 在场的人松一口气。 女孩叽叽喳喳地拉着田誉说话,和之前一般无二。 整个会议室不时响起欢笑,可除此之外,几乎再无动静。 “小田,它们吃得差不多了。”老刘在落地窗旁看了看,眼神飘忽。 田誉在和库娄翻花绳,女孩的手指灰白僵硬,格外笨拙,却玩得很认真,头都不抬。 田誉看向瘫软在墙角的女人,她似乎已经认命,瞳孔都开始涣散。 四人会意,把女人拖拽至落地窗旁,只等丧尸试图侵.入大厦,便进行投喂。 没有等太久,在丧尸嚎叫着向大厦移动时,女人坠楼。 新鲜血肉的吸引,越来越多的丧尸由远方摇摇晃晃逼近。 会议室的几人面色凝重。 “不行,我们这样,相当于成了丧尸的固定投食点。”抽烟的男人皱眉道,“只会吸引它们集中在这,”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老刘脸色灰败。 “丧尸越来越多了。”剩余的四人面面相觑,最终看向田誉。 田誉的尾指一勾,细绳换了个花样,库娄嘟囔着“哥哥坏”。 他向四人挑了挑嘴角。 有这个妹妹在。 他们不敢动他。 四人神情忿忿,眼角却盯着彼此。 丧尸的数量几何增长,没有食物的它们本能地嗅着活物的气息,朝着八十楼的他们嚎叫,并且寻求着所有方法试图猎捕他们。 一个男人很快被推了下去。 可这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丧尸,雨滴入海,触地的瞬间泛起的涟漪很快消散。 三人缠斗。 稍年长些的老刘失足跌落。 最后的两人浑身是伤,喘着粗气对视,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 他们曾将同伴从落地窗抛下,现在他们也终于从这里坠堕。 抽烟男将另一个男人掀翻在地,自身已站立不住。 他痛苦地趴伏,用肩膀将其顶了下去。 田誉抬脚走到男人面前,他用脚踢了踢男人面部,鲜血从男人口中涌出。 “嗳。”他清俊的脸上挂着微妙的笑容,“你可以自己下去的吧?” 男人一把握住他的脚腕,田誉施力踩着男人的手指,后者一声痛叫。 “你活不下去的。”田誉语气同情,“就算你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他耸耸双肩,“我不一样,我有一个妹妹,一个高级丧尸。” “是不是啊,田甜?”青年的笑与记忆中重合,俊朗阳光。 库娄捏着翻绳,缓缓眨眼。 “哥哥。”她道,“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隐约察觉不对,田誉唤,“田甜?” 紧接着,他看到她乖巧的妹妹向他露出了一个完全称不上乖巧的微笑。 “哥哥,再见。”她乖乖地挥手。 田誉目眦欲裂,脚下的男人突然抱住他的腿弯,身体重心在一瞬间不稳,他直直向窗外摔去。 八十层楼,两百余米的高度,一切渺小而让人生畏。 空气扭曲着,叫嚣将他吞没。 他哭叫,猎猎风声震碎他的鼓膜。 下半身的裤子湿透了,腥臊味漫开,田誉甚至在自己的唇边尝到了四溅的液体。 他看见了大张着口,流着腐臭涎水的丧尸,它们尸斑遍身,五官及四肢扭曲。 它们“看”到了他,它们等待着他。 田甜当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吗? 田誉在这个瞬间如梦初醒。 他是哥哥。 发誓要好好照顾妹妹的哥哥。 发誓会永远陪着妹妹的哥哥。 可现在,他的妹妹呢? 田誉的心慌张起来。 他来不及回忆,便抵达了深渊。 有五六丧尸被他砸碎了躯干,田誉的后脑勺已经扁平,散落了一些内容物。他大睁着眼,看见空中坠落的妹妹。 “不……田甜……不……” 她那么小。 她才只有十岁。 她喜欢粘他,喜欢撒娇。 他的妹妹。 他的手指虚虚动了动,聚拢而来的丧尸遮蔽了他的视线。 他没能抓住他的妹妹。 他在被撕扯的痛苦中陷入无边的苦境。 库娄落在田誉身边,看他睁着眼睛毙命。 她将意图分一杯羹的丧尸扔摔在一边,捡起田誉已经分离的小臂,拖着他的右腿在丧尸群中横冲直撞。 库娄拖着田誉的尸体来到大厦。 她上了二楼,来到三楼,冲到十楼后从大厦逃离。 那些蠢笨的丧尸跟着她兜兜绕绕,被新鲜的血肉气息吸引攀爬向更高的地方。 两小时后。 她站在这座城市外围的郊区,仿佛能听见八十层里残余的惨叫。 她眯起眼睛享受。 第43章 库娄躲进了深山,沿路分解了几具丧尸,直到再也不见外人踪迹,便在小溪旁安定下来。 “嗯……”田甜打了一个呵欠。 “姐姐,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她的小手还捂得严严实实。 “再等一下下。”库娄道,“田甜数到一百才可以睁眼。” “喔!” 库娄的声音像在忍受什么,“田甜,我离开之后,要记得听哥哥的话哦。” “那当然,田甜特别乖!”女孩说完,有些着急,“姐姐,你要离开我了吗?” “答应田甜的,姐姐都已经做到啦。”库娄应,“所以要和田甜说再见了。” “喔!”田甜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姐姐再见。” “姐姐,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田甜。” 等再也听不到回应,田甜才终于哭够。 她抹着眼泪,抽哒哒地数着数。 “九十六……呜……九……九十七……一百!”她把盖在眼前的两手离开。 熟悉的笑容,俊逸阳光,温暖美好。 “田甜……” “哥哥!”田甜兴奋地几乎跳起来,她扑到田誉怀里,后者熟稔地将她托抱在怀里。 受了极大的委屈,怎么哭都哭不够,田甜眼前一直是模糊的,哥哥心疼地帮她擦着眼泪。 “姐姐说的都是真的!” “嗯?” “她说会帮我保护哥哥!”看到什么,刚停下的嗓子又嚎了起来,“哥哥,你身上都是血!” “田甜。”田誉笑,“哥哥没有受伤,不是哥哥的血。” “真……真的吗?”哭腔还在继续。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田甜捧着田誉的脸看了看,她觉得今天的哥哥有点不一样,可是眼睛是一样的,鼻子是一样的。哪里不一样呢? 她搂着田誉的脖子,小脸紧紧贴在哥哥脖颈,满意地窝在清减的肩头。 可是,今天的哥哥好好啊。 七月七月快过去。 第27章 田甜发现哥哥变笨了。 他同自己说要“嘘嘘”,结果没一会提着裤子从树丛钻出来,脸也变得红红的。 田甜眼尖地发现哥哥的裤腿和斜面一片痕迹,她好心提醒:“哥哥,你的裤子尿湿了!” 哥哥都已经是大人了,还会尿裤子,羞羞脸。 谁知道哥哥不仅不领她的情,反而半天没和她说话,拿着包裹里的裤子换了之后,就一个人跑去小溪边。 她走近了去瞧,发现哥哥果然在生闷气,搓着脏衣服还说什么“让他不早点教我,害我丢脸”之类奇奇怪怪的话。 但更多时候,田甜发现哥哥变厉害了。 田誉把她抱到树丫上,让她坐好搂着树干。她便乖乖地缩在树上,看田誉三两下捉住一只兔子,一只山鸡。 有时,也会碰到野猪,田誉随手捡了根树枝从野猪嘴里穿进去腹部出来,鲜血哗哗流了满地,田甜不自觉抖了抖。 田誉意识到什么,便抬头冲她喊:“田甜,把眼睛遮起来!” 她捂着眼睛的时候,常常会觉得哥哥像极了一个人。 即便是遮着眼睛,田甜也不害怕,因为田誉会隔几个数喊一下她的名字。 “田甜?” “欸!” 这样她就会知道,哥哥一直陪着他。 哥哥的食量很奇怪,没有抓到猎物的时候,他会把所有存粮都给田甜告诉她他不饿,一次抓到了一头老虎,天热放不住,他抓着烤得黑糊糊的肉,连骨头都差点咽下去。 “哥哥,我想摸一摸你的肚子。”田甜趴在田誉怀里,同他说话。 “嗯?”田誉眯着眼睛要睡不睡,他在山上搭了一个棚,抱着田甜躺在里面。 “我想看看你把老虎都吃到哪里去了。” 闻言,田誉把破旧的衬衫把上撩了撩,一拍肚皮,“摸吧。” 青年的腹部平坦,紧实有力。这么大的老虎怎么装进这么小的空间呢? 田甜东摸摸西碰碰,一直摸到哥哥的痒痒肉。田誉笑着抱起她,捂着她的眼睛,搂着她躺倒。 “田甜,陪我睡一会。” 田甜知道哥哥养家很辛苦,就乖乖地当个抱枕,听着哥哥的心跳。 听了半天,她摸摸自己的胸口,咦,这里怎么没有“噗通”“噗通”的声音呢? 她努力回想之前是什么样子,但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她决定等哥哥醒来问一下哥哥,可等哥哥醒来,又有很多新鲜好玩的事情,她就又忘了。 田甜在山里看了十场雪。 她伸着光.裸的小胳膊,“哥哥,今年田甜没有穿花棉袄,也没有戴围巾。” 哥哥揉揉她的头发,挑了挑火堆,明亮的火焰往上窜了窜,田甜欢喜得拍掌。 “田甜想要的话,哥哥想办法给你做好不好?” 田甜发现哥哥也穿着夏天的衣服,摇头道,“哥哥,我只是很奇怪,今年一点都不冷。” 山里条件不够,所以田甜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脸,她的眼球已经大半被眼白覆盖,嘴唇发黑,田誉骗她说小朋友都会换的牙齿其实是獠牙。 田誉把她乱糟糟的刘海别在耳朵后面,道:“傻田甜,因为哥哥烧了火堆,所以觉得暖和呀。” 这场雪下了很久,田甜也睡了很久。 第44章 当她醒来,哥哥坐在她身边笑着看她:“田甜,摸摸你身上。” 她迷迷糊糊地发现脖子围了东西,想到一种可能性,她打个激灵清醒过来。 “哇!是围巾!还有棉袄!”她开心得又蹦又跳。 田甜想,她的哥哥一定有个百宝袋,所以她睡一觉,哥哥就能拿出她想要的东西。 田誉没有让她看过他的身后,那条蜿蜒的血路通向城市。 人类的战役还没有结束。 在一个漂亮的夏夜,哥哥抱着她坐在悬崖数星星。 “哥哥,你看,那里有花!”田甜指着断崖下方的一丛莹白的重瓣百合,在星光下幽幽地泛着光。 “田甜想要吗?”田誉语气自然地问。 田甜才发现哥哥总是这样,只要是她想要的,最迟也会在她睡了觉后就能得到。 可是哥哥想要什么呢? “不想。”田甜把田誉抱得紧紧的,小脸蹭着他的胸膛问他,“哥哥,你觉得好不好看呀?” 田誉歪着脑袋打量那丛小花,半晌道:“好看。” 田甜便跟着哥哥一起笑起来。 在第十一场雪到来之前,田誉从山外拿给她一管封好的透明液体。 “哥哥,这是什么?”她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指甲又变得很长了。 “田甜收好。” “哥哥帮我收嘛。”田甜撒娇。 这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最疼爱她的哥哥难过地看着她,没有及时答应。 “田甜,哥哥想睡一个很长的觉。” “要多久呢?” “哥哥也不知道。” “田甜可以等,不出声,乖乖的。”田甜着急保证。 田誉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 “我很想念一个人,所以,哪怕没有合适的容器,也想回去看一看。” 哥哥说的话她听不懂。 “可是,田甜想哥哥了该怎么办呢?” 田誉的手按在胸腔,那里已经几乎没有跳动,这具人类的身体已经坚持到了极限。 苦恼地想了想,他道,“那我修一座墓,田甜想哥哥了,就可以去找哥哥聊天。” 田誉用了半天的时间给自己找了块好地方,离他们睡觉的地方很近,田甜可以很方便过去。 他又用半天时间挖了个深深的坑,最后就地劈倒一棵大树,用工具削出一块板子。 然后,他拿着石墨犯了难。 田誉之墓。 这四个字该怎么写呢? “他也没有教过我这个……”田誉小声嘟囔。 最终,是田甜在上面画了两个小人。 一个短头发,一个长头发;一个高高的,一个矮矮的。 田誉和田甜都表示很满意。 田誉躺进泥坑里,田甜“哼哧哼哧”往里面扔土,田誉也帮忙抹均匀。 等泥土将田誉埋得连头发丝都看不见,田甜愣愣地坐在墓旁,她把那块木板插在了上面。 “田誉”和“田甜”牵着手,永远在一起。 深夜,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回家,经过悬崖的时候,看见盛放的重瓣百合,笼着光晕,美好得不成样子。 她想起哥哥说喜欢。 悬崖很陡,田甜摔倒很多次,最后一次的时候,她摘了五朵百合护在胸前,后背向下坠落。 她的胸脯塌陷下去。 她用了很长时间爬起来。 田誉闭上眼睛,窒息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痛苦,他猜测着田甜是不是正在哭着抹眼泪,缩在角落里,变成小小的一团。 可没多久,当他睁开眼睛,看见一只捧花的丧尸。 他的墓被刨开,它静静地站在他的墓旁。 它脚掌向后翻折,尺骨穿透肘部,胸腔向内凹陷,污血将它的五官全部遮盖。 见他醒来,它很开心,递给他一束悬崖上的重瓣百合。 与丧尸不同,它们非常干净,完整,甚至还凝着细小的露珠。 它的嘴唇蠕动,田誉知道,它是在叫“哥哥”。 “田甜,哥哥抱。”田誉伸展双臂。 丧尸当即动了起来,脚下一拌,可田誉像以往的每次一样,稳稳地接住了它。 “哥哥!” “嗯?” “我想到了,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呀!” “田甜真的想吗?这个觉会很久的。” “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小小的丧尸整个窝进他的怀里。 田誉在它的脑后摸到满手血污。 动作顿了顿,他微笑着一如往常地满足妹妹的需求,“好啊。” 田誉把自己和妹妹放进坑里。 他给他们埋着土。 最后搂着妹妹陷入安眠。 丧尸的手里捧着一束花,衣兜里的试剂管空空如许。 这会是很美好的一场梦。 1、库娄选择离开田甜的身体给她一个美好的幻象,但有限制,所以不能永远待在田誉的身体里 2、库娄会定期回城市观察情况,补充自己和田甜需要的物资 3、库娄最后拿回的试剂,是人类研发的,用来处理那些后期变异有意识有情感的丧尸,类似于安乐死 4 、库娄本打算放弃田甜的身体,在田誉的身体死亡时以骷髅的姿态回去见陈嘉诚,但田甜选择了死亡。 第28章 新修的杂货店比之前气派多了,倒是让陈嘉诚很不习惯。 第45章 他偶尔会用鸡毛掸子去扫一扫天花板,心里盘算着下一次坍塌会在什么时候,他该对可恶的不长记性的小骷髅说些什么。 陶野来他这里待了几次,被他赶到书房去睡。 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捶着背,哎呦直叫唤:“陈嘉诚,你这个周扒皮。” 陈嘉诚嗤笑,道他这个万恶的资本主义家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陶野耸耸肩,声称他扔着香软的妹子在家里,跑过来受这个罪还不是怕陈嘉诚烂在家里发霉。 陈嘉诚瞥了一眼,看见窗外的生命树叶子落了很多,不由愣住。 自从精灵离开后,生命树便似乎失去了奇妙的能力,与寻常乔木无异。 原来,已经两个多月过去。 等确认陈嘉诚除了生活作息过于老派,精神尚算正常,陶野便拍拍屁.股走人。 临走,他啐一口:“嘉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是个守活寡的?” 陈嘉诚就地取样,扔了一块抹布砸到陶野嘴里,后者“呸呸”两声骂骂咧咧回了他的金窝银窝。 陈嘉诚摊在一张藤椅,手机邮箱提示有待查邮件,点开看了看,是希望基金会的感谢信——陈嘉诚送过去处理的那批珠宝在拍卖会上得到不小的收益,在全国多地建了近两百所希望小学。 此外还有零零散散上百封类似的感谢,来自受惠者们。 他挨个把邮件转给高女士,后者立马电话过来劈头盖脸骂道:“让你处理,就是因为我不想收这些肉麻兮兮的东西。” 半晌又道:“嘉嘉,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感情问题?” 史无前例的,陈嘉诚默默挂了高女士的电话。 他只是觉得空前的不适而已,他身边应该有个小尾巴的。 大概是因为屡次三番被提及心事,陈嘉诚终于在这个晚上抓住了入梦的小家伙。 小丧尸惨白着脸,露着獠牙,流着口水,用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手法摸着他的大腿。 “陈嘉诚,你的肉闻起来好好吃哦!” 陈嘉诚沉默了几瞬,抬脚把小怪物踹到一边。 后者在地板前后翻滚几周,一脸蒙地坐好,反应过来后开始吭吭唧唧叫唤。 “陈嘉诚!你弄疼我了!” 陈嘉诚把被子盖好,翻身打算继续入睡。 太奇怪了,他已经很久不看类似的恐怖片,为什么会把库娄和这种形象联系在一起。 惊异于陈嘉诚的冷漠,小怪物碰碰自己的脸,摸摸自己的牙,气鼓鼓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径直扑到陈嘉诚床上,在陈嘉诚反射性动作前“啊呜”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 陈嘉诚当即痛得冷汗直冒,可身上像被巨石压着,连气都喘不上。 挣扎之下,他的神志终于清醒过来。 和一双翻着眼白的双眼对视,陈嘉诚暗叹一声,道:“……库娄?” 库娄的嘴里还塞着他的肉,“哼哼”两声,以示回应。 用手摸到小怪物的下巴,捏着她的嘴叫她松口,在她装模做样的抵抗中,陈嘉诚扳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 “你这是又跑哪里去找的身体?” 上次那头差点烧了杂货店的小龙就不说了,这次竟是变成了一个小怪物。 见过精灵的美貌,再看这张变异严重的脸,难免让人难以接受。 “哼。”库娄下巴一抬,“不告诉你。” 动作间,一缕属于陈嘉诚的血液从她的齿缝流下,滴落在陈嘉诚胸前。 陈嘉诚:“……” 库娄赶忙用手捂住沾了血渍的睡衣,舔了舔嘴角,龇牙一笑。 森白的齿,鲜红的血,紫黑的唇……库娄现下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挑战陈嘉诚脆弱的审美神经。 他额角跳了跳。 “你咬了我,我会变得和你一样吗?”指着已经停止流血的肩膀,陈嘉诚道。 库娄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表面装得声势浩壮,其实连碰他都是轻轻的。 只是,凭他为数不多的阅片经验,他或许应该关注一下这个话题。 “唔……不会呀。”小丧尸很小,比库娄自身还要小。 这样趴在陈嘉诚身上,小胳膊小腿能全部缩在他胸前。 但是库娄刚有这个倾向便被陈嘉诚制止了,因为实在是他险些难以承受之重。 “这个身体不属于这个世界,不会留下太多的痕迹。” 事实也如此。 镇上的居民正在慢慢失去对精灵的记忆。 除了他。 气氛有些微的凝滞。 陈嘉诚从小怪物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却能察知她有些低落的情绪。 他心下一软,抬手摸了摸她凹陷的脑壳,鼻间是浓重的尸腐气息。 “库娄,告诉我,这次我该怎么养你?” 凌晨四点,陈嘉诚关掉闹钟,拍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翻了翻通讯录,他掐着眉心拨出电话。 “喂,你好……请问进货结束了吗?” “还没有?” “嗯好的。” “不知道方便帮我带五十斤新鲜羊肉吗?运费我双倍给您。” “自己吃……对,是在准备年货。” “好,谢谢。” 浑浊的属于死尸的气息在卧室中漫开,陈嘉诚在床尾看见缩成一团睡得正香的库娄。 柔软的短发覆盖在脑袋后面,让她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小孩。 第46章 轻手轻脚将她抱起,陈嘉诚来到专门布置的卧室。 粉色的蚊帐、粉色的窗幔,粉色的玩偶,这是他尽到的最大努力。 将她小心翼翼放在床铺,陈嘉诚起身欲离开,摸到手心滑腻。 他来到走廊,灯下看到是一块脱落的皮肤。 二楼:不……不太习惯? 第29章 “我也想吃面条。”小丧尸眼巴巴看着陈嘉诚“吸溜吸溜”,自己咽了咽口水。 “不行。”陈嘉诚警惕地瞥了她一眼,“等会吐得到处都是,受罪的是我。” 小丧尸的肠胃与人类不同,半生不熟的肉也能消化良好,但米面蔬菜几乎碰不得。 库娄食量大,上次喝了一桶粥,吐了一地。 陈嘉诚抓她打扫,她“哎哟”喊疼,卖惨耍乖,最后陈嘉诚只好孤零零地用抹布把地面擦干。 “可是,我想。”库娄的脸几乎凑到陈嘉诚碗边,眼白专注地在陈嘉诚面部打转。 被一张可怖的脸热切地注视,即便是不害怕,也难免食不下咽。 勉强接着嗦了几口面,陈嘉诚最后还是灰溜溜落败。 他无奈把筷子搁在一旁,道:“你先下去玩一会,我吃完饭找个榨汁机,看看能不能把面条榨成糊糊给你。” 库娄:“耶!” 随后颠颠下了楼,拿出遥控器,劈里啪啦摁两下,抱着腿坐在沙发聚精会神地看电视。 陈嘉诚刷完碗,看到的就是一张灰白的脸被暗青色光影笼罩的画面。 库娄没有放声音,他好奇地瞄了眼。 一只红口獠牙的丧尸被女主爆头,原地旋转几圈,“啪唧”倒地不起。 “真笨。”库娄嘟囔。 陈嘉诚:“……” 不确定性因素过于有存在感,陈嘉诚没敢准备太多,他皱着眉头晃了晃玻璃杯中粘稠的白面糊糊,心道这种东西库娄怎么喝得下去。 然而下一秒,库娄“咕嘟咕嘟”将面糊倒进嗓子眼,伸出舌头把杯子舔得干干净净。 紧接着,她用小狗般湿漉漉的眼神渴切地看着陈嘉诚,恨不得当即摇起尾巴晃一晃。 陈嘉诚投降,他按了按库娄的脑袋,后者乖乖地把下巴搁在桌面。 “稍微等一等。” 陈嘉诚下了一锅面条,尝试着放了一点萝卜丁和青菜末,随后用汤盆装好,并且插了一根吸管。 在库娄扑过来时,他抵住库娄的额头。 “等等,不在这里。” 一分钟后,库娄坐在马桶上,“刺溜刺溜”吸着面条水。 陈嘉诚心情复杂地观察她。 “唔唔唔唔?”你还要吃吗? 陈嘉诚的视线太过灼热,库娄问他。 陈嘉诚摇头。 库娄又欢快地投入进去,只是吸管实在阻碍了她的发挥。她控制不住地去咀嚼吸管,没两下就吐出塑料渣。 她心虚地看了看陈嘉诚,后者冷着脸拿出一包吸管,抽.出一根给她。 “要么吸管,要么别吃。”一点也不近人情。 库娄撇撇嘴。 在陈嘉诚的心惊胆战中,库娄非常平顺地吃完了一锅糊糊,并且欢快地表示还能再来一锅。 陈嘉诚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刚想说些什么—— “呕……”稀里哗啦的水声。 除了马桶,整间浴室的地面都被覆盖。 陈嘉诚的脸黑得像锅底。 这完全背离了他的初衷。 “既然当了丧尸,就要老实一点。”陈嘉诚用拖把搓了搓糊糊,“不能吃除了肉以外的东西,就不要贪嘴。” 库娄撅着嘴坐在马桶盖上晃着腿。 “脚。”陈嘉诚觑她一眼,她怂怂地把脚抬得高高,好让陈嘉诚清理。 “可是我想吃!”她嚷嚷,“你都吃了,我也要!” 毫不讲理。 陈嘉诚不搭理她,她就自己生着闷气,抱着胸。 当晚,陈嘉诚点了烤羊腿。 他坐在餐桌对面对面前摆着生肉的库娄道:“现在我们一样了。” 库娄:“!”还能这样! 库娄的味道越来越重,没办法,陈嘉诚只好在二楼点了很多香薰。 库娄自己没感觉,陈嘉诚闻久了就会头昏脑胀起来。 “小陈,天都冷了,还点蚊香啊?”结账时,一位顾客这样说。 “是驱虫的。”陈嘉诚现在说谎话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大概是因为他神情严肃,总是不由让人信服。 “哦,这样啊。”顾客点头,“难怪我感觉我没买过这个牌子的蚊香。” 他又道:“小陈,我家最近也该驱虫了,你这味道挺冲的,效果应该不错。” 最主要的是,老板自己用的东西,更让人觉得物有所值。 陈嘉诚脸色僵了僵,缓了缓道:“那你稍微等我一下。” 他跑到楼上,库娄正躺倒在他的床上捧着平板笑得“咯咯”叫。 扒了半天,陈嘉诚终于找到几个还没拆封的,掐了掐眉心,卖给了顾客。 “陈嘉诚,今天忙不忙呀。”库娄趴在床上问他。 这是小丧尸来的第一个月,她身上呈现轻度腐烂的趋势,面部神情僵硬,动作也越加迟钝。 陈嘉诚的目光落在库娄裸.露在外的脚踝,那里正在发黑坏疽,所以库娄现在已经很少走路。 “不算忙。”他道,“等再过一会,就可以关门了。” 第47章 十一月,除了拖着鼻涕四处乱窜的小孩,大多数人更愿意缩在家里暖暖和和的。 所以库娄信服道:“那你快点过来和我一起看电影呀。” 库娄不怕血肉横飞的暴力片,却怕惨了气氛诡异的悬疑片,又耐不住想看,总会抓陈嘉诚同她一起。 陈嘉诚点头:“好。” 等他关门出去,库娄回想着他的表情,总觉得他似乎有点难过。 【陈嘉诚,你疯了? ? 】 【我他妈上哪给你找福尔马林? ?还一吨? 】 陈嘉诚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一会。 【现在甲醛购买有限制吗? 】 【这不是限制不限制的问题!绝了,你先告诉我你要这么多福尔马林干嘛? 】 陈嘉诚迟疑:【固定标本】 【什么标本? 】陶野风声鹤唳。 半年来,这位老同学总是怪怪的。想到那小镇又偏又破的样子,他心里犯嘀咕。 【普通标本。 】陈嘉诚语焉不详。 陶野警铃大作:【你该不是犯事了? 】 【不是。 】陈嘉诚开始瞎扯,【想做点手艺活,没经验,所以多买了一点。 】 陶野人在国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撬开陈嘉诚的脑瓜,看看事实到底是不是如此。 不过得到陈嘉诚的回答,他心里踏实了一点,暂且把该不该大义灭亲举报好友的纠结抛在脑后。 【最近有几家医药公司老是送名片来骚扰,我帮你看看。 】 【谢了。 】陈嘉诚这次是真情实感。 陶野:【算你还有点良心。 】 浸泡在福尔马林里,小丧尸腐烂的速度大大降低,但她依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着。 “陈嘉诚,我想看第一个。”她指挥男人帮她找电影。 库娄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似乎连骨头都在慢慢融化着。 陈嘉诚沉默着点开视频。 他又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每天的大半时间都用来陪库娄进行一些贫乏的娱乐。 “库娄,你想吃蛋糕吗?”那种甜甜的点心,女孩子都很喜欢。 “想!”兴奋地应声,可随即,库娄把脑袋搁在浴缸侧缘,“但是我会吐得到处都是。” 陈嘉诚带着塑料手套摸摸她的脑袋:“没关系,我会打扫。” 在最初,陈嘉诚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与库娄接触的部位全都起了严重的过敏反应,库娄发现后,整整两天都不许他碰她。 这一次,库娄没有再拒绝,慢慢点了点头。 空运过来的卡纳蕾法式小糕点,库娄吃一口,吐一口,最后伤心地看着剩下的甜点。 “陈嘉诚,它很好吃吗?” 陈嘉诚喉中一哽,慢慢道,“也不算特别好吃。” 他说,“以后,我会带库娄去吃别的。” 以后。 库娄笑了起来:“好。” 陈嘉诚在浴室门口睡着,再醒来,浴缸里已经空无一人。 “下一次,如果可以的话,尽快回来。”他轻声道。 别担心,废弃的甲醛会处理好的。 【认真脸】 【捂脸尖叫】这个世界只写了五章orz 按这个进度一万字一个身体的话,我估计十万字左右就要完结了? ? qwq短文写手没有最短,只有更短。 如果不写长的话,应该是在完结后入v。 所以,大家尽量最近跟着看一看,这样以后就不用购买了。 第30章 “艾莉,我的宝贝,到爸爸这里来。”亚当将推车停靠在饲养池旁,用电击棍敲了敲池壁。 一尾灿金色的人鱼畏惧地抱着自己的尾巴,缩在离亚当最远的角落。 饲养池透明度极高,除了给人鱼玩耍的轻质橡皮球,便别无他物,因而从亚当的角度,池内一览无余。 “艾莉,你是爸爸最喜欢的女孩,乖,别让爸爸生气。”亚当是个红发灰眸的a国人,身材高大,肌肉虬劲,可以单手把小人鱼拖摔在地上。 人鱼颤了颤,碧蓝色的眼眸溢满了透明的泪水。 她被那双可怖的眼睛盯着,浑身的血液都要凝滞,刺骨的寒意叫她的心口冰冷。 她松开尾尖,纤细白皙的手臂挥动,极为缓慢地游向亚当。 艾莉太过害怕,指尖都在轻轻颤抖,她努力游得慢些、再慢些,可距离还是这样缩短着。 她的手摸到池壁,脑袋探出水面,金色的长发让这个空间明亮起来。 对居高临下的亚当讨好地笑着,秾丽的娇小脸庞如初绽的花朵。 “帕……帕……” 人鱼只会吟唱,人类的语言很是生涩,被这样娇嫩的嗓子轻唤,无疑是一种享受。 亚当的鹰钩鼻随着面部肌肉的运动而变化着弧度,他笑着用手摸上人鱼柔软的面颊,用指腹摩.挲她花瓣般的嘴唇。 “小艾莉……”他厚厚的嘴唇靠在人鱼耳边,滚烫的呼吸在人鱼冷白色的肌肤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身体也恐惧地僵硬起来。 “告诉爸爸,今天为什么不乖?” 艾莉慌乱地摇头,“不……不……” 身体里所有相关的恐怖记忆被调动起来,人鱼下意识要脱离亚当的视线,头皮却是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亚当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活活从饲养池中拖上岸,重重扔摔在地面。 第48章 拍了拍手,亚当把手里的电击棒塞进人鱼的嘴里,按下开关。 “小婊.子,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长记性呢?嗯?” 电流贯穿了人鱼的整个身体,艾莉剧烈抽搐,之后是痛苦地痉挛,泪水从眼角渗出,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挣扎。 可她的力量实在弱小,亚当如山般,她根本无法抵抗。 “看看你的眼泪……哦……它们多美啊……”亚当粗糙的手抹过人鱼娇嫩的眼周,在面颊留下深深的印迹。 他似乎有些沉迷,脸色温柔起来,可下一秒,他狠狠甩了艾莉一个巴掌。 可怜的小人鱼由于惯性,几乎整个被扇至一旁。 “该死的,你这个赔钱货!”他掐着艾莉的脖子把她扔到推车旁,人鱼的前额撞击在尖锐的车角,腥甜的血液从伤口渗出,流淌过那双死灰般的眸子。 “你太无趣了,根本没有人愿意买你!你的珍珠眼泪呢?嗯?你的泄殖孔长得这么深又太小,那些老爷对你根本就产生不了兴趣——唯一的那个,也被你抓伤了!” 赔上全部身家购买的人鱼,结果根本没有给他带来财富。 黑.市的那些金.主见过的花样太多,甚至曾经当场玩弄死十数条人鱼。 艾莉还没有发育、胸腹平平,泄殖孔不能露出,珍珠更是没有,那群挑剔的豺狼对她和他根本不屑一顾。 倒是有一些对算得上珍奇的人鱼表示感兴趣,可愿意给的钱甚至买不起一头牛。 亚当怎么可能甘心? 撑开艾莉的喉咙,将高度压缩的营养剂灌进娇嫩的喉咙,亚当面无表情道:“我需要把你变得特别一点,特别到……能够吸引所有的目光。” 艾莉卷翘的眼睫颤了颤,营养剂沉积在她的胃,像一块冰。 “人鱼和蜘蛛……马……章鱼……”亚当在纸上勾画,“哪一种会更加猎奇呢?” 艾莉趴在他脚旁,艰难地喘气。 整整两个小时,亚当没有给她补充任何水分,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鳞片正在飞快地失水,肌肉开始萎缩。 亚当用牛皮靴踢了踢人鱼的腹部:“嗳,艾莉,你喜欢哪一个?告诉爸爸。” 艾莉虚弱地发出呻.吟。 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亚当在代表章鱼的单词上圈描。 “唔……暂时就用这个吧。反正,如果失败,凭艾莉的自愈能力,也能够很快恢复的,是不是?” 他露出微笑。 在他面前,本苟延残喘的人鱼在濒临断气的一瞬间恢复原貌。 前额的伤口缩窄、结疤、抹平,鳞片重新变得莹润,艾莉睁开眼,金色的眼睫缓慢地眨了眨,流露出深深的悲哀。 第31章 亚当蹲在艾莉身边用刀片着烤鹿肉,焦嫩细白的肉在男人齿间撕扯。 泪珠盈于眼睫,人鱼的脸被摁在地上,看着这场进食。 这头鹿还很年幼,肉质细腻莹白,带着流香的脂肪。亚当厚厚的嘴唇吸吮上面淌出的油汁,神情享受。 艾莉的眼睛紧盯起落的匕首,身上多处传来刺骨疼痛,仿佛被攥在亚当指中的是她。 他把玩手里的匕首,用刀刃拍了拍人鱼的脸颊:“新鲜的鹿肉滋味真是不错。小艾莉,你觉得你尝起来怎么样?” 亚当舔了口人鱼娇嫩的脸颊。 人鱼急促地喘息,旋即更多的泪水落下。 亚当哈哈大笑。 他伸手去拽人鱼灿金色亮丽的长发,艾莉的双手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被他狠狠踩了踩,听见指骨碎裂的声音。 骂骂咧咧,亚当甩手扇了艾莉几巴掌,人鱼听见脑内传来的巨大轰鸣声。 紧接着耳侧传来剧痛,她的颅骨似是被活活劈开。 亚当摸到艾莉耳后的腮,四指插.入,大拇指扣进她的口腔,粗粝的指甲刺破柔嫩的黏膜。 像提着一尾真正的鱼,他的大掌握住艾莉半边面颊,将她拖出饲养馆。 “我的宝贝,爸爸带你去新的地方。”亚当这样说。 艾莉被拖行在地面,这是一个很长的甬道,两侧是高高的玻璃箱,偶尔会有内容物凶猛地撞在箱侧。 一只巨大的眼睛眨动着追随艾莉,人鱼不知道这是什么生物,只能看出它身后拖着巨大的身躯。 她恐惧地想要尖叫,可喉咙被亚当扣住,只能发出不安的“嘶嘶”声。 亚当回头看她一眼:“小艾莉,别着急。”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是几天。 艾莉听见开门时钥匙碰撞的声音,接着她被扔了进去。 浓重的血腥味铺面罩来,艾莉痛苦地抬眸,看到缠扭翻动的庞然大物。 颜色鲜艳,每一条触手上都附有吸盘,摩擦间分泌粘液,令人作呕。 章鱼似是也不好受,那些触手疯狂地伸缩乱撞,击打在牢固的墙壁。 这是另一个饲养馆,饲养着一只章鱼。 联想起亚当之前所说,艾莉全身的寒毛直竖,她眼中涌出更多泪水,后背渗出冷汗。 “帕……帕……帕帕……”她哀求,折断的手指试图去触碰亚当的裤脚,后者笑了笑,踢开她。 “看到那些艳丽的触手了吗?”亚当声音柔和暧昧,“我相信,在你的身上,它们会更加漂亮。” 他捧起艾莉苍白却依然秾丽娇艳的脸,抹去她的眼泪,“瞧,我的艾莉是多么的迷人啊。” 第49章 在人鱼绝望的目光中,他亲吻她的鼻尖。 “爸爸相信,艾莉会给爸爸带来财富的,好女孩。” 亚当将一油漆桶的麻醉剂打入章鱼体内,等章鱼瘫软,他懊恼地回头晃了晃油漆桶,“艾莉,怎么办,爸爸忘记给你留一些了。” “不……不……”艾莉用纤细的双臂撑在地面,向后挪蹭。 亚当挑了挑眉。 他走进饲养馆侧的杂物间,掂了把长刀和几枚钉子出来。 钉子楔入掌心,钉在地面,固定着被恐惧折磨的人鱼。 “乖,闭上眼睛,不会太痛的。”一只手覆上艾莉的双眼,黑暗将未知的恐慌无限放大。 锋利的刃口与鳞片相触—— 艾莉张大了嘴,疼痛占据了所有神经末梢。 人鱼的骨柔韧粗壮,亚当换了好几把刀。 “或许能成为不错的食材。”掂了掂鱼尾,亚当把它甩进冰箱。 漫长的缝合,没有麻醉。 到最后,艾莉陷入昏迷,终于得到了安宁。 “亚当,这真是一个难得的尤物。”一个男人哼笑。 “是的,我保证,绝无仅有。”亚当应。 “睡美人为何还不醒来,她在等王子的吻吗?”有人哈哈大笑。 “或者,你可以去看看是否自己是……” 皮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一只粗粝的手轻拍在她脸颊:“艾莉,爸爸的小公主,不可以再睡了。” 艾莉困倦地从黑甜的梦乡醒来,那里,她在清澈的海底,抱着自己的尾尖不知疲倦地游了一圈又一圈,好像一点点的自由就能让她满足。 金色的眼睫如蝶翼轻颤,一双琉璃般淌着色彩的眼睛博得惊叹。 “哦……真可爱。” 入目是几张陌生的脸,艾莉惶恐起身,发现身体不听使唤,陌生的感觉传至大脑,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下半身。 属于人鱼的灿金色鱼尾,那些金光闪闪的鳞片—— 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丑陋的、颜色诡谲艳丽的肥厚触手,缓慢地蠕动。 “不……”艾莉的眼球剧烈地震颤,她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扯下金色的发丝扔在了那些触手上。 这不是她! 艾莉被装在硕大的鱼缸里,鱼缸侧缘搭了几架梯子,衣装笔挺的男人攀着梯子上来,欣赏她的畸形。 鱼缸被放置在一方巨大的舞台中央,所有的灯光聚拢在这一处。 舞台周边是一圈圈延展上去的阶梯,黑暗中,无数双眼睛静静窥伺。 这是一个巨大的交易场。 “诸位老爷……这是我精心饲养章鱼女孩,她的名字是——” “艾莉!” 雷动的掌声与口哨,险些要将这处场地掀翻。 艾莉抱着自己的肩膀发抖,被那些躁动惊吓,痛苦着扑打那些扭动的触手。 “滚……滚开……不……” 人鱼是天赐的宠儿,拥有极强的兼容性和生命力,章鱼的触手在她身上生长得很好。它们并不畏惧地伸展着触尖,似乎笃定人鱼并不会狠心伤害它们。 没有人在意这位曾经的人鱼小姐内心是怎样的惊惧恐慌,她的挣扎反倒成为为这场盛大的交易提供乐趣。 “艾莉是个调皮的孩子,看她,居然还在和自己的触手玩得团团转转。” 观众席传来阵阵哄笑。 “艾莉是大海赐予我的宝贝,她美丽而神秘,能够带领她来到我们的舞台,我表示非常荣幸,谢谢各位老爷。”亚当热泪盈眶,深深鞠了一躬。 “她的嘴唇非常柔软,那些触手相信也能给您带来不同的体验。比起那些没有灵智的畜生,艾莉无疑是您最好的选择。” 亚当掐着艾莉的下巴,让刺眼的灯光照着她艳丽的小脸,泪水使得这张脸越发楚楚动人。 “起拍价,2000万星元。”亚当狮子大开口。 坐席有人发出嘘声,“亚当,你是否有些太贪心了?” 亚当大笑,虬劲的肌肉颤动。 “会让您满意的,老爷。” 叫价一直继续,气氛愈加浓烈,到最后,连那些本不感兴趣的富豪也不由自主加入这一场狂欢。 “4亿星元,还有更高的吗?”亚当狂喜。 他终究是没有让明珠蒙尘,而是让他的宝贝发挥了她应有的价值。 他低头对呆滞的人鱼轻声道:“小艾莉,你应该感谢我。瞧瞧,如果不是我,你一定不会知道自己这样值钱。” “从被所有人冷落的普通人鱼,到现在炙手可热的章鱼女孩,艾莉,你果然没有让爸爸失望。” 亚当欣慰。 人鱼。 这两个字触动了艾莉的内心,她的眼球轻微滚动。 艾莉是大海的女儿,是最美的精灵。 她的眉眼缓和下来,目光逐渐出现神采,水波漫过手臂的触觉,被鱼群簇拥的回忆,光怪陆离的海底美景……一切美好宁静。 可当她看见那些疯狂可怖的触手,神志都被颠覆。 我……是……怪物。 是……怪物。 怪……物。 不! 艾莉疯狂地捶打撕咬触手,状态之癫狂令人瞠目。 敏.感的触手蜷缩起来,蓝色的血液从破损的伤口大量涌出。 人鱼从不是被豢养的宠物,他们有着锋利的爪牙。 第50章 他们是猎手。 现在,这位猎手将她的武器用在了自己身上。 “快,给她注射镇定剂!妈的,她快要把自己搞死了!” 鱼缸里铺了一层碎肉。 人鱼被强制安定。 她看着白色的灯光,胸脯缓慢地起落。 【尊敬的神,请问您听得见吗? 】 【我是人鱼,艾莉。 】 【我祈求您让一切恢复原貌,哪怕将我夺去也可以。 】 在空荡的悲望中,艾莉听到了神的回应。 【可爱的人鱼小姐,如你所愿哟。 】 #本文中二设定# 宿主最为绝望的时刻,才能发出吸引库娄前来的呼唤。 对于精灵,是被吃的恐慌; 对于安娜,是监牢的寂寞; 对于田甜,是哥哥的陪伴; 对于艾莉,是身份的错乱。 身体的疼痛,有些时候她们都会比较懵懂,反倒是一些需要呵护的感情,容易崩溃。 谢谢大家陪伴!啾啾 第32章 在众人眼中,在聚光灯下,艾莉断裂的触手以令人震惊的速度恢复着。 新生的组织更为鲜艳柔韧,“啪”一根触手击打在鱼缸。 观众席在诡异的安静后沸腾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只小可爱的伤口在我们的眼前居然就这样愈合了!” “太不可思议了,或许,它的皮肉和血液也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吗?” 亚当当初是眼见着人鱼在半身被斩后慢慢与相触的触手融合,并且完美地接纳了触手的存在的。因而,他并不算惊讶地欣赏艾莉带给那群有钱垃圾的疯狂。 “艾莉,上帝的宠儿,她拥有着无可比拟的恢复能力!” 亚当暗自悔恨,他之前对这个小婊.子太好了,以至于从未让她磕着碰着,自然也发现不了她是这样的宝贝。 要不是他这两天处处碰壁,心情不好……不过,嘛,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他微笑起来。 “诸位……诸位……请听我说,不知是否有人记得半月前,拍卖馆小巷被拒之门外的人鱼商贩——” 他已经不再称他们老爷,因为很快他也可以跻身他们的行列。 在众人的抽气中,他大声道:“是的!没错!正是如你们所想!章鱼女孩艾莉在三天前——” “还是条平庸的人鱼!” “她是一个奇迹!她能带给在座的绝不仅仅是某些短暂的快.感,只要你愿意,或许长生!更多的财富!也未尝不可!” “4亿星元,还有更多的吗!”亚当兴奋地站在爬到鱼缸长梯上,振臂高呼。 他的大脑嗡嗡作响,心脏要敲碎他的胸腔,跳出他的喉咙。 他看见了繁复精致的高级别墅、醇厚名贵的葡萄酒、镶钻嵌金的手工腕表、各色人种的美人……最后是觥筹交错间,每个人恭敬地喊他——“老爷”。 啊!太奇妙了! 他想到了冰箱里的半截鱼尾,上帝保佑,他当时的决定太对了! 那也是一座移动的金库! 亚当在此起彼伏的喊价声中狂热不已,他猩红着眼睛转身,打算和他的女儿分享这个喜悦—— “哧”皮肉被锐器破开、死死钻入、搅拌、粉碎的声音。 疯狂肆虐的剧痛从伤口处缓慢觉醒,随即瞬时进攻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 每一处,哪怕骨头里,都被这种腥臭的痛意蛮横扫荡。 亚当大瞪着眼睛,鲜红的血液从他口中喷射而出。 他被刺穿在触手,并且慢慢体力不支倒下。 一双纤细的雪白臂膀很快将他揽起。 “帕……帕……”人鱼贴在他的耳侧,舔了口他的颊面,诡异的触感让亚当在濒死的痛中打了个冷战。 “帕帕……你……不会死……” 观众席尖叫起来。 “麻醉剂!”对付台上发疯的宠物,大家都很有经验。 “该死,你们不可以伤到她!”一位贵客扇了护卫一个巴掌,因为他动用了热武器。 他对着他咆哮:“你们难道不知道她的价值吗?” 下一刻,这位贵宾恐惧地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触手,跪倒在地。 “啊——”当意识到这只宠物很有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那些贵宾才骚乱起来。 “射击!射击!她的恢复能力不会让我们有所损失!” 所有身穿制服的护卫端起随身携带的配.枪,集中火力。 寥寥几个买家已经夺门而出,更多的仍安稳坐在席上交谈 被严密地保护着,他们并不认为在这样的攻击力度下,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 人鱼并不受武器侵扰,又或许是她的恢复速度太快。长而粗壮的触手以绝对的碾压将那些护卫抽打至一旁,数条触手蠕动着向他们挪移。 “快跑!妈的,滚一边去!” “别挤!有人摔倒了!” “联系军队!快!这里出现了拍卖品的暴.动!” 灯暗了。 库娄掀翻,砸碎那些曾经窥伺人鱼的聚光灯,将死亡的阴影与未知的恐慌播散在人群。 尖叫、痛号、辱骂、崩坏、畅快。 灯再亮时,拍卖场是用血肉粉刷过的新天地。 亚当创造的章鱼女孩,他给了艾莉非常不错的武器。 第51章 游走在寂静无声的安宁与腥臭的粘稠中,库娄像舍不得离开玩具的女孩,她的触手将亚当高高举起,欢快转了几个圈。 “帕帕……” 她眯了眯眼睛。 亚当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极度的恐惧刺激他的食管和胃部。 因为被用钉子钉住手脚固定在墙面,他只得将未消化完全的鹿肉吐在了自己短租的西装上,酸臭的气味,腹部和手脚的疼痛让他视线模糊,却不足以令他昏厥。 他畏惧地闭上眼,一把匕首却拍在他的脸颊,语调稚气让人不寒而栗:“帕帕……看着我哦。” 亚当只能流着涕泪看艾莉是如何用触手游走,进入杂货间把她的鱼尾拿出,然后用残留着血迹的砍刀慢条斯理地把身上那些触手一一取下。 “人鱼……小姐。”艾莉将保存尚算完好的鱼尾重新安在半身。 埋在基因内的相亲,鲜嫩的肉芽组织重建,鱼尾在一个小时内便恢复了原貌。 一切似乎看上去很轻松。 可亚当记得在三天前,人鱼在地面是如何痛苦地翻滚、挣扎,被他挟制住后又是如何僵硬地弓起脊背,像活活被扔在烤架的鱼,从漂亮的嗓子中喊出哀鸣。 不愧是海的女儿,美妙的声音让他一度十分愉悦。 这与面前拆卸玩具般的从容截然不同,更让亚当感觉到从脚底板窜上来的寒气,冻坏了他的五脏六腑。 人鱼在半空跃出金色的弧线入水。 被血染了半边的饲养池中,曼妙的人鱼优雅俏丽地游动,海藻般的长发贴在她白皙娇嫩的面颊,在她花瓣般的唇边被水波轻轻推开。 金红色的宽大尾鳍摆动,波光粼粼的池面散溅着碎玉般的水珠,一切如梦似幻。 最后,人鱼破水而出,纤细的手臂撑在池边,鱼尾在池中漫不经心搅动。 碧蓝色的眼眸盈满湿润的笑意,她问亚当:“帕帕……你准备好了吗?” 亚当的下.身一湿,骚臭味混在腥味中,变得愈加难以忍受。 显然,鱼尾并不适合在地面行动,但库娄摔了两跤也能勉强灵活起来。 她勾起一个空空的油漆桶晃了晃,串在尾尖。 “帕帕,太可惜了。”她嘴角翘了翘,“看来,你没有给自己留一些麻醉剂呢。” 亚当的眼球剧烈地震颤,胸膛起伏,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更不敢想人鱼的意思是什么。 “不……不……”他终于哭出声,眼睛鼻子丑陋地挤在一起,“放过我,求求你,求求你。” 人鱼歪了歪脑袋,明澈干净的眼睛似乎并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放了我,我愿意把我所有的钱财送给你。” 没有在意他的聒噪,人鱼在亚当的战栗中慢慢靠近他。 “看到那些艳丽的触手了吗?”库娄的声音柔和暧昧,“我相信,在帕帕的身上,它们会更加漂亮。” 她捧起亚当的脸,冰冷的指尖滑过他的眉眼、鼻梁,“这张脸,多么丑陋啊。” “最最可爱的艾莉怎么能够记住这样的脸呢?” 亚当的脑子一片空白,他隐隐明白了什么,可那个想法消逝得太快,他并没有能够及时抓住。 “乖,闭上眼睛,不会太痛的。”一只细白的手覆上他的眼帘,他听到恶劣的笑。 砍刀在地面拖动的声音、刀刃破空的声音、刺破皮肉的声音、在骨头碾磨的声音。 亚当在绝对的清醒中慢慢承受。 是夜。 全城戒严,数支武.装将拍卖场围得水泄不通。 这是前无仅有的暴.动袭击事件,涉及上千位豪门权贵。 经过仪器勘察,现场生命迹象极其微弱。 各大媒体,上万摄像,等着昭告这一惨剧。 两支小队先行进入拍卖场,却在五分钟后前后全部浑身瘫软着狼狈逃出。 “里面发生了什么?” “里面……里面……呕……” 甚至来不及脱下头盔,那些武.装人员将秽物吐在了周围身上。 重新严整装备,小队进入。 他们目不斜视地走过坐席。 他们发现拍卖场的舞台上有着一件庞然大物。 他们端起武.器戒严靠近。 他们在舞台中央看见了一个怪物,一个畸形。 上身是肮脏的人体,下身是已经腐臭的触手,那些鲜艳的颜色已经变得灰暗。 “亚当?”一名武装人员惊讶地出声。 我存了好几万的稿子,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暴更放上来。 人鱼前三章可能会锁。 但是我喜欢这个最初版本,所以放上来爽一爽hh 如果被锁的话,现在修文要钱……我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重新放出来 第33章 艾莉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醒来,她揉揉眼睛,抱着尾尖在深海打了个滚。 “啊……好像做了一个梦。”她揪着一根海藻拽了拽,谁知那海藻是伪装捕食的鱼,冲她龇牙,然后把泥沙泼到她身上,跑了。 “哼,真讨厌!”艾莉捏着自己的头发,“到底是什么梦呢?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她嘟着嘴巴在海底拍拍海龟的壳,摸了摸虎鲸的胡须,最后躺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盯着光怪陆离的海景。 海水蓝得透明,一切静谧美好。 艾莉甩了甩尾巴,手不由自主抱住,好像不抓得紧一点,尾巴就会消失一样。 第52章 “真奇怪。”她小声。 这样玩了睡,睡了玩,艾莉在和一个鱼群藏猫猫的时候,看见了浅海。 真好啊。 人类的幼崽被套在彩色的游泳圈里,他们的父母将他们抱在怀中,让他们骑在头上。 每一个人都是笑着的。 艾莉没有父母,她在一次人鱼的迁徙中不小心遗落在这片海域,被一只好心的海豚救了下来。 可那只海豚太老了,在教会她说话之后,便死掉了。 艾莉很爱她,流着眼泪把她葬在了一只巨大的贝壳里,为她摘了很多漂亮的珊瑚装点。 她向往地摆着鱼尾往浅海游去,蓦地,一种巨大的心悸让她痛苦地弯下腰。 沉沉的阴影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这是一种来自身体本能的警告。 艾莉被告知:禁止前进。 后怕地摸着尾巴,艾莉怯怯地后退几步,翻转了身体,游回深海。 “真吓人,好痛。” 作为一条罕见又漂亮的人鱼,艾莉在海底很受生物们的喜爱。 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会非常乐于与这条小人鱼聊天。她总是那么天真又特别机灵,总有一些非常了不起的想法。 但少部分的时候,他们会被艾莉吵得眼冒金星。 小人鱼可怜兮兮地抱着鲸鲨的背鳍:“鲨鱼爷爷,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神吗?” 鲸鲨磨了磨牙,忍耐地回道:“当然没有。” “真的真的没有吗?” “真的真的没有。” 失望地松开鲸鲨的背鳍,艾莉道:“那我去问问水母哥哥。” 鲸鲨松一口气。 没人知道艾莉为什么执着于为大家划分辈分,也没人知道小人鱼划分辈分的依据在哪里。 事实上,灯塔水母的岁数是鲸鲨的十倍不止,可因为他长得好看,艾莉依然亲亲热热地喊他哥哥。 “哦?”艾莉凑到灯塔水母面前,“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我在欣赏自己。” 他的面前是一块黑漆漆的石头,远看普普通通,近看才能看出其中奥妙——它能够倒映出一些模糊的影像。 灯塔水母的身体是透明的,巨大的胃呈现漂亮的鲜红色,会发光的小虫经过他身边时,就会让他变得流光溢彩起来。 艾莉惊叹地跟着他一同欣赏好久。 大概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艾莉终于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她整条鱼挡在石头前,十指交叉在胸前,祈求:“哥哥,你能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灯塔水母左右晃了晃,小人鱼跟着他晃动,害得他不得不正视她的问题:“唔……有啊。” “神在哪里?我想找祂!”艾莉眼睛一亮。 “在你眼前。”灯塔水母抱胸,“你见过像我这样漂亮的海底生物吗?当然没有。所以,唯一的解释是我的身份是不一般的。” 小人鱼的嘴巴微微张大,旋即生气起来,她绕着灯塔水母转了很多圈,等她停下时,灯塔水母的长长触角全部都打结了! “哎哟!”灯塔水母把自己拌摔倒了,他气愤地喊人鱼,“艾莉!你这个小坏蛋!回来!帮我解开!” 艾莉回头冲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水母哥哥才是小坏蛋!谎话精!哼!” 艾莉突发奇想的“寻神”之旅持续了百年。 “小艾莉,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呢?”海龟问她。 这个时候的人鱼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幼崽了,她变得强壮,并且更加美丽。 迁徙的人鱼在经过这片海域时,一尾雄性人鱼爱上了她,用了十年的时光追求她。 最终,他们在海底举办了一场浪漫的婚礼,在所有人鱼的祝福中亲吻。 逗弄着怀里的人鱼宝宝,她亲亲它,神色柔和:“因为,每次我闭上眼,总会听到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很温暖,她说,'最最可爱的艾莉,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么温柔的声音,想必只有神会拥有吧。” 海龟摇摇头。 后来。 艾莉的孩子长大了。 艾莉的孩子去了远方。 艾莉亲手埋葬了丈夫,并且为他摘了很多漂亮的珊瑚。 艾莉回到了这片海域,她已经很老了。 她找到了一个闪闪发亮的贝壳,她躺在了里面。 “神,你在这里吗?”找了一辈子,最终,艾莉还是忍不住唤着。 她听着胸腔里面越来越微弱的搏动。 没有回应。 艾莉并不伤心,她开始絮絮叨叨说着很多事情。 “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我被关在了一个小小的水池里。我绕着水池一圈圈地转呀转,却怎么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到大海。” “我伤心坏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哭出声。” “后来……”艾莉垂下眼眸,“后来,有个声音救了我。” “虽然没有记忆,但我知道是你—— “这些年,你一直陪着我对吗?” “我能够感觉得到,你在这里。”艾莉摸着心口。 嘀嘀咕咕很久,她终于察觉到了困意。 艾莉合上眼睛:“晚安。” “晚安呀,小艾莉。”那个记忆中的声音在她耳边道。 眼角湿润着,艾莉却笑了。 第53章 她终于找到了她的神,原来祂真的一直守护着她。 那些记忆的丢失,从不是遗憾,而是神明的庇佑。 艾莉陷入安眠之后,色彩鲜艳的珊瑚慢慢爬满贝壳。 它们发着光,漂漂亮亮着。 艾莉将自己埋葬,她的神明为她摘了珊瑚。 人鱼的世界不需要神的存在,因为她的每一寸记忆都该是鲜亮的、美好的。 只有需要救赎的苦难灵魂,才会被神明眷顾。 神的回应,意味着那些噩梦或许不仅仅是噩梦。 所以艾莉,苦苦寻找了多年神明的艾莉,她始终只是那条幸福的、从不敢接近浅海的小人鱼。 明天入v,会更一到两万字,倒v章大家不要误买。 然后,本文大概还有四万多字完结,1块多一点。 因为是以单元故事的形式,大家可以选取自己感兴趣的部分。 最后,谢谢大家,非常非常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支持qwq 感谢读者岬月的地雷,啾啾 第34章 陈嘉诚还没有睡,所有的灯都在亮着。 库娄拖着鱼尾,蹦蹦跳跳上了二楼,她要去找陈嘉诚。 “陈嘉——”她推开卧室门,发现床铺空无一人。 “欸?不在吗?” 她“咚咚”“咚咚”上下转了一圈,都没发现。 “真奇怪。” 气喘吁吁地把自己扔在陈嘉诚平整干净的大床,库娄欢快地把自己卷进舒适的被褥,滚了好几圈。 陈嘉诚的大被子!陈嘉诚的小枕头! 掰着手指等了很久,还是不见陈嘉诚,杂货店上下也没有别的声音。 就好像——好像,这里是一座空壳,只是陈嘉诚好心留了灯给她。 库娄有些慌张。 “陈嘉诚!”没有再考虑有的没的,库娄站在二楼走廊对着整间杂货店大喊。 “陈——嘉——诚——” “你出来呀!” “我回来了!” 人鱼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 这时,浴室传来响动。 “唰——”陈嘉诚眼底青黑地打开门。 “库娄?” 人鱼和陈嘉诚彼此愣愣地看着。 “陈嘉诚!”库娄摇摆着尾巴,一整只冲向陈嘉诚。 将男人扑到在地,她质问:“你躲到哪里了!” 一条足足有两米长的尤物,面容秾丽娇艳,皮肤细腻柔滑,碧蓝色的清澈眼眸委屈又气愤地盯着你。 陈嘉诚被压得喘不过气,他把两手放在耳侧,做出投降的姿势,有点庆幸又有点难堪:“我还以为……你会出现在……”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发现面前的尤物已经在开心地冒泡泡了。 “你在等我?” “嗯。” “一直都在?” “……嗯。” “灯是给我开的?” “你见过有谁睡觉会把所有灯都开着吗?再说,现在是凌晨四点。” 库娄在陈嘉诚胸前狂蹭,海藻般的长发弄得乱糟糟的。 “你真好,陈嘉诚,你怎么这么好……” 陈嘉诚抬起手,僵硬地摸了摸人鱼的头。 半晌,库娄捧起陈嘉诚的脸,捏了捏,又挤了挤:“陈嘉诚,你的脸上有一条红色的线。” 陈嘉诚碰了碰。 。 是他不小心在浴室睡着后,脸磕在浴缸留下的。 “没事。” “真的吗?”人鱼一脸不信。 “真的。”陈嘉诚的表情严肃正经。 “噢……”库娄不再纠结这个,她双手揽住陈嘉诚的脖颈,脸凑到他面前,“你想不想我?” 小而挺翘的鼻子,仔细看,才看得出几枚小小淡淡的雀斑。 晶亮的眼睛,像是藏了星星。 陈嘉诚不自在地偏了偏脑袋:“不想。” 库娄追着和他对视:“才不是,你肯定很想我。我知道,你可会撒谎了,谎话精……” “……”陈嘉诚哑然。 被热烈地注视了一会儿,正在陈嘉诚受不住的时候,库娄突然发现新大陆一样,摸上他的耳垂:“陈嘉诚,你这里红了!” “欸,这里也是……”库娄掀起陈嘉诚的衣领往里瞧,被男人一巴掌扣在脑袋后面,按在了他的胸膛,动弹不得。 库娄听着男人急促的心跳,眨眼:“陈嘉诚,你在害羞吗?” “你害羞的话,我就不看你了。” “越看你,你会越害羞的。” 库娄自认体贴且善解人意。 陈嘉诚脸烫得要烧起来。 平复很久,他道:“库娄,你是人鱼,是不是生活在海里比较好?” 陈嘉诚在心里疯狂盘算,家里哪处房产临海,到时候好跟父母打个商量。 他把黏在他身上不肯动的人鱼往外稍微推了推:“我先给你放点水,你到浴缸里呆着。” 库娄两手一揽,又贴回陈嘉诚胸前。 “你抱我!” 库娄是以艾莉的成年形态回来的,两米体长,一百五十公斤重。 陈嘉诚还躺在地上,他看了眼库娄漂亮却粗壮的鱼尾,又目测着她的身高,自觉力不从心。 “库娄,我抱不动你。”他无奈。 库娄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卷起自己的尾巴看了看,从陈嘉诚的神色里判断出他没有撒谎,当即瘪了嘴。 第54章 “我不管!你不抱我,我不起来!”她开始耍赖。 陈嘉诚头疼地开口:“不然,我答应你一个要求作为补偿。” 库娄来劲:“什么补偿都可以?” “什么补偿都可以。” 人鱼碧蓝色的眼珠转了转,喜滋滋道:“好吧。” 她抱着自己的尾尖,给陈嘉诚让出路,等他将浴缸放满水,便“哗啦”扑通进去。 透明的水花四溅将陈嘉诚淋得通透,他抹了把脸,看着一条灿金色的硕大鱼尾拍打在浴缸。 库娄支着下巴,盈盈笑着瞧他:“我要你亲我一口。” 陈嘉诚愣了一下,他看着库娄,险些以为自己是幻听。 “什么?”他皱起眉。 “我说,我要——”花瓣般柔软湿润的唇启合,“你亲我。” 说着这样的话,人鱼的眼中依然是一派天真懵懂,好像讨吻也只是游戏的一环。 抿起唇,陈嘉诚黑脸:“换一个。” 库娄现在哪里还怕他生气,陈嘉诚向来只是纸老虎。 “不!”她赌气地潜进浴缸,吐着一圈圈的泡泡,又浮上水面,“我就要你亲我!” “就要!就要!”她气呼呼地抱着胸。 叽叽喳喳絮絮叨叨吵吵闹闹半个小时还多,陈嘉诚被闹得不行。 他投降。 “可以,你闭上眼睛。” 库娄笑得弯起眼睛。 她撅起嘴,闭上眼,睫毛却不安分地颤着,等陈嘉诚靠近便偷偷看。 陈嘉诚穿着一身湿衣服,俯下.身。 库娄感觉温暖的带着潮气的人影遮挡住自己,灼烫的呼吸逐渐靠近。 一只宽大的手掌覆在了她的眼睛,在库娄不乐意时,轻柔的、干燥的触感落在前额。 库娄睁大眼睛,金色的眼睫轻轻搔在湿润的掌心。 在她还没品味出什么,陈嘉诚已经挺直身板站在她面前。 “好了。”他冷酷道。 库娄:“……” “陈嘉诚,你这个大坏蛋!”她想要的是那种亲吻。 “哦?”陈嘉诚挑眉。 “哼!”库娄尾巴一甩,“咕嘟咕嘟”埋进了水里。 陈嘉诚定定看了一会,似乎确认面前的人鱼不会突然消失,他满意道:“我先睡觉。” “浴室的灯就不关了。” “晚上好。” 轻轻的掩门声。 库娄露出一双眼睛在水面。 “晚安呀。” 晚安这两个字出现在我文里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qwq 但是我很喜欢这个词语。 感觉安宁温暖。 本章所有两分评发红包,谢谢大家! ! 【鞠躬】 第35章 “起床!” 脸被扯着,鼻子也被捏得紧紧,陈嘉诚睁开眼,一条人鱼盯着他,神情凝重:“陈嘉诚……” 陈嘉诚的神经也紧绷起来。 “你冰箱里的东西被我吃完了!哈!” “……”陈嘉诚默了默,道,“你想做什么?” “东西吃完了,要买新的。”库娄眨巴眨巴眼睛,“你上次说过要带我去吃好吃的。” “你想吃什么样的?” “我什么样的都想吃!” 陈嘉诚想了想,“我去网上找个菜单给你。” “好呀!”库娄甩了甩鱼尾。 “那你现在可以从我的身上下去了吗?” “……噢。”人鱼失望地挪了挪身子。 库娄说话算话。 她窝在浴缸里,流着口水看那些精美的样图。 “这个要么?”陈嘉诚捧着平板。 “要!” “这个呢?” “也要!” “这……” “全都要!”库娄擦掉口水,眼巴巴地看着。 “陈嘉诚,它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唔……快的马上,慢的……大概三个小时。” “我要先吃快的!”库娄迫不及待。 “等着。”陈嘉诚起身。 五分钟后,他拿了一碗碎冰,上面浇着草莓酱。 “来了。”他递给库娄。 库娄张大嘴,“啊呜”一口吞掉,“嘎吱嘎吱”嚼着冰块。 陈嘉诚本想逗库娄生气,谁知小人鱼反而乐滋滋地把碗递给他,兴冲冲地对他说:“还要一碗!” 陈嘉诚一阵牙疼。 甜点再是精致,吃多了也该会齁,可库娄倒是哀怨地把下巴垫在浴缸上,玩着包装:“盒子看起来这么大,为什么一口不要就吃完了呢?” 浴室已经被各式包装堆满。 “……你还想吃吗?”陈嘉诚解锁平板界面,递给她。 库娄仰着脑袋看他,摇头:“我想吃面条,不要吃糊糊的,那样不好吃。” “要第一次你给我煮的那样。” 第一次。 陈嘉诚的心跳慢了半拍,转过身:“好。” 有生之年,陈嘉诚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洗手间里用餐。 他给库娄准备好后,便打算回厨房,可人鱼拍着水面,像小孩子一样闹腾,后来还在地面打滚,嚷着要陈嘉诚和她一起。 “你不在,我肯定吃不下的!”她闭着眼睛瞎说。 陈嘉诚要被她气笑,他是没见过比她胃口更好的人了。 没点油水的粥都能吨吨吨两锅,更别说他这次刻意加了很多肉丁虾仁。 第55章 但是最后,他还是搬了两把小椅子。 人鱼一把,他一把。 “我还要看电影!” 陈嘉诚只好认命起身,把平板支在旁边。 人鱼捧着锅,他捧着碗,看上去倒也和谐。 人鱼一整天的状态都非常好,食欲和玩心都一如既往。 “哎哟,我屁.股疼。”浴缸毕竟狭小,库娄时不时在浴缸里滚一圈,换个姿势。 陈嘉诚安抚道:“我叫了车,夜里,我们去海边。” 时隔三月再次接到自家少爷的电话,管家的心颤了颤,好在要求只是让他找人送辆车过去。 手机传来提示音,短信显示车已到楼下。 “我到门口看看车。”陈嘉诚调整了一下平板,起身。 库娄吐着泡泡,海藻般的长发在水里浮动。 她点头:“好~” 陈嘉诚把手擦了擦,走出浴室,下到楼梯时心却一阵慌乱。 他三两步折回浴室,看到正在玩头发的库娄。 “怎么啦?”这时候的库娄看上去乖乖的。 “我在想,天冷了,要不要给你的水加热一点。” 库娄看了看他:“可是万一把我煮熟怎么办?” 似乎是想象了一下,库娄自己笑了起来。 陈嘉诚也跟着笑。 “我很快回来,你不要乱跑。” “噢。”库娄应,“哼,你才是不要乱跑。” 没一会,她又说:“我想吃一个冰淇淋。” 陈嘉诚放松了一些。 他在楼下从管家手里拿了钥匙,看着他坐上另一辆车离开。 在上楼前,陈嘉诚从冰箱里拿了个冰淇淋。 库娄对草莓味的东西。 没走几步,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陌生起来,整个空间安静得不像话。 他捏着冰淇淋慢慢走上楼梯,走进卧室,停在了浴室门口。 “库娄?”他唤道。 这次却没人再应了。 陈嘉诚在浴室门口站了会,等回过神才发现手里已经变得黏糟糟的。 第36章 “哎呀,你终于来了。”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声音。 库娄好奇道:“你一直在等我吗?” “也不是……”那个声音沉吟一会,“只是刚好,只有你来了。” “你叫我来是做什么呢?”虽然声音听起来很镇定,可是令人滞闷的绝望和难过还是将库娄包裹得密不透风。 “啊……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她有些踟蹰,“我想——” “想结束永生。” “想得到一场死亡。” “想变成灰埋葬在泥土里。” 库娄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对象。 所有人梦寐以求的长生,在她这里只是成了一种束缚,是痛苦的根源。 为什么会有人认为死亡比存活还困难呢? “好的哟。”库娄道,“我答应你,可是你清楚你要付出的是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所谓。”那个人轻笑了声,“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库娄摇头:“不需要一切。” “你还有别的什么想要同我说的吗?” “嗯……”那人轻叹,“请问,你可以让我放松地睡一觉吗?我已经很久没有睡上一个好觉了。” “可以的。”库娄柔和声线,“现在,你只需要闭上眼睛就可以了,我不会吵醒你的。” 库娄醒来,发现视野一片漆黑,她用手摸了摸,却连胳膊都伸展不开。 她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只能恰好放下她。 库娄推开头顶,一块黑色水晶棺盖随之掀开。 银色的月光如水倾泻,三两只夜鸮被她惊扰,盘旋在低空。 她抬起手,仿如沁血的红宝石缀在袖口,繁复精致的荷叶领衬衫在月光下惨白一片。 卡罗琳,血族的最后一位亲王,将自己的棺木放置在城堡地下,沉睡了两百年。 醒来后,城堡夷平,沧海桑田。 库娄没有获得太多有效的信息,因为卡罗琳没有开放记忆权限给她。 “死亡……”库娄踏出水晶棺,黑色的高跟长靴踩碎枯枝,在寂静的荒野平白添了几分可怖。 她在荒草腐木间拾起一截生锈的短棍,大抵是曾用来装饰窗台。 “这个应该可以吧?”库娄掂了掂。 一分钟后,库娄皱着眉毛看被折弯的铁棍,胸口却是一点痛意都没有。 她把短棍对准眼球,随后还是放弃。 想了想,她觉得至少应该让卡罗琳死得体面一点。 库娄在荒野走了两天两夜,比较为难的是她既没有被饿死,也没有脱水而死。 利器、钝器,这些对卡罗琳的身体都造不成任何伤害。 在漫无目的地行动中,库娄和一头野豹相遇。 它像是饿得狠了,眼睛里闪着狠意,从荒草间潜伏处箭一般刺向毫无防备的库娄。 谁知本能之下,库娄一拳将它甩出去七.八米远,沿路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野豹甩了甩脑袋,好一会才爬起来和她对峙。 “虽然应该不行,不过……” 库娄决定给野豹、卡罗琳和自己一次机会。 她打量了一会面前这位猎手的獠牙和爪子,在对方孤注一掷的情况下,她“啪唧”躺平,摊在了地面。 第56章 野豹迟疑地在她身侧两三米处徘徊,紧紧盯着她的动作,时时提防。 库娄等了等,没见野豹反应,她动了动手指,野豹扑上来撕咬。 獠牙不能蹭破哪怕一寸皮肤,库娄的手被它咬了个遍,还是一点血没见,它烦躁地甩尾巴。 野豹张着嘴靠近库娄的喉咙,浓重的腥臭味让库娄打了个喷嚏。 她将野豹摔在一边。 “你咬坏了我的衣服。” 又走了漫长的路,库娄喉中干渴,许是对血液的渴望。 在野豹之后,她又碰见了其他东西。 她起初并不还手,任它们攻击,可它们实在扶不上墙。 最后库娄着恼,来一个打一个。 附近一片的野兽都矮着身子躲在草丛不敢看她。 闲逛着,她寻到了一处断崖,目测高度足够将她摔得稀烂。 她闭上眼,跳下去—— 她睁开眼,发现身上不痛不痒,失望出声。 “啊……为什么这样。” 崖底有一些颜色艳丽的植物,她尝了几个味道不错,便扫荡起来。 但遗憾的是,她既没有被毒死,也没有被撑死。 最后,她躺进水流。 布鲁像往常一样去了离家不远的湖边钓鱼,只是这一次,一向平静的湖面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躺在摇椅上看报纸,察觉到鱼饵动了动,耐着性子等了等,他准备收线。 一抬头。 他摘了眼镜。 海藻般酒红色的发在水面飘荡,露出半张精致美丽的脸孔。 “小美人鱼?” 布鲁惊叹出声,紧接着,他看到美人鱼睁了眼。 用了好一会才对上焦,布鲁看见一双紫金色的眼睛,像是流淌着光,让人目眩神迷。 库娄看了看深深的水域,难过地想,这次也失败了。 任何自杀行为都是不可取的!没有不痛苦的自杀方式!在抢救室看到自杀的患者,状态都极其不堪,尤其,这种不堪会在后期洗胃等治疗中增加更多痛苦!千万不要轻信任何网上流传的虚假信息! 第37章 遇上人类对于库娄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在布鲁一家都格外善良且热情的情况下。 他们盛情款待她,布鲁的妻子准备了甜如蜜汁的果馅饼、新鲜榨取的水果汁、烤羊排、炸虾,以及一些黑麦面包和啤酒。 库娄对果馅饼以及烤羊排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却在尝试炸虾的时候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可怜的孩子。”布鲁妻子道,他们的三个小孩则嚼着虾壳看库娄。 卡罗琳的衣服早已湿透,布鲁的妻子好心地将其洗净晾晒,现在她身上穿的是布鲁妻子的衣服,一些陈旧但算得上舒适的布料。 “你为什么会在水里呢?”布鲁很是好奇,因为他打捞库娄的地方水流相对凶险,但库娄的样子看上去却稀松平常。这让他有种错觉,好像如果他不伸出援手,这个女孩便能一直那样安静得像片树叶一样飘荡下去。 库娄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卡罗琳非常冷静地把她叫来这个世界,对自己的隐.私极其在意,所以,她并不能和这里的人们进行无障碍交流。 当然,就算拥有卡罗琳的记忆,想必几百年的与世隔绝,卡罗琳也不能良好地应对。 想了想,库娄对关心着她的布鲁一家露出一个甜美乖巧的笑容,紫金色的眼眸盈着笑意,像盛满星星。 在橘黄色的灯光下,这样出尘干净的笑,慢慢绽开、舒展。 布鲁呼吸滞了滞。 他已经确信,这个姑娘实在可怜。 她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不能言语,连正常的沟通也无法做到。 自身这样凄惨,面对着他们,她却依然毫不吝啬给出一个微笑。 布鲁的妻子出神地望向她,面色有些恍惚。 “……你觉得怎么样?”布鲁在询问她什么。 “嗯?”她应道。 “我说,在这个孩子找到合适的地方安定下来之前,我们暂时收养她吧?” 女人看向布鲁,她的丈夫一向是个温吞的老好人,踏实、正直、忠诚,这次遇见这样可怜的女孩,会产生这种想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可以……”她缓缓道,“晚餐后,我会收拾一个房间出来。” 布鲁一家的善意让库娄感觉到舒适,与之相伴的是一些如影随形的急躁。 那三个孩子很喜欢她,每天早晨,三个小脑袋就会乖乖地趴在她床边,等着与她说一声“早安”。 她时常会与他们一起出去玩耍。 他们教她挖蚯蚓,给布鲁做合适的鱼饵,而库娄则偶尔去树上摘些野果,捧给布鲁妻子。 那位夫人会给她一个拥抱,做成甜甜的酱汁,抹在当天四个小孩的面包片上。 他们五个人出现在她生活的每一个时间段。 冬天来临时,库娄躲过布鲁一家,将自己埋在漫天雪地中。 她憧憬地看着洁白的天地。 轻盈的冰晶落在她的眼睫、她的脸颊、她的唇,像一些无措的轻柔的吻。 “卡罗琳,你这个小坏蛋,居然这么会藏!”布鲁最小的儿子抱着一只布偶熊低头看她,说话奶声奶气,却是惊喜的。 他抹掉库娄脸上的雪花,笑着说:“现在轮到我加入这个游戏了!爸爸妈妈都在找你……现在,你要去告诉他们,他们需要来找我!” 第57章 半年的相处,在三个孩子的积极教导下,库娄已经能够和当地人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 男孩把布偶熊端端正正地放置在一边,小手刨着雪花,等挖出一点浅浅的坑,他像库娄一样躺在里面。 库娄这些日子里的某些计划,总是这样被无厘头地打断。 她起身,抖落身上的雪花,揪起男孩,把他头发上帝冰粒拿掉。 “回去……现在……” 男孩在她怀里扭动,嗷嗷叫唤:“不!你这个可恶的小赖皮鬼!你自己玩够了,却不让我玩!” 库娄将他放下来自己走,他便一脸气愤地一路踢着雪。 布鲁和妻子很快赶到,他们脸上有着担忧。 库娄并没有刻意向他们掩藏自己的想法,所以这对善良的夫妻总是鼓励自己的孩子和她玩耍。 “卡罗琳……”女人道,“今天有奶油蘑菇汤。” 库娄小声道:“谢谢。” 女人抱了抱她,像安慰自己的孩子。 布鲁时常会带着全家人去城里吃一顿大餐,这其中自然包括库娄。 在经过一家店铺的时候,布鲁告诉库娄,里面正在进行大胃王比赛,是商家的一种营销手段,但是总能讨人欢心。 “能……去?”库娄指了指自己。 “当然。”布鲁笑,“赢不了比赛也没关系,我想我应该可以支付得了。” 没有拿到名次的人需要自己掏腰包付伙食费,但这一点,布鲁并没有告诉库娄。 库娄懵懂地被领进去,出来时拿了一些餐券和不菲的奖金。 “拿。”库娄把所有的奖金给了布鲁夫人。 女人并没有立刻接下,她道,“卡罗琳,你之前一直都吃不饱吗?” 她按照一个正常的女孩子的饭量准备的菜食,或许对于库娄并不足够。 库娄看出布鲁夫人眼里的自责,她拉过女人的手放在自己小腹。 “饱……” 接着,又露出那种让人难以抵挡的笑。 布鲁夫人哑然,也笑了起来。 后来,库娄又去了很多次这样的比赛,拿回了很多奖金以及更多的免费餐券,那足够布鲁一家在各种相对昂贵的餐厅消费整整两年。 直到最后,库娄被所有大胃王比赛列入参赛者黑名单。 布鲁一家已经十分满足,可库娄很是惋惜。 后来看电影时,她越发羡慕起《七宗罪》里的那个大胖子。 在日渐安逸平稳的生活下,库娄始终记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虽然布鲁一家的爱让那些计划更加艰难。 她不知道卡罗琳为什么执着于死亡,但她知道自己执着着的,她还要回去见一个人。 这一年的圣诞,库娄和布鲁一家一起去布鲁夫人家里过节。 在一堆糖果和礼物盒中,一位头发白透的老人坐在轮椅上,颤巍巍指着她,神色诧异:“卡罗琳?” 那是布鲁夫人的祖父。 但是还没有人来得及告诉他,今年的新成员有着怎样可爱的名字。 第38章 “祖父,您……”布鲁夫人惊讶出声。 “您认识卡罗琳吗?” 可怀特先生已经十数年未曾独立出门了。 怀特先生取下眼镜擦了擦,“抱歉……我……我失态了。” 他痴迷地看向库娄,像是在看童年时薄如蝉翼的轻梦,跨越世纪的时光,这样惟妙惟肖地站在他面前。 库娄明白怀特不是在看自己。 他透过这副躯壳,跌入更为久远而难忘的回忆,似是想观测到卡罗琳沉睡的灵魂。 一位已至暮年的老人不会轻易搞砸一场本该欢快的宴会,让自己的家人陷入尴尬的境地,所以怀特及时解释。 “卡罗琳……我的一位……嗯,大概算得上故人……叫这个名字。” 他记忆中那位美丽的女子名唤卡罗琳,更奇妙的是,她也有一双紫金色的眸子,皮肤白皙细腻得如同东方瓷器。 这样的巧合让他的血液沸腾起来。 布鲁推着推特先生,与家人一起,大家来到附近的教堂,做了弥撒。 其后,孩子们围聚在圣诞树旁追逐打闹,大人准备细瓷餐具和水晶杯。 库娄围着围裙给布鲁夫人帮忙,所有的人都体贴小心地与她交谈。 一个小孩子踮起脚尖,亲了亲她的脸颊,并且害羞地送给她一只布偶驯鹿。 餐后,怀特先生轻唤她:“卡罗琳……我想,有样东西,能够与你分享。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库娄的指尖动了动,她想,她或许等来了合适的契机。 被卡罗琳尘封的记忆,或许终于得见天日。 怀特先生拒绝了布鲁和布鲁夫人的帮助,“卡罗琳一个人就足够了,是不是?” 他笑着看向库娄。 库娄扶着他的轮椅。 他们经过寂静无声的走廊,推开一扇又一扇门。 “到了,卡罗琳。”怀特先生的声音像是叹息,轻轻重重地落在古旧的墙壁地面。 库娄站立在他身侧,抬起头,那是—— 是一幅画。 看清的一眼,令人战栗的心慌痛得库娄弯下腰。 悲伤漫上她的胃、漫上她的胸腔、她的喉咙、眼睑,最后在大脑皮层叫嚣。 一些碎片在眼前闪烁,库娄伸手,那些碎片又化成光点,渐渐消逝了。 第58章 这是属于卡罗琳的情感。 尽管陷入沉睡,尽管历经两百年,可只是一个小小的提醒,所有的情绪便毫无保留地翻涌而来。 是甜蜜的、是欢喜的、更是苦涩的、拼命割舍也不得的。 这么强烈的痛意,深埋在皮下,渗透骨髓,寒冷顺着小腿向上攀爬。 难怪经过多年的沉睡,卡罗琳仍然不能放下,绝望到需要另一个人帮她进行了断。 “卡罗琳?”怀特静默良久后,轻叹出声,“你在哭……” 库娄的指尖摸上脸颊,触到了卡罗琳的泪。 “我……” “不要紧。”怀特似乎又陷入回忆,“这幅画,或许本就是为悲伤而存在的。” 库娄强忍着心悸重新看向装裱细致的画。 一双紫金色的眸子漾着柔软而明快的笑意,与她对视。 看得出,这是一幅有着相当年岁的画,画纸泛黄,有一些粗糙的毛边,用任何技术都难以恢复的状态。 画上,一位穿着繁复宫装的少女蹲在玫瑰花丛间微仰着脸。 透明的阳光将她的眼瞳照射得通透,干净的紫金色虹膜微微收缩,湿润的爱慕在其中细细流淌。 她的腕骨精致,细白的手指轻轻捏着一支艳红的重瓣玫瑰,半开的花苞顶端盈着一滴剔透晶莹的水珠,好似少女再稍稍倾斜,便能使之颤巍巍坠落。 本嗅闻着花朵的少女在听到熟悉的呼唤后,笑着望向来人。 作为被期待被爱慕的来人,最终以自己的视角记录下这令人砰然心动的瞬间。 这本该只是一幅普通的人物静像,如果不是少女太过美丽像不染凡尘的精灵,如果不是绘图者投掷了深痛的爱意用尽一切美好的笔触去描绘,如果不是—— 这幅画除了一双眼睛和那支玫瑰外都被摩挲得模糊不清。 它本可以被赋予除了悲伤之外的含义的。 “当我从我的父亲那里接手这幅画,它便已经是这样了。”怀特不可自控地将面前的少女与画作上的重合,并从中获得巨大的欣慰与满足。 “画中人是祖父乔弗里爱慕一生的女子,他与她相恋了五年,最终却用了五十年的时间去等待怀念她。” 思念太过熬人,年轻的乔弗里先生小心翼翼地碰触画中的恋人,指尖一次次摩.挲过她的裙摆、她的发梢、她的唇角,却始终不敢去触摸那双他所深爱的眼眸和那支送他的玫瑰。 饮鸩止渴的接触让乔弗里在沉寂无光的日子逐渐衰老、憔悴,在如新雪覆盖般的层层遗憾下,永远陷入安眠。 “卡罗琳。”怀特先生唤她,“乔弗里祖父一生未婚,父亲是他兄弟的孩子,被他收养、教育。” “这个家庭的所有人都在等待,替祖父将他的等待延续下去,期望有一天能够得到那位恋人的消息。” “或许是因为时间真的过去太久,那些记忆和感情似乎只有我依然继承着了……但好在……布鲁他们将你带了回来。” 布鲁夫人对于卡罗琳的似曾相识是有迹可循的,但那些触动太微弱,也太不可思议。 所以,她从不曾将卡罗琳与家族所等候的那位联系起来。 库娄在不知不觉间走近了画像,她的指尖一一抚过那些已经模糊的部位,似是想握住曾经触碰着的乔弗里的手。 “乔弗里……”她出声。 “卡罗琳小姐,请问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库娄这才发现,怀特先生已经泪流满面。 “如果可以的话,请带走这幅画吧。” “我想,这是它最好的归宿……乔弗里祖父也会认同的。” “卡罗琳,你真的要走吗?”布鲁夫人担忧地看着她,三个小孩的眼睛里也包着泪水。 “你还这么年轻——” 一年多的时光,女孩多次提出离开,但每次都被劝阻了。 上帝保佑,希望这次也一样。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女孩给了她一个拥抱。 “谢谢您,布鲁夫人。”库娄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暖,“遇见您和布鲁先生,是我在这个世界最大的幸运。” “请不必担心,我想,我会过得很好。” 婉拒了布鲁先生送她一程的心意,库娄抱着画离开。 她搭了车,来到墓地。 大雪覆盖的十二月,目尽白茫。 天空是库娄从未见过的澄澈干净,风是透明的,阳光也是。 沁在鼻间的清冽空气打着小小的漩涡,消失在被轻轻掀起的发尾,像极了恋人的恶作剧。 库娄一步步走在墓园,所经之地,处处雪消冰融。 她走得很慢,怀中的画一分分变得清晰鲜明。 细碎的雪粒轻柔地落在她的脚后,将她的足迹仔细掩盖,又像是唱起挽歌。 库娄在一座墓碑前停下。 “乔弗里……”她轻唤。 尾音刚落,细小的冰碎般的响动在周遭涌现。 满目的纯白中,一支支鲜红的玫瑰破雪而出,柔软艳丽的花苞肆意绽开重重叠叠的瓣叶,如此的热烈,如此的兴奋,美丽得教人呼吸停滞—— 这是,开在乔弗里心尖的花,所以才秾丽鲜艳得不可方物。 经过了百年,那颗已经腐朽的心脏依然为恋人的归来而悸动着。 库娄收回意欲落在墓碑的指尖,她轻叹:“卡罗琳,你还不愿意醒来吗?” 第59章 “你说过不会吵醒我。” “可是,这满眼的玫瑰,乔弗里为你盛绽的玫瑰,你最爱的玫瑰——你真的不打算看看吗?” 胸腔里传来猛烈的震颤,而后牵连起密密麻麻的苦痛。 卡罗琳缓缓睁开眼,陌生的、充斥着哀伤的世界。 来自库娄给予的片段,填补了记忆的空白。 【他与她相恋了五年,最终却用了五十年的时间去等待怀念她。 】 她承受不住痛苦一样慢慢蹲下.身,最后跪坐在地面。 卡罗琳眷恋地抚摸墓碑上的黑色相片。 真好,哪怕是衰老,他仍然英俊帅气。 这样就好像,他们并没有错过那么久远的时光。 “乔弗里……乔弗里……” “乔弗里……” 她低声呢喃。 满园的玫瑰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响动,似是安慰,似是低语。 “我……”她把脸小心翼翼地贴在墓碑,冰冷的石块让她更为怀念曾经的胸膛, “我……爱你……很爱……” “不会比你少一分……不会……比你晚一分……”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你会消失不见……我想了很多办法去见你……” “……以死亡的方式。”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我不知道……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乔弗里……我爱你……很爱……” 卡罗琳摘下一支玫瑰,鲜红的血液从茎处低落——那是恋人的血。 她将玫瑰缓缓刺入心脏。 卡罗琳被杀死了。 她被谁杀死的? 她被爱杀死的。 美丽的少女跌入雪地,慢慢、慢慢地溺亡在爱里,化为洁白的冰粒。 透明的风拂过,将她抛散在如血的玫瑰。 怀特先生来到墓地,他打算为乔弗里祖父献上新年的第一支花。 可当他靠近墓碑,却发现了一支艳丽绽放的玫瑰,上面覆着细小的冰粒。 看来,已经有人来过了。 第39章 “陈嘉诚,你真的不想给我咬一口吗?”库娄闷闷的声音从床底下传来。 “不想。”陈嘉诚躺在床上依旧冷酷无情地拒绝了。 “可是你的血闻起来很甜。”库娄锲而不舍。 “可是我真的不想,”陈嘉诚更为坚持。 “哼……小气鬼!”库娄决定使用激将法。 “谢谢你终于看清楚我的真面目。”陈嘉诚见招拆招。 “?”库娄陷入沉默。 比起之前的惊心动魄,这次库娄的回归可以说是非常的温和了。 陈嘉诚从浴室出来之后,正擦着头发,就看到卧室多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异国少女。 从那热切得恨不得上来舔他几口的眼神,以及哗哗流着口水的呆傻,是库娄无疑。 陈嘉诚并不热衷于锻炼,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可即便是这样的肌肉,在陈嘉诚的身上也是极为耐看的。 可他并没有来得及为此沾沾自喜,因为他很快发现库娄的眼神与其说是落在自己身上,不如更具体一点是落在他的颈动脉。 稳健的有力的搏动,象征着健康的血液。 库娄的口水根本就擦不干净。 陈嘉诚慢条斯理地把毛巾遮在脖颈,在库娄幽怨的目光中问道:“为什么每次见你,你的眼睛颜色都不一样?” 精灵的碧绿,龙的赤红,丧尸的灰白,人鱼的碧蓝以及这次的紫色……嗯,还带点金色? 彩虹七色差不多齐活。 只是,不知道橙色的眼睛会不会不好看。 库娄一抱胸,“干嘛要告诉你。” 简而言之就是,她也不知道。 陈嘉诚去找了吹风机,余光果然瞧见库娄“哒哒哒”地踩着长靴蹭了过来。 “你都不想我吗?”她霸道地抱住他的腰,下巴垫在他的胸前,仰着脑袋看他。 有点强势还有点小动物的小心翼翼,看得陈嘉诚心中一片酸软。 叹了口气,他自暴自弃地把吹风机扔在一旁,弓着腰,长臂一伸将库娄严丝合缝地揽进怀里。 陌生的身体,但属于库娄的独一无二的气息重新萦绕在他鼻间。 陈嘉诚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我想你。” “很想你。” 怀里之前还嘟嘟囔囔的小骷髅突然屏住气,浑身僵直起来。 硬邦邦得像冻干的咸鱼。陈嘉诚不合时宜地想,唇角翘了翘。 陈嘉诚等了快五分钟的时间,库娄还是没有缓过来的迹象。 “真不经吓。”他嗤笑,松开库娄找回吹风机抓着头发。 库娄眨眨眼,被紧紧拥抱被束缚的感觉消逝,随后反应过来,立马撅起嘴:“你骗我!” 陈嘉诚笑了声,被库娄曲解为挑衅,气得整个人跳到陈嘉诚身上,手脚缠着他不许他乱动。 “你要道歉!”库娄得理不饶人,她板着陈嘉诚的脸让他看她。 库娄仔细地打量这张阔别多日的脸,线条依然是干净利落的,只是锋利许多,眼睛里也都是疲惫,看上去怪凶的。 这样的话,陈嘉诚的生意肯定不好,那群小孩不喜欢凶凶的大人。 “陈嘉诚……”她全然忘了自己刚刚在说的是什么。 陈嘉诚乐得不提醒她,“嗯?” 库娄的新身体并不重,轻得像羽毛,这样圈在他身上,也不会太难以负荷。 第60章 “你的肉都不见了。”她摸了摸他的颧骨,为陈嘉诚带去一些痒意。 陈嘉诚半开玩笑,“因为家里养了一个能吃会吃的。” 库娄将最能吃最会吃的自己剔除在外,还在苦苦思索陈嘉诚哪里养了一个新家伙。 她把陈嘉诚的脸往中间挤,气愤道:“你怎么可以养别的人!” 为了养那个坏蛋还把自己养瘦了! “它是谁!”库娄表情凶巴巴的,“我要把它打趴下!” 陈嘉诚惊讶地看着她,而后笑开。 他握住库娄的两只手,好让她不要到处乱摸,“那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把自己打趴下。” 库娄觉得陈嘉诚的喉咙里一定藏了什么东西,所以才能叫他笑得这么好听。 胸腔的震鸣传递到她身上,让她“腾”得红了脸。 “你笑话我!”她做足了气势,只是因为底气不足,显得干巴巴的,还有点无措的可怜。 “你敢笑话我!”她声音大了点。 “你居然笑话我!”每喊一声,就像是给自己加把气。 最后,她又变成那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骷髅。 库娄以比攀上来更快的速度跳离陈嘉诚,“刺溜”钻到床底下,隔着床板声音闷闷传来:“哼,你会后悔的!” 一分钟后。 陈嘉诚趴在地上,认命用手去捞库娄,后者活泥鳅似的躲他。 “床底下都是灰尘,你……你出来!” “我就不!” “出来!” “我就不!” “出来!” “我就不!” “……我就不!” “出来!” “……陈嘉诚,你太坏了!” 陈嘉诚好不容易从床底剥出一个装睡的小娃娃,库娄的睫毛颤啊颤,演技之差,人神共愤。 他气得笑出声:“库娄,老是一个路数,可不太好用。” 才不是!这种方法是最好的。 陈嘉诚总会嘴上凶,其实心里早就放过她。 库娄瘪瘪嘴,不去拆穿陈嘉诚这个虚伪的大人。 她抬起一只手,攥拳。 陈嘉诚皱眉,“你做什么?” 拳头轻轻砸到自己的脸颊,库娄假哭出声:“我被打倒了!” 她从陈嘉诚怀里窜出来,然后“啪唧”趴到在地。 库娄成功完成了把自己打趴下的壮举。 陈嘉诚:“……” 第40章 “我想出去买东西。”库娄说,“我好久没有和你一起买东西了。” 陈嘉诚的杂货店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完成自给自足,比如一些自热小火锅、麦片、八宝粥、泡面……库娄不在的大部分情况下,陈嘉诚都是啃自己老本度过的。 库娄穿着繁复,腰束得很细,裙摆宽大。 陈嘉诚看着她道:“跟我来。” 他们经过走廊,迈下台阶,陈嘉诚带着库娄来到了地下室。 门开,半室女装精致漂亮得晃眼。 “哇!”库娄的口水要掉下来。 “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衣服多而杂,各种尺码,各种款式,库娄还看到一些不是陈嘉诚尺码的男装。 陈嘉诚把视线落在一边:“你挑一挑,我在外面等你。” 精灵的身材远不及这位血族丰腴高挑,当初柳云卖给精灵的衣服早已不合适。 好在,他曾经的准备,现在派上用场。 这半室寂寂,终于得见天日。 库娄用了很久的时间,陈嘉诚站在门前踱步。 “库娄?” “嗯嗯!” 她还在。 “库娄?” “怎么啦!” 她没离开。 “还没好吗?” “我要穿最漂亮的!” 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最后,库娄提着小裙子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腰:“陈嘉诚,我好不好看呀。” 陈嘉诚用手盖着她的脸,把她推得远了一点:“是是是,你最好看。” 库娄撇嘴,显然对这个敷衍的答案十分不满。 陈嘉诚带库娄经过张叔家,张叔笑呵呵给了库娄一块金黄色的玻璃石; 库娄见到了在门口跳方格的小胖墩、羊角辫和小眼镜,他们说:“姐姐,你好漂亮,你做公主好不好?” 库娄被团团圆圆扑了满怀,两个小圆球牵着库娄的手:“妈妈肯定喜欢你。” 当日,陈嘉诚抱着菜场里摊主送给库娄的蔬菜瓜果,身后跟着啃番茄的女孩。 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库娄,即便他们依然控制不住地喜欢上了她。 “库娄?”陈嘉诚轻唤。 “嗯?”库娄的声音听不出端倪。 “今晚想吃什么?” “唔……要吃你吃的。” “……好。” 鸡飞狗跳的晚饭,鸡飞狗跳的洗头洗澡。 陈嘉诚疲惫地把自己扔在床上,还没喘口气又眼疾手快地把库娄捞起来。 “你为什么又往床底下钻?”陈嘉诚如临大敌地揪着库娄。 “我……”库娄吭吭唧唧,“你忘啦!” “我可是血族亲王!” “嗯?”陈嘉诚皱眉,不懂这和她睡床底下有什么关系。 “我们血族!”库娄挺起胸脯,“都是要睡水晶棺的!” “所以……你觉得床底和棺材很像?”陈嘉诚心情复杂。 第61章 如果真的如了库娄的想法,他岂不是相当于睡在了棺材板上。 库娄抱着胸,鼻间哼了声,以示当然。 陈嘉诚头痛:“打个商量,尊贵的亲王,你可以坚持一下,勉强屈就于人类的床铺吗?” 库娄不屑:“血族决不屈从!” 她眼珠子一转,“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陈嘉诚深感不妙。 库娄凑到陈嘉诚面前,越靠越近,陈嘉诚不得不手撑在床面,向后倒了倒。 几乎贴着脸,库娄道:“陈嘉诚,你可以给我咬一口吗?” “你的血闻起来很甜。” “我还没尝过这么甜的血。” 她在布鲁夫人家最多只吃过三分熟的牛肉稍微解解馋,大部分情况靠熟肉充饥。 所以,她基本算是吃糠咽菜了好几年。 陈嘉诚顿了顿,身子直接躺在床上,长手一伸,把自己卷进被褥。 “睡觉吧。”陈嘉诚背对着她,“睡着了,就能看到想要的了。” “!”库娄气得跳脚,“陈嘉诚,我要睡在床底了!” “哦。” “里面脏兮兮的。” “嗯,你也会变得脏兮兮的。” “我真……真的要睡进去了!” “知道了,你已经说过好几遍了。” “哼!”库娄气鼓鼓的,“我偏不睡床底!” 陈嘉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嘴角翘了翘。 库娄围着陈嘉诚的床来回转悠,她很快就听到了陈嘉诚的呼噜声。 “陈嘉诚!”库娄不甘地喊他。 “陈嘉诚?”她死死盯着陈嘉诚的脸。 等了大概三分钟,陈嘉诚的眼球动了动。 陈嘉诚在装睡! 库娄喜滋滋地抓住把柄。 她“蹭”地钻到床底,躺在地面敲了敲床板。 从背后传来震颤以及相伴而来的轻敲,陈嘉诚睁开眼:“……” “陈嘉诚,你真的不想给我咬一口吗?”库娄努力争取。 陈嘉诚看着天花板,无奈地再次拒绝了她。 他倒要看看她还想做些什么。 “那你能帮我找一个水晶棺吗?亲王都是要睡水晶棺的。” “棺材?” “水晶棺。”库娄固执地强调,下一秒,她意识到什么,“陈嘉诚,你真笨,你真的还没睡!” “库娄,上次我买了福尔马林,这次还要去定做棺材,看来,我身上的嫌疑洗不掉了。” 陈嘉诚已经能够想到陶野会怎样在大义灭亲的边缘胶着。 库娄眨眼,“那你会给我做吗?” “……会。” 陈嘉诚最终还是放过了陶野,没有找他,以免他陷入天人交战的痛苦。 “在棺材做好之前,在这里将就一下怎么样?” 陈嘉诚打开衣柜,方方正正,比之床底更加适合。 他昨天起夜,下了床,一眼扫到床底有双炯炯有神看他的紫色眼睛,还会发光,险些吓得三魂没了两魄。 库娄捧着自己的脸,晃着腿。 “可以啊。”她点头。 在陈嘉诚松口气时,她坏笑,眼睛弯得像月牙,“但是你要陪我一起睡!” 陈嘉诚:“我太大了,衣柜塞不下的。” “衣柜塞得下一个半你。”库娄认真,“我只要半个你那么大的位置就可以了。” “我可能会窒息。”陈嘉诚尝试。 “我们可以把柜子开一条小小的缝。”库娄从容。 陈嘉诚按了按太阳穴:“可是我们家里有两张床,难道要全部空着吗?” 库娄沉吟:“那明天我们就把它们全部填满!” “陈嘉诚,求求你,求求你。”她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 陈嘉诚投降:“……好吧。” 他总会满足她的要求的。 陈嘉诚蹲在衣柜里,他的呼吸处,库娄抱着腿眨巴眨巴眼看他。 这样怎么会睡得着。 “陈嘉诚,我会轻轻的。”她突然出声。 “嗯?” “我肯定不会让你疼。” 彼此默默盯了会,陈嘉诚把手摊在库娄面前。 “那你记得轻一点。” 库娄乖巧点头。 她用两只手握住陈嘉诚的,张开嘴,两枚尖牙慢慢显露。 确实不疼,库娄很克制地只咬了一点点,甚至最后,她还舔了舔他指尖的伤口。 “陈嘉诚……” 库娄还低着头,陈嘉诚却陡然察觉到落在掌心的湿意,一滴一滴,空气一分分苦涩起来。 “我喜欢你……” “好喜欢你……” “最喜欢你了……” 陈嘉诚的心脏刺痛。 与他相贴的温度一点点消散。 库娄抬起头,一具骷髅落进陈嘉诚的眼睛。 紧接着,连小骷髅也慢慢散去。 陈嘉诚迟钝地将那几滴眼泪握进掌心。 “我也喜欢你。” “好喜欢你。” “最喜欢你。” 第41章 库娄站在天台,晚风飒飒,校服裙摆因而掀起落下。 “你们听着!是你们害死我的!是你们!”近乎是嘶吼的话从嗓子冒出,库娄意识到,她尚且还没有接管这副身体。 下面乌泱泱站了一些人,大多是穿着同一款式的校服,另有几位正装,大概是教师。 第62章 来了警车,下面越加喧闹。 “你们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刺在我身上的一把刀!”自己的身体颤抖着,泪水从眼眶流出,声音凄厉,“你们这些杀人犯!你们会遭报应!” 广播里接连说着“冷静”“千万注意安全”“可以下来慢慢聊”之类。 但“自己”全然不听,八层的高度,向前的每一步都足够诱人。 “自己”挪出半个脚掌,抬起下颔获胜般宣告:“请你们,见证,我的死亡。” 任何有技巧的谈判都没有用,连给警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争取到。 像一片凋零的枯叶,自己坠落血泊。 尖叫此起彼伏,一群人围了上来,有人查看生命体征。 “你想要怎么做呢?” “我要,每个人都不得好死。” 朱婷抱着书包警惕地盯着电梯的数字。 自从那个人死后,她的生活就慢慢变得不对劲起来。 醒来后床边喝了一半的白水,镜中的自己总是莫名其妙的有些陌生,她说的话渐渐在班上没有人听得到……她打了个颤。 不能自己吓自己。 电梯中途停下,门开,面前空无一人。 朱婷有些心慌,连忙按动关门键。 “只是有人按了下楼,结果等不及,所以离开了而已。” 她安慰自己。 再说,这幢楼一共有两个电梯,也许那人发现另一个电梯来了,所以去坐了那个。 关门键亮着灯,朱婷按了多遍,却始终没有反应,电梯洞开着,像是欢迎。 电梯正对着走廊,黑洞洞的一片,只有电梯边缘笼了一些光。 在朱婷与这些黑暗对峙时,走廊突然亮起灯,一片光亮。 她松一口气。 几秒钟后,她捂住想要尖叫的嘴巴。 走廊没有人,没有脚步声。 而且,楼里的走廊都是压感灯,需要手触碰才会亮起,大概持续时间有二十秒左右。 朱婷咬着手指,让自己不要发出一点声音。 她有点记不起,这幢楼是一直这么安静,还是今天尤其安静。 她连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朱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会没有带手机,电梯的显示屏一直卡在gg界面,也没有时间。 她在心里数了二十个数,希望灯光能够暗下去。 可洞开的电梯、不暗的走廊灯,寂静无声的周遭……每一项都沉沉地压在朱婷的心头,告诉她一切有多不正常。 “朱婷?”有个声音轻唤她—— 就在她的身后。 朱婷知道自己身后是电梯光滑如镜的墙壁,她不敢回头,她怕看见什么。 那个声音熟悉而陌生,带着让她毛骨悚然的从容。 没有得到回应也不着急,只是慢条斯理地喊她的名字。 “朱婷……” 朱婷掐着自己的喉咙,奔溃地滑落在地。 她像是被割离世界,在大好光亮之中,感觉到黑暗的吞噬。 眼泪将视野模糊,在晃动的灯影中,她惊恐地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她挑着眉,面容鲜活,依旧是霸道凌厉的样子:“朱婷。” 朱婷在过度的呼吸中陷入昏迷,安全感终于重新将她包裹。 郑明是高三二班的语文老师,由于张书瑶的自杀,原班主任引咎辞职,这个班由他暂代。 他看着手中卫生委员记录的请假明细,这周,已经请假了三名学生。 这几位同学全部为班委,最先提出请假的是班长朱婷,请假理由无一不是突然晕厥,住院就医。 班里现在人心惶惶。 因为他们知道,在张书瑶被所有人的孤立,在最初是有那几个班委的参与的。 正是班委牵头,他们才像拿了令牌,肆无忌惮。 他们在等,等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我好怕……”一个女生趴在课桌发抖。 周围人无心管她。 郑明对张书瑶被孤立甚至校园霸凌的事情略有耳闻,甚至他曾经在张书瑶的作业本上看到用红墨水写的“去死吧张书瑶你这个垃圾”。 他当时与张书瑶谈过,可那女孩只是冷笑。 他没想到,故事的结局会是这样。 “郑老师!郑老师!”他坐在讲台看班,之前打报告上厕所的一个女孩散着头发流着眼泪冲进来,“您快去厕所看看吧,姚青她……她……” 此时顾不上别的,郑明神色一凛,跟着女孩去了女厕。 推开一个隔板,姚青跪在一片污秽中一下下磕着头,嘴中念念有词。 “是我害了你……对不起……我该死……” 郑明连同一个男同学将她搀出隔间,可一个没当心,她又爬回去。 这次她竟是直接想要将脸埋进蹲厕。 郑明及时扯住她的衣领,钩住她的颈部。 在僵持之下,姚青晕了过去。 郑明后背冷汗涔涔,姚青的事情已经不是巧合能够解释得了的。 在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在默认“张书瑶复仇”这样一个可笑的说法。 可姚青……她曾是张书瑶最好的朋友。 “谁知道呢?也许姚青背叛了张书瑶,所以把自己最好的朋友往火坑里推。现在,她的朋友自然要把她欠的还给她。”有人这样说。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高三二班接连有同学在自己的作业本里发现血字,每一条内容都能够对应得上他们曾经对张书瑶所说。 第63章 有人无端摔入学校喷泉,有人跌进垃圾桶,有人的书桌出现死掉的老鼠,有人被关在盥洗室直到第二天早晨……“张书瑶”用她的方式将一切还诸众人。 高三二班,那些曾经欺凌张书瑶的人,那些对欺凌视若无睹的人,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所有人都在被“张书瑶”缓慢地凌迟着,等着最后一刀的落下。 郑明试图向学校申请暂停一段时间课业,被校方驳回。 高三是最后的冲刺阶段,在学校的每一刻都需要妥当利用,怎么可能大范围允假。 “郑老师,这……这不行啊,同学们的复习状态太差了。”任课老师都难免心生担忧。 “我会为同学们再进行开导工作的。”郑明脸色憔悴。 事态在继续扩大。 高三二班在全校同学口中渐渐用“逼死了人的班级”“被诅咒的班级”替代,他们整个班的同学都在被孤立着。 真是可怕,被孤立,成为异类,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郑明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墙面的阴影轻轻晃了一下。 他看见了库娄。 “张书瑶?”郑明的神色并未有太大起伏,似乎早已预料到这场会面。 库娄静静坐在他面前不远,神色暧昧:“是……也不是。” 郑明提起嘴角,并不认为这个玩笑好笑。 “最近发生的一切,是你做的吗?” “是。” 郑明闭上眼,极为疲惫。 “这些……是他们欠你的,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了。你……可以收手了吗?” 郑明听见那个可怕的女孩轻轻笑了,好像他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郑老师,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 鲜血从“张书瑶”全身溢出,面色青白僵硬,俨然恢复死状,她歪了歪脑袋。 “请问,在当初……” 她靠近郑明,在对方放大的瞳孔中道: “为什么……不肯向袁圆伸出援手呢?” “你本可以救她的……” “她长得漂亮……成绩优秀……前途大好……” “如果,你救了她……也不会发生现在的事……” “郑老师……您说……” “是不是您做错了呢?” 郑明在自己急促的呼吸中回想起袁圆。 那是这场校园欺凌中的第一个受害者……最后,她也死了,死在了送去抢救的路上。 他的手上似乎还能摸到她的手腕流淌出的鲜血,温热的、粘稠的。 办公室的灯一闪后,重新恢复之前的亮度。 可郑明,坐在光明中,仿若身在黑暗,并将被其吞噬、拖拽。 “你可以把你的一切给我了。”库娄道。 张书瑶似有瑟缩,“可是你还没有满足我的条件。” “哦?”库娄挑眉,“他们都得到应有的报应了。” 张书瑶咬牙切齿,“我说的,是让他们不得好死。” 库娄轻笑:“他们到死都会记住杀了袁圆,然后……害了你,不会好过的。” “……袁圆?”张书瑶大骇,“你知道什么?” 她并不能全程观察库娄为她“复仇”的过程,只能零星得知那些人的下场,结果自然不让她满意。 “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库娄感慨,“你差点就骗过我了,真聪明。” 张书瑶给她的记忆是残缺的,里面记录的只有那些同学欺侮她的片段。 可是这个世界并不能全然任她摆布,在那么多次的接触中,总会有些同学会透露往事。 而库娄,在意识到后,便毫不客气地接收了张书瑶的所有记忆。 “我骗了你什么!” “小东西,你为什么不好奇,为什么会有人摔进垃圾桶,掉进水池,被拖到厕所里,被绑起来关在小房间里呢?” 张书瑶心头大骇,事实上,她所遭受的最严重的欺凌是在作业本上咒她去死,在她背后说她闲话,孤立她。 班里的那群家伙,从来都是只会搞点小动作,并不曾真的敢对她施加暴力。 虽然,只是精神上的冷暴力,就足够让她崩溃。 “我……”她意识到了什么。 她一直以为这是库娄想出来的整治那群东西的法子。 “是不是听起来很耳熟?”库娄将张书瑶的意识慢慢推出灵体外,好心解释,“那些……都是你带着那几个学生……对袁圆做的。” “你还记得吗?” 姚青曾经和张书瑶把袁圆关进厕所隔间,按着她的头让她下跪,让她自扇耳光忏悔。 所以,姚青后来把袁圆体会过的一切慢慢体会回来。 其他学生也是一样。 “他们的报应都结束了,现在——” “轮到你了。” “不——”既无躯壳也无灵体的意识,很快在这个世界湮灭。 袁圆,家境贫寒却聪慧自立的女孩,模样清秀,学习刻苦。后被举报作弊抄袭,取消当年奖学金评选,并在此后惨遭以张书瑶为首的校园欺凌。 没有人为她说话,甚至有人加入这场可笑的游戏。 苦苦挨了半年,最终袁圆自杀在张书瑶的座位。这个温柔坚韧的女孩,做了人生最为大胆而惨烈的报复。 之后,一切翻转。 有人悔恨不该未曾伸以援手,有人怒斥张书瑶为非作歹。 第64章 张书瑶被放置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大家批判着张书瑶,似乎就能告诉死去的袁圆——看呐,他们为她持有着正义! 心中大为畅快。 可惜,真正无辜的灵魂,早已消散。 好在,她没有看到这场闹剧。 这个身体算是抢来的了! 【沧桑】 库娄其实一直都是温柔的孩子。 第42章 库娄回来的时候,陈嘉诚正在厨房里切洋葱。 库娄喜欢洋葱,甜甜的。 男人肩宽腰窄,背后胡乱系着围裙衣带。厨房有些热,薄薄的衬衫便贴在肉上,动作间看得清流畅的肩背肌。 踮着脚,库娄把自己冰凉的双手往陈嘉诚脖子上一贴,然后飞快地背在身后,等着陈嘉诚回头看她。 陈嘉诚果真被冰得打了个颤,他放下刀,捂着后脖颈,转身:“库娄?” 库娄笑得眉眼弯弯:“陈嘉诚,我回来啦!”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盯了很久。 在库娄忍不住再开口的时候,他又神情冷淡地回过身去。 库娄有点生气,她搂着陈嘉诚的脖子,挂在他身上。 “你都不和我说点什么吗?” 红着脸,她又加了一句:“我好想你。” 库娄把脸贴在陈嘉诚的背部。 陈嘉诚无动于衷。 库娄脸上的笑慢慢僵硬起来。 她小声:“陈嘉诚?” 她亲了亲他的耳朵:“陈嘉诚?” 她去牵他的手,却牵不动:“陈嘉诚?” 陈嘉诚看不见她。 整个世界的色彩在一刹那变得暗淡,陷入一片荒寂。 库娄站在荒寂的世界里,难过地看着她喜欢的人。 陈嘉诚控制不住地想要摸一摸后背,那里源源不断地传来一些寒意。 窗外蝉鸣鼓噪,又是一年盛夏了。 这几个月,陶野开了三次车过来,说是绑也要把他绑到外面去放放风。 无一例外的,陈嘉诚刚上车,轮胎就连爆四个,压根动都动不了。 陶野气急败坏地叫了拖车来拉,而他自己只好跟着陈嘉诚在他的杂货店吃泡面。 陶野最近在和他的小女朋友闹分手,因为她认为他藕断丝连、旧情不忘。陶野一直没当回事,和以往一样嘻嘻哈哈地想混过去。结果第二天去女朋友家,门锁都换了。 他满腔的怨气无处发泄,便时常来这里倒苦水。 “嘉哥,你盐放哪了?”陶野在下面扯着嗓子喊。 应该是有顾客上门,他找不到地方。 “进门第二个货架。”陈嘉诚应。 他突然想起,在去年,库娄坐店的场景。 嘴甜又长得好看,很多人都喜欢她。 库娄不在的日子里,陈嘉诚的空闲时间就会多上许多。 他看了看手里的洋葱,寻了啤酒和面,难得地炸起洋葱圈。 盛夏,之前还热得心慌的厨房,现在却是变得凉爽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陈嘉诚控制不住地去想库娄。 又是三四个月过去,库娄应该快回来了吧。 “陶野。”陈嘉诚冲着楼下喊了声。 陶野立马像撒欢的狗一样连跑带跳窜了上来。 啤酒鸡、水煮肉片、蒜香茄条…… “嘉哥,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有这么好的厨艺了?”陶野也不客气,自己晃荡晃荡去盛了饭,回来开扒。 “吃你的吧。”陈嘉诚打趣。 说来奇怪,他总觉得好像库娄就趴在桌子上对着这几盘菜流口水。 那种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感觉。 陈嘉诚看了看他的身边。 下午的时候,陶野收到了女友的回信,他电话里还矜持着,线下却是哼着小曲还擦了鞋。 “嘉哥,拜拜了您。” 语气像在骂他。 晚餐煮了泡面,属于库娄的气息始终萦绕不去。 “如果她在这里,又吃不到,估计要急得嗷嗷叫了。”陈嘉诚笑。 但他并不觉得这种事情会发生,毕竟他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的。 最初的小骷髅也好,精灵、龙、人鱼……他始终保有对她的全部记忆。 晚间沐浴的时候,陈嘉诚的身上始终被某种热烈的目光注视着。 那道视线随着他颈项的水珠慢慢滑向他身体的其他各处,却在触及某些地方时又害羞地、故作姿态地收回。 陈嘉诚的动作一顿。 室内空调打得很低,陈嘉诚躺在床上,就着床头小灯翻看书籍。 合眼时,一小团冷意慢慢蹭到他身旁,轻轻搂住他的腰,埋在了他的胸前。 很黏人,像库娄。 带着这样的想法入睡,第二天醒来时,陈嘉诚下意识摸向身侧。 “库娄,太挤了,回你自己的房间。” 摸了个空。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陈嘉诚在脑子里过滤昨天发生的事情。 不对劲,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他明明感觉到了库娄。 他对她的存在很敏.感。 “库娄……” “你回来了吗?” 微末的冷意蹭在他胸前,活跃着,躁动着,像在回应。 陈嘉诚关掉空调。 他尝试去触碰那团冷意。 “你这次是变成了什么?为什么连我都看不到?”没有回应地,可陈嘉诚确认了库娄。 第65章 那团冷意似乎也很委屈。 陈嘉诚轻笑。 “回来就好。” 引起陈嘉诚注意的库娄开心了很多,并且仗着陈嘉诚看不见她,一直粘在男人背上、怀里,不肯下去,时不时还要轻薄他。 “出去。”陈嘉诚站在洗手间门口,面无表情道。 库娄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试图蒙混过关。 一想到昨天这个小流氓就已经开始一直偷窥,陈嘉诚的脸色就好看不起来。 “库娄。”他黑着脸强调。 库娄磨磨蹭蹭出了门。 确实感受不到库娄之后,陈嘉诚松一口气。 所以……她这次到底找了什么身体回来啊。 杂货店打烊后,陈嘉诚坐在电视机前挖西瓜。 库娄挑的频道,折腾半天才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一起看电视。 入口的每一勺西瓜都被炙热的视线仔细扫过一遍,陈嘉诚能够想象得出小骷髅眼巴巴馋得吞口水的样子。 两人一起看了新闻联播,看了焦点访谈,看了周星驰的两部老电影。 【承认吧小疯子】 【不承认】 陈嘉诚胸腔里一阵心悸,密密麻麻的痛渗入骨髓。 天旋地转之后,他看见了一个女孩。 “库娄?”陈嘉诚开口,惊讶地发现他的身体安静地半躺在沙发。 “陈嘉诚,我想让你看看我,听我说话,所以把你的魂抽出来一会。”库娄小声道,“等下就会还回去的。” 陈嘉诚苦哭不得。 “好了,我在你面前了。”陈嘉诚好脾气,“你想和我说什么?” “嗯……”库娄用干干净净的一双眼看他,“我有办法可以让你以后都不怕一个人出去了。” “什么?”陈嘉诚不明所以。 库娄看着看着,突然咧嘴一笑,只是带着哭腔,看上去又滑稽又可怜。 “你能不忘掉我吗?” 陈嘉诚不知所措,他试着安抚库娄:“怎么了,我怎么会忘记你。” 他生命的大半时光都是由小骷髅组成的。 意识到什么,他紧张道:“我已经习惯现在的日子,不出去也没有关系。” “你不要乱七八糟地想一些方法。” “现在的生活我也很喜欢。” “可是,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库娄的眼睛蓄了一些透明的泪,她每眨一次眼,泪水便好像少了一点,可看一会陈嘉诚,那些泪水又慢慢回来。 “只要你偶尔能回来见一见我就可以。”陈嘉诚尽量平静着面色。 他当然意识到了,库娄的新身体能够在他身边陪伴得越来越短暂。 这次他甚至都已经看不见库娄。 库娄没有说话。 陈嘉诚口中发涩,他轻声问:“还是说,你以后连看看我都不可以了?” 库娄的泪水滑到了下颔。 她扑到陈嘉诚的怀里,陈嘉诚伸手抱她,摸到的却是一具骨架。 库娄掰断自己的一根肋骨,在陈嘉诚拒绝之前,放进他的胸膛。 她哭着说。 “陈嘉诚,你不要忘了我。” 陈嘉诚喘着气挣扎去拉住她,抬起手,发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电视里传来悲哀的欢笑。 世界空荡得可怕。 他摸着心口,不知道每一次的搏动,她能感受到吗? 明天把剩下的部分发上来。 qwq 谢谢大家支持! 第43章 陈嘉诚醒来发现自己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上,身旁放着吃了一半的西瓜,电视频道是自己向来不感兴趣的。 抓了抓头发,陈嘉诚上楼洗漱,拿牙杯的时候,瞥见置物架上多了一套除了颜色外完全一样的洗漱用品。 盯着看了会,无名的情绪沉沉地压下来。 陈嘉诚皱眉,放了回去。 陶野来电话时,陈嘉诚正站在全然陌生的房间。 入目皆是粉色,还有一些以他的审美绝不会购置的巨大玩偶。 最关键的是,他看着这个房间,已经想不起来在杂货店里,装修两间卧室的理由。 大概是想要邀请某一个人住下来,拜托她留在他身边。 可杂货店里并没有明显的女性留存的痕迹——除了那套洗漱用品和卧室。 “嘉哥——” 陈嘉诚把手机拿离耳朵,好叫陶野的声音不要那么尖锐。 “梦梦答应我求婚了!”陶野说话都不利索。 这位梦梦小姐与陶野热恋年余,陈嘉诚有幸见过几张玉照,肤白脸小,是陶野喜欢的类型。 “恭喜新郎官夙愿得偿。”陈嘉诚打趣。 “过两天我想弄个聚会,就咱们要好的哥几个,庆祝我早日踏入爱情的坟墓。”陶野开门见山,“特地来邀你。” “我……”陈嘉诚下意识拒绝,反应过来心下一惊。 他虽不善交际,但与朋友的小聚,他向来应该是愿意的。 “嘉哥……之前就算了,这次不许不去啊。”陶野自然地接下这一句。 通话双方都愣了愣。 陈嘉诚眼神复杂,笑道,“我为什么会不去?” 陶野也有些蒙圈:“我也不知道,就感觉好像约你很难似的……” 话说一半,他笑起来,“估计是嘉哥冷面郎君花名在外,我难免心里发怵。” “别贫……知道了,你把时间地址发给我,我会去的。” 第66章 陈嘉诚把手机收进衣兜。 进书房按往常一样处理公司文件,陈嘉诚的视线偶尔会扫过墙角搁置的简易床。 一晃神,好像就能看到一小团人影在上面打滚。 接下来的好几天,他的精神状态都很不对劲。 准备晚饭,打开冰箱,看见番茄,他会出神。 这样的番茄,很适合被捧着,小口小口咬着。捧着的手应该纤细嫩白,嘴唇应该柔软像花瓣。 早晨睡得模模糊糊,他翻身一只手打在身侧的被子,他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然后自然而然开口,“说了让你不要和我挤吧。” 眼前还看不清,他本能地半起身去察看身侧的情况,却瞥见空荡的另一半床铺,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来。 他沉默地看向窗外,一截树枝轻轻抽打在玻璃。 他不记得杂货店外什么时候多了一株至少有数十年树龄的高大乔木。 “如果一个人的记忆是完整的,但是他周围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五人的小聚会,其他几个正在打扑克,冷不丁听到陈嘉诚这么一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这个人是你?”有人很快地道。 陈嘉诚没有做声。 五人是从大学甚至中学走过来的交情,陈嘉诚于他们而言是一个颇为矛盾的存在。 陈嘉诚爸是白手起家的本省富豪,妈是豪门世家小姐。按理说,陈嘉诚应当从小泡在糖罐子里。可他对一切奢侈品都不甚了解,这也罢了,第一次聚会,他是做公交去的,说从小到大成了习惯。彼时,他们面面相觑,心道这个杀千刀的顶级富二代,说谎也不打草稿。 直到,他们发现陈嘉诚确实除了脸、聪明的脑子和良好的家教,其他都与爹妈没啥大关系。 此外,这个长得不止小帅的富二代情商低得可怜,比之铁树也有不如,这么多年愣是没见花开一朵。 现在,听着陈嘉诚说着类似于成长烦恼的疼痛话题,他们不由顿生八卦之意。 “遗忘的到底是事……还是人?”陶野发小一阵见血。 陈嘉诚十指交叉,眉头轻皱:“应该……是人。” “女的?”四人彼此眨眨眼。 “……嗯。” 陶野瞪大了眼。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天天为这家伙烂在小店里苦恼的时候,他竟然已经开始了人生的新航道。 “长得怎么样?”陶野火急火燎问道。 或是惊艳,或是丑陋……一张张模糊的脸在眼前掠过,其中竟有不是人的—— “不清楚。”陈嘉诚按了按眉心。 直觉告诉他那些看不清的脸属于同一个人,但理智上并不应该成立。 陶野撇嘴,大为失望。 之后几人七七八八又乱七八糟问了一些东西,大部分被陈嘉诚木着脸否定掉了。 宴会最后,四人拍拍他的肩,道:“嘉哥,虽然迟了十来年,但你终于思春了。” 陈嘉诚反应冷淡,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烦恼和春天有什么关系。 忍耐着仿若被活生生剜掉一部分存在的记忆,陈嘉诚如常经营着杂货店,并且在电脑上远端参与公司的一切事宜。 陶野埋怨他不通人情,兄弟要订婚了还不想办法帮他创造点二人独处的时间。 陈嘉诚靠在沙发椅,道,等他结婚了,自然会让他玩个够。 陶野哀嚎一阵,恨恨说,结婚会好好敲他一笔。 陈嘉诚发了会呆,低低叹气。 关于他的生活里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的那位神秘对象,万般猜想几乎将他的脑子塞爆。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煎熬下,他依然不愿意离开—— 好像这样,就能等到她一样。 他想见她。 这是埋在他心底日渐清晰的声音。 这几天生意不错,陈嘉诚打算去地下室清点存货。 灯光亮起的时候,他以为看到了幻象。 六十平的房间,近一半放的是女性服装。 从幼童到老人,各种尺码,各种款式。 他颤着手在角落翻出一只箱子。 他找到两块玻璃石,一块翠绿,一块紫金。 看上去,像眼睛的颜色。 等陈嘉诚跌跌撞撞从地下室返回人间,他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是国外一位着名的手工雕刻大师。 两日后,他签收了空运而来的包裹—— 是一副水晶棺材。 恰好能容下一个纤细的少女。 “我们血族,都是要睡水晶棺的!”那人挺着胸脯。 “陈嘉诚,你可以给我咬一口吗?”那人无辜乞求。 “你太坏了!你这个大坏蛋!”那人气鼓鼓地转圈。 “求求你,求求你。”女孩眼中势在必得的狡黠。 再早一点的。 “可是我想吃!你都吃了!我也要!” “陈嘉诚,它很好吃吗?”她伤心道。 “陈嘉诚,你真好。” 更久一点。 “陈嘉诚,你觉得这副身体怎么样?”模糊着脸的少女问他。 无数个幻象展现在他面前。 她笑了,她哭了,她微微睁大了眼,她背着手像只小孔雀……她抹着眼泪像小鸽子一样扑到他怀里。 “陈嘉诚,我好想你。” 第67章 整个世界明亮起来。 她的发梢扬起的弧度,笑起来时脸部肌肉的走向,总是赤.裸着的双脚…… 纤毫毕现。 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那些都是谁。 陈嘉诚瘫软在沙发,大汗淋漓。 亿万个幻象在他眼前动作,每一个都依赖地看着他,亲热地喊着他。 “陈嘉诚……” “陈嘉诚……” 陈嘉诚的嘴唇开合,声音却被堵在喉咙。 他想要给出回应,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太痛苦了,陈嘉诚甚至想要用手抠出喉间阻塞,好同她说一句:“我在。” 所有的幻象在一瞬间融合,流着泪的,弯着眼睛的…… 一具骷髅在他怀里带着哭腔道:“陈嘉诚,你不要忘了我。” 空间一阵扭曲,熟悉而陌生的信息疯狂涌入陈嘉诚的脑部,在极度的痛苦中,陈嘉诚终于记起最遥远的回忆—— 他在一棵树下,捡到了一具小骷髅。 “你也是一个人吗?” “你跟着我会倒霉的。” “今天我没有摔跤,是因为你帮我吗?” “如果你会说话就好了。” “你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陈嘉诚伸手去触碰幻象,可随之,她也慢慢消散了。 像记忆里的每一次一样。 “库娄……”他轻轻唤着,生怕惊扰了脆弱的梦。 其实……是姐弟恋! 【正经脸】 库娄比男主要大几岁的qwq 第44章 陈嘉诚醒来时,视野被刺眼的白光充斥,他伸手遮了遮,过了许久才渐渐适应。 身下是潮湿松软的泥土,陈嘉诚看见头顶一株巨大的乔木,落下枯叶将他浅浅覆了一层。 剧烈的碰撞还在脑中重映。 库娄离开的第十年,陶野一家四口邀请他旅游,他百般推辞也不得,只好前行。 行程过半,换他开车,陶野小憩,两个小孩和妈妈坐在后座看画本。 本该平稳顺畅的行驶,后视镜里骤然出现一辆横冲直撞的面包车,陈嘉诚急转避让,仍然被其擦刮车身,撞向路侧林木。 挡风玻璃被撞碎的一瞬间,他解开安全带挡在了驾驶座之间。 断枝刺穿他的胸膛,在后座孩子的脸颊留下长长的血痕。 接着是哭声、警鸣……一片安宁。 陈嘉诚的手按在胸前,那里并无伤口,没有血腥味,只是隐痛阵阵。 入目是一座简陋的小院子,除了身边这株乔木,并无星点绿意。 他还活着。 他在另一个世界。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 惫懒和困倦如冬雪细细,慢慢、慢慢落了一层又一层。 陈嘉诚在原地站了一会,瞧见快被白蚁蚀烂的门。 古旧的两开式,用力推拉便能看见门外挂着的铁锁。 四周的矮墙上嵌了玻璃片,折着太阳光。 陈嘉诚皱眉,决定四下看一看,找些木棍或是其他工具。 院中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堂屋和侧屋上着锁。 他走进厨房,发现使用过的痕迹。 灶台上的两口锅里塞满了碗筷,没有经过涮洗,发出古怪的臭味。 这家主人出门有几天了。 陈嘉诚没走几步,莫名的心悸从胸腔里传来。 一下一下,不复之前的隐秘,而是强烈的、尖锐的,刺得他浑身发抖,像一种宣告,是一种信号。 “库娄……”冷汗从额前滴落,陈嘉诚呢喃。 他咬牙站起,期待和狂喜在他心底交织,冲撞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库娄!”他急切地呼唤,“库娄,你在这里吗?” 出了厨房,那种心悸愈加明显,他的每一口呼吸都如同刀割。 艰难几步,陈嘉诚听见细微的好似稍不注意就会忽视的轻唤,顿时僵立在当场。 他集中注意力,屏住呼吸。 “有……人吗?”小小的,声音细细的。 陈嘉诚的眼眶几乎热了起来,他向着声源靠近,心痛加剧,却让他更加兴奋。 痛意在告诉他,是的,是这里。 她就在这里。 他最终冷汗淋漓地跪倒在一间上锁的门口,喘着粗气,眼前被汗水模糊,耳朵里传来疼痛至极后的轰鸣。 轻微的扯动像是小猫的轻挠落在他的手腕。 陈嘉诚侧过身,看见墙底被挖穿了一个洞。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从洞中探出来捏住他的袖口。 那只手很瘦,上面有着疤痕和血渍,腕子只有新生的竹节粗细,遍布血痕。 对方不敢放肆,只有拇指和食指捏着,却很用力,指节泛出青白。 陈嘉诚耳中的轰鸣和胸腔的痛意如潮水般褪去。 所有的声音重新回到他的耳里。 “叔叔……你可……不可以……救……救我?” 是个小孩,声音稚嫩却有些沙哑,说话磕磕绊绊。 陈嘉诚陡然清醒。 顾不得去想其他,他俯下.身:“告诉叔叔,你怎么了?” “我……痛……有血……”小孩说得很慢,好像每说一个字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血。 陈嘉诚的眼睛颤了颤。 “你坚持一下,叔叔马上救你。” 乡下的门多为木制,这家也不例外。 第68章 陈嘉诚试图踹门而入,但木门尚算结实。 他在厨房找了找,从灶膛里抽.出一把斧头。 斩断门锁冲进房间,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陈嘉诚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一具女尸轻微腐烂在地面,女尸怀里,一团小小的身影伸着手递到墙角的坑洞。 听见动静,身影害怕地发着抖缩回手,然后埋进了女尸怀里。 在静默中,她抬起头,惊惧交加地看向陈嘉诚。 黑白分明的眼睛腾起浅浅的水雾,接触到他视线的一瞬间却平静下来。 “叔叔……”她轻唤着,头顶的伤口结了痂。 她不认识他。 那么,这是库娄吗? 是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吗? 陈嘉诚弯腰抱起女孩,她不安地看着地面的女尸。 “乖,我先带你处理伤口。” 单手抱着小孩,小孩乖乖地把手缠在他的脖子,好让他省些力气, 陈嘉诚用斧头劈开了院门,沿着门口的泥路走了半个小时,最终拦下一个三轮车。 “孩子受伤了。”他道,“请问最近的医院怎么走?” 车主是个六十多的大爷,见他汗如雨下,满目焦急,又见那小孩头顶骇人的伤口,便吆喝一声。 “上车,我带你俩去,不然,你们得走到猴年马月。” 陈嘉诚连声道谢。 小孩很安静,缩在陈嘉诚怀里似乎并不见外,也不喊痛,只是伤口实在令人心惊。 她身上味道呛鼻,一时也闻不出尸臭,陈嘉诚松一口气。 “这女娃是你闺女?”大爷从后视镜里瞥他,本还警惕的心见女孩和他亲密,倒也不再怀疑。 陈嘉诚犹豫道:“不是……是外甥女。” “我就说嘛,你穿得这么好……这女娃一看就是穷苦出身。”大爷嘴中啧啧。 “欸……她是怎么伤的?” 陈嘉诚和女孩对视,正在他想该编一个什么名目时,小孩道:“爸爸打的。” 见男人看她,她说,“爸爸打的,用铁锹。” 大爷和陈嘉诚陷入沉默。 他们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陈嘉诚的衣角被女孩攥在手里,愤怒让他整个人的气势变得凌厉起来。 见女孩如惊弓之鸟,他勉强提了提嘴角,认真道:“我会好好照顾你。” 他们到达的是镇上二院,一切医疗设施还算完善。 见陈嘉诚没有带钱,大爷临走前给他垫了挂号费和拍片费。 “好好对那女娃,别让她糟心的爹再害了她。”大爷冲他摆摆手,骑了车回去。 因为是儿童脑部重伤,女孩被急诊分诊去了抢救室,之后送进ct室。 陈嘉诚拿到片子送给会诊的医生,对方道:“万幸,只是单纯的颅骨骨折,没有明显移位。你看,脑内组织没有出现大量模糊,脑内没有明显出血,好好观察两三个月就差不多了。” “倒是这小孩,你可能需要给她做一个全身检查,她的健康状态不行。虽然神志清楚,能够做出正确反应,但是比同龄孩子差了一点。” 在全然陌生的地方,小孩不哭不闹,只一双眼直勾勾地跟着陈嘉诚打转。 陈嘉诚心中沉重,应道:“好。” 之后,陈嘉诚给女孩办理了住院手续。 女孩告诉他,她的名字是秦佳佳,十二岁。 等女孩入睡,陈嘉诚看着她头部包扎好的伤口,联想到小骷髅的样子。 颅骨有一道裂缝,肋骨有被啃食的痕迹,和她差不多高…… 长久以来,他一直将库娄看作非自然的某种存在。 她可以穿梭于不同的世界,能够借用陌生的身体。 她古灵精怪,她天真任性,她拥有着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的自己的准则。 她的特殊,让他难以心生想法去探察,她是否曾经也是作为一个与他相同的有血有肉的人类。 可如果,面前的女孩就是库娄呢? 会不会,库娄从来不是和他一个世界,只是在穿梭世界的途中留在了他的身边。 而他死后,来到了她所归属的世界,看到了尚且年幼的她。 也许的命定的际会,她曾经无数次地拯救了他,现在换了他。 陈嘉诚在床边留了纸条,他需要钱,需要身份信息,需要回那个院子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佳佳,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 女孩洗干净了脸躺在病床上,纤细脆弱得像瓷器。 他轻声和她说了再见。 第45章 陈嘉诚在镇上寻了一处金玉店,将自己颈项上的和田玉牌抵押,拿了两万现钱。 在当地公安局,他以流浪人口的名义办理了身份信息,工作人员经过仔细的询问核查后,在他录入指纹时奇怪道:“有个三岁的孩子和你的指纹能够吻合。” 为防丢失,部分家长会带孩子到派出所进行记录。 “除了面积大小外,几乎完全重合。”在场的人都颇觉稀奇。 “嗯……也叫陈嘉诚。” 一霎那的滞闷让陈嘉诚喘不过气。 好在最终,工作人员认为是孩子的指纹还未完全稳定,至于名字,只是巧合。 浑浑噩噩在公园坐了坐,陈嘉诚最终打了车回到村子。 到达秦佳佳的院子时,门口围了一圈人。 第69章 “您好,请问,这是怎么了?”陈嘉诚换了普通的短袖和休闲裤,看上去亲和许多。 几个村民正说在兴头上,见有人来听,也不厌烦,从头又说了一遍,“昨天晚上,有人从这院子经过听到野狗在叫,估摸数量还不少。再一看门,霍,都被斧子劈碎了。” “那人心想怕不是小贼摸进门了,就爬树上,往院里瞧,果然五六条狗龇牙咧嘴地在院子里抢什么东西吃,半天却也没见到一个人影。” “他正纳闷,见狗吃得欢,他就定眼去看它们在吃什么。这一看,可了不得……”村民一个大喘气,“你知道那群狗在吃什么?” 陈嘉诚知道房间里有什么,想到某种可能性,他眼皮狂跳,几欲呕吐。 “那群狗在叼着人的胳膊,还有——”几人拍着胸脯,“真是吓人哦。” “这不,刚刚几位警察同志调查来了,把那几条狗也带走了。” “我家里人说,那几条狗是有人故意放的。之前上面抓了一阵,这一带哪还有不栓绳的野狗,这一下冒出来四五条,偏偏还聚在一个地方? ” “故意放去咬死人?作孽哦。” “不是……听人说,狗吃的是尸体,早就死透了。” “毁尸灭迹啊……” “哎哟,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地方偏,户与户住得远,要不是那人夜里经过,估计尸体烂了也没人知道。” “谁说不是呢……” 陈嘉诚从人群的间隙向里看了看,院内地面狼藉一片,有一些破碎的人体组织。 他往外走。 他想到库娄肋骨上的齿痕,想到她全身细小破碎的痕迹。 后怕与庆幸交织,陈嘉诚捂着胃,在路边吐出酸水。 “库娄……” 陈嘉诚主动到派出所配合警察调查。 他说,经过秦家时听见小孩的呼救,他便翻墙进去,从厨房找到工具,第一时间将孩子送去了医院。 两扇门是他砸的,女尸和狗与他无关。 “已经过去大半天了,那小孩看不见我会担心的。”陈嘉诚提出申请。 两位警察身着便衣陪他一同前行,顺便采取口供。 进了病房,三人都是一愣。 瘦小的女孩缩在墙角,小兽一样绝望地对每一个妄图靠近她的人嘶吼。 静脉注射管被她扯掉,鲜血洇在她的手背。 她没有哭,只是那神情比起哭更让人揪心。 医护人员安抚她:“家长很快回来。” 他们递给她一张纸条:“你看,是不是?他说的。” 小孩睁大了眼睛去瞧那张纸条,神情安静下来。 她细瘦的手指珍惜地捧着纸条。 在下一秒,隔着医护人员,隔着医疗器械,陈嘉诚与小孩对视了。 黑白分明的眼睛慢慢溢出泪水,却依然安静着。 没有预兆地,她把两只手高高举起,那是一个乞求拥抱的姿势。 陈嘉诚心中抽痛。 快步来到女孩面前,他弓身,小孩便万分自然地偎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她把脑袋放在陈嘉诚的肩窝,死死贴在他的颈边,潮湿的眼泪一滴滴淌进陈嘉诚的衣领。 陈嘉诚的手掌放在女孩背部轻拍,小小的颤抖似乎能够传递到他的胸膛,是蝴蝶的轻颤,是低声的哀鸣。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是不是写纸条不够?下次我会亲口告诉你的。” 一男一女两位警察面面相觑,对于陈嘉诚的怀疑已然去了七八分。 秦佳佳很黏陈嘉诚,在男人怀里,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 陈嘉诚和医护人员道谢,然后抱着秦佳佳坐在床边和她说着话。 女警等小孩状态完全平静下来,试探着与她交流。 “这位叔叔是你什么人呀?” 秦佳佳眼里还包着泪水,她捏着陈嘉诚的两根手指,惊惶地看一眼男人,在他沉静的目光下轻声回答:“舅……舅……” 两位警察不由诧异地看了陈嘉诚一眼。 他们已经确认了死者身份,有一位姐姐一位妹妹,并无兄弟。 “你喜欢他吗?”他们采取了最为直接的方式。 小孩认真道:“喜……欢。” “你这里是不小心摔的吗?”指了指她的头部。 秦佳佳摇头:“爸爸打的。” 两位警察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哀痛。 接下来他们又问了几个问题,语气平缓亲切,可小孩还是很快察觉他们的身份,紧张起来。 “我撒谎了。”她哭着。 “我没有舅舅。” “我喜欢叔叔,我想让他当我的家人。” “叔叔救了我,他是好人,你们不要抓他。” 最后她说,“爸爸把妈妈打死了,他说等我也死了就要放狗把我和妈妈吃掉。” “我好害怕,我躲在妈妈怀里,但是没有死,也没有等来狗,等到了叔叔。” 她像小母鸡一样护在陈嘉诚身前,眼泪簌簌掉,语含乞求。 两位警察恍然察觉自己在小孩眼里成为了恶人。 “小朋友别哭。” “警察是不会抓好人的。” “真的?”秦佳佳泪蒙蒙的。 “警察从不撒谎。” 秦佳佳窝进陈嘉诚怀里。 第70章 “嗯。”她还带着哭腔。 陈嘉诚和秦佳佳将现在的情况仔仔细细与她说了一遍,告诉她自己要配合调查。 还说很快会回来。 两位警察也做了保证。 虽然不舍,秦佳佳还是懂事地同陈嘉诚说了再见。 “你们真的才认识一天?”返程路上,警察问道。 那个丫头和他实在太亲了。 陈嘉诚眼眸低垂:“对。” “好人会有好报的。”他们拍拍他的肩。 当天下午,他们找到了搭陈嘉诚一程的那位大爷,他提供的信息和陈嘉诚所言完全吻合。 在最后,陈嘉诚将两百块钱还给了他。 傍晚时,警方追击到了秦佳佳父亲的踪迹。 秦父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只是得知秦佳佳还健全地待在医院,破口大骂,声称自己心慈手软,下手太轻。 陈嘉诚完全摆脱嫌疑。 “你不符合收养人的标准,不具备收养秦佳佳的资格。”在陈嘉诚进行问询的时候,警方给了他否定的答案。 “但是,在秦佳佳被收养后,你可以与秦佳佳的养父母协商,时常去探望她。” “这段期间,我们会积极地帮秦佳佳联系收容所。” 病房。 小孩吃相很好,又或许是担心被嫌弃,所以规规矩矩的。 一个月过去,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可以进食一些高热量高蛋白的食物。 她用小勺舀一口菜,再一口肉,最后吞一些米饭,看一看陈嘉诚。 陈嘉诚喉中艰涩,他摩挲着指节,问:“你还想什么吗?” 秦佳佳闷着头:“我想有个家。” 在陈嘉诚开口前,她又道:“想让叔叔一直陪着我。” 陈嘉诚看着她笑了笑。 但秦佳佳发现,那并不是开心的样子。 第46章 一对退休的民警夫妇表示希望收养女孩,只要秦佳佳愿意,他们随时可以去申办领养手续。 秦佳佳出院那天,双方在一个干净的小饭馆见面。 出乎陈嘉诚的意料,秦佳佳并没有像在医院时歇斯底里。 她很乖巧地和那对夫妻聊天,在他们为她挟菜时礼貌地说“谢谢”。 夫妻俩连连夸她。 只是在那天最后,女孩抖着嗓子问他:“叔叔,你会经常来看我,对不对?” 陈嘉诚应“是”。 老警察姓李,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任务中牺牲,女儿国外求学。 他们无比欢迎秦佳佳的到来,待她很好。 秦佳佳住院期间,陈嘉诚是在网吧里包夜度过的。 为了尽快拿钱,他为各类游戏画地图,每幅地图两百到八百不等,三个月过去攒了几万。 可将玉赎回来,再加上支付医疗费,也所剩无几。 因而,他又在网吧住了两周。 等他能够在小区租一个十平方米的顶楼平房,他意识到这样低效率的工作还是太慢了。 他需要尽快安顿下来,好好规划他在这个世界的生活,能够规律地去探望秦佳佳,并且在女孩提出能否到他家玩耍时不会那么僵硬地拒绝。 陈嘉诚开始进行炒股和小额投资,他对于这方面天生的敏锐给了他很大助益。 他应邀加入了一个游戏公司,投入事业。 很快,他在秦佳佳的家附近租住了一套古旧却算得上宽敞体面的院子。 “小陈,年轻人能拼是好事,但也不能坏了身子。”老警察戴着老花镜观察着棋局,不忘叮嘱陈嘉诚。 秦佳佳被收养后,因为陈嘉诚来得勤,话少却可靠,老夫妻俩喜欢他,认他做了干儿子。 陈嘉诚笑,“我可算不上年轻人。” 老警察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你还算不得年轻人,那我这把老骨头不是没得用了?” 陈嘉诚连忙告罪。 老警察便笑开了去,他喜欢逗这个年轻人。 秦佳佳沏了一壶新茶过来,装模做样盯了会棋盘,眼睛便直往陈嘉诚脸上瞄。 。 老警察忍了忍,到底是没忍住,没好气的样子:“行了,不拘着你们了,出去玩吧。” 秦佳佳当即乖巧地甜甜应:“谢谢爷爷!” 陈嘉诚带秦佳佳去游乐场,去动物园,去海底世界,和她一起玩游戏,到大街小巷去拍照,背着画板去速写。 “叔叔,你知道两个月后的今天是什么日子么?”秦佳佳百般暗示。 陈嘉诚装模做样:“你乖乖在学校上课的日子?” 秦佳佳嘴一撇,抱着胸,气鼓鼓地把头扭到一边。 这个时候的她,像极了库娄。 没一会,她又自己巴巴地蹭过来:“叔叔,你在看什么?” 陈嘉诚望进她的眼睛,恍惚间看到一具瘦骨伶仃的小骷髅。 “不告诉你。”他笑着道。 秦佳佳十六岁那年,老警察把陈嘉诚拉到一边,两人对着棋盘聊天。 “小陈,佳佳她亲爸昨天死了……”老警察道。 陈嘉诚动作一顿,捏着棋子:“怎么突然就——”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他将筷子戳进眼睛把自己眼球挖了出来,然后活活抠烂了自己的喉咙,撑了两个小时。死的时候,脸又青又紫,肿得有两个大,而且大小便失禁,死得没尊严又难看。”老警察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据说他在牢里表现不错,前些日子争取到了三年减刑,怎么在这个时候自杀。” 第71章 还是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死法…… 陈嘉诚下意识去看秦佳佳,后者正在帮奶奶晒被子,用手轻轻拍打被面。 四年的时间,秦佳佳由一个小豆芽抽条,有了少女曼妙的体态。 她留了长发,头上的疤痕一点也瞧不见。 阳光落在她的肌肤,显出一些独属于少女的柔腻莹白,情景动人。 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陈嘉诚道:“他活着的时候不象个人,死了也好。” “说是这么说。”老警察放低了点声音,“我心里是畅快了,可他毕竟是佳佳的爸,我怕佳佳伤心。” 陈嘉诚道:“她不会伤心。” 他解释:“我是从她妈妈怀里把她抱出来的。您知道吗,天热,她妈妈的尸体都烂了不少了。” 这足以成为任何一个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老警察的脸上又漫上愤怒,他见过太多的罪恶,但他从未麻木。 “那你说,要和佳佳说这件事吗?” 没准,她已经知道了。 陈嘉诚下了一个棋子:“她已经十六了,有些事情我们不能为她做决定。” 那天晚些,他们三个大人陪着秦佳佳去医院。 秦佳佳果然神色淡淡,对于亲生父亲的死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比起陌生人都有之不如。 只是他们回家路上,陈嘉诚看见秦佳佳的笑。 薄薄的红润的嘴唇,嘴角微微翘起。 他所熟悉的那种笑,库娄每次做了坏事得逞都会露出那样的笑,然后很快就会可怜兮兮地耷拉着脸,要他原谅。 这个笑一闪而过。 秦佳佳神情无辜地看向他:“叔叔,怎么了?” 久违地,陈嘉诚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 秦佳佳交了几个朋友,有男有女,只是以陈嘉诚的角度来看,总有一些地方难以言说的违和。 那些朋友无一不是秦佳佳主动结交,他们的性格差异很大,或是外向,或是内敛,但相同的是,他们心思纯澈,大方,只有一些无伤大雅甚至是可爱的小毛病。 秦佳佳与他们在一起并不是全然的快乐,陈嘉诚知道秦佳佳真正开心的样子,她笑起来的弧度,她眯起的眼睛。 她与他们有一种单方面的疏离,那些朋友却毫无所察,只是一如既往与她一起欢笑。 比起交朋友,秦佳佳更像是用审视的目光来挑选合适安放在生命中的某些角色。 审视。 陈嘉诚用这个词进行形容,因为秦佳佳的态度是居高临下的,并不是小孩的自负和骄傲,而是年长者对于小辈的观察。 但很可笑,秦佳佳自己尚未成年。 她很好地处理着那些朋友与自己的关系,所有人都是那么喜欢她。 “叔叔,我是不是做得很好?”秦佳佳没头没脑地问他。 陈嘉诚便回答,“是,你做得很好。” 老警察的女儿过年回国住了一月,对秦佳佳有着极为好的印象。 走时,她依依不舍地拉着秦佳佳的手:“佳佳,你真是好孩子,要多陪陪爷爷奶奶,就当是帮阿姨一个忙。” 秦佳佳眼里也洇着泪,她乖巧点头:“我会陪着爷爷奶奶的。” 至此,秦佳佳的苦难随着头上的那道疤渐行渐浅,摸到不会痛,平常不会想起,即便刻意去回想,也只是一个可以被很好掩盖的印记。 她拥有着爱她的家人,本性纯善的朋友,她的学业保持在不算拔尖,但偶尔努力可以突破自己的一个水平。 她的生命里,目前只有一个位置的缺空,秦佳佳却始终未曾考虑过。 陈嘉诚本以为自己会等到挽着她的手臂,将她递交给另一个男人。 那个过程想必非常惨烈,会让他难以释怀,他也至今没有做好准备。 但没想到,在秦佳佳大二的这一年,他可以永远都不必去做准备了。 陈嘉诚购置了一件组合柜,他决定自己动手,因为秦佳佳说她想换一下房间里的那件。 在他头疼地看着说明书时,一阵目眩袭来,他倒在地面,眼前陷入黑暗。 再醒来时,秦佳佳红着眼睛看他,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样,生怕惊扰了他。 “我怎么了?”他发出的几乎是气音。 秦佳佳把耳朵贴在他的唇边,告诉他:“你有点低血糖,医生说让你好好休息。” “一个低血糖让你坐了两个小时高铁回来?”陈嘉诚笑。 秦佳佳不说话了,眉毛皱着,像在指责陈嘉诚,简直委屈至极。 多像她。 陈嘉诚心中微叹,将秦佳佳的每一处细节映入脑海。 如果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如果平平安安成长,她原来是会长成这个模样的。 小鼻子小嘴,一双漂亮的眼睛平添着颜色。 笑起来如新雪初融,剔透干净。 “我能做的是不是已经结束了?”他轻声道。 秦佳佳的眼中漾起泪,似乎随时准备大哭起来。 “你做的永远都不够。” “我还会等到你吗?”陈嘉诚问。 秦佳佳用脸颊蹭着他的手心。 陈嘉诚从来都知道这个世界是奇异的。 他在这个世界找到了他的父母,甚至他自己。 那个小孩死在了去年,十岁的时候。 他记得,自己在十岁这一年遇见了小骷髅。 第72章 可在这个世界,没有小骷髅了,只有秦佳佳——差点死在父亲的殴打下却幸福地活到了现在的秦佳佳。 所以,失去了小骷髅的“陈嘉诚”,死了。 “陈嘉诚”的父母难过了很久,他们最终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孩子,有些怯懦却善良的孩子。 他们告诉他,希望他能够永远健康幸福。 陈嘉诚相信,他们会和那个孩子相处得很好,他会抚平他们的伤口。 陈嘉诚在医院住了很久,一点也不像秦佳佳说的只是休息休息。 他知道,她是个小骗子。 老警察夫妻俩年纪都大了,陈嘉诚不让他们在医院陪着,他也想撵秦佳佳回去上学。 可他嘴皮子没秦佳佳厉害,更没秦佳佳会磨人,所以最后也只能随她去了。 “我现在是不是很老了?”陈嘉诚平和地看着秦佳佳。 他知道,病痛会使人显得老态。 秦佳佳与他对视,“谁都能老,叔叔可不能老。” 陈嘉诚感觉到了困倦,能将他永远拖入深渊的困倦。 可他并不是很畏惧,安静地任那黑暗将他慢慢淹没。 他冲秦佳佳最后笑了笑,嘴唇翕合,随后闭上了眼。 世界似乎在这个瞬间停滞。 秦佳佳依恋地贴在他的手腕,亲了亲他的手指。 “陈嘉诚……我在。” “陈嘉诚……” “嘉哥?嘉哥?” “陶野……”陈嘉诚被陶野吵得头痛,这家伙…… “哎哟,嘉哥,你可算醒了!”陶野一个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扑到他身上。 入目是洁白的墙壁和一些检测生命体征的设备,陈嘉诚上半身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 “陶野……这是哪儿?” 陶野报了院名。 陈嘉诚呆愣着看向天花板。 看起来,他刚从一个世界的一个医院里结束生命,现在却是要从另一个世界的同一个医院里继续生命。 第47章 库娄听到了一声声熟悉的啜泣,低低的,小小的。 她走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一个崭新的世界,看到一个缩在妈妈怀里的女孩。 女孩长着一张令她万分怀念的脸。 她恍然以为自己还困在那个噩梦里。 不过显然,正身处噩梦的并不是她。 “你想要什么?”库娄居高临下问,像是在问遥远回忆里的自己。 当自己在恶臭与绝望中恐惧地等待门外的脚步声,那个时候自己想的是什么。 “救救我……救救我……”女孩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 库娄耐心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女孩的脸贴在肮脏的地面,“有一个家。” “爸爸妈妈对我很好……” “会让我吃饱饭。” “不打我,会夸我。” “会让我上学。” “……很爱我。” 库娄站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面前,心想,原来自己的愿望这么难以实现。 所以,曾经的她才没有等到过任何人的帮助。 没有另一个“库娄”来救她。 “我答应你。”库娄对自己说。 “可是你知道……你需要给我什么吗?” 女孩的眼睫微颤,手指扣在地面:“……什么?” “你会知道的。” 库娄需要一个更加适合她的容器。 她厌倦了用别人的身体在陈嘉诚的生命中留下短暂的一个印记,她想要永远守在他身边。 而所有的世界里,没有哪一个会比眼前的这个更加适合。 女孩合上眼帘:“好……” 秦佳佳睁开眼,她的视线里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坑洞,光亮从中透入。暑天的热浪炙烤着周遭,她的手指颤巍巍地探了出去。 她记得那张狰狞的脸,她不懂为什么他总是不满意。 “妈妈……我渴……”小孩的嗓子娇嫩,这会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秦佳佳在女人的怀里轻轻扭动,生怕惹恼了女人。 妈妈也是会打她的,用手,用扫把,偶尔,也会用针。她的身上掉过一块一块的皮,妈妈用火钳夹的。 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爱妈妈。 因为在打了她之后,妈妈总会哭着抱住她,眼泪滴落在她手心,湿漉漉的。 “我们怎么这么命苦……”妈妈总会这样说。 她半知半解着点头。 女人很久都没有动静。 她是不是睡着了呀。 睡着了的妈妈看上去总会很温柔。 秦佳佳从女人怀里抬头,看见了灰败的脸。 “妈妈……你的脸好冰。” 她看见了几只苍蝇停在女人的眼睑和耳朵,她用力挥了挥手,把它们赶跑,但下一秒,它们就聚拢过来。 “妈妈,我好累,你快点醒过来吧。”秦佳佳小声哀求。 她不敢太吵闹,因为女人睡眠很差,闹醒了她,秦佳佳会被打得很惨。 “妈妈……妈妈……”她轻轻地、轻轻地推了推女人。 她更怕女人永远醒不过来。 这样,她就变成了没有妈妈的孩子。 当女人的身体散发出恶臭的时候,秦佳佳知道,妈妈是真的死了。 女人身上没几块好肉,比她要严重得多。 第73章 “妈妈,我头好疼……”秦佳佳把自己放在女人怀里,拉住两只僵硬的手交叠在胸前——被呵护着、被爱着的姿态。 血脉相连的男人说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她痛苦地往女人怀里钻了钻。 “我好怕。”她说。 没有人回应她。 于是,她想了想,告诉自己:“我不怕。” 她战栗地等待命运的镰刀。 可这次,她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焦灼地在院中呼唤着一个名字:“库娄……” “库娄,你在这里吗?” 叫做库娄的人一定很幸福,因为被期待着,被寻找着。 “我在这里……”她小小地撒了一个谎。 如果她是库娄该多好。 “……有人吗?”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谎言,男人的脚步逐渐靠近。 他有些痛苦,重重地粗喘着。 秦佳佳眼前的光线被挡住了,阴影落下来。 她却不再害怕。 她将伤痕累累的手探出坑洞,小心翼翼地攥住他的袖口。 “你……可不可以……救救我。” 男人果然担忧地问她情况。 秦佳佳的眼里蓄了泪。 “我……痛……” 与记忆空白里,那些曾经等待着被她救赎的生命一样,她终于等到了她的救赎,可以将那些不堪的痛意说给他听。 陈嘉诚是秦佳佳见过最好的人。 他为她找了一个家。 家里的每个人都喜欢她。 她幸福地在爱里长大,脑海中却总有一些片段闪过。 他无奈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担忧的样子……他总是在唤“库娄”。 “……库娄。” 他说,“库娄,我喜欢你。” 库娄恢复记忆的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 她去监狱看了看秦佳佳的父亲。 看着他求饶、绝望。 库娄旁观着,意识到在她记忆力盘亘着的庞大阴影,粉碎起来竟是这样容易。 库娄为秦佳佳挑选着朋友,做好规划。 她知道,真正的秦佳佳依然是那个脆弱的、年幼的孩子。 秦佳佳会在库娄把她的余生都铺垫完毕后,幸福地、无知地回到这个世界。 而库娄则陪伴秦佳佳,直到她生命的尽头。 原来,最后一个获得救赎的是库娄自己。 即便只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但她依然看到了幸福的幻象——陈嘉诚带给她的幻象。 陈嘉诚。 陈嘉诚。 只是想到他的名字,她就开心得不得了。 更不用说,这个世界的秦佳佳被他拯救。 在未来。 库娄将用这个“被拯救了的自己”去和陈嘉诚相遇。 她只想做库娄,庆幸着自己是库娄。 秦佳佳永远不可能听到陈嘉诚的低语,那些关于思念、牵连爱意的呢喃。 那些是属于库娄的。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不是每个世界的秦佳佳都能够和陈嘉诚相遇,然后被唤为库娄。 不是每个世界的陈嘉诚都能够幸运地找到属于自己的库娄。 只有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才是。 他们是独一无二的。 每一场既定的缘分,都是命运的恩赐。 —— end——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 很圆满der 推荐今様的新文,超甜超好吃qwq 作者本人也是特别nice的大大 《偏爱有九分》 by今様 嫁入豪门之后,为了维持人设,付千姿不得不走起了笑不露齿的淑女路线。 她早睡早起,素面朝天,滴酒不沾,轻声细语。一身的戏,完美地瞒过了纪寒程和家中保姆一干人等。 当然,日子过得也很是无聊。 终于等到纪寒程出差。 当晚,付千姿迫不及待地化了个蹦迪妆,穿着小吊带,背上新款gi限量包,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出了别墅大门。 不远处光线散漫的路灯下,有个男人靠在车前抽烟,两条长腿漫不经心地交叠。 付千姿没细看,经过他身边时,手腕忽然被一把拽住。 男人咬着烟,视线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停留半秒,笑容淡淡勾起嘴角,“去哪儿啊,老婆。” -占有欲强斯文败类x又作又疯妖艳富贵花 -爱你至死不渝。 第48章 陈嘉诚拿起调羹,灼热的视线从他的脸挪移至他的手指。 忍了忍,他把调羹搁置在一旁,叹道:“库娄,你这样盯着我,我吃不下。” 女孩眨眼,并不与他吵闹,乖乖应,“……喔。” 旋即,陈嘉诚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些。 可没过一会,他又提起心。 库娄专注地瞧着他床底的拖鞋,把自己的脚放在旁边比了比,眉眼一弯,笑出声。 “库娄……” “欸?”这下,女孩有些着恼,她气鼓鼓地,“我又没有看你。” 自顾自地皱着眉毛,她不满道:“那你把我的眼睛捂起来吧。” 陈嘉诚当然是不可能去捂她眼睛的。 但突然被一个小了自己十多岁的女孩表白,被热切地注视着。这两年,他脸皮越发薄,却不能表现出害羞的意思,只好面上冷静一点。 第74章 坐在病床上,好几天没洗澡的陈嘉诚放下碗勺,再一次确认:“库娄,你喜欢我。” 库娄的脸马上飘了一点红,点头。 “嗯。” “你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岁吗?”陈嘉诚问。 库娄拧着眉看了看他,从他的惴惴不安中明白了什么。 陈嘉诚在这个世界等了她十年,已经年近不惑,而她是以二十出头的身体回来的。 接着,像是为他的瑟缩而恼怒,她道:“陈嘉诚,你说错了。” 陈嘉诚不明所以:“嗯?” “是你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岁吗?”她骤然靠近,捧着他的脸,泄愤一样捏了捏。 陈嘉诚愣了愣。 库娄的这副身体被养得很好,白净纤细,现在她的额头抵着陈嘉诚的,通透明澈的眼睛里装满了他。 “我死的时候,你还没掉牙吧。”库娄竟是有些骄傲的样子,洋洋得意起来,等着看陈嘉诚的窘态。 陈嘉诚果然眼神闪烁起来,他的食指竖在库娄唇前,“童言无忌。” 或许,他是真的年纪大了,听不得别人提起“死”这个字眼,尤其是从库娄的口中。 库娄的眼睫颤了颤。 她抿了抿唇,看出陈嘉诚脸上细微的难过。 他在心疼她。 似无所觉地,库娄得寸进尺起来,她的手从陈嘉诚的脸颊下滑,最后在他的颈后交叠,略微施力,揽住了他。 陈嘉诚的所有心神当即被陡然拉近的距离吸引过去。 他的身体紧绷起来。 “陈嘉诚……”小心翼翼地避开陈嘉诚的伤口,库娄的脑袋枕在他的肩窝。 “我去过很多的世界,那里的时光总是过得很漫长。” 陈嘉诚推拒的手顿了顿,轻轻搭在她的腰部。 “总是有很多的坏人,他们只想着怎么去伤害别人。” “被伤害的人那么可怜,却从来找不到人帮忙……所以,我来了。” “最后,他们都变得很开心,可我不是……” “那么久那么久的时间,我总是想你……想见你,想要你抱抱我,还有……” 库娄凑到陈嘉诚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颊,声音小小的。 “亲亲我。” 陈嘉诚的脖子和耳垂红了一片。 女孩不准他躲,鼻尖蹭着他的,眼睛与他的对视。 “陈嘉诚……你想……亲我吗?” 陈嘉诚有些招架不住。 他狼狈地躲开视线。 微润的唇在他的耳垂一触即分,随后细细碎碎的吻羽毛一般落在他的颊侧、他的鼻尖、他的眼睑、他的眉心……最后,印在了他的唇。 库娄贴着他:“胆小鬼。” 陈嘉诚喉中微动,他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女孩。 女孩举止轻佻,眼睛却害羞地闭了起来,睫毛颤动着。 不知道,真正的胆小鬼是谁。 低叹一声,陈嘉诚吻上女孩的眼睛。 他亲了亲她的鼻尖上的小痣。 手指摩挲了一下她泛红的耳垂,他的吻亲在女孩的唇瓣。 库娄的手指徒劳地攥紧他的衣领。 “我也很想你。” 陈嘉诚投降。 “一直很想你。” 陶野扒着门缝往病房里瞧。 妻子刚出电梯没走几步,看到他鬼鬼祟祟的样子,上前拧了把他的腰。 “干什么呢。” “嘘——”陶野慌忙掩住了她的嘴。 他用气音道:“嘉哥有情况。” 陶野指了指门内。 妻子皱眉:“什么情况。” 陶野将她拉到一旁:“我出去上个厕所的功夫,病房里突然多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眼泪汪汪地看着嘉哥。” “这也没什么……主要是,嘉哥又是惊喜又是怀念地盯着人家小姑娘看,眼珠子直得转不动……这还是头一回。”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陶野笃定道。 “那你看到什么了?”妻子对陈嘉诚又是感激又是好奇。 陈嘉诚是她见过条件相当不错,却异常洁身自好,情感史也一片空白的人。 “就是一直聊天什么的。”陶野摇头,“嘉哥中间还把小姑娘气恼了。” 妻子催他:“再看看。” 陶野眯起一只眼,窄窄的门缝里,两个人影慢慢地、温情地偎在了一起。 “老婆!”他招呼。 妻子也凑过来,她正好看到—— 陈嘉诚虔诚地吻了吻女孩的眼睛,带着最为柔软而干净的情感。 或许,从今往后,陈嘉诚不会再是孤身一人了。她想。 毕竟,有些东西是掩藏不住的。 番外完! 所有的故事都结束啦,库娄和陈嘉诚会幸福快乐地在一起o(*  ̄▽ ̄ *)ブ 这个笔名创造的故事也到此为止,很高兴是在写了这篇文之后。 因为—— 这篇文的所有单元我都很喜欢! 谢谢大家! 再见!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