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匹配[星际]》 第1章 [穿越重生] 《危险匹配[星际]》 作者：霁微阳【完结】 简介： 帝国二皇女叶莎死于虫族之战，一睁眼竟回到了四年前。 面对人类全军覆没的结局，叶莎决定抢救一下未来。 但帝国战斗力最强的军团，似乎是个变数，尤其是声名卓著的元帅阁下，手握重权，人模狗样，却在前世背叛了人类，疑似整个星际最大的二五仔。 为了抢在二五仔背叛之前把他彻底摆平，叶莎计划来个三步走： 第一，假造基因匹配率，以联姻的名义，把自己跟元帅绑在一起。 第二，想办法干掉他，把舰队的军权搞到手。 手里有军，心中不慌，二五仔们来一个锤一个。 最后一步，走向星空与深海。 那份百分之百的基因档案公布后，星际轰动。 绝无仅有的匹配率，象征着绝无仅有的命运联结。 但作为其中一位当事人，元帅黎奂差点当场气笑。 他很清楚所谓匹配率的猫腻，皇女不是看上了他这个人，而是看上了他手里的舰队军权。 现在的野心家都这么直接了吗？ 怀着抗拒和敌意，黎奂冷眼旁观，看着皇女在名利场中从容周旋，看着她身边精英环绕，看着她逐渐执掌风雨。 他挪不开双眼。 当叶莎将枪口对准黎奂，他毫不反抗，只是说道：“殿下有什么想要的？我能帮您夺取权利、皇位，所有您目光所向的东西。” 叶莎扣紧扳机，似笑非笑地反问：“元帅为我做这么多，又想要得到什么呢？” “我要殿下。” 黎奂目光炽烈，向她敞露自己的心脏。 内容标签： 强强 科幻重生 星际 未来架空 主角视角叶莎黎奂配角下一本《我和死敌的殉情故事》 一句话简介：100%的命运联结 立意：为生存和未来而战 第001章 雷霆之柏01 叶莎是被钟声惊醒的。 她撑着双臂，猛然坐起，撕心裂肺的叫喊卡在喉咙里。 隆隆的钟声还在响，划开寂静的夜幕。 叶莎坐在床上，浑身上下都已被冷汗浸湿，恍惚得不知今夕何夕。 她茫然四顾，却看不见爆炸和烈火，也没有废墟或死尸。 窗外夜空一片静谧，笼罩行星的黑洞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 叶莎清楚记得，自己陷入黑暗前，正被最后一批北宸禁卫护送着，撤往帝都星的摆渡口岸。 战火蔓延得太快，摆渡口岸挤满了慌不择路的普通民众，所有的摆渡艇都已经超载，但仍有源源不断的人想要挤上去。 现场数百万人慌不择路，搭乘摆渡艇前往航天空港，是唯一的生路。 作为帝国皇女，叶莎不能在民众面前逃跑，她让出了自己的私人舰船，带着帝都星戍卫军为逃难的民众断后。 然后，叶莎亲眼见证了帝国的黄昏。 虫族铺天盖地，自天际汹涌而来，叶莎刚刚看清那群怪物的模样，就倒在了虫子的巨镰之下。 璀璨的帝国之都，在那一天变成人间炼狱。 叶莎死得很痛苦，到现在她还能感觉到脖颈上的冰凉，虫子的镰足切开了她的动脉，她满眼只能看见血色和绝望。 那么此时此刻……她难道是活在梦里？ 叶莎冷静下来，环顾自己所在的房间。 这里既熟悉，又陌生，似乎好几年前，曾在帝国皇宫住过同样的卧室。 叶莎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穿衣镜前，对着镜子仔细审视。 镜子里还是她自己没错。 叶莎沙哑着嗓子，伸出食指按住太阳穴，开口道：“starry，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话音刚落，太阳穴微微跳动了一下，皮肤下的植入超脑被唤醒。 轻快的男中音在叶莎脑海里响起，抑扬顿挫地回答：“主座钟楼刚刚敲过十二声，现在的时间是00:01:32，按照殿下平时的生理作息时间，您应该重新回到床上休息。不过我扫描过您的脑波，您现在的情绪非常激动，需要我播放助眠音乐协助您入睡吗？太过兴奋可是会失眠的噢，或者我可以为您联络皇家科学院，索取安眠类药物，但是长期服用可能会对您的神经系统造成损……” 叶莎打断啰嗦的人工智能，“关闭自由对话模式，回答我的问题，现在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我今天做了什么事？” “今天是星际公历907年，帝都星标准时间8月9日，现在时间是00:02:19。” starry，超脑主控智能ai，在叶莎身边扮演着管家和秘书的角色。 这家伙特殊录制的语音极有磁性，说话时就像古典歌剧的念白，连周围的气氛都变得端庄起来。 “殿下今天参加了例行的朝会，主题是雷柏行省战役的后续处理。由于黎奂元帅带领帝国舰队，在战役中取得了巨大胜利，五域联盟不得不发出了谈判请求。朝会针对谈判条款进行了讨论，但因为各部门意见不一，最终没有得出结论。” “朝会过后，您和大皇子一起用了午餐，下午又出席了援助战争孤儿的慈善活动，陪孩子们玩了很久。晚上回到皇宫，您和皇帝陛下讨论了明年的财政预算问题，直到三十分钟前才回到房间休息，再然后，您就呼唤我了。” 第2章 雷柏行省战役？ 这是一次标志性的军事胜利，叶莎印象很深。 那么，此时距离自己死亡，还有四年。 叶莎表面上镇静，内心却已掀起滔天巨浪。 她没有料到，自己死在虫群袭击之下，一睁眼居然回到了四年前。 这个时候，五域联盟还在跟帝国打拉锯战，商都星会还在当拱火大师，其他的国家和组织，都还在继续他们的斗争或发展。 父皇还活着，哥哥和三弟都活着，连叶莎自己，也还是那个低调的二皇女。 她现在还不是帝国仅剩的继承人，身上没有历史的重担，也不需要肩负民众的未来，每天只是帮父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期待着有一天，能看着兄长接过父皇的权柄，成为帝国新的皇帝。 但安宁持续不了太久了，叶莎经历过一切，深知未来将要发生什么。 虫族会在某一天，通过黑洞从遥远的宇宙跃迁而来，人类瞬间面临生死存亡。 父皇会因遇刺而驾崩，继位的兄长将在亲征中牺牲，三弟也在前线殉难…… 而这一切灾难的导火索，竟是一场毫无预兆的叛逃。 面对汹涌而来的虫族大军，帝国元帅黎奂竟违反命令，带着帝国最强大的舰队，切断与帝都星的联系，逃离前线战场，不知所踪！ 一个曾经被视为英雄的人，在帝国失去了领袖、首都即将被虫族吞噬、数亿万人最需要他的时刻，转身背弃了帝国。 帝国民众始终信赖元帅，视他为神！远征军团三大舰队如此重要的兵权交给他，可黎奂却背叛了这种信任！ 回想起这些，叶莎的手指都开始微颤。 她几次深呼吸，控制住沸腾的怒火，继续问starry，“我明天的日程安排是什么？” “明天要参加端阳侯的葬礼。”starry感应到叶莎的情绪波动，语气多了几分安抚，“葬仪准备得很隆重，陛下也会出席，应该要忙上一整天。您真的该休息了，明天需要充足的精神和体力，应付贵族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不准备休息。” 叶莎曾经失去了太多，而有机会重来一次时，她什么也不想失去。 “把雷柏行省战役的简报、联盟的有关情报都替我找来，我今晚有事要做。”叶莎转身走向书房，想想又补充道，“对了，还有远征军团的相关档案，我要知道关于军团的一切。” 不知道是哪个天才程序员做的设定，starry的老妈子气质简直深入灵魂，它还在试图劝说：“已经很晚了，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建议您改天再……” “就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叶莎在书桌前坐下，“帝国的未来和人类的明天，都寄托在你身上了，starry。” “真是拿您没办法……那殿下至少把拖鞋穿上吧，虽然地毯很厚，室内也有恒温系统，但光着脚走路，还是存在57%着凉的可能性。” starry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如果它有实体，应该还会无奈地耸耸肩。 …… …… 宸宇中枢是帝国的高层内网，只有屈指可数的人拥有接入权限。 通过太阳穴下的植入超脑，叶莎不仅能与公共星网无缝对接，还能浏览宸宇内网中大量的机密情报。 几秒过后，starry就在网络上搜集到了海量信息，将画面经过神经连接，投映在叶莎的视网膜上。 首先是近期的几条热点新闻： #前线再传大捷，雷柏行省战役完胜# #两日后将举办庆祝晚宴，届时皇帝陛下将发表公开演讲# #远征军团统帅黎奂，与帝国共耀之人# #海蓝星自发庆祝游行，让我们向前线三呼万岁# 新闻画面上，身穿白色军装的帝国元帅黎奂，正在与联盟代表会面。 联盟代表满脸沉郁，黎奂元帅却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甩着手套，随便招呼了一声，连军帽都懒得摘。 这时，摄像飞行器转了个方向，正好拍到黎奂的正脸，鼻梁挺拔，眉峰线条高而锋利，显得双眼更加深邃，目光中充满锐气和傲气，连相貌都透出股旺盛的野心，行走举止之间，完全是战场上的利落风行，丝毫没有帝都贵族那种近似软糯的优雅。 这还是个很年轻的人，年轻到与他显赫的名誉和地位不太匹配。 正因气势过盛，尽管黎奂的长相极为英武俊朗，但他给旁人的第一印象，却往往与“英俊”一词无关。 面对前来谈判的手下败将，胜利的元帅也绝不隐藏自己的轻蔑，俯视着对方鞠躬的身影，唇边带着淡淡讥讽。 他肯定说了什么让人不太愉快的话，摄像迅速把镜头切走了，新闻的最后一幕，只停留在联盟代表那张青黑尴尬的脸上。 叶莎看着超脑投射在视网膜中的影像，陷入深思。 她从未面对面见过这位元帅，关于黎奂的所有信息，都是从军报和新闻上看来的，她对这个人的认知，其实和普通大众没有太多区别。 帝国元帅黎奂，声名赫赫战无不胜，从不与谁虚与委蛇。 他始终骄傲、冷静、卓然不群，比烧尽一切的炽烈战火更加耀眼。 平心而论，黎奂确实有骄傲的资本，皇室也因他杰出的能力而信任着他，但是…… 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为什么会抛弃自己的名誉和自尊，面对汹涌的虫族大军，不战而逃？ 第3章 …… …… 第二天参加葬礼时，叶莎刚在陵园门口下车，就碰到了皇兄叶离。 叶离上来便一脸关切，“出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很疲倦，黑眼圈这么重。” 叶莎眼眶都变得微红，“只是昨晚熬了个夜……倒是哥哥你，感觉瘦了很多。” 叶离爽朗地笑起来，“这话说得，像是我们久别重逢，昨天不是才刚见过？” 不，确实是久别重逢。 和叶离一起往陵园里走，叶莎心里的不真实感更加强烈，在她记忆中，自己上一次来到陵园，就是参加叶离的葬礼。 俊朗温和的兄长被烧得面目全非，躺在永恒不化的冰棺里，孤独地埋到土下。 那天下着大雨，叶莎甚至记得萦绕不散的泥腥味，那么荒凉。 但此时此刻，叶离活生生站在眼前，安慰着叶莎，“你说我瘦了，我还挺高兴的，这说明我减肥有成效啊！你嫂子厨艺太好，我在家都吃胖了不少，还好最近太忙，我天天住在皇宫，总算能少吃一点。” 叶莎偷偷眨眼，散去眼角的湿意，笑着道：“你这是嫌弃皇宫的膳食不好吃？父皇会伤心的。” “不，这家伙明明是不稀罕见我这个老头子。” 身后传来浑厚的中年男声，叶莎和叶离回过头，就见帝国的主宰正向他们走来。 尽管已经年过五旬，旻帝外表却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毕竟年轻时军武出身，他至今都保持着高大健硕的身材，眼神明朗刚毅。 皇室成员的容貌一脉相承，旻帝跟叶莎、叶离站在一起，彼此都能在对方身上看出自己的影子。 叶莎心绪激动，赶上前几步，紧紧抓住旻帝的胳膊，低声唤道：“父皇……” “怎么要哭不哭的，你哥又惹你了？”旻帝笑了笑，任由叶莎抱着自己手臂，“一来就没好事，让他回冬业宫自己呆着去。” 叶离乐得眼睛都眯起来，恨不得立刻回去关起门，跟媳妇过自己的小日子，“那就太感谢父皇了，不用成天在宫里加班，佳玟也会很高兴的。” “我可不是在奖励你。”旻帝摇摇头，对大儿子的厚脸皮无可奈何。 叶莎听着父兄说话，熟悉的温暖回归心脏，她一手一人，揽着旻帝和叶离的胳膊，并肩往陵园里走。 陵园没有被帝都星上空的防御层笼罩，缺了那层雾蒙蒙的防御介质，陵园直接面对着浩瀚宇宙，蓝色天幕透明而纯净。 传说这样的设计，是为了纪念祖皇帝的遗训——“看着星空，直至死亡将你阻挡。” 睁眼以来的茫然和恍惚，被眼前的无边天空所冲淡。 叶莎用那句遗训反复鞭策自己。 她的亲人们，应该去星空闪烁。 绝不能被埋在这里。 第002章 雷霆之柏02 葬礼上发生了什么，叶莎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她满脑子都是未来的末路，心里思绪汹涌。 当葬礼终于结束，叶莎跟在旻帝身后，走出陵园礼仪大厅时，正好看见火红的夕阳落下地平线，大地也被映得通红，照在人身上，就像覆了层血色。 蓦地让人心惊胆战。 叶莎突然道：“父皇，我有话想对您说。” 旻帝跟旁人的谈话被打断，他顿了顿，认真地看过来，“很重要？” “是的，很重要。”叶莎直视着父亲。 “好吧。”旻帝点点头，对身旁的人道，“就像刚才说的，等行政部颁布新的任命，你就可以正式继承端阳侯的爵位了。” 那年轻人微微鞠躬，神色还有些悲伤，“感谢陛下莅临葬礼，家父泉下有知，一定也会感到荣幸。” “你很有你父亲的风范，我对你寄予厚望，秦家交到你手上，你父亲可以瞑目了。”旻帝摆了摆手，在那位新任端阳侯的目送下，只留下叶离收尾，便带着叶莎上了车。 庞大的安保车队中央，黑色加长型反重力悬浮座车缓缓启动，返回皇宫。 自动驾驶高速且稳定，防弹玻璃隔开前后排区域，两个棕黑军装的北宸禁卫坐在驾驶舱，目不斜视。 叶莎在内心打着腹稿，却被旻帝先打破了沉默。 “怎么了？你不喜欢他？” 叶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您说谁？” “秦辞。”旻帝打量着叶莎，“刚刚出来的时候，你都没正眼看他，他似乎挺失落的。” “父皇……” “你在帝国一大上学的时候，跟他应该是同学吧？但毕业还没两年，怎么就生分了？” “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叶莎有些哭笑不得，“就只是同学而已。” “这样啊。”旻帝若有所思，“我本来看秦辞还不错，长得精神，风评也好，而且他马上就要继承端阳侯的爵位了，让他照顾你，我也能放心。” “不，父皇。”叶莎却斩钉截铁地摇头，“我们两个并不适合，我也不想和贵族结婚。” 叶莎知道，旻帝一直有撮合她跟秦辞的意思，闹得帝都星许多人都以为，二皇女和新任端阳侯将来会订婚。 但眼下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有件事我想问您，父皇。”叶莎转移了话题，试探着道，“这次和联盟的谈判，您打算达成什么目的，之后还要继续开战吗？” 旻帝目光炯然，亲近的父女谈心，在顷刻间变了氛围，“战争几乎是必然的，联盟也不过是在用谈判拖延时间而已，帝国情报局已经发现，联盟的后勤还在偷偷向前线运送装备物资，只要找到机会，他们会立刻反扑。” 第4章 叶莎轻捏着手指，低声道：“可每一次战争，损耗实在太大了，现在帝国形势并不乐观，除了五域联盟外，商都星会也在暗中打着别的算盘，况且，我们那位手握重兵的元帅，恐怕同样不值得信任。” 还有深空里虎视眈眈的虫族，它们随时准备扑出黑洞，向着人类进军。 在虫族的威胁面前，帝国不能继续和联盟内耗了，必须尽快结束人类之间的冲突，然后，准备与虫族的背水一战。 可是叶莎无法告诉旻帝这一切的原由，她甚至不能讲述自己曾经的遭遇，父皇是个审慎理智的人，绝不会相信什么虚无缥缈的重活一世，他只会认为那是编造的托词，就算父皇再宠爱自己，一个合格的帝王也不可能因女儿一句话而停战。 果然，旻帝无奈地摇摇头，笑道：“莎莎，你一向心软，上次开会我就看出来了，你很难面对那一长串阵亡名单……但是，我们不拿起武器，踏上帝国领土的，就会是虎视眈眈的联盟，他们窥视着帝国的矿产和资源，这些年，边境多少平民因此受难，还有无休止的轰炸、袭击，记录你也都看过。” “我并不是要劝您放过联盟。”叶莎深吸口气，“但问题在于，跟联盟的战争已经僵持了太久，十年了，凭借强大的帝国舰队，还有顶尖的帝国科技，为什么战争会打这么长时间？联盟还完全没有败势？他们的装备跟帝国有技术代差，却还敢主动偷袭，是什么人给了他们这样的胆子？”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 旻帝满脸诧异，端详着叶莎。 叶莎低下头，语气谨慎，“我确实不太懂军事上的事，但我明白，如果有人刻意不想让这场战争结束，那么胜利就永远不会到来。” 旻帝停顿片刻，眼神渐渐变得锐利，“你是指……黎奂？” “只有战争继续进行，才能将帝国舰队握在自己手里，元帅的职务才能继续保留。”叶莎说，“将帝国的荣耀放在自己的私心之下，或许这就是黎奂的算盘，说不定哪天他忍耐不住，还会试图——谋反。” 这正是叶莎今天的目的，她不会直接劝说停战，只能借机引起旻帝对黎奂的怀疑。 联盟可以稍后处理，但那个手握重兵却临阵逃跑的叛徒，必须彻查。 叶莎再接再厉道：“以黎奂的指挥能力，他早就该拿下联盟，可现在却久战不下，长年累月地拖着，我想，是时候换一种方式来打这场战争了。” 旻帝淡淡道：“但黎奂在军中和民间，一直有很高的威望，一旦对他采取行动，反而可能彻底激怒他，牵扯出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才需要有人去盯着黎奂，这个人身份不能太敏感，去前线又要合情合理，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父皇。” 观察旻帝的神色变化，叶莎从容不迫地说：“我是这样的考虑的，您下一道联姻的御令，我就能有借口前往前线，接近黎奂。这既是考察，也是监督，一旦发现黎奂怀有二心，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夺回远征军团的军权。” 旻帝紧皱眉宇，看着叶莎，许久才道：“远征军团远在前线，假设黎奂真有谋反的心，你这个皇女首当其冲，杀你，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我知道这个计划很危险，但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叶莎斩钉截铁，她早已下定了决心。 旻帝长叹一声，捏了捏眉心，“我并不是完全放心黎奂，否则我也不会把边境侯派到雷柏行省，去牵制远征军团……可现在这个时代，想找个能打仗的将领很不容易，撤换掉黎奂，还有谁能担当大任？你看看帝都星这些贵族，刚才葬礼上，多少人肚子大到弯不下腰，我都没眼看！” “父皇，能征善战的将领少见，但并不是没有。”叶莎握住旻帝的手，轻声道，“小霖在海蓝星封闭训练了那么久，您也该叫他回来了。” “叶霖那个小子？”旻帝被叶莎逗笑了，“你三弟都还没从军事学院毕业，指望他上前线打仗啊？我还担心他把家业给败咯。” 叶莎跟着轻笑，“黎奂不也是年少成名？您应该对小霖多点信心，小霖性格外冷内热，他只是不太擅长表达，关键时刻，没有人比他更可靠。” 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当面对浩瀚无边的虫族大军，黎奂不战而走，边境侯明哲保身，帝国被虫族侵入，短时间竟凑不出一支完整的舰队来抵抗。 是叶莎年轻的弟弟挺身而出，带着一群同样年轻却满怀热血的新兵，在海蓝星镇守了一个星期，为后方民众争取逃生通道。 直到全军覆没，叶霖都没有离开战线一步。 叶莎甚至没能见到他的遗体。 回忆过去，叶莎微微哽咽，“父皇，帝国现在看似鲜花着锦，但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多少危机，您比我更加清楚。祖皇帝说过，要看着星空，直到死亡将我们阻挡，如果是为了帝国的未来，我愿意冒这个险。” 车忽然停了。 皇宫厚重的大门正在徐徐打开，结束了一天的行程后，皇帝座驾终于回到了帝国的中心。 北宸禁卫打开车门，仪仗队排成两列，官员和侍从微微躬身，众人都在等待皇帝下车。 但等了好半天，车里竟没有动静。 有人偷偷侧眼观察，发现皇帝陛下和二皇女殿下坐在车内，两人脸色都很凝重。 旻帝沉默了许久，最后对叶莎叹气，“在我印象里，你一直都还是那个内向的小姑娘，喜欢吃不太甜的点心，喜欢穿各式各样的漂亮裙子，比起参加各种聚会，更喜欢一个人待在书房看书画画……但一眨眼，却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你刚刚说的每一句话，其实我都很赞同。” 第5章 “人是会长大的。”叶莎轻声道。 旻帝的语气却很沉重，“但我不想让你去冒险，你是我的女儿，帝国最尊贵的人之一，我身为皇帝，如果连你都得牺牲，那这么大的帝国，我又能保全谁？” 叶莎哑然，“父皇……” “好了，走吧，他们都在等了。”旻帝没有再接续这个话题，他笑了笑，率先下车离开。 叶莎却坐在车里，在仆从疑惑的目光中，无力地撑住脑袋。 她花了一晚上，想了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策略，本想着能够顺理成章说服父皇。 但没料到，这个计划唯一的漏洞，居然是父皇最深沉的关爱。 第003章 雷霆之柏03 “殿下啊，天都亮了，您该打扮打扮了，怎么还穿着昨天葬礼上的裙子呢？” “殿下啊，求您动一动吧，您还得去检查今天的晚宴会场。到时候全星际直播，陛下还要对公众和舰队发表演讲，要是有什么差池，就都是我的过失，我又该被送回皇家科学院检修啦！” “殿下啊，我可不想回去检修，那帮程序员简直不是人，他们偷看我的启动日记！不尊重ai隐私！您是天大地大的好人，别让我回去跟他们待在一起……” 叶莎有气无力地按了按太阳穴，“starry，你能不能安静会儿？我头很痛，要炸了，再这样我就把你关掉。” starry很听话，真的安静了片刻。 但也只是片刻而已，“殿下如果身体不适，我为您传唤皇家科学院的御医？” “……你跟皇家科学院，到底是有怎样的爱恨情仇？”叶莎忍不住反问。 starry无辜地说：“我就出生在皇家科学院，那里算是我老家。虽然智能科技部那帮程序员没一个好人，总喜欢鼓捣我的系统，让我很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科学院里确实汇聚了人类世界里最聪明的一群人。我对他们又爱又恨，讨厌被他们玩弄，但遇到问题，却又相信他们一定可以解决。” “皇家科学院啊……” 叶莎闭上眼睛，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如果我想通过科学院伪造一份文书，可行吗？” “皇家科学院是全星际最顶尖的研究机构，如果只是一份文书报告，理论上只需要半小时就可以完成，以假乱真。但伪造涉及法律问题，一旦被更高层级的宸宇中枢发现漏洞，我可能会被立刻停机。况且，以殿下的权限，您何必要进行伪造呢？直接向皇帝陛下申请御令，您就可以命令科学院做出任何您想要的东西。” 叶莎四下看看，见随身侍官都不在房间里，压低声音悄悄道，“可这件事，我不能让父皇知道。” starry微微停顿，“请稍等，我需要判断这么做的风险等级，理论上，隐瞒皇帝陛下进行文书伪造，是最严重的i级犯罪行为，违反了帝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条和第二百……” 叶莎淡淡打断它，她的思路已经越来越清晰，“starry，绕过系统监控，帮我去宸宇中枢里造一份基因匹配档案，要有科学院盖章签字，宸宇中枢里要有备份，从任何渠道查询，都要合理合规。” “殿下，这不符合基因匹配测试的相关规定。” 但叶莎既然下了决心，就不会被这点小问题所阻挡，“关闭自由对话模式，开启后门权限，命令秘钥如下……” 输入一长串密码指令后，starry终于不再坚持反驳，它计算片刻，回答道：“我已按照殿下的吩咐，修改了基因库存储数据，匹配报告正在生成……请问殿下需要匹配的对象是？” 叶莎笑了笑，“是我和远征军团元帅黎奂。我不关心我跟他的真实匹配率是多少，我只要那份档案上，写着白纸黑字的100%。” “是，殿下，starry将竭诚为您服务。” 拿到starry伪造的基因匹配档案，叶莎心情终于转好，她唤来女侍官，梳洗打扮，换上晚宴要穿的礼裙，独自去了宴会厅。 离开宴还有段时间，大厅里仍然一派忙碌，侍从和侍卫快步来去，只有叶莎路过的时候，才会低头向她行礼。 另外还有一帮家伙，与华丽的宫廷气息格格不入，个个手里端着长枪短炮，操纵着球状的摄影无人机，满天乱窜。 碍于叶莎的身份，那帮人只是远远站在警戒线外，没敢靠近，但闪光灯还是咔咔咔亮个不停。 “记者？”叶莎挑眉，对迎上来的宫廷总管说道，“居然来了这么多人。” 宫廷总管低声禀告，“为了宣传雷柏行省战役的成果，今晚陛下的演讲要进行直播，这些都是受邀的媒体。” “他们怎么都在拍我。”闪光灯几乎全对着叶莎，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殿下平时太低调了，外界见您的机会不多，哦对了，有几家媒体还正式想内策院递了申请函，希望能当面采访您。”总管笑道，“不过您要是觉得麻烦，也不必浪费时间，直接推了就行。” 叶莎转念一想，“帝国获得战役胜利，值得庆祝，没必要扫大家的兴。采访不如就现在进行吧，正巧我也有件喜事，想跟大家分享。” 正愁没地方放消息呢，这不就是送上门来的机会？ 叶莎理了理鬓发，看着记者们争先恐后朝自己赶来，微笑着原地等待。 …… …… 北宸皇帝公开演讲这种大事，通常都会立刻冲上当天星网的热搜，被星际各国重点关注。 第6章 但今天却与往常不同。 叶莎参加完晚宴，回到自己的卧室，心平气和地睡了个美容觉，一醒过来，就听见starry的声音，这家伙又开启了自由对话模式，每一个字的语气都透着欢脱。 “早上好殿下，恭喜您！今天所有媒体的头条上，都写着您的名字。” 叶莎睡意瞬间消散，顶着一头鸟窝般的乱发，从床上翻身而起，“快，让我看看。” 视网膜前出现一片蓝幕，starry把星网热搜投影到叶莎眼前。 星网热搜排行依据的是全星际新闻趋势，昨天的北宸帝国皇帝演讲竟然被压在了中间，正在首页循环播放的视频，是接受采访的叶莎。 #前所未有的基因匹配率，北宸帝国二皇女或与远征军团元帅联姻# “殿下表演得非常出色，没有人会怀疑100%匹配率的真实性。”starry的拟人化系统做得非常接地气，语气里甚至能听出满满的骄傲，“科学院那边也打点好了，我利用您的命令秘钥，通过宸宇中枢的后门，直接伪造了整个匹配流程，官方签发，童叟无欺。” “做得很好，辛苦你了。”叶莎满意地夸赞。 基因匹配率其实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在过去，它只是婚前体检中的一项参考数值，双方匹配率越高，就越有可能相互吸引，产生基因更优秀的后代。 帝国从没有明文规定过，必须进行这种婚前体检，也不会干扰匹配率较低的有情人结为伴侣。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数值成为一种风气，越来越受社会重视，甚至形成全星际间一种不成文的共识。 这种数据支撑显然比星座和血型更加可靠，人们渐渐相信，高匹配率不仅能获得更优秀的后代，更代表着婚姻双方灵魂的牵系，只要匹配率达到了，那一定就是命中注定的伴侣。 八卦媒体想要流量，基因机构想要生意，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下，匹配率这种本来不重要的东西，渐渐超过房子和车子，成为恋爱结婚的首要指标。有些人口匮乏的星球文明，更是完全以基因匹配率作为强制婚配标准，如果不按照规定进行基因配对，还会被视为严重的违法行为。 通常来说，60%的匹配率已算少见，80%以上就能成为焦点。 而叶莎为了噱头，特意炮制的100%，前所未有，一定会吸引全星际的关注。 叶莎要的就是既定事实，当全世界都知道她跟黎奂天生一对，无论是父皇还是兄长，甚至是黎奂本人，都没办法再阻止她。 等她将黎奂手中的远征军团掌控住……帝国面对虫族，就不会再毫无反抗之力了。 这时，starry突然道：“殿下，陛下发来通讯，他就在会客厅，要立刻见您。” 没想到父皇来得那么快。 叶莎披上外套，快步走出卧室。 旻帝竟穿着一身居家服，端坐在会客厅沙发上，脸色并不好看，显然是一起床看到新闻，就直接来找叶莎了。 他开门见山道：“我没想到你决心这么大。” “父皇，原谅我鲁莽行事，但我必须去前线。”叶莎快步来到旻帝面前，单膝下跪，微微低头，“我要为帝国、为人类争取一个未来。” 旻帝不明白为何叶莎语气如此沉重，但他听出了叶莎的坚定意志。 他只得叹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迫，甚至等不及谈判结束……不过，现在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能做的，也只有支持你的决定。你用超脑干预过宸宇中枢，系统检修的时候，仍然有被发现的可能，那个基因匹配档案，我会吩咐皇家科学院把手续补全。” “原来您都知道……”叶莎禁不住哽咽，“对不起父皇，是我太任性了。” “其实我还挺希望这个基因匹配率是真的。”旻帝拍拍叶莎头顶的软发，轻声道，“据说100%的两个人，能够心意相通灵魂相伴，要是黎奂真能这么对你，我倒也不在乎他手上有几个兵，但是……这毕竟不是真的，他对你、对皇室是什么态度，谁也说不准。” “您别担心，我是去求生的，不是去找死的。” 叶莎抬起眼，对旻帝道：“如果黎奂要偷走帝国舰队，我会让他付出代价；如果他有心要杀我，我一定先杀他。” 于是，一道突如其来的皇帝御令，紧跟着早上的新闻头条，继续引爆星际舆论。 “北宸之姝，第二皇女叶莎，联姻远征军团总司令、元帅黎奂。 愿百战百胜的帝国之星永恒不落。” 这个头条实在过于劲爆，瞬间占据了所有人的眼球，以至于许多人忽略了另外一条同时发布的政务简报—— “帝国行政部8月13日电：第五次雷柏战役事务对策会议，经皇帝陛下颁布任命，内策院、军部、行政部共同签章通过，由第二皇女叶莎担任帝国战区事务负责人，全权处理帝国与联盟战后谈判等各项事宜，同时对前线雷柏行省事务负有最高监督权，本任命自简报公布之日开始执行。 （本次任命为无限任期，如有调动安排，另行公告通知）” …… …… 雷柏行省前线，远征军团司令旗舰——沧澜舰。 军团司令办公室。 一双被黑色皮质手套包裹的手轻敲桌面，在投影上划出帝国晨报的首页，画面立刻悬浮在办公桌上方。 二皇女的专访投影开始自动播放。 第7章 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正颔首微笑，既有谈论婚姻的羞涩，也有对未来的憧憬。 她怀着显而易见的欣喜，向媒体公布了那份基因匹配档案。 100%，白纸黑字，还盖着皇家科学院的权威大章。 军团参谋长于晓天刚进门，就看见办公桌上的立体投影，忍不住玩笑道：“哟，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福气真不错啊。二皇女我见过，那可是个难得的美人儿，真人比视频上还好看，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很勾人。” 黎奂却不愠不火地说：“看人只看脸，你也就这么肤浅了。” 于晓天完全不见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不要质疑我的审美格调，如果皇女长得不漂亮，那你干嘛躲在办公室，一个人偷偷看？” 黎奂伸出手，指着皇女的投影虚点了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只是想提前了解一下这位殿下。” “还百战百胜……皇女又不是来跟你打仗的。” 于晓天嗤笑一声，“我印象里，二皇女跟端阳侯家的长子关系不错，以前人人都以为他们会成一对，没想到最后便宜了你这家伙，人啊，还是要惜福才对，别一天到晚满脑子刀枪剑戟。再说了，帝都公告都已经出了，你难道还能拒绝？好好躺平享受算了。” “这种养尊处优的皇族，亲自奔赴艰苦又危险的前线，总不会只是来结个婚顺便度假的吧？就像你说的一样，她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帝国现下唯一的皇女，贵族圈子里想挑谁做丈夫都可以，偏偏选我？” 黎奂终于赏了于晓天一个眼神，“足智多谋的参谋长，快来分析分析，皇女要跟我联姻，难道看中的是我这个人？” 于晓天笑眯眯地，熟练打着太极，“那不然呢，100%的匹配率，这可是天作之合啊。” 于家是贵族派，在帝都星势力不小，有些事情即使心里有数，他也不好对黎奂直说。 黎奂眯着眼思考片刻，又问：“皇女什么时候到？” “看帝都通告，殿下很快就会出发，抵达舰队是在……雷柏星时间下个月6号。”于晓天按住超脑，浏览着日程，“军部已经传令，让我们务必安排好迎接仪式，到时候会有媒体跟随。” “她倒是很着急，就这么想见我？”黎奂忽地笑起来，意味深长，“但如果有战场突发情况，需要我亲自处理的话，就算无法出席迎接仪式，深明大义的皇女殿下也一定不会生气吧？”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于晓天皱起眉，“毕竟是皇女，北宸旗会一起来，她代表的是帝国皇室。” “谁要让我不高兴，我就让她更不高兴，一想到皇女孤零零站在迎接仪式上，我心里啊……就愉快极了。” 黎奂披上风衣，笑着扬长而去。 第004章 雷霆之柏04 叶离带着怀孕的妻子匆匆冲进陵园，一眼就看到站在墓碑前的叶莎。 叶莎素来习惯穿裙子，今天却一反常态，白衬衣配了条卡其色阔腿裤，戴一顶遮阳的宽沿帽，正是准备远行的模样。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叶离扶着气喘吁吁的妻子，走到叶莎跟前，“这消息也太突然了，而且你居然今天就要走？” “嗯，摆渡口岸已经准备好了，下午就走。”叶莎推高帽檐，对兄嫂笑了笑，“走之前，来跟母后告个别。” 叶离看向墓碑，碑前的花瓶里已经换了新鲜百合，花瓣上沾着露水，反射朝阳的光。 “如果母后还在，肯定不会同意你这么草率的决定。”叶离的脸色有些伤感，“小霖在军队封闭训练，都还不知道这件事，你也不等等他？” 叶莎摇头，“现在恰好是帝国和联盟谈判的窗口期，万一前线战况又有变化，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发了。我这次去，不止是去见那位未婚夫的，我还代表着皇室对这次战役的态度。” “明明还是个小姑娘，这么快都要订婚了。”大皇妃穆佳玟担忧道，“去前线这么远的地方，要是黎奂欺负你怎么办，我们什么也帮不到……唉，我周围也没人跟黎奂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人品性格怎么样，莎莎啊，婚姻是大事，要不咱们再考虑考虑？” 叶莎哭笑不得，劝慰担忧的兄嫂，“我跟黎奂的匹配率可是百分之百，全星际亿万万人，就我跟他天生一对呢，我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这么说……倒也有点道理。”叶离抱着双臂，一脸认真地思索，“你看我跟佳玟，匹配率81%，虽说不算高到离谱，当年可也是一见钟情的。你和黎奂既然能到100%，肯定会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叶离仿佛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打了个响指，突然两眼放光，“就是这样！匹配这么高，算他黎奂运气好，但活人可不能被数据限制死，反正也只是订婚，就当预先谈个恋爱了。” 穆佳玟立刻夫唱妇随，“没错，莎莎就当是去考察旅游的，万一黎奂有问题，我们随时可以反悔。” 叶莎听着兄嫂的絮叨，但笑不语。 她和父皇商议过后，决定将这场“联姻”的内情保密，一是不想走漏风声，二是不想让亲近的人担心。 如果叶离知道叶莎去前线的真实意图，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破坏这场“联姻”——叶莎很了解自己的家人，他们关爱着她，正如她倾尽所有，也要拯救他们。 和墓碑下的母后道过再见，又和兄嫂一起用过午餐，叶莎最后眺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踏上了前往航天空港的摆渡艇。 第8章 由于远航星舰吨位过大，无法停靠在行星表面的摆渡口岸，叶莎会在航天空港再进行换乘。 随着摆渡艇缓缓升空，地面告别的人们越来越远，变成小小的黑点，又融进黑沉沉的大地，彻底看不见了。 叶离和穆佳玟一直在挥手，还有相熟的朋友来送行，甚至连刚刚经历丧父之痛的新任端阳侯秦辞都来了，但旻帝却没有来。 父皇爱热闹，他不喜欢离别。 叶莎轻声叹气。 摆渡艇速度很快，穿过帝都星防御介质通道后，不久后便彻底失重，进入深邃的宇宙。 前方，帝都空港已经露出真容，仿佛一枚庞大的镂空陀螺，正在黑暗的虚空中慢速旋转。 这里是全星际最繁忙的港口之一，商旅客货24小时络绎不绝，巡逻艇在其中快速穿梭，监督往来舰船的航线。 但这片热闹之中，有一条航线已经被清空了，黑色摆渡艇被数十艘战斗艇护卫着，行驶在这条特别航线的中央。 摆渡艇没有经过任何清关程序，径直滑进一艘远航星舰的船腹，随后，那艘异常庞大、却没有任何船号标识的星舰关闭了舱门，缓缓离开泊位。 空港中来往的商贩和游客，都望着舷窗外的特型星舰，热烈地讨论起来。 星际中有名的舰船，要么出自各国的军队，是战功赫赫的英雄战舰；要么属于顶级富商，豪华定制只此一艘，看一眼就能知道它的主人。 可是眼前这艘星舰却没人认识，它仿佛小行星般巨大，杏叶般的造型独一无二，舰首微微翘起，淡金色涂装奢华而精致，就像寂静滑过的流星，缓缓消失在茫茫深空之中。 只有帝都空港的最高调度长官，才知道这艘星舰的机密信息。 内部编号：北宸叁号。 正式船名：枫亭舰。 北宸字编号代表着帝国皇室，而这艘叁号舰，是只属于二皇女的私人座驾。 “欢迎搭乘枫亭舰，皇女殿下。” 指挥舰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军人，皮肤黝黑，体型精壮，方正的脸上显露出仅属于军人的刚毅。 他正挺胸站在舰桥入口，恭敬地等待这艘星舰真正的主人。 叶莎摘下手套，微笑着朝舰长伸手，“齐世威舰长，见到你很高兴。” 齐世威心里本来就慌，在裤腿上擦了擦手掌上的汗，才小心地与叶莎相握，“不，能被殿下破格提拔为舰长，指挥北宸字编号的星舰，是我的荣幸才对。” 明明是掌管一艘星舰的舰长，齐世威却表现得像个第一天上学的小学生，既茫然又无措。 叶莎轻笑，她很了解齐世威为什么这么紧张，毕竟在昨天，他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空港巡逻少尉。 这个时代，哪有不想指挥星舰的军人？ 以前在军校的时候，齐世威也是修习过全套指挥课程的，对星辰大海也有自己的向往。 可惜他毕业后被分配到帝都空港，只能管管三两个小兵，每天沿同样的线路巡逻，检查来往客船的证件手续。 至于港口里的大型战舰，那不属于齐世威的管辖范围，连船舷上的漆皮都摸不着，更别说亲身实践指挥战术了。 帝都空港位于帝国的核心区域，是最重要也最安全的交通枢纽，这里不像前线那么危险，但这也意味着，缺乏建功立业的机会。 齐世威还曾经遗憾过，自己也许就要在这个普通的岗位上，普普通通一辈子了。 这时候，就是这么突然的，一个硕大无比的馅饼从天而降，直接把齐世威砸得灵魂出窍眼冒金星。 帝国皇女亲自下令，军部发文一路绿灯，提拔他，齐世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少尉，连升三级，去当北宸叁号的指挥舰长！ 命令下达当天，空港最高调度长官把齐世威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就问：“你难道是二皇女殿下的亲戚？” 齐世威一脸茫然加震惊，“真的吗？我居然是二皇女殿下的亲戚？” “是不是亲戚你自己不知道？” “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但除了一纸调令外，军部什么都没解释，这件事的真相越发扑朔迷离。 越神秘就越有话题，齐世威走的狗屎运顿时人尽皆知，甚至有同僚把他当成锦鲤，不管干什么，都要先喊他摸一摸，美其名曰“开光”。 看着新官上任的齐世威满脸局促，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叶莎宽慰地笑了笑，率先走上舰桥。 “齐舰长，我知道你内心还有疑虑，但你要相信，既然提拔你，那一定就是有提拔你的理由。” 齐世威落后几步，紧跟叶莎，忐忑道：“恕我直言，殿下，军队里有才能的人并不少见，我在军校期间成绩虽然不错，但也就只是不错而已，基本是纸上谈兵。何况近几年一直待在巡逻队，说难听点，也就跟后勤差不多了，真的没有什么经验，驾驶枫亭舰这么重要的任务，我……” “齐舰长。”叶莎忽然顿住脚，回头乜了眼，“军部命令下了，调令你也签了，枫亭舰都要出发了，你却在这里跟我说，我亲自选的人，自认为担不上这个职责。” 那表情不怒自威，暗含警告。 齐世威心头拔凉，赶忙低下头，“抱歉，殿下，是我失言了。” “我提拔你之前，确实没有征询你个人的意见。”叶莎声音不大，却很严厉，“如果你对此心怀怨愤，那好，现在我当面问你，愿不愿意指挥枫亭舰，驾驶它航行、战斗，成为那些声名远扬的战舰中的一员？还是说你现在就要跳船，耻辱地离开这里，当个逃兵？因为没有经验，你就连尝试都不敢，那以后要是大敌当前需要你上战场，你也去跟敌人说你没经验、没打过仗吗！” 第9章 齐世威神情一凛，身体紧绷着，立正成一条直线。 所有向往荣誉的军人，都无法接受这种指责。 齐世威声音都颤抖起来，握着拳头道：“感谢殿下信重，将任务交予我，无论刀山火海，我一定会完成任务，除非我已经倒在刀山火海之中！” 舰桥空间很大，回音一波一波，隆隆混杂在一起。 不少舰桥军官朝这边看过来。 叶莎定定地端详齐世威，直到看清对方眼中坚定的信念，她才缓和了表情。 “我相信齐舰长所说的每句话。”叶莎轻声道，“我也理解，身份的转变会带来很多麻烦，但希望你能尽快适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大战迫在眉睫。” 齐世威满腔热血堆积在胸口，感觉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过去的自己，不就是想要一个机会，去证明些什么吗！ “属下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齐世威脱下军帽，矮身半跪，向叶莎行礼，“从今往后，无论是哪里，只要您手指的方向，属下都将义无反顾，以此身，为您披荆斩棘。” 叶莎垂头看着齐世威，神色有些复杂。 眼前这番情景，在四年后的帝都星，也发生过。 这不是一般的军礼，而是效忠的礼节，源于上古时期的死士，向自己认可的主人表达忠诚。 现在的齐世威不会知道，当帝都空港遭遇来袭的虫族，调度塔上的高级指挥全部牺牲，他会作为仅剩的战斗人员，扛起指挥整个空港的重任。 也是那时候，齐世威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勇气和担当。 他组织起了所有幸存的舰船，包括商船、工船甚至是普通客船，临时改装成战舰，与铺天盖地的虫族周旋，同时掩护战区的民众撤离。 当时的叶莎，将枫亭舰让给了民众，自己与帝都戍卫军断后。 而驾驶着枫亭舰离开帝都星的，就是面前的齐世威。 临行前，浑身伤痕累累的齐世威，跪在叶莎面前，泣不成声。 他与枫亭舰离开不久，帝都星就在虫群席卷中灰飞烟灭，叶莎与帝国一同凋亡。 而齐世威，则是帝国毁灭之时，那个最后的见证者。 第005章 雷霆之柏05 跟其他星舰朴实的铁灰色涂装不同，枫亭舰是设计大师斐罗最自豪的作品之一，金色流线装饰星舰全身，内部设施竭尽华丽舒适，走廊里铺着红色天鹅绒地毯，连舱板上都挂满了名家作品。 这里仿佛一个庞大精致的艺术馆，甚至能让人忘记，它本身还是一艘火力凶猛的远航战舰。 可惜为了安全性，枫亭舰从外观到船名都只能保密，否则以斐罗大师那种高调的个性，他一定会满世界去宣传展览，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这件杰出艺术品的设计者。 所以，当齐世威听到叶莎的计划后，他嗓门都压不住了。 “等一等，殿下，您刚刚说要拆了枫亭舰，是认真的？” 出发以来，齐世威每天都陪着叶莎到处闲逛，本来以为皇女殿下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一回房间，殿下就要了枫亭舰的图纸，埋头在桌边，满心计划着搞破坏。 齐世威忍不住道：“枫亭舰是您二十二岁成年时，陛下送您的生日礼物！第三层的大艺术馆，里面还陈列着来自全星际的艺术杰作，每一件都是您的私人藏品，很有纪念意义，怎么能说拆就拆？” 为了胜任枫亭舰长，齐世威不仅短时间内熟悉了舰内的人员设施，还把整个大艺术馆的藏品目录都背完了！ 那么老厚！可不想白背！ 叶莎看着眼前的图纸，不住摇头，“枫亭舰，应该是战舰而不是游艇。没意义的改装占据了它绝大部分的空间，你刚刚说的大艺术馆，明明可以加装一个动力源；还有最顶层甲板，那些金属条缠绕的鸢尾花装饰，好看是好看，却正好在舰桥最前方，不就相当于放了个靶子，还给敌人贴心地画好了靶心……” “殿下，恕我冒犯，您毕竟不是专业的技术人员，能听听我的建议吗？”齐世威语气里全是痛心疾首。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齐世威也摸清了二皇女的脾气。 这位殿下并非那种趾高气昂的贵族，虽然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总是很固执又很迫切，似乎每天都在担心未来，一言一行全是未雨绸缪。 但总体来说，皇女性格和善，能听意见，是个很好相处的上司。 眼看叶莎投来询问的目光，齐世威便解释道：“我理解您对枫亭舰寄予厚望，但是枫亭舰的设计十分精妙，要强行改装的话，不止无法再提高它的战斗能力，反而会破坏它本身的平衡。每一艘星舰都有自己的个性和特点，枫亭舰应该找到合适的作战方式，而不是把它改得和其他星舰一样，泯然于大众。” 叶莎思考片刻，“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仍然担心，万一哪天遇到突然袭击，我坐着这么慢这么沉的星舰，要怎么跑路？” “怎么会有这种情况？”齐世威笑道，“一般来说，北宸编号的星舰出行，都会有护航编队随同。” “我们现在就没有护航。”叶莎看着他，“抵达远征军团之前，我还要去边境的雷柏星一趟，所有行程都需要保密，大张旗鼓的护航反而会暴露我的行踪，之前我拒绝在沿线的各个行星停留，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呃，我说的是一般情况。”齐世威一噎，“就算没有护航舰队，枫亭的外观和编号都是保密的，往来舰船见到这样的星舰，一般情况下都会远远绕开。况且，我们虽然离边境很近，到底还在帝国疆域之内，不太会遇到实战机会……” 第10章 但老天爷仿佛是要刻意打齐世威的脸，他话音还未落，船舱内突然亮起红灯，警报声呜呜大作。 齐世威眉头大皱，按住太阳穴，唤出超脑通讯，“怎么回事？” “报告舰长！前方出现三十艘小型战斗艇，身份不明，对方火控已锁定我舰，请您速回舰桥！” 齐世威立刻起身，本想请皇女先去安全舱室，没想到叶莎紧跟上了他。 “喏，实战机会这不就来了？”叶莎神色从容道，“等我亲眼看看枫亭的战斗，再决定拆不拆它，舰长觉得呢？” 齐世威被叶莎影响，也语气轻松地说道：“那作为枫亭的舰长，我一定得捍卫它的完整，证明它的美丽和强悍，都能配得上皇女殿下。” 舰桥里俨然已是一幅紧张状态，指挥和参谋忙忙碌碌，在通讯中颁布指令。 但在叶莎大步走进舰桥时，除了呜呜大作的警报外，其他声音都自动消散，众人瞬间放下工作，整齐划一地看向叶莎，行礼致敬。 “继续你们的工作。”叶莎虚虚按了下手掌，“以后战时状态，不用向我行礼。” 众人却没反应，反而看向齐世威。 “照殿下说的做。”齐世威严肃道。 所有人这才各归各位，投入战前准备当中。 叶莎并不打算插手指挥的事务，她独自站在角落，安静观察。 一道黑影悄然靠近，来到叶莎身后，对她低声轻笑，“之前军部还对殿下的越级提拔有疑虑，但现在看，齐世威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叶莎头也没回，“在每一艘战舰上，舰长才是实际的指挥者，我只是个乘客而已，也应该听从他的命令。齐世威接手枫亭舰没多久，短时间内就能做到令行禁止，他在指挥方面很有一套，以前是没有展示的平台，只是缺乏一个机会。” 黑影淡道：“属下倒不是质疑您什么，只不过，您最近变化有些大。” “有话就直说。”叶莎瞥他一眼。 “以前的您……怎么说，活得更随性自由一些。什么政治啊前线啊……这些太繁杂的事务，您一直没兴趣主动插手。”黑影背着双手，姿态虽然恭敬，但语气总有些习惯性的轻佻，“现在您做事目的性强多了，却也比以前疲累多了，让人挺心疼的。” 说着，黑影轻叹道：“陛下特意让属下来保护您的安全，但总感觉，您并不需要像雏鸟一样被护在羽翼下。真是可惜了，本来还准备英雄救美呢，这样会让属下没有用武之地啊。” “站好你的岗，穆沈。”叶莎抱着双臂，冷淡道，“还有件事我要提醒你，虽然你是父皇身边的北宸禁卫，但父皇既然把你调给我，我就是你的直接领导，要是让我知道你跟父皇打小报告，别怪我不留情面。” 穆沈低沉地笑起来，“怎么会呢？北宸禁卫只服从主人的命令，而您现在，就是属下唯一的主人。” 为了不打扰舰桥内的指挥工作，穆沈站得离叶莎很近，低着头说话，身上的古龙水气味淡淡飘开。 叶莎蹙起眉，扬手挥了挥萦绕的香气，“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我们是去前线，那里可没有傻白甜贵族少女，你把自己打扮成孔雀，是想诱惑谁？” “如果我说，诱惑的是殿下，您愿意垂青么？”穆沈托起叶莎的右手，隔着手套轻触自己额头。 叶莎用力把手抽走，“好歹算是一起长大的，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前方形势不明，再废话，我就让齐舰长把你塞进炮管打出去。” 穆沈出身穆宣公家的旁支，跟大皇妃穆佳玟也有着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可惜这家伙和穆家保守刻板的家风毫不沾边，要是哪个八卦小报排一排“帝都星十大花花公子榜”，穆沈绝对名列前茅。 这家伙出身好，嘴巴撩，脸蛋俊俏，还是皇帝身侧的北宸禁卫……无数青春少女们日思夜想，连梦中都愿与他一夜春宵。 要不是穆沈在北宸禁卫中确实数一数二，叶莎说什么都不会让他上枫亭舰。 “殿下误会了，我就是来跟您报告前面状况的。”穆沈遗憾地叹气，总算扯回正题，“舰桥捕捉到影像快照，前面拦截的战斗艇，全都是些组装的杂牌货，一般来说只有海盗才会用这种船。我们的航线已经接近帝国边境，估计这是一波来冒险的小毛贼。” “小毛贼？”叶莎反而变得严肃，“枫亭舰虽然没有公开舰号，但吨位和外观一看就不是普通舰船，敢盯上我们的，怕也不是一般的小毛贼。” 她对穆沈道：“你去告诉齐世威，有机会的话，逮几个活的，我想问问怎么就这么巧，小毛贼刚好出现在我的航线上。” “恐怕来不及了。” 穆沈一直关注着舰桥上的雷达，指着全景投影对叶莎道，“您看，那群新出现的黑点，都是帝国舰队的舰艇信号。” …… …… “怎么会出现军队的战斗艇？情报不是说那艘星舰没有护卫吗！” 海盗首领被困在狭小的机舱里，疯狂砸着逃生舱的门。 但之前被电磁炮命中发动舱，现在海盗艇完全失去了动力，逃生舱的门也打不开，他被困在了铁盒子里。 舷窗外，一艘艘海盗快艇在黑暗的宇宙中破碎，手下一个接一个失去联络，多少年打拼出来的团队，竟然比纸片还脆弱，一眨眼间就烟消云散了。 第11章 破坏海盗们掠劫计划的，是一支横空插入的二十艇小编队，清一色最新型的lx500战斗艇，黑色漆装，艇首绘着一枚三头鸟盾徽。 ——那正是帝国远征军团的徽章。 海盗头子目眦欲裂，但现在的他毫无办法，只能等着军队将自己包围。 切割器破坏舱壁，lx500直接与海盗艇接驳，几个士兵在编队队长的率领下，端着电磁枪冲进船舱。 论拳脚，海盗跟职业军人没有任何可比性，首领眨眼就被五花大绑拖走了。 帝国舰队的编队队长则留在海盗艇里，检查了一遍船舱，确认没有异常情况，才摘下头盔。 这是个长相英气、短发飒爽的女队长，她打开超脑通讯，汇报道：“报告元帅，对方很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看来只能审问那个海盗首领了。” 超脑中传来低沉的嗓音，“那我们需要一个能审讯的宽敞地方，嗯……那艘星舰就不错，这么大吨位，一定有空房间。联系他们，就说战时命令，需要他们配合帝国舰队执行任务。” 女队长肃声回答，“战斗开始前就联系过了，可是对方拒绝透露船号和目的地，对我们的支援也很冷淡，我怀疑这艘星舰有问题。” “今天是什么日子，有问题的都凑到一起去了。”通讯里的最高指挥官呵呵笑了声，“苏笑，你去告诉他们，三分钟内打开船舱，配合调查，否则我方会怀疑他们是闯入帝国境内的破坏分子，直接进行武力干涉。” “可是，元帅……”队长苏笑犹豫道，“那艘星舰外观特别，不像是普通游船。” “这里是我的防区，不能允许不明身份的舰船进入，战争时期，无论是谁都得小心，就算皇帝来也一样。” 黎奂说着，驾驶战斗艇，慢慢靠近前方星舰。 深邃的星空中，这艘黑色战斗艇静静悬浮，黑暗将它的侧身隐没，那里涂绘着一整排密密麻麻的星辰，每一颗，都代表一个敌人的陨落。 在前线，人人都知道这艘战斗艇，以及它所代表的辉煌战绩。 但可惜，近几年因为驾驶者逐渐位高权重，这艘战斗艇也慢慢淡出众人视线，变成传说的一部分，不再参与战斗了。 没人知道，它会在今天、在这个远离战线的后方、在这样一场不起眼的小规模战斗之中，重出江湖。 第006章 雷霆之柏06 趁苏笑去跟那艘神秘星舰联络，黎奂一边等着回复，一边转换通讯频道，联系远征军团。 甫一接通，参谋长那不着调的嗓门就哇哇响起来。 “黎奂，你过分了啊，我以为你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跑？你跑哪里去了？离皇女抵达还有两天，你赶紧返航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我现在离军团太远，回不去。”黎奂眯起眼睛，慢悠悠道，“等皇女殿下到达，就麻烦参谋长招待吧，毕竟你也是贵族，说不定跟人家有共同语言，要是能让皇女变心就更好了，我会祝福你们的。” 于晓天吓得嗓音都劈叉了，“我知道你很抵触这种政治联姻，但你有必要这么拼吗？连绿帽子都肯戴！” 黎奂皱了皱眉，把通讯音量调小，“我联络你不是为了谈这个，说正事吧，最近机要处的情报工作成效很好，我刚刚已经证实了这支海盗的存在，他们在帝国境内流窜，就是靠着联盟的支援。像这种海盗团体边境还有不少，近期需要开展一次清理行动，不能让他们扰乱后方。” 于晓天总算冷静下来，“看来联盟没被打疼，明面上说要谈判，背后小动作还是一波接一波。” 黎奂点头，“我这边逮了个海盗头目，先问问话，也许有什么新的收获，详细的等我回去之后再说。” 于晓天却立刻抓住他的话柄：“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不如就现在赶紧的，回头是岸……” 黎奂啧了声，直接把通讯掐断。 恰好在这时候，前方悬浮的神秘星舰突然打开了照明，随着信号灯闪烁，舰身的舱门也慢慢敞开。 编队队长苏笑发来联络，向黎奂汇报道：“沟通完成了，对方同意配合行动，他们发来了敌我识别码，但也只能证明这艘星舰隶属于我帝国，船名船号还是未知。我猜测，他们可能是在执行什么机密任务，不方便告诉我们身份。” “不要对没有查证的情况妄加推测，这样很容易影响判断，对方是什么人，去哪里干什么，只有亲眼看了才能确认。” 黎奂接着命令道：“苏笑，你带三个人，跟我一起押俘虏上去，其他人原地戒备，一有异动，立刻攻击。” “是，元帅。” …… …… 枫亭舰高耸的舰桥上，叶莎正站在巨大的玻璃舷窗前，观察那群战斗艇。 穆沈像只谋划捕猎的狐狸，背着手笑眯眯道：“他们好像在故意跟我们作对，我们不告诉他们船号，他们也不告诉我们番号，只肯说是帝国舰队。殿下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北宸禁卫都在船舱等着，一有异动，立刻处决。” 叶莎却说：“不用那么紧张，对方跟我们一样，有必须隐瞒身份的理由，这里靠近边境，执行任务的军队会有很多。” “舰首的外置摄像拍到了他们的行动，他们刚刚抓到的俘虏，应该是这些海盗的首领。”穆沈摸着下巴道，“海盗袭击如果是冲您来的，涉及殿下的安危，俘虏应该由我们来审才对。” 第12章 叶莎接受了这个提议，“你亲自去和他们交涉吧，记得不要穿北宸禁卫的制服，也不要透露你的身份。” 北宸禁卫是皇室侍卫，他们出现的地方一定有皇族，那身华丽丽的制服一亮相，就什么都暴露了。 穆沈不由得挑眉，“我既不能用身份压人，也不能用武力抢夺，您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穆卫长这是在承认自己没用咯？”叶莎瞅着他，“那待在枫亭舰上岂不是浪费粮食，你干脆自己打包滚回帝都星好了。” 穆沈笑着弯腰行礼，“那可不行，我不会给您机会赶走我的。” 等穆沈离开，叶莎正要返回舰桥，不经意地往窗外一瞥，却忽然顿住。 “starry，我没看错吧。”她暗自呼唤超脑管家，抑制不住地惊讶，“那艘战斗艇……难道是……” 枫亭舰的照明功率很强，光线成缕，穿透漆黑的真空，将靠近的战斗艇打亮。 叶莎因此能够清晰地看见，其中一艘战斗艇的涂装，与众不同。 starry欢快地回答，“我进行了机型和涂装的数据对比，殿下的猜测没有错，这正是那艘绰号’帝国之星’的战斗艇，独一无二。” “黎奂把自己的战斗艇视为荣誉，宁可放在仓库里落灰，也从不假手他人。”叶莎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那现在驾驶这艘帝国之星的，该不会就是黎元帅本人吧？” 这可就太有意思了。 …… …… 舱外氧气和压力都达标后，控制台亮起了绿灯。 黎奂打开战斗艇舱门，一个纵身跳到了停机坪。 他先观察了一下环境，本能地找到逃生通道和备用弹射舱，然后才回头，去跟苏笑等人汇合。 苏笑拖着被俘的海盗首领，环视面积广阔、间架极高的停机坪，忍不住道：“怎么空荡荡的，不说战斗艇了，连维修艇和摆渡艇都没有，按这艘星舰的体量来说，不应该啊。” “是故意清空的。”黎奂立刻做出判断，“根据小型艇的型号，大致可以判断隶属，他们把小型艇都藏起来，是为了隐藏身份。” 这时，停机坪二楼传来声音，“很抱歉对你们保密，但跟你们一样，我们也有必须完成的任务，同为帝国而战，希望友军理解。” 黎奂扶了扶头盔，确认没露出自己的脸，才循声抬起头。 一个年轻军人站在栏杆边，正朝自己敬礼。 回了个军礼后，黎奂扬声道：“我们在执行机密任务，需要一个房间审问俘虏，还请友军协助。” “这没问题，上来吧。”那军人点点头，指了指电梯的方向。 黎奂一行人登上电梯，径直向上。 可电梯门刚一打开，他们就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包围了。 刚刚那个年轻军人背着手，站在最前方，满脸都是骄矜的笑意，“正巧我们也有事想要询问这位俘虏，既然是搭乘我们的船，不如就客随主便，由我们先问？” 黎奂不动声色，“人是我们抓的，按照帝国舰队的惯例，也得讲个先来后到，等我们问完了，会给你留足时间。” 这倒不是黎奂瞎编，帝国舰队里确实有这种约定俗成的习惯，谁先抓的谁先审，这样也能避免友军之间内讧。 没想到，年轻人身上有股牛皮糖的气质，嬉皮笑脸，却不肯让步，“兄弟，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我上司还在舰桥等着我呢，那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你就看在我们同意配合的份上，行个方便，你好我好大家好。” 黎奂身后的苏笑突然一步上前，叉着腰，故意大声咋呼道：“凭什么就是我们行方便？我们好声好气跟你们商量，你们却搬出上司来弹压，难道还想把友军扔出去？我们指挥官的军衔可不比你们舰长低，耽误了任务，谁担得起！” 苏笑是应急突击队队长，直属于远征军团总司令部，专门执行司令部下达的特殊任务。 这丫头脑子机灵，战斗力超强，还是元帅的铁杆死忠，经常被人当成黎奂的亲兵。 等苏笑唱完白脸，黎奂便拦下“愤怒的同僚”，开始唱红脸，“大家都是底下办事的，相互体谅体谅吧。继续争下去难免伤和气，不如这样，我们双方各退一步，先给你们半小时，我们长途跋涉追击海盗，确实也累了，麻烦你们给个休息的地方，半小时后我们交换。” 年轻人没想到黎奂突然松口，干巴巴笑了两声，“兄弟这么给面子，我们当然领情，来人，送这几位朋友去休息，好吃好喝的招待上。” 苏笑还有些不甘不愿，但也只能把海盗头子先交出去。 她看着海盗头子被领走，通过头盔内的加密频道，暗中联系黎奂，“元帅，这不像您平时的个性。” 黎奂反问，“我平时什么个性？” 苏笑愤愤道：“您平时那么霸气，从来不会轻易让步的！” 黎奂反倒笑了笑，“在别人船上还要争一时意气，我又不是傻，况且，比起那个海盗，我现在对这艘星舰更感兴趣。” “确实有点奇怪。”苏笑回想道，“刚刚领头那个小子，妖里妖气的，一点自觉都没有，明明都到战区了，居然还喷香水，熏得我头盔里一股味儿。他应该是个贵族吧？也只有贵族才会这么矫情。” 黎奂点点头，“他的靴子，做工和皮料都难得一见，还有刚刚那群士兵，虽然把肩章臂章摘了，但他们那身军装本就不一般，制式没错，料子却太好，都不是流水线上下来的产品。” 第13章 两人队内通话的同时，引路的星舰士兵已经带他们离开停机坪，穿过冗长的走廊，来到舰内休息区的酒吧。 这里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不当班的船员都会来放松一下。 但眼下，酒吧里空旷无人，只有吧台后面的机器人在安静地擦杯子。 “你们在这里稍坐，想要什么就说，等我们审完了，会通知你们的。”引路的士兵交待完便离开了。 剩下黎奂几人，跟机器酒保面面相觑。 苏笑手下的小队员忍不住咋舌，“停机坪好歹还是个正常停机坪，进来就一点都不正常了，一路都铺了地毯，连走廊的舱板都镶金边，什么人啊，这么有钱！” “这艘船应该不是战舰，更像是什么贵族的游船。”苏笑喃喃道，“奇怪了，贵族都是很惜命的，怎么会在战时还往前线跑？元帅，最近舰队有没有收到军部通报啊？如果有大人物要来边境，应该会告诉我们协同保护才对。” 黎奂没回答苏笑，实际上，他从刚刚踏进走廊，心里就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艘星舰内部的装潢规格，实在是高到有些离谱了。 他接过机器酒保递来的酒水，顿了顿，突然泼掉了杯子里面的液体，反手把杯底翻到面前。 小巧精致的北宸皇旗映入眼帘，银钻如漫天星光，不规则地镶嵌在纯黑的盾面上。 这面徽章没有核心纹饰，却又仿佛无处不是核心，象征星空之下，皇室的威严无所不在。 黎奂瞳孔一缩。 第007章 雷霆之柏07 该死，这不是皇女应该经过的航线！ 还是说她是故意偏航的？就等着在这里撞上自己？ 但自己的行动轨迹，皇女怎么会知道？ 舰队里难道有叛徒！ 可军团司令的行踪是舰队机密，连于晓天都不清楚；应急突击队的队员跟随自己出生入死，也绝不会突然背叛。 那二皇女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黎奂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苏笑喊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猛然站起身。 “我们走！” 苏笑一脸懵，“啊？就走啦？那个海盗……” 黎奂皱眉，碍于环境又不好直说，只得挨个把手下们揪起来，拎着后脖领就要拖走。 “贵客驾临，这么着急离开，是我招待不周吗？” 灯光突然大亮。 一个女人踏着天鹅绒地毯，无声地走进酒吧。 她几乎没怎么打扮，长发扎成发辫，又在脑后盘起，身上是条简约的舰队制白色连衣裙，配了双小羊皮靴，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只有腰上那条斜系的银链，随着走动微微摇晃，勾勒出腰身。 只是这样一幅随意简洁的模样，却没人会认为，这个女人仅仅是个普通的内务人员。 就连苏笑几人都意识到不对，面面相觑后，一致看向黎奂。 黎奂却没有动弹，他沉默着，注视女人一步步走近。 帝国二皇女微微抬起下颌，语气恰到好处地亲切，也恰到好处地傲慢，“我本来期待在沧澜舰上与您正式会面，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您偶遇。” 她在黎奂面前站定，又道：“见到您很高兴，元帅阁下。” 都已经被当面拆穿，再装下去也毫无意义。 黎奂慢条斯理抬起手，先摘掉头盔，又摘掉手套，把手套扔进头盔里，再把头盔随意夹在臂弯。 碎发被薄汗浸湿，耷拉在额前，他抬手捋捋，仿佛在调整战前冲锋的姿态，双眼爆发出明亮的锋芒。 “二皇女殿下。” 黎奂完全没有行礼的意思，抬头直视叶莎，“很遗憾，我见到您可一点都不高兴。” 叶莎脸上微笑不减，“看来您确实很厌恶这场联姻，不过话说得这么直白，也太不礼貌了吧？” 黎奂只是嗤笑，“殿下放弃与贵族结亲，执意要和我联姻，您就那么看重我吗？” 叶莎道：“阁下是帝国英雄，为国征战，我当然看重。” “是么……”黎奂哼了声，“可惜，我对此却没什么兴趣，趁现在婚约还未履行，您后悔还来得及。我是个好心的人，奉劝殿下一句，不要为了政治而牺牲自己，会变得不幸。” “我对您的憧憬是真的，来前线之前我还在猜测，元帅历战无数从无败绩，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叶莎说到这里，嘴角轻勾，“可惜，今天见到阁下本人，似乎不如传闻中那么引人心动呢。” 黎奂顿了顿，拿出最好的耐性假笑，“刚好，既然殿下也这么失望，取消婚约，大家就都幸福了。” 叶莎却慢走几步，靠近黎奂身侧，轻声低语：“取消？元帅真的舍得？” “为什么不舍得？”黎奂也微微偏头，与她对视。 叶莎笑着说：“元帅想见我的心情，难道不是更迫切吗？离舰队的航程还有两天呢，没想到您会亲自迎到这里来，我看见那艘帝国之星的时候，真的很惊讶。” 她斜睨着黎奂，“刚刚那番话，该不会也是您欲擒故纵的手段吧？那您确实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阁下。” 黎奂额头青筋一跳。 他也想问啊！怎么就能巧到这种地步，都跑这么远了居然还能自投罗网！ 但这份暗恼不能叫人发现，黎奂迅速反击，“殿下的想法很有趣，可惜您想象的部分有些不切实际。事实是，我方在执行任务，那个流窜的海盗团体正是我们的目标，幸好我及时赶到，解决了敌人，否则殿下身陷危难，又恰好在前线战区，我也难辞其咎。” 第14章 叶莎转身走到吧台边，在高脚椅上坐下。 她从机器酒保手里接过红酒杯，慢慢晃着，“那正是我想说的话，元帅出现的时机太不凑巧了，居然还和敌人处在同一个方位，要不是舰桥发现您的编队，及时解除攻击指令，您很有可能已经牺牲在舰炮齐射中了。帝国的英雄，如果死在自己人的炮火下，我该如何跟公众交代？” 黎奂忽地跟过来，把头盔重重搁在吧台上，咚地一声响。 “我还有紧急任务，关系到帝国的战局和民众的安全，实在没有什么闲暇和您在这谈心，只要您把那个海盗还给我，我立刻离开您的星舰。” 黎奂一手撑住吧台桌面，微微弯腰，朝叶莎逼近，“前线多变，希望殿下体谅。” 多年执掌战局，黎奂不止擅长打仗，他也很擅长谈判。 在言语机锋中，肢体语言同样重要，刻意拉进身体距离，能给对方施加谈判的压迫感，尤其是在体型差距很大的人身上，弱小的一方天然会感受到威胁。 叶莎本身就比黎奂矮一个头，再加上她坐着，他俯身，她的身体就完全被坚实的阴影笼罩。 连胳膊腿都那么细，稍微一用力就能捏断。 太脆弱了。 黎奂端详着叶莎的表情，等待她怒而变色、落荒而逃。 但当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黎奂忽然闻到，叶莎身上飘来一股幽远的暗香。 也许是衣服上残留的清洁剂，也许是皮肤上沾染的沐浴液，也许是本身的体香…… 总之不像香水那么浓郁，却很有存在感，一直拉扯着黎奂的注意力。 他神智一晃，警告的语气就没那么严厉了，“就算殿下的通信和行程都保密，刚刚的战斗仍然可能暴露您的位置，这里离边境实在太近了，除了我的军团，还有无数势力在暗中窥伺，对了，联盟的袭击舰偶尔也会在附近游荡……殿下确定，要为了几句言语上的便宜，耽误您自己宝贵的逃生时间？” “您的军官？”叶莎忽然抬起脸，眼中流露怒意，“元帅恐怕忘记了，远征军团里每一个人，都是效忠帝国的战士，连阁下自己也不例外！” 话音刚落，叶莎就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不该这么针锋相对的，现在不是跟黎奂彻底撕破脸的好时机。 明明事先已经计划好，她和黎奂接触的策略，要先以安抚为主，试探为辅。 但没想到，一看见这个人，她就忍不住被前世的记忆裹挟，连情绪也逐渐失控。 叶莎迅速回归微笑，尽管手指紧捏着酒杯柄，骨节都已隐隐发疼。 她试图缓和气氛，“我明白，刚刚的言辞，元帅应该也只是口误罢了，您的英勇和忠诚，全帝国有目共睹，您对我的安危如此关切，我心中也十分感动。但海盗团体突然出现在我的航线上，恐怕不是巧合，如果有人要谋害皇族，我必须亲自找出幕后黑手，恕我暂时不能把俘虏交给您。” 可黎奂许久没有回答。 他正微微愣神，盯着叶莎张合的唇瓣。 香气更浓了。 沁人的醇厚，混着红酒的微甜，从叶莎唇齿间散溢。 口红。 杯壁上的印迹。 像血和玫瑰缠绕。 黎奂的神智被牵引，心率忽然加速，如同要上战场前，肾上腺素分泌，神经都紧绷成直线，浑身肌肉蓄势待发。 身体在呐喊，渴望着胜利、荣誉、睥睨一切的满足感、决定生死的掌控权……每一种情绪黎奂都很熟悉，但此刻，是它们倾尽所有，全部混杂在一起，铺天盖地向他涌来。 黎奂一时头晕目眩，冲动勃然爆发，他忍不住朝叶莎伸手。 但与此同时，直觉开始疯狂报警，那是每一次生死边缘，都能将他救出水火的野兽般的本能。 这种精神状态，很不对劲…… 那不是他自己。 黎奂猛然后退两步，将神智拔出泥潭。 随着动作，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萦绕的气味终于消失。 遮蔽神智的迷雾散开，眼前是坐在高脚椅上的叶莎。 黎奂惊讶极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就在方才，他的食指指腹，差点就触碰到了皇女的脸。 他猛地咬牙，紧紧攒起拳。 究竟怎么回事，难道皇女做了什么手脚？ 黎奂正要开口质问，却从叶莎脸上看到同样的惊疑。 她也正感到莫名其妙，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那种神情不似作伪。 片刻后，还是叶莎先打破寂静，“意气用事无利于解决问题，我们需要认真谈一谈。” “我跟殿下没什么可谈的。”黎奂扫她一眼，又挪开视线。 “那可不一定，海盗、俘虏、您的任务、联盟的谈判、接下来的战局……这些不都是我们共同的话题？”叶莎做了个请的手势，云淡风轻道，“当然，如果您非要聊一聊我们不愉快的联姻，那也是可以的。” 犹豫几秒后，黎奂终于动弹，拉开叶莎身边的高脚椅，坐下。 “喝什么？”叶莎作为星舰主人，理所应当地询问。 黎奂却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转头对吧台后的机器人道：“一杯冰水，什么也不加。” 机器酒保应声而动，圆脑袋转向酒柜，开始取杯子。 吧台前叮叮咣咣一阵响，机械臂熟练地工作，冰水倒进玻璃杯，咕咚涌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酒吧中十分清晰。 第15章 在这背景音般的杂声中，黎奂盯着机器人，而叶莎盯着他。 第008章 雷霆之柏08 不消片刻，机械臂斟满水，将杯子递过来。 晶莹剔透的杯身，在吧台下反射着五彩的光，煞是好看。 水杯到手，黎奂却不喝，他清清嗓子，调整了一下刚才异样的情绪，换了副公事公办的面孔。 “这次跟殿下巧遇，实属计划之外，我之所以会追踪海盗，是由于军团机要处收到情报，近期联盟打着谈判的幌子休战，却收买了一帮海盗和雇佣军，潜入帝国边境地区。” 以叶莎对时局的敏感，她立刻听出黎奂的言下之意。 看来黎奂也终于冷静下来了。 面对一个地位崇高的皇室使者，一昧抗拒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叶莎满意地笑笑，接上黎奂的话，“如果海盗的幕后主使是联盟，那他们之后可能还会有其他动作。” 黎奂点点头，问道：“殿下出发以来，中途是否停留过？舰上是否呼叫过补给？” 叶莎也想从黎奂身上获得更多的信息，便直言道：“离开帝都空港以后，枫亭舰一直是沉默状态。” 黎奂接着问，“也没有遇到其他过往舰船？信号和交流也没有吗？” 叶莎想了想，抬手按住太阳穴，通过starry联系上舰桥。 得到齐世威的答复后，叶莎才回答，“都没有，为了避开来往的星舰，我们有时候还会远离正常航线，大部分时间是在曲速航行中，只有途径特殊路段的时候，才会跳出曲速正常行驶——就比如现在。” 黎奂点点头，“帝都鱼龙混杂，潜伏的间谍数量庞大，怕是帝国情报局都没办法全部掌握。如果殿下的行踪不是中途暴露的，那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空港出发调度时，您的航向被泄露了，海盗测定了您大致的坐标，但这种数据准确度很低，因为您随时可能进入曲速航行，难以拦截；第二，有人时刻在向外界通报您的位置，无论您航线如何变化，敌人都能在茫茫星际里找到您。” 叶莎冷然接口：“出卖我的人，此刻就在我的星舰上？” “反应倒是很快。”黎奂挑了挑眉，那不安分的本性又冒了苗头，“不如，和我交换个条件吧，殿下？” 叶莎转动手中的高脚杯，“说说看。” “殿下这次来前线，身上一定带着许多任务，其中一项，应该跟联盟和谈有关。”黎奂语气变得锋利，“利用这次海盗袭击事件，我可以协助殿下在谈判中掌握先机，如果顺利，也许能正式划定雷柏行省的边界，这样的成果，对您来说也是大功一件。” 叶莎呵了声，不置可否地垂下眼帘，“为什么会觉得，我很看重这些事？说不定我只是来前线走走逛逛，顺便见见我的未婚夫，正式履行婚约。” 说笑了，能用终身大事来做交易，您也不是什么期待爱情与婚姻的纯真少女。 黎奂一脸了然之色。 “虽然今天和殿下只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想要我跟您结婚，那不可能，但您如果是为了其他的东西……”他刻意停顿片刻，拉长语调，“我倒是可以稍微帮点忙。” 这是把她看成利欲熏心的政治动物了啊？ 叶莎笑意渐深。 黎奂的直觉还算敏锐，不过她想要的并非什么政治资本。 叶莎要的，是他元帅的权柄和远征军团。 她要帝国舰队的回归。 “我这点小心思，果然瞒不了元帅。”叶莎挽起耳边碎发，别在耳后，“那为我取得雷柏行省之后，您想要交换什么呢？” 黎奂开门见山道：“取消婚约。” “那不可能。”叶莎当即否决，“联姻是陛下颁布的御令，不可能收回，何况全星际都知道我们的基因匹配结果，这可是天定的缘分，您要用什么借口来取消？” 黎奂听到这话，又重新皱起眉，“殿下如果还想好好谈下去，就不要再提什么匹配率，你我都很清楚，就算匹配档案上盖了再多的章，那个数据也不可能是真的。” 叶莎一时觉得奇怪。 整件事的真相，只有她、父皇和经办的皇家科学院知情，黎奂为什么能这么笃定，基因匹配率是假造的？ 可叶莎绝不能承认那是假的，不管黎奂信不信这份档案，远征军团和全星际都必须相信，这场联姻在大众眼中，应该是天赐的因缘，而非阴谋与算计。 她需要大众的呼声和关注，那样她才能在前线、在远征军团站稳脚跟。 叶莎再次强调，“匹配率确实是真的，皇家科学院做的检测……” 黎奂打断，“坚持说谎，只会让我觉得殿下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不可信任。” “那个数据究竟对元帅有什么影响？”叶莎抬起眼，观察黎奂的神情，“难道您有其他心仪之人？这件事破坏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黎奂忽然把手里的水杯撴到桌面，液体撒出来，有些还泼到他手上。 他甩掉手上的水珠，语气恼怒，“想不想结婚、要不要结婚，那都取决于我的选择，和别人没有关系，和殿下没有关系，跟那个破数字更没有关系。” 既然没有坏人因缘，叶莎也就毫无歉疚了。 她抿了抿唇，调笑道：“我看元帅也不像是那种，会为了数据而放弃自我的人，正好，我同样理解您的心情，既然不会伤害任何人，那不如……我们凑合一下？” 第16章 黎奂终于失去耐心，“看来殿下对我的提议没什么兴趣。” 他一把抱过头盔，起身大步往酒吧外走，因为身材高大，双腿修长，几步就已到了门口。 叶莎托着下颌，朝他背影扬声道：“这就谈崩了吗？元帅不想听听我的出价？婚约不能取消，可是结婚仪式，倒也不一定非要举行。” 黎奂脚步停下，回头看了眼叶莎。 叶莎好整以暇，还坐在高脚椅上，漫不经心地说：“元帅刚刚说得没错，我可以借助您的支持，在前线捞取一些……嗯，所谓的好处……那么作为交换，您要是想依仗我的身份做些什么，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族可不仅仅空有头衔，我以后还会有封地、眷官以及私军。” 黎奂反问，“那也都是属于殿下的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元帅是没关系，但跟未婚夫可以有关系，只要我点头，封地都可以是你的。”叶莎微笑着说，“我已向父皇请求过，这次谈判过后，整个雷柏行省都会属于我。” 黎奂一顿，眸光闪动，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雷柏星是边境侯的地盘。” “马上就不是了，我会让他收包袱滚蛋。”叶莎接上他的话，“但是让边境侯滚了以后呢？这片广阔的封地需要人手来治理，到时候我孤立无援，只能期望亲爱的未婚夫伸出援手，就是不知道，您愿意体贴一下无助的未婚妻吗？” 她朝黎奂眨了眨眼，剩下的深意，尽在不言中。 雷柏行省刚好处于北宸帝国、五域联盟和商都星会的三方交界，帝国与联盟交战多年，战线已深入联盟的七号郡，目前主战场就在七号郡附近的争议星域。 而雷柏星作为边境雷柏行省的首府，既是战略要地，也是前线最重要的后勤基地。 边境侯的驻地就在雷柏星，他手握边境军，明面上是支援远征军团，实际是向旻帝传达前线的一举一动，对黎奂既是监督，也是牵制。 就叶莎所知，在这个时期，边境侯一直用后勤物资当做借口，给黎奂制造了无数麻烦，甚至还抢夺财政拨款和新兵分派。 黎奂当然也不是肯吃亏的主儿，边境侯家的商会船队，常常遭遇海盗掠劫和联盟偷袭，让边境侯傅申损失不少。 新仇旧恨日积月累，导致黎奂和边境侯关系极差，两个人都恨不得一枪嘣了对方，军部每次远程会议，基本都以双方阵营没完没了的对骂告终。 叶莎开出了极好的价码，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还能干掉最讨厌的眼中钉，只要黎奂脑子还没坏，他就不可能拒绝。 果然，黎奂抱着他的头盔，再一次走近了吧台。 “殿下，您星舰上的内鬼，该抓紧时间找出来了，否则要不了多久，那堆海盗又会蜂拥而至。” 黎奂拾起刚刚那个水杯，一张口就喝了大半，这次他表情很诚挚，像是在给友人善意的告诫。 “元帅变脸这么快，真不知道哪副才是您的真面孔。”叶莎歪着头打量他，“看来我对您还是有诱惑力的，是么？” “那是因为殿下终于给足了诚意。”黎奂从叶莎身上收回视线，他抬起手，松开紧绷的作战服领口，露出一小截脖颈和喉结。 失去了那层风纪扣的束缚，黎奂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清亮，“我一直是个很务实的人。” 叶莎举起杯子，朝他微笑示意，“那么，祝我们的联姻，嗯……百年好合。” 黎奂皱起眉，他还是不喜欢听到“联姻”这种词，这会让他觉得自己疑似入赘，无名火一头接一头冒。 但是转念一想，皇女头衔能带来的也不止是麻烦，敏锐的本能嗅觉，让黎奂闻到了一些诱人的前景。 他不禁为之而心动。 “合作愉快。”黎奂也端着杯子，和叶莎轻碰。 清清脆脆的一声“铛”，宣告了一个同盟的成立。 虽然这个同盟相当之脆弱，两人依然心事重重，各怀鬼胎。 但好歹，这也算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第009章 雷霆之柏09 苏笑带着几个手下，在走廊角落里蹲成一圈，各自抱着一杯果饮，默默吸溜。 从两尊大神刚碰面开始，苏笑就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虽然对酒吧里的谈话好奇得要死，但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凑过去偷听。 苏笑小声嘀咕，“我们会被元帅挂在舰桥上风干的。” “为什么啊？”她手下的小队员天真地问。 “因为我们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苏笑继续叹气。 作为应急突击队长、黎奂的“亲卫”、旁人眼里的“狗腿子”，苏笑对顶头上司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 当知道这艘星舰的主人是帝国皇女时，苏笑立刻就猜到，元帅八成是不想跟贵客碰面，才特意选了个又远又麻烦的任务，逃离了远征军团驻地。 否则，清缴区区海盗，何必非要元帅亲自出手。 可折腾半天，目的没达到，还凑巧跟皇女撞到一起，眼下元帅心里该气死了吧，但愿他不要殃及池鱼…… “那两位到底在谈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小队员们丝毫不知人世险恶，还在一脸兴奋地八卦，“元帅不会把皇女殿下给怎么着了吧！” 还有人在认真思考，“万一是殿下把元帅给怎么着了呢，我们要不要去抢救一下？” “元帅怎么会是吃亏的那个？绝无此种可能！” 第17章 “诶，你们记不记得基因匹配率的新闻？那可是100%啊，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么高的数值，网络上人人都在讨论，说不定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要是元帅把持不住……” “说得也是，殿下长得那么美，比当红的几个明星还好看，我刚刚见了都忍不住脸红，元帅就算决定躺平，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哈。” “嘿嘿嘿，元帅真走运。” 越说越离谱了啊你们……迟早会被这帮憨货连累，一起挂到舰桥上去。 苏笑正要掐灭队员们的八卦热情，忽然听见一串脚步声，正从走廊尽头过来。 她把手里的杯子一扔，揪着属下们站起。 几人刚刚管理好表情，就看到一群士兵匆匆路过，领头的恰好是那个“妖里妖气”的年轻军官。 与此同时，苏笑的超脑中传来黎奂的指令，“去找那个海盗，接下来的审讯你全程参与，有任何情报，立刻同步给我。” 苏笑按住太阳穴，低声通过超脑汇报：“既然这是皇女殿下的星舰，那刚刚跟我们对峙、带走海盗的，应该都是北宸禁卫。” 黎奂淡淡道：“没错，审讯这种事，北宸禁卫应该拿手，你只要在场旁观就行了，用不着参与。对了还有，我们现在是在皇女殿下船上做客，说话做事的时候，记得客气一点。” 这语气，听起来怎么有点瞻前顾后的？ 苏笑大着胆子揣测，那位皇女殿下，此时此刻，恐怕就在元帅身旁吧。 居然能让眼高于顶的家伙转性，不愧是帝国皇室，压迫感就是与众不同。 皇女殿下的形象，在苏笑心目中，陡然变得高大起来。 …… …… 枫亭舰上没有设置专门的牢房，堆放生活用品的物资仓库就被拿来当做审讯室，空间宽敞，监控无死角，内侧还有更加隐蔽的小隔间，很适合用来临时关押犯人。 仓库中央，海盗头子被绑在椅子上。 房顶打着聚光灯，强光刺得海盗睁不开眼睛，仓库四周还有许多人，但都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究竟是些什么面孔。 “你们杀了我所有的弟兄，还想让我卑躬屈膝，向你们求饶？”海盗头子咬牙道，“就算用刑，也别想让我开口，你们这些官僚都是狗娘养的玩意儿，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的！” 其实他已经挨过拳头了，脸上青一片紫一片，唇角都是血渍。 但这个胡子拉碴的壮汉，还在坚持着反抗。 “倒是挺有骨气。”暗影中，有个男人笑了笑，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尾调上扬，“但你以为这样就能隐瞒身份？” 有人走近海盗，用一件针筒状的仪器在他脖颈上扎了一下，就像小虫子轻轻一蛰，取走了他的血样。 片刻后，暗影中的男声再次开口，“李斌，42岁，帝国人，出生于雷柏卫一的矿场聚居地，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妻子也在前年病逝，家里只剩一个15岁的独女，正在雷柏星上打工谋生……嗯，小姑娘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外面当海盗来着？” “闭嘴！混蛋官僚，有种别躲在黑灯瞎火的地方，站出来让我看到你的脸！”海盗李斌目眦欲裂，“是男人就别拿小孩子说事，有什么都冲着我来！” 话音刚落，缓慢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穆沈从黑暗中踱步而出，站到聚光灯下。 “看清我的脸了吗？”穆沈微笑着说，“跟你想象中的官僚一样？” 借着灯光，李斌看清了穆沈身上的制服。 嘴边的脏话没能骂出口，李斌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的穆沈，已经换回了北宸禁卫的制服，棕黑色军装，胸前挂着银色绶带，腰上配着装饰的礼仪短剑，臂章正中，是一枚亮闪闪的北宸皇旗。 就算李斌不认识北宸禁卫，他也认识那枚徽章。 “北……北宸旗？！”李斌的神情突然混乱起来，一半是懊悔，一半是震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对劲！这艘星舰果然不是什么走私船，一开始看见舰身炮口那么多，我就发现有问题了……” 穆沈将双手背在身后，开始围着李斌徘徊，“听上去你中了什么人的圈套，我猜，骗你的是一个叫做李邻的家伙，对不对？在你的档案库里有李邻的名字，他是你的表弟？跟着你加入了海盗的行列，后来还当了你的副手，可惜在刚刚的战斗中，他应该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李斌陡然抬起脸，“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什么都不会信的！” 穆沈随意地抱着双臂，“你应该明白，告诉我实情是你最后的机会，我的臂章你也看清楚了，就凭你今天袭击了这艘星舰，你、你全家、你的海盗船员、你的亲戚朋友、和你往来密切的熟人，都会被你连累，以叛国罪论处。你们的名字会被挂在所有网络的头条，被全帝国的人唾弃，每个邻居走过你们家门口，都会呸上一口，骂你们丢尽了家乡的脸。” “我没有卖国！”李斌激动地反驳，“卖国的明明是那些官僚！他们走私了多少东西，用帝国的物资大发战争财，只有我们这些穷人，连饭都吃不起，救济粮根本发不到手里，除了铤而走险抢劫走私船，我们还能怎么活？包括今天来抢这艘星舰，都是为了补贴雷柏周围的小卫星，我们打击那些走私客，明明对帝国有贡献才对！” 穆沈却托着下巴点了点头，“倒是不错的主意，走私犯干的都是违法的勾当，就算被海盗黑吃黑，也不敢跟官方报备，风险会小很多。看来李邻告诉你，我们这艘船也是来走私的，还给了具体的航线和坐标，你们今天就在这里埋伏着，准备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18章 说到这里，穆沈突然一巴掌拍到李斌椅背上，压低声音道：“不觉得奇怪吗？居然那么凑巧，你们正准备埋伏一艘商船，但在预定位置出现的，却不是什么走私船，而是我们这艘星舰。” 李斌又看了眼穆沈的臂章。 那面徽章，每一个帝国人都认识。 潜意识的尊敬和畏惧，让李斌自然而然就顺着穆沈的话往下说了，“我不知道这艘船上是什么人，可能是李邻买来的情报有误……” “很遗憾，这个情报可不是买来的。”暗中忽然有人插入了谈话。 来人正是苏笑，长年累月的战场阅历，让她的气质不同于温室中的花朵，说话也铿锵有力。 苏笑几步走到近前，对李斌道：“看来李邻连你这个亲表哥都骗过了，你肯定想不到吧，他不仅没为这个情报花一分钱，甚至还大赚了一笔奖金，足够让他在帝都星买一套不错的房子，并且从此坐吃等死。” “不可能！李邻……李邻是个好小伙子，他不可能背叛我们！”李斌双手死死握着椅臂，看向苏笑，“退一步假设，就算这种事是真的，李邻连我都不告诉，那你怎么会知道？” “李邻早就被远征军团机要处盯上了。”苏笑按了按太阳穴，超脑便投射出一大串文件，幽蓝色的投影悬浮在半空中，“他一直跟联盟的特务有往来，有过很多次私下交易，利用你的海盗组织为联盟做事，但这次任务是最大的一票。” 穆沈抱着双臂站在一边，朝苏笑点头致意，“多亏你们的情报支持，才让我们了解这件事的内幕。” 通过皇女的超脑联络，穆沈现在已经知道黎奂几人的身份了，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他还是维持了北宸禁卫应有的风度。 苏笑也摆出副“元帅亲兵”的姿态，朝穆沈板正地点了点头，“我们应急突击队根据情报，一直在跟踪海盗组织，所以才能抢在前面及时插手，幸亏没有酿成大祸。” 穆沈瞥她一眼，淡然笑道：“就算没有友军援助，我们也可以自己处理意外情况，不过是群小海盗而已，只要舰炮一次齐射，他们就都灰飞烟灭了。” 苏笑回击道：“全都灰飞烟灭，那俘虏也就抓不到了，要是没有证据，殿……咳……那位尊贵的女士刚刚制定的计划，还要怎么施行？阁下是她身边的人，一定不想让她失望吧？” 察觉穆沈的笑容僵住，没能再继续反驳，苏笑顿时高兴了。 从元帅那里学来的阴阳怪气可真好用啊，虽然顶头上司大概已经在皇女那边丢尽脸面了，那自己就一定得坚守住阵线，绝不能再堕了远征军团的威风！ 这种妖里妖气的小子，哼，怕是上战场都会吓尿裤子吧？ 北宸禁卫又怎么样，谁怕谁啊！ 第010章 雷霆之柏10 李斌已经被面前的证据震慑住，结巴道：“李邻一直跟敌人勾结？可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他明明……明明也是帝国人……” “因为这个叫李邻的家伙，压根就不是你的表弟。”苏笑转回头，拍了拍李斌的肩膀，“你表弟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为了确认身份，军团机要处还特意找过你表弟的遗骨。现在的李邻，是联盟利用基因克隆技术，投放到帝国的生化特务之一，他跟你表弟长得一模一样，但从本质上讲，那已经不是你的亲人了。” 面前铁证如山，看着乱葬岗里真正的表弟，只剩白骨的遗骸…… 李斌浑身颤抖。 他看看苏笑，又看看穆沈，精神终于被击溃，“大人们，我是被利用了！这些事我完全不知情！” “别叫我大人，叫我卫长。”穆沈对李斌微微摇头，“虽然是被蒙骗了，但你们袭击这艘星舰，是板上钉钉的大罪。” 李斌急声道：“那我就一个人全部担下来！求求您，千万不要再波及其他人，我手下那些船员都死了，他们已经付出了代价，可他们的家人都是无辜的啊！还有我女儿，那还只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先不要着急。”穆沈的笑意忽然变得亲切，“其实，现在倒是有个办法，既不殃及他人，还能保住你这条命。” 李斌吸了吸鼻子，激动得整张脸都充血涨红，他从穆沈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希望。 “大人，不是，我是说……卫长阁下！您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只要能保住我女儿和船员的家人，我什么都可以配合！” 苏笑贯彻了黎奂的指令，她冷静地旁观，听完穆沈和海盗的对话，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仓库。 …… …… “……那个海盗，叫李斌是吧？他同意配合我们了？” 叶莎站在试衣镜前，对着镜子一套一套地试衣服。 她虽然没有铺张浪费的习惯，但身为皇女，该重视的仪表还得重视，这次出行，叶莎的行李里就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适配各种不同的公开场合。 眼下几个侍官正在房间里窜来窜去，帮叶莎对比每一条裙子在摄像镜头前的效果。 穆沈只能远远站在外围，压根挤不到里面。 他只好提高声音，回答叶莎的问题，“一切都很顺利，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叶莎抱着裙子，走进卧室试穿，抬高声音对外面的穆沈吩咐：“好好安置李斌，帮他女儿找个好学校，给她足够的生活费，保护她的安全；其他海盗船员的家人，只要确认和联盟的事无关，也都安抚好。这些都要暗中进行，不能让联盟发现端倪，如果需要情报或者武力上的支援，就去找黎奂。” 第19章 “属下明白。” 穆沈躬身行礼，却还站在原地。 等叶莎试完衣服，回头才发现，穆沈一动没动。 叶莎走到书桌前坐下，疑惑地看着他，“还有别的事？” 穆沈却满脸严肃，示意所有侍官离开房间，之后才站在桌前汇报道：“黎元帅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还有他那些部下也是，他们留了三艘战斗艇在外围侦察，剩下的都停泊到了一号船舱。” 叶莎问：“这事刚刚不是公告了吗？星舰上的公共频道，齐舰长发布通告的时候，超脑立刻就告诉我了。” starry那个婆妈精，无论是大道消息还是小道八卦，绝不会遗漏任何一条，随时随地都在向她打小报告。 穆沈却走近几步，弯腰越过桌面，压低声音说：“我想提醒殿下，黎奂此人绝非善类，把他放在您的隔壁房间，会对我的侍卫工作造成极大的麻烦。” “这次出航，随行人员那么多，级别够高的房间也就只剩隔壁了，我总不能让堂堂元帅去住普通舱吧？”叶莎瞥了穆沈一眼，“要是黎奂同意你跟他住，我没有意见，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你的侍卫工作就没有麻烦了。” 穆沈勾起笑容，“那不如，我来跟殿下您住吧，二十四小时贴身跟着您，侍卫工作才算万无一失……” 叶莎神色渐冷，一巴掌拍在桌面，截断了穆沈的话。 随着震动，办公桌边的书掉下来，“咚”地一声响，书页在地毯上摊开。 “祸从口出。”叶莎语气很重，“别怪我话说得难听，我们现在是去往边境，那地方跟帝都星截然不同，就连我都不清楚会遇到什么，或许危机就会在下一秒降临。因此，每一分钟每一秒，无论是说话还是行动，希望你能保持一个禁卫卫长应有的分寸，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你自己。” 穆沈收起玩世不恭的面孔，低声回答，“是，殿下。” 看他低眉顺眼的模样，叶莎生出几分无奈，“我不想赶你走，也希望你不要给我这样的机会。” “所以我才好奇，您对我到底可以容忍到什么地步？”穆沈却转开脸，不看叶莎，“一直在说赶我走，却又不真的赶我走，这可不像是讨厌我的表现。” 他弯腰，把地上的书捡起，收回桌面。 又把桌上的办公物件按叶莎平时的习惯收拾好，穆沈才退后一步，继续站在往常汇报的位置上。 此时的他语速缓慢，音调平稳，不再是轻佻的风格，“与其说陛下的信任让我如此放肆，不如说，殿下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才让我胆子越来越大啊。” 这家伙，一脸无辜相，说的话却隐含指责。 叶莎忍不住挑眉，“说来说去，原来都是我的错。” 穆沈抿抿嘴，“属下不敢。” “你可太敢了。”叶莎摇头，无奈道，“原来都是我把你惯成这样的，没有管教好下属，我确实要反思，从今以后我会严格要求你的，穆卫长。” 穆沈张了张嘴，有心想辩解，但他熟知叶莎的性格，再在这样的小事上纠缠不清，好脾气的皇女是真的会生气。 他只得转回正题，“殿下一定要小心黎奂，他不止是个战略家，在战术上也是个出名的高手，他创造的格斗战绩至今无人能破，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您觉得他对您有威胁，请您随时呼唤我。” 叶莎也换了语气，变得认真起来，“黎奂是我计划里的一环，这个人，我比你想象的要更加防备，这点你可以放心。” “就算您这样说，我又怎么可能真的放心？”穆沈扫了眼叶莎，视线又重新低下去，“毕竟，您的生命安危，就是我的生命安危，您要是有意外，我也会粉身碎骨。” 叶莎默默看着穆沈。 其实穆沈有句话说对了，叶莎并不厌恶他，与之相反，她对穆沈有着非常多的感激。 也是因为这些感激，穆沈只要不做什么破底线的事情，叶莎都可以原谅。 明明是个心怀大义的人，为什么非要伪装一层讨厌的皮呢？ 总惹人生气。 叶莎想着，戴上手套，朝穆沈伸出手，“直播马上要开始了，护送我去办公室吧。” “我的荣幸。”穆沈微微躬身，用手背托住叶莎的手。 …… …… 近期的星际局势，一直很不太平。 先是帝国跟联盟又打了一仗，造成雷柏行省再次封锁。 这地方本来就连年战乱，按理来说星际各国早该习惯才对，但麻烦就麻烦在，雷柏行省极为特殊的星域环境，使得有些特殊物资只能在这里买到。 比如制造机甲发动机核心的辉曜矿石、比如某几种疑难杂症的特效药，还有一种叫做神音草的植物，它的根系与人类神经有着极好的相性，在人造材料还未突破技术关口的现状下，神音草仍是制造植入超脑最好的辅材。 在帝国和联盟相继发布战区交通禁令后，雷柏行省的物资出不去也进不来，这可急坏了其他的国家和组织。 眼看帝国的超脑产业蒸蒸日上，靠出口大赚特赚，而其他国家连棵草都摸不着，渐渐星际中就开始有了呼声，催促帝国和联盟早日谈判，平息纠纷。 于是，此时此刻，无数视线都在关注着雷柏行省，齐心协力盼和平——不管你们掰扯到最后这片地方到底归谁，总之先把贸易给恢复了！ 第20章 就在人们对世界和平的美好向往中，一条突如其来的新闻，又一次让许多人的心沉到谷底。 这一天，人们无论打开哪个国家的媒体，播放的都是同一个直播信号，屏幕上出现的，都是同一个人。 北宸帝国二皇女叶莎，在不久前的联姻八卦后，又一次站在风口浪尖。 第011章 雷霆之柏11 “我本代表北宸帝国，带着善意与诚意，为争取人类之间的和平而来。” 皇女身穿白色的舰队制服裙，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叉放在桌面，长手套将她露在袖外的肌肤全部遮住，浑身气质威严又禁欲。 因为没有军职军衔，皇女的肩上没有佩戴星标，取而代之的，是左右各一枚金灿灿的北宸皇室盾徽。 叶莎神情凝重，目光泠然，“在我抵达雷柏行省参加谈判前夕，却遭遇了一场卑鄙无耻的偷袭，几个小时前，我的星舰正常行驶在航线上，突然被一群等待已久的战斗艇包围。” 这时候，画面突然转切，由枫亭舰拍摄的战斗摄像出现在屏幕上，激烈的穿插和炮火中，一艘艘战斗艇在黑暗的深空中爆开。 伴随着残酷的真实战场，叶莎的画外音继续响起，“感谢帝国的战士们殊死护卫，以及黎奂元帅阁下的及时支援，最终这场危难被化解，我现在才能活着坐在这里，与大家对话。” 画面转切回办公室，这次镜头微微拉远了一些，除了主座的帝国皇女外，还拍摄到了办公室中的其他人。 坐在右侧的，应该是这艘星舰的舰长，虽然就皇室座驾的级别而言，这个舰长的军衔稍微低了点，只是少校，但从他脸上的坚毅来看，这也是个非常标准的职业军人。 而在左侧的，就是人人都熟悉的脸庞了。 元帅黎奂，穿着他那身白色军礼装，肩上已经是超越军衔的层级，绣着一枚金色的帝国军徽。 直播里，元帅一派波澜不惊，垂着眼帘，看着桌面上自己的手。 对于皇女的感谢之词，他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叶莎的讲话还在继续，“在黎元帅精妙的指挥下，我方全歼了敌人，并抓获了俘虏。根据供词，我所遭遇的，确实是一场有预谋的伏击，而策划这场伏击的，正是向帝国递交了谈判申请的五域联盟。” 说到这里，叶莎双手按着桌面，语气比先前激烈了几分，“北宸帝国始终向往和平，致力于维护人类的团结。当联盟递交谈判申请，皇帝陛下第一时间点头首肯，为的就是平息边境战乱，将安定还给双方民众。然而联盟却利用了这种善意，阴谋杀害身为帝国皇室及谈判代表的我！” “因此，今天，在帝国臣民面前，在星际各国面前，我想向联盟议长寻求一个交代。” 叶莎把头微微抬起，掷地有声，“限期十日，若不能就此次袭击给出解释及处理，北宸帝国将取消谈判，并正式与五域联盟开战。” “帝国第二皇女叶莎，在此正告联盟，为了人类的未来，请三思而后行。” …… …… 导演比划了个手势，信号切断，画面静止。 “直播很成功，各星域之间的时差很大，但收视率还有惊人的51%，现在重播的点击率也在急速蹿升，很快就能登上热搜第一了。” 导演取下他的帽子，笑着对叶莎道：“在我的职业生涯里，这也算是一次可以吹嘘的经历了，还要感谢殿下给我这个机会。” 叶莎推开椅子起身，“先别急着说这种话，今后的直播和采访，还会有很多很多，到时候还需要你提供专业支持。” “请相信帝国晨报的专业性，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期待。”导演恭敬地鞠了个躬。 “还有各位。”叶莎转头看向其他记者，“辛苦大家了，之后还麻烦诸位继续关注今天的报道，有什么情况请及时告诉我。” 记者们收拾着器材，乐呵呵地回应，“殿下客气了，这是我们分内的工作。” 这次出行，叶莎几乎把叫得上名号的媒体都带上了，全塞进枫亭舰的客房里，按照贵宾标准招待，偶尔闲暇的时候，还会邀请他们共进晚餐，因此记者们对这位皇女都很有好感。 随同皇室出行，报道高端爆点新闻，还一路享受得跟度假似的，这种级别的公差，要啥自行车啊。 因此，为了感谢皇女殿下的悉心招待，记者们在报道新闻的同时，常常会添加几句对皇女的美言。 等记者们离开办公室，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气氛变得严肃。 叶莎正要跟齐世威商量接下来的安排，一直沉默的黎奂却忽然开了尊口。 他坐在原位，靠着椅背，语气有些冷硬，“之前我们商议好的发言内容里，没有最后的那一段。” 叶莎望向他，装傻道：“我记不清了，元帅是说哪一段？” 黎奂慢慢吐出两个字，“开战。” “哦，原来是这个。”叶莎了然地笑笑，“现场发挥的，您觉得如何？” “这是陛下的意思？”黎奂突然抬起眼，紧盯着叶莎。 叶莎渐渐收起笑容。 她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纸质文件，又回到黎奂面前，在桌上摊开，“元帅还需要再确认一下吗？这是陛下的任命书，我作为谈判全权代表，说的话做的事，自然都代表陛下的意思。” 黎奂一眼都没看那张纸，他仍然侧着头，浅如琥珀的双眸捕捉住叶莎，“殿下觉得，战争是什么？一种游戏？一种拿来出气的工具？” 第21章 “当然不是，我从未小看过战争。”叶莎径直对上黎奂的视线，没有回避。 黎奂轻哼，“没有见证过战争的人，对战争总是有过多浪漫的臆想，随随便便就诉诸于口，却不知道这背后需要多少血的代价……呵，当然，对您这样的身份来说，那些代价也不过是些军报上的数字……” “我见过的。”叶莎忽然打断。 说完一遍，她顿了顿，垂下眼帘，又说一遍，“我见过的。” 血液突突往脸上涌，心脏无法控制地偾张。 明明只是在谈论战争，但叶莎却仿佛身在战场。 黎奂眼中又一次浮起轻蔑，“这还是殿下此生头一次来边境吧？之前遭遇海盗的伏击，也应该是您亲眼见证的第一场战斗。您只看到了我方的胜利，却看不到海盗艇里的尸体……您见过人的死相吗？有的会被氧气燃爆炸成碎块，还有的会被舱体破洞吸进真空，孤独地漂浮在宇宙里，直到时间的尽头。” 好像刻意想激起叶莎的恐惧，黎奂一时间打开了话匣，“空间战斗没那么惨烈，毕竟大家都身处黑暗，看不见彼此。地面战场就完全是另外一码事了，机甲横行，走过的地方泥泞不堪，但那不是真的泥土，而是被碾碎的人体；还有舰炮对地轰炸，高温之下人体就直接蒸发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叶莎安静地听到这里，忽然诡异地笑了声。 “阁下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甚至亲历过。 要不是面前这个人临阵脱逃，抛弃了帝国，她会死在虫族镰下吗？ “元帅以为我是那种无知的小孩，骤然拿到人生中第一把玩具枪，就想肆意挥霍，觉得自己能侵占全世界？” 叶莎的语气变得幽远，目光不再聚焦在黎奂身上，“在您不知道的地方，在您不知道的时候，我全都亲眼见证过，一开始痛苦，然后变得麻木。因为时时刻刻都在经受折磨，人的神经渐渐习惯一切，到最后不仅看淡了别人的死亡，连自己的生死也不再重要了。” 黎奂张了张口，忽然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看清叶莎眼底沉重的悲伤时，黎奂终于意识到，她不是在说空话。 这怎么可能呢？ 一朵温室里的菟丝花，从没有离开过繁华的帝都，被千万人娇宠于掌心，又怎么会理解真正的血腥？ 黎奂想不明白，皇女身上强烈的矛盾感，究竟由来何处。 但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叶莎的目光中隐含愤恨，两人之间本就是脆弱的合作关系，经不起一点撕裂。 黎奂轻轻一蹬地面，椅子借力滑出一段。 椅轮滑行的响声中，两人之间的距离重新拉远。 黎奂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联盟对雷柏行省始终怀有野心，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联盟与帝国战争不止的原因。殿下的发言会被联盟视为挑衅，谈判破裂……也许正是联盟想要看到的。” 叶莎注视黎奂片刻，轻呼口气，转身回到办公桌后坐下。 距离更远了，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说话都得提高音量。 但是这种遥远，似乎可以规避掉一些无法掌控的东西，让叶莎和黎奂不约而同感到安心。 叶莎清清嗓子，淡然说道：“联盟目前被鹰派把持，军工集团和寡头操控着议院，他们想要的就是战争，想要占领雷柏行省的资源和贸易线路，因此多年来不断派兵与帝国交战——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 黎奂朝她看过来，“殿下既然明白，为什么还……” “元帅说这么多，似乎很抗拒战场。”叶莎打断他，语气越发显得冷酷，“我很好奇，不落的帝国之星、帝国最杰出的将领之一，什么时候变成了和平主义者？” 她远远注视着房间另一端的黎奂，“元帅是不想打仗，还是不敢打仗？如果我执意劝说陛下，和联盟决一死战，您是否会因为这种抗拒，临阵脱逃？” 第012章 雷霆之柏12 “殿下似乎对我有些误解。” 出乎叶莎意料，黎奂没有因为她的讽刺而发怒。 他淡然坐在原位，双手随意地交握。 “在座的各位，对我的经历可能有所听闻——我并非贵族出身，参军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呆在侦察部队，无论是星际空间战场，还是行星地面战场，我一直都处在战火最凶猛的地方。” 黎奂停顿片刻，目光扫过角落里仿佛隐形的穆沈、缩在旁边当鹌鹑的齐世威，最后视线又回归到叶莎身上。 “一开始，我杀的人仅有个位数，因为我还是个小兵，接触的只有面前的敌人，要么他死，要么我死，开枪只是个很简单的选择题。” “后来我升职了，从小兵成为队长，可以吩咐手下的队员执行任务，这时候杀的人就上了十位数，因为死在队员手下的敌人，都是出自我的命令。” “再后来，我继续晋升，随着我的军衔和职务越来越高，我可以指挥的人越来越多，即便很少有机会需要我亲手开枪，也会有更多的人因我而死。” “现在，我是帝国元帅，随口发布的一个命令，就有可能死去上万、上十万、甚至上百万人，这些死亡数字里不止有敌国的军人，还可能出现很多无辜的平民。” “我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只做选择题了，作为小兵可以只服从命令，但作为下达命令的人，需要看到那背后千千万万的生命。” 第22章 “殿下，如果像之前说的那样，您真的理解战争的含义，那您应该理解这份沉重。” 黎奂的话音落下，办公室中久久沉寂。 叶莎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黎奂。 脑海中回闪着前生的画面，每一幅都浸染着浓重的血色。 爆炸、背叛、尸山血海、再也不见的亲人、黑洞中毁灭的帝都星。 她的喉咙突然变得干涩，鼻端和肺腔中，升腾起铁锈般的腥味。 叶莎艰难地开口，嗓子沙哑，几乎变了音，“你为什么要逃？” 帝都星还有那么多民众，还有那么多他口中沉重的生命。 为什么不去救？ 他明明放弃了所有，一走了之，那么干脆。 为什么又要在这里伪装崇高？ 只可惜，黎奂不会理解叶莎的深意，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大摇其头，“逃？殿下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我是军人，打仗就是我唯一的工作，大脑里所有的知识、身体所经受的训练，全都是为了战争。换句话说，只有战争，才能凸显我此身的价值。” “那你为什么要逃！”叶莎一掌拍在桌面上。 投影受到震动，屏幕一阵闪烁。 一直保持隐蔽的穆沈突然动了，他离开角落，迅速走近叶莎，躬身轻唤，“殿下……” 叶莎不理会穆沈，她眼中布满血丝，黑瞳直勾勾地，只看着黎奂。 没有被挥退，穆沈也就不动，他站在叶莎身侧，同样望着黎奂，指尖已经搭在电磁枪的皮套上。 “不用那么戒备，禁卫，难道你以为凭借那把枪就能打死我？”黎奂已经站起身，他拉了拉军装下摆，又正了正立领的风纪扣，蔑视地乜了穆沈一眼，然后走向叶莎。 路过会议桌的时候，黎奂拿起那张任命书。 这次他认真端详了一下旻帝的亲笔签名，“正因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所以，当命令下达的时候，无论是舰队里微不足道的小兵，还是我，都会有奉献生命、死战到底的觉悟。”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朝叶莎走来，“我说这么多，并非怯战，而是希望掌握权力的人，能清楚自己下达命令的意义。开战，不该是一句轻飘飘的威胁，也不该是争权夺利的意气，它应当被反复地推演、谋划、确定目标，作为一种神圣且恐怖的存在，被人敬畏着。” “直到确认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解决途径，那么，再抱着死无葬身之地的信念，义无反顾地踏上战场，为了背后的人们，以及军人的荣誉。”黎奂站到办公桌前，低头凝视叶莎，“您当然有权利开战，但我希望您能明确这场战争的目的，究竟是要找回您所丢失的面子，还是……为了踩着尸山血海，彻底夺取联盟，完成帝国的霸权？” “殿下，这张纸所赋予您的权利，您了解它的分量吗？您做好觉悟了吗？” 黎奂伸出手，将那张任命书交回到叶莎面前。 “今天已经说了太多，殿下或许会很厌恶我，但您既然来到前线，手握陛下的全权任命，有些话我就不得不提醒，毕竟，这不是在宫廷里玩过家家。” 黎奂轻推军帽的宽檐，“我也知道自己遭人嫌，这就告退了。” 随性潇洒的致意后，他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叶莎望着黎奂远去的身影，背脊宽阔，挺拔高大，步伐利落而稳健。 人都说相由心生，从黎奂的外表看，他确实应该是这样的性情，刚直如刀枪，宁折不曲。 连齐世威都在旁边感慨道：“以前只是听过黎元帅的事迹和传闻，作为军人很佩服他的作为，今天听了这番话，才知道那些战绩都是怎么来的，元帅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叶莎呼吸沉重，片刻后，她侧头看了眼穆沈，“你呢？你怎么想？” 穆沈斟酌着回答：“虽然我对他的为人持保留意见，但仅就刚刚这番话而言，他确实是个优秀的将领。” “是吗？连你也这么觉得。” 叶莎低喃，一时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视线缺了焦点，神思已经飘远。 她当然不是真的要跟联盟开战，直播中的说词，只是下一步计划的伏笔。 但叶莎没有想到，在自己的逼问下，竟然会听到那样的一番话。 黎奂，究竟是个心怀仁慈的圣人，还是个假模假样的小人？ 她看不懂了。 …… …… 枫亭舰上传开了一则小道消息。 皇女殿下这两天一反常态，谁也不愿意会见，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只有女侍官三餐送饭进去。 殿下的变化是从两天前开始的，那天在直播结束后，她应该跟元帅又开了个短会。 难道是会议上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当然，传言也只是传言而已，没人有胆子去询问两位当事人。 元帅仍然正常起居、正常办公、远程指挥远征军团的运作，偶尔得空了，还有闲心去指点一下齐世威指挥星舰的战术技巧，这点让齐世威既兴奋又感激。 于是，大家便猜测，皇女跟元帅的不愉快中，恐怕是元帅占了上风。 枫亭舰上的人，都是来自帝都星的精英，将忠诚献给皇女，自然会为殿下的处境感到担忧。 而苏笑作为外来者，立刻成为与众不同的那一个，每天行走在枫亭舰内，连步伐都透着股愉悦的嚣张。 第23章 元帅实在是太争气啦哈哈哈哈，不愧是她的顶头上司，这么快就扳回一城！ 回去终于能跟军团的父老乡亲们交代了，咱们的威风没有丢啊没有丢！ 苏笑偶尔在走廊上碰见穆沈，都会得意地朝穆沈笑一笑。 而穆沈一派心事重重的样子，总是匆匆和苏笑点头示意，而后擦肩而过，压根就没发现她那点小嘚瑟。 皇女的状况，确实很让穆沈担心。 由于叶莎连他也不见，穆沈只能从送饭的女侍官口中，得知殿下的情况。 她们说，殿下没日没夜地看书，不修边幅，脸色都憔悴了。 她们说，送进去的饭殿下都没吃，又原封不动地端出来了。 而且，偶尔进门的时候，会发现房间里没开灯，殿下安静地站黑暗中，面对落地舷窗，凝视着漆黑的太空，仿佛要跟那片黑色融为一体。 穆沈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叶莎请出来。 “殿下，是我。”穆沈站在门边的通讯器前，“能开门吗？您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我来给您送餐。” “……” 通讯器里没有应答，门也没开。 穆沈锲而不舍，端着餐盘继续发起申请，摆出一幅只要叶莎不理他，他就永远站下去的架势。 于是，僵持十分钟后，感应门终于安静地滑开。 穿着居家长袍的叶莎站在门口，不满地抱怨，“你是真的很烦。” 经过几天的闭关，叶莎头发凌乱了点、裙子皱巴了点，但脸色其实没有太大变化，漆黑的双眼充满神采，在走廊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穆沈暗暗松了口气，厚着脸皮笑道：“要是殿下熬垮了身体，陛下一定会把我发配到地冥星挖矿去，那里可没有漂亮甜美的女士们，我会很寂寞的。” “德行。”叶莎瞅他一眼，转身回到房间，“站在门口干什么，还等我请你进来？” “感谢殿下体恤。”穆沈托着晚餐盘，跟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四处都很凌乱，从沙发到地毯都堆满了纸质书籍和档案，五花八门的投影文件悬在空中，淡蓝色的荧光忽闪忽逝。 “殿下究竟在担心什么？”穆沈开口问。 “一些可能会发生的事。”叶莎笑了笑，她主动整理出桌上的空地，让穆沈能把餐盘放下，“但后来我发现，杞人忧天只会让我越来越焦虑，困扰我的问题看似很复杂，实际却又很简单，所以我想通了。” “那就好。”穆沈没有深究，他帮叶莎布置好餐具，“我还担心殿下太过沉迷于自己世界，都忘了今天是抵达雷柏星的日子，恕我直言，您这幅模样，可是没办法见人的啊。” 叶莎正拿筷子夹喷香的炸肉丸，闻言皱起鼻子，挠了挠凌乱的头发，“你不说我还没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啊……快唤女侍官过来，我得整理整理。” 穆沈拿起餐巾，垫在壶下，为叶莎斟茶，“在那之前，您得先坐下，好好把饭吃完。” 叶莎也是真饿了，吃饭速度比以往快了很多，但良好的教育让她能在狼吞虎咽的同时，保持姿态优雅。 “到雷柏星还有12小时对吧？帮我召集一下记者们，午饭办个聚餐，我有一些事需要交待。另外通知一下边境侯，告诉他我抵达的准确时间，安排好接应。” “是，属下这就去吩咐。” “对了，把这些安排也同步给元帅阁下，这些重要的场合，他身为未婚夫，可不能躲着看戏。” “明白。” 直到此刻，穆沈才真正放下心来。 面前的叶莎，依然是他熟悉的皇女殿下。 偶尔会使点无伤大雅的小性子，但，绝不会驻足不前。 第013章 雷霆之柏13 和帝国很多年轻人一样，曾经的叶莎，也在心底，偷偷仰望过一个人。 那个人仿佛一颗神秘的新星，骤然出现在帝国人的视野中，就带着炽烈的轨迹，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的事迹出现在网络的各个角落，他的照片被投映在巨幅广告上，很快，所有人都认识了这个人，记住了他年轻冷峻的面容。 正如伟大的都城不是一天铸成的，黎奂，也不是一天成名的。 叶莎当时还在帝国一大读书，隐藏了身份的皇女殿下，得跟普通学生一样，按部就班地上学，为考试熬夜奋战。 大学是年轻血液最容易沸腾的地方，消息和八卦流传极快，在军部的大肆宣传下，黎奂俨然成为了学校里的人气焦点，笼络了一大批簇拥，甚至还出现了后援社团，天天在校园里宣传最新的战报。 每次前线传来好消息，那阵仗就跟过节似的，学生们自发举办各种庆祝活动，狂热地追捧着黎奂。因为这个年龄相仿的人，打破了一个又一个不可能，杜尔要塞战役、陨石带歼灭计划、俘虏联盟骁鹰号战舰……那么耀眼。 许多人对黎奂的战绩如数家珍，他们从黎奂身上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一种光辉的指引，那段时日，民间掀起了一股参军的热潮。 其实这种铺天盖地的宣传，只是军壮派和贵族派争斗的冰山一角，但看着身边情绪热烈的同学们，叶莎仍然觉得很可爱，没打算揭穿残酷的真相。 不过，她偶尔也会坏心地提醒一下，冷静点，别再收集黎奂的海报了，噩梦般的考试月近在眼前，作为星际顶尖学府的帝国一大，期末考试的通过率几乎和录取率一样惊人。 第24章 但考完试，回到皇宫，了解到不掺水的机密军报后，一贯用理智来思考的叶莎，也同样忍不住心旌摇曳。 跟宣传上的浪漫传奇不同，真正的战场多了血腥和危险，每一次战役都会伴随着牺牲，在长长的报功名单旁边，还会有更长的阵亡名单。 只有在惨烈的战火中存活，才能接受最后的荣誉。 而黎奂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能活下来。 远征军团的远程报告会上，乖巧旁听的皇女忍不住开口了，“那个叫黎奂的人，很厉害吗？” 负责汇报的帝国上将、时任远征军团总司令唐清弘笑着问：“二殿下也听说过黎奂？” 叶莎点点头，“没有人不知道他的事，学校里人人都在传。” “是啊，黎奂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既有卓越的头脑，也有与之匹配的执行力，虽然手里拿着枪，但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开枪，什么时候不该，也是因此，他总能用最小的牺牲换来最大的胜利。” 解答完皇女的问题，唐清弘又转回头，对主座的旻帝道：“我目前还在考察黎奂，如果他达到要求的话，我想让他来接我的班，当然，最后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能找个合格的接班人不容易，我相信你不会看走眼，就交给你了。”旻帝感叹道，“这么快，连你都要退休了，我退休的日子却还遥遥无期。” “哈哈哈，陛下年轻着呢，肩上背负着整个帝国，当然不能跟我这个糟老头子一样偷懒。” “好了，马屁少拍，刚刚的报功名单都准了，给这群功勋卓著的年轻人好好办个庆典，到时候我亲自给他们授勋。” “多谢陛下，让那群毛头小子来帝都星见世面，他们要高兴坏了。” 那次授勋，叶莎没能参加，庆典跟她返校的时间恰好冲突，旻帝虽然宠爱子女，但在教育上却很严格，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借着身份逃学。 再后来，叶莎忙碌着毕业、公开身份、进入社交界、帮助父兄工作，即便她对黎奂的真容依然感兴趣，却总是没机会当面见一次。 偶尔闲暇的时候，她才会远远地关注，暗暗地好奇，想知道那个人还能在广阔的星空中走多远。 但最后，这份朴素的憧憬，被打碎了。 虫族入侵，旻帝被害，叶离匆忙继位，召集帝国舰队仓促迎战。 可黎奂和远征军团，没有出现在预定汇合的位置。 他跑了。 …… …… “殿下？” 齐世威小心翼翼的呼唤，叫醒了叶莎。 她从遥远的梦境里回过神，看了看身上盖的薄毯，撑着头慢慢起身，“抱歉……中午招待记者聚餐，喝得有些多。” 穆沈站在她身后，收过薄毯叠起来，帮着打圆场，“殿下几天没睡好了，趁现在小憩一下，待会儿忙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息了。” “摆渡艇还有四十六分钟落地。”齐世威扫了眼腕部电脑，“比预定时间早了半小时，但雷柏星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别说是边境了，就算在帝都，这效率也算高的。” 叶莎点点头，“毕竟雷柏星以前商贸发达，基础设施都很完善。” 对面却有人冷不丁地反驳，“不，那是因为皇女殿下是特殊的。” 叶莎一顿，抬起眼，就看见黎奂端着水杯，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他还是那身白色军礼服，胸前勋章累累，手上带着黑色手套，紧密地包裹着每一个指节。 礼仪短杖就放在黎奂手边，纯金杖首铸成一只三头共命鸟，振翅欲飞，象征远征军团麾下的三大舰队。 再次在现实里面对这个人，叶莎的心情却比以前坦然许多。 她看着黎奂，似笑非笑，“这么说，雷柏星这次盛大迎接，元帅还是沾了我的光。” 黎奂望着舷窗外的雷柏星，表情不太愉快，“边境侯会让您宾至如归的。” 叶莎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黎奂抬了抬眼，“他是什么人，您不该很熟悉吗？” “在陛下身边的时候，人都会是一副模样，连笑容和恭维都是同一个模板。”叶莎淡笑着，“但离开帝都星的光环，没有桎梏和忌惮，人也许会暴露出真实的部分。” 黎奂瞥她一眼，“既然殿下有了心理准备，看到那份真实的时候，就不会太过失望了。” 叶莎停顿片刻，“边境侯真这么糟糕？” “还是破下限的糟糕。”黎奂似是想起什么，挑着嘴角冷嘲。 叶莎叹了口气，故意道：“听起来，元帅在边境侯那里受了不少委屈，别担心，您毕竟是我亲爱的未婚夫，我会为您讨回公道的。” 黎奂终于认真地看了眼叶莎，“虽然没人能给我委屈受，但是……既然殿下有心，那我拭目以待。” 在旁人眼中，皇女和元帅自顾自交谈，气氛和谐，之前两人不和的传闻沸沸扬扬，此时却不攻自破。 即便他们什么都不说，各自做点手头的工作，或者只是静静地相对坐着，黎奂用超脑查阅文件，而叶莎眺望窗外。 这幅场景也足够暧昧了。 青绿色的雷柏星悬在黑色幕布上，大气云层淡薄，能看到广袤的森林和人造海洋。 雷柏星只有30亿人口，却有帝国境内最高的行星森林覆盖率，各种奇异的动植物在这里与人类共存，如果不是战火连绵，雷柏星一定会成为最受欢迎的旅游目的地。 第25章 “元帅，我要联盟彻底的臣服。” 叶莎突兀地开口。 黎奂正在与远征军团通讯，闻言愣了下，从忙碌中抬起头。 叶莎却望着窗外，自顾自说：“如果放任一些人活着，将会连累更多的人死去，那我不会犹豫斩下那把毁灭的刀，即使让自己背负骂名。这不是过家家，而是我的使命，是我到这里来唯一的原因。” “其实我要感谢元帅，正是您之前那番话，才让我痛定思痛、审慎考虑，并最终坚定自己的抉择没有错。”叶莎自嘲地扯扯嘴角，又道，“不过我承认，那些抉择中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偏差。” 黎奂注视叶莎片刻，才反问：“偏差？” “就是元帅您。” “我？”黎奂意外。 “您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人。”叶莎坦然道，“我对您的一切成见，都来源于过去和想象，来源于海报和宣传，我从未见过您本人，却擅自将您捧上神坛，发现和自己想象的有出入时，又亲手给您写好了罪状，甚至都没有听一听您的自辩——当然，我相信您也不稀罕做这种自辩。” “哈。”黎奂笑出声来，“您这些话，才算是真正开始了解我了。” 这时候，摆渡艇突然微微一震，引擎的声音开始减弱，看来是已经落地了。 齐世威大步进了舱内，朝叶莎和黎奂道：“殿下，阁下，我们已经抵达雷柏星，边境侯正在外面等待二位。” 叶莎应声站起，随手顺了顺裙摆，往门口走去。 但等黎奂跟到她身后时，叶莎却慢了半步，等他并肩同行。 她用低低的、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为了弥补我的错误，我想重新认识元帅，看您的行为是否跟您的言辞一样，那么崇高。” 黎奂侧过脸，垂眸看着身侧的皇女。 她挑选衣服，似乎很喜欢制服的款式，今天穿了身北宸禁卫的军装礼裙，皮革般的黑棕色，将她的肤色衬得如透明般白净，尤其是耳后的那段脖颈，几根淡淡青脉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好像还喷了香水？空气中隐约漂浮着甜味。 黎奂稳了稳呼吸，沉声回答，“我一向言行一致。” “我会用自己的双眼去看，用心去听。”叶莎抬眼轻笑，“在真正了解您之前，我会一直注视着您的。” 黎奂张了张口，但与空港接驳的大门慢慢向两侧滑开，扑面而来的欢呼声中，他的低语被淹没了。 叶莎抬头挺胸，面带笑意，在数万人组成的宏大声势中，纤细的身躯竟一点也不显得羸弱。 她独自向那片人山人海走去。 黎奂审视着前方的身影，慢了几拍，才抬腿跟上。 第014章 雷霆之柏14 “我的殿下，三年不见，您真是越发美丽了。” 热烈欢迎的人群都站在警戒线后，最前方迎上来的，正是边境侯傅申。 这个中年人一身儒雅复古的格子西装，左眼夹着一块单片眼镜做装饰，金链子挂在胸前的口袋边。 他的头发细致地涂了发油，皮肤冷白，眉色浅淡，是帝都星贵族们最标准的外形。 叶莎向边境侯伸出右手，颔首道：“侯爵阁下和三年前相比，倒是没有什么变化，看来雷柏星水土养人，时间流逝，却没有给阁下带来任何负担。” “哈哈哈，殿下这么一夸，我老脸都要红啦。” 边境侯虚虚托住叶莎的手，弯腰躬身，用自己的额头轻触她的手背，“欢迎来到雷柏星，希望您能在这里享受一段美好的旅行。” “我很期待。”叶莎不露痕迹地收回手，转向傅申身后，那边还有一大票翘首以盼的人们，“您不为我引荐一下诸位吗？这些都是为帝国镇守边疆的有功之臣，我很希望认识他们。” “当然，他们也早就盼着被殿下接见了。”傅申错开半步，为叶莎引路，“您这边请。” 第一个介绍的，是边境侯夫人，但出乎意料，面前这个盛装打扮的女子，已经不是三年前边境侯从帝都星出发赴任时，叶莎见过的那个“侯夫人”了。 相对于四十多岁的边境侯，这个新夫人却太年少了，一张娇俏的小脸，看上去年纪比叶莎还要轻。 可能是头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侯夫人怯生生的，连笑容都显出一股子苍白，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叶莎非常费劲才能听清她的自我介绍。 知道自己表现不佳，侯夫人紧张瞥着丈夫的表情，但边境侯却推了推她的肩膀，让她跟到人群后面去了。 第二个介绍的，则是雷柏星的政务官，那个标志性的油亮大背头让叶莎印象深刻。这家伙应该是傅申的忠实簇拥，连打扮和表情都跟傅申如出一辙，要不是叶莎特意背过侯爵的家谱，她都要以为这两个人是亲兄弟。 剩下的人，不论官职大小，叶莎也挨个和他们握手，记住他们的名字和职务，微笑着应酬，光这套流程都花了一个小时。 穆沈带着一大队北宸禁卫，穿着全套礼仪制服，腰悬短剑，忠实地跟在叶莎身后，旗手高高举着北宸皇旗，金色盾徽随风飘动。 黎奂则跟得更远，仿佛在红毯上散步似的，满脸都是惬意的事不关己，偶尔瞥向叶莎，眼里只有围观的兴味。 苏笑等远征军团的属下也都换上了礼服，白衣黑枪，长靴紧绷小腿，每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围拢在他们的司令官身边。 第26章 当叶莎终于走完红毯，众人都已经站得腰酸腿软了，傅申也介绍得口干舌燥，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殿下，宴会场早就准备好了，不如先移步府上？” 叶莎仍然一副和煦从容的神情，上了枫亭舰自带的银色反重力悬浮专车，后面的星舰随员也都是司空见惯的模样，各自安排着皇女的车队。 倒是苏笑觉得意外，跟几个小队员在队伍里咬耳朵。 “没想到皇女体力还挺好，说实话，这些客套话啊，唇枪舌剑啊，我光看着都觉得累，她却每天要这样，还得端着姿势，也挺痛苦的。” “这不是我们擅长的领域，但殿下嘛，本来就出生在名利场的中心，她应该很习惯应付这些了。” “话说回来，有殿下在也好，谅他边境侯也不敢当着殿下的面找事，我们不用费心应付那群神经病，耳根终于清净了。” 黎奂眯起眼，听着手下的嘀咕，礼仪短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掌心。 但等车队都安排好了，那辆亮闪闪的银色座车却迟迟未走。 车门大敞，叶莎坐在车里，对车边侍立的穆沈说了句什么。 穆沈便一脸肃穆地朝黎奂走来，敬了个军礼，“元帅阁下，殿下请您上车。” 黎奂笑意变深，“我看边境侯倒是很希望上殿下的车。” 傅申正站在叶莎车前，一脸尴尬的样子，时不时朝黎奂看一眼，脸上的热情开始有些挂不住了。 叶莎却只是遥遥看着黎奂。 落在后面的元帅，一时间成为场中焦点。 本来在皇女的光环下，众人几乎都忘了这位的存在，直到此刻，因为皇女的视线，大家才重新记起来，今天的重量级嘉宾不止有一位。 漫天的摄影无人机继续运作，记者们手中的闪光灯咔咔闪烁，众目睽睽下，黎奂施施然迈开腿，走到皇女的座车旁。 直到他靠近，叶莎才展露出笑颜，“元帅日理万机，我知道您辛苦，有些事由我出面也就罢了，但现在要出发去宴会，您可不能再躲那么远啦，会没有晚饭吃的。” 既然叶莎这么给面子，黎奂也心领神会，配合道：“有殿下时刻惦念着，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车身另一边，侍从已经提前开好了车门，黎奂正要绕过去，却听见边境侯小声道：“殿下，那我……” 黎奂脚步一顿，回头乜了边境侯一眼，扶着车门冷冷开腔，“抱歉了，侯爵阁下，车内空间有限，您要是再上车，当心挤着殿下。” 边境侯笑容微收。 为什么哪哪都有这个混账！ 殿下的座车可是加长定制款，几乎等同于一截列车车厢，里面有酒柜吧台，甚至还能招几个人开小型party，他傅申屁股又不大，怎么就挤着殿下了？ 这可是公开场合，现场那么多媒体，黎奂这混蛋就不知道收敛怎么写吗？ 明明这是亲近皇室的好机会，现在被黎奂这么打岔，下次再想单独见皇女，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边境侯暗暗咬牙，诚恳地看了眼叶莎，但叶莎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只顾按着太阳穴，对超脑低声细语。 穆沈恰到时机地跟上，将后车门关好，然后带着手下，亲自坐到了前排，把最后两个席位占了，完全不给傅申任何争取的机会。 边境侯只能孤零零站在外面，为了在拍摄镜头前挽回面子，还积极地朝远去的车队挥手，笑容满面地喊道：“殿下，待会儿见！” 刚刚几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旁人能看到场面，却听不到内容，只要粉饰一下细节，丢的脸倒也不至于被直播出去。 只是……三年不见，这位殿下似乎改变很多，不是印象中那么低调浅淡了。 边境侯脸上乐呵呵地笑着，心思却已在反复翻转。 …… …… 这几天在雷柏星的生活，黎奂比预想中更加快乐。 抵达当天的晚宴，叶莎执意让黎奂坐在她身边，占了边境侯给他自己预留的座位。 明明是宴会的主办人，边境侯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到下首，全程旁观了皇女和元帅的交头接耳。 接下来的时间，皇女又去森林里考察了珍稀动植物、去树城里观摩了自然城市建设、到星环商贸中心品尝了当地美食…… 这所有的行程，皇女都跟元帅形影不离，两个人并肩漫步，偶尔对视，在众人眼中，这分明是一对热恋的情侣，而堂堂边境侯被遗忘在一旁，就像个不重要的跟班兼导游。 而边境侯特意腾出来、借给皇女当临时行宫的侯爵府，也俨然成为了皇女的所有物，从花园到卧室全都按她喜欢的风格重新布置，这座占地庞大的庄园一扫浮夸炫目的气息，简约素雅了许多。 至于边境侯原本的珍藏，都被叶莎叫人收到仓库去了。 “我既然搬进这座庄园，就不会再把它还给边境侯，但刺眼的东西我也不会再用，先收着吧，以后卖掉还能挣不少钱呢。”叶莎私下说的话，似乎暗示了边境侯的未来。 有什么能比政敌倒大霉更让人高兴的？ 当然，黎奂也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皇女和元帅携手出行、关系亲近的照片铺天盖地，连官方报道都言辞暧昧，更别说露骨的八卦小报了，全星网的好事者都恨不得端着相机，冲进卧室，近距离观摩一下皇女和元帅的“暗夜温存”。 第27章 可小缺憾不影响大局面，至少皇女在一天，边境侯都只能委屈地蹲在市政大厅里，随时准备供殿下差遣。 黎奂心情大好。 于是，当叶莎提出一些并不过分的小小请求时，黎奂也决定投桃报李，尽量给予耐心和支持。 “殿下想去雷柏卫一？那里原本是辉曜矿场，战争开始后就没落了，眼下只是个不起眼的贫民区。”黎奂思索道，“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帮助，但问题在于，边境侯恐怕会出手阻拦您的行程，好不容易用雷柏星的繁华抬高了自己的政绩，他可不会让混乱的贫民区来拖后腿。” “这是因为这样，我才得去。”叶莎浅笑，“边境侯安排的行程很令人享受，这几天过得十分愉快，但我并不是真的来度假的，怎么能只看他给我看的东西？” 黎奂说：“那么可以交给治安官来安排，没人比那家伙更了解雷柏行省了，而且实话说，在整个雷柏星上，也就只有治安官还算个正派的好人，其他的……哼，跟傅申一丘之貉罢了。” 叶莎满意地点头，“太好了，我听说元帅跟治安官曾是舰队里的同僚？那就拜托您引荐了……嗯，就趁晚饭时间去拜访吧，这样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跟您一起去。” 当天晚上，元帅便换上一身私服，以拜访旧时同僚的名义，带着“蹭饭吃”的“未婚妻”，来到了雷柏星治安官的住所。 只不过，才刚敲开门，黎奂就知道，这趟行程，问题很大。 治安官雷啸鸣站在门背后，隐藏着大半身子，谨慎地往外观察。 虽然在自己家，但雷啸鸣却极为戒备，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手里还握着枪。 他像是没有料到黎奂的出现，满脸都是惊讶和警惕。 黎奂心下一沉，盯着自己突然陌生的昔日战友，右手本能就要摸枪。 由于是私人出行 ，黎奂和叶莎都没有带扈从，只有穆沈领了一队北宸禁卫，另开了几辆车远远尾随，眼下都在这栋别墅之外。 黎奂迅速扫过周围，辨别着可能藏人的位置，然后不露痕迹地，将叶莎挡在自己背后。 第015章 雷霆之柏15 剑拔弩张的时刻，却听叶莎抢先道：“没关系，雷先生，元帅都知道，还是我拜托他带我来的，有什么话，都不必在元帅面前避讳。” 黎奂回头，皮笑肉不笑地睨着她。 我知道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 叶莎却朝黎奂眨了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似的。 雷啸鸣这才放松表情，侧身让两人进门，引他们走到客厅，“终于等到殿下了，我一直想找机会面见您，但这几天，边境侯召集了所有官员，随时在市政大厅中候命，实在没办法脱身。” “我理解你的苦衷。”叶莎说，“所以我才请元帅帮忙掩护，主动来见你。” 她跟雷啸鸣握了握手，又转头向黎奂笑道：“重新介绍一下，除了治安官的身份外，雷先生还是帝国情报局驻雷柏星分局的情报主管。我这次来边境，急需情报支援，情报局才将他的真实身份告知我。” 黎奂却沉着一张脸，抱起双臂，“看你小子浓眉大眼，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啊，十几年了，今天才算是真正认识。” 雷啸鸣面貌特别端正，四方的国字脸，眉宇间都透着股耿直和淳朴，说直白点，就是长了张“老好人”的面相，在昔日战友眼中，雷啸鸣一向是可信而义气的存在。 黎奂从没想过，这样的家伙，暗地里居然会是个搞情报的间谍头子。 雷啸鸣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态，他平静地说：“职责所在，不求理解。” “谁要理解你。”黎奂冷冷瞥他一眼，自顾坐到沙发上，“要杯水，加冰，动作快。” 雷啸鸣站着不动，询问地看向叶莎。 叶莎倒是大度地笑了笑，“雷先生，元帅心里不痛快，就请你给他杯水吧。” “我没有不痛快。”黎奂脸色阴森。 叶莎在他身边坐下，随和地换了说词，“嗯，元帅他渴了，我也一样，麻烦雷先生了。” 雷啸鸣：“……两位稍等。” 他拍了拍掌，才有个老迈的管事托着茶盘出来，给黎奂和叶莎各送了一杯冰水，又安静地退下。 除这个管事外，别墅里似乎再也没有别人了。 叶莎觉得冰水太寒凉，抿了口就放下杯子，她环顾四周，“雷先生，您的家人不在这里？” “都送走了，对外就说，孩子在其他星域上寄宿学校，内人去照顾他。不瞒殿下，我们这些做情报工作的，危机感都比较强烈，再加上真实看到雷柏星的暗流，实在不敢让亲人待在身边。”雷啸鸣叹了口气，坐在叶莎对面，“我之前也向情报局报告过，但是……” 叶莎说：“我就是来解决这些问题的，说说你掌握的情况吧。” 雷啸鸣便点开腕部电脑，“边境侯很谨慎，我早就怀疑他跟商都星会有私下交易，但一直抓不住把柄。另外，从表面上看，他和联盟没什么牵扯，给帝都星的所有报告都是正常且完备的，然而以我对他的了解……” 黎奂端着水杯，没好气道：“那绝对不是个老实忠厚的人。” “元帅说得没错。”雷啸鸣操控电脑，打开一幅星空投影。 客厅里的灯光一时间暗下来，半空中漂浮起点点蓝色荧光，构成了立体交错的复杂影像，正是整个雷柏行省的地图。 第28章 雷啸鸣介绍：“两位，这是雷柏星的人口数据，由雷柏星市政大厅制作，每年向帝都呈报的，也是这份报表。” 他继续按动腕部电脑，很快，在投影之上又覆盖了另一层投影，这次是突兀而刺眼的红光，跟第一幅图的星点分布差异很大。 “殿下，我这些年调查后，重新制作了这份数据图。”雷啸鸣沉声道，“您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其中的问题。” 叶莎站起身，在客厅中转了一圈，靠近每一个星点，认真观察。 “怎么突然增加了这么多人口？”她面对两幅图，眉头越皱越深。 “这件事的起因，还要从雷柏星治安部队的一个普通警员说起。”雷啸鸣解释道，“在一次任务中，警员勇敢地牺牲了，他的长官记下了他的功劳，亲自去到他的家乡，向家属送去讣告和补贴。” “这个警官非常珍视手下们，对每一个警员的情况如数家珍，他很清楚，警员的亲兄弟早在几年前就因病去世。但当警官来到雷柏卫一的小镇上，却意外发现，警员本该去世的兄弟竟还活着，甚至有声有色地做着小本生意。察觉到异常，那个警官将事情报告给我，于是，我开始顺藤摸瓜调查。” 雷啸鸣又放出一份记录表，“经过我的走访发现，近三年来，光是雷柏星上，突兀增加的人口至少就有两万。这些人都已成年，在帝国数据库有完整齐全的身份证明，所有基因检测、身份id，全都有据可查——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些人在档案里，原本都应该是死人。” “你的意思是，这么多人……都是冒名顶替？”叶莎倒吸口气，她仔细对照着雷啸鸣的记录，“数以万计，雷柏星一定有人在配合他们隐藏身份。” 雷啸鸣点头，“实际数量还会更多，除了雷柏星外，还有大量边缘卫星的小聚居地，这些地方直接面对战场，死亡人口是最多的，但是根据调查，许多原本已经死掉的人，却都还活着。” 叶莎顿了顿，忽然看向黎奂，“我突然联想起抓获的那个海盗，叫什么来着，李斌？远征军团应该是最早掌握这些情况的。” 黎奂斟酌了片刻，才半真半假地解释，“帝国境内运送来的物资，都要先到雷柏星后，才能分发给前线。这几年边境侯盘剥得越来越厉害，舰队不得不想点别的办法，冒险从各国商人手里购买物资，这些交易大部分是……咳咳，黑市买卖，军团机要处因此观察到，边境的克隆黑市异常火爆，李斌兄弟的事情，也是沿黑市线索调查出来的。” “黑市买卖。”叶莎重复了一遍，眨眼瞅着黎奂。 黎奂干巴巴地说：“……情况特殊，军队后勤不可或缺，总不能让陛下的士兵饿着肚子打仗。” 其实边境侯胆子再大，摸的油水再多，碰到远征军团的补给，还是不敢全盘吞吃的，他也怕把黎奂彻底惹毛。要知道，皇帝陛下远在帝都，黎奂手里又握着铁拳，到时候挨上一顿乱锤，谁都来不及救他边境侯。 远征军团物资确实吃紧，却也不到勒紧裤腰带的地步，与黑市的交易一直保持，其中当然有黎奂别的盘算，但这些都不能告诉皇女殿下。 这个黑锅，只能请边境侯笑纳了。 幸好叶莎没有执着于这些小细节，她沉思道：“星际各国法律虽有不同，但几乎都禁止克隆人类，这在帝国更是重罪，黑市里克隆人的流向，难道是……” “世界上最能赚钱的生意，都写在重罪法典上，对胆大包天的罪犯而言，违法就是有利可图。”黎奂说，“克隆人类违背伦理道德，但黑市上却有着巨大的需求，有钱人需要替身、罪犯想买人替自己服刑，有些时候连枪毙的死刑犯都是克隆体，由于克隆体和原身dna一模一样，官方甚至查不出人已经被换了。” 叶莎低喃，“有需求就有买卖，这个黑市……” 雷啸鸣转向叶莎，“殿下，打击黑市还不是最紧要的问题，雷柏星这批冒名顶替者，需要尽快处理，他们一部分乔装打扮成商人，在行省各地流动，应该是在收集情报；但更多的一部分，都进入了边境军。” 黎奂听到这里，目光变得犀利，他提声对叶莎道：“我建议殿下暂时离开雷柏星。” “边境侯捏着这么多人，难道还想举兵造反？”叶莎托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狡黠地看着黎奂，“既然如此，那我干脆就留下来吧，来个引蛇出洞，要是边境侯真敢兵变，元帅就让舰队炸掉雷柏星，用光速弹，一秒钟的事。” 黎奂一看叶莎那表情，就知道她又在不安好心，“引蛇出洞不是这么用的。” 叶莎把眼睛眯得像小狐狸，“前几天元帅的教训，我铭记在心。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如果能曝光边境侯的狼子野心，我可以以身作饵。” “那炸掉殿下的同时，也是舰队和我的末路。”黎奂都快被叶莎奇特的脑回路气笑了，“雷柏星数十亿无辜平民的冤魂不会放过我，远在帝都的皇帝陛下更不会放过我，舰队每一个人都要背上谋害皇族的罪名，连亲戚朋友都要被牵连成罪人，我的大名会被写在历史书上，即便死了也要遭人唾骂千万年。” “原来我这么重要。”叶莎朝黎奂眨眨眼，“所以元帅这么着急劝我，是在告诉我，您一定会陪我同生共死吗？” 黎奂看她一眼，“您就放心吧，为了让自己和全舰队多活几天，我绝对不会让您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 第29章 叶莎似是很满意这个回答，向他抛了个淡淡笑容。 黎奂被她深邃的眸光一掠，心口忽然不明所以地微热。 他清咳了声，忽然起身。 “不过殿下说得对，远征军团应该开始调动了，另外您说过想去雷柏卫一考察，细节我会和情报局再商量，殿下忙了这么久，先在这里休息吧。” 说完，黎奂朝雷啸鸣使了个眼色，把他叫出了客厅。 第016章 雷霆之柏16 治安官府邸的花园里，帝国元帅和治安官阁下正在聊天。 雷啸鸣拿出衬衣口袋里的烟盒，抽出一根咬在嘴里，打火点燃，“还是不抽烟吧？那就不分你了，我这烟可是从哈笪星高价弄来的，确实也不舍得给你抽。” 黎奂没理他，看着夜幕下晦暗的花园，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出，肺里灌满了新鲜氧气，脑子也终于清醒过来。 冲动往往是带来失败的恶魔，所以黎奂随时都在向自己强调冷静。 他站在夜色里，等待心口怪异的暖流降温。 雷啸鸣在一边笑着说：“对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和皇女的事，等这段危机过去，我一定给你送份大礼。” 黎奂一听这话，脾气又上来了，“不需要，我跟帝国情报局驻雷柏星主管可没什么交情。” 雷啸鸣叹了口气，“我不是一开始就搞情报的，大家伙一起冲锋陷阵也不是假的，后来被选入情报局，身份就必须保密，工作性质特殊你也明白，我又不是故意骗你们。” 黎奂抱着双臂，“以前还觉得奇怪，你升职调岗速度也太快了，明明是观察手出身，居然跑去管治安，现在才算想明白……哈，等回舰队，我得好好宣传一下，让大家伙都认识认识你的真面目，别被间谍头子给骗了。” 雷啸鸣朝黎奂摊摊手，“得了吧，在你面前，我可不敢自称升职快，才几年就当了元帅，放眼历史也独此一份啊。” “我跟你能一样？”黎奂冷冷斜来一眼。 “好好好，跟我这个间谍当然不能相提并论。”雷啸鸣无奈地摇头，“你要实在记恨，我也没办法，要杀要剐随你便，但是刚刚我也接受过酷刑的惩罚了，要不就这么抵消？” “什么意思？” “对妻儿远在他乡的人来说，被迫吃狗粮，也是一种酷刑。” 黎奂抬起腿，一脚踹向雷啸鸣，“滚。” 雷啸鸣叼着烟闪躲，笑得乐呵呵的，“我看你和殿下挺甜蜜的啊，这几天的新闻可都登了，没想到，你谈起恋爱居然是这样的。” “我跟皇女不是那种关系，各取所需罢了。”黎奂又一次强调自己的立场。 但他脸色震怒，声音却压得很低，像是不想让屋内的皇女听见。 间谍头子边点头边笑，一脸洞悉世事的了然。 …… …… “沟通不顺利？元帅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啊。” 停在府邸门口的悬浮车开着门，叶莎坐在后座，解着盘发的发夹，低着头淡笑。 她双手抬高，脖颈压下，露出后颈那一截曲线，肤色白皙，一些毛茸茸的碎发散落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向下继续勾勒，然后被衣领遮住。 再接下来的走向，看不见了。 黎奂站在车门边，停顿了几秒，才伸腿跨进车厢，“已经通知下去了，第一舰队马上就能出发，一周后可以抵达雷柏星空域；另外，雷啸鸣已经安排好，我们现在就前往摆渡口岸，换乘摆渡艇，前往雷柏卫一。” “既然都很好，那元帅怎么还沉着脸？”叶莎还在跟发夹较劲，几缕头发好像跟夹齿缠在一起，越拽越紧。 女侍官的手艺太过于精致，叶莎被复杂的盘发难住了，扯得嘶嘶吸气。 黎奂忍不住皱眉，终于伸手过来，帮叶莎拨开头发，捋开打结的那部分。 这样的角度，叶莎脑袋垂下，脸颊正好面对着黎奂的胸膛。 私人会友，他们既没有开那辆醒目的专车，也没有穿军装或者礼服，叶莎只是换了身休闲款式的连衣裙，黎奂穿得更简单，黑夹克里穿了件白t恤。 一根银色细链挂在他脖颈上，顺着肌肉和锁骨的线条起伏，吊坠的部分则隐藏在t恤之下。 军装总是有着高高的硬领和风纪扣，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见黎奂穿低领的衣服，那根链子就晃在叶莎眼前。 她不禁盯住它，对藏在t恤里的那部分浮想联翩。 是舰队里的身份牌？还是什么有意义的纪念品？ 然后叶莎发现，自己盯着黎奂的喉结看了太久。 她垂下眼。 嗯，下面是条紧身裤，跟夹克倒是很搭，黑色质料显得腿肌更加结实有力，但腿两侧的口袋里似乎都装了东西，这些又是什么呢？ 然后叶莎又发现，自己的视线逐渐靠近了裤腿间某个危险的地方。 这次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挪开视线。 “殿下别动。”黎奂忍着耐心，在叶莎头发间鼓捣，“还差一点。” 你倒是快点啊！ 叶莎这次只盯着黎奂的战术靴。 好在几个呼吸后，头发忽然一松，卷曲而柔软的黑丝顺着肩头滑下。 黎奂也松了口气，退后了点，伸手递过惹事的发夹。 “多谢。”叶莎憋得脸颊通红，接过蝴蝶状发夹，当成胸针随手夹在领口上。 第30章 接下来两人异口同声，对着无人驾驶系统道：“去摆渡口岸。” 声线重叠。 两人都是一愣，下意识对视一眼，又飞快看向各自那侧的窗外，谁都不愿意再开口。 黎奂甚至打开窗，挥了挥身边的空气，似乎要驱赶走什么扰乱心神的东西。 好在，雷啸鸣这时候及时出现，他的私车在前方引路，两辆车一同绕出住宅区，向着摆渡口岸开去。 …… …… 雷柏卫一，摆渡站信号塔。 今天调度室里，仍然只有老丁一个人值班，他端着杯咖啡，躺靠在椅背上，两腿长长地耷拉着，双眼呆滞，直盯着星图大屏。 大屏悬挂在天花板上，左上角的玻璃底板已经破损了一大块，龟裂得像是干涸的河床，导致那个方向的星图总是看不完整，画面在裂纹中间滋啦滋啦地闪。 摆渡站去年就向上级报修过，不过战火连年，贸易停滞，雷柏卫一已经边缘化很久了，维修部门压根没人愿意出这个差，谁都怕战区危险，有来无回。 但就算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雷柏卫一的辉曜石矿场也仍然在坚持产出，不断为外界提供货源，上头那些大人物才总算会想起来，偶尔向这里派上两艘货运班列，送来一些基本的生存物资。 现在是帝国标准时间下午五点，本地时间凌晨三点，本周最后一班货运艇将在一个小时后抵达。 老丁已经困得不行了，照他这个年纪，本来不该再值晚班，但摆渡站的年轻人走的走死的死，原本还有十好几个人，到现在只剩下老丁一个了。 摆渡站是雷柏卫一唯一的对外窗口，老丁必须坚守自己的岗位，这颗小卫星上还有无数张嘴嗷嗷待哺，如果连他都离开，就再也没有人接应最后的物资了。 怀着这样的信念，老丁喝了一大口咖啡，强迫自己精神起来，他揉了揉昏花的老眼，认真望着星图大屏——尽管那上面除了裂纹，其他什么都没有。 ……等一等。 老丁皱起眉头，他不确定自己刚刚看到的是不是真的，在大屏左上角那片残缺的星图中，似乎有个小点闪烁了一下。 是哪个遥远恒星的氦闪？还是自己困倦中的错觉？ 老丁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了显示屏上，终于，他慢慢地分辨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 一般的货运艇是不走这条航线的，雷柏卫一周边时常有海盗出没，偶尔还会出现联盟的袭击舰。而屏幕上正在闪烁的小点，行迹就很像那些小贼，速度极快地移动，航线呈“之”字型曲折，鬼鬼祟祟，沉默着向雷柏卫一飞来。 来者不善！ 老丁骂了一句，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他抖擞地拽住控制台上的拉杆，狠狠往下一拽。 刺耳的警报瞬间扩散，响彻旷野，满地简陋的屋棚中，立时窜出无数人影，灯火点亮，喧闹划破静谧的夜空。 “袭击！袭击！” “已经是这星期第三次了，联盟不是跟帝国停战了吗？这又是要干什么！” “快点快点，大家都醒醒，警戒起来！” “知道了，我会尽快的，麻烦你把手松开，再拽我裤子要掉了！” 混乱的人群拥挤过来，聚集在信号塔下，仰着脖子，个个紧张又激动，互相询问情况。 老丁站在塔顶，朝下面的众多矿工挥了挥手，由于年老体衰，他的动作没什么力道，但仍然有着核心般的控制感。 哄闹的矿工们安静下来，迎着探照灯的强光，仰头望向老丁。 “保安班准备好武器，预备班去疏散老弱，通信班去联系雷柏星，一级戒备，行动起来，希望一切结束以后，我还能再次见到活蹦乱跳的你们。”老丁说着，苍老的声音被扩音器传得很远。 没有人问为什么要做这些，也没有人问他们面对着什么，“一级戒备”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老丁是所有矿工中间资历最老、最德高望重的，他绝不会胡乱指挥。 所有人都迅速地执行老丁的命令，雷柏卫一的居民们，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突然。 老丁则独自站在塔顶，握着手里一把锈迹斑斑的激光枪。 他抬起头，已经能看见云层间露出黑色金属的一角。 那看似是艘崭新的货运舰，正在旷野上空盘旋，漆黑的炮口却从货舱中间伸出，对准了老丁所在的方向。 第017章 雷霆之柏17 尽管叶莎已经对雷柏卫一的情况有所预想，但当她亲眼看到地面的景象，仍然忍不住锁紧眉头。 地面上密密麻麻，满是破旧不堪的屋棚，条件好些的，能用木条搭个屋顶，勉强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条件不好的，就只能用布块拼凑成帐篷，表面打满五颜六色的补丁，四边都在漏风。 战略地位如此重要的辉曜石矿场，人口如此密集的聚居区域，竟然连条像样的马路都没有，所有窝棚都被泥泞的小道串连起来，在夜幕下更显得破落凄凉。 看得出这里的居民其实很爱干净，尽力将路面压实铺平了，但只要一下雨一刮风，还是避免不了满地泥浆。 “傅申胆子真是够大。” 叶莎站在舷窗边，抱着双臂冷声道：“每年述职报告他都写得天花乱坠，但这里可不是我在报告上看到的地方，那些高端的工业园区、精良的矿场设备，都在哪里？我只看到一群衣不蔽体的人，在帝国最边缘的地方忍饥挨饿。” 第31章 雷啸鸣接口解释：“傅申有固定合作的影视导演，每次需要述职或者报告的时候，就让导演在摄影棚里搭几个场景，请几个演员，再做点ai特效……以假乱真，没有来过雷柏卫一的人根本看不出真假，就连我，要不是为了调查冒名顶替的克隆人，也发现不了这些。” 叶莎轻声嗟叹，“落地吧。” 斜地里却突然冒出句冷语，煞风景地说道：“士兵中间常常流传一句话，武装到牙齿的怪物并不可怕，受惊的兽群才是最危险的，殿下，您看到下面那些平民的表情了吗？这艘伪装攻击舰吓到他们了。” 煞风景的人在另一扇舷窗前，双臂撑着窗缘，低头注视下方的大地。 黎奂对这趟出行兴趣缺缺，刚才整个航程中，他都埋头在自己的工作里，与叶莎的交谈不超过三句话。 但这才不过一个眨眼，黎奂好像瞬间就从休眠的状态中惊醒了，他观察着地面，眉目微动间，似乎已经完成了对这场行动的所有预设。 叶莎端详他片刻，忽然笑眯眯道：“元帅的提醒很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示敌以弱。” “怎么个示敌以弱法？”黎奂转头朝她看来。 叶莎表情变得雀跃起来，“比如，一个无知懵懂的贵族小姐，因为家族遭难，只能跟着未婚夫逃到边境，又累又饿，给养还到了极限，只能求助朴实善良的当地人……” “停停停……”黎奂看她一脸跃跃欲试，没好气道，“只要有贵族小姐就够了，不用加上未婚夫的戏份。” “那不行。”叶莎中气十足地说，“您刚刚也说了，下面的人就像受惊的兽群！怎么能只有贵族小姐一个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未婚夫没有办法向帝都星交代，看您遭受陛下的责难，我也会不忍心的。” 黎奂闷了半晌，憋出一句，“如果非要未婚夫出场，可以让雷处长来，我演保镖就可以。” 叶莎：“……您可是未婚夫本尊啊，这样当面向我举荐别的男人，真的好吗？” 舱内的另一角，雷啸鸣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抽搐的面部肌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腕部电脑，一脸的正派严肃。 你们两位打情骂俏，干嘛捎带上我？ 关我屁事哦。 …… …… 即使见多识广如老丁，也很难说清楚，从那艘飞艇上下来的一对男女，究竟是什么来头。 其实最好的选择，是在那艘飞艇落地前将它打下来，但奇怪的是，唯二的防空电磁炮在瞄准飞艇后，居然全都失去了控制，瘫痪在原地，红灯不停地闪烁。 两台防控电磁炮是老丁的命根子，他就靠这个打退无数的走私客、袭击舰……每天老丁最重要的日常工作，除了在摆渡口岸调度货运班列外，就是保养这两台巨炮，给它们上油、调试、维修。 可现在这两台电磁炮瘫痪了？还是同时！ 对方飞艇上难道有定向干扰装置？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普通货！ 老丁嗅到了一点不寻常的气息，他眼睁睁地看着飞艇穿越防线，落入停机坪，老迈的身体猛然从座椅上弹起来。 “准备武器！” 他朝话筒大喊一句，然后飞身窜出控制室，双腿夹住直通塔底的直梯，眨眼就落到了地面。 响应号召的人们一拥而上，端着形形色色的工具和器械，跟随老丁冲向停机坪。 与此同时，那艘来意不明的飞艇已经停稳，舱门缓缓开启。 “站住！”老丁大喝道，举起激光枪先发制人，朝飞艇前方的地面开了一枪，以示警告，“没有帝国官方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踏上雷柏卫一的土地！” 这不是老丁第一次应付这类场景，他叉着腰举着枪，深凹的眼眶使眼神显得更加锐利，气势首先拿出来，有些小毛贼看他们人多势众，心里就会开始打退堂鼓了。 但舱门完全敞开后，露出面孔的，却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 男的脸色僵硬，面对眼下的阵仗，表情不像害怕，更多像是无奈。 女的则紧紧抓着男子的胳膊，躲在他身后，只露出半张脸，小心地观察众人。 情况出乎意料，这两人从相貌到衣着都非常普通，毫无特殊之处。 老丁刚才吼叫得太用力，现在只觉得嗓子干哑，他咽了口唾沫润嗓子，让自己听起来更威严有力一些，“你们是什么人？” 那对年轻男女站在原地，老丁远远看着，那男的本想说什么，却被女子拽了一把。 “我们是来逃难的。”女子对老丁温柔说道，“能行个方便，让我们在这里歇一阵吗？” “别用这种鬼话糊弄我，逃难的人，我见得多了，你们可不像。”老丁回答，“把手举起来，让飞船里的人都出来！” 男的一眼就能看出不情愿，但在女子的拉拽下，还是照做了。 连同飞艇里剩下的随员，不到十个人鱼贯而出，举着双手站在空地上。 老丁的双眼在众人脸上扫过，然后他挥了挥枪，朝身边的人吩咐，“把这些家伙带去厂区，飞艇看守起来。今天的货运班列快要到了，不能耽误，你们安排好对接，一定要确认清单上的东西……对了，刚刚这些事别告诉货运的人知道，我怕那些胆小鬼吓尿裤子，下一周连送货都不敢来了。” “知道了，放心吧老丁。” 第32章 老丁手下的年轻人都很精明能干，长年累月的矿场工作，让他们个个都有强健的体魄，足以应对无数次危机，他们各自进入岗位，又分出一个小队，押送着“犯人们”去往厂区。 这一路上，老丁都走在最后，他充分运用自己的经验，观察着这些不速之客。 那个女人，一头棕发，两颊上分布着小雀斑，大眼睛里写满了不谙世事，稚嫩得像只温室里的小雏鸟。 然而，她应该才是这些人当中主事的。 虽然她仍然紧贴着高个头的男子，好像只知道四顾张望，但老丁心里清楚，正是由于女人的暗中压制，她那些精明强干的手下才没有暴起反抗。 现在似乎是老丁这方控制着局面，但对方却并不落下风，他们只有八个人，却总让人感觉，他们随时能反客为主。 “你们想要什么？”把人关进厂房后，老丁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对那女人道，“小姐，我不懂什么繁文缛节，对待你可能会不太礼貌，但现在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大家都很艰难。”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路过这个卫星，发现有人居住，来补充一点物资而已。”女人小声说，“如果打扰到此地的平静，我真的很抱歉。” 老丁摇着头道：“这里是帝国边缘，是战区，物资对我们来说是救命的东西，不可能大手大脚，随便就交给过路的陌生人。” “我们会付钱的……” “不是钱的问题，是命，小姐，这里的人每一天都在祈祷战火不要降临，祈祷今天的货运班列能顺利抵达，如果事情发展到最糟糕的那一步，我们就得忍饥挨饿，靠现有的东西煎熬，时刻看着身边的人死去——直到雷柏星上的大人物们想起来，雷柏卫一还有多少条命在等待救援。” 女子恳切道：“我不要太多的东西，您看，我这里就这么几个人，只要匀给我们一点食物、水和燃料，让我们能够支撑到商都星会，我就十分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了。” “我刚刚说过了，小姐……” “莱雅，先生，您可以叫我莱雅。”女子试图说服老丁，“您或许能看出来，我是个贵族，家族遇到些麻烦，不得已才和未婚夫逃到这里。请恕我不能再详细透露我的身份，但我能够向您保证，只要您能提供我现在急需的物资，我会用您想象不到的巨大财富作为报答。” “好吧，莱雅小姐，我并不怀疑你的贵族身份，毕竟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没几个人能像你这么文绉绉地说话……” 老丁叹口气，“那么我再说明白一点，在雷柏卫一，钱不值钱。你刚刚或许已经听见了，其他人都叫我一声老丁，虽然很惭愧，但他们都把我当做主心骨。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仍然不能给你任何物资，否则我会辜负大家的。” “这不是问题，我绝不会白拿您的东西，除了钱，我还有别的资源。”莱雅反倒微笑起来，“听您的口气，雷柏卫一的物资供应是大问题，不巧，我正好有一些渠道，只要您能解我燃眉之急，今后，我可以是您最好的物资供应商，帝国的、雷柏星的、商都星会的……想要什么，我都能替您找来。” 老丁听到这里，不禁问道：“我开始好奇了，这么大的口气，敢问您来自哪个家族？” “总不能站着这么聊吧？”莱雅笑着眯起眼，“我们赶了很远的路，没有吃饭，没有休息，连口水都没得喝……” 老丁跟着笑，他发现自己之前看走眼了，面前的可不是什么温室里的雏鸟，而是一只钻进鸟巢，装傻充愣，试图找到些好处的小狐狸。 第018章 雷霆之柏18 从宇宙中看，雷柏卫一实在是个很小的卫星，就像一粒汪洋中的小石子，淹没在涛涛浪潮之下，难以寻觅。 但真正行走在这片土地上，感受却完全不同。 苍凉的地平线一望无际，道路远远延伸出去，仿佛这片大地没有尽头。 这里漫天黄沙，没有树，没有植被，甚至水源都要靠货运蓄水。 本来这里不该有人类的足迹……但发现辉曜石后，一切都变了。 “整个雷柏卫一，其实就是一颗硕大无比的辉曜石，它被掩藏在土壤下，而我们则从四面八方的矿道挖下去，取走它的精华部分，加工、打磨、制造成机甲和飞船的核心零件，然后人们驾驶着那些庞然大物，前往宇宙最深邃的角落。当雷柏卫一的一部分去到了世界各地，探索、战斗、发现奇迹，我们便像是以某种方式，参与了这些壮举。” 老丁很适合说故事，他平缓的语速、悠长的声调、沧桑的沙嗓，让原本枯燥的讲述充满了时代沉淀的气息。 “正是因为这颗小卫星养育了我们，这份工作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即使环境再艰难，仍然有很多人不愿意离开。” 莱雅小姐眸光闪亮，似乎在想象老丁描述的场面。 “我能到矿山下面看看吗？”她好奇地问。 “很抱歉，毕竟是帝国的战略资源，任何进入地下矿场的人，都必须得到雷柏行省总督的书面许可。” 莱雅遗憾地缩了缩脑袋，不时向远处的矿山瞥一眼，明显地流露失望之色。 这让老丁不禁感到内疚，好像自己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他轻咳一声，“货运班列还没到，交接程序繁杂，只能请几位先在这里待一晚了，我已经吩咐准备房间，你们可以好好休息，小罗布会领你们去镇上，我还有事要忙，先失陪。” 第33章 一辆卡车正在土路上，朝众人吭哧吭哧地爬过来，左边的前灯是瞎的，发动机轰隆隆响得像打雷，看不出来是多少年的老古董了，烧的可能还是燃油。 而所谓的小罗布，竟然真的就是个小萝卜头，站直了都不及莱雅的腰高，光着脚丫子满地跑，一身衣裳裤子全是土印。 莱雅的手下有些不满，向老丁提出异议，“让小姐乘坐这种车，太失礼了，还让一个小孩子带路……不靠谱吧？” 老丁看那人一眼，“为了节省燃料，其他车都已经拆掉了，这辆卡车是雷柏卫一上唯一还能开起来的东西，原本是用来应急的，如果不愿坐，就只能请你们小姐步行50公里。至于小罗布，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要说雷柏卫一有多少个矿道多少条路，没有人比小罗布更清楚。” 莱雅使了个眼色，制止了多嘴的手下。 她弯腰，屈膝半跪下来，堪堪与小罗布平视，“你保证能把我们带到地方吗？” “可以。”小罗布简短有力地回答。 “给我们足够的水和食物？” “雷柏卫一条件不好。”小罗布看了眼莱雅干干净净的裤腿，赤着的脚趾不自然地蜷了蜷，“我尽量找最好的给你们。” “我相信你。” 莱雅揉了揉小罗布灰扑扑的脑袋，站起身牵住他，向那辆汽缸不断发出爆鸣的卡车走去。 小罗布的手脏脏的，上面有很多灰，是早上在田里刨土豆弄出来的，有些细砂还陷进了指甲缝里。 但是这位奇怪的小姐好像并不在意，纤白细嫩的手指紧紧握着他的手。 小罗布偷偷看了她好几次。 …… …… 叶莎自认为还算是吃过苦头的人——至少上辈子确实是。 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小看了这区区的50公里。 小镇不在矿区所在的平原，它深藏在崇山峻岭之中，那里才是原本最早的矿区，雷柏卫一的发源地。自从矿区整体搬迁后，小镇就变成了矿工家属和普通居民的聚居区，住的都是些老弱妇幼。 众人此刻，正坐着那辆老古董卡车，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弹跳着，向小镇前进。 路况实在是糟糕到极致，地面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和泥洼，四个轮胎在这些起伏错落中跳上跳下，连带着卡车车斗里的乘客们也跟着蹦上蹦下。 叶莎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她坐惯了平稳舒适的反重力悬浮车辆，还是第一次感受这种堪称恐怖的颠簸。 即使是战争时期，她也没有遭过这种罪啊！ 眼看叶莎十指死死抓着车斗周边的栏杆，嘴唇咬得发白，她的部下们都感到十分忐忑。 “殿下，您不能这么咬着嘴，易容头套非常柔软，也很容易变形，您得保持面部肌肉的放松。” 扮演保镖的情报头子凑过来，低声询问：“要不让他们停车，您休息一下。” “周围黑灯瞎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停什么车。”叶莎忍着头晕目眩的不适感，白着脸摇头，“这不算什么，我没问题的，还有，叫我小姐。” “那小孩和司机都在车座里，听不见的。”雷啸鸣叹气，“说实话，我觉得您不该把车座让给那小孩，您在外面……实在太遭罪了。” “这罪不算白遭。”叶莎用力咬牙，“帝国财政每年向战区拨款，用于救助边境的平民，维修基础设施，针对雷柏卫一这类特殊地带还有别的专项资金……这些巨款都用到哪里去了？傅申那个混账……我要让他连本带利还回来！” 话音刚落，新一轮的颠簸接踵而至，叶莎赶紧闭上嘴，同时在头晕脑胀、反胃恶心的多重折磨下，还得按照雷啸鸣的叮嘱，尽量保持面部表情自然放松…… 叶莎觉得自己快到忍耐的极限了！ “张嘴。” 下巴忽然被人托起，叶莎睁开眼，发现顶着易容脸的黎奂站在面前，手里捏着颗透明的胶囊，正往她嘴边递。 叶莎眨眨眼，警惕地盯着小胶囊，“我知道您很不满意这场联姻，但谋害我，罪名可不小哦，奉劝阁下想想清楚……” 黎奂一片好心喂了狗，怒极反笑，“您就赶紧闭嘴吧，颠成这样，不怕咬到舌头？” 他使劲把胶囊塞进叶莎的唇缝间。 “这是什么？”叶莎轻咬住那小玩意儿，口齿不清地问。 “毒药，您可以选择不吃。” 黎奂十分不敬地乜了叶莎一眼，僵着那张臭脸，闪回原位去了。 最优秀的战斗记录保持者，果然有着超乎寻常的身体素质，黎奂即便不用伸手去抓栏杆，也能自在地面对颠簸。 叶莎心底生出细微的嫉妒，轻声嘟哝一句，“什么人呐。” 她含着胶囊正有些犹豫，就听雷啸鸣解释，“元帅就是直脾气，您别往心里去。这药是帝国军队配发的，可以有效降低飞行机动中的生理反应，减弱眩晕和失重带来的不适感，战斗艇驾驶员都会随身携带。您直接把胶囊咬破，见效很快。” 叶莎点点头，咬破囊衣，药物融化在舌尖，味道像薄荷般清新爽口，混沌的头脑顿时精神一振。 虽然不可能完全跟没事一样，但叶莎总算能靠着这个挨过后半程。 嗯，单凭这一点，元帅阁下还是有功劳的。 当卡车终于颤颤巍巍抵达小镇，已经是凌晨了，叶莎撑着几乎散架的腰，在雷啸鸣的帮助下跳到地面，心里想的第一件事，还是要跟黎奂道个谢。 第34章 她状似不经意地环视小镇，目光扫到黎奂身上时，清咳一声，“我还以为自己再也到不了这里了，刚刚多亏了阁下。” 叶莎自认为态度很诚恳了，可是黎奂压根不理她。 他打开大腿侧的战术口袋，拿出一根能量速食条，递给小罗布。 小家伙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还是认真道了谢，然后在黎奂的指导下，用黑漆漆的手指撕开包装。 尝到嘴里的第一口，浓浓的巧克力味散发，小罗布连眼睛都变得闪亮了，立刻从小心翼翼转变为狼吞虎咽。 “真乖。” 黎奂拍拍小罗布的脑袋，露出浅淡的微笑，但嘴里那两个字在叶莎听来，怎么都像意有所指。 哦，人家就乖了，我就不乖了？ 算了算了，冷静冷静，看在远征军团的份上。 她忍。 …… …… 小镇上最好的那栋小楼，原本是历代镇长的住所，白墙红瓦三层小洋楼，还带个种满紫藤的小院子。 不过上任镇长去世后，这栋小楼就一直空置着，老丁嫌它浪费资源，带着人把楼拆了一半，木条都拿去矿场应急了，现在镇长小楼已经变成了平顶，院子里也全是枯萎的树杈，毫无美感。 虽然新任镇长还未推选，不过老丁早就是众人心中默认的镇长了，对他拆楼的行为毫无意见——反正那也是镇长的房子。 眼下这栋丑陋的平顶小楼里，住了一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大早上的许多镇民都得知了这个新消息，虽然不靠近打扰，却仍然会远远地观望，交头接耳。 而此时，这些好奇的围观群众也成了场景的一部分，又落入别人的眼中。 街角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里，厚重的窗帘被掀开一角，有人偷偷躲在帘幕后，观察着街景。 “这么艰苦的条件，你却把这里管得很有秩序，难为你了。” “也还好，虽然艰苦，但还能坚持，毕竟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除了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谁说没有地方可去？当初你刚退休的时候，帝都星最好的疗养院随便你挑，是你自己不愿意。” “好好好，我自己找罪受行了吧？雷大处长，你大老远跑到雷柏卫一来，不会就是为了看看我的惨状，挖苦一番吧？” 狭窄的小屋内，只有一张铁桌和两把椅子。 老丁把矿工帽放在桌上，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来，端详着房间里另一个人，“这么多年了，你的易容技术一点也没有退步。” 戴着易容头套的雷啸鸣低叹，“但看起来似乎也没多少进步，这不还是被你认出来了？说实话，我本来不该出来见你，这已经属于任务暴露了。不过你的为人我了解，得把话说开，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伤了自己人。” 老丁道：“还不是怪你自己，明明有更先进的编程式手术换脸，非要用这么原始的技术……头套太容易露馅了，情报局的重要行动从来不用这种方式，我琢磨应该不是什么大任务，才偷偷给你发超脑信息，约你出来见面。” “你也知道，编程式换脸有应激期，副作用还不小，有些肌肉损伤是不可逆的。”雷啸鸣拽过另一把椅子，四平八稳地坐下，“但这不代表我这次任务不重要，反而正是因为太过重要，不能出一点差错，我才必须让你清楚界限。” 老丁桀桀笑了两声，“噢，考虑这么多，是因为那位女士吧？她是什么人？还得要雷处长你亲自陪同？” 雷啸鸣淡淡回答：“都是情报局的老人了，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不说我也能猜到。”老丁耸了耸肩，自顾自地嘟嘟哝哝，“货运班列的小子刚刚在那吹嘘了半天，仗着雷柏卫一消息闭塞，他把我们都当成了乡下的土包子，拼命炫耀雷柏星上的大新闻……那位女士娇滴滴的，跑到我们这里是旅游来了？刚刚让她坐那辆卡车吃了不少苦头，等她回雷柏星，该不会治我们个大不敬之罪吧……” 雷啸鸣忽然伸手，拍了一下桌面。 他不是很用力，但铁桌却在他手掌下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糙响。 “刚刚的话，我就当没听到。” 雷啸鸣注视着老丁，目光深沉，“但是，没有下次。” 第019章 雷霆之柏19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老战友难得见一面，不要搞得不愉快。” 老丁从胸袋里掏出打火机和卷烟盒，抽出一支递给雷啸鸣。 “家里都好？” 雷啸鸣这才松动，接过烟，咂么两口，“老样子，他们都在海蓝星，我一个人在雷柏。” “你老婆还想着要离婚？” “她最近不跟我说这个了，估计也累了，反正现在两地分居，跟实质上的离婚没什么区别。”雷啸鸣说起自己的事，倒是没什么避讳，神色淡然，“我除了按时给她们母女打钱，就没别的用处了，既不像个丈夫也不像个父亲，她有抱怨也是应该的。” “情报局的人，谁不是这样。”老丁叼着烟感叹，“我之前在情报总局还听到个笑话，说是局长老太太天天加班人都见不着，她老公以为她失踪了，报了警，警察局根据她的掩护身份查了一个星期，一无所获，无奈只得上报给帝都治安官。当时局长老太太在跟治安官一起指挥联合行动，正抓联盟特务呢，突然看见对方手里捏着张失踪人口照片，咦，咋这么眼熟，这才知道家里人找她都快找疯了。” 第35章 雷啸鸣扯了扯嘴角，不怎么笑得出来，他太清楚这个“笑话”背后的苦涩了。 “有时候我也在想，自己当初吃错了什么药，才会在情报局的申请书上签字。”老丁接着说，“不过算不上后悔，反正我孑然一身，比你们拖家带口的好上不少，这些年还算经历丰富，到死的时候想想，会觉得自己还是为这个世界做了不少事的——虽然都见不得光。” “毕竟要有人来做这些工作，不是你我，也会是别人。”雷啸鸣低声说，“能把一些危险挡在家人看不见的地方，对我来说，至少还算是安慰。” “哈哈哈，再这么聊下去，要成两个老男人的诉苦大会了。”老丁耸耸肩，试图缓解气氛，“那我的苦水可比你多，看看雷柏一卫，这狗娘养的地方，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在这里坚持多久。” “转机不就在眼前么？”雷啸鸣意有所指，抬起眼。 “你是说……那位？”老丁挑起眉，“兄弟，不是我不信你，可你应该知道，这些年我做过很多尝试，想和外界沟通，揭发边境侯那些脏事，改变现状……” “边境侯在帝都星有人保，你我没有。”雷啸鸣淡淡道，“但这次不同，身份够高的人就在眼前了，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你是谁，这就让有些事情可以水到渠成地去办。” 老丁一愣，“……我的身份，你没有告诉她？” “毕竟你已经退休了，名义上不算情报局的人。”雷啸鸣笑笑，站起身，“那位是个好人，而且是个有能力扭转局面的好人，所以老丁，如果你还想改变些什么，不会遇到比这次更好的机会了。” 他言尽于此，重新摸索了一下脸上的伪装，确认没有问题，就直接离开了这间属于情报局的安全房。 老丁坐在原位，继续抽着剩半截的烟。 不过他沉思的双目之中，已不是之前的沧桑与疲惫了。 好像多年前，穿梭诡谲谍海亦无所畏惧的那个灵魂，又回到了这具苍老的身躯。 …… …… 叶莎睡得很不舒服，她没有认床的习惯，但睡吊床，对她而言还是太超前了点。 老丁把这座镇长小楼拆得特别彻底，连家具都没剩几件，本来平时就没人住，留着也是落灰。 为了招待远方的来客，当地人还是尽可能地找来了干净的床单，拴在支撑柱上做成简易吊床，并贴心地给叶莎单独留了位置最好的一间。 这所谓位置最好的一间，不过是向阳而已，少了空气中发霉的气息，但咯吱乱响的地板、呼呼漏风的窗户、满地爬的不知名昆虫，没一样能让叶莎睡着。 况且打满补丁的吊床一直在摇晃，只要翻个身，甚至呼吸沉重一点，叶莎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飘荡，越荡越精神抖擞，压根没有睡意。 叶莎坚持了大半宿，在太阳刚刚露头时，就爬起来四处溜达。 昨夜抵达，天色黑得要命，除了卡车那盏独眼头灯外，周围没有一丝光源。 直到现在，叶莎踏入院子，才终于在朝阳下看到这个小镇的全貌，比矿场那边的“难民营”好一点——但也仅有一点点。 整个小镇充满了破败的气息，房屋都是木制房，散发着腐烂霉臭的味道。 街道狭窄黑暗，没有任何路灯照明，路面的坑洼被泥沙修补，仿佛打了一地补丁。 镇内人很少，而且几乎都是老弱妇孺，大概青壮劳力都集中到矿场那边去了。 在这个人类可以遨游星际的时代，叶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地方，一切都很陈旧，仿佛被时代所遗忘。 尽管上一辈子经历过战乱，但叶莎始终身处繁华发达的帝都星，就算视察过孤老院、参加过慈善活动，然而说到底……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帝都星，能穷到哪里去？ 雷柏卫一这个小地方，仿佛一片阴云笼罩了叶莎，让她猛然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没见过的东西太多，没经历过的生活……也太多太多了。 “您……做好觉悟了吗？” 黎奂的质问浮上眼前，仿佛叫醒了叶莎。 “小姐，您没休息好吗？” 小罗布在院子外面等着，正小心地看过来。 小家伙眼睛周围挂着深深的黑圈，老丁吩咐他一定要守在门口，随时响应这位小姐的一切需求，所以他一晚上没怎么合眼，就在小楼的房檐下将就了一宿。 叶莎朝小罗布笑了笑，说话时嘴里都冒白气，“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冷，雷柏卫一没有防御介质做气候控制吗？这个天气也太糟糕了。” 半空中阴云滚滚，空气又冷又湿，都是叶莎不习惯的模样。 “听说很久以前是有的。”小罗布说，“因为要省能源，所以关掉了，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 “那你的父母呢？他们应该见过的。” “我也不知道，我不记得他们了，应该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在每家每户吃剩饭才长大的，镇上每个人都是我的家人。” “抱歉。”叶莎有些难过。 小罗布看上去也有七八岁了，这么多年来，雷柏卫一都没有过升起过防御介质吗？ 那他们究竟如何在战争中抵御联盟，又怎么在历次浩劫中存活下来？ 不得不用奇迹来形容了，看来那个老丁，不是等闲之辈。 第36章 “嘶……能麻烦你帮我找件衣服吗？”叶莎双手不断摩挲着双臂，她的皮肤已经被冷气激起了鸡皮疙瘩。 “啊，请您等一等，我去找罗莎大妈问问。” 小罗布立刻就要行动，却被人叫住。 “不用多跑一趟了。”黎奂正从院子外面进来，刚好听到叶莎和小罗布的对话。 他把自己那件黑色夹克脱下，朝叶莎递来，“穿我的吧。” “这……”叶莎一时犹豫。 黎奂把夹克给了她，那他自己怎么办？他身上只剩一件白色短袖t恤了，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十分单薄。 没想到这一犹豫，反倒让黎奂误会了，“知道您嫌弃，但是相信我，这地方找来的衣服，您会更不想穿的。” “我没有嫌弃。”叶莎深吸口气，耐心解释，“您穿的也不多，我会觉得过意不去。” “殿下想太多了。”黎奂投来的目光充满鄙视，“这天气对我来说最多算凉爽而已，您要是受累生病，别人还得分心照顾您，到那时候您才应该过意不去。” 好吧好吧，她知道自己很弱了。 回去得找人问问体能训练的事，看看自己这副羸弱的小身板还有没有救…… 至少下次被嘲讽的时候，她得有话可以反驳。 叶莎胡思乱想着，将黎奂宽大的外套裹紧，皮肤的温度一下子回暖，她忍不住舒适地深呼吸。 夹克只有最本真的皮革味，没有沾染烟草的气息，也没有酒精的味道……对了，一直以来，都没有见过黎奂抽烟喝酒。 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近乎苛责的自律，就像叶莎明明起得已经够早了，可他仍然还是赶在她前面。 “阁下没有休息吗？我看您刚从外面回来。”叶莎忍不住问，眼神在黎奂脖颈上的银链子上流连，单衣之下印出个模糊的轮廓，却看不清那是什么。 黎奂回答：“我去探了下镇上的环境，毕竟是陌生地方，心里得有个把握。” “您真是小心谨慎，什么时候都不会放松。” “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 黎奂这句话，应该代表了一些很沉重的内容。 叶莎注视他，“您带我也出去转转吧，我想看看这个地方。” “这里没有什么值得游览的景观。” 黎奂垂下眼，带动着叶莎也低头去看。 地面上，两双脚的对比十分明显，黎奂的战术靴上满是泥点，而叶莎的鞋还是白白净净的，最多裤腿上有点昨天沾上的灰。 这景象让叶莎觉得十分扎眼，就好像所有人都在经历苦难，只有她享受着众人的伺候，到这里闲逛来了。 “阁下说谎的时候也脸不红心不跳。”叶莎忍不住道，“怎么会没有值得一看的景象？就算地上的污泥、墙上的破洞，对我而言都有它可看的价值。” 黎奂嗤了声，“就说谎这件事，您似乎没有立场指责我……莱雅小姐。” 其实他指的是基因匹配和婚约的事，一有机会就要拿出来暗示。 但叶莎故作听不明白，转而道：“莱雅就是我的名字，有身份id的。” 为了证明，她还通过starry的超脑通讯，把身份证明文件发给了黎奂。 超脑在眼前投影出画面，那张帝国治安总局敲章的id身份卡，让黎奂啼笑皆非。 他发现了，这位皇女的性格真的很固执，像头倔强的小牛犊，认准的事情即便撞破墙都要做到。 就比如现在，她非要去那座破败的镇上，就连泥坑也不绕开，故意踩着污水、弄脏衣服，把自己也变得脏兮兮，好像这样能证明自己的决心。 其实没有必要。 但她仍然去做了，这意义是不同的。 “小姐走远了，老丁吩咐过，我得随时跟着她。”小罗布跟黎奂交待了一句，小跑着追上去。 黎奂也迈开腿跟着，低叹一声。 “这么金贵的家伙，当然得随时跟着了，丢了更麻烦，啧……” 第020章 雷霆之柏20 “好了，这么些货物应该足够了，现在就等我们的客人了，交接完东西，赶紧把他们送走。” 老丁拍了拍装满物资的集装箱，对大家伙的办事效率感到满意。 一个精瘦的年轻人摸了摸后脑勺，“老丁，我听说那几个人不好好待着，去镇子上瞎逛了很久，难道是在刺探情报？我觉得还是要小心，物资什么的，别那么轻易送出手。” 老丁拍拍那家伙的肩膀，“外面那些行星都被过度开发，雷柏卫一这种原始面貌，大贵族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人家好奇，多看看，怎么了？” “怎么被老丁你说得好像，人家一个贵族没见过什么世面似的……” 关于那几个人更多的信息，老丁没有跟任何人交代，他只对小罗布嘱咐过，那位小姐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一定要随时跟着，无论对方询问什么，都要知无不言，一五一十地照实说。 小罗布尽管没读过什么书，也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但相当机灵，这么简单的要求，他一定能做到。 但老丁不可能不担心，他始终盯着通往镇上的路，直到那辆古董卡车又一次出现在视野里。 客人们短暂的小镇两日游终于结束了。 叶莎疲倦地跳下车，虽然这趟出行仅有两天，但她可算是被折磨得够够的，浑身上下都是灰和泥，晕车让她脸色都变得青白。 第37章 “实在抱歉，小姐，但这已经是我们能提供最好的条件了。”思及对方恐怕从出生就没受过这种苦，老丁还是略微表达了一下歉意。 “不用感到抱歉，这不是你的错，就像你说的，你们已经给了我最好的。”叶莎勉强露出个笑容。 “该道歉的是另外一些人。”她低声咕哝，恨得直咬牙。 老丁听力很好，但他故意忽略了叶莎最后一句话，带着众人走向集装箱前，“你们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要拿到钱，你们就能带着这些物资继续上路。” “昨天不是还不要钱吗？”叶莎的护卫突然冷嘲一句。 老丁看着那家伙，“你们还能拿出别的什么来做交换？” “小姐答应过你，之后会用更多的物资作为补偿。”那护卫抱着双臂，一副桀骜的样子。 老丁哼了声，“那也是之后的事，我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比如你们小姐言而无信，拿着我们的物资一走了之，把承诺都抛在脑后。比起白送，我们还是收点钱更实在，不至于把底裤都赔进去。” “小姐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言而无信！” “你倒说说什么身份，主子都没说话，你个下人在这里做谁的主？” “下人？你敢说我是下人！知不知道我是谁！你这个穷乡僻壤的泥腿子！让我们在这里吃了多少苦！” “哈，不愧是外面来的贵族老爷，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人，还想白拿我们的物资？脸怎么这么大啊！” 叶莎紧闭着眼睛，晕车的难受劲一阵一阵往上涌，她觉得自己只要一开口，就有可能直接吐出来。 耳边的嘈杂令她不胜其扰，偏偏又没精力制止。 “够了。” 沉厚的声音陡然插入混乱，虽然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吵得热火朝天的两方都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抓紧时间，把事情办完，不要再说多余的废话，谁要再挑事，别怪我不客气。” 黎奂的视线逡巡两方，着重瞪了眼老丁，以及那个桀骜又话多的北宸禁卫。 年轻禁卫并不肯低头，元帅又怎么样？还不是平民出身的普通人，不过是命好罢了，亿万人里也就只能出这么一个而已。 但黎奂的另一层身份不能不顾虑，他还是皇女的未婚夫，未来终有一天要借着皇女的身份进入皇室，嘁，这种好事怎么轮不上自己……那禁卫一阵暗恼，还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老丁却有点惊讶，他沉浮谍海一辈子，看过的人经过的事数不胜数，但眼前这个面貌普通的年轻男人，却让他也感到一种压迫感。 莱雅小姐的未婚夫，这两天不显山不露水，话也不多，平时就是小姐的背景板而已，可眼下只要一出声，就立刻能让人意识到，这位未婚夫，也不仅仅只是个背景板。 等一等，未婚夫…… 要和那位“小姐”联姻的，不正是远征军团的最高指挥吗？ 联想到货运班列带来的外界新闻，老丁猛地醒过神来。 他生怕暴露什么，不敢再看对方的双眼，转过头吩咐自己的人，把集装箱都搬到伪装攻击舰上。 但即使如此，那双眼仍然胶着在老丁身上，如芒刺在背，让他脑内的警钟长鸣不止。 老丁自认为盘算得特别小心，他没有刻意接近皇女，却无处不在引导，让皇女看到雷柏卫一最惨淡凄凉的一面，体验最艰苦困难的环境，并试图用小罗布激起对方的同情心。 只要皇女像雷啸鸣所说的，真的是个好人，那她应该不会无动于衷，老丁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然而……要是这些小手段被对方看出来了，那问题可就大了。 怀着不能言明的忐忑，老丁收敛气息，小心谨慎，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那几尊大佛送上了伪装攻击舰。 等到那艘小型舰飞离大气层，完全看不到了，老丁才长呼一口气。 他对等在一边的的小罗布招招手，“来，今天你们都做了什么，跟我仔细说说。” 小罗布懵懂地回答，“去了李斌叔叔家、罗莎大妈家……小姐还问了李斌叔叔他女儿的事情，哦，就是李筱姐姐。不过李斌叔叔好多年不回来，家都光秃秃的了，还有老鼠做了窝，没什么东西可看；至于罗莎大妈家，堆满了需要修补的布料，站都站不下，小姐也就没待多久。” “小姐什么反应？” “唔……挺不高兴的，我都不太敢跟小姐说话。哦，对了，罗莎大妈还讲起那个已经死掉的远房侄子，说雷柏星上好像冒出个同名同姓的，上次有人特意来家里找过，罗莎大妈觉得挺怪的。小姐听了这件事后，就更不高兴了，连饭都没怎么吃……嗯，也可能是干面包太硬了，她咬不动，我把最后那瓶纯净水给她，说泡一泡能变软，她也不肯喝，只喝我们从地底抽的自然水，里面还有泥沙没滤干净，她一边喝一边在皱眉头。” 老丁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小罗布关心地问：“老丁你怎么一头汗？今天天气明明这么冷，早上那位小姐还被冻得直打喷嚏呢。” 老丁看了眼小罗布，带着他往回走，“因为等待是一件让人特别紧张的事。” “等待？你要等什么？” “等迟来的正义，但也可能是，雷霆的震怒。” “你是说要打雷吗？嗯，看天气好像是快下雨了。” 第38章 “唉……” …… …… 趁皇女回舱休息的间隙，雷啸鸣终于有空摘掉头上的易容头套。 脸上糊了一层药剂，十分不舒服，他正要去洗一洗，却不想在盥洗室门口碰到黎奂。 黎奂在清理粘黏的易容材料，弯着腰洗脸，他听见脚步声，似乎就知道是雷啸鸣来了，头也不回地问：“你在玩什么鬼把戏？” 雷啸鸣左右看看，发现身边没有别人了，用手指着自己，“你在问我？” “那个叫老丁的，他认出我来了，而且他认识你。” “你认真的？”雷啸鸣嘴巴都张大了，“他怎么会认识我，又怎么能认出你？你是在质疑我的伪装技术？” “你继续装。”黎奂直起身，用力甩掉手上的水珠，“以为殿下没有发现吗？她早就猜出来了，矿场通往镇上的路明明不止一条，你们偏偏选了最难走的，不就是为了在她面前卖惨吗？” 雷啸鸣一噎，按捺不住地反问，“殿下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出发前她就看过雷柏卫一的地图，由我亲自提供，远征军团军事勘测队测绘，绝对没有误差。” 雷啸鸣这次真的震惊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现在不就在提醒你。”黎奂摇摇头，“殿下确实没见识过底层生活，但她比你想的要细心。” “该死。”雷啸鸣低骂一句。 他的本意，是为这个贫瘠的地方和穷苦的人们做点什么，他也设想过这件事情暴露的后果，连被皇女诘问时的自辩他都准备好了，却没想到对方早已识破一切，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下轮到雷啸鸣忐忑不安了，他不再跟黎奂扯闲话，直奔皇女房间。 但不等他申请门禁，房门就自动滑开。 “进来吧。” 本应该在休息的叶莎坐在沙发上，神色宁静，却又隐含威严。 她似乎一直等待着雷啸鸣的到来。 第021章 雷霆之柏21 “殿下……” 雷啸鸣喉咙滞塞，好半天都没想起来自己该说什么，只知道望着那双漆黑清澈的眸子。 “你说，我在听。”叶莎微笑。 雷啸鸣咽了口唾沫，“十分抱歉，属下……” “道歉就免了。”叶莎摇摇头，“我如果需要的只是道歉，就不会随着你们折腾那么久。” “……殿下这么说，实在让属下惭愧。”雷啸鸣低下头，“但我们已经失去希望太久了。” 叶莎微微蹙眉，“你是情报局的地区主管，传递消息是你们的专业，帝都星每周都有边境地区的专门汇报，为什么情报局从未传达过这些事情？” “因为有些大树，是情报局也无法撼动的。”雷啸鸣深深叹气。 “是谁？”叶莎抬起眼。 “我不清楚。”雷啸鸣神色无奈，“我查过，但是有双无形的大手在暗中阻挠，根本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知道边境侯后面有人，却不知道那是谁。” 叶莎沉默片刻，内心浮现几个猜测。 “拔除隐藏的深根太难，我只能优先解决最表面的问题，那就是让无辜的人们活下来，并尽可能地活得好一点。”雷啸鸣继续解释，“这里的人急需一根救命稻草，您的到来是意想不到的惊喜，我只能想方设法拼命抓住您，即使这么做是冒犯皇室的罪名，我也考虑不了那么多。” “冒不冒犯是我说了算，只要我觉得算不上冒犯，就没有人能定你的罪。”叶莎慢慢道，“那几个北宸禁卫又在嚼舌根了？是时候该整顿整顿了，皇室禁卫应该是帝国最优秀的武卫，从什么时候起，这么重要的位置被一群少爷小姐给占领了？” 如果不是北宸禁卫保护不力，父皇也不会在那场刺杀中罹难。 冷静，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即将发生的未来也还有几年，她还有时间弥补，还有时间…… 叶莎紧攒着手心，稳定心神。 对这趟出行，有怨言的并不是最尊贵的皇女，而是那些随同的北宸禁卫。 穆沈要留在雷柏星监视边境侯的行动，这次并没有跟来，他派了手下中最得力的几个人，但这几个人暴露出的问题，大家都看在眼中。 出身贵族的北宸禁卫们，这次吃的苦头都不小，他们从出生以来，就没有喝过混着泥浆的水，更没有在摇摇欲坠的房子里睡过地板…… 精神上的羞辱远超身体所受的折磨，几个北宸禁卫甚至暗中计划，想借着叶莎的名义，好好收拾一下负责行动的雷处长。 眼下得到皇女最直接的保证，雷啸鸣再也没有什么顾虑，深深弯下腰去，鞠了一躬，“殿下宽宏大量，属下感激不尽，言语无法表达我对您的歉意，希望之后我的行动能证实我的忠诚。” 叶莎轻描淡写点点头，揭过这篇，“尽管北宸禁卫中也有值得信任的人，但在彻底清理内部之前，重要行动不适合让禁卫跟着参与。” “计划需要变更吗？” “计划不能变，边境侯已经蠢蠢欲动了，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调整一下细节，都换上情报局的人，至于北宸禁卫……就当群众演员好了，这么点小事，他们总不至于给我演砸。” “属下明白。”雷啸鸣领命，“另外，黎元帅那边……” 叶莎抿了抿唇，片刻后才道：“他……先别告诉他，我再想一想，再想想。” 第39章 雷啸鸣只是颔首，他已见怪不怪了，每次碰到黎奂有关的事，皇女都会“多想想”。 …… …… 雷柏星一如既往，为皇女殿下的驾临严阵以待。 叶莎的真实行程当然是保密的，对外只说，元帅阁下携未婚妻拜访旧友，并在友人家中暂歇了两日。 这两日让许多忙碌的人得到空闲，稍稍喘息几分，休个小假；不过对另一些人而言，这两日却过得如坐针毡，夜不成眠。 有人期盼着叶莎，如同盼望着救世主；也有人对不请自来的皇女恨得牙痒，做梦都希望她立刻消失。 不管众人对二皇女报以什么样的态度，皇女总是要回来的，而当她一回来，仪仗和安保就必不可少。 据目前的最新消息，皇女和元帅已经离开友人家中，正乘车返回。 被边境侯献给皇女当做临时行宫的侯爵府立刻运转起来，侍从和护卫在门口排开，沿路的警备也一切就绪，众人都在翘首以盼，等待主人的回归。 “殿下座车正向我们的方向驶来，接下来将途径复杂路段，我们会预先在半路上拦截过往车辆，确认道路安全。” 超脑通讯中传来属下的报告，穆沈按着太阳穴回复道：“知道了，盯紧点，边境侯的狗这几天始终不安分，居然还敢反向监视我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旦他们有个风吹草动，立刻阻截。” “但还是很冒险，殿下的座车离安保车队太远了，车上也没有我们的人，卫长，您要不要劝劝殿下，还是派两个人贴身保护。” “现在的安排就是殿下的意思，你们不需要知道原因，执行就是了。” “是，属下明白。” 穆沈淡淡说完，把驾驶模式转为手动，当那辆显眼的银色座车经过前方路口时，他轻轻推动加速杆，低调地跟了上去，距离不远不近。 其实刚刚属下所说的话，穆沈提醒过叶莎好几次了，但叶莎却总是说，不想营造过于戒备的氛围，那样或许会引起黎奂的反感。 “北宸禁卫还是藏起来比较好，让黎奂跟我在一起就行，不要显得我随时都在怀疑他，对……还得再观察一阵子，这期间不能让他彻底讨厌我。” ——这是叶莎当时的原话。 穆沈心里很不痛快，最接近皇女的重要位置，忽然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空降人员给顶替了，让自己连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可主人的命令，禁卫只能贯彻，不管他内心究竟甘不甘心。 穆沈握着方向盘，远远缀在前面那辆黑色悬浮车后面。 “之前那个路口，殿下的车停了一会儿。”副座的北宸禁卫问了句，“没关系吗？” 穆沈食指按住太阳穴，超脑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应该没事，如果有问题的话，殿下会直接联系我。” 副座笑了笑，“那看来殿下和元帅聊得不错。” “应该吧。” “不过以元帅的战术水平，有他在近旁保护殿下，恐怕也没我们这些人什么事。” “……” 这话十分不顺耳。 穆沈不屑地啧了声，不过声音很小，身边人都没听见。 前面路况复杂，车辆密度很大，穆沈重新握紧方向盘，他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在最要紧的银色座车上。 雷柏星的主城就建在森林中央，路上随时会出现盘根错节的大树，遮天蔽日的树冠将两个月星挡住，使得地面采光极为暗淡，尤其是在夜里，即便有路灯和霓虹点缀，能见度也依然很低。 在自动驾驶技术十分成熟的今天，外界能见度并不会影响车辆通行，眼下正是晚间的高峰时段，多层立体架构的路面轨道上，飞速行驶的悬浮车来来往往。 于是，当习惯了环境中浅淡的光线后，乍然在空中爆开的白光，一瞬间淹没了天地，直接破坏了所有人的视觉。 随着突如其来的爆鸣声，穆沈眼前被一片惨白覆盖，什么都看不见。 他下意识按住太阳穴下的超脑，大喊：“冲过去！跟上前车！” 紧随而至的，是更加剧烈的爆炸，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炸断了，耳边到处是车辆的警报声和碰撞声，随后，他们这辆车也开始不可遏制地翻滚起来，狠狠撞上了路边围栏。 一阵猛烈的震动后，保险气囊弹出，将穆沈卡在座位上。 他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出保险气囊和安全带的双重围困，同时竭力呼唤超脑，想要借助扫描视野看清前方的区域。 与此同时，枪声响了，四面八方都是。 穆沈的车被包围在混乱中，受惊的普通民众在桥面上到处乱跑，不明来源的阻击压制着北宸禁卫。 榴弹、白光、闪烁的霓虹、惊慌失措的人群，在还未完全恢复的视线里，变成一团团缤纷奇异的色块。 当穆沈在禁卫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从车厢里挣脱出来，他立刻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丢失了那辆银色座车的轨迹。 “殿下！殿下！能听到我说话吗？” 穆沈压低身体，躲避横飞的电磁弹，按着太阳穴，对着叶莎的独立频道嘶声大喊。 没有人回答他，超脑在视网膜上显示“正在连接”，十秒钟后，那四个字变成了“连接失败”。 枪声已将车身包围。 第022章 雷霆之柏22 “别停车！冲过去！” 第40章 袭击来临的那一刻，黎奂第一时间对无人驾驶系统下令，随后他顶着刺眼的强光，翻身到了驾驶座上，将自动系统转为手动。 引擎涡轮陡然提声，车身加速前进。 叶莎被惯性死死抵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她同样被爆炸的白光夺走了视觉，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黎奂高声朝她喊。 “趴下，别乱动！” 紧接着，无数电磁弹敲击在了防弹车身上。 叶莎只能照黎奂说的做，抱着头，蹲在座位下面，身体被风驰电掣的车身甩得动摇西晃，后脑磕在门上，立刻肿了一片。 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狂奔中，车突然间失重，飞到了半空，又猛然下坠，仿佛正向着深渊滑落。 叶莎的身体漂浮起来，随着车身，跌入不知深浅的地底。 她看不清眼前，视盲时间比预想的还要长，本能地要呼救，但一张口，强风却灌进喉咙里。 失算…… 难道这一次生命这么快也要结束？ 她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但忽然间，斜地里传来一股力量，将叶莎的胳膊拽住，她不由自主，顺着那力道移动，最后撞进一堵坚实的怀抱里。 “抓住我。” 知道叶莎看不见，黎奂带着她的双臂，圈住自己脖颈，之后狠狠一脚蹬开门，抱着叶莎的腰，一个纵跃。 下面是看不见底的深空。 这片区域叫做“无穷渊”，本来是雷柏星一处著名的景点，地块运动造出的深邃沟壑直通地底，仿佛要把整个星球劈成两半，就连主城的修建都不得不跨越深渊，用一座庞大的钢铁桥梁连接两侧。 无穷渊两侧峭壁十分险峻，但并不是直接暴露着山岩，无数大树将根系深深扎进峭壁中，藤蔓和树叶一层一层垒叠，奇异的蓝紫色树叶铺天盖地。 而眼下，月光中的树海间，两个黑点正飞速坠落。 最深的恐惧，通常都是由未知带来的，叶莎眼下就完全不清楚状况，视觉被封闭了，她只感到风声尤为刺耳，脸颊被刮得生疼。 身体不断地下坠，下坠。 叶莎搂紧黎奂，这是她在恐怖的失重感中，唯一的依凭。 她禁不住暗骂，眼下这种无着落的慌乱，其实都是黎奂带来的，明明还有更好的逃跑方式，他为什么偏要选这么冒险的一条路？ 这个轻狂的疯子！ 而始作俑者，竟还有胆子嘲笑她，在风声大声道：“居然怕成这样，殿下以前没有跳过伞吗？就想象成自己正在飞，很快就会结束的。” 叶莎恼火得不行，却又不敢真的放开手，只得闭着眼睛，外强中干地大喊：“没跳过又怎样！” 果然，黎奂的嘚瑟都掩饰不住，“殿下胆子也太小了，劳驾您放松点，勒得太紧我喘不过气。” 话听上去很不顺耳，但强风凌冽，依然吹不散黎奂如山般的镇定。 形势比人强，叶莎只得放松手臂，在黎奂紧实的背肌上摸索，转而勾住他的肩胛。 在这过程中，确认着对方身体的轮廓，感受到了肌理、骨骼的走向……叶莎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不再专注于失重和风声。 面前的人存在感非常强烈，在五感被剥夺的情况下，她只能感受到他。 之后身体忽而一轻，风声也减弱，叶莎察觉自己在风中滑翔，速度和方向变得可控。 黎奂借助腕部控制器，操控着后腰上的植入胶囊，两片薄如蝉翼的透明滑翔翼在空中展开，带着两个人俯冲。 “有人在追。”黎奂在叶莎耳畔大喊，“我要加速了。” 被破坏的视觉正在恢复，但仍然不清晰，叶莎在白光中，看见飞速闪过的景物，还有一道模糊的侧脸轮廓，与自己紧贴在一起。 枪声又响了，子弹的轨迹应该很接近，叶莎陡然被黎奂带着侧滚，躲避身后的袭击。 滑翔翼上下翻飞，像一叶断线的风筝，在狂风中挣扎，滑动的轨迹曲折而陡峭，继续加速，冲向渊底。 叶莎紧咬牙关，把脑袋往下缩，不期然贴近温热而坚硬的胸膛，她听见心跳声。 咚咚，咚咚，强有力地偾张。 不知是由于正在逃命的恐慌，还是由于急速飞行的不适，一阵陡然袭来的心悸，迫使叶莎几乎窒息。 “别昏过去！调整呼吸！” 黎奂发觉了叶莎不正常的脸色，她脸颊涨红，像是酒醉后的眩迷，软软地挂在自己怀里，越发没有力量。 叶莎还是看不见，闪光弹造成的视盲还没过去，飞行过载又将她引向黑视，她现在随时有可能陷入昏迷。 黎奂视线扫过前方，迅速寻找降落通道。 但越靠近深渊底，植被就越茂密，蓝紫色的树海一望无际，隐蔽在树冠之下的藤蔓和根系更是错综复杂，根本不可能有适合降落的平坦空间。 而植入式飞行翼装，从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两个人的状况，多了一个人的体重，他们现在的速度已经过快了。 黎奂当机立断，打开随身的紧急降落伞包。 这只是应对紧急情况的简易降落伞，制造得非常小巧，可以内贴在外套里侧，平时根本看不出来。但即便是帝国科技出产的尖端制造，也根本承受不住两个人的体重，稍微的停顿后，连降落伞都被拉扯得变形，随着两人一道往林子里坠落。 第41章 茂盛的树冠被千钧之力冲破，两道人影裹着降落伞布，从天而降。 之前黎奂还鄙夷过叶莎，这么羸弱的身体，只能拖后腿，就不该来到前线。 但眼下他止不住要庆幸，正是因为叶莎的纤细，他才能托着她的腿弯，把她团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扛下坠落时的撞击。 无数枝丫拍打在黎奂身上，等挨过漫布的树杈和枝叶，地面已近在眼前，黎奂用最后的力量转过身体，连带叶莎蜷缩起来。 嘭一声闷响，背部落地，滑行了好大一截，才终于停下来。 即使以黎奂的意志，都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五脏六腑都在翻滚，黎奂身上全是青紫红肿的痕迹，内脏一定受伤了，满嘴都是肺腔里蹿升的血腥味。 他挣扎着，先摸了摸怀里，确认最重要的皇女没有缺胳膊断腿，而后才艰难地伸手，去够裤腿上的口袋。 常年水里来火里去，黎奂身上带足了各种应急装备，他很快在绑带里摸到了强心剂，按出注射筒，一针扎在自己腿上。 帝国科技加持的强心剂，效果显著，几个呼吸间，疼痛似乎减缓了，力量稍有回复。 黎奂咬牙爬起来，抽出小刀，将降落伞的绳索割断。 叶莎已经昏迷，躺在地上一无所知，黎奂尝试将她抱起，但他的右臂使不上力气，肩膀应该脱臼了。 黎奂死死咬着后槽牙，左手拉住叶莎的手，用力一拽，单手将叶莎的身体拉起，又托住她的臀，将她推到自己肩膀上扛住。 后面的追兵应该还在，不能久留，得先找个地方把皇女藏好。 幸好两个人都没有外伤，黎奂不用费心去处理血迹，他点亮太阳穴的超脑，借助视网膜上投映出的红外地形，在漆黑的树林里辨明方向，开始寻找藏身之处。 …… …… 叶莎是独自醒来的，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她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也不知道身处何处，还以为自己的视盲没有恢复，只得轻声唤：“有人吗？” 回答她的，只有回音。 叶莎开始紧张了，她按住太阳穴，急声问：“starry，刚刚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在哪？” “对不起，殿下，您现在处于网络覆盖范围之外，我无法连接到卫星定位，同样，我现在也无法联系外界。”starry声音平缓，无形中抚平了叶莎的焦躁，“但单机本地记录能够正常运行，之前发生的事件已经拍摄储存，您需要调阅吗？” “当然，快给我看。” 叶莎的视网膜上出现starry投放的影像，她很快了解了昏迷之前的全过程。 追杀、坠落、滑翔和俯冲。 这过程中，黎奂带着她逃跑，浑身是伤，却仍旧谨慎，一路走，一路抹去行迹，等到稍微安全的地方，他自行接好脱臼的手臂，又带着叶莎继续深入丛林。 把叶莎藏进一个隐蔽的树洞后，他也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了。 叶莎只得问starry，“黎奂去哪了？看起来他伤得很重。” starry解释，“我只能记录殿下身边发生的事情，在没有信号的情况下，是不能联系到其他超脑的。如果元帅打开超脑sos系统，那在半径三公里的范围内，我还可以感应到对方的雷达信号，但很显然，元帅没有那么做，他不想暴露自己位置的话，没有人可以找到他。” 叶莎慢慢摸黑爬起来，寻找离开树洞的路径，“sos会引来敌人，黎奂肯定不会用，毕竟那东西是无差别求救，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的位置。” starry问：“殿下要去找元帅？我不建议您这么做，殿下应该停在原地，等待救援。黎元帅拥有丰富的战斗及生存经验，他能照顾好自己，但殿下无法独自应对危险，您一定要小心隐藏。” 叶莎思索片刻，“你说得没错……那我就爬到洞口看看，至少要清楚自己在哪里。” 第023章 雷霆之柏23 已经是后半夜了。 树叶厚实而茂密，把月光挡得严严实实。 叶莎手脚并用，爬到藏身的树洞口，借着starry在她眼前投射的透视图像，才发现自己身处一棵巨树的分枝上，高悬在半空。 树身庞大如城池，根系盘虬在地面，无数气生根从枝干上长出，密密麻麻，独木即可成林。 而无穷渊里，这样的树还有无数。 这给叶莎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深邃的黑暗中，starry也只能在她视网膜上显示出夜视图像，一团团透视成像色块经过ai处理，仅能勉强看清轮廓。 “殿下，我扫描过周围环境，找到元帅了，他正在树下。” 随着starry的指引，叶莎终于看见那几团色块。 黎奂应该是那团红色，温度很高。 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三团更大的暗影，正将黎奂围拢在中间。 黑暗中传来恐怖的兽吼，回声叠荡，叶莎禁不住毛骨悚然。 那是什么生物？ 她扒着树干，眼睁睁地，看着树下那几团色块碰撞在一起。 starry很快搜索完数据，正抑扬顿挫，向叶莎朗诵词条。 “我分析了生物特征，围住元帅的应该是棘猎兽，这是雷柏星独有生物，杂食，群居，攻击性很强。它们习惯在树上活动，殿下藏身的这个树洞，应该就是它们的巢穴。棘猎兽成群狩猎的时候，危险性非常大，它们懂得使用战术，会相互配合埋伏猎物，野外吃人记录居高不下，所以地表上的棘猎兽几乎都被清理光了。剩下的一部分躲在无穷渊里，是这里的顶层猎食者，如果不幸遇上，连我都要为殿下捏把汗。” 第42章 叶莎紧紧盯着树下，尽管热成像色块缺乏细节，根本看不清真实的战场，她也依然看得惊心动魄。 嘶吼、碰撞、充满力量的原始杀戮，混在黑夜的响声里，一并向叶莎传来。 偶尔有枪响，但更多时候，黎奂并不愿开枪。 枪声会引来更多敌人，他宁肯挥舞着激光匕首，闪躲作战。 黎奂速度非常快，只凭借人类的小体型和灵活速度，在三只棘猎兽中间游走。 巨兽庞大的身躯，原本是顶级猎食者的天赋，此刻却显得臃肿不堪，带棘刺倒钩的长尾凌空甩动，却总是砸中自己的同伴，利爪和锯齿无一例外，全部扑空。 黎奂的攻击动作并不花哨，但是，每一次，当手里的高能激光匕带动星芒，亮色划破暗夜，就一定会有一头巨兽倒下。 他从来只瞄准要害，谋定，后动，一击必杀。 战斗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几分钟就结束了，不存在什么漫长的鏖战，也没有鲜血淋漓的战场。 starry的热成像画面中，甚至没有多余的色块，那意味着棘猎兽没有大量出血，伤口非常小，却能致命。 叶莎躲藏在茂密的树叶间，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她注视着黎奂巡视战场，在每个巨兽身上都补了刀，确认没有任何疏忽。 做完这一切，黎奂仿佛丧失了所有力量，就在叶莎的注视下，他陡然间跌倒，重重摔在地上。 他蜷缩着身体，呼吸很急促，几乎没有力量重新站起来。 不消片刻，连那种小小的、忍痛的动作都消失了。 黎奂陷入了昏迷。 与此同时，叶莎收到了starry的反馈，“殿下，我能探测到元帅的身体情况，他现在体温很高，伤势很重，情况不太好，应该是先前硬着陆的影响。” “他还能撑多久？” “这个不好说，得看元帅的生存意志。”starry道，“其实以坠落时的冲击伤，他早就该失去意识了，却还能一直坚持到现在，按照我的数据库，这不符合人类忍耐力的极限标准……但是看以往元帅的记录，他不符合常理的行为实在太多，每次涉及到他，似乎都可以当做特例来看待。” 叶莎一时没有答话，她遥望着热成像中的身影，一刹那，脑子里冒出个危险的念头。 如果黎奂真的死在这里……那远征军团的军权问题，自然而然就解决了。 他是在这场意外中，为了解救危难中的皇女，才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世人会缅怀英雄的逝去，远征军团会重新被皇室掌控，作为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二皇女可以顺利成章接手属于元帅的一切。 只要他咽气。 叶莎紧盯着黎奂的身影，手指紧紧攒成拳，掌心滚烫。 ……可黎奂毕竟是为了救她，才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行动，这些困境根本不会存在。 他拼着性命保护了她，不管那是出于什么目的。 直到昏迷前，黎奂都是守护的姿态，甚至叶莎相信，他还扎根在大树脚下，就绝不会有危险能够靠近树上的自己。 叶莎睫毛微颤，终于下定决心，摸索到脑后的蝴蝶型发夹，从盘发上取下，按动夹尾。 那枚小巧的发夹一张一合，发出嗒嗒嗒的轻响。 响声无法穿透黑暗，波段频率却能被特殊仪器捕捉，向叶莎想要告诉的人传达，她的真实位置。 不出十分钟，静谧深邃的林间，忽然有了动静。 有人开了照明，刺目的白光划破夜幕，叶莎不由得眯了眯眼。 一群黑衣人钻出林子，手持电磁枪，向着大树迅速靠近，领头的黑衣人穿了一身紧身作战服，戴着黑色的镜面头盔。 可惜黎奂已经没有意识，否则他一定能认出来，在之前滑翔追逐的过程中，不停追杀他和叶莎的人，就是这幅打扮。 但就在黑衣众人离大树只有几步之遥时，他们的行动却戛然而止，所有人朝叶莎的方向，单膝下跪。 “殿下恕罪，我们来晚了。” “雷处长，这种环境，无聊的礼节就省一省吧。”叶莎钻出藏身的树丛，朝下方的人沉叹，“麻烦帮把手，扶我下去。” 在情报局精英们的帮助下，几分钟后，叶莎重新回到了地面。 雷啸鸣摘下头盔，对叶莎低声解释，“无穷渊环境复杂，我们落地的位置又有些远，幸好您加强了跟踪器信号，否则我们还得花上几个小时。” 叶莎低垂双眸，看着昏迷中的帝国元帅，“事情发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黎奂……他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雷啸鸣跟着轻叹，“所以我之前才提醒殿下，应该把计划告诉元帅，以我对他的了解，遇到伏击，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叶莎抿了抿唇，无法向雷啸鸣解释自己不安的来源。 她对黎奂的戒备和试探，都源于上一次的人生经历，又该怎么对外人道明？ 于是叶莎掩饰着笑起来：“穆沈不也被蒙在鼓里吗？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黎奂的做法，对我们行动是有利的，我的失踪会变得更加真实，外面一定乱成锅粥了吧，真想看看傅申现在的表情。” 雷啸鸣道：“是的，计划很顺利，很多人目击殿下的座车掉入无穷渊，还有您被追杀的视频流出，雷柏星已经全境戒严。穆卫长急得都快疯了，北宸禁卫正在组织救援人手，我们现在得快点移动。” 第43章 叶莎笑了笑，紧接着又叹气，“这件事到目前唯一的缺憾，就是黎奂伤得实在太重了，毕竟他是为了救我才……” “殿下放心吧，元帅不会因为这么点伤就死的，您看，他不是还在喘气嘛。”雷啸鸣不由得安慰，“他以前受的伤比现在重多了，进疗愈舱躺个几天，很快就又生龙活虎啦。” “是么……”叶莎注视着黎奂的脸。 借着灯光，她能清楚地数出黎奂脸上的伤痕，看见他紧闭的眼皮下，不安分转动的眼珠。 在做梦吗？连梦里也是枪林弹雨？ “得找个有疗愈舱的地方。”叶莎思索着，喃喃自语，“回枫亭舰？那里面的设备是最好的……” 雷啸鸣却建议：“现在还是先离开无穷渊，有条山道藏在山体内部，是以前下来打猎的人开凿的，后来雷柏星出台了禁猎法令，这条路就荒废了，只有我们情报局用来传递消息，绝不会被发现。殿下不如继续按原计划行动吧，我们潜藏到居民区去，情报局的安全屋同样也有急救设备，枫亭舰现在里里外外都被盯着，实在是不保险。” “就这样办吧。” 叶莎看着其他人将黎奂抬起，放到临时组装的担架上。 黎奂不会知道，从他一时心软，答应给皇女引荐治安官的那一刻起，他就踩进了一个连环套。 早在叶莎从帝都星出发前，就已经通过帝国情报局得知了雷啸鸣的真实身份，她一直和雷啸鸣保持着联系，边境的克隆人、冒名顶替、贪污走私等等问题，在抵达雷柏星之前，叶莎便已了如指掌。 既然这些问题人员已经渗入边境军，要一个一个调查、逮捕，无异于大海捞针，还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 而人力、物力、时间，恰恰都是叶莎最紧缺的东西。 距离虫族来袭，仅剩四年。 叶莎真正的敌人，不是小小的边境侯，也不是爱搞事的联盟，而是正在深空中伺机而动的虫族大军。 为了组织最强的力量抗击最恐怖的敌人，拦在面前的障碍，都必须尽快铲除。 只有一个办法，能迅速抓到边境军里所有的潜伏者——那就是让老鼠们自己跳出来。 于是，叶莎设了这个连环套，圈套的对象，却是她自己。 这趟以“私人会友”名义的出行，边境侯派来的人一直在全程跟踪，叶莎将计就计，利用边境侯的跟踪，假造了这场针对自己的“追杀”。 与此同时，帝国情报局会将边境侯派来的跟踪和监视者一个个甄别出来，并设计在“追杀”之中，将这些人一起卷入伏击。 此时现场必定大乱，叶莎将借机与帝国情报局碰头，暗地潜藏起来，随后雷啸鸣将以皇女失踪为名，逼边境侯狗急跳墙。 光是解释自己的手下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女遇袭的现场，就够边境侯焦头烂额了，袭击皇女的罪名可不小，足够他享受帝国i级重罪的全套豪华待遇。 为了让演出更加保密，也更具真实性，叶莎甚至没有跟旻帝报备，也没有告诉手下的北宸禁卫。得知皇女失踪后，帝都必定震怒，随之而来的诘问，将会是压倒边境侯的最后一根稻草。 再加上雷柏卫一的调查报告，边境侯贪赃枉法数罪并罚，他将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如果边境侯不甘心伏法，还想要利用边境军作乱，那么黎奂召唤来的第一舰队，就会将他的痴心妄想彻底掐死在摇篮之中。 叶莎算好了一切。 但她唯独没有考虑到，伏击开始时，黎奂的行动会那么快速果断。 他居然不受第一轮闪光弹的影响，还拼命抵挡着所有的阻截，将车开出了预定的伏击范围，带着一大群追击的“群众演员”们，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无穷渊。 被“追杀”的人知道，这是假的。 “追杀”的人也知道，这是假的。 只有黎奂认真带着她逃命，并因此身受重伤。 整件事就像一出荒诞的喜剧，即便，这场戏因此演得更真实了，计划得以顺利继续，它也还是喜剧。 叶莎半点都笑不出来，她沉默着，在渊底森林中慢慢行走。 雷啸鸣护卫在皇女身边，注意到叶莎凝重的神情，不由低声道：“我们刚刚找过来的时候，发现这周围有很多动物尸体，那些应该都是元帅做的，我猜他一定将您藏好了吧，然后清理一切对您有威胁的生物，如果当时我们穿着这身黑衣靠近，说不定也会死在他手里。” 叶莎垂着眼，不想正面回答，“照顾好他。” “殿下放心。”雷啸鸣叹气，“与其担心这家伙的伤，殿下不如想一想，等他将来知道真相，该怎么办？以元帅的脾气，要是发现自己被涮了一通，怕是不好收场。” 叶莎皱起纤秀的眉宇，“那就保守好秘密。” “可黎奂是个聪明人，殿下。” “他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叶莎看着雷啸鸣，语气暗含警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雷处长应该很清楚。” “您不用担心，我可是雷柏星最大的间谍头子。”雷啸鸣自嘲地笑起来，“跟黎奂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也算老朋友了，他不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很擅长保守秘密，但秘密却是个折磨人的小东西，就算把它藏得再深，总有一天，意外都会找上门来的，就比如……像我这样。” 第44章 叶莎只是听着，没有接话。 第024章 雷霆之柏24 球状疗愈舱正在工作，蓝色幽光透出来，粼粼洒在地面与墙壁。 昏暗的室内仿佛浸在深海之中。 门虚掩着，外面走廊很亮，一缕光线顺着门缝长长地延伸至室内，一直到壁炉，又顺着书柜向上攀援。 壁炉前的茶桌上放着一套瓷制茶具，是艳丽的粉彩，手柄塑成青藤和花蔓的形状。 杯子里还有剩的茶水，正在冒着热气。 老式书柜，风景油画，印花的沙发套和烧到漆黑的壁炉。 这是栋老房子，民宅，房主更迭过好几代，现任主人至少也有五十岁以上，大概率是女性。 判断完陌生的环境，黎奂继续躺在原地，等待自己身上的伤势痊愈。 让他安心的是，疗愈舱还是帝国通用款式，书柜里的书脊上也都印着帝国通用语，至少这里不是联盟或者星会或者别的什么地域，他还在帝国境内。 脸上皮肤传来烧灼的热意，疗愈舱小机械臂正在修复伤口，末梢神经一阵阵麻痒，黎奂忍不住皱了皱眉。 门被推开了。 有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站到疗愈舱前，托盘里放着一杯水。 就像黎奂想的那样，女性，头发花白卷曲，身材矮小，穿着针织毛衣，鼻梁上带着副古董模样的老花镜，看来她没有做过眼部修复手术，性格应该属于保守传统的那一类，对于新技术总是抱持审慎的怀疑。 “殿下在哪里？” 黎奂说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音色沙哑。 老妇人和蔼可亲地微笑，“殿下经历长途跋涉，累得很啦，她正在隔壁休息，雷先生在楼下客厅。” “去叫他过来。”黎奂推开正在脸上鼓捣的机械臂，拿过水杯，仰头一口喝个干净。 老妇人接回空杯子，促狭地问：“元帅说的是殿下还是雷先生？” 黎奂瞥她一眼，“帝国情报局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老妇人淡然笑了笑，鞠躬退下。 雷啸鸣很快就进了房间，他早已把那身特征明显的黑衣换下，穿了身居家服，看起来就像老妇人的儿子，完美跟环境融为一体。 “你已经睡了一天了，感觉如何？”雷啸鸣打量着黎奂，“看你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殿下还担心得很，结果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弄不死你。” 黎奂慢慢坐起身，侧腹还残留着隐约的疼痛，他不得不微微弓着腰，啧声道：“如果不是必须保护殿下，那帮人……哼，一个都别想跑。” 雷啸鸣笑着说：“还是这种风格……殿下很感激你，不过她现在也需要休息，等之后见面再谈吧。” “你们怎么找到我跟殿下的？”黎奂靠着疗愈舱，小巧的机械臂换了个角度，重新凑上他的脸颊。 黎奂那双琥珀般的淡色双瞳，正在盯着雷啸鸣。 雷啸鸣暗叹，在黎奂面前撒谎，他实际上压力很大，但有皇女的死命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事件发生后，我立刻就赶到了伏击现场，协助穆卫长抓获了袭击者，然后在目击者的帮助下，找到了座车掉落的位置。经过审问，确认袭击者都是边境侯派来的马仔，没想到他们竟有胆子伤害殿下，现在这帮人已经全部控制住了。” 袭击者是边境侯派来的，这点黎奂并不意外，他转而问道：“当时有目击者？” “嗯，有几个小鬼正在无穷渊大桥上，自称是在拍什么广告写真，刚好拍到了座车掉落的镜头。”雷啸鸣耸耸肩，“他们当时就把视频传到了星网上，现在消息传得铺天盖地。” 黎奂按住太阳穴，超脑瞬间弹出无数信息。 “暂时先别跟外界联络。”雷啸鸣连忙道，“殿下有个主意，她想将计就计，失踪一段时间。如果帝都星就此事问责，边境侯又无法交待……” “他很可能会破罐子破摔。”黎奂迅速理清头绪，明白了叶莎想做什么，收回了手，“陛下的信任和手上的军权，傅申只能二选一，为了保住地位，他恐怕会彻底倒向星会或者联盟，但他不知道的是，第一舰队已经在路上了……” 黎奂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笑容不止，“哈哈，这个将计就计，倒是很妙。” 雷啸鸣说：“没错，所以殿下打算继续在安全屋等待，静观其变，这里的安全性不用担心，有什么需要就跟利娜说，哦，就是刚刚那个妇人，她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之一。” “看来这段时间会很无聊。”黎奂眯起眼，“这种关禁闭的感觉，自从唐老头退休以后，很多年没体会过了。” 雷啸鸣松了口气，看黎奂的神情，好像并没有产生怀疑。 于是他笑着活跃气氛，“殿下也在，美人伴书香，你可以当度了个假。” 黎奂看他一眼，懒得搭理这种没品的玩笑。 两人又闲扯几句，雷啸鸣才借口安排任务，离开了房间。 室内安静下来，黎奂的神情却转为若有所思。 直觉告诉黎奂，情况不太对劲，但他又很难说出这种直觉来源于何处，雷啸鸣表现得明明很正常。 可谁知道呢？那毕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间谍。 第45章 黎奂思索片刻，却没什么头绪，他侧躺下来，让机械臂去治疗背部的大片撞伤，同时通过超脑登入网络。 他没有登录身份id，只是作为一个匿名游客，去搜索袭击事件。 和往常一样，网上大部分都是“朋友说”或者“我听说”之类的小道消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但黎奂找到了雷啸鸣说的视频。 拍摄者可能是醉酒或者嗑药，几个人都处于不正常的亢奋状态，视频全程抖得跟抽风似的，充满了小年轻们咋咋呼呼的鼓噪。 但拍摄者所处的位置很好，他们不但拍到了座车冲入深渊的那一刻，还拍到了黑衣人追杀、黎奂带着叶莎滑入深渊的镜头。 黎奂让超脑ai把视频下载，离线储存起来。 他又切成全息模式，去虚拟社群转了一圈，依然没找到什么有用的。 瞧来瞧去，也就那个视频是可靠信息了，黎奂再次打开那个视频页面，本想仔细研究一下，却发现不但视频被删掉了，连发布者都已经查无此人。 …… …… “早上好，殿下，没想到您起得这么早。” 利娜端着刚刚拌好的沙拉，一进西图澜娅餐厅，却看见叶莎坐在餐桌旁，穿着一身崭新的碎花吊带长裙，手里捧着本轻薄的小书。 “早上好，利娜。” 叶莎朝她笑笑，“其实我一个小时前就起了，怕打扰你们，才没出房间。” 利娜把沙拉端上桌，“早餐还没有准备好，殿下再稍坐一会儿……有什么想吃的吗？今天早上有培根、煎蛋和新鲜出炉的烤面包，不过殿下如果有别的需求，我也能立刻给您做。厚着脸皮在您面前自夸一句，我厨艺很好的，跟那些机器人的做饭程序可不是一回事。” 叶莎温和说：“没关系，我吃什么都可以，培根和煎蛋很不错，如果有杯红茶就更好了。” “当然没问题。” 利娜微微欠身，刚转过头，就碰到正进门的黎奂，“元帅阁下，您也起了？看来您恢复得不错，那就麻烦您陪殿下说说话，还有几分钟就能开饭了。” 黎奂身上的伤已经全部愈合，连疤都没有留下，又恢复了那种精神抖擞的挺拔，穿着件黑衬衣，两只袖子挽到肘弯。 可能是旁人送来的衣服尺码不太合适，黎奂只把衬衣扣了一半，脖颈到胸前都微敞着，领口间露出流畅的胸肌线条。 叶莎用余光确认了一下——他这次没戴那根银链。 黎奂对利娜说：“麻烦给我杯水。”他的嗓音显得很干哑，十分低沉。 利娜笑着问：“元帅要苏打水还是纯水？要不要加点柠檬？” “就只要水，别放任何东西。” “好的，马上就来。” 利娜退了下去，厨房响起忙碌的声音。 黎奂站在餐桌边，单手扶着椅背，微微垂目注视叶莎，“殿下不让我坐下吗？” 叶莎低着头道：“元帅想坐哪里都可以，这里是利娜的家，我跟阁下一样，都只是客人而已。” 从黎奂进门开始，叶莎就一眼都没看他，只是盯着手里的书，尽管半天都没翻一页。 黎奂拉开椅子，坐在叶莎对面，顺便瞅到了她手里的书，“古典诗词鉴赏？殿下深受宫廷教育的熏陶，对古典诗词应该很有研究吧，怎么突然看起这个来了？” “因为只有亲身经历了之后，才会突然对某一词某一句感同身受，能够理解作者的心境，产生一种……类似共情的体验。”叶莎满嘴跑火车，为自己随手抽出来的书找借口。 黎奂瞥了眼书页，“《题西林壁》，原来殿下现在是这种心境。” 叶莎这才发现自己把书翻到了哪一页，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在她心底一刺。 她啪一下把书合上，终于抬起眼，正视黎奂，“很高兴看到阁下又恢复了健康。” “殿下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您很高兴。”黎奂好笑道，“我还以为您巴不得我赶紧去死。” 叶莎深呼口气，“毕竟是因为我才出现这种意外，我不知道……”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黎奂摇了摇头，“那大可不必，我救殿下，很明显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对于远征军团而言，雷柏星这个前进基地不可或缺，在解决掉边境侯之前，您可不能出事，我还等着您兑现承诺，让傅申赶紧滚蛋。” 叶莎直视黎奂片刻，心底浮现隐约的不愉快。 她不甘示弱地勾起笑容，挑眉的弧度比他还大。 “元帅对麾下的舰队还真是珍视啊，让人心生妒忌，什么时候，我才能取代远征军团，成为您心目中最看重的珍宝呢？” 没有那一天的。 黎奂暗想。 但在明面上，他还得稍作安抚，“您一直都是最重要的皇女殿下——如果这么说能让您高兴的话。” 他目前已经习惯了皇女的打趣，既然她热衷于这种游戏，那么本着各取所需的原则，倒也不是不能配合。 前提是皇女能保住性命和地位，给他想要的资源。 这才是两人勉强联系在一起的初衷，不是吗？ 然而黎奂不明白的是，当他说完这些安抚的话，叶莎脸上的表情却越发莫测。 第46章 她撑着下巴瞅着他，似笑非笑，明明气氛还算轻松，但看上去……好像就是不高兴了。 好在这时候，利娜端着早餐回来。 桌上两人都暂时放下那些微妙的情绪，开始用餐。 晨光从阳台上洒进来，暖黄的光、醇厚的咖啡、喷香的培根和煎蛋，一切都是温柔的色调。 邻居家的狸花猫闻到了香味，跳进院子，咪咪叫着，在落地窗上挠来挠去。 利娜笑着说：“又来蹭饭啦。” 她过去打开门，那只狸花就熟门熟路地走进来，像巡视领地一样，围着桌子绕了一圈，又挑三拣四了一阵，最终才选定了喜欢的大腿，一跃跳上叶莎的膝头，舒服地窝起来。 叶莎挑起一片培根喂给它，顺手撸着毛茸茸的后脖颈，手指都淹没在柔软的毛发里。 她居然还跟狸花互喵了一阵，仿佛听懂了似的，满脸都是笑意。 黎奂恍惚觉得自己真是来度假的，心情竟前所未有地平静。 他瞧着那只狸花，瞧着瞧着，目光不由自主换了对象，溜到叶莎脸上。 皇女实在是个难读懂的人。 刚刚还与他针锋相对，现在面对一只猫，却又温柔小意。 叶莎几乎能和自己身边的所有生物和睦相处，包括雷啸鸣、利娜，刚认识的猫猫，甚至是暗中对付的边境侯。 唯独面对他时，叶莎身上会散发出似有若无的敌意。 虽然她掩饰过，但黎奂毕竟是从风雨战场里闯出来的，很轻松就能分辨这种气息。 那种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黎奂默默思索着。 餐桌上，叶莎盯着怀里的猫猫，而对面的黎奂盯着她。 第025章 雷霆之柏25 雷柏星，中央市政大厅，前厅接待处。 “在忙？” 穆沈一把抓过秘书的衣领，仗着身高腿长，从头顶俯视着对方。 “殿下失踪两天了，陛下三番两次发信质问，大皇子甚至准备亲自来前线调查，所有人的脑袋都悬在裤腰带上呢，但请他边境侯派兵协助的时候，他居然有胆子跟我说，他在忙？” 秘书只是市政大厅的普通文员，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被穆沈吓得腿软，手里的文书都掉了一地，半天没能憋出句整话来。 眼下，北宸禁卫都快把市政大厅占领了，个个提剑带枪，看谁都杀气腾腾，感觉不是来请求协助，而是来逮捕犯人押送刑场的。 秘书结巴地说：“大大大大人，您先……先息怒，殿下的情况，侯爵也很着急，但他要统筹整个雷柏星的运作，监视联盟和星会的动向，实在是……没没办法抽出空啊。” 穆沈松开抖成鹌鹑似的秘书，捡起散落的文件，随意翻了翻，把那堆纸拍到秘书怀里。 他冷笑着说：“怎么着，难道联盟还会现在打过来？还是傅申觉得这堆鸡毛蒜皮的纸，比殿下更加重要？我不管傅申在忙什么，给他一分钟滚出来见我，不然不等我脑袋搬家，我先把他的脑袋给搬走！” 秘书欲哭无泪，他得到的命令是找借口拖延，绝不能放任何一个人进市政大厅。 但他一个小小的文员秘书，难道还能扑上去堵枪眼？ 北宸禁卫那都是什么人呐！谁敢对这帮天之骄子动手，一定会被踹到地冥星去种土豆的！ 而且，除了北宸禁卫外，市政大厅里还有一群更不好惹的。 苏笑带着远征军团司令部直属应急突击队，闷声不吭地封锁了所有出口，这帮舰队出来的军人不像北宸禁卫那么张扬，只是用低调的、观察的目光，打量着大厅里每一个人。 秘书被他们盯住时，背上就不受控制地冒出一片鸡皮疙瘩，仿佛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坨肥肉，随时会被一刀两断。 一个领月薪的小跑腿，到底何德何能，被推上这么重要的风口？ 秘书咽了口唾沫，“我……我会向侯爵解释情况的，大人要不，稍等片刻，我……” “不麻烦你跑一趟了。”穆沈拖着秘书，大步越过接待处，“我自己上去找他。” 苏笑终于出声，提着枪跟上，“我跟穆卫长一起去。” 穆沈点了点头，两人各带了几个手下，压着秘书的脑袋解开视网膜门禁，径直冲了上去。 办公室、会议室、档案室和资料主机…… 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苏笑带人踹开每间办公室的门，里里外外都搜了一圈。 她回来对穆沈道：“跟我们之前想的一样，什么都没找到，傅申早就带着心腹跑了。” 穆沈正站在档案室里，监督自己的手下拆卸档案主机的存储器，闻言耸了耸肩，“本来也不指望能抓到人。” “不在市政大厅，也不在几个私宅，那边境侯能去哪？”苏笑抱着双臂思忖，随后偏头望向窗外，“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但是……边境侯会有那么疯吗？” 穆沈瞥她一眼，俊秀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边境军营地，对吧？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苏笑面色变得凝重，“那就需要立刻制定反应措施了，等边境侯掌握住边境军，雷柏星的局势会变得非常危险。” 第47章 “这种时候，只有远征军团才能控制住局面。”穆沈看着苏笑，“你那边有消息吗？” 苏笑摇头，“军团调动是机密军情，航程中会一直保持沉默。” 正说着，她忽然轻啧了声，无奈地叉着腰，“真希望那两位玩失踪前，能告诉我们怎么配合行动，现在什么消息也没有，我们只能没头没脑地瞎猜。” 宸宇系统只要有卫星信号，就能随时监控超脑携带者的生命体征，穆沈和苏笑分别在几个小时前，收到了皇女和元帅的体征反馈报告，虽然报告不显示定位，但至少能确认的是，那两位都还活着。 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不发送卫星定位？为什么不联系下属？有随身的植入超脑，这些只是非常简便的操作。 所以穆沈和苏笑立刻意识到，那两位失踪人口并不想暴露位置。 这件事就更加复杂了。 穆沈压低声音道：“既然殿下和元帅不告诉我们内情，说不定，只是想要我们做出最单纯的反应。我是殿下亲卫，你是元帅下属，当顶头上司不见的时候，我们最该做的是什么？” “找人。”苏笑自然地接口。 “找不到呢？” “闹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穆沈微微颔首，“这几天我们都快把雷柏星犁了一遍，无穷渊下面反反复复找了无数次，都没有找到任何痕迹，连星网上都出现了各种阴谋论。再联系前段时间殿下的遇袭、她直播发表的公开声明、要求联盟对袭击做出解释……其实民间已经开始猜测，这次的雷柏星伏击，恐怕也跟联盟有关。” 苏笑立刻理解了穆沈的意思，脑筋转得飞快，“可以利用这一点……唔，两次袭击都发生在雷柏行省，作为这里的实际地主，边境侯也必须对糟糕的治安做出解释。” 说到这里，她又笑起来，“怎么总是那么容易让联盟的间谍混进来？如果边境侯无法自证清白，我们就有理由指控，他在配合联盟埋伏殿下。” “还记得我们抓到的那个海盗头子吗？”穆沈也微笑道，“还有枫亭舰上的记者们，好吃好喝招待了他们这么久，该是时候让他们上场了。” “我们会向舰队申请，配合行动。”苏笑笑眯眯地，“不过我还是需要提醒，海盗是我们抓的。” 穆沈一顿，笑容差点挂不住，“……既然是友军，分什么彼此。” “还是要分一分的，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嘛。”苏笑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在我们舰队有个说法，叫三不抢，穆卫长听说过吗？” “没听过，什么意思？” “抢对象、抢军功、抢假期，都是会被挂到舰桥上风干的。” 穆沈：“……” …… …… 居民区一栋普通民宅里，掀起外界风浪的两位大人物，却正在隐姓埋名，过着平静的生活。 不能出门又无法联系外界，黎奂难免有些无所事事，他翻了翻书房的藏书，大部分是些文艺诗歌，都不是他感兴趣的内容。 好在二层小楼空间足够，黎奂开始用锻炼来打发时间。 利娜家完全是按照普通民居布置的，这里没有特配的训练舱，黎奂只好因地制宜，在房间里跑动、台阶上做俯卧撑……最后挂在二楼楼梯的护栏上，拉动双臂，做引体向上。 他练了一段时间，全身大汗淋漓，干脆把衬衣也脱掉，随手搭在木头护栏边。 因此，当叶莎推开卧室门，猛然瞅见黎奂时，赤露的上身、满头的汗水，就直接暴露在她眼前。 叶莎一怔，“哦，我正要找元帅呢，原来您在锻炼，没有打扰您吧？” 黎奂还挂在护栏上，肌肉紧绷，双臂动作没有一丝迟缓。 沉重而规律的呼吸中，他瞅空回了两个字，“没有。” 叶莎本来也只是随便客套一下，“那我就直接说事了，刚刚的新闻直播您看到没有？” “……哪个？” “就是帝国晨报首发的头版，枫亭舰实地报道，配合的时机恰到好处。看来穆沈已经有所猜测了，立刻就能反应过来该怎么做。” “……” “还有您抓住的那个海盗头领，叫李斌的，他的审讯录像也被公开了。这家伙话术学得很好，应该是穆沈亲自教的，没有任何破绽。事情进展都很顺利，现在只等第一舰队抵达，您就不用和我继续待在这里了。” “……” 黎奂听得不太爽快，叶莎口中总提到的穆沈，他记得，就是那个被苏笑描述为“妖里妖气”的北宸禁卫，这次随侍皇女的卫长。 在枫亭舰时，黎奂住在皇女隔壁房间，时不时就会在自己门口碰到路过的穆沈，有时候，是穆沈刚从皇女房间出来，有时候，是穆沈正要去找皇女。 据说帝都星的贵族，无论男女，私下的感情生活大多混乱，而穆沈的长相，恰好又是很受贵族们喜欢的阴柔类型，许多像他那样的人，会被位高权重的贵人养在身边…… 黎奂无端生出些不好的联想。 “元帅阁下，在听我说话吗？”叶莎发现黎奂好像走神了。 她走近几步，扶着裙摆蹲下来，隔着楼梯护栏中间的缝隙，跟黎奂对视，“我大致预料得到联盟的反应，需要元帅配合我……” 第48章 “那个穆沈。”黎奂动作停下来，就挂在原地，反问道，“殿下很信任他？” 叶莎一愣，没想到黎奂忽然岔开话题，“唔……我跟穆沈算是一起长大的了吧，他很小的时候就参加了遴选，进了皇宫。一开始是禁卫候补，后来成了正式禁卫，我认识他很多年了，对他还是了解的。” 黎奂注视着叶莎，“谨慎起见，殿下还是不要让他靠得太近。” 第026章 雷霆之柏26 “元帅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叶莎挑眉反问，“穆沈干了什么坏事吗？元帅大可告诉我，我回头去罚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黎奂平稳着呼吸，缓慢道，“这只是个善意的提醒。” 叶莎仿佛被他的话逗乐，“那元帅知不知道，同样的话，穆沈也跟我说过。而且，穆沈让我防备的对象，正好就是元帅您呢……是不是很巧？” 黎奂听到这里，忽然双臂绷紧，用力拉高身体，两条长腿轻巧地越过护栏，跃回到楼梯间内。 距离猛地接近，热意、汗意、体息扑面而来。 叶莎毫无准备，本能地往后躲闪，却不小心踩到了脚后的裙摆，一下跪坐在地上。 她抬着头，望向居高临下的黎奂。 “其实话说得也没错。”黎奂垂首看着叶莎倒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殿下理应有防备之心，无论是我，是穆卫长，还是……别的什么人。” 面前的人如此高大，因为脱掉了上衣，露出胸膛和臂膀，属于男性的体征一览无余。 他在沉重地呼吸，喉结滚动，双眼沉凝如夜，鹰一般俯视着自己，似乎随时要张开利爪，将她捕获。 叶莎忽然想起自己过去看的书。 书名不记得了，其中有段“遭遇野生动物时的处理方法”，在这个时刻瞬间跃出了记忆，变得清晰起来。 面对凶猛的猎食动物，如果转身就跑，很可能激起对方狩猎的天性，反而遭到追逐和捕杀。 最好的方法是保持眼神接触，让自己变得高大、具有威胁性，然后试着慢慢后退。 叶莎紧绷着身体，跟面前那双危险的眼睛对视，开始挪动双腿。 黎奂察觉了她的动作，忽然向她递出手，“我扶您起来。” 他的掌心向上，手指修长有力，似是绅士的邀请。 只要叶莎把自己的手覆上去，交给他，就能结束这种尴尬的处境。 但叶莎没有那么做。 她自己撑着双臂，翻身爬起来，拍拍凌乱的裙子，整理好头发。 然后她高傲地朝黎奂笑了笑，径直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她得让黎奂知道，就算姿势很难看，她也会自己爬起来。 …… …… 黎奂站在楼梯口。 楼梯上已经空空如也，但他还没走，只是看着一层层台阶。 他脑子里还在回味，像是坏段的视频，一遍一遍重放。 因为跌倒，叶莎长发微乱，几缕粘在颊侧，衣服也揉得皱巴巴的，尤其是腰身那一片，黎奂甚至还记得，自己在无穷渊时，曾经抱住过那个地方。 掌心似乎留存着柔软的触感。 血液里涌动着一种炙热，直向着心口窜烧。 尤其是叶莎刚刚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几乎想伸出手，将她整个人拽回来，然后看她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尽管理智告诉黎奂，他现在脑内的想法，很不道德。 但他无法遏制。 黎奂慢慢收回视线，终于拿起栏杆上挂着的毛巾，擦干身上的汗渍，又慢条斯理披上衬衣。 他听见大门响了，玄关那地方热闹起来，有人在低声交谈，但黎奂耳朵里，只听见那道独特的女声。 “就像我们在通讯里说的那样，一定要交到他本人手里。” 黎奂把锻炼后要淋浴的习惯抛在一边，直接走下楼梯，刚进客厅，就看见叶莎和雷啸鸣站在一起。 她正从衣袖里抽出一封信，递向雷啸鸣。 雷啸鸣自然地接过信，收到公文包里，同时抬头看向黎奂，“我正在跟殿下汇报外面的情况，边境侯快要按捺不住了。” 黎奂“哦”了声，看着雷啸鸣手里的公文包。 但那两个人，都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思。 雷啸鸣走到客厅中央，打开墙壁上的投影大屏。 而叶莎抿了抿唇，抱着双膝窝在客厅沙发里，一眼都没瞟过来。 黎奂喉结滚动，觉得自己的血液又要开始沸腾，他只得下死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踱到客厅最远的角落里。 大屏上开始播放海盗李斌的审讯视频。 事实上，这几天无论打开什么网站、去到哪个全息社群、收看什么新闻直播，所有地方都在讨论这件事，随时随地都能看到相关信息。 李斌坐在一间没有任何特征的金属房里，面前是张铁色的长桌，他双臂平放在桌面，手边还有一杯茶水。 画面上的李斌神色平静，虽然是被关押着，但浑身上下也没有被拷打的痕迹。 他慢慢地叙述了自己出生的小镇、自己度过的岁月、身边饥苦的贫民，以及自己是如何走上海盗这条路，为乡亲和家人能活下去，不断抢劫边境的走私商船。 第49章 这一段独白，用词不是特别讲究，毕竟李斌只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海盗，然而整体逻辑却非常有条理，简单普通的陈词，却立刻抓紧了观众的心，引得不少人开始共情。 但很快，李斌又用一句话，将观众们绑上了过山车，情况急转直下。 “以上我说的，其实都是假的，我有这些记忆，但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 “虽然跟李斌长得一模一样，但我既不叫李斌，出生地也不在雷柏卫一的矿场里，我清楚地记得，我来自联盟的一个秘密实验室，有自己的编号，和我一样的还有很多人，明明出生在培养舱里，却被灌输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我们被打上烙印，清楚自己为联盟而战，然后被派往帝国，执行秘密的间谍任务。” “再然后，帝国元帅和他的军队出现了，我被抓住，我的手下都死了，我也失去了自由。但说来惭愧，我一直很感谢他们，因为他们让我知道了真相。” “原来我不是李斌，我什么身份也没有，我只是个克隆人，而被我占用身份的那个人，早已经死在一片荒芜的乱葬岗。向我这样的克隆间谍，还有数以万计，隐姓埋名潜伏到帝国，扰乱网络、充当水军、偷取情报……甚至还在阴谋做更可怕的事情。” “虽然基因来自别人身上，但我却拥有自己的感情，我不想再用别人的身份活着了，所以我选择坐在这里，说出一切。” 视频平静地结尾，内容却引起轩然大波。 克隆人类，是星际间共同的禁区，联盟冒天下之大不韪，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不止是北宸帝国，更多国家和组织发布了公开外交声明，要求联盟立刻给予解释，终止克隆工程，并开放实验区接受调查。 联盟从头至尾一声不吭，因为他们根本无法解释。 难道联盟还能公布克隆人名单，说这上面压根就没有叫李斌的，这家伙在撒谎？ 即便李斌确实在假冒克隆人，可联盟却无法借此自证，毕竟克隆工程这件事本身是真的，秘密实验室里到处都是克隆的证据，怎么经得起查？ 于是，李斌代替自己那个枉死的真表弟，完成了指证的最后一环。 克隆人计划、遇袭的皇女、一起失踪的元帅。 这些关键词，被无形的线串连在一起，在人们脑海里，形成一个巨大的阴谋。 联盟作为阴谋的策划者，还没有在期限内对帝国皇女遇袭事件做出解释，就又面临着皇女失踪的诘问。 帝国大皇子叶离每天都要发三封斥责信，按照三餐时间准时发布在公开网络上，用没有一个脏字的优雅言辞，把道德败坏的联盟骂到狗血淋头。 然而，尽管全星际都在质疑，联盟却保持着死一般的平静，没有回答一个字。 战火刚刚才熄灭不久，但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 …… …… 边境侯傅申，目前就像一只热锅里的蚂蚁，正围着边境军驻扎营地，不断绕圈圈。 他知道自己快要大难临头了，所以越发焦虑，不停地挠着本来就不多的头发。 “有回复吗？” 每隔几秒，傅申就要问一遍。 旁边的雷柏星政务官一如既往地回答：“还没有……” “那帮狗杂种，我就知道他们都是骗子！”傅申怒骂脏话，“这些年，我冒着多大的风险，让星会占了多少好处，可关键时候，这帮人没一个靠得住的！” “商都星会毕竟是松散的商业联盟，那群生意人，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政务官擦了擦额头上冒的油水，“眼下恐怕不能再指望星会了，侯爵大人，我们得换一个渠道。” “我知道，你是想说联盟。”傅申阴沉着脸道，“但联盟居然往帝国派克隆间谍，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这么干！现在消息传得满世界都是，所有人都会以为我和联盟暗通款曲！这帮家伙在算计我，难道我还要向他们卑躬屈膝地求助吗！” 政务官脸色一变，支吾着问：“侯……侯爵大人，怎么……您之前不知道克隆人的事吗？” 傅申脑门上青筋都绷出来了，用震天响的嗓门怒吼：“当然不知道！新闻出来我才看见的！这摆明了是叛国罪，我堂堂一个侯爵，先辈也陪祖皇帝征战沙场过，又不打算掉脑袋，怎么会干这么蠢的事情！” 第027章 雷霆之柏27 既然傅申自称不知情，那这么多的克隆人，到底是怎么混进雷柏星和边境军的？ 政务官咽了口唾沫，突然发现自己面对的问题，也许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可眼下，已经不是追究克隆人来源的时候了。 政务官苦笑着说，“以目前的情况，无论是跑到星会还是投靠联盟，差别都不是很大，您是雷柏星的最高长官，这么多克隆人潜入辖区，没有人会相信您不知情的。侯爵大人，再犹豫下去，别说回头路了，我们连活路都会没有的！” 傅申咬着牙，狠狠道：“这么多年，我也算为帝国殚精竭虑，要不是有我镇着，他黎奂早就造反了！没想到二皇女刚一来，就要逼我上梁山……我得罪过她吗？跟我这么大仇！我没有对不起帝国，可帝国却对不起我！” 第50章 政务官一噎，不由得看了看身后的军营。 这些年来，边境军几乎成了傅申的私军，装备之先进，火力之充足，恐怕比远征军团还要奢侈，这些全都是靠走私星会、克扣救济、盘剥补给得来的。 就算政务官跟边境侯同流合污多年，修炼出了超厚的脸皮，也觉得傅申用“殚精竭虑”这种词形容自己，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但这个节骨眼，政务官只得劝道：“大人，慎言呐，眼下不好再抱怨了，我们还是赶快想办法吧，北宸禁卫已经把市政大厅查封了，发现账目纰漏只是迟早的事。” 他转了转眼珠，又说：“边境军就这么点人，跟远征军团绝对没得打，要是您留在雷柏星，除了把这里的平民当人质，我们就再也没有别的依仗了！” 傅申却是越想越怒，恶声恶气道：“那就把平民当人质！难道他黎奂还敢朝雷柏星开炮？那他们就是杀害无辜平民的罪人，是会被写进历史书遭人唾骂的！” 政务官急道：“要是真用平民当人质，难道历史书上就会给我们留下什么好话吗？实不相瞒，联盟之前已经联系过我了，只要我们带着边境军去联盟，那就是生力军、是座上宾，他们会敞开大门欢迎，甚至会给您准备议院的一席之地，这不比待在雷柏星强吗？留下来只是一条绝路啊！” 傅申闻言，却是一顿，狐疑地看着政务官，“……联盟议院的一席之地，谁跟你承诺的？这么大口气！” “是联盟议长希文利先生的秘书官。”政务官掏出手帕，一边擦汗一边说，“侯爵阁下，您认真考虑一下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趁现在还跑得掉，您一定要为自己的未来着想啊！” “……好啊，希文利，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傅申却是怒极反笑，“行，就让我会会他，看看他们联盟算计我这么久，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 …… 上层的纷纷扰扰、网络的腥风血雨，依然没有影响到雷柏星的居民区。 人们只要关闭超脑，远离网络，回到现实，打开窗，就能迎接和平美好的阳光。 随着计划进展顺利，叶莎每天甚至可以睡个自然醒。 就算顶着一头鸟窝似的头发，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在小楼里打着呵欠走来走去，也不会有女侍官批评她不够端庄。 利娜和蔼亲切，随时随地满足叶莎一切要求，从不像宫廷女侍官那样刻板严肃；雷啸鸣也时不时出现，给叶莎带来解闷的新鲜情报。 还有美味的雷柏星特色菜，随时可撸的狸花猫，小院子里舒服的躺椅，无干预的舒适自然光…… 利娜的房子里少有人工智能的痕迹，偶尔会让人觉得不方便，但更多时候，能让人体会到生活的真实。 叶莎爱上了这里。 唯一不开心的，就是小楼里另外一个住客。 叶莎已经发现了，黎奂在躲着自己。 吃饭时间碰面，他总是很小心，尽量避免接近，坐在离她最远的位置上；偶尔在客厅里遇到，他也是一副非礼勿视的表情，从她身边匆匆走过，或者干脆转身，径直离开。 叶莎感到十分惊奇，上次尴尬跌倒的人，难道不是自己吗？ 黎奂这番行动，却像是在示弱，尤其是他躲避自己的视线时，那种顾虑重重的样子，常常让叶莎感受到占了上风的快乐。 叶莎忍不住故技重施，比如站在黎奂必经的路上，故意朝他问好，或者在吃饭的时候，忽然询问他对某个时局的看法。 黎奂一定会突然顿住，肢体动作都变得像木偶一般僵硬，他会紧紧盯着叶莎，片刻后，又克制地挪开眼。 叶莎百试不爽，欣赏着黎奂的局促，内心的得意也在不断膨胀。 可是这样一来二往，黎奂干脆就躲在卧室里，闭门不出。 就算是吃饭，黎奂都要让管家机器人送到房间里，除非当雷啸鸣带来紧急消息，他才肯阴沉着脸，纡尊降贵地来到客厅，站得离叶莎八丈远。 等听完情报，他便急匆匆地折回卧室，咣地一下关上门。 叶莎渐渐又感到不痛快了。 自己难道是什么讨人厌的脏东西吗？让他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这么持续了两三天后，叶莎终于耐心耗尽。 在黎奂又一次借口需要静养，只让管家机器人上楼送饭时，叶莎接过利娜准备好的餐盘，冷冷道：“毕竟是因为我才受伤的，不去探望不行啊，万一帝国元帅死在房间里，我还得去给他收尸。” 叶莎端着餐盘，慢吞吞地转身上楼。 利娜笑弯了唇角。 她看着脚下的狸花，“你也觉得很有趣，是不是？” 狸花喵喵地叫着，伸爪去挠利娜的裙摆。 …… …… 卧室门被敲响了，砰砰砰，锲而不舍，声音很大。 还透着一股子隐忍的不耐。 正在超脑系统中进行意识训练的黎奂，立刻明白，外面的人肯定不是利娜。 他盯着那扇橡木门，仿佛外面正站着一只妖魔鬼怪，“殿下有事？” 第51章 外面的人语气平静，“听利娜说元帅不舒服，我来探望阁下。” “正是因为身体不适，这幅模样不好招待殿下，就不请您进来了。”黎奂低下头，想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超脑上。 然而，锁环咔嗒一声脆响，叶莎居然把门打开了。 黎奂眉头大皱。 叶莎完全不避讳，走进房间，端着堆满食物的餐盘，咣一下怼到茶几上。 杯盘全都晃荡起来，丁零当啷一阵脆响。 黎奂一直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叶莎动作，“擅自闯进别人房间，不符合殿下的身份吧。” “利娜把电子管家的权限给了我，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很符合我的身份。”叶莎杵在床前，站得像青松一般笔直。 她微微颔首，俯视盘坐在床上的黎奂，“堂堂帝国元帅，为了躲我，连装病这种幼稚伎俩都用上了——这才叫有失身份。” 黎奂放下意识控制板，伸出食指，关闭太阳穴下的超脑。 他低低叹气，“人都有想偷懒的时候，这么点小事，不至于让您亲自上门兴师问罪吧。” 叶莎的笑意没有温度，不满溢于言表，“我自认为不是个刚愎自用的人，要是对我有意见，元帅大可跟我直说。但没想到，您竟然是小孩子脾气，闹起别扭来，连饭都不肯吃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她伸手，从凌乱的餐盘里捡起一颗果子，这可能是雷柏星的特产，红色的薄皮包裹着鲜嫩欲滴的果肉，叫不出名字，但这不重要。 叶莎当着黎奂的面剥掉果皮，然后把果肉递到他嘴边。 “来，张嘴，跟我说，啊……” 她的语气和善亲切，仿佛真的在哄小孩，可惜她眼中那跃跃欲试的兴致没能掩藏住。 看来她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 黎奂端详她片刻，反而跟着笑起来。 他深深道：“那殿下可要拿稳了。” 说完，黎奂右手忽动，一把箍住叶莎的手腕。 叶莎立刻感受到一股炽烈的高温，没想到黎奂的手心那么烫，几乎将她灼伤。 随即，黎奂的脸慢慢靠近，凑向她的指尖。 明明可以直接把那果实叼走，可黎奂偏不，他张口，露出牙，就着叶莎的手，开始一点一点，咬破果肉。 果汁顺着莹润的指尖流下，弄湿了叶莎整只手，但因为黎奂那铁钳般的大掌正牢牢固定着她，叶莎甚至无法动弹。 她也不能动弹，黎奂的双眼仍落在她身上，正观察她的表情，她不能给他留出破绽。 两人以那颗果子为焦点，彼此对峙，空气燥热难当，似乎都能擦出火花。 房间里的时钟一直在走，嘀嗒嘀嗒。 叶莎手指都僵硬了，最后那一丁点滑腻的果肉实在拿捏不住，溜出了她的掌控。 “啪嗒。” 残破的果子掉在地板上。 房间里安静到死寂。 两人无视失去价值的无名水果，视线不约而同交汇。 “多谢殿下款待。”黎奂最先打破沉默，“很可口。” 他喉咙沙哑，语气却十分舒畅，如同宣告着此战的胜利。 “元帅怎么要道谢？明明大饱眼福的是我啊。”叶莎却在轻笑，“这张英俊的脸，真的很让人心动，有时候我都在想，干脆撕毁和您的协议算了，把您带回帝都星去，嗯，就藏在我的枫华宫里，谁都不让见。” 黎奂笑意微僵，“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叶莎俯身，与黎奂面对面，那奇妙的气息又一次在他脸上轻拂。 “我当时说什么了？” 黎奂梗着脖颈往后靠，想避开她身上香甜的气味，同时回忆起来，“您说很可惜，看到我本人，觉得见面不如闻名。” “原来我的话，您每一句都记得这么清楚。”叶莎笑得眯起眼睛，就更像一只小狐狸了，“还是元帅对我情深义重呀，毕竟当时您对我说的那些难听话，我可全都忘在脑后了。我是个很大度的人，不会小肚鸡肠地记仇。” 黎奂：“……”小肚鸡肠说谁呢！ 叶莎好笑地斜乜着他。 谁生气说谁。 第028章 雷霆之柏28 “我不是在记仇。”黎奂试图狡辩。 “那为什么不肯见我呢？”叶莎叹口气，反问道，“就算一开始不太愉快，但合作是元帅您点头了的，最近我们也算共同经历了不少事，我本来想，至少这为彼此之间的信任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黎奂焦躁地偏开脸，视线飘忽，“这与殿下无关，是我的问题。” 叶莎却皱眉，“不，这是我们双方的问题，现在只有雷处长和利娜在，他们不会走漏消息，但以后就不同了，走出这栋楼后，会有无数双眼睛盯在你我身上。元帅阁下，我不指望您和我随时扮演恩爱的未婚夫妻，但至少，我不希望有人拿你我不合做文章，这无论对远征军团还是帝国，都不是好事。” 别说了，靠得太近了。 黎奂每一次呼吸，肺腑都被醉人的暖意裹缠。 第52章 他的手掌死死按在床单上，骨节都用力地紧绷，额头也冒出了热汗。 钻入骨髓里的渴望，正在寻找他意志的漏洞，试图破坏一切，脱体而出。 黎奂的精神已经非常克制，但血液里沸腾的本能，不是克制就能解决的问题。 他面前的人毫无所觉，红唇还在一张一合，絮絮叨叨地陈述，什么合作，什么时局，什么理智和筹谋。 可黎奂什么都听不见，他的神智仿佛飘然远去，琥珀般的双瞳直勾勾地，只能盯着叶莎黝黑的眼睛。 “殿下就不会觉得害怕吗？” 黎奂忽然开口，眸光深邃，喉咙喑哑不堪。 叶莎的滔滔不绝被打断，她抬起头疑惑道：“怕？什么？” 黎奂没有再回答，而是选择了直接行动。 隐忍已久的手带着滚滚热意，拨开叶莎垂在胸前的长发，抚摸上她的脸颊。 叶莎没想到黎奂会这么直接，脑子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那只手掌坚韧的力道带动着，与黎奂的面颊越靠越近。 就在两人的脸几乎贴到一处时，黎奂忽然偏过头，把脸埋进叶莎的颈侧，在她裙子的领口边深深呼吸。 叶莎一瞬间头皮发麻。 “放开我。” 她本想厉声斥责，但声音却低哑得厉害，推搡的力量也仿佛欲拒还迎似的，仿佛一瞬间，控制她身体的就不再是她自己的理智了。 “所以您该怕我的。” 黎奂一手扶着她的腰，另一手张开五指，顺着她发根钻进去，带起一片无法抗拒的酥麻感。 叶莎的腿一阵虚软，差点跌倒在地。 但黎奂却用强大而坚定的力道，紧紧箍着叶莎的身体，迫使她偏过头，然后张开嘴，在她暴露出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很用力，牙齿深陷皮肤，不断磋磨着，直到留下一排深痕，但不会真的让她皮开肉绽。 叶莎的神智愈来愈混乱，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疼得直嘶气，可身体竟然并不排斥正在进行的亲密接触。 有一瞬间，她脑子里甚至窜出一个想法——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忽然，外面走廊上有脚步声咚咚咚地跑近。 某人扯着大嗓门一路嚷嚷，“黎奂，殿下在你这边吗？边境侯有动静了，不能继续藏着不动啦，来接两位的车已经……” 由于房门大敞，来人毫无警惕，风风火火地闯入了房间。 但看清了房内的景象，这人当场僵硬，几秒钟的呆滞后，他飞快背过身去。 床边的两个人，衣裳凌乱地抱在一起，叶莎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两人的脸，旁人看来，就好像他们正在亲密地拥吻。 雷啸鸣尴尬地清咳，“抱歉，打扰了，其实……嗯，也不是那么急着走，两位可以先把事情办完再……” “滚出去。” 黎奂终于松口，从叶莎颈侧稍稍退开，抬头看向门口的不速之客。 雷啸鸣一顿，逃也似的离开房间，走前还悉心地拉上了门。 外人闯入，打破了刚刚凝滞的气氛，叶莎的呼吸终于顺畅起来，肺腔带动衣领下丰满的丘峦，开始起伏。 热气喷涌在黎奂手心，他仿佛触电般一颤，猛地撒开了手。 脱离桎梏，叶莎慢慢地退后，直到背脊抵住了墙。 她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牙痕，又目瞪口呆，望着黎奂。 裙子领口越发往下垮，露出大片白皙，刚刚黎奂在混乱中咬出的伤口，正往外渗出血丝。 那一圈狰狞的牙印已经变得深紫，在她毫无瑕疵的皮肤上，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这只是一个警示。” 黎奂的呼吸也不稳定，他沉沉喘息着，双目幽黑如深潭。 “我不想对您做这种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很难控制这种冲动，所以殿下，不要太靠近我，免得让我们彼此都后悔。” …… …… “我会被杀掉的。” 雷啸鸣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又重复了一遍，“我一定会被杀掉的。” 利娜坐在桌边，正在满桌工具中忙碌着什么，语气十分敷衍，“哎，瞧您说的，又没有犯法，怎么就会被杀掉了。” “不，你不懂，黎奂那个人，最好面子了，听我给你讲……” 利娜却打断了滔滔不绝的上司，“谢谢您愿意向我倾诉，但皇女殿下和元帅阁下的事情，老婆子我呀，一点也不想知道。” 雷啸鸣差点给她噎死，“……你就不好奇发生什么了吗？” 利娜一脸老神在在，“好奇是一个情报人员最不该有的东西，主管您忘啦？这是加入帝国情报局时，每个人都必须学习的第一堂课。” 雷啸鸣看着头发花白的利娜，突然叹口气，悲从中来般感伤道：“等这次的事情一结束，我就帮你打退休报告，勤勤恳恳一辈子，也该回海蓝星看看了，那边经济发展很快，比雷柏星适合生活，你应该待在好地方养老。” 利娜停顿片刻，却是微微摇头，“那个地方，回去也只有我一个人，没什么意思。” “毕竟是你老家，古话不是说，落叶归根嘛。” 第53章 “都这把枯木叶子了，埋在哪里不是埋？”利娜带着温暖的笑意，垂头忙着手上的活计，“再说了，被埋在这个行省，没机会回老家的人，还多得是呢，雷柏卫一的那位都还在坚持，我没理由一个人逃跑，就留在这里陪着他们吧。” 雷啸鸣见利娜态度坚定，便不再劝，转而愁眉苦脸道：“要不你上楼去看看那两位？边境侯正按照我们的推算行动，殿下也是时候该公开露面了，可我现在要是过去，肯定又会撞在枪口上……” 这会儿利娜刚好做完手头的活儿，放下小钳子，捏着自己的作品放到眼前。 雷啸鸣才算认真看向她手里，那是枚辉曜石戒指，料子用得很讲究，精致的银托环底，将深邃的蓝色宝石盛在中央，周围装饰碎钻无数，在西图澜娅餐厅灯光映射下，放出无边光华。 “诶，这不是……”雷啸鸣刚要说话，又噎了回去，觉得不好提起利娜的伤心事。 “雷先生还记得这东西啊？”利娜倒是不在意，笑着说道，“我给改了一下，这样就更适合殿下手指的尺寸了。” “你打算送给殿下？” “嗯，以殿下的年纪，不是正合适吗？好东西放在我这里，落灰就可惜啦。” “年纪……”雷啸鸣默算了几秒，“哦对，安妮出事那年，就是殿下现在的年纪。” “对呀，很巧是不是？”利娜撑着椅子扶手，嘿咻嘿咻地爬起来，一边把戒指收进首饰盒里，一边说道，“外面还有人在等吧？我都听见声音了，主管不用担心，我去叫殿下，她对我这个老婆子可温柔哩，不会朝我发火的。至于元帅阁下那边，就劳烦主管您啦，毕竟是老朋友嘛，元帅也不会把您怎样的。” “你居然把最麻烦的家伙丢给我。”雷啸鸣嘴角抽了抽，“我还不想英年早逝！利娜，我们打个商量……” 利娜却不理会上司的纠结，自己带着首饰盒上了楼，来到叶莎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是利娜？进来吧。”里面传出的声音有些低沉。 利娜推开门，见叶莎在床边坐着，轻轻皱眉，正拿着一块手帕，擦拭自己脖颈上的咬伤。 “他是狗吗，咬这么重……”叶莎低声骂着，眉头轻皱，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利娜耳力很好，清楚地听到了皇女的抱怨。 但她没有顺着深问下去，只是轻声道：“殿下还是进疗愈舱吧，边境侯正有所行动，来接您的人已经在楼外等了，殿下这样子……” “好，让他们稍等一下，我洗漱过后就下去。” 叶莎说着站起身，但动作间不知道扯动了哪里，她脸色猛地一沉。 利娜不明所以，看着叶莎，“殿下身体不舒服吗？我来服侍您……”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叶莎却拒绝了利娜的好意，刚刚还算平静的神情，一时变得复杂难言。 她自顾走进了盥洗室。 是错觉吗？总觉得皇女走路的姿势，在匆忙之间，还有些僵硬。 利娜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不，她不该好奇的。 第029章 雷霆之柏29 盥洗室的门一关，嘈杂就仿佛被关在了世界之外。 叶莎呼吸沉滞，瞥见镜子里的自己。 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润，双眼也像浸透了雨露般湿漉。 自己的身体对黎奂有反应，叶莎倒不觉得羞耻或难堪，她把这当做成年人正常的生理现象，并且能够平稳地接受。 只不过是惊讶和意外罢了，精神上的强烈冲击，令她有些恍惚，都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黎奂房间的。 本来不该这样，她和黎奂只是合作关系，叶莎也从没想过要把这场虚假的“联姻”付诸实践。 可黎奂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而叶莎的渴望也切实存在，证据就遗留在身体最秘密的角落。 那微粘的湿凉感，已经浸透了布料，仿佛恶魔递出的禁果，诱惑着叶莎，迫使她看清真正的自己。 叶莎慢慢扯下身上所有的衣服，凌乱地扔进脏衣篓内，听着自动盥洗的搅动声嗡嗡地响起。 自动淋浴系统已经调节至最佳温度，叶莎站进淋浴间，任由热水均匀地撒遍全身，舒服喟叹的同时，大脑也在一刻不停地思索。 她不讨厌黎奂，而且最近的接触让她抛弃了以往的成见，开始真正地去了解他。 黎奂不是舆论和传闻中那颗闪耀却遥不可及的星辰，他并不完美无缺，脾气矜傲，还很固执。 他对父皇确实没有那么毕恭毕敬，也从不遮掩自己对贵族的蔑视，但他热爱舰队，心怀民众，谨慎地掌握自己手中的绝对力量。 他并非没有野心，却懂得怎样控制这种野心。 他不屑用无辜者的鲜血换取自己的胜利。 一个正直的军人，一个合格的元帅，一个深受下属爱戴的领导者。 他不应该是一个会临阵脱逃、背信弃义的伪君子。 那么，为什么远征军团会违反军令，抛弃深陷包围的帝国，把平民丢给虫族，远远消失在星河之中？ 第54章 前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黎奂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莎越发觉得，即使自己重新活过一次，眼前也仿佛遮蔽了一层迷雾，看不清的真相仍然太多。 预示毁灭的死线一步一步逼近，她心中的紧迫感也越来越强烈。 没有太多时间耽溺于个人的感情或欲望，未来如此沉重，足以令她焦头烂额。 也许黎奂说得没错，他们是不该靠得太近。 冷一冷吧。 下定决心般，叶莎一巴掌拍在淋浴间的门上。 玻璃上浓重的雾气，被手掌划破，外面的景象变得清晰。 当她走出淋浴间，重新用笑容武装好自己，就仍然是那个镇定如山的皇女殿下。 让人类活下去，让至亲和民众活下去，是她的重任。 什么也不能扰乱她。 …… …… 利娜觉得惊讶，叶莎竟然是光着身体走出盥洗室的。 “您不喜欢给您预备的衣服吗？”利娜谨慎地问。 “很喜欢，谢谢，你准备的都是我常穿的款式，但现在这些不太合适。”叶莎笑着对她说，“我这次露面，是要去卖惨的，不能穿得太华丽。否则其他人都会以为，我失踪期间一点苦也没有吃，反倒躲起来享受生活了。” “您在我家里，居然没有享受到生活的乐趣吗？看来是我招待得还不够周到。”利娜发觉叶莎心情好了许多，也跟着轻松起来，“亏我刚刚还在想，殿下要走，没有人跟我说话了，这栋房子又要变得荒凉啦。” 叶莎在衣柜里找了找，好不容易才翻出套朴素的裤装，再配上件灰色衬衣，这样既不至于形容落魄，也能装出几分风尘仆仆的模样。 一面穿衣服，叶莎一面和利娜打趣，“我还没有真的走，你已经开始想念我了吗？” 利娜叹了口气，却没有直接回答，她走近叶莎，替她铺展着衣领，转而道：“殿下还不知道吧？我曾经也有个女儿，只比殿下大一岁，那家伙活泼得很，跟谁都能亲近，最难得的是，她总有种勇气和劲头，仿佛能扛下世上所有的困难……要是能见面，她跟您一定会聊得来。” “你女儿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如果你们愿意的话，都可以来我身边工作。”叶莎扣好衬衣，任由利娜把她引到梳妆台，在自己头发上鼓捣。 利娜轻轻叹气，“谢谢殿下的好意，不过我和安妮都没这个福分啦，她在郊外的墓地，已经长眠很多年了，我怕她寂寞，得留在这里陪着她。” 叶莎正在化妆的手微顿，“……抱歉，我不知道……” “您何必道歉，是我自己主动提起来的。”利娜笑着说。 叶莎不免问：“以前发生过什么？” 利娜固定好叶莎的盘发，朝她淡笑道：“那是个很长的故事，可惜现在时间紧迫，没机会再跟殿下多聊了，就让我放肆地卖个关子吧，殿下要是想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仔细说给您听。” “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叶莎有些遗憾，自母后去世，她总是很珍惜自己能够感受到的温暖。 这时，她手里被利娜塞进一件东西，是个小巧的首饰盒，深蓝的天鹅绒铺面，手感很好。 叶莎将盒盖打开，端详着里面的戒指，“很好看，这是什么宝石？我以前竟然没有见过。” “殿下一定见过，只是没有见过做成首饰的样子。”利娜说，“这是辉曜石的核心部分。” “原来如此。”叶莎惊叹，她把手抬高，让戒指充分地暴露在光线下，“以前我随同父皇去机甲工厂参观，只见过用来做发动机的原石，当时觉得灰突突的，没什么稀奇，没想到切割开来这么精巧。” 只听利娜长叹道：“这是我给安妮准备的生日礼物，当时我跟她有一点……矛盾，本来准备借着送礼解开心结的，可惜，她没能撑过去。” “既然是你的纪念品，那我不能收。”叶莎摘下戒指，递回给利娜。 利娜却不接，她真诚地看着叶莎，“正是因为这件东西，我才悟出来，矛盾啊摩擦啊，都是人生里常有的事情，它们或许会很恼人，人却不能被它们蒙蔽双眼，忽视掉那些更宝贵的东西。如果当初我能放下母亲的面子，在安妮面前更坦诚一些，我们之间可能就不会留下遗憾了……” 说着，利娜摇摇头，像是把过往挥散，“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可贵，也没有什么比分离更遗憾。我把这东西送给殿下，希望您能把握生命中最珍贵的那部分，牢牢抓住它；希望您能保重自己，永远健康快乐；希望我在未来的某一天，还能再次见到您。” “谢谢你的心意，我会好好保存的。”叶莎郑重地点头，将戒指重新戴在右手食指上。 她认真地承诺，“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利娜。” 利娜带着温和的微笑，弯腰躬送叶莎离开。 …… …… 许久没有迈出这栋小楼了，叶莎走出门，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第55章 不久前下过雨，地面湿滑，反射着路灯昏黄的光晕，落叶凌乱地洒落四周，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 叶莎非常喜欢雨后的氛围，她享受空气的湿度、触及皮肤的冷意，头脑都因为高氧而变得清晰。 她啪嗒啪嗒踩过水痕，推开花园的栅栏门，走到小院外。 街边停着一辆低调普通的悬浮车，穆沈穿着黑色长风衣，正靠着车身，皱眉望向这边。 直到看见叶莎的身影，穆沈才舒缓了表情。 “许久未见了，我的殿下。”他站直，朝叶莎行礼，“虽然雷先生已经事先跟我联系过，但看到您毫发无伤，属下这颗心才算是真正落下。” 倒也不算真的毫发无伤，叶莎暗想。 脖颈上的疼痛仿佛还在残留，尽管出门前，她已经用疗愈舱抹除了痕迹，眼下那片皮肤光洁无暇，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叶莎还是竖起了衬衣领子，仿佛想要遮住什么。 她朝穆沈挑眉调侃，“原来你也会担心我，我还以为你很快就能在雷柏星如鱼得水，重新找到温柔乡。” 穆沈却沉着脸摇头，“您这玩笑不好笑。” 叶莎眨眼，“生气了？因为我没把伪装失踪的事情提前告诉你？” “殿下做事，属下没有权利过问，也不敢过问。”穆沈垂着头，那张一向高调跋扈的脸，少有地变得黯淡，“只不过，我担忧您的心情是真实的，还请您不要从这点上看轻我。” 叶莎顿了顿，对方脸上的低落，让她无法再保持冷漠。 “……我向你道歉。”她轻声道，“事先不告诉你，是有理由……” 穆沈一愣，笑容重新展开，“您这么郑重其事地说，反倒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您不必道歉，也不必解释，在我眼里，无论您做什么，都是正确且必要的，我会永远维护您的意志和行动，并且扫除阻挡您的一切障碍。” 叶莎微眯起眼，“无论我做什么？” “是的，无论那是什么。”穆沈顿了顿，又郑重其事地补充道，“当然，如果是杀人放火之类的事，我倒是希望您能提前知会我，让我去做的话，就不用弄脏您的手了。” 叶莎盯了穆沈片刻，笑着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杵在这里说话，我们走吧。” “那元帅阁下……” “元帅有另外的安排，不必管他，我们先回枫亭舰。” “是，属下明白了。” “另外，穆沈。”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 穆沈淡淡笑起来，用手背挡着门框，防止叶莎额头磕碰到。 等服侍主人坐稳，关上门，穆沈抬起头，向小楼二层的窗口看去。 那扇窗后窥视的目光，正巧与他的视线对上。 穆沈刚刚面对叶莎的恭敬神情，突然转变为张扬。 他朝那扇窗露出挑衅的笑容。 第030章 雷霆之柏30 黎奂站在窗后，垂眸注视着楼下车队远去。 “他们刚刚说了什么？”他问旁边的雷啸鸣，“帝国情报局的人，十八般武艺俱全，你应该很擅长唇语吧。” “没说什么重要的，就是许久不见的寒暄而已。” 雷啸鸣避重就轻，一点都不想再触霉头，他离开窗边，抓起沙发背上的外套，招呼黎奂，“你不想跟殿下一起，我就给你另外叫了车，已经在外面了，走吧。” “那个穆沈，到底什么背景？”黎奂站在原地不动，执着于刚才的问题。 雷啸鸣无奈地抓了抓头发，“他啊？北宸禁卫的十卫长之一啊。” “我知道的事情就不用重复了，家世呢？经历呢？” “都姓穆了，怎么想都跟穆宣公家有关系吧。” “不要敷衍我。”黎奂冷眼瞟过来，“虽然以前跟情报局没什么往来，但以后我要是想有往来，军部难道会拒绝我？” “……行吧，我说。”雷啸鸣长长悲叹，他就知道没好事，“穆家年青一代，有作为的不多，好歹旁支还出了个穆沈，穆宣公很看重他。北宸禁卫精英云集，穆沈年纪轻轻就能跻身十卫长，这份能吃苦的劲头很难得了，他也因此在贵族里积累了不少声望，穆宣公想借机支持他进军部。” 是想靠着穆沈，扩张贵族派在军方的势力？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黎奂的语气十分漫不经心，“训练成绩突出，不等于实战能力，花拳绣腿只适合在帝都星耍给贵族看，进军部？他有什么实绩？姓氏在这种时候可帮不了他，陛下虽有容人的雅量，却最厌恶贵族插手军队。” “这么看不惯啊。”雷啸鸣忍不住揶揄道，“你跟那家伙什么仇？就因为刚刚殿下对他和颜悦色？” 黎奂停滞片刻，呼了口气。 “跟殿下没有半毛钱关系，只不过，自从我挂上现在的徽衔，就没人敢这么向我挑衅了。呵……北宸禁卫的水平究竟怎么样，到底能不能执行护卫皇族这么重要的任务，就让我来为皇帝陛下考验一下吧。” 雷啸鸣一针见血，“其实你就是想找个借口揍他。” 第56章 “瞧，都不用真的打起来，连你都知道，是我揍他。”黎奂终于离开窗前，“那家伙却不懂这个道理，既没有自知之明，也没有识人之智，随便树敌挑衅，最终丢脸的，只不过是他身后的主人而已，让这样性格轻浮的人担任北宸禁卫，是上级的失职。” 你看看，都担心起身后的主人来了。 要说“跟殿下没有半毛钱关系”，雷啸鸣才是半毛钱都不信。 但雷啸鸣顾虑着自己的生命安全，好歹把吐槽欲忍下来，换了个不会踩雷的话题，“……要收拾穆沈也是改天的事了，走吧，说了车在外面等的。” 距离预定出发时间已经晚了好久，这对一个守时到秒的间谍头子来说，实在是很难容忍。 好在黎奂没有再多说什么，披上大衣，跟雷啸鸣下了楼。 …… …… 叶莎这趟行程有北宸禁卫保护，一路顺利。 她回到枫亭舰，第一件事不是公开露面，而是面对会客厅里的立体投影，安抚自己悲伤的老哥。 “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叶离的投影站在光束里，一脸沉痛，“既然没出什么大事，你就应该第一时间联系家里，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当时消息传来，我真的以为……” “告诉哥哥实情，会影响你的创作灵感。”叶莎笑眯眯的，“最近全星际都知道，大皇子殿下文采出众，文章里字字能杀人，把联盟骂得都不敢还口。” “莎莎……”叶离不愉地看着她。 叶莎明白叶离是真的生气了，只得老老实实低头，“好嘛，对不起，我错了。” “这次对不起，下次还敢。”叶离头疼地扶额，“那时候和黎奂的事情也是，先斩后奏，你现在主意大了，谁都管不了你。” 叶莎眨巴眼睛，摆出无辜的可怜相。 叶离跟她对视片刻，半晌后，败下阵来，无奈地叹气，“你就胡闹吧，反正总有人替你背锅，从小就是……” “谢谢哥哥，你背的锅我不会忘的！”叶莎双手合起来，朝叶离比了个心。 “……不要总靠卖萌来应付我，还有，别忘了去跟父皇道歉！” “知道啦！” “另外，边境侯勾结星会走私、贪污公款的罪名已经认定了，以穆沈传回来的真实账目为证，本案由法理部审理、父皇亲自监督，夺爵判罪的公文今天就会发布。” 叶离说起正事，柔和的面容变得沉肃，“麻烦的是傅申手上有边境军，如果他不肯乖乖认罪伏法，可能会引发内战，到时候，帝都鞭长莫及，联盟虎视眈眈，你又身处前线，莎莎啊……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吧？” “哥哥放心吧，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叶离见叶莎似是成竹在胸，便只点了点头，“那就放手去做吧，只是，你要向我保证，别再用自己的生命安全冒险……” 话都没说完，叶离自己就叹口气，无语地抹了把脸。 “算了，你保证什么我都不相信，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用了。”叶离向会客厅环视了一圈，“怎么没看见黎奂？他救了你，我要当面向他致谢。” 叶莎刚刚还卖乖讨好的笑容，忽然一滞，语气明显敷衍起来，“唔……元帅伤势未愈，还在休养。” 叶离担忧地问：“这么多天了，还没有恢复？枫亭舰上不是有最新型号的疗愈舱吗？这都没能治好他？” “……他伤得很严重，还有旧伤，一起复发了，状态不太好。”叶莎胡乱地找借口。 好在叶离没有多想，“你们当时经历的事情，一定很危险吧，好在还有黎奂在场，不然那后果，我都不敢想象。” 他轻声安抚道：“一开始我对这场联姻还有疑虑，现在看来，黎奂能保护你毫发无伤，确实有他的可取之处，也许……那个基因匹配率，真的意味着你们之间缘分深厚。” 叶莎干巴巴地扯动嘴角，“啊，啊，对，确实如此。” 真见鬼。 哥哥能不能别提这事了，她心虚着呢。 本来这个“联姻计划”就存在破绽，黎奂至今都不相信基因匹配结果，要是让人知道她一开始就在算计帝国元帅…… 不行，绝对不能让人发现。 …… …… 雷柏星。 陆地备用港，商贸通关口岸。 上百艘商用运输艇正在集结，准备驶向天空。 现场如逃难般混乱，军人、仆从、文员大声叫嚷着乱跑，运输油料和货物的机甲在空地上横蹿，飞艇已经启动预热，引擎在核聚变的牵动下鼓噪。 没有人注意到，边境侯夫人正被老仆引领着，急匆匆冲进停机坪。 侯爵夫人年轻的脸上写满慌张，不停问身边的老仆，“大人怎么会突然拿走这么多商船？这已经是我们家族全部的船队了！他要去哪里？一点风声都没有吗？” 老仆满头都是汗，颤颤巍巍地跑着，“夫人还记得我那个远房侄子吗？您小时候还见过一次，他后来考到执照，就进商队当了领航员。昨天晚上，我那侄子正在一艘运输艇上做例行维护，突然被侯爵的人赶走，拳打脚踢扔出了空港……对了，那帮人还抢走了所有的航线图！我知道要出问题，才赶紧把事情报告给您。” 第57章 侯夫人急道：“外面风声都传遍了，大人犯了罪，马上会被夺爵逮捕，这关口他要是用我们家族的船逃跑，我们就再也说不清楚了！” “看这阵仗，我们怎么拦得住啊。”老仆也着急起来，望着兵荒马乱的停机坪，担忧地说道，“自从您嫁给侯爵，我们家族跟他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了，夫人，我们本来就解释不清楚的……” “家族好不容易才维持下来，不能砸在我手里。”侯夫人浑身颤抖，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她紧紧握着老仆的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几个深呼吸稳住心神，“大人……对，现在得找到侯爵大人，一定要把他劝下来，就算他真的要逃跑，也不能用我们家族的船！” 眼下到处都是人，所有的商船都长得一模一样，谁知道边境侯现在身处哪艘船上啊？ 但老仆人忠心耿耿，面前的夫人是他看着长大的，对她的无助感同身受。 他不住地劝慰，“夫人别着急，我这就去找大人，您能站稳吗？需要您自己在这里等一等……” “我没关系，你快去。”侯夫人知道自己拖了后腿，咬着牙关摇头，目送仆人老迈的身影冲入人群。 第031章 雷霆之柏31 意外来得太突然，最近这半个多月，侯夫人惶惶不可终日，每天晚上都会因为噩梦，在凌晨突然惊醒。 她和边境侯的夫妻关系非常尴尬，即使是在二皇女驾临之前，侯夫人也没有机会住进侯爵府，她一直都留在自家商会里，跟出嫁前毫无区别，夫人的身份只不过是个称呼，根本没有实质意义。 正因不了解边境侯的动向，当侯夫人终于从外界铺天盖地的舆论中，察觉皇女失踪和克隆人事件时，她几乎已经什么都来不及做了。 商会被北宸禁卫搜查了个底掉，所有的数据储存器都被卸下来搬走，正常的商业运转被严令封停，就连管理人员的植入超脑都被强制取出，进行调查。 家族商会里上千号人要吃、要喝、要养家糊口，而这所有的压力，现在全到了侯夫人身上。 她咬牙嫁给比自己大两轮的边境侯，本来就是为了保全岌岌可危的家族，可眼下，家族最大的危机，却又是边境侯给她带来的。 那这些年，她委曲求全，究竟是为了什么？ 侯夫人带着最后的希望，孤单地站在停机坪上，等待自己忠实的老仆人返回。 但随着现场的人群陆续登机，停机坪上的飞艇一架一架起飞，到最后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一地狼藉之中。 侯夫人一直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返回。 她更加慌张了，老仆人陪伴她多年，在双亲去世后，几乎等同于她相依为命的亲人。 侯夫人终于后悔，不该让老仆独自去找边境侯的。 拖着自幼多病的身体，她开始寻找老仆的踪迹。 停机坪实在是太大了。 虽然停泊在陆地港口的，仅仅只是一些小型运输艇和摆渡艇，然而和小小的人类比起来，这些飞船却也都是纵横星空的庞然大物，为了容纳下它们，陆地备用港修得极为广阔，一眼望去，平坦的钢铸地面无边无际。 侯夫人走啊走，走啊走，在满地丢弃的集装箱和杂物中穿行，忍受着空气中浓重的油污味。 她终于在一地混乱中找到了老仆人。 “啊，夫人。”老仆靠坐在空空的集装箱边，满是皱纹的脸上，竭力挤出难看的笑容，“让您等着急了吧？实在抱歉，我刚刚不小心摔到了腿，没办法回去找您……” 侯夫人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情绪一时间失控，在老仆人面前掩面痛哭。 怎么会是摔到腿，那种伤势，明明是被人打断的。 老仆人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夫人……我没能阻止，商会的船都被开走了，侯爵大人无论想逃去哪里，他都会背上叛国的罪名。” 侯夫人哽咽，“我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傅申身上。” 老仆人劝道：“趁现在还来得及，夫人快走吧，我记得商会里还有几艘船，停在其他的陆港，应该没有被侯爵发现。我侄子是领航员，他可以带您离开！雷柏星距离商都星会很近，只要您离开国境，就没有人能伤害您了！” “可是雷柏星上空还有防御介质，私自起航，是会被……” 侯夫人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大地上一阵轰隆巨响。 高高的天穹上，爆发出刺眼的红芒，虽然眼下还是清晨，但那片红色瞬间浸染了天地，世界变成火色，如同夕阳时的余光。 离开不久的商船阵列，将所有防御武器汇聚在一点，同时开火。 包裹在雷柏星上空的透明介质，没能抵挡多久，就在密集的电磁炮轰击中，被打穿一个空洞。 碎片变成流火，拖着长长的尾迹，从天而降，落入无垠的大地。 很远的地方响起了防空警报，尖锐刺耳。 侯夫人眼睁睁地，看着空中密密麻麻的黑点，从空洞中逃窜进星空——那都是她家商会多年来的基业。 “全完了。”老仆人呢喃着说，“完了啊……” 第58章 侯夫人仰头看着天空，看着父母留给她的船队就这样远去，许久没有说话。 眼眶中泪水蔓延，折射着视野，侯夫人的视线变得朦胧。 然后她突兀地发现，那片空域背后，映出一片浓重的阴影。 天空被火光铺了底色，恰好衬托出雷柏空港的轮廓，螺旋状港口静止悬浮在空中，仿佛一枚挂在星海间的指针。 过于遥远的距离，使那座空港变得十分渺小，但它的影子却异常清晰，简直能刻印进侯夫人的眼底。 如同一种冥冥中的引领，侯夫人电光火石之间，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空港……对，空港！”她紧张地握着袖口，不停自言自语，“我认识几个空港调度员，以前商会走货的时候跟他们打过交道……也许……也许可以……” 老仆人担忧地看着她，“您想做什么？” 侯夫人恍然回神，一把抓住老仆的胳膊，急匆匆道：“快，把你侄子的联系方式给我，请他把商会里的飞船开过来！” 老仆人会错意，以为侯夫人是真的采纳了他的建议，宽慰的同时，又有些唏嘘，“可惜我们带不走老爷和太太留下的家业，这实在是……” “不，不是的，我不能跑！我得保住父亲母亲留给我的东西，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剩了！”侯夫人脸孔苍白，整个人都惶惑不安，但她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双手紧紧握着老仆的手。 “麻烦你侄子，送我去空港，二皇女的座舰……应该就在那里。” …… …… 侯夫人的计划，是与雷柏空港的调度员联系，争取联系到皇女的属下。 她在内心打了个腹稿，希望向大人们极力陈词，提供所有能提供的证据，撇清商会跟边境侯的关系。 但身上有侯夫人的身份在，撇清又能清到哪里去？所以她也做好了最坏打算，不过是被抓起来，投进大牢，从此不见天日。 与丢掉家业相比，沦为囚徒，似乎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于是侯夫人紧张地执行了自己计划，在老仆人那位领航员侄子的陪同下，忐忑地来到了雷柏空港。 可即便事前想象了所有的可能性，侯夫人都没有猜到，自己会在这次无望的拜访中，见到皇女本人。 “侯爵夫人，我没想到还会再次见到您。” 枫亭舰的会客厅内，叶莎正坐在长沙发上，一边喝着下午茶，一边处理小山般的文件堆。女侍官和北宸禁卫们肃立在墙边，军衔最高的卫长则侍立在叶莎身后，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这种气氛，让侯夫人禁不住想起欢迎仪式那天，万人欢呼，礼乐齐鸣，皇女踏过红毯，走向众人。 在那种与生俱来的权势面前，侯夫人脑袋一片空白，几乎忘掉自己的名字，背好的词藻瞬间从脑袋里蒸发，当时她甚至连开口都觉得艰难。 此刻重新面对皇女，糟糕的记忆浮现而上，侯夫人腿一软，朝着叶莎跪了下去。 “拜……拜见殿下……” 她身后的领航员见状，也闷声不吭地跟着跪了下去，额头结结实实磕在地上。 幸好会客厅每一寸地面，都铺了厚实的绒面地毯，否则两人身上肯定已经肿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叶莎神色清淡，扫过去一眼，“帝国从来没有见面就跪的习惯，站起来吧。” 侯夫人战战兢兢地埋着头，结巴道：“殿下，我是……是来请罪的，没有站……站着的资格。” “扶一把夫人。”叶莎却朝女侍官招了招手，“请过来这边坐。” 在女侍官看似礼貌实则强硬的搀扶下，侯夫人挪坐到单人沙发上，手里还被塞进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 尽管她完全没有品茶的闲心，还是象征性地喝上半口，顾不上尝出滋味，便颤抖地说：“殿下，边境侯……傅申，他叛国逃跑了……” “原来是来向我告发的。”叶莎牵动笑意，“但傅申逃跑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甚至，他能那么容易逃走，还是我让治安官提前降低了行星防御强度。” 否则就凭一堆商船的火力，想把军事防御介质攻破，也未免太可笑了。 侯夫人只觉窒息，禁不住紧紧攒着手里的茶杯，“既然殿下您知道，那……为什么不直接抓住他？” 叶莎却直视她，“这个问题，如果夫人聪明的话，应该自己能想到答案的。” 侯夫人愣怔片刻，神色猛然一变，“殿下！傅申所作所为，与我的家族完全无关，他利用了我，到头来却抛弃得一干二净……我的家族绝没有参与他的任何计划，都是傅申自己……” 叶莎低叹一声，看侯夫人的目光中显露失望，“这么急着撇清关系，难道是因为傅申要逃，却没有带上夫人？” “当然不是！”侯夫人紧张得要命，说话开始颠三倒四，“我的家族，根基就在雷柏星，绝不会叛离帝国的，商会还有那么多人……自从嫁给傅申，商会就全被他捏在手里，实际上我跟他根本算不上什么夫妻，几乎等于他的奴仆……” “夫人，不管你和傅申实质关系怎样，你头上冠着侯爵夫人的名头，家族商会又蒙受傅申荫庇，这些依旧是事实。” 第59章 叶莎摇摇头，把茶杯放下，靠回了沙发背，“我待会儿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得忙，特意抽空见你，不是想听这些抱怨的。” 侯夫人简直快要崩溃了，揪着裙摆，竭力深呼吸，眼泪差点要涌出来。 她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说点什么，等待她和家族的，一定就是绝路。 站在她沙发后面的领航员几次想要张口，但在周围的威压下，只能强自忍耐，担忧地注视侯夫人的背影。 第032章 雷霆之柏32 也许人在绝境中，总能激发出一些求生欲来，侯夫人在这个极致的时刻，终于也被迫挺胸抬头，直面荆棘。 “实在抱歉，殿下，如您所见，我不是个坚强的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艺或才能。” 侯夫人的声线原本明亮，此刻却因激动的情绪而变得沙哑，“我是独女，出生在雷柏行省最大的商会中，深受父母溺爱，从小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明明将来要继承商会，我却从来都不好学，也没有任何危机感，总以为所有东西天生就会属于自己。” 叶莎注视侯夫人，这次她没有打断，耐心地等待下文。 “后来战争突然爆发，局势一下变得混乱，贸易航线全部被切断，商会中很多职员被困在前线的各个聚居地，无法返回雷柏星。但我父母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人，他们亲自带领一支救援船队，去前线接人返航。” “在帝国舰队的保护下，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我父母一边救援商会的职员，一边帮助受困的难民，可后来……救援船队遭遇了联盟军队。” “正因为船队里有帝国舰队的军舰，所以联盟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攻击，悬殊的敌我数量下，所有舰船都被击沉，我父母乘坐的那一艘也不例外。我失去了父母，商会失去了支柱……可笑的是，当我得知这个恐怖的消息时，还在商店里挑剔，纠结定制礼裙该选用什么样的蕾丝花边。” “除了购物和享受，我几乎什么也不会，其他商会见到可乘之机，迅速夺走了我家原来的市场，家族在我手中越来越颓败。那几年，实在是走投无路，所以当前任侯夫人因水土不服去世，傅申来向我求婚时，我完全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在我眼里，那已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一错再错，把家族和自己的命运交付给傅申，就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又混混沌沌地过了几年，直到今天。” 陈述完过去，侯夫人一双泪眼看着叶莎。 她实际有张美丽的脸，但那美丽十分怯弱，如今面临着风吹雨打，就像蝴蝶翅膀一样易碎。 “殿下如此聪慧稳重，也许不能理解我这样懦弱的人，但我实在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能求您，教我如何挽回这一切。今后，无论您想要什么，只要这星际中存在，我一定为您找来；无论您要做什么，我一定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这应该是侯夫人进门以来，说得最坚定认真的一句话了，用尽她所有的力气，也寄托她全部的希望。 叶莎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你现在不也在犯同样的错吗？继傅申之后，又将命运交付在了我手上，你怎么知道，未来有一天，背叛你的人不会变成我？” “殿下绝非傅申那样的冷血小人。”侯夫人眼睫颤了颤，似回想起无数画面，“您还记得欢迎仪式那天吗？我第一次见到您，表现得非常糟糕，傅申当众没有表现出怒意，回头却将我叫到面前，劈头盖脸便骂，说我辱没了侯爵家的门楣——声音那么小，殿下能听清你的名字吗——当时傅申是这么说的。” 叶莎笑起来，也想起那天的事情，“我还以为是自己太吓人了，让夫人都不敢抬头看我，而且那天人特别多，我确实很难听清你在说什么……不过，名字我还是记住了的，叫雨诗，对不对？梁雨诗，很秀气的名字。” 侯夫人抬手，抿了抿眼角的湿意，“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记住我的名字了，在大多数人眼里，我只是依附傅申的侯夫人——没有半点存在感、连侯爵在干什么都不知道的侯夫人。” 她强忍悲哀，“殿下是那天在欢迎仪式上，唯一一个正眼看我的人，就连今天也是，我完全没有想到，能被您亲自接见，还坐着同您说话，明明我跟傅申就是坐在一条船上的罪人，但您还愿意听我这些混乱的言辞。” 说到这里，侯夫人垂下头，神色十分谦诚，“我真心地感激您，希望能有这个荣幸，为您做些什么，也已经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殿下或许看不上我正在没落的家族，但我和我家族的命运交付在您手上，无论未来变成怎样，我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叶莎审视着侯夫人。 她的目光并不严厉，带着捉摸不透的思索，有时候侯夫人觉得她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穿透过去，看着不存在于这个房间、却又存在于虚空中的某些东西。 许久后，叶莎的注意力才重新拉回。 “很高兴能听到你的真心话，不枉我见你这一面。”叶莎轻叹，神色竟有些宽慰，“你今天的选择，拯救了你自己和你的家族。” 第60章 侯夫人手指攒着袖口，紧张地等待下文。 “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叶莎微微抬头，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今后，你和你的家族，都将属于我。” 这句话犹如宣判的公告，侯夫人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又露出丝淡淡的惆怅。 叶莎笑着又说：“你也不用觉得自己在做数典忘祖的买卖，实际的执掌人还会是你，你会有更大的空间、更广阔的天地去施展才华，让你家的商船航行于星际各国，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会，变成足以影响星际格局的豪门，你会成为家族的发扬者，商业世界将永远记住你的名字，而我，将使你有能力完成这一切。” 听到这里，侯夫人不由得捏紧了裙摆，紧张又苦涩地说道：“我只怕无法完成您寄托的期望，我并没有什么才华可供施展，其他商会总有杰出的继承人，而我一开始连账目都会算错……” “在家族落魄时选择依附傅申，在危机时刻能想到求助枫亭舰，审时度势，也是一种能力。”叶莎探过身，拍了拍侯夫人攒紧的手，“如果当初不是你忍辱负重，嫁给傅申，你的家族或许早就不复存在了，你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挽救，所以，不要太看轻自己。” 之前侯夫人还拼着命，紧绷着神经，思考要怎么样说服皇女，为自己和家族努力一搏。 但可能是叶莎的动作和语气太过温和了，明明只是同龄人，侯夫人却从叶莎身上，体会到了一种无比安心的可靠感。 在这一瞬间，侯夫人的忍耐终于决堤。 她禁不住双手捂住脸，弯下腰去，蜷着身子微颤。 尽管已经竭力不哭出声来，但她喉咙哽咽，手中盈满了泪水，多年来的委屈和心酸，爆发殆尽。 侯夫人身后的领航员担忧不已，蹲在沙发边细声道：“夫人，您别太伤心了，商会的大家还在您身边，我们都还等着您主持大局呢，夫人……皇女殿下还在这里……” 叶莎却缓缓站起身，摆了摆手，“没关系，让夫人调整一下心情吧——你们照顾好她。”她对女侍官交待。 “殿下放心。”女侍官面不改色地躬身。 留下侯夫人和她的领航员，叶莎带着穆沈，缓步离开。 没想到刚离开会客厅，都等不及再走远一些，跟在身后的穆沈却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殿下实在是个善良的人。” 叶莎看他一眼，玩笑道：“总觉得你这句话，是在阴阳怪气我。” “阴阳怪气肯定不是针对殿下，我是觉得您的好心太容易被利用了。”穆沈语气有些愤懑，“根据我在雷柏星市政大厅搜出的证据，傅申的走私生意，侯夫人家的商会可是出了大力气的，现在为了投靠您，却把自己描述得像个受害人……” 叶莎说：“我当然不会全盘接手她家商会，当然是该罚的罚，该判的判，等清理干净了，才能为我所用。” “殿下，我的意思是，不管侯夫人对商会究竟有没有实际控制权，作为商会的主事人，她都难辞其咎——如果她能够管控商会，那她就是傅申的帮凶之一；如果她连手下都控制不了，那说明个人能力差劲，您更没有必要将她纳入麾下。” “不要太苛刻了，穆沈。”叶莎笑了笑，“虽然有个侯夫人的头衔，但她实际上只是个刚满二十的小姑娘。” “因为年纪小，她犯的错就能被原谅，那殿下呢？您没有犯任何错，可还是有那么多人紧紧盯着您，巴不得您犯错。”不知从何而来的怨怒，让穆沈说话越发大胆，“傅申、联盟、帝国的敌人，还有那个黎奂，哼……他们只看到您是珍贵的皇女，想从您身上获取利益，没有人会考虑到，您也只有二十四！” “你是在同情我吗？”叶莎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直视穆沈。 冗长的走廊通向前后两端，枫亭舰正在航行过程中，属员大多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眼下，这前后两端都没有人。 两人就站在走廊中央，相距只有几步远。 穆沈意识到自己情绪太激动了，他缓和下来，状似随意地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这样对您或许不太公平。” 没有外人在，他就把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贵公子的懒散做派，“您每天思虑深重，让我感觉未来一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包括拉拢侯夫人，让她为您效力，都像是在为什么而做准备……殿下，您原本无忧无虑，是帝国最宝贵的明珠，有陛下、大皇子和三皇子在，不用操心任何世间风雨，可现在，您究竟在担心什么？” 叶莎笑容忽地勾起。 走廊灯条将身体的侧影打亮，叶莎就站在光线交汇的中央。 穆沈呼吸深而沉，觉得自己在这一秒，看清了天地与时空的真相。 叶莎望着愣怔的穆沈，轻缓地说道：“我确实从侯夫人身上，看到某些预兆，让我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她很像我。” 过去的我。 至亲的父母兄弟全部离去，寄予厚望的将帅临阵脱逃，帝国岌岌可危，虫族大军压境。 叶莎只剩自己一个人。 如今，深夜时分，她还常常能回想起那时的绝望，没有任何出路，只能安静地等待毁灭到来。 第61章 正由于自己前世的经历与侯夫人如此相似，正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自己重活一次，这让叶莎禁不住伸出援手。 “我知道那种陷于死地的痛苦，所以我来做那个拯救者，我给他们机会。”叶莎的语声低柔而缓和，“没有能力，可以学习；没有经验，可以历练，但要是没有机会……就什么都没有了。” 穆沈默了片刻，看着叶莎沉叹，“殿下太过于温柔了，让人既怜惜，又仰望，我虽然每天都跟随在您身边，可仍会觉得，和您之间的距离仿佛星辰般遥远，这样下去，我会抓不住您的。” 叶莎朝他扬起秀眉，“今天怎么了？突然变得煽情起来，你是打算转行当个诗人吗？” “殿下……” “好啦，不必担心什么，我选的人，一定是特别的，这点你要相信我。”叶莎把鬓发顺回耳后，慢条斯理地朝舰桥走。 穆沈扯扯嘴角，重新挺拔起身姿，跟上去。 刚刚那瞬间，他差点脱口而出——殿下要去拯救别人，那就让我来拯救殿下。 但这话口气太大了，一定会被坏心的皇女笑话的吧。 第033章 雷霆之柏33 “再快一点！就要到边境了，打起精神来！” 傅申不停地催促，让自己的手下加足马力，完全不顾忌引擎的承受能力，把舰船的速度提升到极限。 他已经看到边境的信号线了，在雷达显示屏上，距离船队只有不到五个标准格的距离。 只要跨过那条线，傅申就能进入帝国和联盟之间的争议区域，以目前局势的敏感程度，无论哪方跨越禁区，都有可能引发一轮新的对峙。 “希望希文利会兑现承诺。”政务官紧紧靠在傅申旁边，不停擦额头的汗，“要是联盟失信，我们可就真的完蛋了。” 傅申所有的私密勾当，政务官几乎全程参与，他完全理解傅申此刻的焦躁心情，因为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身上急得冒汗，但心底却是冰凉，脚下仿佛有深渊，明明还站在结实的舱板上，政务官却莫名有种恐高般的畏惧感。 他紧紧盯着浮空的显示投影，生怕雷达画面上出现什么新的标志——那很可能意味着雷柏星的追兵。 “不要那么慌张，像什么话，注意你的身份。” 傅申整了整衣领，心里焦躁不比政务官少，但还是得努力维持侯爵大人的威严形象，“我早就做好了联盟背信弃义的准备，即便他们不打算接应，我们也可以借道去商都星会，至少星会不会拒绝我们——毕竟那里从来不缺少走投无路的人。” 商都星会的实控区域并不起眼，与星际中疆域最大的北宸帝国相比，星会连帝国一个行省的面积都比不上。但那里，却汇聚了全星际最庞大最富有的商会，以及为数最多的豪门富绅，奢靡生活比起帝国贵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历史上，星会最早并非国家，只是由一个商业联盟发展而来的松散组织，始终没有建立起严密的司法体系，换句话说，也就是有漏洞可钻。 技术、资源、生存之地、人的性命……甚至那些超越普通人想象极限的东西，在商都星会，都有价可询。 无止境的商业贸易，以及活跃的地下买卖，共同造就了商都星会另外一个名字——“自由的罪恶之都”。 如果有得选，傅申宁可去敌对的联盟，也不想去中立的星会。 在联盟，边境侯的身份还能带来一些地位上的优越，但星会可是死认钱的地方，连贵族头衔都是可以销售的货品。 即便算上多年走私来的钱财，傅申也压根够不上“富豪”级别，拿不到星会的仲裁会席位，就等于任人宰割的羔羊啊…… 傅申的目光胶着在屏幕上，迫切地希望看到点什么。 “前方有情况！” 驾驶员突然出声警告。 傅申双眼中猛然爆发出神采，他大步走到大屏前，仔细盯着屏幕上出现的无数黑色小点，语气里掩饰不住兴奋，“看方位，是联盟舰队没错……” 但紧接着，一道音调更高的喊声打断了傅申。 “后面……后面有追兵，正在全速接近！”观测员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因为过于声嘶力竭，好几个词都破了音。 傅申浑身一颤，再定睛去看雷达，除了前方的无数黑点外，正后方，一片黑压压的阴云正在以更高的速度疾驰靠近。 两拨军队前后夹击，商船队伍恰巧被夹在正中。 傅申迅速判断形势，“加快速度，尽快和前方舰队汇合，另外立刻联系联盟！请他们提供军事保护！” “没有办法联系！飞船控制系统遭到远程破坏，我方通讯被切断了！” 通讯员拼命敲打着触屏，但所有显示画面都变得花白扭曲，控制系统陡然亮起红灯，仪表数据全部归零。 公共频道里充满了刺啦啦的电流音，回响在整座舰桥中，就连植入超脑也受到了干扰。 “用灯光信号！”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傅申的脑子转得非常快，“联系不上也没关系，一定要赶在后面的舰队追上前，跟联盟汇合！” 第62章 “来不及！追兵太快了，我们已经进入他们的射程范围！” 舰炮操纵手们紧握着发射控制器，却又无法从面前的屏幕上找到任何目标，飞船的控制系统被破坏得非常彻底，武器火控界面上同样闪烁着大片的白花。 引擎似乎在熄火，傅申惊恐地发现，自己乘坐的这艘商船，速度竟越来越慢了。 区区商船队伍，即便配备了相应的防御武器，但在真正的军队面前，连第一个回合都没撑过，就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抵抗能力。 片刻后，屏幕上连白花都不再出现。 每一块荧屏同时黯淡下去，黑色背景徐徐铺开。 画面中央，出现了一道人影。 驾驶舱控制台上的屏幕，密密麻麻，一块与一块拼接，而现在，这些所有的屏幕、立体投影、可视的虚拟影像里，都只能看见那一个人。 “跑得比我想得还要快，看来侯爵大人是真的很害怕。” 腔调华丽的女声，配合着皇女那张精致的脸，充满了讽刺意味。 傅申一看见叶莎，顿时急怒攻心，“我在边境驻守这么些年，牵制远征军团、监视前线动静，甚至是跟黎奂结仇，全都是奉陛下的意思！我对皇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是贪点钱这种小事而已，全帝国的贵族都在干，从来都是法不责众，凭什么拉我出来杀鸡儆猴？我对殿下一直毕恭毕敬，力求周到，但你却针对我到这种地步！究竟我得罪过你哪里？” 他冲上去，两只手掌狠狠拍在中控台上，仿佛该死的皇女就在那块屏幕里，这样能将她一起拍个粉碎。 “不过是贪点钱这种小事……呵，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厚颜无耻的自辩。”叶莎的目光似乎穿过屏幕，径直看透傅申的灵魂，“傅申，你要不想死，就立刻停船投降，我可以给你活下来的机会。” 活下来，也意味着地冥星暗无天日的终身监禁。 傅申光是想象，脊梁骨都开始发寒。 “联盟就在对面，他们会救我的。”他恨恨道，“殿下最好放我过去，免得擦枪走火，真跟联盟打起来，你这点船队，都不够对面塞牙缝。” “侯爵竟然在替我担心？哈哈，可惜你看不到开战的那一刻，第一轮炮击里，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叶莎扬起手，指向窗外，“抬眼看一看吧，窗外究竟有什么？舰队？救援？未来平步青云的人生？不，外面只有黑洞洞的宇宙，这片空域荒凉得厉害，连颗漂亮点的恒星都没有，你真的想要葬身在这里吗？漂浮在无边无际的世界里，连块墓碑都没地方立。” 傅申下意识抬起头。 两大势力的舰队，此时已经足够接近了，即便不借助超脑的望远功能，也能看清彼此的阵营。 这次叶莎不再有隐瞒身份的必要，枫亭舰大张旗鼓地出行，还带了庞大的护卫团，一部分是雷啸鸣抽调的雷柏星治安部队，一部分是枫亭舰自带的战斗快艇。 眼下，各舰船都已经收到旗舰发来的命令，大型探照灯一盏一盏打亮，舱腹开启，无数小黑点从船舱中升空，各战斗艇在各编队的指挥下，按照攻击阵列开始排布。 在严密的秩序中，蜂窝般的密集阵型迅速形成，围绕枫亭舰组织起防御。 而与之相对的另一边，则是成集群的联盟军队。 眼尖的驾驶员已经辨认出了其中几艘，语气不乏兴奋，“抵空号、追鹰号、乘风号、回霞号……是橙团！联盟带了一个前线作战军团来，光主舰就不下三十艘！而帝国那边的主力，只有皇女的座舰，绝对赢不了的。” 以主力战舰为中心，联盟的舰船铺天盖地，小型舰船和无数战斗艇已经摆好攻击姿态，形成更加庞大的群落，呈一字阵型排开。 相比之下，帝国显得势单力薄多了，那艘奢华到仿佛误入战场的枫亭舰，在孤独中又显得有些可笑。 这样悬殊的力量对比，一瞬间给了傅申莫大的信心，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拽了拽西装下摆，抹平刚才慌乱中蹭出来的褶皱。 “凭一艘星舰，就想参与这种规模的战斗，皇女殿下大概在帝都待惯了，不了解前线究竟是怎样残酷的地方。”傅申朝着屏幕里的叶莎冷笑，“您的威胁，鲁莽得像个急于表现自己的小丑。” 叶莎浅浅叹了口气，“既然不听劝，那就请吧，侯爵大人，迎接你自己选择的地狱。” 说完这句，叶莎的身影就消失了。 所有的显示屏幕重回黑色，和外面的宇宙一样凝重。 驾驶舱内，众人的视线都望向傅申，等待他的下令。 “用不着担心，我亲自跟希文利通过话，得到过他的保证。”傅申深呼了口气，“只要进入联盟的阵列，我们就安全了。” 驾驶员绞尽脑汁，此时终于启动了备用引擎，他推动操纵杆，重新前进。 虽然通讯还仍然没有恢复，但跟随傅申的其他商船看到动静，也都凌乱地跟在后面。 和联盟舰队的距离逐渐缩短，和枫亭舰的距离逐渐拉长，傅申一直观察着舰内雷达，发现后面的皇女没有继续追逐的意思，自信心越发扩大。 他忍不住嘲弄，“看来皇女还算知道自己的斤两。” 第63章 “她也知道怕。”政务官被傅申的心情感染，汗也不流了，脸上也有笑了，“要是皇女死得连墓碑都没地方立，未来被后人记载在历史书上，就显得太过于难看啦。” “她还占了我的庄园，里面多少珍藏，都被她据为己有了吧！哼……贪婪成这个样子，一点格调都没有，亏她还是皇帝陛下的亲生女儿，这幅吃相真像个乡下来的暴发户。”傅申说着说着，越发心疼自己的财产，“算了，等我们去到联盟，凭借手上的帝国情报，不怕没有好日子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获得庇护……希文利答应过，他会亲自来迎接我加入联盟，待会儿我要第一时间见到他……” “大人……” “等一等，我突然想起几件事，跟帝国情报局的谍报网有关系，每一条信息都是很重要的筹码，嗯……相信我，希文利会愿意花大价钱的，我一定要让帝国后悔……” “大人！” 政务官的嗓门突然变得尖锐，同时还拽了傅申一把。 傅申不耐地抬起头，“你这是干什么？一点规矩都……” 剩下的声音哑在喉咙里，傅申猛地睁大了眼睛。 前方联盟舰队的阵营中，突兀地闪现出无数火光，像是万千流星，带着绚烂的色彩和长长的尾迹，向着傅申迎面扑来。 他的瞳孔里映出舷窗外的景象。 那流星般的光点，正在迅速放大，变成圆润而刺眼的光团。 光的核心中，美丽的炫彩构成无数走马灯似的幻影，如同描绘着整个的地狱。 这就是傅申生命最后0.1秒中，他所看到的一切。 第034章 雷霆之柏34 联盟没有丝毫仁慈，第一轮炮火便覆盖了傅申和他的部下。 杀戮在无声中演绎，一切有机和无机的，都在猛烈的爆炸后燃烧殆尽。 但很快，燃爆的火光被真空扑灭，剩下的残骸寂静地破碎，四下飘飞，很快就散入广袤无边的空旷中，失去了踪迹。 “联盟居然真的抢先动手了，怪不得殿下说，傅申绝不可能活着逃出帝国。” 前段时间发生的某些事在此刻串连起来，让齐世威不由生出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叶莎仍在凝视窗外的景象，“傅申把自己看得太过重要，但实际上，在场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人想让他活着——我给过他机会了。” 克隆人军团，这可是联盟安插间谍的人证及物证。 当傅申听信了联盟议长的承诺，带着边境军离开雷柏星，他就已经踏入了死局。 如此大的把柄，联盟绝对不会留下，他们急需一个清除后患的机会——当傅申带着这个机会自己送上门时，谁会放过呢？ 联盟军队在刚刚的密集开火后，没有采取新的行动，却也没有离开，一字大阵仍然严密地封锁在原地，与枫亭舰遥遥相对。 正如叶莎说的那样，没有人为傅申的死而动容，世界仍然运转在原来的轨道上，不会为失去谁而发生改变。 “联盟发来了通讯请求。”齐世威接到通讯员的汇报，转而报告给叶莎，“他们的指挥想跟您通话。” 叶莎早有准备，点了点头，“转接过来吧。” “是，属下去安排。” 全息投影的光线打亮，联盟的鹰徽映在半空中。 片刻后，通讯成功加载，鹰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生动的人影。 尽管前生今世加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然而影像中那人的形容姿态，仍然让叶莎有一瞬间的悲叹，老天爷造物真是不讲道理。 联盟议长希文利，这是个外表堪称完美的家伙。 金色长发如阳光般耀眼，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和身后，一直延伸到腰间，因为场合是正式的外事接洽，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墨蓝色丝绸西装，坐姿也十分庄重，仿佛古典油画里走出来的人，浑身气质充满了时代的沉淀。 他那张绝对符合黄金比例的脸正对屏幕，蓝宝石般透澈的双眼注视着叶莎，用温柔醇厚的声线缓缓道：“二皇女殿下，初次见面，幸会。” 希文利是一国首脑，按照星际各国惯行的外交原则，他的地位与北宸皇帝对等，仍在帝国皇女之上。 因此叶莎以手抚肩，先向希文利行了个毫无差错的礼，才回答道：“自从给议长先生写过信，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见到您。” 希文利嘴角上勾，双眼都眯了起来，“怎么能如此笃定呢？毕竟您那封亲笔信，我并没有给予任何回复。” “因为傅申真的跑了，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叶莎看着投影，“以傅申的贪婪怕死，绝不会主动离开藏身之处的——他会把雷柏星拖入战场，将平民当做筹码，让我无法轻举妄动。如果他不跑，我哪能像现在这样，干净利落地把后患解决掉呢？所以一定是议长先生您，按照我信里写的那样，向傅申提出了足够的诱惑，促使他离开了雷柏星。” “顺手为之而已，能帮到殿下，是我的荣幸。”希文利笑着摇头，“不过，万一我不按照信上写的那样做，那殿下的计划可就要落空了啊。” 第64章 叶莎说：“在那封信里，傅申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重点在于其他，那些难以诉诸笔端的内容……我有自信，您一定会感兴趣，并且依约前来的。” 希文利慢悠悠地叹了一声，“我很不想在殿下面前露出狼狈的样子，但您说得没有错，这一趟，我确实是专程前来见您，即便殿下的信是个诱饵，这个当我也不得不上。”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自嘲地呵了声，“从这个角度看，我跟傅申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就甘愿铤而走险。” “不，傅申蠢在被利益蒙蔽双眼，可我很清楚议长先生究竟为何而来，这份奋不顾身的决断和魄力，令人钦佩。”叶莎真心实意地说道，“即便帝国和联盟立场不同，但客观来说，联盟应该为拥有您这样的领袖而感到高兴。” 希文利沉默了片刻，湛蓝的双眸聚焦在叶莎脸上，“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您这样想。” 似乎顾虑着什么，希文利的话戛然而止。 他朝立体投影的镜头之外瞟了一眼，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 而后，他挪了挪双腿，换了个坐姿，同时也突兀地提高了声音：“也不怕殿下笑话，这一次，我方确实输的很惨，先是战局失利，然后又出了克隆事件……偏偏我又是个很输不起的人，究竟要怎样才能挽回一局？直到方才我都在思索这个问题，然后突然发现，皇女殿下您，不就在我眼前么？” 叶莎一怔，脸上流露玩味之色，“上次我的座舰遇袭，议长先生还欠我一个解释，这次，您又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 “毕竟殿下的船队力量薄弱，像一群迷途的小羊羔，对我来说，此刻的您充满了诱惑。” 希文利的说词开始具有攻击性，但他的语气却仍然温和柔缓，这使他周身传递的气质骤然变得矛盾起来。 “我以联盟议长的名义，邀请殿下去联盟做客如何？卡德星是个很美丽的地方，虽然不像帝国那么奢华富贵，却也另有一种清新的生活气息，这辈子不去一趟的话，会很遗憾的。” 正在希文利说话的同时，齐世威忽然通过超脑，暗中联系叶莎。 信息由starry在叶莎视网膜上投射出来—— “殿下，联盟军队已经锁定我舰，他们正准备展开攻击。” “联盟释出无人机编队，正朝我舰冲锋。” “敌军舰炮完成瞄准，我舰右舷a炮塔已被锁定。” “各级炮塔充能已开启。” “驾驶组请求移动指令。” “殿下，为保证您的安全，我舰将进入紧急状态，战斗部门将全权接管指挥，请您前往安全舱室，以免遭遇战况波及。” 周围不断有人在提醒叶莎，舰桥下方的属下和随员个个精神紧绷，无论是穆沈还是齐世威，脸上神情都无比凝重。 在场众人，其实每一个都有绝不后退的觉悟。 但他们此刻不约而同达成一个共识——在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前，皇女必须安全离开。 这不仅关乎叶莎个人，更关乎帝国的声誉，如果重要人物死在与联盟的交锋之中，或是被联盟掳走，这对帝国的军心将是最沉重的打击。 叶莎却没有照属下的建议去做，她留在原地，平缓而镇定地说：“议长先生盛情邀请，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不过很遗憾，虽然对卡德星心向往之，但我是没办法与您同去的。” 希文利顿了顿，温柔的脸上露出抹受伤，“可殿下姿容在我眼前，要是不能当面与您叙话，就实在太遗憾了。我执意想请您走，还请您原谅我这点执着，恰好卡德星十九号街那栋公寓现在还空置着，整院的蔷薇，很衬您这双黑色的眼睛……” 骤然腾起的爆炸，打断了希文利的话。 通讯频道的信号陡然混乱起来，全息投影变得扭曲，希文利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也跟着撕裂，模糊不清。 与此同时，舷窗被橙红的火光映亮。 联盟释出的无人歼击机，本已领命向枫亭舰发起冲锋，却在飞行至半途时，被凭空出现的炮火覆盖。 密集的炮弹，如同铺天盖地的流星雨群，带来一场绚丽的毁灭。 叶莎的侧颜同样被爆炸的光团映红，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里。 她黑色的瞳仁也染上火焰般的色彩，轻声笑道：“您看，刚刚明明已经提醒过议长先生啦，我实在无法接受您邀请，到卡德星去——我亲爱的未婚夫在这方面可不是个大度的人，他会不高兴的。” 随着叶莎的话音，深暗宇宙中，无边无际的舰队自黑色中驶来，显露真容。 简单的一字阵已无法容纳这个堪称可怖的军团，它的阵型相当复杂，在各大主舰构成的体系中，无数副舰、小型舰和快艇各司其职，每一艘舰船就是一个节点，它们相互联系、互相支援，密密麻麻织起一张错综复杂的球状大网。 而这张网的中央，是一艘几乎与深空融为一体的黑色巨舰。 沧澜舰。 如一片无法逾越的高山，沧澜舰的剪影深沉凝重，静静升浮在枫亭舰的身后。 这是人类迄今为止所能营造的最大战舰之一，舰载人员达55000人，单舰配备30个战斗艇编队，最大的停机坪内可并排放下三艘中型侦察舰，而这样同规模的停机坪在沧澜内还有五个。 第65章 如果说帝国列装标准中的“万古级”战舰，是一群可以横行宇宙的钢铁怪物，那么沧澜舰就属于因为建造标准过高，以至于竟无法挤进怪物的队列之中。 沧澜舰的建造本身就充满了传奇，以现今的技术甚至无法完全复刻，十年前的一部纪录片专门拍摄了沧澜舰从无到有的整个过程，那些随时出现的技术难关、项目攻坚的经过，几乎是帝国工业技术发展的浓缩史，直到现在，星网纪录片播放量前二十的排行榜中，仍然有这部纪录片的地位。 因此，这艘堪称伟大的星舰仅仅是出现在战场，就瞬间提振了所有人的信心，枫亭舰内的紧张气氛消散于无形。 众人虽然仍坚守自己的岗位，没有发出任何的欢呼或者吵闹，但肉眼可见的，大家面对敌人，神情越发充满了坚定和蔑视。 叶莎内心不由感叹，这就是黎奂在军中无可比拟的影响力。 那个人仿佛定海神针，还只是露个面，这场对峙仿佛就有了结局。 帝国远征军团第一舰队，向敌人张开了獠牙。 而枫亭舰内，在刚刚的通讯波动后，舰桥上的全息投影又出现了一道新的人像，加入远程会议。 黎奂的面容浮现在光影中。 他坐在沧澜舰的指挥位上，这次没有穿那套炫白惹眼的军礼装，只是一身黑色的军装常服，武装带勒出紧窄的腰身，小腿则被高筒军靴包裹。 帽檐被黎奂刻意压低了些，借此遮掩住沉暗的神情。 然而，动作时，透过手指之间的缝隙，他还是没有忍耐住，下意识向叶莎看了一眼。 那一眼非常隐晦，带着些难以描述的复杂。 舰桥里人很多，近距离还有希文利的投影，但黎奂那个眼神只有叶莎看到，并且读懂了里面的内容。 他仍为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感到不自在，可最终还是依约抵达了预定位置，分秒不差。 叶莎眉目舒展，垂眸低笑起来。 第035章 雷霆之柏35 叶莎那柔淡的神情，让黎奂也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他怀着胸腔中那一丝热流，陡然转向希文利，在这瞬间，笑意转变为杀气。 “卡德星十九号蔷薇公寓，记得是联盟前任议长与地下情人的爱巢，那场丑闻闹得沸沸扬扬，全星际都有所耳闻。希文利议长，您是单身太久吗？怎么，联盟的女人看不上眼，偏要跑到帝国来，盯着别人的未婚妻？” “黎奂元帅……”希文利仍维持着淡笑，这是每一个政客的必修课，他很懂得如何在起伏的情绪之下，依然保持优雅，“不过是一个善意的邀请，您何必强加些莫须有的猜想？” 跟这个喜欢兜圈子的政客相比，黎奂就显得直白嚣张多了，“殿下刚刚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议长，她哪里也不想去，您再强求，就很没有自知之明了。” “皇女殿下的原话是，她不能去，因为怕元帅心眼小，会不高兴。”希文利轻叹了口气，看向叶莎，作出几分怜悯之色，“有这样蛮横不讲理的未婚夫，殿下一定忍受得很辛苦吧……” 不等叶莎接口，黎奂便发出声轻慢的冷笑。 “那么下令吧，让您麾下的舰队向我冲锋，我不介意浪费几颗弹药，让你们一道上路，还可以跟傅申结个伴，免得路上孤单。以宇宙做墓，以星尘做土，多宏大的结局啊，正符合议长先生您这样的身份。” 希文利的视线在黎奂和叶莎之间逡巡，“在尊贵的女士面前，黎元帅没必要这么喊打喊杀，太没有风度了。” “殿下可不是那种易受惊吓的弱质女子。”黎奂手指轻敲椅臂，缓慢而自在，“你嚷嚷了半天想见殿下，倒是让人看到点诚意啊，击败第一舰队，你就能见到殿下跟我，我们就在这里。” 希文利湖水般碧澄的蓝眼微眯起来。 作为一个谨慎细致的人，希文利并不认为区区一个边境侯值得自己冒险，就算加上所有的克隆间谍，也同样不够。 一开始收到叶莎那封亲笔信，他还只是怀着一点好奇和疑惑，想看看敌国这位素未谋面的二皇女，为什么会冒着暴露帝国地下谍网的风险，也要以私人名义联络自己。 但在阅读信件的过程中，希文利的坐姿不由自主地挺直，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神情从疑惑变幻到震惊，即便坐在温度恒定的智能办公室里，却总觉得冷气一股一股往脊背顶窜。 那封信并不长，几句话就能概括，然而希文利把信读了无数遍，揣摩了每一个标点符号的语气，之后，他调集了前线的有生力量，亲自赶往雷柏行省边界。 他必须见一见叶莎，当面。 尽管这个决策非常危险，遭到了前线所有联盟将领的反对，但叶莎在信件中抛出的鱼饵实在太过重要，希文利只能咬牙冒险。 想到这里，他低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笑道：“本来想请殿下去联盟做客，但元帅阁下看起来很不舍，强行让你们分离，倒是我的罪过了。罢了，既然殿下来不了，那换我去帝国，也是一样的，毕竟雷柏行省战役，本来也就是我们败了，作为战败方，哪里还有这么多的矫情呢。” 第66章 但话音刚落，全息投影中突然爆发一阵吵闹，是从联盟指挥舰桥上传过来的。 希文利倏地皱起眉，急匆匆说了声抱歉，但屁股还没来得及离开座椅，一只大手突兀地出现在投影中。 它从扫描镜头之外伸进来，重重按在希文利肩上。 “议长阁下不用妥协！帝国这帮杂种，仗势欺人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身为联盟军人，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领袖深入敌境的，您放心，有我们在，即便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帝国的阴谋得逞！” 说话的人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希文利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转头朝投影外的人说：“广宏将军，眼下战役已经中止，帝国和联盟早已进入谈判阶段，我与皇女殿下会面，正好有利于谈判议程的推进……” 叶莎迅速接口，“议长阁下，在整个洽谈过程中，帝国一定会保护好您的人生安全，我以我的人格向您担保。” 但联盟那方，投影里却传来更洪亮的反驳，“她只是个皇女，又不是皇帝，还人格担保，一文钱都不值！帝国人诡计多端，绝不能轻信，议长要是一去不回，我怎么跟议院交代！您乘坐我的战舰，我就必须保护您的安全，议长阁下，现在是战时状态，请您不要妨碍作战指挥！” “等一等……将军！” 希文利还想要争辩，但那位广宏将军坚决而执着，伸来两只手，抓住希文利的胳膊，硬生生将联盟议长拽出了投影的范围。 影像看不到了，可话筒却没有关，联盟指挥舰桥上传来的声音更加混乱了。 这一出戏，让叶莎眉头皱得更紧。 傅申和克隆间谍一并解决，希文利也如约前来，原本事情进展得顺利，眼看双方会面谈判即将达成，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 偏偏叶莎搜遍了前生今世的记忆，却对这个“程咬金”一点印象都没有，广宏将军……这是何方神圣？听口气和做派，不像个好相与的人。 看来联盟内部的分裂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叶莎思考着对策，不由自主看向黎奂。 光与影勾勒出黎奂的脸廓，他坐在那里，双腿交叠，坐姿松散自在，黑黝黝的双眸也正注视着叶莎。 叶莎很轻易地从黎奂那风轻云淡的表情上，读出四个字—— 来问我啊。 叶莎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 这时候，联盟那边的内部纠纷也终于有了尾声，看样子，羸弱文气的议长先生没能吵过五大三粗的将军，再次出现在投影中的人，已经不是希文利了。 广宏是个孔武有力的人，身材如熊一般高壮，额廓方圆，臂膀粗壮，两只眼睛一瞪，神情十分凶煞。 “联盟绝不会屈服！”广宏中气十足地大喝，第一句话就堵死了继续谈判的后路，“我已呼叫支援，即便战到最后一秒，战到最后一个人，我们也绝不会放弃联盟的自由和骄傲！” 似乎是真的想要决一死战般，联盟舰队的炮口又开始转动，信号灯飞快闪烁，将战场气氛再次引向焦灼。 “将军阁下，请容我解释几句。”叶莎深吸口气。 她盘算了这么多，花费了这么大的气力，就是为了跟联盟停战，集中精力应对虫族。 这样的关键时刻，不能被一个愣头青给破坏掉。 叶莎用最温柔诚挚的语气，说道：“帝国和联盟的战争旷日持久，我邀请议长先生进行商谈，确实是为了结束这一切，还两国民众以和平。如果广宏将军您实在不信任帝国，那我可以改换谈判地点，您看商都星会怎么样？他们是中立方，从未介入帝国和联盟的战事，在星会境内进行会面，对你我双方而言，情况都是可控的。” “商都星会跟帝国蛇鼠一窝，别以为我不知道！”广宏大手一伸，直指黎奂，“你们的黎奂元帅，带着远征军团跟星会暗通款曲，黑市里的买卖走私，从来就没有停过！” 黎奂叉着十指，懒洋洋地哼笑。 广宏有几斤几两，黎奂可太清楚了，打起仗来全凭一股子愚勇，像只横冲直撞、不动脑子的斗牛。 跟斗牛有什么好计较的？ 他又不是牛。 于是黎奂抱着胳膊，坐在自己的指挥座上，仿佛没听到广宏的振臂疾呼，低头扮演一只锯了嘴的葫芦。 广宏一拳打在棉花上，正有些无所适从，就听叶莎温温柔柔的声音又响起来。 “虽然立场不同，但将军正直高尚的为人，仍然让我感到钦佩。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我一定邀请您一起喝杯咖啡，聊一聊战场上的见闻。” “少套近乎。”广宏正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连番听叶莎的软话，也不好意思跟她横眉冷对，梗着脖子扭开了脸。 叶莎不以为意，和蔼地笑笑，“将军对我们心有防备，可以理解，但现在，联盟已经被帝国舰队包围了，如果您执意要顽抗到底，联盟将面对的就是一场屠杀，我不愿意看到这么残忍且讨厌的事情，所以我真诚地请您，解除防御，进行谈判。” “包围？”广宏被她激得怒气冲冲，“议长先生不懂军事，看到帝国第一舰队就吓破了胆，但我可是战场的老手，一眼就能看穿你们的虚张声势！现在双方兵力近似，谁赢谁输，要打了才知道，用包围这种词，未免也太狗眼看人低了！” 第67章 “这样啊……看来联盟舰队的装备，该更新换代了，居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现呢。”叶莎唇畔牵动笑意，“那我吩咐他们解除隐形，您再重新看一看，仔细地、认真地，考虑一下。” 话音刚落，联盟军队的正下方空域，闪现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军团。 这是埋伏已久的第二支帝国舰队，在浩瀚的深空中，如一条弧状的长龙，呈仰面加入了对峙的前线。 第036章 雷霆之柏36 枫亭舰上，新的人影进入远程会议，俊朗的军官出现在投射的光中。 这个军官个子很高，身形修长挺拔，肩上扛着上校衔的三颗星徽，那张脸却堪称稚嫩，像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不知怎么就混进了战场。 军官利落地扬起右臂，向叶莎敬了个军礼，神色肃穆冷漠，黑眼镇定清澈，这点倒与稚气的外表形成强烈的反差。 “伦曼行省卫戍军团，向二殿下报到。” 军官语气硬邦邦的，表情也没什么波动，即使面前是地位显赫的帝国二皇女，也仍然不假辞色。 由于他的脸部轮廓异常精致，连眼睫都像是一根根精雕细琢出来的，再配合那毫无人情味的表情和语气，看上去就像个人工制造的机器人。 面对这个坚硬如冰的军官，叶莎脸上却浮现真挚的喜悦，“长途跋涉，阁下辛苦了。” 她深深注视着对方，不停上下打量，好几次欲言又止，念在场合不对，只得朝对方微笑。 军官却纹丝不动，连嘴角的弧度、双眼的焦距，都没有因为皇女的笑容而发生任何改变，清冷的声线平淡道：“职责所在。” 黎奂发觉了这一丝异常，他深深看了眼军官，又观察着叶莎跟军官各自的神情，片刻后，忽然眸色一变。 广宏则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正震惊于第二支帝国舰队的出现，支吾了片刻，眼中终于出现了犹豫。 白白送死，跟骄傲的牺牲，还是有巨大落差的。 之前叶莎还算是在好言相劝，但现在，则是赤裸裸的武力胁迫。 “我现在给联盟两个选择，将军。”叶莎重新注视向广宏，但这次，她眼中不再是纯粹的温和，多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要么放下武器，我们一起到商都星会去，好好坐下来，谈一谈双方的未来，争取找到一个能让两国民众安居乐业的平衡点；或者，继续死战到底，用你手下这整个舰队几十万人的鲜血，成就帝国舰队的勋章。” 她笑起来，又道：“我的忍让和耐性，绝不是无止境的，帝国的好意也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施舍，这是我最后给你们、给联盟的仁慈，请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思考清楚怎样回答，毕竟，人的生命如此珍贵。” 广宏朝雷达大屏上瞥了一眼。 他无法数清外面敌舰的数量，同样也无法想象，当那些敌舰同时开炮，自己这支舰队，究竟会变成多么细碎的灰尘。 至于舰队里的人……那些年轻的军人，将再也回不到故乡，去见他们想念的人。 而自己，要是坚持去打这场本该可以避免的战争，一定也会变成历史的罪人吧。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广宏满腔的热血终于冷却，他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半晌后，朝叶莎干巴巴道：“我去把议长先生请回来，让他……来跟您谈。” …… …… 星空背景下，庞大的战局开始挪动。 经过双方商议，帝国和联盟的所有舰船都将分批撤回各自阵营，只有枫亭、沧澜，以及联盟的抵空号三艘主舰，将会一同前往指定的谈判地点。 不过，这么巨大的舰群，要调动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 眼下整个空域就乱成了一锅粥，双方的舰艇都拥挤在一起，小心翼翼地飞行，生怕一个不小心擦枪走火，又惹出新的事端。 叶莎望着舷窗外星罗棋布的舰船，笑着说：“希文利确实是个聪明人，他果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希文利就算再聪明，也还是没能逃脱您的掌控。”穆沈右手握拳放在胸前，一派恭敬之色，“恭喜殿下，希文利同意收缩兵力，与帝国进行谈判，那么联盟的失败就将成为定局了。” 叶莎却摇头，眉宇间还没有平复多久，又重新出现了沉重之色，“现在离我的目标还是太远了，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这……”穆沈蹙起眉头。 作为皇女近臣，他很清楚，今天的事件，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结局了。 叶莎没有损耗一兵一卒，就把联盟议长请去“做客”去了，别看现场气氛简直可以称得上欢快友好，然而等这件事情传出去，对全星际而言不啻于一场新的风暴。 原本就是战败方的联盟，在谈判中的地位，将因为议长这趟出行而变得更加微妙。 但好像，殿下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叶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你也看到了，联盟内部不是铁板一块，广宏跟希文利，简直连谁高谁低都快看不出来了。” 她注视希文利乘坐的抵空号，那艘星舰正穿过联盟的舰群，独自向枫亭舰靠近，“如果联盟议长都控制不了手下的将军，那我原先的设想，可能会落空。” 第68章 希文利似乎是在顾虑着广宏。 但广宏不是个胸有城府的人，短暂的交谈中叶莎就能判断，这个人很情绪化，遇事不加深思，凭直觉一往直前，也凭直觉犹豫退缩。 看黎奂的样子，他也十分看不上广宏这个家伙。 当然了，以黎奂那个脾气，他看谁都是不屑的，但至少面对其他人时，不会表露得那么明显。 那希文利到底在顾虑着什么？是广宏，还是广宏身后的人？ 为什么堂堂联盟议长亲临前线，乘坐的主舰，却会让广宏这么个愣头青来指挥？ 这一瞬间，叶莎看着越来越近的抵空号，脑中冒出无数的推测。 “怎么回事，抵空号没有减速。”齐世威一直紧盯着窗外的调度，此时忽然皱起眉头，“他们靠得太近了，这个航向会和枫亭舰发生碰撞……立刻派出截击艇，截停抵空号，让他们停下来！” 随着齐世威的下令，领航员几乎同时在通讯频道里汇报。 “殿下，舰长，沧澜舰开过来了！” 众人应声转过头，发现面前小小的落地舷窗外，黑色巨舰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它不知何时悄然靠近，正好插入了前方，挡在抵空号跟枫亭舰之间，用一种彻底而坚决的姿态，隔绝了抵空号的接触，将枫亭舰遮在身后。 由于和枫亭舰太过紧贴，沧澜舰的全貌已经看不到了，灯光明亮的窗口、坚冷纯黑的甲板、高高矗立的舰桥，几乎与枫亭舰面对面，通过这边的舷窗，甚至可以看到那边的人影。 眼前的黑舰，如山岳竦峙，将变数都挡在了视线之外。 似乎不用再担心什么了，沧澜舰可以处理好一切——所有人心中都冒出同样的念头。 叶莎也一样。 齐世威离开指挥位，穿过庞大的指挥舰桥，向叶莎小跑过来，语气中有明显的喜悦，“元帅的沧澜舰正在保护您，殿下。” “多大点事，值得你这么高兴？”叶莎按下情绪，向齐世威轻笑。 齐世威突然向叶莎立正，以极为挺拔的军姿，大声道：“作为下属，我十分荣幸能见证殿下与元帅的联袂，正如帝国民众所期望的那样，两位的结合，将为帝国开启无比光明的未来，今天的事件正说明了这一点，我为自己可以参与这次任务而感到骄傲！” 很快，人们将会在每一处媒体上，看到枫亭舰与沧澜舰并驾齐驱——带着他们的“客人”，一道前往商都星会。 虽然枫亭、沧澜、抵空都是主舰，但这二对一的格局，已经说明了联盟的弱势。 而联盟军队却只能眼睁睁地，目送他们的最高领袖被“请”走，进行那一场象征失败的谈判。 对于帝国而言，这不啻于一场兵不血刃的大胜。 “殿下，已经跟商都星会联络好了，他们同意出租一个行星给我们，用于与联盟的谈判，三天内，我们就能抵达星会指定的行星，相信不久以后，您一定可以在谈判中获得更为丰硕的成果！” 在穆沈沉肃的汇报声中，仿佛是约好了似的，舰桥里突然爆发出异口同声的欢呼—— “殿下万岁！元帅万岁！帝国万岁！万岁万岁万岁！” 胜利的人们，向着星空深处扬帆起航。 第037章 霞绛与星01 今日天气异常糟糕。 低空中，阴云压境，闪电不时贯穿天际，刺眼的强光忽闪忽逝。 随后，沉沉的雷鸣响彻大地，回荡四野。 林子里的鸟群受到了惊吓，呱呱鸣叫着，到处窜飞。 皇宫里安静得吓人，空气都像是冻结了，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比陵园还要陈暮，鸟群的动静也就显得尤为突兀刺耳。 “以前人工造景，是看不到这种景象的，今天我才发现，自然天气原来可以这么糟糕啊。” “是的，殿下，目前物资供应非常紧张，为了维持帝都星上空的全球防御介质，必须节省能源，所以天气控制这样的小事就……抱歉，之前没来得及向您请示，就自作了主张，老臣向您请罪。” “只是周围太安静了，我有些不习惯，以前没觉得鸟叫声这么吓人，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啊，确实太安静了……城里已经空空荡荡的，现在民众都呆在摆渡口岸，宁可露天席地，也要想方设法挤上摆渡艇，好几次发生踩踏事件了，死了上百人，唉……” “增派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吧，这个时候，多死一个人，都是人类的损失。” “前线撤下来的伤员，虽然无法再战斗，但他们只要能走能动的，都还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幸好还有他们，否则治安问题还会更加严重。” “……有没有散发消息出去，告诉民众我还在皇宫？” “发了，皇家科学院直接通过超脑全频道发布的，他们甚至还派人用最原始的方式，扛着大喇叭去空港喊话，但是……” “我明白了……是我的错，行政事务现在由我接管，我却让民众如此没有安全感……” “情况特殊，您不该责备自己……” “不瞒将军，我时常会想，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换父皇、哥哥那样的人活下去，他们精明强干，即使面对眼下的危难，也依然能够带领帝国继续前进。” 第69章 “殿下，在这样的绝望面前，就算两位陛下幸存，民众依然会没有安全感的啊——这是人类的末日，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结局。” 随着一声老态龙钟的长叹，叶莎逐渐找回了神智。 她发现自己坐在一个熟悉的房间里，面前是一张宽敞的办公桌，桌上放着几份亟待批阅的文件，抬头打着“机密”的红章，一支带有笔迹防伪的特制签字笔正被她捏在手中。 房间里铺着地毯，蓝色的，跟北宸皇旗上的底色一样，墙上则挂着皇室的盾徽。 这是旻帝的书房，过去许多个日夜，叶莎都会在这里，和父皇一起畅谈家事国事。 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早已经退休的帝国上将、前任远征军团总指挥，唐清弘。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前线吗？刚刚到了商都星会，正准备跟希文利谈判来着……” 叶莎疑惑地开口询问，但她却发现，自己嘴巴里吐露出来的话，变成了——“唐将军，军务上的事，我是门外汉，您就跟我说句实话吧，我们究竟还剩多少有生力量？前线已经后撤到海蓝星了，小霖还在那里，他手上的兵力实在太薄弱，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心……” 这是自己的声音没错，可这不是她要说的话。 叶莎既迷惑又恐惧，她很快发现，自己的意识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想放下笔，想问眼下的情况，想唤出超脑里的starry，然而无论叶莎多么努力，都不能打断这具身体与老人的谈话。 叶莎好像变成了这具躯壳里的一个旁观者，正在重新经历自己的记忆。 “殿下，我们已经向海蓝星周边发出紧急调令了，您放心吧，很快就有人会去支援三殿下的。” 白发老人弓着腰，长期的愧疚和操劳，让这位上将连站也站不直了。 叶莎听见自己嘴里的苦笑，“……我能听出来，您在努力安慰我。” 顿了顿，她又忍耐不住地埋怨，“帝国已经成一盘散沙了，那些拥兵自重的贵族，在父皇死后，一个个都逃命去了吧？英武侯全家逃跑，瀚星军团死守驻地，边境侯连人都找不到，这些简直就像是连锁反应，全都是因为黎奂开的头……” 话音戛然而止，办公室里被沉默笼罩。 “是我对不起殿下。” 皇女没说出口的话，唐清弘心领神会，他垂下头，“如果不是远征军团最先逃走，开了这么坏的一个头，现在三殿下也不至于孤立无援。我……毕竟是我挑的黎奂，我培养了他，把他推到那么重要的位置，他却……” 唐清弘闭了闭眼，低低又道：“是我识人不清，给帝国带来了最大的隐患，我无法辩驳什么，只希望用我全部的力量，协助您度过这场危机，去为我犯下的过错赎罪。” 叶莎的神智被困在身体中，听着老人的告罪，心揪紧到疼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发现重活一次时，她曾那么庆幸，以为有机会挽救一切的。 难道灾难又要重来一遍吗？她绝不想再体会那种绝望了！ 可即便叶莎急得要命，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于是，事情还在按照叶莎前一世经历的那样，继续发展。 “眼下说这些，全都没有用了，将军阁下，我们必须想办法联系上边境侯，只有他手上的边境军，是最靠近小霖的，无论如何一定要争取雷柏星的支援。我已经失去了父皇和哥哥，绝不能……不能再没有小霖了……我今天就出发，辛苦阁下，请替我准备行程。” 唐清弘陡然皱眉，沉沉凝视叶莎，随后发出一声更长的叹息，“如果这是殿下的意志，那老臣一定会安排妥当，只是希望，殿下为了帝国、为了三殿下、为了还活着的民众，一定要坚持下去，保重自己……” 说完，唐清弘向叶莎敬了个军礼，随后离开了办公室。 叶莎的意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 外面的阴云更浓重了。 或许连帝都星都知道未来的阴霾，连白日也过得像夜晚，风暴持续作乱，一丝阳光都透不过黑云。 叶莎的神智，就这么跟随自己的身体，度过了许多天。 她无法联络上starry，也搞不懂目前是什么情况，眼下的状况不像做梦，她能感受到周遭的事物，比记忆还真实，却无法对事物作出反应和改变，只能继续当一个“观众”。 观看的剧情，其实叶莎都已经了然于心，毕竟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曾经。 她看着“自己”焦虑地工作，从日落熬到日出，又从日出等到日落。 传来的都不是好消息，没传来的就意味着更坏的消息——那说明连传信的人都没能回来，全军覆没，一个不剩。 唐清弘没有替叶莎准备出行，他瞒着所有人，独自启程前往雷柏星，去向边境侯求援，解救受困中的三皇子。 此行会经过战区，凶险无比，唐清弘却没有带任何的护卫。 叶莎知道了这件事，但她也没有派人去追。 当时的她，在内心深处，确实在怪罪这个老人。 第70章 黎奂是你最信任的弟子，是你亲自挑的接班人，现在好了，黎奂跑了，带着帝国的军队抛弃了帝国，难道你就没有丝毫责任吗？ 也许如今的叶莎能冷静去看待这件事，但前世刚失去了父兄的叶莎，并不能。 因此，叶莎只能注视着过去的自己，继续犯错。 唐清弘一离开帝都星，就如石子落入深潭，彻底没了音讯；叶霖那边的战况一天比一天糟糕，虽然还在顽强抵抗，但海蓝星已经被虫族完成了包围。 日子一天天过去，海蓝星最后的通讯断了，唐清弘也没有任何消息。 叶莎看着“自己”，龟缩在卧室的墙角下，蜷成一团，无声痛哭。 三皇子回不来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即将成为定局，每个人内心都十分清楚。 即使是这样，叶莎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哭，皇宫已经很萧条了，侍官和禁卫们虽然还在工作，却都掩不住人心惶惶，外面的民众更是心惊胆战，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又会发生新一轮的变乱。 全帝国的重担，都落在叶莎一个人身上，她得赶紧擦干净眼泪，回到办公室坐着，接待每一个紧急求见的人，证明帝国的中枢还在继续运转。 直到那天，唐清弘被边境侯所杀的证词突然传来，一同抵达的，还有三皇子牺牲的最终确认。 即便如今的叶莎是经历过一切的人，可面对着前来传信的侍官，她仍然克制不住地悲伤。 而后，前世那个“自己”，也终于禁不住如此巨大的打击，眼前黑晕涌上，失去了意识。 在即将模糊的眼前，叶莎看见身边的侍官在着急地呼唤，医官快速朝自己跑来，周围混乱成一团。 而窗外黑压压的天空中，一个硕大的阴影如暴风般凝聚，形成足有卫星般大小的圆形巨洞。 那正是虫洞的出口——帝国通向毁灭的终点。 第038章 霞绛与星02 “原来这颗行星是自然光照明啊，阳光晒着可真舒服。” 苏笑站在蓝天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开始做晨练前的准备运动。 之前待在舰队的时候，苏笑每天都会在沧澜舰内跑一大圈，既完成锻炼，也能顺便巡视全舰，比待在训练舱里更充实，一举两得。 现在她也打算围着霞绛酒店跑上这么一圈，既然来到一个陌生地方，可不能对周围的环境一无所知——在黎奂的熏陶下，整个应急突击小队都养成了侦察的习惯。 霞绛酒店在全星际都享有盛誉，是商都星会最豪华的度假酒店，没有之一。 很多人会说，星会第32号行星的美丽风景成就了霞绛，但实际上，正是由于霞绛的沉淀，让无数人仅仅为了体验这家历史悠久的酒店，也要特意来到32号行星。 不过，这其中还有一小部分人，比如记者和写手，感兴趣的不是酒店，而是酒店幕后的神秘老板。 可惜到目前为止，关于酒店的主人，只有些捕风捉影的传闻，谁也不知道，霞绛究竟属于哪个低调的顶级豪门。 不过，近期霞绛酒店是无法接待任何外客了，这里已经由北宸帝国包下，作为帝国二皇女与联盟议长谈判的主场，目前酒店所占据的整个谷地都被严密封锁起来，除了双方随员和酒店员工外，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对苏笑这样的护卫来说，工作压力并不会因此减小，如果有心怀不轨的人想潜入酒店，那无论如何都能找到漏洞，所以她必须事先做好防卫工作。 但今天的苏笑并不孤单，她的晨跑侦察路线上，还出现了另外一群人。 年轻的伦曼军团长官，那个还不知道姓名的军人，正穿着制式的训练t恤和短裤，带着一大帮人，一边喊着呼号，一边整齐划一地慢跑。 对方身上的军人气质，让苏笑自然而然地生出亲近感，她朝对方挥了挥手，而对面在短暂的惊讶后，也点点头以示回应。 霞绛酒店可不仅仅是一栋楼，作为一家神秘而古老的顶级酒店，它的范围几乎占据了大半个32号行星。酒店的核心主楼，就位于这条星河谷地，中央的h型大楼被无数副楼和花园环绕，不同风格的独栋别墅完美隐藏在茂密的绿化中，使得每一位住客都能享受静雅的环境，但又不会相互打扰。 现在，苏笑和伦曼军团的晨练大队，就一起跑在其中一条小径上。 这里明显是按照热带雨林的风格布置的，小路两边布满奇珍异卉，偶尔还能瞥见出没的小动物，它们也在偷偷观察这群人。 从主楼出发，最后又绕回主楼，二十公里的路途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这一圈让苏笑收获颇丰，她视野所及之处，超脑会在系统中同步绘制地形，等她跑完这一圈，就能得到一份军事级别的小比例尺精确地形图。 今天还有远征军团的内部晨会，苏笑打算尽快整理一下早上获得的情报，趁晨会向元帅作个简报。 但身后却传来脚步声，有人一直在尾随苏笑，甚至跟着她上了楼。 苏笑回过头，发现是伦曼军团那位年轻的长官，他解散了自己的队伍后，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追上了苏笑。 “听说你是远征军团的，黎奂的直属部队？”年轻人开口问，“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第71章 苏笑站在楼梯间，回身看着对方，鉴于这人刚刚直呼了元帅的名字，她心里那点亲切的好感消散了大半，“提问之前，是否应该介绍一下您自己？” “抱歉。” 年轻人嘴上抱歉，但脸上似乎没什么歉意。 这倒不是针对苏笑，只是他的神情很少有什么波动，冷淡中显示着明显的距离感，“林雨，上校衔，这次任务，伦曼军团方面由我负责。” “林上校。”苏笑向对方敬了个军礼，毕竟人家比她高两级，“我是远征军团司令部应急突击队队长，您可以叫我苏笑，您刚刚说的没错，我队直接向黎元帅负责。” “那你应该是离黎奂最近的人之一，他平时为人怎么样？什么脾性？好相处吗？” 林雨满脸认真，看着苏笑。 苏笑脑子都懵了片刻，难道这家伙是什么搞暗访的宪兵？ 呆滞半晌后，她憋出一句，“元帅关心属下，优待功臣，是位不可多得的好长官。” 这明显不是林雨想要的答案，他皱眉，重新斟酌了一下措辞，“是这样……我听说黎奂骄矜苛刻、很难容人，对待女性也同样不假辞色，你作为女性下属，应该对他有更真实的评价。” 苏笑嘴角抽搐，林雨居然这么批评她英明神武的上司，她是不是该骂回去，“军队工作不分男女性别，我想林上校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林雨眉头间的皱痕更深了，看来他自己也觉得很难表达，“不，我不是在跟你讨论工作，我想知道的是生活或者说……恋爱婚姻方面的事情，黎奂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我是突击队队长，既不是元帅的生活副官，跟他也没有上下级以外的其他关系，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战场或者工作，很抱歉上校，您找错提问的对象了。” 苏笑简直啼笑皆非，她还以为林雨特意喊住她，是兄弟单位来拉关系套近乎，却没想到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她对林雨的印象已经跌落谷底，不想再继续掰扯，正要告辞。 这个时候，楼上却忽然有了别的动静。 一阵混乱的开门和奔跑声后，有人颤抖着喊了一句。 “小霖……” 苏笑和林雨闻声抬头，只见一道身影沿楼梯飞奔而下，径直冲向林雨，扑进他的怀里。 这人披头散发，身上还穿着白色睡裙，两只脚也光溜溜的，连双袜子都没穿，显然刚刚才从床上爬起。 苏笑傻在当场，她瞬间便发现，这个穿着睡裙就跑出门的家伙，正是帝国唯一的皇女殿下！ 叶莎却完全没注意到还有外人在场，只顾紧紧抱着林雨，声音哽咽。 “你到哪里去了？我去你房间找你，没有人，我还以为……太好了，你还在这里……太好了……” 她讲话有些颠三倒四，林雨听得疑惑，伸手轻拍叶莎的背。 “我只是出去晨练了。”他轻声安慰，“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叶莎把脑袋深深埋在林雨胸口，“……我做了个梦。” 林雨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我还以为什么大事……梦都是假的，醒过来，一切就过去了。” “starry好像坏掉了，我打不开超脑系统，也联系不上其他人……你……现在还有别的工作吗？能陪陪我吗？” “我会调整一下日程，没关系，我今天可以一直陪着你。” 林雨搀着叶莎，送她上楼回房间。 看着两人姿态亲近，相携离去，角落里的苏笑下巴都快吓掉了。 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 她都看见了啥？ 那个林雨上校，之前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冷若冰霜，一脸不近人情的模样。 可安慰皇女的时候，林雨的神色完全不同，和煦得仿佛冬天的暖阳。 难怪啊难怪，堂堂一个上校，会来问那么奇怪的事情…… 原来如此！ 苏笑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就说嘛，以皇女的容貌和身份，怎么会没有追求者？ 帝国贵族私下有情人的绝不在少数，就算皇女已经有婚约在身，但想当她入幕之宾的家伙，怕是能从帝都星一直排到海蓝星去！ 如此英俊体贴、对他人冷淡、只对自己温柔的爱人，皇女怎么会不喜欢？而元帅那个家伙，天天表情严肃，偶尔还给殿下脸色看，竟然连点危机感都没有！ 元帅啊元帅，快点警惕起来啊！你还有这么大个情敌！而且看起来，这位情敌跟皇女的关系，可比元帅跟皇女的关系亲密多了！ 可恶，元帅明明是正牌未婚夫，却头上绿油油……这事情要是传出去，远征军团三大舰队的威风何在！尊严何存！ 苏笑满脑子官司，都不知道怎么回自己客房的。 直到军团晨会，顶头上司开始分派任务，她还一脸神游天外。 “……虽然我不在军团，但舰队内的事务照常进行，如今边境侯倒了，物资补给有殿下的承诺，应该可以很快恢复正常。” “跟星会暗中的物资交易，就先暂停一段时间，不过，与黑市的联络不要中断，那里依然是最重要的情报来源，陈雪琴，你领着机要处，探一探黑市的背景，殿下对这个很感兴趣……” 第72章 “另外，第一舰队驻扎雷柏星，先配合北宸禁卫和情报局，把边境侯的残党洗清。治安方面有治安部队管，倒是不必我们操心，如果他们需要帮助，应急突击队可以协同配合。” “菲奥娜，你们留在前线，要注意联盟的前线作战军团，防着对面搞小动作。我要跟殿下一起参与谈判，接下来会很忙，顾不过来的时候，就由参谋长把关……” “目前我们在外驻扎，但训练也不能中断，苏笑，沧澜舰的日常训练你盯一盯，那群精力旺盛的家伙，闲久了又要给我闯祸……对了还有，之前殿下跟我提过，想让枫亭舰的人来沧澜交流学习，这件事你跟莫里斯好好安排一下，到时候殿下可能会亲自去……” “苏笑……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苏笑猛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会议上走神了。 黎奂坐在长桌另一端，神色不愉地盯着她。 她连忙起立，低头道：“是，元帅，我明白了，我会安排的。” 军团机要处长陈雪琴撑着下巴，语带调笑，“看笑笑眉头皱得紧紧的，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来，说出来，让姐姐开导开导你。” 在一帮人高马大的军官里，陈雪琴的身形显得十分娇小，栗发长卷，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活像一只柔媚的瓷娃娃。 沧澜舰长莫里斯接口道：“我早上看苏队长出去晨跑了，跟伦曼军团那群人走的同一条路，难道被他们给欺负了？那可不行，远征军团无论走到哪里，场子都不能丢，要不要我带人去给你找回来？” 莫里斯拽了拽肩上披的军装外套，粗着嗓子嘎嘎笑，满脸的胡碴跟着肌肉抖动。 参谋长于晓天摆弄着手里的金制怀表，淡笑道： “你们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咱们苏队长什么人，舰队训练成绩能超过她的屈指可数，在座的几位，也只有元帅的记录在她之上，她要是都能吃亏，我看你们也应付不过来。” “我看不惯你的，就是这一点，一有事就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第一舰队军长菲奥娜目前还留在雷柏星，负责善后，所以今天的会议她只是远程参加。 全息投影中的第一军长，正交叠着双腿，按捺怒气。 要不是远隔十万八千里，她可能会把脚上的长筒高跟靴踹到参谋长脸上，“上次军团演习本来就是我们赢，要不是你拉偏架，临场修改战场环境规则，哪里轮得到第三舰队那个姓白的？” 于晓天笑眯眯地，梳理着怀表的金链，“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演习可不是演戏，出现意外情况本来就看大家的应对能力，你会输给白军长，就说明能力不足，菲奥娜军长，要加强学习啊。” 菲奥娜狠狠拍桌，“元帅！我申请跟参谋长决斗！签生死状的那种！” 于晓天：“我一介弱不禁风的文官，跟你决什么斗，莫里斯舰长，我委托你代我决斗。” “关老子屁事。”莫里斯咂吧着烟斗。 “够了，要吵架的滚出去吵。” 黎奂屈指敲了敲天鹅绒铺就的桌面，发出咚咚轻响。 他语气不算十分严厉，但混乱的会议室顷刻间鸦雀无声。 “我看你们都够闲的，下周例会，每人交一份前线形势分析报告，不准让副官和秘书代写。” “别吧，我最讨厌写报告了……”菲奥娜小小声咕哝。 黎奂冰凉的视线紧随而至，“你想写两份？” 菲奥娜赶紧换掉吊儿郎当的坐姿，直挺挺地端坐，“对不起元帅，我会认真完成任务的！” “没其他事就散会，下次记得别在会议上污染我的耳朵——苏笑，你留一下。” 苏笑耷拉着脑袋，眼巴巴看着其他人一哄而散。 她忍不住哀叹，怎么歪楼歪了一大圈，最后还是落到自己身上呢？ 要告诉元帅眼前的危机吗？总感觉会被他当场捏死。 可不告诉，又眼睁睁地看着元帅被蒙在鼓里？他未婚妻都要跟人跑了耶…… 这到底要怎么开口？真愁人啊诶呦。 第039章 霞绛与星03 会议室里只剩两个人，黎奂摘下宽檐军帽，换了个更轻松的坐姿，靠在椅背上。 “你有什么难处？”他望着苏笑，“如果有困难，可以说出来，我会尽力帮忙解决。” 苏笑很清楚，这段话并不是上级对下属的吩咐，而是出自战友对战友的关心。 外冷内热的黎奂元帅，很少对谁卸下心防，他几乎不曾对人提起自己的过去，在外人面前也一副冷淡傲慢的模样，但对待认可的人，那是绝对的义气。 对身边的战友下属，黎奂从不吝啬，无论是谁生活有困难，或者经济上出了问题，又或是工作遇到麻烦，只要他得知，就一定会伸出援手。 苏笑心中暖流涌过，她想了想，开口道：“元帅，是这样的，最近我们和联盟都在做谈判前的准备工作，明天谈判就要正式开幕了，之后大家可能会更加忙碌，我看皇女殿下最近也很憔悴，不如今晚您请殿下吃个饭？顺便散散心？听说酒店里有私人晚宴服务，在星网上好像还挺有名气的，很多人倾家荡产都要来打卡……” 黎奂惊奇得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不是，刚刚开会，你愁苦得好像我们输给联盟一样，现在我问你有什么难处，你就这么回答我？” 第73章 “元帅的终身大事，就是我的难处。” 苏笑一脸认真，“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我觉得您有必要好好跟皇女培养一下感情。” 黎奂：“……” 苏笑发现，一旦开口，就很容易继续说下去，“说实话，我刚刚碰见殿下了，她看上去心情很糟，这种时候，您作为她的未婚夫，当然就应该出马啦！您想想，殿下忙碌疲倦的时刻，有您在身边支持安慰，她对您也会心生依赖，就不会再关注别的人了。” “别的人”三个字，她还咬了重音。 可惜，黎奂并没有理解苏笑的苦心，“说完了？” “呃，还没有？我的建议是……” “不用再说了，你可以滚了。” 苏笑被赶出了会议室。 她顾忌着元帅的脸面，说得有点过于隐晦了，导致元帅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可怎么办？这样下去元帅就输定了…… 不行，远征军团，绝不轻易认输！伦曼军团不过是一支地方守备军而已，怎么能跟我们不败之军比！ 苏笑虽然感情经验不多，但论作战经验，那可是一把老手。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孤军作战很难达成目标，于是她迅速找到了同一条船上的战友，结成了同盟。 “哈？居然有这种事！” 陈雪琴听完苏笑的陈述，连酒店提供的免费下午茶都顾不上喝了，托着下颌，眼睛亮闪闪的。 “这条情报很重要，值得成为机要处的最优先目标，等我想想……唔，伦曼军团，我记得伦曼行省的总督伊芙琳，以前是皇后陛下身边的女官，因为办事严谨妥帖，很得两位陛下赏识。没想到伊芙琳总督也有自己的算盘呐，居然这么快就派人勾搭上了皇女，她想要做什么呢……” 苏笑愤愤不平道：“癞蛤蟆想啃天鹅肉呢，殿下可是元帅的未婚妻！” 隔着远程投影，第一舰队军长菲奥娜也跟着点头。 菲奥娜一头长直白发，高高扎成马尾，皮肤是健康的沙漠棕色，飒爽精神。 但此刻的话题，也让菲奥娜止不住皱眉，“我们不能失去皇女殿下，只有她的心向着远征军团，我们在帝都星才有依仗，否则远征军团飘摇在外，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野孩子，啃草根都没人心疼。要是殿下早一点跟元帅联姻，我们也不至于被边境侯钳制，连物资装备都得暗地里在黑市买。” 苏笑缩了缩脑袋，对黎奂杀人的眼神心有余悸，“可最关键是，元帅自己完全不重视这件事，我可不敢再去跟他提了。而且明天开始就会进入谈判议程，到时候，无论是元帅还是殿下，恐怕都会忙得脚不点地，想要找机会修补关系就更难了。” “那就今晚呗。”陈雪琴莞尔，“你先前的想法不是挺好的？霞绛酒店的星海晚宴闻名星际，每周只开放一场预定，听说排队的都已经到十年后了。但接待的如果是皇女和元帅，相信酒店也会特殊考虑吧……烛光晚宴，孤男寡女，最适合彼此敞开心扉了。” 苏笑渐渐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先斩后奏？” 陈雪琴点点头，“没错，先预订，然后再以元帅的名义邀请殿下，等到木已成舟，元帅总不可能放殿下鸽子，他必须得露个面吧，否则远征军团在殿下面前可就没有信用了。” 苏笑朝陈雪琴竖起大拇指，“真绝，虽然事后，我们有可能会被元帅不蘸佐料生吃了……” “那也是我们为军团做出的牺牲。”陈雪琴柔柔地感叹一句，“更何况，我觉得元帅并不反感皇女殿下，这一次次的配合让步，呵……你试试换个人？早就被元帅晾起来风干了。” 投影里的菲奥娜，也跟着点点头，“为了大家的未来都能幸福，这样的尝试是值得的。” “行，我这就去办。” 苏笑咬牙，一脸壮士断腕的凛然大义。 大家都是高效的人，苏笑立刻去找了酒店经理，定下了今晚的星海晚宴。 经理一听要招待的对象，立马拍着胸脯保证，他们一定会提供最好的场地最高端的服务，务必让来自帝国的贵宾满意。 即使是挑剔如陈雪琴，也不得不对酒店提供的场地点头赞赏—— “星会这帮铜臭味浓重的商人，大部分都有股暴发户式的土味，不懂什么叫沉淀的奢华，但这里品味还不错，至少能看得下去。” 苏笑背地里眨了眨眼，她可不敢跟陈雪琴这位艺术世家出身的大小姐讨论什么叫奢华。 趁陈雪琴指挥酒店方检查安保，苏笑连忙去找了另一位重量级的同盟。 要以元帅的名义，邀请皇女殿下共进晚餐，那出面的人身份绝不能太低，否则既辱没了皇女，也会让元帅丢了脸面。 既要身份合适，又要能说会道，在军团里可选的人，就只有那么一个了。 …… …… “终于再次见到您了，我尊敬的殿下。” 远征军团参谋长于晓天托着叶莎的手，恭谨地低下头。 “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的新年宴会，当时您刚刚公开皇女的身份，正式进入社交界，那晚的姿容令人至今难忘。” “很荣幸您还记得我，参谋长阁下。”叶莎也按照社交规矩，疏离地客套道，“我多次在宴会上遇见您父亲，也时常听他提起您，于良伯十分自豪有您这样优秀的儿子，您所建立的非凡功绩，帝国皇室始终记在心里。” 第74章 “能为帝国有所贡献，在下也不枉此生了。” 于晓天笑了笑，顺着叶莎的手势，在待客沙发落座，又把晚宴的邀请函递上。 会客厅里其实不止于晓天一个人，还有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正坐在他对面。 根据苏笑的描述，于晓天立刻判断出，这位就是伦曼军团的林雨上校。 林雨只穿了身军装常服，衬衣长裤，没什么稀奇。 但在皇女的私人套房里，这幅闲适自在的打扮，就明显透露出别的意味。 ——看来皇女跟这个林雨，关系的确不同寻常，从早上到现在，他们应该就没有分开过。 可这个林雨，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总感觉这气质有些熟悉…… 于晓天试图在记忆里深挖，但直到他说完场面话，告辞离开，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太久没有回帝都星了啊，那里的人事物，都已经变得太过遥远…… 不过苏笑几人的看法，于晓天倒是十分认同。 皇女的婚姻，并不止与黎奂一个人有关，还与整个军团息息相关，想让远征军团消失的，可不止有边境侯。 伦曼、瀚星、逑海、英武……每个军团背后，都有势力撑腰，而那些势力，哪个不是吃人的老虎？ 远征军团漂泊在外，战斗力帝国独一无二，却因缺乏政治根基，这些年来吃了不少暗亏。 但边境侯事件已经说明，有一位得宠的皇女站在远征军团身后，将会为艰难的处境带来多么巨大的转机。 说句更诛心的话——帝国目前，可还没定皇储呢。 通往权利顶峰的路，谋反可以达到，联姻也可以达到，但前者有可能赔上千万条性命，后者却几乎没有代价。 这么简单的选择题，三岁小孩都会做。 “希望黎奂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于晓天低叹一句，缓步从叶莎门前离开。 …… …… 而与此同时，叶莎房间内，讨论的内容，也正是今天的晚宴。 于晓天专程代送的邀请函，被林雨捏在手里，翻过去覆过来地看，“印刷体，没有签名，甚至不是出自黎奂的手。” “当然不可能是黎奂自己写的。”叶莎轻笑，“他怎么会有闲心，专门用这种印花洒金的纸张，还喷了香水——唔，是佛手柑，我喜欢。” 林雨把邀请函扔到桌上，抬眼看着叶莎，“这晚宴像个鸿门宴，你不该去。” “不行，送信的是远征军团参谋长，那就说明，即便这个晚宴不是黎奂邀请我，也是远征军团在邀请我。” 叶莎笑容灿烂，“远征军团里，有人开始注意到我的价值了，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开始。” “那至少也让我陪你去。”林雨担心地说，“如果不是黎奂的意思，那下面的人自作主张，他恐怕会很生气，我听说他性情桀骜，万一拿你发泄……唉，婚姻是终身大事，你到底怎么想的，专门找这么个人，居然都不告诉我！” 叶莎眨巴眨巴眼，试图转移话题，“哎呀，小霖长大啦，开始关心我了，好感动……” 林雨眉头皱紧，“别这么叫我，私下叫顺口了，在外面会叫错的，我还有两年才成年，别让我提前暴露，我可不想现在就公开身份，成天应付那帮贵族。” 叶莎揪住林雨的衣袖，摇摇晃晃的，“对不起嘛，我这么笨，又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林雨赧然，把叶莎推开，“父皇和大哥也总被你这么糊弄过去，但我可不会被你蒙骗，今天的晚宴，你要么别去，要么带上我！” “好好好，知道啦，都听三殿下吩咐。” “姐姐！” “林上校！林长官！我记住了我记住了，绝对不会叫错的！” 第040章 霞绛与星04 让叶莎没有想到是，她在预定时间之前，就见到了晚宴的另一个主角。 她正坐在妆台前盘发，女侍官在旁边准备要用的衣饰，套房最外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女侍官看了眼叶莎，得到许可后，去外间打开门。 “元帅阁下？” “请问殿下在吗？”黎奂的声音传进来。 叶莎扬声说：“我在，请进来吧。” 女侍官行了个礼，让开门，黎奂便走进小客厅。 他还穿着军装，除了简章和帽徽上闪亮的金辉外，浑身上下都是黑色，气质冷肃，像是直接放下工作赶过来的。 叶莎就坐在衣帽间，黎奂却没打算继续走近，只是站在小客厅的沙发边，远远说道：“打扰殿下了，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不打扰，元帅随时可以找我说话。”叶莎颔首。 女侍官很会看气氛，立刻告退，顺便带上了门。 叶莎一双黑眼睛看过去，安静地凝视黎奂，等待他开口。 黎奂少见地有些踌躇，他摘下军帽，拿着帽子垂眸站了片刻，才说道：“今晚邀请殿下的事，我事先并不知情，冒犯了您，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是这样啊……”叶莎微笑起来，“我其实已经猜到了，如果是元帅本人，不会提出这样奇怪的邀请。” “手下的人不懂事，也不知道我和您之间的协议，所以才出了这样的馊主意。”黎奂解释道，“我已经训斥过他们了，这种欺上瞒下的事情，以后绝不会再次发生，我向您保证。” 第75章 于是叶莎明白了黎奂的来意，“我不会对此感到生气的，也不会为此惩罚谁，元帅就放心吧。” 黎奂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 看他这样子，叶莎心头无来由有些好笑，忍不住调侃道：“不过我没想到，您会为此亲自来道歉。” 黎奂像是两手无处安放一样，不住把玩着军帽。 他抬起眼，飞快瞥了下叶莎，又重新偏开视线，“毕竟不久之前，我才提醒过您不要靠得太近，可紧接着又出了这种事……如果不当面说清楚，您可能会认为，我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好啦好啦，我知道元帅言行一致了。”叶莎朝他笑了笑，“但您看，为了这次邀请，我都准备到一半了，浪费岂不可惜？所以晚饭还是要吃的。何况上次元帅救了我，还有这次堵截联盟的行动，也多亏了您及时赶到，我都没来得及正式感谢您。” 她抬起手，对着穿衣镜挽起长发，继续完成刚刚的发型。 黎奂感到十分无奈，他还以为把要说的话说完，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可他现在却站在叶莎的衣帽间门口，看着她盘发、化妆，打开口红，微微前倾身体，在唇瓣上描画。 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礼裙，质地细密的丝绸勾勒出身形，饱满的线条下滑至腰部收束，起伏有致。 这个场景，本身就很暧昧了。 不是他们两人应该有的距离。 黎奂控制着视线，尽力不往房间内看，“殿下的谢意，我心领了，没有必要再这样。” 叶莎抿开口红，看看镜中的自己，满意地转身，“答谢是应有的礼仪，虽然星海晚宴不是我预订的，但我可以借花献佛嘛，元帅也不要总是推辞了。” 眼看黎奂还想推拒，叶莎干脆把话说得更直白些：“代替元帅来邀请我的，是远征军团参谋长，我猜想，参与这件事的，一定不止他一个人，还有您的其他属下，他们都希望我和您一起赴宴，这都说明什么呢？” 黎奂沉默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心知肚明。 叶莎代替他将答案说出来，“因为这是远征军团想要看到的，与黎奂或者叶莎或者军团里的某个人无关，这场邀请，是北宸皇室和远征军团的一次联袂。许多人希望我和您牵手，同样，也有许多人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宁愿皇室和军团背道而驰……那么元帅阁下，您想让哪一边如愿呢？” “我知道这些，但……”黎奂皱了皱眉。 皇女总是理智聪慧，黎奂并不担心她，他愁的，其实是无法控制的自己。 “我还记得您的警告，我不会靠近的。”叶莎轻轻笑着，却只站在门内，两人相距至少有五步远。 她又给黎奂吃了颗定心丸，“您就把这当做一场普通的应酬，我们是合作伙伴，伙伴之间一起吃顿饭，也并不过分啊。” 黎奂沉沉叹了一声。 当下属们先斩后奏，告诉黎奂晚宴已定，且以他的名义邀请了皇女时，黎奂不是不愤怒。 他差点就喊来宪兵队，要把这帮胆大包天的混蛋捆起来，绑到沧澜舰桥，挂上整整一个星期。 但在超脑讯息即将发出的那一刻，冷静下来的黎奂，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除了还在前线的第二军长和第三军长，参与这次“以下犯上”的，有军团参谋长、应急突击队队长、机要处处长、第一舰队军长…… 这些人，是远征军团的核心指挥层，即便是军团内联名投票，也几乎够半数了，他们代表着军团的意志和倾向。 作为元帅，或许可以对皇女说不，但作为黎奂……他无法拒绝军团的愿望。 就像叶莎说的，即便只是一场演出，为了军团，他也必须出席。 “殿下先请。” 黎奂把军帽搭在胸口，终于向叶莎微微躬身。 …… …… 霞绛酒店的星海晚宴，虽然星际闻名，却和酒店的主人一样，自带一层神秘的面纱。 各个社交网络上，都存在着星海晚宴的传说，许多人都听说过霞绛酒店的招牌晚宴，但具体到晚宴的真实场景，能搜寻到的信息却寥寥无几。 一是费用实在太过高昂，普通人一辈子的积蓄，或许都无法承担星海晚宴一次的花销；二是霞绛酒店的预约周期太过漫长，耐心不好的人，可能都等不到酒店有空的那一天。 但帝国皇室驾临，对霞绛酒店而言，意义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 帝国贵族的潮流，本身就是星际间有钱人和时尚界的风向标，更别说帝国二皇女这样的顶级贵族，随着媒体透露出去的宣传和照片，皇女使用过的物品，很快就会出现热销同款，她去过的地方，也立刻会变成打卡热点。 皇女的光临，今后将成为霞绛酒店的金字招牌，酒店方也看到了这个商机，破例在非预定日安排了晚宴，还穷尽心思，添加了许多小细节。 当叶莎和黎奂一起来到场地时，天空已经渐渐变得橙黄，这个星系的恒星即将没入地平线下，时间的指针快要转到夜晚。 在霞绛酒店所属的谷地中，数条造景小河顺谷流淌，到洼地又汇聚起来，形成一片银光闪闪的湖泊。 第76章 湖边渡口用木板搭建，两侧围着白色栏杆，风格很是清新怀旧，它长长地延伸出去，一直到了湖中央。 叶莎刚踏上渡口，就看见酒店侍者正朝自己行礼，“殿下，元帅，欢迎光临星海晚宴，我们已经为两位准备好一切，预祝两位享受一个美好的夜晚。” 他退后半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黎奂看了看环境，微微蹙眉，“湖面空间太开阔了，如果有人预设狙击点，很容易得手，殿下，这里不太安全。” 叶莎直想扶额，她看到这片如镜的湖泊，水面反射着夕阳橙红的光，如同天上地下融为一体，第一反应是惊叹。 但黎奂却与她完全不同，该说是有职业病了吗…… 酒店侍者始终保持着敬业的微笑，回答黎奂的话：“元帅阁下，您的属下已经加强过安保设施了，星会第32号星球为了服务帝国与联盟的要人，早已拒绝其他私人入境申请；今晚服务的侍者，也都是人工智能机械，安全方面绝对可控，请您不用担心。” 黎奂蹙着眉头，打量侍者。 侍者像是知道黎奂的想法，笑容不变，“我是欧神集团第十六代旗舰机器人，专门负责在私人场合工作，我的保密性与可靠性都是最高级别，能为客户提供最优质的服务，与此同时，不会泄露客户的任何隐私。” 黎奂抬起手，食指轻点了一下侍者的眉心，侍者的后脑上便忽然有了动静。 一阵机械运转的响动后，机器人的后额整块弹起，露出里面的控制系统。 “人工智能也不都是可信的。”黎奂在机器人脑袋里挑拣，翻了翻系统页面，又看了看工作信息，像是要给机器人来个全面检查，“苏笑他们查过你吗？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叶莎啼笑皆非，干脆拽住黎奂的胳膊，将他从机器人身边拉开，拖着他往长长的渡口走，“元帅您也太过于谨慎啦，不是说您的属下已经检查过安保吗？自己人还是可以信任的，快看，马上日落了！听说星海晚宴的主题就是从日落后开始，我们不要错过了！” 黎奂张口，本来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叶莎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他没能把那些煞风景的谨慎考虑再说一遍。 只是不能任由叶莎拽着他了，这种靠近相贴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感到一阵神经跳动般锐利的刺激，脖颈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黎奂稍微用力，抽回了胳膊。 叶莎一顿，也反应过来，自己在兴头上不小心越了界。 她不好意思地朝黎奂笑笑，小小地挪开两步，高跟鞋踏在地面，清脆地响。 黎奂的情绪被她感染，心情难得放松起来。 往前面继续走，如镜的湖面上忽然腾起片水雾，一开始水雾还很轻薄，渐渐却又变得浓重，直到看不清前方的路。 叶莎和黎奂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后面的栈道竟也瞧不见了。 脚下传来水声，叶莎低下头，不禁轻呼，“啊，路消失了。” “是全息投影。”黎奂若有所思，“我们居然一直走在投影上，能做到以假乱真，连我也没能分辨出来，这技术很先进。” “快看那边！” 随着叶莎手指的地方，浓密的水雾中骤然腾起一片阴影。 那片阴影硕大无朋，几乎遮蔽了视野，黎奂下意识上来一步，挡在了叶莎身前。 第041章 霞绛与星05 叶莎仰头看着，等那片阴影逐渐跃升，一直到最高点时，她才从轮廓中分辨出来那是什么。 “是鲸鱼！”她欢呼一声。 像是应和着叶莎，鲸鱼发出一声长长的嘤鸣，随后巨大的身躯跌落下来，破开水雾，继续往下沉去。 随着鲸鱼撞击入水的轰鸣，一片高耸的海浪忽地涌起，向着两人扑来。 “当心！”黎奂出声提醒，同时张开双臂，试图替叶莎阻挡水花。 他湿了倒无所谓，但皇女是精心打扮过的，那份诚恳的心意不能被破坏。 但水浪将将涌到面前时，又突兀地消散开来，与此同时，浓雾似乎被水波扑灭下去，周围的视野重新清晰。 叶莎发现，自己和黎奂居然能站在水面上，脚下如镜般的湖面波光粼粼，不是蓝色，而是夕阳般的橙红，就连轻薄的水雾也映着落霞般的虹光。 更高的天空上，花苞状的星云竟不是静止的，随着夜幕降临，它正从含羞转为热烈地开放。 视界中的色彩缤纷而又和谐，如同童话绘本那样，充满了奇异的想象力，每一片云朵都有自己的颜色。 天空中，白色飞鸟滑过长空。 数不清的鲸鱼长鸣着，在浮光跃金的波浪中起伏，环绕在两人身侧。 一张圆桌，两把椅子，就静静放置在不远处的水面上，鲸鱼们像是领路人，不停跃出湖水，引领他们该去的方向。 “这开场真是精彩。” 即使见多识广如皇女，也不由惊叹连连。 她不停问：“这是怎么做到的？那些鲸鱼也是真的吗？我的意思是，它们看起来很真，不像是投影……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走到桌椅那边去？可是这里没有路，我都不敢动了，会不会掉到湖里去？” 第77章 见到新奇的事物，皇女兴奋得简直像个小孩子。 这次啼笑皆非的换成了黎奂，他主动走在叶莎前面，“我来探路，殿下跟紧我。” 叶莎提着裙摆，小步跟在后面，提醒道：“元帅小心点，您要是掉下去了，我可拉不住。” “我要是掉下去，自己会游上来。”黎奂笑着回头，“殿下要做的，就是站远点儿，千万别被我连累。” “真会说话……”叶莎不禁嘟哝。 她脑海里浮现那幅场景，堂堂帝国元帅掉进湖水里扑腾，而自己站在一旁围观…… 很有趣，但不太像话，所以想想也就罢了，最好还是不要发生。 这样的事确实没有发生，两人一前一后走过这段湖面，平安无事，叶莎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裙摆甚至没有沾上一滴水花。 可鲸鱼还在脚边上浮翻滚，飞鸟掠过头顶的时候，她能感到风的凌冽。 他们已经身处湖中心，这里除了铺着天鹅绒餐布的圆桌、两把雕工精湛的木椅，就不再有其他事物了。 放眼去望湖岸，竟也找不到建筑或人影的轮廓，只能看见茂密的丛林与更远处高耸的山峦，一道长瀑仿佛从天堂坠落，在湖边砸起碎银般的浪花，周围彩虹与云雾缭绕，一切人工的痕迹都消失无踪。 只有晚宴的主角，和天地自然。 黎奂替叶莎拉开椅子，请她坐下。 餐桌上放了一张古朴的信笺，叶莎捡起那封信，朝黎奂扬了扬，然后开始清声朗读—— “北宸帝国第二皇女叶莎殿下亲启： 殿下驾临霞绛，荣幸之至，只憾俗务缠身，不能亲迎殿下，鄙人深感遗憾。 愿您在此度过美好的夜晚，谨代表阿斯兰家族，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l·d·a。” “路恩·德·阿斯兰。”黎奂听叶莎读到最后，淡淡接口，“商都星会仲裁首席，原来霞绛酒店的主人是他。” “倒是跟情报局的推测一致。”叶莎端详着信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十分神气，“这个人写得一手好字啊，现在大家都喜欢用超脑传信，能把手写体练成这样，挺难得的。” 黎奂想了想，“路恩是个很神秘的人，除了参与每年的仲裁会，几乎不在人前露面，他旗下的产业多到数不清，传说财富能跟帝国国库比肩，可他这次却轻易将身份告知给您……” “好啦，元帅阁下，快别聊工作了。” 叶莎将信纸折起，顺手放到一边，“明天谈判开始，就要天天加班了，现在可是难得的休息时间，风景又这么美，我们可不要焚琴煮鹤，吃饭吧吃饭吧。” 黎奂只得叹口气，摘下军帽，踱步到餐桌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感应到宾客就位，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紧接着，整片天幕如同慢慢褪色般，霞光与云彩被无边无际的星空吞没。 现在，头顶铺满了星河，与如镜的湖面相互倒映着，于是天上也是星星，脚下也是星星，他们两人仿佛坐在群星的中央。 不远处的湖面蹿升起泡沫，随后，像是水神的赐福一般，两只高脚杯凭空自湖中浮现。 它们安静地、带着圈圈涟漪，被喷涌的湖水托高，映着漫天星河，分别停驻在二人面前。 叶莎端过细口杯，浅浅饮了一点，发现里面盛的不是清泉，而是清爽的餐前酒，入口回甘。 “元帅不尝尝吗？这酒很不错。” 叶莎看着黎奂，他没有动酒杯，任由那只杯子继续被浪花托着，悬浮在身侧。 黎奂摇头，“我不喝酒。” “元帅似乎从来不喝清水以外的东西。” 叶莎晃着酒杯咕哝，“不喝酒，不喝茶，也不喝咖啡，甚至不抽烟……人生里只有寡淡无味的白水，难道不会觉得无趣吗？” “确实很无趣。”黎奂淡然承认，“但惯着口舌之欲，容易使身体越来越迟钝，与之所带来的风险相比，无趣至少可以保住命，就也还算能够忍受了。” “确实，保住命才能创造更大的价值。”叶莎感叹，手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酒杯放下，“听了您的话，我似乎也应该改一改习惯。” “殿下和我自然不一样。” 黎奂端详着她，因为刚刚的浅酌，她脸颊已浮上淡淡的红润，像健康的润泽。 “我不喝酒，是为了让更多人有选择喝酒的自由。”他说道，“前线的战士吃苦，冒着生命的风险作战，也是为了身后的民众，可以不必吃同样的苦、冒同样的险。” 叶莎的表情变得凝重，她深沉地注视黎奂，这么近的距离，足够她看清对方眼中倒映的天地星河。 “元帅。”叶莎轻声唤道，“我有一个问题。” “您请说。”黎奂浅浅颔首。 “如果突然有一天，帝国出现了新的敌人，不是联盟，不是星会，也不是别的国家或组织，而是一群没有思考能力的怪物，它们无法交涉也无法谈判，唯一的目标就是毁灭人类……到那时候，您会怎么做？” 黎奂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消灭它们。” “可它们数量实在太多太多了，铺天盖地，无边无际，人类即使耗尽所有弹药储备，也无法破坏它们的根基，它们生命力又比人类顽强数倍，整个种族团结一心，与争斗不休的人类完全相反……到最后，当人类的舰船、星球、家园被它们一个个吞噬，就再也无法组织起力量反击，那么等待人类的，是不是只有毁灭？” 第78章 黎奂沉默了片刻。 叶莎紧紧盯着他，看他神色表情的变化，显然，他正在认真思考。 “殿下提出的假设缺乏条件，我没有做过类似的兵推。”黎奂终于说，“要做出合适的应对方案，我还需要知道，那种怪物的单体战斗力如何，整体作战方式如何，它们既然不会思考，又是如何排兵布阵，与人类战斗？如果仅仅是依靠数量优势，那么它们又要如何维持这么庞大的阵营？补给量将不是小数目……” “吃人。”叶莎轻声说。 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轻松，就像仅仅是在谈一种假设，“它们吃人，人越多的地方，它们的进攻效率越高。” “那确实是生死之战。”黎奂叹息一声，“我会建议尽快撤退。” “意思是……只能逃走吗？”叶莎不自觉握紧了手心。 “可以这么说，但逃走不是可耻的，尤其是在遭受突然袭击的情况下，撤退是为了保全有生力量，以便重新整顿战线，等待有利时机。” 黎奂笑了笑，又补充道：“如果真有一天，发生了殿下说的那种危机，我会建议帝国中枢尽快离开帝都星，带走科学院、研究所以及高校团体，抓取怪物的活体进行研究，寻找怪物的弱点，寻找战斗的方法……星际那么广大，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依然能够发展、前进、争取希望。” 叶莎目光变得锐利，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直视黎奂，“您没有提到远征军团。” “因为军团不可能看到那一幕。” 黎奂微微敛低眉目，因为提到了远征军团，他的神情变得柔和，“远征军团从诞生起，命运就只有两种：要么胜利，要么永远留在战场。如果真的有一天，帝都星都到了需要撤退的时候，那么远征军团一定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方想要完成撤退，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元帅您……” “我当然是和军团的士兵们在一起。”他坦然回答，随后对叶莎笑了笑，“就像我相信，殿下也会永远和帝国的民众在一起。” 叶莎的心脏在胸口中剧烈跳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她一向自诩火眼金睛，看人很准，但上一世远征军团叛逃后，她便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是否是个合格的皇女、是否真的拥有识人之智。 如果她真的能洞察人心，那又为什么不能提前发现远征军团的异动？ 不过，就在最近，她的自信又回来了。 没有人能时时刻刻都在伪装、时时刻刻都在演戏。 叶莎越发确定，上一世一定发生了什么变动，才导致了那样的结局。 她决心将那变动的原因找出来。 第042章 霞绛与星06 半空中绽开一朵浪花，随着涟漪翻滚涌动，最终平静，一条质地细腻的黑色绒布出现在桌面，四角长长垂下。 叮叮咚咚的音效，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桌布上水花再显，莲瓣般层层打开，随后它开始冻结，顷刻间化为两朵晶莹的冰花。 冰花绚烂的花心中，头盘菜肴散发着淡淡雾气，各自盛放在两人面前。 这是晚餐正式开始的信号。 “忘了刚才的话题吧，元帅，刚刚只是一个假设，不用那么严肃。”叶莎对黎奂眨了眨眼，“我们该用餐了。” 在这深远宏大的氛围中，两人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星空掩映下，繁杂的心绪也变得宁静，这一切进行得十分和谐。 偶尔鲸鱼、海豚或别的什么不知名鱼类从水面拂过，长长的尾迹划开静寂的湖水，波光开始翻涌，满湖星辰倒影都在舞动。 这里没有别人，也似乎没有什么皇女或者元帅，两人聊的话题没有边界。 黎奂一边吃香脆的烤排，一边讲前线的趣闻，“托傅申的福，有几次粮饷克扣得太厉害，军团只能从星会黑市去买口粮，但手头又没有足够的资金，毕竟军部是不会允许各军团私藏军费的。当时我带着苏笑和陈雪琴去黑市谈判，表面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实际上，兜里连一块钱都掏不出来。” 叶莎小口喝着汤，听得乐不可支，差点被汤呛到。 “那你们最后怎么谈成的？”她忍着咳嗽，满脸笑意地问。 “苏笑打了一架，掀了人家的场子，成功引出了黑市的老板。”黎奂说，“然后我告诉他，要钱没有，要命有很多条，看他愿不愿意交换。” “真像土匪呀。”叶莎忍不住调侃。 黎奂笑着点头：“即便是黑市，初衷也是为了做生意，只要有利可图，商人们都有很柔软的底线……就像星会黑市，他们一直被海盗的问题困扰，海盗们的幕后老板几乎都是联盟的大型集团，走私抢掠，杀了一批又来一批，破坏了星会很多生意。我提出做交换，星会其实相当乐意，从那以后，我们清理海盗，他们提供粮食，相互之间还算有默契。” 叶莎听得很认真。 随后，她也会讲一讲自己在帝都星的事，“皇室成员在成年之前，必须隐姓埋名，深入民间，这是祖皇帝定下的铁则，警告皇族不能远离民众。二十二岁之前，我用莱雅这个名字的时间，远比叶莎要多，除了皇室教育外，还要去公办学校里上学，周围的同学没人知道我是皇女，他们叫着我的假名，却与我更亲近；而成年之后，每个人叫着我的真名，脸上的笑却越来越假……因为无论开心还是难过，面对我，他们都不得不笑。” 第79章 黎奂点头，“之前在雷柏卫一，大家都叫您莱雅小姐，能看得出来，那时候的殿下，显得更自在一些。” “因为叶莎需要端着，莱雅不需要嘛。”叶莎摊摊手，姿态惬意地靠在椅背上。 黎奂问她：“所以，如果可以选择，您更愿意当莱雅小姐？” “倒也不是，我把这两个身份区分为工作状态和生活状态，虽然我很喜欢作为莱雅去体验生活，但叶莎有责任和义务，同样是我不能割舍的部分。” “原来殿下是这么想的。”黎奂若有所思。 “让您失望了？” “不，或者说，刚好相反，殿下没有选择逃避，这让我非常钦佩。” 黎奂笑了笑，“这段时间，殿下的计谋和勇气，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必须承认，有些话我说得太早。” 叶莎表情有些难以置信，“居然能听到这样的话，我简直受宠若惊啊。” 黎奂无奈地说：“对名副其实的人，我绝不会吝啬自己的夸赞。” “所以，元帅不再记我仇了？”叶莎朝他眨眨眼。 黎奂顿了片刻，“我什么时候记仇过殿下。” “哈，当然是婚约的事情，第一次见面，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叶莎像抓住了黎奂的小辫子，手掌轻拍着桌面。 黎奂看着叶莎那兴师问罪的模样，苦笑不已，“我很少为战场外的事记仇……而且最后殿下不也为我带来好处了吗？我觉得有收获，就要有付出，很公平。” “那么，您原谅我了？” “本来就没有记仇过，也就谈不上原谅。” “那很好。”叶莎像得逞的小狐狸般，笑得直眯眼，“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黎奂不由失笑。 他不该这么绅士的，应该让皇女也出点血才好，不然看她现在，一脸得意，小算盘打得哐哐响，赚大了似的。 晚餐临近结束，两人聊天几乎忘了时间，这时候，天空上那朵星云构成的花苞已然盛放，是深夜了。 一艘无人驾驶的自动游艇破开湖面，静悄悄地靠近，这是带他们回酒店的载具。 叶莎脸上已经有了倦色，黎奂便率先起身，朝她走过去，伸出手，掌心向上。 “该回去了，我扶您上船。” “元帅那么强调距离，还是让我自己走吧。”叶莎坐在椅子上，左手撑着头，酒意和困倦同时涌上，让她双颊红彤彤的，神情有几分憨态可掬。 “您这才叫记仇。”黎奂叹气，“如果您还能好好走路，就不用我搀扶了。” “我当然可以。”叶莎蹭地站起来，朝游艇走去，果然走得稳稳当当。 她抬高下颌，朝黎奂看过来，一幅傲然的模样。 “好好好，是我小看殿下了。”黎奂只得哄上两句。 跟喝多的人果然没法讲道理。 两人相隔五步远，相继登船，脚下的游艇再次荡起涟漪，划开平静的湖面，开始返航。 叶莎站在船头，一直眺望头顶的星河，凝视那朵盛放的玫瑰星云。 黎奂站在船尾，恰好能将她的背影与星河一同收入眼底。 “元帅，那个方向是帝都星。”叶莎忽然抬高手，指着星空中的某处。 她扬声对黎奂说话，但没有回过头，“要保护头顶上这片星空，您愿意付出什么？” 黎奂勾起唇角，游艇甲板前后距离不小，他也得提高声音才能让她听见。 “我的一切。”他说。 “我也是！”叶莎大声回答。 黎奂笑意更盛，“那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元帅，很高兴帝国能拥有您这样的将领！” “能遇到殿下，我也很高兴。” “元帅！” “我在听。” “如果哪天，您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会想办法解除婚约的！” “好，我记住了。” 黎奂凝望船头那道深蓝的身影。 她站在高处，昂头挺胸，几乎融入星与湖。 他挪不开眼睛。 幸好这里没有别人在，他可以稍微放任自己，一直那么静静看着。 …… …… “不是说结束了吗？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林雨站在湖泊渡口前，抱着双臂，瞪视酒店经理，“三分钟前他们就该返航了。” 酒店经理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笑容，“之前也向贵客说明过了，系统由智能ai控制，会在合适的时候自动判断返航。” 旁边的穆沈劝道：“林上校别太担心，您看，那不就是游艇吗？很快就靠岸了。” “她的超脑坏掉了，还没来得及检修，有事也没办法联系我们。”林雨望着徐徐回归的游艇，语气难掩焦急，“该死，明明答应过让我一起的，她怎么能故意把我甩开？” 一听这话，同样在等待上司回归的远征人开始不爽了。 元帅在跟皇女约会呢，能出什么事？ 你一个伦曼军团的小上校，居然还想跟去当电灯泡！ 臭小子你谁啊！ “咳咳……”苏笑清清嗓子，“瞧林上校说的，殿下身边还有元帅，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第80章 陈雪琴柔声帮腔，“湖边已经被舰队的人围起来了，为了不打扰那两位的美好时光，连只蚊子我们都不会放过，林上校，你这么急急火火地想要跟进去，究竟是想要破坏什么呢？” 穆沈暗道不好，瞥了眼林雨的表情。 作为穆宣公最器重的子侄，穆沈在加入北宸禁卫之前，自小就跟随公爵出入宫廷，他很清楚林雨的真实身份。 穆沈试图给林雨找台阶下，“你们这么说话也太放肆了，林上校只不过是担忧殿下而已。” 陈雪琴抚了抚卷曲的长发，瓷娃娃般精致的面庞上，似是拢上一抹愁云，“莫名其妙的担心，是对周围人缺乏信任，林上校，穆卫长，你们难道不信任元帅和我们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雨淡淡道，“我很清楚远征军团的付出，元帅对帝国的贡献更是让我钦佩，但……就像我之前问苏少校的那个问题——生活和工作是不同的，工作上完美的黎元帅，在生活上又是怎样一个人？他能够细心体贴，对身边的朋友与爱人温柔以待吗？” 苏笑：“……” 陈雪琴：“……” 她俩今天先斩后奏，差点没被暴怒的黎奂挂到沧澜舰桥上去，对林雨的问题，真是无法反驳啊…… 林雨看破两人的停顿，“看，连你们也知道，他不能。” 说罢，林雨快步踏上栈桥，迎上那艘迟迟晚归的游艇，穆沈紧紧跟上了他。 苏笑瞟了眼陈雪琴，“我们也去吗？” 陈雪琴却盯着林雨的背影，渐渐浮起抹笑，“你说，这个人口气那么大，但那些道德标准，他自己又能做到吗？所谓细心体贴，对身边的朋友与爱人温柔以待？” 苏笑迟疑，“呃……也许能……吧？” “真有趣。”陈雪琴眼中满是兴致勃勃。 苏笑很熟悉陈雪琴这幅表情，很明显，这家伙又找到了新的猎物。 第043章 霞绛与星07 不等游艇停稳，林雨就一个纵身，跳上了甲板。 视线逡巡，第一眼没找到叶莎的踪迹，只看到黎奂的背影。 林雨跑过去，急声道：“她人呢？你……” 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看清面前的情景，林雨瞠目结舌。 叶莎还在，她坐在游艇的顶层，靠着船舷睡着了。 甲板冰冷，湖面还有船行带来的凉风，于是黎奂将自己的军装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帮她隔绝外面的低温。 两人的身形差距这时候越发明显，叶莎几乎被那件军装包裹住，连脑袋也埋进去，沉沉地呼吸，睡得正香。 林雨松了口气，他走到叶莎身边，半蹲下来，晃晃叶莎的肩头，“靠岸了，该起来了。” “唔……到了？”叶莎朦胧地睁开眼睛，看清林雨的脸，会心地笑起来，“你来接我啦？” “你知道多晚了吗？”林雨皱着眉头，伸手扶叶莎站起来，“这么大人了，就不能让人省点心……你还喝了酒！” 闻见叶莎身上的酒味，林雨表情更不好看了。 “一点点。”叶莎眯起眼，伸手朝林雨比划了小拇指前端的一丢丢，“真的，就这么一点点！元帅可以替我作证！” 她朝黎奂使眼色，但对方却无情地戳穿了她，“我从来不作伪证，殿下。” 叶莎表情一瞬间垮下来，撤下披在身上的军装，团吧团吧，丢回给黎奂，恼羞成怒。 刚刚还说一起努力，转眼就把队友卖了。 混蛋。 黎奂抖开被揉皱的军装，搭在肘弯上，并不辩解，“很晚了，我送殿下回去吧。” 林雨的目光在两人中间逡巡，发现气氛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僵硬，反而似乎还挺和谐？ 黎奂看叶莎的时候，居然温和带笑，而叶莎也会朝他使点小性子，这是她对亲近的人才会表露的一面。 难道是他想错了？ 林雨脸上浮现一丝茫然。 “傻站着干什么？走啦，林上校。”叶莎嘟嘟哝哝，末了还瞥黎奂一眼，“不要他送。” 黎奂也不客套，淡淡颔首，“那好，既然殿下有人保护，我这就告辞了。” 他朝林雨略一点头，随后径直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顺手还拎走了几个翘首以待的手下。 “我们就这么走了？” 苏笑跟在黎奂背后，满脸震惊，不住回头张望。 皇女还在游艇上，那个妖里妖气的穆沈、还有姓林的小白脸也在。 元帅就这么走了？ “饭吃完了，不走还要干什么？”黎奂冷冷乜着苏笑。 “当然是送佛送到西啊！”陈雪琴在一旁低声哀叹，“约会结束要送女士回家的，在家门口要有告别，互道晚安，最好还能约定下次见面……我以为这是生活常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黎奂被陈雪琴一提醒，怒火蹭蹭往上涨，“今天的账，我还没跟你们算完，于晓天呢？叫他滚过来！参与的还有谁？菲奥娜是吧？一天不敲打，你们几个就皮痒！” 什么！明天一大早就谈判了，今晚还要挨罚？ 苏笑和陈雪琴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绝望。 他们这么辛辛苦苦谋算，都是为了谁啊！ 第81章 面对一个恩将仇报的上司，需要极其强大的意志，需要考虑整个世界的爱与和平，才能控制住不去造反哎…… …… …… 林雨跟在叶莎身后，穿过深夜，顺着小径返回酒店主楼。 听见叶莎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他不由开口说：“姐姐心情很好。” “当然啊。” 叶莎背着手，走路都很轻快，这周围没有外人，她说话也就不加掩饰，“小霖，实话跟你说，我今天很高兴。” “就因为跟黎奂吃了顿饭？”林雨表示不解，“难道姐姐喜欢他？” “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叶莎笑起来，拍拍他的脑袋，“因为我发现，黎奂其实是个好人。” “只是这样？”林雨越发迷惑。 “只是这样，难道还不够吗？帝国最重要的军团，它的指挥者是一个好人。”叶莎背着手，语气雀跃地说，“我都开始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好吧，我先不评论黎奂如何，但姐姐，如果你不喜欢他，你就不应该用自己的婚姻去做利益交换。”林雨说，“唯独这一点，我不能认同。” 叶莎看向他，笑意微敛，轻声叹息道：“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你是皇女，世界上没有什么你必须做的事！”林雨说话快起来，语气变得低沉，“还有父皇和皇兄，还有我在，只要北宸帝国不倒，就没有人可以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世界上最贵的珍宝、最好的人，想要什么我们都能送到你面前，可我就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你非要这么委屈自己？用一生幸福去牵制一个你根本就不爱的人！” 在冲动的驱使下，林雨有些口不择言，当他把这些话说出口时，连自己也觉得太重了。 他难过地低下头，不敢去看叶莎，“……对不起，姐姐，我……我不是在指责你……” 叶莎双眼湿润，她伸出手，抱住林雨的肩膀。 他已经长得很高了，比她还高一个头，需要她踮着脚才能够到，“我没有生气。” 林雨任叶莎抱着，低声道：“母后去世前，跟我和大哥说，姐姐是皇室里唯一的女孩，会有很多人觊觎你的婚姻。父皇所处的位置太高，有些事情他或许看不到全貌，母后让我和大哥一定要好好替你把关，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人都不要紧，唯一重要的是，他要对你很好很好，要能让你过得幸福。” “我现在就很幸福。” 叶莎放开林雨，仰头看着他尚显稚嫩的脸，无数感慨涌上心头，“看到父皇和哥哥好好的，看到你活得好好的，长得这么高，变得越来越帅，全星际都夸三皇子多么优秀……那就是我最高兴最幸福的事情了。” “你如果不幸福，我们又怎么可能好好的？”林雨反驳道，“是，我承认，黎奂是一个能把战争艺术发挥到极致的人，可一个好元帅，跟一个好丈夫，评判标准是完全不同的！姐姐，你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 眼看林雨情绪激动，叶莎温声安抚，“黎奂的脾气其实没有那么糟糕，或许是外面以讹传讹，或许是联盟试图反间，或许是他对敌人冷酷无情……但我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确实能看出来，他是个正直的人。” “可是……” “放心吧，我都跟黎奂说好了，联姻只是一场合作，我和他各取所需，等战争结束，帝国稳定繁荣，不再需要这场联姻了，或者我们其中之一，有一天遇见了真心喜欢的人……到那时候，我会和他解除婚约的，他也点头答应了。”叶莎笑了笑，“所以你看，我也并不损失什么，对不对？” 随着叶莎平缓的语气，林雨也冷静下来，低声道：“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我们都要跟联盟谈判了。” “不，战争远远没有停止。”叶莎低叹一声，“甚至说，战争还没有开始，但它已经在不远的未来等待，而且必将到来。” “究竟怎么回事？”林雨皱起眉，“姐姐最近做事，似乎太操之过急了，要发生什么新的战事了吗？为什么没有听父皇和大哥提过？” “你真的想知道？”叶莎又叹一声，“有些事，不知道会过得比较开心。” “我是帝国皇子，如果你有责任，那我同样也有。”林雨说，“姐姐，虽然还没举行成年礼，但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以信我的。” 叶莎凝视着林雨，她发现弟弟脸上的坚定和决心，跟他前世决定前往海蓝星前线时一模一样。 “我知道了。”叶莎欣慰地笑道，“你跟我来。” 她牵起林雨的手，在酒店郁郁葱葱的小径上穿行。 这不禁让林雨回忆起以前。 母后去世的那一天，姐姐也是这么抓着他的手，坚定地把他从被子里拖出来，在庞大空旷的宫殿中奔跑。 “跑起来，不准停。”姐姐虽然也在哭，但语气很坚定，“跟我走，我们去见母后最后一面。” “我不想看见母后躺在棺材里。”当时的叶霖还小，哭得直打嗝，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你放开我，我不去！” “不可以不去，你是男子汉。”姐姐抓着他的肩膀，眉目严肃，“你要告诉母后，即使她不在了，你也能让她放心，用功学习，未来变成可靠的大人。” 第82章 “我不行……” “你可以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林雨想，那天姐姐拖着他，逼他走到母后棺前，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正是那一天，他看到了父皇佝偻的背影，看到了哥哥和姐姐失声痛哭的模样，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远远躲着，因为他是其中的一份子。 好在有姐姐，他才能丢掉小时候那种懦弱，渐渐变成如今的自己。 好在自己没有让姐姐失望，今天她再带着自己奔跑，脸上才能带着笑。 第044章 霞绛与星08 希文利打开房门，就看见叶莎站在门口。 “议长先生，晚上好。” 叶莎对希文利道：“看来您还没有睡，幸好，我这么晚来拜访没有打扰到您。实在事情机密，只有现在这样非正式的场合，才不会有那么多眼睛和耳朵窥探。” 希文利还穿着常服，西装外套和领带随便扔在外厅的沙发上。 他揉着太阳穴，那张完美的脸上满是疲惫，“这才凌晨一点，最近不到天亮我是睡不着的，有太多要操心的事情了，很高兴殿下今天能过来，我等您已经很久了。” 希文利侧身把叶莎让进房门，但看着另一个人，他有些犹豫，“殿下，我们的谈话，恐怕不方便第三个人在场。” “这是帝国三皇子叶霖，我的亲弟弟。”叶莎解释道，“您可以信任他，就像信任我，带他一起来，正是想向您表明帝国对此的诚意。” “原来是三皇子殿下。”希文利朝林雨伸出手，“很荣幸见到您。” 虽然不清楚叶莎到底要干嘛，林雨还是保持着严肃，跟希文利握了握手，“我尚未成年，身份暂时没有公开，还请议长先生称呼我林雨上校，在其他场合也麻烦您不要提及我的真实身份。” 希文利客气地笑了笑，“好的，我明白了，林上校。” 他带着叶莎和林雨在外厅落座。 房间里没有别的仆从，希文利便自己动手，给叶莎和林雨各倒了杯茶，“很抱歉，现在太晚，我这里只剩茶叶了，现在叫人来送吃的，太露痕迹。” “不用客气，议长先生，时间紧迫，我们直入正题吧。”叶莎沉声说，“关于之前我给您写信时，提到的那个话题。” 希文利点点头，站起身来，走进书房。 霞绛酒店的套房大多空间庞大，方便身份尊贵的客人携带仆从和下属，像叶莎的套房，里外有五进，除了必要的主卧和盥洗室外，还配置了衣帽间、会客厅、书房、西图澜娅餐厅、娱乐室、副卧、值夜房，务必让特殊身份的客人也能感到宾至如归。 希文利的房间跟叶莎的格局相同，但这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住，行李看起来也不多，摆放的东西也都还是酒店原装配套的。 他很快从书房回来，手里拿着个信封。 “这是殿下当初通过帝国在联盟的情报网，私下给我的那封信，我没有给别人看过。” 希文利把信封扔到茶几上，说道：“我冒这么大风险来这里，就是为了问一问殿下，这件事，您究竟怎么知道的？” 林雨还是第一次听说叶莎给希文利写过信，他率先拿起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大略翻了翻，发现内容是关于边境侯事件的处理方案。 在叶莎的提议下，希文利设套邀请傅申逃入联盟，借此除掉傅申和他手下的边境军，顺便解决克隆间谍的所有隐患。 但这事不足以让希文利非要亲身来前线冒险啊，林雨有些困惑。 这时候，叶莎接过信纸，把信翻了个面，铺在了茶几上。 林雨这才发现，信纸背面，竟然还有一幅画。 是铅笔素描，画得很细致，线条清晰丝滑，明暗和色块过渡自然。 林雨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叶莎的手笔。 但画的东西林雨却看不大懂，那是一只他从未见过的生物。 三角形脑袋，有两个镰刀状的前足，身形很长，后腿粗壮有力，乍一看，这东西就像一只进化版的螳螂，但外壳似乎非常坚硬，脑袋后面有两条长长的触须，应该是接收生物信号的感觉器官。 看它的口器形状，还有里面一圈圈一层层重叠的密齿，这生物大概率吃肉。 在这幅画下面，还有一句话，是叶莎的笔迹—— “我知道这些生物的存在，我还知道，它们会消灭一切，直到世界上所有生物灭绝，如果还想挽救什么，请议长先生务必赴约，不要让您的妹妹白白牺牲。” 林雨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三皇子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希文利叹了口气，“但皇女殿下，您能把这东西画得这么真，应该是亲眼见过的吧？我很想知道，您是怎么在见过它们以后，还能活下来的？” “我没什么故事，只不过，帝国情报局从联盟获取的情报，我都看过，并且我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叶莎不打算把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具体经过，还得由议长先生亲自来解释。” “我以为帝国会有更多的情报。”希文利表情变得错愕，“合着您什么都没有？全是我们自己泄露的消息？” 他居然是被叶莎一封信就诓来了，这让希文利恼怒中，又有些啼笑皆非。 第83章 叶莎坦然说：“议长先生没有别的选择，联盟的情况有目共睹，很糟糕……非常糟糕，那个广宏将军是被派来监视您的吧？不想看到帝国和联盟恢复和平的寡头家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您要制衡议会，要应对选举，没有更多力量去解决问题，可您的妹妹却不能枉死，您一定想为她找回名誉——而帝国可以替您去做这件事。” 希文利哼了声，“借助帝国的力量，我不就成叛国了吗？” “不，您是在为人类的未来，与帝国进行合作，这是正义且正当的行为。” 叶莎说：“据我得到的消息，失踪案件已经有五起了，还有两处远方聚居地莫名失联，而我可以告诉您的是，这仅仅是个开始，通往地狱的门正在打开，很快全人类就将陷入危机之中。” 看着叶莎郑重的神情，希文利有些困惑，“我手上的证据表明，那些怪物虽然外壳坚硬，但只要火力充足，消灭它们应该不难，或许可以借助帝国的光速弹……” “几只？不，议长先生，那是数亿亿只，甚至用军团都不能概括，它们铺天盖地，可以在无氧环境里存活很久，下半身炸碎了，脑袋还能继续吃人，而且它们的繁殖速度快极了，杀掉一波，下一波又来，无穷无尽，似乎永远也不会灭绝。” “这怎么可能？它们没有那么多数量……” “那是因为门还没有完全打开，现在过来的，仅仅是几只漏网之鱼。但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起来，因为，它们正在搭建前沿防线，而且门的打开是无法阻止的！它们必然会倾巢而出，攻击人类。” “殿下的意思是，那块类似黑洞的不可测区域，是一道门？可那里面连光都无法通过，生物又怎么可能存活？” “我说了，议长先生，那些东西不能用常理揣测……” “等一等等一等。”林雨听得一脑袋浆糊，“有没有人能给我从头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希文利皱了皱眉，半晌叹了口气，“好吧，即便我是被二殿下诓到这里来的，但就像您说的，形势很糟糕，对你我双方都如此。如果真的如殿下所说，问题如此严重，我也不希望因为联盟的问题而导致人类受难。” 叶莎长舒口气，笑道：“很明智的选择，议长先生，其实正是因为认可您的为人，相信您一定会有所行动，我才会私下联系您。” 希文利淡淡道：“殿下就不要说恭维话了，还好那片星域是公域，不属于任何一方，如果是在联盟境内，那我还真没有办法和帝国合作，在议会里我有很多敌人，和帝国的联系会成为他们攻讦我的借口。” 解释完这些，希文利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然后看了看林雨和叶莎。 “帝国情报局可能在联盟境内找到点蛛丝马迹，给两位递送了情报，但间谍收集的信息肯定不全面，那我从头开始讲吧——这件事要从我妹妹凯勒说起，她是联盟卡德大学的生物科学教授，我这里有她生前最后的影像。” …… …… 凯勒小姐是联盟议长的亲妹妹，卡德大学生物系最有前途的年轻学者，这样的人物，想要纠集一支科考团，基本上没有什么阻碍，一路绿灯。 在凯勒出发前，她的申请报告没有任何人能找出问题—— 一次边远星域的综合科学考察，一些看似很高大上但其实没啥现实意义的研究课题，各所名校和研究所的交叉学科专家，一艘配置有轻武装的远航科考船，充足的后备资金和科研设备，再加上一群跑腿打杂的研究生、飞船工作人员、后勤维护人员、一支十五人的雇佣兵护卫小队…… 这个上百人的阵容已经很庞大了，多亏凯勒带资组团，一开始这个科考队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困难，一路上途径各个星球，还取得了不少前期调查成果。 但当他们进入编号伽玛的公共星域后，问题开始出现。 伽玛星域与帝国不接壤，必须要横穿联盟才能抵达，这里陨石带密集，行星日照时长也不足，航线条件并不好，贸易船队几乎不往这里经过，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原住民聚居地，还在坚持着与世隔绝的本土生活。 科考队运气不好，穿越伽玛星域时遭遇了电磁风暴，飞船受损需要立刻维修。 于是他们决定，在伽玛星域里一个叫做赛9-3的聚居地暂时停留，顺便补充物资。 这个偏远的小聚居地，最终成为了科考队的坟墓。 在凯勒传回来的影像里，她满脸是血，惊恐万状地瞪大眼睛，仿佛后面有鬼怪在追赶。 凯勒对着录像镜头尖声喊叫：“不要来找我们，不要来！彻底封锁这个地方，不要它们进入人类世界！那会是人类的末日！我再说一遍，不要来！” 这时候，一团巨大的黑影急速穿过长长的飞船甬道，从凯勒身后扑来。 在凯勒的尖叫下，录像被飞溅的鲜血覆盖，画面中止。 第045章 霞绛与星09 林雨凑近悬在桌上的投影屏，眯眼辨认着模糊的录像，试图在血腥的杀戮现场找到有用的信息。 “这是姐姐画上的生物，看实体更像一只巨大化的虫子。” “凯勒死在那里，但当时她的录像没能传输出来，那段时间伽玛星域的电磁风暴非常频繁，她的警告被淹没在风暴里。”希文利抱着双臂，脸上挂满愁容，“从我们的视角看，那支科考团莫名失踪了，最后的信号就出现在赛9-3聚居地，所以联盟很快组织了一支救援队，前往那个地方。” 第84章 说完，希文利按动桌面键屏，映在半空的录像又换了一段。 “这是救援队发回来的。” 救援队充分考虑了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不仅带了大量救援疗愈舱，还带了足够打一场小型遭遇战的武器装备。毕竟失踪者里还有议长的亲属，联盟军方也为此抽调了一支特种部队的精英，以防这是帝国在搞阴谋诡计。 录像画面上，救援队的队长正在拍摄聚居地的情景。 “舆论觉得这是帝国在搞事，但我看不像。”队长调整了一下战术头盔，一边在阴暗血腥的现场拍摄，一边跟旁边的队友说道，“你看看这满地的血，却没有尸体，难道帝国人还会帮忙把尸体埋了？” “那可不好说，帝国间谍神出鬼没，万一他们在这里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还把人都灭口了呢？” 林雨看到这里，对视频内的对话十分不满，“我们去那里干什么？又没钱又没矿，还有，帝国舰队不攻击平民，更何况伽玛星域还是中立区域。” “毕竟立场不同。”希文利无奈地苦笑道，“双方打了这么久仗，大家遇到突发事件，第一反应都是帝国干的；我相信如果帝国内出了什么意外，肯定也都认为是联盟的错……谁能想到世界上会有那种怪物？” “这个状况必须改变，我们不能再继续内耗了。”叶莎淡淡说，“先别打断，继续看下去吧。” 林雨便把嘴巴闭上，目光重新回到投影。 “队长，我找到科考船了，就停在聚居地郊外的平地上！” “好像不太对劲，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盯着我们。” “全体都有，警戒队形，解除保险，发现可疑目标，立即开火。” 救援队在谨慎的探索中，打开科考船的舱门。 “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筑了巢，墙上那些黏黏的黑色物质，都是什么玩意儿？” “采样装瓶，带回去给那帮科学家看看，他们会喜欢的。” “呃……好难闻的气味，你看，墙里有一段半融化的骨块……该不会是人吧？” “队长，请来一下科考船驾驶舱，我发现一些东西。” “这是凯勒教授的戒指？” “还有这个，是录像装置，传送失败的红灯在闪，看来凯勒教授之前试图把它发送出去。” “打开看一看。” 救援队众人，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完了刚刚叶莎等人看过的录像，听见了凯勒最后的惨叫。 “看来这里不止有我们。”队长将枪上膛。 科考船内忽然回响起怪物的呼啸。 “有情况！三点方向！” “那是什么鬼东西？” “射击！射击！” “激光发射器！快！你们要往哪走？把肩式电磁炮扛过来！” “它的壳太厚了！我打不穿它！” “过来了它过来了！” 一片焰光之中，救援小队和虫族正面遭遇，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而且全程被录像记录下来。 叶莎一边看录像，一边注意到，希文利抿着薄唇，陷在沉思中，这录像他应该已经看过无数次，所以注意力并不在画面上；而旁边的林雨全神贯注，观察着画面中的战斗细节，同时左手食指点着太阳穴，他正在用超脑做记录。 科考船已经成为虫族的巢穴，并且就在科考团失陷、救援队抵达这么短的时间内，它们竟繁殖到了第十二代，迅速占据了赛9-3所在的小行星。 救援队的队长是个英雄人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带领幸存的人杀出重围，重新回到救援船上，离开了那个地狱般的小行星。 在离开前，救援队还向小行星投射了全部的弹药，试图消灭地表的虫族，看爆炸场面确实非常壮观，但毕竟联盟没有帝国的光速弹技术，不可能直接炸毁一个星球，带着遗憾和悲痛，救援队开始返航。 “但他们也没能回来。”希文利沉痛地补充道，“一个救援队员在战斗中，不慎被怪物寄生了卵，救援队航行到半路上，那些卵突然开始孵化……这里还有一份录像，是救援队最后发送的，一同发送的还有凯勒那份记录，我就不放了，内容跟前面大同小异。” 林雨问：“袭击什么时候发生的？” 今年5月3日——叶莎在心里暗道。 “星际公历5月份，准确地说是5月3号。”希文利几乎同时说道，“多亏救援队出事时，他们已经离开伽玛星域的范围，信息顺利传回来了，接收方是联盟联防部，防长又告知给我，这件事立刻被列为机密。目前知情者很少，所以皇女殿下当时写信来，我是很震惊的。” “接着说吧，议长先生，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叶莎不想让话题过多关注在自己身上，“现在已经是11月了，这半年来，你们有什么行动吗？” 希文利说：“派了几支调查队和剿灭队，请了几队雇佣兵，有的回来了，有的没回来，回来的人说，他们发现在伽玛星域中间，有一块无法进行任何探测的黑洞区域，据记录，原本那里没有任何东西，黑洞应该是近期新生成的……持续了一段时间，没什么收获，调查就暂时停止了。” 叶莎轻叹一声，“归根结底，伽玛星域是公域，那片地带又很偏远，贵国联防部并没有重视起来。” 第85章 希文利冷哼，“我们那位防长是个强硬的鹰派，相比起偏远乡下出现的新物种，他更关心与帝国的战争——毕竟当时雷柏行省战役还没有结束，你们的黎奂元帅正在边境上虎视眈眈。” “虫族正在积攒力量，等它们完成原始积累，就会开始行动，我们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叶莎皱起眉，难掩焦躁。 希文利解释道：“按照联防部的推测，这些怪物又不会驾驶飞船星舰，肯定无法离开赛9-3，不会继续扩散，放着不管应该也没什么，反正也只是一个与我们无关的中立小行星。” “但如果怪物也可以在真空里生存，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林雨忧心忡忡道，“即便它们没有动力源，不能进行星际远程航行，但它们可以借助救援队的飞船残骸，漂移到附近的行星上。” “是的。”叶莎闭了闭眼，前世的恐怖画面浮现脑海，“它们会通过各种方式，一点一点蚕食这个世界。” “好吧……”希文利用食指揉揉眉心，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三点了，两位殿下，明天早上会进入谈判议程，我看，我们还会花更多时间在无聊的争吵上。” “说实话，这场战役谈判并不那么重要，我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跑到雷柏星前线来，就是为了能见到议长您。”叶莎说道，“今晚的谈话，有叶霖见证，我也会将谈话内容如实转告帝都星，还有，这些录像，我也需要议长先生给我一份，转呈父皇。” “没问题，我们都聊了这么多，给一份录像也没什么。”希文利点了根烟，比女子还漂亮的脸上挂满疲累，“关键问题是，有这份录像的基础在，联盟和帝国，究竟要达成什么样的合作？” “战略同盟。”叶莎果断说道，“我知道这很难，你我双方都是庞大而复杂的国家，多年鏖战，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积攒下了不少怨恨。但请议长先生和我们一起努力，摈除前嫌——这不是为了某一方的利益，而是为了全人类，为了面对我们共同的敌人。” “殿下的愿望是好的。”希文利目光里充满担忧，“可您也别忘了，人类历史上，从来不缺少叛徒、投机分子和利己主义者。” “他们有胆就试试。”叶莎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他们跑得快，还是我的刀更快，傅申就是他们最好的榜样。” …… …… 与希文利的谈话持续了一整夜，叶莎和林雨离开希文利房间时，刚好看到地平线上升起的朝阳。 在视觉艺术家的调试下，今天的星会32号行星也依旧美丽，防御介质上映出的朝阳格外明媚，蓝空中光芒万丈，天地在一片纯净中苏醒。 叶莎通宵一夜，却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她手里拿着希文利拷贝的文件和录像，心里充满希望。 “接下来只要给父皇看到这些证据，他会明白的。”叶莎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同时嘴里念叨着，“然后就是尽快结束谈判，把合作推上日程。唔……希文利希望我们近期再组织一次调查，深入伽玛星域，看看虫族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了，那还得跟军部开个秘密联席会议，希望父皇也能参加……” “姐姐你走慢一点。” 林雨追在叶莎身后，他昨晚几乎被刷新了世界观，现在都还在消化那些内容，“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关于那些虫子……” 叶莎说：“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是真的。” 林雨叹气，“好吧……但你也应该早点把这件事说出来。” 叶莎却摇了摇头，“我当时手上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又要怎么告诉你们严重性？” 总不能说，我死过一次，又活了过来，所以我记得一切吧？那样或许可以让至亲勉强站在自己这边，可又要如何说服各大部门的首脑、整个帝国的军团？ 叶莎长呼了口气，拍了拍手里的便携电脑，里面已经装满文件和录像，“但现在不一样了。” 林雨一愣，渐渐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说：“姐姐……你蓄谋已久，把联盟议长给弄来，该不会就是让他给你送证据的吧，然后你再拿这些证据来说服我们？” “哎呀，被你发现了。”叶莎眨了眨眼，笑着拍了拍林雨的脑袋，“不然怎么说，我弟弟可比联盟议长聪明多了呢。” “无本万利，空手套白狼……”林雨都快忍不住同情希文利了，“你要是去星会做生意，当个商人，肯定也是黑心资本家。” “臭小子，怎么能这么说？我明明在用智慧的计谋帮助全人类！” “……” “真的不理姐姐啦？哎呀我错了嘛……” “别贴在我身上，担心让别人看见！快走吧，换身衣服得去开会了，你还得化妆是不是？” “糟糕，几点了？快快快替我去叫女侍官！记者会要开始了！” “别在楼梯上跑，当心……” “嗷！好痛！”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笨手笨脚的，过来，我背你回去。” “呜呜呜，我们小霖最好了……” “都说了别叫我小霖！” “凶什么凶！人家叫的是林雨的林！嘿嘿，小林小林~” 第86章 “……” 第046章 霞绛与星10 即使重活过一次，叶莎也并非全知全能。 上一世与虫族的战争里，星际各国一片混乱，那不止是帝国的灾难，其他文明也迎来了同样的毁灭。 五域联盟距离原始虫洞最近，虫族第一波突袭，联盟就几近倾覆。 商都星会压根没什么战斗力，指望雇佣兵打仗那是在做白日梦，富商豪绅们闻讯后，迅速登上了自己最好的星舰，丢下所有浪费资源的仆从，跃迁向宇宙深空。 哈笪人自建了一个行星独立政权，他们曾向帝国求援，但帝国自己都还泥菩萨过河，只能支援一些武器弹药——当然，哈笪人也迅速消失在了虫群大军里。 还有德萨联邦、罗煊王国、星晖共和国……那些曾经辉煌过的国度、历史上闪耀过的种族，一一失去音讯。 公共星网遭到毁灭性打击，所有信号都会被虫洞引发的电磁风暴所席卷，到后期，信息传输开始依靠最原始的人力，每天无数递送消息的小艇来往在星空中，人们用古老的方式称呼这些小艇为“邮差”，但随着虫族的扩张，邮差们所能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小。 不断有各国的幸存者涌入帝国境内，从这些人口中，叶莎听到了一些来自联盟的旧闻： 星际公历908年1月，联盟议长希文利开始频繁在公开场合宣称，应该尽早结束与帝国的战争，并彻底调查伽玛星域的多起失踪和袭击案件。 星际公历908年3月底，联盟联防部提出突袭帝国的战争计划，意图挽回雷柏行省战役后的赔款和疆域损失，遭到希文利议长反对，计划搁置。 星际公历908年5月，联盟防长串连多位议会成员，以紧急国防需求为由，强行通过战争计划。据闻投票过程中，希文利突然闯入现场，斥责议会投票违法，并与防长爆发肢体冲突。 星际公历908年9月，暗访记者突然爆出，希文利暗中串通帝国，绕过议会与帝国共同开发伽玛星域能源，他一年前失踪的妹妹，疑似与帝国的开发计划有关。 星际公历908年10月初，在舆论和议会的双重压力下，联盟议长希文利被迫辞职。 星际公历909年6月，前任议长希文利出现在新任议长就职仪式上，对媒体发出警告，伽玛星域存在巨大危险，必须团结全人类共同抵御来自异族的威胁。同时，多个怪物视频开始在星网上流传，但大部分人视其为影视特效，并未引起重视。 星际公历909年8月，联盟联防部筹划的新一轮突袭开始，帝国元帅黎奂封锁边境，率第一舰队迎战联盟，并在首期战役获胜后，反攻进入联盟境内七号郡。 星际公历910年1月，希文利带领一队雇佣兵，靠近伽玛星域，临行前，他将一份凯勒教授的生前视频投放到公共星网，视频在短时间内获得巨大关注，随后被联盟官方以“造谣”为由删除。 星际公历910年3月16日，希文利乘坐的星舰在伽玛星域附近失联。 …… 星际公历911年2月6日，虫洞打开，虫群侵入联盟北方三郡，正在与帝国远征军团交战的联盟“红团”、“橙团”紧急后撤，但在撤防过程中，北方三郡完全失联。 星际公历911年2月21日，帝国元帅黎奂趁联盟防守混乱之际，率三大舰队连续作战，消灭联盟“兰团”、“绿团”几个中央军团，并包围联盟首都卡德星，试图逼迫联盟投降。 星际公历911年3月13日，联盟传出噩耗，“红团”、“橙团”在北方三郡遭遇不知名怪物，全军覆没，怪物群正通过奇异的黑洞状通道，靠近东方六郡。时任联盟议长代表全国国民，向帝国发出投降停战请求，帝国皇帝叶旻利表示同意接受，远征军团原地驻扎，必要时可提供军事协助。 星际公历911年3月27日，北宸帝国皇帝叶旻利在出席公共活动时遇刺，当夜抢救无效身亡，同日，帝国大皇子叶离宣布继位。 星际公历911年4月10日，联盟东方六郡失守，虫群继续扩张，分成三路进军，其中一路绕过中央六郡和南方四郡，直扑帝国雷柏行省。 星际公历911年4月12日，帝国皇帝叶离回调驻扎在联盟的远征军团，并决定集结帝国各大守备军团，亲征前往雷柏行省，试图将虫族大军阻挡在帝国星域之外。 星际公历911年4月26日，帝国远征军团回调途中，突然中断与帝都星的联系，同日，虫群借道早已人去楼空的商都星会，避开雷柏行省，侵入帝国伦曼行省。 星际公历911年5月1日，帝国皇帝叶离率军赶往伦曼行省，与虫群大军正面交战，与此同时，三大舰队定位显示，黎奂已带远征军团朝反方向远离帝国星域。 星际公历911年5月12日，帝国皇帝叶离受困伦曼行省附属十三星，瀚星、伦曼两军急速赶往救援，隔日，传回皇帝战死噩耗，皇位将按顺位传予帝国大皇子叶阑（叶离之子）。同日，星晖共和国发出紧急求援信号。 星际公历911年5月16日，因大皇子年幼，皇后穆佳玟决定让位亲王叶霖，叶霖拒绝继位，并召集后备力量亲自赶往伦曼星，途中，伦曼行省全境失陷。同日，联盟幸存者请求得到帝都星庇护，亲王叶莎代政，批复同意。 星际公历911年5月18日，哈笪星求援，7日后，哈笪星失联。南穹六星发来遇难信号，希望帝国援助幸存平民。雷塔司流亡政府进入帝国境内，请求协助…… 第87章 星际公历911年6月12日，叶霖在海蓝星建立防线，帝国行政部发出告全民书，呼吁民众紧急撤往帝都星。同日，帝国军部向雷柏星发出协战通告，边境侯傅申未回复。 星际公历911年7月20日，海蓝星陷落，叶霖战死。 …… …… 星际公历911年7月28日。 身在帝都星的叶莎，无法抑制亲人全部离世的痛苦，她望着帝都星上空逐渐生成的黑洞，看着虫群浩浩荡荡涌入帝都星。 死的那一刻，叶莎忍不住去想，几年前，大家都把那个漂亮的联盟议长当绣花枕头，笑骂他是疯子……可现在证明，“疯子”才是最睿智的人，他早在几年前就向人类发出过警示，可惜没有任何人在意。 然后，全人类都后悔了。 叶莎不知道希文利在战乱中的结局，他失踪后，或许死了，或许没有，她只能根据仅有的线索推测出，希文利恐怕是最早知道虫族存在的人。 当叶莎在911年死去，又在907年苏醒，她没有时间庆幸自己的新生，因为催命的时钟已经重新开始转动。 叶莎没日没夜地收集资料，用starry在公共星网和宸宇中枢里搜索，遍览公共信息和机密情报，即便当时她已从帝都星出发，在前往雷柏星的路上，也一刻都不敢懈怠。 一条并不起眼的简短情报，被叶莎注意到—— “帝国情报局驻五域联盟卡德星总部，907年5月3日电：截获联盟联防部密电，议长希文利之妹凯勒教授，在伽玛星域科考活动中失踪，或与科考船遭遇电磁风暴有关。” 那一刻起，叶莎就决定，她必须面对面见到希文利。 自己只知道未来，却没有证据，而希文利手里有证据，但他却不知道未来要发生什么。 在付出了巨大的精力谋划后，今天，希文利没有让叶莎失望。 手里沉甸甸的证据，让叶莎感到无比的安心。 甚至于一早上的双边谈判，叶莎都很是心不在焉，中场休息时，她抱着手里的文件夹，飞也似的离开了会场。 现在是帝都星的下午，叶莎早已预约了父皇的空闲时间，她必须趁此机会告诉父亲一切。 但这番急匆匆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另一番含义了。 会前日程紧张，没时间寒暄，黎奂本想趁中场休息，问候一下还挂着黑眼圈的皇女，没想到她那么快就溜走了。 “殿下那是怎么啦？”于晓天懒懒地反坐在椅子上，抱着靠背，眼中露出了然的精光，“难道元帅你昨天晚上战果丰硕，殿下害羞啦？” 黎奂狠狠斜他一眼，“没话说可以不说，你昨晚加班没加够？” 于晓天显然已经虱子多了不怕痒，没理睬黎奂的威胁，“咳咳，实话实说啊，虽然我是你的下属，年纪也没你大，但在谈感情这种事上，我的经验恐怕够当你的指导教授。” 黎奂嗤之以鼻：“我当然不像你这种人，遍地撒网还撒出优越感了。” “那又怎么了，当海王也是需要资本的！”于晓天把手一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说，“在情场上，有的人靠钱，有的人靠权，像我就不同了，我靠的是……” “靠你是于良伯的小儿子？”黎奂挑眉反问。 “胡说八道，我靠的是情商，是技术！”于晓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正要接着说什么，忽然被会场外的嘈杂打断。 穆沈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却没发现叶莎的踪影，他向齐世威询问：“殿下去哪了？” “不知道，她刚刚才离开。”齐世威正跟陈雪琴聊天，很虚心地请教前线情况，看穆沈着急的样子，也跟着慌起来，“出什么事了？” “殿下的超脑无法开机，需要维修，随行的科学院工程师已经在等了，但殿下总是说没时间，这怎么行，超脑上还有健康监控和跟踪系统，不能一直拖着。”穆沈说，“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没有，殿下没有说。” “好吧，我再找一找，唉……真麻烦，超脑无法通讯，也联系不上她。” “我和你一起去吧，人多速度也快一点。” 眼看穆沈和齐世威一起离开，于晓天抱着椅背，伸手朝穆沈的背影指了指，不怀好意地低声说道：“像那种呢，就是属于纯靠脸的，也有些人爱看他们的脸。但我前两天跟家里联系的时候，听说这家伙是皇女在出行前，陛下配套赠送给她的，我就说嘛，以殿下的审美水平，怎么可能喜欢这种风格。” 黎奂赞同地点了点头，这话他爱听。 第047章 霞绛与星11 不知道皇女究竟去做什么，中场休息后，会议重新开始，她依然没有出现，连去找她的齐世威和穆沈都没回来。 好在帝国这方，还有另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代表人物。 有黎奂坐镇，谈判继续按照流程进行，长桌两边，大家按部就班地扯皮。 其中，联盟那位广宏将军，嗓门尤其大，仗着是防长的亲信，连希文利的发言都敢打断。 但在黎奂面前，广宏还是会谨慎地收敛两分，或许他揍希文利会有防长撑腰，可要是敢触黎奂的霉头，被打死恐怕都没人收尸。 谈判桌上的口舌之争，黎奂没有多少心思应付，大多数时候都是于晓天在跟希文利交流，黎奂负责当镇场吉祥物，表情严肃，时不时抿唇。 第88章 没有人知道，这尊大佛躁动的内心，竟然在回忆昨天的星海晚宴。 黎奂心情十足地复杂。 舰队是一个把女人当男人使唤、把男人当畜生使唤的地方，更何况是前线，人人在生死线上走钢丝，神经都绷得很紧。 黎奂就更不用说了，有无数的文件要批，有无数的计划要看，有无数的人等着他做决定……最忙的时候他每天只能趴在办公桌上，睡上一两个小时，就又要立刻起来，看永远都看不完的军务简报。 长期身处这样的环境，满脑子都是刀枪剑戟，黎奂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的感情问题。 当他乍然听说联姻这件事时，第一反应就是皇帝在怀疑自己，想借二皇女来拉拢势力，因为那份基因匹配档案绝对是伪造的。 黎奂很愤怒，尤记得他的恩师、唐清弘老头曾经夸赞过的旻帝，那是一位既有容人之量，同时又充满了智慧与悲悯的帝王。 那为什么又要用这样的手段，算计自己和远征军团？ 这种愤怒直接迁怒到了二皇女身上，黎奂抱着怀疑和审视，本来想看皇女的笑话，却没想到自己反倒成了笑话，没头没脑地撞进了叶莎的座舰里。 然后一路至今，包括昨天晚上晚宴、交谈、双方的坦诚。 事情发展完全在意料之外。 黎奂却觉得，现在这样竟也不错。 他甚至发现，自己其实也不讨厌叶莎，反而很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样子，双眼晶亮，唇角上钩。 面对他时，她那笑容又会变化，有点不怀好意，像只盘算着什么的小狐狸。 昨晚忙碌完谈判前的准备工作，黎奂遣散下属，自己也回到房间。 凌晨时他本来正在处理舰队积攒的事务，只是中途趴在桌上小憩了片刻，却没想到居然梦见了叶莎。 还是那场只有两人的晚宴，她穿着星空般深蓝的纯色长裙，高跟鞋隐没在裙摆下，行走时，水面就漾起涟漪。 她像静谧的睡莲般，在月光与星辰之下，对着他微笑。 但后来不知哪里来的狂风，卷起水面的巨浪，叶莎的笑容被打碎，变成慌乱与恐惧。 她向黎奂奔跑，呼叫，但黎奂什么也听不见。 他也疯狂向她跑去，试图伸手去抓她。 可狂浪越发汹涌，阻挡在两人中间，他眼睁睁地看着叶莎掉进了旋涡中，整个人都被黑暗吞噬。 黎奂就醒了。 醒来以后，梦的具体情节就忘了，但他还能记得那个静谧的笑。 这让黎奂心头热流涌过，忍不住一遍一遍地回想，可惜他平时没有记录梦境的习惯，超脑的记录功能常年关闭，那个笑容也没能保存下来，只存在于他的脑海里。 “……元帅阁下，您还有什么意见吗？” 长桌对面的希文利再次叫了黎奂一声。 “嗯？”黎奂抬起头，重新端正了一下坐姿，意识到自己还在谈判桌上。 “这份停战公告，您是否还有什么补充的地方？”希文利好脾气地解释，示意黎奂去看桌面的悬浮屏，“今天晚上会召开记者会，这份公告将向联盟、帝国和全星际的民众公布。” 黎奂点了点头，一目十行地看过文件，淡淡道：“正文措辞没有其他问题，但末尾署名，帝国要放在联盟之前。” 希文利脸色变得为难，“呃，这是两个文案版本，一份联盟在前，一份帝国在前，分别向两边国内公布，这样对双方民众的情绪也……” 黎奂否决的口吻斩钉截铁，“没有什么两个版本，帝国是战胜国，无论对谁公布，署名都必须在前面。” 他着重看了眼广宏将军，“如果是联盟打了胜仗，难道也会甘心自己的国名放在后面？” 广宏转了转眼珠子，假惺惺地笑道：“本着高贵的骑士精神和慈悲的人道主义，我联盟即便赢了，也一定会保持谦逊礼让的作风，名字放在后面也是可以的。” “可惜你们没赢。”黎奂露出微笑，“所以帝国说了算。” 广宏：“……” 黎奂不再理会他，向希文利询问，“时间也差不多了，先散会吧，剩下的细节条款明天再谈，今天能完成公告已经是很大的成果了，议长先生？” 在希文利内心，目前最紧要的是伽玛星域，那里与帝国相距遥远，联盟却正好夹在中间，无论发生什么，首当其冲的就是联盟。 其他什么谈判什么合约，越快解决越好，只要能对国内议会交差，不出幺蛾子就行。 所以希文利点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首日会谈宣布落幕。 陈雪琴正和副官一起收拾文件，看看时间，正要叫上苏笑一起去吃晚饭，却被黎奂叫住。 “来我房间一下，有件事问你。” 陈雪琴一愣，“是，元帅。” 她赶忙从副官提着的文件包里搜出一份资料，小步追上黎奂。 刚跟进黎奂的套房，陈雪琴就把文件递上，“今天实在没有空闲，只能现在向您汇报，这是我针对林雨搜集的情报。” 黎奂皱起眉头，伸手接过文件，却看都没看，随手就扔进办公桌的抽屉里。 “为什么查林雨？”他问。 第89章 陈雪琴解释道：“这个人不容小觑，他可能跟伦曼行省的伊芙琳总督有非常密切的关系，他入伍就是总督亲自写的推荐信，我甚至查到，帝国军事学院里还有他的学籍。一个还没毕业的军校学生，怎么就能参加眼下如此重要的行动，机要处经过分析，认为有必要对此人提起重视……” “别再查了。”黎奂摆摆手。 “可是……” 那是你的情敌啊情敌！我都替你查清他祖宗十八代了，快点重视起来啊喂！ 陈雪琴有口难言，只想跟苏笑一起抱头痛哭。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黎奂没有给陈雪琴辩驳的机会，岔开了话题，“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嗯……咳……” 黎奂又看了眼陈雪琴，忽然向她走近两步，低下头，在陈雪琴疑惑的目光下，闻了闻她披散在肩头的发丝。 陈雪琴鸡皮疙瘩瞬间爬了一背，整个人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差点夺门而逃，“您您您这是干什么？” 黎奂却皱着眉，站在原地憋了一会儿，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抹抹鼻子，问道：“你洒香水了？” 陈雪琴捂着飞跳的小心肝，“我我我？我每天都洒啊……等等，您就是想问我这个？” 黎奂点点头，“以前听于晓天提过，你对香水很有研究。” “还行……吧？” 陈雪琴一脸迷茫，她是很喜欢用香没错，家里收藏了不少古董级的好货，但她不明白黎奂怎么会忽然对这个感兴趣。 只听黎奂说：“那你去帮我闻闻皇女，她身上是用的什么香水。” 陈雪琴：“……” 闻什么闻，她又不是狗。 “阁下。”陈雪琴艰难地开口，“我平时就观察过，皇女殿下应该是不用香水的，哦，但是那个北宸禁卫，就是经常跟在殿下身边那个卫长，他倒是爱用男香，说实话品味还不错，就是高调了点……” 黎奂把不想听的内容自动过滤掉，只困惑地问：“殿下真的不用吗？那你有没有发现，她身上有其他的味道？” “这算是我个人的小爱好吧，总喜欢观察别人身上的气味，香氛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陈雪琴耸耸肩，“虽然我跟殿下接触时间不长，不过几次碰面，她确实都没有用过什么香料，是个很干净的人。” 黎奂若有所思。 怪了，自己总能从皇女身上闻到奇异的香氛，甚至几次因此而无法控制理智，可陈雪琴却又说，皇女没有喷过香水。 那这香味究竟从何而来。 还有，每次靠近叶莎，自己从骨头里迸发出的冲动和热血，也绝对不正常。 一种猜想浮上心头，黎奂理性上觉得不靠谱，却又有种压制不住的好奇。 他解开胸口的衣袋，抽出个透明密封袋，递给陈雪琴。 密封袋里装着一根黑色的发丝，仔细地缠绕着，这是昨天黎奂整理军装时，在自己衣领上发现的，想来是乘坐游艇时，他把衣服借给叶莎取暖，她的头发不小心粘在了军装外套上。 黎奂鬼使神差地，把那根头发丝收了起来。 而眼下，面对陈雪琴疑惑又震惊的目光，黎奂捏了捏眉心，十分纠结。 为自己的感情私事跟下属开口，他实在有点难为情。 更何况那还是皇女，总觉得自己主动查证，是在向外界释放一种低头的信号…… 他内心仍然不是十分甘愿。 这份在意，他自己都还没弄清楚来由，还有那份所谓百分百的基因匹配率，完全就是在搞笑，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真实情况，那数据当中的水分他一看就知道。 可真实的匹配率，到底如何……他又隐约有些好奇。 黎奂目光闪躲地说道：“咳咳，机要处情报来源多，你应该跟一些基因机构有联系吧……能不能查一查我跟这个人的基因匹配率？” “啊？”陈雪琴手一抖，密封袋差点掉到地上，“您说基因匹配率？” 这这这，这根头发是谁的？ 元帅不是已经跟皇女殿下有婚约了吗？ 他又想跟谁匹配？！ 第048章 霞绛与星12 霞绛酒店的花园西图澜娅餐厅，虽然比不上最著名的星海晚宴，但藤蔓与巨树搭建的空中楼阁，又有珍稀植物点缀其中，再配上现场乐团的倾情演奏，也是一处盛名在外的景点。 于晓天、苏笑正坐在最里面的角落用餐，菲奥娜远程跟苏笑聊着什么，莫里斯倚在卡座边抽烟。 这群黑色军装、长靴锃亮的家伙，浑身透着毫不平易近人的凶煞气，不客气地占据了视野最好的位置。 西图澜娅餐厅里还有不少人在用餐，其中不乏帝国和联盟两方的谈判随员，但所有人都自觉地远远地避开，就在远征众人附近，仿佛竖起一道无形的空气墙，连服务员上菜都会不自觉地紧张。 陈雪琴却毫无所觉，像游魂一般飘荡进了卡座。 “你看起来跟刚见了鬼一样。”于晓天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对陈雪琴挑眉道，“需要给你叫个急救服务吗？听说霞绛酒店配备的医疗设施，不比星会首府的三a医院差。” 陈雪琴连自己引以为傲的仪态都丢了，一屁股坐在苏笑身边，语气虚浮：“你们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第90章 “你刚刚是被元帅叫去了吧？我懂，我太懂了。”苏笑一脸同情，用小勺卷起碗里的冰淇淋，朝陈雪琴递过来，“乖，吃一口甜的，不开心就会biu地一下消失掉。” “不，你不懂。”陈雪琴推开苏笑的手，悲戚道，“这次比以往还要糟糕。” “干嘛？元帅要罚你写报告？”菲奥娜把高马尾甩到身后，酷酷地晃着二郎腿，通过悬浮的全息投影说，“在我看来没有比写报告更惨的事了。” 陈雪琴纠结地叹息，“我辛辛苦苦收集到林雨的情报，元帅看都不看就扔掉了。” “打白工是挺惨的。”沧澜号舰长莫里斯站在卡座边，一边侧着脸听，一边叼着烟斗哂笑，浓密的短须微微抖动。 陈雪琴继续说：“然后他还不让我继续查林雨。” “元帅真的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苏笑头疼地抱住脑壳。 陈雪琴接着说：“他还闻我的头发，问我用不用香水。” “……咳咳咳……”于晓天差点被牛排噎死，嘴里的东西都来不及咽下，带着满脸惊恐含糊地问，“怎么？元帅难道不喜欢皇女，反而看上你了？” “放屁！” 陈雪琴的表情比于晓天还要惊悚，连脏话都飙出来了，“你在讲什么恐怖故事！就像我突然告诉你，以前咱军校教导主任喜欢你一样！” “不要打那么恐怖的比方，我胃疼……”于晓天捂着肚子弯下腰，表情痛苦。 一片混乱中，还是菲奥娜抓住了重点，“然后呢？元帅不会只问你香水的事吧？他自己又不会用那种东西，还是说想咨询你的意见，买香水送人？” “有可能哦。”苏笑双眼变得晶亮。 陈雪琴愁眉苦脸，“没有！他又问我皇女用不用香水，还让我去闻一闻殿下，让我观察她身上有没有奇怪的味道！” “变态起来了。”菲奥娜耸耸肩。 “像个跟踪狂。”苏笑颓然低头。 “再然后，元帅就把这个给我了。”陈雪琴从口袋里抽出一个小小的密封袋，放到餐桌上。 众人脑袋凑到一起，发现那个密封袋里，装着一根黑色的发丝，整齐地缠成圈状。 “女人的头发。”于晓天露出副身经百战的自信表情，肯定地下了结论。 “元帅还把他的头发丝也给了我，让我去查他跟这个人的基因匹配率。”陈雪琴哀嚎道，“我问他这个人是谁，他却支支吾吾不肯说！” “……” 众人面面相觑，脑子里不约而同，产生了一个狗血且可怕的想法—— 黎奂在外面，藏了个深爱的女人，之所以不愿说，是想保护她。 “好家伙，这可不得了。”于晓天喃喃地说，“元帅常年待在舰队，他上哪去弄出这么个人来？居然还能瞒得这么死……现在跟殿下的婚约都公开了，那不就是始乱终弃？” “我都快愁死了。”陈雪琴哭诉道，“你们倒是给我想想办法，这么大个烫手山芋，我怎么弄啊？” 莫里斯已经年过四十，想法倒是比这些年轻人豁达更多，“好吧，皇女跟元帅本就是政治联姻，帝都星那些贵族夫妻之间，各玩各的多了去了，其实我觉得这没什么所谓。” “可殿下跟元帅不同，他们是百分之百的匹配率啊……”苏笑有些难过，她内心深处对基因匹配的浪漫想法快要幻灭了。 莫里斯咂摸口烟，“喜欢谁，爱怎么玩，那都是元帅自己的私事，我是想不通，你们到底为什么天天盯着他床上那点事？咱们又不是他爹他妈，管他那么多。” “为了钱。”菲奥娜淡淡说。 “为了权。”陈雪琴接口。 “为了在前线不挨饿，有人疼。”苏笑举着手回答。 “为了穆家跪在地上叫我爸爸。”于晓天眼里闪着精光。 莫里斯：“……” “……跟其他人的想法比起来，更重要的是元帅自己的想法吧。”莫里斯粗糙地挠了挠头发，“说真的，比起你们权衡的那些利弊，作为下属和朋友，我更关心元帅过得快不快乐。” “话是这么说，可是……”陈雪琴轻咬唇瓣，“可是元帅明明对皇女是不同的，或许他自己没有察觉，但那天晚上在湖边，我从来没有见过眼神那么温和的元帅。” “是啊，我当时也在场。”苏笑附和着陈雪琴的话，“皇女喝多了些，还跟元帅有说有笑的，你平时见元帅跟谁有说有笑啊？我不信他对殿下没有感觉。” “我也觉得这不像元帅的性格。”菲奥娜撑着额头沉思，“他的好恶从来不在人前隐藏，欣赏谁、厌恶谁，一目了然。他要是真正重视一个人，根本不会在乎什么基因匹配率。” “特意让雪琴去做这个检测，其实说明，元帅自己也在犹豫，是不是？”于晓天抱着双臂，听完在场的所有陈词后，他精明的参谋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片刻后，于晓天低声说道：“那么我的建议是，不要做这个基因匹配。” 陈雪琴摇摇头，“那我没办法跟元帅交代。” “做份假的报告不就行了，随便写个很低的匹配数值，十几二十之类的，给他个死心的机会。”于晓天习惯性地摸出怀表，翻开表盖看了看，语气变得冷酷，“婚约已定，世人皆知，那私下的感情就上不得台面了，与其知道了结果抱憾终身，不如尽早了断，省得耽误自己也耽误人家。” 第91章 莫里斯哼了声，“又是这种贵族式的冷漠发言。” “这不是冷漠，是忠言，忠言始终不好听，却都是基于教训得出的经验。我家族里那些难看的破事，都快变成都市传说了，相信你们也都从各种渠道听过，那没什么可避讳的，我只是不想看到同样的事发生在元帅身上。” 于晓天声线愈发冷淡，啪地一声合上表盖，将怀表重新深藏进衣袋，“有些事情要么从未发生，要么及时止损，任由其发展下去，最后每个人都会很痛苦。更何况，私情一旦曝光，在舆论上元帅会处于绝对的劣势，我的看法跟莫里斯舰长不一样，正因为是下属和朋友，所以才应该在元帅干蠢事之前阻止他。” 全息投影中的菲奥娜点点头，她的神情也很严肃，“你们都知道我很想找机会胖揍参谋长，但今天他的话，难得有几分道理。” “喂！不要当着我的面说啊！”于晓天瞬间丢掉清冷的表情，哇哇叫嚷起来，跟菲奥娜掐架去了。 陈雪琴想了想，转头看苏笑，“你怎么想？” “我是不太清楚感情的事啦。”苏笑趴在桌上，恹恹的样子，“殿下对我们一直很和颜悦色，从来不摆架子，还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傅申，现在军团的后勤也变得正常了……她千里迢迢跑到前线来，做到了承诺的每一件事，甚至还极力推动了和联盟的停战谈判，连联盟议长都能被她拐来……实话说，她是个德能配位的皇女。” 陈雪琴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大家都是多年的同袍了，我全心全意地相信你们，但还是要强调一遍，今天所说的，一个字都不能泄露。” “放心吧，我们知道轻重。”苏笑点点头，“我也同意参谋长的话，就当是……我们为元帅，也为皇女殿下做了点事。” 于晓天沉声说：“还是为远征军团，为和平。” “你们都已经投票了，那我反对也不算数，就按参谋长说的办吧。”莫里斯终于抽尽了烟斗里最后一丝烟，火光熄灭。 他抖了抖烟灰，将烟斗收起，“希望不要被元帅知道，他是个重情的人，但这件事意义不同，他恐怕很难原谅我们。” “我会很小心的。” 陈雪琴慎重地收起密封袋，塞进自己的公文包，让那两根不起眼的黑色发丝，紧紧贴在最里侧的夹层中。 第049章 霞绛与星13 叶莎的套房大门突然被敲响，她停止正在进行的对话，朝门外喊：“哪位？” “总算找到您了，殿下。”穆沈的声音传来，“枫亭舰上的科学院随行工程师，我已经带来了，您看是否现在维修您的超脑？” 叶莎答道：“我有事，你先守在门外，别让任何人进来。” 穆沈一愣，“是。” 说完，他原地转身，背着双手分开双脚，笔挺地站在叶莎门前，一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科学院的工程师是个身量单薄的女孩，大约也就二十出头，棕发棕眼，鼻子小巧，脸颊两边还有零星的雀斑。 她背着硕大一个工具箱，谨慎地跟着穆沈站在门口，一直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背。 叶莎听门外没有动静了，才转回头，看着书桌前的全息投影。 那光影描绘出的，正是她的父皇，帝国皇帝叶旻利。 桌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文件和悬浮屏，半空中的投影画面还在播放凯勒教授的尖叫。 旻帝蹙眉深思。 “父皇，我已经查验过，不需要怀疑这些视频的真实性。”叶莎解释，“您一定要相信我，绝对不能放任下去，我用超脑建模验算过，虫族的繁衍能力、生存能力都非常强大，时间一长，它们会产生更大的威胁。” “你最近一直不联系家里，就是在忙这些？”旻帝抬起深邃的眉眼，打量着叶莎。 叶莎哑然，半晌道：“抱歉，父皇，但我……” 旻帝打断了她的辩解，反而愁眉不展地问：“你在前线睡得好吗？吃得习惯吗？雷柏星虽然物产丰富，但跟帝都比起来物种差别还是很大……对了，你跟黎奂处得怎么样？他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叶莎心里既酸涩，又有些哭笑不得，“我很好，我哪里都很好。” “那你眼睛底下那么大个黑眼圈？” “呃……要谈判，准备材料……” “你本来不必那么辛苦。”旻帝轻声叹息，“你肩负帝国皇室的使命，去完成一个皇女的职责——尽管我本不想把这些职责强加在你头上，但你还是去做了。” 旻帝说着，温和又怅然地微笑起来。 可惜只是立体投影，他碰不到叶莎，不然他一定会照往常的习惯，摸一摸叶莎头顶的软发。 “你出发去雷柏行省那天，我想着……你母后或许会怪我，但你又是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我……”旻帝欲言又止。 叶莎能读懂父亲的言下之意。 他不想对她的意愿横加干涉，却又实在放不下心。 “父皇，您怎么跟小霖一样，你们要是总这么忧心忡忡，我才会真的不开心。”叶莎对着旻帝淡笑，“黎奂……跟传言中不太一样，他对我，其实还不错。” 旻帝却注视着叶莎，一副“我知道你只是在安慰我”的神色。 第92章 叶莎竭力替黎奂辩白，“实话说，我刚来的时候，黎奂确实很抗拒这份婚约，对我也态度也谈不上恭敬，但他却从没有伤害过我。父皇还记得我在雷柏星遇袭吗？是他在拼命保护我，搞得自己身受重伤。” “这件事，我已经听你哥哥说了。”旻帝叹息一声，“当时多亏有黎奂在，就凭他救了你，不管怎么奖励他都不过分。” 叶莎感叹道：“黎奂是个真正的军人，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实力更重要，可我无论去到哪里都需要人保护……” 旻帝听到这里，不由挑眉，“我以前就问过，要不要给你找两个教练锻炼锻炼，学点防身术不会吃亏，是你自己不情愿，现在看看，吃到苦头了吧？” 叶莎：“吃到了吃到了，所以现在想学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旻帝好气又好笑地说，“我五岁就开始练习格斗了，八岁上机甲实训，十岁就能独自操控战斗艇作战，十五岁匿名考试，我以最高分进的军校，后来才又遇上你母后。你三弟更早，刚会走就喜欢舞刀弄枪，我当时就给他从军队里找了最好的老师。你大哥对这些不感兴趣，学得偷工减料，但简单过上两招也还看得下去，就只有你……” 抱歉，是我拖了全家的后腿…… 叶莎无语凝噎，“那至少让我学点什么，稍微抢救一下？” “学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还不如不学。” “难得我这么积极，给我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呗？” 旻帝倒没太把叶莎的决心当回事，只不过往常叶莎很少跟他提要求，难得她这次有心，他自然不会拒绝。 “好吧，我亲自给你挑一挑，年底前把老师给你送去雷柏星。”旻帝状似无奈地叹口气。 “先说好啊，不要北宸禁卫！”叶莎找准机会给她父皇做铺垫，“那些贵族出身的少爷小姐，在前线比我还金贵，挑剔得不得了，我都担心他们能不能保护好您。” “北宸禁卫这些年，确实一代不如一代。”旻帝提起这个，也是摇头不已，“我也考虑过，放任北宸禁卫这么发展，是否会埋下隐患。但反过来想想，把这堆出身名门的权贵压制在皇宫禁卫里，不要放他们出去抢占部门岗位，至少能给平民出身的年轻人多留一点机会，也多出几个能做实事的人。” “原来您是这么考虑的。”叶莎恍悟，“但这样的北宸禁卫，对帝国却是祸害啊，尤其是您的安全……” “哈哈哈，就放心吧，我的身边，可不止有北宸禁卫。”旻帝笑着安慰，“怎么？对禁卫这么大怨气，我派去你身边的那个穆沈，就这么不堪用吗？亏我还觉得那小子难得算个不错的人才，至少带出去，也足够充当一个漂亮的礼仪门面。” “穆沈是个例外，他很可靠。”叶莎说，“但其他人就算了吧，我宁可让帝国情报局的间谍来保护我。” 旻帝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既然这么不高兴，那就自己去建军吧，边境侯已经死了，等行政部把流程走完，雷柏星就可以正式划给你做封地，到时候配套的仪仗也都置办起来。” 叶莎顿时眉开眼笑，“谢谢父皇！” “……臭丫头，你早就等着我说这句话了吧。” 旻帝失笑，朝她摆了摆手，“傅申那个蛀虫，派他去雷柏行省才几年，就给我捅这么大篓子。你在前线也好，替我看一看，我所不知道的地方，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叶莎收起随意的态度，正色道：“我在边境，就是您的眼睛。” “至于联盟和希文利那边……”旻帝想了想，招手让叶莎靠近，声音极低地吩咐了几句。 …… …… 穆沈始终竖着耳朵，倾听门内的动静，熬得这一日的太阳又快落入地平线之下，他终于获得了进入房间的许可。 叶莎坐在办公桌后，刚刚关闭满桌的投影，正在自己将文件收拾起来，整齐地堆成一摞。 她对穆沈和工程师表达了歉意，“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实在是有忙不完的工作。” 穆沈躬身行礼，轻笑着说道：“我却巴不得时间过得再慢一些，这样就能一直为您在门口值守了。” 叶莎斜他一眼，“好啊，你现在可以重新回去站着。” 穆沈却厚着脸皮，自顾走到叶莎身边，“能站在您面前，我当然不要站到门外面去，离您近一步都很好。” 叶莎懒得理会穆沈的油嘴滑舌，她绕过厚重的实木办公桌，先跟身穿白大褂的工程师握了握手，引着对方在会客厅的沙发坐下，“辛苦你过来一趟，我的超脑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殿下，很荣幸见到您。”工程师被叶莎握着的手在微微颤抖，她死死低着头，说话只看着自己的脚背，语气也有种滞涩的僵硬感，“能请殿下躺下吗？” “躺下？”叶莎疑惑地看着工程师——确切地说是她头顶那一簇簇棕色的小卷发。 自从工程师进门开始，工程师始终低着头，叶莎都没机会看到她的正脸。 “哦，对不起，是这样，我需要先进行一次超脑检测，确认问题所在。”工程师继续低着头，半蹲着从工具箱里掏出设备零件，又将它们在茶桌上铺开、组装。 第93章 她语序有些混乱，显然人十分紧张，身体表现出不协调的僵硬，但她的手自始至终都相当稳定，复杂的设备零件在她手里，飞快地组装成小型检测仪。 “注意你的仪态。”穆沈审视着年轻女孩，将双手背在身后，冷漠地开口斥责，“你被选入殿下随员之前，应该接受过礼仪训练吧？” 以他挑剔的眼光，这样的人与皇女的身份格格不入，根本不该出现在殿下方圆十公里之内。 在穆沈的批评下，工程师顿了顿，站起身，双手交握在身前，头仍然死死低着，双眼只看着脚背。 “……我，我不太擅长人际往来……如果有失礼的地方……我很，很抱歉……” 穆沈看她这副畏缩的模样，神色更不好看，“这幅样子一点轻重都没有，你究竟是怎么通过选拔的？” 工程师把头埋得更低，竭力解释，“我……我是被特选成为星舰随员的。” “呵，走后门？”穆沈嗤笑一声。 叶莎看到这一幕，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第050章 霞绛与星14 “不，不是的！” 穆沈的讥讽似乎刺到了工程师，她使劲摇了摇头，抬头瞥了眼穆沈和叶莎，一张略显稚嫩的脸涨得通红。 她深吸一口气，又重新低下去，语速飞快，一股脑地说：“我是帝国一大智能工程系的首席毕业生，皇家全额奖学金获得者，金叶学术奖获得者；三年一届的星际全领域技术竞赛，我代表帝国，获得三项个人第一以及一项团体第一，并因此获得帝国官方颁发的桂冠杰出勋章；我二十一岁取得最高学历并进入皇家科学院，目前是院内年纪最小的高级工程师，最新一代的超脑和宸宇系统，我是核心研发人员，所以科学院觉得我比较适合陪同殿下远行，征求过陛下意见后，才特批让我加入了枫亭舰随员组。” 这一串履历跟报菜名似的，把穆沈听得一愣一愣，双眼都禁不住瞪大了几分。 叶莎更是忍不住，拊掌而笑，“吓到了吧？哈哈哈，还不快给人家道歉，这位可不是一般人，我当年也是崇拜得不行呢。” 工程师攒了攒手指，“殿下您……知道我？” 叶莎笑着点头，“我还在帝国一大的时候，你就是学校里的名人了，智能工程系的天才少女贺舒，对吧？我很早就听过你的名字，还有你那些光荣的履历，只可惜当年没有见过你本人。” “啊，是，我一般都待在实验室里，人多的地方……我，我不太习惯去。”贺舒手里拿着仪器探头，踌躇地问，“那个，殿下，探测仪已经准备好了……” “要躺下，好好好。”叶莎顺从地脱掉鞋，在长沙发上侧躺下来，“这样可以吗？” “您把手放在头下，把头垫高。”贺舒小心拿着探测头，贴到叶莎左侧的太阳穴上。 叶莎只觉一阵细密的电流从皮肤表层涌入，而后听见贺舒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叶莎问。 “超脑主板整个被烧掉了。”贺舒疑惑地看着仪器上显示结果，“这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情况，超脑的设计足够支撑大功率计算消耗，殿下，您之前是否有感觉到头部不适？” 叶莎说：“偶尔会有点疲倦，不过应该是最近太累的缘故。” “也没有头晕头痛过吗？” 贺舒谈起专业来，语速正常了许多，“超脑直接和您的脑部神经接驳，一旦出现问题，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还请殿下认真回想，超脑故障前发生过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叶莎顿了片刻，突然回想起一件略微诡异的事，“非要说的话，也就做过一个奇怪的梦。” “梦？” “对，只是梦罢了。”叶莎语气平静。 贺舒依然十分重视，脸色严肃地掏出工作板，飞速敲打着屏幕，“梦是脑部神经活动的一部分，人类入睡以后，超脑仍然在待机状态工作，记录后台运转，故障确实可能与此有关，殿下能讲一讲梦里的情景吗？” “抱歉……情景我已经忘了。”叶莎无奈地苦笑。 她无法告诉贺舒，那不是梦，而是自己过去的记忆，“总之是个很可怕的噩梦，让我至今心有余悸。” “好的。”贺舒埋头记录，“感谢殿下提供的信息，这也许能让我开展一个全新的课题，不过超脑完全烧毁，就没有维修的价值了，只能提取出来，替换一个全新的芯片。您不用担心，那只是个很小的手术，但设备只在枫亭舰上才有，烧毁的超脑留在身体里，始终是个隐患，所以还请您尽快前来。” 叶莎撑着胳膊起身，揉着太阳穴问：“穆沈，我这几天还有空闲的时间吗？” “没有了，殿下。”穆沈按着超脑，迅速浏览日程安排。 这几天叶莎无法使用starry，就由穆沈临时承担了秘书的工作，他回答：“明天早上会继续谈判议程，下午……呃……” 穆沈说到这里，飞快瞟了一眼叶莎，满脸欲言又止的不快。 “下午什么事？”叶莎直视穆沈。 “下午谈判暂休，您要带领枫亭舰随员去沧澜舰，进行旗舰之间的经验交流。”穆沈都快咬牙启齿了，“明明殿下那么忙，却还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浪费您的休息时间。” 第94章 叶莎斜了穆沈一眼，淡淡道：“这件事是我向黎奂要求的，枫亭舰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但我对它的要求是成为一艘战舰，和伤痕累累的沧澜比起来，枫亭还差得太远——无论对这艘星舰本身，还是它上面的人们，沧澜都可以做最好的老师。” 穆沈一听，口风立马跟着转向，“不愧是殿下，如此深谋远虑，相信在您的指引下，枫亭舰将更加……” 叶莎却越发不想听穆沈这时候的恭维。 她差一点就要发火了，可念及过往，仍然忍下怒气，只对贺舒道：“你今天就留在我这里，套房很大，你可以挑个喜欢的房间。明天就跟我一起去沧澜舰吧，提取超脑的手术设备，沧澜舰上应该也有。” 贺舒愣怔片刻，“是……是的，殿下，超脑手术装置是远航星舰的标准设备，所有的医疗舱室必须装载，否则星舰无法通过出港审查。” “那就这么决定了，抽个几十分钟的空闲，借用一下沧澜的医疗室，唔，需要预先知会黎奂一声。” 叶莎说到这里，又定定看着穆沈，“你都听到了，需要跟远征军团对接，确认明天沧澜舰的医疗室是否可用，我不希望再出现意外情况，那才是真正耽误我的时间。” “是，殿下。” 穆沈十分敏锐，听出了叶莎语气的不同，他无缘由地感到一阵心涩，谨慎地低下头，收敛了那些纨绔的锋芒。 …… …… 第二天早上的谈判场上，气氛依旧死气沉沉，所有人都盼着尽早结束，个个盯着自己面前的文件，满脸呆滞。 就像渴望春游的小学生，大家对下午的沧澜舰之行充满了向往，繁杂沉重的工作之后，能放个风总是快乐的。 甚至当叶莎宣布谈判暂歇时，她确认自己听到随员团里传出小小的欢呼声。 伸手按住了想要重申礼仪和规矩的穆沈，叶莎微笑着朝众人道：“快去用餐吧，下午准时在酒店的摆渡口岸集合，实话说，连我也对沧澜舰十分期待。” “谢谢殿下！” “干饭了干饭了！” “殿下待会儿见！” 一众高级官员和军官们，在愉快的氛围中一哄而散。 叶莎笑着摇头，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正要起身，忽然面前伸来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 是对桌的希文利。 “殿下可否赏光，一起吃个午饭？毕竟此刻一别，今天之内就不会再见到您了，您就行行好，至少给我留个念想。” 随着动作，希文利金色的长发从肩头流泻，刚好被窗外透进的阳光镀上一层亮芒，似乎整个人都融进了光里。 他那笑容如同阿波罗降世，让叶莎都禁不住一瞬间的怔忪，“啊议长先生，当然……” “当然不行。” 就在叶莎几乎将手递给希文利时，半途突然杀出一只黑色手套，像掸灰尘似的，将希文利的手扫开。 黎奂硬生生挤进二人的谈话中。 他的个子比希文利要高，看人时就难免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殿下您难道忘了吗？中午的时间已经预留给我了。” 什么时候的事——叶莎睨着黎奂。 您最好不要拒绝——黎奂回她一个浅笑。 两人这么互相凝视，看了对方半晌，却都不说话。 希文利连忙主动打圆场，“哈哈哈，是我唐突了，没想到两位早已有约，真是羡煞旁人啊……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不愧是希文利，这样尴尬的场面，他也能很圆滑地摆平，退场时还向众人一一行礼，不失优雅。 黎奂盯着希文利的背影，等那家伙彻底离开会场，才低声嘲了句：“虚伪。” 他把手套重新戴上，自顾迈腿就要走。 “等一等。”叶莎抱着双臂，喊住黎奂，调侃道，“您不是还与我有约么？这就要走了？” 黎奂一顿，回过头来，“我只是看殿下为难，才出面替您解围。” 叶莎唇畔带笑，“我不为难，我正要答应议长先生呢，难得有位美貌又守礼的绅士请我用餐，既饱肚子又饱眼福，高兴还来不及。” 黎奂哦了一声，“那是我误解了，真抱歉，趁希文利还没走远，殿下不如赶快去追。” “追？那我面子往哪里放？” “既要保住面子，又想跟绅士一同进餐，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情？只能委屈殿下一个人吃饭了。” “那不行，我还有第三个选项。”叶莎朝黎奂伸出手，下颌微抬，“请吧，元帅阁下，我不介意将就一下。” 黎奂当场愣住，表情变幻片刻。 他第一时间明显是动容的，嘴角几乎就要翘起。 但察觉当众这么笑，很容易暴露自己的内心，那表情又在顷刻间刹车，重新恢复冷脸。 “那就麻烦殿下走快点，谈判持续这么久，我现在可是饿得很。” 黎奂转身便走，只要动作够快，就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复杂。 他步伐太大，叶莎追不上，当然，她也完全没必要去追，只是带着笑意，怡然自得地在后面慢行。 穆沈站在原地欲言又止，他看着叶莎的身影远去，最终握紧拳头，朝反方向大步离开。 第95章 而在身后的会场里，差点被憋死的于晓天终于能够呼吸，可恨他就是晚走了两秒，正端着杯子准备清空最后一口咖啡，好嘛，没想到竟然目睹了全程。 刚刚那场面，于晓天端着咖啡杯连头都不敢抬，手抖溅出来的液体洒了一袖。 他一边擦着袖子，一边唤出超脑，迫不及待打开没有领导在的私聊小群，跟同僚们分享自己亲眼看来的八卦，“家人们，元帅应该感谢殿下肯将就他，要不然就凭他那一根筋，这辈子都找不到老婆！” “谁说不是呢。”苏笑幽幽回复了一句。 第051章 霞绛与星15 虽说只是一场友军间的经验交流，并非正式访问，但毕竟是皇女亲临，沧澜舰还是做足了准备。 在机器人的辛勤劳作下，悬浮在空港中的沧澜舰焕然一新，表层甲板每一寸都打扫清理过，那些战争中受创的伤疤也被全部修补，以最好的面貌迎接皇女到来。 此刻，沧澜舰的一号舱门已经开启。 从星会第32号行星地表飞来的摆渡艇，正在战斗艇的护卫下，缓缓驶入停机坪。 随着摆渡艇停稳，舱门打开，标兵队长上前一步，长筒黑靴利落地踏出两声脆响。 队长拔出礼仪长剑，持剑在前，有力地斜下一挥，早已待命的军乐团开始齐声奏乐。 即便沧澜舰上有足够高级的音响设备，但涉及正式场合，帝国人总喜欢依照传统，使用古典时期的礼制，显得更有仪式感。 沧澜舰各部门高级主管、第一舰队部分随员，当然还有黎奂的近属们，都穿着全套制服，站在铺了红毯的停机坪前，向正走出机舱的皇女行注目礼。 叶莎一如既往，独自走在最前方。 因为是视察舰队，她也穿了身远征军团的黑色制服裙，没有任何装饰，也不佩戴徽章标志，简单干练，却因为那身制服本就十分贴身，a字裙紧勒腰线，将她的身形勾勒得越发挺拔。 黎奂错开几步，跟在叶莎侧后，保持两人之间默认的距离。 他一身常服军装，戴着那顶宽檐帽，打量自己精神奕奕的下属们，满意地朝莫里斯点头。 北宸旗在禁卫的手中飘扬，黑色盾面旗帜上，银钻漫散辉光。 其次则是枫亭舰的随员们，以齐世威为首的舰桥指挥团，还有林雨、贺舒、随行御医、贴身侍官等等，全都紧跟在后，一一下船。 奇怪的是穆沈也跟在这群人之中，并没有前去率领北宸禁卫，他沉默地背着双手，站在最边缘，一脸生人勿近的不快。 最后是一群记者，正在快速而专业地进行记录。 各色人等就这么跟随最前方的两位主角，一齐涌向了舰桥。 叶莎饶有兴致，在黎奂的介绍下观察着沧澜舰内部。 她很快便发现了沧澜和枫亭的不同，这艘战舰将实用主义贯彻到了极致，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 铁灰色的舱板，黑色的地面，冷色调的显示屏，甚至连照明灯带都是苍冷的白。 “这样在远航行驶的过程中，可以最大限度地节省能源。” 黎奂向叶莎解释道：“与商船或者客船不同，战舰航行过程中必须应对突发状况，如今无论是进攻型武器还是防御型武器，功耗都实在太高，一旦远航半途中遭遇战斗，能源储备时常能决定胜负。” “听阁下介绍，我还得认真做个笔记。”叶莎笑笑，“对了，怎么没见士兵们？这条走廊太空旷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黎奂顿了顿，“这里是办公区，还有高级军官的起居室，普通军官和士兵日常都在生活区和训练区，今天因为殿下要来，舰内通知过他们不要随便行动。” “机会难得，带我去看看吧，阁下？” 既然是皇女主动要求，黎奂自然不会拒绝。 越靠近训练区，喧哗声就越发明显，男男女女的呼哨、叫喊，甚至穿透舱门，一浪一浪涌来。 舰长莫里斯大步上前，手按身份识别器，舱门在嘀声中向两侧滑开。 里面的动静越发沸反盈天，声浪刺得人耳朵都发疼。 舱门后是个间架巨大的厅室，似乎全沧澜舰的人都集中在了这里，尤其是最中央的两个模拟训练舱，那周围人山人海，明显分属两个不同的阵营。 所有人都在使劲叫喊、挥舞双臂、嚷得头红脸热，看着巨型显示屏上的实时模拟战况，拼命地提高己方的分贝，力图压过对面。 但即使是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当值日官拉扯着嗓门，嘶吼出“立正”时，除了正在训练舱中对战的参赛者外，所有人同一时间闭嘴，同一时间立正，同一时间面向门口，举手敬礼。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训练区，顷刻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望向他们的长官。 “稍息。”黎奂环视四周，平淡地颔首，“继续比赛，不用暂停。” 值日官背着手，抬头挺胸，问道：“需要向您介绍比赛进度吗？” 黎奂摆了摆手，对值日官道：“殿下第一次来，你直接向殿下汇报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正是帝国的象征之一。 值日官冷静的表情，一瞬间流露出激动，“殿下？皇女殿下？不是……对不起，您……” 第96章 “是的，我是叶莎。”皇女微笑着点头，安抚心态混乱的值日官，“元帅总这样偷懒，只能拜托您来给我讲一讲了，不会耽误各位的时间吧？” “没有，我……咳咳，我是说，非常荣幸！殿下！您这边请……” “您现在所看到的，就是沧澜舰日常进行模拟训练的训练区，今天是舰内例行的模拟竞赛日，因为没有预先告知殿下会来视察，竞赛依然照常举行。” “所谓竞赛，其实也是沧澜舰训练的一部分，有飞艇、机甲、格斗和射击四项，每一项又分为团体赛和个人赛，舰内官兵可以自由组合参加。” “经过一轮轮选拔后，舰内胜出者会获得军团竞赛的资格，参加每年在帝都星举办的帝国全军全舰演练。” 大屏上正在激烈进行的格斗战，叶莎看了片刻，不由赞叹道：“全军全舰演练啊，每年帝都星的决赛我都会去看，原来参赛者是这么选出来的，万里挑一，难怪那么精彩。” 值日官利落地回答：“军人嘛，最讨厌的就是个输字，所以大家都铆足了劲，想要争取最后的胜利，就像我们在战场上，也会为了胜利一往无前。” “我毫不怀疑这一点。” 叶莎走过模拟舱的巨型大屏，观察屏幕上的对战数据，忽然她发现，其中一块数据区内，正在滚动播放所有模拟对战中的优秀记录。 而最高记录的固定选框中，赫然写着黎奂的名字。 “我很好奇元帅在战场上的英姿。”叶莎回头看向黎奂，“是否能有幸目睹呢？” 黎奂淡淡说：“那都是以前的记录了。” 叶莎却摇头，视线越过中间的众人，黑色眸子只凝视着他，“您真人就在眼前，我为什么要去看记录？” “您的意思是？” “要看，当然是看真人了。”叶莎意味深长地说。 黎奂压根没有犹豫，痛快地答应了下来，“殿下尊口都开了，我当然乐意效劳，您点吧，想看什么？” 叶莎思索了几秒，“唔……格斗战？最精彩最激烈的对战，就是这个了，我嘛只是外行，看不懂技术，就只能看个热闹，听说元帅的枪斗术无人能敌，正好我能开开眼界。” 黎奂笑容更大，“如果我只和系统对战，就没什么意思了，殿下恐怕也看不尽兴，不如您那边也出一个人，跟我对打，那才有趣。” 即使是训练有素如远征军团，现场也不住爆发出惊呼，围观的一众官兵都激动不已，无法克制地交头接耳。 “听见没听见没？元帅要下场？” “我们组另外几个还在值班，哈哈哈哈，他们要羡慕死我了！” “自从元帅升入指挥层，他就没有参加过公开的对战或者竞赛了，话说今天的对战能录像吗？拿去卖可不就赚翻了……啊，别打我！我是要学习！揣摩！” “二道贩子滚啊！” 在人群最中心，叶莎似乎也被周围的鼓噪感染，脸上的表情越发兴味。 “好啊，我这边也出一个人。”她注视黎奂，想了想说，“北宸禁卫是护卫皇室之师，个个出身非凡，都是严格选拔的精英，但因为身份不同，从来不参加全军竞赛，我一直觉得可惜。但今天不一样，能和元帅您这样厉害的人物交手，可是难得的机会。” 她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随员，“谁愿意来？”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了响应。 靴底的金属片敲击着地面，像是清脆有力的战歌。 穆沈越众而出，走到叶莎面前，双眼凝视他的主人。 他语速缓慢，似是想让叶莎牢记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 “为殿下而战，纵粉身碎骨，亦乐意之至。” “很好。”叶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的目光没有在穆沈脸上停留太久，只是转身问黎奂，“元帅，您看这样安排可以吗？” 黎奂毫不理睬穆沈，脸上浮现笑意，对叶莎道：“殿下，丑话说在前面，您这边要是输了，可不能跟我较真。” “当然不会，只是一场比试而已。”叶莎轻松地摆摆手，“为了让比试更有趣味，我们带上一点小小的赌注，如何？” “……我建议殿下最好不要。”黎奂好言相劝，“我可不想被您记恨。” “在您心里我就这么小心眼？”叶莎爽快道，“如果元帅输了，就把全军记录里您的名字换下来，把穆沈的大名写上去，告诉大家，谁才是真正的第一。”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有些士兵眼看叶莎平易近人，便大着胆子喊道：“殿下！元帅不可能输的！” “别赌了殿下，会输惨的！” 叶莎朝那些士兵笑笑，扬声回答：“要是我这边技不如人，那么愿赌服输，随便元帅代表沧澜舰向我提一个要求。” 周围一片大哗。 “真的吗！殿下不能反悔！” “哇！还有这种好事！” “年假！元帅帮我们要年假！” “我觉得加薪比较好！加薪加薪！” 现场的气氛更加热烈，越来越多的人从超脑通讯里了解到情况，源源不断地从沧澜舰各个角落里赶来，叶莎的话被传来传去，人群里都在说她和黎奂的名字。 第97章 黎奂抱着双臂，越琢磨这件事，越觉得有趣。 他已经猜到，皇女主动把她自己架在不利的境地，究竟是想做什么了。 虽然被她小小地利用了一下，但黎奂不觉得生气，反而在想，既然她选择利用自己，就不能辜负这种信任。 所以，抱歉了，穆卫长。 第052章 霞绛与星16 “穆卫长，要不您再考虑一下。” 副手抱着双臂，站在训练舱前，皱着眉头担忧道：“毕竟不是我们的主场，您看看这气氛……” 听说元帅要亲自下场参加格斗对战，沧澜舰里的气氛如同被引爆，比过年还要火热。 叶莎身边是安保警戒范围，大家都自觉避开，但其他地方，甚至就连黎奂身侧，全都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围观群众。 士兵们热烈地讨论着，军官则围拢在黎奂面前，建议用什么地图、开什么环境、选什么装备…… 没有人面露担忧，只有全然的兴奋。 因为黎奂不可能会输。 这是远征军团每个人心目中，共同的信仰。 穆沈的副手更愁了。 虽然说不出口，但所有北宸禁卫都明白，这一架要是输了，丢的是禁卫和贵族的脸面。 至于皇女？一边是她的未婚夫，一边是她的护卫，无论哪方胜利，她都能稳坐钓鱼台，绝对不亏。 贺舒把神经接驳器递来，她仍然不敢看着人说话，低着脑袋小声说：“穆卫长，给你，我已经调试好了，这个型号的训练舱装备，我曾经参与做过部分程序，用这样的参数，身体负荷会小很多。” 穆沈接过，看着贺舒脑袋顶的头发，踟蹰片刻后，低声道：“抱歉，我之前……” “不用再说了，先专注目前的事吧。”贺舒飞快瞥他一眼，又挪开视线，“我在参加比赛前，从来不和人讨论是非，您要是真的有心，比试之后再来道歉。” 穆沈沉沉点头，躺进训练舱，接驳器与脑后神经接通。 舱门关闭前，他朝远处人群中的叶莎，深深凝望。 他有种预感，似乎只要等自己从训练舱再出来，目前的一切，就会变得截然不同了。 …… …… 与此同时，另一台训练舱前，于晓天还在抓着黎奂的肩膀哇哇大叫。 “我早就想揍穆家人了！好兄弟，你可真是我好兄弟！啊哈哈哈，他穆家自以为是帝国唯二的公爵之一，其他人都快被他们看扁到泥里去了，没想到也有今天！等事情传出去……” 莫里斯拖着于晓天的衣领，把他扔到了外围，“别在这里捣乱，一边儿呆着去。” 于晓天在人群外，还乐呵呵地喊：“好好打啊！” 莫里斯却叹着气，转头看向黎奂，“您真的要这么做？” 黎奂正把军装外套脱下，随口道：“有什么不好？这是殿下自己的提议。” “这架一打，您就算是跟北宸禁卫结仇了，除非您主动放水，但我知道那不可能。”莫里斯提醒道，“禁卫是个庞然大物，幕后的贵族势力盘根错节，穆卫长还出身最有势力的穆家。” “所以你在劝我，为了照顾那些贵族的脸面，拒绝皇女？”黎奂看着舰长，“别傻了，莫里斯，皇女和贵族之间，选谁还需要考虑？” “……皇女是在拿您当刀。” “能当刀说明我有这个价值。”黎奂往对面看了一眼，眼里流露淡淡不屑，“有的人，想被利用都没这个资格。” 他把军服递给莫里斯，自己挽起衬衣手袖，躺进了训练舱，“皇女已经给我递刀了，怎么能浪费机会？有胆子来挑衅，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还说您不记仇呢。 莫里斯叹气，又帮黎奂检查了一遍脑神经接驳器的连接，才抬手将舱室门关闭。 大厅灯光暗了下去。 可怜先前正在进行的舰内竞赛，虽然尚未结束，但已经没有人继续关注了。 军官、士兵、远征的、伦曼的、枫亭的，还有随行的北宸禁卫，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舱壁的巨型荧屏上，热烈地讨论起接下来的战局。 画面显示出两间准备室，黎奂和穆沈已经先后登入模拟系统，正在挑选装备。 “怎么打？”穆沈抱着双臂问。 黎奂回答得十分轻松：“你跟着殿下来，就是沧澜舰的客人，客人先选。” 穆沈皮笑肉不笑，“原来沧澜舰还有给客人一个下马威的习惯。” 黎奂也笑了，他懒得应付穆沈这种垂死挣扎，干脆抬出叶莎来，“哪里哪里，既然是殿下想看，我怎么能不满足她的愿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穆卫长不用太紧张。” 穆沈皱着眉头咬牙。 他不再去想皇女最近奇怪的态度，重新凝聚注意力，谨慎地挑选了自己最熟悉的城区作战地形。 黎奂也看到了系统中穆沈的选择，慢悠悠点头，“还不错，我最擅长空间作战，很少去地面城区，这类作战经验确实更少一些。” 他还有闲心点评，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即将进入战场的不是自己。 别说那群眼高于顶的北宸禁卫了，就连实时观看的叶莎，都在心里没好气地骂他。 千万别给我掉链子，她盯着黎奂想。 第98章 随着双方确认，系统提示音响起：【战场建立，十秒后进入，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倒计时结束。 战场开启。 在叶莎的视角上，巨大屏幕上的画面分割成了四部分。 第一部 分是穆沈的主视角，这时候穆沈已经完全变了个样，按照装备选择，他换了身非常普通的西装和风衣外套，配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靴，手里提着公文包，就像无数普通白领中的一员。 穆沈没有丝毫犹豫，刚进地图便离开出发点，目标明确地前进，显然他很熟悉这个场景地图。 第二部 分则是黎奂的主视角，他还没动弹，正留在原地观察环境。 第三部 分则是“上帝视角”，参战双方的位置和进度，会被实时显示在全局立体地图上。 第四部 分列出对战中产生的战斗数值和武器参数，以供战后复盘。 此时，模拟场景已经显现，高空上黑云密布，雷暴不时穿透云层，大雨倾盆而落。 街巷里行人匆匆，悬浮车在立体空中航道上川流不息，空地轨线仿佛长龙，不需要任何轨道，就能穿梭在高耸入云的漂亮楼宇间，将乘客送往目的地。 这是每一个普通星球的早晨，即便天公不作美，人们依然要前往自己的工作岗位。 但好在，有星球防御介质的控制，不合时宜的暴雨戛然而止，天色虽然没有放晴，却有无数小机器人出现在道路上，清扫积洼的雨水和污泥，大街小巷迅速焕然一新。 与此同时，每个市民的超脑，都收到了一封市政大厅群发的通知邮件： 【早上好，为方便各位市民出行，本局已重新进行今日天气规划，第六时区早高峰持续时间内，天气：阴，温度：23c，风向：西南风，湿度：93%。 一小时三十分钟后，天气将由阴转雨，请市民合理调整出行规划，祝大家周一愉快。 星球防御介质调度局。】 此时的穆沈，已经通过长长的导流道，走进空地轨线的站台。 进入自动安检通道前，他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时，公文包里由系统配置的粒子武器，已经被他留在了洗手间的垃圾桶里。 他把风衣领子竖起，遮挡住半张脸，跟在密密麻麻的早八人中间排队，一身黑西装、灰风衣，没有任何亮点。 为了保护公共安全和公民隐私，普通人能购买到的植入超脑，扫描权限都有很大的限制性。当然，穆沈在现实中的超脑，是拥有高级权限的军用特供版，但在模拟对战的虚构城市里，系统才是唯一的真神，所以现在他的装备与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六台警用无人机按照预定轨迹，在站台上空来回巡逻，只要有人违法使用超脑对人群进行扫描，它们的探测装置能在十分之一秒内感应到，同时立刻向内网通报，一分钟后，站台上就会挤满全副武装的机械警察和人类警督，把违法分子按在地上反复碾压。 穆沈不想引起任何注意，他没有做任何出格的行为，就这么通过安检，安静进入站台，时不时按动太阳穴调出超脑，看一看视网膜上显示的时间，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站台上的各色人等，跟周围任何一个上班族一模一样。 等到空地轨线列车驶入站台，穆沈便提着公文包上车，尽管有很多空位置，他却没有坐下，始终在列车走道上穿行，把每一次停留的时间控制在十秒之内。 列车游龙般驶入半空。 头顶、脚下和一部分车身，使用的是单向透明的高强度材料，可以让乘客用最大视野观赏城市风景，但车内的情形又不会直接被外面窥视。 虽然列车一次运力足有上千人，车厢里却不显得拥挤，利用空间折叠的设计，车厢全部由列车中控调节，呈现出不同的室内美化景观，同时也能保证基本的运载能力。 穆沈没有乘车太久，仅是下一站他就离开了。 在新的站台，依然有无数人忙碌于上车下车，这是帝国每一个居住型行星的普通日常，整个环境虽然繁忙，却不缺乏秩序。 穆沈就从这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穿过，来到反方向的站台，又坐上了回程的列车，再次前往上一站。 第053章 霞绛与星17 一派繁忙却又安居乐业的人们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系统模拟对战场景中环境里，一个平凡普通的系统npc。 早高峰的车站，是都市人群最为密集的环境，穆沈就算不依靠超脑也能估算，半径100米之内的三维空间中，地上地下至少同时存在一千多人。 在格斗对战的限制时间内，穆沈不可能从人群里找到黎奂。 但相对的，黎奂也很难找到他——这就是穆沈选这幅地图的原因。 受出身环境的影响，穆沈自己也承认，他身上确实有很多贵族化的习性。 然而他也绝不是个蠢货。 正因为清楚知道自己的问题，所以当穆沈面对一场实力悬殊的对战时，便立刻将利弊悬殊罗列出来，理智而无情地分析情况。 平心而论，他不是黎奂的对手，且一旦交手，他一定会输得很难看。 那么，要如何在一场没有胜算的格斗对战中取得胜利？ 穆沈的答案非常简单——不打就不会输。 第99章 在这次对战中，他甚至连开枪的计划都没有，所以才在一开始就直接丢掉了枪械。 今天参观沧澜舰，皇女还有别的行程安排，不会把所有时间都浪费在观战上，因此系统并没有切换为无限对战模式，只使用了平时训练的普通对战模式，有三十分钟的限时，也有地图范围的限制。 穆沈已经盘算好了，没有人能打败一个找不到的目标，只要他消失在场景之中，将对战拖到时间结束，就能达成平局。 列车这一来一往，就差不多有十分钟了，剩下的二十分钟内继续保持移动，除非黎奂……不，没有什么除非，系统对战可不会因为他是元帅，就把所有治安警察都交给他来指挥。 到最后，万众瞩目的黎奂元帅，面对一个平局的结果时，一定会感到耻辱吧？ 穆沈遮掩在风衣领后的脸浮现淡淡微笑，他一边谨慎观察着四周，一边重新跟随下车的人流，回到起始加载点的站台。 …… …… 站在大屏前的叶莎，观看着穆沈的行动，不由挑起了眉，“没想到，他这么个讲究人，关键时候还挺豁得出脸面嘛，这种招数也想得出来。” “能这么快晋升到十卫长之一，仅次于两位正副北宸卫将，穆沈其实是有两把刷子的。”林雨接口道。 林雨扶着礼仪短剑，表面上是护卫皇女的随从，实际上，他正不露痕迹地给叶莎科普。 “你以前可能不关心这些，穆沈在训练和任务中，常常表现得不像个贵族，有些禁卫自恃身份，即使到了战场也追求随时保持贵族传统和仪容，在穆沈面前反而吃过大亏。这么说吧，穆沈跟其他贵族比，其实是个实用主义者，脑子也没那么僵化，我想父……咳，陛下会任用他，也是看重了这一点。” “他平时那么趾高气昂，张口礼仪，闭口品味，我还以为他宁可被人砍掉脑袋，也不肯弄脏那双漂亮的靴子，更遑论去坐公共交通，跟普通民众挤在一起。”叶莎饶有兴致，又看了看林雨，“你和穆沈交过手吗？” “没有。”林雨摇了摇头，“只是看过禁卫训练，说实话强度太低了，还比不上我在伦曼的一半。穆沈比大多数禁卫要强些，应该私下有自己的训练指标，但即使是这样，他仍然不及我。” 一旦话题涉及个人实力，林雨也保持不住冷若冰霜的表情了，脸上流露出淡淡自傲，绝不甘心让步。 叶莎很快看穿了弟弟的想法，好笑地拍拍他肩膀，“好啦，看你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刚刚按住你，是因为我有正事要办，你如果想跟黎奂打一架，我以后一定帮你安排。” 林雨瞥她一眼，“果然，一看你表情就知道没安好心，打算拿禁卫开刀了？” “等着看吧。”叶莎只是淡笑，“连我都能明白穆沈想干什么，更不用说黎奂，元帅阁下肯定不会让穆沈的小伎俩得逞吧？快看，我说什么来着……有变化了。” …… …… 所有对战场景都是按照现实模拟的，ai系统设置的npc自有其行为逻辑，利用npc就等于在现实中利用周围环境，这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穆沈在这个场景训练过不止一次，早已对这里的情况烂熟于心。 列车行驶一站仅需五分钟，而这已是他第二次踏上原始站台，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危机，早高峰还在有序而繁忙地进行，但穆沈并没有掉以轻心。 穆沈特意选的环境高度复杂，黎奂要怎么找到他？这就是第一个难题。 就算能找到他，如何动手就是第二个难题，如果黎奂不管三七二十一当众袭击，附近的治安警察、机器人、无人机都会按照现实逻辑蜂拥而至，无形中成为穆沈的增援。 难道黎奂什么也不做吗？这当然也不可能。 那么他到底正在做什么？ 穆沈站在等待区，看着又一次到来的空地轨线列车。 站台通常高建在半空，乘客都被登车闸门和玻璃墙阻挡在站台内，等待浮空的列车驶入站内。 眼看下一趟列车即将到站，人群自然而然沿着排队通道移动，靠近登车闸门。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列车驶入站台后，却没有开门，悬停在站台旁的半空中，不动了。 “怎么回事啊？” “可能是系统故障，人工管理应该很快就来。” “别吧，掐点上班，要迟到了！” 物联网高度发达的当下，列车突然停滞，就是普通人眼中的重大意外。 周围的乘客要么发出疑问，要么按着太阳穴开启超脑通讯，有的人甚至拍照上传星网，分享到个人动态。 只有穆沈保持着警觉，他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就在这时，车站广播响起，“各位乘客请注意，因列车故障，本站将立即展开检修，预计三十分钟后可恢复通车，请各位旅客原地等待，或酌情考虑其他出行方式。本次因不可抗力而导致的停运，稍后将由光垠科技公司作出解释与补偿，如有退票产生的费用，将经由入站id直接返还公民账户，感谢各位的理解与配合。” 广播之后又重复了两遍，所有站内乘客的超脑中也收到了同样的通知。 穆沈不着痕迹地后退。 第100章 因为飞在车站上空的六台无人机，正收拢巡逻范围，朝他的方向包围过来。 同时，站台的管理人员也穿过人群，径直来到穆沈面前，“先生，监控注意到您在二十分钟内多次往返本站，请问您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我很喜欢这一段路的风景，想多看看。”穆沈面对变故，表面上还是一副谦逊有礼的打工人模样，“正好今天工作不着急，我就往返了两次，中途都没有出站——应该没有规定说，不准站内往返吧？” 站台管理带着职业笑容说：“确实没有，但是今天列车出了点人为意外，我们想问问您，今早乘车有没有遇到什么与众不同的情况，能借一步说话吗？” “当然。”穆沈也对npc露出微笑。 他从眼角余光中已经发现，两个机械警察摸到后方，切断了后路。 在他被问话的同时，周围的乘客被工作人员一个一个地引走，到最后只剩穆沈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明显被隔离开来。 npc不会执行程序预设之外的行动，除非……是受到了对战方的直接影响，导致系统重新计算了npc的行动逻辑。 眼下穆沈只是普通公民身份，应该是被保护的一方，治安系统突然开始针对他，一定是黎奂做的手脚。 当然，黎奂怎么做到的已经不重要了，当站台管理叫住穆沈的那一刻，他的行为轨迹已经和普通乘客不同，这就等于完全暴露在对手眼里。 两个机械警察想从背后钳制住穆沈，他忽地矮身，用极快的速度躲过机械臂，并顺势脱下身上的长风衣，甩开长衣摆，将两个机器人的长臂套裹在一起。 这抵挡不住什么，机器人很容易就能将风衣撕成碎片，但穆沈已经争取到了时间。 他把公文包朝站台管理狠狠砸去，随后迅速就地一滚，避开空中无人机射来的两发高压电击弹，借势冲进站台。 “警告，有可疑分子携带危险物品，现已逃入三号公共空地轨线入口，请市民避开危险地带，有序疏散，呼叫巡逻二队三队增援。” 无人机拉响了警报，冷静的机械音发出通告，紧追在穆沈身后。 同一时间，更多无人机已接收命令，正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穆沈马不停蹄，径直冲向站台出口，此时大部分乘客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出入口附近还有近千人在排队。 只要冲进人群，就能再次消声觅迹。 可穆沈盘算得很好，计划却永远赶不上变化，正当他跑进密集的人流中时，安检口的警报再次响起。 爆炸突如其来。 白光乍起，视觉最先被刺伤，超脑也受到波及，眼前一片白茫。 然后耳边才传来轰然巨响，气浪凶猛地砸上背脊，推着穆沈的身体，将他和周围的人一同抛起。 人们随着爆炸冲击波，在站台大厅里飞了一截，才又重重坠地。 胸腔里全是翻涌的血气，但穆沈一刻都不敢停留，他在哀声惨叫的人群中，努力撑着手臂站起，咽下喉咙里的涩意。 脑袋里回响着尖锐的耳鸣声，超脑却陷入暂时瘫痪，无法协助颅脑恢复稳定。 穆沈头昏得厉害，在满地的碎玻璃渣里，努力行走。 炸弹威力……好像不是很强，造成的损失……也几乎没什么损失，那边有几个受伤的人，但似乎没有人死亡……地上有几台掉落的无人机…… 等等，无人机？ 刚刚那是粘黏式的电磁脉冲炸弹！ 目的不是要伤人，而是要破坏治安系统的智能设备！ 黎奂在哪里？ 穆沈迅速惊醒，扫过四周。 没有黎奂。 刚刚的爆炸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引发的恐慌却是灾难性的，人群的中心尖叫和恐慌接踵而至，在一瞬间的震撼后，剩余的更多人终于回过神来。 “快跑啊！”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刻引爆了人群的情绪，惊惶的npc仿佛被围困住的兽群，不断发出推搡的吵闹、拥挤的尖叫。 混乱引动混乱，接着所有人都乱成一团。 此刻却没有人能维持秩序，无人机和机械警察瘫痪在原地，电子元件烧糊了一般，发出刺啦啦的声音，火花四溅。 人类警察还正在赶来的路上，或许这中间只是几十秒的时间差，但这已经注定，接下来事情的走向会变得完全失控。 穆沈根本没来得及抵抗，就被慌不择路的人潮裹挟，完全不由自主，跟着一起向站台外涌动。 只要后面传来一声尖叫，人们就像被驱赶的牛羊，在栅栏里跑得更快。 只要周围有一个人倒下去，就立刻有无数只脚踩上去。 爆炸产生的烟雾和硝烟味，混乱了人的视线和心理，尖叫和哭号更是将人的肾上腺素催发到最高点，并由此引发更恐怖的事故。 系统按照现实记录和模拟计算，如实地规划了npc的行动——当人群密集到一定程度、群体慌乱到一定程度、环境又无法及时疏散人群…… 踩踏便发生了。 即便每个人都拥有超脑，即便每个超脑都能计算出脱离险境的合适道路，那又如何？ 人潮如浪，而浪花，是无法决定自己要去哪里的。 第101章 就算知道自己的结局是被砸碎在岸边，也依然无法逃离。 第054章 霞绛与星18 穆沈立刻明白了眼下的情况，他盯着视网膜投影，超脑视界正在倒数时间。 只有最后六分钟了，人群混乱也是好事，只要利用人群掩护，撑过这几分钟……就是平局，他就成功了！ 人潮最集中处现在已越过了站台，向着城区逃散。 穆沈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倒计时上，身边挤满了人，混乱之中他都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孔。 他蓦然听到附近传来一阵“嘀嘀”轻响，却被人群压得严严实实，根本来不及阻止。 于是第二次爆炸发生了，人群静止了几秒，然后在另一个方向，又爆发了第三次。 受惊的羊群停住了。 被爆炸波及的人都或多或少受了伤，没有人知道周围的人是否携带炸弹，也没有人知道下一次爆炸会在何时发生。 于是人们都主动远离自己身边的陌生人，密密麻麻的羊群开始分散，很快便融入偌大的城市之中。 穆沈无法再依靠人群掩护。 但他已经不在意这个了，只最后剩三分钟，在他看来这几乎确定了结局，npc已经带着更多的增援涌入车站，现在他只要不引起任何注意，就能…… 他拐过路口，忽然驻足。 前面的长街很空旷，行道树郁郁葱葱，两旁都是居民住宅，很多小院子里还种着花。 车站里逃出来的人们正沿着长街涌去，但穆沈却突然失去了继续跑的力量。 不远处的小花园门口，和街道隔开的铁栅栏边，有人正站在那里。 “穆卫长是个聪明人，兜这么大个圈子，时间差不多都耗光了。” 穆沈沉默不语。 “但就我个人而言，不喜欢这样的结局，殿下想看的，也不是这么乏味的对战。”黎奂站在别人家的花园门前，拔了根别人家花园里的杂草，捏在手里碾来碾去。 他好整以暇道：“所以，现在剩……我看看……两分钟，倒也足够，我们把剩下的问题解决掉，殿下已经等待很久了。” 黎奂说着，转过身来，手里握着一把很普通的制式电磁枪。 穆沈瞳孔一缩，那把枪在他眼里不啻于死神的镰刀，他甚至没有办法还击什么，因为此刻他的手里空空如也。 为了利用站台环境，他在安检前丢掉了武器。 两分钟。 就只差这两分钟。 穆沈握着双拳，两眼牢牢盯住黎奂的动作，到这最后的关头，他脑子里却什么都不再考虑了，身体进入战斗状态，肌肉紧绷。 到这最后，再跑毫无意义。 他必须为自己，也为皇女的荣誉，奋力一搏。 枪口的焰光忽闪。 …… …… 穆沈看到，自己眼前有片蓝光。 他觉得有些刺目，用力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 眼前蓝光消退，只剩下一块冰冷的铁皮，散发出银色金属的冷芒。 穆沈恍惚了片刻，慢慢反应过来，面前这是模拟训练舱的舱盖，他已经脱离系统，回到了现实。 当神智完全回笼，知觉也渐渐回归，穆沈这才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僵冷得厉害。 他用力地呼吸空气，胸肺扩张、收缩，直至畅通无阻，模拟对战中那种无能为力的窒息感逐渐消退。 穆沈终于感到自己活了过来，他抬起沉重的手臂，推开舱盖。 周围很安静，不复对战前的那种喧闹，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大厅里一片沉寂，连灯光也调成了节能模式，变暗了许多。 但还好，训练舱边还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自己的副手。 穆沈第一句话便问：“殿下呢？” 见穆沈苏醒，副手紧绷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回答道：“殿下已经去医疗室了，接下来她会进行超脑更换手术，大概要持续四十分钟。殿下走之前吩咐过，等您醒来，不用急着赶过去随侍，让我陪您原地缓一缓。” 知晓皇女还关心着自己，穆沈安心了很多。 他扶着自己沉重的头颅，眼前一阵阵发晕，皱眉问：“我僵直了多久？” “十二分钟，已经接近危险值，差一点我就要喊人了……您有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十二分钟！这么长时间！ 穆沈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所谓“僵直”，是一种进入模拟系统时出现的不良反应，即便现今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但大脑接驳模拟系统，仍然可能出现认知混乱的情况。 在训练过程中，脑神经负荷越大，认知混乱的发生几率也就越大，受训者会陷入短暂昏迷，需要一定的时间，等待大脑慢慢认知现实，重新将精神和身体连接起来。 一般情况下，只要放任受训者躺一躺，僵直会自行恢复，但如果陷入僵直的时间过长，就有可能引发精神紊乱，严重的甚至会进入植物状态，即使通过治疗能够苏醒，也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星际通用标准中，十五分钟就是僵直的危险值，一旦超过这个时间，僵直的受训者还未苏醒，训练舱就会立刻报警。 当然，僵直也跟个人体质有关，只要经过训练，不断提高身体和精神素质，僵直的发生概率、持续时间都会随之降低。 第102章 在帝国，僵直也被视为一项参考数据，用以衡量身体素质和意志水平。 穆沈过去的记录，最高僵直时间也就只有5分钟，那还是经历了无限对战模式后，整个人都精疲力竭的结果。 半晌后，穆沈沉沉问：“黎奂没有僵直？是吧？” 副手目光躲闪，试图转移话题，“您刚醒，还是先休息……” “我已经输了！当着皇女的面输了！没什么还能比这更难堪的，给我说实话！” 穆沈突然爆喝，脖颈上都暴起青筋。 眼看穆沈仿佛要杀人，副手只得讷讷说：“很抱歉……但……确实……黎元帅没有出现任何情况，刚刚陪着皇女殿下去医疗舱了……” 穆沈猛然将他推开，踉踉跄跄爬出训练舱。 大脑还在恢复中，四肢仍然不太协调，穆沈路都走得跌跌撞撞，却有股不顾一切的架势。 “医疗室在哪里？殿下在哪里？我要去见她……带我过去！” 副手一窒，不敢和穆沈那双赤红的眼睛对视。 他面前的上司，此刻竟丢失了原本引以为傲的矜贵，就像一头濒临崩溃的绝望的野兽，变成副手完全陌生的模样。 …… …… “我预想到了结果，但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形式。” 叶莎走在沧澜舰的长廊上，看着黎奂，难掩好奇，“您一开始就已经发现了穆沈，但为什么不动手？” 几乎在脱离模拟系统的那一瞬间，黎奂就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眼下他跟没事人一样，正走在叶莎前面，为她引路。 “模拟系统完全是按照现实逻辑来运行的，穆卫长可以利用npc，我也可以。”黎奂偏过头，向叶莎笑笑，“通过路过的市民向治安系统举报，有人携带危险物品入站，就能造成车站暂时封锁。” “那您怎么确定，穆沈一定会在这个车站？” “为避免双方消极对战，普通模式下，地图范围是有限制的，一旦离开地图边缘，会被系统自动判定失败，那么按照进入战场的初始刷新位置，就可以计算出大概的边缘范围，不会超过两个站点。” 黎奂继续解释：“列车有非常准确的时刻表，而穆卫长为了隐蔽，一定会选择持续移动，我只需要推算他换车的大致时间，控制举报时机，再往即将入站的乘客身上安装炸弹，就能将他逼出车站。” “如果穆沈没有离开车站呢？” 黎奂看了看叶莎，却反问道：“殿下有没有观察过自然保护区的迁徙野牛群？” “还真没注意过，跟这场对战有什么关系吗？” “野牛群遇到危险的时候，会跟着头牛开始奔跑，它们围拢成一个很紧的阵型，把老弱病残的个体包围在最里面，防止猎食动物袭击。但猎食动物往往也很聪明，制造混乱，佯攻中不断试探，往往在几次拉扯后，野牛中的老弱个体耗尽了体力，要么落单脱离阵型，要么……被更强壮的同类踩死。” 叶莎没有接口，知道还有下文，认真听着。 “恐慌往往使个体失去判断力，只会跟着领头的人做下意识行动，我设计的三次爆炸各有梯度，第一次会引发群体恐慌，当所有人都在往车站外跑时，穆卫长借人群做掩护，就很难脱离人潮逃跑的方向；而第二第三次爆炸则会引发猜疑，当人人都怀疑自己身边有人携带炸弹，就会和陌生人拉开距离，接下来，寻找目标就会变得很容易了。” “元帅果然是个精明的猎手。”叶莎不由赞道，“最后您将穆沈打倒，毫不犹豫地开枪，非常干净利落。” “殿下过奖了。” 虽然话这么说，但黎奂的表情可一点都不谦虚。 叶莎对他眨眨眼，忽地说道：“穆家估计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了。” 黎奂听出她隐藏的深意，瞥她一眼，“所以殿下想好，要怎么保护我了吗？” 叶莎挑眉，“元帅还需要我来保护？” 黎奂加重语气强调，“我这次得罪穆家，可全都是为了殿下。” 叶莎却带着满脸笑意，仿佛没有听到黎奂的话，指着前面说：“唔，医疗舱到了，就是这里吧？我要去做超脑更换手术了，待会儿见，元帅阁下。” 在随行医护人员的指引下，叶莎自顾进了医疗舱室，把黎奂撇在外面。 黎奂望着自己面前闭合的舱门，微微眯起眼。 第055章 霞绛与星19 叶莎按照随行御医的指示，换好了白色病服，此刻躺在手术台上，正因为无影灯的白光而感到心慌。 “我觉得不太舒服。”她对身边的齐御医道，“是麻醉起效了吗？” 齐御医是个和蔼的中年女子，闻言笑着说：“还没开始注射麻醉呢，殿下别紧张，这只是个小手术，您以前也经历过的。只要闭上眼睡一觉，等您醒来，就可以重新使用超脑了。” “可是麻醉后睡着，跟普通的睡着，完全不一样。”叶莎低声说，“那种闭上眼睛，再也不会醒来的感觉，我很不喜欢。” “殿下又说胡话啦，麻醉的药量我会控制得很好，保证您不会赖床的。”齐御医多年随侍叶莎，相互之间早已熟稔，讲话就不似其他人那么拘谨。 第103章 “可是……”叶莎还待说什么，手臂就被针尖刺入。 倒也不疼，只是十分有存在感。 齐御医的手盖在叶莎手背上，微微有些粗糙，但很温暖，无形中消弭了一些紧张，“殿下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害怕进医疗室。” 叶莎开始感觉到困意，眼皮渐渐沉重，有气无力地反驳，“……谁说的，我什么时候怕过。” “哈哈，殿下果然不记得了，那时候啊，您还很小，跟一只猫崽子似的，体质也不好，常常生病高烧。但只要把您放进疗愈舱，舱门一关，您力气可就来了，那哭得叫一个天昏地暗，非要请来两位陛下，轮流抱着哄着，您才肯安静。” “翻我黑历史，小心找你算账哦。” “殿下实在紧张，就看窗外吧，分散一下注意力，都是亲近的人，会不会感觉好一点？” 林雨就站在医疗舱的隔离窗外，见叶莎朝他望过来，便也朝她笑笑，示意她安心。 旁边贺舒正独自站在角落，不用跟人打交道的情况下，她自己待着会比较轻松。 苏笑跟陈雪琴聊着天，但她们显然心不在焉，偶尔会偷瞄一眼林雨。 黎奂则靠在隔离窗最边上，带着一脸“我记住你了”的神色，直盯着叶莎。 叶莎勾起嘴角，回了个大大的笑容。 黎奂一怔，飞快挪开视线，一只手按住太阳穴，假装在看超脑里的讯息。 可是御医却看到了，笑着对叶莎说：“元帅不好意思了……看两位甜甜蜜蜜的，真好，皇后陛下也会很高兴吧。” 才没这回事，那是小肚鸡肠的元帅阁下在记仇呢。 但药效渐渐涌上，叶莎没办法继续跟医生打嘴仗，她怀着满腔的不甘心，闭上眼睛。 …… …… “父皇！您看看我啊，您看我一眼！” “皇女殿下，现在必须立刻抢救，请您退后！” “父皇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哥，你当时也在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行刺父皇……” “什么人干的！刺客抓到没有？” “这些刺客明显是团伙作案，北宸禁卫正在进行抓捕，我们绝不会放过伤害陛下的凶手，两位殿下，还请稍安勿躁。” “父皇受伤，安保工作怎么做的？这是北宸禁卫的失职！你作为禁卫的最高长官，难辞其咎！” “是，二殿下，北宸禁卫甘愿接受任何处罚，但眼下还需要有人追捕刺客，实在抱歉，臣下还要继续履行职责，这就告辞了。” “等一等……杨卫将，你还没有说清楚……杨卫将！” 又来了。 又是这样的梦境，或者说，记忆。 叶莎叹息。 这次的场景和上次梦境很像，还是在帝都星的皇宫里，叶莎如同一抹漂浮的幽魂，身处自己的身体，却又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就像一幕无法暂停的电影，叶莎眼睁睁地看着记忆延续。 这是前一次人生中，旻帝遇刺的那一天。 挑起大梁的肩膀骤然倒塌，叶莎和叶离都很慌乱，叶霖还在舰队集训，一时无法返回，只剩兄妹两个，面对突然残酷的世界。 叶离悲伤地掩面，“发生得太快了，就是一场普通的视察活动而已，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父皇就已经倒在我面前……” “父皇会好的，会好的。” 叶莎看着医疗室的门，反反复复说这一句，似乎这样能寻个好兆头，“父皇会好的，母后还在天上保佑着他呢。” 可是当夜，旻帝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失血过多，主动脉刺穿，弹片上还验出了技术性很高的化学合成剧毒。 凶手决心要置旻帝于死地。 遵照帝国紧急继承法，在旻帝撒手人寰的那一刻，叶离自动成为皇帝。 但叶离痛苦难抑，几乎无法自持，当晚继位的安排，都是叶莎在迷茫与无措中操办的。 甚至当叶莎亲眼目睹父皇被送入冰棺，她都还没有回过神来，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父皇怎么会突然去世呢？怎么会呢？ 白天参加活动前，他明明还跟自己一起用了午餐，因为自己亲手做了一道甜点，父皇笑得十分开怀。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混沌之中，叶莎如行尸走肉般过了许多天。 虫群入侵的进度、人类的连连战败，都不能把她从失去父亲的痛苦中唤醒。 直到有一天深夜，穆沈脱掉那身禁卫的棕黑制服，只穿一身黑衣，突兀地来找她。 穆沈单膝跪地，没有了往常的轻佻，神色一派凝重，开口就是让人惊讶的话：“殿下，请您准许我离开北宸禁卫。” 叶莎迟滞地看着他：“离开？可你是父皇的禁卫……不过也是，父皇已经不在了，你要走也无可厚非……” “殿下请节哀，但您不能继续沉浸在悲伤中，那样只会让刺客逍遥法外，让幕后的凶手奸计得逞。” 穆沈沉声说：“我近期调查刺杀案，发现一些问题，陛下遇刺绝不单纯，但以禁卫的身份我找不到任何证据，我必须离开。” 叶莎渐渐握紧了十指，“禁卫里有叛徒？是谁？两个卫将都参与了？” “还不清楚，我只能嗅到一丝不同寻常，搜捕的进展太慢了，而且有些线索被刻意抹除。”穆沈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心口，对叶莎郑重道，“但我会去查，请殿下相信我，一定会给陛下、给您一个交代。” 第104章 叶莎批准了穆沈的请辞。 但她没想到，穆沈做这个决定，根本没有经过穆宣公的同意，第二天，穆宣公前来兴师问罪，想迫使叶莎给穆沈官复原职。 “可穆沈已经走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叶莎隐藏愤怒，应付着穆宣公，“等穆沈回来吧，我会给他更高的军衔官职，军部参谋处怎么样？很适合他的身份。” 穆宣公满意地走了。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穆家得到了什么，自从失去了旻帝的压制，位高权重的大贵族也暴露出了利爪。 何况，此时联盟已经深陷虫族战争的旋涡中，就连帝国也即将面临虫灾，要操心的事，还有很多。 叶莎静静收敛悲伤，一边帮叶离梳理政事，一边等待穆沈回归。 但最后等回来的，却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穆沈。 …… …… 这次梦境似乎比上一次要长。 叶莎跟随记忆中的自己，延续了数天的生活，直到穆宣公府传来一封急信，请叶莎尽快一见。 虽然叶莎早已经历过一次，但再看到躺在床上的穆沈，她还是忍不住痛心疾首。 穆沈左肩胛到锁骨几乎全是碎块，头颈只能靠脊椎和残存的肌肉组织相连，右手臂整条没了，左腿自膝下截断，腹部有两三个大洞，都在持续不断地往外冒血。 连那张俊秀到几近妖异的脸，都被高温烧灼了半面，一只眼睛仅剩空洞，另一只眼睛黯淡地看着叶莎，那种飞扬的神采消失了。 医生还在抢救，疗愈舱高负荷运转，但这一切已经不是为了救活穆沈，只是为了让他支撑着见到皇女。 “出，出去，我，跟殿下，说。”穆沈无力地吐出一个个字眼。 叶莎回头看着穆宣公。 穆宣公耸耸肩，“好吧，还请殿下说快点，虫族又有新的动向了，您应该尽快回皇宫，主持大局。” 他神情淡漠，瞟了眼床上的穆沈，就像看一个毫无价值的破麻袋。 等穆宣公带着医生离开房间，门关上后，空间变得更寂静。 叶莎甚至能听到穆沈肺腔里的气泡声，随着他每一次呼吸，血液就越发深入他的肺部。 “殿……下，对，对不起。”穆沈拼命扯了扯嘴角，虚浮地笑道，“我，给您，丢，脸……了。” 叶莎在床侧坐下，伸手握住穆沈的手，“你不是厉害得很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太难看了……” “终……发现，有人，比我厉害……”穆沈突然咳嗽起来，呕出几口血，染得满床都是。 他很想反手握住叶莎的手，但手骨却怪异地扭曲着，仿佛被人一根根踩断，连动弹都做不到。 “我，杀了他们。”穆沈含着满口血沫，咬着后槽牙慢慢说，“刺客，我……杀了，碾碎骨头，让他们，死……” 叶莎不敢握紧穆沈的手，怕让他更疼，只能压抑着，嘶声道：“谢谢你，穆沈……谢谢你为父皇做的一切。” “别，难过……您不是，很……讨厌，我？当初，陛下让我给您当……侍卫，您拒绝，了。”穆沈哑声笑了笑，声音低而急促，“今天，您，为我，伤心，真是……不枉，咳……此生……” “没错，我很讨厌你。”叶莎已经难过到无以复加，却还拼命朝穆沈挤出笑脸，“你身上那些贵族的臭脾性，我确实不喜欢，是不是很气？那你快点好起来，像以前一样跟我狡辩。” “没有时间，了，听我说……咳……幕后主使，我没……到，但那帮刺客有，对接的，掮客，我从他身，身上，拿到这个，殿下，要小心，那个掮客，很……很危险，我就是，被，被他……远离这个……人……” 穆沈口中涌出鲜血，一开始是小股，后来如同涓流，仿佛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就此失去。 叶莎拽过绷带和毛巾，一遍遍擦拭穆沈的嘴角、按压他的伤口，却发现根本止不住血。 “别说了，别再说话了！”叶莎喊道。 “手，我，手……” “手？” 叶莎艰难听清穆沈的呓语，朝他仅剩的那只手摸索。 她自己的手都在颤抖，好不容易摸进穆沈紧握的掌心，触碰到一片光滑的硬物。 穆沈把它捏得太死了，叶莎怕弄疼他，费劲又小心，将东西一点点从他手里抽出来。 那是条银色的项链，表面已经沾染了穆沈的血，泛着猩红色。 坠子是个圆形的金属片，很像硬币，却又比硬币更小更薄，叶莎把穆沈的血擦去，看到金属片上刻了个数字。 ——017。 “这是什么？”叶莎抬头问。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 穆沈躺在那，睁着仅剩的那只眼睛。 尽管那只眼里，已经失去了所有光芒，它也依然注视着叶莎。 第056章 霞绛与星20 穆宣公府没有举办公开葬礼。 帝国人关注着虫族战争，穆宣公关注着权利更迭，一个年轻贵族的死亡，是那段时日里最不重要的小事。 最后，一个平常的晴天，穆沈被草草埋葬，在场的只有叶莎，和已经成为皇后的穆佳玟。 “虽然穆沈是我族弟，但我们从小就不亲近，路上碰面也都当做没看到对方，比陌生人还要冷淡。” 第105章 穆佳玟不停抹着眼泪，“可今天，看着他的人生这样落幕，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叶莎凝视着刚刚修建好的坟茔，“我们最近经历的葬礼，已经太多了。” “莎莎，我很担心……”穆佳玟握紧叶莎的手，双眼盈泪，“叶离决心要去前线，我劝他了，可他怎么都不听。你说，他又不擅长军事，去那能做什么？可是……莎莎，你最懂你哥哥，能不能帮帮我？” “哥哥已经是皇帝了，亲征有特殊的意义。”叶莎长长叹息，“全人类都在惶惶不安，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我们无法阻止，只能期盼他平安归来。” 穆佳玟哭得更凶了，“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孩子还那么小，叶离要是有个什么，我真的……” 叶莎没有回答，沉默地弯下腰，将手里的鲜花放在穆沈坟前。 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惊惧的皇嫂，毕竟连她自己都那么害怕。 果然，在漫长而又痛苦的担忧中，恶兆应验。 刚刚失去旻帝的帝国，在极短的时间内，又失去了第二位领袖。 …… …… 叶莎又醒了。 房间内灯光柔和，她刚刚撑开眼皮，眼前一片朦胧。 “醒了，终于醒了。” 耳边响起林雨大喜过望的声音，叶莎下意识去看他，“小霖？” 林雨急忙道：“我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身上没什么力气。” 叶莎撑着身子坐起，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先前的医疗室了。 这里是一间卧室，空间宽敞，却没几件家具，只有一张沙发、一个茶几、一个衣柜、一个模拟训练舱，还有叶莎正躺着的床。 装潢都是冷硬的铁灰色，沙发是黑的，茶几是黑的，整个房间只有床上的三件套是柔和的米白色。 林雨和贺舒正陪在床边。 “这里是元帅阁下的房间。”贺舒低声道，“沧澜舰是战舰，没有客房，除了元帅的卧室，就只有军官单间和士兵宿舍了，那些地方都不适合殿下。” 叶莎身上都是冷汗，她想起身，但脑内陡然蹿升眩晕，动作一僵。 林雨连忙扶着叶莎躺下，往她身后塞了个靠枕，“你已经睡了一天了，按理说麻药的量应该只能维持半小时，谁也没想到你会睡这么久。齐御医也被吓得不轻，现在正在召集专家会诊，你要是再不醒，帝都星恐怕就会派专员过来了。” “我做了一个梦，很长的梦。”叶莎低低叹息，“就跟上次一样。” 贺舒弯着腰，又在安装她的探测仪，“多梦是精神压力的具现，殿下最近思虑太多么？您有必要好好休息。” 她将探测头贴在叶莎鬓边，酥麻的电流流窜入皮肤。 这次叶莎终于听到了starry久违的声音。 “现在帝都星标准时间11月28日，凌晨03：31，殿下晚上好，很荣幸再次为您服务。” 虽然更换了超脑芯片，但只要连通宸宇中枢，ai就会自动同步先前数据，所以这还是原来的starry。 叶莎手术后的额头，在疗愈舱的治疗下，也没有留下一丁点疤痕。 然而叶莎仅是坐着，却也觉得异常疲惫，思维和身体都迟钝缓慢，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艰苦的跋涉。 叶莎看着林雨，缓慢地问：“穆沈在哪里？” “他……就在外面。”林雨低低叹气，“我本来让他去休息，但他坚持要在门口守着。” “叫穆沈进来吧。”叶莎虚浮地说，“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单独跟他说。” 林雨知道叶莎的性格，不是要紧事她不会这么严肃，因此没有反驳，只带着贺舒离开房间。 片刻后，脚步又在房间中响起，那声音沉重踌躇，隔着很远就停下。 叶莎微微抬头，语气听不出喜怒，“为什么站那么远？走近点，我太累了，没办法大声跟你说话。” 脚步这才继续慢慢靠近，直到床前。 “殿下……” 穆沈的喉咙异常沙哑，他还是竭力维持着站姿，挺胸、背手、抬头，但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今天在场的，除了枫亭和沧澜的人员外，还有不少北宸禁卫、随行记者，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传扬出去，最后变成黎奂的又一战绩。 而他穆沈，则会成为那战绩新的垫脚石。 穆沈恨得几乎把拳头捏碎。 叶莎静默了片刻，双眼注视穆沈，目光沉静如海，“你要哭了吗？” 穆沈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抖动，片刻后，又被巨大的毅力控制住。 他重新抬起头，“没有，殿下。” 叶莎却笑了笑，“想哭也没关系，毕竟我们之后很长时间不会再见面了，作为告别哭一哭，也没什么的。” 听到叶莎的话，穆沈如遭雷击。 他无法控制地后退一步，似乎不敢置信，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瞪得大大的。 沉默了好半天，眼看叶莎也不说话，穆沈嘴唇蠕动着，怀抱一丝侥幸，期待自己只是听错了，挣扎地问：“殿下……您刚刚说什么？我……我没弄明白……” 叶莎便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的意思是，待会儿你离开这个房间后，我会下令解除你北宸禁卫的职务。” 第106章 穆沈茫然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凤眼中，骤然浮现水光。 “您不要我了吗？” 可看清叶莎肃穆而冷静的神情，穆沈明白了，这不是坏心的主人又在跟自己开玩笑。 叶莎是在以皇女的身份下令。 噗通一声闷响，穆沈双膝弯折，跪在了床前。 “殿下！您别赶我走！我知道自己犯了错！因为失败玷污了您的荣光……您怎么罚我都可以！我会努力变得更强，直到有一天能替您征战星海，我一定会实现的，我以性命向您发誓！殿下，您别不要我，求求您了……” 穆沈埋着头，用手袖飞快擦过双眼，可还是有无数灼热的液体，正无法控制地夺目而出。 他只能反复擦，反复擦。 最后以手臂掩面，跪在叶莎床前，无声地抽噎。 叶莎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也很难过，她弯腰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可穆沈，你要知道，继续留在我身边，你永远都只是个侍卫。” 穆沈埋着头呜咽道：“只要能跟随殿下，别说是侍卫，就算当个端茶送水的仆人，我也……” “那你也就永远赢不了黎奂，你甘心吗？” “……” 穆沈当然是不甘心的。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想要赢，和想要留在主人身边，忽然变成了这样一个两难的选择题。 叶莎长长叹息，“北宸禁卫早已不复过去的光荣了，贵族子弟们聚在一起，攀比家世，欺软怕硬，他们在你面前恭维你，说尽好话，只因为你是穆宣公的子侄，是贵族派的代表，待在这样的环境里，到最后你会看不清真正的自己……今天的对战之后，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想清楚自己究竟要做个什么样的人。” 穆沈一言不发。 理智告诉他，皇女说得没错，这些问题确实存在…… 但仍旧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紧紧抓住他的四肢百骸，让他的心一片冰冷，难以呼吸。 叶莎温和地叹息，并不想逼得太急，轻声道：“我有个任务要让你去办，等我们的谈话结束，你就回雷柏星去，跟雷啸鸣接头，他会帮你办理新的身份，告诉你该做什么。” “可我……” 叶莎轻拍穆沈的肩膀，“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人能接手这个任务了，而这件事，对我非常非常重要，穆沈，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穆沈顿了顿，叶莎语气里的诚恳，令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只能埋着头，竭力忍着哽咽，带着一丝希望祈求，“那，我还有回来的一天吗？我完成任务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回到您身边？” 叶莎认真地直视他，“我时刻期待你的回归，我也相信，等你回来的时候，会是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穆沈。” 穆沈终于放下掩面的手臂，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地望着叶莎。 他艰难地调整气息，喉咙沙哑，“殿下别骗我，我会当真的。” 叶莎失笑摇头，“我应该不是个随口撒谎的骗子。” “好，我去。” 随着斩钉截铁的应答，穆沈抬起手，反托住叶莎的手掌。 他原本想要吻叶莎的手背，但叶莎没有戴手套，直接的碰触恐怕会让皇女感到冒犯。 穆沈克制住了那冲动，几秒的停顿后，他垂下自己的额头，轻碰叶莎右手中指的第二指节。 他的额头滚烫，叶莎也能感受到那温度。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叶莎却说：“这就是我要强调的事情了，穆沈，你此行的任务充满危险，第一目标，是要活下来，千万不要以身涉险。” 穆沈定定地凝视她，“……我会的，为了能够再次见您、向您复命，我怎么都会保住自己这条命。” “那么第二件事是，去查一个人。” “谁？” “信息传输有漏洞风险，去给我找纸笔来。” 穆沈试着打开房间里的桌柜抽屉，找到了纸和笔，又从桌上拿了本硬皮书当垫板，叶莎靠着这些东西，迅速在纸上画出轮廓。 “这是……一根项链？”穆沈站在床侧，逐渐看出了端倪。 绘画毕竟是皇室教育的必修课程，叶莎画功基础很好，无论是先前给希文利看的虫族，还是眼下画的项链，全都活灵活现，几同实物。 纸上正是上一世穆沈死前，交给叶莎的银链，坠子是薄薄的金属圆片，正面有阴刻的数字“017”。 叶莎将画好的速写递给穆沈，沉声交待：“这是唯一的线索，你要做的，就是找到这根项链的主人，查他是谁，做什么，家里几口人，社会关系如何，经济状况如何，手下有多少人，甚至是他祖宗十八代，我全都要知道。” 穆沈将画纸悉心折起，小心地收入制服胸袋，“是，我明白了。” 叶莎点点头，又一次强调，“这个人非常危险，我不清楚他实力究竟怎样，但你一定不是他对手，切记，千万！千万不要和他正面交手！我只需要你暗地查证，一旦遇到危险，立刻向帝国情报局求援。” “是。” 穆沈听出了叶莎语气里的担忧，他却为这份担忧感到无比的快乐，那说明，自己在主人心目中，依旧是有份量的。 第107章 “最后，在你离开期间，有一件事希望你能认真想一想。”叶莎看着穆沈，继续道，“我和穆宣公终究立场不同，说不定有一天就会为敌，是要为我效力，还是要为家族尽忠，我给你考虑的时间。” 像是叶莎说了什么有趣的话，穆沈咧嘴笑出声来，尽管他双眼还赤红着，却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口吻。 “殿下说得也实在太晚了，这个问题，我在成为北宸禁卫的第一天，就已经想好了答案。” 第057章 霞绛与星21 皇女造访沧澜舰，只不过是此行途中的一个小插曲，众人很快回归星会第32号行星，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谈判桌上，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皇女身边那个形影不离的卫长不见了。 全星际都在等待帝国和联盟的谈判结果。 似乎发现无法阻挡停战的达成，联盟的主战派不再故意干扰会议，叶莎趁机大力推动帝国和联盟的合作，除了停战、恢复贸易之外，还陆续约定了部分技术和经济合作。 这当然是为伽玛星域的探索做铺垫，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许多条款也为帝国和联盟带来了实质性的好处。 在随行记者的报道下，二皇女的风评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她主持对谈、据理力争，为两国和平做出了卓越贡献…… 在帝国人茶余饭后的聊天时间中，叶莎一时成为了主角，连同赢得这场战争的元帅黎奂，两人的名字反复出现在头条与宣传中。 希文利在联盟内部也收获了无数支持，尤其是边境地区的民众，没有人希望脑袋上顶着炮火生活，人们对结束了战争的议长先生好感暴增，也因此，主和派的声音暂时压倒主战派，使得希文利终于在艰险的政局中暂时扳回一城。 “至此，本次谈判基本上可以告一段落，当然，具体条款实施起来，一定还会遇到不少问题，不过细节可以之后继续完善，这不影响我们共同做出的成果。” 叶莎站在长桌前，白衬衣的袖子挽起，直筒裙将将及至膝盖，戴着灰色手套的双手平按桌面。 所有参与此次和谈的高官及将领，都坐在会议室中的长桌两侧，静听叶莎发表最后的讲话。 “来到星会32号行星，有半个多月了，这段时间辛苦大家，每天埋头在工作中，天天熬到深夜……不瞒大家说，连我都觉得头发掉了不少，这段艰难的谈判要是再持续下去，恐怕我也要开始烦恼秃头的问题了。” 在座的人们发出了友好的笑声。 叶莎也笑着摊摊手，“所以我决定，今天晚上在霞绛酒店开一场晚宴，邀请所有参与这场谈判的人出席，以纪念大家为了和平所做出的努力。晚宴的花销，将全部由我个人承担，我会准备来自帝国的美酒美食，竭诚招待各位，我对大家唯一的要求，就是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希文利很给面子，带头鼓起掌来，“殿下说到美酒美食，那我就不得不提一句，帝国弗可行省出产的葡萄酒，我个人是很喜欢的。” 叶莎微笑道：“议长先生这么迫不及待，都开始点酒了？” 希文利端着茶杯朝叶莎遥敬，“好酒难得，我得先跟殿下预定下来，别让其他人抢先了。” “我会给议长准备好的。”叶莎爽快地挥挥手，又看着其他人，“各位还想要什么，一并点上吧，这是很难得的机会，别的时候，我可不会这么轻易让你们薅羊毛。” 大家又愉快地笑起来，有几个胆大的官员真的举起手，开始提小要求，叶莎也都认真地一一记下。 “我也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说话的，是联盟那位广宏将军，每次有机可乘的时候他都会及时出现，这次显然，他又找到了露脸的好机会。 叶莎笑意不减，看着广宏，“将军请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力满足您的要求。” 广宏的表情透着丝不怀好意，洪亮的嗓门比锣还要响，“我嘛，是个军人，不懂帝国那些花里胡哨的奢侈享受，不过呢，殿下的慷慨不应该辜负，这样吧，晚宴上殿下不如跟我跳第一支舞，这样也算我沾了点帝国的光。” 热闹的气氛突然凝滞，帝国人警惕的目光，一致落到广宏身上。 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看上去不像会跳舞的样子，再加上他身型高壮得像熊，腰圆膀粗，近距离的情况下，想要伤害皇女是很容易的事。 希文利皱起眉，想替叶莎解围， “广宏将军常年在前线，或许不太了解，殿下刚刚说的是庆功晚宴，不是舞会，这两者还是有区别……” 广宏阴阳怪气地反驳：“哎，议长先生，人家皇女殿下刚刚才说了，提什么都可以，你倒好，反倒要回绝人家的好意？我就是个粗人，不懂这些，至于舞会环节，加上不就可以了，正好我没参加过，就是想见识见识帝国的气派。” 希文利感到有些难堪，广宏这番话是想让叶莎下不来台，但反过来，却也暴露了他自己的无知和粗鲁，这可是正式的外交场合，最终丢脸的，还是联盟啊。 果然，叶莎听着广宏的话，连连摇头，脸上浮现同情之色，“太让人惊讶了，我原本以为舞会是正式晚宴的标配，至少在我印象里，议长先生就是个跳舞的高手，名声连帝国都有所耳闻呢，可广宏将军竟然从来没有参加过吗？大概您以前从未出席过类似的场合吧……唔，您不用担心，即便您出现一些失礼逾矩的行为，大家念在您初出茅庐，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第108章 话音刚落，长桌上的帝国人都大笑起来，这次跟之前就不一样了，充满挖苦和嘲弄。 广宏脸色青白，其他联盟人则保持沉默。 希文利忍不住扶额，尽管他对广宏这个白痴厌烦透顶，但处在他的位置，就不得不站出来收拾残局。 “殿下快别埋汰我了。”希文利朝叶莎苦笑，巧妙地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我可不算是什么跳舞的高手，至少在这张长桌上，就有人比我厉害得多。” “哦？不知是哪位？” “就是您啊，殿下，您的美名同样远播联盟，很多人都听说过北宸皇室里，有位不得了的舞会女王，如果舞伴的基础功有所欠缺，在您身边可是会丢大脸的。” 叶莎不由轻笑，“我竟然还有这种名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希文利摊开双手，一副无奈的模样，“所以啊，广宏将军没有跳过舞，您就不要欺负他了，真进了舞池，将军岂不是被殿下牵着鼻子跑……” 广宏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这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他低下头自顾咳嗽几声，又端起水杯喝两口，打算用厚脸皮把这个话题抵过去。 叶莎觉得广宏的表情十分有趣，好心情地多看了两眼，笑眯眯道：“不碍事，偶尔我也不介意带一带新手。” 希文利叹口气，怎么能真让广宏上场，到时候记者把舞会照片一拍，再往星网一放，键盘政治家们再造两个梗……“联盟土包子”就成板上钉钉了。 他希文利也是名门出身，家学深厚，绝不能被连累成草包！ 尽管在心里把广宏骂了个半死，希文利也只得挡在他前面，低笑道：“舞会女王的姿容，我心向往之，殿下不要太偏爱某个人了，也给其他人一些机会吧。” 希文利这个连番救场，既给了叶莎台阶，又挽回了联盟的脸面，不可谓不圆滑。 叶莎很欣赏希文利的手腕。 “您这样的目光，让我完全没办法拒绝。”她对希文利眨眨眼，“我也很期待议长先生晚上的风采。” 这一篇似乎就揭过去了，最后双方达成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结果——由帝国和联盟各自的代表共舞，倒也符合外交场合的习惯。 只是有点奇怪啊…… 希文利不禁看了眼叶莎，又瞥向离她不远处的空位。 今天黎奂没有来参加会议。 明明已经是谈判最终也最重要的阶段了，这时候作为帝国方的代表之一，黎奂却突然缺席……这后面或许有什么深意，帝国可能很快会有新的动作。 不怪希文利乱想，毕竟两方关系敏感，合作初期，他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直到晚上的宴会开幕，嘉宾陆续入场，希文利也没在人群中看到黎奂。 希文利带着谨慎的观察，看着叶莎身穿白色露肩礼裙，走到台前，宣布晚宴开始，又看着她缓步朝自己走来，伸出戴着丝绒长手套的手臂。 叶莎轻笑着，又像是在抱怨，“没想到还要我亲自来邀请您，议长先生。” “抱歉，我刚刚有些走神，今晚的殿下美到令人失去理智。”希文利绅士地躬身，伸手托住叶莎的手。 两人携手走入舞池。 霞绛酒店的舞厅巨大而华丽，可供上百人共舞的大厅下，灯火金灿，衣香鬓影。 乐团开始奏乐，导演和记者们拿出了长枪短炮，天上的自动摄像机飞行着工作，这次谈判是可以载入历史的事件，未来这些素材都可能出现在纪录片里。 随着叶莎和希文利领舞，更多的人走进舞池，在人影幢幢之中，舞伴与舞伴的交头接耳也就没那么显眼了。 叶莎轻笑起来，“议长先生似乎有心事？” “被您看出来了。”希文利假装轻叹，倒也不掩饰，“今天始终没有看到黎奂元帅阁下，这让我非常的担忧。” 叶莎却是一顿，笑容不变道：“元帅有些事务需要处理。” “该不会是针对联盟的事务吧？” “当然不是。” 也不好说……叶莎亲切地看着希文利，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实际情况是，她也不知道黎奂上哪里去了。 房间里没有人，超脑联系不上，昨天内部会议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就玩人间蒸发，自早晨开始，整个霞绛酒店中就没有一个人见过黎奂。 甚至就连苏笑和于晓天他们，也都不清楚黎奂的行踪，显然他离开前没有跟任何人交待。 要不是苏笑说，以前有特殊任务的时候也发生过这种情况，叶莎差点就要报警了。 不过以黎奂的实力，要是能有人把他怎么样……报警应该也没用吧？ 叶莎忐忑地想。 正在思索间，希文利右手用力，牵引着叶莎，舞步交错之中，两人相互换了个位置。 叶莎的视线刚好从希文利肩头探出，她不经意地往后面一瞥，忽地凝神。 那方向的长廊通往外面花园，廊外都是观景阳台，灯光有些暗，又因为夜凉风大的关系，附近站的人很少。 叶莎一眼就看到第三根廊柱下面，那身漆黑的军装。 黎奂整个人都沉在阴影里，身上的墨色与环境融为一体，分不清边界。 第109章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舞池里的人。 当发现叶莎正隔着希文利朝自己看来时，黎奂眉眼沉敛，眸光变得晦暗，朝她微微勾了勾唇。 第058章 霞绛与星22 叶莎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黎奂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这让她感到很陌生。 她正要细看，一对舞者刚好从前方经过，视线被遮挡了一瞬。 当他们重新让开位置，叶莎再往那边望去，黎奂却已经不见了。 希文利牵着叶莎的手转了个圈，找了个新的话题：“前几天的事情我听说了。” “您是指？”叶莎转回视线，重新注视希文利。 “沧澜舰上那场对战，媒体们可没有任何隐瞒，风言风语传得很快，另外，今天在会场，那位穆卫长也没有现身。我不敢猜测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很期待殿下亲自告诉我真相。” 叶莎微笑，“议长先生的好奇心也太重了，像个总爱提问的小孩子。” “有关殿下的事，我都忍不住好奇。” 音乐节奏忽然变快，希文利扶着叶莎的腰，配合她跳完这组滑步，才继续道：“知道元帅阁下当众打败您的侍卫，我便一直忍不住替您担心，明明是未婚夫妻还这样不留情面，殿下受委屈了。” 原来外界是这么看这件事的……叶莎十分清楚这种传闻背后暗藏的挑拨，目的是分裂自己和黎奂的关系。 那么希文利呢？说这种话，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叶莎按捺心思，笑着应对：“和议长先生想的正好相反，其实我很高兴看到这样的结果，统领帝国三大舰队的元帅阁下，要是名不副实，连我的侍卫都打不过，那我才得担心呢。” 希文利眸光暗淡了些，不过他还想试图争取，只是换了个角度，“以目前的星际风俗，基因匹配率确实是很受重视的参考数值，但归根结底，它也只是个数值，您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叶莎沉默片刻，唇边笑容收敛，变成了在谈判桌上时，那种更官方的风格，“更好的选择，难不成议长先生要自荐枕席？” 希文利笑了声，“为什么不可以？” 叶莎也笑，“可惜，我对卡德星的蔷薇公寓没什么兴趣。” 希文利一愣，这才回想起来，前不久枫亭舰跟抵空号对峙的时候，自己曾用这个声名狼藉的公寓挑逗过叶莎。 “我很后悔那么说。”希文利沉声叹气，眼角眉梢都耷拉下来，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但那不是我的本意，殿下您也知道，当时场面紧张，不少人在盯着我，抵空号里安装着监控，直接连通卡德星的联防大楼，我不得不说一些激进的话，免得某些人攻讦我对帝国的态度过于友好。” 希文利很会说话，配上那副表情，让人很难继续和他计较下去。 但叶莎一清二楚，这都是希文利惯用的话术，便只是淡笑，示意自己没那么小肚鸡肠。 “感谢您的宽容，殿下。”希文利立刻得寸进尺，恢复了笑容，神情都变得像灯光一样熠熠生辉，“所以，您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吗？” 叶莎蹙起眉头，“您怎么还在谈这个？” “既然都是联姻，殿下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我？毕竟我也是个单身汉，没有订婚，没有情史，背景干净，家底嘛……也不算薄弱，除了没有帝国的贵族头衔，我的家族应有尽有。” 希文利的右手牵着叶莎，带着她转圈，又回旋，最后两人重新相对，双手相抵。 交谊舞本来就是为交谈而生，旧历时代的陌生男女因此相识，了解彼此，展开一段可能的关系。 虽然关系不一定善始善终，但这种可能性才最为迷人。 叶莎注视希文利，“您是真心的？” “我很欣赏殿下。”希文利握住叶莎的手，随音乐进入走步，“您应该也不讨厌我吧？” “不讨厌，但不意味着能跟您结婚。” “殿下连黎奂都可以，为什么不能试试我？我能给您带来的益处，远比一个元帅要大，帝国和联盟会因这场婚姻更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共同应对未来的危机——我是指，我们谈论过的那场，即将到来的危机。” 希文利这段话说得很诚恳，连表情都十分认真。 叶莎凝视希文利的眼睛。 没错，和希文利结婚的话，帝国跟联盟的合作，就可以变得更加稳固。 她可以光明正大插手联盟的议会，有帝国做靠山，收拾防长和几个不听话的议员简直手到擒来。 她甚至能更直接地主持伽玛星域的探索任务，建设战前缓冲地带，争取在虫族来临前做好更充分的准备工作。 叶莎必须承认，如果选择希文利，好处确实接二连三。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竟然是黎奂的身影。 脚底下突然传来柔软的触感，她不小心踩了希文利一脚。 叶莎连忙道歉：“抱歉，您刚刚的话，让我很惊讶。” 希文利宽和地笑了笑：“毕竟您已经有婚约在身，我贸然提出这个，确实有些冒犯。” 叶莎却又下意识侧头，往刚刚走廊的方向瞟了一眼。 第110章 周围人头攒动，到处都是舞动的身影，叶莎还是没能找到刚刚那身黑色军装。 她只能把注意力转回跟希文利的谈话上。 “殿下不必现在就回答我，您可以慢慢考虑。”希文利不想操之过急，那样可能让叶莎一口回绝自己，反倒难办，“这确实不是小事，您可以问问身边人的意见，当然，最重要的是皇帝陛下的意见。” 叶莎矜持地保持沉默，带着恰到好处的淡笑。 开场曲很长，足够来宾和主人在隆重的仪式感中，完成最重要的交谈。 在这首曲子结束前，叶莎和希文利没有再继续深聊，他们谈了谈帝国和联盟的风俗、旧历时代遗留的名胜古迹、各个行星的美食特色……诸如此类不会踩雷的话题。 跟希文利聊天其实非常愉快，这家伙有卡德大学的最高学历，又见多识广，他继承家族在议会的席位前，一直很喜欢游历四方。 直到曲终，起舞的双方才终于分开手，各自后退一步，向对方行礼。 叶莎拎着裙摆，正朝希文利颔首，忽然间，头顶的灯熄灭了。 整个大厅陷入一片黑暗，外面的走廊和花园，好像也同时失去了照明。 好在今晚出席宴会的，都是参与谈判的官员和军人，第一时间没有人慌乱，叶莎的维序工作变得容易很多。 “大家请保持镇静，留在原地，我会立刻派人查明情况。” 叶莎站在人群中央，提高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听得到她。 可就在她话音刚落，宴会厅外的花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轰鸣声震耳欲聋。 随着骤然绽开的冲击波，大幅玻璃全部被炸开，玻璃碎片飞溅进大厅，划伤了不少人。 “保护殿下！” “戒备！” “议长先生在哪里？” 尽管大厅中一片漆黑，但这个人人都有植入超脑的时代，开启超脑夜视功能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 在刚刚那阵爆炸冲击中，希文利的肩头扎进了一片食指长的碎玻璃，伤口正在不断渗血。 最近的安保人员猛冲过来，将希文利团团围住，他在严密的保护下，通过最近的安全通道离开宴会厅。 一切发生得太快，虽然现场还算有秩序，但依然充满了紧张气氛。 走之前，希文利四下张望，借着超脑的环境夜视，试图寻找叶莎的踪影。 但他发现，皇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悄然消失在现场。 …… …… 叶莎被黎奂拖着，在酒店走廊上狂奔。 黎奂身高腿长，跑一步等于叶莎两步，叶莎还穿着宴会上的高跟舞鞋，不得不把鞋子踢掉，光着脚跑，才能紧跟在黎奂身后。 好半天，黎奂才终于停下，大手松开叶莎的胳膊。 因为牵得太紧，叶莎皮肤上都留下了一层红印。 叶莎弯着腰调整呼吸，一边观察，虽然还在酒店内部，却已经完全陌生了，附近有布草间和洗衣房，都是她平时不会来的地方。 黎奂跑得这么快，却脸不红气不喘，身体素质优秀真是令人羡慕啊，看来锻炼学格斗的事情，不能再拖了，也不知道父皇找到老师没有？ 叶莎深深呼气，又后知后觉，自己最先考虑的竟然不是刚刚的袭击，而是黎奂和自己身体素质的差异……她忽然感到有些好笑。 “刚刚怎么回事？”她问。 黎奂解释：“爆炸以花园为中心，肯定是宴会前预先设置好的，会场里人员众多，情况复杂，殿下身边又没有人，我只能先带您离开。话说回来，没了卫长，北宸禁卫竟然连工作都不会做了，您身边怎么一个侍卫都没有？” 他语气十分严厉，显而易见地不满。 “穆沈离职以后，禁卫确实越来越散漫了。”叶莎倒不觉得困扰，她对北宸禁卫早有安排，因此只把思考重心放在宴会的爆炸上。 自谈判开始，星会23号就一直处于封锁状态，安保工作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以人造大气层为界，外围宇宙空间由联盟方负责，近地空间和酒店内部则由帝国方负责。 由于场地的保密限制，且只有帝国和联盟的人可以进出酒店，表面上看，能为这起爆炸负责的，不是帝国就是联盟…… 必须查清楚幕后主使，这个锅帝国可不能背。 “爆炸虽说不严重，引发的后果却一点都不小啊。”叶莎不得不感叹。 转念间，她又抱着双臂分析：“既然犯人已经可以突破这么严格的安保封锁，把炸弹安置在花园里，那为什么不干脆再直接一点，把炸弹安在宴会厅里？以刚刚宴会上人群密集的程度，炸死几个政要或者军官轻轻松松，威力要是再大点，就连我恐怕都跑不掉。” “还是说，犯人的目的，压根就不是要刺杀？”叶莎蹙着眉头，忽然想起来什么，看向黎奂，“就像元帅之前跟穆沈的模拟对战，爆炸只是为了吸引注意，或者……调虎离山？” 黎奂从刚刚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听到叶莎提出的问题，脸色越发晦沉。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在叶莎的注视下，又停顿了片刻，目光微闪。 最后他只说，“我确实遇到了一些情况，感觉很不对劲。” 第111章 叶莎却直觉地想，这一定不是黎奂最开始要说的内容。 第059章 霞绛与星23 “昨天半夜，我去酒店西图澜娅餐厅要了份夜宵，餐后回房的路上，发现有个服务员形迹十分可疑。我悄悄跟了上去，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没想到这一跟花了不少时间。” 黎奂这是在解释，他消失这一整天是去做了什么。 但叶莎觉得更加古怪了，“为什么我们发消息联系，您都不回复？要不是苏笑说，您以前执行机密任务的时候也经常失踪，我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 “……我忘了。” 这个理由很像借口。 叶莎内心狐疑，脸上仍然保持信任的微笑。 倒是黎奂顿了顿，自己也发现这话太敷衍，苦笑着补充道：“是真的忘了，也许是太沉浸于当时的情况了吧，有任务的时候，我一直全神贯注。” 他抬起左手，按住太阳穴，快速浏览所有未回复的通讯记录。 看到叶莎发的七条未回信息、四个未接通话，黎奂眼中流露歉意，“实在抱歉，我那时候确实没有留神。” “只要元帅没事就好。”叶莎揭过这个话题，“所以您说的那个服务员，他有什么异常？跟今晚的宴会爆炸有关吗？” 黎奂说：“他应该不是爆炸的制造者，但显然跟阴谋有密切关系，在我跟踪期间，这个服务员甚至想上枫亭舰。” 叶莎立刻反应过来，“跟枫亭舰上的内鬼有关？这件事压在我心上很久了，北宸禁卫虽然一直在调查，但什么也没能查出来。” 最早叶莎从帝都星前往雷柏星，中途却遭遇了海盗的伏击，当时恰好黎奂也在追踪同一群海盗，也是因此，两人才能有第一次不算愉快的见面。 那时起，叶莎就很清楚，枫亭舰上一定有潜伏者，泄露了她的行踪。 不过当她把调查任务交给北宸禁卫后，禁卫只回禀了一两次调查进度，随着时间越拖越长，这件事就渐渐不了了之，此后叶莎忙碌于和联盟的谈判，还没来得及重新过问。 没想到黎奂这边竟然有了新的线索。 黎奂像是知道叶莎想问什么，“服务员已经抓到了，暂时关在我房间里，我本来想不着痕迹地回到宴会上，没想到就出了爆炸的事。” 这就全部连上了……叶莎点点头，暂时消除内心的疑虑。 就在这时候，超脑starry突然出声提醒：“殿下，因宴会爆炸事件，现在星会23号行星已进入警戒，请问是否向您的属员同步发送位置，以便他们赶来接应。” “不要通知北宸禁卫和枫亭舰。”叶莎按住超脑吩咐，然后转头对黎奂说，“请元帅和您的属下保护我，目前我还有些疑问，暂时不能离开酒店。” 黎奂听到她的话，低着头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明白了，我通知苏笑过来。” 他接着又提了个建议，“如果殿下不信任您身边的人，不如我把手下的应急突击队给您，就是苏笑那支队伍，她的身手和为人，殿下您是了解的。” “把苏笑给我？”叶莎不免惊讶，“那阁下怎么办？” “舰队里并不缺少英勇善战的军人，我可以重新提拔适合的人手，殿下不用担心我这边。”黎奂说，“您只需要考虑自己的需求。” 叶莎确实十分意动。 这次谈判结束后，父皇就会宣布把雷柏星给她做封地，本来她打算在布局私军的时候重新挑选侍卫，没想到黎奂突然这么提议……唔，苏笑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性格爽朗，工作严谨，很对她脾气。 问题在于，苏笑是黎奂的心腹，难道他在往她身边安插眼线么？ 不过目前来说，自己跟远征军团利益一致，有应急突击队保护，的确比重新挑人可靠。 想到这里，叶莎便说道：“得问一问苏笑自己的意见，如果她同意的话，我非常欢迎，之后我会另外成立一个独立于北宸禁卫的卫队，所以她不必担心会受到禁卫和贵族的钳制，唔……待遇的话，就比照着以前穆沈的来。” “苏笑的性格直率单纯，她不是特别看重这些，不过我会替您转达。” 黎奂说完这句，又陷入了沉默，叶莎看得出他有很重的心事，正在琢磨要不要追问，就听见一连串急促的脚步靠近。 “我来晚了。” 跑在最前面的是林雨，他径直到叶莎面前才停下，仔细打量她没有受伤，终于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紧随其后的是齐世威、陈雪琴和苏笑。 陈雪琴眼见林雨跟叶莎靠得极近，而黎奂没事人似的站在另一边，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意有所指地笑道：“就说殿下跟元帅在一起，肯定不会有事的，林上校每次都忧虑过重，这样很容易早衰哦。” 黎奂清咳，瞪了陈雪琴一眼。 陈雪琴接收到那股杀气，缩了缩头，自觉闭上嘴，躲到苏笑身后。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小霖的身份，这样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叶莎念头一转，又问林雨：“爆炸现场如何了？” 因为在场还有外人，林雨立刻挺直腰背汇报，演绎起属下的身份，还挺像模像样。 “人群已经疏散，伦曼的几个战斗部队正在维持现场、搜索酒店，帝国和联盟方各有几个伤员，但伤情都不严重，没有人死亡。” 第112章 “酒店封锁了吗？” “是的，按照殿下发送的超脑信息，已经同步给了所有战斗人员，无人机组也转换成了警戒模式，今晚在场的所有人，没有殿下或者希文利议长的同意，都无法离开酒店。” “很好。”叶莎嘴边浮现笑意，“接下来，我们就可以慢慢跟幕后的人玩捉迷藏了。” …… …… “所以你们的结论是，没有人进过我的房间？” 希文利紧皱眉头，质问自己的保镖们。 这些保镖当然不是普通人，全都是联盟最著名的特种部队“荒原”中挑选出来的精英，个个都有以一当十的本事。 但眼下，这群精英你看我我看你，都像鹌鹑一样低着头，最后派了个代表上前来，面对炮火。 “议长先生，已经调查过酒店监控，在整个宴会期间，确实没有人进出过您的房间。爆炸之后，酒店内部十分混乱，倒是有人经过走廊，但也没有靠近过房门。” “真的是这样？可我非常确定，我桌上的东西被人动过。” 希文利扶着疗愈舱的外壳，缓缓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容不见了。 疗愈舱正在缝合肩膀上的伤，他便把上衣都脱掉，赤着胸膛，金发披散在身后，露出的身体肌理分明，比穿西装时显得更加有力。 也是因此，他比平日多了几分压迫感。 “不要质疑我的话，我当然有办法判断，如果没有点预防措施，我怎么会放心把所有文件资料都留在房间。” 见五大三粗的保镖们都像鸵鸟般埋着头，希文利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毕竟在议会，连我的办公室也不是绝对安全的，早习惯了。” 这话题太敏感，没有人敢接。 刚刚回话那个最胆大的保镖，斟酌片刻，也只是就事论事地分析：“如果一定有人进出过您的房间，那么存在两种可能性。第一是入侵者使用了更高技术的隐身材料，不着痕迹地瞒过了监控摄像，且还要抹去开关门的影像，或许……以帝国的技术和特勤能力，他们可以做得到。” 希文利面无表情地听完，不置可否。 保镖继续说：“第二种，或许有人篡改了监控记录，也或许，您的房间内藏着不为人知的密道，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就一定是酒店内部的问题。” “酒店……”希文利微眯起眼睛，“霞绛酒店的主人，是谁？” “目前有一些说法，基本是在几个有名的星会富豪之间猜测，但都没有确凿证据。”保镖回答。 “那就仔细查一查吧，我对霞绛的背景很好奇，多知道一些不是坏事。”希文利低哑笑道。 保镖却道：“那帝国那方……” “该查的要查，不该查的不要乱查。”希文利隐晦提示了一句。 于是保镖立刻明白，帝国属于不该查的那部分，“是，我现在就去调查霞绛酒店，一旦有消息，立刻告知先生。” 希文利摆摆手，示意保镖们可以退下。 当房间安静，疗愈舱缝合伤口的声音就变得清晰，希文利抬起右侧胳膊，疼痛却猛然涌上，他的表情越发沉暗。 他按住超脑，发送了一条信息。 “宴会爆炸期间，有人暗中闯进我的房间，查阅了凯勒和伽玛星域相关的录像，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碰。皇女殿下，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 …… 叶莎正在黎奂的房间里，旁听一场审讯。 被黎奂逮住的酒店服务员眼珠子滴溜溜转，嘴巴却很紧，不管林雨怎么询问，他什么都不肯说。 “林上校没什么审讯经验吧？”陈雪琴仿佛专门跟林雨杠上了，笑意满满地把他挤开，“专业的事还是交给我们专业的来。” 远征军团机要处处长，处理这样的小事，简直手到擒来嘛。 林雨仍然没有表情，但也没有反驳，他冷静地点点头，让到一边。 征得黎奂同意后，陈雪琴拖着五花大绑的犯人进了盥洗室，关紧了大门。 里面隐约传出水声，然后水声越来越大，伴随着椅子咚咚咣咣砸地，以及模糊不清的说话、呻吟和求饶…… 外面等待的人，表情都变得奇怪起来，只有黎奂和苏笑还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叶莎就是这个时候收到了希文利的信息。 她按住超脑，迅速扫过那几句话。 有人进过希文利的房间，还是冲着伽玛星域的记录去的？ 宴会爆炸显然不是巧合，那么所谓调虎离山，难道就是为了潜入希文利的办公室，偷阅资料？ 但偏偏不早不晚，就在帝国和联盟达成和平协议、她和希文利有了合作意向之后，出了这种事。 看来她和希文利的接触，引起了某些人的警觉，但是那晚和希文利的私下会谈，除了他本人外，就只有自己和小霖知道，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而且监控里竟然没有拍到侵入房间的人……等等，酒店监控？ 那天深夜，三人的私下谈话，监控一定拍到过！ 想到这里，叶莎当即向希文利回复道：“路恩·德·阿斯兰，这个人可能是关键线索，议长或许可以动用联盟的力量，暗中查一查。” 第113章 希文利迅速回道：“商都星会仲裁首席？” “是的，与此同时，他还是霞绛酒店的主人。” “殿下怎么知道？”这次希文利回得更快了。 叶莎顿了顿，“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那场美轮美奂的星海晚宴上，霞绛酒店的主人曾亲自为皇女的光临而致信。 现在看来，那封信恐怕不单纯只是主人对贵客的问候，更像一封提前预告的战书啊…… 第060章 霞绛与星24 盥洗室内的响动结束了，陈雪琴打开门，带着被审问的家伙走出来。 她身上军装完好，齐膝短裙干干净净，长而卷的黑发没有一丝凌乱，连领巾褶皱都还那么整齐服帖。 犯人却全身湿漉漉，显然刚从水里捞起来，还在不停咳嗽，虽然没上手铐脚链，身上也没什么明显的外伤，却一点逃跑的心思都没有，看向陈雪琴的目光充满了畏惧。 众人打量甜美可人的机要处长，默默刷新对她的认识。 唯独林雨……没有表情还是没有表情。 他是冰块做的吗？还是面部神经生长不完全？不对啊，他面对皇女殿下的时候明明笑得可开心了！ 这个阴险的家伙！ 陈雪琴心里愤懑，脸上笑意却越发温柔，对嫌疑犯循循善诱，“来，把你刚刚跟我说的话，跟这几位再重复一遍，不许缺字漏字哦。” “是是是……” 犯人咽了口唾沫，每说一句话，口鼻处都不断淌出清水。 他喉头模糊、边咳边说：“我真的就是酒店服务员，不是什么间谍，平时有点赌博的小爱好，稍微欠了那么点钱……咳咳……要不是缺钱，我也不会猪油蒙了心，来干这种事……” “说重点。”陈雪琴拍拍他的肩膀。 犯人一个哆嗦，憋住咳嗽，语速加快。 “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他们通过邮件联系上我，让我趁每次枫亭舰补给的时候，和一个代号’赭石’的人碰面，从他那里获取一份加密文件，回到酒店后，我再把文件上传到一个2n网的邮箱地址。” “文件内容我也不清楚，我不懂信息技术，反正那就是个文件包，要密钥才能打开……我干的事只有取货，传输，就这么简单。” 犯人的表情非常诚恳，像是怕众人不信，又主动补充，“这样的文件每上传一次，我能拿到十万星额！” “因为打仗，这两年连帝国金元和联盟域值都跌了不少，只有星会的星额最保值！再来几次我就可以还清所有欠款，不然赌场总有一天要派人来砍我手……咳咳扯远了，我是说，对方会直接把星额打到我账户上，我们一直通过2n网交流。” 2n网的全称是“不存在的网络”（nonexistent network），与谁都能上的公共星网不同，2n网代表着世界的暗面，充斥暴力、犯罪等大量负面内容。星际各国、各组织的官方受限于管辖权，通常很难追踪源头，因此2n网也成为了滋生黑暗的温床。 叶莎边听边蹙眉，一旦涉及2n网，就很难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了。 看来必须尽快控制住那个“赭石”。 其他人不用提醒，显然也已想到了这个关窍。 陈雪琴对犯人说：“既然亲眼见过赭石，你的超脑应该留存了影像档案，把他找出来，发给我。” 犯人乖乖照做。 “我还有个问题。”叶莎对犯人说，“被元帅抓到前，你在做什么？” 犯人见是皇女提问，连忙回道：“是这样的，尊贵的皇女殿下，我本来去枫亭舰碰头取文件，基本是三天一次，很规律，只有昨晚不一样，突然邮件通知临时接头，让我立刻去枫亭舰取货。当时我真的非常为难，因为枫亭舰并不是每日都需要补给，不补给就没有正当理由接触……” “可这回对方加价到了一次三十万星额！我只能趁半夜没人的时候，通过酒店系统后台把预定补给的时间给改了，没想到正在服务器上操作，就碰到了元帅阁下，我……我怕得很，想去找赭石求救。” 叶莎看了黎奂一眼。 黎奂点了点头，“之后我一直在跟踪他，也看到他搭乘摆渡艇，往枫亭舰的方向去了。” “元帅没有追上去？”叶莎问道。 “没有，星会23号一直在航空管制之下，未预定的、未经确认的航行，都会被空间巡逻的队伍立即遣返。”黎奂气定神闲地说，“所以我只需要原地等着，他就会自己回头。” “唉，然后我就被元帅抓到了。”犯人耷拉着头。 眼看皇女和颜悦色，很好说话的样子，他忽然有了些大胆的想法，试探着反问，“殿下，尊贵的、美丽的殿下，您看……我这都说一五一十说了，能不能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叶莎挑眉，“你想要怎么宽大处理？” 犯人紧张地搓了搓手，“这个……别的都算了，我收的那些钱能不能……就从宽一下？我就指望这些钱保命了，不然赌场的人迟早找上门……” 叶莎露出微笑，“我想，这点你应该不用太担心。” “真的吗！太好了！感谢皇女殿下大恩大德……” “不客气，毕竟帝国监狱素来以越狱率极低、安全可靠而闻名星际。”叶莎语气十分真诚，“即使身无分文待在里面，也没哪个赌场有胆子杀上门去，你在里面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第114章 “……” 生无可恋的犯人被带下去了。 眼看这边审讯结束，林雨清了清嗓子，问叶莎，“宴会事件的调查还需要一段时间，接下来怎么安排？” 叶莎走到沙发边坐下，考虑片刻后说：“通知枫亭舰长齐世威，按照犯人提供的影像，在舰内展开搜捕。在枫亭舰上的内鬼找出来前，我想先将座舰隔离一段时间。” “这是应该的。”林雨点点头，“什么都比不上安全重要。” “还有另外一件事。” 叶莎侧头看看，见黎奂带着他的部下，都聚在房间另一角说话，没有人注意这边，她便对林雨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些。 她小小声道：“伽玛星域的事还有别人在关注，希文利的资料被人动过，我们的安排得提前了。” “这事我来负责。”林雨迅速反应过来，“你尽快回雷柏星，帝都星派来的补给舰队已经快抵达了，只要人员一到位，立刻可以开工。” 姐弟俩窃窃私语，又对接了一些接下来的安排。 而另一边，黎奂把苏笑叫到面前。 他得把之前和皇女的谈话转告苏笑，因此充分斟酌了语句，并充分考虑了属下的情绪，酝酿半天后，才道：“有件事要和你谈一谈，殿下不是很满意北宸禁卫的工作，前不久也解除了穆卫长的职务，这些事情你都知道。” 他观察了下苏笑的表情，继续说：“目前殿下身边缺少可靠的侍卫，安全实在无法保障，我想让你去殿下身边，担当侍卫长一职，当然，这件事情还要看你自己的想法，如果你不愿意，那……” “去殿下身边？好啊好啊！” 苏笑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黎奂准备的一箩筐说辞，全都被卡在嗓子眼里。 他停顿片刻，艰难地接续上台词，“……殿下说可以给你时间，认真考虑一下。” “不用，去殿下身边肯定是好事啊，殿下一向大方，人又和蔼得很，待遇肯定差不了。”苏笑乐呵呵地对上司笑道。 哦不，现在已经是前上司了。 她甚至还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什么时候开始上岗？我现在就可以，哦对了元帅，是只有我去，还是整个应急突击队都要去？” 不是说人在舰队在吗？黎奂之前还担心苏笑不肯离开舰队，这会儿却不知该作何表情。 “……你们都去。”他长长呼出口气。 苏笑眉开眼笑，“那太好了，我这就去通知大家这个好消息。” “……” 意思是你们全都很期待跳槽？ 黎奂看着雀跃的苏笑，开始反思自己这个领导……好吧，前领导，是不是当得有点失败。 倒是旁观的陈雪琴迅速意会了苏笑的想法。 别看元帅在工作上精明，感情上就是个铁憨憨，看人家林上校，跟殿下越来越亲密了，他还杵在这里一副深沉思索状，压根指望不上。 所以这事啊，还得从殿下那边入手。 侍卫长管什么？管殿下安全，管人员觐见，连殿下生活起居都要时刻跟随，最主要的是，贴身！ 赶走殿下身边的小猫小狗啊，给元帅创造与殿下见面的机会啊……这都是分内的职责嘛。 陈雪琴给苏笑比了个“必胜”的手势。 苏笑立刻回了个“放心”的眼神。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要不说咱远征人就是默契呢，嘿嘿。 …… …… 似乎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重点怀疑对象，酒店方没有任何抵抗，就交出了所有区域的监控录像。 当然，从表面上看，这些录像也不存在任何问题。 没有任何可疑人员，也没有任何可疑迹象，干净得就好像昨天晚上的爆炸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叶莎听完手下人的汇报，丝毫不觉得意外，酒店既然这么放心大胆让查，背后一定早已做好了充分准备。 对叶莎来说，这次调查，目的不是要开庭审判谁，所以证据是否确凿、法理是否充分，都不是她所关心的重点。 因为“酒店查不出任何线索”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足够充分的线索。 所以她亲自写了封信，又亲手递给了酒店的负责经理。 “在酒店的最后一天遇到这样的事，作为客人，我非常不高兴。” 皇女殿下肩披长风衣，里面穿一身干练的舰队白色连衣裙，但与制式不同的是，她身上这条裙子布满金色的星轨暗纹，低调中尽显奢华。 她抬着下巴，表情冷肃而严厉。 “这是投诉信，请转交给贵店主人，酒店监控漏洞百出，存在如此多的盲区和死角，甚至让犯罪分子潜入花园安装炸弹，这对出入酒店的客人来说非常不负责任。来贵店消费的客人非富即贵，其中不乏帝国要员，我不希望看到任何帝国公民在贵店出事，因此必须当面正式提出意见。” 在她说这些话的同时，随行的记者就在不远处，挑选最能显示皇女威严的角度，咔咔咔地拍照。 几分钟后，这些谈话和影像，就会通过各种渠道流向星网。 第115章 因此酒店经理态度十分谦卑，恭谨地弯腰低头，双手接过那封信，“殿下的意见对本店非常宝贵，我会认真记下，并如实向主人传达。” 可这还没完。 “以上是我作为住店客人，对酒店提出的投诉。”叶莎继续道，“接下来，是我作为帝国第二皇女、帝国谈判团代表、战区事务总负责人，对商都星会提出的抗议。” 经理的标准微笑，有了一丝破裂的痕迹。 “可我只是个酒店经理，是平民。”他为难地说，“这种官方层面的抗议，我没有权利负责对接……” “确实如此，那么就麻烦你，去请有这个权利的人来。”叶莎不慌不忙地说，“希望这个人符合身份对等的外交原则。” 经理试图解释，“商都星会只是松散的商业组织，没有这类外交机构……” “可你们有仲裁会首席。” 叶莎终于露出微笑，“路恩·德·阿斯兰先生，我认为他有和我坐在一张桌子上谈话的资格，而且作为霞绛酒店的主人，他也有义务为酒店爆炸问候一下受惊的客人，对吧？” 经理没想到这一茬，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记者。 不出意料，所有人都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疯狂在超脑或小本本上记录。 经理咽了口唾沫，发现几句话之间，自家主人就被从幕后架到了前台，多年苦心营造的神秘豪客人设，就像不值钱的狗皮膏药一样，被撕得干干净净。 好吧，他已经猜到今天星网的热搜会是什么了。 第061章 霞绛与星25 梅茜·康，24岁，人类女性，体征棕发绿眼，海蓝星某大学应届毕业生。 或许在好几个世代以前，像梅茜这样，同时拥有东方氏族的姓氏和西方氏族的名字，会十分引人注目，让人下意识觉得她是个混血。 但在星际航线无限开拓的当下，族属之间的界限早已模糊，文化认同比族属更能证明一个人的归属，而梅茜，显然是个非常地道的帝国本地土著。 她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星球出生，有着一对普普通通但恩爱善良的父母，考上海蓝星一个普普通通的院校，并以普普通通的成绩毕业。 当然，即使是普通人也有积极的一面，梅茜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热爱生活，且最重要的是，她（自认为）极有语言天赋。 无论是被誉为“语言界奇行种”的览目瓦族豆豆文、早已失传的旧世代古文字、多腕目种族的肢体语言、需要丰富微表情波动的哈笪星方言……梅茜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上手，并且迅速投入实战交流。 可惜的是，在星际时代，跨文明甚至跨种族的语言沟通，只需要几串基于《星际信息共享公约》的通用代码，以及随便一个什么品牌的ai，在数秒内就可以完成上万字的翻译工作。 于是梅茜的小天赋，基本等于毫无用处，即便她在大学期间努力考取了许多语言证书，这也并不能帮助她顺利找到工作。 只有在找工作的时候，才会遗憾自己不是帝国一大的高材生啊……即便是乐观积极、非常满意自己普通生活的梅茜，挤在浩浩荡荡的毕业季求职大军里时，也忍不住这么感叹。 “你是哪个专业毕业的？星际语言编码与多种族文化交流？不不不……我们不需要文书。” “你会写代码……哈哈哈，很凑巧，ai也会写代码，而且比你便宜，类似皇家科学院的宸宇中枢系统，甚至可以自行迭代研发——我们不需要码字工，要的是顶层设计。” “哈笪语一级证书？居然还有这种证，第一次见诶……话说超脑不就能直接翻译外语吗，所以这门语言有什么用？” 我也想知道有什么用，怪我当初选专业时脑子里进了水…… 经历了无数次求职碰壁后，梅茜绝望地发现，等待自己的未来，似乎除了垃圾分类站的人工检查员，就只有学前保姆之类的工作了。 就在卡里没有一毛钱，当晚即将睡大街的时候，梅茜的超脑突然收到一份官方公告。 帝国外交事务部遴选考试即将开启，有一个招考岗位明确要求“星际小语种与文化交流相关专业”，这完美符合梅茜的背景！ 她立刻找朋友借了二十帝国金元，填了报名表、付了报名费，幸好这种帝国官方考试都是线上进行，可以在任何三级以上行政星球的市政大厅参加，否则梅茜还要烦恼怎么买去帝都星的星旅航票。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梅茜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她顺利考下了这个仅招一人的岗位，进入帝国外交事务部第十一司，成为一名新晋lv.5职员。 帝国官方部门薪水待遇其实不算很好，并没有跨域贸易集团或者科技研发公司收入高，而且类似外交事务部这种行政衙门，通常充斥着各种背景可怕、家谱老长的贵族后裔，同事关系可能需要非常谨慎…… 但这又怎么样，毕竟是找到工作了啊！ 帝国外交事务部呢！ 梅茜超脑收到录用通知的同时，还收到了预支的三个月薪水，以及安家费和到岗路费等前期费用的报销须知，她兴奋地回到老家，和亲爱的老爹老妈共享喜悦后，依依不舍地坐上了前往帝都星的星旅快舰。 第116章 未来就要为帝国的外交事业而努力奋斗了啊，我普普通通的人生终于迎来了不普通的转折点…… 穿着新买的高级西装裙，站在帝国外交事务部的大门前，看着来来往往的帝国精英们，梅茜满怀希望地想。 “我们第十一司，主要负责星际极少数语和濒危种族交涉，所以昵称又叫‘以防万一司’，这是外交事务部建立的时候，首任大臣给起的，换句话说，没有出现‘万一’的情况，就基本用不上我们。” 司长是一位好人长相的老先生，穿着一套看上去就很昂贵的丝绸西装，坐在干干净净连支笔都没有的办公桌后，非常亲切地接见了梅茜。 梅茜尊敬地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请问分配给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呢？” “我说得很清楚了呀，孩子。”老先生一摊手，“可能，没准，大概，哪个濒危物种突发奇想，要来帝都星觐见皇帝陛下，那时候就能用上你了。” 他给梅茜指了指办公室一角，“那边是你的工位，到点打卡，按时吃饭，有空的时候复习一下专业知识，以防万一嘛。” 唇枪舌剑的外交谈判呢？ 危机四伏的国际关系呢？ 这跟我想象的工作内容完全不一样！ 梅茜悲愤地、被迫地、痛并快乐地，开始了当薪水小偷的日子，每天和同事烦恼的问题，只有食堂真难吃、厕纸又没了、新出的全息游戏纯逼氪……诸如此类的鸡毛蒜皮。 对，没错，堂堂帝国外交事务部的一个直属司，连同司长在内，竟然只有五个人！ 我也想做点事业啊，但是由俭入奢易，每天晒太阳的日子，多么惹人堕落…… 梅茜捧着旧历时代古方传下来的枸杞红茶，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其他部门，愧疚了一秒钟，然后又和同事们一起，热情投入例行的八卦之中。 梅茜：“看头条了吗？雷柏行省战役胜利之后，帝国可能要跟联盟谈判，不知道会不会有工作分配给我们司。” 同事a先生：“这事都已经过气了，刚刚帝国晨报新发的热点！二皇女要跟黎元帅订婚了！” 同事b女士：“啊！什么！晴天霹雳！呜呜呜我的元帅……” 梅茜笑道：“注意点，什么叫你的元帅，现在是皇女殿下的了！” “跟你们说，我上学的时候可喜欢元帅了，我当时还是学院后援团的呢！要说黎元帅那些年的战绩，我怕是比军部的人都熟。”b女士捧着小心肝作痛苦状，“呜呜呜，我的少女心，破碎在今天……” 梅茜按着超脑翻了翻新闻，“好像说皇女要去前线，应该是为了见黎元帅吧？” a先生一直是司里的消息灵通人士，兴奋地跟大家分享，“昨晚上端阳侯在宴会喝得烂醉，闹到半夜，还是在德后爵家里睡的，圈子里都传遍了！好多人说皇女移情别恋。” c先生考虑的东西倒是更现实，“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前线战火还没停，联盟虽然打了败仗，但态度也很微妙，皇女冒的风险其实很大。” b女士还沉浸在幻想里，“冒着炮火去见你……咦？感觉有点好嗑。” 梅茜无语，“你的少女立场呢？能不能坚定一点！” b女士握拳，“梦不了我还嗑不了吗？我宣布，皇女和元帅就是我的新推！” 梅茜：“……” 第十一司只是个养闲人的边缘部门，新闻里的核心人物，都离梅茜太遥远，过足八卦瘾后，很快就忘在脑后。 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梅茜忽然发现，自己在热搜上看到二皇女的次数，怎么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先是二皇女的星舰，在去往前线的半路上遭遇海盗埋伏，皇女因此专门进行了一次公开讲话，上班无所事事的梅茜还追了实时直播。 等二皇女抵达雷柏星，车驾又在巡视途中遇到袭击，人失踪了好几天，作为一名忠实善良的帝国公民，梅茜也真心实意跟着担忧了几天，好在最后皇女平安无事，再次露面的时候，只是看起来憔悴疲惫了些。 再后来又扯出边境侯贪污叛国、联盟投送克隆间谍等等事件，每一次都冲上头条，每一次都跟二皇女有关。 到最后二皇女凭借两大军团的战力优势，把输得并不甘心的联盟绑去谈判，并且成功达成了和平协议。 而这个值得载入史册的日子上，外交晚宴竟然遭遇了爆炸袭击，皇女为此诘问星会仲裁首席兼酒店主人路恩·德·阿斯兰，这条爆点在星网热搜上整整挂了一周。 ……话说回来，皇女怎么老遇到袭击？ 好吧，看来皇女对此也非常生气，于是直接找了个责任人，现在好了，全宇宙的人都知道霞绛酒店的老板是谁了，苦心营造的神秘氛围一下子荡然无存，一时间整个星网都在八卦。 不得不说，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八卦的动力是无穷的，情报部门碍于国际关系而无能为力的事，被网友们抽丝剥茧，竟然还真发现了些端倪。 路恩首席的年龄、身高、家族履历、绯闻对象、资产总额……都被翻了个七七八八。 第117章 虽然尚且不知道路恩首席的长相，但对于一个不满30岁且闻名星际的顶级富豪而言，脸，重要吗？ 于是，一个曾经神秘莫测的大富豪，竟然成为了待钓金龟婿，已经有好几个网络主播八到他的行程，去空港制造偶遇了。 梅茜只把热搜当热闹看，此时的她丝毫没有想到，下一个热搜，将与自己的未来息息相关。 …… …… “什么？要把我调去雷柏星？我只是个文员，不会打仗啊！” 被司长叫去面谈的梅茜，一脸懵逼加害怕。 “和平协议都签了，打什么仗，你没看到今天的热搜吗？雷柏星要建设星际经贸与科技合作试点开发区了。” 司长老先生微笑道：“这是个好机会啊，雷柏星以后是皇女殿下的封地，而且据内部消息说，殿下没打算把封地当做自留地，她正在筹建管理委员会，就连联盟也要参与其中，以后会划出一片星域加入开发区。” “可是……” “这可是目前全星际最受关注的项目，陛下也非常重视，帝都星各部各司都要抽调人过去，还有帝国一大、帝国军事学院、皇家科学院……放心吧小康，你不是一个人。” “可我是我们司的唯一一个人啊！”梅茜终于抢到话头，“您都没叫其他人！” 在她习惯当一个幸福的薪水小偷后，转眼又要派去那么远的地方！ 雷柏星耶，都快出国了！ 掐指一算，距离她的老家至少得……一个半月的航行时！ “小康啊，你是我们司的骨干，专业能力又强，是我心目中的第一人选。”老先生笑眯眯地，十分为梅茜着想的样子，“以我们司的优良传统，一般会把好机会留给年轻人。” 放屁，明明是柿子挑软的捏！ 第十一司五个人，就我是平民！ 平时八卦的时候大家其乐融融，一旦出事就先把软柿子丢出去，这就是人生的参差啊参差…… 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梅茜悲愤地收拾好行李，交待好家人，退掉租来没多久的公寓单间，随后按照办公oa直发超脑的信息，带着所有家当，在指定时间来到了指定集合地点——帝都空港的摆渡口岸。 第062章 霞绛与星26 梅茜一进口岸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人潮汪洋中，一朵不起眼的浪花。 穿制服的军人、穿校服的大学生、西装革履的文员、白大褂加身的技术员、到处乱走的机器人、半空嗖嗖的托运飞梭……还有更多人看不出职业身份，拥挤得几乎把摆渡口岸大厅挤爆，这都还没提那些堆在外面停机坪上，等待装载的集装箱和行李架。 原本宽阔大气、充满未来感和科技感的摆渡口岸大厅，此刻喧闹得像个菜市场。 “姓名，部门，把你们的身份id投影出来，让无人机能看见，动作快！这个口岸已经落后了！空港正在催我们！” 负责主持全局的是个军官，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声音通过无人机传输扩散到整个大厅，梅茜看不太懂军衔标志，但也明白那军官职衔应该不低，附近忙碌的军人都在向他行礼。 梅茜按照要求，把自己身份id码通过超脑投影出来，天上路过的无人机完成激光扫描，就算是登记签到了。 与此同时，视网膜上也弹出最新收到的通知，让梅茜到口岸c7区第103摆渡口，准备登上摆渡艇。 把自己的行李交给托运机器人后，梅茜来到指定位置，发现摆渡口前的休息区已经坐了不少人。 可惜第十一司平时没啥接触面，放眼望去，实在找不到什么眼熟的面孔。 “各位好，我是外交事务部的，请问搭乘瑕光舰是在这边吗？”梅茜尝试主动跟人搭话。 “对，瑕光舰，你没找错。”离她最近的年轻人身材微胖，和善地说道，“我是经济贸易部的，王其其，接下来路上要走一个月，我们可以搭个伴。” “梅茜，也可以叫我小康。”梅茜主动伸手和对方握了握。 “大家也都叫我小王……”王其其连忙笑道，“我今年毕业才进经贸部，还是个新人。” “我也是！原来我们是一届的。” “看来各部门的选派标准都差不多哈……” 两人相对苦笑，显然在这方面很有共同语言。 找到了处境相同的难友，时间就过得飞快，梅茜只觉没聊几句，摆渡口的绿灯已经亮起。 梅茜和王其其起身到摆渡口前排队，在造型呆萌的机器人指引下，登上摆渡艇，系好安全带。 等舱内全息投影播放完安全须知，自动驾驶系统宣告起航。 一阵巨大的推背感后，窗外的景象开始倒退，摆渡艇直飞高空。 通往帝都星全球防御介质的航路前，各艘摆渡艇已经依序排起了长龙，梅茜都快把鼻子贴到舷窗玻璃上了，依然看不见这条长龙的头尾。 “这么多人啊……”梅茜不由感叹。 “当然了，三艘主舰，十艘运输舰，六艘巡航舰，十二艘护卫舰，这可是一个完整的战斗编队。”邻座的人感叹道。 梅茜转过头，这才正眼看清坐在身侧的男生。 男生头发微长，在颈后扎成个小揪揪，穿着很平常的短袖t恤和棕色运动裤，看上去年纪还小，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正带着一脸自豪又激动的表情，望向窗外。 第118章 “能被选进这次项目的，都是帝国各行各业的精英，有了这资历，我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男生感叹道。 这可不一定，我就不是什么精英，只是“以防万一”的备胎……梅茜听着对方的话，莫名有些心虚。 男生又看了窗外片刻，发现排队进度缓慢，便把好奇心转到了梅茜身上，“姐姐你好，你是在哪个部门啊？” “外交事务部。” 男生倒是自来熟得很，“哦，原来是外交人才！厉害厉害！以后在开发区工作，外交部算是核心主力了，我们今天可是有同船之宜的，以后还要拜托姐姐多多提携啊！” “哪里哪里，以后就是同事了，相互照顾。”梅茜笑了笑，“还没来得及问，你是哪个部门的？” 男生回答：“帝国军事学院，我叫师微纳。” “军事学院这次去的人很多，你们不是另有专舰吗，怎么跟我们坐同一趟摆渡艇？” 梅茜回想起来，之前在摆渡口岸的时候，就有不少军人和军校学生，井然有序地排着方队，跟其他部司的人泾渭分明。 “我不是按照军队的序列选调来的，所以负责人把我放在了文职队伍里。”师微纳语气十分悠闲，“这样也挺好的，文职队伍没那么多管束，自由多了。” “你不是在读学生吗？”梅茜是个老实人，直接问了自己的疑惑。 “……我也挺想上学。”提到这个，师微纳笑容淡了些，“不过家里条件不允许，所以很早就出来工作啦。” “这样啊……” 梅茜心里生出几分同情，贫富差距每个时代都会客观存在，也总有人在艰难生活啊…… 自己的家庭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仍能上学读书，选一个自己喜爱的冷门专业，还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比较起来已经足够幸运了。 “嗯，我叫梅茜，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超脑id，我们一路上可以多多交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也会尽力。” 师微纳顿时露出一脸感激之色，学着旧历时代的风格，朝梅茜一抱拳，“什么都不说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姐！” 这家伙真会顺竿爬……梅茜被他搞得哭笑不得。 就在两人交换超脑id的时候，摆渡艇已经重新起航，驶过透明的防御介质关口航道，这一刻起，他们就算是真正离开了帝都星，驶入太空。 帝都空港的全貌映入眼帘，庞大的陀螺形空间站悬浮在漆黑夜幕上，数不清的舰船停泊在各个凹形港口内，摆渡艇和巡逻艇在其间往来穿梭。 夜幕不再黑暗，到处都是闪烁的强光灯柱信号。 趁摆渡艇飞向瑕光舰舱腹这段时间，梅茜按住超脑，对着空港疯狂拍照。 她一直觉得这座空港的造型极有美感，如同一座银白色的雄壮堡垒，每次乘坐星旅快舰，她都会拍上许多照片存在超脑里，作为旅行的纪念。 “可惜不能进空港内部看一看。”梅茜遗憾道。 “这次没时间了，编队行程很紧，下次回帝都星的话，我可以……唔，我是说，说不定有机会。” 师微纳十分开朗健谈，见梅茜对空港感兴趣，一路都在给她介绍各港口停靠的星舰。 “那是飞狐舰，这次的护卫舰之一，我有个朋友在那艘舰上，听他说，飞狐舰的厨师长不一般，是舰长通过私人关系从五星酒店里请来的，所以伙食特别好！但他们舰的训练任务也比其他舰要重，因为每次航行，飞狐舰的人都会比其他舰胖一圈。” “瑕光舰在哪里？”梅茜很想看一看，他们即将乘坐的星舰外观究竟什么模样。 “喏，那就是。”师微纳指了指舷窗外某个方向。 那里正停泊着一艘银灰色的巨舰，十分壮观。 瑕光舰可不是那些廉价的星旅快舰，这是一艘货真价实的高级客旅型远航星舰。 “上面有完善的生活自循环系统，几乎等于一座移动的都市，娱乐设施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整条仿古的购物美食街。对了，有家老字号的火锅不错，据说是从旧历时代传下来的秘方，我想去试试，梅茜姐要不要一起？”师微纳跃跃欲试地说。 “当然可以。”梅茜笑道，“不过要等我们先找到住处，听说每人都能有一间独立卧舱？我还挺期待。” 虽然卧舱面积会小一点，却是实打实的私人空间，不用再担心同舱有人打呼噜，或者有熊孩子穿鞋在舱位上踩来踩去——实话说，每次乘坐廉价星旅快舰的经历，对梅茜而言都是一场苦旅。 在帝都星她都是跟人合租公寓的，听说以后到雷柏星，连住房都是统一安排，看来今后就不用担心花销什么的了，而且这次项目组的参与人员还有额外补贴，攒一攒能给家里寄去不少钱，这么说来，调职也是好事…… 梅茜看着眼前恢弘的空港景象，竟有一种参与进了时代洪流的激动。 说话间，众人离开摆渡艇，从摆渡舱进入分流舱，然后又乘电梯到了住宿区，他们各自已经收到超脑通知，每个人都分配到了一间卧舱。 梅茜住在c舱2102号房，而行李已经预先由机器人送到了房间里，检查完行李无误，她便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叫上王其其和师微纳，一路游玩般来到生活区顶层。 第119章 望着下面各分层区忙碌而繁华的景象，梅茜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就在这时候，超脑突然弹出紧急通知信号。 瑕光号内部各处的投影大屏上，也突兀地切断广告或者新闻，画面统一变化，出现了一位坐在办公桌前的男士。 这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相貌堂堂，是那种阳刚俊朗的类型，只不过他的表情过于严肃，发型和衣饰打理得一丝不苟，语气也仿佛常年浸染政坛的老政客，带着十足的庄重感，潜移默化地让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 “各位好，我是秦辞，帝国行政部二级行政官，同时也是此次编队在航行过程中的总负责人。” “首先，我要恭喜各位被选入本次项目，将作为第一批工作人员前往雷柏星，参与由二皇女殿下主持的星际合作开发项目。各位都是帝国最优秀的人才，能够站在这里，正是你们能力和价值的证明，毫无疑问，你们可以为此感到无比的自豪和骄傲。” “瑕光舰是二皇女钦点的编队主舰，正是为了使你们的行程舒适、安心、充满乐趣。但诸位，包括我自己在内，既然身负重任，又背负着皇女殿下的期许与等待，便不能耽于享乐，而忘记了自己身上的职责。” “此去雷柏星，将是为了筹建星际经贸与科技合作试点开发区，这一点我相信各位已经清楚，但具体的工作细节属于保密内容，因此直到正式起航后，才会将你们各自的工作内容分发下去，请注意，严禁将相关内容传输至星网，本次项目涉及事项均按军务条例管理，违反者将被送上军事法庭。” “实现帝国远大的目标和理想，正是我们此行的最终目标，因此，作为总负责人，我不会容许偷奸耍滑、尸位素餐的事情发生。希望各位在航行期间，尽快熟悉你们各自负责的范围，并做好前期准备，在抵达雷柏星的那一刻起，我需要你们立刻投入工作，以责任小组为单位，凡是无法完成项目绩效的，均以末位淘汰制发还帝都星。” “我衷心地希望，这样的事情不会在各位身上发生。” “好了，编队即将起航，现在各位可以回到自己的卧舱，查看各自的任务信息了，预祝大家工作顺利。” 视频就此结束。 梅茜转过头，看见王其其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也如出一辙。 “所以，我们未来的上司是个……唔呃，工作狂？”王其其谨慎地发表评论。 师微纳抱着双臂，视线从空中的投影屏幕上收回，“端阳侯家嘛，一脉相承的，官瘾就是这么大，他爹棺材都还没凉，他就主动在陛下面前恳求，揽下了项目负责人的活儿，我要是皇女殿下，我都觉得晦气。” 他嘴角轻抿，露出些许讽刺的笑。 这表情稍纵即逝。 但梅茜毕竟是十分擅长“需要丰富微表情波动的哈笪星方言”的稀有人才，因此这一点小细节，她还是捕捉到了。 第063章 霞绛与星27 在帝国，贵族爵位并不等于铁饭碗，坐吃山空而后破产的例子不胜枚举。 帝国虽有分封制，但仅限于皇室直系成员，且不可世袭，后代只能分配到原始封地的极少部分财政收入，以维持基本的体面生活，不至于丢皇室的脸。 而要说到政务和军事上的权利……呃…… 很遗憾，帝国在这方面，没有明文规定。 既然没有明文规定，那么皇室成员的余生要如何度过，全看在任的皇帝陛下怎么想。 历史上，有过不忍心看穷亲戚喝西北风的皇帝，会给点三瓜两枣的好处；也有甫一继位就把亲戚全杀光的皇帝，一人总揽大权。 不过若要较个真，仔细计算的话，北宸叶氏族谱上，能够善始善终的皇室成员，基本两只手就能数完…… 皇室成员尚且如此，对贵族的限制就更加严苛了，除非像边境侯那样拥有皇帝直接任命，否则贵族很难接触到军务。 按帝国法，私自圈地证据确凿者，可以直接枪毙，要是胆子大点敢豢养私军，那更是可以枪毙全家。 大部分帝国贵族，都是由商业集团或者科技公司起家，因此为了世系的延续，要么保证家族企业能够始终掌握核心科技，要么就得深入帝国政坛，始终掌握政治或商业大权…… 当然了，他们也想过插手军务，但这样总会迎来皇帝陛下的铁拳，几个自帝国建立以来的就存在古老家族曾经以身试法，然后就彻底消失在了星际历史之中。 到目前为止，贵族派依然有贼心，正在练胆，不断试探，与皇帝幕后支持的军壮派势同水火，但总体而言，没啥成果。 不过，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家族，必定有人在行政部门工作，这在帝国的贵族圈子内，算是不成文的共识了。 对于普通公众而言，或许经常能见到市政厅的某某发言人，或者新闻上的某某政务官，却很难知道这个人是否有贵族头衔，或者来自哪个贵族世系——贵族自己是不会到处嚷嚷的，毕竟都是有身份的先生女士，又不是乡下来的暴发户。 因此，除非对方主动告知，否则想要知道某一位来自哪个家族，其实是非常困难的。 第120章 比如梅茜，在第十一司工作那么久，她只知道上司应该是个贵族，却完全不清楚实际的爵位和背景。 想要了解其中内幕，除非十分靠近贵族圈子，又或者……本身就在那个圈子之中。 梅茜按照自己了解的帝国历史，稍稍梳理了一遍，再看师微纳，目光就有些不同了。 师微纳恐怕不那么简单啊，他那么清楚端阳侯的旧事，肯定能接触到一些内幕。 帝国军事学院……唔，可他说不是学生，也不算在军队的序列里。 那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 …… 因为总负责人的讲话，瑕光舰内的气氛肉眼可见地低沉了许多，梅茜三人吃火锅的时候，还听见隔壁桌在唉声叹气。 这导致师微纳一直在吐槽，嘴里嚼着肥牛肉片，还不肯放过端阳侯。 “扯大旗作虎皮，呸！皇女殿下善意的安排，给他几句话就败坏了。哦，现在搞得我们娱乐一下就是不顾大局，那还坐瑕光舰干什么？统统去战舰上打地铺就好了啊！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我跟你们讲，这种人就是不安好心。” “呃……咱要不要小点声？好歹那也是行政官……”王其其四下看看，似乎担心端阳侯会从哪个角落冲出来，责骂他们几个背后讲小话。 “我们还是快点吃完，回去看看工作清单。”梅茜吃饭都味同爵蜡，心里沉甸甸的。 我虽然是外交事务部选派来的，但第十一司那么清闲，认真说起来，实际上完全没什么工作经验啊，这里也没个前辈能带带我…… 梅茜十分忐忑。 师微纳却笑着对她说：“每一项工作，都是由一个个小任务组成的，而小任务到底要怎么完成，得等我们到雷柏星后看了实际情况才知道，前期准备虽然要做，但也不用过于担心。” “有道理。” 梅茜松口气，又有些好笑，自己竟然被个孩子安慰了啊，真是不成器的大人。 …… …… 不出师微纳所料，梅茜房间里出现的文件和档案都不太多，由于不能联网，这些档案都放在独立的储存器里，只能通过舰内提供的超脑接口查看。 梅茜大致查阅后，发现资料主要分为三类，一部分是星际各国的历史文化背景，一部分是帝国的外交关系史和目前的外交策略，最后一部分则是未来需要着重关注的星际国邦或组织。 这些内容梅茜过去都有所涉猎，所以上手起来并不困难。 接下来，梅茜就按照上班的作息，看书，学习，预备工作，只有吃饭时间会跟王其其或者师微纳一起，去外面娱乐区觅食，过得比在第十一司充实丰富多了。 眼看航程过了大半，瑕光舰公共广播通知，今日标准时凌晨三点二十三分后将进入减速阶段，梅茜收好自己整理的笔记，满足地躺到单人床上，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她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惊醒。 整个舱室都在颤抖，梅茜缩在被子里，下意识联想到不久前的减速播报。 但过去乘坐星旅快舰时，减速也没有这么明显的震感啊，难道瑕光舰这种豪华船只不一样…… 就在梅茜胡思乱想间，卧舱里突然响起了警报声，红色的灯光吓了她一大跳，蹭地从被窝里蹿出来，把丢在椅子上的衣服胡乱往身上套。 来不及梳理乱糟糟的头发，梅茜打开舱门就往外跑。 平时舰内色调柔和的米白色氛围灯，现在全部转为红色，墙壁上投影出硕大的警示感叹号，同时梅茜的超脑也弹出了紧急提醒。 【请所有乘员就近前往安全舱室避难】 安全舱室就是独立的可弹射舱，在舰船事故后能够脱离舰体，漂浮在太空中等待救援。每个安全舱室拥有三百个冷冻舱，只需要很低的能量消耗，就可以坚持很长时间。 人群密密麻麻，但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穿作战服的安全员在引导，即使整体气氛非常紧张，一切却又井然有序地进行。 这让梅茜逐渐安心下来。 她跟随指引，顺着人潮，自然而然就被带到了安全舱室，被分配到一个冷冻舱位，手上还被塞了个应急头盔。 有安全员站在最中间，给大家讲解注意事项，梅茜一边听着，同时在人群里寻找熟人的踪影。 她看到了王其其，招手打了个招呼，却没有看到师微纳。 “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向安全员提问。 安全员微笑解释，“c舱区段爆炸，我们现在跟其他舱段都隔离开了。” 这听上去很严重好不好！为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 梅茜在内心疯狂吐槽。 这时候，舷窗外强光乍亮，梅茜都不用挤到窗边，就能看见爆炸引发的巨大火球。 那是和瑕光舰毗邻的另一艘星舰，好端端行驶在编队里，不知怎么就突然陷入危机，充满氧气的舱室一间一间融进光里，橙红的火团只明亮了一瞬，便迅速熄灭在真空中，炸碎的舰体残骸被抛向四方，有几片钢板恰好划过瑕光舰的舷窗。 “天哪……” “但愿没人出事。” “不可能不出事吧，那么大的缺口。” 第121章 但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安全员依然是一副淡然之色，“不用惊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大家可以把这当做一次高级别演习。” 演习？哪家演习会把星舰真的炸个窟窿？ 事情好像越来越诡异了。 师微纳消息灵通，也许会知道什么内幕？但那家伙直到现在都还没露面……梅茜几次尝试超脑联系，却没有任何回应，意外可能影响到了舰内的网络通讯。 她只好举起手，向安全员求助，“抱歉，我还有个朋友，他也住这个区，但一直联系不上。” 安全员立刻朝她走来，一边问道：“你朋友住哪个舱段？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门的？” “他叫师微纳，是军院的，住在c2306号房。我担心他是不是没收到紧急提醒，或者出了别的什么意外。” 师微纳的房间跟梅茜的相隔不远，按理说两人会被分流到同一个安全舱室，可刚刚听说，发生爆炸的正是c舱区段，师微纳却始终没有踪影，梅茜就越发担心了。 安全员听完梅茜的话，按着超脑查询了片刻，脸上竟露出奇异的表情。 “你说朋友是军院的，哪个军院？”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帝国能有几个军院？ “当然是帝国军事学院。”梅茜说。 安全员语气变得谨慎，“军院哪个部门？” “这我不清楚，不过安全最重要，能不能先找到他，至于身份确认，我们之后会配合你们工作的。” “你那个朋友的名字，是这么写吗？”安全员却依然执着，把师微纳的名字投影在梅茜面前。 梅茜深呼口气，她简直怀疑这个安全员是不是故意的，“是的，就是这个。” “这样啊。”安全员脸色更加古怪，而后折回头去，跟另外几个安全员交头接耳了一阵。 在梅茜焦急的注视下，他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方才那个安全员再次回来，竟然只给了一句：“抱歉，军事学院的事情，我们不太清楚。” 梅茜简直目瞪口呆。 不管师微纳是哪个部门的，他都是瑕光舰的乘员！现在他失踪了，难道不该先找到他人，然后再论部门和身份吗！ 可不管梅茜怎么请求，安全员都搪塞过去，最后甚至让她去找军部。 军部远在帝都星！现在瑕光舰上甚至连信号都没有！ 梅茜都快气炸了。 她丢掉头盔，跳出自己的冷冻舱，拔腿就往外跑。 “外面危险，你不能离开这里！”安全员追在后面，试图叫住梅茜。 “那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正处于危险之中！如果你们不肯负责任，我就自己去找！” 梅茜越跑越快，在愤怒和担忧的驱使下，身手竟跃升了好几个level，从几个拦路的安全员身边蹿过，径直跑出了安全舱室。 第064章 霞绛与星28 爆炸产生的烟雾，大部分已被空气循环系统净化，走廊上只弥漫着淡淡烟味，不久便被过滤干净。 所有走廊和空间都寂静无声，节能模式调暗了舰内灯光，冷色调的光源笼罩巨大的舱段，显得幽暗而清冷。 由于乘员都集中在安全舱室，梅茜直跑到师微纳房间门前，一路都没有遇到任何人……哦，除了追着她的一溜安全员。 “开门。”梅茜说。 领头的安全员拒绝，“你跟我们回去。” “来都来了，就看一看吧！拜托你们了！” “我们没有这个权限！军院有别的任务，你朋友会照顾好他自己的！”安全员十分无奈，“不是我们不想帮你，本来绝对不该跟你解释，这些都属于军事机密……唉，现在这样已经算是违反规定了，你快跟我们走！这里不安全！” 梅茜心下一惊，正要说话，却被一道惊雷般的轰鸣打断。 “趴下！” 安全员熊扑过来，用力按住梅茜的脑袋，把她整个人压倒在地上。 随着巨响，不远处的舱壁上爆出一个巨洞，高能激光炮从隔壁走廊击穿而至，产生的超高温持续融化整面墙壁，灼烫的爆炸流朝梅茜一群人涌来。 “防御！” 安全员们整齐划一，展开作战服腕臂上的折叠防御盾，把唯一的普通人梅茜挡在后面。 周围温度眨眼便攀升了几十度，梅茜只觉自己仿佛待在蒸笼里，瞬间被炙烤出热汗。 但高温热流被防弹盾阻挡，没能对众人造成直接伤害。 “超脑扫描，有机甲正在接近，未使用特殊任务识别码，注意迎敌——你，女士，你叫什么名字？” “梅茜。” “梅茜，我们待会儿可能顾不上你，等听到我指令，你就往边上跑，原路回安全舱室，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梅茜知道遇上了大麻烦，配合地躲在众人后方。 刚刚高温融出的大洞中间，一台五米高的人型机甲，正以四肢攀在舱壁上，从外面跃入走廊。 “站住。”领头的安全员站出来，出声呵止，“你没有获得今日任务权限，不能单独行动，报上姓名、id以及番号，从驾驶舱里下来！” 那台机甲的驾驶舱没有丝毫反应，涂装编号“hh84”闪着铁灰色的冷光。 第122章 机甲粗硕的手臂抬起，拟人的五指慢慢张开，臂式高能激光炮瞄准众人。 “开火！” 安全员们果断先发制人，抢在激光炮聚能的间隙，用弹雨覆盖了机甲。 其中一发精准的狙击，直接报废了机甲的激光引导器，让激光炮的路径偏离到了人群之外。 但麻烦的是，涌出的高温热流覆盖地面，熔断了舱板，整个走廊滚烫如同炼狱，这下梅茜被死死堵在走廊最后，没有机会逃跑了。 梅茜学着缩头乌龟，抱住脑袋躲在角落里，闭眼听枪林弹雨的声音，又是后悔又是担心，她不敢去看安全员们和机甲缠斗，因为她绝不想看到有人受伤或者牺牲。 但很快，她听见有人中枪，传来的呻吟声很近，这下她没办法再视而不见。 梅茜咬紧牙关，冒着头顶横飞的枪弹，匍匐着挪到伤员身旁。 “控制呼吸，别害怕，看着我。”她脱掉离开房间时匆忙披上的外套，使劲按在伤员腰腹的伤口上。 手上都是血，滑腻得让人害怕，血腥味异常刺鼻。 伤员痛苦地嘶喊，血流成股，从划开的动脉不断涌出，有些内脏几乎顺着伤口流出体外，梅茜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 机甲还在持续不断地攻击，尽管安全员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用折叠防弹盾相互掩护，但面对机甲的重火力，仍是力有未逮。 同时，机甲也注意到了梅茜，为了引开安全员，它把炮口对准了不持枪的普通人。 梅茜脑袋一片空白，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 嗡！ 又一声爆鸣，正是臂式高能激光炮发射的声音。 梅茜趴低，用自己覆盖住伤员，像把对方拢在羽翼之下——尽管在高温流下没有一点用处，她还是下意识这么做了。 但她的身体却没有传来痛感。 反倒是瞄准她的机甲，就在开火的那一霎间，被另一发横冲而来的炮弹击中，臂式高能激光炮被连根炸断。 紧接着，舱壁上的大洞外，一道黑影飞速追来，直扑向机甲，硬生生将那人型钢铁撞进了墙面。 是另一台机甲！ 后出现的机甲编号“hh97”，它打开通话器，联系上了安全员小队，“这里交给我！” “已经确认特殊任务识别码，是自己人。”领头的安全员按住超脑，跟属下沟通，“掩护他。” 这时候梅茜还在照顾伤员，但她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刚刚她已经听出来，新出现的hh97里，传出的竟是师微纳的声音！ 看起来师微纳并不用她担心什么，他正跟之前那台hh84缠斗在一起。 两台机甲型号一致，但显然驾驶者的水平并不一致，在近似真人的动作操控下，hh97攀上舱壁，手臂撑墙翻身一跃，灵活越过射来的微型导弹。 眨眼间，hh97欺近hh84，它的金属手臂变炮为刀，刺穿了hh84的驾驶舱，五指深深扎进座舱，把里面的操控者钉在座位上。 操控者还在试图反抗，残余的那只机甲胳膊刚刚抬起，就被hh97抓住肩胛位置，生生撕裂成碎片。 连半分钟都没有，战斗便结束了。 安全员小队配合着，用激光匕把hh84的驾驶舱切割开，把制造袭击的家伙逮出来，先用电击器麻痹对方，然后用高压束缚器五花大绑，这样既能防止对方挣扎偷逃，也能避免他服毒自尽。 而另一边，hh97弹开座舱，师微纳没用升降索，一个漂亮的空翻，从机甲跃下。 “这样任务就完成了，谢谢你们配合。” 师微纳打量自己的手下败将，满意地朝安全员们点头示意，然后又转过身，朝梅茜走来。 受伤的安全员已经被同伴紧急包扎，注射了兼具止血和镇痛功能的急救剂，眼下状况已经平稳，正在昏睡。 但梅茜还紧紧抓着对方的手。 “梅茜姐，他没事的，我们马上把他送到医疗舱，他会很快康复。”师微纳半蹲下来，看着梅茜满是鲜血的脸颊，担心地问，“你也受伤了吗？” 梅茜怔怔摇头，“没有，这不是我的血。” 顿了顿，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同样沾满血色的双手，“……我不该离开安全舱室的。” 师微纳周围看看，发现这里离自己的房间不远，旋即恍然大悟，“你是来找我的？” 梅茜默默点头。 “让梅茜姐担心了，对不起。”师微纳叹气，又安慰道，“幸好你们在这里，拖延了时间，才能让我有机会逮住叛乱分子，这样说来，你反而帮了大忙。” 可是这么多人因为我受了伤……梅茜难过地看着安全小队，虽然没有出现牺牲，但所有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挂了彩。 安全员们还在安排接下来的行动，他们打算分成两队，一队要把伤员送到医疗舱，一队则要护送梅茜回安全舱室。 但这样一来，小队的人手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领头那位安全员来跟师微纳打听，“舰内不知道安全了没有，我担心撤回路上还会遇到其他意外。” “请稍等。”师微纳这会儿正在接听超脑通讯。 他低声说了几句后，挂断电话，对安全员道：“不用那么麻烦了，大家跟我一起走，把嫌犯带上，还有梅茜姐，你也是。” 第123章 梅茜有些担心，“你们这是机密行动吧？我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 师微纳却神神秘秘，对梅茜眨了眨眼，“没关系，去了就知道了，放心吧，不是坏事。” 他重新攀上机甲，然后操控这台高大的人型机械，填住高温热流烧出来大洞，让众人踩着机甲的身躯，安全回到走廊内侧。 最后轮到梅茜，她小心翼翼踩着机甲手臂，跳到对面甲板，忽然视野里有道强烈的白芒闪烁。 她下意识眯起眼，转头看向舷窗。 在漆黑深空之中，凭空出现了一艘不属于编队的星舰。 那艘星舰涂装是纯净的铁黑，没有一丝杂质，悬浮在无边的夜幕中，几乎融入那底色，仿若出没战场的幽灵，只需峙立原地，便能投射下大片死亡的阴影。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梅茜喃喃自语。 几周前，她还在帝都星，安逸快活地工作生活。 现在她却身处前线，经历了莫名其妙的袭击、见识了真正的战场、触摸了残酷的血腥。 而这仿佛电影般富有戏剧性的一天，竟然还未结束，现在，那艘黑色战舰又在她面前展露出真容。 梅茜认识的战舰不多，但不需要师微纳替她解说，也立刻认出了那艘漆黑之舰。 沧澜。 在每一个帝国人心中，这个名字，就等于“英雄”。 第065章 霞绛与星29 “禀报殿下，编队传来消息，任务完成。” 苏笑把刚刚收到的任务总结投影在半空，挺胸抬头，向叶莎报告。 “我们彻底破坏了捣乱分子的计划，抓获3人，击毙19人，另有6人抓捕时走投无路自尽身亡，机要处陈处长刚刚来报，他们将即刻展开审问工作，一旦获得阴谋集团的相关情报，会马上来向殿下汇报。” 一直等待消息的叶莎，终于得以松口气，“这印证了我的猜测，确实有人想阻止我肃清前线……只抓了3个活口，这些人下的决心很大啊。” “很明显，这些人是专门培养的死士。”苏笑忧心道，“如果不能尽快抓出幕后的人，我担心他们还会造成更大的威胁。” “他们不会成功的，因为我们已经有了提防，可以挫败一切阴谋，就像这次一样。”叶莎坦然安坐，“说说任务的战损情况吧。” 苏笑点点头，因为叶莎的淡然态度而稳定了心绪。 她打开腕部电脑投影，“这次任务中，一共损失了hh型机甲6台，l型战斗艇1架，4艘星舰不同程度受损；另有28人轻伤，3人重伤，无人死亡。总体来说，损失都在可控的范围，只需要等各星舰抢修完机动部分，编队就可以重新起航。” “全力救治伤员，照顾好他们。” 苏笑应道：“已经传令下去了，如果各舰医疗设备在战斗中受损，是否准许将伤员转运至沧澜舰进行治疗？” “当然可以。”叶莎颔首应许，“另外，把这次任务细节整理成备忘录，给军部、情报局、内策院各发一份，对了，别忘给元帅那边也递一份。” “是，属下明白，我会吩咐各舰整修，一旦编队能够重新起航，我会立刻来向您汇报。” 苏笑向叶莎敬了个军礼，雷厉风行地离开了办公室。 叶莎看着苏笑的背影，对自己新任的侍卫长十分满意……嗯，就是制服还穿着北宸禁卫的款式，有些碍眼，迟早得另外找个设计师，全部换掉。 她可不想让自己的部下跟北宸禁卫沾上一丁点关系，小到制服，大到军风军纪，都需要重新打造一套体系，建立起一支忠诚、强悍、充满野性的卫队。 这必须尽快，要用自己培养的卫队，替换掉父皇身边的禁卫，要赶在父皇遇刺的时间之前。 涉及到至亲，叶莎绝不想冒险，既要做好一切防范，也要抓到幕后主使。 就是不知道穆沈那边的调查，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 他离开的时间虽不长，但身边少了人天天呱噪，我竟然还有些不习惯啊…… 叶莎无奈地苦笑，收起那一丝对穆沈的担忧，把注意力转回眼前的工作上。 刚刚苏笑递来的报告，此时就投影在巨大的办公桌上方，事无巨细地呈现出任务相关的每一个条目。 为了保密，这次任务没有代号，也没有负责人，由叶莎直接部署，具体的执行工作，则由军部、军事学院和情报局提供人选。 而这些被选中来执行任务的部队和人员，仅仅知道自己所需要完成的那部分工作，但完全不清楚这些工作的幕后意义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同伴在进行同样的工作。 只有叶莎和少数几个亲信知道，这次任务，是要在编队抵达雷柏星之前，清除掉内部人员中的所有不安定因素。 人类厚重的历史已经说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能击垮一个庞然大物的危机，往往来源于内部。 枫亭舰的内鬼事件便证明了这一点。 为了深挖枫亭舰上的潜伏者，叶莎特意将枫亭舰调离星会32号行星，却也不命令它返回雷柏星，就让它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空中，进行了一次彻头彻尾的清洗。 她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由雷柏星情报主管雷啸鸣、枫亭舰长齐世威、远征军团机要处长陈雪琴等人组成的联合调查组，经过各部门的紧密协作，以那个代号“赭石”的内鬼为突破口，出卖枫亭舰情报的人终于落网。 第124章 被逮捕的内鬼竟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整整一个小组，十二个人！ 十二个人潜伏在她的枫亭舰上！ 当这些潜伏者落网时，竟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是在出卖国家机密，他们认为自己效忠的始终是帝都星，而所有与皇女行踪相关的情报，通过2n网的不记名邮箱中转，最后也同样是被传回了帝都星。 这尤其让叶莎感到愤怒！ 枫亭舰遇袭、酒店服务员传递情报……如果这些事都指向帝都星，那正说明，她的敌人就存在于帝国最核心的地方！ 可惜这些潜伏者，也仅仅是阴谋中最边缘的部分，经过帝国情报局的调查，他们所知的信息十分浅层，不足以挖出背后的主使者。 主使者非常谨慎，但他们的每一次行动，都是在阻拦叶莎。 ——这些人不希望世界发生任何改变，不希望一个手握监督权的皇女驾临战区，他们阻止她前往前线，甚至不惜将她的情报出卖。 雷啸鸣早就提醒过叶莎，边境侯在雷柏星如此肆无忌惮，正是因为帝都星有人为他粉饰太平。这些人依靠着战争引起的混乱，大发国难财，他们眼中没有帝国或民众，只能看见自己的利益。 但叶莎的到来，将多年来约定俗成的利益链条全部斩碎，随着边境侯的倒台，那帮幕后之人对边境的掌控即将被清扫一空。 那些人现在一定恨不得杀了她，之前还只是出卖她的情报，接下来，恐怕手段会更加阴险。 不过叶莎早已有心理准备。 敌人若是恨她入骨，正说明她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没有人可以阻挡她的决心。 与此同时，叶莎也没有忘记提高警惕，她迅速联想到，帝都星的阴谋家们失去对边境的控制，必然心怀不甘，若是他们还想继续插手前线，那么雷柏星建设星际合作开发区的项目，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叶莎必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为了筹建开发区，由帝都星各部各司抽调往雷柏星的工作人员，全部都是按照皇女列出的标准，暗中进行筛选的。 在帝国情报局的情报支持下，与贵族集团联系紧密的少爷小姐们，压根无法进入本次项目，只有出身普通民众、工作能力突出、真正服务民众的实干派，才能够获得前往雷柏星的宝贵船票。 叶莎需要人手，大量可靠的人手，或许未来还需要全帝国、全星际的人团结在她身后。 在这个庞大计划最重要的开端，她决不允许身边混入敌人的眼线。 事实正如叶莎预料的那样——无法渗入开发区项目的阴谋家们，宁可破坏，也绝不想让皇女占据上风。 他们在星舰编队中也安插了潜伏者，只要阻拦工作人员抵达前线，就能把这次开发区的筹建工作扼杀在摇篮之中。 但同样的招数，叶莎可不会吃两次亏。 她早已下令紧盯星舰补给编队，并将计就计，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这些潜伏者蠢蠢欲动，好来个一网打尽。 部下们也没有辜负叶莎的谋划和期待，刚刚苏笑交上来的行动报告，就是最好的答卷。 叶莎独自待在办公室，进行行动后的复盘，思考自己遗漏的地方……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叶莎应道。 来人还是苏笑，她惊讶于自己来去一趟，这么久的时间里，皇女竟然还待在原位，用笔在行动报告上写满了要点和笔记，连手边的茶水也一点没碰。 皇女工作起来，简直比元帅还要拼命。 苏笑不由关心道：“殿下，已经是晚餐时间了，您之前太关心行动进展，连午餐都没好好吃，晚餐可不能再随便啦。” “这么晚了啊。”叶莎这才注意到时间，“starry怎么没有提醒我……更换了超脑之后，总觉得有点不顺手。” “需要请工程师来重新为您调试吗？”苏笑问。 “不用，不是什么大毛病，工程师们也很忙的。”叶莎淡然一笑，“走吧，用餐去了，嗯……对了，我又想起来，刚刚你提到转运伤员，他们到沧澜舰没有？” “到了，都在医疗舱，我本来想等您用餐过后，再安排汇报。” 叶莎想了想，“晚餐就安排在医疗舱吧，我过去看一看。” 苏笑有些惊讶：“殿下，您不去西图澜娅餐厅？看您这几天劳累，厨房特意为您准备了雷柏星特产的旗浪鱼海鲜……” “我吃着，别人站着，这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叶莎笑了笑，放下签字笔起身，“我想和那些受伤的战士一起吃，能请你去安排一下吗？嗯，得请厨房另外准备一些食物，虽然我胃口很小，但不能让其他人也饿着。” “当然，很荣幸能为您安排，我的殿下。”苏笑脸上也浮起笑容。 …… …… 此时医疗舱，正忙得热火朝天，因为飞狐舰的医疗舱在战斗中受到了一点波及，暂时无法为伤员进行治疗，因此这部分人也都转运到了沧澜舰上。 梅茜身上只有一些擦伤，眼下已经不流血了，再由医护擦了药膏，等痊愈后连伤疤都不会留下。 “感觉好点了吗？” 师微纳把一杯温水递给梅茜，里面放了帮助镇定的药片，正在咕噜噜冒着泡泡。 第125章 “谢谢。”梅茜接过水杯，感受着手心的暖意，急促的心跳渐渐回归平稳。 “真没想到，我竟然会在沧澜舰上。”梅茜四下看看，还觉得十分不真实，“等我退休以后回老家，这些经历够我讲述很久了。” 师微纳笑道：“等我们去到前线，比这惊险的经历恐怕还会有很多，等到梅茜姐退休的时候，积攒的话题可能下半辈子都讲不完。” “要是比今天还要惊险，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梅茜苦笑，“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你那么厉害。” 师微纳耸耸肩，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照明灯带，“我连中学都没有读完，梅茜姐会的东西，我这辈子拍马都赶不上啦，只能充当肉盾，打打杀杀这样子……即使死掉，工作也会有其他人替代。” “这叫什么话……”梅茜皱眉，正要反过来说他几句，突然听见舱门开启的声音。 值勤官站在门口，大声喊道：“皇女进入舱室，全体起立！” 梅茜吓得手一滑，杯子咣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椅子下面，水洒了满地。 但是没有人理会她，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直视舱门的方向，就连师微纳也蹭一下跳起来，挺胸抬头，向门口敬起军礼。 第066章 霞绛与星30 叶莎走进医疗舱，发现伤员和医护都因为刚刚的通报一片混乱，不由说道：“大家稍安，不用向我行礼。” 她又转头看向值勤官，“这里是医疗舱，有很多行动不便的伤员，没有必要全体起立。” “这是远征军团的风纪条例，殿下。”值勤官背着双手，两只脚微微分开，目光坚定地回答，“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军团十分强调上下纪律，以下犯上是绝不被容许的行为，同时，这也是为了给予身负战功的战斗英雄们，应有的荣誉和待遇。” “可我既没有参加过战斗，也没有什么战功贡献。”叶莎苦笑道，“我只是沧澜舰的一名乘客。” “您是帝国皇女，代表帝国皇室，我们为帝国的荣誉而战，也将誓死捍卫您的荣誉。” 值勤官的声音铿锵有力，“至于战功，世界上最大的功绩便是维护和平，殿下为停战所做出的努力，值得被铭刻在光辉的历史之中，而沧澜舰全体上下都为参与了您的行动引以为豪，因此，我们必须以最高待遇向殿下行礼——这也是军团传承至今的优良传统。” 叶莎有些无奈，她意识到，面前这是一位极坚持纪律的军人。 她也看到，医疗舱内每一个人都维持着行礼的姿态，即使是重伤躺在疗愈舱里的伤员，也要让旁人扶着起来，坚持行注目礼。 显然，刚刚值勤官的一席话，这里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地赞同。 但叶莎也坚持自己的原则，她再次向值勤官强调，“这里是医疗舱，所有躺在这里的战士，都是刚刚离开战场的英雄，让他们起身行礼，从而导致伤情加重，这是我绝对不想看到的。我很感谢你们，仍记得我微不足道的工作，但这些战士所做出的贡献，同样不能被忽视。” 这番话成功使值勤官沉默了。 对方思索片刻，之后昂首说道：“感谢殿下对战士们的体谅，作为帝国舰队的一员，我很高兴能拥有您这样的领袖，向您与元帅的结合致以诚挚的祝福。您的意思我会传达下去，今后殿下进入医疗舱，不必通报行礼——但舰内其他舱室会维持原有规定。” “这就足够了，非常感谢您。” “殿下不必客气，这是我份内的职责。” 叶莎知道，对方作为值勤官，能在军规条例的基础上稍作让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因此也不强求。 她把注意放到医疗舱内。 转运来的伤员有一部分伤势很重，即使疗愈舱已经满负荷工作，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完全缝合伤口。 地面上撒了不少血迹，小狗型的清洁机器人正趴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擦拭。 叶莎心头覆上浓浓的悲哀，她仿佛又看到了前生见过的无边血色，类似的场景很容易刺痛她的神经。 但这些伤员却与上一世又不同，他们脸上，此刻都带着惊喜与兴奋。 “皇女殿下！” “见到您很荣幸！” 叶莎将自己心里的复杂压抑下去，迅速恢复笑容，向他们一个个回礼、握手，“我见到你们也很荣幸。” 她认真询问了每一位伤员的情况，又听他们讲述了行动中的细节，这些亲历者的描述都极为生动，说着说着都恨不得手舞足蹈起来，医护人员不得不在旁提醒了好几次。 没过多久，苏笑带着西图澜娅餐厅的炊事员们，推着餐车进了医疗舱。 尽管黎奂曾经表态，皇女可以把自己的厨师团带上沧澜舰，不过叶莎还是拒绝了，她坚持要遵守沧澜舰的习惯，和大家吃一样的东西。 只有苏笑知道，私下里元帅吩咐过厨房，皇女的餐食尽量使用雷柏星空运的食材、做成帝都星的口味，以免殿下吃不习惯。 元帅其实也有体贴的一面啊，就是他从来不会把这些考虑直接说出来，导致皇女完全没感受到他的良苦用心……等找个机会，我得给殿下透露个口风才行。 第126章 苏笑想到这里，趁大家在给伤员分发餐食的功夫，凑到叶莎身边，低声询问：“殿下，元帅也没有用餐，是否请他过来一起？他应该刚刚结束军团内部会议。” 叶莎正动手拖过一个小凳子，坐在疗愈舱边，端着统一的餐盘，跟伤员们一起吃饭。 听到苏笑的话，她莞尔一笑，“如果他方便的话，那当然好。” “我这就去请元帅。”苏笑乐呵呵应下。 …… …… “这是真的？” 黎奂拿着手里的报告，难掩惊讶。 他盯着陈雪琴，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没有错误？” 陈雪琴站在办公桌前，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心情，说道：“基因匹配只是个很基础的检测，以现在的技术，出错的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为什么报告上没有基因检测机构的标识？” “为避免您和匹配对象的基因信息泄露，我只找了相熟的朋友，虽然不是什么公开机构，但可靠性是可以保证的。”陈雪琴满嘴跑火车。 我哪里找得到什么相熟的基因检测机构啊，这报告的文本从头到尾都是我瞎编的……哦，匹配率数值是于晓天写的，要是出事就把他供出去，完美。 黎奂则眉头紧皱，拿着手里的基因匹配检测报告，翻来覆去地看。 那个硕大的“1%”，实在让他觉得不可置信。 这么低……太低了。 正常的基因匹配率，低于20%都少见，这说明匹配双方的基因中，潜藏有隐形的遗传不利因素，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无论是基因机构还是医疗中心，都会建议匹配双方采取谨慎态度，或者用手术手段进行规避。 当然，天然的不利因素，并非用手术就能完全解决，这也是为什么时至今日，星际间依然这么重视基因匹配率的原因，在某些存在强制匹配法的国家中，低匹配率结合，甚至触及刑事犯罪。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低的匹配数值。”黎奂低声说。 陈雪琴垂头盯着脚尖，不敢吱声。 我也没见过啊，这得问于晓天去，1%这种概率，连碳基跨物种的基因相似度都不会有这么低，亏那家伙想得出来，大概那家伙的脑子就不是碳基生物能有的。 但于晓天说，数字不低不够震撼……现在看来，效果达到了，元帅确实挺震撼的。 行吧，只要他能对那个陌生女人赶紧死心，把注意力转回皇女身上，结局就还算皆大欢喜。 黎奂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晌，他把那页报告翻过来，盖在办公桌上，似乎不想再面对那个刺眼的数字。 由于黎奂始终没有开口，陈雪琴也就不好告辞，她觉得元帅此刻一定饱受打击，所以好心地想要留下来，有什么情况也好照应。 就在这时候，办公室门被敲响。 黎奂回过神，“进来。” 来人正是苏笑，她先向黎奂敬了个军礼，然后汇报道：“元帅，殿下正在医疗舱慰问伤员，并准备在那里用餐，她惦记着您也没吃饭，想请您一同过去。” 陈雪琴一听，立刻笑道：“我们这边的会也刚刚结束，之后元帅就没有日程安排了，正好可以陪陪殿下。” 这暗示很明显，但黎奂却没有接口。 他沉默片刻，问苏笑，“殿下……最近好吗？” “挺好啊，就是太劳累了，工作起来常常忘了时间，需要有人在旁边提醒。”苏笑趁热打铁，“元帅，您之后可得好好说说殿下，任务再怎么紧急，也得保重身体。” “你现在是殿下身边的近卫，照顾好殿下是你的职责，这些建议你可以自己提，这也能拉进你和殿下之间的关系。”黎奂绝口不提自己，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殿下有什么生活上的需求，只要沧澜舰上有，都可以满足她，不必再来问过我的意见。” “殿下不是那么娇气的人，尤其在生活上。”苏笑说，“那今天……” “殿下有心探望伤员，医疗舱那边，我就不过去了。”黎奂缓缓摇头，“等编队修复好可以出发，再来通知我。” 他起身走向门口，待舱门自动滑开，又想起什么，回头拿起桌上那份报告单，对折整齐。 但就在苏笑和陈雪琴都以为，他会把那份认真折好的报告单放进口袋里时，黎奂却忽然用力握拳，把那张好端端的纸揉成了球。 他的下颌线紧绷成锐利的线条，甚至没听到苏笑和陈雪琴的喊声，自顾离开了办公室，手里还紧紧抓着皱巴巴的纸团。 办公室舱门在黎奂经过后，无声地自动关上。 留下的苏笑和陈雪琴两人，面面相觑。 “你没有没有觉得，元帅的情绪很……怎么说，混乱？”苏笑若有所思，“他走之前拿走的那张纸，是什么东西？” “还能有什么，咱们编的基因检测报告。”陈雪琴瞅她一眼，“忘了？这事你也有份的。” 苏笑恍然，“那元帅这么备受打击的模样，难不成……真是对那个人情根深种？” 陈雪琴神情越发严肃，“要小心，我们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最近借着皇女殿下的清理行动，我趁机把沧澜舰也查了个遍，都没能找到疑似元帅心上人的角色。如果有人潜伏在元帅身边，却能连机要处的调查都能避开……那么以我的职业嗅觉，不得不怀疑对方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第127章 “看来这件事不简单，最近几次行动让我也很惊讶，潜伏在前线的探子竟然有那么多。”苏笑意识到陈雪琴的潜台词，“是否应该提醒殿下注意？” “去殿下身边没几天，看来你已经习惯自己的新身份了。”陈雪琴笑了笑，“再等等吧，多给我点时间，我把元帅近五年接触过的人再筛一筛，如果到最后实在查不出来，再请殿下帮忙。” 苏笑点头，“但跟殿下说元帅的私事，总还是不太妥当……希望一切只是我们两个多心了。” “是啊，希望如此。”陈雪琴长长叹息。 第067章 霞绛与星31 1%。 竟然只有1%。 1%和100%之间的差异，几乎和银河的两岸一般遥不可及，如此滑稽的结果……黎奂简直想笑出声。 但他扯了扯嘴角，实在笑不出来。 黎奂侧过头，在走廊光滑如镜的舷窗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倒影。 然后他像被针刺了一般，立刻收回视线——镜像里自己那张脸，眉头紧皱，脸色沉郁。 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可怜人。 但他是黎奂，帝国最年轻的元帅，远征军团三大舰队的指挥者，星际间久负盛名，甚至有人称他为“战争艺术家”。 “可怜”这个词，只能是形容他的敌人，绝不可能跟他沾上任何关系。 黎奂重新整理自己的表情，当走廊上有军官或士兵经过时，他们向他行礼问好，他也端正神色，致意回礼，没有任何异常。 但当黎奂在长廊中，持续走了很久之后，他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能去哪里。 由于枫亭舰还在进行隔离调查，皇女便搭乘了沧澜舰，以便能够准时与瑕光舰编队对接。 理所当然的，皇女不可能去住沧澜舰上的普通舱室，所以这次的航程中，黎奂就把属于元帅的卧舱让了出来，自己则宿在办公室。 办公室不想回去，待在办公室就意味着随时会有工作找上门，而他现在心烦意乱，不想处理任何事务。 至于卧舱…… 他更不想见皇女。 那个骗子。 100%的基因匹配率，哈，果然全都是编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一个手握重兵的元帅，至于这个元帅是黎奂还是张三还是李四，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对皇女而言都完全不重要。 她只需要一个元帅，以此为基础，她跟任何人都可以是100%。 看吧，才来了边境多久，她就成功搞掉边境侯，迅速攒取了巨大的权利，并且即将在雷柏星营建自己的封地，甚至很快还能拥有一整支私军，规模纵使比不上远征，也能堪比伦曼。 再然后呢？她要干什么？谋反？当皇帝？ 不不，当今陛下那么宠爱女儿，她根本不需要谋反，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多么清醒而尊贵的皇女殿下，一直冷静地把握着所有的走向。 这样的人，身边怎么会缺少逗乐子的玩具？等她榨干了自己的利用价值，恐怕会立刻把自己踹走，然后迅速找到新欢。 等着向皇女自荐枕席的男人，可以从海蓝星排到帝都星去，自己也不过是她众多玩具里其中一个罢了。 每次近距离接触时，她身上那种诡异的吸引力……哈，既然不是基因匹配率的影响，就一定是用过什么药物或者催情素。 或许这正是皇女计划的一部分。 看他因生理冲动而变得无法自控，被她玩弄于鼓掌……她是不是很得意？在心里偷偷暗笑？ 黎奂骤然驻足，咬紧牙关，握拳狠狠砸在舱壁上。 “元……元帅，您没事吧？” “您身体不适吗？我们送您去医疗舱吧。” 对面走过来的几个士兵吓了一大跳，看见黎奂这幅模样，都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围过来不停询问。 黎奂默然，他看着面前这些稚嫩的脸庞，对自己刚刚难看的表现感到有些后悔。 这里是前线，还有这么多人依仗他生存，他的职责是保护这些年轻人，更长久地活下去，让他们能有一天安全退役，完整地回到故乡，回到家人身边。 是的，这才是他的本质，他存在的意义。 “……抱歉，我刚刚在思考工作上的事务。”黎奂强打起精神来，“大家都散了吧，回到各自的岗位。” 但也许是他脸色太难看，众人都很犹豫。 “真的没事吗？” “元帅可一定要保重。” 参谋长于晓天不知什么时候路过，发现这里的状况，挤过来看了看，“怎么了？这么多人围在这里。” 有人向他解释，“元帅刚刚好像不舒服，我们发现他扶着墙，脸色很苍白。” “真的没关系，我很好，谢谢你们关心。”再说下去，就不知道会被猜成什么样了，黎奂诚恳道，“就算是为了军团，我也一定会保重好自己，大家不要担心我。” “周边舱室都有人值班，如果元帅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呼唤我们。” 第128章 众人再三确认后，才渐渐散开。 只有于晓天还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打量黎奂。 黎奂对普通士兵一向耐心，但对于晓天可没有什么好脾气，“看什么看，赶紧滚。” 于晓天却道：“如果心里不痛快，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喝你个头，现在是工作时间！” “既然是工作时间，不好好待在办公室，反倒跑来走廊上遛弯儿？” 于晓天嬉皮笑脸的，搭住黎奂的肩膀，“走吧走吧，我最喜欢听兄弟诉苦了，说说看，到底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了，正好让我来高兴高兴……今天我请客，想喝什么随便点。” “……” 放在平时，黎奂绝对会把于晓天挂到舰桥上去，但今天他没有拒绝，或许也是因为，内心的憋闷确实需要排解。 于是，工作时间，在于参谋长的住舱里，黎奂眼睁睁看着于晓天把床板推开，在地板下面抠出一个暗格。 “好不容易弄来的，弗可行省的限量品。”于晓天从暗格里掏出两瓶酒，十分嘚瑟地炫耀。 黎奂：“……在战舰上违规藏酒，你又想被关几天？” “从莫里斯到陈雪琴，谁没有违规藏东西，法不责众听过没？要关也不能只关我一个人。” 于晓天无所谓地耸耸肩，把自己的同僚全部卖掉，毫无心理负担，“再说了，我把好酒都无私贡献出来了，你得好好谢谢我……唉，像你这种不懂酒的小白，碰到好酒也不懂它的美，真是暴殄天物。” 他抚摸着酒瓶优美的曲颈线条，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仿佛黎奂占了什么大便宜。 黎奂冷哼，一腔郁卒直接转化成怒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还会不如你？” 于晓天今天像是吃错药了，胆子肥得可以，“赌不赌？今晚谁先喝躺了，就得叫对方一声爸爸！” 黎奂怒极反笑，“把那玩意儿拿过来，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在沧澜舰上，谁才是爹！” …… …… 叶莎今晚最后的安排，是接见开发区工作团的代表。 鉴于工作团的带队负责人只有端阳侯一个，所以这次接见，叶莎没有列入正式日程，只是私下会面，当做和老朋友的一次重逢。 几个月不见，端阳侯秦辞还是那么端正，短发一丝不苟向后梳顺，黑色西装扣住前襟每一颗纽扣，勾勒出宽肩蜂腰的健硕身形，可见他生活习惯仍然保持自律，在一众贵族中间，光这幅外表就已经十分与众不同了。 秦辞是叶莎在贵族中少有的好友，他也很得旻帝赏识，说到底，端阳侯家的家风崇尚勤勉恭谨、度己以绳，这些年来也一直是这么培养子嗣的。当初老端阳侯去世，旻帝带着叶离叶莎亲自出席了葬礼，已是彰显了皇帝的认可。 “殿下好像瘦了些。”端阳侯秦辞行完礼，打量着叶莎，目光里透出几分担忧，“您在前线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没有你想的那么惨。”叶莎笑容温和，“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风景，见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人。”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让秦辞随她落座客厅。 秦辞顺口问：“不一样的人？这其中都有谁？” “嗯，边境侯，他跟离开帝都前简直判若两人……哦还有希文利，那也是个有趣的人，我和他谈了很多事，等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秦辞却注视着叶莎，“那黎奂元帅阁下呢？您的未婚夫。” “怎么，难道你也想找他要签名？就像以前咱们那帮同学一样。”叶莎玩笑道。 秦辞脸上没有笑意，“在您离开帝都星之后，我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您和元帅之间的事，并不是您自愿的。如果我早知道这些，当初就不会让您一个人……” “这些风声，都是谁在传？”叶莎打断他的话。 秦辞顿了顿，回忆道：“很多人都这么说，不过……我想想，最早似乎是穆宣公家传出来的，好像是一次庆生晚宴上，对，应该就是穆宣公的二女儿过生日那次。” “那应该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虽然我不在帝都星，穆宣公府还是给我发了请柬，这件事我记得。” “是的，就是那时候。”秦辞点头。 穆宣公府……两个月前…… 那个时候，穆沈还没有离开，依然还是她身边的侍卫长。 这些风言风语，是穆沈传回帝都星的？ 又或者，秦辞想让她认为，这些话是穆沈传的？ 叶莎端起女侍官刚倒上的红茶，轻轻抿了一口，掩住眸里的疲倦。 原本以为只是一次友人的会面，没想到话还没说几句，就又回到勾心斗角的主题了。 可她还得保持着微笑，温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不在这段时间里，帝都星还发生了些什么？也一起跟我讲讲吧。” “殿下，您还没告诉我，黎元帅对您究竟如何。”秦辞仍然忧心于这件事，“因为那个传言，帝都的朋友们都很担心，我这次主动向陛下要求来雷柏星，也是为了想办法帮扶您。” 第129章 “我很好，黎奂也……” 叶莎话没说完，就听到舱门开启的声音。 苏笑匆匆走进来，迅速向叶莎行了个军礼，急声道：“殿下，有件事需要您……” 她忽然噤声，瞥了眼端阳侯。 叶莎看她神色慌急，担心是什么要紧状况，起身对秦辞道了声失陪。 她带着苏笑走到里间，才问：“出了什么事，急成这样？” 苏笑忙不迭说：“元帅和于参谋长打起来了！” 第068章 霞绛与星32 叶莎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黎奂和于晓天？他们俩不是狐朋狗友吗？” 殿下，对元帅和参谋长之间的友谊，您简直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定位非常准确，那俩确实就是蛇鼠一窝的狐朋狗友……但以前没有打起来这么夸张啊！ 苏笑哭笑不得：“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参谋长缺席了晚上的参谋会议，副官去找人，就发现那两位打成一团了……总之场面非常惨烈，直到现在还没消停呢，下面的人又都不敢劝架，殿下，现在只有您才能控制得住了！” 叶莎听苏笑的描述，总觉得已经看见了腥风血雨，“他们在哪里？我这就过去。” “在参谋长的住舱，我给您带路。”苏笑帮叶莎带了件外衣，站到舱门外等待。 因为端阳侯还在，叶莎必须为这场会面做个了结。 她走到外间客厅，带着歉意对秦辞说：“真是不巧，出了点意外，我得赶过去处理，侯爵还是先回吧，等之后有了空闲，我们再联系。” “殿下叫我秦辞就好，像以前一样，我不是侯爵，只是您的朋友。”秦辞站起身，托起叶莎的手，用额头碰了碰她的手背。 “以前你也不叫我殿下啊。”叶莎却是似是而非地笑笑，“我会派人送你。” 秦辞顿了顿，放开叶莎的手。 “殿下日理万机，不必担心我，您处理工作要紧。”他低着头说。 叶莎略一颔首，跟着苏笑急急离开了房间。 “侯爵阁下，这边请。”皇女身侧的首席女侍官上前来，为秦辞引路。 秦辞看了看女侍官，发现这也是自己的熟人，“温妮莎女士，好久不见，您一向都好？” “我是殿下的侍从，殿下好，我就好。”首席女侍官巍然不动。 秦辞殷诚道：“刚刚好像听到了元帅的名字……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殿下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她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不知道我能不能为殿下做点什么？” 女侍官却再次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侯爵阁下，时间已经很晚了。” 都是体面人，再说下去，就不体面了。 秦辞只得报以微笑，跟着女侍官离开。 登上摆渡艇，秦辞独自坐在舷窗边，望着沧澜舰逐渐后退、瑕光舰逐渐靠近，他忽然叹了口气。 “慢慢来。” 秦辞揉了揉太阳穴，再次告诉自己。 “不能太急，慢慢来。” …… …… 于晓天的住舱，和沧澜舰上所有军官宿舍差不多，没有外面的客厅间，只有一间卧房，每一面墙边分别布置了床、沙发、衣柜和书桌。 非常简约的配置，但这已经是高级军官才能享有的单间待遇，只需要机器人进行简单的打扫，就能维持洁净和秩序。 沧澜舰的条例要求，即使是普通的内务，也必须表现出远征军团的风范。 可眼下，舱门打开，呈现在叶莎面前的，却是一片……呃…… 战后遗迹？ 就像有个疯狂且恶毒的小鬼，在房间里轰隆隆地翻天覆地，竭尽所能制造狼藉。 地上满是空酒瓶和碎玻璃渣，书柜翻倒，文件和书本掉了一地，上面还毫不留情地踩满了黑色的脚印子。 整张床都被掀了个底朝天，床单被套全撕成了碎布条，撒得满地都是，有些还挂到了天花板和灯带上。 床下的暗格里，堆满了更多的碎酒瓶，看酒瓶标签，很多都是不允许带上战舰的违禁品。 叶莎很难形容自己看到这幅场景的感想。 眼前的房间，简直如同走私酒贩的被捕现场，且经历了非常激烈的枪林弹雨，打烂了所有物证和罪证，最终才把酒贩子绳之以法。 而她的未婚夫，一手拿着个酒瓶，一手叉着腰，上身白衬衣湿漉漉的，带着浑身冲天的酒气，高高坐在沙发背上，指着角落里的一滩烂泥大吼。 “再给我说一遍，谁是爸爸！” 叶莎定睛一看，终于认出来，角落里那摊烂泥，正是于晓天。 这位于良伯爵府未来的继承人、远征军团堂堂参谋长大人，现在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抱着个碎酒瓶痛哭流涕。 “哇这里没法……嗝！没法呆了，我要回家！” 于晓天整张脸都肿成了猪头，一半红一半紫，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大红大紫”。 叶莎扶额。 她转过头，对同样一脸震撼的苏笑说道：“快，去清场，让外面那些人都走远些，今天发生的事，嗯……最好不要传出去。” 第130章 皇女还是客气了，这么丢人的场面，当然绝对一定千万不能传出去！ 苏笑立刻心领神会，吩咐自己最信任的几个人，驱散走廊上那些充满好奇心的围观群众，把酒鬼肇事现场牢牢封锁起来。 叶莎低头看了看，到处都是碎玻璃，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只得喊了一声，“元帅阁下。” 黎奂拎着酒瓶，喘着粗气，颤颤巍巍跳下沙发，脚下竟滑得一趔趄，差点一头栽倒。 叶莎惊呼一声，下意识要冲过去扶，黎奂却又凭借自己超强的战斗神经，摇晃了两下，站稳了。 他手里拿酒瓶，冲于晓天指指点点，囫囵着舌头喊，“谁先喝躺了，说！是谁！跟我斗，你还早八百年……” 于晓天压根听不见，已经只会哼唧了。 苏笑忙带着人，把于晓天搀扶起来，准备送去医疗舱。 于晓天却连站都站不住，最后是由侍卫队里两个彪形大汉出马，一边一个架起来，才成功拖走的。 但剩下的那一位，就不太好处理了。 想去架元帅阁下……被他打怎么办！看看参谋长那张脸，简直触目惊心。 谁知道喝醉了的元帅战斗力还剩几成，毕竟他以前从没喝过酒，万一喝醉了反而战斗力飙升，打伤打残了到底算不算工伤啊？ 众人一时都有些犹豫，不敢上前。 而于晓天被架走以后，黎奂找不到目标，正处于一种诡异的安静状态。 他茫然四顾了一阵，视线从所有人脸上掠过，最后低下头，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瓶。 苏笑却联想到早前那份基因检测报告，大致猜到了发生这些事的原因，看着举止陌生的黎奂，忽然有些难过起来。 一向高傲的元帅阁下，哪里有过这样颓唐的时候？ 她忍不住出声喊：“元帅？” 黎奂充耳不闻，面对破碎的衣帽镜，开始发呆。 “黎奂。” 另一道女声轻唤。 声音很轻，没什么震慑感，黎奂却终于有所反应，抬起了头。 循着音源，他的视线锁定在了叶莎脸上。 叶莎踢开脚边的碎酒瓶，踩着那满地的玻璃碴，慢慢走近他。 黎奂的视线也追逐着叶莎的身影，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 走到三步之遥时，叶莎已经能闻到黎奂身上浓郁的酒气，她伸出手，想拿走黎奂手里的酒瓶，但稍稍用力，却没能撼动。 他握着瓶身，握得很紧，似乎能直接把那可怜的玻璃瓶捏成渣。 因为酒意，那双黑色的眼瞳比以往更加深邃，但又丢失了清澈和冷静，充满了混沌。 叶莎开口：“你喝醉了，把酒瓶给我。” 黎奂皱了下眉，不吱声，但也不动弹。 叶莎又说：“你还能认出我是谁吗？” 经过三秒的沉默后，黎奂终于点了下头。 他喉咙模糊，咕哝了两声，“皇女……” “还好，认得人，说明脑子没喝坏。”叶莎再次握住酒瓶，“给我。” 黎奂盯住她瞅了片刻，终于顺从地松开了手，任由叶莎把瓶子取下，扔到一边。 叶莎看向苏笑，“我刚刚带的衣服呢？” “哦，在这里！”苏笑回过神，连忙把衣服递上。 叶莎抖开那件风衣外披，凑近黎奂，将外披搭上他的肩头。 尺寸当然不合适，外披即便加长了肩宽，绷在黎奂身上仍显得十分可笑，但遮掉他那副污糟糟的模样，也还是足够了。 叶莎用力拉紧外披前襟，把两条系带交叉过黎奂的腰，牢牢绑好。 而她在黎奂腰间忙碌时，黎奂却鼻端微动，稍稍低头，轻轻地在叶莎的发丝间嗅了两下。 接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双眼微瞠，眸光发亮，食髓知味般贴近了更多，在叶莎耳廓边又闻了闻。 呼吸和气流的扰动，让叶莎警觉，她倏地抬起头。 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来不及避让，叶莎的唇瓣擦过黎奂的脸颊。 他脸上留下湿漉与口红的印迹，她唇上残存羽毛轻拂般的痒。 叶莎像触电一般，猛然把黎奂推开。 尚未绑好的衣带又散落了。 “你……”叶莎刚想说什么，却又想到面前只是个神志不清的醉鬼。 自己要怎么跟他计较呢？这只是意外而已。 她有些啼笑皆非，摇摇头，当做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重新把那外披衣带系上。 而在这过程中，黎奂一手捂着脸颊，一手拽着腰带，带着满脸的懵懂之色，疑惑了片刻。 他像是在运用没剩多少的理智，努力思考现状，然后又像想通了一般，忽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这样就行了，至少回去的路上不会暴露什么。”叶莎整理着黎奂的衣裳，朝他笑了笑，“我们走吧。” 黎奂侧耳听她的话，然后很是认真地点头。 他上前一步，跟叶莎肩膀并肩膀挤得紧紧的，又把自己的手硬塞到叶莎右手心里，低下头飞快在她颊侧亲了一口。 第131章 叶莎一时愣怔，下意识抬起左手，捂住自己的脸。 这瞬间她恍然发现，自己这姿势，就跟方才的黎奂一模一样。 黎奂则是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温热的手掌紧紧抓住叶莎的手，笑意如初生般纯粹，止都止不住。 “我们……走吧。”他含糊地低声说。 第069章 霞绛与星33 于晓天私藏的，当然都是不可多得的好酒，醇厚浓重，即便有室内空气循环系统，依旧熏得人发晕。 叶莎觉得自己也像是喝多了，肺腔里萦绕的都是酒意。 看见黎奂那罕见的，甚至可谓天真的笑容时，她愣怔了半晌，然后深深呼气，似乎这样能驱散那莫名的微醺感。 她转头看向苏笑，“元帅把卧舱让给了我，他最近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之前叶莎也问过黎奂，但黎奂只以“沧澜舰空间广阔，我可住的地方很多，殿下不必挂心”为由搪塞过去了。 在黎奂差人搬走了自己的日常用品之后，两人至今各自忙碌，叶莎也没来得及确认他新的住处。 苏笑一直糊在墙上扮演空气，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但眼下叶莎问起，她只得回答，“元帅近期都待在办公室，殿下，我们把他送回办公室就好。” 叶莎一愣，“办公室？他一直就住那里？这怎么行。” 苏笑面色无奈，“实在没有办法，沧澜舰的每一个部位都因战斗而设计，从军官住舱到士兵住舱，能住的地方都已经住满了，即使有战斗减员，也会立刻补上预备队。其他绝大部分空间都是停机坪、武器系统、控制系统、能源系统，缺乏维生设备，很难突然腾出一间卧房。” “……原来是这样，我给沧澜舰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叶莎叹了声。 “殿下不必觉得愧疚，一切都是为了任务。不过……元帅确实私下做了一些安排，无论是您的居住、饮食、生活还是工作，他都希望您能拥有舰上最好的条件，但他在这方面并不是个坦率的人，大概也没有跟您说起过这些细节。” 苏笑见叶莎神色复杂，有心顺水推舟，故意叹息一声，“而且元帅习惯这样了，他经常在普通军士的食堂吃饭，去公共区域洗漱，跟大家一起生活，或是去模拟训练场观摩。所以殿下，没关系的，我们只要把他送回办公室，就……” 叶莎却直接道：“他从来不喝酒，现在弄成这副样子，不能放他一个人待着。” 黎奂还傻乎乎地牵着她的衣角，笑得也傻乎乎的，这模样要是被外人看见，元帅英明神武的形象就将崩塌在今晚了。 扔着他不管，实在让人不放心啊。 叶莎没有撒开手，任由黎奂紧紧拉着，将他带出一片狼藉的房间。 她在前面走，他就在后面跟，亦步亦趋，走路虽有些摇晃，但凭借极佳的身体反应素质，又总是可以在摇摆之间，重新把自己调整回正确的轨道上。 每次叶莎回头观察他的状况，黎奂都对她露出灿烂的笑脸，小心翼翼凑到她面前，抽动鼻子轻嗅。 叶莎把他脑袋推开，“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她不禁抬起手臂，也闻了闻自己。 没有多余的气味啊。 叶莎从不用带有特殊味道的东西，曾经她的母后遭遇过联盟特务跟踪，对方就是利用香水分子来进行精确定位，自那之后，皇室之中便基本清除香氛的痕迹了。 黎奂到底在闻什么？而且他贴着她，嗅来嗅去的样子…… 莫名像只摇尾巴的巨型犬…… 回房间的路上没有发生新的意外，苏笑早已带着侍卫队在必经之路上开道，确保不会有任何人看到皇女和元帅，而今天舰内的监控录像也将被彻底清理一遍，所有会成为黑历史的记录，都将就地销毁。 女侍官看到叶莎牵着黎奂进来，万年冰封的冷淡脸容微微变色，“您这是……” “元帅喝醉了，去拿块热毛巾，再去问问医疗舱，有没有解酒的药剂。”叶莎把黎奂拉到沙发。 在叶莎的指挥下，黎奂乖乖坐好，双手老实放在双膝上，眼神虽然迷糊，但只要叶莎还在视野里，他的目光就追着她团团转。 女侍官很快拿着热毛巾回来，用银托盘盛着，放在叶莎手边。 叶莎正把黎奂身上的外披扯下来，同时把毛巾递给他，“擦擦脸。” 黎奂看了看毛巾，又看了看叶莎，却不动手，只把脸往她怀里贴。 叶莎失笑，把毛巾塞到黎奂手里。 “自己擦。” 但黎奂皱了皱眉，抓住叶莎的手腕，带着她的手用力往自己脸上凑。 最后叶莎在这场角力中败下阵来，叹着气开始帮他擦脸，黎奂则微眯起眼，一副惬意又享受的模样。 “喝醉了居然这么无赖，真的不是在装吗？”叶莎嘀咕，掐了掐他的脸。 黎奂麦色的皮肤上留不下什么痕迹，也就意味着……没有罪证。 这种好机会可不常有，叶莎发现了这一点，忍不住食指拇指捏住他两颊，揉来捏去，看黎奂目光迷离但又不反抗的样子，越发停不下手。 等她把黎奂的脸蹂躏得满意了，热毛巾早已经变凉。 “再换条毛巾来。” 叶莎呼唤自己的女侍官，却发现没有人应声，回过头一看，房间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第132章 黎奂眼下这副模样，确实不适合被众人观摩，搞不好明天就要被秋后算账……但是你们跑得也太快了吧喂！ 叶莎认命地捏着毛巾，和正在玩弄她手指头的黎奂对视。 接下来的安顿，费了叶莎好大的力气—— 好不容易把黎奂塞进自动淋浴间，却听见里面噗通闷响，再打开门一看，却见他趴在地上一脸痛苦之色，抱住她胳膊就不肯松开；半抱半拖地把黎奂弄到盥洗池边上，在他脸上扑了两捧凉水，他突然就像来精神了一样，三下五除二地把上身衬衣脱掉，鞋子踢掉，光着臂膀还来拉扯叶莎的衣服…… 最后囫囵把他身上的残酒清洗完，叶莎身上已经湿漉漉且乱糟糟的，而黎奂左脸上顶着个鲜红的巴掌印。 她拼着最后一点耐心和毅力，把沉甸甸的黎奂从淋浴间搬到卧室——不知为何他明明自己可以走，却非要把一半身子挂在她背上，贴得越紧，他越开心，喉咙里发出低沉模糊的笑。 终于把黎奂丢在床上，叶莎已经是精疲力竭。 她颓然坐在黎奂身侧，挠了挠被他扯得毛毛躁躁的头发，“明天你醒过来，可别恩将仇报。” 黎奂迷糊地咕哝了些什么，躺着还不安分，伸臂过来，想揽她的腰。 这么一张开手臂，他身体的肌理和腰线，从叶莎的视角便一览无余。 嗯，身材条件极为优越，跟旧历时代盛行的古典雕塑有得一拼，但那颜色却不是雕塑石膏的冷白，充满肌理的活性与光泽，确实赏心悦目。 至于再往下……裤子……裤子还是不脱了吧？ 被他纠缠上实在很有风险。 叶莎叹口气，双手使力，把黎奂推回床上，而后一溜烟直奔盥洗室。 整个盥洗室都像发了场水灾，到处都湿淋淋的，在叶莎脱掉衣服进入淋浴间后，全局物联系统感应启动，温暖柔和的水流自四面八方冲刷而下。 叶莎喟叹，劳累之后洗个热水澡，真是无比的舒畅。 在水声的背景中，她脑子里回放起今晚这些事，想到好笑的地方，忍不住自己咯咯乐一阵。 话说回来，欧神集团为什么不开发开发“照顾醉鬼型机器人”？虽然这种服务机器人大概率上不了沧澜舰，不过能接手照顾醉鬼这么累人的工作，也算是造福星际大众了，唔……干脆把这个点子卖给欧神好了，说不定还能赚笔创意费。 不不不，问题的关键不是机器人——是酒！能把这么多酒偷运上沧澜舰，于晓天究竟怎么做到的？还能把一个素来禁欲的人灌成这样，高烈度酒果然危害不小，之后得提醒一下齐世威，枫亭舰上也必须严查违禁品。 至于沧澜舰？这大概不用操心，等黎奂清醒以后，于晓天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真没想到军团参谋长会是这副德行，该不会是敌人派来的内应吧？留着简直心腹大患，趁早在半路上丢掉算了。 嗯……不过以于晓天那身板，硬给黎奂灌酒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黎奂是自愿喝的？ 可这么个严格律己的家伙，一贯都是不沾酒的啊，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叶莎胡思乱想中，渐渐摸到了今晚这一系列事件的核心问题。 她洗完擦干身体，披上睡袍，回到卧室，观察躺在床上的黎奂。 在她洗澡的功夫间，黎奂已经睡熟了，他俯趴着，脑袋深埋在枕间，明朗浓密的眉宇此刻紧皱，眼睑不停跳动，喉咙间不时发出模糊的低吟，睡得十分不安稳。 “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叶莎伸手，摸摸黎奂额前的发丝，轻轻在指尖卷了卷，又倏忽抽离。 黎奂毫无所觉，依然睡得深沉且疲惫。 这对一个身经百战的人而言，绝对是不合理的意外。 叶莎端详了一阵，轻叹口气，拉起被子帮黎奂盖好，从柜子里抱了床备用的小毯，窝到外间的沙发上。 全局物联控制的照明系统自动止熄。 对前生今世两辈子都没睡过沙发的帝国皇女而言，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070章 霞绛与星34 黎奂又做梦了。 依然是星海晚宴的场景。 皇女穿着修身的深蓝色礼裙，尾摆绽放如星云，她站在天地至高至深之间，静谧地微笑。 她距离他不远，但这段不远的距离，却又仿佛银河般遥不可及。 在这样宁静的画卷之中，黎奂那满腹恼怒、不甘、质问的冲动……全都渐渐消退了，情绪变得和天穹上的星星一般宁静，仿佛自己从来便没有过情绪的波动，一如这片可容纳世间万物的无边星河。 黎奂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叶莎。 一直到他醒来。 舷窗外的亮光很强，直照到了床上。 黎奂微微睁开眼，正看见编队舰阵的移动，一颗不知名恒星占据了窗外背景，放射着强烈而灼目的光。 停泊位置附近坐标域，似乎都没有恒星，沧澜舰这是开到哪里去了？ 黎奂陡然清醒，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正要唤醒超脑，一阵猛烈的眩晕感忽地席卷了大脑。 他头疼得弯下腰。 随着身体的唤醒，恶心、疲倦、疼痛一股脑地涌上，黎奂抱着脑袋强忍了好一阵，才从那阵难受劲中回过神。 第133章 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难道头部的旧伤反复了？ 黎奂撑着脑袋艰难下床，低头看自己上身光着，便起身到衣柜找自己惯常穿的衬衣。 但全局物联系统把衣架层层弹出后，黎奂惊讶地发现，自己衣柜里挂的，居然全是各式各样的裙子。 等一等，虽然这确实是我的房间，但我现在好像不住这里…… 随着回想，黎奂晕沉的脑海中，渐次涌出更多画面。 办公室、基因报告、酒、皇女、卧室、淋浴间…… 每一个场景浮现，黎奂的脸色就青黑一层。 他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满腔怒火蹭蹭往上涨，简直想把于晓天当鼻涕虫一样碾成泥浆。 要鲜血淋漓、爆出脑汁、糊在墙上永世不得翻身的那种！ 但是现在身上光溜溜的，房间里又没有自己的衣服，就算想当即行凶，也不能裸着出门。 得找谁帮忙，把衣服从办公室拿过来。 然后……于晓天，今天就是你刻在墓碑上的死期！ 黎奂黑着脸，按住超脑，一遍一遍翻通讯录。 紧接着他发现，找人拿衣服这个任务，简直比刺杀联盟议长还要充满艰难险阻。 苏笑现在已经是皇女的侍卫长，于情于理，都不该再听从他的命令。 陈雪琴，这家伙说好听是负责搞情报的机要处长，说难听就是远征军团头号八卦王，叫她把衣服送到皇女房间……这件事一个小时后就将传遍军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到时候连炊事班刷锅的都得知道元帅光着在皇女床上睡了一晚。 至于舰长莫里斯，表面是个老好人，其实背地里最奸猾的就是他，搞不好他会要挟放假加薪，以作为保密的交换条件，这种把柄绝不能给他知道！ 黎奂在通讯录里翻来翻去，最后悲愤地发现，自己身为远征军团最高指挥官，身边满坑满谷的，居然就没一个好人…… 恰在这时候，外间传来轻微的响声。 通向外间的门并没有关上，黎奂刚抬起头，就和温妮莎女侍官对上了视线。 老成持重的首席女侍官眯起眼，以一种十分挑剔的目光打量了黎奂一遍，看他赤着胸膛、光着双脚的模样，眼中露出不满之色。 但她仍是恪尽职守，双手交握腹前，微微躬身，“元帅阁下，下午好，您起了。” 黎奂被女侍官看得浑身尴尬，无奈又没有东西可以遮掩，“已经是下午了？这实在是……我昨晚……我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回事……” “您醉得很厉害，殿下把您带回来的。”女侍官脸色沉沉。 黎奂握拳清咳，越发觉得难堪，“呃，这……其实……舰上有辅助机器人，殿下可以直接……” 女侍官泠然道：“我看着殿下长大，除了当年侍奉病危的皇后陛下外，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照顾一个人。” 黎奂一时哑口无言。 “殿下很看重您。”女侍官说着，走到沙发边，“还请您不要辜负这份用心。” 因这一席话，黎奂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憋出一句，“……抱歉，我……” 没想到再次被女侍官打断，“您确实该感到抱歉，但不应该对我。” 随着她的视线，黎奂下意识看过去，越过沙发背，目光下落，就看到了沙发上躺睡的叶莎。 虽然旁边有人说话，但叶莎却睡得很深，呼吸浑浊粗重，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殿下从小体质就不好，刚出生便让两位陛下十分担忧，那时候大家都认为小皇女迟早夭折，最严重的一次，皇后陛下甚至一边哭着，一边背地里给她准备了丧仪，可是……殿下还是撑下来了。” 女侍官拿着一支无痛针剂，给叶莎在手臂上注射，完成后，又帮她拉好被子。 叶莎连眉头都没皱，仿佛一切已是习惯。 “皇后陛下病倒时，殿下才八岁，但已经很懂事了，她不想再让两位陛下担心，就真的一直没有生过病，说来也是奇怪，她想达到的目标、想要做的事情，一旦下定决心，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黎奂一言不发，静静听着。 “以前的殿下，并不是有太多欲望的人，虽然身为两位陛下膝下唯一的皇女，但她对自己的身份极为克制，也只安静扮演自己的角色。元帅应该也有所体会吧，在今年之前，她其实在星际间名声不显，大家都把目光放在大皇子身上，时常会遗忘帝国还有一位二皇女。” 黎奂思索片刻，默默点头表示认同。 女侍官却反问：“元帅知道，殿下第一次违背陛下的意思，是因为什么吗？” “什么？” “因为您，阁下，就是与您的联姻之事。”女侍官叹息一声，“那时陛下当场便否决了这个提议。” 黎奂的呼吸刹那间停滞。 “皇帝陛下……不同意？”他僵硬地问。 这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女侍官语气淡淡，“殿下是帝国的掌上明珠，政治联姻无论找谁都好，待嫁的贵族那么多，皇室远亲中也有适龄的女性，为什么偏偏是二皇女？我在皇宫待了几十年，稍微能看到一点陛下的想法——可以选择的牺牲品数不胜数，但这些选项里，绝不会有他的亲生女儿。” 第134章 黎奂声音都变得喑哑，“可是……那为什么……那个基因匹配率……” “基因匹配率的事情，我确实不清楚。”女侍官说，“我清楚的是，当年元帅还不是元帅，刚刚自前线脱颖而出时，殿下就一直在关注着您了。” 说到这里，女侍官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您还记得，杜尔要塞战役之后，您曾经前往帝都星接受陛下授勋么？当时恰逢大学的返校季，殿下又得回到学校，没有办法参加授勋典礼，她便拉着我说，一定要代替她见到您，当面向您致以谢意。” 黎奂眉头紧锁，顺着女侍官的话开始回想。 但他却对这件事没有一点印象。 女侍官淡笑，“元帅已经忘了吧，虽然我确实按照殿下的意思向您致谢过，不过那么热闹的场面，陛下、贵族、帝都星所有道得上名姓的大人物、欢呼游行的民众……所有人都在喊英雄的名字，向你们敬礼道贺，一位当时还未成年的、名不见经传的皇女派来的侍从，又有多重要呢？” 黎奂再次无言。 “殿下说，她身为皇女，无法亲自保家卫国已是遗憾，对于奉献出一切的英雄战士们，再不能心怀感念，就实在太可耻了。也是在那一年，殿下尽力说服了陛下，让陛下力排众议，使舰队抚恤金增加了一倍；另外，有条件的舰队应将牺牲者运回本土安葬，避免将遗体直接倾倒在太空，这些都成为了帝国依循至今的惯例法——就因为这个，财政大臣还在背地里骂过，说皇女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尽会使些小姑娘性子，这下财政部又要勒紧裤腰带了，都是拜皇女所赐……诸如此类。” 在战舰上保存遗体，将额外消耗大量能源，密集堆放的尸体也有引发传染疾病的风险，所以帝国舰队过去约定俗成的惯例，都是在举行哀悼仪式后，直接将牺牲者遗体抛入星空，就如同旧历的大航海时代，勇者们常常永宿大海。 但谁不想魂归故里？ 黎奂倒是记得，当时这几项新政策出台后，帝国所有星舰都陆续加装了太平舱，用最先进的冷冻储存技术，把牺牲者的遗体带回故乡。 联盟媒体对此曾经冷嘲热讽过，笑话帝国浪费技术资源，不切实际。 但帝国前线却因此掀起了一阵热潮，新令传达的那天，许多人聚集在舰桥上，对着本土和家乡的方向，唱起军歌。 没想到这些事情，背后还有着皇女的身影。 黎奂站在沙发背后，沉默了很久。 女侍官也不再多言，把接下来几支针剂注射完，收拾好起身，又朝黎奂行了个礼，“阁下请稍后，我去帮您取衣服，请问您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不，不需要，谢谢你。”黎奂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谁。 “那么我先失陪了，麻烦您在我离开期间，照顾一下殿下，这些药里有镇静的成分，她会睡得很沉。” “好。” 舱门无声地开合。 房间内只剩下两道静谧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半晌，黎奂慢慢走到沙发侧，慢慢席地而坐。 裤子口袋里什么东西硌到他，黎奂一怔，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个纸球。 把皱巴巴的纸球展开来，正是那张基因匹配报告，检测结果一栏的数字低到令人发指，是从未见过的1%。 黎奂喃喃自语，“交易里没有这部分的约定。” 没有人回答。 黎奂叹了口气，又摇摇头，脸上浮现自嘲的淡笑。 “真是，魔怔了……” 他神情释然，手指慢慢动作，把那张纸撕成碎片。 不过是个印刷的数字罢了…… 不过是个数字。 第071章 狂枫烈雨01 “好了，真的够了，谢谢您了，元帅阁下。” 叶莎看着餐盘里堆成小山一样的肉排，皱眉道：“我真的已经很饱了。” “殿下应该多吃一点。” 黎奂倒了满满一杯维生素补充剂，放到叶莎手边，“虽然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但保重身体才是完成工作的前提。” 那也不能把我当猪喂啊，再这么吃下去，我就要没有腰了…… 叶莎狐疑地瞥着黎奂。 这家伙该不会存心报复吧？就因为我看到他的洋相了？但距离那件事都过去多少天了，这么记仇的吗！ 叶莎秉持自己的原则，把盘子里的肉吃完，表示了对食物的尊重，然后坚决拒绝了接下来的酷刑。 可黎奂几次欲言又止，握着茶壶把端起又放下，似乎正在犹豫是否要给她杯子续满…… 嗯，别人做这件事并不奇怪，但那缠枝花的粉彩茶壶，和一身军装的元帅阁下，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叶莎禁不住问：“您又喝酒了？” 黎奂先是一愣，而后皱眉，“……没有。” 叶莎便抿唇不语，看着他轻笑。 黎奂垂下眼，清咳一声起身，“那只是个意外。” “唔，有些人的体质，确实不太适合饮酒。” “……舰桥进度过慢了，莫里斯到底在干什么……殿下稍候，我先去看看空港对接完成没有。” 黎奂抓着军帽离开，脚步匆匆。 第135章 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叶莎不幸感冒后，黎奂就仿佛突然变了个人，以前三五天都见不到人影，现在却每时每刻都在她眼前出没，和她讨论工作，时机合适的话会一起吃饭，见她埋头在各式电脑和投屏里，还会劝她注意休息。 他开始有一些奇怪的小动作，比如独处的时候会有些坐立不安，或者瞅空就给她端水、倒茶，还很贴心放在她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一杯下去又是一杯。 叶莎不知道他突然变化的原因，一开始觉得这样的黎奂很有趣，但他开始关心起她的运动饮食时，趣味一下子就变成了压力。 毕竟以元帅阁下的苛刻标准而言，她这样过于纤瘦又脆弱的身板，在沧澜舰上格格不入，是很难入他青眼的吧。 幸好这种无形的压力即将结束，随着沧澜舰缓缓停靠空港泊位，整个编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苍绿的雷柏星就在窗外，即将迎来它的新生。 …… …… 雷柏星上上下下，正为皇女的归来严阵以待。 上次皇女驾临仿佛还是昨天，那时锣鼓喧天，欢呼雷动，在边境侯的带领下，无数人挤在摆渡口岸，迎接帝都星的大人物。 但没过多久，边境侯身死，边境军瓦解，当初在现场欢迎的达官贵人十不存一，这些人要么跟着傅申一起消散在炮火中，要么在帝国情报局的调查中被逮捕，目前还关在雷柏星治安局的大牢里。 所以和上次盛大的迎接场面相比，今天雷柏星的摆渡口岸简直堪称寂寥，在场迎接的，只有叶莎的近属。 再外缘，则是密密麻麻的安保队伍，这些人由远征军团第一舰队的作战队、雷柏星治安局行动组、帝国情报局雷柏星分部的特勤处构成，把整个口岸封锁得水泄不通。 没有红毯和欢呼，但叶莎却觉得更自在了些，她当先走下摆渡艇，黎奂则依旧伴随在她身侧。 雷啸鸣率先迎上来，神情有几分激动。 这位表面是雷柏星治安官、背地是雷柏星情报官的间谍头子，如今头上再也没有掣肘和威胁，他目前管理着这颗星球上两个最大的实权部门，走起路虎虎生风，瞧着都年轻了几岁。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之前听说您旅途中身体抱恙，工作都转交由元帅负责，我们在这边都很担心。” “谢谢你们挂念，只是一点小感冒而已，我早已好全了，但元帅总是不放心，平白让你们也跟着发愁。”叶莎笑着跟雷啸鸣握了握手，“一段时间没见，雷处长这边如何？” “很荣幸向殿下汇报，我们在第一舰队的协助下，彻查了雷柏星各领域的官员和政要，基本将边境侯的党羽连根拔起，目前已经把这部分人隔离关押，之后的处理方案还需要您拿主意。但近期的调查和抓捕，也造成了大量行政岗位空虚，虽然我已让情报局的下属尽量顶着，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叶莎颔首道：“这次从帝都星抽调来的行政工作人员，将会即刻补充进雷柏星各部门，情报局的特勤们很快就可以解放了，请他们再耐心等待两天。” “殿下这么安排，我就放心了，您别说，现在情报局既要调查边境侯残党，又要维护雷柏星的正常运转，还得遵照您的吩咐做未来的部署计划……真是一个人恨不得劈成两半用。” 雷啸鸣笑着说完，又想起什么，把叶莎引到一旁，“对了，还没向您介绍，这位是菲奥娜军长，她率领的远征军团第一舰队这次驻扎雷柏星，帮了很大的忙，要不是他们分担了雷柏星的治安工作，我们恐怕一边调查傅申阴谋叛国，一边还得上街抓小偷。” 菲奥娜上前一步立正，高筒靴踏出非常清脆的落地声。 “远征军团第一舰队军长菲奥娜·迪拿西兰，向皇女殿下致敬。” 叶莎接受了对方的行礼，随后好奇地仰起头，打量这位军长。 虽然之前曾经在会议的全息投影中见过，但这还是叶莎第一次在现实中与菲奥娜碰面。 视频上完全看不出来，这位军长个头竟然这么高，超过两米，甚至比黎奂还要高出半个头，俨然是现场众人之中的海拔最高点。 但菲奥娜并不因为身高而显得臃肿魁梧，她军装裙下的身材修长健硕，犹如雌豹，白色长发、麦色皮肤、碧绿双眸，全都表露出与帝国人截然不同的异域风情。 “菲奥娜军长，很高兴见到您，嗯……抱歉，我实在很好奇，您来自哈笪星吗？”叶莎不由对菲奥娜奇异的外貌感到好奇。 菲奥娜爽朗笑道：“殿下目光如炬，我确实有一半的哈笪星血统，混合的血脉带给我与众不同的身体素质，使我能在战斗中一往无前。” “我对您的经历很感兴趣，可惜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希望之后有机会能听一听您的故事。” “很荣幸，随时等候殿下召唤。” 菲奥娜飒爽地敬礼致意。 等在最后的，则是“前边境侯夫人”。 但梁雨诗如今已不再做夫人的打扮了，她穿一身宽松款的时尚西装，头发高高束成马尾，手肘下夹着一个黑色皮包，完全是一副干练利落的崭新形象。 第136章 “恭候殿下。”她低下头，微微躬身。 叶莎伸手把她扶起，仔细打量后，开怀笑道：“雨诗现在这身打扮，比以前精神多了。” “托殿下的福，近期商会重新走上轨道，我正在努力学习怎样运作，争取不让殿下失望。”梁雨诗恭谨之中，又略带一丝畏惧。 皇女殿下确实没有食言，家族商会重新回到了梁雨诗手中。 但原来熟悉的工作人员，竟凭空消失了一大批，从商会核心的分析师，到基层的普通业务员，几十号人蒸发得无影无踪，其中不乏跟随梁雨诗父母的旧人，多年来在商会扎根，一直被她视作家族的一份子。 有能力做到这种程度的，除了雷柏星治安官应该没有别人了。 梁雨诗念在旧日的情分，私下找上雷啸鸣，询问这些人被逮捕的原因。 雷啸鸣当着梁雨诗的面，拿出了一大摞情报局搜集的资料，每一份都能证明这些人在边境侯走私集团中所扮演的角色，换句话说，要不是有商会中的这批蛀虫，边境侯的走私活动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进行。 梁雨诗震惊于自己的无知，更对商会内部的现状胆战心惊，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些父母手下的老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掏空商会，作为献给边境侯的投名状。 得知真相后，梁雨诗再也不敢置喙雷啸鸣的甄别工作，毕竟她完全清楚，雷啸鸣身后站的人是谁。 皇女身边怎么会缺少人才？自从宣誓向皇女效忠后，梁雨诗就迫切地想要改变现状，她过够了任人鱼肉、低三下四的生活，而皇女伸出的橄榄枝，正是改变命运的契机，但要抓住这根橄榄枝并不容易，首先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和能力。 梁雨诗打定主意，要把商会中的蛀虫全部挖出来，为此最近一段时日，她总是跟在雷啸鸣、菲奥娜身后跑出跑进，全力配合对商会的一切调查，同时她还在暗暗偷师，抓紧所有的机会观政学习。 尽管最近已经非常刻苦了，但眼下面对皇女的时候，梁雨诗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生怕哪里做得不够好，会让皇女对自己感到失望。 所以知道皇女今天回雷柏星，梁雨诗就早早准备好，提前来现场迎接。 幸好，皇女的态度鼓励中又有期许，这给了梁雨诗不少安慰，更进一步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第072章 狂枫烈雨02 车队浩浩荡荡，在严密的安保护卫下，从摆渡口岸出发，开往边境侯的侯爵府。 如今，帝国和联盟已达成和平协议，雷柏行省的战区地位即将解除，作为“战区事务总负责人”，叶莎很快也要卸任，不能再以战区事务的名义征用私人住宅和民用建筑。 虽然最初的时候，边境侯是自愿将庄园让给叶莎居住的，但如今世事更迭，这么做已然不符合程序。 但这并不等于庄园还属于边境侯，在傅申身死之后，他的叛国和贪污罪行被定案，庄园也被视作违法财产而被充公封存，如今这座庄园已经是实打实的帝国资产，即将被划为帝国驻雷柏星总督府。 至于总督人选…… 除了二皇女，如今雷柏星上，还有谁能堪当此任？ 所以在叶莎离开雷柏星期间，有心人自然会将侯爵府改造一新，等待皇女回归。 车队开进庄园前院后，其他车辆都往后方的径道开往车库，只有叶莎乘坐的银色反重力悬浮座车停在大门前。 北宸禁卫已经在门前排成两列，在穆沈离开之后，目前率领他们的，正是新任侍卫长苏笑，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苏笑利落地跳下副驾驶的位置，走到车身后方，为叶莎打开车门。 至于元帅阁下，由于他现在没有侍卫，因此他很干脆地自己开门下车，快步走到叶莎身后。 “敬礼！” 在叶莎率先踏上台阶的一瞬间，两列禁卫立刻肃立行礼，靴跟碰撞的声音整齐划一，听不出任何错落。 叶莎微笑着向他们点头，至少在装点门面上，北宸禁卫还是无可指摘的。 她在众人簇拥下进入庄园前厅，环视有些陌生的环境，问道：“嗯……变得不一样了，那些奢侈品呢？怎么都不见了？” 雷啸鸣立刻上前解释，“知道殿下不喜欢铺张高调，特意请了设计师来重新布置过庄园，至于具体的工作，都是由梁雨诗小姐负责的，细节殿下可以询问她。” 眼见皇女微笑着朝自己看过来，梁雨诗赶忙道：“我曾经有幸拜访殿下的枫亭舰，对舰内高雅的环境布设记忆犹新，就照葫芦画瓢了一番，希望能让您住得更自在些，实在抱歉，时间仓促，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看起来顺眼多了。”叶莎颔首，“既然是雨诗你负责的，那不如带我们四处转转，重新熟悉一下环境。” “这是我的荣幸，殿下。”梁雨诗受宠若惊地说。 星际时代的极简冷硬、极端便捷，都是无法彰显贵族身份的，因此在帝国，旧历时代的艺术风格反而更受上层社会追捧。 贵族们要呼仆唤婢，要使用人工制品，要从故纸堆里翻出早已消失的古代遗存，耗费巨资复原古物，这才能跟机械流水线下来的廉价产品区别开来。 第137章 边境侯修建这座庄园时，也是抱着这种心理，但对古雅和仿古之间的意境界限，以及旧历时代各时段、各文化的风格界限，却又完全无法区分。 这也导致最初叶莎入驻庄园时，入眼全是不伦不类的摆设，没有豪奢，只有土。 傅申原本在前厅中央放了一辆旧历时代的古董车，周围装点了华丽的彩灯和投影，奇怪的后翼改装、加装的车顶排灯……都显示着这辆车在边境侯魔爪之下遭遇的惨痛经历——天知道傅申为什么要在前厅里放辆古董燃油车，在雕梁画栋的歇山顶建筑下，这明明显得格格不入。 好在现在这辆车已经被挪走了，前厅除了接待客人的门房外，中央只铺设了一块巨型的手工编制地毯，牡丹纹富贵，缠枝纹巧丽，精湛的编制技艺，正是旧历人类文明的传承。 如今这样的手工地毯，全星际已经没有几个人可以制作，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造价远比流水线产品要高千百倍。在地毯最显眼的地方，还绣上了艺术家的名字，众所周知的是，这类顶级的艺术家，非常关注客户的身份与格调，几乎不会仅为金钱而创作。 把这样的地毯放在前厅，既向来宾展示了这座庄园的文化底蕴、主人的特殊地位，也不至于张扬地铺撒金钱的气息。 通过前厅，沿着中轴线继续向后走，穿过沉重的紫衫木大门，就能来到庄园里最为宽敞的主厅。 主厅建造在两层高的台基上，五间六柱的巨大厅堂足以容纳上百人，即便举办大型宴会，也不会显得拥挤。 大厅是三层的中庭结构，通过走廊和螺旋阶梯，可以在每一层的休息室、衣帽间、化妆间畅通无阻，这些空间都是为参加宴会的宾客准备的，务必让每一个客人享有最周到的服务。 更让叶莎惊讶的是，大厅中央铺的，竟然不是大理石之类的普通石材，而是雷柏行省最著名的特产——辉曜矿石。 “辉曜石？这是制作机甲和星舰驱动核心的材料，把它当地砖铺，有点太招摇了吧。” 叶莎盯着光可鉴人的地面，矿石被打磨得如镜面般光滑，纯粹的黑色不掺杂一点杂质，她甚至能清晰看到自己的脸。 “这是我向雷长官建议的。”梁雨诗解释，“在星际合作开发区成立之后，帝国将邀请大量星际组织参与合作，总督府接待这些来访的贵宾，有必要向他们展示帝国的资源和力量，使他们了解未来前景，这也是合作的基础之一。所以我才申请了一批辉曜矿石，专门用作大厅的布设，对帝国、对雷柏行省都是一种正面的宣传。” 嗯，虽然有道理，但万一有小偷进来撬地砖怎么办，只要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就够在帝都星买套房了…… 看来得再加强庄园内的安保，苏笑那边人手有限，不知道应不应付得来。 叶莎心里嘀咕，但脸上仍然保持淡然持重的神情。 再往主堂大厅的西侧，穿过一片精心设计的小桥流水，就来到了庄园的珍宝馆。 馆内陈设一排排博古架和展柜，放满旧历时代传下的古董和艺术品，墙壁上也没有空着，挂满名家字画。 傅申留下的古董车也放在这里，梁雨诗专门找人把这辆车重新修饰，拆掉了那些没意义的改装，漆装成一千五百年前出厂时最古朴的式样，并在旁边的说明展板内，介绍了这辆车的沧桑历史与高昂价值。 比这辆古董车更珍贵的陈设品两只手都数不清，把整个珍宝馆装点得贵重而典雅。 主堂大厅离珍宝馆很近，来参加宴会的宾客可以径直进入参观，如果有人不喜欢宴会的社交场合，来珍宝馆的茶室里坐一坐，安静古雅的氛围也能令人感到舒心自在。 主堂的东侧，建起一排精致的竹苑小舍，若是与宴的宾客滞留太晚，就能在这里暂歇留宿，叶莎大略参观过一遍，也认为这里的舒适程度，即使是自己也没办法挑剔。 众人离开珍宝馆，继续沿着中轴线向后走，就来到了庄园的内院。 内院最中央的位置，当然是属于叶莎的住所，在复古典雅的风格基础上，又合理地融入了现代化的物联设备，日常生活不会有任何不便。 梁雨诗心思细腻，竟然在院子里移植了两颗巨大的枫树，经过基因编辑的改造枫树，一年四季都能保持红叶的状态，这与叶莎在帝都星的枫亭宫几乎一模一样。 叶莎非常惊喜，当即就把这里命名为观红秋堂，而附近景致最好的一处水榭，则被她选为自己的书房和会客室。 再往后，就是占地庞大的亭台楼阁和花园，几乎一步一景，每处楼宇还可以住进上百人，叶莎带来的随员队伍正好可以全部安置。 不过，还需要另外单独挑选一栋…… 叶莎问跟在身侧的黎奂，“元帅阁下，您觉得这座总督府怎么样？” 黎奂话不多，一路陪着参观，这时只点头应道：“布置很精巧，又不失文化和历史沉淀，与殿下的身份非常相配。” 叶莎露出惊奇的表情，看向梁雨诗，“元帅难得夸一次人，雨诗，你这次的工作可以自豪很久了。” 第138章 “真……真的吗？谢谢殿下，谢谢元帅！” 梁雨诗本来是对自己没多大自信的，但眼下得到肯定，她终于松了口气，由衷地高兴起来，“我没什么长处，只是喜欢收集各种美丽的东西，这次也算是把以前的经验班门弄斧，承蒙殿下和元帅不嫌弃。” 叶莎笑道：“很快合作开发区就要推进了，这次从帝都来了很多专家，还有经济贸易部的工作人员，最近我会举办一次见面宴会，到时候介绍一些人给你认识。” 梁雨诗精神一凛，知道这就是皇女接下来为自己铺的路了，她端正神色，“我会做好准备。” 庄园的参观已经结束，无论是焕然一新的布设，还是梁雨诗的表现，都让叶莎感到满意。 不过搬迁入驻还需要时间，叶莎也就没有留下近属们继续谈论工作，在雷啸鸣、菲奥娜、梁雨诗等人相继告辞后，以温妮莎女侍官为首的随从人员相继抵达庄园，开始忙碌布置，安安静静的园林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叶莎被嫌碍手碍脚，干脆跑到花园里继续溜达，奇怪的是黎奂竟也亦步亦趋跟着。 “这里宅院那么多，空着也是空着，您不如也选一处住下。”叶莎挑眉问。 黎奂笑笑，回一句：“能住在殿下近侧，再好不过。” ……这话听上去怎么怪怪的？ 叶莎无语了片刻，不得不认真补充，“我的意思是，这样我们工作联系更方便，嗯，以后每次的军团例会、雷柏星行政例会，都可以在总督府开，互通有无。” “我明白。”黎奂说，“殿下安排得很好。” 没错，堂堂元帅去军团驻地睡营房，面子上也不好看，外界恐怕还会怀疑皇女和元帅出现了感情危机。 可他也没必要笑成这样吧？ …… …… 花园内散落着许多小院，在假山与流水中错落布置，一步成景。 叶莎曾经听说，这些地方原来都住着边境侯的情人和近随，其中还有几位雷柏星有名的美人。不过自从傅申让出庄园后，那些近人也跟随撤走，后来不知所踪，大约是和傅申一起，凋零在了前线的炮火之中。 不过黎奂并不觉得不吉利，他看了几处院落，很干脆地挑选了距离叶莎最近的一座。 “这样只要殿下呼唤我，我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您身边，或者您想见我，也可以随时光临。”他说。 今天这家伙总说这样的话，一定是故意的。 叶莎揶揄道：“元帅的品味真不错，瞧瞧这里的花海，多浪漫啊，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元帅金屋藏娇了。” 黎奂淡淡回答：“殿下倒是提醒我了，这些花丛占地面积过大，容易遮蔽视线，不利于总督府的安保工作，我建议把它们铲平。” “哈，铲平，那腾出来的地儿干什么用？” “修个操场？或者种点长不高的杂草什么的，随殿下喜欢。” “……我收回说您品味不错的话。” 闲聊间，黎奂伸手拂了拂径旁的百花丛，红花和绿叶都在他指缝间穿梭而过。 这动作很随意，但正是这种生活化的场景，让叶莎恍惚又想起来，他们曾经在利娜的小屋里，在那种暖黄的、柔和的氛围里，也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即便还有工作、任务、岌岌可危的未来压在身上，可如果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叶莎想，或许明天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值得期待的。 她不禁微笑着，对黎奂说：“今晚……嗯，十二点左右，您如果没有工作的话，到我房间来找我，可以吗？” 第073章 狂枫烈雨03 超脑报时，雷柏星中央时区，晚间十一点半。 黎奂已经无心工作一段时间了，这一整晚，报告上的字几乎没看进几行。 他收起便携超算，看着超算电脑自动折叠成掌心大小的方块，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一直在看时间，随着约定的钟点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心神不宁。 但其实他知道，即使去赴约了，也不会发生什么刺激的事情，一段时间的相处看得出来，皇女在生活作风上，完全不像个百无禁忌的大贵族，或许是那份紧迫的事业心作祟，皇女认真起来时，身周总是有着正义凛然的气势，令心怀不轨者望而却步。 这紧迫的事业心啊…… 皇女只是爱占嘴上便宜，乐于逗他出丑罢了。 今晚那么突然叫自己去她房间，一定是为了工作。 一定是的。 黎奂无奈地叹了口气。 手头的工作是一点都看不进去，只好整理刚入住的房间，但黎奂捯饬了一下，除了换洗的军装、几套便于行动的日常装、不多的生活用品外，就没有别的行李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整理的。 终于挨到十一点五十五。 黎奂住的这个院落，距离叶莎住的也就五分钟路程，因为这里是主院往东数第一处区域，所以他本来想按照舰队的编号习惯，把这里叫做a区。 然后被皇女毫不留情地否决了。 “a什么区，难道我住的地方得叫s区？不行！我不允许总督府里出现这么直白的编号，那样我会感觉自己住在仓库。” 第139章 叶莎当时笑得那模样，一看就没安好心，“元帅院子里种那么多花，珍品琳琅满目，有些品类我都叫不上名字，这番景致还不值得一个美名吗？不如就叫百花苑吧，万彩斗艳的景象啊，正好与阁下的声名相配。” 我的声名跟百花有什么关系？还能更牵强一点吗？ 帝国元帅住在皇女总督府的百花苑……这种名声传扬出去，还要不要面子了？ 但是黎奂终归慢了叶莎一步，但他试图阻止皇女的小阴谋时，她已经把总督府内所有小院的命名确定下来，发送到了总督府总管处备案，而总督府总管的位置，理所当然交给了经验丰富、严谨稳重、忠诚可靠的温妮莎女侍官。 当时女侍官看黎奂的眼神，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以黎奂的性格，这种亏可不能吃，他立刻制定了反击策略——他以战区军事总指挥官的名义，在星域图上画了一个圈，刚好把皇女的总督府框起来，从此，总督府归属为远征军团管区特别军事基地，保密级别只有帝国皇帝亲笔签名，或是军部大臣、远征军团总指挥、雷柏星总督的三方共同签字，才能开启。 这就导致，整座总督府的宅院布置，连同“百花苑”这个令人羞耻的名字，都会成为军事机密，等闲不能示人。 黎奂觉得，这轮过招，自己应该是赢了。 所以他心情很好，踏上这段仅有五分钟路程的花园小径，心里还在期待，待会儿见面，皇女究竟会是什么反应。 皇女的主院黑灯瞎火，只有不远处景观湖中的水榭，还是一片灯火通明，表面上静谧安宁，但一有夜风拂过，园景中便有无数阴影暗动。 一条水廊是通向小榭唯一的路，苏笑正守在水廊入口的地方。 见黎奂走来，苏笑向他躬身致敬，“阁下。” 打量苏笑和平时不同，竟然换了身便装，黎奂不免问：“怎么穿成这样？” “殿下跟北宸禁卫发了好大一通火。”苏笑朝水榭呶嘴，“回头就让我们把衣服换掉，换什么都行，总之别让她看见那身棕皮。” “什么时候的事？” “就下午，您走之后不久，北宸禁卫撺掇了个人来，想探探殿下口风，对禁卫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结果那家伙，语气虽然恭敬，话里话外却总提起贵族派的势力，殿下就冷脸了。” “这帮人竟然能蠢成这样。” “是呀，我也没想到，殿下这会儿还没消气呢，虽然嘴上不提，但是看得出来。” 气性这么大啊……想起叶莎生气时的模样，黎奂心情都变愉悦了。 苏笑毕竟是军团出去的，即便已经不是远征人，但仍然是自己人，黎奂忍不住提点两句，“北宸禁卫就像个烂疮疤，一时半会儿赶不走，又很难完全甩脱，他们不敢再去殿下面前造次，就很可能跑来找你们的麻烦。” 苏笑笑道：“元帅放心，殿下也是这么提醒我的，已经让下面的人都警惕着了，真敢来找事，我们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这就好。” “元帅快进去吧，殿下还在等您。” 黎奂点点头，沿着水廊走向湖中央。 水榭四周都开着窗，夜风穿堂而过，挂在窗沿的纱帘轻轻飘动，后面的人影若隐若现。 黎奂走到水榭前，敲门。 “元帅请进。”里面说。 虽然住的是仿古建筑，但在生活习惯上却没必要仿古，全息物联网仍然无处不在，随着主人的邀请，木门自动向左右滑开。 黎奂跨进门，一眼就看到长条木案后面的皇女。 他忍不住问：“我没出声，殿下怎么知道是我。” “这种时间能来我房间的，除了您还有谁呢。” 叶莎撑着下巴，头发披散，穿了件纯黑的吊带长裙，双肩披白衬衣，靠在桌案后面的长榻上。 “您迟到了一分钟。”她瞅着黎奂，眉眼带笑。 “在门口跟苏笑说了几句话。”黎奂坐到长榻旁的客椅上，打量叶莎，“殿下这会儿消气了？” “苏笑跟你说了？” “说了北宸禁卫来找您的事。” 叶莎脸色露出冷意，“有些人的手越伸越长了。” 她打开桌上的电脑，把投屏划向黎奂，“这是今天雷处长发来的报告。” 黎奂伸出两指，将悬浮在面前的投影放大，发现这是一份审讯记录，而审讯对象，正是这次帝都星以瑕光舰为首的后勤编队中，抓获的潜伏内应。 在叶莎的指示下，编队早已做足了准备，因此潜伏内应造成的破坏并不大，反而正因为他们造成了破坏，彻底揭露了阴谋反叛者的存在，接下来，叶莎就有合理的借口展开内部清查。 但除了最后抓获的三名俘虏外，其余内应竟全部战死或自裁，这种悍然之志令人心惊。 好在还剩三名俘虏，这些人被绑得严严实实，押进了沧澜舰的机要处审讯室，交到陈雪琴手里。 陈雪琴是审讯的行家里手，到她手里的人通常不超过48小时，就能把自家祖宗十八代小时候尿床的次数都交代得干干净净。 第140章 这次也一样，面对严酷的审问，三个俘虏的反应出奇一致，他们一五一十，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在编队内的工作岗位、破坏任务的执行方案，没有丝毫隐瞒。 可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即便浑身已经被拷问得没有一片好肉，即便疼痛已经完全击溃了这些俘虏的心理，但他们一边痛哭流涕，却还是只能一遍遍重复，说自己的名字、工作岗位、破坏任务。 至于身世、来历、幕后的指使者、执行破坏任务的目的？ 他们不知道啊！ 陈雪琴意识到不好，主持机要处审讯工作多年，她很清楚人体的承受极限，三名俘虏都快被电成烤肉了，在一片糊香味中嚎啕大哭跪地求饶，却连自己老家在哪都说不出口。 换句话说，这些人除了知道自己在这趟航程中所要完成的计划，其他竟一无所知。 这里面透着诡异。 偏在沧澜舰返航的途中，俘虏因伤势过重，居然死了两个。 有生命体征监控系统维持，审讯人员可以轻松把握犯人的身体情况，这也导致如今的刑讯越来越极限，过程越来越凶残，但在专业人士的控制下，刑罚过重致死的几率实际非常小。 嫌犯意外身死，但陈雪琴不觉得是自己的手艺变糙了，有克隆人事件的先例在，她立刻怀疑这些俘虏的生理组织有人造痕迹。 远程控制人造肌体衰败甚至死亡，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神话。 于是，仅剩的一名俘虏被放下审讯台，推进医疗舱，在机械手术台和随舰医生的配合下，俘虏的大脑被整个儿地剖出来，跟核桃仁儿似的装进罐头，冻进冰柜。 在沧澜舰抵达雷柏星的第一时间，陈雪琴就把这颗大脑塞在保险箱里，转交给了雷啸鸣。 远征军团机要处虽然也是根正苗红的大部门，但主要负责的还是军事领域情报搜集，在帝国情报局这种全能怪物面前，就未免有点不够看了。 不说别的，皇家科学院出品的全颅脑记忆图像采集仪，这种新鲜出炉的尖端技术，放眼星际都还是稀奇玩意儿，即便是不差钱不差技术的帝国，也就只有各行省情报分局能有区区一台，连各大军团都还没有配发。 但这种审讯必备尖端仪器，使用起来并非没有限制，它对大脑活性要求很高，破坏力又异常巨大，一次采集就能使脑神经完全瘫痪。而且从大脑里提取记忆，跟从监控摄像里调取记录完全不一样，记忆本就不会像照片般清晰鲜艳，有时候提取出来的图像甚至跟高倍近视似的，糊成一团连男女人畜都分不出来。 当然，新技术嘛，不完善也是可以理解的，对脑科学领域而言，这已经是从无到有的突破了。 陈雪琴的想法十分务实，俘虏留在自己手上，不但审不出更多情报，反而有失去俘虏的风险，不如直接转移给有能力调查的部门。 这等于把功劳送到了帝国情报局手里，确实有几分遗憾，可相对于国防安全本身的意义，谁拿功劳就压根算不得事儿了。 更何况，给帝国情报局卖个人情，好处可是大大的有。 以后双方部门通力合作啦，互换情报啦，买卖装备啦，分配记忆采集仪啦……雷啸鸣手里捏着远征军团送的功劳，好意思再朝他们说个“不”字吗？ 用一颗大脑，把雷啸鸣拉上同一条贼船…… 这票买卖简直赚翻了有没有！ 陈雪琴递交装脑子的保险箱时，想到未来的诸多利好，不由得对雷啸鸣笑得春回大地春暖花开。 雷啸鸣在她火热的目光中，摸着自己的脸，忍不住道：“陈处长，你不能一腔深情错付了，我可是有老婆的人。” 陈雪琴：“……呵呵。” 还是想办法让帝国情报局破产吧，这种垃圾部门不倒闭留着过年呢？ 第074章 狂枫烈雨04 黎奂看完手上的报告，伸指虚滑，把报告投影重新拉到首页。 这正是帝国情报局雷柏星分局递交上来的，针对那颗俘虏大脑最后的调查审讯结果。 “俘虏脑内的可用信息很少，留下的记忆画面只和破坏任务有关，执行任务悍不畏死，即使被抓获也不会留下任何有效证据——这些特点，让我想起一个曾经听过的传闻。”黎奂转过头问叶莎，“殿下知道‘劝勉之力’吗？” 叶莎摇头，“闻所未闻。” “那么您之后需要多加关注了。”黎奂道，“这是个地下杀手组织，势力遍布星际，模仿着旧历时代的江湖习气，还有相应的口号，说什么‘以杀生为劝世之力，以赴死行勉世之能’，所以自称‘劝勉之力’，打着以暴制暴劫富济贫的旗号，收钱卖命。” “以暴制暴劫富济贫？我难道是那个被制的‘暴’和被劫的‘富’？”叶莎讶然，“被人恨成这样，我是不是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托词而已，殿下不要太在意。”黎奂笑笑，似是安慰，“这类组织大多如此，管理异常严密，外人极难接触，内部还有严明的家法制度，明明干的是阴私活，却还要给自己竖牌坊，好像维护星际和平稳定就靠他们了一样……呵，说到底，不过是群拿钱办事的杀手，自以为是地搞了点包装营销，毕竟这样才有生意可接。” 第141章 “嗯，还好不是我的问题……元帅再说说吧，关于这个劝勉之力。” 黎奂便详细解释，“这次编队遭遇的破坏行动，手段风格跟劝勉之力非常相似，据说他们派出的杀手，全都通过技术手段人为地清除了记忆，也就是洗脑，即便任务失败杀手被捕，也不会暴露客户隐私。单凭这一点，劝勉之力就很受地下世界欢迎，生意还算不错，不然他们的名字也没价值入我的耳。” “唔……”叶莎想了想，“但这种地下杀手组织，能有这么大能量么？以瑕光舰为首的编队从帝都星出发，目标是参与星际合作开发区的建设，所以搭载的大多是行政工作人员，从帝都星的摆渡口岸开始，就有严格的身份id检查程序，可他们混进瑕光舰编队，用的却都是真实身份。” 叶莎滑动悬浮的投影报告，指着某处给黎奂看，“根据陈雪琴和雷啸鸣的联合调查，这些潜伏者的身份，在帝国人口档案中全都有据可查，说明他们的掩护身份并不是假造，档案中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们的身份id可以通过帝国所有检查程序——元帅您有没有觉得，类似的情况，我们不久之前也见过。” 黎奂迅速反应过来，“是的，傅申和他的克隆人军团。” “联盟派来的克隆人军团，被联盟所灭，为了维持和希文利的合作，我没有再继续追究背后的事。”叶莎淡淡道，“但我仍然有很多疑问——联盟的克隆人间谍，为何能那么恰好地找到合适的掩护身份？为何能那么幸运地避开每年的人口普查？没错，傅申的暗中协助是其中一个原因，但帝国的行政oa系统直接由皇家科学院进行维护，想要绕过历年普查，就必须通过oa系统认证，我不认为单凭傅申可以做到这一点。” 黎奂问：“您认为皇家科学院有问题？” “倒不一定是皇家科学院。”叶莎抿唇轻叹，“但帝国内部有蛀虫在配合这些人，制作可以通过任何官方调查的身份档案。” “这足以形成一个黑色产业链。”黎奂联想到后果，不由得叹息，“偷渡的，走私的，违法犯罪的……一个帝国合法身份，在地下市场能获取的利益非常可观。” 叶莎捏了捏眉心，往后靠在长榻的软枕间。 “得查。”她缓缓道，“必须查清楚这些身份档案的来源。” 黎奂注意到她满面疲惫倦色。 皇女实在是太忙，太忙。 星际合作开发区提上日程后，皇女作为雷柏行省总督，将全权负责与联盟乃至星际各国的合作谈判，帝国外交部这段时间正在向各国各组织致函，提出合作邀请，而全星际派来的代表，都会首先与皇女进行接洽。 而联盟呢？虽然希文利议长和帝国达成了停战协议，但联盟内部可不是一条心，军工寡头集团支撑着联防部长，不停在给希文利下绊子，一旦希文利抵挡不住议会压力，停战协议很可能会成为一张废纸。 帝国内部也没好到哪里去，自傅申身死、穆沈离开，有些贵族开始意识到，站在帝国顶端的皇女，代表的却似乎并不是贵族的利益，以北宸禁卫为首，他们身后的贵族派不断向皇女施压，正说明雷柏行省巨大的经济和政治蛋糕能使人疯狂，连皇女这个身份都无法阻挡这些人的试探与顶撞。 都已经要面对这么多问题、承受这么大压力了，还得忙于调查身份档案的外流、星会黑市克隆人的买卖、关注雷柏卫一等一系列边境星球的战后重建…… 纵使身为皇女，她也不过是一个人，不是机械，不是超算，不是永不困累的ai。 黎奂不由自主道：“殿下放心的话，身份档案的事，不如交给我来查办。” 叶莎抬起脸看他，夜晚的光影中，她眼下的青影显得更加浓重。 “元帅还有很多事要操忙吧。”叶莎温温浅浅地笑着，“雷柏行省解除战区警备，远征军团三大舰队都要开始调动，另外征兵和训练的事务也即将展开，您的本职压力那么大，也许会比我还要辛苦。” 更何况，身份档案管理隶属于治安系统，跟一个负责军事作战的元帅是搭不上关系的，他想插手调查，既不合规章，也不符程序。 黎奂垂着眼，却假作没有听懂叶莎的言下之意，“帝国情报局并非完全没有收获，记忆采集仪还是恢复了俘虏脑内的部分记忆图像……您看这张图。” 他在投影中点开一张图片，两指放大，“这幅画面中央的人影，就很值得细查下去，虽然场景有些模糊，但能看出来，这个人被众多杀手簇拥，也许是临行前正在布置破坏任务，因此这幅画面没有被洗脑技术清除。” 叶莎看一眼图，又看一眼黎奂，静静地听下去。 黎奂接着道：“我的想法是，先着手调查记忆影像中这个人的身份，同时派人去盯着劝勉之力的动静，当然，帝国内部的问题也不能忽略，负责人口身份档案的部门应该进行彻底的内部甄别，这可以让情报局配合。” “您想得很周到，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叶莎说，“可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件事对您没有任何好处。” 不止没有好处，一旦黎奂着手调查，不但会增加许多无谓的工作量，更会为他自己竖立新的敌人。 第142章 黎奂黝黑的眸光没有躲避，径直望进她眼底，“殿下担心我会吃亏？” “是啊，可担心了。”叶莎蜷坐着，抱住双腿，下巴搁在膝上，歪头回望他，“今天北宸禁卫用您威胁我呢。” “哈，怎么说？” “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是，如果我坚持用苏笑的侍卫队取代北宸禁卫，那么在下个月的政军联席会议上，行政部和财政部会联请提案，裁撤远征军团，以节省军费开支。” 黎奂毫不意外，远征军团建立本就是为了帝国与联盟之战，如今停战协议已签，为战争而生的军团就不再有价值了。 势力要重新划分，利益要再次分配，这是圈子内约定成俗的规则，可如今皇女似乎将雷柏行省和远征军团都划成自己的私人领地，还搞什么合作开发区，大量调用平民出身的行政人员，严防死守不愿割肉，那怎么行？ 某些人迫不及待，想要给皇女来个下马威，甚至还不藏着掖着，要光明正大，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输的。 第一刀，就要割断她手里把握的军权，把她的未婚夫剥成光杆司令。 黎奂定定望着叶莎，“殿下已经有应对方案了吧。” 她脸上只有疲倦，却没有愁容，而且显然早已成竹在胸，所以才好整以暇地逗弄他。 真是恶趣味的习惯。 叶莎托着腮，望着黎奂深叹，“您不是要去查身份档案吗？去吧去吧，别管我了，也别管什么应对方案，您开心最重要。” “倒打一耙。”黎奂瞅着她，“我明明是为了……” 语声忽止，他察觉尴尬之处，握拳在唇畔，按捺住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叶莎正占着上风呢，怎么肯放过他，“怎么不把话说完，为了什么？” 她探过身来，伸出手，拽住黎奂握拳那只手的衣袖，摸索到银色袖扣后，微微用力，把他的手拉开。 但她却没意识到，因为探身的动作，吊带长裙的领口微微垂下，胸前丰润的莹白半明半昧。 黎奂迅速偏开头，“没什么。” 叶莎笑起来：“为了我吗？” 黎奂：“……还是谈一谈您的应对之策吧，远征军团需要怎么配合？” 叶莎眼都笑眯起来，穷追猛打地问：“别转移话题，我都能为了让您开心，甘愿受点委屈，您怎么就不能让我开心开心？” “咳，时候不早了，殿下不要总熬夜，早点睡。”黎奂站起身，作势欲走。 叶莎眨巴眼，放开他的袖口，转而拉住他的手。 拉得不多，只是牵着小指，但已足够让他留步。 “您是未婚夫，不是女侍官，说一点符合未婚夫角色的话吧。” 黎奂转回头，正看见叶莎笑得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好像打量他已经全盘输尽。 真是，得意这么早…… 黎奂忽地握住叶莎两臂，只往后轻轻一推，就把叶莎整个人按回了长榻。 柔软的榻垫承托了她的下坠，当然黎奂也有分寸，不会让她真的摔下去。 但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叶莎脑子懵懵然一片，她仰面躺在长榻上，怔怔看着黎奂屈膝压在她腿侧，俯身下来和她对视，几乎鼻尖对鼻尖。 他低低道：“殿下不要总熬夜，我们早点睡。” 只不过多了两个字，就变成了未婚夫该说的话。 带着体温的气息吞吐，吹袭叶莎脸畔，皮肤瞬间火烧火燎，温度烫得吓人，几乎把她灼伤。 这姿势，这危险感，熟悉极了。 不久前，在利娜的小屋中，黎奂也曾这样牢牢掌控着她，在她脖颈上咬出一大片深痕。 那种令人骨髓发麻的战栗感，随着记忆的复苏，席遍全身。 叶莎下意识地，抓过旁边的抱枕，一把砸在黎奂脸上。 第075章 狂枫烈雨05 她竟然输了！ 叶莎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到起床的时候顶着两个黑眼圈，还在继续懊悔昨天晚上的意外事故。 用枕头砸人这种行为，怎么看怎么像恼羞成怒，黎奂离开的时候，获胜的愉悦笑容掩都掩不住。 她明明应该说——好呀，我们一起睡。 然后还要故意拉住他的衣领，扯松他的领扣，把他往床上拉……那么恼羞成怒的不就应该是黎奂了吗！ 叶莎坐在梳妆台前咬牙，镜子里都映出她满脸忿忿不平。 于是正在为她盘发的女侍官道：“需要为殿下准备避孕药么？” 叶莎：“——！” 她大惊回头，却忘了头发还在女侍官手里，扯得眼泪汪汪，“……你在说什么东西！” “昨晚上，元帅在您房里待了很长时间。”女侍官平平淡淡，就好像在说今天早餐吃什么。 “这跟……跟那什么有什么关系！”叶莎张口结舌。 恕她起床太早脑子不清醒，这两者之间有任何的逻辑联系吗！ 女侍官一副冷淡脸，说着令人心惊肉跳的话，“元帅离开的时候，衣冠不整，连风纪扣都被扯掉了，但看起来是心满意足的样子。我想着两位的关系应该有更深入的突破，当然这是好事，不过目前还未正式成婚的情况下，预防措施还是不应当忽略。” 第143章 叶莎都快被自己的女侍官惊呆了，“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温妮莎若有所思，“这是您今早不高兴的原因？” 不要说得我很失望一样…… 话说这个话题还要持续多久！ 叶莎端起架子，利落地掐断了话题继续深入的可能性，“今天还要去看瑕光舰编队的安置，再磨蹭要晚了，我不喜欢迟到。” 待在皇女身边，察言观色当然是必修功课，温妮莎及时住了口，帮皇女收拾打扮好，恭敬地送她出门。 然而嘴上不提，不代表温妮莎内心不会想，皇女生气总要有个原因，睡醒一觉都没消气，十有八九与黎元帅有关。 或许，两个人不太和谐？元帅性格直来直往，长期待在前线作战，对帝都星流行的某些玩法大概不太了解，大约也不会刻意去迎合皇女的需求；皇女又养尊处优惯了，很多事情并不亲力亲为，以往身边又没有个服侍的，碰到愣头青一定会很不适。 为殿下着想，似乎应该找时间提点一下元帅阁下…… 经验老道的首席女侍官把事情想得异常复杂。 …… …… “老丁，摆渡艇要起飞了，准备登机。” “知道了，我最后交代几句。” 老丁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朝停机坪的人挥挥手。 小罗布也跟着站起来，把手里的宽檐帽递给老丁，脸上露出羡慕之色，“雷柏星是什么样子啊？那里大不大？” “比雷柏卫一当然大得多。”老丁接过帽子戴上，觉得有点遮挡视线，又把帽檐往上折起。 “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儿去？”小罗布问。 “不行。”老丁在小罗布的头顶揉了一把，“这次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为什么？”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 小罗布完全不懂老丁脸上的忧虑之色，只是遗憾不能跟去首府星球开开眼界，抬头望着天空中绿色圆盘似的雷柏星，依依不舍的，老丁喊了几次他都不肯走。 “小毛孩子，啥都不懂。”老丁摇摇头，转而对手下几个精明的年轻骨干道，“我不在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事情，就交给你们看顾了。” 年轻人们七嘴八舌地应下。 “放心吧老丁，事情我们都是做惯的。” “现在情况好得多了，今天还有批建材会从雷柏星发过来，我会盯着他们卸货的。” “那个贵族小姐没骗咱们，现在吃的喝的管够，没看小罗布都胖一圈了。感觉雷柏星的新总督跟边境侯不太一样，是真的把咱们重视起来了，老丁你这次去雷柏星，说不定还能挣到些好处呢。” 听着这些兴奋的言论，老丁不好反驳，只得在心里叹气。 都还是年轻人啊。 光看表面现象，确实，雷柏卫一现在鲜花着锦，一派繁忙喧闹的模样，跟几个月前不可同日而语。 矿场上搭的木板房早已经全部拆除了，空地上全都是重型机械和基建机器人，小的如蚁群，大的比楼高，分工明确，搬运着建材和设备满地爬，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建起矿场基地，面积足有上千个停机坪那么大，一眼望过去都看不到边。 在建设规划上，这片空地还只是外围的住宿和管理区域，今后辉曜石矿场的工作人员都会进驻此地。 再往矿山的方向去，漫天都是施工无人机和巨无霸吊车，围着矿场的核心位置搭建全新生产链，从原石开采到加工冶炼，每一条生产线的建设都有专人监工，从源头上就杜绝了机密信息外泄的可能。 矿工们最近都不太回小镇了，那边同样在大搞建设，每天一出门容易吃灰吃到撑，所以家属们索性都闭门不出，等着工程完毕后直接入驻分配的新房。 就连青空之上，也是一片忙碌之景。 工程舰的巨型机械臂搭载着防护盾，正在重新组装防御介质，运输舰和摆渡艇在入口处往来不停。 除了这些肉眼可见的变化外，雷柏星派来的督察官已经接手了雷柏卫一，随着行政工作的恢复常态，每个人都将重新通过身份识别，建档立户，以避免克隆人间谍的事件再次发生。 听说督察官已经许诺，等到统一身份识别结束之后，会补发这些年来边境侯政府欠下的薪水和前线补贴，按新建id自动打入矿工及亲属的账户上，如果家中有烈士或军属的，还会按照帝国法另加抚恤。 总之，对雷柏卫一而言，这是近十年来最好的时光。可以期待的是，很快这颗荒芜的小卫星就将重新繁华起来。 所以大家听说老丁被招往雷柏星，都很为他高兴，以老丁的能力，说不定能在雷柏星上谋个一官半职。 没人明白老丁脸上的愁容从何而来。 众人欢欢喜喜把他送上摆渡艇，还在起航前冲他一个劲挥手，尤其以小罗布招呼得最欢快。 只有老丁心里清楚——他即将去见的，正是那位不久前到访雷柏卫一的贵族小姐。 也是雷柏行省的现任总督，皇女殿下。 他没有忘记当初皇女在雷柏卫一时，自己是如何串通雷啸鸣，假作不知皇女身份，借机哭穷卖惨的，过程中还很是让皇女暗吃了些苦头。 虽说皇女确实践诺，让雷柏卫一的艰苦困境瞬间变得不再是问题，但……谁知道皇女心中有没有暗藏不满呢？ 第144章 毕竟自那天之后，雷啸鸣就音讯全无了。 只是匆匆一面的接触，老丁并不了解皇女为人品性，他不敢寄希望于对方宽容大度，所以在摆渡艇着一路上，他满脑子都在思考应对方法，有什么都自己担最好，千万不要牵累到雷柏卫一的其他人。 这脑子一活跃，时间就变得极快，摆渡艇落入短程客舰，又通过客舰来到雷柏空港，再从空港摆渡转到地面口岸。 “请出示您的身份id。”口岸海关机器人正等着老丁。 老丁从皮夹克的胸口袋里抽出张纸，抖开，递给那机器人。 “请出示您的身份id。”机器人重复了一遍，它要扫描的是身份id，超脑投影码也好，身份id卡也好，总之不是这张纸。 老丁不耐烦地皱起眉，绕过傻不愣登的机器人，直接敲了敲不远处的人工窗口，把那张纸按在玻璃窗上。 “我是接总督府诏令来的。”老丁说，“身份id需要保密，确认流程请直接联系总督府。”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看了看那张纸，工作台上的超算电脑中，立刻投影出那份文件的电子版本，秘钥两相对应，确认无误。 工作人员连忙按住超脑，“请稍等。”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赶来，看上去二三十岁，魁梧精壮，但外貌最具特征的还是两条剑眉，浓黑如墨。 年轻人因为迟到，正觉愧疚，那两条眉毛就跟着耷拉下来，满脸都是生动的诚恳。 他向老丁伸手，“丁长官，不好意思久等了，请跟我来。”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走。”老丁眯起眼，上下打量对方。 “都是情报局的下属，您知道规矩，很多事我不方便解释。”年轻人挑起浓黑的眉毛，一脸“你懂的”。 老丁哼了声，“情报局现在流行这么穿了吗？黑西装还打领带，哟还穿皮鞋，这年头酒吧看场子的都没这么显摆，你这样的小朋友，我能一枪一个。” 年轻人不以为忤，反倒哈哈笑了两声，“怪不得雷处长专门指了我来接您，换个脾气暴躁的，说不定当场就要跟您练练手。” “姓雷的都混上处长当了？我当年带队出任务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撒尿和泥巴嘞！” “要不说您是老前辈呢，雷处长一直强调，让我们多多向您学习，经验永远是咱们这一行最大的财富啊。”年轻人一笑起来就眉飞色舞的。 “这话还像点样。”老丁把文件折巴折巴，皱皱地塞回胸口袋里，“咱们这会儿要去哪？” “到了您就知道了。”年轻人呵呵笑着，“咱情报局不就讲究一个神秘感嘛。” 老丁抱着双臂，面露不满，“从上到下都是谜语人，老太婆带出来的，果然还是那么神经兮兮。” 年轻人眼睛笑成一条缝，整张讨喜的圆脸上，就数浓黑的眉毛最显眼，“局长老太太就这么点爱好，咱们下面的不都得按上头的意思办，所以您也别为难我了，我这样的小朋友您一枪一个，就别再试探了吧。” “哼，谁耐烦试探你。”老丁扬扬下巴，“还不快走着。” “车就在外面，您跟我来。” 年轻人走在前面带路，把老丁带到口岸停车场，悬浮车随着超脑导航，自动定位到车道前。 给老丁打开后车门，送他坐好，之后年轻人绕到另一边，也上了车。 悬浮车根据设定好的目的地，智能上路，只要中途没有遇到意外事故，或是车主通过超脑主动控制，车辆都不会无故停航。 也因此，车内发生的事情，一点都没有影响到悬浮车的飞奔。 年轻人的枪口正顶在老丁头上，而老丁缩在皮夹克口袋内的手，也指着年轻人的心脏。 第076章 狂枫烈雨06 老丁心内暗叹。 退休多年，在雷柏卫一那个地方挖挖矿，管管事，告别谍海生涯那么久，身手早就不如过去灵活了。 和年轻人拼速度，实在是比不上了啊。 他晚了一步，没能在年轻人之前出枪，就被人把枪口顶上了脑门，一旦动手，对面的赢面显然比他大。 老丁遗憾道：“我就是不太明白，对付我这种退休的糟老头子，何必搞这么兴师动众。” “上面的意思，您懂的，这可不能怪我，其实生活中我一直很尊老爱幼。”年轻人笑面虎似的，圆圆的脸廓看着厚道可喜，实际上扣扳机的手稳得不行。 “谁派你来的。” “您不是已经猜到了嘛。” “皇女殿下就这么记仇？” 年轻人笑呵呵，“殿下的尊严被冒犯，总要有人来承担后果吧，不然岂不是人人都可以骑到殿下头上，皇室的威严何存？但可惜，雷柏卫一是重要的战略资源，不容有失；雷长官又是雷柏星情报处长，殿下还要用他……算来算去，不就只有您来接受这怒火了。” 老丁：“……这是觉得我必死无疑，所以才跟我说这么多？” “是啊，毕竟我尊老爱幼嘛。” 老丁默叹，“殿下还有别的话吗？” 年轻人这才补充道：“哦，还说了，您就安心地去，她保证此事一笔勾销，绝不牵连任何相关人等，雷柏卫一作为战略要地，她也会尽力照拂。” 第145章 “……请转告殿下，记住她的承诺。”老丁沉沉道。 年轻人笑答：“殿下从来言而有信，您不是亲自体验过了嘛。” “呵，确实，替我谢谢莱雅小姐，雷柏卫一终于不用再挨饿了。”老丁说完，松开了口袋里的枪，把双手举过头顶，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这么干脆就放弃抵抗了，老情报员都像您这样擅长审时度势吗？”年轻人摸出副电击镣铐，把老丁双手铐住，又搜出老丁口袋里的枪，扔到一边。 “身为帝国人，进了情报门，早就有死于非命的觉悟。”老丁垂着眼，看着年轻人把他身上藏的武器全都搜刮干净，还把他的帽子扔到了车前座，“不过临终前能得到殿下的再次承诺，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说得好。”年轻人赞了声，“放心，我动手很利落的，不会让您受苦。” 确认老丁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年轻人又掏出个超脑强拆器来，对准老丁的太阳穴。 枪型的超脑强拆器扣下扳机，细如针头的微型探头便扎进老丁皮下，截断超脑的所有神经联络，随后随着探头拔出，超脑便从颅内拆除，最后在太阳穴上留下个5mm大小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 当然，这样粗暴的拆除方法，比不上手术方式细腻温和，老丁疼得不由自主皱起眉头，不过他始终没有吭一声。 年轻人放下超脑强拆器，换回电磁脉冲枪，最后问，“还有遗言吗？” “没有了。” 接着，“呯”一声枪响，老丁应声倒下。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尝试反抗。 “我是真的不喜欢欺负老年人啊。”年轻人感叹。 他摸了摸老丁的脉搏，确认没有异常，才从座椅下面抽出个急救箱，给老丁处理强拆超脑造成的伤口。 而他刚刚朝老丁开枪的位置，却奇怪地没有一丝血迹。 …… …… 漫长而无梦的黑暗后，老丁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回想起闭眼前经历的一幕幕，随着记忆复苏，那些画面逐步变得清晰，所以他越发觉得困惑，为什么自己还能够睁眼。 年轻人开枪时的枪声，确实是电磁脉冲枪没错，直接对准颅脑，不可能射偏，而且老丁能感受到自己确实是中弹了。 那他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 老丁环顾四周。 这是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大约是新装修的，空气中还有着淡淡的油漆和胶水味，家具都还没仔细布置，显得有些空旷，而老丁所坐的，只是靠墙的一个小板凳。 一台机器人顶着(-v-)的表情，吭哧吭哧地跑来跑去，机械臂拿着去味消毒剂，正在清洁空气中的装修余味。 “你又是谁派来的。”老丁瞅着机器人。 机器人(0w0）：“先生需要服务吗？” 老丁完全不客气，“一杯旧历时代的红星二锅头。” “存库搜索失败……”机器人(tat)。 “你一个清洁机器人在这里做什么接待。”老丁哼笑，“让真正管事的人来，比如之前给我一枪那小伙儿……就结果而言，他手艺粗糙得很啊。” 机器人吭哧吭哧跑出去了。 又等了片刻，终于有人声靠近，来人不少，听脚步有男有女。 门推开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眉毛浓黑、圆脸爱笑的年轻人。 但他没有给老丁任何眼神，这会儿也没在笑，只笔直地挺立在门边，脚跟并拢，发出干脆的立正撞击声。 随后进来的，又是一名英姿飒爽的短发女性，以老丁的眼光看，对方脚步稳健，行动如风，进来后就直接站到老丁身后，一双黑瞳紧紧盯住他。 老丁顿时感到一种强烈的被压制感。 高手——他脑子里冒出警告。 他毫不怀疑，一旦自己做出任何异常举动，这名女子会如闪电般出手，掐断他的咽喉。 幸好这种对峙时间并不长，片刻后，老丁的救星便出现了。 “又见面了。” 来人身着一条银灰色的及膝裙，行走间周身银丝光华流转，简单的剪裁搭配不简单的质地，着实引人注目。 老丁便知道，这正是不再需要隐藏身份的皇女本人了。 皇女的面貌已经与之前在雷柏卫一时不同，略显稚气天真的易容伪装卸去，目光中多了锐利的锋芒，气势不怒自威。 “向您致敬，皇女殿下。” 老丁站起身，右手握拳在胸口，微微朝叶莎鞠躬。 “头上的伤怎么样？”叶莎一眼就看到老丁头上的包扎，裹得七歪八扭，看上去不像个正经处理。 老丁摸了摸头侧，“托您的福，还是疼得厉害。” “这是在怪我了。”叶莎笑了笑，和老丁面对面坐下。 “不，实际上我很感激殿下宽宏大量，没有计较我曾经的冒犯。”老丁回答，“只不过我仍然迷惑，今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又想利用我达成什么目的，如果您能为我解惑，那我实在感激不尽。” “不愧是帝国情报局的老资历，你的直觉确实敏锐。”叶莎说着，转头吩咐道，“苏笑先留下，莫回，你带着人守在外面。” 第146章 “是。”守在门口的年轻人应声，随后退到门外，悄无声息地合上门扉。 “原来那小子叫莫回。”老丁睨着门口，“怪不得不像情报局的人，闻着就一股子铁血杀伐的气味，远征军团的吧？” 叶莎不免笑问：“那情报局的人，闻着该是什么味儿？” “当然是粗茶淡饭的味道。”老丁的答案却出人意料，“看上去就阴险蔫坏的，绝对不适合干情报这行，就比如雷啸鸣，那家伙特别典型，您看着人是老实忠厚的，长相普通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平时也没什么存在感，但在周围的人中口碑极好，正直又讲义气……所以谁会怀疑他背后其实是个间谍头子？”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叶莎不由得笑起来，“怪不得雷处长向我推荐了你。” 老丁嘿嘿一笑，索性直接问：“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一些不适合公开的事。”叶莎说，“你一直是雷柏卫一的实际管理者，对于假冒顶替帝国人身份，暗中流入帝国的克隆人，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早期没有特别关注，雷柏卫一说大不大，但说小嘛……好歹也有几万号人，我平时管理整个星球，那里破烂成什么样殿下也见过，实在无法关照到每一个人。” 老丁无奈地叹口气，而后接着道：“但后来雷啸鸣察觉人口数据对不上，顺藤摸瓜查到雷柏卫一来，这事我是知道的，那之后我就开始注意人员信息了，发现谁有问题的，都暗中记下来。其中一些人造成了严重情报泄露，我配合雷啸鸣他们把人清理掉，另外一些始终在蛰伏，我也就只是观察，记录情况——毕竟我不是正经官员，靠着大伙儿的信任才来管事，但严格来说并没有执法权。” 他看了叶莎一眼，露出庆幸的笑容，“好在最近，您的总督府派了治安督察官过去，哎，话说回来，还是殿下有识人之明，选的人就是能干得力，不过几天时间，就把雷柏卫一管得妥妥当当。这次临行前，我已经把手里的人员记录全都转交给了他，相信他一定会给您一个好的答复。” 叶莎听完这话，笑意更浓。 老丁这番话极有水平，听着诚恳，却又不着痕迹地撇清了自己的责任，而后展现自己在调查中做出的贡献，最后还轻轻地给皇女来了一记马屁。 不愧是连雷啸鸣都夸赞的老滑头。 “看来我手头的任务非你莫属了。”叶莎边说边起身，走到办公桌边，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文件夹。 她重新走近老丁，伸手将文件夹递来，“一旦接过这个文件夹，老丁这个人就不复存在了。” 老丁的目光落在文件夹上。 他深深吸了口气，“如果我拒绝接受呢？” “那么今天，你只是在雷柏星遭遇了一场车祸，不慎碰伤了额头，我会派人送你回雷柏卫一，让你成为真正的镇长，你可以在老家颐养天年，而后平静地度过接下来的人生。” 老丁又问：“那我要是接受了……” 叶莎的眸光变得深邃。 “那么，丁剑钟将在今天的车祸中死亡，而你将重新回到刀光剑影诡谲谍海之中，面对不可知的风暴、不可知的敌人，当然，你也可能死得寂寂无名，因为你的任何行动都是个人行为，与帝国情报局、与雷柏总督府、与帝国皇女均没有任何关联，我将不会承认你与我曾见过面，不会有任何证据表明这场谈话的存在，你也不会从任何官方渠道得到支援和协助。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真实的身份，不会有人知道你立下的卓著功勋，你只能躲在幕后操纵风雨，在最隐秘的战线上指点生死，直到任务完成，或者不再需要你的那一天。” “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受了。”老丁又深深呼了口气。 沉寂已久的心脏，似乎感受到了澎湃涌入的热血，再次炽烈地跳动起来。 充满挑战的深渊就在面前，他站在渊口，只觉浑身毛发竖起，一种无可抵挡的吸引力在渊底呼唤他。 越是危险，越是沉迷。 仿佛回到了决定命运的那一天。 那年，丁剑钟不是被选中的情报员，而是自愿加入的情报局。 “我年轻的时候很喜欢冒险，爬山、下海、独自去荒芜的星球冒险……那种朝不保夕的滋味，却让我充分感受到生活的激情，当年进入帝国情报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本退休后我也服老了，想着发挥点余热，让老家的人过得好些，没想到今天您的话，让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曾经。” 老丁接过文件夹，再次朝叶莎行礼。 这次他把杂乱的白发撸顺，微佝的腰杆挺直。 敬的是军礼。 “感谢您给予的新生，尊贵的殿下，我想往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愿您所向披靡，永远明丽，一如今日。” 第077章 狂枫烈雨07 老丁出门的时候，那个叫莫回的年轻人还没走，尽忠职守地站在门口。 “小伙子，来来来。” 老丁怪笑着走过去，拍拍对方的肩膀，“殿下说，你以后就跟着我干了，不打不相识是不是？咱们也算有缘分啊。” 第147章 莫回看他一眼，浓眉挑起，“真幽默，您不去讲相声可惜了，保护旧历时代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就靠您嘞。” “你当我在开玩笑啊。”老丁抖了抖手里的文件夹，眼中露出一抹报复的精光，“皇女殿下刚刚亲自点的头，已经把你从侍卫队里除名了，今天你就跟我走，咱爷俩这就天上地下，去当全星际最杰出的谍海枭雄！” 莫回笑眯眯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皲裂的痕迹。 他知道的，这糟老头子是情报局的老人，也猜到这次皇女恐怕会交给老头什么重要任务。 可莫回完全没有想过，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啊！ 莫回一直是苏笑的副手，原本是远征军团司令部直属应急突击队的副队长，脱离远征军团后来到殿下身边，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女麾下侍卫队的副队长。 但侍卫队只是暂时称呼，皇女即将把侍卫队扩建为一整支护卫团，按照三三编制，下面划分三队，每队又辖三组。 作为皇女的亲信部队，这支护卫团与其他地方守备军的地位截然不同，它受皇女指挥，并直接隶属皇室，但成员却从帝国各大军团中选拔，在可预期的未来，它将与北宸禁卫分庭抗礼，成为帝国第二大的皇室禁卫军。 正是因为有着如此光明的前途，近期各大行省各大军团的选拔赛举办得是如火如荼，为了争夺一席之地，帝国的精英们差点在模拟舱里把脑浆都打出来。 连普通侍卫的岗位都如此难求，更别说各组各队的正副职务了，送上来的名单里，可谓藏龙卧虎八仙过海，其中不乏授过勋的英雄，负责遴选的苏笑都挑花了眼。 当然了，身为根正苗红的远征人、黎奂元帅的直系下属（曾经）、皇女侍卫队的元老级人物（自封）……莫回当然是可以有资格，拿到一个内定的队长职位。 所以莫回最近整个人的境界都得到了升华，腰直了，腿不疼了，上班站岗也不摸鱼了，碰见同僚战友倍儿有面子，看见叶莎都恨不得滑跪大喊“殿下万岁”。 大好形势，前途光明，未来的帝国栋梁。 怎么可以去当阴影里见不得光的间谍！ 莫回猛地回头，双手扒着门框，朝里面的皇女和上司哭诉，“殿下！队长！你们不要我了吗！” 里面正在谈话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狐疑地看过来。 苏笑说：“我倒是想，你这不是跟牛皮糖一样粘着呢么？” “我不走！”莫回大喊。 叶莎问：“谁要赶你走？” 莫回眉毛皱成一团：“不是殿下和队长吗！” 苏笑和叶莎对视一眼。 叶莎叹气：“这孩子怪天真的。” 苏笑颔首：“难怪人家嫌弃呀。” 莫回：“……” 所以我是真的要去当间谍了吗qaq …… …… 老丁当然没有招某个年轻气盛的家伙当手下。 即使是他见多识广，在听完皇女的详细交代后，也忍不住心惊。 ——“在克隆人、瑕光号等事件中，都出现了假造的帝国公民身份档案，这些档案内容从系统中很难判断真伪，大量被提供给帝国的敌人进行破坏活动。我需要你查询调查这些身份档案的来源，并且获得确凿证据。” 虽然皇女没有明说，但老丁阅历丰富，当然能明白她的未尽之言。 没有帝国内部的签发审核，这些身份档案怎么可能获准使用？如今帝国的超脑应用技术在全星际都数一数二，能够骇入皇家科学院宸宇系统的外部力量，屈指可数。 如果那些外部力量都可以排除，那么破坏身份信息库的，就只有内部的蛀虫了。 调查内部蛀虫，却不通过官方的督查渠道，偏偏找了个已经退休多年、居住在边境小镇、隐没于众人视线之外的前任特工…… 这后面显然有大鱼要钓，且还是不能被惊动的大鱼。 所以老丁只是跟莫回开了个玩笑，为隐隐作痛的脑袋报复一下对方。 侍卫队成员在皇女身边出现过，很容易就能被查出身份来历，当然不适合参与这项调查。 这是只属于暗影的战场。 老丁走得非常干脆，他要搭乘今天的星旅快舰，尽快离开雷柏星。 “跟丁剑钟的联络渠道，一定要隐秘安全，等他建立调查小组，定好代号和联络方式，再来向我汇报。”叶莎对苏笑道，“这件事你亲自跟进。” “我明白，殿下。”苏笑应道。 这时候，扒在门框上哭唧唧的莫回，突然把眉毛捋直了，再收起丰富的表情，整张脸竟变得冷酷起来。 他看向走廊末端正在走来的陌生人，严肃喝令：“站住，不要继续往前，告知你的来意。” 来人听从了莫回的警告，原地站住没有靠近，声音远远传过来，嗓音听着很清脆，与其说年轻，不如说更像个少年，“抱歉，我是第一天来报到，不知道市政大厅的规矩，请问这边是禁止进入的吗？” 莫回不答反问：“你是哪个单位的？要找哪个部门报到？” “呃，事情说起来比较复杂——我隶属帝国军事学院，但这次是受皇帝陛下的单独委任，前来向皇女殿下直接报到。本来我早上去了总督府，可总督府说殿下不在，让我来市政大厅找；但市政大厅又还没完成入驻，到处都是人和人和人，谁也不知道皇女殿下的办公室在哪，我是一层楼一层楼问上来的……话说回来，请问您见过殿下吗？” 第148章 叶莎在办公室里侧耳听着，越发疑惑。 父皇单独派来的人？不记得父皇有提过啊。 叶莎给苏笑使了个眼色，错身走到了苏笑背后。 苏笑也暗中提高了戒备，冲着走廊扬声道：“莫回，带他进来。” 然而两人都没想到，跟着莫回走进办公室的，竟然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对方的目光直接落到叶莎身上，带着种热切的熟稔。 他在五步外停下，对叶莎行礼，“帝国军事学院机甲战斗系副主任，中校师微纳，向殿下致敬。” 苏笑接过师微纳手上的证件和文件，超脑扫描确认无误后，向叶莎点点头。 “你好。”叶莎秉持礼节颔首，“你说自己带着陛下委任而来，可我不记得听父皇提起过。” 师微纳露出意外的表情，“我是受军事学院推荐的，临行前陛下亲自接见了我，让我到雷柏星后，一切听从您的吩咐。陛下还说，虽然是您主动要求进行训练，但作为您的教练，必须考虑到您的身体情况，所以我可能需要待在您身边一段时间，以制定符合您的训练计划。” 训练计划？ 叶莎接过师微纳递来的委任状，仔细看了看，一些沉睡的记忆突然有了苏醒的迹象。 对哦。 似乎，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她曾经跟父皇开口，要了个训练体能的教练来着。 这事她都快丢到后脑勺去了。 …… …… 随着帝国和联盟停战协议的签署，远征军团便开始战略收缩，按照帝国军部的命令，三大舰队将从前线战区调防雷柏行省，在雷柏守备军建设完成前，暂时替代守备职责。 远征军团司令部要搬进雷柏行省的守备军司令部，各舰队要重新调动重新布防，所以黎奂最近也很忙碌，每天早出晚归，即使诸多工作不需要他亲自去做，但作为整个远征军团的指挥者，到场本身就有意义。 他回到总督府时，天已经很晚了，却刚好在门口碰到返回的叶莎。 “殿下，真巧。”黎奂摘下军帽，径直朝叶莎走过去。 叶莎骤然想起早上和女侍官那些对话。 她一开始想避开，后来发现自己身边拥挤的随员太多，实在避不过去，只得清咳了声，对着黎奂没话找话，“元帅才结束工作么？今天回来得可真晚。” 黎奂挑眉，“原来殿下关注过我回家的时间吗？” 他那个“回家”的用词，让叶莎不由得挑起眉。 叶莎和黎奂并肩往总督府里走，顺嘴调侃：“自己的未婚夫当然需要自己关心。” 黎奂瞥她一眼，“是么，可今天是我近期下班最早的一次。” “……”叶莎笑意僵住。 “而且一天不见，您也不问忙不忙，累不累，去了哪。”黎奂接着说，“殿下也从来不问我吃过没。” 叶莎很会审时度势，“好吧，元帅吃了吗？” “……没有。” “啊，那就快去吃饭吧。” 黎奂又等了几秒，发现叶莎这就没下文了，忍不住皱眉，“所以殿下就是这么关心人的？” 叶莎没想到他今天这么执着，后面跟着一大堆随员，又不好拂他面子，只得说：“您希望我怎么关心？” “比如您叫厨师准备一桌夜宵到房里，这样我就可以顺便吃个晚饭，诸如此类。”黎奂很好心地给出了建议。 叶莎定定地看他一眼，确认身边这个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元帅阁下，连身上的气息也是昨天闻过的，没有烟草味或酒味，只有衣物洗涤剂那类淡淡的清新味道…… 不是，她为什么要去闻他身上的味道。 叶莎瞬间回过神来，竭力保持着正色，退后小半步。 “就照元帅说的办。”她侧过脸，对迎接上来的女侍官吩咐。 女侍官面无表情地应下，“是，我会安排的，但时候已经不早了，两位用餐请注意时间，好好休息。” 被温妮莎淡淡的视线扫过，叶莎后背一紧，某些不宜在众目睽睽之下深谈的话题再次冲进脑海。 她顿时觉出几分尴尬，冷不丁视线扫到跟在身后的人，赶紧提溜出来当做转移话题的工具，“咳咳，对了，温妮莎，后院那些房子还空着很多，请给师微纳也安排个住处。” 接着又对师微纳说：“有什么需求就跟温妮莎提，挑个离主院近的位置，之后我们每天见面也方便。” 师微纳越众而出，少年个头高挑，长相也很俊朗阳光，笑起来嘴边两个酒窝，很是可亲，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正要向皇女表达谢意，却被人打断。 “这是哪位？” 黎奂抱着双臂，垂眼看向师微纳，目光充满审视。 第078章 狂枫烈雨08 正好亲随都在，叶莎便将师微纳的情况都给众人解释了一番，免得之后又重新介绍一遍。 不过她主要是讲给黎奂听的，那位元帅阁下脸色虽然保持平静，但感觉上……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黎奂觑眼盯着叶莎，瞅了半天，“体能训练？既然殿下有心要改善一下自己的身体素质，为什么不来找我？” 第149章 叶莎连忙郑重其事道：“这不是元帅日理万机，怕耽误您办正事啊。” “殿下不就是正事。” “呃……元帅已经把我看得这么重了么？一句话说得我开心极了呢。” “我还记得前段时间，带着某位女士逃命的往事。”黎奂淡淡说，“提升您的自保能力对大家都有好处，也能增加周围人的生存几率，这当然是天大地大的正事。” 好了我知道我拖后腿了您不用强调那么多遍……叶莎毕竟对那件事心虚着，打了个哈哈，“军事学院是帝国第一的军事学府，师微纳年纪轻轻，就能担任机甲系的副主任，我相信，父皇既然挑选了他，那他一定可以完成这项重要的任务。” 竟然把皇帝都搬出来了，这么维护这小子？ 黎奂瞥了眼一脸懵逼的师微纳，“既然是陛下亲选，想来是难得的高手了，我一向最喜欢同高手讨教，机会难得，这位师副主任，和我比试比试如何？” 师微纳：“……”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他莫名其妙被推到风口浪尖，在众人的视线下，却也不能哑口无言，迅速斟酌一番后说道：“虽然在机甲控制方向上我有些自信，但元帅阁下是全领域作战的权威，和您比试，我几乎没有什么胜算，实在不敢献丑。” 开玩笑，一介打工仔有什么话语权，不赶紧认怂难道真的跟元帅打一架？打输了丢人打赢了……反正也不可能打赢，所以提前认输有什么错！ 黎奂很满意师微纳的识相，灼灼目光重新投向叶莎。 “呃，我们还是不要站在这里了，元帅不是没有吃晚饭么？快吃饭快吃饭，说了那么多我都饿了呢。”叶莎觉得今晚这热闹真是够了。 为什么非得在总督府门口谈这个，为什么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一个都不走！都没有其他事可干了吗！ 黎奂却没有任由叶莎转移话题，“殿下，如果真的想认真训练，靠机甲抄近道是不可取的，您不能指望每次出意外的时候，身边都恰好有台机甲。这样吧，我每天晨练和晚修的时间匀出来，替殿下弥补一下不足，您看怎么样？” “……那就辛苦阁下了。”叶莎十分无奈。 不过说到底这只是小事，既然黎奂自己愿意负这个责，她也就由他去了。 可黎奂的话还没完，“既然重点是体能训练，那就没有机甲系副主任什么事了，但人家千里迢迢来一趟雷柏星也不容易，我想着，远征军团之前一直进行空间作战，机甲驾驶这块一直是短板，没有其他军团来得熟稔，好不容易能碰到这么好的老师，不如干脆就让师副主任指点指点，也好提升一下前线舰队的作战能力。” 这理由太充分了无法反驳，叶莎只得继续点头，“军务上的事元帅是专家，您来安排就好。” 黎奂又说：“那么师副主任就不好住在总督府了，这里离军团驻地太远，来回得耽误很多功夫，也不方便教学。军团驻地最近还没安顿好，但是军官宿舍基本上整理完毕了，不如师副主任住到那边去，顺便也带一带军事学院派来的那群学员兵，老师毕竟是最熟悉学生的，让他们快点适应前线生活，也好尽快补充进各个单位。” 叶莎点头如捣蒜，觉得黎奂说得很有道理。 这么快就想到提升作战能力、培养军校学员、组建雷柏行省的守备军，不愧是元帅阁下，每增长一丝战斗力，未来面对虫族就有更多的底气。 不知道小霖那边情况如何，前段时间希文利带着联盟舰队返航，小霖领了伦曼军团一支特种部队，也跟着去了。本来计划只是探索伽玛星域周边的情况，没想到这么久竟音讯全无，今晚得再尝试联系一下，真是让人担心啊，那家伙请命的时候应该拒绝的…… 一想到正事，叶莎的思绪越飘越远。 眼看皇女沉浸在思考中，没有反驳自己，黎奂便看向师微纳，这会儿才突然想起来似的，客套地问了句，“师副主任的意见呢？虽然与陛下派您来的初衷不太一致，不过成为军团教练，那是对整个帝国舰队都有宜的事，陛下若是得知，应该也会感到欣慰的。” 师微纳：“……”您都给安排完了我能有什么意见？ 于是师微纳在总督府里还没待够十分钟，又被一脚踹到了军团司令部驻地。 他拖着行李箱，站在总督府门口等车，仰头望着防御介质营造的朦胧月光，觉得自己这一天真是过得无比漫长。 …… …… 叶莎回到自己的主院，温妮莎带着女侍们正在布置餐桌，忙碌上菜。 见黎奂跟着走进来，叶莎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元帅为什么急着把师微纳赶走？”她走近黎奂两步，眯着眼背起手，仰头盯住他。 “当然是为了军团着想，您也当场同意了。”黎奂不着痕迹退后，避开她的端详。 “阁下弯弯绕绕那么多，现在回想起来……您不就是不想让师微纳住进总督么？” 叶莎追过去，弯下腰抓着黎奂的胳膊，强迫他和自己脸对脸，“我觉得很像吃醋呢。” “他住在哪里都可以，只是住在军团方便教学，帝国一直很重视人才的福利待遇，我也是从大局出发才这么考虑。” 第150章 黎奂到餐桌边坐下，拽拽压在叶莎手肘下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抖开来，垫在腿上，“殿下吃饭吧，饭菜快凉了。” “啧啧，您这些欲迎还拒的小把戏……干脆大方承认是喜欢我吧。”叶莎拖过椅子，挨着黎奂坐下。 黎奂嗤地一笑，目光只落在满桌菜肴，都不看叶莎，“我几次三番警告过您，您怎么总是不听劝？咱们之间的君子协定都是您打破的，最后还把黑锅扣到我头上。” “这不是怕您太害羞不敢表达嘛。” “明明是被您投怀送抱给吓到了。” “什么投怀送抱，说得真难听。” “彼此彼此。” 叶莎在市政大厅已经用过晚饭，这时并不觉得饿，她坐在黎奂旁边，撑着下巴，很遗憾没能看到黎奂脸上出现窘迫。 但随着黎奂咀嚼、吞咽的动作，衬衣领间那颗喉结半遮半露，逐渐抓住了叶莎的全部注意。 她忍不住抿抿嘴唇，忽然觉得干渴，跟着也吞咽了一口，可依然不解那股燥热，便抓过桌上水杯一气灌下去。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流下，润泽了一片干涸。 可黎奂紧接着一句话，却让本已稍稍熄灭的火烧得更旺。 “殿下，那是我的杯子。” 他黑沉沉的眸子看过来。 叶莎低下头，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玻璃杯，然后又抬眼看着黎奂。 “滋味不错。”她鬼使神差地说，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 刚刚他用过自己手中这个杯子，杯沿碰过那薄唇，然后水液顺着喉管流下去时，他的喉结轻轻滚动。 微妙的细节，让叶莎的身体骤然间发生了一些变化。 一种似乎不可抗拒的本能，使她伸出手去，触碰了黎奂的喉结，食指轻轻往下一按，热度就侵袭了指尖。 黎奂呼吸一滞。 但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阻止她的动作，直到叶莎顺着他的衬衣领摸下去，扽开最上面的纽扣，露出领口下凸起的锁骨，指尖挠痒痒似的轻勾。 黎奂胸腔骤然起伏，捏着筷子的力度加大，那根脆弱的木棍发出“嘎”一声轻响。 在寂静的夜里，在沉默的房间里，这细微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 叶莎像被惊醒，收回了手，蓦地起身。 “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不陪元帅了，您用完餐就快回去休息吧。”她丢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 黎奂原地坐着，目光追随叶莎离去，直至看不见她的影子，才扔下拗断的筷子。 他顿了顿，看向被叶莎随手撴在桌面的玻璃杯，伸手拾起。 这杯子今晚两个人都喝过了。 但叶莎碰过的那里，留下了痕迹，光滑的杯壁略粘了点口红。 黎奂把杯子拿近，嘴唇与口红的印迹相贴，浅浅摩挲。 杯上似乎残存一股香氛。 “滋味不错。”黎奂重复一遍，自顾自笑了笑。 …… …… 女侍官特意等到很晚才回主院，发现房内灯火通明，皇女和元帅却都不在，只剩了一桌子杯盘狼藉。 女侍官略一想，走到窗边撩开帘子，果然看到湖中央的榭楼亮着灯。 她吩咐女侍们收拾好房间，自己朝对岸走去，路过水廊时，见新任的侍卫长苏笑正守在那里。 “晚上好，温妮莎女士。”苏笑向她行礼示意。 “您好，侍卫长阁下。”温妮莎也回应，随后问道，“殿下还在里面？” “是的。”苏笑脸上露出无奈，“殿下几乎每天都睡得很晚，我尝试劝过但是……殿下实在太劳累了，我很担心她的身体。” 过去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闲散皇女，从来不熬夜。 温妮莎叹气，“辛苦侍卫队的各位了，每次殿下加班都得守在外面，我待会儿让人给各位送些夜宵来。” “那就太感谢您了。”苏笑连忙致谢。 “我进去看看殿下。” “您慢走。” 温妮莎穿过水廊，踏入书房，一眼就看到叶莎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夜湖平静的水面。 茶几上的投影还在工作，似乎是某个小型战斗艇编队的航行记录。 叶莎听见脚步声，转过脸来看了温妮莎一眼，又继续回过头去，仿佛湖上有什么美妙又莫测的东西，神情并不似水面般平静。 温妮莎开口道：“殿下心情不好么？” “小霖已经六天没有传回消息了。”叶莎语气轻而缥缈。 第079章 狂枫烈雨09 “三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您应该相信他的能力。”温妮莎当然知道皇女说的不是伦曼军团林上校，而是她的亲弟弟三皇子叶霖。 叶莎皱着眉，把头发抓得蓬松散乱，“一开始就不该同意他去。” “三殿下很像年轻时候的陛下。”温妮莎回想起过去，“所以即便您不同意，他也会去的。” “是啊，我知道。”叶莎苦笑，“我把小霖的决定告诉父皇，父皇竟然很满意。” “因为三殿下终于能独当一面了吧。”温妮莎说，“陛下一定很高兴看到他的成长。” “所以我没有阻止小霖。”叶莎回身关掉桌上的投影，“只能等他回来。” 第151章 “等待确实令人焦虑，但不睡觉并不会等到好消息。”温妮莎语气淡淡，“您如果再这么熬下去，真有好消息传来时，您就没有精力为三殿下庆祝了。” 叶莎默了片刻，小声咕哝一句，“……我睡不着。” “您还有别的心事？” 这次叶莎沉默得更久了。 温妮莎就静静地站着，双手交叉在腹前，叶莎只要一有吩咐，她就能即刻上前响应，但叶莎什么也不说的话，她也能这样一直安静地侍立下去。 好半天后，叶莎忽然道：“温妮莎，你说，我是不是喜欢黎奂？” 温妮莎若有所思。 她想了想，反问道：“殿下还记得您的毕业晚会么？在帝国一大的时候。” 叶莎不知道这跟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答道：“不过是两年前的事情，当然记得。” “那时候殿下上学，虽然用了莱雅的名字，但一部分贵族后裔还是知道您身份的，为了成为您毕业晚会的舞伴，很多人在您放学的路上堵路，还给当时护卫的北宸禁卫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还有，枫亭宫也曾收到过大批邀请信，那些信件最后您都交给了我处理，然后我把它们都扔进了碎纸机。” “记得啊。”叶莎脸上浮现怀念的笑意，“我还记得，为了让那帮人消停些，最后我特意找了小霖当我的舞伴，哈哈哈……当时小霖还在上中学，个头却已经比我高了，他陪我跑了一天腿，晚上回皇宫还得赶作业，那家伙啊，一整天都在给我冷脸子看。” 温妮莎却道：“殿下为什么不找端阳侯？哦，当时他还是端阳侯家的世子，以您和秦世子之间的关系，至少也能互相称呼一声朋友吧，他和您同年毕业，晚会也是要参加的，舞伴找他不是更顺理成章？” “秦辞？”叶莎微微皱起眉，“他毕竟是端阳侯家的人，毕业晚会在帝都星算是很重要的社交场合，和秦辞一起的话，等我身份公开以后，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揣测。” “这样的揣测一直存在，殿下可能不知道，许多人认为您成年后会与端阳侯订婚。所以当初您和元帅阁下的联姻，实际在帝都星上层圈子里引起过很大的震动，贵族们暗地担忧，猜测这是陛下对军壮派的又一次倾斜。” “呵，贵族。”叶莎冷冷嗤了声，“他们当然会考虑这么多，所以我不想给他们任何错觉，当初父皇就是对他们过于容忍，才让他们胆子大到开始动歪脑筋，不然母后也不会……” 说到这里，叶莎忽然收了声，只是恨恨咬牙。 “殿下不找端阳侯当舞伴，情有可原，那您为什么不请其他出身平民的同学？您当初人际关系还算不错。”温妮莎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让叶莎浮动的心绪慢慢稳定下来。 叶莎便又开始回忆，“当时……我好像也没有想那么多，与其随便找个人跳舞，还不如找家里人，正好小霖的身份也没公开，找他一起去，我也能自在些——要是找哥哥那就麻烦多了，全星际都认识大皇子那张脸。” 温妮莎继续提问：“再过几周就是标准时的新年庆典了，雷柏星也会举办新年晚会，殿下作为总督自然要出席，这也是您第一次正式以总督身份参加公众活动，那么到时候，您又会找谁做舞伴呢？” 话音未落，叶莎脑中便已经浮现了一个人影。 还有别的选择么？ 好像没有，她下意识就想到了他，而且似乎从身份上、关系上、各种角度上考虑，都没有任何理由不找他。 等新年庆典时，叶霖就该回来了。 可是这次，叶莎没有想到再让叶霖替代。 叶莎终于明白温妮莎兜这么大个圈子，到底想说什么了。 “所以我是喜欢他的，是么？”叶莎脸上露出迷茫之色，“可我对他……感觉很复杂。” 她不好跟温妮莎说前世经历，只能潦草地解释，“在某些事上，我对黎奂有所怀疑，但还没有确凿证据，我也不希望冤枉了好人，所以不能直接跟他提。” 前生，远征军团三大舰队同时违反命令，抛下亲征的皇帝绕开战场远遁，这件事直接导致了叶离的牺牲，也使防御阵线上出现了巨大的缺口。 帝国因此而走向了毁灭的深渊。 今生自那夜钟声中醒来，叶莎奔赴前线，小心翼翼与黎奂近距离接触，不止观察黎奂本人，也在观察整个远征军团，包括军团的普通士兵、中级军官、高层指挥。 所有人都是忠诚而热烈的帝国战士，他们有家乡，有亲朋，热爱着军团，可以为军人的荣誉献上一切，可以为了胜利前赴后继。 都说一个指挥官领导的军队，会潜移默化般具有这个指挥官的性格，远征军团的三大舰队，就很像黎奂。 他们睥睨敌人，甚至也睥睨友军，就连沧澜舰后勤部门守仓库的，都有股子“老子军团天下第一”的狂气。 没有一个人像是逃兵。 叶莎一直让雷啸鸣悄悄盯着远征军团，帝国情报局本就喜欢从军中遴选人才，也有相关的情报渠道，这段时间以来，反馈回的消息都是一切正常。 这与叶莎经历过的前生产生了巨大反差，反而让她如鲠在喉。 第152章 如果每一个人都没有问题，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如鲠在喉的那根小鱼刺，越扎越深。 也正是因此，叶莎不敢对黎奂报以全盘的信任——即使她已经察觉到自己对黎奂的感觉，与对别人都是不同的。 她仍然觉得自己应该克制。 “殿下没有必要觉得为难。”温妮莎却说，“喜欢是喜欢，怀疑是怀疑，这是两码事，就像工作不能取代生活。” 叶莎听到女侍官这番论调，十分意外，“让我一边怀疑一边喜欢他？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温妮莎反问，“您或许从小看着皇帝皇后两位陛下恩爱和谐，对其他贵族家庭不太了解，帝都星上，多得是貌合神离的夫妻，为了利益，最亲密的人能互相捅刀，最痛恨的人也能结成婚姻盟友。” 叶莎皱起眉，“我最厌恶的正是这种风气，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难道不清楚？” “殿下，您当然不是那样的人。”女侍官还是冷冷淡淡的神情和语气，“您喜欢元帅，元帅也喜欢您，这是最大的不同，您完全可以带着那份怀疑，享受与元帅在一起时的快乐；如果有一天您的怀疑落实了，那您也可以立刻抽身而退，重新寻觅佳缘。” “你这是在教我做一个到处滥情的人？”叶莎骤然沉下脸色，语调也变得比平时更高。 这是她发怒的征兆。 温妮莎向叶莎躬身，但是语气和神态没有任何变化，“殿下，您是帝国最尊贵的皇女，您可以拥有这世间任何美好的事物，皇后陛下让我来到您的身边，就是为了让我替您解决您不方便去做的事，您喜欢的，我为您找来，您不喜欢的，我为您铲除，您有所怀疑的，我就是您的眼睛。所以我考虑的永远只是殿下，只要殿下开心，滥情又有什么不可以？” “……真不知道母后听到你这番话，究竟会作何感想。”叶莎冷哼。 “皇后陛下只想让殿下这一生快乐无忧，不希望您重蹈她的覆辙。”温妮莎平静道，“但要实现这一点，只有愿望是不够的，我就是为此而准备的刀。” 温妮莎是过世的母后给叶莎留下的暗卫首领，叶莎能那么轻易答应出身远征军团的苏笑来做自己的侍卫长，也是因为还有温妮莎这张底牌。 上一世虫族侵入帝都星，在铺天盖地的虫潮中，温妮莎保护叶莎直至最后一刻，在她倒下前，没有一只虫族可以接近叶莎身侧。 这让叶莎禁不住心软。 “你说得对，我是皇女，很多事我可以做，也不会有任何后果——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不想。”叶莎情绪缓和下来，“这是我的底线，也希望你了解这一点，类似的话，以后我不想再听到。” “……所以殿下才是殿下。”女侍官看着叶莎，唇角竟罕见地浮起一丝弧度。 皇后陛下去后才多少年，殿下变化已经这么大了……陛下如果在天有灵，一定既心疼又欣慰吧。 因此女侍官越发绞尽脑汁，想替皇女殿下解决眼下的难题，“或者还有另一种方法，殿下无法割舍这份喜欢，也不能消除那份怀疑，不如尝试着去掌控。” “掌控？”叶莎一愣，看着女侍官。 “掌控他，驾驭他，让他爱上您，让他不会做任何不利于您的事，让他再也没有伤害您的心，让他永远和您站在一起。” 叶莎哈哈笑出声来，“不可能的，黎奂那个人，或许会喜欢我，但他最爱的，永远都是远征军团。” “那殿下就成为军团的一部分，这样他爱着军团的同时，也将永远爱着您。” 第080章 狂枫烈雨10 五域联盟近伽玛星域边境，frontier-17号观察哨。 三等兵约翰入伍还没多久，刚刚经历完半年的新兵训练，就被派驻到边境观察哨，蹲在一颗鸟不拉屎的小行星上。 这里荒到连防御介质都未搭建，也就尚未产生行星级的生命自循环系统——翻译成人话是——连氧气都没有，更没有能拉屎的鸟。 边境观察哨是一个小型基地，有多小呢？就驻扎了一个班，七个人，还不满编。 老班长已经五十多岁了，头发花白卷曲，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像旧历时代的遗留古董——那两撇胡子确实是照着旧历海报的明星来剪的，用老班长自己的话说，这叫复古潮流，时尚总是一个圈。 老班长原本早就退役了，但帝国和联盟爆发战争后，联盟被帝国元帅一直压着脑壳打，吃了一败又一败，长时间处于弱势。甚至有一次战线都快推到南方郡中部了，要不是帝国进兵太快，后勤似乎没跟上，后来自己又撤了回去，否则联盟恐怕早就裤子都输没了。 因此联盟开始强制征召，像班长这样的老军人都重新回到了联盟舰队。 这些老战士作战经验是很丰富，可架不住多年闲适生活养出的富贵病啊，光啤酒肚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减下去的，身体也没有年轻人皮实耐磋磨，开个枪都手抖得厉害，要是一个个送进特种疗愈舱修复生理机能，那得额外增加多少军费开支！ 所以联盟联防部就想了个办法，把这些老战士分散安插在联盟内部，战争时期境内防御也是必须的，万一啥时候帝国就又杀进来了呢？后方有人防守，就可以把青壮的有生力量抽调到前线，也算是各安其位。 第153章 约翰只有二十一岁，作为年轻人本来也会上前线，他从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报名参军，辛辛苦苦在新兵营里摸爬滚打半年，就是为了去打仗。 联盟对军人的福利抚恤还不错，每半个月就发一次工资，如果获得军功还有额外的奖赏，约翰因此怀揣十分朴素的愿望——痛揍帝国人、多多赚功勋，攒上一笔钱退役，到时候就能带着父母和妹妹从穷乡僻壤搬到首都卡德星去，一家人好好生活，说不准还能成为街头巷尾传颂的英雄，得到漂亮姑娘的另眼相看…… 就在约翰憧憬着军功和奖赏，在新兵营里脱了半层皮，即将功德圆满的时候，前线传来消息—— 帝国和联盟停战了。 停战协议都签了。 签了还没完，以后还要搞什么星际合作开发区，重点是发展商贸和科技，大家一起赚钱钱。 打仗？ 有钱赚谁还打仗？ 约翰还没从这一系列热搜中回过神，就被新兵营一脚踹出来，分配到了这个穷乡僻壤的鸟不拉屎星，成为边境观察哨的一员。 当然啦，既然不打仗了，前线也就用不着增派新兵了。 于是约翰的英雄梦碎了，也没有唾手可得的功勋和奖赏了，派驻的边境还不靠帝国方向，而是靠伽玛星域这个中立地区，这意味着只要不是帝国人脑抽跑到这个小破星来吃土，这辈子约翰可能都看不到一个帝国人。 如果还有比上述事实更惨烈的，那就是每天被迫听老班长讲他从前血战沙场的英雄事迹。 老班长讲故事时总是激情洋溢，空间战场有着与地面战场不同的残酷，有时候只是普普通通待在舰舱里，没招谁没惹谁，就被一炮轰没了，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虽然这都是军人的习以为常，但老班长就能把这些习以为常讲得精彩纷呈。 整个班每天穷极无聊，这么偏僻的地方连个鸟都看不见，更不可能发生什么意外，每天把基地全管系统打开，就算完成任务了，之后一群人就聚在一起，开几个罐头啤酒，听老人家唠嗑。 可是约翰不爱听，越听越觉得憋屈，规划好的人生就这么发生了转折，自己再也当不了英雄了，明明家里人还等着他衣锦还乡，早知道会被分来鸟不拉屎星，他绝对不会报名参军的！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可以选择一开始就不当兵，但当了兵再想离开，性质就截然不同，逃兵是要被扭送军事法庭的，还有可能连坐家人。 所以约翰只能选择在大家欢乐唠嗑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待在控制室里，既能躲清净，心里也能舒坦些。 不过今天好像出现了点小意外。 基地全管系统是整个观察哨的核心，ai可以直接控制基地内的维生系统、防御系统、攻击系统和监控系统，基本上不用人类操心，ai就能把该做的工作做完，存档并发送上级部门核查。 约翰等人驻扎在这里，与其说是让他们观察边境，还不如说是让他们负责维护基地ai。 可今天ai始终在出错，一会儿报警说仓库有异物，一会儿说氧气循坏系统泄露，一会儿又说发现可疑飞行物，要不是约翰及时手动解除攻击指令，ai就要朝着空气狂轰滥炸了。 约翰觉得这么频繁的错误，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他立刻向老班长报告了这件事。 但老班长酒喝多了，大着舌头说：“那不是……还有你么，你在我们中间，对a……ai最熟悉了，你去守着，可以的话修一修……不……行的话，就上报，让上面派人来看看。” 老东西除了讲故事，其他啥事都干不了。 他当兵可惜了，干啥不去说书呢！ 约翰环视一圈，发现整个班除了自己，基本都已经喝高了，愤愤地摔门而出，一路跑回控制室去。 刚刚他好像听见ai又在报警，希望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但约翰跑到半路，忽然发现了不对劲——基地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被打开了，外面还接驳着一艘航泊舰！ 运载人数多的情况下，当然不能用摆渡艇一趟一趟跑，这种航泊舰就是作为运兵船使用的，小型一次能装几百人，大型甚至可以拉上万人。 为什么这里，鸟不拉屎星，会有一艘航泊舰！ 约翰不敢贸然进入航泊舰，他蹲在接驳口外，第一时间按住超脑，尝试联系自己的战友们。 然而那帮混蛋没一个回应的，该不会全都喝死了吧！ 约翰狠狠啐了一口，转头就往控制室跑，全基地的中枢管理系统都在控制室里，那里的急救箱也存储了一些应急食物，就算真的出事，也够支撑一段时间。 可约翰奔到控制室外，发现控制室的门竟然也开着！ 一些穿着陌生制服的人正在里面忙碌。 约翰在新兵营里毕竟经受过全套战场训练，他当然也学过敌我识别方法，所以第一眼就认出来，这种黑色镶银边的作战服，和联盟的蓝色战斗服截然不同。 是帝国才有的制式！ 约翰反应极快，用这辈子最敏捷的速度，拔出腰间配的电磁枪，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叫一声，“帝国人！有人入侵……啊！” 第154章 电光火石之间，约翰都没来得及瞄准任何人，就见一道黑影鬼魅般向自己冲来。 随着凌冽的拳风，他惨叫着飞了出去，结结实实撞到墙上。 顿了一秒后，约翰软软地掉落在地。 其实这房间中不止有帝国人，也有穿蓝色制服的联盟人，只不过刚刚约翰生平第一次遭遇帝国人，实在太过紧张，压根没有注意到周围。 “这家伙搞什么啊。”一个联盟军官走过去，探了探约翰的鼻息，“倒是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刚刚出手打人的家伙揉了揉手腕，闻言只是淡淡颔首。 “林上校没事吧？刚刚怎么回事？”希文利大声嚷着，正从通道那边赶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票士兵。 希文利是知道林雨真实身份的，不过因为有约在先，他一直只称呼林上校。 方才希文利刚下航泊舰，猛然听见这边动静不对，吓得他急匆匆带人以冲刺的速度赶来。 帝国三皇子要是在联盟境内出事，跟帝国的停战合作就得全部泡汤，搞不好皇女冲冠一怒，直接派黎奂带着远征军团杀过来——现在没有了边境侯在旁掣肘，又有雷柏行省的全力支持，远征军团不用再顾虑后勤，战斗力和续航力都直线暴增，到时候联盟就得跟虫族一起死。 “没什么。”林雨看了眼希文利，“烦请各位检查一下此地，毕竟是在联盟境内，我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希文利点头，不用他再吩咐，旁边的几个联盟军官立刻开始行动，把整个边境观察哨都控制起来，顺便也带走了昏迷不醒的约翰。 另一个联盟少校上前，向希文利汇报道：“议长先生，我们刚刚检查了这座基地，受到电磁风暴的影响，系统干扰严重，我想这也是为什么这座基地毫无准备，应该是没有接收到我们的提前通知。” “风暴加剧了。”林雨忽然说，“之前的星域观察记录，电磁风暴范围还没有这么大。” “是的，上个月还只覆盖伽玛星域的中央地带，现在都已经触及联盟境内了。”方才那联盟少校介绍道，“联盟天文局观测，伽玛星域中心有强烈的电磁扰动，但这与黑洞现象是否有直接联系，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此外，伽玛星域内本来有12个人居区域，都是自主执政的小聚落，规模不大，发展状况也还算平稳，但目前这些聚落都已经失联，我们虽然正在尝试修复通讯，不过……情况不太乐观。” 林雨听完后思索道：“这意味着人员不能分散，否则在电磁风暴中既无法定位友军，也难以呼叫增援，我们会处于巨大的劣势。” 他看向希文利，“议长先生留在这里坐镇指挥，我带人驾驶航泊舰进入伽玛星域，看看边缘地区是否能有收获。” “林上校要亲自去？”希文利完全不觉得这是好主意，“您作为帝国派来的任务联络官，不方便前往危险地区，我带来的这些军人也都是联盟的精英，作战经验丰富，他们可以完成这项任务。” 开玩笑，三皇子想找死可以，但联盟不能给他当陪葬啊！ 林雨的态度却很坚决，“此次临行前，皇女给我留下了大量关于虫族的情报，我需要亲自去前线验证，观察虫族的一切，它们的行动方式、攻击方式、社会体系、如何进食、如何繁育……灾难即将爆发，这次会比你我两国之间的矛盾更加残酷，如果我们不能赢得这场战争，所有人迟早都会死，争论谁先谁后没有任何意义。” 希文利暗暗叹息，只得道：“电磁风暴剧烈，我在这里联系不到外界，只会停留五天，如果五天内——也就是此刻开始的120小时之后，如果林上校还没有回来，我会直接返回卡德星，并向帝国方面通报相关情况。” 林雨淡淡颔首，戴上作战服的头盔，带着自己的副官径直离开控制室，向航泊舰走去。 第081章 狂枫烈雨11 宁琅号航泊舰是一艘帝国古阳集团生产的中型运输补给舰，首尾各安装了四门大口径联装炮，另有六台激光炮隐藏在舰身上下两侧，遭遇攻击时能够迅速翻转进行防御。 和其他战舰相比，宁琅号这点火力其实十分不够看，毕竟无论对它报以多大的期待，它也只是区区一艘航泊舰。 宁琅号常规满载可以装1000人、一个小队二十艘战斗艇、两艘摆渡艇、十个基数的动力能源罐、一百个基数的武器能源罐、以及能供给5000人吃30天的军用速食口粮。 战时状态中，这艘运输舰或许并不起眼，但它携带的力量，可以使一艘“万古级”主力战舰迅速恢复战斗力，进而可能扭转一场战局的胜负。 然而，眼下这艘重要的运输舰，似乎出了点问题。 它脱离了星际安全航线，周围也没有任何护航，就这么孤孤零零地行驶在深空之中……不，它甚至已经没有在正常行驶了，好像完全丧失了动力，就只是静静地，跟宇宙尘埃飘在一起，死寂般安静。 舰上所有灯光都已熄灭，舱腹却是大开的，这位置正是宁琅号上最大的停机坪，里面却没有任何飞艇或船只，杂七杂八的东西凌乱地飘着，生活用品、断裂的线路、破碎的仪器……甚至还有几个穿着作战服的、僵硬的人体。 第155章 显然这些人早已没有了生机，就这么悬浮在真空里，没有任何人能替他们收敛遗体。 这艘星舰应该是经历过一场战斗，舰上或许有生还者逃了，或许所有人都死了，只留下一片钢筋铁骨的废墟，逐渐化作星空的一部分。 但，每一座死去的废墟，都是星河的宝藏。 这艘破损的星舰遇难不久，上面一定还有可以吃的东西。 那几具人类尸体都是难得的美味，把他们连骨头一起嚼碎，就可以起码一周不再进食——至少那四只虫子路过宁琅号时是这么想的。 它们蠕动着头顶长长的神经触须，通过彼此触碰、散发信息素交流后，一致同意到人类的金属房子里找点零食。 于是虫子们从背部的骨槽中弹出两柄钢片般的薄翼，改换了行进路线，飞向宁琅号。 它们还挺谨慎的，在宁琅号洞开的船舱前徘徊了许久，确认那些长长的炮管耷拉着，不会再有任何火光亮起，也没有任何可能造成威胁的活物，之后才慢腾腾地，排成扇形飞进了舱门。 虽然虫子们生存能力极端强悍，但真空毕竟是负面环境，新陈代谢也得耗费比平时更多的能量，这就使得虫子们需要大量地进食，才能继续这场漫长的星空跋涉。 星空是无限的，却也是荒芜的，通常对生物来说，离群就意味着死亡。 伽玛星域能成为无人争夺的中立区域，只有零星几处土著聚落，正是因为它的广袤、贫瘠与荒凉。 四只虫子受电磁风暴影响，与虫群大部队脱离已经快半个月了，当然它们还可以继续生存一段时间，但凭借虫子自身的移动速度，想要抵达下一个有生命的星球至少还需要上千年，这意味着死亡已经是注定的。 但它们或许也是幸运的，竟然在茫茫深空里，碰到了宁琅号。 一只虫子忍受不了饥肠辘辘，震动翅膀靠近一具漂浮的人尸，先探出头顶长而柔软的触须拨了拨尸体，研究了一下包裹尸体的作战服，然后一只巨型镰刀般的胸足高高抬起，又以千钧之势落下。 目前最先进的防弹防爆头盔与那刀锋相碰，竟如同脆弱的糖片般碎裂开来。 另一只虫子似乎感觉到了食物的信号，冲过来加入了大餐，两只虫子挥舞着镰足，不过几秒钟就把那具尸体大卸八块。 另外两只虫子也没有闲着，各自扒着一具人类尸体大快朵颐。 尸块、血液和内脏，在船舱里飘得到处都是，场面一时血腥无比。 就是在这愉快的进餐时间中，虫子们没有注意到，原本洞开的船腹舱门，不止什么时候安静地关上了。 隔壁舱室，透过单向玻璃观察停机坪的众人，无不脸色凝重。 “有一定的智商，对自然环境和人造环境的区别具备认知能力。” “存在生物社群关系，最左边那只虫子似乎是一个小头领的角色，它进食后其他虫子才敢开始行动。” “胸足——为了更形象一点，我暂且命名为镰足——这是它们最重要的武器，刚才传感器传来的数据非常惊人，在这些虫子的镰刀下，目前人类的大部分装备都将失去防御能力。” 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专家正在忙碌，这些来自帝国皇家科学院、帝国一大、联盟中央研究院的学者们集合在一起，以人类目前最顶尖的智慧和能力，用最快的速度了解一个全新的物种。 “还剩最后30秒，请各位立即收拾东西，按照计划离开。”一位联盟少校掐着表，正神情凝重地注视窗外，她的身边还跟着二十名全副武装的特种精英，所有人都荷枪实弹，持枪对准单向玻璃。 专家学者们没有任何犹豫，带上刚刚拍摄的视频画面、记录数据、观察录音，安静且迅速撤离现场。 他们离开之后不久，林雨便跨进了房间，他同样身着作战服，端着把突击枪，脸容隐藏在黑色的防弹头盔后，看不到表情。 “伊丽丝少校，情况如何？”林雨在通讯频道内问。 伊丽丝少校正是希文利一派的人，即便分属不同阵营，林雨的军衔也比伊丽丝高，况且林雨还是议长的客人，因此她的态度十分恭敬，“专家都已经撤走，资料也会预先备份存储。” “计划不变，能抓活的抓活的，抓不到活的就留全尸。”林雨道，“你们都已经看到了，这些生物以人类为食，与帝国和联盟的矛盾不同，人类和虫族只会是永远的死敌，各位，我不会请你们轻易抛却过去的恩怨，但此刻，至少我们都是人类，为了身后广袤的人类世界，我请求你们同心协力，拼尽全力。” 通讯频道是公开的，除了这队联盟特种兵外，另外的舱室之中还埋伏着几只帝国和联盟共同抽调的精英，所有人都听到了林雨这段话。 帝国和联盟两个月前还在互殴，大家还是你死我活的敌人，可没想到世界变化这么快，两个月后的今天，帝国和联盟就站到了同一阵线，共同面对未知生物的威胁。 即便在场都是身经百战的精英，在巨大于人类数倍的虫子面前，还是会产生天然的惊惧，当然，严格训练和战场经验，能使他们将那惊惧压制下去，转化为强大的战斗动力。 第156章 “虫子即将进食完毕，各队注意。” 通讯频道内，任务指挥官林雨上校的声音沉稳而冰冷。 指挥者的情绪也会感染战士，大敌当前，一个冷酷强大的主心骨，能给予士兵们信心与力量。 每一个人都紧握枪柄，在通讯频道的一片死寂中，紧张而激动地等待着。 肾上腺素分泌到极致，反应能力、行动能力、对战斗的渴望都已经攀升到最高。 终于，通讯中传来一声淡然而坚定的——“行动。” 与此同时，停机坪内红灯亮起。 骤然恢复的舰内重力，把漂浮在空中的所有东西全部吸向地面，其中也包括四只虫子和它们尚未吃完的残尸。 “砰砰砰”几声巨响，隔开舱室与停机坪的所有单向玻璃全部炸碎，埋伏的战士们集体一跃而出，在牵引绳的控制下迅速降落地面。 虫子们还没从骤然变化的重力环境中回过神来，枪林弹雨就落到了它们头上，各小队迅速进入之前计划好的攻击位置，凭借相互掩护的弹幕，一时把虫子逼近了角落。 但突击枪的普通子弹打出一串火星后，竟然没能击穿虫子们的外壳，反而激发了它们的凶性。 “换燃烧弹！”通讯中的林上校当机立断。 这时虫子们已经冲进人堆，挥舞镰刀开始收割，ai系统控制的牵引绳立刻收缩，拖着绳子上的士兵迅速飞撤。 停机坪天花板上，暗藏着数百个摄像头，它们都是宸宇中枢的眼睛，一旦计算出虫子的行动轨迹，就会利用安装在士兵腰部的牵引绳进行收缩保护。 牵引绳动力极大，拖得士兵们满天乱飞，虫子就紧追在后，举起镰刀不断砍砸。 正是这一追，使虫子更深地陷入了人堆，两面都是人类，对虫子形成了包夹之势，局面对人类似乎是有利的。 但问题在于，如果两边侧翼同时对着虫子射击，失弹和流弹很容易窜到对面，误伤友军。 更不巧的是，位于这两边侧翼的，分别是一支帝国小队和一支联盟小队。 本来只要两队迅速汇合，重新寻找攻击位置覆盖弹幕，就可以阻止虫子的冲击。 可帝国和联盟的士兵显然还没有这种默契，出于下意识的敌我回避，导致帝国小队往左边跑，而联盟小队选了右边，中间顿时暴露出一大个空档。 虫子们抓住这弱点，瞬间飞扑而至，庞大的身躯把人群撞得飞散，一片混乱之中，一根牵引绳被虫子镰足斩断。 那联盟士兵被ai拉着飞了半道，突然没了牵引力，顿时自空中坠落。 而他的下方，正是另一只虫子大张的口器。 第082章 狂枫烈雨12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刀从旁飞出，扎进那联盟士兵的肩膀，引出一声惨叫。 因为飞刀带来的巨大惯性，士兵顺着力道飞出，和飞刀一起扎在墙上，虽然伤口血液喷溅得满墙都是，却也因此脱离了必死的险境。 林雨投掷长刀用了全力，眼看那人脱险，便立刻扔下空了的刀鞘，从腰侧两个枪套中拔出两柄手枪，一柄枪口短粗，口径极大，一柄却是细长枪管，射程极远。 通讯之中，他的声音依旧从容冷漠，语调仿佛永远都不会有波峰波谷，“一队，二队，跟我来；伊丽丝少校，带联盟各小队重整攻击队列；绳枪手准备。” 借着两支枪的远近配合，林雨几乎不需要瞄准时间，次次出手，次次打在虫子的复眼和触须上。 几只虫子的触须显然没有外壳那么坚不可摧，眨眼间，便被林雨精准的射击连根打断。 这也影响到了虫子的整体行动，它们不再形成统一的攻击体，渐渐分散开来，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 “压制射击。”林雨短促地命令。 伊丽丝少校立刻带着重振旗鼓的联盟小队，三排队列阶梯式不间断射击，逐渐压缩了虫子们的活动空间。 此时的突击枪里早已更换了电磁弹，终于在虫子们身上制造出伤口，姜黄色的粘稠血液散落，滴在地面时，竟发出刺啦啦的腐蚀声。 “绳枪手行动，冰枪手准备。” 通讯中话音刚落，帝国小队中迅速跑出十数人，在众人的掩护下，这些绳枪手瞄准虫子身上的肢节，利落开枪。 捕网从枪口射出，向着虫子们弹开，粘到目标的瞬间，就会放出能把人类烧成灰烬的特高压电流。 虫子们的翅翼被捕网缠住，在电流烧灼的尖鸣中，从半空坠下。 “冰枪手行动。”林雨短促下令。 十数名行动手们听命赶上，两人一组抱着粗如水桶的冷冻枪，向落地的虫子们喷射液氮。 白烟弥漫中，虫子们的鸣叫变得更加高亢，震得人耳膜生疼，即便大家都开启了头盔的隔音模式，却依然无法阻止尖利的声音刺入大脑。 部分士兵捂着耳朵在地上翻滚，还有的人口鼻都流出了鲜血。 林雨的声音却依然冷漠如冰川，没有温度，但似乎也永远不会雪崩，“继续降温，绳枪手加大电击强度，伊丽丝少校，聚拢伤员。” 伊丽丝没有任何犹豫地执行了林雨的命令。 第157章 由于希文利暗中交代过，一定要保护好林上校的安全，作战中伊丽丝一直紧跟在林雨身侧。 所以她也看到了林雨是如何在眨眼间拔刀出手救人、如何在疾跑间枪枪命中要害，他在混乱如麻的枪林弹雨中穿梭，却仿佛比旁人多了双眼睛，腾挪转折如影，竟还有余力掌握整个战场的全局。 难道是枪斗术？ 伊丽丝十分惊讶。 枪法人人都可以练，一个普通人进新兵训练营，领上支枪，练上半年，出来时枪法不说百发百中，至少也能有模有样，再加上军用配置超脑的辅助配合，上个战场已经是没有问题了。 但枪斗术不一样，这种把格斗技法和枪法融合的战斗技术，需要极为苛刻的体质条件，耐力、强度、反应、爆发力甚至大脑计算力……当每一项身体数值都达到练习枪斗术的标准后，这个人也几乎不能再简单称之为“人类”了。 就以伊丽丝为例，她身边的战友和同僚，大部分都已经是联盟中层军官，却几乎没有学习过枪斗术的。 这是一项真正需要天赋的技能。 当然，现在是星际时代，没有天赋也能创造天赋，基因改造技术确实可以让人越过这道天堑，和命运对抗，但这需要极其高昂的花费和代价。 这还没完，有了身体条件，还只是学习枪斗术的门槛，如果能穷尽精力，日夜不休练习上十数年，应该就能迈入初级枪斗师的行列了。 因此，现在全星际数万亿人类中，能够完全掌握枪斗术的人，恐怕还不及千数——比如北宸帝国那位黎奂元帅，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林雨所展现的枪斗术只是冰山一角，但还是伊丽丝这辈子第一次现场见识到这种战斗技能。 这位林上校到底什么来头？伊丽丝不禁感到好奇。 眼下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液氮冷冻和特高压电击的双重压制下，虫子们的挣扎渐渐衰落下去，士兵们推来专门定制的加大型冷冻舱，用支架撑起冻僵的虫体，移进舱内。 舱门闭合，虫子尖锐的鸣叫声似乎也被阻隔，又过了十几分钟，里面的叫声才逐步止歇。 四只虫子全部活捉。 任务完成。 四个冷冻舱都被推进了仓库，每个仓库都有一百名士兵值守，日夜换班，宸宇系统24小时监控。 宁琅号从沉寂中复活，战斗人员在超脑公共频道中通报安全后，医务人员、航行人员、研究学者从各个安全舱室中走出，匆匆奔向自己的岗位。 整艘航泊舰迅速投入运转，准备返航，同时学者们已经钻进了仓库，在严格保护下展开对虫族的研究，医疗舱也已经满负荷运转，治疗刚刚战场送来的伤员。 林雨和伊丽丝少校还留在停机坪，作为这次任务的正副指挥，他们还要等待部下们收拾残局、汇报情况。 “十六个人重伤，大多是受虫子的镰足攻击，那玩意儿杀伤范围太大了，作战服很容易被切开，我们又……不太习惯这种近身作战。”伊丽丝苦笑着说，“还有几个伤员是在交叉射击中被友军不慎打伤的，帝国和联盟之间如果要协同作战，看来还有很多东西得磨合。” 非战时情况或者必要交际，林雨的话都不多，言简意赅地总结道：“这次行动暴露的问题，我都会写进报告。” “作战记录我也会备份，转呈议长和贵国。”伊丽丝说，“如果议长打算公开，那么联防部很快就会问讯这次任务的细节。” “帝国也同样。”林雨双臂抱胸，神色淡然，“人类要尽快接受虫族的存在。” “我已经开始感到恐惧了。”伊丽丝叹气，这位少校有着一头如火般的红发，此时发丝全都被汗水浸湿，“设埋伏，搞突袭，都准备这么充分了，居然打得这么费劲，敌人还仅仅只是四只虫子，如果它们数量再多一些……” 伊丽丝想到这里，打了个寒噤，忍不住问林雨，“林上校，你说虫族的数量，到底有多少？” “铺天盖地，不计其数。”林雨想起了叶莎的话，神色虽没有变化，但内心也是紧绷，“这是生死之战。” “我们到底能不能赢？”伊丽丝眼中带着期盼。 在她看来，如果这个身负枪斗术的年轻军官说可以赢，那人类大概还是有希望的。 可惜，这个问题，林雨想了想，却觉得难以给出回答。 “人类一定会活下去的。”林雨最后说。 至少，仅这一点，他始终坚信。 …… …… 叶莎大清早就收到了好消息。 林雨发来通讯，任务完成，一切顺利，他们已经带着活捉的冰冻虫体，离开伽玛星域电磁风暴范围，正在返航的路上。 这样算的话，他还能赶回来过标准历新年。 就着这好心情，叶莎换了身轻便的运动装，把长发简单扎成马尾，跑到黎奂的院子里，对着他房门一阵狂敲。 “元帅起了吗？”她站在门口大声喊。 没人回答，但两扇房门往里自动开启。 叶莎稍稍往里探头，见黎奂赤着上身，光着脚，短发湿漉漉的，肩上披着块毛巾，似乎是刚从浴室出来。 第158章 黎奂瞥了眼叶莎，淡淡打了个招呼，“殿下今天起这么早。” “说好要开始体能训练的，我对自己的日程计划从来不食言。”叶莎说。 黎奂一顿，想起昨天提过的一茬，便说道：“殿下想从哪里练起？” “这我倒不懂了。”叶莎摇头，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阁下是教练，听您安排。” 黎奂打量叶莎，见她穿得挺像模像样的，至少态度确实正经，不禁笑容更深，“殿下今天有没有安排重要工作？” 叶莎想了想，“倒是有几个会面，不过都不是特别重要……训练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吗？” 黎奂胡乱擦了擦头发，抓了件白色t恤，慢慢套上，见叶莎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语气中的笑意越发莫测，“训练虽然不要一整天，但您最好预留一整天。” 叶莎勾起唇角，反问道：“这是在找借口，好霸占我一整天？” “马上您就知道了。”黎奂说得十分轻巧。 训练室是原本就有的，早在叶莎和黎奂还未回到雷柏星时，负责改造总督府的梁雨诗就在雷啸鸣的提议下，专门在内院选了个院子，改建成了功能齐全的训练室，里面模拟舱、体能训练舱、战术训练舱等等设备一应俱全。 侍卫队在总督府西侧有专门的舍院，他们的训练场也安排在那里，所以内院这个训练室只有黎奂会来，大部分时候其实都是空置的。 不过今天早上，那人迹罕至的院子竟然热闹起来，全总督府的侍卫和仆从都时不时侧目。 “不行不行，我干不了这个……” “啊……黎奂你别，好痛……” “我腰我腰！要断了要断了……啊你慢点！” 陈雪琴站在总督府前院，听了一阵墙角，索性也不往里面走了，跟苏笑两个一碰头，找了个地方蹲下来喝茶，顺便蹭了顿早饭。 “我说，虽然大家知道他们在干正经事，但殿下这么一喊，正常人都会想歪吧？”陈雪琴撑着腮帮，对遥遥传来的哀叫饶有兴致。 “谁说的，我就没想歪，体能训练嘛，多纯洁啊。”苏笑嘿嘿笑道，“我本来想劝殿下来着，新手初体验竟然就选了元帅那种丧心病狂的level，她怎么受得了呢？” 陈雪琴白她一眼，“这叫小两口的情趣你懂不懂，多什么嘴！” “是啊，所以我把嘴闭上了。”苏笑伸了个懒腰，“好在有元帅陪殿下，侍卫队可以稍微歇会儿，我正想补个回笼觉呢，每天熬夜陪殿下加班，早上都困得要命……话说你今天是干什么来的？” 陈雪琴捧着茶杯轻啜一口，“当然是来向元帅汇报工作，参谋长大人被处罚以后，我暂代部分职务，忙得简直像条狗。” “哈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巴不得参谋长被罚一辈子。”苏笑一副了然的模样，“那样你盼望的升职加薪不就来了？” “我一向尊敬上级、爱护领导，怎么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陈雪琴说着，远目望向后院，“最遗憾的是元帅没把参谋长打死，这种大实话难道我会说出来吗！” “菲奥娜军长一定跟你有同感。”苏笑感叹，“她最近兴高采烈的，还自掏腰包给第一舰队集体加餐来着，都是为了庆祝参谋长倒大霉啊。” “对了，说到菲奥娜，我待会儿还得去找她一趟，他们各军长现在都在守备军司令部呢吧？”陈雪琴问。 “你最好提前超脑联系一下，各军长都忙着舰队调动，怕是不一定老实坐在办公室。”苏笑没忍住八卦的欲望，又问，“你找她什么事？” 陈雪琴说：“还记得么，之前元帅不是找我去测基因匹配率，关于他和那个不知身份的女人。” 苏笑点头如捣蒜，“当然记得，后来你把咱们伪造的匹配结果给元帅看，他还大醉一场——参谋长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挨罚的么。” “我们当时还猜测，那个和元帅暗生情愫的女人，很可能是舰队成员，所以才有机会接触到元帅。”陈雪琴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说，“我一直没放弃调查，皇天不负有心人啊，终于让我给抓到蛛丝马迹了。” “什么！”苏笑大惊失色，“你找菲奥娜，难道那个女人就是她？” “……” 陈雪琴被苏笑噎个半死，拿食指不停戳她脑壳，“你动动脑子好不好！如果是菲奥娜我会直接找上门去吗！再说了，菲奥娜跟我们一样，怕元帅怕得跟老鼠见猫似的，她怎么有胆子跟元帅暗通款曲！” “这话听着怪怪的……”苏笑悻悻道，“好吧，那你的意思是，那个女人在第一舰队里？” 陈雪琴点头，神秘兮兮地对苏笑道：“我觉得我离真相不远了。” 苏笑遗憾地叹气，自己要护卫皇女，那么有趣的八卦现场是没机会去了，“如果查到结果，别忘记告诉我一声。” “那当然……对了，这些事你可得守口如瓶，我看元帅和殿下感情越来越好了，别让这他们听到这些琐事，反而产生嫌隙。” “你就放心吧，我哪有那么傻。” 第083章 狂枫烈雨13 叶莎可算是知道“魔鬼训练”这种词怎么来的了。 第159章 光是准备活动就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结果上训练舱没跑两步，好嘛腿还抽筋了，不得不让黎奂掰着她的腿给她拉伸。 这一拉更是风云变色肝肠寸断追悔莫及，叶莎几乎都忘了自己是干嘛来的。 “我们能不能……循序渐进地来？”她试探着跟黎奂打商量。 黎奂帮叶莎压着腿，闻言问道：“怎么个循序渐进法？” “……稍微柔和一点的。” “比如不用起坐的仰卧起坐？” 不用起坐的仰卧起坐？叶莎想了想动作步骤，赫然发现这不就是躺平么…… “我不是想躺平的意思。”她抱着左腿膝盖，看着黎奂帮她放松肌肉，低着头道，“我只是……一直在体质上没什么优势。” 黎奂垂着眼帘，揉搓着叶莎的右腿，双手温热充满力量，她小腿筋肉的酸麻感渐渐平复下去。 他眼也不抬地问，“殿下想练到什么程度？” “嗯……能上战场？——嗷！轻点！” “那您这辈子都没机会了。”黎奂并不给她任何幻想，“就刚刚训练舱的体测结果，您想去参军，体检都通不过第一轮初筛。” “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案吗？”叶莎问，“比如基因改造之类的？” 黎奂解释道：“现存的基因改造技术都有缺陷，差不多是洗髓抽骨从头塑造，那是在透支身体的未来，等同于饮鸩止渴。况且基因改造是大手术，没个一年半载的下不了床，殿下确定有这个必要？” “那我就没什么指望了是么。” “倒也不是，今天只能跑十步，明天或许就能跑二十步，即便最后不能日行千里，百里也是进步。” 但是叶莎并没有被安慰到，自嘲道：“从小到大我都上不了体育课，大学每次运动会我只能坐在观众席，连拉拉队也进不了，他们怕我直接当场昏倒。” 黎奂听得叹口气，放开叶莎的腿，“您还疼不疼？” “好多了。”叶莎活动了一下小腿。 “那就继续，我控制好训练量，您不会昏倒的。”黎奂转头去操作训练舱，复位后打开舱门，回头等着她。 叶莎呼了口气，双手一撑站起来，重新钻进训练舱，然后黎奂帮她调试好数值，关闭舱门。 训练舱开始转动，速度并不快，但叶莎跑了几步却已经气喘吁吁。 她天生体质就很差，这么多年能无病无灾地活下来，多亏有帝国顶尖的医疗技术和皇家科学院最出色的御医。 然而再想进一步，变成个身手敏捷飞檐走壁的高手，那就是做白日梦了，她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没有那种蜕变的潜力。 因此一直以来，叶莎对体能训练都有着微妙的抗拒心理，不是怕吃苦怕累，而是怕做得差劲，进而板上钉钉地证明自己天生残缺。 黎奂看完她的体质数值，按照她现在能承受的极致水平，给她定制了一个训练计划表，在跑步结束后，又带着叶莎一起进了模拟舱，做了射击、格斗等项目的模拟测试。 模拟结果叶莎都没眼看。 人家黎奂为了示范，和她并排同时射击，十枪过后，靶纸上只有10环中心一个着弹点。 再瞧她，被后坐力震到手抖，满天满地都是着弹点，就差把自己的子弹打到黎奂靶子上去。 黎奂却认真地记录下来，指着投影上的数据对她道：“殿下的精神力水平很高，数值……非常罕见，甚至和我不相上下。” 叶莎顺着黎奂的手指看去，她的身体素质数值都在低水平徘徊，只有那根代表精神力的数值线，远远高于其他，孤零零地悬挂在高点。 “但这有什么用？”她问。 “精神力是很重要的参考数值，殿下可不要小看它。”黎奂说，“您平时常常加班熬夜，第二天会不会感觉特别困倦疲累？” “倒不会，精神还不错。”叶莎回想自己最近的作息，“我好像只需要挺短的睡眠，第二天就可以继续工作。” 不过她一直都以为，这是由于危机逼近，自己内心有紧迫感的缘故。 “精神力目前还是个前沿领域，军部研究所一直在探索精神力的军事化运用，它代表着一个人的专注力和计算力的潜质，假设大脑是一部超算电脑，那么精神力水平就意味着大脑能处理的信息极限。”黎奂道，“模拟对战中时常出现的僵直反应，就是精神力无法满足身体消耗，导致大脑对肢体失去控制的结果。” “我没什么概念，可以说得更具体一些么？”叶莎虚心求教。 “举个直观的例子吧，殿下先进模拟舱。”黎奂在ui控制台上操作，重新开启了模拟舱的射击模块。 帮叶莎进入模拟系统后，黎奂接着跟上，两人刚闭眼就被系统传送到了一片靶场。 黎奂从满墙装备里挑拣了一番，拿起把通用制式的“雷弧”lh-3电磁手枪，递给叶莎。 然后他站到叶莎身后，几乎与她相贴，热息暖烘烘地从背部传来，但又严谨地保持着最后的礼仪距离。 修长的手包裹住叶莎的右手，黎奂低声指点道：“双脚分开，收腹，手臂绷紧，头部直视前方。” 第160章 随着讲解，黎奂手把手带着叶莎，慢速度出枪，伸展手臂，对准靶子。 “不要屏气，自然呼吸。”他的声音就响在她耳边，“看到靶心了？” “看到了。”叶莎说。 “好，现在我放开，殿下自己来，按照我刚才教的姿势。”黎奂说着，松开叶莎退后一步，“不要尝试瞄准，这次殿下试试用最快的速度，看到靶心的那一刻就开枪。” 叶莎深呼口气，按照黎奂所说的，看靶、抬手、扣下扳机。 竟然打中了。 落弹之处，正是刚刚黎奂指引她观察的靶心。 投影屏上慢放显示，子弹严丝合缝地穿过靶心黑点，没有一丝偏歪。 叶莎有些惊讶，看向黎奂。 黎奂却笑了笑，指着系统投射出来的数据道：“这是殿下刚刚的反应速度。” 他又指着另一个表，“这是我的。” 叶莎凑近一看，发现自己的反应速度，跟黎奂比，竟然只有毫厘之差。 只听黎奂道：“人持枪打靶射击时，需要眼、手、脑各身体部位的协调配合，精神力水平高的人，更容易排除心理和情绪的负面干扰，反应速度更快，注意力更能集中。” 叶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疑惑道：“我刚刚的感受跟之前不一样，手变稳了，抬臂也不会感到酸痛，至于瞄准……那好像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现在是在模拟舱里，系统可以自由调节训练者的身体数值，我把殿下的体能数据提高，模拟为平均水平，所以这就是最后得到的结果。”黎奂接着解释，“这说明，在现实环境里，殿下只要克服手臂肌肉、手掌和手指的控制问题，以您的精神力数值，您在射击领域上可以练得非常非常出色。” “这样的么？” 黎奂似乎看穿叶莎的想法，“我从不给人不切实际的期望，那样非常不负责任，既然说您在射击上有前途，您就一定可以做得很好——当然，能好到什么程度，取决于您能下多大功夫。” 黎奂是全领域作战的权威，他的评语，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叶莎抬起枪，瞄了瞄靶子。 “我每天都会练的。”她勾起唇角，“阁下就等着瞧吧。” 黎奂亲眼见她从郁郁寡欢到信心满满，忍不住道：“体能训练是基础中的基础，每天也不能忘，我会监督您的。” 果然，叶莎嘴角的弧度又耷拉了一点点。 黎奂看在眼里，依旧淡淡笑着。 …… …… 接下来，叶莎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跟着黎奂去训练室，先做三小时体能训练，接着是三小时的射击训练，中午吃过饭后进疗愈舱稍作休息，下午开始远程处理工作事项，晚饭后又是两小时的防身术训练、两小时的全领域作战基础讲解。 即便被黎奂评价过精神力水平挺高，架不住身体耐力水平过低啊，叶莎被折腾得几乎虚脱，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罢工。 这天下午远程主持市政会议时，听着投影里嗡嗡嗡的谈话声，她托着脑袋一点一点，眼皮酸涩得几乎撑不住。 看叶莎一脸昏昏欲睡，黎奂不着痕迹伸出手，在桌下投影看不到的地方，掐了一把叶莎的腰窝。 “啊——嘶！”叶莎陡然惊醒，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黎奂。 肌肉本来就酸疼，这么一掐，她抽抽得都快麻了！ 黎奂面无表情，悠然翻着手里的会议资料，仿佛刚才下黑手的是其他哪个王八蛋。 会议被意外打断，全息投影中的秦辞皱眉望过来，“殿下？” 叶莎恨恨磨牙，但现在是公开会议，雷柏星新组建的市政班底全部列席，她既没法追究，还得应付一脸关怀的秦辞，“刚刚忽然有些不适，现在没事了。” “不然还是暂停会议，您先请御医来看看。”秦辞担忧道。 “真的没事了，端阳侯不用担心，会议继续吧……刚刚讲到哪了？”叶莎突然心虚，她早就听得迷糊了。 黎奂淡然接话，“讲到帝都星对雷柏行省的规划方案提出了异议，尤其是在财政开支和守备军组建的问题上，财政大臣和行政大臣都投了反对票。” “情况正是黎元帅说的这样。”秦辞道，“整体形势不太乐观，殿下，如果想让规划方案获得通过，恐怕需要进行适当的修改，否则……” “不，我不打算修改规划。”叶莎看了秦辞一眼，沉声道，“有些人投反对票，那是因为他们对目前的严峻形势还没有足够认知。” 既不想给她权，也不想给她钱，呵，就因为自己不肯给他们分蛋糕？他们把自己这个皇女当做什么？ 父皇此时想必已经被那帮“忠心耿耿”的大臣架在火上烤了吧。 虽然皇帝确实有权利强行通过规划方案，但叶莎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刺杀案的幕后黑手，在穆沈传回刺客的消息之前，她并不想让父皇被推到风口浪尖，所以这件事情她打算自己摆平。 “帝都星下次各部联席会议，我会就此事提起申诉。”叶莎淡然微笑道，“那应该是标准历新年之前的最后一次会议，处理完规划方案，大家好放心过个年。” 第161章 “可是……”秦辞满目忧虑地凝视皇女，还想说什么。 叶莎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宣布进入下一个议程。 第084章 狂枫烈雨14 “对于端阳侯阁下，殿下打算怎么安排？” 市政会议结束后，黎奂这么问。 叶莎却不答反问：“元帅觉得我应该怎么安排他？” “我不想置喙殿下的决定。”黎奂垂着眼，看不出情绪，“但有传闻说，这次组建星际合作开发区，本来陛下属意的负责人不是端阳侯，他却宁肯丢下行政部的工作，自告奋勇。端阳侯出身帝都星最古老的贵族世家之一，对于雷柏行省的事务恐怕会有自己的想法，很难确定他的想法与您的想法是否一致，特意前来又有什么目的。” 叶莎半晌没有答话，只是注视着黎奂。 等待的时间太长，黎奂片刻后抬起眼，观察叶莎的眉眼。 她这时才笑起来。 “这不是元帅想问我的话吧。”叶莎拉住黎奂座椅的扶手，微微用力，座椅下的滑轮就转动起来，把她带得离他更近。 两把椅子轻轻磕在一起。 “端阳侯是我的老朋友了。”叶莎的语气里仿佛带着回忆，“我们从小就认识，算是青梅竹马吧。” 黎奂挺括的剑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是我多话了。”他说着就想起身。 叶莎一把拽住黎奂胳膊，把他拉回来，重新按到座椅上。 “您又吃醋了。”她笑着打趣。 “从来没有过，哪里来的’又’？”黎奂哼了声，微微动了动胳膊，像是想把叶莎甩开。 但是，他毕竟又没有真正用力。 “阁下总是不肯坦率说心里话。”叶莎眼尾轻挑，睨着黎奂，“您是担心，端阳侯是为我来的？” 黎奂的语气颇具压迫感，“毕竟殿下也承认了，您和端阳侯青梅竹马。” “还说不是吃醋呢。” 叶莎嘴角噙笑，手试探着从黎奂的胳膊挪到他肩膀，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专注地等待一个回答，她笑得更深，继续搭上另一只手。 两手顺着往后攀爬，直至爬到黎奂颈后，叶莎两只手再一交握，就把双臂挂在他脖上。 “是啊，很多人想撮合我和秦辞。”叶莎说。 “殿下细说一下，这些’很多人’里都有谁。”黎奂被叶莎死死压在椅子上，肩背的肌肉紧绷。 他垂着眸，不抬头，却也没反抗。 叶莎眉眼弯起，“您这副表情，是想把他们都痛打一顿么？那可糟糕了，这样下去帝都星半个行政体系都得瘫痪啊，连我父皇是不是都得遭殃？” “陛下……”黎奂飞快瞥了叶莎一眼，“皇帝陛下也觉得端阳侯适合您？” “才学满腹、严格自律、有口皆碑、能力出众的端阳侯，那可是年轻贵族中的抢手货，更何况古阳集团还是端阳侯府的产业，这么一个富可敌国的家族，多少上流社会的适龄少女盯着呢。” 叶莎吊在黎奂脖颈上摇了摇，红唇暧昧地贴近，双方都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的热度和呼吸，但又没有真正地彼此触碰。 “怎么样，这么优秀的大贵族面前，元帅阁下有没有产生一点危机感？” “哈，我怕他？他端阳侯手里有几个军？”说起别人，黎奂的语气从来都是高傲的。 “武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贵族擅长的，有可能是您刚好不擅长的。” “殿下指的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阴阳怪气？这些确实是贵族们为数不多的本事，不过从战略上而言，上不得台面的投机取巧，在绝对的优势面前，根本扭转不了战局。” 叶莎禁不住笑出声来，“什么都跟打仗似的……那您倒是说说，什么是绝对的优势？” 黎奂半天不吭声。 叶莎却也不急，好整以暇地在他肩背上东摸摸西摸摸，还捏了捏黎奂的耳垂，指尖下那滚烫的温度令她乐不可支。 “您每晚给我上课，不是也讲过，战术上还有防不胜防嘛。”叶莎朝黎奂的耳朵轻呼口气，“再这样下去，连我都会开始替您担心啦。” 一瞬间，黎奂背脊上的肌肉大片偾起，在叶莎手掌下微微跳动，频率和他急促的心跳吻合。 黎奂喉结滚动，嗓音也低了几度，“殿下如果担心我吃亏，就不要袖手旁观。” “您这样求我，我怎么忍心不管。”叶莎脸颊距离黎奂只有寸许，“再给您增添点砝码如何？” “愿闻其详。” “标准历的新年晚会，我会作为雷柏行省总督公开露面。”叶莎说，“到时候，我亲爱的未婚夫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出席吧？” “哈……既然殿下诚心诚意地邀请我，那我当然却之不恭。” “啧，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叶莎斜乜着他。 黎奂笑笑，没再说什么，他本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轻轻推了推叶莎示意她起来。 但叶莎却依然压着他，脸颊向着他的脸贴近，双眸紧紧盯着他的嘴唇。 黎奂浑身血液瞬间从心口往头顶窜流，双手僵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是要继续推开她，还是拉着她靠自己更近。 第162章 此时两人的身体都不平静，血流急速，心跳剧烈，气息灼烫得令人心慌。 唇与唇即将相碰。 叶莎却忽然放开黎奂的脖颈，在他硬实的胸膛上用力一推，自己借力起身脱离。 黎奂一愣，停顿了片刻，动作缓慢地朝叶莎看来，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要有仪式感啊，亲爱的。”叶莎好整以暇，食指在黎奂喉结上轻勾了勾，“新年晚会时见。” “我……”黎奂说了一个字，发现自己喉咙沙哑，掩饰着清了清嗓子才道，“我想我得重申一下纪律，军事法庭是怎么对待逃兵的。” “在元帅这样英明的指挥官面前，逃到哪里都会被找到吧，我怎么敢跑。”叶莎弯下腰，在黎奂脸侧蜻蜓点水地碰了下，“这算预支的。” 黎奂感受着脸颊上柔软如羽的触感，在浓重的香氛中几欲迷失。 他的眸光变得深暗，“殿下很爱耍我。” 叶莎侧眼睨着他，“谁让阁下这么有趣呢，可爱成这样，迟早会想把您吃掉的。” 黎奂磨了磨牙，正在想怎么反驳，可这时候，女侍官的身影正好在窗外出现。 “看来晚饭时间到了。”叶莎转而笑道。 …… …… 雷柏星在战前是闻名遐迩的旅游星球，在停战协议签署后，这里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各个度假景区旅游酒店闻风而动，重新装修后迅速开业，都琢磨着争取最先一波商机。 麟华酒店集团历史上就是梁氏商会的产业，也是雷柏星最高级的酒店之一，虽然被边境侯占据所属权后沉寂了一段时间，不过近期回到了梁雨诗的控制之下，终于再次爆发了生机。 梁雨诗琢磨着皇女对雷柏行省的规划、星际合作开发区的建设，逐渐萌生了一些新的想法，她打算把麟华酒店建设成高端系列，以协助皇女为首要，只接待来访雷柏星的政要首脑。当然，集团名下将另行开办一些酒店子品牌，卖点是经济舒适，作为未来旅游发展、吸引投资的一环。 作为“先边境侯夫人”的家族产业，梁氏商会本该随着边境侯的倒台而覆灭，可眼下，商会不但活得好好的，还颇有蒸蒸日上的势头。 甚至连雷柏行省最重要的管控资源：制造发动机核心的辉曜矿石、制造植入超脑的神音草，梁氏商会都能获得销售渠道，开始对外放出风声，寻找下家。 聪明人们很快有了猜测。 所以梁雨诗最近忙得要命，每天都在酒席和宴会间应酬，既有帝国各商业协会的邀约，也有星际合作开发项目的咨询，她甚至还见了几位商界执牛耳者派来的代表，显然，这都是通过梁雨诗，向她背后的皇女殿下递出橄榄枝。 今日，梁雨诗参加的酒会正好在麟华酒店举办，她酒量虽然不错，但被轮番敬酒也有些支撑不住。 让商会几位可以信任的元老先应付着，梁雨诗由自己的秘书陪同，在酒店花园里休息，散散酒意。 这位新任秘书，正是梁雨诗家中老仆的侄子、年轻的商船领航员，不过自从他陪同梁雨诗勇闯皇女的枫亭舰后，梁雨诗就把他留在了身边，于是商会中很多人都猜测，少主人可能又要重新找一位丈夫了。 “阿澈，我头有点晕。”梁雨诗扶着秘书的手，脸颊泛着红润。 秘书阿澈半搂着梁雨诗，免得她摇摇晃晃连路都走不稳，“前面有凉亭，小姐进去歇一歇吧。” 这周围没有其他人，高高的花墙藩篱隔绝了外界视线，阿澈的语气和眼神也不再掩藏，充满了浓浓温情。 两人相携走向凉亭，半道上，忽然听见花墙对面传来谈话声。 有人冷笑，“你还对皇女抱有期望？今天的会议上，她可没有给你留任何情面。” 梁雨诗瞬间驻足，和阿澈对视一眼。 两人默契地保持安静，聆听隔壁的动静。 另一道声音年轻些，语气里透露出疲惫，“再给我点时间，我找机会劝劝殿下。” “如果皇女继续自行其是，你又打算怎么跟帝都星交代？” “……殿下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会明白的。” “不不不，正好相反，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些不切实际的期望，皇女和我们走的不是一条道，早在她放弃你选择了黎奂时，你就应该看清这一点。” “……”年轻那人沉默下去。 半晌，另一人叹了声，“好吧，从感性出发，我个人充分理解阁下的心情，给你把时间留到新年前如何？如果到时候仍然没有结果，我想帝都星就会另外采取措施了，那不是我上不上报的问题，你应该明白那边的雷霆手段，当然，我也衷心希望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 脚步声响起，似乎谈话那两人不欢而散。 梁雨诗和阿澈静待了片刻，等确认人都已经走了，他们才沿原路折返，找了个避人的角落。 “年轻那人是端阳侯？”梁雨诗低声问，“今天酒会没有邀请端阳侯啊。” 她在迎接皇女回归时，短暂见过一次秦辞，倒是还记得对方的声音。 阿澈迅速回答，“酒会确实没有邀请端阳侯，不过自从端阳侯抵达雷柏星后，他就一直没有入驻安排好的官邸，只是独自住在麟华酒店的顶层套房——当时下面的人专门跟我报备过。” 第163章 梁雨诗抬起头，凝望矗立在茂密林间的酒店大楼，“另外那个人是谁？” 阿澈这次犹豫了片刻，只道：“刚刚的谈话，我用超脑录音了，那人的身份我会去查。” “得尽快啊。”梁雨诗忧虑道，“只有两周就是新年晚会了，如果有人想对殿下不利，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查出来。” “我明白，不过小姐，要不要先提醒殿下注意防范？” “那是当然。”梁雨诗点头，“酒会结束后，我立刻去总督府拜访。” 两人不再就此事多谈，回到觥筹交错的酒会。 周围人头攒动，很难说谁的身上带着窃听设备，有些高配置的超脑甚至能把人说话的口型翻译成文。 但梁雨诗和阿澈都没有注意到，酒店顶层的奢华套房内，有道人影站在窗帘后，透过超脑的高倍远望功能，密切地观察着两人的动向。 直到酒会结束，梁雨诗上了悬浮车，急速驶向总督府，那人才松了口气。 他把额头靠着冰凉的窗玻璃，嘴唇翕动，沉痛却无声地呢喃。 “殿下啊……” 第085章 狂枫烈雨15 梁雨诗抵达总督府时，正巧是皇女的防身术课程时间，通过超脑征得同意后，女侍官直接把梁雨诗带到了训练室。 令梁雨诗惊讶的是，教导皇女的，竟然就是黎奂元帅本人。 那两人都穿着运动装，上身t恤，下身长裤，赤着双足踩在地垫上，全身心都沉浸在训练中。 黎奂站在叶莎身后半抱着她，右手修长有力的十指张开，握住叶莎的咽喉，左手则把她两只细细的手腕箍住。 “这个动作就叫锁喉。”黎奂正在讲解，“肌体力量强的人，能直接用手指抓断对手的喉咙，所以在照面时，最重要的就是保护自己的要害，比如双眼、咽喉、心肺……” “我觉得我全身上下，就没有不是要害的地方。”叶莎愤愤反驳。 “就不会垂死挣扎一下么？”黎奂手掌微微用力，指腹沿着叶莎下颌边缘摩挲，“来，试着抵抗我。” “说得轻巧，也不看看我面对的是谁……”叶莎无语，但还是遵照黎奂的话，开始尝试对抗他的力量。 “手动不了，就动腿脚。”黎奂指点着，“殿下如果恰好穿着高跟鞋，就是很好的武器，用全身力气踩跺对方的脚背，疼痛十有八九能把对手击懵……” “等一等啊。”叶莎打断黎奂，“这样感觉有点阴险，太不道义了吧？” “殿下当这是在比武？生死关头讲什么道义，活下去才是胜利。”黎奂简直想以下犯上，敲敲皇女的脑袋瓜，“快点，踩我！” “这种动作，我倒是很想在其他情景下试试……嗷别掐，那里痒——知道了知道了我踩还不行吗！” 叶莎抬起脚，犹犹豫豫地，半天才轻轻落下光裸的脚掌，踩在黎奂脚背上。 “用点力！”黎奂恨铁不成钢，“难道以为真能把我踩坏了？” “再这么说话我真生气了啊！”叶莎怒从心头起，抬脚就狠狠跺下去。 但黎奂突然一个后撤，这一脚下去便踩空了，随后叶莎手腕上传来一股大力，带着她天旋地转，然后背部一震，整个人被黎奂按在了地垫上。 叶莎四仰八叉躺着，眨眨眼，望着天花板，又眨眨眼，看向黎奂。 黎奂身影矮下来，单膝半跪在叶莎身侧，解说道：“就像刚才这样，如果您能踩中对方，那对方疼痛之下，挟制的力量必然减轻；即便踩不中，对方下意识的自我防御动作，也同样会放松对您要害的威胁。” 叶莎自嘲笑道：“我这胳膊腿，最后还不是逃不掉。” “您身边的人又不是吃干饭的。”黎奂抱着双臂，淡然道，“假设情况真的陷入不利，殿下被敌人挟持威胁，只需要您能够创造这么一点点机会，护卫就可以为您抓住一线生机。” “万一抵抗不成，反而激怒对方，那我岂不是死定了。”叶莎皱着眉，不断往坏处想。 “我能做到。”黎奂叹气，“难道您连我也信不过？” 叶莎顿了好半晌，抬眼看他，“元帅又不会一直都在。” “我会一直在。”黎奂低声说。 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中，只有笃定。 叶莎看着他，忽然说：“不想等新年了。” 她双手撑起身来，抬首朝黎奂凑过去。 好巧不巧，门外忽然有人轻咳。 叶莎下意识转过头，看向门口，而黎奂脸色一僵，骤然转变为阴沉。 “雨诗？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叶莎惊讶地问，她知道梁雨诗近期应酬颇多，有些还是她特意帮忙安排的，所以两人已经有段时间没碰面了。 “十分抱歉打扰两位。”梁雨诗脸颊泛红。 她也知道不该在这时候打断，没看元帅一张脸比锅底还黑么……可她要汇报的事实在紧急，如果不出声，天晓得那两位会不会当场亲热在一起，到时候岂不是更尴尬。 叶莎察觉梁雨诗的无奈，善解人意地解围，“这个时间来总督府，一定是有要紧事吧，快进来。” 她利落地爬起身，又推推黎奂的肩。 第164章 当着外人的面，黎奂一向冷静克制，他站起身，亲自去训练室角落搬了几把椅子过来。 “谢谢阁下。”梁雨诗受宠若惊地坐下，屁股只敢沾椅子的一丁点，腰杆挺得直直的。 为了充分表明自己贸然拜访、突兀打扰的必要性，梁雨诗迅速把麟华酒店里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还播放了阿澈准备的录音。 黎奂此时已经做好了情绪管理，听完经过后，瞥了叶莎一眼，“并不出人意料，端阳侯来雷柏星，当然有他自己的算盘。” “另一个人的身份，我已让商会的人去查了。”梁雨诗语带担忧，“殿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可以试着去查查和端阳侯会面的那个人，但也不必太紧张。”叶莎泰然自若，“他们不想让雷柏行省通过最新的规划方案，不过，我已经准备好应对的法子了，无论他们对我报以什么想法，方案都必须推行。” “军部已经向我传信了。”黎奂也接着道，“军部大臣让我转达对殿下的支持，这应该也是唐老头斡旋后的结果。军部既然肯发表意见，不出意外的话，工程部也会保持同一立场，殿下身边并不是没有盟友。” 黎奂所说的唐老头，正是他曾经的恩师、前任远征军团总指挥唐清弘上将——虽然黎奂总是叫唐清弘“老头”，不过这只是在前线大家都粗糙习惯了，事实上，唐清弘已是黎奂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崇敬之人。 梁雨诗闻言，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皇女现在已经是她的主心骨，只要皇女说没有问题，那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明白了。”梁雨诗羞涩地笑了笑，颇为自己的莽撞感到不好意思，“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会更加镇定的。” “不，你今天做得很好。”叶莎拍了拍梁雨诗的手背，语带鼓励，“谁都有遇到事拿不准的时候，关键在于，你当场做了最合适的判断，并能想到立刻来找我。” “都是和雷处长、陈处长等人学习的。”梁雨诗说，“很感激各位大人不嫌弃我愚笨。” 这时黎奂忽然心念一转，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听那录音的语气，如果殿下不按照帝都星某些人的意愿行事，他们会使用’雷霆手段’……不得不说，这帮人怪有自信的，但殿下，毕竟涉及您的安全，还是小心为上，避免那边狗急跳墙。” “我知道。”叶莎看着他，“不是您一直都在么。” 黎奂回视过来，目光中带着炙热。 …… …… 这天晚上，黎奂睡得不太安稳。 有时候会梦见叶莎，两人在训练房中，一个教一个学，偶尔会纠缠在一起，唇与唇相碰，舌与舌相依，他终于在梦中品尝到现实里没有尝过的甘美滋味。皇女以从未有过的温柔与热情相付，织起的情网如同某种充满诱惑的禁果，既令人沉醉，又令人困惑。 毕竟，就算只是梦，黎奂也十分清楚，这和真正的皇女有着本质区别。 有时候他又会梦见战场，熟悉的冰冷，熟悉的杀戮，他手里持枪，或者拿短匕，或者只是赤手空拳，淡漠地收割鲜活的生命。后来这些动作就成了惯性，他站在尸山血海之上，脚下堆叠的人类尸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同类，它们像一块块青砖石瓦，垫起属于他的通天坦途与锦绣前程。 有时候还会梦见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记忆原本已经模糊，但在梦里却又陡然变得清晰，低矮破败的屋棚、泥泞肮脏的街道、被放逐的拾荒者、无尽的饥饿和伤病……一些早已遗忘的情绪，比如痛苦、惊惶、不安与悲伤，久违地重新浮现。 即便是在梦中，黎奂也感到十分不适。 他皱着眉头想要醒来，纷繁的梦境却如同泥沼，拖着他往泥底里深陷。 这是一场艰辛而漫长的博弈，黎奂用尽全部毅力，和那泥沼般的梦魇对抗，不断向上挣扎、被拽回、再挣扎、再陷落…… 数不清多少次的沉浮，却始终无法缩短与光明的距离，但黎奂也始终没有放弃挣扎。 眼下的状态十分不正常，无数场战斗中磨练出的本能，令黎奂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 他并没有丧失冷静，依然在尝试，然后沉陷，然后继续努力。 似乎是坚定不渝的意志起了作用，当黎奂第无数次迫使自己脱离梦境时，那股深梦般的拉扯感竟逐渐远去。 他的眼前豁然开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院门，有着旧历时代那种典雅古朴的风格，简洁的月洞门后，种植了几株旺盛的修竹，再往里的花坛正中，则是两棵参天的红枫。 防御介质营造的朦胧月光下，枫叶兀自在风中微摆，树叶与枝杈刷刷响动，而后于银月下洒落一地红霜。 因为梁雨诗特意移栽的这两棵红枫，叶莎还郑重其事地把这里命名为“观红秋堂”——但大家都不爱叫这种文绉绉的名字，平时图方便，都只把这里称为“皇女住的主院”，起名的小爱好没有得到广泛认同，这点还让叶莎怨念了很久。 黎奂站在这道院门口，低头垂目，用一种陌生的视线认真审视自己，而后沉默良久。 他身上穿着休息时的常服，白衬衣，黑色紧身裤，中筒战术靴。 第165章 但这不是他平日睡觉会穿的衣服。 视网膜上的超脑ui显示，现在是雷柏星时间晚上的十点四十五分。 但这也不是他平日会睡觉的时间。 他不记得自己刚刚在做什么，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最关键的是，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第086章 狂枫烈雨16 “元帅怎么站在外面？” 院中传来推窗的声音，黎奂抬起头，透过那扇窗，看到叶莎脸上的融融笑意。 她靠着窗沿，问道：“不是刚刚才分开么？还有话要跟我说？” 确实，半小时前两人才结束今晚的课程，各回各房，之后黎奂回到住处，淋浴完毕，换了身衣服，正准备把军团司令部办公室发来的几份军报看完。 再然后……再然后？发生了什么？ 黎奂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本想随便找个借口，先敷衍一下皇女，可当他与叶莎的双眼对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谎言。 皇女一直对他坦诚相待，即便两人的关系是从利用开始，那也是十分坦诚的利用。 而坦诚，应该是相互的。 黎奂难得踌躇，半晌后，沉沉说道：“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叶莎离开窗畔，物联网感应到她的移动，自动打开门扉。 但叶莎正要走出房间，靠近黎奂时，他却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殿下先别过来。”黎奂隔着整座院子的距离，望着她扬声说，“您问我怎么站在这里……可我不记得。” 叶莎一怔，“什么意思？” “我也不是很清楚……刚刚我意识很模糊，像在梦游……”黎奂也是不明所以，“回过神来我就站在殿下门口，但我根本没有这期间的记忆。” 叶莎闻言，打量起黎奂的脸容，略带怀疑地问：“元帅又偷酒喝了？” “……我什么都没喝。”黎奂顿时哭笑不得，“我这辈子就只喝过那一次酒，而且上回酒后，我记忆很清晰，什么也没忘。” 叶莎走近几步，微微抽动鼻端，没有闻见酒气，院中弥散着竹叶的淡香。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叶莎问。 黎奂脸色沉凝，不答反问，“殿下还记得么，上次在星会的霞绛酒店谈判结束，帝国和联盟举办庆祝酒会，会场中途遭遇爆炸袭击的事。” “当然记得。” “那天就和今天一样。”黎奂肃然道。 叶莎神色也慢慢变得沉重，“元帅是说，那天你也有过意识模糊、丢失记忆的情况？” 黎奂嗓音喑哑，“原本没有怀疑太多，那段时间确实心力憔悴，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但今天既然再次发生，恐怕就不是巧合了。” 因此在酿成更严重的后果之前，他不得不选择和盘托出，即便这样可能会使他和皇女重新回到猜忌的原点。 黎奂不由紧紧盯着叶莎，等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生杀之权，都在皇女的手上。 叶莎听完黎奂的陈述，神情凝重如霜，那瞬间她一定想了很多，目光复杂而怔忪。 黎奂甚至恍惚觉得，她没有在注视自己，而是看到了无数不可捉摸的丝缕，乱麻般地串连起了过去和未来。 寂静足足绵延了几分钟。 叶莎缓缓抬手，按住超脑，开始低声吩咐。 “starry，通知苏笑立刻过来，让她带着侍卫队……还有雷啸鸣、温妮莎……齐世威正在空港吧？也让他亲自来总督府一趟……对了还有贺舒，我突然想到些关于超脑的问题，或许她会有所帮助。” 叶莎点名的都是心腹信臣，黎奂的事牵涉重大，注定只有极小范围的人能知悉真相。 但即使是这样，黎奂依然皱着眉，双手抱臂，独自站在墙根脚下，离叶莎远远的。 “没关系。”叶莎深深呼口气，像对他说，也像对自己说，“我们会查出来的。” “殿下就不担心，那件事是我做的？”黎奂垂着眼，只看地面。 “好，假设宴会爆炸就是元帅做的。”叶莎远远望着他，“在把阁下送上法庭进行审判之前，我允许您的自证和自辩，主使呢？动机呢？作案过程呢？” “……我什么都不记得。”黎奂侧开脸。 叶莎便笑了笑，“如果没有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别说军事法庭了，即使是御前审判也无法给您定罪。” “真是遗憾。”黎奂自嘲地摇头。 “是啊，真遗憾。”叶莎也跟着轻轻摇头，“所以元帅还是乖乖的，不要为没有确定的罪行瞎担心——就算真有那一天，证据确凿，罪无可赦，必须要把您亲手关进监狱，我也会每天去给您送牢饭的。” 黎奂放下抱臂的双手，状似无奈地叹口气，“那您记得自己说的，千万别忘了。” “唔，您是说吃牢饭的事？元帅这么怕饿着？” “是啊，体能消耗大，一顿不吃饿得慌。” 叶莎乜他一眼，调侃道：“就不能老实对我说，一次不见想得慌？” 黎奂只是笑笑，抬头看着院子上方茂密的红枫。 …… …… 第166章 于晓天已经扫了快一个月的舰桥了。 当然，惩罚参谋长只以“违例藏酒”的名义执行，具体起因经过结果，都被上面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身为正经贵族出身的正经军校毕业的正经高级军官，于晓天少将在舰桥上从来都是站c位附近的，哪里知道沧澜舰桥上有多少个垃圾桶，又哪里接触过扫帚和拖把这些原始工具？ 但这一个月下来，于晓天不仅弄清楚了犄角旮旯里垃圾桶的个数，还把扫帚和拖把玩得比用筷子还利索。 其实黎奂本来是想罚于晓天扫厕所，可惜，沧澜舰的厕所自动化程度太高，不管大号还是小号，脚都没迈出厕所门，机器人就唰唰唰全给整干净了，这也是为了预防战舰这种封闭空间内滋生细菌病毒，以至引发群体间的疾病传染。 扫厕所起不到惩罚加震慑的作用，挂舰桥又太普通没有杀伤力，所以黎奂就想了个新主意。 ——两者折中结合一下，扫舰桥去吧。 既惩罚体力劳动，又能让参谋长丢尽脸面，舰桥上每天人来人往，还能顺带威慑下属的军官和士兵，敢犯事就是同样的下场。 “越来越歹毒了，我一片好心，全喂了狗！” 参谋长一边撸着衬衣袖子拖地，一边跟通信参谋抱怨，“而且竟然没有给惩罚期限，难道要我拖一辈子地？他妈的，什么烂人！” 通信参谋当然不敢和参谋长一起讨论元帅“他妈”，眼前这位就是前车之鉴啊，再说扫地板又不是什么好活计，他一点也不想加入，舰桥来来往往可有不少漂亮的女军官，他得保持一下个人形象！ “咳咳……长官，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元帅另有任务，远征军团指挥权将暂时移交给皇女殿下。”通信参谋继续刚刚的话题，“军团司令部的核心就是咱们参谋处，指挥权一交接，咱们就得配合总督府，重新理个章程出来，您看……” “我看，我怎么看？用眼睛看看！我地还没拖完呐！”于晓天毫无风度地翻了个白眼，挥起拖把赶人，“滚旁边站着去，鞋脏成这样，刚拖好的都被你踩黑了！” 参谋长您是贵族好不好，仪态呢仪态！修养呢修养！ 自从参谋长开始全职扫地，舰桥的清洁机器人都被荣誉休假了，可能是因为看多了垃圾，又在全舰官兵面前大大出了次风头，参谋长仿佛被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垃圾话词汇量也在一箩筐一箩筐地增长。 通信参谋咽下心里的苦，谨慎地请示领导意见，“那我就先带着下面的人，先凑合写着？弄完了再来请您过目……” “过什么目，我两只目都忙得很！”于晓天一撴拖把，叉着腰怒道，“不是配合总督府么，去让总督府过目啊！难道就我一个人长着眼睛？” 舰桥中央的方向传来几声笑。 于晓天跟长了千里耳似的，转身就朝那边吼，“莫里斯！你丫的别以为我听不见！” “听见就听见了，不爽来打架。”沧澜舰长莫里斯的声音远远传来。 于晓天怒目圆睁，“说了多少次我是文官，打不过你就不会公报私仇吗！” 莫里斯揣着手一挑眉，“嚯，大家伙儿都听见了啊！下次咱们沧澜舰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那就是参谋长又公报私仇了！” 舰桥上一片笑声。 于晓天骂道：“大爷的莫里斯，你给我等着，明天就在你座位上涂强力胶！” 通信参谋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明智且果决地撒丫子，逃离现场。 虽然领导没准话，但工作却不能不做，通信参谋领着整个远征军团参谋处，花了几天时间，把交接的章程都给理顺后，再次去询问了于参谋长的意见，并成功收获了参谋长的一筐无营养垃圾话。 百般无奈之下，通信参谋只得搭乘了从雷柏空港到陆地口岸的摆渡艇，自己前往总督府。 在纪律严明的帝国舰队中，越级汇报算是比较严重的行政事故，除非是在战场上中层军官都打没了，或者出现战略战术误判必须向高层请示，否则越级汇报一般只会得到警告或者批评。 不知道我这次算什么，上级沉迷扫地不务正业，这种越级汇报应该是可以被原谅的吧？通信参谋心里无奈地想。 更何况，军权交接，这可不是炊事班换个掌勺，即便只是“军务暂代”的名义，但已意味着皇女殿下即将成为远征军团三大舰队的实际掌控人。 那元帅不就等于被架空了么…… 通信参谋甚至脑补了一场皇女和元帅权利争夺的大戏，并且为自己要站队哪一边感到万分的纠结。 而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纠结，整个参谋处，甚至可以说整个军团，都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无所适从。 即便没有人会脑子进水地公开讨论，但私底下仍然不免心存疑问。 元帅怎么突然不管我们了？ 皇女又会怎么对待我们？ 倒不是说皇女不好，甚至皇女正是远征军团期待已久的靠山，但就像一个被父亲独自抚育多年的孩子，突然换了监护人一样，孩子总会担忧，旧的监护人为何离去，新的监护人又是什么性情。 通信参谋怀着这些忐忑，在总督府得到了皇女的亲自接见。 令人意外的是，元帅也在会议室里，和皇女分坐在长桌的首尾两端。 第167章 与会的，还有出身远征军团的苏笑队长、莫回副队长，一大群眼熟的不眼熟的皇女近臣，甚至还有几位宫廷侍官，由一位面无表情的首席女侍官带领，全程侍立在皇女身后。 按理说这样涉及军权管理的机密会议，在场的人员越少越好，可会议室里挤得满满当当，似乎不合常理。 通信参谋满心紧张，两手是汗地汇报工作，但对接过程竟然十分顺利，皇女对参谋处提出的方案没有意见，元帅也亲自指出了几个需要注意的细节，讨论了一下没有其他问题，就把通信参谋打发走了。 走出总督府时，通信参谋还处于茫然与惊骇之中。 凭着军人的敏感，他早已发现，刚刚在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暗中戒备警惕着，好像上一秒风平浪静，下一秒就会拔枪杀个腥风血雨。 但这警惕似乎又不是针对自己，竟是隐隐集中在元帅阁下身上。 而且他把交接文件递给元帅签名时，亲眼看到，元帅露出的衬衣袖口处，露出了黑色手环的一角。 通信参谋经常跟军团机要处的陈雪琴处长打交道，也认识这种手环装备，那是个半植入式的高压电击束缚环，可遥控可追踪且难以拆卸，能以超强电流瞬间放倒企图逃跑作乱的犯人，如果脱离监控范围，还能够远程自爆。 由于电压强度高，使用风险也大，不是危险系数极高的要犯重犯，都配不上用这种束缚环。 为什么这东西会套在元帅的手上？ 第087章 狂枫烈雨17 “于参谋长可真是个聪明人。”会议室内，叶莎跟黎奂笑着感叹。 “不，那就是个蠢货，他知道我住在总督府，没胆子过来见我。”黎奂冷哼。 叶莎听得好笑，“怕元帅会罚他扫总督府？” “……那怎么够，至少得把雷柏星都给扫一遍。” 那样的话，堂堂参谋长这辈子最远的征途就是扫地了…… 叶莎手里飞快转着签字笔，兴趣盎然地问：“听说他扫沧澜舰扫了一个月？” “传得这么快？连殿下都知道了。” “是啊，第一舰队居然还为这个聚餐庆祝来着，菲奥娜军长跟于参谋长有过节吗？” “殿下别好奇，这种烂事多得可以用铲车铲，讲一天都讲不完。” 可我就是爱听这些呀……叶莎深表遗憾。 一阵插科打诨，好像令会议室内的气氛稍微轻松了些，苏笑几乎贴着叶莎坐，这时候终于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莫回守在黎奂旁边，也能转转快瞪得掉出来的眼珠；雷啸鸣左看看右看看，凑到叶莎身侧，低声提起刚刚离开的那个通信参谋。 “这么匆忙的军权交接，远征军团内部……会不会有什么想法？殿下，稳妥起见，是否需要派下面的人暗中观察一下？” 雷啸鸣的问题有些敏感，一边说一边还朝黎奂那边瞅，这话不适合让元帅听到。 叶莎却平淡地笑了笑，“有想法很正常，该盯的确实得盯，防止有人趁乱生出小心思，关键还是尽快找出元帅身体异常的原因，我已经暗中联系过父皇，让他派皇家科学院的专家过来。” “元帅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恢复。”雷啸鸣提醒般说道，“于晓天今天又避而不来。” “所以我说于晓天聪明。”叶莎低叹，“于良伯的小儿子，又是远征军团参谋长，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的身份不管做什么都很惹眼。如果帮助我稳定军心，他难以对贵族派交代；如果顺应贵族派的意思，又无法面对我和黎奂，所以他干脆选择了回避，连理由都是现成的——元帅给的处罚还没结束呢。” 雷啸鸣暗自松了口气，他故意提起这件事，是怕皇女心里有刺，如果生出怀疑，反而会引起总督府和远征军团的离心。 但眼下看来，皇女思维敏捷清明，也有着宽怀大度的胸襟，那作为臣下就没什么可劝谏的了。 说起来，自从协同皇女铲除边境侯傅申后，雷啸鸣也算是绑上了皇女的战车，不过一直以来他都并不后悔，为皇女做事实在是既省心又安心，他甚至还曾大着胆子暗想过—— 万一有那么一天，皇女殿下……更进一步呢？ 所以雷啸鸣目前的心态，既有些兴奋，又十分谨慎，有意识地引导皇女，小心翼翼地、潜移默化地，向着那个方向靠近。 每一次的试探，雷啸鸣都能得到一些惊喜，并且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 “殿下心中有成算，属下就放心了。”他笑着对皇女道。 叶莎大略明白雷啸鸣心里转的什么花花肠子，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跟随她的人，或多或少有目的或所求，对此叶莎倒也谈不上反感。 她唯一的目的，就是剿灭虫族之灾，阻止人类重蹈覆辙，在这基础上，只要手下人不触碰底线、违背原则，叶莎不会管得太多。 说到虫族…… 叶莎按住超脑，看了看时间。 小霖那边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真期待啊。 …… …… 任谁听到“天蒙威也”号的舰名，都会以为这是一艘十分霸气、横行星际的战舰，但它实际上隶属莱拿地自由邦，只是一艘再普通不过的商船，普通到随便开进一个空港，就会被淹没在群舰之中，不仔细看编号都容易上错船。 第168章 这趟航程，天蒙威也号的目的地正是商都星会，交付一批开采自莱拿地自由邦的超导原矿，并准备看看市场价，收购点什么货物回去倒卖。 莱拿地自由邦体量中等，虽不像帝国、联盟那么强势，但因为盛产超导原矿，在星际上也很有一些商业和科技地位，只是遗憾位置较为偏僻，要到商都星会就不得不穿过五域联盟，每次都会被雁过拔毛，交上不少过路费保护费这税那税。 为此，自由邦领袖还找希文利，诚恳地商谈过几次贸易航路合作，后来却发现，特么的希文利就是薅雁毛的始作俑者！表面上文质彬彬地表示无能为力，背地里最黑心烂肺的就是这货！ 自由邦领袖气个半死，大手一圈，把联盟划成了自由邦的禁航区，不准自由邦内商船通过五域联盟。 虽然往北宸帝国走人家也收过路费，但那是明码标价有据可循，而且收费也不算太离谱，宁可给帝国交钱也不给你希文利交，自个儿喝西北风去吧！ 希文利实际也是有口难言，联盟一些庞大的寡头家族是有陈年前科的，比如收过路费这一项，就有希文利先不知道多少代祖宗的功劳。 而且这位祖宗还不吃独食，十分慷慨地把这条财路分享给了其他家族集团，大家特别默契地划分好了地盘，兄弟们一起发大财，谁也不碍着谁。 这种已经延续多年的利益分配根深蒂固，即使希文利是议长，他也没有办法阻止源远流长的传统，先别说其他家族集团肯不肯吐掉吃进嘴的肉，就是希文利自己家族，也还有多少远房穷亲戚指着这碗饭。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希文利默默地闭嘴。 但他过了理智这道槛，却过不了良心这道槛，所以当莱拿地自由邦开始在联盟边境打擦边球时，他就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帝国和联盟互殴成一团的时候，帝国雷柏行省和联盟南方七号郡是战场，由于帝国几乎没有败绩，战线基本推进在联盟境内，如果不是边境侯总扯黎奂后腿，七号郡恐怕早就是帝国的盘中餐了——咳咳扯远了——当时周边航线都被划为战区，擅自驶入的一律会被无差别打击，别说各国商船了，就是流星划过都得绕个道，免得被要塞炮直接甄别为目标，轰成渣渣。 但现在不一样了，帝国和联盟握手言和，战区也不再是战区，随着边境分割越发明确，各国商船就嗅到了机会。 擦着帝国和联盟的边界走，蹭蹭不进去，还能省个来回路费呢！ 地面边界画条线就能确定归属，但空间边界通常以星体为基准点，而星体是在永恒移动的，这就意味着边界也会保持移动，不会像地面边界那么准确，这就有了钻空子的基本条件。 而且江湖小道消息流传，为了防止战后再次擦枪走火，帝国和联盟在边界上留了一条缓冲带……富贵险中求，这不正是走私偷渡，啊不，行商贸易的好渠道吗！ 天蒙威也号同样是这么想的。 在船长的指挥下，全船的人拉着货，小心又激动地在这条缓冲航道上行驶。 船长已经承诺过全体船员，等这次航行结束后，省下来的过路费就分给大家，这样算下来除了原本的工资外，还能额外拿到一大笔辛苦费，因此每个人都充满了干劲。 但毕竟身处曾经的战区，收入再高也得有命花，大家都是行商出航的老手了，全程保持着应有的警惕。 所以变故发生的时候，大副第一时间就汇报了船长。 “后甲板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大副调出船身全局投影，指给船长看，“这个位置，出现了一个空洞，造成3号货仓氧气泄露，不过影响程度不大，我带人过去抢修一下。” 船长拍拍大副的肩膀，粗着嗓门道：“多带几个机器人，检查仔细点，马上就要进入星会境内了，最后关头别出什么岔子。上回山姆尼那艘船，本来都快进港了，只是因为一道没拧紧的阀门，全船□□泄漏，一个人都没回来。” 就是因为船长这句提醒，大副带着两个人，不仅全副武装穿上了防护服，启动了六台多功能维修机器人，还顺手拿了一把手枪，以备不时之需。 由机器人开道，一行人慢慢靠近3号货仓，开启舱门后，大致检查一番，除了舱壁上有个车身那么大的洞口外，仓库和货物都没有损失，就在旁边等着机器人修复漏洞。 “大副先生，您看这个洞口的边缘。”一名船员摸了摸舱壁，“太光滑了，不像是被陨石什么砸出来的，倒像是……被激光切割一类的东西弄出来的。” “激光切割？我看看。”大副闻言走过去，凑到面前观察，头盔里那张脸皱得越来越紧巴。 他语气严肃道：“激光切割的边缘会很规整，不像这个，痕迹特别随意，颜色发黑，更像是腐蚀作用。” 另一名船员有点紧张，忍不住四处张望，仿佛自己背后有什么东西，“听见了吗！有声音！” 但其他两个人都表示没听到。 “真的，我发誓，刚刚就在后面！” 这船员咽了口唾沫，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两步。 第169章 但看看密集的货箱背后，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中，漆黑阴暗，似乎充满了鬼魅，船员又不敢前进了，连忙折回头靠近队友。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一柄长长的镰足从集装箱背后伸出，锋利的刃闪着寒光，扎向船员的头颅。 第088章 狂枫烈雨18 “谢谢！太谢谢你们了！幸好各位路过这里，不然我们可就惨了。” 船长点头哈腰地对着面前的年轻人鞠躬，完了还握着对方的手一阵猛摇。 星际各国礼仪差别很大，虽然不熟悉帝国人行什么礼，反正救命之恩行什么礼都不为过，上全套的准没错！ 眼看船长正准备跪下去给自己磕几个，年纪轻得过分的帝国上校忍无可忍，拦住对方冷声道：“好了，不用谢了，我们还有任务在身，护送你们抵达商会就得立刻离开，尽快抓紧行动，不要耽误时间。” “好好好，没问题！” 船长立刻喊过大副和领航员来，照这位上校的意思吩咐下去。 天蒙威也号已经停止航行，活像在战场上被洗礼了一道，此刻伤痕累累，船身尽是被电磁枪击穿的孔洞，舱壁甲板也被那只怪物的血液腐蚀出一片片痕迹。 那位冷冰冰的帝国上校话不多，也不怎么搭理天蒙威也号的船员，处理完后续就回那艘“宁琅号”帝国运输舰去了，只在天蒙威也号上留下一支荷枪实弹的小队，名为保护，实为押送。 船长心里忐忑，却也不敢阻拦，他还记得刚刚那位上校战斗时的身影，那么老大只怪物，两只带刀的前足舞得寒风阵阵，他们这群人好歹也算老江湖，都被怪物追得屁滚尿流，但人家上校一露面，眨眼间就把怪物毙于当场。 用的还是区区一柄长剑，毫无装饰，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现在那柄剑还插在怪物头腔的正中。 因此船长更加毕恭毕敬，不敢对那位上校的冷漠有任何不满，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自己这艘船的大恩人。 可私闯特殊区域的缓冲航路，形同走私，船长既担心帝国人会怎么处理天蒙威也号，也后怕会不会又出现怪物，于是狠下心，拿了两大坨星际硬通货——金条，找了个不知道什么军衔的军官搭话。 这个军官倒是性格开朗，拿了沉甸甸的好处，便捡着能说的说了，“确实是你们运气好，我们正在附近做航行训练，发现你们这艘不走正道的商船，本来是要拦截调查，却收到了求救信号。” 船长连忙问：“长官，刚刚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们也不知道。”那军官耸耸肩，“我还想问，你们怎么会惹上这种东西？” “我们什么都没干啊！”船长欲哭无泪。 好在军官也没追问，转而关切，“那几个伤员怎么样了？” “谢谢长官关心，伤了三个人，不过都没有性命危险，疗愈舱里躺一段时间就好了，只是心理上的惊吓一时半会儿恐怕好不了。”船长叹气。 “哈哈哈，星际就是这么不可预料，你永远也猜测不到自己会碰上什么，这次的经历足够他们回忆很久，到老了说不定还是谈资呢。”军官笑着安慰。 船长一阵无语，这样的回忆真是不如不要。 他连忙问：“星际广阔无边，出现一些新物种也不奇怪，但以长官的见识，难道都没见过这种怪物？”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大概是什么新物种吧。”军官摇头，看着不远处毫无动静的虫尸，“我想，你们可能撞大运了。” 船长又是一阵无语，这样的大运能不能不要。 他转而问了自己最关心的，“贵国对这个怪物的尸体，有没有什么安排？要不要防腐处理一下，长官你们带走？” “安排？”军官目光奇怪地瞅了船长一眼，“我们帝国人食谱虽然比较丰富，但这种怪物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暂时还没有安排上，如果你们想尝试的话，我们没什么意见……哦对了，吃完记得反馈一下味道，我对这个还挺好奇的。” 船长：“……”跟帝国人聊个天可真难。 毕竟是商船的船长，多年从事贸易航运，很明白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帝国人对怪物遗体既然没有想法，那就不妨碍他有点想法了。 有些富商贵族的，不就喜欢在家里挂点稀有生物、保护动物的头颅，标榜自己爱玩会玩么？这种新品种怪物，虽然长得像虫子吧……但万一哪个有钱的冤大头他就喜欢虫子呢？ 船长暗中吩咐船员，把虫尸稍微处理，然后找个空的大货箱先装起来，等天蒙威也号抵达星会后，他打算亲自去几个有名的拍卖行，探探行情。 但船长也有自知之明，做这些事时都没有避着帝国人，从怪物尸首上拔下来的银剑，也仔细擦干净，恭恭敬敬地归还帝国。 那军官旁观了船长的一言一行，只是带着淡淡笑容，什么也没说。 宁琅号半保护半押送地，把天蒙威也号带到了商都星会的首府，即星会第1号行星。 两艘船都在空港接驳后，天蒙威也号的船长老老实实找到北宸帝国驻商都星会大使馆，在办事窗口把该补交的费用、罚款都补交了，才算完美解决这次事件。 第170章 当船长带着装虫尸的货箱奔向拍卖行时，帝国那位军官则回到了宁琅号。 林雨正坐在办公室处理公务，听到敲门声，慢慢抬头看了一眼，“都办好了？” 军官实际是林雨的副官，同时也是旻帝安排给他的随身侍卫，左右周围没人，也就没有称呼林雨的假身份，立正敬礼后汇报道：“是的，殿下，那几个目击证人都活着，记者也都已经安排好了，各国各报社的都有，等今天晚上拍卖会结束后，他们就会立刻找到天蒙威也号进行采访，最迟明天上午就能登上星网报道。” “让那些记者把握好分寸，报道焦点集中在虫族身上，尽量不要牵扯到帝国，尤其是不要牵扯到雷柏行省。” “殿下放心，属下没有透露我方的具体信息，不会影响到二皇女殿下的。” “皇姐什么时候参加帝都星的年终联席会议？” 军官按住超脑看了看日程，“预定是三天后的早上，帝都星标准时早上八点，雷柏星时间凌晨三点。” 林雨慢慢道：“那我赶不上了，得看着星会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们才能返航。” “殿下虽然赶不上会议，但还赶得上新年晚会。”军官笑着说，“您答应过二皇女殿下，要去雷柏星一起过节，可不能爽约啊。” “那是当然。”林雨颔首，神情笃定。 …… …… #震惊！新物种入侵袭击人类！# 这条热搜虽然没有登顶，但也在星网上掀起了一阵讨论的热潮。 最开始是生物学界，专家学者们都忙着围观新物种，询问那只怪物的遗骸落到了谁手里。 紧接着是工业界，由于幸存者描述，那种怪物外壳具有一定的防弹性能，甚至镰足能扎穿防护服的头盔，这使工业界对怪物身上的生物材料产生了兴趣。 再然后是收藏界，就如天蒙威也号船长的想法，有些富豪已经什么都体验过，什么都玩耍过，正活到人生无趣的地步，最能引起他们关注的，那当然只有举世闻名且独一无二的东西。 但以上讨论，其实都只集中在各个专业圈子，没有引起普通网友注意，星际浩瀚缥缈，人类足迹涉及的不过是区区一隅，出现以前不知道的新物种那可太正常了，现在发现了，以后大家不就都知道了？ 真正引起全网关注的，是这具怪物遗骸接下来引发的一连串血案。 一个专做倒卖生意的掮客，从天蒙威也号手里拍走了虫尸。 掮客把装虫尸的货箱带回去，本是打算转卖给其他富商豪客，他正想找人造造势，宣传宣传，好让自己手里的货卖个高价，没想到打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怪物的事竟然上了星网热搜，现在可好，全星际都知道这是独一无二的新物种了。 手里的货顿时奇货可居，掮客又兴奋又紧张，暗中联系了几个有意向的客户，开始欲擒故纵地讨价还价。 不知道掮客联系的客户到底都有谁，也不知道掮客过去都得罪过什么人，总之这场交易还在慢慢进行中，掮客竟忽然死了。 ——死于谋杀，被人连砍十刀，躺在自己的悬浮车里，血被涂得满车都是。 这种死状明显是寻仇的，掮客的家人把家里的存货该贱卖的贱卖、该转手的转手，收拾收拾就卷包袱逃了。 虫尸也在被转手的这批货物里，因为卖得匆忙，价格也就仅仅是拍卖行那次的成交价。 得到虫尸的富商非常得意，当天就开了个商务宴会，邀请众多名人大佬到场，并把虫尸放在宴会厅的正中展览，暗示可以用“非常公道”的价格售出。 于是学术界的、工业界的、收藏界的、凑热闹界的……一大帮人蜂拥而至，纷纷竞争，把虫尸给捧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高价。 富商这下却开始犹豫了，迟迟不肯点头。 既然这么多人都是为了虫尸而来，说明虫尸身上一定有巨大的利润，正如卖母鸡不如卖鸡蛋长远，仅仅卖一次一口价，肯定不如卖虫尸的情报划算啊。 于是富商自己搜罗了一帮研究人员，打算先偷偷解剖虫尸，如果最后实在研究不出个什么来，大不了再缝巴缝巴卖掉，反正不亏。 结果实验室里出了事故，虫尸剖开后，腹内毒气蔓延，毒死了在场的所有参与者——包括富商本人。 虫尸又以闪电般的速度，继续被转手，普通网友也继续看热闹，围绕虫尸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渐渐演变成都市传说般的话题。 但截至目前，大家仅仅就是看个热闹，一只虫子，一次袭击，怎么看都是个意外，没有人想到这会跟人类灭亡之类的大事联系起来。 可紧接着，联盟爆出消息—— 一艘自哈笪星驶往五域联盟卡德星的星旅快舰，遭遇两只虫子袭击，即便联盟舰队紧急援救，这次意外也致16个无辜平民丧生，且丧生平民的尸体没能找回。 都被怪物吃了。 这次热搜火爆全星际。 如果说第一具虫尸引发的争论，人类还站在猎捕者的角度高高在上俯瞰新物种，眼下他们却猛然发觉，如果这些虫子数量不止一两只，出没地点不止星球地面，而且人类还是他们的食粮……那么…… 第171章 到底谁是猎物，谁又是猎人？ 第089章 狂枫烈雨19 “告诉希文利，我很不满意他的做法。” 叶莎对着全息投影冷声说道：“是，时间是很急迫，但我们正是为了拯救才安排这一系列计划，他倒好，直接用无辜平民的性命来炮制热搜！” 随着停战协议签署，帝国和联盟也恢复了正常的外交往来关系。 全息投影中的人像文质彬彬，正是帝国派驻联盟的大使馆参赞，也是目前叶莎和希文利之间的联络人。 “希文利议长的意思是，只有出现人命，才能引起足够的重视。”参赞苦笑道，“’帝国做得很好，很温柔很善良，一个人都没死，结果怎样？大家都只关心虫尸卖了多少钱’——这是议长的原话。” “他这是在讽刺我？”叶莎脸色很难看，“活捉了四只虫子，帝国和联盟各有两只可用，我正打算在新年晚会上，让剩下那只虫子公开出现，同样可以引发轰动！” 参赞硬着头皮说：“议长先生对此也有原话，’皇女的牺牲精神令人钦佩，如果在新年晚会上，虫族袭击帝国皇女，确实会引起巨大的反响。但这风险实在太高了，作为盟友，我不认同皇女把自己放在险境的做法，劝她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反正现在虫族的存在已经公之于众，她也不需要这么做了’。” 叶莎一掌拍在桌面，咚地发出闷响，“告诉他，我叶莎的命不像他希文利那么金贵，也并不比平民值钱多少，我随时有付出这条命的心理准备，也请他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眼看叶莎正在气头上，参赞讷讷不敢出声，当然也不能真就这么去找希文利传话，只得苦巴巴地望向会议室另一端。 “殿下息怒。”另一端正是黎奂的全息投影，他恰在这时开口，云淡风轻地提醒，“这场会议已经超时太多了，紧接着就是联席会议，您还是稍作准备吧。” 最近黎奂都是这样，只要他和叶莎一碰面，就会有一大群人负责安保的人在旁边盯梢，因此黎奂也总是冷冷淡淡，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仿佛两个人只是毫无交情的同事关系。 这让叶莎内心实在不痛快。 她自认是个很干脆的人，自从承认喜欢黎奂，便不再回避内心的感觉。 她很喜欢他的身体，喜欢那种触碰时有电流轻刺的酥麻感，即便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一起吃饭，或者并肩在花园里走走，她也能感受到黎奂身上的炙热气息，还有他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频率竟常常吻合，节奏如一。 逗他的时候，看他故作镇静又暗中期待的小表情，常常能令她回味很久。 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训练和课程都换了教练，非必要会面全部改成了远程，黎奂甚至搬出了总督府，住到了帝国情报局的一栋安全屋里，皇家科学院派来的专家已经在路上，很快会对他进行全面检查。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黎奂并未再次“梦游”，所有表现都十分正常，但考虑到元帅阁下的战斗素质和杀伤力，所有人都不敢放松警惕。 甚至黎奂越平静，大家就越焦虑。 黎奂对此没有任何怨言，安静地接受了一切安排，并且他有意地减少了自己的活动轨迹，除非必要几乎不开口说话，白天黑夜都只呆在房间，不是在模拟舱里训练，就是坐在书桌前看书——这样等他出现异常行为时，负责监控的人会在第一时间发现问题。 叶莎趁休息时间，私下去看了黎奂几次。 注视着监控中他默默不语的样子，她自己也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如果黎奂理智丧失，正是他上一世背叛帝国的幕后原因，那她必须将其中的黑手找出来。 可现在任何调查都没有任何结果，她不能不感到忧虑。 知道皇女最近心情烦闷，雷啸鸣善解人意地出来主持会议，先教参赞如何回复希文利，又安抚了一下受到惊吓的与会人员，随后才结束了这场会议的通讯。 “殿下，接下来就是硬仗了。”雷啸鸣对叶莎说，“您准备好了么？” 叶莎呼口气，扶着自己的额头缓了缓。 “抱歉，我情绪不太好。”她向雷啸鸣询问，“离联席会议开场还有多久？” “六分钟。” “那就给我五分钟吧，到时间喊我。” 说完叶莎推开椅子起身，疾步走到了办公室外面。 黎奂目光紧随叶莎的身影，从她紧抿的唇边，他察觉了些什么，下意识要跟着起身，但猛然又想起来自己是远程参会，真身还待在情报局的安全屋，只得重新坐下。 他抬起食指，按住额角超脑，给叶莎私发信息。 “殿下怎么了，还好吗？” 等了几秒，收到了叶莎的回复。 “阁下，您有没有结过什么仇？” “在战场上杀人无数，非要说的话，全星际都可能有我的仇人。” “那身边亲随呢？有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对象？” “没有，这个办公室里全都是生死之交，如果他们都得怀疑，那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可信之人了。” 这次叶莎顿了好久没回复，好半天后才发来一句，“英明神武的元帅阁下，您可真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第172章 “……实在抱歉。”黎奂闷闷地回。 “居然还老实道歉了，您真是可爱。” 不要用这种词形容我……但思及皇女心情不好，黎奂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反驳。 叶莎那边又发，“阁下再想一想，我们还可以从哪里着手调查？从您的角度考虑，或许能给我们一些没设想过的新方向。” 黎奂停顿下来。 他的手指几次从超脑上挪开，摸了摸自己军帽上的金色盾徽，挣扎来回后，终于下定决心。 “或许可以从我的身世开始。”他看着视网膜上浮现的信息，深呼口气，确认发送。 “身世？”叶莎回复速度突然变快，“不瞒您说，我以前调查过一些与您相关的事，可是没有看出什么不妥。” “那些……档案，都是后来安排的。”黎奂慢慢输入，每一个字都像在把他整个人剖开，将过往的一幕幕袒露在皇女面前，“其实我没有六岁之前的记忆。” 叶莎陡然一惊。 她正要追问，但这时候雷啸鸣已经在喊她。 会议时间到了。 …… …… 帝都星年终各部联席会议，历来都是和谐融洽的。 不管各部大佬之间有再多的龃龉，都要过年了，大家通常还是放宽心，亲切问候对方全家，聊两句没用的闲话，有仇有怨的都留到明年再说，总之别影响放假的心情。 这种默契保持了很多年，即使是皇帝陛下，在年终联席会议上也不会商谈重要的事务，偶尔兴致高了，还会把联席会议搞成小型party，大家胡吃海喝一番后，各回各家。 但今年，默契被打破了。 星际公历907年的最后一场帝国各部联席会议，火药味十足。 “皇女殿下此言差矣。” 财政大臣西文伯捋着两撇八字胡，语气平淡，“远征军团跟各行省守备军团还不同，是直接由财政部拨款支持，和联盟的战争持续了十年，财政部就给远征军团拨了十年的钱粮，每年军费开支都是天文数字。如今已经停战，远征军团完成了他们的使命，却还要吃着财政专款——其他守备军团，像逑海、伦曼，承担各行省防卫职责的同时，军费都还得从军部统一走账。工程部，经贸部，哪个地方不要钱？财政部已经左支右绌了，没有专门养着远征军团的道理。” 这老货什么口气？说得像这些财政专款都是远征军团吃的独食。 明明都是这帮贵族串通好的，军费全被傅申那条狗吃了！贵族派自己私下分赃，最后远征军团还得帮他们背黑锅？ 苏笑背着双手，挺立在皇女身后，脸上是一派稳重严肃，实际内心早就骂翻天了。 行政大臣正是穆宣公，眉眼间与穆沈有个六七分相似，保养得极好，都到这个年龄段了，依然美髯浓发，又因为肩阔身长，把一身黑色公务西装撑得笔挺，胸前口袋露出半角银色丝巾，看那光滑的质地，绝不是常见缎料。 眼下，穆宣公正带着满脸忧虑的愁容，语重心长对叶莎道：“二殿下，我理解您初抵雷柏行省，想要做一番事业，年轻人有雄心是好事，相信陛下也同样理解您，但没有经验，步子迈得太大，是会适得其反的。” 坐在最上首的旻帝听到这里，微不可察地扫了穆宣公一眼，大皇子叶离也对叶莎投来担忧的目光。 第090章 狂枫烈雨20 “穆宣公说得没错，二殿下确实就是年轻嘛。”军部大臣汪赋这时候开口了。 汪赋元帅并非贵族出身，打年轻时读军校起，就跟着旻帝光屁股混，一混就混到了军部大臣的位置。 早年间汪赋也是猿臂虎腰的好身材，但从前线退下来这么些年，已经养得油光水滑，圆脸圆身十分喜庆，他干脆剃了个光头，笑眯眯的时候只看得到一条眼缝，活像旧历时代古庙遗迹里那一尊尊佛像。 他哈哈笑着道：“正是因为殿下年轻，所以才会提一些前人没有想过的东西，我就觉得很有创造性嘛。雷柏行省刚刚停战，又铲除了傅申那么个蛀虫，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加大点投入也很合理嘛。” 特么的，多大年纪了，一口一个“嘛”你卖什么萌？ 经贸大臣李华奏默默嫌弃，但该帮腔的也不能不帮，皇女在雷柏行省筹建星际合作开发区，经贸属于重点合作领域，等辉曜矿石和神音草的贸易线一铺开，经贸部明年的kpi都差不多可以完成了，在这种良好的合作背景下，李华奏最近吃得好睡得香，为皇女说句话理所应当。 最关键的是，财政部和行政部都是贵族的地盘，但经贸部可不是。 “雷柏行省位处边境，其实有很好的对外贸易前景。”李华奏平静道，“根据估算，雷柏行省凭借刚需资源，税收能在未来一年内完成三倍增长，对缓解财政部压力是很有帮助的——当然，这都是建立在战后重建良好的基础上，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国防问题，要先保证当地治安稳定，发展才有前提。” “财政部的压力不是这点税收就能缓解的。”西文伯冷声对峙，“月伏行省已经连续三年遭遇陨石雨冲撞了，要重修基建防御，要保障民众生存，还得支撑着远征军团在前线打仗，因为皇女殿下前几年的建议，军需方面的抚恤费和安家费都是越来越高，年初经费紧张到财政部得去帝国银行借现钱！” 第173章 汪赋听到这里，脸上还是笑着，反问了一句，“这么说最花钱的就是我们军部了？反正现在仗也不打了，那干脆把军部裁撤掉嘛！哎呀今天才知道财政部这么不容易，可怜巴巴的大家怎么忍心，你们就把钱都留着自己花嘛。” 西文伯八字胡一抖，差点就要拍桌而起。 眼看各位大佬又要撕吧起来，旻帝清咳了声，先把在座的火气都镇压下去，而后看向叶莎。 “各部的意见你都听到了。”旻帝语气平缓，端着茶杯拨了拨盖，“有什么新的想法？” 叶莎微微颔首，一副虚心诚恳的神色，“是我没有考虑到财政部的难处，幸好各位大人及时警醒了我，在工作方面我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还望各位大人多多指导。” “看看，人家殿下虚心好学知错能改嘛，咱们这些老家伙白长了这些岁，难道还要跟年轻人过不去？”汪赋对着叶莎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立马把矛头转向西文伯，“既然殿下提出的方案你们嫌年轻，那你们提个可行的方案嘛，人家殿下只身奔赴前线，担了多大的风险，在那种偏远荒凉的地方镇守，还把停战协议签署下来了嘛，面子里子都为帝国赢了，现在雷柏行省却连个守备军都还没有，这也太不像话了，皇女殿下的安全如何保证？身处边境，又没有可靠的防卫力量，陛下毕竟为人父亲，在帝都星也会担忧嘛！” “还是那个问题，财政已经无法支撑了，我也想协助皇女殿下，奈何无能为力。”西文伯也是光棍，咬死了就是没钱。 “既然如此，各位大人，不妨先把那份规划方案放在一边。”叶莎始终平平静静地笑着，仿佛会议上这些争端都与自己无关，“我一直认真思考诸位的意见，刚刚突然有了新的想法——既然财政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而雷柏行省又恰好有光明的贸易前景，作为雷柏总督，我自然有义务为帝国财政尽一份力。” “殿下有这份心，当然是好的。”穆宣公勾唇笑了笑，温声说道，“不过刚刚西文伯已经说过，雷柏行省增加的收入，也只够缓解基本开支和救灾的压力，要支撑一个庞大的军团……恐怕还是很艰难。” “不，穆宣公大人，这不是我的本意。”叶莎真诚地说，“我的意思是，今后雷柏行省的所有开支，都不必从财政部走。” 穆宣公闻言，笑意微收，和西文伯对视一眼，正要开口质疑，却被大皇子抢过了话头。 只听叶离问：“皇妹的打算，能说得更详细一些么？” 叶莎便顺势道：“雷柏行省本就是我的封地，按照帝国法律，我拥有行政总摄的权利，军务和财政则由帝都星统协，这些都与我的个人财产和私军下属严格分开，互不影响。” 与会人员都点头，这都是惯例，没什么好争辩的。 于是叶莎继续笑着说：“星际合作开发区建设完成后，将单独成立一个财贸部门，负责管理经济领域，当然，因为开发区设在雷柏行省，最后整体收支都会往行省里走，最终对接财政部。但既然雷柏行省的税收对如今的财政部来说只是杯水车薪，那么何不干脆成立一个专门基金，把这些税收用于应急储备？这样如果有急需的情况，财政部也不必去帝国银行借钱了。” 财政大臣沉着脸，“殿下恐怕有些误会，财政部并不是不需要雷柏行省的收入——就像您说的，各行省税收上交财政是惯例——我们讨论的根本问题，是怎么来养远征军团的问题，毕竟军团不可能成为您的个人私军，这也是帝国法不允许的。” “所以我提出的新方案是，把远征军团直接调为雷柏星守备军，这样既能省一笔重新建军的钱，也能让雷柏行省立刻拥有一支战斗力强悍的守备军。”叶莎双手按着桌面，郑重说道，“支撑守备军的军费，全部由专门基金自行支出。” “远征军团下辖三个远航舰队，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地方行省守备军应有的规模！”财政大臣怒极反笑，“况且殿下，一个开发区的专门基金，就想要支撑一整支军团的运作和花费，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当然必须不能答应啊，如果这个所谓专门基金不通过财政部走账，那就意味着，雷柏行省的行政和财贸都会是皇女一个人说了算。 原本雷柏行省是贵族派的主场，在边境侯傅申的主持下，各大家族不止有走私生意可做，军费和财政拨款左手倒右手得不能更容易。 但被二皇女来来回回一折腾，傅申死了，场子没了，丰厚的利益已经丢得渣都不剩了。 至于军权？看看那个为老不尊的狗腿子汪赋，有军部在，皇女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现在可好，连合法上交财政部的行省税收，她居然都不想交！ 这还不如她最早提交的原始方案呢……等一等…… 妈的，她就是故意的！ “一个开发区的专门基金，能不能支撑一整支军团的运作和花费，这就不劳财政部操心了。”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阶段，叶莎也就不再客气，笑容浮现脸颊，“未来雷柏行省自负盈亏，不止如此，如果每年专门基金能有盈余，还将为帝国所有行省的守备军提供补助，在我们的计算下，以雷柏行省的收入，各行省的守备军不止能更新装备，说不定还能扩军、提高待遇……” 第174章 “这感情好啊！”汪赋立刻拍桌子举双手支持，“咱们军部水里来火里去，都是糙汉子，也不爱哭穷哭累，有什么苦都自己憋着。现在好了，有殿下体谅，没什么可说的，我老我托大，我代帝国的全体军人，谢谢皇女殿下！” 谢你大爷谢，提案还没通过呢你就谢！半场开香槟也不怕嘣碎牙！ 财政大臣气得直喘大气，连穆宣公的从容都有了丝皲裂的痕迹。 旻帝看看手下一帮不省心的，又看看老神在在的叶莎，觉得好笑，他望着剩下那些还没发表意见的，问道：“其他人呢，雷柏行省的规划方案涉及各部各司，听了这么半天，都说说想法。” 工程部：雷柏卫一的生产基地还没建设完，皇女又预定了三个军事基地的工程建设，那个所谓的专门基金，至少有一半要进工程部的腰包，想法？没有任何想法，当众喊皇女一声姑奶奶都可以。 外交部：半个外交部都在为星际合作开发区跑腿，陛下您现在才想起征询意见，太晚了吧喂。 文司部：陛下英明，陛下说得都对……什么，陛下觉得皇女殿下说得对？那皇女殿下也英明！ 教育部：……啊？还有我事？ “那就这么办吧。”旻帝最后下了定论，“既然是叶莎的封地，她有相应的自主权，对远征军团的安排也合情合理。远征毕竟是功勋军团，民间声望也极高，战后贸然裁撤恐怕影响军心，依我看，远征调为雷柏行省守备，名字倒也不用改，这正是帝国辉煌历史的一部分，值得长远流传下去。” “陛下英明！”文司大臣最后一声喊得忒响亮。 其实只要旻帝决意支持二皇女，今天的会议就不会有别的结果，穆宣公和西文伯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着一切尘埃落定，依旧感到五味杂陈。 会议结束后，两位大贵族并肩走出皇宫内策院，发现地上已经铺了层银霜。 为了维护自然运行规律，星球防御介质只进行宏观调控，以避免气象灾害造成破坏，并不会强行扭转四季，因此风霜雨雪仍然正常降落。 “很遗憾，端阳侯去了雷柏星，也没让皇女念旧情啊。”西文伯垂着眼踩过雪地，“公爵怎么看？” “先皇后不是贵族，诞下的三位子嗣都跟我们不亲近，这很正常。”穆宣公头发和肩头上都粘了不少雪，仆从想来帮他清理，他却摆摆手把人挥退。 “大皇妃身上担子很重啊。”西文伯看了穆宣公一眼，“预产期什么时候？” “明年四月。” “男孩女孩？” 穆宣公呵呵笑了笑，像慈爱的外祖父炫耀自己期待的孙辈，“都一样，帝国历史上，女帝又不少。” “嗯，倒也是，但二皇女现在的势头过猛……大皇子又显得实绩太少……唉，实在难以预料，陛下会不会有新的想法。”西文伯屡次欲言又止，用力捏着眉间，心事重重。 穆宣公语重心长，“所以我早说过，该出的牌得赶紧出。” “那边可能不愿意放弃这么好的牌。” “牌的好坏，取决于它所处的位置和顺序。”聊起打牌，穆宣公显然是个中好手，“现在牌都已经被冷置了，再不赶紧出掉，等着变成废牌？” “……我去试着联系。”西文伯犹豫道，“但那边肯不肯干，不好说。” “他会的。” 穆宣公背着手，冒着纷然坠落的雪花慢慢悠悠地走，语气成竹在胸，“那个人，唯恐天下不乱，这么好的戏，他爱看。” 第091章 狂枫烈雨21 林雨紧赶慢赶，终于在新年晚会的前一天回到雷柏星，从空港乘摆渡艇抵达口岸后，直奔总督府。 “实在抱歉，二殿下外出了，不过殿下早已为您安排好住处，需要现在带您去休息吗？” 林雨看了眼躬身相迎的侍官，这些帝都星宫廷里出来的随侍，基本都知道他的身份，他便没有回避，直接问：“以前没有见过你，温妮莎女侍官在哪？” 侍官说：“首席女侍官随侍殿下，也外出了。” “去的哪里？” “属下不清楚。” “军团司令部驻地？”林雨猜测。 “属下真的不知道。”侍官为难道，又忐忑抬眼，瞥了林雨一下，“不过……二殿下早上出发，已经一整天没回来了。” “我去找。”林雨转身又出了总督府。 …… …… 原本远征军团就占了守备军司令部驻地的办公楼，眼下皇女在联席会议上吵赢了，算是正式把远征军团的调动敲定。 现在，无论是从名分看还是实际看，远征军团都已经到了皇女手里。 这件事虽然在军团上层没激起什么水花，但黎奂被军部塑造成英雄已经多年，在基层的普通士兵中影响力不可撼动，在接近狂热的崇拜和仰望中，骤然听说远征军团成为雷柏行省的守备军并接受皇女指挥，无数人心中的怀疑变得更深。 “已经很多天没有人见到过元帅了。” “据说是在执行军部的秘密任务。” “这种借口你也信？我可听说，元帅其实是被皇女软禁了！” 第175章 “艹，真的假的！” “悄悄告诉你们，别往外头说，这是参谋处流出来的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我觉得有七成可能是真的。” “他妈的，我还以为皇女和元帅联姻，就不会走到兔死狗烹那一步，之前还祝福过他们……原来根本就没安好心，算我瞎了眼。” “而且为了防止元帅反抗，他们还用电击束缚环把元帅锁起来，派人24小时轮班看守。” “混蛋！以元帅的身手，没有人能强迫他，一定是皇女那帮人用了歹毒的伎俩，或者用了人海战术……我就说，帝都星来的没一个好人！” “怎么办？我们能为元帅做点什么吗？” “我们现在已经是雷柏行省的守备驻军了，目前总督府的命令是原地待机不得擅离岗位，稍有不慎就是违反军令，你难道想上军事法庭！” “屁，什么总督，老子不认！老子生是远征军团的人，死是远征军团的鬼，不是元帅冒险亲自带队援救，我们一个旅都要被联盟围杀，就凭这个，老子一辈子都是元帅的兵！” 流言一起，三人成众。 有的人困惑元帅的去向，有的人不满皇室的处置，有的人开始另谋出路……阴谋论总是容易牵动人心，一时间，军团中关于此事的议论更加甚嚣尘上。 当帝国情报局发现风声不对，汇报雷啸鸣，又转告叶莎时，一些被鼓动的普通士兵已经纠集起来闹过两次事了。 第一次，是司令部参谋处的“求证”事件，一位通讯参谋据说是最后在总督府见过元帅的人，某天下班回军官宿舍的路上，他遭遇了一场半拷问式的群殴，尽管他咬死不肯顺着那些人的口吻，“承认”元帅是被皇女软禁的，但这并没有缓解人们的质疑。 第二次，是第二舰队的“上谏”事件，几个士官长带了一帮士兵，冲进了舰队高级军官们正在进行中的会议，就元帅的下落讨要说法。这帮闹事的家伙当场就被镇压下去，关进了宪兵大牢，为此，第二舰队军长冯况还亲自跑到总督府向皇女请罪。 即便高级军官——尤其是黎奂身边的亲信——都知道黎奂避而不出的真实原因，但“黎元帅无法控制自我行动”这种理由却绝对不能往外说，潜藏的敌人只要随便找个“难以确认黎奂是否恢复神智”的借口，就能让黎奂永远丢掉现在的职务。 所以要处理目前的流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解决黎奂身上的问题，等他回归正常工作后，流言便会不攻自破。 叶莎今天就是为这个，才从总督府专门赶到安置黎奂的安全屋。 从帝都星派来的皇家科学院专家，终于抵达了雷柏星。 “向殿下致敬。” 带队的是皇家科学院副院长，也是生物医药部的大前辈，一头银发慈眉善目，不用拐杖也走得步履稳健，刚下悬浮车，就朝叶莎笑着行礼。 “常老太生分啦。”叶莎赶忙迎上去，把陈院长扶起，“您老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小时候总生病，要不是您和齐御医救命，我早就看不见帝都星的太阳了。” “殿下身体看起来壮实了很多。”常老笑眯眯地打量叶莎。 “是啊，最近一直勤加锻炼来着。” “您早就该好好锻炼了，以前陛下亲自带您晨跑您都不乐意，呵呵，难道是因为做您教练的人不一样？” “……还有正事要做，您快别打趣我啦。” 由机器人搬运设备和行李，皇家科学院的研究人员们跟在叶莎和常老身后，鱼贯下车，好在雷啸鸣深知这件事的机密性，特意找了处最为隐蔽的安全屋，否则这么大阵仗很难避人耳目。 这是一处半地下式的独栋别墅，地上两层，地下三层，掩映在郁郁葱葱的阔叶森林之中，只有一条偏僻幽静的小路可以抵达，周围乱石丛生，林草茂盛，河网密布，在这种复杂地形下，即便是以卫星或无人机从空中俯瞰，也很难发现别墅的位置。 别墅经过视觉伪装，几乎跟山石丛林融为一体，特殊外墙涂层能防止雷达透视，当敌人尝试窥探这栋别墅时，立刻会被别墅中的反隐身装置扫描，如果他们有幸躲过十六处自动反击系统的扫射，也不可能逃离立体防御网的特高压电击。 更别说，这栋不起眼的别墅里，还挤满了军团机要处、帝国情报局、雷柏治安局派来的行动队员，这既是防止外部敌人窥探，也是在黎奂出现异常行为时，能够及时控制。 皇女带着一帮人涌入这栋幽静的小楼，并没有打乱这些行动队员的工作，他们仍然荷枪实弹，把守着小院里每一个高点和哨位，只有负责人莫回站在门口迎接，向皇女挺胸抬头敬着军礼。 叶莎对莫回颔首回礼，又问道：“元帅这几天怎么样？” 莫回摇摇头，两道生动的浓眉耷拉着，“元帅还是那样，几乎没有动弹，除了在模拟舱里训练，就是看书发呆。” 叶莎也蹙起眉，转头问常老，“要怎么在保障安全的情况下，对元帅进行全面检查？” “麻醉吧。”常老倒是果断，“得先把实验室布置起来，再观察一下元帅的情况，应该明天才能正式开始检查。” 第176章 “那一切就拜托常老了。” 安全屋里要收拾出实验室，要腾出房间来给常老和各位研究人员居住，下面的人都在忙乱，叶莎一时无所事事。 见常老还要安排工作，她就自己溜达到监控室，打算看看黎奂在做什么。 监控室里安装的是全景球形屏幕，环绕式的视野没有任何死角，宸宇中枢的ai控制全局，连飞向黎奂房间的一只苍蝇都能立刻捕捉，并判断到底是自然生物还是迷你机械。 当然，无论是自然的还是机械的，那只苍蝇都飞不过窗口处的隐形栅栏，会被高压电流瞬间烧成灰烬。 全景屏幕内显示，黎奂所住的是个单间——本来别墅里是有高级套房的，但黎奂拒绝了，房间越多越容易产生监控死角，他宁愿住在一进门就能看到底的单间。 房间内只有一张架子床，床下是书桌，桌上有几本书，都整整齐齐码在左上角，一支签字笔板板正正地放在右手侧，除此之外，桌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架子床对面有台模拟训练舱，蛋壳状的舱室把单间占得满满当当，也幸好是这样，否则这么干净、又没有任何装饰的房间，往往会显得过于空旷且单调。 黎奂似乎是注意到了别墅内的喧哗声，此时正从模拟训练舱内出来。 他只穿着一身简练的短款训练服，拿了块毛巾挂在脖颈上，一边擦汗，一边走到窗前，垂眼往外看。 黎奂不知道此时的叶莎正在注视她，但似乎是心有所感，他朝着监控室的方向望过来。 叶莎单臂抱怀，另一只手臂支起，食指揉了揉太阳穴，正在想着给黎奂私发超脑信息，starry却抢先通报了一条信息。 【发生士兵哗变，远征军团司令部驻地被围，如何处置，请指示。】 信息很短，信息量却很大，走的是帝国情报局的机密信道。 叶莎脸色猛然一沉。 她快步离开监控室，正巧在走廊里碰到常老。 见叶莎神色凝重，常老也意识到什么，连忙追上问道：“出事了吗殿下？” “常老，来不及了，检查今天就要开始。”叶莎脚步不停，嗓音十分冷冽，“新年晚会只有一周了，到时，黎奂必须露面。” 常老眉心皱出条川壑，“可到目前为止，我们仍然不知道元帅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我只要新年那一天，黎奂的行为是可控的。”叶莎疾步离开别墅，苏笑带着侍卫队立刻跟进，悬浮车也在遥控下自动停到门前。 “我无法向您保证，殿下。”时间实在太紧，常老站在门口，面露难色。 叶莎匆忙上车，临行前只给常老留下最后一句话，“无论您用什么方式，他必须和我一起出席。” 第092章 狂枫烈雨22 陈雪琴站在办公室窗口，望着楼下混乱叫嚷的人群，神色冷然。 “居然比我先动手，这么积极找死，看来我不得不成全了。” 她语气也不是平时那种慵懒轻松的调调，透着一股子杀气。 哗变的士兵大约有个两三百号人，此时已经被围了起来，连司令部办公楼都没能闯进一步，便大势已去。 机要处副处长联合宪兵部队，第一时间便控制住现场，同时三大舰队各位军长得到消息，立刻带着人前来增援，只消把无数杆枪对准那帮闹事者的天灵盖，一枪都不用开，识时务者就会自己举起双手。 这次哗变被完美镇压，没有任何人受伤。 但陈雪琴并没有因此而松口气，正相反，她现在正处于爆发的边缘，整个机要处的人都挤在办公室，气氛却冰冷到极点，没有谁胆敢在这个时候发出噪音，连呼吸都要小心按捺。 闹事者不甘心，仍然在下面叫喊，声音遥遥传来。 “我们要见元帅！” “你们把元帅关在哪里！” “为什么背叛元帅！” “让皇女解释！” “中气怪足的。”陈雪琴听得冷笑，嗤了一声，“领头的那个先带上来，我要见见他；其他人全部押走，关到宪兵牢里去，依照哗变罪送审军事法庭；监控和超脑拍摄的证据画面备份，呈递总督府。” 元帅不在，参谋长暂离岗位，目前远征军团的决策事务几乎由陈雪琴一手操办。 权利虽能带来好处，可它却是把双刃剑，一旦军团出现问题，她便首当其冲。 “您要把哗变的事告知皇女殿下？”副处长小心地询问上司。 “怎么可能瞒着，说不定现在殿下已经知道了。”陈雪琴淡然扫他一眼，“每个军团里都有帝国情报局的人，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副处长皱着眉头，“属下是担心，殿下会因此对军团产生猜忌。” “要有猜忌早就有了，也不必等到现在。”陈雪琴说着顿了顿，突然又叹口气，“但你的意思我明白，哗变的性质过于严重，即便殿下再宽宏大量，我们也必须有所交代。” “这一系列的哗变煽动，人为痕迹清晰。”副处长分析道，“如果能抓到幕后主使，应该能让殿下怒火稍息。” 陈雪琴没有回答，办公室的门正被人敲响，得到同意后，两个壮硕的宪兵押着一个士官，走进办公室。 第177章 没几步路，那士官却走得昂首挺胸，一脸仿佛英勇就义般的悲壮。 “你是这次哗变的发起人？”陈雪琴面无表情地看着士官。 “哗变？这就是为我们准备的罪名？”士官冷笑反问。 面对身为中校的陈雪琴，他竟然连军礼都不敬。 陈雪琴似乎也不以为意，背着双手慢慢道：“违反军官命令，无故擅离军营，结党聚集，冲击司令部办公楼……这些行为的性质由军事法庭来认定，我不想多谈，也与我无关。找你来只问一件事——你收了宋暖多少钱？” “收钱？”士官先是一愣，然后勃然大怒，黝黑的脸上一对眼珠子瞪得比铃铛还圆，“我们是为了元帅！我们只想知道元帅的情况！是你们这些军官，百般阻拦从中作梗！我还想问，你们到底收了皇女多少好处，才肯这么不要脸地背叛元帅！” 士官言辞十分激烈，但陈雪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所以暗示你元帅出事的，确实是宋暖没错了。”陈雪琴云淡风轻地点头，而后挥挥手，“把他带下去吧。” 这就完了？ 士官一愣，刚刚的热血沸腾就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脸色涨得通红。 那两个五大三粗的宪兵已经扑上来拽他。 挣扎中，士官被压制在地，拼着最后一口气怒道：“我一人做事一人扛，这一切与宋秘书无关。” 陈雪琴居高临下看着他，轻蔑地哼笑一声，“原先我只是以为你年轻气盛，现在看来却是没有脑子，为了一个疑似特务的人扛下所有，你确定你能承受这后果？” “特务？你们机要处的人是不是看谁都是特务？不对……你们这是做贼心虚了，所以要找人背锅！你们不会得逞的，我们效忠的是帝国，是元帅，不是政客，不是你们这些黑心走狗，总会有人伸张正义的，元帅不会失败，他必然回来惩罚你们这帮狗娘养的叛徒！” 士官大声辱骂着，陈雪琴却已经失了耐心，她走到办公室门口，从清洁机器人手中抢过抹布，揉成一团，用力塞进士官的嘴里。 “带下去，单独关押，不要让他跟任何人接触。”陈雪琴吩咐道。 “是。”两个宪兵敬礼，忠实地执行了命令。 看着士官怒而无法言，被五花大绑地带走，陈雪琴竟嫣然笑起来，“我都快要佩服宋暖了，居然能找到这么个既笨又傻还天真的家伙，稍微挑逗上那么一两句，就能让这家伙把命都给她……啧，是个好对手。” 副处长惊讶问：“您已经知道幕后主使的身份了？” “是啊。”陈雪琴朝他丢了个媚眼，“本来留着她，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的，可惜闹了这一出，就没办法让她再活命啦。” 副处长被她那一眼瞅得浑身打了个激灵，他很清楚自己上司的风格，笑得越是娇俏，就越是要见血了。 他战战兢兢低下头：“属下立刻去调查这个宋暖。” “不必了。” 高跟靴撞击地面，声随人至，菲奥娜一身黑色军装、肩系披风，大步走进办公室。 除非正式场合需要统一着装——比如上次在摆渡口岸迎接皇女归来——否则菲奥娜从不穿军装裙，只穿军裤，裤腿紧绷着健美的肌肉，一头白发仍是高高束成马尾。 和办公室中机要处众人相互见礼后，菲奥娜接着刚才的话道：“暂时不要查宋暖了，最近我的试探，她已经有所警觉，现在她不管出入哪里都有人陪同。军团里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我不希望再因为一个宋暖，引起第一舰队的混乱。” 看陈雪琴和菲奥娜心有灵犀的样子，副处长心里更是好奇，忍不住问：“这个宋暖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的生活秘书。”菲奥娜抿着嘴唇，神情紧绷。 “什么！”副处长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 生活秘书会全面接触长官的生活和工作，也会触及很多机密信息，因此非亲信不能担任，为什么这样的人都能出问题？ “说来话长。”菲奥娜似是看出副处长的疑问，长长叹了口气。 …… …… 在帝国，基本只有迈入将级军官的门槛，才能担任一军之长、率领一个完整的战斗舰队。 而这样的高级军官，是有资格配备生活秘书的。 超脑和ai虽然可以承担记录日程的工作，但始终比不上一个真正的人人类可靠，当长官的人责任重大，一旦忙碌起来，有可能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所以吃饭穿衣、嘘寒问暖这些琐事，还是需要有人来帮衬，而这些就是生活秘书的工作职责。 远征军团中，除了黎奂那种奇葩，各军长、参谋长身边都跟着一群副官和秘书——黎奂为什么没有副官和秘书？这就要谈一谈，曾经参谋处选了两个勤勤恳恳的副官送过去，结果半夜被他当做袭击者不慎打伤的往事…… 咳咳，话归正题。 原本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不起眼的生活秘书会跟军心浮动有关。 甚至陈雪琴一开始盯上宋暖，也不是因为军中盛传的谣言，而是在追查不久前的一项“历史遗留问题”。 黎奂曾经让陈雪琴帮忙，检测两份头发样本的基因匹配率，那时陈雪琴等人私下合计，给黎奂递上了虚假的检测报告，本来大家还提心吊胆的，生怕元帅发现报告是伪造。 第178章 幸亏黎奂后来没有追究，这件事似乎就过去了。 然而，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机要处主官，收集管理情报是陈雪琴的天然职责，整个军团中怎么可以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呢？ 于是陈雪琴没有放弃，一直在暗中追查。 军团三大舰队中，能有机会和元帅接触，进而发展到过从甚密的人，实际上数量并不多，陈雪琴调取了沧澜舰内的录像，照着元帅历次会议的记录，用最传统但也最有效的排除法，一个一个观察。 她最后圈出了一个人选。 第一舰队军长菲奥娜的生活秘书，宋暖。 这个女人长得很美，即便陈雪琴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傲，也不得不承认，宋暖有着一张堪称惊艳的脸。 甚至在陈雪琴所见过的人中，宋暖除了比不过皇女那种大气明艳、充满锋芒的美丽，若论娇俏精致，恐怕连几个当红的星网明星都得甘拜下风。 最关键的是，宋暖和元帅的接触机会很多。 偌大一个军团，从行政到军事，工作何其多，有些事它明明不是那么重要，但流程上还必须要上级亲笔签字，这类文件攒攒多了，菲奥娜就会打发宋暖过来，找黎奂一次性签完——这倒不是菲奥娜偷懒，另外两个军长也是这么干的。 陈雪琴大略估计了一下，基本上每隔一两周，宋暖就会用这个借口，私下去一趟黎奂的办公室，每次会停留十分钟到半小时左右。 可惜为了保护军事机密和长官隐私，元帅办公室内是不会有监控录像的，接下来的事情陈雪琴只能猜测。 十分钟到半小时，说长不长，好像干不了什么，但说短也不短，该干的事大部分也能干。 元帅跟宋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陈雪琴愁啊！心里好奇得像猫爪爪在挠。 直到那一天，皇女突然联系心腹众人，告诉他们元帅身上“梦游”般的失控，以及这状况最早是从霞绛酒店的宴会爆炸案开始。 陈雪琴凭借强大的情报联想能力，竟然从纷乱的信息中抓到一丝线缕。 还有一份记录被她忽略了——就是在商都星会第32号行星谈判期间，霞绛酒店的客房和花园监控录像。 当时为了调查宴会爆炸案，星会迫于帝国的压力，把酒店所有监控都转调给了帝国，储存器目前在帝国情报局手里。 千里送“人脑”的人情，终于到了该还的时候。 陈雪琴直接跑雷啸鸣家门口蹲点，软磨硬泡，好容易把录像储存器拿到手，仔仔细细复盘。 之前没有从这些录像中发现问题，是因为那时没人会去研究当晚己方重要人员的行踪，比如叶莎，比如黎奂，制造爆炸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可眼下元帅意识失控，或许重新查验监控录像，会有新的发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不眠不休第三天时，陈雪琴终于找到了异常所在。 一副监控画面中，黎奂正目不斜视，走过长廊回到客房，身边空无一人。 但他关门后几秒，走廊转角处突然闪出一片裙摆，仅有两三厘米长，眨眼而逝，若不是像陈雪琴这样一帧一帧分析，根本发现不了。 经过宸宇系统放大图像，对比裙摆纺织纤维的排列顺序，可以确认这条舰队制式的军装裙属于宋暖。 那正是爆炸案发生的前一天晚上。 第093章 狂枫烈雨23 “录像上既然出现了宋暖，那就已经是确凿的证据，为什么不立即逮捕？” 机要处副处长提出疑问。 陈雪琴却是耸了耸肩，“你以为我们不想？宋暖能量大得很，那是个极强的社交小能手，上到元帅参谋长，下到后勤处守仓库的小兵，怕是半个军团的人都能叫得出她名字，如果军团里学联盟搞投票选举，她光凭这点就能当个军长什么的。” 菲奥娜沉眉敛目，“我之所以提拔宋暖当生活副官，也是看中她的社交能力，毕竟我不太耐烦跟人打交道，这些琐事一般都交给她处理，没想到……哼，居然被钻了这种漏洞。” 陈雪琴接着道：“上次我和菲奥娜军长联系后，就对宋暖做了一些初步试探，没想到这反而引起了她的警觉。于是她在军团的基层士兵中散播了不少谣言，把军官都塑造成了皇女殿下的’帮凶’，挑动军官和士兵的对立，同时用卖惨的伎俩诉说自己被迫害……现在宋暖出入必然有人跟随保护，就是怕我们对她动手。” “我们担心强行逮捕，会引起军团内部更大的混乱。”菲奥娜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还未彻底平息的场面。 宪兵正在羁押哗变的士兵，还有不少没有参与的人正在远远围观，又被他们的长官给赶回了各自的营区。 菲奥娜叹了口气，“目前局势已经很危险了，先是老冯的第二舰队，然后又是今天的第三舰队，老白本来带着一个歼击舰混合旅，正在边境巡航，接到消息的时候人都傻了，现在正带着人闷头往回猛赶呢……如果哗变之类的事件继续发生，即便皇女殿下有心容忍，帝都星也不会答应的。” 第179章 副处长的一双浓眉也越皱越紧，他已经明白了现在的艰难之处，“可难道就这样放任宋暖？她背后一定另有势力，不会就此罢手的。” “当然不是，宋暖必然要抓。”陈雪琴笑着说，“今天请菲奥娜军长过来，也是为了好好合计合计，有什么既不打草惊蛇、又不造成影响的方式。” “宋暖长期在我身边工作，交游又广，无论是宪兵还是你们情报处的人，还没接近她十米内，就能被她认出来。”菲奥娜淡然解释。 副处长这时候提议，“看来不能用军团内的人，那么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和帝国情报局联手。” “你以为我没想过呀？”陈雪琴在副处长背上拍了一掌，幽幽道，“早联系了，雷处长说他们一个闲人都没有，皇女那边给的任务本来就重，现在还多了个元帅要保护。” “那可怎么办……”副处长也发愁起来。 这是菲奥娜注视窗外的目光突然聚焦，落在某一点上，片刻后，她又挑起眉。 “雪琴，你过来看。”菲奥娜朝陈雪琴招了招手。 陈雪琴走过去，站到她身边，两人一起望向窗外。 “那个人怎么样？”菲奥娜淡笑着问。 陈雪琴却没有立即回答，蹙着眉思考片刻，才道：“……算是个人选，但还需要再仔细评估一下，以他的年纪和经历，本来还应该待在新兵营呢。伦曼行省总督伊芙琳亲自为他写的入伍推荐信，他和皇女的关系似乎也不一般，我怀疑这个人很可能另有身份。” “管他是什么天王老子。”菲奥娜浅浅瞥陈雪琴一眼，“第一，伦曼军团是外人，处理宋暖这件事很合适；第二，那小伙子相貌很不错，以我对宋暖的浅薄了解，碰到这样的款型，她会感兴趣的。只要能利用那小子解决眼前最急迫的问题，那抓过来用就是了，其他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陈雪琴默了半晌，露出个惭愧的表情，“……倒也是。” 菲奥娜抱着胳膊冷哼，“你们这些玩心眼的，就是想得太多。” “……再说我生气了啊。” “还有空生气？快去！耽误正事小心告你延误军机。” “好好好，别推哎哟……我的大军长，我去还不行吗？！” …… …… 林雨多年习练枪斗术，即便不靠超脑，也能凭借敏锐的感官视听，察觉潜藏暗中的存在。 比如办公楼二层左边第六个窗口的防弹玻璃后方，就有两道视线，一直胶着在他身上。 但那视线只是打量，没有恶意。 林雨便只当不知。 他从广场边上绕行，见满地都是垂头耷脑的士兵，宪兵也忙得窜来窜去，连个招呼的人也没有，只好带着自己的副官和手下直奔办公楼。 “什么人？”办公楼门前的接引员坐在工位后，仍然有些惊魂未定，紧绷着一张脸，看谁似乎都像坏人。 “伦曼军团派遣队林雨，这是我的证件。”林雨按住超脑，给接引员投映出自己的身份id和军官证。 司令部驻地的机械戍卫不是摆设，要是外来访客身份有问题，早在大门口就被射成筛子了。 但刚刚才发生过哗变，所有人的神经都还绷得死紧，接引员认认真真地检查过林雨的证件，确认无误后，才缓和了点表情，“原来是友军部队的，请问长官办什么事？” “皇女殿下在司令部吗？”林雨直接问。 “殿下？今天殿下没有来过。” 这里也不在？都快找遍雷柏星了。 林雨皱起眉，“……好吧，那黎元帅呢？” “嘘嘘！您可别提元帅！”接引员猛地一拉林雨，压低声音快速道，“长官没看刚刚那阵仗吗？您不是远征军团的人，可能不了解，反正……唉，最近您如果经常出入司令部驻地，就千万别跟人谈元帅阁下。” 林雨听得神色凝重，他再次按动额角，用超脑发信给叶莎，但依然没有回复，叶莎那边的接收端口甚至显示没有信号。 自己不在雷柏星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引员是不会了解太多内情的，林雨脑海里闪过几个名字，正要去找远征军团那些管事的军官问问，一个熟悉的脸庞便映入眼帘。 陈雪琴正从二楼拾级而下，看到林雨，竟像过去的芥蒂从未有过一般，笑得十分灿烂，甚至直接冲他挥手，“林上校，请留步！” “陈处长。”林雨朝陈雪琴点点头，发觉对方似乎正是要找自己，便等待她先开口。 “如果林上校不忙的话，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请。” 于是在一间无人的办公室中，陈雪琴大略讲述了宋暖一案的来龙去脉，包括宋暖煽动谣言、暗中策划哗变，一五一十绝无隐瞒。 只有黎奂的异常状况，被陈雪琴有意无意地忽略过去，那件事毕竟过于敏感，为了保密，皇女甚至亲自划定了知情人员的范围，并下达了封口令。 最后陈雪琴解释了抓捕宋暖的计划，并恳请林雨协助。 林雨听完，却没有立刻答复，抱着双臂靠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半晌。 第180章 “林上校还有什么为难之处么？只要您肯帮这个忙，任何不违反国法军规的条件，远征军团都可以答应您。”陈雪琴神色极为诚恳。 为了平息军团的乱子，不管这位林上校提什么要求，她都做好了下血本的准备。 “什么条件都可以？”林雨似是意动，看向陈雪琴。 “不违反国法军规的，都可以。”陈雪琴微笑重复了一遍，有菲奥娜、冯况、白雨泽三个舰队军长作保，还有一个不方便露面的于晓天支持，她完全有底气开这个口。 林雨颔首，“那我确实有个要求。” “洗耳恭听。” “先不急，反正陈处长也不可能跑了，等把事情办妥，我们再慢慢谈。”林雨淡然道，“现在，说一说那个宋暖吧。” 陈雪琴了然一笑。 林雨这是不想白拿远征军团的人情，要先把任务做得板上钉钉啊……到时候即便他狮子大开口，军团看在任务完成的份上，也不好跟他讨价还价。 之前没看出来，这家伙虽然年轻，做事还挺有章法。 只是可惜，他偏偏是元帅的情敌，在元帅出事的当下，皇女就是远征军团的定海神针，绝不能允许她被任何人抢走。 该怎么样才能处理掉林雨这个碍事的呢？ 陈雪琴打量林雨俊美无俦的脸，一边向他介绍任务细节，一边在心里噼里啪啦打着小算盘。 …… …… 叶莎在前往司令部驻地的半路上，收到了哗变已被镇压的信息。 这次事件，倒让叶莎对军团几位高级军官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感到满意的同时，对军团的境况也无形中放心了许多，毕竟上梁是正的，下梁就算暂时歪了，也能迅速掰回来。 既然军团那帮高级军官仍然能控制局面，叶莎也就没有必要再去露面，近期因为黎奂的“失踪”，有人暗中把谣言的矛头指向了她，再公开去司令部无异于激化矛盾，不如暂时采取冷处理。 于是叶莎的车队转回了总督府，正巧被刚从司令部回来的林雨堵到。 “姐姐为什么拉黑我？” 在叶莎的房间里，左右无人，林雨也就没有避讳，大声控诉他没良心的亲姐。 “我紧赶慢赶，一回雷柏星就联系你，生怕联席会议的事影响到你，可你倒好，一句话都没有留，自己在外面野了一天！” 叶莎躲在长桌后面，瞅着冷脸的林雨，小心顺毛，“消消气消消气，我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帝国情报局的安全屋会那么远，我坐车都快坐吐了我跟你说，你看我脸色是不是黑里发青？中午饭都还没吃呢……” “少避重就轻，你脸色好得很，快解释！为什么拉黑我！明明连陈雪琴都可以联系上你，还是她一个外人告诉我你回总督府了！” “呃……你跟陈处长关系很好嘛，这么快就能交到好朋友，姐姐真替你高兴……” 林雨拍桌。 叶莎连忙抱住脑袋，“我就是怕你生气啊！” 她本来是想趁小霖回来前就把事情解决的，谁想到会这么不顺利，就是知道会被小霖唠叨，所以才怂到拉黑亲弟，企图逃过一劫。 “你还知道我会生气。”林雨抱着双臂继续审问，“这一路上我听了满耳朵传言，你跟黎奂怎么回事？” “黎奂他，嗯，身体出了点小问题。”叶莎看着一脸冰霜的林雨，连忙把最近的新情况跟他同步。 林雨板着扑克脸听完，说道：“如果黎奂的状况实在不稳定，我建议你不要在新年晚宴上带他出席，你忘了吗？我们本来还有别的计划，两个不安定因素凑在一起，引发意外的可能性会直线上升——有的人认为墨菲定律是玄学，可我一直觉得它很科学。” 叶莎叹道：“是啊，我原本是想假借虫族袭击晚宴，进一步催发帝国上层的警惕，这能推动他们团结起来准备战斗……可现在远征军团的内部问题是当务之急，我必须先稳定军心，所以虫族的计划，就先暂时放一放吧，毕竟希文利那边还在推进，进度也不会拖得太慢。” “你想带黎奂出席新年晚宴？”林雨立刻明白了叶莎的想法，“我不赞同这么做，一个黎奂的威胁恐怕比一群虫族都要大。” “嗯，我知道。”叶莎笑了笑，拍拍林雨的肩膀，“所以我会提前安排好的，不用担心。” “担心也没用，你要做的事从来不听劝。”林雨十分了解叶莎的德行，“你……保护好自己。” 叶莎趴在他肩膀上，故意哼唧道：“哎呀太令人伤心了，这种时候你不是该说，一定会保护好姐姐我吗？” “因为我并不能随时都在你身边。”林雨把她扶开，又低声叹道，“所以我一直希望，你能自己足够强大。” “我记住了。”叶莎正色看着他，“或许未来某一天，我会变成你期望的样子。” 林雨却忽然神色一凛，目光望向叶莎身后，语气变得严肃，“那你柜子里是什么！” 叶莎抬手啪一下把柜门顶上，梗着脖子瞪回去，“吃小蛋糕跟变强大又不冲突！” 第181章 “你不是在进行体能训练么？这期间都会规划严格的训练食谱，我不信温妮莎会犯这种错误，你从哪里偷来的小蛋糕！” “我就吃！你管那么多！” “我这去告诉女侍官。” “……好小霖，我错了，从今天起一定严格要求我自己，不该吃的绝对不乱吃。” “从今往后我也会好好监督你的。” “臭小子，恶魔脸上都刻着你的大名。” 在林雨的瞪视下，叶莎两眼含泪，终于还是亲手把好不容易弄来的小蛋糕送进了垃圾箱。 第094章 狂枫烈雨24 小霖那个滑头，当时说得多义正辞严啊，结果从当天晚上起，叶莎就没见过那臭小子。 她瞧着满桌郁郁葱葱寡淡无味的“训练食谱”，一脸愤懑，“野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饭都不回家吃。” 寸步不离的温妮莎女侍官询问道：“需要派人去找一找三殿下么？” “不用，他也不是小孩子了，爱回不回。”叶莎端起饭碗，深呼吸一口，慢慢开动。 最近吃饭她都是一个人吃的，黎奂不在，小霖不在，连穆沈……也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叶莎叹口气，轻声唤道：“温妮莎，坐下和我一起吃吧。” “殿下觉得寂寞？”女侍官没动，只是抬了抬眼皮。 “寂寞？我每天要见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寂寞。”叶莎笑了笑，末了却又垂下眼，“但这么大的院子，却没有几个人，好像是有一点冷清。” “那殿下吃完，就去看看元帅阁下吧。”温妮莎道。 叶莎摇头，“今晚还有训练，我可不想逃课，万一回头黎奂问起，我岂不是食言。” 最近一段时日，叶莎不管多忙，每天都没有放松训练，体能上虽然进展不大，但正像黎奂说的，她在射击上进步飞速。 一天五百发子弹，她总是打完才会离开训练室，时至今日，她已经不会落到9.5环以下了。 由于黎奂不在，教练又重新换成了帝国军事学院派来的师微纳，不过师微纳没有住进总督府，在司令部驻地他还有新的教练任务，现在只得每天两点一线地跑。 “殿下在精神力方面，确实有极高的天赋，元帅让您练习射击，也是很有远见的。您才练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达到这样的成绩，体能上如果再进一步，核心和手臂力量更稳定些，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去参加全军射击比赛了。” 师微纳现在学精了，一踏进总督府，本着谁都不得罪的原则，对谁都要夸上两句，“我建议殿下也不要死磕体能，您或许可以尝试一下机甲驾驶？” “可机甲操控采用的是物理反馈，我体能不行的话，机甲驾驶也没戏吧？”叶莎把一排电磁子弹压进弹仓，抬手又打了十枪。 25米距，十枪，96.8环。 但由于臂力和握力不足，她练上一轮总要歇很久，到最后几轮命中率也会稍有降低，这也是现在制约她更进一步的最大障碍。 师微纳又接上刚才的话题，“旧型机甲确实如此，不过最近开发的一种新型机甲，从根本上修改了机甲的操控原理。” 叶莎放下枪，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汗，问道：“用ai吗？那不就跟机器人一样了，连机甲驾驶员也不需要。” “不，不是ai，是精神网络。” “那是什么技术？” “殿下也许了解过，现存型号的机甲发展越来越快，功能越来越多，控制台上的按钮和开关简直铺天盖地，本该灵活的机甲变得臃肿，这不仅使机甲教学的门槛变得越来越高，实战过程中也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去控制，后来甚至还出现了双人机甲，一人负责驾驶、另一人攻击。” “我见过那种机甲，有四五层楼那么高，视觉上很有冲击力。”叶莎道，“但这些细节，还是今天听你说我才明白。” 师微纳道：“说实话，这样很难应付战场上的复杂情况，既要控制机甲行动，还要做出攻击或防御应对，培养驾驶员的时间成本会非常高昂。但只要用星舰舰炮覆盖式轰炸，就能瞬间报废一台造价高昂的机甲——这也是机甲很少在正面战场出现的原因，它们的环境适应能力太差了。” “精神网络就可以解决这种问题？”叶莎好奇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军事学院机甲系副主任。 师微纳笑道：“这就是军部研究所和皇家科学院合作的新项目，那些科研人员把它称为’精神算法’，简单说，就是把驾驶员的神经系统与机甲系统接驳，利用精神算法，可以令驾驶员直接以脑电波控制机甲。” 叶莎听得眼睛一亮，“如果这种技术发展成熟，未来即便是我这样，体能没有达到标准，但精神力突出的人，也可以没有阻碍地驾驶机甲？” “按照项目计划，如果进展顺利的话，确实是这样。”师微纳点头，“到那时，人类肉体无法完成的任务，就让钢筋铁骨来完成，人类只要作为大脑中枢，便可以像使用自己的身体一样控制机甲——而这种精神算法不依赖于ai，安全性和可靠性都非常高。我在帝都星的时候受邀去参与过两次保密测试，当时我就觉得，那一定是未来战争的发展方向。” 第182章 即便是保密测试，对皇女殿下也没有保密的必要，按照皇帝陛下的命令，皇女对师微纳负有绝对的指挥权和领导权，这种级别的保密条例对皇女来说压根不存在。 说实话，帝国每年的科研项目多到数不胜数，叶莎确实没有精力一项一项关注，但当师微纳提到精神算法时，她立刻意识到，这将成为未来对抗虫族的绝佳武器。 叶莎当即对师微纳说：“我想看看那种使用精神算法的新型机甲。” “呃，殿下，那种机甲还在试验中。”师微纳没想到皇女兴趣一来，竟然立刻就要看成果，不禁苦笑，“我去测试的时候，原型机还只有半个身子，而且到目前为止应该也只有那么一台。” “我去向父皇申请，让军部和皇家科学院特批，把原型机调运到雷柏星来，还有相关的研究人员，也一起来。”叶莎已经开始谋划，就不会被轻易阻止，“辉曜石矿只有雷柏卫一有，雷柏行省也有大片空旷无人的星域和待开发行星，如果要大批量制造、试验新型机甲，在帝都星反而不比在雷柏星方便。” 师微纳跟不上皇女雷厉风行的节奏，脑子里还发蒙呢，对方就已经把事情都敲定了。 总觉得自己跟总督府八字不合。 被乍然忙碌起来的皇女礼貌送客后，师微纳站在总督府门口，蓦然发现，他已经是第二次站在朦胧的月光下，这么孤零零地等车了。 …… …… 叶莎兴冲冲忙活了半宿，赶在午夜前把新型机甲的调运忙活完。 眼下虫族的存在不再是秘密，自从虫尸引发的八卦血案、联盟虫族袭击吃人等事件发生后，这种生物在星网上成为了热门爆点。 就在这时候，联盟又发表了几篇调查报告——伽玛星域出现的黑洞、失联的几个小型聚居地、途径商队的失踪……甚至连最早凯勒教授等人的遭遇，都渐渐被揭露出来，广为流传。 人们渐渐开始警惕新生物对人类生活产生的影响，更由于某些没打码就被放出的袭击视频，星网上甚至引发了几次小规模恐慌。 但这些恐慌基本发生在联盟，而帝国的大部分人，出于长期以来习惯性的敌视心理，此时还处于一种微妙的看好戏状态。 ——反正帝国和伽玛星域中间还隔着联盟呢，出事有别人先顶着，吃瓜群众已就位。 不过帝国高层显然有更加清醒的认知。 旻帝拿着叶霖交上来的作战记录和研究报告，逮着军部的人一起研究了几个昼夜，每个人脸上似乎都笼罩一层寒霜。 “皇女殿下为什么能肯定，这种虫子有那么庞大的基数？”军部大臣汪赋愁眉不展，反手摸了摸自己光滑锃亮的后脑勺。 “叶莎在谈判中和希文利见过面，这些信息是希文利透露给她的。”旻帝端坐书房上首，神情淡然，“和我们一样，联盟也判断，虫族将会对人类造成生存性威胁。” “不论如何，备战是必须的。”早已退休的帝国上将唐清弘也在场，不过是以军事顾问的身份参与密会，“但谨慎起见，帝国应该派遣侦察部队，亲自前往伽玛星域调查，情报才足够可靠。” “已经有人主动请缨了，不过我还没有批准。”旻帝忍不住扶额，小儿子最近跟着他姐办事，态度特别积极。 按理说子女出息是好事，但不知为何，他越发感到心神不宁。 “原来如此，那么皇女的星际合作开发区，也是为此而建的吧？”帝国全军总参谋长感叹，同时话音里也不乏试探，“陛下，雷柏行省战役结束后，二殿下之所以前往边境，代表帝国和联盟进行谈判，是否也是出自您的授意？当时您就已经知道虫族的消息了么？” 经由这个提醒，在座的军方大佬都才回过味来。 可不是？二皇女深受皇帝宠爱，明明没有必要嫁到边境前线去，可自从宣布和黎奂元帅联姻后，她匆匆奔赴前线，一言一行似乎都在为什么而做准备。 现在回头看来，这一切好像都有了解释。 旻帝看着下首诸位满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心中暗暗好笑，表面仍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自若，“其实联盟今年5月份的伽玛星域调查、联盟议长亲妹失踪……这些情报早已被帝国情报局截获，当时没有任何人发现此事的意义，只有叶莎，从一大堆看似没用的信息里，发掘出了问题。” 帝国情报局的局长老太太连忙起身，朝旻帝低头躬腰，“这是帝国情报局的失职，望陛下降罪严惩。” “情报局确实不够重视。”旻帝双手交织，手肘架在桌上，停顿片刻，看着局长老太太面色越发惶恐，才缓和道，“但毕竟没有酿成严重后果，这件事就先记下吧，下次再有疏漏，就数罪并罚。” “绝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局长老太太连忙保证。 “幸好皇女殿下见微知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情报局确实要好好反思嘛。”汪赋横起眉毛斥了句。 转头看旻帝时，他却又是眉开眼笑的样子了，“对了陛下，今天雷柏总督府发来申请，想把精神算法项目整体迁移到雷柏行省，您看……” “叶莎怕是想到虫族了，既然她那边有用，就都给她。”旻帝想想，不由又失笑，“前几天才把常老他们派去，现在智能科技部也要去，再让她这么一趟一趟要，半个皇家科学院都要被她搬走了。” 第183章 “殿下为帝国殚精竭虑，牺牲良多啊。”唐清弘长长叹息一声，“我记得不久前，她仿佛还是个小姑娘呢，每次见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亲亲热热的，现在竟然一个人离得那么远……唉……也该是他们这些年轻人挑起担子了。” 有人夸赞自家闺女，旻帝听得十分舒坦，也忘了再跟情报局和军部计较他们的行动迟缓，高高兴兴回了寝宫，晚饭还特意多喝了一杯。 皇帝的态度自然而然影响到了军部大佬们的态度，会议之后没过几个小时，“精神算法”项目的转调申请就已经敲章通过，数字回执即刻发往雷柏总督府。 当叶莎收到回执时，某个懵逼的项目组正被全体打包，连夜塞进开往边境的星舰。 他们注定只能在半路上过星际公历908年的新年。 但尽管没了年假，项目组众人仍然欢天喜地，高高兴兴地踏上旅途。 皇女殿下可是许诺了三倍的劳务费啊！而且项目经费得到军部和科学院的双重保证，再也没有中途腰斩的风险了！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上回为了筹建那个什么什么开发区，从帝都星各部司调去的工作人员，每人都有分配住房，工资翻倍，待遇超高，由于工作地点是边境前线高风险地区，对家属还有额外福利补贴…… 于是，一个全新的生财之道在帝都星渐渐传开—— 去雷柏星，有肉吃。 第095章 狂枫烈雨25 “殿下，虽然属下并不想泼您冷水，但目前您的私库财政状况不太乐观。” 温妮莎用那万年不变的冷静表情，说着令人十分不能冷静的话题，“您最近几个月完全入不敷出，即使是两位陛下留给您的产业，也弥补不了亏空。雷柏星刚刚解除战时状态，贸易还没有彻底恢复，现在您必须考虑一下经济问题，否则要不了几个月，整个总督府都得喝西北风。” “啊，钱，钱是很重要。” 叶莎抬起头，把“精神算法”项目组的转调回执从投影中划去。 她一时不敢告诉温妮莎，自己又折腾了一个更烧钱的玩法，机甲那种大玩具可不是区区几块钱就能打发的。 “近期确实会比较紧张，但我们投资的都是长期项目，所以要有更长——远的眼光。”叶莎眨着眼睛，十分认真地掰手指给温妮莎数。 “你看，那些信托基金和入股分红，年底马上就能进账，另外梁雨诗那边的商会，眼下也刚刚起步，挣钱还需要一个过程，手握神音草牧场和辉曜石矿场，难道我还会把自己饿死？放心啦放心……” “您心中有数就好。”首席女侍官早习惯了叶莎这副模样，双手交握身前，从容提醒，“已经快凌晨了，我服侍殿下就寝吧。” “晚餐的时候你不是提醒我，该看看黎奂么，也确实好几天没去了。”叶莎说着起身，示意女侍官帮自己拿外套。 温妮莎抬起头，“可等您赶到安全屋，万一元帅阁下休息了……” “那就把他吵起来。”叶莎挑起眉，继而又自顾自摇头笑，“黎奂啊，这个时间肯定不会睡的，刚好，我也睡不着。” 温妮莎无奈，只得下去安排。 叶莎坐上悬浮车，在车队护卫下前往情报局的安全屋，看着窗外的夜景，一边和座侧的苏笑聊天。 “看来战区撤销后，雷柏星的商贸恢复得还不错。”叶莎说，“你看前面的商场，上回来只有几个铺子开着，难为傅申带我来视察的时候，还专门找了帮人装点门面，呵……” “是啊，现在已经霓虹漫天了，大半夜的，游人居然还有这么多。”苏笑微笑着应道，“雷柏星的秩序恢复得很快，殿下可以放心了。” 叶莎按住超脑，吩咐道：“starry，连接悬浮车系统，让它绕着这条街转一转。” 这附近正是雷柏星最繁华的商业区，傅申毙命后，他名下的非法产业被全部清算，亲信也被一一逮捕，过程中挖出萝卜带出泥，整个雷柏星的商业领域都遭遇了一番震荡。 但很快，停战协议签署，星际合作开发区筹建，原本的战区骤然转变，竟然呈现一番欣欣向荣的势头。 商界人士闻风而动，帝国的、联盟的、星会的……追逐繁荣的人们纷至沓来，在这片几乎空旷的沃土上开始耕耘。 因此，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在总督府的积极支持下，雷柏星正在肉眼可见地恢复生机，街上川流的悬浮车、路边挂着灯牌的小商小贩、结束娱乐正说笑归家的民众……治安局的机械警察立在岗哨上，警官们也在一旁警备，但他们神情却十分轻松，只远远望着热闹的街区。 但愿所有人的笑容，都能保持到最后。 叶莎没有发现，她自己也在笑着。 “殿下……”苏笑忽然唤了一声。 她坐在叶莎左边，正指着车窗外，犹豫道：“您看，那边那个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叶莎闻言，撑着椅背凑过去，跟着望向窗外，“你说谁……他怎么在这里！” 苏笑指的那个人，化成灰叶莎都认得！ 林雨站在一家灯红酒绿的夜店门口，穿着一身衬衣黑裤的常服，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下来，碎发凌乱搭在额头，白皙的脸颊上一片晕红，一看就喝了不少酒。 第184章 一个相貌惊人的美丽女子正在林雨身侧，连衣白裙，黑发披散，半搀着林雨的手臂，秋水般的眸子里满含担忧。 臭小子，怪不得这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把他亲爱的姐丢在家里一个人吃饭。 什么时候找的女朋友！ 以小霖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透露真实身份，就他那又穷又惨的掩护背景，居然还能被漂亮女孩另眼相看？ 而且竟然，真的会有这么善良的女孩子，能看上自家这个冰冰冷冷又无趣的傻弟弟！ 活菩萨啊！ 叶莎内心大为震撼，不自觉就把想法带到了脸上。 苏笑一直在默默观察皇女的表情，发现叶莎紧盯林雨神色大变，她脑中立刻灵光一闪——皇女这是看到林上校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不高兴了？ 帮元帅除掉情敌，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于是苏笑斟酌着说道：“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林上校了。” “……嗯？抱歉，你刚说什么？”叶莎回过神来，看向苏笑。 正是这么一打岔，那姿态亲密的两人就从窗外景致中掠过，悬浮车继续向前行驶。 “属下说，好像林上校有一段时间没出现了。”苏笑默默为黎奂捏了把汗，看人家皇女，无意间撞破林上校的私情，竟然都慌神成这样了。 这似乎也坐实了皇女和林上校关系非同一般……话说元帅你到底在干什么啊！连这么个小白脸都弄不过？ “林上校？他之前有任务来着。”叶莎回想起来，又忍不住咬后槽牙，“看来现在任务结束，他还挺清闲。” “熙熙攘攘的人群，谈婚论嫁的年轻人，这才是和平年代该有的场景嘛。”苏笑怀着小心思，脸上带笑，“林上校跟那女孩儿，感情真好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战争结束后，就是该热热闹闹的才好。” 叶莎这次没有接话，几次蠢蠢欲动，伸手按向超脑，念及苏笑在场，又几次按捺下来。 臭小子臭小子！知道出任务回来要见女朋友，为什么不知道带来给姐姐看！ 好生气，好好奇。 好想立刻跳下车去围观啊啊啊！ 苏笑暗暗观察，见皇女表情变幻，一时讶异一时又是暗怒，她心里反而大定。 眼见为实，这下林雨上校恐怕要出局了。 所以说，维护元帅和皇女的婚姻和谐，还是得靠我这个不可或缺的侍卫长大人啊！ …… …… 进入安全屋信号屏蔽范围后，超脑就不能再与外界联络，因此直到车队抵达安全屋，叶莎那熊熊的八卦热情都没能得到满足，只能把这件事记下，准备回头再兴师问罪。 安全屋院门口，常老正带着几个研究人员迎上来。 叶莎几步上去，扶住常老胳膊，轻声道：“都跟您说了不用，大晚上的，您怎么又来接我了。” 常老却只摆摆手，半晌叹了口气，“我呀，可能要让殿下失望了。” “进展不顺利么？”叶莎听得直皱眉。 “我们拆除了元帅额内的超脑，让智能科技部的人认认真真检查过，那个叫贺舒的小丫头，殿下您也认识，她在超脑研究上可谓天才，可她也查不出任何问题。” “就是说，异常并不出在超脑上。” “能做的检查都做了，脑内异物、人造痕迹……元帅很健康生理机能比常人高出好几倍，精神力条件非常优越，是天生的人形兵器，但除此以外……没有，什么都没有。” 叶莎沉默半晌，直到她和常老走过了整条幽长的走廊。 她才问：“黎奂说过，他出现异常一共有两次，那绝对不是巧合或者梦境或者别的什么幻觉。我相信他的直觉，所以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了。” “是的。”常老说，“要查到真相，将需要更长的时间——不过殿下先别着急，后天的新年宴会，也并不是全然没有保障。” 叶莎心头一松，“您快说，要怎么做？” “元帅第一次失去自控意识，是在星会谈判期间，经情报局的帮助，我们也拿到了当时霞绛酒店的监控录像，很可惜，录像上并没有拍摄到元帅的踪迹；可庆幸的是，第二次失去意识时，元帅是在您的总督府，所以我们调取了总督府的监控，并成功发现了一些东西。” 在常老的指引下，叶莎跟他一起来到投影前。 黎奂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 那天已经很晚了，夜幕晴朗，所以防御介质自动调整为透明，将漫天星光洒下。 黎奂和叶莎相携离开总督府的训练室，两人在花园里说笑了两句，然后各自回房。 监控画面空置了一段时间，于是常老按下快进键，直到黎奂再次出现。 他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脚步突然快了些，显得有几分匆忙。 走到叶莎院门口的时候，他忽然脚下一顿，突兀地停在了原地。 整幅画面十分诡异，明明周围天朗气清，黎奂脸上却浮现怪异的挣扎之色，好像快要溺毙的人正拼命想浮上水面。 这样的怪异持续了几秒，黎奂猛地一弯腰，仿佛终于在窒息前一刻离开了绝境，大口喘息起来。 第185章 随后黎奂的眼神恢复清明，似乎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他转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叶莎门前，而不是失去意识前所在的房间，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然后录像里传来开窗的声音，接着是叶莎自己的说话声——“元帅怎么站在外面？” 后面发生的事情不用再看，叶莎伸手，关掉了录像投影。 “黎奂给我上课时，有一次讲过战斗本能。”叶莎回忆道，“他说，战斗本能就是身体累积的条件反射，每一次生死关头，每一次出手交战，身体都会记录下来，并在下一次同样的场景出现时，立刻给大脑传递潜意识反馈。所以人再次经历这样的场景时，就会出现一些似曾相识感，比如这样的动作我做过、这样的环境我来过……都是一种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没错。”常老点点头，“我也同样询问过元帅阁下，他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确实是一种仿佛身处噩梦的不安感，本能催促他尽快醒来，所以他持续不断地努力挣扎，最后理智才回归。” “他靠自己挣脱了……”叶莎喃喃道。 “意志，准确地说，是靠坚定的、不可撼动的意志。”常老把叶莎没有说出的话补充完整，“那或许就是关键。” 第096章 狂枫烈雨26 隔着一层厚重的防弹防爆玻璃，叶莎把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黎奂。 “身世还在调查，但目前暂时没什么进展。”叶莎问，“阁下还有其他的信息可以提供么？” “……混沌海。”黎奂似在回忆，语速很慢，“我六岁到十二岁之间，一直生活在混沌海一个不知名的星球。” “混沌海是边缘星域，并不属帝国管辖。”叶莎感到不可思议，“既然不是帝国人，您怎么参的军？” “我小时候生活很穷困，在混沌海为了谋生，参加过很多地下赌场的格斗局……一个来自帝国的商人发现我在战斗方面的潜力，他带我离开那里，又给我办理了帝国公民的身份，举荐我入伍。”黎奂说这些的时候，一直紧盯着叶莎的表情。 叶莎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冷静地继续提问，“办理帝国公民的身份……也就是说您在公民系统中留存的档案、基因信息，都是假的？” 黎奂拿不准她的想法，只是默认。 “难怪您能确定我和您的基因匹配率是假造。”叶莎叹道，“原来我们彼此没一个诚实的。” “……” 黎奂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继续沉默。 “我并不准备用这个秘密对您做什么。”叶莎注视着他，“到了现在，我们都开始真正对彼此敞开心扉了，这是个良好的开端，我会珍惜的。” 黎奂伸出手，按住光滑透明的透明玻璃，就像在隔着它，触摸叶莎。 “我也会珍惜的。”他嘴边慢慢浮起微笑。 叶莎也笑着颔首，转而又问，“这些事我会派人去混沌海查验的，另外还有那个帝国商人，也需要他的信息。”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说到这个，黎奂重新皱起眉头，“我甚至没有见过他，只知道是个成年男性，身量高瘦，穿黑色的斗篷，蒙头遮脸——我的事都是他的手下操办，仅有一次，我无意中从窗口瞥见过他的影子。” 叶莎抱着双臂思索，“蒙头遮脸？这种做派，可不像什么正经商人。” 黎奂接着道：“身份来历有瑕疵，这么多年一直是我的隐忧，也担心自己职务越来越高，那人会以此为把柄来要挟我，所以暗中我始终在提防。这些年我和星会黑市往来密切，购买军资只是一半原因，另一半，就是在调查那个人的身份。” “看来是没有查到了。”叶莎已经猜到结果。 “是的，一无所获。”黎奂说，“但更奇怪的是，随着我成为帝国元帅，我的面貌和名字已经传遍星际，可是从来没有人因此来联系我，或者要求什么利益好处——那个人仿佛凭空蒸发了。” “我会去查。”叶莎应下，“还有，军团最近流言四起，有人说元帅失踪是被我软禁了，有些人还开始煽动哗变，为了从我手里把元您救出来。不过还好，有陈雪琴莫里斯他们弹压，暂时没惹出什么捅天的乱子，但这样的事绝不能再发生，否则一旦闹到帝都星，即使是我也会很为难——所以，元帅阁下，您必须好起来。” “是我连累殿下。”黎奂沉沉叹息，“新年宴会上……我会想办法的。” 叶莎看他面露愧色，便安慰道：“您只要露个面就好，剩下的事我会处理，别担心。对了，新年宴会订做的衣服已经送来了，您记得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后天宴会前我来接您，提前做好准备。” 黎奂忍不住叮嘱，“虽然按照常老的说法，失控可以靠意志挣脱，但万一，到时候要是我……请殿下记得，不要手软。” 叶莎瞥他，“怎么个不手软？在宴会上当众杀了您吗？” “如果有必要，当然。”他竟然点了点头，“至少算我半个学生，别让我失望，殿下。” 第186章 “我明白。”叶莎摇了摇头，“但我想，我是会难过的，给我保留这个权利吧？” “好吧……那殿下别难过太久。”黎奂故作轻松地笑笑，“也不一定就会发展到那一步。” “所以阁下也别让我失望。” “嗯。” …… …… 对于新年，有的人期盼，有的人回避，但时间不会停滞。 星际公历907年的12月31日，终于还是到了。 今年对雷柏行省注定是不同的，持续多年的战争结束，民众也都有了庆祝新年的热情。 早几天开始街上就已经张灯结彩的，雷柏星最热闹的几个商区全都经营起了通宵的夜市。 新年宴会将在市政大厅内的会场举行，虽然不是全星际直播的规模，但雷柏行省全境都可以收看，所以准备得依然十分隆重。 市政大厅前的广场上，早已摆放了两个由百花拼成的巨型花篮，篮中是两只振翅欲飞的冰雕鸽子，象征着和平和富饶。 为了制作这两只鸽子，昨天两架运输艇专门飞往雷柏星极点，从冰川上采冰运来，现场雕刻，在特殊底座的冷冻保温功能下，冰雕无论放置在哪里都不会融化。 为了布置主会场，整个市政大厅内的工作人员都忙碌了好几天，到最后不仅整个会场花团锦簇，满地铺了红色的厚绒地毯，就连路过的无人机上都绑了红丝带，扎成大蝴蝶结。 “虽然能理解端阳侯想给皇女殿下留个好印象，但这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 梅茜作为外交部驻合作开发区的办事专员，当然也获得了新年宴会的入场资格，眼下正待在候场休息区，跟同行的经贸部同事王其其吐槽领导。 “你提到这个我就想说，端阳侯本来只应该负责合作开发区的相关事务，什么时候连雷柏星市政也归他管了……”王其其小声说，“皇女殿下又没有给他任命，端阳侯是不是越俎代庖了啊？” “听说是因为，这次新年宴会算是合作开发区和市政部门联合举办的，端阳侯作为开发区执行负责人，又是贵族，所以才把宴会筹备的事情揽过去了。” 梅茜穿着一身崭新的宴会礼裙，还有些不适应高跟鞋的高度，正想找个不起眼的角落调整一下，就看见师微纳在不远处朝自己招手。 “梅茜姐，小王哥，好久不见！”师微纳穿过人群小跑过来，脸上喜气洋洋的，特别应景，“新年快乐啊！” “小师？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梅茜和王其其也笑着应道。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之前超脑联系不上，我还专门打听过你的去向。”梅茜锤了师微纳一记，又惊讶地看着他，“哟，一段时间没看见，你好像又长高了，穿军礼服这么精神，要不是你还扎着小揪揪，我都要认不出来啦。” “我一直都待在军营，出入没那么方便，还有保密条例管着，超脑也不能随时打开。”师微纳拍拍胸脯，发出硬邦邦的闷响，“最近训练任务又重，饿得快吃得多，可不就长高了……你们最近都好吗？自从抵达雷柏星后，咱们都没机会聚一聚。” “我们还不就那样，每天上班来着，工作是辛苦一点，倒是吃穿不愁。眼下合作开发区的筹备工作算是做完了，等年后就可以正式开始运行。”梅茜说道，“到时候我们外交部会稍微轻松点，不过老王他们经贸部就有得忙了。” “所以啊，待会儿开宴，我已经准备好大吃一顿，提前犒劳一下自己。”王其其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心，“我都侦察好啦，今晚虽然有自助供应，但是几个大菜要等正式开宴才会上，你们记得留好肚子。还有，最重要的是甜品环节，我的线人告诉我，今晚的甜品主厨可是皇女从帝都星带来的！那就是御厨哎！准备了一个巨——大的蛋糕，多难得的机会！咱们一定得吃个够本……” 说到吃你就这么激动……梅茜笑着拳了王其其一下。 师微纳也笑道：“那挺好，梅茜姐、小王哥，我待会儿还有任务，没办法跟你们一起了，你们晚上好好玩。” “那太可惜了……但工作要紧，要不要我们给你带点吃的？”梅茜问。 “不用，饿不着。”师微纳冲她挤挤眼。 又寒暄了几句，师微纳便和那两人告辞，来到前厅，往人群中远远望了一圈，不多时便看到自己要找的人。 他连忙跑到近前，然后向那年轻人敬了个军礼。 “请问是伦曼军团的林雨上校吗？我接到上级命令，今天晚上跟随您一起行动。” 林雨转过头来，打量师微纳片刻，而后冷淡点头，“你上级怎么跟你说的？” “没有交待太多，只说让我找您报到，然后听您的指示。”师微纳目前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接受远征军团司令部的直接管理，但实际上师微纳也只收到任务简报而已，连是谁下的命令都不清楚。 所以师微纳对林雨也有些好奇，像他自己这么小的年纪，能被提拔为中校那是另有隐情，军部对军衔颁发审核得极为严格，即使自己曾经立过大功，又承蒙皇帝陛下赏识，当初军部授衔时都还经历了层层卡关。 第187章 可林上校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怎么就能是上校了？ 林雨对师微纳的腹诽浑然不知，也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任务目标是个女性军官，叫宋暖，细节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待会儿她到达后，你扮演和我一起出席宴会的朋友，同时监视宋暖的行动，等我发出信号，你就配合我一起把她制伏，就是这么简单，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任务很清楚，长官。” “现在开始可以叫我的名字，另外，表现得自然一点，别让目标发现端倪。” “明白，长……咳，我是说，林雨，既然是扮演朋友，是否需要我先自我介绍……” 林雨顺势接口：“师微纳，十七岁，帝都星红冠区人，帝国军事学院机甲战斗系副主任，目前担任皇女的格斗教练，并临时兼任远征军团机甲教官。你可以把我视为军事学院的同学，其他不用编得太详细，用不到。” “……”师微纳摸了摸鼻子。 好吧，您是领导，您说了算。 很快师微纳就见到了那位任务目标。 即便他自认是个帅小伙，在帝都星也算见惯了美人，别的不说，星网这么发达，全星际各式各样的明星名模看得不少，但面对宋暖的那一刻，他仍然禁不住呼吸一滞。 “菲奥娜将军工作忙碌，没能出席新年宴会，我本来也是没机会入场的，林上校能邀请我一起参加，实在是太幸运了。” 宋暖穿着件银色吊带礼裙，裙侧高开叉直到大腿，露出紧致美丽的曲线，由于裙子略有些紧绷，胸部和后臀显得更加丰满挺拔，肩头却又披了件灰色毛呢大衣，使得那曲线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师微纳还在愣神，林雨已经顺手接过宋暖脱下的大衣，动作很有绅士风度。 但他那语气和神情仍然寡淡，没什么温度，“你来得正巧，皇女的车架就快抵达了，到时所有人都得现场迎接，我刚刚还在担心你迟到。” “新年宴会呢，我怎么舍得让林上校久等。”宋暖轻笑。 一句话，就把皇女撇开，仿佛她的整颗心都只放在眼前人的身上，如此柔声细语，怎能不让人心动。 师微纳终于回过神，暗恼自己实在是太没有警惕了，对方可是任务目标啊，一言一行都可能设下陷阱，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正巧宋暖眼波流转间，又向师微纳看来，“还没来得及请教，这位是……” “师微纳，我朋友。”林雨淡淡道，“今晚就是跟来蹭饭的，不用理他。” 师微纳：“……” 好吧，他现在知道为什么不用编背景故事了，确实用不到。 “师中校好。”宋暖看了看师微纳的肩章，眼中流露一丝微不可察的兴趣，“很高兴认识您，不过……以前好像没见过您？” 师微纳斟酌道：“我最近刚从帝都星调来，这边也没什么熟人，连营区都很少出。” “这样啊。”宋暖抚了抚耳边的碎发，脸颊带着淡淡红晕，羞涩又期盼地说，“林上校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对雷柏星还算熟悉，师中校不嫌弃的话，等您有空可以一起转转，多认识些战友，在这边就不会寂寞了。” 说脸红就能脸红啊，这种技能好强大，师微纳一边心里惊叹，一边应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欢热闹了，这位小姐，呃……” “宋暖，您叫我宋暖就好。” 林雨听着宋暖和师微纳闲聊，目光却游走在大厅，状似不经意地朝廊尾一瞥。 一袭红裙的陈雪琴侧倚着廊柱，大波浪的长发披肩散落，手里捻一支细长的女式烟，视线和林雨对上后，她朝他勾唇一笑，淡淡烟圈向他轻吐。 似乎陈雪琴的嘴唇动了动，隔那么远距离，林雨都没看清她的嘴型，但她的声音却随着超脑的信息流，涌入林雨脑海。 “一切就绪，接下来，让我们看看她想做什么。” 林雨垂下眼，慢条斯理整了整军装的袖扣。 第097章 狂枫烈雨27 市政大厅前的广场，忽然响起礼乐团的奏鸣。 这说明今晚的主角即将登场。 人群自然而然地向着门口移动，争着抢占第一排的位置，即便不能给大人物留个好印象，混个眼熟也不错。 剩下没抢到最佳位置的，就只好沿着红毯两侧站，脑袋还不能挡住记者们的镜头，所以一下队伍便拉得老长，径直延续到了市政大厅楼内。 刚等众人站定，银色悬浮座车在车队的护卫下，无声驶入广场，停在红毯的尽头。 最下跳下车的，是坐在前排的皇女近侍，但现在这些侍卫没有一个穿着北宸禁卫的棕黑军装，却是一套从未见过的全新款式，双排扣式的大敞领白风衣，内里衬衣则是银边黑色，搭配黑靴，腰挎礼仪剑，个个英武帅气。 向苏笑投来的众多视线，不是欣羡就是赞叹。 苏笑内心乐滋滋的，不过表面上还得不露神色，板着脸严肃地环视了一圈，确认所有侍卫都已经到了自己的位置，才向侍卫队副队长莫回点了点头。 第188章 正式场合下，莫回表情平静，那对特别显眼的眉毛也就维持在正常位置上，没有眉飞色舞起来——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从此刻开始，他必须全程跟在元帅身后，寸步不离。 莫回快步走到皇女座车的左后方，打开车门。 锃亮的军靴踏在红毯上，随后，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人们眼前，那双深邃如夜的眸子扫过全场，竟引发人群一阵惊呼。 “元帅阁下！” “黎奂元帅！” 许久没露过面的元帅，终于再次公开亮相，虽说他脸色有些疲倦，但显然不是遭受过折磨的模样，一些十分离谱的传言顿时不攻自破。 政商界人士还只是看热闹，军方……尤其是远征军团的人们则没有那么平静，许多人大声喊着元帅的名字，还有人遥遥向他敬礼致意。 黎奂向四周颔首挥手，算是回应，然后绕到车前，亲自打开车门，向车内的皇女伸出手，掌心向上。 叶莎朝他露出笑靥，然后把手递到他掌心。 趁黎奂扶她下车的时候，叶莎低声问：“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那么脆弱。”黎奂笑笑，“倒是殿下，鞋跟那么高，当心脚下。” “比起刚认识的时候，您最近好像越来越绅士了。” “闲得无聊，潜心学习了一阵，如果殿下听得高兴，就算没有白学。” “您到底在学些什么东西……” 即使叶莎已经安稳下车，两人也没有分开，黎奂的右臂微微弯曲，叶莎的左手从他肘间穿过，挽住他的臂膀。 今天黎奂依然穿了身白色军礼装，但仔细看，这身衣服与以往又有不同，披风上勾勒银色的卷草花暗纹，走动间，那细密的银线便带动万千光华流转——而这显然是与皇女的礼裙成套搭配。 皇女一身白色无袖长裙，裙身也以银线卷草为饰，腰肢纤细，后摆如水波般曳地而行，黑色长发用一枚银色羽簪挽起，唇色如火鲜红。 站在人群中的宋暖，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红毯正中的皇女，忽然很想找镜子照一照自己的脸。 “皇女殿下真是太漂亮了。”她喃喃自语。 这句话被旁边的师微纳听见了，他的目光虽然还落在红毯上，但为了任务，还是顺口道：“宋秘书也很漂亮。” 男人这张嘴啊，信口就来，谁信谁傻瓜。 宋暖嘴边勾起自嘲。 是，她确实很漂亮，五官精致毫无瑕疵，一颦一笑都是刀刻出来一般，即便用尺子量、用最苛刻的标准评判，她都完美符合黄金比例，没有人会说她不漂亮。 但不是皇女那种动人心魄的、充满野性和生命力的美丽。 宋暖偷眼瞥了下林雨。 可惜，林雨既没有在看她，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他望着红毯的方向，眸子里熠熠生辉。 是啊，这种时候，所有人眼里，都只有皇女殿下。 …… …… 秦辞作为主陪，正站在最前排，注视叶莎和黎奂相携走近，目光一时落在叶莎脸上，一时落在那两人交缠的手臂上。 他浅浅地皱眉，神色复杂，直到被身旁的秘书拽了拽，才收回视线，恢复了平静。 “殿下。”秦辞迎上前去，先托起叶莎的手，以自己额头轻触她的手背，然后又和黎奂握手，“元帅阁下。” “辛苦端阳侯操持了。”叶莎颔首，依照社交礼节恭维道，“大家为了共同的目标聚居在此，远离家乡，远离亲友，今天能在遥远的雷柏星也热热闹闹过个新年，多亏有您。” “哪里，殿下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尽的职责，殿下日理万机，劳心劳力，我别无所求，只希望能为您分担些重任。” 因为相互之间的行礼致意，叶莎不得不松开了黎奂的胳膊，秦辞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借着说话的机会，站到了中间，隔开两人。 叶莎皱了皱眉，见黎奂被隔得远了，落后了他们好几步，便不再跟着秦辞的节奏走，主动停下，回身唤黎奂，“元帅……” “殿下先随端阳侯进去吧。”黎奂忽然握拳凑到嘴边，低咳了两声，“我有点不舒服。” 正说着，他的身体还晃了晃，似乎摇摇欲坠快要站不稳，跟在后面的莫回连忙一个箭步蹿上来，将他搀扶住。 叶莎当下一惊，以为黎奂又出现神智异常的状况，谨慎地问：“您没事吧？” “好像旧伤复发了。”黎奂说着，额头还有汗滴滑下，“我先缓一缓，殿下不用管我。” 在不会被人发现的角度，黎奂偷偷朝叶莎使了个眼色。 他在搞什么鬼？ “大概是最近太累，休息一下就好。”黎奂摆摆手，示意大家宽心，然后让莫回直接把他带去了休息室。 叶莎望着他大步离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搞得不明所以，又难免担心黎奂的状况，因此接下来的社交会面、新年致辞，她表现得虽然完美，但熟悉的人都能看明白，她有些心不在焉。 “殿下心里有事？” 结束致辞后，秦辞虚扶着叶莎走下演讲台，他小心注视她的表情，询问道：“是因为元帅阁下？” 第189章 “他说身体不适，我有点担心。”叶莎模棱两可道，“接下来您这边还有别的安排么？” “暂时没有了，有半小时的自由活动，然后开宴，到时还需要殿下来主持。” “那我先去看看黎奂。” 秦辞默了几秒，垂下双眼，“我送您去休息室。” 但最终他们没去成休息室，缺席大半天的元帅阁下自己又回来了。 他脸色瞧着比刚刚更差了点，和周围人说话也缓慢得很，听着都有气无力，而且时不时皱眉停顿，像在忍耐什么。 会场上多得是明眼人，很快暗中就有人猜测——元帅阁下的身体，似乎情况不佳？ 叶莎走得更快了几分，直把秦辞忘在脑后，到了黎奂跟前，蹙眉上下打量着他，“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放心，正常着呢。”黎奂笑了笑，又看看周围，“这里人太多，我们到边上说话吧。” 叶莎注视他片刻，轻轻颔首。 会场众人看着两人并肩走开，到了这时候，很多人都已经把先前的谣传当成了笑话。 什么皇女囚禁元帅，什么内部权利斗争……没看到刚刚皇女向着元帅走去时，元帅脸上的笑容多么温和？ “元帅和殿下感情真好啊。” “我就说，皇女殿下不是那种人。” “那前段时间，元帅阁下为什么不露面？” “看今晚的样子……大概是元帅在休养吧，我听说过去元帅征战在第一线，受过不少重伤……” 宴会厅尽头处，有一排露天的玻璃景观回廊，站在高耸的市政大楼顶层，视野极好。 防御介质如一道高空荧屏，把绚烂的银河投映在天幕，那下方则是璀璨热闹的城区，景观灯环绕中，两只白鸽散发着温柔细腻的荧光，远处不时有礼花绽现，无人机在高空盘旋出大片辉煌的图景。 叶莎和黎奂占据了景观回廊最好的位置，侍从和护卫在近侧三面环绕，这样既不用远离宴会厅以至惹人揣测，也能获得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 “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露天回廊风有些大，叶莎吸了口冷冽的空气，望着眼前盛景，嘴里却在低叹。 “今晚过后，军团应该不会再有类似的流言，前段时间的风波可以平息了——多亏了有您。” 黎奂低头看着窗外景致，“尽管最近我的意识没出什么问题，但常老那边还没有得出结论，我自己也不放心。等今天宴会结束，我还要回安全屋去待着，可殿下本就是被我牵连，不把隐患彻底解决，怎么有脸面对您。” “所以就跟这儿演。”叶莎觉得好笑，抬手摘掉短手套，摸了摸黎奂比平时更苍白的脸，“擦了什么东西？” “休息室借了点粉。”黎奂任叶莎冰凉的手指从脸颊划过，无奈道，“让莫回去找不带香味的，他找了大半天，所以才耽误了点时间。” “堂堂元帅阁下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弱不禁风。”叶莎凑近他的脸闻了闻，确实没有香味，他本身淡淡清冽的气息和夜风交融在一起。 “让我很有保护欲啊。”她低低笑了笑，挑起眉，“尤其是在得知，您为我打算了那么多之后。” “……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黎奂回视叶莎。 叶莎弯起眼角，或许是气氛太轻松，她忍不住开起玩笑来，“您总为我着想，不为自己考虑考虑？未来大家提起元帅，或许就不止是高大伟岸的形容了，嗯……或许还有身残志坚之类……” 又来了，皇女每次都喜欢这么调侃。 但黎奂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回答得也很平静，“那就让他们这么想吧。” 心底有股热流，摧枯拉朽般涌上，叶莎的手不禁停在黎奂脸侧。 “我原本答应过，要祝阁下新年快乐的。” 她的语音挠在耳尖，触及心间，留下一种酥酥麻麻的涩意，黎奂意识到什么，视线落在她鲜红的唇瓣上。 那种猛烈的、不可抗拒的香氛，在这瞬间逸散开来，将他包裹。 期待从心口绽放，迷醉的芬芳令理智深陷。 黎奂反应就慢了半拍。 他手下微微用力，攒紧了叶莎的手腕。 疼痛唤醒了什么，叶莎忽然退后一步，把自己的手从他掌中用力抽走，像是率先从这沼泽里拔身而去。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她微微叹息，偏开脸，眼神已经恢复清明，“元帅身体不适，我又无法离场，莫回，你替我送元帅回去吧。” 黎奂握紧了拳，片刻后，又慢慢地松开。 “我现在就像个定时炸弹，有我在场，安全确实无法保障。”他仿佛是为了说明什么，特意补充了一句，而后对叶莎脱帽致意，“那我先走了，殿下……您保重。” 叶莎静静颔首。 随莫回退场的半路上，黎奂没有按捺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俯瞰着景观长廊下的城市灯火，并没有看他。 第098章 狂枫烈雨28 秘书找不到端阳侯，急得团团转，逢人就打听：“请问见到端阳侯阁下了吗？” 得到的回答什么样都有，似乎看见了、刚才还在这、不是已经走了、好像休息去了…… 第190章 秘书按着这些指点跑遍全场，如果统计今晚的步数，大概除了服务机器人之外就数他最高。 但最后，他还是没能找到自己的上司，而且端阳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把超脑给关机了。 眼看开宴时间马上就要到，秘书急得直擦汗，又不让皇女知道出了纰漏，只得紧急跟几个负责会务的同事一合计，把大多数侍从都派出去找端阳侯。 宴会厅里的侍从一走，客人们就无人照应，这是个大问题。 秘书干脆挺身而出充大梁，自己上台宣布即将开宴，请所有宾客移步西图澜娅餐厅——这样宾客人员一集中，至少方便服务管理。 参加宴会的众人丝毫不知变故，谈笑着移动往西图澜娅餐厅去了，眨眼间宴会厅里人群几乎散尽，剩下的不是在找端阳侯，就是在保护皇女。 这时候的叶莎也没有立刻转场去西图澜娅餐厅，此时仍站在露天回廊上，欣赏一出好戏。 由于市政大厅是座“品”字形的多面结构玻璃大楼，露天回廊建在中间的主楼顶层，又是悬空设置，所以站在回廊上，就连左右两栋副楼都在视野范围之内。 眼下，左侧副楼内就正在热闹着。 叶莎最先注意到的，其实是师微纳。 通过副楼的落地玻璃窗，叶莎看见师微纳和一个女子坐在咖啡吧角落，师微纳正在说着什么，女子就托着腮，一副认真倾听的钦慕模样。 陌生人的八卦不好听，熟人的八卦就有趣得不得了，叶莎当然也不能免俗。 发现自己现任教练有情况，她好奇心一下子上来，甚至还抓着苏笑和她一起围观。 然后叶莎才后知后觉认出，坐在师微纳身边的女孩，貌似正是那天晚上车驾经过商业区时，在夜店门口和小霖一起的人。 “怎么会是她？”叶莎和苏笑几乎异口同声。 两个人又同时愣住，互相看了一眼。 还是叶莎先开口，“我记得，那天晚上和林雨上校在一起的，就是这个女孩儿。” “是她。”苏笑犹豫片刻后说，“我一直觉得她有些眼熟来着……后来才想起来，她是第一舰队菲奥娜军长身边的秘书，那天晚上灯光太暗，她又脱了军装，一时没有认出来。” “她叫什么名字？”叶莎问。 “宋暖。”苏笑说着，心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发强烈。 机要处的工作涉及情报，是远征军团内保密意识最强的部门，有些事情即使以陈雪琴和苏笑之间的关系，两人也不会破坏条例去过多谈论。 但陈雪琴在调查某个与元帅过从甚密的女人，这事苏笑知道；这个女人似乎与第一舰队有关，这事苏笑也知道。 两厢一联系，苏笑猛然意识到什么。 “殿下，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也许……” 叶莎余光正巧看到自己那傻弟弟，顾不得回答苏笑，扒着回廊栏杆，朝那边张望。 只见林雨径直走到师微纳和宋暖那一桌，挨着宋暖坐下，宋暖便挽住林雨的胳膊，亲亲密密贴上去，对他嫣然一笑。 “什么情况？”叶莎震惊到猛拍栏杆。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刚刚小霖不在的时候，那个宋暖手都快摸上师微纳的大腿了！ 自家臭小子该不会被人给骗了吧？！ 宋暖这时候似乎是喝多了，正被林雨和师微纳架着胳膊，搀扶起来。 咖啡吧是为不愿意待在宴会厅的人准备的，但新年宴会作为重量级的社交场合，正是一年一度拉帮结派……啊不，沟通情意的好时机，所以待在咖啡吧的人本就不多。 除了林雨他们这桌，咖啡吧里就只有另一桌有人，六七个军官原本正在抽烟打牌，看见宋暖喝醉，那些人却直接把牌撒了，起身拦住林雨等人的去路。 远远看着，双方先是说了几句话，但似乎话不投机，气氛越来越僵持，推推搡搡间，不知是谁先动起手，眨眼便一窝蜂打成一团。 虽然知道小霖身手很好，可那边只有他和师微纳，人数上劣势太大，叶莎顿时有些担心。 她右手按住超脑，呼唤starry，正要派人过去看看，却忽然听见有人惊讶地叫喊了一声。 “天啊，那是什么东西！” 叶莎下意识抬头，却有一股森冷的寒风向着她迎面扑来。 这时候，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但出于今晚和黎奂共同出席的考虑，整个市政大厅完全是严阵以待，ai控制的防御网24小时扫描全局环境，每隔几个楼层都交叉分布着狙击手，更别说叶莎身边贴身保护的那么多高手。 苏笑第一时间发现异常，纵身上前挡住叶莎，与此同时楼上的狙击手第一枪已到，大口径电磁枪直接打穿了袭击者。 血花散了漫天，半空中，那黑影发出尖锐的爆鸣。 “是虫族！！！” 苏笑大声提醒。 随着近来的几次热点事件，星网上的宣传和视频已经铺天盖地，如今虫族的存在不是什么秘密，人人都知道这些怪物长什么模样。 但它们出现在雷柏星，这与遥远的新闻截然不同。 那精准的一枪非常直接，虫子的复眼被打穿，一些荧光绿色般的浓稠液体喷溅开来，落在观景平台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冒烟的黑点。 第191章 虫子也被疼痛刺激，没头苍蝇般乱窜了一阵，而后竟然越过了平台上的众人，径直冲向里侧的宴会厅。 叶莎被苏笑和一众护卫围着，看着虫子逃窜的方向，嘶声大喊，“去追！把虫子截在宴会厅外面！” 今晚由于黎奂这个意外因素，叶莎和林雨早已取消了原先的计划。 这些虫族不是他们安排的…… 为什么这里会有虫族！ 想到宴会厅里毫无防备的宾客，叶莎急得几乎想要拔腿去追。 “殿下小心！”苏笑却没办法听从皇女的命令，她紧握手枪和激光长剑，神色焦灼。 更多的镰足和触须，搭上了景观平台边缘的护栏。 …… …… 陈雪琴一直在咖啡吧不远处隐蔽，里面的冲突发生时，她立刻就带着埋伏的手下闯了进去。 虽然保护宋暖那一方也都是军人，但毕竟今天是新年宴会，除了有安保任务的侍卫队之外，所有赴宴人员都得在安检时交上武器，因此这帮军人赤手空拳，甚至连把随身手枪都没带。 机要处的行动队员全副武装，大队人马从门口突入房间，还有三名队员直接自楼顶空降，破窗而入。 在精准的预前计算下，电击子弹定点射击，沿着早就计划好的弹道，眨眼便击中所有目标，不到一秒钟，咖啡吧里就躺了一溜。 陈雪琴踩着高跟鞋，大步迈进咖啡吧，妩媚的丹凤眼往地上一扫，而后勾唇淡笑。 “你是行动领队的，对吧？宋暖负责策划，你负责执行。”她对躺在地上的一个少校军官道。 那少校龇牙咧嘴，因为刚刚的高压电击，他的身体还在继续抽搐，扭曲成奇怪的姿势。 陈雪琴显然也没想要他现在回答问题，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下敌人的狼狈，才挥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 “逮住你了。”陈雪琴走到宋暖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 方才林雨和师微纳都卷进了冲突，为了腾出手对付敌人，那两个家伙十分直接，把动弹不得的宋暖随手扔在地上。 眼下她头发散乱，本就暴露的裙子更加歪歪扭扭，领口和开衩的地方垮下，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宋暖刚喝的咖啡里被下了药，现在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僵在地上眨眼睛。 “把她也带走吧。”陈雪琴吩咐，“分开关押，我亲自审问。” 就有手下应声上来，展开折叠担架，正要把人抬走。 林雨却出声叫了停，他脱下自己的军服外套，甩手扔在宋暖身上。 虽然盖不住全部，但好歹也算遮住了重要部位，不至于让她彻底暴露在旁人眼下。 陈雪琴挑起眼睫，淡笑着瞟了眼林雨，“怪怜香惜玉的。” 林雨因为接触宋暖的任务，跟陈雪琴熟悉了几分，偶尔也愿意多说几句话，“今天赴宴的人很多，这样子大喇喇抬出去，会吓着人。” 陈雪琴不置可否地笑笑，转而命令手下，“仔细搜索，看看有没有留下其他证据，我觉得他们聚在这里，不全是为了保护宋暖，他们今晚可能还有别的任务。”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雨点头。 很快机要处的副处长上来汇报，咖啡吧经过地毯式搜查后，果然发现通风管道、储藏室、废物间里，藏匿着大量枪支弹药。 “看着就是要搞大事情的样子，幸好我们及时制止。”副处长神色凝重，“处长，为避免宋暖等人还有同伙漏网，我建议即刻展开审问，否则恐怕影响今晚宴会安全。” 按照帝国习俗，新年宴会要到凌晨钟响过后才会结束。 而现在天刚黑，今晚还很长。 陈雪琴赞同道：“就这么办，你来负责审问，尽快得到供词，我现在……” 话音未落，她突然眉心一紧，抬手按住头侧的超脑，随后脸色大变，随后来不及多交待什么，抬腿就跑。 “所有人跟上！”陈雪琴边跑边吼，声音显得尖锐而刺耳。 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了跑得更快，竟然把高跟鞋都脱掉扔开，拎着裙子光着脚，继续狂奔。 在场众人见她这幅模样，不敢怠慢，连忙跟着跑，副处长一马当先，还不忘把陈雪琴扔下的鞋给带上。 一帮人电梯都来不及等，一路从副楼跑到主楼，直接冲进晚宴西图澜娅餐厅。 入眼，满地是血。 第099章 狂枫烈雨29 三只虫子正在西图澜娅餐厅里横冲直撞。 ai操控的自动防御系统正在扫射，无人机也在半空中穿梭自卫，但由于大厅里人群密布，虫族移动速度又过快，即使是ai计算的轨迹也难免有错漏，很难说倒在地上的伤者里，有没有人是被ai误伤的。 新年晚宴的安保力量并不薄弱，但虫族袭击完全在意料之外，现场并没有配备相应的重武器，再加上宾客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即便护卫已经拼尽全力，依然无法阻止伤亡的产生。 林雨第一时间拔枪冲了上去，陈雪琴反应也不慢，在机要处众位行动队员的配合下，一群人直插进混乱的大厅。 有过几次直面虫族的经历，林雨很清楚哪里是虫子的弱点，在同伴用密集的弹雨牵制住虫族的注意力后，他只管瞄准虫子颅后的触须，先打断它们的感知通道，接下来拆卸肢节，削弱那对锋利的镰足，把它们打成毫无威胁的彘虫，最后再给予致命一击。 第192章 三只虫子先后瘫倒，血浆喷出，艳丽的红色地毯被烧出漆黑的大洞。 没等喘口气，林雨拉住旁边的幸存者，大声问道：“皇女在哪里？” “没看见殿下……该死，那玩意儿到底从哪来的！”幸存者瘫在地上惊魂未定，眼看林雨拔腿要走，立刻抓住他的裤脚，“别走！万一还有其他怪物！” 林雨咬牙，瞥到旁边的陈雪琴，目光从她流血的双脚上扫过，便对她道：“……陈处长，你留下，顺便保护宾客，我去找皇女。” “好，林上校小心。”陈雪琴干脆地应下。 情况紧急，林雨不再多交代，径直跑出西图澜娅餐厅。 西图澜娅餐厅不远处就是宴会厅，那边的双开木门已经碎了一走廊，满地都是玻璃渣，到处杯盘狼藉。 林雨已经听见了枪声，夹杂着众人的呼叫和虫子的爆鸣，是从走廊尽头传来的。 他脚下不停，持枪朝那方向狂奔，到了近前一看情况，心里猛地一沉。 冗长的走廊被虫族隔成了两边，一边是林雨，一边是叶莎等人。 更糟糕的是，就在叶莎等人背后，还有更多的虫族，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由于战斗空间狭小，ai防御系统根本施展不开，天花板上的机枪不停冒着红点调试激光瞄准，却无法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击中目标。 虫子们的镰足穿刺挥舞，仗着长度优势，每每扎进人群里，就能带出一连串血迹。 防弹防爆盾也无法挨住镰足几次攻击，这时候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些伤，但即使这样，以苏笑、温妮莎等人形成的护卫阵型，用最大的意志将叶莎挡在身后。 林雨被隔在外面，几次试图拉扯开虫族的注意力，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群虫族根本没有理会落在身上的子弹，就连触须被击断，也仍然沉浸在攻击叶莎等人，压根没有理会林雨的存在。 两侧包夹，虫族数量过多，空间被压缩得越来越小。 那种上一世无能为力的窒息感再次涌上，但更令叶莎怒火难抑的是，她很清楚，虫族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雷柏星，这次的意外完全是人为导致！ 有人借着虫族，要她的命！ 可不管对方是谁，她必须成功度过眼下这关，才能谈以后的调查或者反击。 而眼下……即使小霖在，即使周围每一个人都在倾尽全力，但他们也来不及做什么了。 叶莎苦笑，看着虫族凌空压倒性地扑来，巨镰自头顶落下。 好像，不论怎么努力，结局最终跟上一世也没什么分别。 叶莎咬紧牙关，那虫镰从她肩头斩入，斜切进身体，疼痛几乎将她撕裂。 “姐姐！” 林雨远隔另一端，绝望地大喊。 “殿下！” 周围的人都在惊呼。 与此同时，手腕上骤然传来巨大的扼力，叶莎顺着那力量，踉跄倒退了几步。 视野里顿时天旋地转，缤纷混乱的颜色搅合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地平线。 然后她看见黎奂的脸。 黎奂抓着叶莎的双臂，几乎是硬生生把她从镰足上扯下来，迅速将她往身后一推，又从苏笑手中一把夺过激光长剑，提步朝虫族冲去。 没有犹豫或停滞，黎奂的动作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比眨眼要快，比呼吸要快，比任何叫喊任何反应都要快。 “元帅！” “是元帅来了！” 有很多人在叫嚷，叶莎分不清那些都是谁的声音，她的身体被旁人扶住，与此同时，眼前残影纷飞。 那似乎是许多道影子，人的影子。 有温妮莎，正以叶莎从未见过的凶猛姿态，拼命挡在前面，隔开虫族和她之间的距离。 有莫回，他应该是跟着黎奂回来的，此刻正紧随黎奂身后，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经身上带伤，却仍在用脉冲枪辅助着黎奂，不停向虫族发起冲刺。 还有更多人，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不停地、悍不畏死地随着黎奂扑上前去，他们的战术动作过于稠密，夹杂着凌乱的枪声和呼喊。 叶莎在混混沌沌之中，甚至分不清那些熟悉或陌生的脸。 她的视线自然而然，胶着在其中最显眼的人身上。 就只有黎奂了，因为他穿着和她同样颜色的礼服，一身白色……咦？他的胸口上，什么时候沾了那么多红色的污渍？ 叶莎来不及想明白，她的头脑一片空白，思维是滞塞的，身体也使不上劲，仿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从自己体内流逝。 “殿下！别闭上眼睛！看着我！看着我！” 谁在大声喊？ 苏笑？ 叶莎费劲地挪了挪头，视线里出现苏笑的脸，她满脸焦急惊恐，正半扶半抱着自己，双手用力按在自己的肩头上。 “殿下撑住！撑住！医生就来了！” 叶莎看见自己肩上喷溅出的红色液体，把苏笑的手也一起染红。 哦，原来那些，都是自己的血啊。 …… …… 没人知道黎奂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突兀地出现，抢救下了差点被镰足拖走的皇女。 不用再振臂高呼，或者提振士气，皇女的受伤，以及元帅的出现，本身就是点燃现场的那把火。 第193章 所有人都跟着黎奂上去了，就连林雨也是，不用任何言语，众人自然组成尖刀般的阵型。 行云流水般的冲势，伴随着手术刀般精准的切割，黎奂就是尖刀上那最锋利的刃。 一只虫子触须被割断，复眼也被射穿，它失去了所有感官，混乱地原地挣扎片刻，突然反刍般蠕动起来，口器大张，充满强酸的体液喷射而出，劈头盖脸朝着众人涌来。 黎奂脚下一顿，侧身撞开来不及躲闪的莫回，再蹬地翻身而起，借着那虫子的肢节，纵跃到虫子背部，手中的激光长剑顺着虫子触须断口，深深扎进它的头腔。 那虫子瞬间发出足以震破耳膜的悲鸣，它凭着最后的一丝力气，想要甩掉背上的人类。 但黎奂的双腿仿佛生了根，身体一动不动，握着剑柄深捣，激光直接烧穿了虫子的头颅，虫身顺着剑势被切成两半。 黎奂不再关注瘫倒的虫尸，重新拾剑，马不停蹄向着下一只冲去。 在林雨、莫回等人的协助下，剩下的虫族被迅速截杀。 与此同时，其他人还紧张地簇拥在叶莎身旁。 由于伤口靠心肺极近，众人深怕搬运会带来更糟的二次伤害，只能围绕着齐御医和叶莎，展开移动式防御介质，将中央的人层层包裹，就地展开急救。 林雨扔下武器，扑到叶莎身旁，紧紧握住她的手，其他人也只能安静而焦虑地等待。 这时，莫回忽然大声喊道：“元帅！您怎么了……您醒醒！” 在方才的战斗中，黎奂明明没受什么伤，此刻却斜靠着墙壁，满头是汗。 他手里紧紧握着激光剑的剑柄，手背上凸起根根狰狞的青筋。 那只手肉眼可见地猛烈颤抖着，几次抬起，又几次放下，激光剑的锋芒也几次指向人群中的皇女。 但黎奂盯着叶莎的方向，双眼赤红得如同染了鲜血，紧咬的牙关中艰难吐出三个字，“电……击器……” 他此刻的行为似乎能拆解为两个动机，一个想要持剑靠近皇女，一个却想要退后远离众人，仿佛正在自己搏斗一般，他的动作突显出十万分的矛盾感，但彼此矛盾的部分又都无法彻底击倒对方，使得他只能蜷曲在墙边，颤抖而隐忍地挣扎。 众人立刻意识到，前段时间提心吊胆的事，终于发生了。 作为黎奂身边保护加监视的负责人，莫回立刻掏出电击束缚环的遥控器，按下开关。 但什么也没发生。 “控制器……怎么没用了！”莫回脸色惊惶。 黎奂哧哧喘着粗气，双腿无法控制地往前迈进，血红的双眼充满了混沌。 周围的人要么在呼喊，试图唤醒他，要么握紧武器，想要阻拦他。 不……不……这些人……挡不住他的。 苏笑、莫回、侍卫队的人，出自远征军团，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都是他的学生，承蒙他的教授，同时，也被他全盘掌握。 林雨？或许可以抵挡片刻，但毕竟年轻气盛经验不足，那片刻的作用微乎其微……而且是她的亲弟弟，受伤了流血了，她会……不开心吧？ 剩下的人……剩下的人……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在他把剑刺进她胸膛前，成功截下他…… 没有办法了，只有一个办法了…… 千钧一发之际，林雨的手指已经搭在枪机上，狙击手把黎奂的身影套进准心，苏笑仍然在坚持地呼唤，似乎执着这样能把黎奂叫醒。 人群中央的叶莎血流如注，但不管旁边的人如何紧张，她的双眸仍直直盯着黎奂，与他那无神的眼睛对视。 黎奂却在此时停顿住了。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反手一挥，以任何人都来不及阻止的速度，把激光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第100章 狂枫烈雨30 市政大厅全场封锁，雷啸鸣带着大批治安部队把守大楼，对每一楼层展开地毯式搜索，菲奥娜也率领第一舰队的人手，匆匆忙忙赶来支援。 楼前的广场上搭满了应急救援帐篷，今晚的突发事故，不止参加新年晚宴的宾客遭殃，附近准备观看新年焰火的普通民众也有不少遭遇袭击，黑色的裹尸袋在花坛下放了一整排。 叶莎躺在救护车内的疗愈舱里，机械臂正在给她缝合伤口，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但神智仍然清醒。 林雨站在旁边，低头紧盯着她，眉心皱得紧巴巴。 叶莎抬起眼，淡淡勾了勾唇角，一字一顿道：“急什么，死不了。” “是帝都星干的。” 不用旁人来说明，林雨对今天发生的一切有自己的判断。 “我知道。”因为说话会牵扯伤口，叶莎语速很慢，“穆宣公、西文伯……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办到的，即使是我们，在现阶段也很难抓到这么多虫族，他们竟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雷柏星来。” “今天的事情瞒不住的。”林雨道，“很快全星际都会知道。” “那正好，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叶莎淡笑道，“危机已经逼近帝国，在虫族面前没有身份区别，只有人类存亡，前进基地的建设刻不容缓——报道就这么写吧，这次倒要看看，内策院还能用什么理由阻止我们。” 第194章 “将计就计？”林雨说，“偷鸡不成蚀把米，刺杀未成，又要丢掉话语权，内策院那帮贵族老爷夫人的，都要气疯了吧。” 叶莎故作遗憾地叹口气，“如果真的能把他们气疯，事情就简单多啦。” 姐弟俩都忍不住笑起来。 “那么，姐姐你先休息，剩下的事我去收尾。”林雨最后道。 “等等，那个……”叶莎欲言又止，想想还是摇头，“算了。” 林雨驻足，打量了叶莎片刻，“姐姐还要说什么？” “没什么。” “不说我也能猜到，是想问黎奂吧。”林雨叹口气，“难得看见姐姐这副表情。” “……我只是……对今天发生的事有点惊讶。”叶莎垂下眼，“他伤得严重吗？” “很严重，肺腔都刺穿了，目前还在抢救，生死未卜。”林雨感叹，“都说他对敌人凶残无情，今天一看，其实他对自己更狠——那一剑真的……完全没有留手。” 叶莎这次好半天没说话，无意识地咬着下唇。 林雨跟着沉默了半晌，最后忍不住道：“姐姐是觉得愧疚？可他会变成这样并不是你的错。” 叶莎本来没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对上林雨平静的目光，还是解释道：“一直以来，我对黎奂……有些戒心，你应该也知道。” “是的，能看出来。”林雨点头，“虽然你从来不跟我深谈，还总说你们两个相处良好，但我知道那不过是为了让我宽心。这场所谓的联姻，就是为了牵制与平衡，所以我才一直那么反对。” “我当时怀疑黎奂会背叛帝国。”叶莎缓缓说道，“他牢牢掌握着远征军团，帝国内部任何一个守备军团单独拿出来，面对远征都没有胜算，那么强劲的力量，我担心会落到错误的人手里。” 林雨说：“以目前的表现看，黎奂倒不像那种人。” “是啊……”叶莎苦笑道，“所以当他倒下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难过，我是不是……利用他太过了？甚至包括今晚他会出现在这里，也只是因为我需要他稳定军心，我……” 她忽然一顿，继而摇头。 “姐姐觉得愧疚？”林雨若有所思。 叶莎却不说话。 “在其位，谋其政，身为皇室，本就无法天真。”林雨扯起嘴角轻笑，看起来有几分苍凉，“母后的悲剧不该重演，姐姐，你从头到尾都没做错。” “小霖……” “好了，齐御医和温妮莎女侍官在窗边瞪我好半天了，我得赶紧出去，姐姐你快睡一觉，醒来伤口就不疼了。” “……嗯。” 尽管这么说，但在林雨离开后，叶莎躺在疗愈舱里，仍然一丝睡意也无。 虽然跟林雨聊了许多，却远不及她内心复杂的万分之一。 她左翻身右翻身，折腾了半天，搞得疗愈舱的机械臂也不得不跟着她转来转去。 “殿下快歇歇吧，机器都追不上您，这样子伤口怎么会好。”温妮莎在旁边直拧眉。 叶莎低声说：“外面兵荒马乱的，我怎么歇得了。” “我看不止外面吵，殿下心里也是兵荒马乱。”另一边，齐御医也叹了口气，“我刚从元帅那边过来，抢救的主刀都是熟面孔，他们一定会尽全力的。” “……你们觉得，他能活下来吗？”叶莎不由自主地问。 “作为医生，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齐御医说，“这取决于很多因素，医生的努力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个人的体质、生存意志甚至是运气，都与元帅的性命息息相关。” 叶莎听了这句话，嘴边却浮现淡笑，“那他一定能撑住的。” 齐御医担心地看着叶莎。 她却忽然翻身而起，推开正在收尾的机械臂，以一种莫名笃定的语气，又说了一遍，“他能活下来。” “殿下……” “如果他不能，我也要把他拖回来。”叶莎沉沉道，“我还有很多疑问，必须要他解答，在此之前，他的命属于我。” …… …… 林雨刚离开叶莎所在的救护车，就看见苏笑在车旁踱来踱去。 她仍然在完成护卫皇女的职责，但脸上满是忧虑，时不时就要抬头往不远处的无菌隔离帐篷望上一眼。 林雨脚步一顿，偏头对身后自己副官道：“你守在这里。” “是。”副官领命敬礼。 林雨便抬腿朝苏笑走过去，喊了声，“苏队长，担心的话就过去看看吧。” 苏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是林雨，表情有一瞬间的纠结，“啊，林……不，呃……” 在皇女遭到虫族袭击时，她听见了林雨上校那声嘶哑的叫喊。 当时情态危急，要命的事一桩接一桩，苏笑实在没有余力去思考，但眼下一切过去，她的脑袋终于逐渐清醒。 林雨，喊了皇女一声，姐姐。 姐！姐！ 许多过去没有在意的细节，现在突然都有了更加明晰的解释。 在雷柏星不是没有妄图一步登天的人对皇女示好，但皇女从来不假辞色，只有面对林雨的时候，皇女会表现出自然而然的亲近。 第195章 过去苏笑总担心，这种亲近会导致皇女和元帅的隔阂。 可实际上仔细想想，并没有，连对端阳侯秦辞，元帅都会表露出若有若无的敌意，但他似乎从来没有介意过林雨的存在，就连陈雪琴当时暗中调查林雨，都是被元帅首先制止的。 其实元帅早就知道吧？ 那他为什么不说！ 不对，元帅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我为此折腾那么久甚至在皇女面前暗中给林雨下小绊子到底是在干什么啊啊啊——！ 苏笑僵在当场，看着林雨一步步朝自己走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一开始想敬礼，后来又觉得似乎还是直接滑跪比较有诚意。 “好好站着，在那抖来抖去的干什么。”林雨淡淡瞥她一眼，凑近了才低声说道，“该怎么叫还怎么叫，今天的事情，不要说出去。” “是……是，长官。” “还有当时在场的人，提醒他们，知道也就知道了，但秘密要烂在肚子里，如果有谁走漏风声……到时候来找你们麻烦的可不是我。” “明白了，长官。” “……自然点。”林雨瞅了眼紧张兮兮的苏笑，“我又不是怪物，你这副样子，明眼人都会觉得奇怪的。” 您这猪吃老虎演得，还不够怪物吗？ 苏笑直想翻白眼，但想想面前人的身份，好歹没敢，只是讷讷地点头。 林雨心里也是暗叹，他就知道身份暴露会出这种事，可就算自己再解释，已经出现的隔阂并不会因此消减，对方只会更加诚惶诚恐，想想只好作罢。 “我正要去元帅那边看看。”林雨试着用更轻缓的语气说，“苏队长跟我一起吧。” “可是……” 苏笑为难地看看身后，皇女所在那辆救护车还紧闭门窗，身为侍卫长她不能擅离职守。 “就一会儿，没事的，我已经让人守着了。”林雨说，“我知道你很担心元帅。” “……元帅虽然从来不提，但在我和莫回心里，他一半是上司，一半是老师。”提起黎奂，苏笑的情绪又低落下去，“今天他……那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只是生病了。” “所以我不会追究他向皇女举剑的事。”林雨率先向着隔离帐篷走去，“放心吧，我同样希望元帅尽快好起来，他那样的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接话的却不是苏笑，叶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是啊，他那样的人，怎么能死在这里。” 林雨惊异地回头，看着叶莎裹着厚外套慢慢走来，“怎么出来了！你的伤……” 叶莎摇了摇头，示意林雨没事，“自从开始锻炼，我身体似乎好了不少，躺着也是躺着，不如出来看看。” 皇女的出现，在广场上已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由于刚刚的治疗并没有完成，她肩头的包扎物下还渗着血，脸色也仍然苍白，双手甚至还在微微颤抖，指尖一点温度也没有。 但她坚持着去看过所有的伤患，安抚众人的情绪。 最后来到正在进行抢救手术的无菌隔离帐篷前。 虽说帐篷是紧急临时搭建，但条件并不简陋，设备由无人机空运到场，一半来源于雷柏星最好的医院，一半来自远征军团的战地医疗组，负责抢救的医生都是之前跟随常老从帝都星前来雷柏行省的，每一位都是领域内最杰出的专家。 叶莎站在帐篷前，虽然内心有种无缘故的笃信，潜意识却仍然感到一丝不安。 她不想任由自己的负面情绪继续扩散，看见雷啸鸣立在不远处，便向他招了招手，问道：“市政大厅内怎样了？” 雷啸鸣汇报道：“虫族一共有25只，已经全部清理干净，我们在附近的一个地下停车场发现五辆集装箱式货车，里面有运输虫族的痕迹。另外，陈雪琴处长那边也抓了几个人，之后我希望能够和机要处并案——就情报这一行而言，巧合是不存在的，今晚会出现在晚宴现场的人，都有着他们自己的动机。” “没错，巧合是不存在的。”说这句话时，叶莎的语调微冷，“所以端阳侯到哪里去了？” “啊，说到端阳侯……”雷啸鸣打量了一下叶莎的表情，有些拿不准她的态度，模棱两可道，“我们在市政大厅一间办公室内发现了他，但情况很复杂……我本打算调查清楚再向您禀报。” “尽管放手去调查，雷主管。”叶莎沉声道，“不必有任何顾虑。” 这句话给雷啸鸣吃了个定心丸，他暗暗松了口气。 但也能看出来，皇女现在心情不好，说不得也有几分迁怒的意思，雷啸鸣敏锐察觉这不是谈正事的好时机，左右一看，很快发现了转移皇女注意力的方法。 “那些应该是元帅阁下的物品。”雷啸鸣指着帐篷边一张长桌，那里堆着一些沾满血迹的物品，莫回正一边整理，一边低声跟林雨、苏笑交谈。 叶莎略一思忖，提步走过去。 她发现莫回在叠的，正是黎奂的白色礼服，和她身上这件搭配成套，也和她的同样血迹斑斑。 莫回看了眼叶莎，忍不住解释，“当时我本来已经陪同元帅离开了市政大厅，可刚要上车，就听见了枪响。元帅第一时间掉头冲了回去，我……我拦不住他……” 第196章 叶莎微微点头，抬手拿起那顶白色军帽端详，见帽徽上沾了些鲜红的血，便想用手指抹去。 但手底下微微一动，军徽从帽子上掉落，那下面，竟然是个小小的暗格。 叶莎动作一滞，拾起暗格里那根仔细盘起的银色项链，放在眼前端详。 而后久久沉默。 第101章 混沌往日01 “上班时间，你们在这聊什么呢？” “嗐，还不是在说新年晚宴的事，皇女殿下在联席会议上哭诉了好几次，那之后别说雷柏行省了，整个帝国全境戒严，现在来往商旅又加强了检查，跟之前战争状态时没两样，我在星网上买的东西现在还卡在海关……” “别抱怨了，你也不想那些货运集装箱里还藏着虫族吧？” “……唉提到这个，我有个同学刚好在市政广场等着看新年焰火，幸好出事的时候跑得快，要不然……真不好说。” 监牢的几个看守又在那边分享八卦。 这似乎是她们每天的例行摸鱼活动，也是，守着这么个无趣的牢笼，确实需要一点娱乐来打发时间，否则就会跟自己一样，睁眼是一天，闭眼是一天，说不定什么时候死亡就会降临。 在这种地方，牢里牢外其实没什么分别。 宋暖坐在牢门旁，透过防弹防爆玻璃，看着值班室的方向。 虽然玻璃隔音效果很好，身处牢内几乎听不到任何杂音，但宋暖可以通过那几人的嘴型，读出她们的对话。 ——哦，当然不是借助超脑，在被关进来的第一刻，她的超脑就已经被强制拆离了。 读唇语是宋暖本来就掌握的技能，她有时候甚至庆幸，自己当年在训练营里没有荒废这门功课，以至于现在这成了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但看守们也不是每天都摸鱼，她们偶尔也会勤奋一下，守着女监的监控，或者跟随巡逻机器人满监室巡逻，这时候宋暖干脆就闭上眼睛，开始默数今天的巡逻规律。 这项工作从被关进来第一天起，宋暖就在默默进行了，她试图找到巡逻和换班的时间点，以便策划越狱什么的，可直到今天为止，她也没能发现这个规律。 这个监牢的负责人，一定是个非常诡计多端的家伙，无论是人员换班，还是巡逻路线，压根一点逻辑都没有，总结起来就是一团乱麻。 其实就连这几个看守也私下抱怨过，说上司总是心血来潮，害得她们每天都随时到岗、随时待命，要不是待遇还算不错，她们早就炒上司鱿鱼了。 宋暖暗地猜测这里的负责人是谁，偶尔在送饭时间还试图套话，但那几个看守私下虽然活泼，面对犯人却堪称铁面无私，压根不给宋暖开口的机会，牢门就已经关上。 好吧，反正总得有人来审问我的。 宋暖镇定自若地想。 然后十天过去了。 一百天过去了。 又是很多天过去了。 宋暖一开始还用心跳次数来推算时间，后来这漫长的时间扩大了误差，不管怎么算都不对劲，就只能遗憾放弃。 现在她每天的活动范围只有身处的这个白色小房间，大约只有十平米，没有窗，三面是墙，一面是通透的落地玻璃，玻璃外是一条黑黢黢的走廊，不管吃喝拉撒都得当着外面看守的面，幸好看守也都是女性，让宋暖能够说服自己，至少还稍微保留了一点自尊。 白色的灯光日夜不停地照着，24小时都是同样的亮度，黑白颠倒，昼夜不分。 宋暖有时候被灯光晃得睡不着，开始对着墙说话，结果巡逻机器人立刻用电磁炮对准她的牢房，警告她必须将房间分贝保持在20以下。 20分贝，也就是说她不管用别针撬锁，还是拿勺子挖墙，发出的声音都会令她立刻挨上一炮。 行吧，她安静。 安静会使人疯狂。 读唇语也无法缓解那种令人无法忍受的寂静。 这种酷刑般的折磨最后是在宋暖的恳求下结束的，她几乎是痛哭流涕地求见这里的负责人。 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间谍而言，这就意味着真正的投降。 陈雪琴坐在审讯室的长桌后面，抱着胳膊，穿着长筒军靴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冷漠地瞥来一眼。 宋暖被拷在椅子上，着迷般用指甲在木头桌面上挠，发出的声音越聒噪刺耳，她脸上的表情竟越轻松恬淡。 抓完桌面，宋暖又开始踢桌脚，把审讯室里弄得叮铃桄榔充满噪音，就连陈雪琴身旁的记录员都皱了皱眉头。 看着宋暖怪异的举止，陈雪琴冷冷勾起唇角，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旁观。 “说完以后，我想见林雨上校。” 宋暖毫无征兆地开口。 “不可以。”陈雪琴也很干脆，“你以自己知道的情报为代价，求见我，你现在已经见到了，一个条件可不能重复用两次。” “……等我说完，你可以衡量一下我的情报，值不值得见两个人。”宋暖嫣然一笑，“关于商都星会与贵国内策院的内幕交易，还够不上陈处长的标准么？我可是很有诚意的。” 陈雪琴目光陡然凌厉，“你是被哪边派来的？” “从隶属上算，我是星会的棋子，很多年前就安插在远征军团了，我带领的小组代号’远蝶’，下属一共十人，除了那天和我一起被当场抓获的之外，还有另外几个人没有参与新年任务，我待会儿把名单给你。” 第197章 宋暖显然已经打算和盘托出，对此没有任何隐瞒。 陈雪琴看了一眼记录员，随后开始提问，“新年宴会，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刺杀皇女。”宋暖笑了笑，“林雨上校来接近我另有目的，这很明显，但我同样也想利用他，所以才顺其自然和他接触，不然我还没那么顺利混进新年晚宴——毕竟当时菲奥娜军长已经开始提防我了，拿不到入场邀请函会很麻烦。” “刺杀皇女殿下的命令，是谁下达的？” “商都星会，我的直属上司，路恩·德·阿斯兰。”宋暖说着一挑眉，“相信他的名字，你不会陌生。” 陈雪琴道：“好吧，商都星会仲裁会首席，阿斯兰先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据我所知他和皇女殿下从来没有正面接触过。” “这就涉及到他和贵国内策院的交易了。”宋暖耸耸肩，“具体内情我不清楚，毕竟我只是个办事的小卒子，前因后果首席先生也不会向我解说，不过嘛……他和皇女殿下倒是有一点点私人恩怨，以他那恣睢必报的性格，能忍这么久已经在我预料之外了。” “阿斯兰首席和皇女的私人恩怨……”陈雪琴皱眉想了想，心里浮现一个有些荒唐的猜测，“你说的该不会是，前段时间皇女在星会霞绛酒店，对仲裁首席提起的质问和申诉吧？” “没错。”宋暖肯定地点头。“首席是个很喜欢躲在暗处的人，每年的仲裁例会他都会披着斗篷、戴着面具参加，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就连我也没有见过他真正的脸，甚至那身斗篷之下是不是同一个人都不清楚，他似乎就喜爱以神秘示人，欣赏旁人的猜测和怀疑，对他来说那是人生乐趣的一部分。” 陈雪琴都快气笑，“帝国和联盟的谈判庆功上发生爆炸，而霞绛酒店竟然连个可用的监控都拿不出来，皇女作为酒店的贵客，对酒店发出诘问，难道不合理？” “从我的角度，从皇女的角度，从帝国的角度，都很合理——但首席可不是个正常人，皇女公布了霞绛酒店的幕后主人，还通过帝国情报局的线人放出他的行程，让他被全星际的狗仔围追堵截……呵呵，对那个人来说，这可是大仇。” 宋暖笑眯眯地，因为放下了所有心理包袱，表情十分轻松，“哦，对，霞绛酒店的炸弹也是我放的。” “这点我们已经查到了。”陈雪琴点点头。 “是啊我也猜到你们查到了。”宋暖叹口气，“停驻霞绛酒店期间，我作为第一舰队的联络官，一直跟随沧澜舰行动，所以也参加了部分谈判事务，这给我提供了行动的机会。至于放炸弹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搅乱帝国和联盟的合作，但最后没有达成预计效果，希文利议长和二皇女的盟约似乎非常牢固——顺便说一句，这点也很令阿斯兰首席意外。” “……”陈雪琴沉默片刻，手指点了点桌面，“回到刚刚的话题，也就说，阿斯兰授意你在新年宴会时刺杀皇女，一半原因是皇女的公开质问惹恼了他，另一半原因……是出自帝国内策院的交易？” “这部分只是我的推测。”宋暖把十指摊开，仔细在灯下欣赏着自己纤细白嫩的手指，“什么人不想看到帝国和联盟合作？帝国贵族通过边境侯，长期把持战区边境贸易，现在一切恢复正常秩序，再想钻空子就不容易了。挑起两国矛盾，重新回到战争状态，最符合帝国贵族的利益，而他们的代表……” “就是内策院。”陈雪琴深深叹息。 每次帝国颁布重要行政命令，都需要皇帝、内策院、行政部的共同签发通过，才能下发执行。虽然每每遇上强势的皇帝，内策院就只是个摆设，不过当他们下定决心要和皇帝对着干时，也经常能造成不小的困扰。 即便九大部中只有行政部和财政部被贵族派把持，但只要内策院还存在，只要内策院的大多数席位都被贵族派占据，贵族们的地位就始终屹立不倒。 “所以，是内策院，想要杀了皇女殿下？”陈雪琴总结陈词，语气沉沉。 宋暖说：“准确地说，是贵国的大贵族们联手商都星会的首席阁下，想要杀了皇女殿下。” 陈雪琴又道：“新年宴会上你们准备发动袭击的武器，都已经被缴获，我们实测后发现——那些武器里的子弹全部是空包弹。另外那些虫族，虽然它们的作用是引发晚宴会场混乱，方便你们进一步行动，但毕竟，怪物不分敌我，怎么保证它们不会向你们攻击？” “是啊，怎么保证……”宋暖说到这里，仰起头，看着昏黄的灯光，嘴边带着讽刺的笑意，“所以说，我就是个炮灰工具人罢了。” 陈雪琴继续提问：“端阳侯秦辞，他在这件事里起到了什么作用？” “端阳侯……哼，我原本以为他是帝都星派来监督任务执行的人，他的人拍着胸脯保证，端阳侯负责会场布置，我们带进会场的武器装备他们会妥善安排。结果……哈哈，端阳侯对皇女殿下倒是用心良苦。” 宋暖嗤笑道：“我上战场前总有检查武器的习惯，所以当时在咖啡吧里，我就知道已经完蛋了，除了喝下那杯加料的咖啡，让自己被捕的时候姿态好看点，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第198章 “……最后一个问题。”陈雪琴说到这里，语气有自己都没注意的紧绷，“你和元帅阁下是什么关系？” “哈，我倒是想有点什么关系。”宋暖撩动长发，牵得手上的束缚环发出一阵脆响，她朝陈雪琴抛了个媚眼。 “可惜，元帅阁下实在是……”顿了片刻，宋暖琢磨了一下用词，忍不住咧嘴笑起来，也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黎奂。 “他实在是太直了，看我的眼神，大概就是看一个会喘气的文书工具人吧。我好几次穿着低开领的衬衫、高开衩的短裙，化了妆喷了香水，故意去他办公室搔首弄姿，却被他临时抓去干苦力……哈哈，有时候简直怀疑他是不是男人。” “你没有试图拉拢元帅，让他为你所用……更甚至，加入你们？”陈雪琴斟酌着问。 宋暖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拜托，要是能让那位元帅阁下成为我的入幕之宾，现在被关在这里的人，就会是你，而不是我了。” 第102章 混沌往日02 陈雪琴看了看审讯记录，确认无误后，吩咐手下把宋暖带走，自己拿着笔录离开审讯室。 “陈处长怎么看？” 有人早已等在外面，见到陈雪琴出来，那人当先发问。 看了眼对方面无表情的表情，陈雪琴笑着回答，“我倒认为宋暖没有说谎。” “内策院……穆宣公、西文伯……呵。” 林雨背着手，站在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后，看着那处已经没有人的空位，目光却没有焦点，“都是帝国有权有势的家族，都是指点江山的大人物，都已经处在这样的位置了，还不够吗？他们到底想要什么？难道非要站在最高处才能满足他们的野心？” 陈雪琴虽然也是心中暗叹，但仍忍不住提醒，“我会接着调查内策院和商都星会之间的关联，但……林上校，有些事，以我们的身份，不适合谈论。” 林雨没有说话，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才说道：“我建议先不要打草惊蛇，从商都星会那边着手吧，仅凭宋暖的一面之词，内策院那帮贵族不会承认自己的阴谋，我们需要更直接、更充分的证据，直接呈到御前法庭申请仲裁。” 陈雪琴心下暗松一口气，还好这位林上校盛怒之余还有理智。 她接着说：“那端阳侯……” “端阳侯立场并不坚定，皇女殿下认为他还有拉拢的价值。”林雨摇摇头，“雷啸鸣已经查得差不多了，陈处长不用管那条线。” “那也好。”陈雪琴点点头。 “对了，有件事还想请教陈处长，那个宋暖，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您就能让她开口？” “其实是迟滞药物的功劳。”陈雪琴谈到专业，一向精确而专注，“把药物放进食物，同时在密闭空间内散播无味气体，可以混淆她的时间观念，虽然新年宴会只过去了三天，但在宋暖的意识里，现在已经是宴会后的三四个月了，死寂的环境、环境的氛围，都能从心理上迅速击溃她的防线，我再通过看守人员，向她传递一些我想要她知道的信息，就能诱导她放弃抵抗。” “陈处长不愧是审讯专家。”林雨颔首表示赞赏，“不用严刑逼供，就能获得最关键准确的情报。” “实际上严刑逼供时常会造成反效果，在瑕光舰事件中，我们抓获劝勉之力的杀手，就没有取得最重要情报。” 陈雪琴接着道，“尤其是对于宋暖这类训练有素的特工，他们专门接受过被捕情况下的耐受训练，碰到意志坚定的人，即便把他们打死可能都拿不到情报，就算可以用记忆回溯装置，也经常遗漏重要信息，所以，除非是必须当场问出情报的紧急状况，否则尽量不要采取那么激烈的手段——这其实也是我从上次行动中总结的经验。” “有时间还要继续向陈处长请教。”林雨说，“可惜最近事务繁多，实在忙不开身，只能另外和您预约。” 陈雪琴只当是林雨的客套话，顺口应道：“好说。” 此间事毕，陈雪琴把林雨送到军团司令部驻地外，两人一路同行间，陈雪琴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林上校，您知道元帅阁下情况如何了么？” 林雨回答，“听说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最近工作忙碌，我也没机会去探望。”陈雪琴叹口气，瞥了林雨，又小心翼翼地探口风，“接下来，皇女殿下……对元帅有什么安排？” “在元帅彻底解除意识上的隐患前，他不适合再公开露面。”林雨语气平静，看不出任何波动，“目前元帅的问题还是机密，可一旦暴露在人前，他就绝对无法再继续担任现有职务，会有很多人用这件事做文章，所以先将他保护起来更为妥当。” “……我理解。”陈雪琴清楚，目前只能这么办，但心里仍然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虽然说是为元帅着想，可如果元帅恢复不了，如果他一直得这么藏身暗处，一日两日、一月两月还好，如果是一年两年，甚至更长时间…… 很难说他会不会被彻底冷藏。 到那时候，远征军团将适应没有元帅的日子。 第199章 到那时候，人们将渐渐遗忘黎奂这个人以及他的过往。 尽管在皇女手中，远征军团或许将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但陈雪琴从个人的角度出发，仍然感到几分唏嘘与悲凉。 瞥一眼陈雪琴的神色，林雨顿了顿，又不由补充一句，“也不用太担心，皇女殿下会照顾好元帅阁下的。” “我明白，事情发展成这样，也不是殿下想要看到的。”陈雪琴低叹。 送林雨上车时，陈雪琴突然又想起一茬，“对了林上校，宋暖之前说想要见您……” “不见。”林雨的回答也很果断，因此而显出几分冷酷，“我大概能猜出原因，但那没有任何必要。” 看来这家伙的怜香惜玉，也有着他的底线，这点还算对我脾气……陈雪琴嘴边浮现笑容，客套话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那么，林上校慢走，一路顺风。” …… …… 叶莎自从开始进行训练之后，就连齐御医都说她体质状况好了不少，即便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她都能始终保持神智，安排各项事务。 虽然在新年晚宴之后，她就没有一天睡过个整觉，但有帝国最杰出的医护人员和设备技术支撑，她的身体恢复迅速，伤口更是连道疤都没有留下。 但心理上的阴影，似乎不是那么容易治愈啊…… 雷啸鸣捏着自己的治安官宽檐帽，忐忑地坐在办公桌边的沙发上，打量着皇女凝重的神色，表情也不由自主地谨慎起来。 叶莎这时刚翻完手上的报告，抬起眼看向雷啸鸣，“调查结果跟我推测的差不多。” “运输虫族的集装箱，都是走商都星会的商船进来，再加上陈处长那边提供的宋暖证词，阴谋在重要场合袭击帝国皇室，这已经可以等同于对帝国的宣战了。”雷啸鸣说道，“殿下，后续处理很有难度。” “路恩·德·阿斯兰……”叶莎低声念着商都星会仲裁首席的名字，“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考虑殿下及皇室的声誉，帝国必须对这种毫不掩饰的恶意做出反击。”雷啸鸣说，“但目前虫族危机逼近，挑起争端……或许不利于大局。” “不，并不矛盾。”叶莎划走报告投影，笑容里有几分森冷，“商都星会这种由投机集团组成的松散组织，事到临头的时候，难道还会团结起来抵抗？” 雷啸鸣从叶莎的语气中，感受到一种毫不掩饰的杀意，一时竟然有些心惊肉跳。 “我已经有初步的想法了，但不着急，事要一件一件做。”叶莎淡淡道，“接下来，谈一谈端阳侯吧。” “监控显示，新年宴会当晚，端阳侯曾和他的随从大吵了一架，随后两人离开了会场，进入了位于十六楼的办公室。”雷啸鸣说道，“不清楚在办公室内，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现场痕迹调查的结果，应该是端阳侯枪杀了对方，然后喝安眠药企图自杀……” 叶莎敛下双眼，半晌后，才低声问：“他怎么样了？” “经过救治，没有生命危险，目前也已经清醒。”雷啸鸣斟酌着说道，“但端阳侯不肯和我们进行任何交流，也无从得知他这么做的动机。” “这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叶莎靠到椅背上，扶着额头皱眉。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桌角，那里放着一个雕琢精致的小木匣。 雷啸鸣正在猜测木匣里是什么，还以为皇女会交给自己新的任务，但叶莎只是打开匣子看了看，又把匣子塞进了办公桌抽屉深处。 “不知道穆沈那边怎么样了。”叶莎轻叹。 …… …… 车驾和卫队在公路上排成长龙，严密的保护下，银色悬浮座车在装潢奢华的花园式酒店门前停下。 侍卫队早已提前清场，从花园到大堂，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戒备森严的禁卫圈内，陌生面孔擅入即死。 叶莎在雷啸鸣的引领下，畅通无阻地一路向上，来到酒店顶层。 被严密监视起来的房间门口，一名看守朝叶莎低头致敬，躬身打开了房门。 叶莎示意雷啸鸣在门外等待，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硕大的落地玻璃前，有人独自坐在单人沙发上，房间内灯带不知为何调得很暗，昏黄的光落在他背后，显得有些寂寥。 那人正端着个玻璃杯喝闷酒，听见身后的动静，迷茫着回过头来，颇有酒意的双眼朦胧了片刻，忽然眯着笑起来，“皇女殿下，真是稀客。” “秦辞。”叶莎直呼了端阳侯的名字，“你如果还有话想跟我说，现在就是你最后的机会。” 秦辞衣领敞乱，头发也被他自己挠得乱糟糟，因为酒意上涌，颇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平时那个刻板保持着儒雅庄重的端阳侯，现在就像个喝多了的街头小混混。 他皱着眉头又喝了口酒，看也不看叶莎，“殿下请回吧，我没有什么话想说。” 叶莎径直走到窗前，凝视着外面雷柏星的夜景，“新年晚会你是筹办负责人，但当晚我发表新年致辞后，你就从宴会现场消失了，甚至连你的秘书都不知道你的行踪——你去哪里了？” 秦辞歪在沙发上，嘴边流露自嘲的笑意，“殿下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来问？” 第200章 叶莎却毫不在意秦辞说了什么，自顾自发问：“宋暖已经招供了，作为商都星会安插在远征军团的最高级别间谍，他们混入新年晚会的实际任务，是要在会场刺杀我。当天他们在市政大厅咖啡吧内藏匿了大量武器，如果没有筹办负责人的暗中协助，他们怎么可能顺利藏匿武器，而不被安保检查发现？” “所有事情都是我干的，殿下，我承认，我认罪。” 叶莎没有被打断，“然而调查后发现，咖啡吧内藏匿的武器里，全都是空包弹，用这种东西刺杀，意味着死路一条，显然不会是宋暖他们自己准备的。那是什么人给他们准备了空包弹？是什么人表面上和宋暖他们同一阵营，背地里却期盼着刺杀失败？” “……” 秦辞一时没再开口。 他意识到皇女态度强硬，于是颓丧地坐在那里，头颅低垂，看着自己摊开的手。 叶莎转过身来，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垂眸看着秦辞，目光中竟有几分悲悯，“说吧，谁和你联系的，谁想要我的命？具体到家族、姓名，说出来，此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你的沉默是为了保全秦家，是么，我向你保证秦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秦辞长长叹息，终于道：“殿下，这不是一个或两个名字的问题。” “也就是说，整个帝都星的贵族圈子都有份。”叶莎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很好。” “殿下就不觉得可怕吗？”秦辞无力地摇头，“您的作为，已经引起了整个帝国精英阶层的警惕，他们不希望您活着，那不管是新年晚会，或者别的什么时候，您都不再是安全的，时时刻刻得警惕着同样的刺杀和威胁！” 叶莎笑了笑，“我不会怕。” “可是我会！” 这句话没过脑子，随着酒意和冲动脱口而出，像是暴露出了什么深藏已久的东西。 秦辞突地顿住，随后猛地拍了下椅子扶手，动作大到杯子里的酒洒出来，一半落到细密的毛呢地毯上，一半泼脏了他的定制西装裤。 他呼吸急促，视线回避着叶莎，也没有去管自己身上的狼狈。 高度酒浓烈的味道弥散开来。 叶莎同样没再开口，她看了眼秦辞，转身走进卫生间，从洗漱台上取了块干净毛巾，用热水沾湿，拧干，再回来，伸手递给秦辞。 秦辞深深埋着头，叶莎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他还是接过了毛巾。 手里的温度很舒适，热气腾腾涌上，秦辞把毛巾卷抖开，整块按在脸上。 “不是让你擦脸的。”叶莎无奈地叹气。 “我知道。”毛巾之下，秦辞的声音显得十分低沉闷哑，“就让我任性一下吧，殿下。” 第103章 混沌往日03 叶莎在原地沉默了几秒，随后伸手拖过一把空椅子，在秦辞旁边坐下。 她弯下腰，在地上东倒西歪的酒瓶堆里扒拉了一阵，找到一瓶还没开封的啤酒，自己瓶盖打开，仰头灌了两口。 秦辞听见动静，摘下了毛巾，那张白皙俊雅的脸都被蒸汽熏得通红，眼中的血丝尤其明显。 “殿下几乎不在非工作时间饮酒。”他声音沙哑地说。 “倒也不是。”叶莎看着手里的酒瓶，“想喝的时候就喝了。” “我印象里，殿下喝酒都是在交际场合，跟不得不应付的人碰杯。”不知是想起什么，秦辞脸上浮现一抹温和的笑意，“如果是私下里，您更喜欢咖啡或者茶，不加糖也不加奶，就那么干净地喝。” “……我印象里的你，也从来都不喝这样的酒。”叶莎望向秦辞手中的玻璃杯。 他喝的是旧历时代盛行的酱香白酒，配方传到现在已经是星际间价值最高的商业机密，当然，按照这样配方酿出来的酒，也是星际间价值最高的液体黄金。 “以端阳侯的身价，这样的酒可以三餐不断，但你并不是那么肆意妄为的人。”叶莎缓缓道，“和穆家有本质的区别。” “不，没什么不同。”秦辞讽刺一笑。 叶莎忽然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当然。”秦辞深深叹气，这时候他终于肯直视着叶莎，“这辈子都不会忘。” “在议事厅旁边的花园里，我去找父皇，而你在等令尊。”叶莎回忆道，“皇宫里很少出现同龄的孩子，我好奇之下问了女侍官，得知你是端阳侯世子。” 秦辞附和着点头，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然后我走到你面前，以你见到我却不行礼问候的借口，狠狠羞辱了你一番。”叶莎语气悠长，“你却不知道哪里惹怒了我，从头到尾赔着小心，就算我把你轰出了皇宫，你却始终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向父皇或者端阳侯告状……” 她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声，“我的斥责完全没有道理，如果当时的事传出风声，以皇室的传统，即使是我也会被宫正厅诘问管教。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不反击？” 秦辞也笑起来，“因为当时的殿下，看上去很……哀伤。” 他温和注视着叶莎，“很抱歉用这样的词形容您，但我甚至还记得您向我冲过来的样子，眼睛里有愤怒也有痛恨，我……我知道那是因为什么，所以我并不为您的斥责而生气，甚至只会难过。” 第201章 叶莎闭了闭眼，“当时母后刚过世不久。” “我也知道……那是因为什么。”秦辞长长叹息。 “令尊告诉过你？” “不，实际上是我在书房外面偷听到的。”秦辞低声道，“先皇后陛下的事，我父亲从始至终都知情，他没有参与其中，但是……他知情。”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叶莎重新睁开眼，那一丝怅然已经消失，她毫不掩饰地直视秦辞，“所以我恨你们。” 秦辞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他蓦然无法与叶莎对视，只得再次垂下眼。 叶莎却又笑着摇了摇头，“当然，当年不比如今，现在我已经能分辨很多事，比如贵族与贵族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并不是铁板一块；比如冤有头债有主，是谁干的我自然会去找谁报仇……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也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一直不希望你过于深入参与到这些事来。” “……让殿下失望了。” 秦辞又端起了酒杯。 但放在嘴边他才发现，杯子里的酒刚刚就已经洒得差不多了，自己这么半天以来都只捏着个空杯子。 他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酒瓶，可叶莎忽然动作，抢先把那瓶子夺走了。 “这次你自请负责星际合作开发区，率队前来雷柏行省，其实我很意外。”叶莎把酒瓶挪到秦辞够不到的位置，一边慢慢道，“我无法揣测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所以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对待你。” “抵达雷柏行省之后，殿下只接见了我一次，之后就再也没与我私下见面，我就明白了殿下的想法。”秦辞把空酒杯撴在桌上，“但这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从来没有怪罪过您。” 叶莎看着秦辞，语气中突然多了几分严厉，“作为顶层贵族中重量级的一份子，端阳侯因为新年晚宴的刺杀案而被捕定罪，这会使得贵族派损失一员大将，他们今后的行动或许会更加投鼠忌器——这就是你的打算吧，用自己的牺牲来维持所谓的政治平衡？你觉得这么做我就会感到欣慰？” 秦辞哑然无语，过了半晌，才自嘲地笑了两声，“这是我保护家族的同时，唯一能为殿下做的了。” “我不需要。”叶莎却说得斩钉截铁，“在我眼里，你比你的家族重要得多，就算端阳侯府变得支离破碎，我可以重建，可以给予秦家比今日更加显赫的尊荣，但如果朋友变得支离破碎……我是无法挽回的啊。” 秦辞的目光纠缠在叶莎脸上，看清了她眼底的诚恳，那其中甚至还有一丝恳求。 有些话秦辞原本不打算说出口，这时也不由自主地解释：“我很珍惜在您身边的机会，但……我也有必须去完成的责任。父亲去世后，我就是端阳侯府唯一的支柱，母亲、弟弟、妹妹，还有很多人依靠我生活，内策院的手段防不胜防，我不能把他们放到危险里——那些人会把他们撕成碎片。” “可一旦背上刺杀皇裔的罪名，你知道那是什么后果，即便是秦家也无法全身而退，难道你死之后那帮贵族会放过端阳侯府？别做梦了，多少人垂涎着秦家的资源和财富，你身后的家人会被生吞活剥！” 叶莎的神情十分悲哀，“在你的葬礼上，我想我会哭的吧……不要做会令亲人朋友都难过的事，秦辞。” “殿下……” 秦辞的眼中写满挣扎，这一刻他觉得呼吸都是艰难的。 某种隐秘的窃喜和甜蜜，其实正在心底偷偷发芽，令他当即就想一口答应面前人的任何要求，可同时这种念头又让他更加唾弃自己——唾弃那背离了出身和责任的自己。 是要站在皇女这边，彻底与贵族派决裂，还是站在自己所处的阶层上，完成自己天然的使命…… 秦辞咽了口唾沫，酒意此时已经散得差不多，喉咙却越发干涩。 “那天新年晚宴上……我杀的那个人，是西文伯府的秘书，专门负责做一些幕后隐蔽之事。” 每说一个字，秦辞的声音都更加沙哑，“那人和我一起来雷柏行省，名义是联络，本意是监视……我原本以为只要牵制住他，换掉宋暖等人的装备，就能保护好……可他们竟然还暗中运来了虫族……殿下，我事先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相信你。” 叶莎轻呼口气，脸上浮现几分欣慰。 她低声重复了一遍，“我相信你。” 秦辞嗤笑着摇头。 “别太责怪自己，你已经尽力。”叶莎安慰道。 秦辞忍不住提醒，“一旦我表露出站在殿下这一方的意愿，内策院就会开始行动，您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叶莎语气笃定，“你只管安心休养，好好睡觉，嗯……还有，别再这么喝酒了。” “其实我希望继续为您做点什么。”秦辞深深叹气，“可是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 “哎……为什么总要往负面的方向去想。”叶莎无奈地笑道，“我并不是要把你冷藏起来，只是你确实需要休息，安眠药吃多了副作用很大，你会头疼，恶心，随时胸闷想吐，更别说还喝了这么多酒。” 第202章 “……原来您……都知道了。”秦辞一时赧然，本来就因为酒意而晕红的脸变得颜色更浓。 “等你什么时候恢复成那个精明理智的端阳侯，什么时候再到总督府来。”叶莎说着，慢慢扶着沙发椅起身，“我会很高兴在那里接见你。” 秦辞深深凝望着叶莎，“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殿下。” 会谈结束，叶莎按住额侧超脑，联系上雷啸鸣，外面等待已久的苏笑也打开门，迎接她的回归。 “对了，还有。” 叶莎走到门口时，忽然回过头，望着秦辞道，“我很高兴，从第一次见面以来，你一直都没变。” “对此，我的心和您同样。” 秦辞站在沙发边，维持着起身恭送的姿态，脸上笑意温和。 当年那个怒气冲冲向他跑来的女孩子，咬牙切齿，眼眶通红，明明是一副叉着腰找茬的架势，却又连骂人都骂得那么文雅，没有用任何令人难堪的字眼。 即使上来推搡，也像是怕他被弄疼了似的，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更多地，反而像是在跟她自己赌气。 因为他是贵族的孩子，她痛恨着他。 但又因为他是个无辜的孩子，她把他赶出皇宫时，自己却在背后偷偷哭了。 殿下啊，我也很高兴，从第一次见面以来，您一直都没变。 第104章 混沌往日04 “殿下，我们回总督府吗？” 在酒店门口上车时，苏笑微微躬身，向着叶莎询问。 “……”叶莎确实犹豫了一下。 最后她仍是道：“是的，回总督府。” “可……元帅昨天就已经清醒了。”苏笑忍不住提醒。 “我知道。”叶莎点头。 但她的决定依然没有更改。 苏笑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随后替叶莎关上车门，自己也上了车。 车队开始移动。 在车上，苏笑几次试图从叶莎表情中发现些什么，但皇女只是盯着车窗的那一面，一直没有回过头来。 于是苏笑什么也没能发现。 为什么？ 为什么皇女对元帅不闻不问了？ 元帅刚从重伤中苏醒，睁眼恢复神智的第一刻，第一时间开口询问的，就是殿下的情况。 当时他甚至还被锁在病床上，双手双脚都戴上了沉沉的束缚链，为了避免再次出现新年晚宴当天那样电击束缚环失效的情况，这次每条锁链都配了一个开关，分别由不同的人掌握。 元帅整个人动弹不得，但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他只问了皇女。 莫回一直陪在元帅身边，当他把这些告诉苏笑时，苏笑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与元帅不同，皇女自始至终就没有提到元帅，甚至似乎从新年晚宴之后，她就忘了元帅这个人。 算了，皇女刚刚才见过端阳侯，也许情绪比较复杂吧，如果明天有机会的话，再想办法劝劝殿下。 苏笑心里暗下了决定。 …… …… “混沌海？” 叶莎听到了关键词，蓦然从深思中回过神来。 投影对面的希文利叹了口气。 他早已敏锐地发觉皇女在会议中走神了。 不过出于礼仪和教养，他并没有戳破这一点，只是再次对叶莎解释道：“是的，按照联盟天文局的观测，伽玛星域的黑洞仍在扩大，很遗憾派出的几支侦察队伍都无法再抵近调查，虫族在那片星域中……正在进行大规模集结，殿下，这是个很不好的预兆。” “帝国这方，军部已经展开了一次推演。”叶莎向希文利同步最新的信息，“预计在明年，人类将会和虫族进行正式大规模接触，那就意味着……” “战争。”希文利立刻接上。 “帝国近期会正式向全星际发布联合倡议。”叶莎说，“相信帝国外交部也与贵方通报过了。” “是的，我确实收到了。”希文利笑了笑，“多亏了贵国那封态度诚恳诚意满满的倡议书，现在我身边少了很多掣肘，可以全力来应付虫族之事了。” “那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恭喜议长了。”叶莎客套道。 “另外，刚才提到的混沌海。”说到这里，希文利不露痕迹地瞥了叶莎一眼，“我的幕僚中也有几位很年轻的参谋，在联防部刚刚崭露头角，能力和品性都很令人钦佩……我的意思是，他们认为，目前人类已经知晓虫族的存在，料敌于先，其实是我们占有。在这样的基础上，应该尽量将未来相接的战场导向利于我们的位置，远离人类聚居之地，减小战争损失，同时……也能避免虫族获得补给。” 以目前各大机构的实验结果，虫族是杂食动物，但更偏好肉类，在目前的星际上，人类无疑是最方便获取的食物来源。 “所以你们选了混沌海？”叶莎说着，内心不由叹息。 “是的。”希文利道，“可我刚刚提到混沌海，您的神情……抱歉殿下，恕我直言，这里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叶莎答得很快，并没让希文利看出什么来，“议长所说的混沌海计划，我想看一看更为具体的细节。” 第203章 “没问题，文件已经准备好了，待会儿我就交由帝国外交部门，通过贵国内部加密渠道发送，应该更为安全可靠。” “混沌海顾名思义，混沌之地，与商都星会相接，又毗邻伽玛星域。”叶莎此时已经在桌面上调出星图投影，慢慢划动着观察，口中低声道，“嗯……商都星会。” “听说殿下经历了一个难忘的新年。”希文利笑了笑，“如果您打算做点什么，联盟或许可以帮一点小忙。” “是想来分一杯羹吧。”叶莎瞥了他一眼，却没反对，“那要好好计划才行。” “哈哈哈……殿下不用担心，最大的一份战果当然是由您来领取。”希文利双手交叉，兴味盎然地望着叶莎，“我想要的并没有那么多。” “我们这样的谈话，总感觉是在半场开香槟。” “面对商都星会这样的角色，难道还会有别的结局？” “是的，议长说得没错。”叶莎轻描淡写地应道，“他们不会有别的结局。” …… …… 星际间有名的大商会大集团，不愿依附于某个国家或者组织而生，只要来到星会交上一份担保金，就能成为仲裁会的一员。 在这个松散而自由的联盟中，拿到仲裁会的一席，就等于获得了特权。 操纵市场只是基础，人命买卖遍地可见，地下交易远比明面要活跃，但这里的人习惯于为一切装点上好看的门面，用奢华与富贵掩盖糜烂，于是对外依然是光鲜亮丽的模样，吸引得无数创业者和奋斗者怀揣希望，投入他们的一切去赌虚无缥缈的未来，这时候星会就会张开獠牙，将他们的梦想一一剥削殆尽。 然而最近，即使是一直站在贸易世界顶端的商都星会，也终于迎来了焦头烂额的一天。 第1号星球，是商都星会仲裁会所在，高耸如云的环状阶梯建筑盘旋在空旷广场的上空，似乎比天还高，似乎永远无法触碰。 这座建筑的正式称呼是“阶梯大殿”，不过在民间和星网上还有个昵称——“一步登天”。 “下面那些人还要聚多久？” 一名仲裁会成员站在阶梯大殿的边缘，透过光滑透亮几乎难以看清的玻璃，俯视着广场上的众生。 “他们以为我们能解决问题？”这人怀着不屑冷笑，“连仲裁首席都不肯露面，找我们有什么用？” 旁边却有人反驳，“您家商会的生意与帝国没什么往来，当然就无所谓了，但像我们这样的可怜虫，身家性命都挂在与帝国的贸易线上，现在好了，雷柏行省封锁，帝国航线关闭，星会的船只一条都进不去，货物囤积，订单完不成，时鲜物品几乎都要烂在路上……这都是拜谁所赐！” “拜谁所赐，你们就去找谁。”先前那人继续冷嘲热讽，“有本事直接去找首席，你们却来包围仲裁会，简直本末倒置……别人还要不要回家、要不要做事了？” “为了这批货我压了全部！压了一切！要是运输船到不了帝国，我全家都要死路一条，到时候我就拉你们这些狗杂种一起死！” “各位冷静！” “请不要在仲裁会内拉扯斗殴……啊！保镖！保镖！” 大殿内骤然一片混乱。 但在更高的阶梯上，更高的玻璃窗边，同样有人在俯瞰着楼下这一幕。 这人的双眼透过面具，带着笑意抑扬顿挫地念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呵呵，旧历时代的文学语言，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你还有闲心在这看热闹。”旁边的仲裁会秘书长正在冷笑，“宋暖被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没有任何保护你的理由，一定会和盘托出，帝国那方显然已经针对星会开始打击报复了，而你却还在这里吟诗？” “对啊，这不就是我。”戴面具的人摊了摊手，语气有些无辜，“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烂人。”秘书长对自己的老板直接发动了语言打击，“你这种人活到今天真是全星际的损失。” “我早就说过你随时可以离开，远离我这样的烂人。”面具人兴致高昂地笑起来，“快点决定吧，我还可以给你买张特等舱的星旅航票——趁帝国和联盟那群不要命的疯狗打过来之前。” “……跟他们比起来，你才是疯狗。”秘书长说着，却背对着办公室的门，走到另一端坐下，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真不知道你图的什么。” “我所图甚是简单。”面具人指着秘书长，虚空点了点，“倒是你，哈绯尼，你所图显然更多啊。” “你摆烂了这么多年，星会一直在我的手掌中实际运作。”哈绯尼双腿交叠，高跟鞋尖轻轻点地，亮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冷目瞥来一眼，“这里凝聚着我的心血，我的！我不能允许你破坏这个商业帝国！我一直认为我们是合作伙伴……但你，路恩，你在暗中搞那么多小伎俩，甚至没有想过询问我的意见！” “想搞就搞了。”面具人还是那一脸赖皮相，面具下透出的笑意也是一股子懒洋洋，“这就是我。” “帝国的战舰已经在路上了！你……你简直无可救药！”哈绯尼简直想把高跟鞋脱下来，狠狠砸在对方脸上，砸他个头破血流。 第204章 但她仍得忍耐，“必须想办法化解帝国方的不满，今天我来就是为了搞清楚，你跟帝国皇女到底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面具下的路恩·德·阿斯兰首席，对任何话题都是嬉笑怒骂的，但唯独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你怕不是当我瞎。”哈绯尼完全不相信。 她指着阿斯兰办公室的墙，怒道：“任何一个走进你办公室的人，都不会认为你跟那个女人毫无关联！” 在这间硕大的、装潢奢华的、乱得像个垃圾堆一样的办公室内，没有一面墙是空置的。 那些原本应该挂着古董油画、艺术作品的墙壁上，此刻已经被不计其数的照片满满地覆盖住。 照片有大有小，角度各异，有公开官图，也有暗中偷拍，主角却只有一个人—— 帝国二皇女，叶莎。 第105章 混沌往日05 路恩的话没有改变。 他慢慢说道：“我跟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往来，也没有任何关系，无论是肉体关系还是买卖关系，都没有。” “妈的，路恩·德·阿斯兰，你看着外面的天，看着那些朝这里来的帝国舰队，再跟我说一遍！” 只有暴怒到极点的时候，哈绯尼才会叫首席那麻烦的全名，“像你这么滥情的混蛋，却在暗中这么关注一个女人，难道不是想睡她？” “……哈绯尼，这句话我只说一次。”路恩突然一改懒洋洋的状态，端正了坐姿，严肃地看着她，“这个世界上，我可以睡任何女人，包括你如果同意，我也不是不能试试……唯独那个女人，我这辈子死都不会碰。” 回答他的是一支凌空飞来的高跟鞋。 “那就去死吧你这个烂人！最好帝国一炮把你轰成渣！” 哈绯尼大吼完，脱下另一只鞋也砸给路恩，随后赤着脚摔上门扬长而去。 门后的路恩却重新歪倒下去，半撑着脑袋，望着躺在地上两只高跟鞋，百无聊赖地笑了声，“骂人都骂得这么没趣。” 办公室玻璃墙视野开阔，既能看到地面广场上密密麻麻的示威人群，也能看到天空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 那是向着星会第1号行星疾驰而来的帝国舰队。 或许还有联盟？ 那个女人……和希文利倒是也勾搭得紧密。 路恩舒适地倚在椅背上，注视天空中那片阴云逼近。 广场上的人正陷入恐慌，但那些混乱的叫嚷都被隔音良好的玻璃挡在后面，什么都听不到。 所以在路恩看来，楼下众人张牙舞爪的模样，就跟默片一样单调。 “真是够咄咄逼人的。”他抬手摸了摸面具的边缘，然后双手在桌面一撑，起身伸了个懒腰，“但可惜我暂时还不想奉陪……” 他按住超脑，吩咐道：“摆渡艇准备好了吗？” 超脑里回禀了什么。 “不不，我不想见帝国的人，他们爱怎样就怎样，这个地方开始变得无聊了，我现在就要走。” 超脑里仍在劝说。 “好了，说够了吗？我都要以为你领的是帝国的薪水了。”路恩冷哼了声，“他们想对星会怎样与我没有一点关系，这个无趣的地方早该蒸发了，那帮商人的嘴脸并不比政客的面孔好看，对我来说全死干净会比较有趣。” 超脑对面了解首席的性格，话音到了这里，也不再劝，领命去做准备。 路恩从衣架上抓起斗篷披上，哼着歪歪扭扭的小调，背着双手慢慢溜达出了办公室。 但离开没超过一分钟，他又回来了。 “差点忘了……”路恩嘴里嘟哝着，在办公桌抽屉里翻翻找找，没能在那些凌乱的格子里找到东西。 他挠挠头，又趴在地上的废纸堆间刨来刨去。 “哈，你在这里。” 路恩最后从一只袜子里找到了打火机——那只袜子被他塞在还剩一半不知名液体的咖啡杯里。 打火机里已经没有什么油，路恩按了好几次才把它按出火苗。 双双小心翼翼地捧着打火机，路恩面具后黑色的双眸微眯，着迷般盯着那橙红的火焰。 他将那火焰靠近墙边的照片。 火光卷着照片，很快吞噬了整面墙，叶莎的身影在橙红中化为灰烬。 大火蔓延，迅速将整个办公室包围。 全局物联网本来发出了警报，机器人也在赶来灭火的途中，但随后路恩操纵着后台，关掉了这座大楼的管理系统。 他满意地看着火势盛大，这次才毫无留恋地离开。 …… …… 与上次霞绛酒店爆炸案时皇女的诘问截然不同，这次帝国的反击手段直接得可谓粗暴。 没有宣战，没有警示，帝国远征军团第三舰队协同联盟橙团，两个庞大的舰群直奔星会而来。 但直到驾凌星会1号行星上空，包围了整个行星的出入港口，这两个舰群都没有向星会提出任何要求。 它们只是停在那里，用大炮顶着每一艘试图离开的舰船，逼迫他们返航，也不是没有人打着胆子想突破封锁线，但最后都变成了星会上空漂亮的焰火。 在这片商会集团与拍卖行遍布、走私和黑市盛行的土地上，每一个发展繁荣的组织都有大批保镖和雇佣兵保护，雇佣兵公司也在这样的环境下发展为庞大的势力集团，成员大多是从星际各国退役下来的军人。 第205章 在平日，这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也能构成星际海盗的梦魇。 但今天，来临的不是海盗，不是劫匪，而是正规军——星际两个最庞大势力的正规军。 在那些战舰和巨炮的威慑下，雇佣兵们势单力薄，连门都不敢出，生怕自己的行动会令对方产生误解，继而招致毁灭性的打击。 星会地面的人们瑟瑟发抖，在不明确帝国和联盟的目的之前，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在星会的各大商会、集团和家族眼中，目前能救命的，只有仲裁会了。 仲裁会秘书长哈绯尼的庄园豪宅门口，一时堵起了长龙。 “找我有什么用？把帝国惹怒的人又不是我！” 哈绯尼在书房里掀翻了茶桌，价值连城的独家定制茶具碎了一地，“真正该道歉的那个人他跑了！放了把火然后他妈的跑了！” 办公室内聚满了人，此时都不得不站起来躲避哈绯尼的炮火——也避免被那些飞散的茶具砸破脑袋。 有人建议道：“无论如何，我们都只能先跟帝国舰队联系上，当然联盟舰队也行……我的意思是，我们必须有个沟通渠道，搞明白他们到底要什么。” “可帝国关闭了所有的通讯频道，我们尝试了所有方案，都没办法联系上他们……联盟倒是还开着，但没有对我们给予任何回应。”旁边的人苦笑道，“今天空港还打算用灯光信号试试……” “帝国不会理睬我们的。”哈绯尼用鞋子高跟踩碎了一只茶杯，一点点把那只缺了柄的杯子碾成更细的碎片。 她狠狠地咬牙，“除非我们把路恩的脑袋割下来献上。” “可是首席早就走了……”另有人迟疑道，“星会只是组织，没有军队，除了派遣雇佣军外，实际并没有截杀他的能力，而且……” “而且星会几家最大的安保集团，都是阿斯兰家族的产业。”哈绯尼深深吸气，强迫自己冷静，“他们最近关门闭户，怕不是正忙着解散重组吧。” “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首席要这么做？” “而且他真的这样就离开了，首席不打算管星会了吗？这可是他家族建立的基业！”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最当先的应该是平息帝国的怒火……” 哈绯尼觉得头都要炸了，她烦躁地挠着自己的长发，但忽然瞥见自己漂亮的金发末尾几丝被烧焦的痕迹，怒意反而烧得更旺。 但是望向窗外，那包围了全球的密集舰群如影随形，整个星会第1号行星没有任何一丝可供逃离的空隙。 不能再这样下去。 路恩可以不在乎，她不行，那个甩手掌柜把一切都丢给她操办，最后还要这样糟践她的心血。 她绝不会允许星会就这样走向消失！ 哈绯尼深呼吸几口，让冷空气进入肺腔，这样可以迫使她冷静。 “接下来，我以商都星会仲裁会秘书长的名义，提议组织一个特别执行会，来应对此次的紧急情况。”哈绯尼环视办公室，见没有人反对，她沉声继续道，“坐在这个办公室内的，全都是仲裁会有投票权的成员，我向特别执行会申报的第一个提议，是开除路恩·德·阿斯兰的仲裁首席之位。” “这样是否过于草率了？”办公室内难免有人犹豫，说到底，有些人与阿斯兰家族的联系，比表面上要紧密得多。 但有人反对，自然就有人冷嘲热讽，“私自运输虫族袭击帝国皇女，火烧阶梯大殿，之后又夹着尾巴逃跑……跟路恩·德·阿斯兰的肆意妄为比起来，我们可一直是按照章程办事……当然你可以有你的意见，所以还等什么呢？秘书长女士，请主持投票吧。” 投票结果倒是十分明确，在这个紧急关头，不能再给帝国报复的借口，把路恩踢出星会是顺理成章的。 仲裁会的各位大佬们都有着自己的商业帝国，没有人会甘愿给路恩陪葬。 十之八九的人都投了赞成票。 “看来我们有了基本的共识。”哈绯尼放下举手表决的手，示意自己的秘书把结果记录在案。 她接续道：“接下来，进行特别执行会成立以来第二项讨论——我们要怎样做，才能给帝国一个心满意足的价码？” “其实很明显，帝国和联盟这次联手，一定是为了共同摄取星会的利益。”有人冷笑着接口，“那两个冤家打了十年，结果到头来，不是冤家不聚头……” “所以我们得在保全自身的基础上，给他们想要的。”哈绯尼叹气，“可他们把蛋糕划了多大？多少家族的利益会受到损害……这些我们都没有任何底气。” “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不会有任何结果。”办公室一角，一位科技集团总裁轻描淡写地开口，“必须跟帝国联系上，当面转达我们对雷柏行省新年晚宴事件的歉意……哦，当然，也不能忘了霞绛酒店的爆炸案。” “我们不是一直在尝试么？帝国根本不理我们！” “你们试的是联系帝国舰队……要是我也不会理睬你们，有话语权的人又不是这些当兵的。”那位平时不太起眼的总裁笑了笑，“我相信在座的都有自己的信息渠道，直接联系雷柏行省总督府，并不难吧？” 第206章 “就这么办！” 哈绯尼脑中灵光一现，当即拍板。 第106章 混沌往日06 “殿下……元帅已经醒了好几天，据说他伤情严重，术后恢复不是太理想，您今天要是有空的话，不如过去看一看？” 苏笑给自己加油打气了很久，才鼓足勇气憋出这一句。 叶莎埋首在办公桌前，沉默了许久后，才问道：“元帅情况不好？” “是啊。”苏笑连忙说，“这次跟以往不同，毕竟是元帅自己动的手，伤得还是要害。虽然最后抢救了回来，但听主刀医生说，肺部的创口不可能完全愈合，会留下病根……而且莫回也跟我说，元帅最近总是咳嗽……” 叶莎这次更长时间没有说话。 苏笑琢磨不透她的想法，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恰巧，这时正有一个会议通讯接入。 帝国情报局传来了关于星会的内部情况，埋在星会仲裁会的棋子完美地发挥了作用，将仲裁会秘书长哈绯尼引导向了正确的方向。 “情报局的人做得很好，我正在这里头疼，要是哈绯尼首先去找了希文利该怎么办，那时候星会和联盟合作在一起，帝国难免会变得被动。”叶莎听完雷啸鸣的汇报，满意地夸赞，“这次多亏了他们，我会向父皇申请嘉奖令的，他们的工作值得一枚勋章。” 雷啸鸣笑道：“我会向一线的情报员转达您的嘉奖，他们一定会高兴疯了，一枚勋章对他们的工作来说，就是最大的肯定。” “至于哈绯尼……我不会亲自接见她。”叶莎想了想，“商业上的事，应该让更专长的人来，嗯……梁雨诗最近忙不忙？让她把日程腾出来，近期她可能得去商都星会出一趟差，我希望今后都由她来跟星会对接。” “剩下的事殿下放心，我们会办妥的。”雷啸鸣应道。 “但愿这次可以彻底解决商都星会的问题。”叶莎说，“最近有更多虫族流散入联盟的星域，我们的速度还得再加快。” “明白，殿下。”雷啸鸣肃然领命。 “对了，顺便还有件事问你。”叶莎不着痕迹地看了雷啸鸣一眼，“穆沈那边有进度吗？” “这……还没有接到回复，我们的人一直在寻找穆卫长的下落，但……” 雷啸鸣欲言又止。 叶莎微微蹙眉，“他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我开始担心了……派人去找穆沈，接应他尽快完成任务。” “是。” 悬浮在半空的投影屏幕消失，紧接着，下一通会议电话又打了进来。 像往常一样，今天叶莎也忙碌到深夜。 终于，当没有电话再进来，也没有人再来打扰，她才长舒一口气。 叶莎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苏笑身上，这时候苏笑也打起精神，等待着皇女开启话题。 却没料到，叶莎拨弄着桌上的签字笔，犹豫了半晌才开口，“苏笑……你说，我这么久没去看黎奂，他……会不会不高兴？” 苏笑差点因这个问题而笑出来，但这样实在太不恭敬了，她努力忍着笑意问：“殿下为什么这么想？” “我觉得吧，黎奂这个人……”叶莎难得支吾了一下，然后自己也没能按捺住，微笑浮现唇畔，“他这个人，记仇着呢，心眼着实不怎么大。” “嗯，元帅大概会有些怨念。”苏笑跟着点点头，“不过，只要殿下肯去，再稍微哄一哄，他很快就会把不愉快忘在脑后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殿下试一试就知道啦。” “怎么感觉你也在哄我？”叶莎不禁失笑。 不过，有些问题是得要当面问一问，同样的错误、同样的愧疚，她不想再重来一次。 她想试着给予真正的信任。 …… …… “咳咳……今天是几号了？” 黎奂忍着肺腔中传来的阵阵隐痛，放下哑铃，瞥了眼天花板角落里安装的监控探头。 很快房间中安装的通讯装置给予了回复。 “阁下早上好，今天是908年1月28日，外面天气晴朗，院子里风景还不错，您想要出去走一走吗？” “不用了。”黎奂摇头。 他每次出去放风，都会有一大群人前呼后拥严阵以待，在不大的院子里，每个人都紧握武器，视线也只胶着在他一个人身上。 太麻烦了，也太别扭了。 他觉得还是一个人静静待着的好。 至少从表面上看，这个房间温暖舒适，训练器材应有尽有，想吃什么需要什么随时开口，立刻就会有人送到门前。 只要不去细想四肢包括脖颈上禁锢的束缚环、遍布房间的监控探头、以及探头后面蹲守的安保人员……这样百无聊赖的轻松日子，也不是不能凑合着过下去。 除了…… 将近一个月来，皇女一直没有露面。 不止没有来过，甚至连多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哦，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不让他在无意识过程中对外发送什么不得了的信息，他的超脑也已经被完全拆除，所以也不可能主动去联系她。 算了，也很正常。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第一次见血，确实是会留下心理阴影，这并不能怪她。 第207章 黎奂说服了自己，又把毛巾搭在湿漉漉的头发上，慢慢把汗渍擦干。 他开始计划今天的日程安排，即使是目前这样的特殊时刻，他对自己的训练要求也没有丝毫放松。 但在这时候，黎奂忽然凝神，他敏锐地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些动静。 门突然响了。 眼下不是三餐时间，黎奂回想片刻，也确认自己没有开口要求过什么。 平时即便在这些特殊时间，外面的人也只会通过门上那道特制的小窗口来递送物品，此外他们尽量不会靠近这里，毕竟里面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不安定因素。 可今天明显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门上那些厚重的电子锁和密码锁一层层被打开，随后有人走进了房间。 黎奂目不转睛地看着来人，等待她走到自己面前。 见她穿着身低调的黑色连衣裙，外面披了件风衣，脸色很是疲倦的模样，他就立刻知道，皇女近来一定也和从前一样，天天加班至深夜。 “让他们把监控关掉。”叶莎对她身后的苏笑道，“然后你也在门外等一等吧。” 苏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殿下！这不安全！” “我始终都很安全。”叶莎面容平静。 直到这时，她的目光才切实地落到黎奂脸上，缓慢而认真地说：“那天晚上我安全地活下来了，所以今天也会一样，没有人能够伤害我。” 苏笑不知如何是好，朝黎奂脸上瞅了眼，发现黎奂没打算开口，她只得踌躇地说：“……我就在外面，殿下，如果有什么事，请随时呼唤我。” 叶莎回以淡笑，仅用目光催促着苏笑。 苏笑一步三回头，犹犹豫豫地关上了门。 监控探头的红外光点也依次熄灭。 房间中一时沉寂。 “我跟他们说过，你那天晚上没有伤害我，今天也同样不会。”叶莎叹了口气，率先走近黎奂，对他无奈地笑了笑，“但他们仍然很担心。” 黎奂看着她，说道：“殿下为什么要站着说话，坐吧，不过我这里没什么可以招待的，情况特殊，还请殿下理解。” 叶莎只是站在原地，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却突兀地说：“黎奂，穆沈失踪了。” 黎奂像是忘了穆沈是谁，打量叶莎好半天，才轻描淡写地说：“哦，穆卫长，好久没听到他的名字了。” “我派穆沈去调查一件事……一件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事。”叶莎闭了闭眼，“那件事我原本没有想到会与你有关。” “……愿闻其详。” 黎奂见叶莎站着不动，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一股烦躁感，他干脆也不去管她，自顾自倚坐到沙发上，半抬着头等她下文。 叶莎当着他的面，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件物什，食指和拇指捏住银链，让挂坠自然而然地垂下。 那枚坠子就在两人中间摇晃。 “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叶莎垂眸看着黎奂。 黎奂面无表情地望着那条银链，忽然笑起来，“……很明显，这是一条项链。” “我在你军帽的徽章下发现了它。”叶莎说，“藏在那么隐秘的暗格里，显然它对你很重要——很巧，它对我也很重要。” “……殿下见过这条链子？”黎奂的目光却陡然变得幽深。 “拥有银链的人，将会是刺杀我父皇的凶手。”叶莎的声音有些飘忽，“黎奂，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那个人。” “殿下在哪里见过这条银链？关于它您还知道什么！”黎奂却像没有听到叶莎的质问，他猛然从沙发上站起，箭步蹿向叶莎。 但叶莎向后退了一步，这让黎奂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具有很强的威慑性。 他只能按捺着站住，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控制在安全范围内，语气依然急促，“殿下……告诉我，我想知道关于这条银链的事。” “……你也不知道？”叶莎眉头紧皱。 “之前也跟您解释过，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但是……没有结果。”黎奂说，“这条银链应该跟我的身世有关，我的记忆从六岁开始，那时候我身上唯一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就是这条银链。” “所以这条链子上为什么没有标号，你也不清楚？” “标号？”黎奂愣住，显然没弄懂叶莎的意思，“银链上有标号吗？” 他下意识伸手，想接过那条银链细看。 但叶莎把银链收起，没有给他机会。 看了眼黎奂，随后折身，挑了个沙发角落坐下。 黎奂反而矗立在那里，皱着眉头，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这要从你在那次比试中击败穆沈开始说起。”叶莎尽量语速平缓地说道，“我暗中派他去调查一根银链，我不知道链子的主人是谁，但我知道他会在不久的将来刺杀父皇……”并且成功了。 ——最后一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她从风衣口袋里拿出张纸，朝黎奂递来。 “这就是我要让穆沈调查的东西。” 黎奂呼吸并不平稳，伸手接过那张叠起来的纸，小心地展开。 与此同时，叶莎便在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微表情。 第208章 第一眼看清纸上画面，黎奂的瞳孔扩大，显然也很是惊讶，但同时又松了口气，像是放下了心上沉甸甸的大石。 他抬起眼望向叶莎，急切地说：“这不是我那根银链。” 这意味着，将要刺杀皇帝的人不会是他，那并不是他失去理智而会犯下的大错。 他竟在这一刻为此而感到庆幸。 “……确实，两者之间的区别很明显。”叶莎摊开手掌，看着躺在自己手掌中央，属于黎奂的那根银链。 她上辈子记忆中，那根被穆沈拼死抢回来的银链上，标记着“017”的号码。 黎奂这一条，跟那条是一模一样的形制，唯一不同的是，这条的挂坠上，没有任何的数字雕刻，就只是一块椭圆形的光滑金属片，表面一片空白。 “这说明什么？”叶莎苦笑着，把细细的银色链子挑在指尖，悬在眼前细看。 “我无法给出任何解释。”黎奂语气凝重，“但答案应该在混沌海。” 第107章 混沌往日07 银色链条横亘在两人中间，黎奂的视线越过它，聚焦在叶莎身上，终于没能忍住内心深处那个疑问。 “这就是殿下最近一直没有出现的原因？” 叶莎却没有回答。 她收起项链，望着这个房间，目光慢慢逡巡而过。 他所睡的床、挂着几件衬衣长裤的衣柜、 干净得只有笔和纸张的书桌、茶几上放着半杯水…… 叶莎都不用去触碰就知道，那杯水一定冰凉。 没什么生活气息，这个房间里他使用频率最高的，应该只有训练模拟舱吧。 “你过得怎么样？”叶莎问。 终于想到关心他了吗？ 黎奂微低下头，也用和叶莎一样平静的语气回答，“还好，死不了。” “别赌气啊，元帅阁下。”叶莎低低叹口气，“不过我不想找借口，这么长时间没来，确实因为我最近……很忙，也很混乱。” 黎奂垂下眼，“我身上的问题自己都还弄不明白，谨慎起见，殿下怀疑我很正常。” “……新年那天，我本来都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结果你赶回来了，让我得以从虫族爪牙下生还。”叶莎抬起头，顿了顿后，又才说道，“知道吗？我当时觉得自己都要爱上你了。” “哦，竟然还没有吗？”黎奂淡淡反问。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确实没什么大碍。”叶莎笑笑，拍拍自己身侧的沙发，对他道，“过来坐。” 黎奂犹豫了片刻。 可她道：“过来吧，你说过的话始终没有食言，还是说你自己都没那个自信？” “殿下胆子倒是一直很大。”黎奂叹了声，倒也没再继续坚持，坐到了叶莎身边。 沙发深陷下去，叶莎跟着黎奂的动作偏了偏身子，抵坐过去，和他肩并肩，腿挨着腿。 这姿态，几乎等同于依偎。 衣服底下，黎奂的肌肉明显因紧绷而变得僵硬。 叶莎感觉到了，她笑笑，伸出手，食指勾开黎奂的衬衣袖口，摸了摸他手腕上的束缚环。 “我该拿阁下怎么办呢……”她眉眼低垂，低声叹息，“那天发现你藏着的银链，我已经在想，算了吧，真相什么的并不重要，就这样把你一直关着，这样就不会存在任何风险，说不准以后找个伤重不治的理由，就可以让元帅永远消失，那样麻烦自然而然就解决了。” “那为什么还要来。”黎奂侧过脸来，与她对视。 “显然，我舍不得啊。”叶莎轻笑。 她嘴里调侃，手上也不停，指尖顺着束缚环和黎奂手腕之间的缝隙摸索，勾勾挠挠。 然后叶莎发现，黑色手环之下，他手腕皮肤上被勒出了一道淡淡的红痕。 她的视线又随之上移，放到了黎奂脖颈上——就在他的喉结下方，那里同样紧箍着一个黑环，也是他全身上下最关键也最致命的防线。 眼看叶莎的手朝自己脖颈探来，黎奂抢先抓握住她。 “会痒。”他声音低沉，“别这么摸。” “不觉得勒太紧么？”叶莎问。 “……还好。”黎奂喉结微动。 “不管怎么问，你都只会说，还好。”叶莎摇头轻叹，“是不是无论遭遇什么样的对待，你都不会反抗？” “反抗过了。”黎奂说，“当初第一次踏上枫亭舰，我就反抗过了，但后来……后来我就意识到，在您面前，反抗也没用。” “真有自知之明。”叶莎听得轻笑，手灵活从他掌心桎梏中挣脱。 但随后她又收敛了那丝轻松，正色道：“但要你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从此被人遗忘？不，我不接受那样的结局，像你这样的人，就是死，我也要你死在战场上。” 听着她的话，黎奂只觉胸口热流激荡。 可这情绪似乎刺激到了肺腔里的隐痛，他忍不住握拳抵在嘴边，压抑着咳嗽起来。 叶莎把手覆在黎奂胸前，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衣传递到掌心。 新年晚宴那天，黎奂当着她的面将激光剑刺进自己的胸膛，所以她清楚知道伤口的位置。 “还疼么？”叶莎轻声问。 “咳咳……”黎奂一边咳嗽，一边捉住她的手腕，更用力地把她的手掌按在胸口。 第209章 等把肺部的不适忍耐过去，他平缓了下呼吸，才沉声道：“战场，本来就是我的归宿。” “把你关在这里，问题不会有进展，疑惑也始终无法解答。”叶莎说，“所以，亲自去查清楚吧。” 黎奂忍不住想象，“要是重新见到我，外面的人可能会很害怕。” “元帅不是介意外界看法的人。”叶莎轻声安抚，“同样，我也不是。” “殿下真的不怕？” “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黎奂轻啧了声，“谁知道？殿下从始至终都在敷衍我，现在我这里，您的信用岌岌可危啊。” 叶莎故意歪过头，想了想，笑起来，“哦，对，这么说起来，我还欠你一个新年快乐。” 她说着，脸朝黎奂凑近，“现在给你补上如何？这样就不会再记恨我了吧？” “留着吧。”黎奂却拒绝了，“殿下不是很在意仪式感么，至少别在一个满是监控摄像头的房间，也别在我满身都是电击束缚环的时候……嗯，必须解释一下，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所以我们还是换个时间地点比较好。” 叶莎听得笑意止不住。 黎奂则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 …… 林雨忙完一天的工作，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到总督府，没想到正好碰见叶莎的车队归来。 于是他亲眼看到，叶莎降下车窗，探出手来朝他招了招。 以林雨的好视力，他立刻认出了和叶莎一同坐在车里的人是谁。 林雨差点没把眼珠子从眼眶里瞪出来，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夸张的表情。 “等一等！” 他大步追上去，拦在车窗面前，微微弯下腰，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你怎么……” 叶莎还没来得及回答，她身后的黎奂却先开口了，“林上校，如果我全力以赴要逃离那个地方，安全屋里所有安保加起来，拦住我的几率有多大？” 林雨犹豫片刻，还是回答道：“几率问题不好说，但必须承认，即使我也在场，也不是百分之百能拦下元帅。” “所以能平安待到现在，是因为我没想逃。”黎奂沉声说，“如果我真的想走，安全屋困不住我——这一点其实人人都很清楚。” “而且元帅已经证明过，他不会任由那种失控的状态掌握自己。”叶莎也道，“留在这里不仅浪费人力物力，也是在浪费他的生命，我希望他能去更加有用的地方——比如，亲手把幕后元凶抓出来。” 但林雨仍然没有被说服，“如果是在失控状态下，向远征军团发布了什么难以挽回的命令，那又该怎么办？以元帅的权限那可能酿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这一点也触及了叶莎心底深处的隐忧，联系到上一世的结局，她不难想象当时黎奂违背命令，带着远征军团脱离战场，到底是怎样一副情景。 所以她也没有开口。 只听黎奂说：“军团现在是雷柏行省的守备军，直属于总督，皇女殿下把军团看顾得很好，我没有必要一定得回到指挥岗位——林上校的担心同样是我的担心，至少在查清我自己身上的问题之前，我不能回去。但我也不必公开露面，对外仍然可以用之前的说辞，解释我在养伤，我只需要一个自我澄清的机会。” 林雨仍然难以相信，“不怕一万，就怕……” “没有万一。”黎奂道，“我会在那万一出现之前，了结一切。” 在讨论的毕竟是他自己的性命，林雨顿时被他漠然的语气震住。 叶莎恰到好处地招呼林雨，“好了，别傻站着，快上车。” “去哪？”林雨顺口问。 叶莎理直气壮，“去了就知道了，又不会把你卖掉。” 林雨回过头，对副官交代道：“……我回不来的话你知道找谁。”然后他带着一脸奔赴刑场的沉重表情打开门，坐上车。 银色悬浮座车十分宽敞，林雨直接占了吧台旁的位置，视线在黎奂和叶莎之间来回移动了一阵。 “走吧，去实验室。”叶莎对前座的护卫吩咐。 在她说话时，另外两位则面面相觑了一阵，还是林雨先打破了沉默。 “元帅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的问题没头没脑。 但黎奂听懂了，他扫了林雨一眼，又看了看叶莎，然后道：“一开始就知道，皇女殿下对待您的态度，其实很明显。” “……”林雨默默地瞪向叶莎。 叶莎无辜地摊手，“他自己猜出来的，这也要怪我？” “就说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林雨强调。 “好吧，林上校，下次我当着大家的面骂你一顿，这样大家肯定就不会乱猜了。” “你为什么说得这么跃跃欲试……”林雨白了叶莎一眼，又对黎奂道，“我还未成年，暂时不能公布身份，还请元帅继续保密。” 叶莎不怕死地插嘴，“其实保不保密的也就那样了，现在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吧，元帅、苏笑、侍卫队……哦，甚至还有希文利。” 林雨握拳抵在嘴边，清了清嗓，“咳，所以你们下一步什么安排？” “你可别不承认，真是掩耳盗铃……” 第210章 “元帅阁下，我必须说明，您的身体问题不解决，始终是一大隐患。”林雨干脆忽略掉某个喋喋不休的家伙，直接点名去问靠谱的人。 黎奂好笑地看了眼叶莎，随后道：“如果要调查那条银链，应该从源头查起……所以我想去一趟混沌海，如果能搞清楚我的身世，就能找到银链的由来。” “又是混沌海。”林雨闻言，面色却更显沉凝，“我们就真的避不开那个地方吗？” “我明白你的抵触，但是显然现在已经避无可避。”叶莎语气肃然，“况且那些遗留问题，也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搞明白的，所以我这次也会去。”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林雨叹气，“但事关混沌海的话，我觉得，父皇可能不会像以往那么支持你。” “所以父皇知道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叶莎笑着说。 “又先斩后奏。”林雨一脸习以为常，但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或者可以让我去……” “想都别想，雷柏行省必须有人留下镇守。”叶莎严词拒绝，“这里还有远征军团，不能群龙无首。” 林雨反向指责，“你自己这个‘首’跑了，当然就群龙无首了！” “我是总督，我要去混沌海巡查，现在我任命林上校你留守本土，元帅阁下作证，好了还有别的意见吗？” “……你就仗着我不能暴露身份！” 黎奂听着那姐弟俩斗嘴，一来一往似乎话里有话，他不禁问道：“混沌海……似乎与两位还有别的渊源？” 叶莎嘴边的笑意微收，林雨也略低下头，气氛似乎凝滞了一瞬。 不过车驾也恰好来到了目的地，随着护卫们打开车门，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在下车时，叶莎借着身体的遮挡，悄声对黎奂说：“回头跟你解释。” “这个话题会令三殿下不开心？”黎奂低声问。 “……事实上，会令我们两个都不开心。”叶莎叹息道，“混沌海……那个地方的没落，与我们的母后有关。” 第108章 混沌往日08 实验室的负责人已经出来迎接，于是黎奂和叶莎的悄悄话恰好到此为止。 “皇女殿下，很荣幸见到您！” 负责人三十出头，穿着件格子衬衣，搭配牛仔裤运动鞋，并不像是刚刚从实验室出来的人，一上来就笑眯了眼，跟叶莎等人一一握手。 “我是精神算法项目的主持人，各位可以叫我罗格。”他自我介绍道，“本来只是军部研究院一个很普通的院内项目而已，多亏皇女殿下关注，我们现在已经拥有了很高的优先级，经费、人员、设备都很充足，比起以前来……哈哈哈那进展可谓是一日千里。” 叶莎也笑道：“那就最好不过，我希望尽快看到你们的实验成果。” “这边请！正好今天可以为各位展示！”负责人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这个实验室看起来是一间占地巨大的厂房，但走进去里面却别有洞天，地面基本都是安保和后勤机构，实际最关键的实验部门全部掩藏在地下。 众人搭乘直梯，垂直向下，叶莎能感觉到电梯速度并不慢，却一直过了五分钟都没有抵达。 恰好，黎奂赶在她之前就开口问道：“这里有多深？” “地下一千五百米，除非遭遇能够击破行星的光速弹，一般的地面袭击都无法撼动这里。”负责人解释道，“这里原先属于帝国情报局，在军部的斡旋下把这里借给我们当实验室，很高兴能在这么安全的环境里做研究，毕竟项目保密性太高，如果地点不合适，我们项目组也会很苦恼。” “这都要感谢情报局长的支持。”叶莎点点头，对此感到满意。 电梯抵达底层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长排实验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在透明玻璃房式的实验大厅中往来穿梭，这样彼此部门之间都能随时了解对方的实验进度。 “这边请，殿下，各位。”负责人罗格在前面引路，带着几人一路穿越实验室走廊，尽头是一扇更宽大的防火安全门。 但此时几位客人已经被玻璃房中的实验吸引了主意，尤其是林雨，他看到房间中正在进行的测试，忍不住脱离队伍，径直走到落地玻璃面前仔细观看。 “那是件衣服？”林雨不可置信地指着测试台问。 “哦，是的，准确地说是正在进行实机测试的机体内衬，作为附体式机甲的主要结构，这种内衬需要与人体神经完全接合。”罗格笑着解释，“不瞒您说，这是我们项目中最麻烦的部分，前段时间的攻坚已经基本解决了主要问题，不过上面附着的传感器还有些小误差，我们还需要再做一些调试。” “等等……附体式机甲？那是什么东西？你们这个项目究竟具体是做什么？”林雨更加一头雾水。 在他眼前的玻璃房试验台上，两件战斗服正在进行各种姿态的战斗模拟。 是的，两件战斗服——那里面都没有人。 此时那两件战斗服仅用几条支撑绳作为支点，随着测试人员的操作，它们正在以疾风般的速度交手，拳风阵阵，腿脚动作极为凌厉，可惜手套中并没有持握武器，否则战况可能会更加激烈。 第211章 不止是林雨，就连黎奂也走了过去，抱着双臂，凝神仔细观察。 另一边，罗格正在跟林雨解释之前的问题，他虽然不认识林雨，但以对方穿着的军装来看，应该也是很重要的军方人士，“看来您还不太了解我们项目，简单来说，这就是一种可以穿戴的贴身机甲，类似于外骨骼，不过我更喜欢命名为机甲，这是一种个人美学……咳咳扯远了——您也知道，目前通行的体型都很庞大，很难适应复杂环境中的灵活作战，殿下希望能够用我们的新型机甲弥补一下这个问题。” 林雨的目光一动不动，紧盯着两件战斗服，黑色的面料哑光低调，显然极度修身，可以想见如果把它套在身上，整个人都会被紧密包裹。 “它们是按照程序运作？”林雨问，“那ai就可以成批量控制这种机甲，甚至不需要人类亲身穿戴——话说回来，这种东西应对虫族倒是非常合适，除了需要考虑成本之外，战场上几乎不会产生太大伤亡。” “不不不，军部应对虫族虽然也计划了机器人攻势，但我们这个项目制造的东西，还是要高端得多。”罗格满脸自豪地说道，“附体式机甲建立在精神算法之上，控制它的并不是ai系统，而是人类的精神力。”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精神力活化项目？”这时候黎奂也问，“我原本以为会是直接对精神力作战的开发，没想到应用在了机甲上，倒是也很新奇。但仔细一想，这样的机甲可以大幅度降低普通人参战的门槛……这是军部在为未来的虫族战争提前做的规划吧。” 虽然嘴里说的是军部，黎奂的目光却在看着叶莎。 他很清楚这计划幕后的主要操控人是谁。 “是的，我们在附体式机甲内预设了战斗逻辑，普通人只需要进行很短暂的学习，就可以利用机甲完成高难度的战斗动作，精神力水平越高的人，越可以发挥这种机甲的潜能。”罗格进一步介绍，“当然，如果配合ai自动控制系统的话，我想战斗水平提高得会更快。” 黎奂问：“这些既然只是内衬，那目前还有更完善的成果吗？” 接话的却是叶莎，她没好气地斜乜着黎奂和林雨，“我既然带你们来，当然就是验收成品的，谁知道你们看见打架都走不动道，眼珠子都快粘在玻璃上啦。” 黎奂闻言，只是无所谓地笑笑。 但林雨被她这么一打趣，众目睽睽下有些尴尬，又不好反唇相讥，只得低头默念不能跟亲姐一般见识。 罗格很是知机，立马附和道：“对对，就在后面，眼下正在做alpha测试，我这就带各位去观看。” 众人鱼贯跟在罗格身后，继续往后，黎奂则看了叶莎一眼，走近她身侧低声道：“没想到殿下这么执着。” “哦？”叶莎带着笑意回视。 “之前您问过我，经过体能训练后能不能上战场，我当时劝您打消这个念头。”黎奂以陈述事实的语气道，“结果您把算盘打到这上面来了。” “嗯，是啊。”叶莎大方承认了，“我是很想多一点自保的能力。” 上一世那悲剧般的结局、多次面对虫族的无力、历来身处险境的脆弱，都让叶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没有任何人能比自己更可靠。 并不是她不相信周围的人，没错，苏笑、莫回、女侍官温妮莎、小霖甚至黎奂……她相信一旦遇到危机，这些人都会拼命保护自己，新年晚宴上他们也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但总会有他们来不及的时候，也总会有他们无能为力的时候。 危机四伏的世界上，敌人不止有虫族，叶莎只是希望，当下一次面对向自己袭来的刀锋时，她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等到她有一天不再拖后腿，或许才真正意味着，她能将身边的人们彻底解放。 那才是真正地拯救他们。 “不过我的体质问题确实无解，我也问过常老和齐御医，他们并不能在不破坏我基因结构的条件下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叶莎说着轻叹口气，“所以在师微纳向我介绍过精神算法后，我就把注意打到机甲上了，你觉得如何？” 黎奂却没有立刻回答。 叶莎疑惑地偏头看他，却见他神情复杂，似乎有许多一言难尽之意。 她意识到什么，语气略微低落下来，“其实……我也听过点传闻，军部的某几位觉得这计划有点小儿科……或许是我太天真了吧。” “不，不是这样的。” 黎奂却在长长叹息，“您说我刚才看见打架走不动道……其实那是因为我太惊讶了。那两件战斗服的格斗技巧，叫做新月式，是古武中十分冷僻的一种，多年前有一位大师把它融汇在了自己的枪斗术招式中，借此在帝国全军全舰大赛中一战成名，当时那就是帝国武技一道的巅峰，并且随着那位大师的去世，新月式已经无人可以复刻。我没想到这么些年之后，传闻中的新月式可以用这种方式重现——殿下，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叶莎没接话，只是等待黎奂的下文。 “任何人……任何受过基础教育的普通人，穿戴上机甲后，就可以像身经百战的军人一般作战，使用过去武技大师遗留下的传奇武技……”黎奂停顿片刻，语气变得更加肃穆，“那意味着，一旦这种附体式机甲大规模投入实战，未来战争的形式将会被重新改写。” 第212章 他偏过头，双目深深注视着叶莎，“或许在不久后的战争中，会有很多像您一样的人，会愿意为了保护亲人和家园而站出来，用自己的双手求生存，到时候，他们不用再绝望地哭求帮助，可以切实地握住希望，去奋力一搏。” “到那时，他们每一个人，都会记得殿下的名字。” 第109章 混沌往日09 师微纳正在测试台上与对手交战，本来沉浸的状态，在余光看到走进实验厅的皇女一行人时，脸上沉着镇静的表情，突然有了一丝崩裂的痕迹。 因为这一下走神，他被迎面而来的一拳狠狠砸中了鼻子。 幸好还戴着头盔，否则这一下足够让他来个头破血流……不过因为冲击力，他还是不由自主倒退了好几步。 “你怎么走神了？”对面的人用通话器联系了师微纳。 师微纳摘掉头盔，指了指对方身后。 那人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了皇女等人，也是惊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摘掉头盔讷讷地站在那里。 这时候叶莎等人也才发现，正在这具机甲体内控制的人，竟然是贺舒。 眼看罗格正要介绍，叶莎连忙道：“不用介绍了，大家都认识……我只是没想到你刚才说的alpha测试，对象竟然是贺舒和师微纳。” “这是我们特别邀请的对照组。”罗格笑着说，“师中校是机甲作战的专业人士，跟我们一直有合作，请他来也是为了找出附体式机甲中潜藏的问题，便于我们进一步修改。贺舒嘛……皇家科学院智能工程部的王牌工程师，我们很希望看看没有格斗基础的人上手之后，附体式机甲是否还能正常表现——所以才有了今天这次实验。” “那么实验结果如何？”叶莎禁不住好奇。 “很完美。”师微纳指着自己鼻子道，“刚刚差点被贺工程师一拳掀飞。” “那……那是因为你走……走神了！”贺舒脸色瞬间涨的通红，连忙解释，“要不然我根本碰不到你。” 叶莎笑着替贺舒解围，“好了，你们快别打趣贺舒了，我刚刚在旁边亲眼看着，贺舒那一拳出手……嗯，真的很有气势。” “殿下是否想亲自上手试试？”罗格不失时机地问道，“今天机会难得，所有东西都是现成的。” “可以吗？”叶莎先是惊讶，之后又有些犹豫，“我……我恐怕……” 师微纳自担任叶莎的体能训练教练后，跟她接触增多，也了解她对自己体质的一些心结，便出声劝道：“殿下不用担心，以您最近的体能训练成绩，这样的测试不会有任何负担。而且正相反，由于附体式机甲的基础是精神算法，连接的是您的精神力，以您那远超平均值的精神力水平，搞不好您的测试表现会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好。” “真的？”叶莎听得有些意动。 “是呀，殿下……”贺舒也鼓起勇气说道，“就连我都可以，您一定没问题的。” 叶莎深呼了口气，终于决定下来，在罗格的指示下进入准备间换衣服。 等待中外面的人也没闲着，七嘴八舌地交流今天的见闻，其中尤以林雨最为兴奋，带着一脸冰冷严肃的表情，机关枪般提出各类战术领域的专业问题，密度即使是罗格也有些招架不住。 师微纳则是心里咯噔一下，因为他看见黎奂正朝自己走过来。 “元帅阁下。”师微纳率先向黎奂敬了个军礼。 “中校。”黎奂朝他点点头，随后道，“听说最近，皇女殿下的体能训练一直是你在负责。” “是……是的。”师微纳本能觉得情势不好，但这时候他又不可能拔腿就逃，只能硬着头皮应道，“自从您休养后，殿下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 黎奂表情倒是平淡，“嗯，训练成效如何？” “实事求是地说，殿下体质基础并不好，可她很刻苦。”师微纳想起训练时的场景来，也忍不住道，“而且在枪械射击上，殿下其实很有天赋，或许跟她的精神力水平有关，只是遗憾体质上多年没有改善，这制约了她在这方面进一步发展……但殿下每天再忙都会抽时间练习，目前进步很明显。” 黎奂看了眼师微纳，又把目光转向准备室，这时候叶莎已经换好机甲，正在往测试台这边走来。 他直接点名自己找来的目的，“既然我休养结束，殿下训练上的事还照原来安排。军团那边的机甲训练也很忙碌，中校两边奔跑，太辛劳了，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师微纳：“……” 好吧，他就知道。 “其实在训练的时候，大部分都是由苏笑队长来协助殿下。”师微纳觉得这么下去不行，个中缘由应该要解释清楚，不然哪天被暗杀在远征军团都有可能，“我跟殿下几乎没有肢体接触。” “几乎？”黎奂却挑中了这个关键词，反问的同时，一双黢黑的厉目朝师微纳看来。 “呃……在殿下要摔倒的时候扶过她一把？”师微纳努力表明自己心无杂念，完了还着重补充，“扶的是手臂。” 黎奂没再说什么，但也算放过了师微纳，叶莎那边已经要开始测试了。 等他走后，师微纳才长呼一口气，顿觉自己满脑门都是汗。 第213章 有人却在旁边冷哼。 师微纳一回头，只见林雨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对罗格的战术式逼问，正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 …… …… 叶莎好奇地观察自己身上的装备。 与沉重庞大的传统机甲相比，附体式机甲轻薄便携，比外骨骼都要轻薄，以精神传感式战斗服为内衬，外部又加以动力辅助装置，把它像件衣服一般穿上，装配上关键部位的护甲，就可以拥有此前无法触及的力量。 她按照测试人员的指示，戴上全罩头盔，立刻感到头盔内部的吸盘贴紧了头颅，一种类似电流的触感在连接点微微跳动。 “精神链接过程中，出现晕眩、头痛、恶心，都是正常现象。”测试人员说，“殿下如果觉得不适，随时可以暂停。” “我感觉还不错。”叶莎试着握了握双手，“没有什么不适。” “那说明殿下的精神力适应性很强。”测试人员惊讶道，“我还第一次见没有任何负面反馈的链接。” 随着头盔视界上的链接进度条逐渐充满至100%，叶莎切实地感受到了一种全然不同的世界。 周围的环境似乎在顷刻间放大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变得清晰，叶莎似乎能分辨出那些话音里细微的情绪浮动；更远处的电子器械在嘀嘀作响，电路中电流的动静好像变得可以触摸；空气中流淌着一些复杂难言的东西，好像沿着它们，就能看到外面实验室中的低语、感受纸张翻动中掀起的微风，远处更广阔的世界冥冥中可以牵系…… 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包裹，叶莎没能忍住那种精神深处强烈的驱动感，猛然抬腿奔跑起来。 身体竟变得轻盈无比，附体式机甲的动力辅助托着她，令她以从未想象过的速度，风一般疾掠。 “殿下！” 其他人在呼喊，却没能追上她。 叶莎充耳不闻，第一次体验到把他们全部甩在身后的乐趣。 平时在她眼中可谓漫长的走廊，在这一刻仅用几步就可以跨越，她脑子中出现的任何想法，躯干与四肢就能在同时给予反馈。 她似乎不需要测试人员教她怎么去做，链接上头盔的那一刻，她自然而然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体弱多病这样的标签，自叶莎出生起就一直伴随着她，直到今天，她终于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困住她多年的樊笼终于打开，平时训练中那种滞涩与困顿消失了，一切限制她的负担在这一刻全部脱离。 她终于可以用一种全新的姿态，面对这个充满敌意与危险的世界。 走廊中的实验人员还未来得及反应，叶莎就已经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等她绕了一圈回到实验厅，发现众人还乱成一团，正要去追赶自己，她顿时觉得乐不可支起来。 “我今天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叶莎带着笑意大声说。 众人这才察觉她已返回。 “像猫一样，这机甲怎么没动静的？”林雨惊异地问。 “为了使机甲更适应战场环境，我们加入了一部分潜行设置……本来这是挺复杂的操作，我们还为此设置了更复杂的精神力教学课程，让操作者能更加顺利地控制机甲。”罗格脸上也满是意外，“没想到……皇女殿下似乎并不需要学……” 作为附体式机甲的主要设计者，罗格第一次穿戴上实验机甲的时候，机甲一整个失控，带着他狠狠撞到了天花板上，这个事故直接导致罗格右腿骨折，被迫回家休了两周的假。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机甲的设计者却没有操控机甲的天赋，这一定是老天爷开的另类玩笑。 罗格内心叹气。 他看了看投影屏上显示的测试数据，忍不住朝叶莎走过去，“殿下，我们项目组一直很难找到合适的测试人选，只能指望师微纳中校偶尔抽空过来帮忙，这也影响了目前的测试进度……如果您方便的话，我是说，因为您的链接表现很好，要是能加入测试，一定会对项目有很大帮助！” “只要我有时间，我一定会来。”叶莎也沉浸在刚刚的新奇中，意犹未尽道，“真希望尽快看到机甲投产，罗格，无论项目组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向总督府提出。” 这对她无异于是救命稻草般的存在。 “对了，我还想再试试机甲的格斗功能。”叶莎忽然想到不久前看到的场景，禁不住跃跃欲试。 “嗯……按理说应该先进行机甲的适应性训练，不过以殿下的精神数值表现而言，确实已经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 罗格说：“您看头盔内部的视觉ui，上面有机甲格斗模式的选项，您依靠精神力就可以直接开启功能……对了，为了能备份您的控制习惯，建议您打开超脑ai，机甲和超脑随时进行同步，也方便您之后管理预设的格斗动作。” 叶莎点点头，按照罗格所说的，打开自己的超脑ai starry，尝试跟这套机甲进行接驳。 这时，头盔内的通话频道传出冰冷的机械语音。 【链接测试，no.19081。】 【重启。】 声音似乎没有通过任何介质，直接响在叶莎的脑中，竟震得她精神略有恍惚。 第214章 “这是什么系统设置吗？”叶莎疑惑地问道。 但她没能听见任何回答，连视野也在顷刻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110章 混沌往日10 叶莎坐在阶梯上，双手抱着两腿，下巴颏抵住膝盖。 她注视面前的训练场，场中众多人影翻飞，枪声、拳脚交击声、短促的呼喝声……一同交融在冬季清晨凌冽的寒风里。 侍从把大氅披在叶莎肩头，担心地催促了几次，但她坐着一动不动，眼里只有场内那一道亮眼的白色身影。 那身影修长挺拔，银色长发高高扎成马尾，战袍则是白金相间，手握银色的矛状长兵，刃尖铸成一道锋利弯月，挥动间寒芒雷动；另一手只手里则端着突击电磁枪，枪内虽然只用了训练弹，但毫不减弱它的杀伤力，冷兵与枪弹配合，随手一舞，便清开一条坦途。 旧历时代那些宛若惊鸿翩若游龙的描写，都可用在此时，不过数分钟内，训练场中就已经只剩下那一人。 叶莎沉迷般注视着，甚至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忘了自己正在梦乡。 结束战斗后，那人终于发现了叶莎，把手中武器交给旁边的侍官，浅笑着向她走来。 “怎么不陪你弟弟玩，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外面风大得很。” 一双纤长白皙的手伸到叶莎胁下，微微用力，叶莎双腿便离了地，整个儿被抱在那人的臂弯里。 “来看母后。” 叶莎伸出瘦弱纤细的胳膊，勾住母亲的脖颈，因为人小手短，她得很用力才能完成环抱的动作。 青后摸了摸叶莎，发现她手脚冰凉，额头却是微热，便转头对侍官吩咐：“快去请齐御医。” “是。”侍官应声而退。 青后又将叶莎搂紧几分，似乎想把自己的体温过渡到她身上，“莎莎难受吗？抱歉让你久等了，我们马上回去。” “不难受。”叶莎吸吸鼻子，因为身体骤然变小，嗓音也显得幼嫩，“母后陪着我就不难受了。” “那今天不去外面，就只陪莎莎好不好？” “好。” 叶莎拽紧母亲的衣襟。 陷入这种熟悉的梦境又有很久了，叶莎仍然是无法自由行动的状态，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旁观自己的记忆。 尤其这次身体还变小了，体质回到幼时的虚弱，精神也难以维持，时常会感到困倦疲惫。 不过叶莎不在意，甚至这一次，她完全没有挣脱困境的动力，只想在这片梦境中待得更久一点。 她见到过世的母后了。 能和母后说话，回到母后的怀抱，真实感受母后的体温，外面世界的纷扰似乎都已远去。 青后抱着叶莎回到自己的房间，替她脱掉衣裙，塞进智能恒温的床被中。 外面一溜脚步声蹬蹬蹬地靠近，年幼的叶霖风一样卷进房间，不知道在哪里蹭得一身灰，屁股蛋子上带着两坨泥。 “姐姐我到处找你找不到！”叶霖冲到床前控诉，“你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嘘，姐姐生病啦，小霖声音放轻点，别吵到姐姐休息。”青后按住叶霖的小脑瓜，带着笑意向他解释。 “又生病了？”叶霖蹙起眉头，小大人似的叉着腰，不满道，“姐姐没有照顾好自己，她肯定干了什么不乖的事。” “还说呢，你身上这是怎么回事？又在哪个泥潭里打滚啦？” 叶霖连说带比划，“母后你不知道，我在东边的行宫里发现好——大一个喷泉！里面还有乌龟！有鱼！有太阳的时候还会出彩虹！我本来想带你和姐姐去看……” 青后笑着回道：“好啊，等姐姐好起来，我们再叫上你父皇和哥哥。” “大家一起吗！母后说话算话！” “那当然！不过现在你得先去洗洗，你也不想姐姐因为你继续生病吧？” “不想！母后帮我洗！” “好好好……” 叶霖把青后拖走了，脏脏的泥爪子手舞足蹈，在青后白衣服上按了一串黑手印。 等他们洗完换好衣服回来，叶莎已经在齐御医的帮助下吃了药，昏昏欲睡地躺在被窝里。 叶霖不想走，搬了作业在叶莎床头写，青后见他安安静静的，也就由他，自己在外间处理事物。 叶莎半梦半醒中，听见外面有对话声。 “母后，听说莎莎又病了？” “嗯，吃了药，刚刚睡下。” “那我就不进去吵她了，父皇那边还在开会，正等我过去……话说回来，您真的打算代替父皇出去各行省巡航？” “这不是已经决定了么？舰队改革势在必行，你父皇会留在帝都星主持局面，等莎莎这边情况好转，我就走，嗯……大概会在下周吧。” “贵族一直对您颇有微词，好几次跟父皇说些别有用心的话，还总有些贵族女人到父皇面前晃悠，连我都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这次您代替皇帝巡曳，内策院却一声不吭，我觉得背后肯定不安好心。” “正是因为知道他们的心思，所以我更不能让你父皇远行，在改革关头他必须留在安全的地方，明白吗？” 第215章 “可是……” “凭那帮养尊处优的贵族，难道还能伤害我？好啦，年纪轻轻就天天愁眉苦脸的，得学你弟弟妹妹，多笑笑。” “……也是，母后可是军事学院的首席毕业生，全军全舰大赛的总冠军，那帮人想动您，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哈哈哈，臭小子尽拍马屁，你老妈我的厚脸皮都顶不住啦……” 叶莎听得着急，她拼命挣扎，试图呼喊，被困在幼小身体里的灵魂极力想发出动静，但都没有任何作用。 她仍然是自己记忆中的局外人，无法改变任何悲剧。 母后巡曳途中，舰队将遭遇陨石雨冲撞，为了规避危险航线，他们会绕道混沌海。 混沌海属三不管地带，星域环境极端复杂，母后乘坐的旗舰会因故障而停留，又由于维修过程中的意外事故造成核动力能源外泄。 母后的病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她从混沌海回来后，身体不再健康，开始时只是咳嗽，后来便是咳血，白皙光滑的皮肤片片脱落，后来连一头漂亮的银发也几乎掉光。 最后的时日中，母后躺在床上的时间，远比一直体弱多病的叶莎要长。 反而是叶莎，因为无限的担忧惊惧，她努力吃饭、按时吃药、注意保暖，小心地让自己不要再生病，不要再让母后和家人担心。 可是母后缠绵病榻数年后，进行了无数次辐射病治疗后，尽管她无限眷恋着这个人世，眷恋着旻帝和几个孩子，却仍然没能继续支撑下去。 叶莎什么都知道！可是她在这梦境里做不了任何事！ 母后依然会踏上那艘出使巡曳的旗舰！ 叶霖察觉叶莎睁着眼，便扔下作业，把脑袋凑过来，暖呼呼的小手摸了摸叶莎的额头，“好像不热了。” 叶莎听见自己跟他说：“有点渴。” “我叫人给你拿水。” “……想喝……甜的。” “齐御医不让你喝太多饮料。”叶霖皱起眉。 “一点点。”叶莎把手拿出被子，朝他比了指甲盖大小的一丢丢。 “……好吧。”叶霖忒没原则，把叶莎的手塞回被子里，一边道，“侍官都听齐御医的，我悄悄去给你拿，想喝什么？” “橙汁。” “就一点哦。” “小霖最好了。” “你们俩姐弟又在说什么悄悄话？”叶离似乎听见了房间内的动静，推开门走进来，先在叶霖脑袋上乱揉一把，又探头看了看床上的叶莎，“看着脸色还不错，齐御医新制的药果然很有效。” “皇家科学院想申请把这种药投入大规模生产，我已经批准了，之后药品会纳入医疗保障，帝国公民都能免费申领。”青后紧接着走进来，温柔笑道，“有很多人跟莎莎一样不舒服，但有了这种药，他们也能很快好起来。” “真好呀。”叶莎吸着鼻子，咕哝地说。 “是啊，真好。”青后在床边坐下，用额头碰了碰叶莎的额头，“多亏了莎莎。” 之后的几天，叶莎身体渐渐恢复，年幼的她因为大病初愈，仍然喜欢粘在青后身边，而成年的灵魂也因此得以驻留，近乎贪婪地感受这失去已久的温度。 一切仍然按照原本的记忆发展，青后终于还是要走了。 矮矮的叶莎牵着更矮的叶霖，站在摆渡口岸前为青后送行，好在皇宫的卫队为他们清了一片专场，不然沸腾的欢送人群直接能把两个小身影淹没。 青后单膝跪在两人身前，最后叮嘱道：“我走啦，莎莎，照顾好小霖；小霖，要听姐姐的话。” 叶霖眼眶红红的，姐姐已经跟他解释了，母后要走好远的路，要去好远的地方，要有好长时间不能给自己讲故事，他那么喜欢听母后说战场和星海，说那些英雄永不结束的征途，突然一下听不到了，晚上怎么睡得着？ 叶莎握紧叶霖的手，“别哭啦，母后给我讲过大孩子才能听的故事，我回头悄悄跟你说。” 叶霖眼睛却更红了，差点把鼻涕泡吹出来，“母后偏心！我也要当大孩子！” “莎莎，这是我们女孩子之间的秘密，怎么就把母后出卖啦。”青后弹了叶莎一个脑瓜崩，又连忙摸了摸叶霖头顶的软毛，“等我回来，小霖就长大了，到时候也能听大孩子的故事……” “那要好久！” 叶霖终于忍不住，抱着青后的大腿不放手，叶莎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低着头默默地不吭声。 于是旁边那些坏心眼的大人们，就带着满脸笑容，看着两个孩子一个哭得比一个惨，而在平日里杀伐果断更胜旻帝的青后，安抚了这个又得照顾另一个，竟然显出几分手忙脚乱来。 “皇后陛下，时间已经到了。”旁边有人提醒。 “我真的要走啦。”青后无奈地站起身，把孩子们交给他们各自的侍官，跟着引路的侍从踏上摆渡艇。 舱门关闭的那一刻，她回过身来，带着无比温柔又眷恋的笑容，远远朝叶莎和叶霖挥了挥手。 母后别走——叶莎想这么喊，但她的灵魂开不了口。 第216章 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抬起胳膊，朝青后挥了挥小手。 “母后再见。” 第111章 混沌往日11 贺舒趴在办公桌上，盯着电脑上的数据流，不时抬起头，瞄一眼特控监护病房。 监护病房外守着五个人，黎奂元帅，苏笑带着莫回，还有两个是林上校派来的护卫，他们各自占着一个角落，呈三角之势围在门前。 还不止这些，这条走廊，甚至这整个总督府内，里里外外简直重兵把守，就算中午简单去吃个饭，每走三五步都能看见荷枪实弹的军人。 自从皇女那天突然昏倒，到如今一直昏迷不醒，整个总督府的戒严也就持续到了现在。 贺舒暗想，这帮人虽然是在看护病房内的皇女，但相互之间火药味这么重，恐怕也存着互相监视的意思。 除非必要情况，贺舒绝不会主动开口说话，那些人也只是站在走廊上，没有到主控室来打扰她，所以她只需要守着仪器、监视数据，偶尔会被主治的齐御医和科学院专家问几句话，其他情况下就抱着超算电脑，偷偷干自己的私活。 如今微型超算电脑大部分植入人体，这些脑机式超算便携又快捷，在星际时代已经人人必备，不过以贺舒的专业需求，普通超脑的运算量级根本不够用，外出的时候她一定要带自己的设备，有一种“电脑在人在”的安心感。 眼下贺舒正专注于自己新的研究，主题是《超算脑机容灾优化方案》，自从上次协助皇女完成超脑更换手术，取出被烧掉的超脑芯片后，她就已经开始有了相应的想法，等把课题框架设计完，她就打算申请皇家科学院今年的新项目。 毫无征兆地，电脑忽然报警，一条数值线陡然变红，高高窜起，飘在所有正常值的最上方。 贺舒皱起眉头，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忽然推开椅子起身，拎起自己沉重的工具包，快步走向特控监护病房。 几乎是同一时间，门口那一群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她身上，贺舒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局促地涨红了脸。 还是苏笑稍微了解贺舒的性格，走过来帮她挡住那些带着杀气的审视。 “怎么了？” “苏，苏队长，我发现……数据有点异常，我想检查一下殿下的超脑。” “得有主治医生和科学院的批准才能进病房，通报过了吗？” “……还，还没有，但异常就是现在发生的！殿下的超脑突然出现了很高的运行负荷，不及时干预有可能损伤脑神经，拜托了苏队长，情况真的很紧急！” 苏笑闻言，脸色瞬间凝重，她下意识转过头，朝黎奂瞥了一眼。 黎奂早已听见两人的对话，立刻明白苏笑的意思。 “你去跟林雨上校说一声，另外把齐御医请来。”他低声对苏笑道，又转头看向贺舒，“待会儿我跟你一起进去。” 不久，齐御医气喘吁吁地赶来，身后还跟着个常老，两人询问过贺舒后，充分认可了检查的必要性，黎奂才点点头，亲自把特控监护病房的门打开。 “手续很繁琐，但这不是针对你个人。”一行人经过消毒间进门时，苏笑悄悄跟贺舒解释，“你知道现在局势特殊，我们得多提防一些。” “我明白，殿下的安全最重要。”贺舒点点头，在众人的注视下，取出检测仪器，靠近病床。 叶莎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有首席女侍官温妮莎带着另外两人二十四小时看护，她看起来脸色红润，眉心微皱，似乎只是睡着了，而且在做什么不太愉快的梦。 贺舒把仪器探头贴近叶莎左侧太阳穴位置，还没等探头完全和皮肤贴合，仪器上就已经传来了报警声。 “又烧了？”贺舒惊讶。 “什么！”黎奂理解错误，一个箭步上来，手掌摸了摸叶莎的额头。 “不是，我是说……超脑因为负荷过高，整个烧坏了。”贺舒解释，“上次殿下的超脑故障，也是同样的原因。” “这跟殿下无法醒来有关系吗？”黎奂敏锐地觉察了什么。 “或许有直接关联，上次在沧澜舰手术后，殿下也昏睡了很久，远超手术麻醉的正常持续时间，现在想想，这回的情况也很相似。”齐御医站在床另一侧，巡视了一下监护设备，对常老道，“先把手术做完，我们再观察观察。” 见其他人都没有反对意见，齐御医当即开始准备手术，把闲杂人等全都请出了病房。 常老则把贺舒拉到避人的地方，低声问：“小贺，依你判断，皇女这两次超脑故障是自然损坏还是……人为？” “我想在手术后先检查一下取出的超脑本体。”贺舒说，常老是她在科学院很熟悉的前辈，所以说起话来并不觉得紧张，“但如果确定有人为因素的话……常老师，你说上面会不会对超脑技术产生怀疑？” “……不止是怀疑，说不定会下令帝国公民强制拆卸超脑。”常老叹气道，“本来植入式超脑一直就存在争议，很多人觉得这种智能产品并不可靠，就算是宸宇中枢都还有出错的时候，放在人体内的电脑要是故障甚至是被骇入，后果会更加严重。” “但……常老师，技术本身是没有错误的。”贺舒低声说，“我担心从此以后超脑发展会被限制，您也知道，超脑技术一直是我的主攻方向……” 第217章 “对我们这些研究人员来说，追求的是技术突破带来的利益，当然，这种利益既包括社会发展进步带来的正面效应，也包括研究者个人的事业成就。” 常老说到这里顿了顿，拍拍贺舒的肩膀，“不过从其他人的角度，他们更会考虑这些技术带来的风险和隐患吧……况且你也不能否认，如果无法排除人为操纵的风险，超脑技术确实会给世界带来难以计量的损失。” “我已经在做研究了，如果容灾和入侵防御系统能优化得更好，这些风险可以规避……” “任何技术落地都需要时间，而风险近在眼前。”常老语重心长道，“我并不怀疑你的能力，也相信你最终能提出可靠的解决方案，但在方案足够成熟之前，限制植入式超脑的使用，也是一种正确的风控手段。” 贺舒沉默半晌，终于道：“还有非植入式超脑可以作为替代，这样就不会对社会的正常运转造成任何影响，而且在生产上也比植入式更加精简，我想……我或许也能暂时变通一下。” “这就对了。”常老欣慰地笑笑。 …… …… 叶莎陷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眼皮沉重，四肢无知无觉，仿佛只有意识存在，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星辰大海。 梦境不知何时消退，那之后她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时间是静止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消磨了多少光年。 突兀地，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她从那片泥泞般的深暗中捞出，拖向光明，这种茫然飘零才得以终结。 叶莎慢慢地撑开眼睛，仅是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像是要耗尽她全身力气。 “殿下醒了？” 叶莎立刻听出，那是黎奂的声音。 她循着黎奂的方向望过去，但自己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模糊的咕哝。 齐御医凑到叶莎眼前，向她比了个手势，“您看一看这是几，不用说话，眨眼睛就好。” 于是叶莎把视线聚焦在齐御医手上，缓慢地眨了三下眼。 齐御医安心地笑了笑，“认知功能没有问题，接下来好好休养，很快就能恢复的。” 手背一暖，那是黎奂的手掌覆了上来，轻轻拍了拍。 “殿下睡了很久，不过现在外界一切都很正常，没什么需要担心的。”黎奂低声说道。 叶莎缓了片刻，觉得力气稍有恢复，便慢慢张口，吐出一个字：“……渴。” 黎奂扶着叶莎靠床头坐起，端过床头早就备好的温水，正要递到她嘴边，叶莎却又摇摇头。 她小声说：“想喝甜的，橙汁就好……” 黎奂一顿，“殿下刚醒，能喝那个吗？等我去问问齐御医。” 叶莎连忙挣扎着抓住他的手。 “别问……”她对黎奂眨眨眼，“问了就喝不到啦。” “那就说明不该喝。”黎奂拖回椅子，重新坐在病床旁，执着地端起那杯温水，再次递给叶莎。 叶莎怨怼地瞅着水杯，有气无力瞪了眼黎奂，“……如果是小霖，他会给我带橙汁。” “那是林上校。”黎奂淡淡道，“是我就不会。” “你是不是要看着我自己跳下床走着去？” “要是能下床，就说明殿下身体恢复得尚可，想喝什么都可以。” 叶莎眯着眼斜乜黎奂，片刻后，她恨恨地推开被子，扶着床边栏，慢慢下地。 齐御医注意到动静，连忙提醒：“殿下，您刚醒！该好好休息，怎么就下床了？” “躺着会被气死的。”叶莎眼也不抬。 齐御医一怔，看了眼黎奂，却见元帅阁下正张开双臂，护在皇女身后，防止她气力虚弱间自己摔倒。 但嘴上仍然是谁也不饶谁，他还跟那儿说：“殿下心胸该宽阔点，气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以后让历史书该怎么写。” 叶莎磨牙声清晰可闻，“你为什么非得管这么宽？” “……我一般只做份内之职。” “把手放开！我要去拿橙汁！我今天说要喝就一定要喝到！” “走慢点……殿下小心！” “啊！黎奂！放开手！你不扯着我根本不会摔！” 精神还真是好啊，看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齐御医在旁边摇头暗笑。 第112章 混沌往日12 叶莎休养几天后，就可以下床活蹦乱跳了，精神和体力恢复得十分迅速，她把这归功于前段时间的锻炼没有白费。 看她生龙活虎的样子，众人也暗暗松了口气，本以为总督府的事务会重新回到轨道，但没想到皇女生龙活虎过了头，当即就要开启混沌海的行程。 临出发前，叶莎特意组织了一次碰头会，安排自己离开期间的各项事务。 于是，黎奂在总督府的水榭门口，碰到了被邀请来参会的端阳侯秦辞。 “元帅阁下。” 秦辞停下脚步，颔首跟黎奂打了个招呼——也没办法不停下，黎奂刚好挡在水榭栈道的入口。 而且他似乎没有让路的意思。 “看来阁下保住了爵位和名誉。”黎奂漠然朝秦辞扫了一眼，语气并不客气，“在参与刺杀皇女的行动后，居然还能全身而退，侯爵的手腕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第218章 “我有我的为难。”秦辞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幸好殿下愿意倾听，也愿意体谅这份为难，令我得以保留一丝体面……这正是殿下的温柔之处啊。” 听他提及叶莎，黎奂顿了顿，冷冷嗤道：“殿下确实太过好心，有时候甚至令人担忧，她这份好心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 秦辞竟是感同身受般点头，“是啊，现在这个时代，世道险恶，人心不古，总有人希望攀附着殿下一步登天，简直是防不胜防……所以我常劝殿下，即使是对自己身侧的人，也不该放松应有的警惕。” “……那还真是，观点一致。” 黎奂同样笑了起来，不过跟秦辞无懈可击、连嘴角弧度都十分标准的微笑相比，他的情绪直白得多，讽刺之意更是不加掩饰。 秦辞淡淡催促，“还是快进去吧，殿下该等急了。” 黎奂连回答都懒得，自顾大步往前，仿佛后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需要尽快离得远一点。 秦辞站在原地也没动，直到前面的人影已经看不见，他才摇着头叹口气，脚步沉重地走近水榭。 刚获准进入皇女的书房，就见与会人员都已经到得差不多，各处沙发都已经被人占满，而黎奂有意无意地，坐在了皇女宽敞的主榻上——他甚至没有另外去找把椅子，在众人面前也完全没有避嫌的意思。 秦辞低头找了片刻，往角落上不起眼的椅子落坐。 与会的，一半是市政大厅的相关行政人员，另一半则是远征军团的各位军官，新年晚宴的事情在这些人面前不是秘密，尽管皇女面前他们不会发表任何意见，但秦辞也不愿意太惹人眼。 此时，林雨正跟叶莎争得不可开交。 “既然混沌海将是与虫族对峙的主战场，那作为伦曼军团驻雷柏行省的联络人，殿下出行勘察我也应该跟随，未来伦曼军团才好协同配合。”林雨始终坚持着这一点，完全不肯松口。 明明前几天都跟他说好了！怎么事到临头突然变卦！ 叶莎简直头都大了。 按照她的设想，这次黎奂、雷啸鸣、菲奥娜并第一军团都要同行，那么留守在雷柏行省的众人必须要十分可信，看看t不靠谱的远征军团参谋长、看看下面各怀心思的家伙们，没有个自己人守着，怎么能令她放心？ 但是小霖这臭小子！会不会打配合！当众跟她争得这么面红耳赤，她不给出合理解释的话，未来还怎么服众！ 叶莎按着额头突突跳动的青筋，正想语气强硬些，断了小霖的心思。 没想到这时候黎奂开了口。 “混沌海星域复杂，长久以来都是三不管地带，里面躲藏着许多不容于世的势力，大多百无禁忌无法无天。殿下此行要去为前进基地扫清障碍，不可避免，这会动摇那些势力的原本根基，确实风险很大。”黎奂道，“以林上校的身手，如果能跟我们一同前往，无疑是道强有力的保障，所以殿下，我也建议您再重新考虑一下。” 林雨听到这番话，无疑有些惊讶，顾不得细想黎奂为什么突然赞同自己，他连忙看向叶莎，附和地连连点头。 另一边，陈雪琴蹙起眉心，偷偷朝黎奂使了几个眼色，但黎奂毫无反应。 叶莎没有第一时间做声，双手交叉撑在脸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 片刻后，她忽然一笑，说道：“好吧，既然元帅也这么说了，看来雷柏行省的留守得交给其他人，那么……端阳侯阁下？” 坐在角落里的秦辞闻言一怔，满脸都是错愕。 他原本以为，自己今天能坐在这里，就已经是皇女给予的最高善意……她对之前的事，就一点芥蒂都没有吗？ 叶莎声音温和，却真的说了令他不敢置信的话，“在我离开期间，雷柏行省就交给您了，可以么？” “我……” 秦辞呼吸起伏了片刻，又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最后他深深凝望着叶莎，抬起左手，覆在自己胸口，向她微微一鞠躬，“很荣幸还能得到您的信任，绝不会让您失望的，殿下。” “咳。” 黎奂忽然清了清嗓子。 他拿起面前的水杯，囫囵灌了两口，然后把杯子撴在桌面。 并没有用什么大力气，发出的声音也不大，但整个房间内隶属远征军团的众人，全都下意识一哆嗦。 于晓天破天荒一声也不吭，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埋头在会议记录上一顿奋笔疾书——他居然还真的带了纸笔。 陈雪琴的坐姿也端端正正，虽然背后就是柔软的沙发，但她腰杆仍然偏挺得笔直。 莫里斯摸了摸胸袋里的烟斗，转了转眼珠，又把手放下。 一片静谧中，只有叶莎语气自然，“那就这么定了，林上校代表伦曼军团加入随行，雷柏行省事务由端阳侯阁下负责，这样也能同时解决元帅的担忧，皆大欢喜。” 她边说着，特意朝黎奂瞅了眼。 黎奂和她对视片刻，扯了扯嘴角道：“……殿下的决定向来英明。” 那是当然。 叶莎对他挑了挑眉。 可惜会议还没结束，不然就他那口不对心的表情，她难免还得继续调侃两句。 第219章 雷啸鸣已经开始询问下一个议题，“贺舒检查过从殿下脑内取出的超脑本体，随后提交了一篇报告，关于植入式超脑的潜在风险，皇家科学院还在进行数据评估，不过我认为很值得重视。” 叶莎点点头，苦笑道：“我们对超脑实在是过于依赖了，脱离了人工智能，连身边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自从她的超脑被拆除，世界顿时一片清净，有时候一整天都没有信息打扰，她甚至少有地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雷啸鸣说道：“殿下已经出了两次意外，出于谨慎考虑，不能再继续使用植入超脑，而且我在想，或许我们都需要暂时拆除植入超脑，用非植入式进行替代，并且功能上还要加以限制……至少要等到这东西能保证百分百安全以后。” 叶莎双手环抱，若有所思道：“那么接下来就需要考虑，如果从法令层面暂停植入式超脑的销售和使用，那么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人，会是谁？” 旁边黎奂立刻接口，“超脑的制造公司。” “欧神、长息、风扬……这还只是帝国内相关的集团企业，每一个都是能够撼动业界的庞然大物。”叶莎掰着手指数，继而冷笑，“甚至说句难听的，植入式超脑会出现潜在侵入风险，或许本身就是这些集团在幕后操控。” “古阳……”这次说话的是秦辞，他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说道，“古阳集团是秦氏的产业，旗下主要业务是舰艇制造，不过也涉足了一部分超脑研发，或许可以由古阳来带头，试着先开展行业协调……但……” 说到这里，秦辞也无奈叹了声，“但与古阳不同，其他制造集团，超脑业务就是命根子，一定不会轻易同意裁撤，而且各大集团要是伤筋动骨，将会造成大量失业，金融领域也将有受到冲击的可能。此外，雷柏行省特产的神音草，本来是制造植入超脑的最佳辅材，一旦限制了植入超脑的生产制造，神音草的贸易恐怕将陷入停滞，对雷柏行省的财政也很不利，尤其是殿下主持的专门基金，您曾承诺过要支持帝国各行省的军团建设……我担心内策院会以此作为攻讦的武器。” 比起秦辞的忧虑，叶莎倒是处之泰然。 “我们只是要限制植入式超脑的发展罢了，并不是要打倒那些科技集团，更不是要让无数人倾家荡产，虽然他们得砍掉植入超脑领域的业务，但如果……我能为他们提供一个崭新的商业领域呢？” “您想怎么做？”秦辞不禁问。 叶莎微微昂首，在众人略带惊讶的注视下，脸上浮现势在必得的笑容。 她沉声说道：“精神算法和附体式机甲……我想，未来这两个领域能够摄取的财富，不会比区区一个植入式超脑更少吧？” 房间中顿时惊呼一片。 稳重如黎奂，听了叶莎的话后，都不禁微微动容。 “殿下，这是否太……大手笔了？”雷啸鸣咽了口唾沫。 “附体式机甲本来就需要尽快量产，投入将来面对虫族的战争，单靠皇家科学院那几个研究室，产能根本不够，我需要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军团，甚至更多。”叶莎神色淡然，“至于那些科技集团，只要愿意成为我的战友，我就让他们富可敌国。” 在座的人都很清楚，精神算法和附体式机甲，一旦推行到商业领域，将意味着什么。 那会是一个行业的改革，并彻底改变一个时代的战争形式。 那些本将成为皇女敌人的科技集团，将变成她最忠实的盟友，被牢牢绑上皇女的战车。 第113章 混沌往日13 这场会议足足开了一整天，散会时天色已经沉黑，叶莎干脆留了众人晚饭，除了黎奂始终话不多外，气氛总的来说还算融洽。 不过饭后众人告辞离开总督府时，又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叶莎跟众人话别时，特意对秦辞说道：“你的母亲和妹妹，我已经请父皇派人保护了，现在就看你是愿意让他们来雷柏行省，还是留在帝都星。” 秦辞道：“就让他们留在帝都星吧，有陛下看顾，他们不会有事，况且我妹妹还在上学，功课也不能耽误。” 叶莎颔首，“那好吧……最迟下一次联席会议，你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了。” 秦辞察觉叶莎的言下之意，愣了片刻后，托起叶莎的手，额头轻碰她的手背，“一切都将如您所愿。” 叶莎笑而不语。 目送秦辞等人离开后，叶莎折身返回，路过长廊时，她笑着往旁边瞅了眼，“还不想走？” 走廊一侧的阴影中，黎奂抱着双臂斜靠廊柱，望着景观湖里悠然游动的鱼群，驴唇不对马嘴地来了句，“这些鱼喂得太胖了，会得病吧？” 叶莎在他身旁站定，探头往湖里瞄，就见湖里的鱼一条条都是圆滚滚，懒洋洋地浮着，动也不动。 “确实是挺胖的。”叶莎以前没注意过这些细节，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这时候黎奂的目光已经落到她身上，话音有意无意，“把它们喂成这样，既浪费食物，也不创造任何价值，胖了病了还得费心治疗，死掉还会把整个池子污染得乌烟瘴气，真的有必要吗？” “很多东西存在，都有它的意义。”叶莎弯下腰，伸出手指在水面搅了搅。 第220章 水波漾动，鱼群被惊扰，但它们似乎以为到了撒饵料的时候，并没有一哄而散，反而拥挤着围拢过来，在叶莎手指边翻滚，鱼吻轻轻触碰她的指尖。 “看着不是也挺有趣的么？总督府太宽阔，没有这些花花绿绿的小东西，偶尔会觉得太平淡了。”叶莎淡笑着说道，“我这么大个总督府，养几条鱼也还养得起。” “就算殿下家大业大，也要开源节流。”黎奂满脸写着不赞同，“喜欢花花绿绿，养花养草不也挺好？还省心得多。” “可是花草不能帮我稳住这池水。”叶莎叹息，“所以也得相应做出一些妥协。” 她顿了顿，又直起身，朝黎奂笑道：“不过除了喂它们的饵料外，我并不打算投入更多，它们也绝不会获得更多的依仗，这点你可以放心。” 黎奂却垂下眼，看不清表情，“……养的时间久了，变数也就大了，对于鱼群里最胖最突出的那一条，真的事到临头要宰，应该也很难下定决心吧。” 叶莎定定望着他，片刻后，忽然没绷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哎哟我的天，难为你忍到现在。”她咯咯笑个不停，一边说，“从开会到晚餐，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军团的人都不敢说话了，我费心维持气氛很辛苦的……哈哈哈，我当时还在担心，怎么才能让人家全头全尾地离开总督府。” “哈，哈，哈。” 黎奂干巴巴地回了她几个声，然后转身就走。 叶莎背着手，慢悠悠在他背后跟着，“他本人得老老实实待在雷柏星，家人又被扣在我父皇身边，除非他完全舍弃那些亲朋故旧，否则不可能掀起别的风浪，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既然投效了我就不会再有别的心思，你究竟还有什么可不爽的？” “以您对他的了解。”黎奂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脚步不停，只是侧过脸，“哈。” “别闹别扭啊，好好说话。” “我劝谏的话已经说完了，殿下不听，我还能怎么样。” “你的建议我听取了呀，也没有多余的人跟去混沌海。”叶莎望着前面的人，悠然道，“小霖又不肯公开身份，到时候他肯定得在军官那边待着，我再把他派出去多历练，等闲是见不着的……那不就等于，还是只有我和你。” 她说到最后时，音调刻意拉长，微微上挑。 黎奂顿住了脚，但他没有回头。 直到叶莎还是以那样悠闲的速度走近，和他肩并肩，他才偏过头来，一阵沉默。 “这么严肃……说吧，想问什么？”叶莎笑了笑。 黎奂目光并不在叶莎脸上，直盯着路旁花坛里的杂草，“事到如今，殿下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婚约？我从不喜欢拐弯抹角，希望殿下能直接给我一个回答。” 叶莎背着双手，脸颊凑近黎奂，饶有兴致地端详他那表情，嘴里啧啧有声，“刚刚那鱼啊花啊草啊……还不够拐弯抹角的？告诉我你看秦辞不痛快，这才叫直接。” 黎奂扯扯嘴角，“还不是怕说了不中听的话，伤了殿下的心？” 叶莎鼻端轻动，在他雪白的衬衣领边轻嗅，语气夸张地叹道：“好大的酸味……” 终于忍受不了她的避重就轻，黎奂忽然伸手，左右握住叶莎的臂膀，制止她那些暧昧又扰人的动作。 “殿下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个准话？”他手掌灼烫，呼吸也变得粗重。 叶莎直视他，脸上只是带笑，却半晌也没有回答。 越等不到回答，黎奂的表情就越发不可置信。 “……好吧，我懂了。” 黎奂猛然呼了口气，推开叶莎，动作虽然克制，又隐含难以言说的压抑。 他转头就要走。 “慢着。”叶莎沉声喊住他。 黎奂本不想理会，但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很用力，如果强行挣脱，又可能伤到她。 他只能焦灼又烦躁地站住，沉沉呼吸。 “你懂了？你懂什么了？”叶莎的语气稍显严厉。 黎奂冷哼一声，终于和她对视，“殿下想玩，我奉陪。” “玩？”叶莎挑起眉，“你觉得我在玩你？” 黎奂咬紧了牙，侧脸的线条变得陡峭，几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难道不是？” “真是单纯啊，你可能没有见识过什么真正的叫‘玩’。”叶莎竟笑起来。 “比如绑架看上眼的大学生、豢养家境贫困的孩子做禁脔？不好意思，贵族们的习性我倒也听过几分。”黎奂的表情充满讽刺，“身处那样的环境，每天耳濡目染，殿下当然比我会玩，不过很抱歉，我这个人脾气一直不大好，如果非要赛着玩，那我……” 接下来的话没能说完。 叶莎一把拽住他的衬衣领，力道猛得迫使他低下了头颅。 黎奂不可置信地瞠大眼睛，历经百战的身躯竟一时僵硬，忘了反应。 他目睹叶莎的脸颊飞速靠近，然后看着她张开嘴，直接一口咬在他下唇。 “嘶……”黎奂倒吸一口气。 钝痛伴着铁锈味弥散开来，似乎唤醒了战场上积累多年的本能，他的双臂忽然环抱住叶莎的腰背，把她向自己拉得更近。 第221章 至于嘴唇上的伤处…… 叶莎没有放松，黎奂也没有在乎。 血的气息在唇齿中交换，疼痛存续，脸颊贴近，呼吸与呼吸交缠在一起，轻而易举就剥夺了周遭可用的氧气，只能感受到热息。 最后，叶莎在气喘吁吁中松开了牙，稍稍退开些。 她看着黎奂皱起眉，伸手用食指按住他嘴唇上的伤口，以免渗出的血淌得满脸都是。 “疼不疼？”叶莎轻声问。 “这算什么？”黎奂盯着她，语气生硬，“打一棒再喂根胡萝卜？” 嗯……为什么要把自己比喻成驴呢？叶莎不禁失笑。 但眼看黎奂即将恼羞成怒，她收敛住神情，认真说道：“黎奂，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不要对我说气话，我听着也是会难过的。” 黎奂那深感被玩弄的、不知何处发泄的怒意，因她这一句话，陡然破碎成粉，然后烟消云散。 “我……”他屡次张口，又屡次泄气，“我没有说气话，我只是……” 在皇女面前，他似乎总也无法把握住主动。 “端阳侯过去，现在，都只是我的朋友。”叶莎语气柔缓，“这番话我好像跟你解释过一次，你不相信我？” “我没有不信。”黎奂说完这话，自己都想给自己天灵盖来上一拳。 叶莎又问：“秦辞的存在，会令你感到不安吗？” “呵，他算个什么。”黎奂的神色立刻又恢复成不屑一顾。 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啊……叶莎轻叹，抹了抹黎奂嘴唇，发现血流止得很快，便松开了手。 翻过手掌一看，食指尖晕染出一片鲜红，她把手指抵到唇边，缓慢地舔舐。 黎奂就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双眼紧盯叶莎的每一次动作，气息沉重而灼烫。 最后血丝被舔尽，叶莎抬起头，注视黎奂。 “还等什么呢，我亲爱的未婚夫？”莹润的手指轻抹唇瓣，她嘴边噙着温和的笑意。 他这次没有读错那目光中的邀请。 黎奂伸手扶住叶莎的颈侧，下意识屏住呼吸，才慢慢低下头去。 唇与唇的相抵，仿佛终于证明了什么。 叶莎的双臂如藤蔓般纠缠在黎奂肩背上，顺毛般安抚，同时也明确地感觉到，他僵硬的肌肉松弛下来。 即使黎奂曾遍历战火，对自己的要求可谓严苛，但他显然没有进行过这样的训练。 唇舌的动作有些生涩，充满了试探和犹豫，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剑、什么时候该防御，一整个都像刚刚出道的愣头青。 直到叶莎裹挟着他，带着他一点点尝试，他才凭着极强的悟性逐渐游刃有余起来，开始想要反客为主，为占据一点上风而不断拉锯，战况变得胶着。 真是，从来不肯认输啊…… 犟死了。 不过还是很好哄。 叶莎在黎奂看不见的地方暗笑。 第114章 混沌往日14 近来的星网新闻中，八卦娱乐逐渐失去了踪影，越发密集的时事发布，让最不敏感的人都嗅到了风雨将近的味道。 而且，和帝国与联盟之间的多年鏖战不同，这次的危机，与每一个势力、每一个人类息息相关。 继908开年那场戏剧般的刺杀案后，商都星会1号行星被帝国舰队包围，帝国严密的封锁线不止阻挡了星会人的出逃，更直接把星会1号行星的通信渠道全部切断，真正实现了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以等到封锁正式解除后，全星际的人才终于知道，星会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震惊！帝国联盟自停战后首次联手，目标竟然是？！# #商都星会仲裁首席谋害帝国皇女# #星会仲裁秘书长哈绯尼召集新闻发布会# #星际首富竟沦为通缉犯？# 梁雨诗作为雷柏行省的商务代表，亲身前往星会1号行星，与哈绯尼进行了闭门密谈，媒体与普通官员均不得在场旁听，谁也不知道她们两人究竟聊了些什么，也许只有在场的帝国外交事务部代表梅茜·康了解实情。 等她们再次推门走出，梁雨诗就已经成为帝国与星会之间的合作大使，而哈绯尼更是在当天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就任商都星会临时仲裁首席。 前任首席路恩·德·阿斯兰则因以权谋私，谋害帝国要员，烧毁星会阶梯大殿，损害星际各国的共同利益，将被帝国和星会双方同时通缉。 “星会的成功有一半功劳是我的，我决不允许路恩破坏这一切，无论用任何手段任何方法，我都要保证自己的利益……路恩，呵，路恩……他不管我的死活，我何必要对他愚忠到底？”——据目击者称，在某次公务晚宴上，哈绯尼曾跟自己的亲信这么说。 哈绯尼本就作风强势，如果说路恩是星会的掌控人，她就是实际的操盘手。 在路恩毫无征兆地叛离星会后，如今的星会充满了野心家和投机客，但哈绯尼凭借身后帝国的支持，几乎没有任何对手，十分顺利地接过了星会的控制权，反对者还没等提出意见，就被哈绯尼以“特殊时期特殊管制”的名义查封了产业，只得乖乖闭上了嘴。 为了回馈帝国的帮助，哈绯尼投桃报李，将路恩与帝国贵族勾结的证据交给了梁雨诗，内容毫无保留甚至添油加醋，这其中大概充斥着她多年来对路恩首席的怨念和愤怒，曾经的利益共同体如今变成了敌人，更是恨不得抽筋拔骨你死我活。 第222章 梁雨诗马不停蹄把这些证据转交给了秦辞。 对秦辞而言，正如瞌睡遇上了枕头，他本就担心自己与贵族派划清阵营后，会面对凶残的反扑，家人虽然在帝都星得到了保护，但几次有预谋的袭击还是令秦辞提心吊胆。 于是手握证据的秦辞，立刻以星际合作开发区总负责人的身份，申请召开了御前联席会议，递交了星会路恩首席和内策院多位掌权贵族来往的证据。 这其中甚至还有路恩首席与一位“来自帝国的客人”的谈话录音。 听完这段录音，坐在最上首的旻帝当众捏碎了茶杯。 “我的女儿不顾危险，为了帝国的利益亲自去往前线，现在更是直接面对虫族的第一人，而你们，远远躲在安全的帝都星，享受着和平与富贵，就这么不满足？” 旻帝把玩着手里的玻璃碎片，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语气平静得没有波峰波谷，“过去的某些事，本来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让我回想起来。” 距离太远，坐在下面的众人看不清旻帝的表情，噤若寒蝉。 经过上次旻帝的敲打，现在的帝国情报局从上到下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在局长老太太的亲自领衔下，还没到12小时，这位“客人”的身份便浮出水面—— 那是西文伯府邸上一位投资顾问。 投资顾问当天被捕，连带着西文伯也被带走审查，证据确凿之下，再加上旻帝亲自签发的搜查令，即使是内策院也不敢替他出头。 当天晚上，穆宣公以看望自己女儿与未出世外孙的名义，在深夜到访大皇子的冬业宫。 蹲守在冬业宫外的情报局外勤把照片拍摄下来，半小时后，这张照片便出现在旻帝办公桌上。 在手下人胆战心惊的沉默中，旻帝把那张照片撕成了碎片，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但他转头就签署了对西文伯的最终判决——剥夺爵位，资产全部充公，西文伯及所有参与密谋暗害皇女事件之人，发配地冥星寒狱，旁系亲属二十年内不得进入帝国行政部门任职。 一夜之间，执掌九大部之一的顶级贵族世家就这么灰飞烟灭。 这让许多年岁稍长的人们回想起了十多年前的冷酷风暴，一时间人人自危，出门和人打招呼前都要仔细回想，对方有没有什么黑历史，以免因为一起聊过天而被无辜连坐。 这些事算是帝国高层之间的秘辛，知晓内情者寥寥，因此在外界震动并不算太大。 与此同时，另一件事的讨论在全星际间甚嚣尘上，甫一爆料便获得了巨大的关注。 以帝国古阳集团为首，大批帝国科技集团纷纷宣布暂停植入式超脑开发，并以“存在安全漏洞”为由，召回已经发售的植入式超脑产品，同时消费者可以使用购买记录换取携带式超脑，作为临时替代。 一石激起千层浪，帝国这一举动绝不寻常，瞬间引发了全星际的激烈讨论。 帝国的植入式超脑技术明明在全星际间数一数二，此外，雷柏行省出产的神音草正是超脑与人体神经连接最好的辅材，之前帝国几乎垄断了这一原材料市场，可现在按照各科技集团的公告，基本等同于帝国主动放弃了植入式超脑的巨大市场。 正当全星际都在猜测帝国到底发什么疯时，更令人意外的消息出现，联盟竟然也跟着帝国发起疯来，宣布跟进植入式超脑的停运及召回。 帝国和联盟本是最大的竞争对手，无论在商业还是军事领域，都有无数必须干掉对方的理由，以前恨不得把彼此头都打掉，可如今签了停战协议后，竟仿佛进了蜜月期似的，无论干什么都抱团一起上。 “哪天说帝国和联盟要合并，我可能都不会惊讶了。”大跌眼镜的旁观者在星网上留言。 但这留言在不久后竟然成为了预言家，吸引来无数跟帖打卡合影——单是这条留言都蹿到热搜榜上，待了好几个小时。 当然，热搜头条是眼下最为火爆的新闻：#星际人类共存联合会倡议# 这是由帝国皇帝与联盟议长共同牵头发起的倡议，联合全星际所有人类为主体组成的势力和组织，进行行政、经济乃至军事的全方位合作，以最大的可能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力量，面对全人类共同的敌人——虫族。 在近期铺天盖地的宣传和报道之下，即使是身处最偏远星域的人们，也都知晓了虫族的存在，了解它们的威胁。 那些被袭击商船客旅的录像，死无全尸的无辜平民，帝国皇女在908新年时遭遇的一切，再加上这次两大势力摒弃前嫌，飞速联手，郑重其事地提出了如此严肃的倡议…… 人们真正意识到：战争即将到来。 “联盟的紧急扩军已经在推行了，紧锣密鼓，非常高效，哈……联防部对这次计划很看重，所以，没什么阻力。” 全息投影中的希文利说着，向叶莎展露笑颜，在高清投影的生动再现之下，他的面庞如旧历时代阿波罗神像那样耀眼。 叶莎简直想伸手挡一挡那人身上投射的光芒。 是她的错觉么？总觉得一段时间不见，希文利身上的疲惫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朝气和锐意的精神。 第223章 “看来您和联防部达成了某种……平衡。”叶莎对他客套地笑了笑，“恭喜议长。” “不得不说，虫族的几次零星袭击恰到好处，即使是我们那位刚愎自用、爱好战争的防长先生，看过评估后也会觉得后怕。”希文利状似无奈地摊手，“如果不是出于对虫族大举入侵的恐惧，要说服议院和贵国合作，还真没有那么轻松。” 叶莎听着，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在冷笑。 希文利这是在为他自己找借口吧，上次故意引虫族攻击平民客舰，就是他的手笔。 “看来殿下仍然不认同我的做法。”希文利敏锐察觉了叶莎的迟疑，他无奈地勾起唇角，解释道，“可这样做能将舆论推向顶峰，引起星际各国对虫族的重视，在我们有限的时间内，任何行动都必须有意义，那些人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我也为他们提供了高额的遇难补偿……” 叶莎仍旧不置可否，淡淡道：“我相信议长先生的善后措施，一定非常慷慨。” “希望这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分歧。”希文利眨眨眼，微微偏过头来，以一种十分诚恳的目光凝视叶莎。 “当然不会。”叶莎回以微笑。 希文利像是为她这句话而终于松了口气，也笑起来，“能和如此善解人意的您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听说您马上要前往混沌海了？” “是的，混沌海星域毗邻帝国，我希望能亲自到场监督前进基地的建设。”叶莎颔首。 另外还要查证黎奂的问题，或许还能看看母后当年出事的地方……不过这些都没有必要跟希文利细说。 “您身先士卒的勇气令我钦佩。”希文利感叹道，“真希望能够与您在混沌海相见，自从在霞绛酒店分别后，我就一直很怀念和您共同度过的那些时光，还有庆功宴当晚那一支不太完美的舞，哈，如果不是因为路恩首席的爆炸骚扰，我明明还有很多话想当面对您说……” “咳。” 投影视角之外，突然传来一声清咳。 虽然声音不大，但相当刻意，足以打断希文利的喋喋不休。 希文利顿了两秒，然后在叶莎的注视下，行云流水地转移了话题，“没想到路恩首席竟然想要破坏我们双方的合作，更没想到他是那么恣睢必报的人，竟然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对付您，当我得知新年宴会发生的意外时，真是为殿下捏了一把汗。” “我也很疑惑，以路恩的身份，做这些事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大好处。”叶莎也是皱眉。 由于手上的情报比希文利更详细，知道路恩其实和帝国内策院贵族派有勾结后，叶莎完全想不通路恩的动机。 作为星际最有钱、最有闲的年轻神秘富豪，好好躺着享受人生不好吗？就算去开趴嗑药滥交冒险搞极限，都比掺和进隔壁邻国之间的政治纠纷要正常。 更何况路恩居然跟贵族派联手……贵族派到底能用什么价码收买一个星际首富？钱吗？某些奢靡浪费又不懂开源节流的家族早已经只剩个空架子了，路恩倒贴贵族派还差不多。 但路恩确实应贵族派的要求动过两次手。 第一次是霞绛酒店爆炸案，勉强可以认为是要破坏帝国和联盟的合作，如果能够炸死在场要员，那么合作暂停甚至战争重启，贵族派重新获得插手边境贸易的借口，星会也能获得一些拐弯抹角的好处。 可事实上，当时爆炸发生在花园里，并没有对宴会厅内的众人造成严重威胁，被碎玻璃扎到手臂的希文利，已经算是当晚的重伤员了。 第二次是雷柏行省的新年宴会，细细回想就显得更加奇怪。 就算叶莎当众公开路恩的身份，惹来路恩针对她的报复，可即便新年袭击成功了，皇女死了，那之后呢？帝国一定会调查出事件的始作俑者，作为直接执行者的星会难辞其咎，商都星会只会得到一个巨无霸般的敌人，星会首席面对国家机器，绝对没有还手之力。 明明被帝国贵族派借刀杀人了，堂堂星会首席，会看不清这个道理吗？ 越是仔细分析，叶莎越是有一种隐约的预感。 路恩·德·阿斯兰，他做这么多，或许完全没有考虑什么利益什么好处，也并不是卖了贵族派什么面子。 更像是一种主动行为。 像是……独独在针对她。 第115章 混沌往日15 见叶莎独自沉思了半晌，希文利不得不轻声道：“不管怎么样，一切都仍然按照殿下您的预计顺利进行，商都星会接下来由哈绯尼主导，跟理智的人至少有商谈的空间。不过……有一点我仍然需要提醒，哈绯尼虽然很识时务地抛弃了路恩，但她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毕竟在星会能混到秘书长的位置，玩起阴谋诡计来不会比那些政客来得陌生。” “议长不用多虑，我已经派人去盯着哈绯尼了。”叶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 “唔，如果指的是您那两位商务和外交代表，我想我得提醒一句，她们虽然都很有锐气，但年纪或许太轻了，也没有什么政治阅历。” 希文利观察着叶莎的神色，语气里带着一种十分为人着想又不想令人难堪的踟蹰，“考虑到殿下来到雷柏行省不过几个月，负责的事务又繁多冗杂，要是您座下人手紧张，联盟很愿意为您分忧。” 第224章 真亏这家伙敢开这个口。 当初帝国和联盟合作包围星会，结果联盟却没能捞到半点好处，希文利是觉得亏大了吗？ 叶莎只觉啼笑皆非，交叉双手望着希文利，勾起唇角说道：“我想，这个问题，您知道我会怎么回答的。” 希文利顿了几秒，摇着头失笑自嘲，“好吧，只当是我不试试不死心，到了殿下嘴边的肉，别人想抢一口还真是难。” “您的意思是我太咄咄逼人了？” “哪里，明明是表达我对您的钦佩和仰慕之情，话说回来，上次舞会时我的提议您有认真考虑过么？我……” 全息通讯中，突然又传来翻书的声音。 唰唰唰，书页飞快扰乱空气，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动静。 希文利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见好就收，反而微笑起来，“我先前大概没有提过，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会梦见殿下，醒来后只觉夜晚太短……我想我是真的对您魂牵梦绕了，您能仁慈地给我一个机会吗？殿下，或许直接去向贵国皇帝陛下求婚，会比较能说明我的诚意？” 说完这话，希文利泰然自若地挑眉看着全息投影，等待对面的反应。 但叶莎的投影闪烁片刻后，竟然直接黑屏关闭了。 希文利望着投影中浮现的帝国盾徽，脸上浮现一丝错愕。 即使是最为愤怒不满的时候，皇女也始终保持着矜持和优雅，这种挂人电话的无礼行为她恐怕做不出来，是谁干的简直呼之欲出。 哈哈，果然，只要是人，就都会有逆鳞和软肋啊…… 希文利撑着下巴，突然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笑出声来。 “议长先生？请问有什么吩咐？”外面秘书听见声音，尽忠职守地过来敲门。 “啊，进来吧……刚刚我忽然有个很有趣的想法。”希文利看着秘书推门而入，笑意十足，“去问问议会里那些比较有门路的家伙，如果要找几位相貌突出、性格温柔的男性，什么渠道比较安全可靠？” “相貌突出？性格温柔？男性？”秘书瞠大双眼，反问的语气忐忑又不敢置信。 “对，去研究一下帝国皇女的喜好，找上这么几位，再等待一个好时机……”希文利大拇指搓了搓下巴，饶有兴致地笑着说，“比如皇女的生日？” 原来找人是要送给帝国皇女，还以为上司忽然换了口味，真要那样的话，玉树临风的我岂不是面临大危机？秘书大松一口气，语气也终于自在起来，“您放心，我会去办妥的。” “希望皇女殿下喜欢我的礼物。”希文利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还在乐不可支。 可惜不能看现场……但还是很期待啊。 …… …… “我们的会议还没有结束。” 叶莎看着那只按在全息投影开关上的手，无奈叹息，“至少要等我把话说完吧？” “哪里没说完？” 黎奂的手一顿，终于大发慈悲松开那个差点被按爆的开关，挪到叶莎面前。 他捡起摊开在叶莎手边的备忘录，先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从第一条开始读。 “第一，协商帝国和联盟接下来的合作事宜，括号，包括无人机侦察军的组建和伽玛星域的初次勘探，再括号，小霖去不了肯定会闹别扭，得看看选谁当军方联络人比较合适，干脆把麻烦丢给军部好了，老头子们挑的人选小霖肯定没话说。” 读完之后，黎奂瞥着叶莎，“这条聊完了。” 叶莎向他挑眉。 黎奂又接着念，“第二，星会的后续处理，画圈，备注，‘小心希文利提出其他交换条件’——这条也聊完了。” 叶莎点点头。 “所以今天的会议内容已经全部结束，就像预计的一样，没有遗漏。”黎奂说着，啪一下合上备忘录，递还给叶莎，“除非你觉得没跟希文利告别，显得不太礼貌，嗯，我想堂堂议长先生不会太介意这个，要不然下次会议时你可以为此道个歉，再加一句‘滚你的蛋’……” 叶莎扑哧一笑。 “那样算是外交失仪了，他可能会到父皇面前投诉我，毕竟我只是个对接人，真正对等的是议长和皇帝陛下。” “好吧，既然为难，那刚刚最后一句话可以换我来说。”黎奂从善如流。 “这是问题的关键吗？”叶莎看着他。 “不是吗？”黎奂也看着她。 “我觉得关键问题是，如果希文利真的走官方渠道求婚，就必须经由九大部和内策院讨论，父皇会很难直接拒绝。”叶莎无奈地叹气，“到时候万一内策院打着利国利民的旗号，我可能……” 黎奂打断她，“你希望嫁给希文利吗？” 叶莎忽然不说话了，她撑着而额侧，注视着黎奂漆黑的眼睛，半晌勾唇反问，“你觉得呢？” 黎奂伸手，托着叶莎的下巴，拇指轻轻揉了揉她的嘴唇。 “我很讨厌你总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他脸色显见地不满。 但动作是温柔的，一点点勾勒她唇瓣的形状。 “因为你气急败坏的样子很有趣。”叶莎亲了亲他的指腹，反握住黎奂手腕，隔着军装衣袖的布料，摸索到下面凸出的束缚环。 第225章 她最近很喜欢摸这里…… 黎奂眸子变得幽深，“喜欢摸？” “啊，你现在才意识到？”叶莎凑得更近些，无声地笑着，“还记得我说过么，想把你带回枫亭宫里锁起来……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 黎奂眯起眼，盯着叶莎的脸上下打量过后，一字一顿道：“关起门来，谁锁谁还不一定。” “哈，别太得意。”叶莎向他挥了挥拳头，“如果可以穿附体式机甲，胜负还在两说。” “那当然是……什么都不能穿。”黎奂低下头来，想趁她吐出更多耸人听闻的话语之前，快点堵住她的嘴。 脚下的地面突然震动，紧接着舱内开始播放公共广播：【舰船正在驶离港口，请舰内乘员注意安全，拉好扶好，再次确认所有舱门均已关闭……】 叶莎伸手在黎奂肩上推了一把，起身走到窗前。 枫亭舰正在驶离雷柏空港的停靠泊位，调转舰首，面对茫茫宇宙。 旁侧还有更多的星舰，一部分正悬浮在虚空中，等待枫亭舰慢慢驶入旗舰的位置，另一部分则仍在调动行驶中，在庞大却充满秩序的编队中寻找自己的位置。 在那舰海之只中，叶莎很快找到了那艘黑色巨山，沧澜舰也加入了此次行程，作为编队中的第二旗舰。 黎奂走到叶莎身侧，抱着双臂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半晌，忽然蹦出句，“连起航的颠簸都无法避免，看来齐世威指挥战舰的水平有待提高，干脆让他去跟着莫里斯好好学学吧，你看沧澜舰，根本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航行动作。” 叶莎斜乜他一眼，“不要耿耿于怀了，下次再亲吧，现在是工作时间。” “……工作时间应该聊求婚的问题？” “那话题可不是我先起的头。” 黎奂回想片刻，败下阵来。 叶莎笑了笑，在臂式超脑上看了看信息，随口道：“我要去舰桥看看了，齐世威确实是第一次指挥旗舰，没有植入式超脑总担心会遗漏什么……你要跟我一起吗？还是继续在这里闹别扭？” “怎么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黎奂轻嗤，脚下却是一转，紧跟上叶莎。 两人一起走出舱门，沿着走廊朝舰桥去，一路走叶莎还不忘打趣，“秦辞你很讨厌，师微纳你很讨厌，希文利你也很讨厌，齐世威你也得数落两句……你究竟有谁是看得上的？” “嗯，比如林雨上校？年轻锐意又有干劲，显然有着很好的职业素养，很令人放心。” 叶莎一转眼，却见林雨就在不远处站着，显然已经听到了叶莎和黎奂的对话，正以一副见鬼的表情到处找地方躲。 “家里孩子脸皮比较薄，听到人夸会不好意思，从小就这样，见笑了。”叶莎对黎奂耸了耸肩。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黎奂镇定自若地说，“是不是家里人不常鼓励他？常夸一夸就习惯了。” 急匆匆离去的林雨不小心绊了一跤。 叶莎正巧捕捉到这一幕，心情大好，还用臂式超脑给他的背影录了个像。 “下次他生日的时候放给他看，他会很高兴的……嗯，这也是我们家的传统。”她还煞有介事地解释。 看来堂堂皇女殿下，除了对外礼貌端庄外，私下对自己亲弟也很恶劣啊。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黎奂笑了笑，转身率先走向舰桥。 当叶莎后来赶上时，正好听到他在指点齐世威战舰起航的细枝末节。 语气非常和蔼。 第116章 混沌往日16 阴森的水泥地堡内，冗长幽暗的长廊中，脚步声匆匆回荡。 监狱长走在前面，悉心地位来访的客人照亮每一个台阶和转角，同时还一叠声地提醒，“大人小心脚下，牢里路不好走。” 其实水泥地堡内部除了光线不佳外，机器人每天把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空气里没有灰尘的味道，也没有任何惹人不快的污浊气息。 监狱长显然很自豪自己的工作成果，带着微笑向来客介绍：“虽然这里只是过渡牢房，上头拨款一直有克扣，但我们还是尽力维护这里，才能保持这样的环境，避免犯人生病，那样反而会产生更多的问题，没有多余的经费再来给他们治病了……” “好了，快点带路吧，我的时间很紧张，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客人冷漠的回答，成功封住了监狱长的喋喋不休。 当回音停止时，两人已到达一到牢房门前，防弹防爆玻璃墙内，灯光也被打开，光线骤然充满内部空间。 牢门内满头白发的老者受不了这刺眼的痛感，下意识伸手挡在眼前。 趁来客隔着玻璃墙，皱眉打量老者，监狱长躬身对他道：“这就是您要见的人，我就在旁边……” “把牢门打开。”客人命令。 监狱长犹豫道：“这不符合会见程序……” “你都已经把我带到这里来了，还管什么程序。”客人冷冰冰道，“打开吧，看看他现在这模样，难道还能跑了不成？你在这座堡垒里的手下都是吃干饭的？” “但犯人可能会袭击您。” “这就更不用操心了，我的安全我自己会负责。” 第226章 有对方这句话，监狱长也就没再坚持，抬起手臂通过臂式超脑完成身份验证，开启了玻璃牢门。 客人却又冷不丁问道：“你们的植入式超脑也都更换了？” “是啊，上级命令，所有人必须拆卸植入式超脑，我们全监狱的人，从犯人到看守，都已经集体完成拆卸手术了……就前两天的事。”这不是什么机密事项，监狱长也就没隐瞒，大略解释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问十分钟够吗？” “够了，你下去吧。”客人挥了挥手。 知道来客身份显赫，并不会把自己放在眼中，监狱长只是笑笑，捏了捏口袋里的星际硬通货，识趣地站到听不见对话的地方，默默望风。 这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犯人终于开了口。 “稀客啊，公爵阁下，没想到您还会踏足此地，真是蓬荜生辉呐。”老者扒拉了一把脸，朝来客露出个难看的笑容，“我马上就要被转运到地冥星去了，您要是再来晚几天，可就见不到我了。” 穆宣公站在牢门口，踟蹰片刻，还是没有踏进去。 牢房里只有一个洗漱台、一个马桶隔间、一张塑料制的一体桌床，并没有可以让堂堂公爵阁下坐下的地方。 “你怎么老了这么多。”穆宣公打量坐在床边的西文伯。 以往西文伯最爱惜的就是他那两撇八字胡，尾端整理得微微上翘，可现在……那两撇胡子已经杂乱得不成造型，再加上头发也是花白凌乱的样子，整个人看上去老了不止十岁。 明明才几周不到的时间。 西文伯却是笑着说：“其实还好，每天到点起床，到点睡觉，饮食健康，定时还有放风运动时间，说真的，这样的作息比以前天天莺歌燕舞的时候好了不少。” “……是么，你还怪知足的。”穆宣公阴阳怪气地说了句。 “正是不知足才导致这样的结果。”虽然处于阶下囚的位置，西文伯的语气反而比穆宣公平静得多，“一个人待在这里，有的是时间反思，仔细想想我这个结局……明明可以避免，为什么非要跟人家作对，到头来搞得自己家族败落、妻离子散的，还能保住一条命，算是人家厚道了。” “发配地冥星，家族夺爵，资产充公……哈，你真的觉得这么就过去了？”穆宣公冷笑，“帝国监察局已经接到命令，正式启动对财政部近十年的收支汇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毕竟财政部大权这么多年都在你手里。” 西文伯脸色一僵，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陛下他……真的要做这么绝？” “他在报复我们。”穆宣公呼吸沉重，“十年前的事情根本没过去，他一直记着仇，这次皇女的事情不过是个引子，他就是要我们都去死！” “我家里人都怎么样了？”西文伯一把抓住穆宣公的手臂，语气急促地问，“就算真的启动监察程序，那也只是我个人的职务犯罪，就算最后得判死刑，这也牵连不到亲属啊！ 穆宣公叹口气，忍住抽走手臂的本能冲动，强迫自己露出和蔼安慰的神色，”放心吧，你家里人我都已经安置妥当了，等风头过去了，我就送他们离开帝都星，这里到处都是吃人的猛兽，离开你的庇护，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好好……只要活着就好……”西文伯的脸皱成一团，一会儿露出欣慰的表情，一会儿又变成无限的惊惧和惶恐。 他在又哭又笑间，那双布满冷汗的手还紧紧抓着穆宣公。 穆宣公怄得不行，渐渐也没了什么耐心，“好了，你这么些年应该还存了些备用资金吧？先告诉我，我回头送你家属到海港星去，让他们一并带上，即便未来受你连坐，无法再进入帝国的官方部门工作，但仍然能保障他们继续过着优渥的生活。” “备用资金？哪里还有什么备用资金？自从傅申死了以后，西文伯府最大的进项就断了，后来花得多进得少，真是一天不如一天。”西文伯颓丧地说道，“优渥的生活？哈，算了吧，这些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我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还不都是钱闹的？用自己的双手去劳作生活，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这还能保证他们一世平安。” 穆宣公一双鹰目顿时变得凌厉，注视着西文伯低垂的头颅片刻，他沉沉呼吸几口，再次忍耐住自己的锋锐。 “好吧，既然你想得开，作为老朋友，能做的也只有支持你的决定。”穆宣公说道，“你还有什么想交待的吗？我一起帮你办妥。” 西文伯抹了抹脸，通红着眼睛说：“哦对了，告诉我家里人，千万别怀着什么为我报仇的心思，皇女贵人命大，我就需要付出代价，这本来就是世界的法则，没什么值得怨恨的。尤其要按住我大儿子，他做事冲动脾气急躁，我在这里待着，最怕的就是他惹祸……” “好好好，我记得了。”穆宣公敷衍地应着，转而又问，“对了，当初联合星会对付皇女，是你这边负责和路恩首席接洽，他跑了以后你还有什么联系他的渠道？” 西文伯忽然抬起头，打量了穆宣公片刻，扯着嘴角笑起来，“路恩的行径早就说明了他不可信任，是，他是很爱看戏，但在我看来，他不仅在看帝国的戏，就连他自己恐怕都是戏的一部分，这种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怎么，你还要找他，是还不甘心？” 第227章 “佳玟已经快到预产期了。”穆宣公和西文伯对视，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温度。 西文伯不禁打了个寒噤，“你想做什么？” “不管想做点什么，总要做点什么。”穆宣公叹口气，“曾经的帝国五大公爵府，如今只剩下了两家，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可上面那位却始终不放过我们。在你被捕后，皇宫里的北宸禁卫居然来了个大换血，一点征兆都没有，那位身边的侍卫就全变成了生面孔，据说还是从远征军团调回来的，他的不信任已经呼之欲出！作为穆氏家主，我没有办法坐以待毙，即使我看得开，家族里的人也不会答应。” “哈，这样说的话，路恩确实对帝国有着极大的……怎么说，反感？尤其是皇女殿下，据我手下见过路恩的人反馈，每次提到皇女，路恩都有着不同寻常的反应。”西文伯淡淡道，“如果公爵阁下仍然与路恩首席有着一致的目标，那我可以把对接的渠道转接给你，之后的事，就祝你们顺利了。” “放心吧，一旦我们成功，我一定立刻把你从地冥星接回帝都星。”穆宣公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西文伯的肩膀。 两人再商量了些细节，在监狱长提醒前便结束了对话。 “正好十分钟，没有耽误你工作吧？”穆宣公达成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心情也随之缓和下来，还好脾气地朝监狱长笑了笑。 监狱长连忙谦卑地低下头，“当然没有，阁下多虑了，我这就送您出去。” 一路无话，两人在监狱门口分手，为了感谢监狱长的殷勤，同时也封住他的嘴，穆宣公还在之前说好的数量上又加了三块金条。 宾主尽欢。 直到坐上车，穆宣公才收敛了表情，朝前排的公爵府管家点了点头。 “事情还顺利吗，大人？”管家问。 穆宣公却眯着眼，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你说……西文伯是真的没有钱了吗？” “他没有告诉您？”管家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主人今天的目标并没有达成。 “呵，老滑头。”穆宣公扯动嘴角，“罢了，只要把他的家属送上去海港星的舰船，时间就在我们这边……人手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会做得像仇家寻仇，不会牵连上公爵府。”管家说，“大人，我们回公爵府吗？” “嗯，对……等一等，还是再去一趟冬业宫吧。”穆宣公笑了笑，“佳玟临产前情绪不太好，作为父亲，还是要多去看看才对。” “呵呵，大人真是关心子嗣，到了冬业宫天就快黑了，大皇妃应该会留您用晚餐。” “……那大皇子应该也就回来了。” 穆宣公倚着车座，手里夹着雪茄，慢条斯理给自己点上烟。 …… …… 另一边，目送穆宣公的悬浮车离去后，监狱长掂了掂手里的金条，揣进口袋里，折身返回了监狱地堡。 但他没有回到属于监狱长的办公室，而是重新踏上了不久前才走过的路，再次来到西文伯牢房门前。 “您写好了吗？”监狱长背着双手，笑容满面地问。 “我不明白，明明这个牢房里到处都是针眼监控，为什么还得大费周章让我写下来。”西文伯正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监狱长笑着说：“这是陛下给您最后的仁慈，好好把握啊伯爵阁下，亲笔写的不是更能证明诚意和忠心嘛，要知道，死里逃生的机会可不常有。” 西文伯的胡须抖了抖，忙不迭向监狱长道：“多谢陛下宽宏大量，我原先都是被穆宣公党蛊惑了，再加上西文伯府财政上又出了点问题，所以才吃了熊心豹子胆，去打皇女殿下雷柏行省的主意……我如今摔落泥潭，终于知道天有多高，今后再也不敢如此肆意妄为了。” “等陛下召见您，您再把这些话对陛下说吧。”监狱长说着，接过西文伯的陈词状和记录书。 陈词状上都是写些洗心革面的废话，监狱长直接翻过，去看记录书。 内容记录的，都是刚刚穆宣公和西文伯两人之间的对话。 “我会如实上报的，还得辛苦伯爵在这里多待几天，缺什么就跟我说，我会尽力满足。”监狱长说完，在西文伯紧张又期待的目送下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把几份纸质文书拍照后存档，连同穆宣公在监狱时的监控影像一并打包，电子档案通过帝国情报局的加密信道传送向枫亭舰。 做完这些，监狱长又用臂式超脑打通内线电话，向手下吩咐：“备车，去一趟皇宫。” 第117章 混沌往日17 叶莎盘膝坐在地面，安静地感受空气的流动。 近来她一直没有停止过对精神力的锻炼，在确认附体式机甲这个方向可行之后，她几乎每天都要抽时间专门练习精神力的运用。 这是一种琢磨不透的力量，越是深入去探索，越发会发现它的博大精深。 人类大脑的潜能开发了多少？在人工智能已经基本可以替代人类工作的时代，对人脑研究却仍然处于起步阶段，或许是有ai这样方便快捷的工具存在，人类对于己身的探索欲似乎早就不如旧历时代那样迫切。 但叶莎从来不喜欢过于依赖某样事物。 第228章 比如烟、酒，比如会潜移默化替代人类工作能力的ai。 自从手术取下植入式超脑后，没有超脑随时在自己脑中作响，视网膜上没有刷新的ui界面，叶莎顿时感到世界在自己眼中变得更加清晰了，她开始关注外界的环境，并渐渐发现，其实不需要ai的牵引，她自己就能认识到这个世界与众不同的一面。 ai会通过网络，把附近的人标注在视网膜地图上，但叶莎如今却能通过脚步和呼吸，判断自己办公室门外的人是谁。 她喜欢这种可以自己掌控的感觉。 “精神力可以通过训练变得更强吗？”叶莎问过黎奂。 黎奂想了想，回答道：“也许可以，但我没有认真训练过这个领域，被敌人瞄准时，我能迅速察觉对方的位置，即便隔着墙壁，也能从地面和空气的波动判断行动轨迹，很难说这是我的战斗本能，还是精神力对我的影响。” “听上去像在炫耀。”叶莎撑着下巴瞥他一眼，“我想试试看自己的精神力能做到什么程度。” “那就加油吧，精神力研究现在还是前沿领域，或许还能探索出一条新路来。”黎奂表示完支持，转而又道，“不过你的竞争对手可不少，现在科技集团放弃植入式超脑，纷纷进驻精神力研发领域，个个铆足了劲要拔头筹，这可能是下一个万亿级的市场。” “呵，我会输？”叶莎朝他抛了个眼神。 接下来，叶莎每天都会安排固定时间练习精神力，因为没人能指点，她就只能一边和黎奂探讨，一边自己寻找出路。 枫亭舰携远征军团第一舰队，仍然在前往混沌海的航道上行驶，即便在安全航域可以进入曲速航行，但旅途仍然得持续近两个月，正好，叶莎也有了打发时间的乐趣。 经过一段时日的探索，叶莎逐渐发现，当她把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某件物体上时，竟然能够控制它。 一开始是她的杯子。 因为每天都在使用，她可以很轻易地记住杯子的细节，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在脑海里形成杯子的模样。 就跟工程上使用的建模软件似的，整个模样几同复制，区别是建模软件可能会出现误差，但叶莎可以肯定，自己脑海中的杯子轮廓就连弧度都没有一丝差错。 有一次，当叶莎正在练习精神力时，黎奂没有提醒就推门而入。 她在全神贯注中受到惊吓，不小心叫出声来，与此同时，那只杯子倏地抖动起来，从桌面上腾空而起，朝着黎奂的面门飞去。 黎奂反应迅速，一掌把杯子挥开，目光随后落到叶莎身上。 “不是我干的！”叶莎连忙摆手澄清。 “就是你干的。”黎奂说着，弯腰捡起地上溜溜滚动的杯子，拿着它走到叶莎桌前，轻轻一放。 “再来。”他双手撑着桌面，神色凝重，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 叶莎的视线也随之落到杯子上，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再次集中注意力。 杯子却纹丝不动。 两人一连折腾了几个小时，最后都没能让那杯子重新动起来。 “怎么没效果了？”叶莎有些遗憾，但刚刚发生的事情又证明了某些事情的可行性，这让她有了更多的自信。 “慢慢来，多试一试，总会发现规律的。”黎奂轻呼口气，情绪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叶莎便开始把更多时间花在练习上，一天到晚几乎闭门不出，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务几乎全都丢给了林雨去处理。 众人大多知道皇女最近醉心于精神力的研究，无事也不敢打扰，但仅看皇女每天用餐时魂游天外的神态，似乎进展并不算大。 黎奂思考片刻后，干脆叫来苏笑，“最近殿下情绪比较低落，我今天叫她出门散散心，你叫几个人随后跟上。” 苏笑嬉皮笑脸地点头应道：“元帅放心吧，殿下身边一直跟着人，我们很有分寸的，就算在旁边也没什么存在感，不会打扰两位散步。” 黎奂完全没理会苏笑那些没着没调的话，自顾自继续说：“另外还有件事得你们办一下。” 听完黎奂的低声吩咐，苏笑睁大了眼睛，“呃，有必要这样吗？万一殿下生气……” “她不会生气的，要是真的成功了，她只有高兴的份。”黎奂镇定自若地说。 “万一呢？我是说万一……其实元帅您亲自出马比较好，我们给你打掩护……我的意思是，就算万一殿下发火，她应该也舍不得对您怎样。”对我们那可就不一定了…… 苏笑满心都是忐忑。 然而黎奂完全没接她的话，转身就走，“你们准备好，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 苏笑只能在后面无奈摇头。 其实您也拿不准殿下会不会对您发火是吧元帅？ 果然，当天被苏笑及侍卫队连番惊吓三轮后，恼羞成怒的叶莎直接把整件事怪罪到了黎奂头上。 回到房间关起门来，叶莎立刻收了笑容，抱着双臂兴师问罪，“你的馊主意看来不奏效啊，精神力没有再次表现，反而还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偷笑。” 黎奂却也跟着皱起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苏笑今天怎么搞的，错漏百出，竟然还惊吓到你，看来最近她有点得意忘形了，回头我好好说说她。” 第229章 “得了吧，少让别人替你背锅。”叶莎完全不买账，“最近很闲是不是？多研究一下混沌海和虫族的形势，快点给个作战方案，我想军部也会很高兴的。” 黎奂却拒绝道：“在我解决自己身上的隐患之前，我不想接触作战或者军事信息，一旦信息有泄露的风险，牵扯的是成千上万条生命。” “好吧……那你可以看看书，或者自己去训练，找点别的什么事做，只要你不给我找麻烦，干什么都行。” 懒得在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上多计较，叶莎警告地瞅了黎奂一眼，就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赶紧退下，自己要练习了。 黎奂回头瞅了眼舱门，一点也不想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 两人现在没有正式成婚，依旧是未婚夫妻，因此在明面上仍有相敬如宾的需要，叶莎也按照之前两人一起出行的惯例，在隔壁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幸好枫亭舰足够宽敞客房够多，没有人必须得让出房间去睡办公室。 但独自一人的房间太安静了，会让人回想起被关在安全屋那段时日。 他更喜欢待在有人在……有她在的地方。 至少在他对自身前景完全无知的情况下，这样会有一种暂时的安心感。 “我不给你找麻烦，借我本书看看吧。”黎奂脱下军装外套搭在沙发背上，然后沉甸甸坐下，打定主意不挪窝了。 他的神情和态度都写满了诚恳，“你继续练习，我保证不会发出声音。” “是吗？可我总觉得你不安好心。”叶莎走过来，弯下腰与他面面相对，“老实一点吧，精神力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想用最快的速度掌握它，在抵达混沌海之前。” “我知道，所以我在试着帮你。”黎奂喉结滚动，几乎沉醉在那馥郁的芬芳里。 她身上的味道还是那么好闻。 “你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叶莎一眼就看穿了黎奂的心不在焉。 “确实不是……”黎奂深吸口气，感受那包围自己肺腔的体息，浑身沸腾的热血更加灼烫。 他没有违背身体的意志和本能，抬手拉住叶莎，在她反对之前就吻了上去。 “唔……放手……”叶莎被黎奂拉倒，两只手都被钳住，一时没办法挣脱。 黎奂似乎是来真的，把叶莎抵在沙发柔软的角落里，反身而上，越发用力地亲吻。 叶莎连连摇头，“不，我说了还得……练习，你……松开……” 黎奂充耳不闻，双手牢牢掌控着叶莎的身体，唇舌继续深入，直到令她无法再开口，淹没她全部的声音。 其实一直以来，黎奂很少做违背叶莎意愿的事。 今天她明显是不情愿的，抵抗的动作一直没有停歇，可他仿佛没有感觉到，固执地继续。 难道……偏偏在这一刻，他的意识又再次失控了？ 叶莎心头一震，强烈的紧迫感和危机感席卷大脑，全身上下都因此而紧绷到极致，一种电流般的刺痒感串流过脊柱和神经。 几乎在同一时间，黎奂忽然闷哼一声，身体凌空飞了起来，像是凭空受了一记重拳，顺着那力量跌倒在沙发之下。 整个过程比眨眼还要短暂。 叶莎顾不得其他，以从未有过的敏捷动作，从沙发背翻过去，一边远离艰难爬起身的黎奂，一边扭动手镯上的开关。 正要启动黎奂身上的束缚环电击，却听见他气喘吁吁的声音。 “记住刚才的感觉了吗？” 叶莎一顿，愣怔堵抬头，才发现他手背抹过嘴畔，慢慢扶着沙发起身。 他的眼神完全不是失控混乱的模样，里面只有宁静与平和。 直到这时，叶莎才慢慢反应过来。 “这就是你帮我的方式？”她不可置信地问。 “咳咳……很有效不是吗？总比你没头苍蝇地乱试来得快。”黎奂捂着腹部吸气，“嘶，这一下还真是够疼。” “这种精神力我自己都没弄明白，万一真的伤到你怎么办！”叶莎瞅他那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问，“你是不是傻？” “成功了能让你再现精神力的实体，就算失败了我也占尽便宜，不亏。”他居然还跟那儿得意地笑，“而且就这点力道想要伤到我？还早八百年啊。” 叶莎忍无可忍，爬起来朝黎奂扑过去，狠狠咬住他的嘴唇。 唇齿交接处，叶莎舔舐掉黎奂嘴角处，刚刚被他咳出的血丝。 第118章 混沌往日18 黎奂最近偶尔会咳嗽。 自从新年时他一剑刺穿自己胸膛，又经历了一场生死难料的抢救，至今快两个月了，他依然会冷不丁地干咳上两声，忍都忍不住。 叶莎特意请齐御医替他看过诊，但齐御医只是摇摇头。 “只能注意休养，定期体检，不要让身体承载太大负荷，除此之外没有太大的办法。” “会好起来吗？”叶莎问。 “会好一些，但不会完全好。”齐御医说，“毕竟是人体，不是机器，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完全恢复成没事人的样子？医学是科学，不是神学。” 叶莎没有在黎奂面前多说什么，只是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第230章 黎奂自己更是不当回事，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试出叶莎的精神力使用方式后，他还兴致勃勃地分析，然后自己也开始往这个方向尝试，瞧神情似乎比她还激动。 “我一直以为精神力只是个媒介，作为侦察和作战的辅助，却没设想过它本身就是一种攻击性武器。”黎奂盘坐在叶莎对面，认真道，“依现在的情况看，其实精神力的利用并不困难，只需要完成两步：第一是专注，第二是爆发，相当于从蓄力到释放。” “如果能熟练掌握这个过程，即便身体素质依然无法提高，但我也算是有自保之力了是吧？”叶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其实你最近的体能还算有提高……” “还算。”叶莎挑出他那个模棱两可的形容，然后斜睨着他，“不用说得这么违心。” 黎奂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要不我们再继续一下刚刚的练习？你的精神力天赋这么强，不好好利用太可惜了。” 叶莎盯着黎奂的脸，突然觉得牙痒。 “好，我继续练，与此同时，你去睡觉。”她说。 “时间还早。”黎奂下意识看了眼门，又低头看了眼臂式超脑的时间。 “才十一点。”他诚恳地把那个数字展示给叶莎看。 叶莎不为所动，“齐御医说你必须养成良好的作息，过去的伤就没有认真对待，这次还伤了肺腑，再不好好调养，留下病根你就有得受了。” “熬夜确实伤身，所以殿下也不要总熬夜。”黎奂点点头，“我们不如一起睡？” 叶莎哼笑，“怎么，你这是在依依不舍吗？” “依依不舍。”这次换成黎奂对她的用词不满了，“并没有，你想多了。” 可他又死死坐在地垫上，压根没有任何打算爬起来的动作。 “好吧。”叶莎无所谓地笑笑，“不过，你知道自己耳朵根都红了吗？” 黎奂一怔，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摸当然摸不出来耳朵有没有红，但看到叶莎脸上忍俊不禁的表情，他立刻明白自己又中了她的计。 “哈哈哈哈……”叶莎终于爆笑出声，“知道吗黎奂？你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实际上啊，你脸皮可薄啦，哈哈哈……” 黎奂就坐在那儿看着她笑，半晌也不说话，偶尔闷咳两声。 直到叶莎自己笑够了，双手撑着挪近，把下巴颏搁到他肩头，贴着他耳朵轻声道：“说一句不想走，我就让你留下来，好不好？” “你有这么好心？”黎奂侧过脸审视叶莎，同时表示怀疑。 “不相信我？明明我也舍不得让你走啊。”叶莎主动凑近，亲了亲他的嘴角，继而又坏笑道，“可你要是不说明，我怎么知道你愿不愿意呢，别到时候说我强人所难……” 黎奂想，这个人真是坏到没药可救了。 但他又忍不住回吻过去，在她的笑容中，低声道：“我不想走。” “好，留下来吧。”亲密的吻舐中，叶莎语音模糊，“去洗个澡。” 黎奂向后退开一点，确认般地看着她。 “快去。”叶莎推推他胸口，“我去铺床。” 黎奂觉得这暗示已经足够明显，深吸一口气，在叶莎注视中站起身，快步走向了浴室。 ……随后他发现自己的速度似乎过于快了些，身后又传来了几声隐忍的轻笑。 算了，当没听到吧。 毕竟眼下他确实挺着急的。 黎奂嘴角轻扬，反手拉过浴室的门，但即将阖上的时候，他又把门推开，朝一直盯着这边的叶莎说：“其实你要进来的话，我也不介意。” “地方太小，我之后再洗。”叶莎笑笑。 “哦，那我给你留着门，以防你改变主意。”黎奂说完，重新拉上门，贴心地给叶莎留了条不宽不窄的缝。 不就是比定力么，在三十六计里这叫反客为主，他自问战场适应能力很强，多大点事？呵。 但洗完之后，都没等到那道门被推开。 这里是皇女的套房，黎奂没有换洗的衣服，一边擦干身上的水，他一边环视，把目光放在淋浴间外的衣架上。 那里挂着件黑色的浴袍，真丝质地，没有多余的花纹，看着很宽松，也分不出男女款。 黎奂顺手抓过那件浴袍披上。 很舒适，没什么别扭的地方，但有股馨香萦绕，闻起来和皇女身上别无二致。 这让他联想到她温暖的身体和柔软的吻。 口很干，似乎是在浴室里待太久了，黎奂径直推门而出，视线在房间里飞快寻找。 灯光偏暖黄，色调柔和安宁。 叶莎仍然盘腿坐在地垫上，凝神注视桌面的水杯。 她现在已经可以让水杯漂浮起来，以一种极为稳定的姿态悬在半空，杯子里的水一开始还会漾出轻波，渐渐地连波纹都不会晃出，平静得几同镜面。 黎奂无法在这个时刻出声打扰。 床已经铺好了，不知道是温妮莎女侍官来过，还是皇女亲自……黎奂笃定地认为是后者。 他爬到床上，物联系统已经把被窝里的温度调到适宜，在温暖包裹中，黎奂又闻到了更多沁人心脾的芬芳。 第231章 有些煎熬，他不禁翻了个身。 但望向灯光处，叶莎的侧脸仍然专注，目光认真而笃定，没有一刻从那水杯上离开过。 算了，这是她一直渴望的进步，等她结束吧。 然后在暖黄的光线和馥郁的幽香包裹中，黎奂不知何时陷入了深眠。 …… …… “殿下，元帅，我们后日将抵达混沌海中心。根据军部发来的航行指示，我们将会在这片区域停留，从这颗行星……到这里，航行条件良好，范围内都可以作为前进基地的选址。但因为这个区域内仍然留存众多自由势力，其中很大一部分并不可靠，对帝国也抱持若有若无的敌意，所以接下来如何安抚这些势力，也是此行的关键。” 经过这段时日以来的磨砺，齐世威如今已经很适应枫亭舰长的角色了。 但他仍然认为自己有很多不足之处，虽然皇女总是以鼓励为主，但元帅冷峻的神情总是让他不自觉忐忑。 再加上元帅阁下偶尔的慷慨指导，现在齐世威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半个老师，在老师面前，学生总是会紧张的，这是天然反应，没办法控制。 “你觉得我们应该把哪里作为目标？”叶莎正在向齐世威提问。 “嗯，虽然殿下心中应该早已有了相应的考量，不过如果是我的建议……我会把这里作为首要目标——编号xy879l号行星。”齐世威瞥了眼沉默的黎奂，打起精神汇报，“这里的编号没几个人记得住，因为上面开了一家很有名的酒吧叫碧落，久而久之人们也把这颗行星叫做碧落，在黑道上算是大名鼎鼎无人不知。关键在于，碧落的老板在混沌海星域很有影响力，如果他能够支持殿下，那您在这里的征途将会减少很多阻碍。” 顿了顿，齐世威又笑着说：“当然，武力征服也不失为一种选择，混沌海盘踞的地头蛇虽然多，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地头蛇罢了，在帝国的舰队面前，他们不会有挣扎的机会。” 叶莎说：“我们不是来这里征战的，地头蛇也有地头蛇的能耐，可以的话我希望多一些朋友，而不是在大战来临前给自己增加敌人。” “您的意志始终行进在最正确的道路上。”齐世威向她敬了个礼。 旁边的雷啸鸣见缝插针地说道：“如果是说碧落的话……殿下，对接工作不如交给我。” “哦？帝国情报局有渠道联系上碧落？”齐世威连忙问。 “事实上，碧落的老板廷根，代号红狒，正是帝国情报局驻混沌海的情报主管处长。”雷啸鸣神色怀念地说道，“那家伙还是我的老战友，说起来，自从他派驻在外，也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竟然还有这种关系！”齐世威不禁咋舌。 “所以碧落那边就没什么问题了，接下来还有几个自由势力，比如赤道二号、灰犬。这两处一个是探险家聚居地，一个是保持传统生活方式的巡游部落，接触中需要注意……” 这些基本信息早就整理成报告，给叶莎专门看过，所以雷啸鸣的介绍主要是说给齐世威听的。 此时，叶莎正在旁边舰桥，跟黎奂低声交谈。 “别冷着脸了，齐世威在你面前都不敢大声……你昨晚上没睡好吗？” “睡得很好。”黎奂抱着双臂，双眼只盯着悬浮大屏上的航行坐标。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叶莎啧声道，“我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你不领情，还跟我闹别扭。” “……谢谢您了。” “不客气。” “……” 黎奂觉得对她抱有期待的自己简直蠢透了。 当然，死他也不会说出，自己曾经抱有期待。 他正琢磨怎么学她的语气，至少也得阴阳怪气地反击那么一两句，却听到后面一阵喧哗。 然后雷啸鸣迈着沉重的脚步，向两人走过来，开口就是惊雷。 “刚刚情报局下属传来前线密报，红狒死了，就在今天。” 雷啸鸣脸色阴沉，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 第119章 混沌往日19 红狒死了。 在帝国皇女带着远征军团第一舰队深入混沌海的时刻，帝国情报局驻混沌海的情报主管处长，竟然死了。 “怎么死的？”叶莎厉声问。 “刺杀，死在他自己的床上，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凉了。”雷啸鸣回禀道，“杀手很专业，没有留下痕迹，据前线的情报员判断，应该是同行干的。” “谁有做这种事的动机？”紧跟上来的齐世威愁眉不展，“目前全星际基本统一了战线，虫族在前，为什么还要跟帝国作对？” 雷啸鸣抱着双臂思索，“可能性很多，帝国内部想要给皇女殿下制造障碍的贵族，或者情报局内部想要替代红狒的同僚……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我会转告情报局总部，命令碧落的所有情报员即刻展开内部清查。此外，红狒作为碧落的老板，为了收集情报营造了一个黑道大佬的人设，虽然黑白两道通吃，但同时两边也都得罪了不少人。” “另外，还有一个人。”黎奂在旁提醒，同时抬眼看向叶莎。 第232章 叶莎立刻意会，转头问雷啸鸣，“路恩·德·阿斯兰，他现在跑哪里去了？” “自从路恩逃离星会后，我们的人一直在追查，但他……消失了。”雷啸鸣皱眉道，“他甩卖了自己名下的所有产业，然后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就像整个人凭空蒸发了一样。很抱歉殿下，这不是我在为情报局的工作失职开脱，但我相信所有情报员都已经尽了全力。” “我明白，但这个人就像个定时炸弹，一天找不到他的踪迹，我就一天放不下心。”叶莎叹息，“继续查，无论他躲在哪里，一定要想办法找出来。” “是。” “另外，我会提请父皇，把你任命为情报局驻混沌海的临时主管，现在情报局任务艰巨，没有个领头人是没办法工作的。”叶莎说，“航程还有几天，希望在抵达混沌海既定坐标前，我可以知道杀死红狒的凶手。” “不会让您失望的。”雷啸鸣内心大喜，面上却是一派正色，手臂用力挥动，向叶莎敬着军礼。 既然是皇女亲自提携，那情报局必然不会把“临时”两个字当真，但没有哪个地区情报主管会同时兼职两地的，要名正言顺地管理雷柏行省和混沌海的情报事务，至少得要情报局副局长才有资格。 看来自己正式升职的日子不会远了，跟着皇女果然没有错！ 但雷啸鸣忘了，在场某个人对他极为了解，一眼就看穿了他故作镇定之下的小小窃喜。 “别太轻敌了。”黎奂淡淡道，“光是能从情报局的严防死守下消失，路恩这个人的情报网就不会比你们弱，更何况那个人不缺钱，钱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数量到了，基本可以买到绝大部分东西。” “多谢元帅提醒，我会小心防范的。”雷啸鸣连忙道。 散会之后，叶莎马不停蹄地赶往训练室，在抵达混沌海之前，她只想争分夺秒地提升实力，所以最近要么在练习精神力，要么在适应附体式机甲的操作，几乎没有空闲时间。 等她赶到训练场后，林雨已经到了，还有充当陪练的师微纳，以及随时监控参数并负责调试机甲的贺舒，都已经在做准备。 林雨跟随众人，装模作样地向皇女行礼之后，趁其他人都在忙碌没注意这边，跟叶莎说悄悄话，“你的跟班今天没来？” “谁？”叶莎疑惑。 “随时粘着你那位。”林雨哼了声，“像是怕一转身你就不见似的，多少天了，我几乎没找到单独跟你说话的机会，不管白天黑夜他都在。” “啊，你说他……如果未来他真的成为我丈夫，这种事情天天都会发生。”叶莎拍拍林雨的肩，“不过别担心，我最爱的永远都是亲爱的你。” 林雨打了个激灵，满背都是鸡皮疙瘩，把叶莎的手飞快打掉，做贼似的看看身后。 幸好没有人注意这边。 “你真的决定跟黎奂结婚了？”林雨嘟哝，“我还是觉得太过于草率，这才多久……” “啧，你要这么说，更草率的大有人在。”叶莎避重就轻地笑笑，又掰着手指算了算，“当初大哥跟嫂子认识，闪电热恋，然后结婚……整个过程才两个月吧？” 林雨却忽然一顿，小心地看了看叶莎的神色，欲言又止。 “殿下！可以开始了！”师微纳在另一边朝叶莎挥手。 附体式机甲经过项目组的加急研发和改良，如今虽然还无法大规模生产，但已经做出了几身试验机来，其中一身全套为叶莎的体质和精神力状态而配置，现在已经是她的专属。 在机械臂的帮助下，叶莎全身被流线型的内衬包裹，轻薄几乎没有重量的机甲外壳紧贴内衬之上，不但没有让她的身体变得笨重，反而更显苗条，充满了一种敏捷的爆发力。 “殿下今天想怎么练？还是格斗适应吗？其实您早就可以试试实战了。”师微纳笑着问叶莎。 今天元帅阁下没有到场，真是令人松了口气，天知道平时在那位的注目下，他甚至都不敢直视皇女的脸。 叶莎说：“那就试试实战吧，但实际上我没什么把握。” “殿下没必要不自信，前几天的测试，证明您已经记住了所有系统中的格斗套路，通过精神力激发机甲，就能流畅地完成动作，实战的先决条件其实就这一条，而您做得相当不错。”林雨接口道，“关键是要训练出临场应对的条件反射，这才是战斗的意义所在，任何准备和适应都比不上实战进步快。” “好吧……那我的实战对手是……” 叶莎看着林雨，不出意料地看到他指向他自己。 附体式机甲的特殊性，使得模拟舱训练变得不再那么有效，当然，这对财大气粗的皇女殿下而言不是问题，早在从雷柏星出发之前，她就把枫亭舰的珍宝收藏室给重新翻修过，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全部扔进总督府的仓库，而宽阔庞大的收藏室则被改建成了训练场。 场内的遥控拟真环境，能让她真正从训练走向战场。 叶莎进入场内位置，眼见林雨消失在另一个方向，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第233章 她持续不断的射击练习，如今已经能给予她回报，即便是未穿戴机甲的状态，她也有百分之九十六的命中率，如果再加上附体式机甲的配合，她现在几乎可以做到百发百中，所以在选择武器时，她毫不犹豫地坚持用枪。 ……可是实战毕竟还是还是第一次啊。 小霖在战斗上一向认真严肃，手握他视为生命的枪，即使面对亲姐姐也不会轻易放水。 熟知弟弟的性格，更让叶莎为自己捏一把汗。 当场地系统倒计时宣布，宣布对战开始时，叶莎立刻深吸一口气，合上头盔前罩，利用场内的掩体开始跑动。 这片场地配置的是沙漠布景，叶莎哑光暗黑的机甲其实跟靶子一样显眼，但当她彻底深入场地内部后，机甲外表忽闪，竟从场地中消失无踪。 “隐形功能正常。”贺舒扫了眼数据监控器，在本子上做完记录，又立刻把目光放回场内。 林上校没有穿戴机甲，所以现在从贺舒的视角，只能看到他在场地中潜行，却没有能找到皇女的身影。 “怎么？看你有些紧张。”师微纳看着贺舒紧紧握笔的手，不由打趣道，“担心吗？” “我……我希望殿下能赢。”贺舒呼了口气。 “毕竟自从你加入附体式机甲的项目组，精神算法进展飞速，如果殿下能赢，那也是你研究成果的功劳。”师微纳笑着说。 也不光是这样—— 贺舒见师微纳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有心想解释，但一想自己张口只会结巴，又讷讷地低下头。 主要是……她每天都看着皇女训练，常常会有感同身受的感觉。 皇女每天不管事务多忙，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前来，一遍一遍做着枯燥的练习。 出于自身体质的虚弱，一开始皇女其实在战斗一途上不太自信，这点就连贺舒都看得出来，殿下很希望做好，却又总是遗憾而归。 但当皇女穿上附体式机甲，终于展现出过去从未有过的活跃与进步，贺舒也不禁跟着欢欣鼓舞。 她自己何尝不是每天待在实验室，做着枯燥的研究和分析工作，可人面对无穷无尽的数据之海，都是会疲累倦怠的，贺舒偶尔也会迷茫，尤其是在植入式超脑被勒令停止研发后，她甚至一时不知道自己做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 皇女却重新给了她机会，精神算法是崭新的领域，充满了挑战，也总是面对更多的失败与重来。 但贺舒却充满了斗志。 实验的再来，训练的重复，都是为了抵达自我的目标地。 即使这只是个小小的实战练习，贺舒也真心希望皇女能赢。 第120章 混沌往日20 从监控台的视角看，目前林雨已经抵达了场内最高点，站在岩石上俯瞰，能轻易将场内情景尽收眼底。 但俯视一圈后，林雨却没有任何发现，他一时有些惊讶。 沙漠环境下很容易留下足迹，可眼下不止没能看见叶莎的踪影，就连沙地上也平平整整，光滑如初，连个脚印也没留下。 如果还佩戴着植入式超脑，那么ai调取眼部视界，仍能迅速通过沙地图像颗粒分析确认对方的行动轨迹，然而林雨的植入式超脑同样也已拆卸。 留在原地一定是找不到叶莎的，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叶莎的首选，是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如果没有暴露的风险，她就压根不会挪窝，敌暗我明的情况下，被动的反而是林雨自己。 所以林雨当机立断，从制高处一跃而下，展开枪斗术的身法，用最快的速度在场内巡游。 他要逼迫叶莎动起来，只要她离开藏身处，就能立刻锁定目标。 毕竟只是训练，林雨并未携带自己的配枪，只使用训练用空包弹，向着各处凸起的掩体后方开枪试探。 子弹落地，溅起沙尘，但检查一圈过后，林雨仍旧无功而返。 即便用了附体式机甲，难道就有凭空消失的本事？ 林雨困惑地停下脚步，单膝半蹲下来，右手抓了把地上的沙，看着它们从自己手指间滑落。 几秒之后，他忽然恍然大悟。 地上没有……地下呢！ 附体式机甲的头盔设计，可以进行危急情况下的短暂供氧，叶莎一定藏在沙地里面！ 明确了这一点，林雨重新按照掩体之间的布局，再次沿路搜查了一遍，这次他速度慢了下来，也不再开枪，只是走过每一处可疑地点，然后用呼吸、感触、直觉，去试探。 他很快确定了一个目标。 拟真环境的场地中还有着沙漠的风吹日晒，一片凸起的岩石顶端，覆盖着薄薄一层沙砾，在风拂之下飞扬满地。 林雨盯着那片岩石顶端，迅速判断，以叶莎纤薄的身量，她刚好能完美地隐藏在那片沙砾之下。 但不是，叶莎不会在那里，岩石顶虽然隐蔽，一旦被发现却也逃无可逃。 因此林雨的视线挪向岩石根部的一处阴影，拔枪走过去。 “出来吧，被我发现了。”林雨轻轻踢了踢沙地，只是，力道软得跟小孩划拳似的，“我还没跟附体式机甲过招，数据库里的古武实战起来有多大威力，我一直还挺好奇的，快来让我试试。” 第234章 他的脚尖确实触到坚硬的物事，这让他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但令他意外的是，都戳穿到这种程度了，叶莎居然还趴在沙地里装死，一点反应都不给。 林雨好整以暇地半蹲下来，在沙堆里刨了刨，坑里逐渐露出哑光黑的机甲外壳。 他伸手碰了碰叶莎，“姐姐，当缩头乌龟没有前途。” 触感僵硬，坑里的叶莎竟一动不动。 林雨发觉不对。 难道在沙地里闷太久，她受不住昏过去了？！ 心头猛然一跳，林雨一把拉住叶莎胳膊，将她从沙坑里拉起来，入手的触感却更加奇怪，软绵绵的，一点也不像人体。 与此同时，脑后陡然一凉，林雨本能转身，抬臂阻挡袭向自己的厉风。 飞向后心的匕首被他一掌打飞，但随后，他的身体竟不由自主脱离地面，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 他整个人不得不向后仰倒，靠着强大的身体控制力扭转了势头，就地一滚才能止住冲势。 在这过程中，一发子弹接踵而至。 极近的距离之下，林雨只来得及稍稍偏移姿态，避开要害的心口位置，让子弹在胸膛落下一个印记。 林雨愣怔地抬头，就见叶莎正站在他对面。 她正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把被她扔向林雨的匕首，此刻正正扎在她自己的心口。 刚刚林雨将匕首原路打回，而她为了吸引林雨的注意力已经脱掉机甲，尽管努力闪开，但单靠她自己的身体素质完全没办法再自行躲避。 胜负已分。 尽管没有悬念地获得了胜利，林雨仍然觉得难以置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莎摘掉粘在心口的训练用匕首，随手扔开，一边说道：“黎奂和穆沈那次对战，我印象很深刻，怎样利用环境隐藏自己，怎样使用声东击西的戏码制造机会……总的来说，我很善于学习。” “不是，可……还有，一开场我竟然找不到你！”林雨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哦，那是闭息法。”叶莎笑了笑，“黎奂教的，算是我为数不多可以靠自己做到的事。” 林雨还想问什么，但叶莎忽然抬起头，看向训练场另一边，扬起笑脸朝那边挥了挥手，随后抬腿跑过去。 黎奂正站在那边，抱臂在胸前，显然之前一直在观察场中的情况。 “怎么样？”叶莎大老远就扬声问。 “合理怀疑林上校在欺负你。”黎奂等她跑近，对她笑了笑，“从来没有上过实战的新兵，就算学了再多的理论，上了战场一定会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新兵要有老兵带，战术战法要在无数次实践中才能熟练运用，一代代传承下去。在我看来你们今天的训练就是瞎胡闹，没有这么赶鸭子上架的打法。” “看在你是为我说话的份上，原谅你形容我是鸭子了。”叶莎哼笑，又瞥向场内，乜了自家亲弟一眼，“欺负我是吧……好好好，这回我可记住了。” “没关系，下次我带你，让他也尝尝滋味。” “那我要亲手报这个仇。” “嗯，最后一刀可以让你亲自来。” “你还没说呢，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精神力控制还要加强训练。”黎奂看了叶莎一眼，然后说，“刚刚林上校能挣脱出来，说明你的控制力仍然不足。身体素质和战斗能力都很优越的对手，尽管他们可能完全不了解精神力作战的方式，但只要经历过一次，他们立刻就会有所防备，所以你的机会也只有一次，必须一击即中，否则等他们回过神来，你根本还不了手。” “好吧……这是经验教训，我明白了。”叶莎点点头，又继续看着黎奂，“就这些吗？” “还有，体能训练也不能放弃，沿路打回来的匕首有很多种处理方式，即便躲不掉，仍然可以避开要害，这样跟林上校至少是个平手。” “细看都是问题呀……”叶莎靠在训练场的围栏上，不由仰脸叹息，“我还觉得我表现挺好的。” 黎奂自然而然地接口，“好好总结，下次改正就是进步。” 叶莎双手搭着围栏，一时不说话了。 远处，林雨盯着刚刚的对战录像在愣神，师微纳和贺舒在讨论什么，调整训练场的环境布景，沙漠场景分裂开来，沙子流泻，自动化系统正在更换场地，重新恢复成通常的标准模式。 黎奂看着叶莎的侧脸，两人一直安静了许久后，他才忽地反应过来。 自己刚刚的点评太泼冷水了？ 就刚刚她的表现来看，这些问题确实存在，指出来本是想让她做得更好。 不过，她还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可圈可点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在实力有差距的前提下并不畏战，而且应变得非常好，在战场上很多时候，勇气和智慧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尤其是用精神力袭击林雨后，再迅速出枪射击，瞄准要害快准狠，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意味，即便这只是在训练，即便对面是她的亲弟弟。 这证明她完全拥有走上战场的素质。 很多身体条件优越的人连新兵营都出不了，就是因为他们永远过不了心理那一关。 第235章 黎奂反思完毕，然后清咳一声，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对叶莎道：“其实……总的来说，打得还不错。” 叶莎转过头来，盯了他片刻，“你憋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一句？” “在战斗方面，我几乎不夸赞别人，毕竟能成为我对手的人也没有几个。”黎奂声音低沉，“今天已经为你破例了。” “啊哈。”叶莎瞅他一眼，“拍马屁是吧。” “那种事情我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黎奂说，“所以当然是真心话。” “嗯，不管是不是，听起来都很舒服。”叶莎眯了眯眼。 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时常令人想起慵懒的猫。 黎奂瞥眼看了下训练场另一侧，发现没人在看，于是迅速伸出手，在她嘴畔轻轻触摸了一下。 他还带着手套，皮革擦过的感觉粗糙又真实。 叶莎睨着他，“你在暗示什么。” “你觉得呢？”黎奂反问。 “对面还有人，小霖可不会高兴看到这种场景。” “所以我们要不要去一个没人的地方？” 他如今越来越了解她的为人，所以也找到了钻空子的方法。 叶莎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放开栏杆，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往训练场出口的方向走去。 黎奂紧跟其后。 他们没有回房间，在体能训练之后是叶莎例行的会议时间，她要见缝插针地与雷柏行省联系，听一听总督府的汇报，并对一些重要问题做出决策。 不过，今天的会议推迟了几分钟。 虽然桌面的触屏界面红灯已经亮起，但一直没有人去打开远程会议。 黎奂扶着叶莎的腰，两人抵在办公室门后，深深拥吻。 叶莎隐约感觉得到，黎奂的亲吻中有着迫切，虽然他不提，可随着混沌海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他就的表现就越来越明显。 沉默，多思，渴望肢体接触。 他似乎需要亲吻来证明些什么，总是用力且深入，在沉重的喘息中抒发一些无法说明的不安。 叶莎双手攀住他的背脊，不停地抚摸。 没有人知道，堂堂帝国元帅的出生地，竟然是帝国之外这么一片荒凉的混乱之地，叶莎知道那种不安的意味，他大约在忧虑混沌海之行的结果。 帝国情报局的情报主管突然死亡，似乎给这趟行程增添了一丝阴霾，而在之后的会议上，传来了更加令人担忧的消息。 在情报主管红狒死后，碧落陷入混乱，几个势力想要重新划分地盘，短时间内爆发了五六场规模庞大的枪战，目前是一个化名黑枭的黑道首领占了上风，碧落现在已经基本落入他的掌控。 帝国情报局派驻碧落的情报员大多卷入了这些冲突，死伤惨重，其中一部分人员甚至被黑枭抓了起来，行踪不明。 雷啸鸣接管混沌海情报事务后，本来已经策划了一场营救行动，要把这些情报员从碧落救出来，但在行动执行前，黑枭手下的人却先一步放出了信号，表示无意与帝国为敌，甚至会尽快把被抓的情报员完好无缺地送回。 但作为释放人质的交换条件，黑枭提出的要求是，与皇女殿下面对面地，聊一聊。 第121章 混沌往日21 勾月湾是混沌海中央一处行星残迹，在千百万年前的某次星体冲撞中，这颗行星被撕裂为两半，在盛大的爆炸之后，行星及上面的生物全部走向毁灭，余留下半爿新月般弯弯的遗迹，以及环绕着它的引力圈中，漂浮着的无数星体残片。 后来者按照遗迹的外观，把这里命名为勾月湾。 再后来的帝国选中了这里，作为前进基地的规划建设地点。 当枫亭舰带着远征军团第一舰队抵达勾月湾时，先行出发的侦察舰队早就已经展开了工作，在高速先驱舰的引领下，工程舰队正在清理航道、搭建港口，要在漫天的漂浮物中尽快修建出一片可供停泊的安全港湾。 由于星体碎片过于密集，大型舰艇只能暂时浮停在勾月湾之外，避免发生撞击事故。 “……在这期间，舰队的移动范围受限，如果遇到冲突，就等于一个被动挨打的靶子，所以各单位务必提高警惕，所有岗位同时在岗人数必须大于三人，任何意外情况都要向上级报备。” 菲奥娜放下备忘录，看向首座的皇女，干脆利落地结束自己的汇报，“以上就是第一舰队的安排，请殿下指示。” “菲奥娜军长的安排非常详尽，我不在舰队这期间，第一舰队的事务就请军长费心了。”叶莎望着菲奥娜笑道。 菲奥娜微微颔首，“这是我份内之职，请殿下放心。” “那么，由于我将脱离舰队单独出行，旗舰位置暂时交由沧澜舰负责，枫亭舰转为副舰，跟随旗舰行动。林雨上校，我不在期间，请你监督前进基地的相关工作，同时因为你是伦曼军团的联络官，特殊情况下如果需要伦曼军团支援，也由你自行判断是否对外联系。” 叶莎转而看向林雨，但林雨飞快转着签字笔，垂眼盯着桌面，并没有抬头看她，也没有回答她的任务分配。 在场不了解内情人，看这情形都难免心里打鼓。 第236章 林上校也太不给皇女面子了吧，明明皇女给的任命，足以让他在混沌海说一不二。 叶莎似乎没有察觉他在以默不作声表达抗议，依然按照预定的方案完成了所有议程，最后平静地说道：“那么这应该是我回来之前最后一次会议了，但希望各部门不要因此懈怠，这里距离伽玛星域非常接近，如果出现虫族踪迹，说明附近已经存在一大群了……请大家打起精神来，认真备战。好了，散会吧。” 远程参会的都在致意后退出了全息投影，现场参会的也跟皇女寒暄过后，离开会议室。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叶莎、黎奂、林雨三个人。 黎奂看了那边表情各异的姐弟俩一眼，拿起桌上的军帽戴好，正要起身把空间留给他们，却被叶莎叫住。 “没什么不能听的，坐下吧。”她对黎奂说完，又转头看林雨，“好了，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充分地发泄出来。” “我现在说有什么用，你都已经自己做完决定了。”林雨啪一下把臂式电脑的屏幕合上，语气冷淡，一眼都不肯赏给亲姐，“如果是怕我反对，所以不提前告诉我，那你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对于这种任命我不可能当众提出反对意见。” “关于任命我深思熟虑过，其实……” “我生气的不是任命，是你竟然都不愿意和我商量！”林雨猛地抬起脸来，打断叶莎，“你始终把我视作小孩子是不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爱干什么想干什么从来都独断专行，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无视我的意见了！”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去。”与林雨的气怒相反，叶莎的神色一直十分平静，“但我必须去。” “纡尊降贵去见一个黑帮头子？”林雨质问，“要见皇女可以啊，让他来舰队啊，凭什么他一提要求帝国就必须点头同意，你就必须把自己再次放到危险的境地？” “这其中有很多原因，我并没有办法一一向你解释。”叶莎看着他，“我愿意向你道歉。” “我不需要！” 林雨大声说完，双手推桌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 走的时候还用力带上了门，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房间内沉默了片刻。 叶莎望着门叹口气，转而对黎奂苦笑道：“抱歉，让你见笑了，他平时不是这种脾气。” “因为混沌海会让三殿下想起皇后陛下吧。”黎奂说，“他在害怕你也重蹈覆辙。” “我不会。”叶莎笃定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其实我也不赞成你去，黑枭要求的是匿名前往，这意味着你不能带太多护卫，安全上非常难以保证。”黎奂看着叶莎，“让我单独去，我还可以顺便去查自己的身世，比带着你要灵活许多。” “我不是想要逞能，这种情况下我当然最好待在舰队内，但黑枭提出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叶莎摇了摇头，笔挺的坐姿微微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就因为黑枭自称知道皇后陛下遇袭的真相？”黎奂问，“皇后陛下的巡视舰队绕道混沌海时遭遇袭击，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据我所知所有涉嫌谋害皇后的人都已经伏法，旧事重提还有意义吗？” “只要还有漏网之鱼，这件事就没有结束。”叶莎淡淡说完，抬眼看着黎奂，“就像你，你的身世也都是过眼云烟了，你现在已经是帝国的元帅，位高权重，又有我和你站在一起，没有实质证据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还有必要去调查所谓真相吗？” “好吧，看来在这件事上我没资格劝你。”黎奂败下阵来，只得叹口气。 “我们两个彼此彼此。”叶莎笑笑。 “什么时候出发？” “就下午吧，我问过苏笑，下午出发的话，到了碧落是当地时间的午夜，正好方便我们隐匿行踪。”叶莎说，“既然对外说辞是我仍然待在舰队，那么在外时间不能太长，得早去早回。” “好。”黎奂点头，率先起身，“那我先去做准备。” 但离开办公室后，黎奂却没有直接回房间。 他绕了个道先去舰桥，找到枫亭舰内的值班官，问道：“林雨上校去哪里了？” 值班官的其中一项职责是维持舰内人员调度，所以有权利查看舰内的所有监控，以全面掌握各个部门的人员行踪。 面前的是帝国元帅，连舰长齐世威都得随时谦虚请教，值班官不敢怠慢，立刻查询监控，告知黎奂，“林雨上校正在训练准备室里，请问需要呼唤他前来舰桥吗？” “不用，我去找他。”黎奂回答。 训练准备室专供舰内人员训练前换装或休息，平时人头攒动，很多人在训练前都会来这里找组队搭子，或者讨论战术。 但因为皇女马上就要离舰，此刻舰内正在戒严，基本上所有人员都待在自己的岗位上——除了某些并不隶属枫亭舰的“闲杂人等”。 林雨正独自坐在准备室的角落里，把脚上锃亮的军靴换成训练鞋。 听见门响的动静，他下意识抬头，发现进来的是黎奂，立刻皱起眉。 黎奂没有走过去，就站在准备室中间，率先开口，“三皇子殿下，我们谈一谈。” 第237章 林雨坐在原地，一边继续套着鞋子，一边冷冷看着他，“既然用这个身份称呼我，你应该知道，这样对我说话非常不恭敬。” “但我并不是以元帅的身份来展开这次谈话。”黎奂说，“未来姐夫的身份，怎么样？” “哈，这个身份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林雨语气讽刺，“别以为仗着姐姐就可以为所欲为。” “开口姐姐闭口姐姐，正是因为你这个样子，所以在皇女眼中你永远都是个需要被宠着的小孩。” “你说什么。” 林雨停下动作，死死盯着黎奂，脸上的表情如同冰原下的火焰即将涌动，变成热熔的火山。 黎奂却是笑了笑，“你不赞成皇女亲自勘察混沌海，只能凭借撒泼卖乖的方式逼她松口，同样，你不想让她去亲赴和黑枭的会面，依然只能用冷暴力来发泄你的不满。你在这些事里表现出什么真正的立场了吗？没有，你只是像一个没断奶的孩子，姐姐要走了就只能抱着她的腿，哭求她不要离开你……” “闭嘴！” 林雨愤然起身，伸手就往枪套里摸。 枪呢，他要一枪打死这个混蛋！ ——该死，刚刚为了换鞋，枪套放进储物柜里了。 那个混蛋却压根没被林雨一声呵止就吓退，还在带着刻薄的笑容继续道：“责怪她做决定前没有提前和你商量？请你好好想一想，帝国哪条法律规定过，帝国皇女在下命令前要先知会区区一个上校？在帝国舰队内，以你今天以下犯上的态度，光是我就可以用军法直接处置你。” “你给我闭嘴！” 林雨怒不可遏，从来没听过这种阴阳怪气的难听话，他气得两只手都在颤抖。 黎奂倒是悠哉，“嘴上哭着不想让她去冒险，实质行动呢？如果她真的不去赴约，那黑枭那边怎么处理？那些被扣押当做人质的情报员怎么换回来？碧落的局势怎么平息？前进基地的建设进度怎么保证？你考虑过这些问题的对策吗？……话说回来，你天天对她嚷嚷不休，自己怎么不身先士卒？拿出帝国皇子的派头来，当众和她争个高低，看看谁更有代表帝国的能力和资格，去赶赴这一趟和黑道的会面。” “我不能去！”林雨涨红脸大吼，因为沸腾的怒意，气息都起伏不定，“从祖皇帝时皇室就有规定，除非事急从权，否则我不能在成年之前主动公开身份，内策院会向父皇上诉驳回我继承权！” “哦，继承权。”黎奂冷笑，“为了这个，你又宁可老实躲在后面，眼看着亲姐姐以身犯险，就在她出门之前，还得要闹个脾气，让她没办法安安心心地离开，呵，不怪她永远只能把你护在身后，在前面替你遮风挡雨……” “叮！” 飞射的短刃深深扎进地板，在黎奂面前不停弹动。 林雨死死握着短刃的金属鞘，以他此生最愤怒的语气，对黎奂厉声说道：“我要跟你决斗！” “愤怒之时就只会想到用暴力解决问题？这就是三皇子的应对之策？”黎奂脸色遗憾地摇摇头，弯下腰，轻松拔起插在地板里的短刃。 他随手抛起短刃，在手里挽了个花式，刃尖对准林雨。 “那么，希望你记住今天这一课。” 第122章 混沌往日22 叶莎在出发大厅等了许久，才看到黎奂姗姗来迟的身影。 由于黎奂几乎从不迟到，叶莎不免打趣了句，“不是说去做临行准备么？什么准备要花这么长时间？” “各方面的准备。”黎奂似是而非地笑笑，“四处敲打敲打，让大家在你离开之前乖一点，别闹出事情来。” 叶莎微微偏头，看着他问：“又骂人了？还是打架了？” 黎奂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看你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之间似乎没什么因果关系。” “是么。” “……你似乎很怀疑？” “嗯哼，你不知道吧，我观察过，你每次训练时揍过人，或者在谁面前发过飙，整个人笑容都会灿烂许多。” “听你这么形容，我似乎像个阴晴不定且不好伺候的糟糕上司。” “哈，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 放在以前，叶莎并不会有心情跟人纠缠这些没营养的话题，但跟黎奂的掰扯竟然持续到登上高速先驱舰，才算结束。 因为是匿名出行，叶莎没有带庞大的仪仗团，只有苏笑带了一个十人小队负责安保，此外还有雷啸鸣和两个情报员随行。 所有人穿着打扮都很低调，就像一个普通的商团，叶莎也用回了莱雅的化名。 在先驱舰上，两个情报员打开带来的工具箱，开始为叶莎等人进行脸部修饰，叶莎如今常常出现在公众报道上，如果不稍做伪装，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两个情报员手艺精湛，当他们收起工具箱，叶莎再次看向镜子，已经认不出里面倒映出的那张陌生面孔。 “别摸。”眼看叶莎想要伸手去碰自己的脸，黎奂在旁提醒，“这和上次的头套不一样，直接用胶质塑骨，效果更真实，但也更容易被碰掉。” “有点痒。”叶莎食指在脸上戳了戳，忍耐着脸上的不适。 第238章 “哪里痒？”黎奂凑过来，手指按着叶莎指的地方，轻轻给她揉了揉，“这样好了吗？” “痒着呢，继续。”叶莎微微眯起眼，同时勾起唇角。 黎奂察觉她那表情，手指一顿，睨眼瞅她。 “继续呀。”叶莎还把脸往他手上凑。 黎奂屈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 “嗷。”叶莎干巴巴嚷了一声，看着他，“大胆。” “殿下恕罪，看起来手感很好，没忍住。”黎奂的手在她脸侧摸了摸。 粘在脸上的敷料看起来很有肉感，但触感其实很奇怪，摸着有些发硬。 但黎奂在叶莎控诉的目光下，却很想低下头，在她脸颊上亲一亲。 “可惜。”黎奂低声感叹一句。 “在说什么？”叶莎问。 可惜这里人太多了——但是黎奂并不想说出来。 “嘀”一声响，叶莎的臂式超脑上突然弹出了一条讯息。 她低头去看屏幕，疑惑道：“小霖突然给我发信息……这么快就消气了？” “说的什么？”黎奂顺口问。 “他说让我早点回来，有话想对我讲。” “看来还没那么不懂事。” 叶莎瞥他一眼，“小霖一直都很懂事。” 黎奂只是笑。 …… …… 碧落是一颗黑色的星球，山脊川壑遍布大地，从上空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一片平坦的落脚处。 这里的天气也很极端，狂风伴随着暴雨呼啸，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击打在舷窗外上，用肉眼几乎什么也看不清，经验丰富的驾驶员只能依靠雷达和模拟飞行仪进行操控。 按照黑枭提供的接头地点，先驱舰飞速靠近一片环形山谷，降落在崖壁一侧的停机坪内。 早已有人等待在停机坪上，待先驱舰的舱门打开，那群人飞快奔跑过来。 “皇女殿下！我……我……很荣幸见到您！” 叶莎一怔，发现领头的是个黑发高个子青年，面容刚毅粗犷，右脸接近下颌骨处有一道伤疤，看起来受伤就在近期，疤痕还没有完全褪色。 青年的目光正灼灼落在叶莎身上，表情热切，甚至于都有些语无伦次。 他见过我？ 叶莎心里不免疑惑，因为面容已经过情报员的修饰，和她的本来面貌差别很大，而且安全起见，叶莎、苏笑以及安保人员中一名女军官的穿着几乎一模一样，非常宽松的黑色外披，罩着宽大的兜帽，再加上众人之间行走不再遵照各自的固定位置，所以单从外观上基本没办法分辨出三位女性的身份。 但是这个青年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叶莎和人群中的黎奂对视一眼，也不再隐藏身份，当先走上去，望着青年道：“你是……” “很抱歉，我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青年被身后的一位老者拽了拽袖口，明显醒过神来，激动的语气稍稍镇定了几分，“我是黑枭。” “黑枭首领，我也很高兴见到您。”叶莎向他伸出手去。 奇怪的是，黑枭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他或许想做些别的什么动作，但最后只是虚虚握住叶莎。 他见过我。 叶莎在心里肯定道。 黑枭看着叶莎说：“其实我本应该亲自到帝国舰队驻地拜访您，但我的身份不允许我这么做，目前我的仇家和敌人太多，碧落的局势仍在动荡，也不允许我抛下这些离开，所以我只能冒昧请求您的来访。您能同意我的请求，冒着巨大的风险前来，我实在感怀在心。” 对方说得客气，亲自迎接也表明了诚意，叶莎也便露出亲切的笑容，客套道：“在人类危急关头，黑枭首领能摈弃个人私利，和帝国团结合作，是我应该感谢您才对。” “殿下随我来吧。”黑枭道，向叶莎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离开停机坪，向山崖内部走去，穿过一条漆黑的隧道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在空中俯瞰的环形山谷，其内部竟然别有洞天，山体整个都是中空的，往上看看不到顶，往下看看不到底，中间有一块巨大的圆形悬浮平台飘在半空，平台中央是一片围着护栏的赛场，而四周围着密密麻麻的看台与坐席。 “这是碧落的赛场，偶尔会举办一些赛事。”黑枭回过头来，对叶莎介绍道，“不过自从红狒死后，碧落陷入混乱，很多人希望成为这里新的大佬，我入主这里时间也短，所以暂时还没有办法重新营业。” 确实像他所说的，赛场内部空空如也，满地都是弹壳和硝烟的痕迹，还有已经干涸的大滩血迹，中间散落着一部分残肢断臂，看不清楚是属于人类的还是属于什么动物，远远散发着令人不快的气味……总而言之，这片赛场显然已经很久没有维护过了。 跟随黑枭的脚步，众人沿着搭建在环形崖壁上的空中走廊进入电梯，随着视野逐渐升高，光线逐渐明亮，将原本漆黑的中空山体照得一片通透。 在最顶部的山崖上，竟修建了一座悬空城堡，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城堡内部装潢却极尽奢华，脚步踏在厚实的地毯上一点声音也不会发出，用于照明的不是灯泡而是宝石，每隔几步就悬挂在墙壁上，被金丝银线缠绕成繁复的镂空艺术造型。 第239章 从下方赛场平台根本看不到城堡的存在，但进入城堡后，随便从哪个窗口往下一望，赛场平台上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里是上层看台，别看碧落地方不大，出入的人却非富即贵，很多人迷恋这里的赛事，毕竟无论是帝国还是联盟，都看不到这里原始又野蛮的表演。” 说到这里时，叶莎敏锐发现黑枭轻嗤了一声，语气里有些不屑与鄙夷。 为什么？他明明也是出生于这里的人啊，应该很熟悉这里的生存方式才对。 叶莎这么想着，也就问出了口，“您似乎不喜欢碧落？” “确实。”黑枭对叶莎倒是直言不讳，“每年死在这赛场上的人成千上万，血腥暴力程度您或许无法想象，有钱的人站在城堡里挥洒金钱买命，穷困的人就只能站在赛场里，用自己的命去换取一点点饱腹的金钱……您或许不知道，前不久，也就是红狒还在时，这里举办的最后一场竞赛，是十个仅拿铁剑的普通人，对战一只不知从哪里抓来的虫族。” 叶莎的表情沉下去，“观众就以此取乐？” “是的，这就是碧落。”黑枭回答。 叶莎没有去问那十个人的下场如何，答案显而易见。 众人接着在城堡中穿行，一路上只有几台已经报废的服务机器人停在路边，而活人个个荷枪实弹，十步一岗警戒，本来奢华的销金窟多了几分铁血意味。 再加上，地板、墙面、天花板，到处都是斑斑血迹，足以表明不久前这里所经历过的惨烈战斗。 叶莎猛然想起来，在先驱舰上航行时，雷啸鸣对黑枭此人的情报描述。 这是个很有手腕的年轻人，不久前仍寂寂无名，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原名又叫什么……但在红狒死后，他却在短时间内纠集了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把那些争权夺利的黑道大佬一个个毙于枪下，最终成功抢占到了碧落城堡的所有权。 尽管谁也不知道，这所有权能保持多久，但在这个以野蛮和实力为尊的星球上，能够做到如今这番成就，已经证明黑枭有着称雄碧落黑道的实力。 而这，将为他在整个混沌海，争取到强有力的话语权。 也是叶莎今天愿意见他的其中一部分原因。 “请，殿下。” 黑枭在前方停下脚步，拉开一道雕工精巧的沉香木大门，又躬身向叶莎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们以前见过吗？” 叶莎忽然毫无征兆地问道。 黑枭一怔，似乎略有些奇怪地看了叶莎一眼，而后笑着摇了摇头，“不，殿下，我很荣幸见到您……但过去我们从未相识。” “是么。”叶莎打量他。 黑枭任由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坦然道：“是的。” 叶莎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微微颔首，“那可能是我弄错了。”她提步走进门内，那是一间宽大的书房。 与此同时，她并没有发现，一直跟在黑枭身后的老者明显松了口气，再次提醒般拍了拍黑枭的背。 “小心点，她很敏锐。”老者低声道。 “那当然。”黑枭苦笑着，同样低声回答，“不愧是她啊……” 第123章 混沌往日23 “那么，开门见山吧。” 众人在书房中各自落座后，叶莎有些急迫地率先说道：“我之所以会来，还是因为您之前的来信中，说您知道过去我母后在混沌海遇袭的真相，还请您直接告诉我内情，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 黑枭看着叶莎，神态似是同情，“我手头有可靠证据，足以证明帝国皇后陛下遭遇的事故确实不是意外，巡游舰队路遇电磁风暴，被迫从帝国边境转向进入混沌海，又在混沌海出现舰体故障……这一切都是策划好的。” 他从桌面上拾起一个厚实的大信封，向叶莎递来，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 叶莎定了定神，接过信封拆看，才刚刚扫过抬头那行字，顿时脸色大变。 她来不及说什么，抽出里面的文件一张一张浏览，速度飞快，眉头越皱越紧。 当看完最后一张纸，叶莎猛然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直视黑枭。 “帝国情报局？！”叶莎厉声质问道，“是帝国情报局主导了母后的死？” 什么！坐在侧后的雷啸鸣悚然一惊，差点叫出声。 虽然叶莎并没有看他，但他背脊已爬满冷汗。 “是的。”黑枭正在回答叶莎的问题，“想必殿下也清楚，碧落的老板红狒，实际是帝国情报局驻混沌海的情报主管，在他的主导下，碧落操控着整个混沌海的情报流动，当年皇后陛下遭遇的事故，全部由帝国情报局一手策划，详情在您手中的文书里都有记载。” “这些文书你怎么弄到的？”叶莎问。 “红狒当惯了混沌海的地下领袖，想必对这里的安全很有自信，他一直把文书保存在崖壁城堡里。当我入主碧落后，就从他的书房里搜出了所有证据，哦，就是您现在所坐的这个房间。” 叶莎一时没有说话，她把文件一拢，递给了坐在身侧的黎奂。 第240章 黎奂大略翻看过后，微不可查地扫了雷啸鸣一眼，然后对叶莎说：“不似伪造，这些文件应该是真实的。” “很好。”叶莎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 她深呼吸两次，短时间平静下情绪，看着黑枭，“红狒怎么死的?” “既然殿下问起，那我就不得不实话实说了。”黑枭笑得平静，“没错，红狒是我杀的，潜入城堡，一刀毙命，整个过程中，堂堂的情报主管竟已经酒囊饭袋到睡不醒，所以没费我一点功夫。” 叶莎又问：“您的目的？” “当然是夺取红狒的地位。”黑枭道，“您一路走来也见过碧落的奢靡，但您恐怕想象不到碧落之外是什么蛮荒之景，这是一颗能吃人的星球，甚至每一寸土地都沾着血，但死无全尸的人们连名字也留不下，外界对这里的唯一印象就只有一个名字——碧落。” 黑枭顿了顿，注视着叶莎，“我不想腐烂在土地里，所以我宁愿冒险一试——最后证明我赌赢了。但夺得崖壁城堡还不是我最终的目的，我也并不想成为第二个红狒，正在这时候，恰巧殿下您的舰队来到了混沌海，如果我更进一步……未来岂不是一片坦途？” “您的选择很明智。”叶莎回以标准说辞，“在人类危急存亡之际，很高兴我们不用陷入彼此攻讦和内战。” “我想您对我的表述有些误解，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这些冠冕堂皇的大事业。”黑枭却说道，“我选择的不是帝国或者人类，只是选择了您，皇女殿下。” “我？”叶莎笑笑，“我不明白您的话。” “其实碧落虽然局势较为混乱，但最近混沌海的情报市场仍然非常活跃，尤其是关于您的，殿下，您恐怕不知道，雷柏行省和总督府的相关情报，流动非常频繁，价格也比往年高出了好几成，很多人都愿意在您身上花个大价钱。”黑枭低低笑了两声，“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我在内。” “你们想知道我什么？”谈到自己，叶莎的态度反而轻松起来，她靠着柔软的沙发背，双腿交叠，望着黑枭，“我没什么可隐瞒的，关于我的愿望，在所有官方渠道上都可以看到。” 黑枭又笑起来，从茶几上的雪茄盒里挑了一支，跷着腿点燃，闲适地享受了一口，“近期从帝都星传来的消息，西文伯下狱以后，穆宣公好几次出入冬业宫，而且并不隐瞒自己和冬业宫之间的密切关联。大皇子妃马上就要生产，不管孩子是男是女，很多人都会把目光放在那个小婴儿身上，据我所知，内策院很多贵族已经开始闻风而动了。” 叶莎只是看着黑枭，没什么表情。 黑枭浑不在意，对在座的各位继续道：“跟星际间各个势力比较起来，帝国算是个很有规矩的国家，但恕我直言，帝国皇室对子嗣的继承问题似乎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制度，有长子继承，有幼女继承，有皇帝的丈夫夺权，也有亲王的情人上位……虽然历史发展下来，皇室血脉一直没有断绝，但总体来说似乎只要跟皇室沾点边，谁想当皇帝都可以。” 他说到这里，意有所指地注视叶莎，“大皇子虽然成年很早，一直跟在皇帝陛下身边处理政务，但由于性格比较……温和？抱歉我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不过大皇子确实没有在大众面前留下更多的存在感，虽然他总是出席各种各样的会议和宴席，可说到更实质的政绩……恕我实在想不起来。 陛下虽然还有一个孩子，但目前尚未成年，以皇室的习惯，在这个孩子成年之前连是男是女都不会公布，对我们这些外人而言，也就更谈不上支持与否。 只有您，皇女殿下，您自从来到雷柏行省之后，短时间内就把远征军团笼络到了手中，并成为雷柏总督，主管帝国与星会、联盟三方连接的重要桥梁；之后又有风声，连贵族派中极有地位的端阳侯也倒向了您，在古阳集团的支持下，您又增添了重量级的砝码；再然后，您又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混沌海，虽然是为了人类抵抗虫族而奔波，但仔细想一想，这可是帝国全新开拓的一整片空白星域！在帝国舰队的枪炮下，混沌海将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够成为您的敌人，在帝国的前进基地建设完成之后，这片星域的主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 在这些前提之下，只要不是目光短浅的人，都会有所行动的，皇女殿下。” 黑枭说完，房间中一片静谧。 跟随叶莎来的众人虽然面上不显，但内心已经激起惊涛骇浪。 难怪非要让皇女亲自前来，以今天对话的敏感程度，并不适宜在帝国舰队内谈论。 而叶莎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枭，半晌后，她忽然勾起唇角，轻轻笑起来。 “原来如此。”她语气十分轻松，“听了您的解释，我心里的困惑终于有所解答，不过，既然您对我所图甚大，那么，我又可以从您这里换取什么呢？” “碧落，混沌海，这片星域里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都将由您的眼睛注视。”黑枭直言不讳道，“黑暗的势力有着黑暗的生存法则，这跟帝国境内那样的光明世界并不一样，野蛮和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能解决混沌海的大部分问题，如果您相信我并支持我，混沌海的一切，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您征服。” 第241章 “嗯，明白了，你想在我的支持下，成为混沌海的第二个红狒。”叶莎说，“可你仍然需要我的支持。” “是的，殿下，今日是我在恳求您的眷顾。”显然黑枭的身段非常柔软，很轻易就向叶莎低下了头，“希望我能有向您效忠的机会，红狒背叛了他所效忠的对象，而我，永远不会。” 黑枭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语气也极为严肃，似是对着星空发下的誓言。 “可我甚至不了解您。”叶莎微微偏头，看着黑枭，“我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您的身份和来历，我一无所知，今天我们也只是第一次见面，您寥寥数语中，甚至没对我说实话。” 黑枭一愣，察觉叶莎态度并不热衷，不禁急切道：“我对您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您尽可以查证，我没有任何怨言！” 叶莎又笑起来，“所以，我们过去，真的，没有见过吗？” 她一句一顿地问。 黑枭在她的审视下，微微攒紧了双拳。 但回答仍然没有变化。 “尽管我很愿意与您的过去有所关联，但这注定是个遗憾了。”黑枭笑笑，无奈地摇头，“我和您之前确实没有见过……恕我疑惑，殿下，您为什么问这个？” 叶莎缓缓道：“来自混沌海碧落的年轻头领，过去没什么记录，却在一夜之间声名鹊起。从言谈举止上看，您教养良好，谈吐清晰，充满逻辑，几乎无懈可击，而据我所知，混沌海里可没有与您匹配的教育资源。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您似乎对帝国和皇室非常了解。” 她说道这里，双眼牢牢锁定黑枭，“仅凭以上，我就可以把您的身份推断在一个大致的范围之内。” “为了安全起见，我无法透露我的来历，不是不相信殿下，但这里……并不止有我和您。”黑枭环视在座的一圈人，而后苦笑道，“殿下，您就把我视为一个唯利是图的投机分子吧，我只是想在您这里取得一些生存下去的依凭，仅此而已。” 叶莎却不置可否，“好吧，您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请问这里有休息的地方吗？我想在碧落停留一天，还麻烦您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 “当然，殿下。”黑枭诚惶诚恐地站起，似乎已经进入了皇女麾下的角色，周到地开始张罗。 在这个过程中，叶莎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他的身上。 第124章 混沌往日24 安排的住处位于崖壁城堡最顶层，房间仅有一面与城堡相连，正悬在万丈悬崖的上空。 大套房内每一间都穷尽奢华，靠悬崖的方向，铺满整面的无缝式单向玻璃，放眼望去，荒凉的垃圾星电闪雷鸣暴雨席卷，但探照灯道道光柱划破长空，将一切照亮，无所遁形。 视野确实极好，黑夜巨幕中，有种上帝俯瞰人世的主宰感。 叶莎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欣赏着外面的风景，没多久便听到了敲门声。 “果然来了。”坐在一侧的黎奂从臂式超脑上抬起头，看向叶莎，“要让他进来吗？” “当然，我得听一听他想说什么。”叶莎说完，又朝着门口提高了声音，“进来吧。” 把手被拧动，随后门被忐忑地推开。 雷啸鸣站在门口怔了怔，慢慢走进来，向叶莎行了个礼，踌躇道：“殿下……” 叶莎看他一眼，却道：“大家住处都安排好了吗？” “……是，都安排好了。”雷啸鸣低下头，“地方都很好，检查后也没有发现任何多余的东西，请殿下放心。” 多余的东西，当然是指窃听器、摄像头之类，尽管以现今的技术，在房间外窃听并不困难，但这至少侧面说明黑枭是否有诚意。 叶莎颔首，“这样就好，既然和黑枭达成了初步的默契，我们暂时可以在这里停留一阵，等舰队派个侦察团过来，暗中协助黑枭稳定碧落局面，我们就可以获得更加安定的后方了。” 雷啸鸣点头应是，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又小心地观察叶莎的神色，“殿下，关于帝国情报局……” “嗯，帝国情报局，怎么了吗？”叶莎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 “先前您和黑枭商谈时，提到了情报局，似乎在当年皇后陛下遭遇的灾难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雷啸鸣深呼一口气，像是破釜沉舟般加重了语气，“作为您的属下，我有必要为此事承担责任。” “雷主管多虑了。”叶莎语气平淡，“母后遇袭那年，你应该还在远征军团的侦察部队担任观察手吧？之后你被调入帝国情报局，至今也不过八年，而且一直管理远征军团及雷柏行省的情报事务，混沌海过去的恩怨……跟你有什么关系？” 雷啸鸣心下一惊，皇女果然对自己的履历了如指掌。 他不敢直视叶莎，垂着眼道：“毕竟隶属帝国情报局，但属下此前竟然没有听过一点风声……这是属下的失职，还请殿下责罚。” “没必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责罚？你的意思是拿你出气？我确实生气，但还没到这种需要找人发泄的地步。”叶莎随手指了指沙发，“坐吧，这么诚惶诚恐做什么？” 第242章 “谢谢殿下。”雷啸鸣可不敢托大，即使坐下姿态都很端正。 他跟黎奂的坐姿很相似，都是大马金刀的样子，两个人一左一右在长沙发两端，就像两座门神。 叶莎心里好笑，面上却不露神色，“说说吧，关于红狒和帝国情报局，我过去从未对他们有过关注，这不是我忽略了，而是因为信任。” 雷啸鸣顿感口干舌燥，皇女的言下之意是，现在信任已经不复存在了。 “红狒是我的前辈，二十年前就是帝国情报局驻混沌海的情报主管了，这么多年职位从未变动过，据我所知，主要是混沌海属于帝国境外，又是公认的荒蛮之地，所以愿意接任的人并不多……” “恐怕未必是这个原因。”黎奂接过话头，“远离帝国，代表上头无人管束；蛮荒之地，代表无法无天什么都能干。我猜红狒这么多年过得恐怕比土皇帝还风光，看看碧落上层城堡的装潢，这可不是光有一个黑帮大佬的噱头就能凭空搭建的，他需要真金白银，需要铁血的支持……所以，帝国内部谁在支持他？” 眼看叶莎虽然没说话，但明显赞同黎奂的说法，神态中已经出现酝酿但隐忍的风暴，雷啸鸣心里感叹，知道帝国情报局已经避无可避，很快就要被架上砧板了。 “其实殿下，雷柏行省是边缘地带，我虽然是雷柏行省的地区主管，但跟帝都星的总局实在说不上什么话。”雷啸鸣苦笑道，“否则傅申为非作歹时，我也不会束手无策，直到殿下您来到前线，才孤注一掷向您求助。” 叶莎若有所思，“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就问过你，这么些年傅申贪污走私，帝都星却一点痕迹都没有，情报局为什么不上报——可当时你回答我，你报过了。” “而且是每个月都在报，罗列了所有我所能收集到的证据，却没有收到任何下文或回复。”雷啸鸣着重强调，而后叹气，“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呵，这种级别的情报，不论分管副局长如何处理，最终都要汇报到情报总局的局长面前。”叶莎撑着下巴，微微眯起眼回想，“情报局的那位老太太……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的印象一直不是很深，似乎是个很低调的人呐。” “……殿下，现在要如何处理？”雷啸鸣深深知道，以皇女的性格，绝不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何况这件事情还涉及到皇后陛下的过世。 虽然还不知道黑枭给叶莎的那封信里，具体写了些什么过程，但雷啸鸣已经可以想象，情报局扮演了何种不光彩的角色。 事实上，仔细一想，皇后当年巡游舰队故障、绕道混沌海、在混沌海失事、受到核辐射患病……这一连串的事件环环相扣，虽然不复杂，但直击要害，前因后果十分明确，确实很像情报局策划行动时的风格。 ……总局那位老太太，实际是十多年前，谋害皇后的真凶？ 这件事骇人听闻的程度，不亚于第一次知晓虫族的存在，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太太，竟然能逃过皇帝当年的大清洗！ 要知道，就是在那最恐怖的几年，帝都星的顶层贵族不明不白地死了一大片，内策院差点就因为席位人数不够而被取缔，昔日五大公爵府在那之后只存留下来两家。 老太太如果是直接策划者，她是怎么逃脱调查，又在皇帝的复仇中活下来的？！ 雷啸鸣直感觉满背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 更何况，此刻的皇女还在笑，望着窗外的电闪雷鸣，目光幽远而深邃。 这让雷啸鸣有一种在看恐怖电影般的惊悚感，况且，他似乎还是这电影里一个真实参演的角色。 “真有趣啊，这一趟收获真的很大，我应该感谢黑枭。”叶莎带着笑意道，“我想父皇也会很感谢他的，所以他提的要求，都不是问题。” 她偏着头想了想，忽然看向雷啸鸣，笑容更大，“之前还说，为了方便管理混沌海，要把你的职务提一提，当个副局长什么的……现在看来，可以直接一步到位了，我得提前恭喜你。” 雷啸鸣呐呐憨笑，不敢接话。 上位者的雷霆一怒，简直可以燎原啊。 但愿这次帝国情报局不要太伤筋动骨，按照情报局的行事原则，上级发布的命令下级没有质问的权利，只有执行的义务，很多人可能参与了谋害皇后的细节过程，或者负责了某一个很小的环节，但他们未必知道行动的目的是什么，也不可能了解那些背后的阴谋。 雷啸鸣心里越发担忧，可他不敢开口劝，皇女现在显然听不进去。 他只能看向黎奂，发送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黎奂却垂着眼，没有表情。 …… …… “你猜，那位现在正在做什么？” 崖壁城堡的书房内，只有黑枭和跟随他的老者，两人隔着一个茶几面对面坐着，讨论的声音很低，仅有彼此才能听得清。 “我猜正在因为帝国情报局而愤怒吧。”黑枭叹了一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她对皇后的感情很深，这也不是什么能轻易放下的仇怨，她一定会有所动作。不过……放心吧，她不是会被情绪左右理智的人，接下来的计划，不会受到阻碍。” 第243章 “那就好。”老者轻呼口气，这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水有些烫，老者咂了咂舌头，又忐忑地问道：“你得再多加小心，我看她一直在试探你的身份，毕竟你们过去曾经朝夕相处，她对你也很熟悉，我猜她或许已经认出来了。” “不会的。”黑枭淡淡笑道，“她只是有些怀疑，但能对上号的人其实很多，我已经准备了一个身份，机会恰当的时候就透露给她，她会相信的。” “你真的不打算恢复身份了？”老者犹豫地看了黑枭一眼，“其实没什么必要，你已经完成了她交予的任务，而且完成得很出色，接下来你只要把证据交到她面前，就可以重新拥有昔日的身份地位……” “可我不愿意。”黑枭的语气云淡风轻，“我不想成为昔日的自己，那个溃烂腐朽的家族只是需要一个金灿灿的傀儡，而我已经证明过那样的生活毫无前途，也不可能真正帮助到她、帮助到这个世界。现在我想做自己要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再阻止我。” “这话说得轻巧，我们在谈的是你的身份、地位、名誉甚至是你这个人曾经存在过这个世界上的证明！”老者嘟哝道，“可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像是丢掉一个喝空的易拉罐。” “你不想待的话，随时可以走，老丁。”黑枭淡淡瞟他一眼，“回到她身边复命之后，你能得到的馈赠，绝不会比那个雷啸鸣要少。” “放屁，你一个毛头小子能入行，全靠有我在！当初被劝勉之力的杀手围攻还是我救的你！为了保你小命，潜行、伪装、话术、刺杀……哪样不是我教的你？哦，学会了就想把我踹走？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注意语言，另外，谁是你徒弟。” “呵，不承认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去那位面前告诉她你是谁……” “师傅，天不早了，您这老弱病残的身体得好好保重，请快点滚回去睡觉吧。” “……” 第125章 混沌往日25 叶莎本只是歪在沙发上打个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陷入了深眠。 她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时，窗外仍然雷光大作，间歇便有苍白的闪电撕裂天空，照亮夜幕，等电光消逝，一切又重归漆黑，什么也分辨不清。 所以很难判断到底是深夜还是天明。 “醒了？” 黎奂低沉的声音传来，叶莎抬头去看，就见他穿好黑色的作战服，腰上别了个便携作战包，正在调试手里的电磁枪，已经是整装待发的样子。 “是出发的时间了？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叶莎掀开身上盖的薄毯，准备起身。 黎奂的手却按在她肩上，“你别去了。” “为什么，之前说好的。”叶莎发现他脸上神色坚定，显然不是现在才做的决定。 “我明白你的意思。”黎奂神情沉肃，“这里不是雷柏卫一，无论雷柏卫一落魄到什么程度，依然是在帝国境内，人们还保留着基本的道德修养。但碧落的危险程度截然不同，就连我也必须打起精神来应对，如果还要带着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怕的是这个么。”叶莎看着黎奂，语气清冷，“你只是不想让我知道你的事，不想让我了解过去的你。” “没有，我真是担心你的安全……” “你有，而且一直有，来混沌海一路上你都很安静，我好几次问过你，到了混沌海以后该从哪里入手调查，可你每次都语焉不详逃避话题。”叶莎平静地挑破窗户纸，“黎奂，你在怕什么。”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雷电仍然偶尔闪光，照亮黎奂漆黑的眼眸。 他缓了片刻才开口。 “等到天亮，行动会更加不便，我先走了。如果到了预定时间我还没有回来，就直接上先驱舰回舰队，不用等我。”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 叶莎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在黑暗中移动，扬声问道：“如果调查结果证实你的身份背景并不乐观，你会怎么样，就此消失？” 黎奂的手已经握在门把上，闻言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被我说中了，是么。”叶莎云淡风轻地扯了扯嘴角，继续说，“如果你消失了，我不会去找你，甚至我会直接对外公布元帅已死，或许还会给你办一场盛大的葬礼。” “这不也挺好。”黎奂终于道，“只要我不存在，远征军团就真正属于你了，这不正是你一开始的目的？” “嗯，倒也是。”叶莎淡淡应了声，偏头看向窗外，“确实不早了，你走吧。” 黎奂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开门走出去，又轻轻带上门。 但走出门后，他忽然有点后悔，好像应该再多交待一句，照顾好远征军团之类的话。 仔细想想又没有必要，她一定会照顾好军团，也应该会照顾好她自己，就算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她都能事事考虑在先、小心处置，很令人放心。 ——甚至放心到，偶尔会让他有些惴惴。 尽管最近情浓时她也表现得沉醉其中，回应得十分热情，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很乐意配合，不过那热情中又带着一丝冷静的疏离和审视，让黎奂总觉得，她随时会恢复理智抽身而退。 第244章 和越来越泥足深陷的他完全不同。 似乎，无论有没有他在，她都能稳重从容依然如故。 似乎，这等同于，他的存在并不是必要且不可或缺的。 这点令他一直以来都不太痛快，但这种事又无法诉之于口。 黎奂心思翻飞，脚下却一点不慢，在崖壁城堡的走廊上飞快掠过。 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观察过地形，走的时候也就顺顺利利毫无阻碍，只有搭乘电梯往下层去时，他注意到楼上窗后有人在俯瞰自己。 没有任何情绪，也不带挽留或者眷恋，只是平静的注视。 没错，该死的“平静”。 黎奂心里冷哼，却仍忍不住回头，隔着崖壁之间的深渊回望过去，一直到那道窗口渐渐远离，变成针尖大的小点。 电梯抵达渊底。 黎奂拉过雨披上的兜帽，又带上口罩，把自己头脸遮住大半，随后执枪在手，走进深夜。 头顶上，一道又一道惊雷划过，将面前崎岖的山路照亮，沉重的、刺耳的雷鸣声滚滚涌来，那回响山谷的轰鸣声蔓延天地，连心跳也不禁跟着震颤。 从环形山脉下山，就花了黎奂一个小时，但直到抵达谷底，他的呼吸频率跟出发时也几乎一致，没有一丝的波动。 如果说雷柏卫一是一片落魄贫穷的小镇，那么崖壁城堡之外的碧落，就是一片无人管理的魔窟。 这里其实应该有个名字，但在碧落人的眼中，这里要么被称为“下面”，要么被称为“垃圾场”，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称呼，因为在一般情况下，这里并不会被专门提起，也没有那种能够被郑重提起的价值。 脚底下的泥泞很深，淹没至脚踝，很快就把黎奂锃亮的战术靴染成了泥浆的颜色。 这条谷底小径两侧被崖壁紧夹，两面都布满密密麻麻的天然洞窟，有的洞窟门口盖着一片破木板、一张破草席，有的则连这些也没有，直接可以看到漆黑的洞内，杂乱地堆着人类留下的生活垃圾和排泄物，仅仅是路过，都能闻到里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肮脏气味。 无数个洞窟构成了错综复杂的网络，像虫洞一般庞大密集。 大部分洞窟里没有人，少部分洞窟中投来打量的视线，看到黎奂藏着的脸和他的穿着后，那些目光变得贪婪而恶毒，但又因为黎奂腰间挂着配枪和刀套，暗中的阴影都不敢妄动，只是远远跟随。 黎奂全部不予理会，凭着依稀的记忆，一路往前。 他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 如今回想起来，那仿佛是另一段人生，一段他并不想被别人看见的过往。 前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泥泞的路面上，遗留着众多杂乱的脚印，都往着一个方向去。 黎奂找到那条通往地底的洞口，里面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却传出无数人喧嚣沸腾的轰鸣——想来那些空洞窟的主人，都聚集在这条隧道下面。 有几人围坐在一起守着洞口，其中领头的是个瘸腿的男人，额头上长着三个鼓起的脓包，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条绑在左眼前，布条的缝隙中还往外渗着黑色体液，发出一股鱼腥般的恶臭。 看见黎奂，瘸腿男人站起身，似乎想阻拦，因为黎奂一看就不属于这里。 但黎奂走近了，却说道：“这里管事的还是蝎子？” 瘸腿男人下意识点了点头，目光扫向黎奂不经意露出的枪套，光滑的皮革散发着油脂饱满的光泽，尽管瘸腿男人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但有的东西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不过，身处蛮荒的人都有着敏锐的嗅觉，黎奂身上有血的气息，令瘸腿男人虽然心痒，却无法下定决心。 黎奂得到答案，折身就往地下隧道走，那瘸腿男人才猛然想起来，嚷嚷道：“上贡！上贡才能进去。” 一枚亮闪闪的东西向着瘸腿男人飞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拿到眼前一看，是一枚圆圆的铜币。 币上没有价值和面额，其实是用各种规格不同的柔软铜丝绕在一起，盘成的一枚“铜币”，在碧落很多人都会去荒废的垃圾场里翻找垃圾堆，收集旧金属，做成相近大小的圆币，作为一种流通货币。 瘸腿男人吹了下铜币，招过围坐在身旁的人，“我猜他身上不止有这个。” “他好像是从山上下来的。”有人犹豫道，“算了吧，前几天才碰到个扎手货，万一这个也不好对付……咱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 瘸腿男人闻言，摸了摸自己绑着布带的眼睛，那流出来的黑色脓液沾了满手。 他一边骂骂咧咧地，把手上的脓液擦在裤腿上，一边不甘心地看着消失在隧道里的黎奂，“就算不来硬的，咱们也可以想点别的办法。” 黎奂并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了什么，他一直走到隧道底，走进拥挤喧闹的人群当中。 巨大的地底大厅中央，半圆形铁笼内，正在进行一场殊死搏杀。 一方是联盟洛夫道尔集团生产的“野火”轻型机甲，另一方则是头外形类似豹子、却有五个头颅的巨大猛兽。 此时已经接近搏斗的尾声，五首猛兽正用后腿支撑，人立而起，锋利的前爪深深扎进机甲驾驶舱，破碎的前舱玻璃中间鲜血飞溅，隐约还传出几声呼救和哀嚎，却无人听得到。 第245章 随着野兽的嗥叫，四周沸反盈天，所有人都在高声呐喊，拍着栏杆跺着脚，酒瓶和罐头疯狂往铁笼上砸，欢呼的，咒骂的，就地甩衣服开始场外斗殴的……连带效应瞬间把场内气氛推向混乱的顶峰，人们推搡、拥挤成一团，满地污物中滚满了扭动挣扎的人体 而此时，悬浮平台中央的铁笼里，猛兽已经凭借锋锐的爪牙，完全撬开了机甲的驾驶舱，掏出里面已经血肉模糊的驾驶员，咬在匕首般的利齿中，不停地撕扯拨拉，很快那道人影就变得支离破碎。 “挑战——失败！没有人能度过这个难关，我们的挑战者一个个倒下，还有吗！还有吗！今晚的大奖，价值10万帝国金元的大奖！至今还有人能够获得，让我们看一看，还有没有无畏的勇士上来竞争！” 血腥气充满了大厅，随着主持人的高声宣布，观众更加兴奋，场上的搏斗虽然已经结束，场下的野蛮狂欢似乎才刚刚开始。 其实这就是碧落的常态，无论是山顶的崖壁城堡，还是地底这片聚居地，每天上演的都是这样的场景，穷困的人们靠拾荒换来一点点积蓄，然后迫不及待地挥霍到赌桌上，寄希望于一夜暴富。 黎奂对场内的场景毫无兴趣，他从人群中挤过，径直走到后场，再次被几个打手模样的壮汉拦下。 “我要见蝎子。”黎奂说。 “蝎子不见客，我们已经收到消息，你是从山上下来的。”打手横眼一瞪，“红狒的人，还是黑枭的跟班？” “他们都不配。”黎奂淡淡道，“我跟蝎子算是半个老熟人，告诉他，阿九找，他会见我的。” “阿九……阿九？！”打手突然变了表情，重新以审视的眼光打量过黎奂，“你……等一等，我去问。” 黎奂在场边没站多久，就等来了回应。 “哈哈哈，阿九！今天是刮得什么风！你竟然回来了！你离开以后，我还想着咱们要再见面也得等下辈子了，瞧瞧，下辈子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人还没见，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浑厚声音。 门口大步走出来半个机器人。 机器人穿了套休闲西装，左侧是人体，右侧是金属，身体的中线正是肉体与金属划分之处，当初应是生生被劈成两半，然后又违背生命法则地重新缝合起来。它的头颅完全由机械构造，但额头以上却是透明的，颅内空腔的营养液中泡着一颗大脑，无数复杂的管线缠绕着它，继而连接四肢百骸。 黎奂还没说话，机器人就当先拽住他的胳膊，来了一记熊抱，然后拍着他的肩膀，一路把他带到房间。 “阿九！你果然是阿九！”当黎奂摘掉兜帽和口罩时，机器人更是大拍桌子，嚷嚷着，“你活着，竟然还长这么大了，啧啧，倒是一点没变。这么多年你都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混沌海消息闭塞，我也不知道你后来怎么样了……” “蝎子，省省吧，你我都知道当初到底怎么回事，你把我卖了个天价，如今还来惺惺作态，不觉得恶心？”相比起机器人的热切，黎奂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十分疏离，“更何况，混沌海这种鼎鼎大名的情报买卖中心，消息闭塞？亏你说得出口。” “……哈哈哈，不要这么严肃嘛元帅阁下。”蝎子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态，豪爽地大笑着，毫无转折地改了口，“我只是太惊讶了，没想到如今的您会踏足此地，我这小门头简直蓬荜生辉啊，都不知道要怎么迎接才不辱没您的身份……” “够了，闭嘴。”黎奂淡淡道，“我今天来只有一个目的——那个死老头还活着吗？” 第126章 混沌往日26 “什么？你说老乔？他当然还活着。” 机器人蝎子笑眯眯地叉着手，看着黎奂道：“他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得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放心，他好得很。” 黎奂站在房间中央，抱着双臂冷淡道：“我有问题要问他。” “这……恐怕很难啊。”蝎子摇摇头，面露遗憾之色，“他年纪大了，脑子又不清醒，出来一趟不太容易……” “如果不是你故意灌酒，他会变成这样么。”黎奂哼了声，“好了不用再跟我绕圈子，什么条件，你开。” “哈哈哈哈，在帝国声名赫赫的元帅阁下面前，我哪里敢开什么条件。”蝎子朝黎奂摊开手，“但是，这段时间我们确实遇到了一些难题，话说回来……你今天是从山上下来的？黑枭你认识吗？” “见过。”黎奂言简意赅。 “那就简单多了。”蝎子点头，接着道，“不瞒你说，那小子来历成迷，但他是从我这里发的家，打过几场赛，又帮我干了点活儿，这点跟你倒是很像……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怎么爱刨根问题，一开始只是觉得黑枭身手不错，为人也很讲究，还想着把他发展一下，培养成个骨干之类。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跑到山上去杀了红狒！顺路还招揽走了我手下好几个年轻人！” 蝎子说到这里，沉沉呼吸一口，压住心底的郁气，又继续往下说：“这下好了，全混沌海的人都以为我跟黑枭是一伙儿的，还有好几个红狒的铁杆死忠来找过我，要我付出代价。那事又不是我干的我凭什么付代价？可红狒的人不是吃素的，也不怎么讲道理，要不是我家底也不算薄，之前就要吃了他们的亏……” 第246章 那些人是帝国情报局的吧，当然不是吃素的，看来情报局的人手并不是全军覆没，在混沌海的黑帮混战中仍然有一部分活了下来。 当年皇后遇袭，这些人是否也一并参与过？ 似乎要亲口问过才能知道了……黎奂想着，也就顺嘴应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蝎子瞅着黎奂笑了笑，倒是也不再绕圈子，干脆地摊了牌，“干掉黑枭，或者干掉那些找我麻烦的人，你觉得哪个比较容易？” 黎奂不假思索地说：“黑枭留着还有用。” 蝎子那半边人脸扯动，“果然……我就说那小子不简单，这是攀上了你们帝国吧？嘿，凭我跟黑枭这点渊源，你说他会不会手头漏点给我……” “好了别再啰嗦了，你要杀谁，名单给我，我会尽快办完。但第一，我的行踪你必须保密；第二，等我回来，我要第一时间见老乔。如果到时候你再推三阻四，我会把你的脑子拆出来直接问，我说得够清楚吗？” “好好好，做买卖嘛，我是很有诚意的生意人，这点我们相互之间应该都很了解，毕竟过去也合作了那么长时间……” 突然间蝎子眼前一花，站在房间中央的人影骤然消失，紧接着他被一股大力狠狠砸在椅子背上。 金属被切割穿刺的声音尖锐刺耳，蝎子的机械肢没有痛感，但循着声音低头一看，他才发现，一柄黑色匕首已尽根扎入了自己的胸口。 “你的身手比以前更好了。”蝎子感叹了一句，握住匕首，慢慢往外拔，机械体内不时冒出漏电的火花。 因为匕首扎得过深，这动作花费了他很大力气。 “还想活的话，最好不要提过去的事。”黎奂不知何时出现在蝎子身后，脚步无声。 蝎子调侃的话咽了回去，他敏锐感觉到黎奂的手正虚按在他后背，掌下就是跳动在辅助泵里的心脏。 “只是好久没见了，开个玩笑而已。”蝎子语气故作轻松，在不引起黎奂警觉的前提下，伸手按住额侧，“你的超脑id？我把名单发给你。” “用手写。”黎奂早已拆除植入式超脑，为了避免被跟踪，他这次连臂式超脑都没带。 “……那得等我找一找，笔和纸在哪……这些东西很久没有用过了。”蝎子在桌上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个薄纸片，用狗爬般的字迹写下几个人名。 刚刚放下笔，黎奂就从蝎子身后把纸片抽走。 “等我消息。” 他说完，身影一闪，再看时人已不在房内。 蝎子长呼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胸膛上的空洞，低低骂了一句，正要找人来帮忙修理，忽然发现房间内又站了个人。 一身黑衣，个头高挑，蒙头遮脸，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因为带笑而弯成了月亮般的弧度。 蝎子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说：“妈的能不能出个声！我还以为他又回来了！” “那有什么，我在这里，难道还能任由他杀你？”黑衣人笑着说，“怎么样，我教你的话是不是很有用？早说了他会按这些话去做的，你那些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蝎子叹口气，“我冷汗都吓出来了，不愧是上过战场带过兵的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话不多的小孩了。” “你手里有他的把柄，这点就可以好好利用，应该是他怕你，而不是反过来。”黑衣人慢慢在房间里踱着步，“想想看，帝国元帅竟然不是帝国人，当年还是个流浪的拾荒者后裔，靠着在地下赌场打比赛维持生活，能加入帝国舰队完全是靠暗箱操作……这种消息要是爆出去，哈哈哈哈哈……想想都有趣。” 蝎子下意识问：“你跟他有仇？当年不是你花大价钱把他买走的吗？不然他还是我这里最好的赛手。” “没有仇，甚至很同情，只不过看到他，就会想起一些……令人作呕的事。”黑衣人摆摆手，“不谈这些了，你接下来只要完成和他的交易，我和你的交易也就两清了。” “还需要我做别的什么吗？其实从头到尾我只是按你的交待，对他说了这几句话而已。”蝎子说，“可你付的价钱足够买下整个碧落，更别说我这个小小的地下赛场，我不明白……” “这是我的游戏，只要能让我玩得高兴，无论花多少钱我都乐意。”黑衣人笑着摇头，“如果你实在觉得这钱赚得心里不安，等他回来跟老乔聊天的时候，记得录个现场视频发来给我看看——我很期待看到他得知真相时的表情。” “……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那些关于他的故事。”蝎子略带好奇地问。 黑衣人肯定道：“当然，都是真的。” “你怎么会知道那些，有些事连老乔恐怕都不清楚……” “呵呵，我怎么会知道？”黑衣人背着双手，望着天顶上悬吊的灯，“因为我能看见过去和未来。” 神经兮兮的……蝎子腹诽，但对于金主他还是有基本的职业道德，殷勤地接上了话头，“我没听明白……” 这时候，房间门突然被人闯入，正是之前那看场子的打手小头目，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见了蝎子就大声道：“头儿，守入口的瘸腿那哥儿几个，被人给刀了！一个个都被割了喉咙，下手太快，有人看见，就是刚刚那个自称阿九的人干的……” 第247章 说到这里，小头目忽然一噎，因为他发现房间里还站着的黑衣人。 而且从身量上看，这个黑衣人，跟刚刚那个阿九，几乎一样高，几乎一样胖瘦，几乎一样的打扮……简直就像一个人。 除了蒙着的脸看不见。 小头目惊疑不定，看向蝎子。 “瘸腿那几个手脚不干净，看谁都像肥羊，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死了也白死。”蝎子哼了声，恢复老大的做派，“重新派几个人就行，对了，如果阿九回来，直接带他来见我，记得恭敬一点。” “他真的是传说的那个阿九？”小头目的表情不禁变得热切，“我听说，他以前从来没有败绩，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头儿，最近被黑枭影响，我们场子的生意都差了许多，如果能叫阿九再打上几场……” “呸，这话我要敢跟他提，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的就是我了！”蝎子骂道，“做好你分内的事，少他妈多管闲事！” “是是，头儿……那我先下去了。”小头目被喝退，临走前怀着好奇，又偷偷瞥了眼房间内的黑衣人。 这真的不是刚刚那个阿九吗？ 可是真的很像啊…… “看来我该走了。”房间内再次安静后，黑衣人轻笑着说道，“还有个游戏要开始，我不能错过。” “如果阿九……我是说，黎奂，他回来了以后，我按照你的交待把故事说完，之后又给你寄去视频……那尾款怎么办？”蝎子搓着手。 “你会收到的。”黑衣人笑着说道，“我会知道事情的进展，我的眼睛无处不在。” 其实蝎子本来还想接着问，黑衣人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要玩的又是什么游戏。 以黑衣人阔绰的手笔，他的身份绝不单纯，且要玩的“游戏”层次也不会低，对于混沌海这样鱼龙混杂的情报中心而言，消息本身就是财富、资源、命脉。 但黑衣人没有给蝎子这个机会，话音刚落，就迅速消失在了房间内，和黎奂走的时候差不多。 “真是遗憾……” 蝎子无奈地摇摇头。 但没过几个小时，蝎子就知道了自己没机会问到的情报。 毫无征兆地，山顶传来一道轰鸣巨响，随着整座山都几乎要被掀翻的震动，谷底的人们看到，崖壁城堡被强光点亮。 那是一发目标明确，且直接命中的导弹。 与此同时，远在勾月湾停泊的第一舰队中，突然警铃大作。 菲奥娜军长面色如冰般沉凝。 侦察屏幕上显示，一群密密麻麻的未知黑点自星域边缘涌进，正朝着舰队所在位置直扑而来。 第127章 混沌往日27 地下安全屋中，叶莎望着四壁强烈的震动，沉默不语。 突如其来的巨大轰鸣已经过去，由于戴着耳塞，她的听觉并未受到影响，但外面那持续不断的倒塌和破裂声，依然能透过耳塞传至脑中，可以想见，如果还待在山顶的崖壁城堡中，此刻可能已经在导弹的轰击下变成齑粉了。 “你怎么知道会遇到袭击？”叶莎不禁看向身旁的黑枭。 不久前，黑枭突然找到叶莎的房间，以崖壁城堡可能不安全为由，将叶莎等人全部带到了地下安全屋。 叶莎本来心里将信将疑，也暗示苏笑做好反击准备，同时随时准备按下手腕上的启动器，开启宽敞外袍下的附体式机甲。 但袭击真的发生了，而且看烈度，黑枭的预防措施确实很有必要。 “我在不久前收到信息，今天附近来了艘未经认证的无牌快速艇，就停在距离崖壁城堡十公里外的一处山坳里。”黑枭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对叶莎说道，“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殿下的安全不容有失，即便有一点意外情况，都必须提前预防，所以才请您离开山顶。” “看来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叶莎眯起眼思索。 知道她会离开舰队的人有很多，舰队内的高层指挥，比如菲奥娜、莫里斯、齐世威等人，都清楚皇女会一段时间不在舰队。 但具体到皇女的去向和位置，却只有雷啸鸣、苏笑等几个护卫，以及黎奂和林雨知道。 难道她的行踪会是这些人泄露的？ 可这些人都是真正的亲信，要害她的话，有更多更加简洁干净、一击必中的方式。 “或许有人一直在监视我的舰艇。”叶莎宁愿这样想。 “其实，殿下，我注意到元帅阁下不在这里。”黑枭这时却引开了话题，“恕我多嘴问一句，他去哪里了？” “元帅另有要事。”叶莎语焉不详地回答，“不必担心。” 黑枭又问：“也就是说，您很确定元帅阁下不在这里。” 这话听得有些古怪，黎奂当然已经离开了崖壁城堡，她亲眼目送他走的。 那个家伙，就跟牛一样倔，他不想说的事情，压根不可能撬开他的嘴。 回想起不久前的那番争执，叶莎内心的不快再次涌现，她看了眼黑枭，没有顺着他的问题继续往下答，而是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早先联系殿下时，我只是以皇后陛下和红狒的线索为引，请您前来一见。”黑枭道，“但实际我想谈的还有一件事，不过为了保密起见，并没有在通信中向您知会——而且事实上，这件事才是我必须要当面见您的真正原因。” 第248章 不知为何，叶莎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在黑枭伸出手，做了“请”姿势后，她犹豫了片刻，才迈步跟上。 这片区域已经在环形山脉的最下层，深埋于地下，山顶的任何天翻地覆都影响不到这里，在轰鸣声远去后，此刻地底已经恢复静寂，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在长长的隧道中回响。 黑枭在前面领路，来到一道牢房的铁门前。 不像帝国监视严密的最先进监狱，鉴于没什么先进设备，这里的牢房仅用最简单的铁栅栏门隔开，黑枭掏出把古朴的钥匙，打开门上的铁索，又伸手请叶莎进去。 叶莎这次却没动。 她站在牢门外，隔着铁栅栏，望着里面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人，第一次变幻了表情，有些惊疑不定。 光看体型和轮廓，被缚的人给她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似乎她早已见过这身躯体。 这种感觉令她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手臂上不自觉地生出一小层鸡皮疙瘩。 可是那人的脑袋又被一个黑布套罩住，让叶莎无法真正确认。 她下意识看向黑枭，“这人是谁。” 黑枭深深望了叶莎一眼，开口解释，“这是我在一次行动中的意外收获，原本我的目标不是他，但这个人突然出现在行动现场，破坏了我的调查，迫不得已，我和他展开了一场生死周旋……最后，在一些朋友的帮助下，我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近被绑的俘虏，“直到制伏他之后，我看到他的脸，才真正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不简单——从那一刻我就策划着想要见您了，殿下，因为您一定会想看看这个。” 黑枭的手放在俘虏头套上，用力一拉。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苏笑一把扒住铁栏杆，瞠大眼睛惊呼。 “这不可能！怎么能……这么像？”雷啸鸣在旁边低声喃喃。 叶莎也呼吸一滞。 她刚刚那种不祥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牢内被绑在椅子上的人，闭着眼睛，像在沉睡。 但他竟然，真的有着和黎奂相似的身躯、和他相似的脸！ 不不不，说是相似都太敷衍了，叶莎跟黎奂曾朝夕相对过，和他亲吻、拥抱、相互触碰……她很清楚黎奂的五官和身材，面前这个人除了发型稍有区别外，长得跟黎奂简直一模一样！ 在这巨大的震撼中，牢房寂静得针落可闻，没有一个人出声，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还是黑枭再次开口。 “我给他打了肌肉松弛剂，他现在没办法开口，如果殿下想要问话，我建议您把他带回舰队去，在监控和安全系统完备的情况下再问。您一定要小心，这是个极端危险人物，身手大概不下于那位真正的黎奂元帅，唔，毕竟我甚至怀疑，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 叶莎怔怔地反问。 她思绪很乱，还没能从刚刚的惊诧中回过神。 “只是怀疑罢了，相信您比我更有查证的实力。”黑枭对叶莎笑了笑，“您就当做这是我初次见面，为您献上的一份大礼吧。” 但叶莎并不为这份礼物感到开心，她的脸上没有半份表情，在众人的注视下沉默了很久。 等她再次开口，已经是五分钟之后了。 “把他弄醒。”叶莎对黑枭慢慢说道。 “皇女殿下……”黑枭有些意外，但看了叶莎一眼，仍然低下了头，“是。” 黑枭从袖口里抽出一个黑色小包，拉开拉链，取出里面的针筒，扎在被缚在椅子上的男人脖颈。 几分钟后，那人睁开了眼睛，没等他有时间观察四周，叶莎就率先开了口。 “你认识我吗？” 对方没有吭声，只是打量叶莎，眸子里虽然还有刚苏醒的迷茫，但人明显是理智的，即便形势不利于自己，他也表现得十分冷静。 “你叫什么名字？”叶莎又问。 对方依然没有回答的打算。 叶莎却也不再继续提问，她忽然走近苏笑，从她腰间枪套拔出电磁枪来，直指坐着的男人。 “殿下！” 在众人的惊呼中，叶莎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随着啪啪清脆的枪响，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上就爆出几个血洞。 他的心脏和大脑，分别被一发子弹直接命中，随着他的身躯歪倒在椅子上，鲜血汩汩流出，溅得一地都是。 直到那具身体不再有一块好肉，叶莎才放下枪，俯视那具尸体，冷冷道：“检查一下他死了没，尸体烧掉，尤其是那张脸，必须烧得干干净净。” “……殿下……”黑枭站在旁边，也被叶莎堪称冷酷的行为震慑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还以为您会……深入调查……” “把他带回舰队，让更多人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和黎奂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这个人来历不明，阵营不明，光从外貌上几乎以假乱真。”叶莎厉声道，“然后军心动摇，人人自危，你们难道想看着远征军团的哗变再发生一次？” 她看着在场众人，语气更加严肃，“今天经历过的事情，见过的人，我希望你们永远烂在心里。” 众人沉声应是。 第249章 苏笑拽了一下雷啸鸣，两个人亲自动手，把那具尸体抬到外面去，挖了个深坑，用强腐蚀性的材料，把尸体化得干干净净，连骨灰都没有剩下，最后又仔仔细细把坑填埋。 “雷主管，你觉得，元帅是个什么样的人？” 最后一捧土落到坑内时，苏笑低声问雷啸鸣。 “苏队长也曾是元帅的战友，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雷啸鸣沉声回答。 苏笑眉头紧锁，“可如果黎奂不等于元帅，元帅也不等于黎奂呢？” “刚刚皇女殿下的话你忘了？”雷啸鸣瞥了苏笑一眼，“我们效忠的对象是帝国，效忠的人是殿下，殿下怎么说就怎么做，我想这点不用我来提醒你。” 苏笑长呼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而在另一边，叶莎把黑枭单独叫到面前，面容显露疲倦之色，“好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黑枭小心地看她一眼，“……之前不是向您解释过，我在一次行动中……” 叶莎根本没耐心再听下去，直接打断黑枭。 “该死，我不想听这套漏洞百出的说辞，耍我很好玩吗？还是我看起来蠢得可以？或许之前我还有兴趣跟你周旋，但现在我心情不好，所以你最好把话给我说清楚，别惹我发火，穆沈！” 第128章 混沌往日28 叶莎的质问直击穆沈内心，他全然没有想到会在这一刻被揭穿老底，整个人都僵在当场。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演得还挺像模像样？”看他那副呆样，叶莎忍不住嘲道，“如果我今天不说破，你打算演到什么时候？” “……殿下，我……”穆沈张口结舌。 一时间，什么黑道冉冉升起的新星，什么刺杀混沌海无冕之王的杀手，到了叶莎面前，依然是那个不知从何解释，手足无措站在那里的随身侍卫。 “穆沈，你很了解我，我也太了解你。”叶莎摇摇头，语气平缓了些，“正如我不看脸就能发现被俘虏的人很像黎奂，看到你，我怎么可能一无所觉，甚至你在我身边待过那么久。” 这或许是精神力开拓下的其中一个用途。 叶莎见到黑枭的第一面，就从对方身上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再加上她几次质问，黑枭都只是闪烁其词，却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 她凝视着对面的高大男人，果然看见对方那张陌生的脸低下去，流露出几分熟悉的神色。 “我不能再叫穆沈了。”他语气夹杂苦涩，“从我离开您身边开始，穆家就没有一刻不在找我，为了让我回去加入他们所谓家族的事业，他们派人追踪我，甚至几次破坏我的行动，想逼迫我无处可去，只有回到帝都星这一条路可走……殿下，我没有选择，只能抛弃穆沈这个身份。” 叶莎叹息着问：“你怎么变成这样的？” “您交给我的任务，我一直没有放弃，在追查那条银链来源中，我辗转在各个情报机构和地下交易场，试图获取相关的信息。尽管您曾经提醒过我，我的调查也进行得十分谨慎，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我就遭遇了一场布局严密的伏击。” 穆沈已经渐渐平静下来，淡淡叙述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我落脚的安全屋几乎被打成了马蜂窝，那是我在现实中所经历最激烈的、也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战斗。要不是老丁救了我，可能这会儿我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了。” “老丁？”叶莎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另一个熟悉的人名，“老丁也在这里？” “就是陪在我身边那个老者，他在调查劝勉之力的过程中，发现我被围攻，出手救了我。”穆沈说，“也是那之后，我们发现彼此的目标都是劝勉之力，所以之后才一直在一起行动，我的伪装面貌也是老丁帮我改造的，靠着假身份，我才得以摆脱劝勉之力的追踪，也不再被穆家派来的人骚扰……只是遗憾为了避免身份暴露，我也无法再次与您取得联系，只能隐藏在暗中。” 叶莎低声叹气，穆沈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她可以想象其中凶险。 穆沈继续道：“老丁和红狒曾是同僚，为了继续查证那条编号017项链的来源，并取得劝勉之力与贵族勾结的证据，我和老丁一同来到碧落，一边在各个地下赛场寻找线索，一边试图和红狒接洽……没想到，红狒见到老丁这个昔日同僚，第一反应竟是杀人灭口，我们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并找机会反杀了红狒。其实直到这时我都不明白为什么红狒要为难我们，直到我彻底搜索了红狒的办公室。” “你找到了他们阴谋设计伤害母后的证据。”叶莎接口。 “是的。”穆沈小心地看了叶莎一眼，“那一瞬间，我既为您感到难过，却又有一点高兴——我亲手替您和皇后陛下报了仇，虽然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谢谢你穆沈。”叶莎不由感慨，“是我欠你良多。” “殿下可信任的人很少，能完成这样任务的人更少，所以您选中我去完成任务，这是我莫大的荣幸。”穆沈以手抚胸，向叶莎又行了个礼，“至于那根项链……” 说到这里，穆沈忽然显得有些为难，又仔细看了下叶莎的神色。 第250章 “……我大概想象得到。”叶莎容色冷静，“照实说，没什么可避讳的。” “那条项链确实是劝勉之力的身份牌，由兰瑟银打造，是属于核心上层的信物，下面的小喽啰甚至都没见过。殿下或许已经知道，劝勉之力的组织结构类似于……怎么说，旧历时代那种忍者？师带徒，徒带孙，传承非常私密且隐蔽，外人很难探究，我也只听到些风声，不清楚这种身份牌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穆沈继续说道：“恰好，混沌海地下势力庞大繁杂，人来人往的情报市场异常热闹，很多组织喜欢来挂牌接单，劝勉之力也不例外，他们甚至在这里长期放了个小头目，专门管着接单放任务之类的事。我和老丁商讨之后，就决定对他们来一次偷袭，结果……却在现场意外碰到了一个长相与黎奂元帅一模一样的人。” “你当时以为是黎奂？”叶莎问。 “是的……但交手之后就能发现，其实并不是。”穆沈说道，“元帅的战斗风格非常有舰队风格，招式实用且没有任何花哨，他能把看似普通的格斗技巧运用到极致，元帅之所以强，是强在经验、力量和临场应变上，是战略、战术和招式的完美结合。但……那个人不是，出身地下的人无论怎样都带着地下的烙印，他出手带着阴损，只有街头斗殴和地下赛场才看得到这些下三滥的招式，所以我能判断，这一定不是黎奂元帅。” 顿了顿，穆沈又接着说：“可为什么劝勉之力中，会出现一个与黎奂元帅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意识到这个人一定是关键，老丁也赞同我的想法，于是我们决定当场活捉这个人。” 叶莎听到这里皱起眉，她不禁联想到上一世穆沈临终前的景象，一时突然有些后怕，“我提醒过你，一定要小心，面对未知的敌人只要调查，不要出手，你怎么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殿下……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对唾手可得的线索无动于衷？”穆沈对叶莎苦笑道，“况且，那个人和黎奂元帅长得一模一样啊！且对方显然并不是个良善之辈，如果他仗着这外貌，对帝国、甚至对您造成威胁，那我……我一定会后悔当时没有动手。” “……”叶莎闭了闭眼，又摇摇头，“罢了，都已经发生了，我不是在责怪你，帝国情报局传来你失踪的消息后，我一直很担心你，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还要派你去。” “殿下千万不要觉得愧疚，我活下来了啊。”穆沈小心地看着叶莎，“或许我自己一个人无法应付对手，但还有老丁帮助我，他教会了我很多，还有帝国情报局，其实还有一部分人并不是红狒的簇拥，在老丁的召集下，他们一直在支持我……最后我们赢了啊。” “你受过伤吗？”叶莎问。 “……受过一点，不过都好了，殿下不用担心。”穆沈无所谓地笑着，但那笑容很快又低落下去，“但鏖战持续了很久，也死了很多同伴，您看到崖壁城堡里的血迹，很多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才是帝国情报局的骨干和核心，而不是红狒那样见利忘义的人……” “他们的遗体我会带回帝国。”叶莎郑重道。 她上上下下打量穆沈，看着他与往昔截然不同的面貌，“你变了很多。” “殿下，您知道么，那场在沧澜舰和黎奂元帅的对战，我后来看过很多很多遍录像，也回想过很多很多很多次。”穆沈慢慢说道，“本以为可以靠npc的掩护，拖过对战时间达成平局，却没料到一开始就已经被元帅从npc中甄别出来，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后来冷静了想一想，我当时输得并不冤。” “穆沈……” “也难怪殿下当时不要我。”穆沈苦笑道，“既没有能力，还总在您面前宣泄情绪，阻碍您前进的道路……我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当时的自己幼稚得要命，恨不得回到过去打醒自己。” 他垂下头，看着脚下的泥沙地，“其实碰到老丁他们以后，我也是其中最幼稚的一个，可他们并不嫌弃我。比如尾雀，她知晓红狒的所作所为，却不愿意归附，多年来一直被红狒追杀，死前她最大的心愿，是希望皇后陛下能够安息；还有白蛉，他教了我潜行和跟踪，也带着我复盘过沧澜舰那一战，该怎么应对怎么反击，都是他一点点帮我推理……但后来他们都死了，我亲手擦去他们的血……” 说到这里，穆沈的声音变得哽咽，不得不停顿了一秒。 再然后，他又故作没事人一样，朝着叶莎笑了笑，“我就觉得，自己过去实在太天真了。” “你之所以不想承认穆沈的身份，是不愿意再回我身边了吗？”叶莎看着他。 穆沈却没有回答，他低下头，神色一时犹豫，一时挣扎。 就在这时候，雷啸鸣和苏笑突然赶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殿下，俘虏尸体已经清理完毕，不会有任何人再发现他的存在。”苏笑慎重道，“但我们在他化掉的胃里发现了这个。” 苏笑说着，向叶莎递来一块手帕，里面包着个硬硬的东西。 第251章 叶莎把布包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条极为眼熟的银链，链身已经被腐蚀大部分，表面上镌刻的数字仍然能够看清。 “028？” 叶莎读出那个数字，心下一沉。 不是她让穆沈调查的“017”，也不是黎奂那条表面光滑却没有数字的银链。 她不禁问出一个毛骨悚然的问题——“这样的项链，到底还有多少？” 第129章 混沌往日29 “殿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雷啸鸣看着叶莎重新用手帕把银链包起，不禁问，“是否需要把元帅阁下找回来……” “不，什么都不要做。”叶莎说，“还是那句话，你们什么也没见过，什么也没听过，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见黑枭，并且已经和黑枭达成了一致。此外元帅阁下临时有秘密任务，没有和我们一起返回舰队——这就是你们所知的一切。” “是。”雷啸鸣和苏笑同时应下。 “好了，预计离开的时间快到了吧？”叶莎抬起手臂，看了看臂式超脑显示的时间，“我们还是先回舰队吧。” 她说完，抬头看向穆沈，“你呢？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了，殿下。”穆沈微微摇头，“您知道，那些人……还在找我，我若是回去，必然会被他们挟制，而我并不想为他们卖命。” 他看了看叶莎身后，目光在苏笑身上略停，继而笑起来，“况且，您的身侧有这么多精英，并不缺我一个，让我在能够发挥力量的地方，为您而征战吧，我想这才是我的价值所在。” “……好吧，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会尽全力支持你。”叶莎看了眼穆沈，回过头，率先往前，“等混沌海事务结束，希望能在舰队见到你，黑枭。” “我随时期盼着那一刻，殿下。” 黑枭驻足在她身后，遥遥行着注目礼。 众人没有停留，苏笑手下的护卫在前方开道，雷啸鸣带来的两个情报员在后方压阵，围着叶莎迅速向来时的先驱舰赶去，之前已有人检查过，先驱舰没有受到先前的轰炸波及，依然能够正常航行。 山顶的硝烟已经落下，仰头望去，庞大的崖壁城堡坍塌殆尽，环形山壁凭空多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透过它，能直接看到外面天空中闪烁的白色惊雷。 尽管停机坪所在的洞窟位处山腰，距离遭受轰击的山顶还有段距离，但众人担心出现其他变数，脚步都很快，想尽早离开这片并不安全的区域。 眼看先驱舰已经近在咫尺，众人高悬的心还没放下，忽然从舰身后绕出个人来，与众人迎面相遇。 竟然是一身黑衣的黎奂。 他头上戴着兜帽，脸上拿着一个面具，显然还没来得及戴上，就跟众人碰了面。 “啊，你们……还活着。” 黎奂看见众人，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我还以为你们死了。”他回过头，看了眼坍塌成废墟的崖壁城堡，又折回身，视线从众人脸上逡巡而过，最后定格在叶莎脸上。 “幸好你们都没事。”他朝叶莎露出个堪称柔和的笑容，像是松了口气。 众人默不作声。 苏笑强忍住内心惊骇，不着痕迹地把手按在枪柄上，她注意到身旁的雷啸鸣虽然面不改色，但跟自己正在做同样的动作。 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正在众人紧张的节骨眼，叶莎忽然对着那人笑了笑，用平时的口吻随意说道：“是啊，都没事，看来幸运女神还站在我这边。” “嗯，真好。”黎奂那边模棱两可地答了一声。 “走吧，该回舰队了。”叶莎提步朝黎奂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好长时间没收到舰队发来的联系信息了。” “殿下！”苏笑喊。 却见叶莎回过头，面色泰然自若地催促众人，“都愣着干什么？刚好元帅在预定时间回来了，赶早不如赶巧，这不正好。” 苏笑还想说什么，忍了忍，竭力平静地回应道：“是，殿下，我们这就来。” 叶莎颔首，走向黎奂，笑容微绽，“之前遇到轰炸时，我还在担心，你那边会不会也遇到麻烦，一切都还顺利吗？” “很顺利，已经解决了。”黎奂注视叶莎，同样回以微笑。 “那我们走吧。”叶莎伸手去拉黎奂，却被他侧身躲过。 “我身上不干净。”他解释了一句，“都是灰。” “哦，那正好，上去洗一洗。”叶莎说着，转身当先往舰上去。 没有人看见，她回过身的一刹那，笑容消失殆尽，脸色沉凝如冰。 …… …… 黎奂手起刀落，目标的胸膛上便撕裂出一个硕大的洞口，鲜血四溅。 但黎奂精准地控制了血溅的方向和范围，没有一滴能沾到他身上。 外面的保镖和打手毫无反应，酒吧和赌场都在照常运作，喧哗和呼声一如既往。 这里已经不是碧落，而是临近的一颗小卫星，星体原本是勾月湾的一部分，在百万年前的爆炸中漂浮到附近，被碧落的引力捕捉，随后在卫星的轨道上伴随着碧落，直至如今。 和碧落一样，这里布满了黑暗与灰色，穷困人们渴望一夜暴富，富有的人们渴望富上加富，顶级的贵族和豪商在这里一掷千金，所有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第252章 谁也不知道，跺一跺脚混沌海都能抖三抖的酒吧老板千金三，已经死在自己温暖舒适、充满违禁药品味道的房间里。 黎奂瞥了一眼尚在抽搐的尸体，摘下千金三领口可供证明身份的胸针，随后开始搜查这个房间。 千金三跟红狒是一条道上的人，很多人都知道，千金三的酒吧正是红狒旗下的产业，这家伙也算是红狒的老追随者，多年来干得风生水起，钱赚了无数，孽也造了无数。 黎奂对千金三的人品性情并不在意，之所以对千金三动手，正是因为这家伙名字被列在蝎子名单上。 其实黎奂对蝎子和谁结仇也不关心，但蝎子之前提到的一点令他稍有顾忌。 蝎子曾说，红狒有一部分残党还活着，并且认为蝎子与黑枭有勾结，正在找蝎子的麻烦。 既然是红狒的残党，意味着这些人很有可能是红狒发展的线人，更甚至，本身就是帝国情报局的下属。 混沌海区域内的情报局人员鱼龙混杂，更别说还有极大可能参与过当年针对皇后的行动，那么，这些人对皇女的态度也就昭然若揭。 黎奂觉得，在他们对叶莎造成威胁前，还是顺手清理掉比较妥当——这是他答应蝎子条件的主要原因，而且还能顺手卖蝎子一个人情，让他能够顺利见到老乔。 房间里文件不多，书柜翻空以后，黎奂把视线投向墙上的一幅风景油画。 这是房间里唯一的一幅装饰画，以浮夸鲜艳的赛博式装潢品味而言，这幅画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黎奂上前，将壁画小心拆下，果然见到下面藏着一个保险柜。 真是蠢爆了的保险方式……黎奂内心暗嗤，见保险柜是指纹和视网膜解密，他直接将躺在背后的尸体拎过来，打开柜门。 保险柜上层收着一摞厚实的稀有金属块，甚至还有几块来自雷柏行省的辉曜石，在星际各处都可以当做硬通货，下层则放着几个文件袋。 黎奂打开文件袋迅速浏览，目光微沉。 他迅速抽出其中几张纸，连同袋子里的几个微型存储器，一并收进外套胸袋里，又把剩下的文件全部销毁。 这一连串动作，没超过五分钟，黎奂把属于自己的痕迹清理干净，随后悄然离开了现场。 他还需要尽快赶赴下一个目标。 蝎子一共给了十三个人名，黎奂便辗转各地，寻找目标并将他们一一清除。 在这过程中，黎奂凭着搜索到的证据，逐渐揭开了当年皇后遇袭事件的全貌，而且他能肯定，自己手刃的这些黑道头目，几乎都是当年参与红狒等人谋划的簇拥。 他没有给予目标丝毫的仁慈。 虽然已经错过了和叶莎约定返航的时间，但等今后回到舰队，把这些事由告诉叶莎，她……应该会感到一丝安慰吧。 等黎奂把剩下的目标全部清除，已经过了标准历大约一周的时间，这期间他曾试图联系舰队，但来自伽玛星域的电磁风影响到了混沌海星域，信号一直不太通畅，他始终没能得到舰队的任何消息。 当然也不知道叶莎等人后来如何。 这加剧了黎奂的紧迫感，他匆匆把自己的行动收尾，带着那些目标的信物，赶回了碧落的地下赛场。 又是那片永远漆黑、闪电交织的旷野，又是满地泥泞和肮脏构成的聚居洞穴，黎奂在那些充满恶意的窥视中加快脚步，忍不住庆幸，叶莎不在这里。 幸好她看不到，这些他曾生存过的世界。 想到这里，黎奂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崖壁城堡的方向。 恰好一道闪电当空划过，照亮了荒芜贫瘠的野地，也照亮了那片已成废墟的崖壁城堡。 黎奂脚步一顿，立时就要往那方向疾奔，跑了几步又才回过神来，看那废墟模样，硝烟都已落下，轰炸应该发生在很多天之前了。 现在去也找不到什么线索的。 他强忍着内心那股焦躁不安，重新回到原来的小径上，朝着地下赛场加快脚步。 在他处理掉心怀鬼胎的瘸腿男人后，地下赛场的守门人又换了一批，显然蝎子已经仔细交待过他们，看到黎奂来时，这些人都谨慎又畏惧地让开了路。 黎奂顺利见到了蝎子，肃声问：“山上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蝎子耸耸肩，“就听见轰的一声，然后崖壁城堡就塌了，可能是针对黑枭的报复吧？啧啧啧，红狒费心经营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命丢了不说，最珍爱的那座城堡也没留住。” “黑枭死了？上面的人……”黎奂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他想询问叶莎的情况，却又不能把她的存在暴露于蝎子这等人面前。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合适。 “黑枭？那我就更不知道了。”蝎子说，“但愿他死了吧，这家伙出现之后给混沌海找了多少麻烦……不过也不好说，前两天下面的人告诉我，看见过一艘星舰离开环形山。哎，要不过几天我派人上山去探探路？啧，你说，要是上面没主了，我能搬过去吗？” 他深觉自己提了个好想法，忽然打了个响指，对着黎奂笑起来，“就这么办，你有兴趣入股吗？按你现在的身份家底应该……” 第253章 “够了。”黎奂呵止了蝎子的喋喋不休。 有星舰离开环形山，那应该是先驱舰，看来很大可能叶莎他们没事，按照预定时间离开了崖壁城堡。 黎奂紧绷的心弦微松，把一个黑色布袋扔在蝎子桌上。 蝎子随手抖开布袋看了看，畅怀大笑道：“我等这些人死等了半辈子，你来之后，居然就他妈的就真的死了……不愧是你啊，这才几天……哈哈哈哈，在混沌海应该再也没有人能跟我作对了，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黎奂冷声道：“你的条件我完成了，老乔呢，叫他出来。” “好，我这就叫他，不过他太老啦，行动慢得像乌龟爬，你得耐心等一等。” 蝎子应了黎奂的要求，却往后一靠，身体躯干贴着椅子背，双手架在椅臂上，就这么坐在原地，不出声也不动弹了。 黎奂注视蝎子，耐心地等待了五分钟左右，就见蝎子缓慢地重新睁开了双眼。 只见蝎子慢慢挪动那一半人脸上的肉眼、一半机械脸上的电子眼，聚焦在黎奂身上，似是辨认了半天，然后才张嘴，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居然……是你……” 蝎子的声线没有变，语气却变得悠长而苍凉，就像一棵苍葱的树在眨眼间变得干枯凋黄。 黎奂看着坐在原处的蝎子，面色忽然变得复杂。 良久，他长叹一声，“是我，老乔，我回来了。” 第130章 混沌往日30 “有多少年了啊？”老乔打量黎奂，语气似有怀念，“当年你还不到我腰高，现在长大了，不过，眼神和现在倒是差不多，一直都是这么冷静，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黎奂淡淡道：“确实很多年了，不过我没有仔细数过，以前的事情对我来说没什么可怀念的地方，所以也不值得回想起来。” 老乔笑起来，“如果真是这样，你还会来找我吗？” “这是因为以前的事已经对现在的我造成了困扰。”黎奂看了眼老乔，“我来自哪里，父母是谁，为什么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待在你身边，你自称是我唯一的亲人，但在那个商人出现把我带走时，你又完全没有阻止蝎子？” “问题太多了，从哪一个开始说起。”老乔笑了笑。 其实那具半人半机械的身体，只有人身那一半会笑，另一边机械的身体始终僵硬，面部表情也保持着机械的冷感，这让他看起来总有一种突出的矛盾感。 “太多的话，就一件一件说吧。”黎奂走到桌前，弯下腰，与老乔平视，“我今天一定要得到答案。” “……说了我就要死了。”老乔唏嘘道。 “不说你现在也会死。”黎奂从腰间拔出枪，握在手里，指尖搭着扳机。 老乔的目光从那把枪上一扫而过，“好歹也算是抚养你长大的人，你就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吗？” “抚养？”黎奂冷冷道，“把我丢在这个地下赛场，任由我去杀人或者被杀，赚来钱你就拿去买酒，甚至给我起的名字也跟酒有关，那还是你心情好的时候，若是不幸没有钱，你就动辄打骂……你管这叫抚养？”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只要在战场中磨砺出刀锋，这座碧落都容不下你……后来你被那个商人看重，又成为帝国的元帅，不正证明我是正确的么？” “我不想和你争论这个，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黎奂扳下枪保险，看着老乔，沉沉道，“说吧，从头说起。” 老乔沉默了片刻，直到黎奂把枪抵在他右侧肩头，扣动扳机。 电磁子弹穿透老乔肩膀，在机械那一半身躯上炸出一个大洞。 机械的身体没有痛感，但炸出的豁口下方，机械的内核里，正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黎奂枪口挪动，正指着那颗心脏。 “……好吧，我说。”老乔叹口气，看了眼黎奂，“故事会很长，坐下吧，孩子。” “别叫我孩子。”黎奂说，“很恶心。” 他没有照老乔说的坐下，但好歹收起了枪。 老乔像是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垂头看了眼自己暴露的心脏，然后端正了坐姿，开始说：“你知道我和蝎子的关系吧，我们是亲兄弟——更确切地说，是双胞胎。” “略有耳闻。”黎奂微微点头。 “我们两个来自联盟，不过从小就无父无母，野蛮生长，最后长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老乔语速缓慢，逐渐进入了状态，“我是哥哥，不过由于在母体里他比较能打，出生以后他身体比我结实，我们之间也是他照顾我更多，有架他去打，有事他出头，逐渐地在当地小镇闯出了点明堂，抢了好些地盘，开酒吧、餐馆、娱乐场所……成了出名的地头蛇。而我虽然身体不好，脑子却很好用，在学校里一直名列前茅，后来中学毕业后，蝎子就资助我去上了卡德大学。” “我确实是搞科研的料子，毕业后也一直在从事科研相关的工作，那时候联盟的亚尼集团正在搞一个所谓前沿项目，保密级别很高，但待遇也极好，我贪图那点薪水，就进了他们的研发所。一开始只是外围研究，但后来逐渐接触到核心工作，我才发现其实这个前沿项目，搞的是克隆人。” 第254章 黎奂神色凝重，他忽然联想到联盟与帝国敌对时期，曾往雷柏行省派遣过克隆人军团，安插在傅申的边境军中，最后被叶莎借希文利之手全部消灭。 难道克隆人的源头，就是这个亚尼集团？ 老乔还在陈述：“克隆人违背科研伦理，在全星际都是个禁忌话题，联盟这么搞很容易引起争议，更何况亚尼集团的开发方向很明显是克隆人的兵器化运用，所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保密级别那么高——在亚尼集团工作那几年，我几乎没有出过研发所，吃饭睡觉都是在实验室里解决。本来到这里，我就应该终止我的个人小调查，但出于那该死好奇心，我开始查证亚尼公司的归属，然后一不小心就查到了联盟联防部防长的头上。” “哼，恐怕不止是因为好奇心吧。”黎奂嗤了声，“贪心不足蛇吞象。” “嗯……没错，这都被你发现了。”老乔无奈地笑了笑，“确实，那几年蝎子的生意出了点问题，由于场子铺得太大，他跟一些集团起了些矛盾，还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打了一个财阀家的公子。不止是生意岌岌可危，连小命都堪忧，他求到我头上，我难道能对唯一的亲弟弟说不吗？” 老乔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露出讽刺的表情，“以亚尼集团的丑闻为交换条件，要求防长的帮助，我们当然也不白要他帮，上贡的部分可一点没少——结果他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还收了钱，转过头就展开了凶猛的报复。那段时日可真惨啊……蝎子的下半身整个被炸断了，而我不得不用手边的零件帮他拼凑身体，继续逃亡。” “我问的是我的身世。”黎奂看着老乔，着重强调，“你已经铺垫太多了。” “快到了快到了，我总要交待一下起因……年轻人就是没耐心。”老乔又道，“我跟蝎子本来以为这次必死，但在逃亡旅途上，好几次有人暗中出手相助，并且向我们伸出了橄榄枝。在死局中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牢牢抓住那根橄榄枝……当然，后来证明那不过是另一个死局的套绳而已。” 老乔瞥了黎奂一眼，“那个帮助我们的组织，他们近几年名声越来越响了——劝勉之力，你应该也听过。” “我知道劝勉之力。”黎奂没表现出多大反应，“接着说。” “劝勉之力虽然是杀手组织，但一直在暗中谋求扩张，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幕后是谁在支持，只知道他们的根基深不可测，他们自己甚至拥有一个不下于亚尼集团的研发基地！设备、材料、人手，全都是最精良的。也正是因为我曾在亚尼集团工作，劝勉之力认为我有价值，所以提出，只要我能加入他们的研发基地，就能保证我们兄弟俩的安全。” 黎奂目光变得锐利，“劝勉之力的基地在哪里？” “不知道。”老乔苦笑着摇头，“不是敷衍，我真的不知道，劝勉之力控制了我们的人身自由，我是戴着头套被带往劝勉之力基地的，之后一直在基地内部为他们工作，完全没有对外联系的渠道……那几年过得简直是行尸走肉一般，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在做研究。” 黎奂问：“劝勉之力也在研究克隆人？” “不，更离谱。”老乔说，“是人造人，他们在研究人造人，克隆人只能从已有的人类基因中提取样本，克隆出来的实验体也会拥有本体所带有的缺陷。但劝勉之力觉得这不够，他们要最优秀的、无敌的战士——他们想要造神。” 黎奂这回不说话了，呼吸变得略显沉重。 他已经联想到了自己那不同常人的身体素质。 “我加入之后，劝勉之力的研究进展可谓一日千里，从零开始搭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基因框架，开始培养活体，并且起名为l实验体。”老乔说完，直视黎奂，“你也是这些实验体中的一个。” 黎奂也看着他，忽然笑起来，“好吧，这就是我的身世？实验体……嗯，可以解释很多事，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 老乔说到这里，面容变得稍稍有些扭曲，“本来我并不想再重蹈过去的覆辙，我们兄弟揭发亚尼集团就已经吃够了教训，待在劝勉之力除了人身不自由，至少能够好好活着，活着就比什么都强——可是还有人不放过我们！” “联盟防长？”黎奂问。 “不是，不是他，他做不到。”老乔深吸口气，神情微露恐惧之色，“从某一天开始，有一个人开始给我发送信息，一开始只是简短的两句话，比如‘你好’、‘天气不错’、‘你是乔治，你的弟弟是乔瑟’。后来篇幅变长，内容增多，给我发送了我从出生开始的所有信息、我在亚尼集团和劝勉之力参与的所有项目内容。从超脑，到实验仪器，甚至物联网的控制系统，无孔不入，只要我出现的地方，那个人都会留下踪迹……他全面入侵了我的生活！” 黎奂听得脸色沉凝。 “我不知道那是谁！对方能够侵入劝勉之力的内网，这点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我曾试着反向去查对方的信息，却没能查到任何线索。”老乔接着说道，“就在我即将崩溃时，那个人发来的最新信息里，让我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偷出一个特定的l实验体带走，如果我不答应，就得死在劝勉之力的基地里。 第255章 我不想照做，因为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追杀了，但那个人根本不在意，我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在他预定的那个时间，劝勉之力的基地自毁系统突然启动，很多人都被困死在自己的房间和办公室里，只有我！只有我和蝎子一路畅通无阻！那个人在暗中操控着一切，指引着我们带走了实验体，并且成功逃出基地，就在我们走后不久，基地整个自毁，我们或许不是唯一的生还者，但我们应该是唯一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 黎奂听完，安静了片刻，沙哑着喉咙问：“你们带走的那个实验体，就是我？” “是的，对方点名，l-201-1号培养舱里的实验体，就是你。”老乔肯定地点头，“我也很疑惑，所有人造人都出自同一个基因框架，按理来说应该一模一样没有区别，但对方点名的，只有你。” 第131章 混沌往日31 “为什么是我？” 黎奂看着老乔。 “我也想问，这些破事为什么总得找上我？”老乔说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支撑自己破了个大洞的身体，往前走到墙边的酒架，看着那一排排酒瓶，摸过那一排排瓶身，最后拿出其中价值最高的那一瓶。 “没几天可活了，蝎子不让干的事情我怎么也得把它干了。”老乔撬开酒瓶，取出两只高脚杯，往杯子里倒满酒。 他把一杯递给黎奂，黎奂没接，他便耸耸肩，只自己喝了口，露出享受的表情。 “我们离开劝勉之力的基地以后，一时无处可去，联盟那边的追杀没有停止，劝勉之力的残余势力又在调查基地自毁的原因，紧跟着就找上门来。我和蝎子只能带着你这个拖后腿的，一路跑到混沌海来，又在碧落扎了根。过程当然没有说的这么简单，我和蝎子几次命悬一线，他的机械体破损不堪，我的身体也伤重不治，最后两个人共用一个躯体——这说起来还是拜你所赐。” 老乔摇晃着酒杯，看着黎奂，“说完了，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是我？”黎奂却又问了一遍，“在那些实验体中，我有什么特别的？” “我不是说了么，按照同样基因框架造出来的人造人，有着同样的外貌、同样的大脑、同样的身体素质，理论上来说是一模一样的。”老乔说，“当然，只是理论上，后天经历和记忆对一个人的塑造也非常重要，不过，当时所有实验体都还待在培养舱里时，这点区别可以忽略不计。” 黎奂沉默片刻，再次问了个问题，“当年那些和我一样的实验体……有多少？” “好问题。”老乔看他一眼，“一共10个，但其他的都应该在劝勉之力的基地自毁中同时被销毁了，不过……由于原始数据是可以转存的，只要有数据就可以复原基因框架，有基因框架就可以继续造出很多个你。当然这只是推测，后来劝勉之力有没有接着推进人造人项目，我不清楚。” “你见过这个吗？”黎奂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盒子，打开来，摊开在老乔眼前。 “哦，这个是预备的身份铭牌，就像培养舱编号一样。”老乔扫了眼盒子里的银色项链，“按理说是要给你们编个号的，毕竟所有l实验体都长得一模一样，当初我们还设计了各种训练和教育科目，有个称呼会更方便……但后来不就基地自毁了么，所以这些铭牌也没用上，连数字都没来得及刻，给你算是留个念想。” “这么多年，这些事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提？”黎奂质问。 “那个暗中联系我的无名客警告过我，如果我胆敢说出去，我和蝎子的下场就跟当年劝勉之力基地中的人一样。”老乔仰头，一口饮干杯子里的酒。 然后他看了看酒瓶，干脆杯子也不用了，对着瓶口又嘟嘟灌起来，灌空了就咂吧一声嘴，“不管怎么都是死，死前我得喝个够本。” 说完，老乔扔下手里的空酒瓶，又走到了酒架前。 黎奂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呢，那个无名客让你们带走我，之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他没有再联系过我！”老乔回头怒视黎奂，“我只是个打工人！这件事全是因为你才变得这么复杂，到底为什么那无名客非得找你，非得让我们把你带出劝勉之力……这不是你应该回答我的问题吗！解释解释我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什么活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黎奂无言以对。 他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抬腿往门口走。 “这就走了？”老乔在黎奂身后叫住他。 “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黎奂脚步不停，“也没有什么答案可以向你解释。” “是么……那我最后再提醒你一件事吧。”老乔忽然叹了口气。 “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黎奂回过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毕竟你的‘出生’实验，我参与了全程，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小子，说话还是要客气一点。”老乔乜了他一眼，“还记得那个曾经把你带走、送到帝国去的商人吗？” “怎么？” “那商人消失这么多年后，又一次出现了，就在前几天，就在这个房间，就在你来找蝎子之前不久。”老乔低声说，“商人似乎知道你要来调查身世，提前见了蝎子，让蝎子务必要把这些过往都全部告诉你，为此甚至出了大价钱。” 第256章 “商人……会不会就是和你暗中联系的那个无名客？”黎奂若有所思。 “不会。”老乔摇头道，“无名客警告过我，无论对谁都不能说出你的来历，包括对你自己也同样。而商人却与之相反，他好像非常乐于让你知道这些，从目的来说，他们似乎处于不同的立场。” “好吧，我知道了。”黎奂点头，转身欲离。 “等一等……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没耐心！”老乔暴躁地砸了酒瓶，再次喊住黎奂，“我还有一件事要想让你……” 黎奂神色变得不耐，站在门口回头正要说话。 刹那间，老乔突然喉头一噎，话音戛然而止，半人的那部分脸颊在短时间内由青转红，随后又变成深紫。 他喉咙里发出“咔咔咯咯”的怪音，像是憋着喘不过气来，双手掐着自己的脖颈，随后整个人软倒在地。 “老乔！”黎奂一惊，大步跑近，半跪在老乔面前，抬手去探对方的呼吸。 但这时候，老乔那只人眼狰狞地凸出于眼眶，脖颈上青筋密布，嘴边泛着白沫，泡着大脑的透明脑颅培养舱中，营养液已经被染成血红。 呼吸已经停止了。 黎奂注视着老乔静止的面容，犹豫片刻，长长叹息一声。 他脱下自己的黑色外披，把老乔已死的躯体紧紧裹起，随后弯腰背起，离开地下赛场。 这么一个巨大的人形包裹，当然引起了外面打手们的注意，尽管蝎子早有吩咐，但黎奂却是从蝎子办公室出来的，那人形包裹上还沾着血迹，小头目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来，拦住黎奂。 “包裹里是什么？” “滚开。”黎奂语气森冷。 “头儿不在办公室！”“地上有血！”“把包裹打开！” 小头目带着打手们，拨动枪栓，一拥而上。 地下赛场中，枪声大作。 …… …… 帝都星。 穆宣公的车驾又一次停靠在冬业宫外。 “你父亲又来了。” 叶离站在窗边，俯瞰着穆宣公下车后一步步走近，直到对方的身影隐在楼内，他才转过身，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妻子，“佳玟，你……先回房间吧。” 穆佳玟脸上都是惊惧与担忧，她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艰难地站起来，想要去牵叶离的手，却不小心绊了一下。 叶离赶忙上前搀扶住她，“小心点！” “叶离，你别怪我父亲！”穆佳玟紧紧抓着叶离，仰头恳求地看着他，“我会劝我父亲的，你要怪就怪我吧，都是因为我，父亲才会生出这些想法，他只是为了保护我和肚子里的孩子……” “别说了佳玟……”叶离皱起眉，有心反驳，又怕惊扰到孕中的妻子，半晌只能叹气，“你先回房，有什么我们改天再聊……” 这时侍从官已经把穆宣公引至门前，穆宣公也并不客气，抬手就推开了门。 打量过纠缠在一起的叶离和穆佳玟，穆宣公缓缓一颔首，脱下礼帽，迟来地招呼道：“大殿下，皇妃殿下，今日可好？” “还好，多谢公爵时时关心。”叶离疏离地回应。 穆佳玟则是擦擦眼角，扶着肚子站在一旁。 “皇妃殿下看上去似乎情绪不佳。”穆宣公淡淡道，“预产期临近，您一定要保重身体，照顾好孩子。” 穆佳玟点点头，知道叶离并不想让自己和父亲走得太近，只能站在原地，为难地两厢张望。 只听穆宣公对叶离道：“帝国情报局传来消息，似乎虫族突然冲破了伽玛星域的范围，正在大举侵入混沌海星域。” “混沌海？！”叶离禁不住惊呼。 他顿时焦虑起来，“远征军团第一舰队就在混沌海，父皇知道了吗！我现在就去皇宫。” “现在确实得去皇宫。”穆宣公竟没有反驳，点头赞同道，“远征军团若是战败，二皇女和三皇子同时陨落，作为帝国仅剩的唯一继承人，您必须得站到台前主持大局。”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了。”叶离注视着穆宣公，“远征军团第一舰队战斗力有目共睹，再不济还有第二和第三舰队随时驰援，伦曼、逑海、英武早就进入备战状态，立刻出发的话，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穆宣公勾起唇角，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愉快的事，“虫族大举突袭，目标就是第一舰队，眼下他们可能已经接触了吧？皇女殿下一直身体力行，主张对抗虫族，面对虫族的包围，一定不会临阵脱逃吧？” “你早知道叶莎和叶霖都在那里。”叶离面色彻底冷下来。 “是的，我还知道他们不会有任何救援。”穆宣公竟然直白地承认了，“甚至，他们眼下通讯断绝，连求援都来不及，帝国情报局传来的消息，除了我知道外，现在也就只有在场的两位殿下知道了。” “帝国情报局……”叶离咬牙，“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穆宣公却笑了笑，“殿下，时候不早啦，不是要进皇宫么？咱们还得赶快些，别让陛下久等。哦，皇妃殿下怀着身孕，就不要再动弹了，留在冬业宫好好养着。” 他重新戴上礼帽，状似安抚地拍了拍穆佳玟的肩膀，“等我们回来，你就是新任的皇后了。” 第257章 “父亲……”穆佳玟惊惶地睁大眼睛，看着两个身材壮硕的保镖冲进来，两边挟着叶离，跟在穆宣公身后离开。 她想叫侍卫，想喊人来帮忙，可是还能叫谁…… “皇妃殿下，请冷静点，保重自己，保重孩子。”女仆冷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穆佳玟这才恍惚想起，自己身边的人，全部都是父亲从穆家派来的。 穆佳玟转身看着女仆，通红着眼说：“我……我想回穆家。” 女仆面色不改，“殿下，刚刚公爵说过，您此时不宜移动。” “回穆家也不行吗？”穆佳玟小声道，“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害怕，这也不利于养胎啊，冬业宫这么空旷的地方，孩子也会很害怕的。” “……如果只是回穆家的话。”女仆闻言犹豫片刻，终于行礼道，“请您稍后，我去备车。” 第132章 混沌往日32 先驱舰中，气氛凝固得几乎无法流动。 除了叶莎偶尔跟那位“黎奂”元帅说上两句话外，其他人都荷枪实弹地武装着，把守在舰内各个重要位置，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只有“黎奂”表情轻松，略带笑意的目光就在众人之间掠过，然后歪过头看着叶莎，“为什么大家都很紧张？” “舰队一直联系不上。”叶莎闻言微微蹙眉，很是苦恼的样子，“越靠近勾月湾，电磁风暴就越剧烈，我担心他们停泊期间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能出什么事呢。”“黎奂”笑着说，“混沌海没有第二个可以与帝国舰队抗衡的势力，即便出现电磁风暴，应该也只是自然现象，或许不用太担心。” 叶莎与他对视，也回以一个微笑，“真希望就像你说的那样，只是自然现象。” “话说回来，我们就这么赶回舰队么？难得出来一次，殿下就不想在附近走一走？混沌海虽然远离繁华的帝国，但这里也有帝国看不到的风景。”“黎奂”手臂随意搭在沙发背上，跷着腿微眯着眼说道，“在一些偏远的行星上，冰柱构成密林，沙漠与海岸交相辉映，有的行星上可以同时看到三个颜色不同的月亮，在特定的月份里，即便恒星也无法掩盖它们的光芒。” “听起来真有趣，元帅以前去过很多地方？” “闲暇的时候喜欢四处转转。” 叶莎感叹道：“如果不是没有时间，我也想去那些地方走走看看。” “黎奂”轻笑，“工作、社交，这些事情是永远都做不完的，没有时间只是把自己困在舒适区的借口罢了，长久待在牢笼之中的人，反而会对无边的天空产生畏惧，因为早已经丧失了走出去的勇气。” 叶莎看着他，若有所指地笑着反问：“以工作狂著称的元帅阁下，今天能说出来这番话，是长久以来压抑过度以至于产生了逆反心理么？这样的话，我或许要反思一下自己，是否以前在您身上强加了太多工作量，才让您忽然产生这么大的怨气。” “是么，我原来是加班也不会抱怨的性格？” “不止，还是会让周围的人和您一起加班的性格。” “听起来，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黎奂”指了指不远处的苏笑、雷啸鸣等人，压着声气问，“所以他们才总是那么如临大敌的模样？” 叶莎凑近他，也压低声音笑着说：“大家都想到了暗无天日的加班生涯吧，好不容易您不在的时候可以喘口气……” “黎奂”对叶莎眨了眨眼，“看来应该反思的其实是我。” “可不是么。” “所以我的提议正是反思的开端，怎么样，殿下？我们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元帅这么着急想把我拐走，舰队会骂您不务正业的。” “唔……舰队应该不会总是需要殿下在场，才能正常工作吧？” 叶莎对他微笑起来，居然没有否认，“是呀，偏偏得要我守着，他们才能稍微安分些……可我又舍不得元帅的提议，这样吧，我突然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洗耳恭听。”“黎奂”看着她。 “您知道，枫亭舰是很大的。”叶莎把手搭在“黎奂”手背，果不其然发现，他的大臂肌肉连同肩胛有一瞬间的紧绷。 她淡笑着，凑近“黎奂”，手指暗示性地覆盖在他手上，继续慢慢抚摸，“枫亭舰上有一个大艺术馆，里面都是我的私人珍藏，西图澜娅餐厅和宴会厅的环境装潢，都是由帝国的名家设计，再加上御厨烹调的手艺……我想，即使您看不到混沌海的风景，在枫亭舰上也不会觉得无聊，可您偏偏只愿意待在沧澜舰上，是枫亭舰或者上面的人……不够吸引您么？” “这样么……我之前竟然如此不解风情……”“黎奂”模棱两可地应着。 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几同于无，叶莎的脸就在“黎奂”近侧，呼吸间，他甚至能闻见她身上的味道。 “是什么这么香？”他含糊地咕哝，脸不由自主地往着叶莎脖颈间凑，鼻端微动，轻轻嗅着。 “痒……”叶莎咯咯笑起来，伸手去推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腕和脖颈。 衣袖和领口下，空空如也。 叶莎眼神一暗。 “我送元帅的项链呢，您怎么没有带？”她两手环着“黎奂”的脖颈，状似不满地质问。 第258章 “项链？”“黎奂”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脖下，随后才道，“可能是之前行动不小心弄丢了吧，真是可惜。”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等有机会我再送您。”叶莎在他耳边轻呼口气，“这次您可记得，别再弄丢了。” 他噙着笑意，点了点头，目光自方才开始就没从叶莎领口间挪开过。 就在他还想继续凑近时，叶莎忽然放开他，自顾起身，一边笑道：“这里还有人在，元帅要不要先冷静一下？我可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嗯，等我们回到枫亭舰再说不好么？到时候随您……” 她似是不好意思说下去，红着脸，轻咬唇瓣。 “黎奂”眸光更深，喉结上下滚动，“……也好。” 虽然这么说，但他却还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叶莎笑着瞥他一眼，“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嗯……”“黎奂”紧盯她片刻，才放开了手。 就在转过身的一刹那，叶莎脸色瞬间阴沉如夜，给不远处的苏笑使了个眼色，苏笑急忙跟上护卫，两人一前一后，直走到舱底“黎奂”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位置，才停下脚步。 苏笑忙不迭问：“殿下，那人到底……” “他不是。”叶莎语气硬邦邦的，“另一个‘黎奂’，恰好在崖壁城堡遭袭后出现……你觉得这是巧合么？” “您的意思是，这个人很可能与崖壁城堡的爆炸有关？”苏笑问。 “八九不离十。”叶莎冷冷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不计其数，我们不能再陷于被动了，必须搞明白对方的背景和目的。和黑枭抓获的那个俘虏不同，今天出现这个人，我们没有点破他，他却也选择不暴露身份……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我明白了。”苏笑紧张地深吸口气，“只要回到勾月湾，他一个人，就算战斗力堪比元帅，在围攻之下也不占优势，只是……该死，我们暂时还没有办法联系上舰队，由于电磁风暴的影响，跟帝都星也暂时失去了信号接驳。” “舰队一定出事了。”叶莎脸色转为忧虑，“电磁风暴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勾月湾又离伽玛星域太近……苏笑，我心跳得很厉害。” “第一舰队停驻在那里，菲奥娜军长又是身经百战的人物，再说还有……三殿下在，他们会随机应变的，再不济也知道撤退。”苏笑连忙安慰道，“我们应当解决的是眼下，殿下。” “是啊，眼下。” 叶莎沉沉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舰身一阵剧烈抖动，同时舱内红灯亮起，警报大作。 苏笑点开臂式超脑，大声问：“怎么回事？” “有东西撞到了右舷！”控制室里回答，“底层舱板好像破了个洞，我们需要停机排查事故原因，请苏队长转告殿下稍等，我们重新起航时再向您汇报。” “小心行事，尽快恢复航行。”苏笑说完，抬起头正要对叶莎说话，骤然瞳孔一缩，惊恐大喊，“殿下快躲开！” 还没等苏笑话音落下，叶莎就已经感觉到身后传来的奇怪异感，那种心脏被紧紧抓住无法喘息的危机席遍全身，在令她毛骨悚然的同时，也迫使她尽快远离自己所站的位置。 想都没想，叶莎矮下身就地一滚，与此同时，带着血腥气的刀锋沿着她身侧落下，深深扎进她刚刚站立的那片舱板。 苏笑已经拔枪在手，向走廊深处的阴影倾泻弹药，借此机会，叶莎左手按住右腕，按下附体式机甲的启动开关。 “是虫族！”叶莎也拔出随身手枪，借着精神力瞄准，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随着电磁子弹命中虫族的复眼，一阵尖锐的啸鸣爆发在走廊内。 “它在召集同伴。”叶莎凭着自己对虫族的认识，立刻预感不好，“苏笑，别硬拼，快撤！” 两人相互掩护射击，同时后退，但此时，走廊深处的黑暗中，已经出现了更多迅速移动的阴影，以雷霆之势向两人扑来。 “跑！”苏笑突然回身，双手猛推了叶莎一把。 叶莎对苏笑毫无防备，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推离，而后面的虫族伸出前肢巨镰，对准苏笑的后心。 “苏笑——！” 叶莎厉声叫喊。 就在这一刻，一道强烈刺目的光芒乍亮，蔓延至整片底层舱段，如小行星爆炸般耀眼。 虫族们接触到那光芒，竟像被什么无形之物狙击，随着剧烈震荡反弹而出，瞬间倒下一片。 等雷啸鸣等人急急赶来，只看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叶莎和苏笑，以及一群残肢断臂的虫族。 雷啸鸣匆匆跑到叶莎身边蹲下，先探了鼻息和心跳，发现并没有异常，才松了口气。 但他听到身后的人一声轻叹，刚刚放下的心弦又猛然绷紧。 “她……竟然有这种能力？” 雷啸鸣回过头，只见“黎奂”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双眼紧盯着叶莎，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恍悟。 “原来如此……”“黎奂”似乎没有察觉雷啸鸣的警惕，偏着头低语，“这才是她必须得死的原因。” 第133章 混沌往日33 “元帅，这里或许还有其他虫族，为避免出现其他威胁，麻烦您先到底层舱段检查环境，我先送殿下和苏队长去治疗。” 第259章 雷啸鸣保持镇定，对“黎奂”提出了此时应有的建议。 但“黎奂”却抱着双臂，低头俯视雷啸鸣，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唔，是么，难道不是应该你们去检查环境，我来负责保护皇女。” 雷啸鸣一脸赧然，“本来确实不该请您出马，是我僭越了，但我们实力确实……赶不上您，真遇到虫族恐怕不是对手，或许还会拖您的后腿。” “有意思。”“黎奂”笑容变大，“既然知道实力不济，乖乖照我的话做不是更好？免得生出枝节来，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雷啸鸣闻言，整颗心脏更是沉入谷底。 “黎奂”继续道：“就比如说，你放开手，把她递给我，出于对等的礼貌，我也会安安静静地离开。” 雷啸鸣紧紧咬住牙根，一手把昏迷中的皇女挡在身后，一手握住枪柄。 “黎奂”扫一眼雷啸鸣的动作，云淡风轻地笑道：“啧，刚刚还觉得你挺有自知之明，现在就开始干蠢事？” “有些事，即使知道做不到，也有必须去做的理由。”雷啸鸣缓慢道。 “这么大义凛然……怎么能不成全你。”“黎奂”说完，下一秒，身形忽闪。 雷啸鸣顿时凝聚心神，抬臂去挡，眨眼间就已经交手数十回合，跟随雷啸鸣来的属下也随之一拥而上，把“黎奂”团团围住，同时想将皇女带离现场。 但几番拳脚下来，雷啸鸣速度并不比“黎奂”更快，而其他人更是在一个照面间就被击退。 “黎奂”骤然加速，挡开雷啸鸣举枪的手，反手一拧，就把枪卸下，与此同时勾拳狠狠一凿，正中雷啸鸣腹部。 雷啸鸣忍着剧痛，竭力抵抗，可在近身格斗上他完全不占优势，被“黎奂”抓肩摔出，背部重重落地，紧跟着两枪直击他胸腔和腹部。 “好了。” “黎奂”把雷啸鸣的枪开，抬腿径直从他身上跨过去，一面道：“虽然我厌恶这具身体，但不得不承认，它在某些时候确实有点用处。” 雷啸鸣嘴里哇地吐出口鲜血，眼看着“黎奂”走到叶莎面前，蹲下将她拦腰抱起。 “放开殿下！”雷啸鸣捂着失血的伤口，拼命去捡枪。 “哈。”“黎奂”笑着瞥来，并不理会雷啸鸣，抱着叶莎折身离去。 雷啸鸣喘着粗气捡到枪，他尝试把“黎奂”套进准心，却发现对方身形越来越远，自己的视线却模糊不清。 在他积攒起开枪的力气前，视野中的模糊终于变成一片黑暗。 …… …… 叶莎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放在一艘飞艇的副驾位置上，腰间绑着安全带。 她迷茫地四下看看，驾驶舱内却没有人，舷窗外是一片浩渺无边的星空，周围并没有什么特殊到可供辨认位置的星体，而控制台上现实的航路，竟已经偏离了原本要返回勾月湾的航线，前往一片她连名字都没听过的未知星域。 其他人呢？苏笑，雷啸鸣…… 对了苏笑！她当时推开了自己！ 虫族呢！ 只记得情急之下用了精神力……那之后怎样了！ 叶莎解开安全带，却发现自己手腕上的臂式超脑竟不见了，而她体内的植入式超脑早已被拆除，此刻她要想联系外界，就只有靠飞艇上自带的系统了，希望可以和附近其他舰艇取得联络。 叶莎立刻走近控制台，正在尝试取得飞艇的控制权，却忽然听见背后舱门滑开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发现进来的人是黎奂。 黎奂……是她想的那个黎奂么。 叶莎紧张得将手握成拳，面上却表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黎奂，太好了，你也在，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呢？那些虫族……” “醒得倒快。”“黎奂”手里搭着外套，只穿着黑色衬衣，慢慢走过来，把外套挂在驾驶座上，而后扶着椅座看向叶莎，“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我们现在这是去哪里？”叶莎挑了个眼下最重要的问题。 “离开混沌海，虫族出现意味着这里已经不安全。”“黎奂”说道，“先驱舰已经陷落，其他人为了救你一一牺牲……不得不说，很有奉献精神。” 叶莎表情没能维持住，震惊与难过交织，不自觉倒退了两步，“他们都死了？！” “黎奂”看她一眼，似是不知道说什么，顿了片刻才道：“节哀吧。” 叶莎却无法平静，都死了，到底是死于虫族，还是死于……面前这个人？ 她瞥眼观察“黎奂”，却无法判断对方到底善意还是恶意，只能维持着什么不知道的天真模样，谨慎发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就像刚刚说的，先离开。”“黎奂”手指在控制台上轻点，发现界面有被更改过的痕迹，不由看向叶莎。 “我只是……看一看路线。”叶莎解释，“醒过来也不见人，这又不是先驱舰，我……有点吓到了。” “是么，吓到了？”“黎奂”笑了笑，“殿下胆子比看起来要小。” “别打趣我。”叶莎垂着头，手指画着圈圈嘟哝，“发生了那种事，我每次见到虫族都是被袭击，实在是习惯不了。” 第260章 “真的不记得了？”“黎奂”却忽然凑近，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盯叶莎，“以殿下独一无二的能力，那些虫族根本不是威胁。” “我？”叶莎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迷茫的模样，“我什么独一无二的能力？” “……呵，好吧。”他笑了声，又摇了摇头，垂下眼重新把控制台航线调整回原样，同时用手腕上的臂式超脑锁定了界面。 叶莎亲眼看着他操作，他也并不避讳。 “殿下别再动控制台了，星域广大，燃料有限，随意调整有可能会让我们迷失在茫茫宇宙里。”黎奂姿态随意地靠在控制台边，说完却又自顾笑了笑，“不过，想一想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什么捣乱的家伙，就这样漂浮在没有上下左右的星辰大海之间，直到世界的尽头……似乎也不坏。” 不，坏透了，她简直无法想象出比这还糟糕的情况。 黎奂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所以面前这位依然还是不知身份的“黎奂”。 该死，黎奂到底跑哪里去了？ 需要他的时候，他为什么总是不在？ 叶莎一颗心沉落深渊，却还得控制着自己，小心应对，“我只是有点担心舰队，你也知道，我弟弟还在那里……” “哦。”“黎奂”不咸不淡地应了句，“那该怎么办，电磁风暴仍在持续，有联系不上舰队，如果我们贸然飞往勾月湾，万一救不出你弟弟，我们自己也折在里面，岂不是让帝国一下子失去两位继承人？” 叶莎低下头，语气难过，牵着“黎奂”的手指，轻轻拉了拉，“可我弟弟，从小被我带大，我很担心他……黎奂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黎奂”低下头，看清叶莎眼中的担忧，又听清她轻声细语的恳求。 他眯了眯眼，“求我的话，我会试试。” 叶莎果断顺着他的话，柔软又乖顺，“求你了。” “黎奂”一闪神，只觉手指相接的部位一时热流涌上。 又闻到了那股熏人芬芳。 他摇了摇头，正要把这股恼人的味道驱散，但叶莎说话的同时还不安分，欺近他的身体，抱住他的胳膊，微微摇晃。 一种骨髓中生出的本能迫使他低下头，在叶莎耳廓边深嗅一口。 “之前就想问，到底是什么……”“黎奂”眼中露出迷醉，抓住叶莎的手腕，把她拖得离自己更紧，于是那股甘甜诱人的味道越来越浓，将他全身包裹，只想忘了一切，继续沉浸下去。 他的脸逐渐贴向叶莎脖颈，嘴唇在她薄透的皮肤表面轻移，继而微微触碰。 “好香……” 叶莎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但这不是意乱情迷的刺激，而是危机与致命逼近的恐慌。 “黎奂”扶着她的臀部，即将把她压制在控制台，叶莎镇定心绪，轻笑着推了推他的肩膀，“桌板，太……太硬了……别在这里好不好？” “这里又没有别人。”“黎奂”嘀咕着，埋首下去。 下一秒，一股强劲的电击从他颈间穿刺而过，即使以“黎奂”的能力，一时间竟无法反抗，被那凶猛的电击打倒在地，整个身体都抽搐不止。 之后耳边传来叶莎惊慌失措的叫声，“啊！黎奂，你怎么了？” 她扑在“黎奂”身侧，一脸莫名其妙且不知何时发生的慌张，“你怎么啦？怎么会突然这样？还能动吗？” “黎奂”被电击麻痹，根本无法开口说话，他只顾盯着叶莎，看着她脸上那不知真假的无措。 “我，我该怎么办？我把你挪到床上去好不好？”叶莎说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黎奂”扶起来，又换来运输机器人将他驮上，直接运到了底层舱室。 她还像模像样地给找了个船员舱位，把他放到床上，又一脸关切地说：“我去给你找药，你乖乖躺着不要动，等我回来。” 但等她一起身，比之前更强烈的电击自头顶落下，几乎将“黎奂”整个人劈裂。 这女人……可真能演。 昏过去前，“黎奂”在心里冷嗤。 第134章 混沌往日34 叶莎小心探了探“黎奂”的脸，见他躺在舱位上已经没有动静，便取下他手臂上的超脑，折身离开船员舱室，关闭舱门。 她借着附体式机甲，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驾驶室，利用“黎奂”的超脑重新修改了操控权限，并从飞艇的控制系统中锁定了船员舱室。 【舱段抛射确认，请再次认证身份】 叶莎将臂式超脑贴近扫描口，紧张地看着控制台上的灯影由红变绿。 【身份已确认，舱段抛射程序已启动，船员舱即将脱离艇身，警告，该操作无法撤回，请进行二次确认。】 叶莎再次按下确认键。 【已确认，舱段抛射即将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七……零，抛射。】 系统平静的报告音结束后，艇身一震，侧面的舷窗前飘过一道黑色阴影，那截载着“黎奂”的船员舱逐渐远离艇身，被弹射进漆黑的深空。 叶莎调整飞艇的航向，沿原路返回。 做完这一切，叶莎才揉了揉眉心，看着控制台上亮满红灯的通讯系统，在电磁风暴停止之前，依然没有办法联系外界，她只能寄希望于等待。 第261章 之前借着“黎奂”毫无防备的时机，她利用附体式机甲的电磁脉冲将他近身击倒，最高强度的冲击下，换个普通人或许已经无法再站起来，但……那毕竟是……“黎奂”啊。 机会没有第二次。 叶莎一点也不敢心怀侥幸，把那家伙直接抛射进太空，才是更明智的办法。 她一点也不想再体验那种感觉了，和那人近身的每时每刻，毛骨悚然的刺激感在血脉和神经中流动，她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失控尖叫起来。 要冷静要冷静，他已经飘走了……叶莎轻呼口气，对自己默念。 她从控制系统上检查过每一处节点，打开求救信号持续对外发送，同时扫了眼控制台。 航程还剩6个小时。 6个小时……虽然她从昏迷到苏醒，时间并不长，但不能肯定先驱舰是否还留在原地。 而这艘仅供紧急逃生使用的轻型飞艇，携带能源有限，要直接开往勾月湾寻找舰队的话，可能会在半路熄火。 叶莎找遍控制室，翻箱倒柜，收集了不少紧急维生物品和食物，粗略一算，即便飞艇在中途能源耗尽，这些物资也够她一个人支撑一周。 只要电磁风暴结束，联系上舰队或者周边任何一个行星，就能等到救援。 叶莎在内心盘算好接下来的计划，控制自己的呼吸保持情绪冷静，正在考虑要不要钻进备用休眠舱节省更多能源，忽然艇身又是一震。 她猛地扑向控制台，发现艇身竟然正在持续减速，而动力舱的标志上已经亮起了警告灯。 【警告，动力舱转换装置出现故障，请及时修复】 无感情的电子音不停重复。 叶莎在控制台上调出飞艇内全部监控画面，仅从画面上看，飞艇内似乎没有任何异常，可叶莎眼睁睁看着返航中的飞艇逐渐减慢速度，最后动力舱彻底停机，仅靠惯性在真空中滑行。 她手心捏了一把汗。 控制室里可用于防身的，只有一把电磁冲锋枪。 叶莎拿起枪，按住手腕上附体式机甲的控制器，覆上面罩和头盔，待机甲和精神力接驳后，她深呼吸几次，打开控制室舱门，端起枪慢慢向动力舱移动。 飞艇里本应该只有她一个人，但耳畔却传来有人轻哼的小曲，在走廊中间回响。 声音听上去并没有识别度，分辨不出身份。 叶莎精神紧绷到极致，她抬着枪，先检查了一遍走廊，确认安全，又去隔离舱、医疗舱、出入舱和维生舱转了一圈。 轻型飞艇本就只有七个小舱室，排除控制室和已经被弹射出去的船员舱，就只剩下出问题的动力舱。 叶莎端着枪，最后打开动力舱的门。 一眼就可以望到底，除了中央已经停机的动力能源转换装置外，舱内没有任何不属于这艘飞艇的东西。 她依然还是这艘飞艇上唯一一个人啊…… 那为什么动力能源转换机会被突然关闭？ 叶莎蹙着眉头，重新把转换装置打开，听见动力重新充满，飞艇再次启动的声音，正要离开动力舱，没等一只脚迈出去，红灯突亮，身后的装置又一次熄火。 这次叶莎自己就可以证明，除了她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在场。 她缓慢地转过身，回到转换装置的操控台前，重复了一遍启动装置的过程。 几秒之后，她亲眼看着操控界面上的灯由绿转红，飞艇再次熄火，这一连串过程没有任何外力干扰，叶莎也可以确定自己的操作过程没有错误。 她站在操控台边，眉宇间的川壑越来越深。 黑客？可是黑客骇入系统也需要通讯环境，如果对方能够黑进飞艇系统，那这样的通讯条件足以让叶莎联系上外界，但目前电磁风暴剧烈，这种可能性非常之低。 目前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是又一场针对自己的伏击，对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把自己困死在浩瀚无边的宇宙里。 “这么穷追不舍，真是手眼通天啊……” 叶莎扶着额头苦笑。 事到如今，电磁风暴还不知要持续多久，在通讯恢复之前，她只能待在原地，不停尝试重启这个该死的动力转换装置。 如果通讯一直不恢复，动力能源又一直处于宕机状态…… 叶莎站在动力舱里，无计可施间，头一次生出事态脱离掌控的焦躁感。 要冷静要冷静，想想手头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附体式机甲只能提供作战能力，但精神力……对，她还有精神力！ 她目前的精神力强度已经可以移物，飞艇也是物，虽然无法做到正常航行的速度，这么庞大的“物”也会十分消耗精力体力。但她可以推进一段时间，又休息一段时间，只要有一点点前进的动力，飞艇就可以继续依照惯性前行。 叶莎下定决心，闭上眼睛，尝试在大脑中构建飞艇的轮廓，并集中注意力…… “铛铛铛！” 几声脆响，打断了叶莎的专注。 她立刻睁眼，抬起枪，朝响声发出的地方靠近，这次的响动极有存在感，也或许正是要吸引叶莎前来，所以非常容易循迹。 叶莎顺利找到了响声的来源。 是飞艇的出入舱，舱门外正趴着个人影，隔着门上的观察舷窗与叶莎对视。 第262章 正是不久之前，被叶莎弹射出飞艇的那个家伙。 他穿着一身船员出舱工作服，戴着厚重的头盔，腰间缠着一圈工程用喷射器，显然都是从船员舱里临时找来的装备。 该死，怎么把他放在船员舱……应该直接把他扔下去的。 叶莎一边遗憾，一边冷眼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看见叶莎，那家伙竟还笑着朝她点点头，同时伸出手，做了个“通话”的手势，敲了敲自己的头盔。 叶莎犹豫片刻，点开手臂上的臂式超脑，接驳上对方的通讯器。 仅隔着一道舱门，但在电磁风暴的影响下，传来的声音混乱难辨，叶莎非常费劲才能听清。 “殿下真是狠心啊。”外面的“黎奂”扒着舱门，通讯语音里还带着笑意，“好在您的飞艇停下，要不然我还追不上您……怎么，您是后悔把我抛下了吗？” “从控制系统看，出舱工作服的氧气还能支撑30分钟。”叶莎冲他点了点自己的臂式超脑。 “唔，您是在担心我的氧气耗尽？我很感动。” “我是在提醒你，该说什么自己想好，把握时间。”叶莎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要么告诉我重启飞艇的办法，要么我们就这样等到30分钟结束。” “啊，不愧是殿下，玩起威胁这一套来还是这么得心应手。”“黎奂”摇摇头，“重启飞艇的办法？您问我这个的意思是，飞艇出了什么故障？” “明知故问。”叶莎冷冷道，“这不就是你干的好事？” 故障的时间和这人出现的时间如此接近，不得不让叶莎把两者往一块儿联想。 “黎奂”却笑出声来，“拜托，尊贵的皇女殿下，您飞艇停下的时候，我还在这外面飘着呢，本还以为您是好心等我，害我怪感动的。话说回来，超脑被您拿走，身份权限您应该也修改过，要是我这样都能遥控您的飞艇故障，那我还在外面飘着做什么？直接冲进去把您制伏，再做一些之前没有做完的事……” “闭嘴。”叶莎叱道，“虽然飞艇停下，但我的时间远比你充裕，给你开口的机会已经是法外开恩，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 “好吧。”“黎奂”遗憾地叹了声，“您想听什么？问吧，我虽然满心都是想对您倾诉的话，但要是又说了什么您不爱听的，就罪过了。” 叶莎问：“你是谁？” “我对您介绍过的，您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果然贵人就是多忘事。”“黎奂”口中啧啧，同时以一脸看“负心人”的表情怨念地瞅着叶莎。 这张黎奂的脸做出这种表情，让叶莎顿时生出几分膈应。 她仔细回想片刻，蹙眉道：“你什么时候自我介绍过？虽然你这张脸我并不陌生。” “呵，意料之中。”外面的人带着讽刺的笑叹息，“无论是谁，无论见到我只会把我认做另外的人，一张脸和一个名字，对人类来说就这么重要……” “那就用回你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叶莎沉声道，“藏头露尾还怪别人认错，你应该反思的是自己。” “亲爱的殿下，在碧落碰面时，上来就冲我喊黎奂的，不是您么。”那人瞥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罢了，时间紧迫，我也不想跟您争论……您还记得在星会霞绛酒店停驻时么？我当时给您送上过一张问候贺卡。” “贺卡……你说的……难道是——？” 叶莎回想片刻，眼中陡然流露震惊之色。 “你是路恩？路恩·德·阿斯兰，商都星会那位仲裁首席？！” 第135章 混沌往日35 “很荣幸您还记得我的全名。” 路恩隔窗望着叶莎，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 “为什么会是你？！”叶莎仍然沉浸在震惊之下，“你的脸……你跟黎奂……” “还要继续问么殿下，我的氧气还在倒计时。”路恩轻声叹气，“如果我要伤害您，早在一碰面时就动手了，或者把您扔在那艘被虫族包围的先驱舰上……要是那样的话，我现在也不会被您关在门外呀。” “一个三番两次谋害我的人，你嘴里说的我一个字都不相信。”叶莎转身就要走。 “哎等一等！您就不想知道我这么做的目的吗？还有我跟黎奂的关系？”路恩拍着舱门喊她。 叶莎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就在路恩以为她改变主意时，她却忽然朝路恩耸耸肩，露出个无辜又天真的笑容，“对，不想。” “好吧，不愧是铁石心肠的皇女殿下。”路恩摇着头道，“那等您死在黎奂手下时，可不要觉得自己死得不明不白……毕竟您原本有了解真相的机会。” “好啊，你说，我在听。”叶莎抱起双臂，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您把门打开我就告诉您。” “你说了我就把门打开。” “毫无诚意。” “彼此彼此。” 事情至此似乎陷入了僵局。 路恩再次扫了眼头盔显示上的氧气剩余量，对着叶莎叹气，“好吧，如果我说我可以修好飞艇呢？殿下就算把我困死在外面，到最后，您自己也同样无法离开。”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笑容咧得更大，“这样我们还能当一对亡命鸳鸯，多好，说不定未来等有人找到我们和飞艇残骸，还能编一个有趣的传说故事……” 第263章 “那要怎么说服我相信你？”叶莎挑眉，凑近那道舱门，隔着舷窗露出个挑衅的微笑，“继续，努力一下，为你曾经做过的事做出解释，解释霞绛酒店的爆炸案，解释新年晚宴的虫族袭击，哦，我突然想起，这次先驱舰遇上虫族也太突然了，该不会也是你的手笔吧？” “哎呀，竟然被您猜中了。”路恩面色不改地笑笑，“我还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那能怎么办呢？要是真跟着您去了舰队，等着我的就是重兵围困吧，我只能想个小伎俩先金蝉脱壳……可是不巧，您对付虫族的能力，让我发现了您身上的价值，所以才突发奇想，把您也带出重围。” 叶莎瞅着他，“哦，这么说，你几次三番想杀我，到头来我还应该谢谢你？” “您是应该。”路恩一脸幽怨地看着叶莎，“可您却用高压电击偷袭我，现在又把我关在外面，这不就是恩将仇报？” 叶莎都快被他气笑，“有意思，不放你进来还成背信弃义的小人了，但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恩将仇报的事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所以你就担待些吧，首席阁下。” “就算我说进门之后什么也不会做，您也不会相信。”路恩道，“但没有我帮忙，那幕后黑手绝不会轻易让您离开，即便不死在我手上，您也会被困死在这艘飞艇里，所以……赌一把吧，殿下。” 叶莎顺水推舟问：“幕后黑手是谁？” “让我进去我就告诉您。” “你说了我就让你进来。” “……这几句好像有点熟悉，我们之前是不是已经说过了？” “是的。”叶莎肯定地向他点头，“霞绛酒店的伤员、新年晚宴的死者……他们的生命不该被忽略，那些悲剧都是因你而起，所以别再挣扎了，我不可能改变主意。” “真是狠心。”路恩垂下头，似乎终于放弃了努力。 叶莎不再理会他，折身返回动力舱。 听路恩的说法，飞艇似乎还有被修复的可能，此外还有精神力的依仗……似乎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不是么？ 只要抓住一点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飞艇里保留有成套的应急说明书，叶莎不急不慢地从系统库里调出，用舱内全视图帮助自己掌握飞艇的构造，慢慢在脑海中构建出轮廓。 在这期间，她会时不时偏过头，望一眼舷窗外。 那道人影还飘在外面，但已经不再趴在舱门边了，他只用牵引绳拴在自己腰身和舱门之间，整个人荡在虚空中，双手交叉搭在脑后，左腿懒洋洋跷在右腿之上，时不时还晃上那么一两下。 仿佛正卧在家里舒适的躺椅上，他就这么仰头，看着布满视野的星辰。 倒是淡定得很。 但怎么看怎么不像黎奂。 堂堂星会仲裁首席，为什么会有跟黎奂一样的脸？ 无数问题，或许只有等黎奂回来才能解答，可……黎奂现在却不在这里。 叶莎按捺下心里的胡思乱想，重新闭上眼尝试物移飞艇，这时候耳边通讯器里再一次传来路恩的声音。 电流音比之前更加嘈杂，把他的声音掩盖大半，更加难以辨认。 “嘿，殿下，来聊聊天吧。”他语气轻松，“氧气只有十分钟了，最后的时间，要是冷冷清清地度过，就太伤感了。” “……”叶莎并不想理会。 “我知道您第一次见我，就已经认出我不是黎奂。”路恩在通讯器里喋喋不休，“我好奇的是，您怎么看出来的？毕竟从外貌上论，我跟他长得可是一模一样。” “……”叶莎依旧对这个危险分子保持沉默。 “即使是我自己，照镜子的时候偶尔也无法认出自己是谁，我学着照片上黎奂元帅的模样，做出他的表情，你猜怎么着？周围的人真的会以为我是黎奂。”路恩说到这里，莫名有一丝唏嘘，“我很讨厌世界上还存在另一个自己。” “你们是双生子？”叶莎禁不住问。 “您开始感兴趣了吗？”路恩笑起来，“不，不是双生子，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什么意思？”叶莎身形一滞。 “我和黎奂来自同一个地方。”路恩说，“我们被同样的实验程序培养出来，泡在同样的培养液里，有着同样的基因结构，也因此，我们外貌相同、身体相同、大脑和思维也相同，无论从什么角度上看，都可以说是同一个人。” 叶莎回过神，手指微动，划过屏幕又翻了页飞艇说明书。 末了，她淡淡开口：“不，你和黎奂完全不一样。” “人和人的区别在于什么？”路恩问道，“基因决定体质，出身决定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人生轨迹就已经注定。” “可他成为了帝国元帅，在全星际间享有盛名，战果累累，是帝国人交口称赞的英雄，而你……”叶莎意味深长地停顿片刻，“而你，只是一个浸淫在蝇营狗苟之中的所谓首富，没有为这个星际带来一点价值，最后还因为谋刺我而戴罪潜逃，哦，听说你临走前还放了把火？烧了象征星会的阶梯大殿？哈绯尼秘书长气得不轻啊，除了破坏别人苦心经营的事业之外，你还做过什么好事？” 第264章 “听起来这个世界没有我会比较幸福。” “确实如此。”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存在于这个世界。”路恩叹息道，“我从培养舱里睁眼那一刻起，命运就已经被人写下，那个人要杀你，而我只不过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诞生的工具人……对了，我偶尔会有失去意识的时候，不知道黎奂有没有跟你提起过？” 叶莎心里咯噔一下。 她一时没有回答，但路恩仍在继续，“失去意识的时候，会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但我的人生轨迹每次都会在那期间内发生巨大的改变。从一个普通人，成为星际首富，再然后，密谋杀你……哈哈哈，你跟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偏要杀你？因为帝国贵族给的那几个臭钱吗？那几毛钱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我听说，是因为你对我揭露你的身份心怀不满，所以蓄意报复。”叶莎说。 “哼，宋暖的供词吧？”路恩不屑地冷笑，“在我失去意识期间，不知怎么地她就来到了我身边，然后成为了我的手下……天杀的我要那种手下做什么？我有钱有闲，当着我的仲裁首席，去各处行星看风景不好么？掺和进你们帝国和联盟之间难道是脑壳被门挤了？” “……意思是，那些不是你的本意？”叶莎此刻真正震惊了。 “我很喜欢旅行，跟你说的，那些三月辉映、冰柱密林……都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如果问我的本意，我只想去遨游星际。”路恩说道，“可惜看不到了吧，我现在只有三分钟了。” 叶莎抿了抿唇。 路恩的声音云淡风轻，夹杂在电流之中，忽远忽近，“你是最后听我说话的人了，殿下，您信也罢不信也罢，这些就当是我的遗言吧。最后提醒您一句，我不知道那个幕后黑手是谁，但每次我失去意识期间，都会被操控着做下完全非自我意志的事，而这些事的目的——基本都是为了杀您，而且，我相信黎奂也是同样的目的。当年黎奂在碧落地下赛场时，就是我把他带走送到帝国的，给他身份、帮他进入舰队，又塑造成帝国的英雄……或许最终就是为了让他来到你身边，然后，杀你。” 叶莎听得毛骨悚然。 “为什么要这么对付我？”叶莎急声问，“是贵族派吗？可这样的谋划至少二十年前就开始了，什么人从那时起就想要杀我？甚至不惜这么大费周章？” “……咳……嘶……呼……” 通讯器里传来路恩艰难的喘息声，同时控制系统中提示，他所穿戴的出舱工作服氧气即将耗尽。 “我不知道……”路恩用最后的力气，挤出几个字，“只是，如果您怀疑我，那就……不该……相，信……黎奂……” 最后的余音里，只有窒息的沉默。 第136章 混沌往日36 叶莎看着躺在舱板上的路恩，开始反思，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把他拉进飞艇。 可她又忍不住伸手，凑近，趁对方还没醒，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是熟悉的触感，是熟悉的身体。 再加上他还闭着眼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她熟悉的人。 “好摸吗？” 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叶莎一跳。 她敏捷地后退，同时提枪指向路恩。 路恩一手撑地起身，另一手摸了摸刚刚被叶莎碰过的脸。 “前一秒手还在人家身上不安分，现在就用枪对着我。”路恩站到一边，倒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瞅了眼叶莎，“真是的，刚刚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做人工呼吸呢，害我小期待了一下。” “你的称谓很不礼貌。”叶莎泠然道。 路恩歪过头朝她笑了笑，“我想叫莎莎，可以吗？” “叫我殿下。” “莎莎为什么要救我？” “叫，我，殿，下。”叶莎一字一顿。 “你刚刚碰我的时候，有没有跟和黎奂在一起时一样的感觉？” “闭嘴！”叶莎怒道，“别让我后悔把你拉进来。” “……好吧，我只是问问而已，要是你也把我当成另一个人，这还让人挺失落的。”路恩托着下巴说，“刚刚你靠近，我又闻到了，你身上那股味道……是什么？” “我身上没有味道。”叶莎斩钉截铁地说，“去修飞艇，展示一点你的用处。” “有的，甜甜的，像花蜜。”路恩仍在强调，微微抽动鼻子，“即便我站在这里也能闻见……真的很香很好闻。” 叶莎的手指搭在扳机上，瞄准路恩的眉心，“重申一遍，去修飞艇，否则我没有留你的必要。” “好吧，动力舱在哪里？” 叶莎偏了偏头，示意方向。 路恩朝她笑笑，抬腿迈过去，走了几步突然折回头来，好奇般问道：“你和黎奂的匹配率真的是百分之百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叶莎面无表情地反问。 “我见识过的女人很多，可从来没有像面对你时这种冲动，忍都忍不住，像是什么都没见识过一般猴急，可明明我不是小处男。”路恩若有所思道，“如果你跟黎奂的匹配率是百分之百，那跟我也很有可能是百分之百，嗯……你见黎奂时，会有性欲吗？想不想和他上床？对我呢？真是有趣……” 第265章 “呯！” 叶莎一枪出手，擦着他的鬓边划过，电磁弹的热流烧焦了一些发丝，也成功让他闭了嘴。 沉默地对视片刻后，路恩耸了耸肩。 “可怕。” 他终于转头走进动力舱。 叶莎犹豫片刻后，仍然提着枪跟上，鉴于对方无数的前科，她必须亲眼盯着才放心。 但路恩确实乖乖走到了操控台前，开始检查飞艇故障原因。 “唔……被人为关闭了动力转换装置，有试过重新启动吗？”路恩问。 叶莎朝他点了点头——她眼下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个人多说。 “在无数次失去意识的过程中，我不是没有尝试抵抗，虽然最后证明抵抗没多大用，但也从中总结出一些规律。”路恩说道，“比如，我赚的第一桶金就是来自星际各国的股市，当时我几乎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四处流浪，可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我手里就拥有了很多支非常赚钱的股票，并且在一次经济震荡中赢得盆满钵满……后来我调查过，那次股市震荡背后有被数据操控的痕迹，还有另外一些迹象，都证明控制我的幕后黑手，也很擅长篡改系统数据，并且手段非常高明。” “所以？”叶莎冷冷问，尽量言简意赅。 “所以我推测，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个黑客，或者是星网行业相关的程序员。”路恩说。 “说了等于没说，这范围太大了。”叶莎摇头，“而且我们现在身处电磁风暴范围之内，如果黑客能不受风暴影响控制飞艇，那他的技术已经超越现今任何一个研究机构，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只是推测而已，或许对方已经能够实现这种技术呢？”路恩道，“能够让我失去意识，并在此期间控制我的身体，这种技术不也闻所未闻——对了你还没回答我，黎奂也有这种失去意识的情况吗？” 叶莎不答反问，“既然可能是人为，你要怎么把飞艇修好。” “等。”路恩笑着回答，“等电磁风暴结束后，我们再看看情况，或许可以联系上附近航行的舰艇。” “等？你在外面信誓旦旦说可以修好飞艇，然后你告诉我等？！”叶莎顿时生出一枪把他毙掉的冲动。 “别生气嘛，两个人待在一起不比一个人好？别担心，我吃得不多，也不挑食，很好养。”路恩说，“这次电磁风暴持续时间不会太长，毕竟不是自然形成……” 他话里的漏洞被叶莎抓住，她拧眉反问，“你怎么知道电磁风暴不是自然形成？” “……啊，这个。”路恩伸手抓了抓后脑勺，“我要是说实话，会被你杀掉的吧。” “不说实话也会被我杀掉。”叶莎抬了抬枪。 “是这样，咳咳……”路恩说着，站得稍稍离叶莎远了些，“这次电磁风暴，或许是在我无意识的时候引发的。” “为什么？” “唔，呃，大概是，为了把虫族引向勾月湾的舰队……” “你！”叶莎勃然大怒，恨不得一枪托砸在他脸上，“把虫族引向舰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小霖还在勾月湾，第一舰队还在勾月湾，他们将会迎面撞上虫族！ 叶莎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的焦躁陡然蹿升到极点，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回舰队……但…… 该死的，这艘该死的飞艇，那个该死的“幕后黑手”！ “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路恩还在一脸无辜，举着两只手面对满脸怒容的叶莎，“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会这么干了！当个首富不舒坦吗？” 叶莎气得直咬压根。 她厉声道：“你做的事足以够得上反人类罪！然后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在‘无意识’这三个字上，这就是你打的算盘吗？” 路恩注视叶莎，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对，没有人会相信我。” 他不再看叶莎，两手插在裤兜里，慢慢走向舱外，“你们信任黎奂，因为他曾是英雄，即便他犯过错，那错也可以被谅解。而我呢？没有人会相信我，因为我长着这样一张脸，注定就无法自辩，也无法被信任——这就是我过去选择藏起这张脸的原因，哈。” “你去哪？”叶莎在他身后问。 “去能让你感到安心的地方。”他背着她挥了挥手，“证明我在做我自己时，依然是个好人。” 然后叶莎便看着他重新穿上舱外工作服，换上艇内备用的全新氧气瓶，腰上绑着牵引绳，把自己再次飘到太空中。 全新的氧气瓶能使用3个小时，他没了缺氧的焦虑，就更是悠然自得，以各式各样的姿势放飞自我。 唯一不变的是，他还在持续骚扰叶莎，通讯器里不时传来他的呱噪。 “嘿，你还没告诉我，第一次见我怎么知道我不是黎奂的？” “黎奂有没有动过杀你的念头？明明天天与你形影不离，应该有很多机会吧，他是没有来得及干，还是干了没得手？说说嘛，我真的很好奇。” “你真的喜欢黎奂吗？喜欢他哪里？听说他性格很糟糕，如果只是喜欢身体的话，嗯，为什么不能试试我？毕竟我的身体和他一模一样不是么……” 第266章 叶莎抬起手，把通讯器关闭，世界陷入沉寂。 她神情复杂，注视飘在舷窗外的路恩。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不得不让她将黎奂和路恩联想在一起。 上一世临阵脱逃的远征军团，仍然是叶莎心底的一根刺，很微小，但扎得很深，她难以拔出，便渐渐学会了淡忘。 即使知道了，前世黎奂背叛帝国，或许不是出于他自身的意志，或许是因为他再次意识失控，更甚至，或许是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其他人，在不知道的时候取代了他，才犯下了那样的大错…… 那前世的黎奂，和今生的路恩，又有什么不一样？ 区别在于她喜欢上了黎奂？ 可是路恩的问题又盘桓在她脑海：她到底喜欢的是黎奂的身体，还是黎奂这个人？ 那份百分之百的匹配率，虽然一开始只是伪造，但和黎奂在一起的某些时刻，叶莎不是没有体验过意乱情迷的感觉，也会产生难以言说的渴望。 甚至那渴望异常强烈，不想也不愿被人知道。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基因构造在作祟，那…… 叶莎咬紧下唇。 她摇摇头，重新投入精神力的物移之中，试着推动飞艇慢慢往前走，即使只走一点也好。 而在飞艇外的路恩，突然感觉到腰间的牵引绳一紧，抬头看向缓慢移动的飞艇，目光逐渐变得深沉如海。 第137章 混沌往日37 叶莎听见来自走廊的动静时，第一时间就从集中的精神世界里脱出，随后提着枪疾步冲向控制台，关闭全艇舱门。 她看向艇内监控系统，只见一道身穿出舱工作服的人影朝驾驶舱走来，虽然两手空空，但脸上还带着莫名笑意。 叶莎直觉不对。 路恩在驾驶舱前站定，见舱门紧闭，便四下张望，又伸手试了试舱门开关。 全艇舱门已经被叶莎从驾驶舱内锁定，因此路恩毫无所获，在发现这一点后，他抬起头，对着监控镜头咧嘴一笑。 与此同时，叶莎身后的控制台上，忽然响起一声提示“滴”音。 只听无感情的机械音平静道：【权限修改，全艇舱门开启】 叶莎立时毛骨悚然，她几乎是扑身上前，想要重新修改权限，可整个控制台似乎已经在这一瞬死机，任凭她怎么划动，都无法唤醒屏幕。 而此时，路恩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驾驶舱。 他没有开口说话，目光落在叶莎身上时，毫无征兆地，突然矮身向她冲刺。 叶莎瞬间开启附体式机甲，侧身闪躲，同时双手紧握电磁枪，精神力捕捉住对方的那一刻，附体式机甲自动牵引她的双手进行瞄准，紧接着，手指按下扳机。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在近乎眨眼之间完成，叶莎开枪后根本顾不得看结果，转身就往舱门外狂奔。 身后传来强劲的疾风，叶莎奔跑动作一滞，靠附体式机甲的引导就地一滚，同一时间，一瓶灭火罐从她头顶横飞而过，恰好砸中走廊一侧的舷窗。 飞艇上的防弹防爆舷窗并不会因这一砸而崩裂，但叶莎的脚步却因躲避而拖慢了一拍。 随后，一道黑影飞身扑上，一手按着叶莎肩膀将她压制在舱壁上，另一手紧紧扼住她的咽喉。 叶莎闭紧双眼，精神力结成一点，冲着路恩的身体凶猛涌出。 路恩动作忽缓，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甩了出去，四肢摊开漂浮在半空，一时悬在那里无法动弹。 叶莎重新端枪在手，毫不犹豫向着路恩连发数枪，子弹打中他的身体，嘭嘭爆出几片血花，撒了舱板一地。 但疼痛似乎也激发了路恩的凶性，他面无表情地无视了自己身上伤口，一双漆黑眼睛只顾直勾勾地盯着叶莎。 叶莎只觉脚下一空，身体竟骤然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狠狠撞向舱壁。 她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向附体式机甲中灌注精神，迫使身体扭转冲势，虽然避开了直接头破血流的结局，但整个身体还是硬生生砸在舱板上。 剧烈的疼痛席遍全身，叶莎咬紧牙关。 回头一看，路恩在刚刚已经找准了她精神力的破绽，此时已经挣脱了控制，双腿蹬动舱壁，跃向叶莎，这次他的目标极为明确，是她的手腕和后颈——也是附体式机甲最重要的开关和神经连接器！ 叶莎这时候避无可避，对方已体现出了一定的精神力能力，如果附体式机甲被破坏，她就再也没有抵抗的资本。 她闭上眼睛，按动臂式超脑罩上附体式机甲头盔，孤注一掷地以爆发精神力，朝路恩倾泻而出。 光辉骤然点亮了小小的飞艇。 那白色光芒如此耀眼，像爆炸的小星体般，在深空中照出一片白昼，肆无忌惮地向着周边星域放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之前被灭火罐砸过仍完好无损的舷窗，在这光芒照耀之下，竟突地爆出一丝裂痕。 裂痕越来越大，纹路从蛛丝变成深壑，渐渐布满整片舷窗玻璃，然后在某个平衡被彻底破坏时，彻底崩碎。 一刹那，飞艇中起了连锁反应，从舷窗，到舱壁，到甲板，到整艘飞艇的外壳，眨眼之间便分崩离析，炸散在宇宙之中，向着无边无际的四周飞射远离。 第267章 混乱的视野里，飞艇的碎片和残骸漫天横飞，而叶莎也在这团被抛射而出的杂物之中，不停旋转、翻滚。 “该死……停一停……” 叶莎躲避着飞艇碎片，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停下，她的飞行速度实在太快，按着惯性向着未知的深空飞去。 眼前都是纷乱的影子，却什么都看不清，甚至分不清上下左右，而附体式机甲又偏偏没有制动装置。 叶莎只能用精神力将自己团团包围起来，慢慢减速，最后静止。 等她完全以静止的姿态悬浮在空中时，整艘飞艇已经离散得差不多了，只有一部分残留的碎片漂浮在她身侧。 好消息是，这些漂浮物里没有路恩的影子，他或许被精神力爆炸抛射到了别处，即将滑向宇宙的尽头，她不用再担心来自对方的袭击和威胁。 坏消息是，周围的漂浮物里也没有任何她能用得上的东西，而附体式机甲毕竟不是专业的出舱工作服，设计氧气供给仅为应急，只有短短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 这大概也就是她生命最后的时长了。 叶莎望着包裹自己的茫茫浩瀚，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如果死在路恩手下，她的遗体可能还会被利用来羞辱帝国，与之引来的后果相比，眼下这种死法也不是不能接受。 现在全星际都已经知道了虫族的存在，帝国和联盟都在尽全力准备抗击虫族冲击，与其他势力和组织的合作也已全面铺开，人类即将结成一个庞大的联合体，共同应对灾难。 虽然这个联合体目前尚有各自的小算盘，但至少当虫族席卷而来时，人类不是毫无准备。 自己对星际还算是有贡献的吧？不算白白重活了一回。 只是很担心父皇、哥哥和小霖，只是看不到人类战胜虫族的那一刻，只是努力做的很多事都没有等到结局…… 果然还是很遗憾啊。 …… …… 星空中亘古不变地寂静。 恒星悬挂在亘古不变的位置，发出或明或暗的光。 行星亘古不变地环绕，在无垠中沉默地暗淡。 这片广袤无边的世界是凝固的，没有人知晓，也没有人会抵达，好像一切都被封印，并且永远也不会有开启的那一天。 叶莎的身体就浮在这片世界的中央，她闭着眼睛，似乎没有呼吸，也没有任何知觉，仿佛死去一般。 直到天边飞速驶来一艘舰艇，探照灯点亮舰艇的每一处角落，将这片世界凝固的寂静打破。 光束落在叶莎身上，十分苍白，把她的脸照得毫无血色。 一双机械臂将她的身体托住，慢慢送进舰艇舱内，在氧气充满出入舱的那一刻，有人冲进舱内，横抱起叶莎，用最快的速度疾步走向医疗舱，将她放到床位上。 疗愈机械臂已经开始工作，拆卸叶莎身上的附体式机甲，并脱掉紧贴身体的内衬。 她身上还穿着一层薄薄的内衣，但几乎什么都没遮住，窈窕的曲线被紧绷身体的内衣勾勒得清晰。 可蹲在床前的人却完全没注意这些，一双眼睛只顾牢牢胶着在叶莎脸上。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半天却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叶莎，只低哑喊了声，“……醒醒。” 叶莎没有反应。 “皇女？叶莎？” 依然没有人回答。 蹲在床前的人颓然坐倒在地，转头看向疗愈舱的显示屏，上面正投映出叶莎的身体状况。 【心率，0】 【血压，0】 【生命体征，无】 那屏幕上除了冰冷的数字外，还倒映出黎奂通红的双眼。 他的视线刚碰到躺在床上的叶莎，就受惊般骤然偏离，茫然地游移半晌，只能去看一旁的疗愈机械臂。 机械臂在拆除叶莎身上的附体式机甲后，不再按照流程进行抢救程序，收拢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舱内一时寂静无声，黎奂只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喘息。 他支撑着爬起身来，拿枪从不游移的右手，手指此刻竟然在颤抖。 他在疗愈舱的显示屏上一阵乱点，每次让机械臂重新工作，系统中却都弹出【已无生命体征，抢救程序终止】的提示，然后机械臂又再次冰冷地回归原位。 黎奂却仿佛没看到提示一般，继续用力在显示屏上点戳，眼睛越来越赤红，力气越来越大，最后他好似忍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挥出一拳打破了整个显示屏。 屏幕碎片掉了一地，有些还扎进了他的手里，但他低着头，任由拳头上的血一滴一滴往下落。 医疗舱里的时钟还在走，但这个空间好像没有变化。 黎奂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 …… “陛下……刚刚皇家科学院传来消息，说……” 近侍躬身站在旻帝身侧，头也不敢抬，语气小心翼翼。 “欲言又止做什么？”旻帝从文件上抬起头，淡淡瞟了眼死死低着头的近侍，“皇家科学院有什么不能直接来报，要你在这里传话。” 近侍屏气凝神，暗暗叫苦，他既不敢敷衍旻帝，也没法敷衍搪塞皇家科学院，只能夹在中间当这个传话的悲剧。 第268章 “请陛下保重身体。”近侍又强调了一遍，同时偷瞄了一眼门的方向，暗暗准备好退路。 “到底什么事情。”旻帝终于正色看了眼近侍。 “皇家科学院说……”近侍一咬牙，“说刚刚，二皇女殿下的生命体征监测……突然失去了信号，科学院问，您是否要去看看。” 书房里一片死寂。 第138章 生息如虫01 叶莎沉浸在婴儿般的睡眠中，时不时听见身侧传来柔和的旋律，那是十分温柔的女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轻轻哼唱。 偶尔也有触碰，温暖的臂膀轮流拥抱她，那些臂膀有的坚实厚重，有的柔软甜暖，有的还尚显幼小，抱着她会支撑不住，让她都感觉自己会落到地上。 每天她身边都会来来往往很多人，每天也会有很多人在她身边说话交流，但叶莎总是太困了，听不清对方都在说什么，只是沉浸在睡乡之中，谁来逗弄都不理。 但还是有人浑不在意她的冷淡，持之以恒地要来逗弄她。 “莎莎，醒醒。” “母后，她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她什么时候能说话？” “我什么时候可以带她去骑马？” 在这些时候，叶莎总是皱起小眉头，发出嗯嗯抗拒的声音，然后就会有靠谱的人来解救她于水火。 “莎莎才一个月大，你要想带她去骑马，还得过上好几年。”那是父皇的声音，“叶离，你每天在妹妹房间打滚，不就是不想上课？” “才不是，我就看看。” “没看莎莎直皱眉？就是你这个泼猴吵她瞌睡。以后妹妹要是睡不够导致长不高，埋怨你这个当哥哥的，我可不会帮你说话。” “睡不够会长不高吗？但我也不高……父皇我下午可不可以回去睡觉？” “……想逃课也不必找这种理由，你晚上少熬夜少让你母后烦心，就已经就够够的了。” 熟悉又温暖的氛围之中，叶莎耳边的声音并不算嘈杂，反而像是某种安神的乐章，催她睡得更香。 直过了很久，她才从这种无法抵抗的深眠中恢复一点理智。 ……又是这种，无法抽离的旁观者视角。 这次，她的灵魂被困在更加幼小的躯壳中，由于身体无法离开摇篮，她也没办法获得更广阔的视野，即便可以保持一段时间的神智，但身体不受灵魂控制的情况下，大部分时候也只能继续吃吃睡睡，或者哼哼唧唧哭。 偶尔听叶离在旁边叨叨，她能判断，此时的自己已经三个月大了。 三个月啊…… 叶莎想想觉得好笑，她还记得不久前，自己正一个人孤零零飘在冰冷的宇宙中，逐渐因缺氧而感到窒息，继而失去神智，没想到又一次进入了这种梦游般的状态。 这是回光返照啊，还是重新投胎啊？ 但能再次来到家人身侧，不管是什么情况，叶莎都很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莎莎，我是哥哥，叫我哥哥。” 叶离又来了，每天上课中途，他都要借口来看妹妹，从课堂上溜出来，蹲在叶莎摇篮前，拿不大的手指戳戳叶莎更小的脸。 “叫——哥，哥。”他字正腔圆地教。 “咯咯。” 叶莎努力地回应，但无奈身体没发育完全，喉咙里出来的声音也很不标准。 “真笨。”叶离轻轻点她鼻头，“不过你还小，我原谅你，我每天都来教，你总不能学不会吧？我听皇家教师说了，简单的音节小婴儿最容易学，‘哥哥’总比‘父皇’、‘母后’容易学吧？要是你能在叫父皇母后之前，学会叫我，我就把……嗯，我就把我的小马驹送给你。” 才不要第一个叫你，叶莎在心里呸他。 “嗯嗯……”她憋着劲哼哼。 一听这声音，最近没少来晃悠的叶离立刻心领神会，“又要嘘嘘啦？真是麻烦，这次你可别冲着我来，又尿我一身……女侍官！温妮莎女侍官！莎莎又要嘘嘘啦！” 他蹬蹬蹬地跑出去，而叶莎被他刚刚那两嗓子喊得面红耳赤。 她……她好歹是个女孩，叶离嚷嚷得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不要面子的吗！ 片刻后，温妮莎女侍官被叶离拽着裙摆拖进房来，她此时看起来更年轻些，头发乌黑盘在脑后，脸上的法令纹也没有日后那么深邃，笑起来还能看到青春的气息。 只听温妮莎无奈地叹气，“大殿下，现在是上课时间，要是被两位陛下知道您又逃课……” “现在是休息时间！休息！”叶离义正言辞地纠正，“我来看妹妹，这不算不务正业吧！” 温妮莎瞥了眼超脑显示在视网膜上的时间，明智地没有戳破大皇子的小九九，“那您在外面稍等如何？我先帮二殿下整理整理。” “好，我就在外面，你换好了叫我，我再来陪妹妹玩。”叶离点点头，一溜烟跑了。 温妮莎看着叶离不见了踪影，走到门边，把门关上。 叶莎咯咯笑着，等温妮莎回头来抱自己，但却看到温妮莎在门边站了好久，突然伸手把门反锁上。 随着“咔哒”一声脆响，智能门阀关闭。 房间内只剩下温妮莎和叶莎两个人。 第269章 晴天白日的，为什么要锁门？ 叶莎的灵魂禁不住冒出个疑问。 但她那具幼嫩的身体却毫无所觉，还在婴儿床里努力地挥动小胳膊，弯起眉眼朝温妮莎笑。 温妮莎慢慢走回床边，垂头凝视着摇篮里的叶莎，解开尿布看看还是干净的，便伸手在她的小脸蛋上抚摸，又在她下颌上挠了挠。 逗弄的动作十分温柔，但温妮莎却咬着牙，神情十分复杂。 叶莎的灵魂也透过身体与温妮莎对视，越发觉得，这不像自己平时熟悉的温妮莎。 你要做什么？叶莎想开口问，只遗憾，身体不由她控制。 “抱歉，殿下。” 温妮莎叹息，从裙子侧兜里摸出一个铁盒，放在床头，打开后，取出一支注射剂。 她握着那支注射剂，脸上又闪过几次犹豫之色，按着额侧的超脑像是在与谁对话，到最后，她一咬牙，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把那支注射剂扎进了叶莎胖乎乎的小腿。 疼痛促使婴儿的躯体哭喊起来。 而叶莎的灵魂更是震惊万分。 为什么？为什么温妮莎看起来这么紧张，她一边按下注射剂，一边鬼鬼祟祟地四处看，像是生怕有人会在这个空档闯进来。 她为什么要这么害怕，她握着注射剂的手都在不自控地颤抖。 她注射的东西……是什么？ 最近叶莎总是吃喝很多，要么是母后喂的，要么是温妮莎喂的，叶莎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首席女侍官，从来没有怀疑过温妮莎喂给自己、递给自己的任何东西。 毕竟从前生到今世，陪伴她最久的，不是母后，而是温妮莎啊！ 可是，可是…… 为什么温妮莎会一边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一边向她体内注射不明不白的药物？ 叶莎只觉遍体生寒。 她听着耳边自己那具婴儿身体的哭声，忽然也很想哭。 可以依靠的人要么已经走了，要么深陷危局，要么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身边究竟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 注射剂已经推到底，温妮莎慌张地拔掉，收进盒子里，又把盒子塞进裙兜。 随后她急急忙忙抱起叶莎，紧紧搂着叶莎幼小的身体，拍着她的背，用略带哽咽的声音安慰道：“对不起殿下，殿下您别哭，殿下会挺过去的，殿下会好好的……您今日吃的苦，都是为了未来的坦途，殿下您一定要撑住，我会一直守着您，殿下别哭……” “哇……” 叶莎的哭声引回了没跑远的叶离，他趴在门口问：“怎么啦怎么啦！莎莎怎么哭啦……咦，门怎么锁了？温妮莎！温妮莎你在吗？” “我就来，大殿下。” 温妮莎一手抱着叶莎，一手抹了抹眼角，随后去开了门。 叶离刚冲进来就盯住叶莎，质问道：“我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莎莎就在哭？你没给她换尿布吗？” “换好了换好了，但二殿下觉得不舒服，这会儿闹一闹，待会儿就睡着啦。”温妮莎随口扯了个谎，怕叶离继续追究，忙把叶莎塞进他怀里，“殿下这会儿要抱一抱吗？” “要，给我抱抱。”叶离忙不迭说。 父皇怕他摔了妹妹，平时都不准他碰，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他得抱个够本。 另一边，转移了叶离注意力的温妮莎轻轻舒了口气，叫回之前悄悄调走的其他侍官，恢复成平时在当值的模样，不着痕迹。 叶莎缩在叶离臂弯里，成熟的灵魂看着这一切发生。 当晚，叶莎就发起了高烧。 她躺在摇篮里，身体烧得通红，不得不被转移到了疗愈舱里，但观察几小时高烧仍然不退，又被连夜送到了皇家科学院的特护病房。 青后眼眶通红，一直守在叶莎身边，旻帝也陪了大半宿，最后不得不被公务叫走。 由于叶离旷课，又抱着叶莎玩了一下午，理所当然地背起了黑锅，被众人认为是害叶莎生病的罪魁祸首，后来旻帝整整一个月没让他迈出教室一步，吃饭睡觉都得跟他最讨厌的皇家教师待在一起。 从此，叶莎的身体每况愈下，好几次都到了病危的时候，好几次都让青后哭得肝肠寸断。 而温妮莎，隔三差五会带来一支注射剂，背着所有人，把那些不知名的药剂推进叶莎的身体，她是首席女侍官，又是青后钦点给二皇女的暗卫，没有人会怀疑这样的亲信，竟然会暗中做这样的事。 到底为什么？ 叶莎被温妮莎抱在怀里，听她哼唱那些安慰的童谣，看着她脸上慈和又宠爱的笑容，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陌生。 她知道，自己不久后又要发烧了。 而且终其一生，她或许都将在病弱之中度过。 第139章 生息如虫02 叶莎醒来时，入眼是一片死白，什么东西正盖在她的脸颊上，让她有些没办法呼吸。 但一开始用力，她便发觉自己四肢酸软，竟完全没办法动弹……也是，每次醒来，似乎都是同样的状况。 她只能尝试从喉咙里发出呜咽，想吸引旁人的注意，可半晌后，除了她自己的喘息，竟再也听不见其他人的动静。 这时候，叶莎迷糊的大脑逐渐清晰，也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一切。 第270章 飞艇、路恩、精神力、爆炸…… 然后她漂浮在宇宙里，过了很久，直到窒息感包围她，理智也随着缺氧而消散。 再然后，有人来救了她？ 可为什么她醒来时，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全身上下还盖着一块……好像是白色的布？ 叶莎躺在原地喘息了半晌，等待体力逐渐恢复，才慢慢摘掉脸上的布，缓缓爬起身。 她注意到身上的附体式机甲已经被拆卸，除了盖在身上的白布外，她此时只穿着一身很轻薄的内衣，什么都遮不住。 幸好衣服都被扔在不远处的地上，叶莎连忙穿戴妥当，见附体式机甲功能还算正常，微微松了口气。 叶莎一边观察一边走出医疗舱，满地的显示屏碎片令她皱了皱眉。 顺着走廊靠近驾驶舱，按照体量判断，这艘舰艇不算大，就是普通的民用运输艇，也就没有可供防身的武器枪械。 她只能在路过仓库时，随手拿了把维修钳握在手里，但直到来到驾驶舱门前，她都没能看到任何人。 叶莎深呼口气，走近驾驶舱。 舱内只有驾驶位上有个人影，仰躺在座椅上，似在沉睡。 叶莎保持沉默靠近，赫然发现，坐着的人竟然是黎奂。 不……也许是路恩。 还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 叶莎谨慎地后退两步，却没料到此时对方突然睁眼，一双黑色瞳仁径直望向她。 她瞬间开启附体式机甲，下意识抬起手里的维修钳，照着对方的面门就砸。 可对方竟露出恍惚的神情，对砸来的维修钳不躲不闪，竟张开双臂朝叶莎扑来，随后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叶莎一怔，下手的力道也卸去。 她闻见一股淡淡的酒味，就萦绕在两人之间。 这时她越过对方的肩膀，看到控制台旁放着半瓶子酒。 “不要死……” 模糊低沉的声音入耳，叶莎不禁跟着叹息。 她扔掉手里的维修钳，犹豫片刻，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背。 “我没死。”叶莎说，“我还在喘气呢。” 黎奂却不说话了，用力地搂住她的腰，压迫感令叶莎不得不伸手用力推他。 他仿佛没有察觉，脸凑过来贴向叶莎，嘴唇寻找她的嘴唇，鼻端还在嗅着她身上的体息，仿佛是习以为常般的固定动作。 叶莎却避开了脸颊，在黎奂背后，扭动手腕上附体式机甲的辅助模式，再次用力一推。 在决绝的强大推拒下，黎奂终于被迫放开了叶莎，但他显然搞不明白这一切的原因，迷茫又惊讶地看着叶莎。 “你又喝酒了？”叶莎问。 黎奂神智还不太清醒，顺着叶莎的视线看了看控制台上的酒瓶，又转回头来注视她。 “就你这小酒量，喝得还不少……”叶莎摇摇头，拎起酒瓶就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她走到控制台前，检查了一下舰艇状况和航线，眼看目的地确实是勾月湾的舰队所在位置，才轻轻舒了口气。 在她动作时，黎奂一声不吭，双眼只是直勾勾地定在叶莎身上。 直到叶莎转回身来，正准备说话，他忽然说：“你明明已经……没有心跳了。” “我吗？”叶莎讶然，“没有心跳？” “是冷的。”黎奂语气飘忽，“一点温度……都没有。” 他朝叶莎伸出手，像是想要重新确认，叶莎却再次避开。 “可能是在真空里飘太久了吧。”她状似轻松地笑笑，“倒是你，怎么会救下我的？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嗯。”黎奂速度缓慢地颔首。 “身世呢？查到了吗？” 黎奂皱起眉，停顿了好几秒，才摘下手上的臂式超脑，递给叶莎。 “所有经过，我录像了。”他说，“可以直接看。” 叶莎忙不迭接过，跑到另一边打开超脑播放录像，她眼下心中疑问太多，必须要黎奂的信息两厢对应。 于是她看到了碧落、蝎子、老乔，也了解了他们口中吐露的信息。 等到看完，叶莎的双眉已经紧紧蹙起，整张脸越来越严肃。 她回头看向黎奂，“你为什么会突然失去意识，仍然没有线索？” 黎奂摇摇头。 “其他可能和你相似的人造人呢？大概数量有多少，他们又在哪里？” 黎奂仍然摇头。 “劝勉之力的研究基地，嗯……瑕光号被袭那次事件，被逮捕的杀手全都来自劝勉之力，而他们显然都受贵族派指派。所以可以说，劝勉之力的研究、人造人的计划，幕后其实是贵族派？” 黎奂这次连摇头的动作也没有了。 隔着几米的距离，他望着叶莎，“你……只关心这些吗？” 那语气里，莫名能听出几分委屈。 叶莎垂下眼，错开他的目光，“眼下第一重要的是赶回勾月湾，我得到可靠情报，虫族即将袭击勾月湾的舰队，必须提醒舰队谨慎提防，等电磁风暴结束后要第一时间呼叫增援；第二重要的是搞清楚还存在几个你，和你一模一样的人造人数量无法确定，我们现在会非常被动……” 第271章 “直到今天，你也仍然不信任我。”黎奂忽然加重了语气。 “我当然信任你。”叶莎毫不犹豫道。 “那为什么始终离我那么远？”黎奂看着她，“我……我只是想……” 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活着，心在跳，在呼吸。 他害怕这只是喝了酒之后的一场幻觉。 但他没能说下去，叶莎身上的抗拒虽然有克制，但依然很明显，他能看得清。 “这跟信任不是同一个问题。”叶莎叹了口气，对黎奂苦笑道，“勾月湾情况不明，小霖还在那里，整个舰队都在那里，我没有别的心思……黎奂，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黎奂只是注视她，片刻后，望了眼控制台。 “还有几小时就能到目的地了。”他语气僵硬，说完就离开了驾驶舱。 叶莎也没有叫住他，深深叹了口气，随即又自顾自摇了摇头。 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黎奂的事，路恩的事，还有……记忆的事。 经历过的梦境并不会被遗忘，此刻叶莎仍然记得梦境里发生的一切，温妮莎曾经给她注射过的针剂，导致她整个童年噩梦般的病弱体质…… 当年她实在太小，这些事即便看见了也记不住，即便记住了也不明白其中严重性，可直到今日重历旧事，她才看到了真相。 叶莎不敢想象温妮莎的背叛，所以更要亲自找温妮莎问清内情，必须！ 可千万别就这么死在勾月湾，温妮莎。 叶莎咬紧牙关。 她一路上思绪起伏，直到靠近勾月湾的舰队停泊位时，控制台上突然响起警报，连带着整个舰艇内部都在啸叫。 叶莎顿时打起精神，看着控制台屏幕上，感应出前方星域存在大片密密麻麻的黑点，一部分是舰队的轮廓，但更多是无法识别的未知物体。 她立刻握住操纵杆，把舰艇控制转为手动模式。 “我来吧。” 黎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起来不像之前模糊，似乎人已经清醒了。 叶莎一顿，微微偏头，犹豫片刻，才松开操控杆，挪到副驾驶位置上。 黎奂坐到主驾驶位，接过控制权后，只看着舷窗外的星空，淡淡提醒，“系好安全带。” 叶莎照他的话做完，还把附体式机甲也设置到开启状态，同时问，“有武器吗？” 黎奂递来一把枪，“希望你不要有用它的机会。” “但该用的时候，我也不会犹豫。”叶莎打开枪身上的保险。 黎奂侧过头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屏幕上的那片密集黑点越来越近，远距摄像头上已经传来前方画面。 那是一片正在剧烈交火的战场。 橙红和亮白交织，电磁炮的曳光划过黑色幕布，仿佛绚丽缠绕的节日灯带，把整个战场照得一片透亮。 与之相反的则是大片的黑影，如阴云般覆盖在庞大舰队的上空，不时与舰队发生交错，而此时舰队的炮火就会更急，更凶猛，仿佛暴雨般倾泻而下。 “真的是虫族。”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叶莎依然禁不住倒吸口凉气。 每一艘舰艇都在开炮，战斗艇以极快的速度在巨舰群中不停穿梭，掠过虚空时肉眼根本无法看清影子，但即使是这样，几乎所有的战斗艇身后都跟着难以数清的黑影。 “我们快接近了。”叶莎忽然侧身道，“趁还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现在脱离战场离开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黎奂眉心皱成一团，瞥她一眼。 “意思是，你可以不把命丢在这里。”叶莎语气淡淡，“我还在这艘舰艇内，保护我就是最充足的理由，你可以借此脱离战场，返回安全星域，不会有任何人追究你临阵脱逃。” 黎奂的目光变得不可置信，转头看着叶莎，胸膛一阵起伏。 第140章 生息如虫03 舱内气氛一时沉寂，舰艇沉默地航行，逐渐逼近那片沸腾中的战场。 在这几秒之间，黎奂的神情数次变幻，从隐怒到无力，但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回过头去，双手紧紧握着操纵杆，下颌角绷出陡峭的弧度。 叶莎也没再开口，平静无波的双眼从头到尾都只注视前方。 开始有零星流弹向他们飞来，边缘战场的战斗艇从附近高速呼啸而过，没有人顾得上去识别这艘忽然闯入战场的不速之客，每一艘战斗艇后面都跟着黑压压一群虫族，虚空中时不时便爆出一团火光，静寂中照亮无声的宇宙。 黎奂驾驶的舰艇也不再平稳，第一次颠簸袭来时，他皱眉看了眼控制台上的环绕全景。 “抓紧。” 他沉声提醒，随后猛地一推操纵杆，舰身忽然一个侧翻，从两艘相向驶来的战斗艇中间穿过。 叶莎瞥见舷窗外闪过的大团黑影，看来他们后面也跟上了不少虫族。 前方战况胶着，叶莎迅速滑动控制台屏幕，尝试定位枫亭舰或沧澜舰的位置，一边瞥了眼黎奂，“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跟我说话了。” “我是有很多账想算。”黎奂提声道，“但那不是现在。” 第272章 话音刚落，舰身又是一连串侧滚翻，躲过向他们横向袭来的炮火，那是一艘中断已被炸毁的中型向星级战舰，由于舰身已经深空，舰炮正朝着四周无差别散射。 尽管前世看过无数次与虫族交战的战场录像，但这还是叶莎第一次真正身处其中。 “枫亭舰在这里。”叶莎点了点屏幕，锁定目的地位置，在凌乱而急速的机动航行中，大声对黎奂道，“但还没看到沧澜舰。” “那就先去枫亭。”黎奂说完，目光掠过环绕全景，语气仍然从容，“我们后面很热闹，光靠速度看来甩不掉了……还记得我教过你，怎么用武器系统吗？” “当然，学过我就不会忘。”叶莎在控制台轻点，四周立刻亮起对应艇身环境的全息投影，座椅向后倾斜，武器中控自舱顶降下。 叶莎握紧发射装置，毫不犹豫地锁定瞄准发射。 即使这是艘民用的普通运输艇，为了应付星际航行中错综复杂的突发状况，也会外装几台轻型舰炮，虽然量级不大，但一炮落进环绕舰艇的虫群之中，也会瞬间炸开一大片血腥。 但即使是这样，更多的虫群会在顷刻之间加入队伍，缀在他们身后的虫群如乌云般聚拢，越来越庞大，密密麻麻拥挤成一团，像黑龙似的不停猛扑而来。 只要被虫族扒上舰身，它们将会立刻撕扯身上的血肉，利用体液的高腐蚀性，把舱壁蚀出一个个大洞，随后一窝蜂地从缺口涌进。 它们没有痛觉，不知畏惧，唯一的渴望就是新鲜的食粮。 这时候，几乎已经注定了这艘舰艇的陨落。 “马上到了，枫亭舰就在前面！” 随着黎奂提醒，叶莎抽空看了眼显示屏幕，只见深空中，火与光勾勒出枫亭舰的轮廓。 围在枫亭舰附近的护卫艇和战斗艇数量无可计数，枫亭舰每一台舰炮也都在开火，四周放射出无数掠动的光带，但原本优美的银白色舰身此时已经残缺不堪，几乎处处都是腐蚀出的大洞，以及炮火留下的创口。 虫族正在四面围攻，把枫亭舰堵得严严实实，更令人担忧的是，小型舰艇还能凭借超高速甩脱追逐在后面的虫族，但枫亭这类大型万古级星舰，夹在舰群之中连挪动都很艰难，根本没有闪避的空间，只能依靠防卫力量进行抵抗。 令黎奂和叶莎都松一口气的是，眼下枫亭舰虽然表面伤痕累累，但仍然在坚守，尚未被虫族彻底攻破，且还在依靠灯光信号组织周围的舰艇发起反击。 “快！我们冲过去！”叶莎喊。 “正有此意。”黎奂同样扬声回答，把操纵杆直推到底。 周围的视野几乎已模糊成一团团光影，叶莎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依靠精神力在脑海中的投影，掌握后面虫群的位置，继续操控武器系统反击汹涌的虫子。 而黎奂则微眯双眼，脸上毫无多余的表情，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控制动作，躲避枫亭舰附近纷飞的弹雨和舰艇，以压倒性的速度穿过包围圈，靠近悬浮在泊位上的枫亭舰。 【警告，即将碰撞！警告，即将碰撞！】 在响彻舰内的系统提示声中，黎奂用力拉下减速杆，但此时减速距离已经不够，舰艇直接奔着枫亭舰的停机坪蹿去。 仅是一眨眼的时间，舰身就如子弹一般飞射进停机坪底部，狠狠撞在枫亭舰内的舱壁上。 舱壁整面倒塌，这也还不够减速，舰身继续依照惯性向前冲，直接冲进了舰内更深处的舱室，眼看就要把枫亭舰插个洞穿。 黎奂不停在控制台上点动，紧拉减速杆，叶莎则紧闭双眼，用精神力迅速捕捉舰身，并把力量层层包裹其上，辅助减速。 冲出不知多远后，失控的舰身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叶莎在刚刚的冲撞中被甩得七荤八素，也可能是刚刚精神力使用过度，眼下只觉大脑一阵眩晕，慢慢摸索了好一阵，都没办法解开腰间的安全带。 黎奂利落地脱离座椅，撑着被撞击挤压到变形的舱壁，来叶莎身旁蹲下，帮她把卡死的安全带拆开。 “还能动吗？”他问。 叶莎皱着眉，缓缓点了点头。 “我们得离开这里，抱着我。”黎奂把脖颈露出来，示意叶莎。 叶莎却又摇摇头，只是扶着座椅慢慢站起，又一步一挪地支撑着往舱门走去。 黎奂看了她的背影片刻，默默摇了摇头，起身跟上。 两人爬出残损的艇身，来到枫亭舰内部，已经有损管部门赶来，修补枫亭舰身被冲撞出来的缺口，扑灭起火点，忙乱之中，一时竟没有人注意叶莎和黎奂。 “我们先去舰桥。”叶莎拉了拉黎奂。 舰内已经忙乱成一团，虽然电磁风暴中通讯中断，各部门的联系还能依靠内网，但此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到处都是奔跑的人影，似乎连内网也出现了问题，沟通只能靠吼。 也有人认出了叶莎和黎奂，发出一声声惊叫和欢呼。 “是殿下！殿下回来了！” “元帅！” “元帅和殿下在这里！我们有救了！” 有了主心骨，不少人都定下心来，马不停蹄地跟在两人身后，人群汇集，队伍越来越庞大，众人一窝蜂浩浩荡荡往着舰桥猛赶。 第273章 忽然间，舰身一阵剧烈摇晃，走廊顶部的灯带闪动，众人站立不稳趴了一地，惊恐地抬着头，聆听周围的动静。 黎奂下意识伸手，抓住身侧的叶莎，帮她稳住身形。 叶莎这次也未躲闪，她微微抬起头，闭着眼用精神力向四周扩散感应。 动静持续时间不长，很快摇晃停止，舰内恢复安静，灯带也重新把枫亭舰内华贵的装潢照亮。 叶莎的神情却越发沉肃。 为了不引起恐慌，她注视黎奂，一字一顿悄声道，“它们进来了。” 黎奂也皱起眉，环视四下，和他们聚在一起的大部分是后勤或参谋人员，并没有多少战斗能力。 眼看所有人都望着他和叶莎，指望两人拿个主意，黎奂心念急转，命令道：“这里距离舰桥已经不远，你们护送殿下继续往前，如果碰到战斗小组，让他们前来跟我汇合，如果……” “我留下。”叶莎打断了他，“我去舰桥没有任何用处，在这里说不定精神力还能发挥点作用。” 黎奂看他一眼，“殿下回到舰桥提振军心，这就是用处。” “现在通讯中断，没有多少人能看到他们的‘军心’。”叶莎坚持道，“我宁可做点更务实的事，比如去杀虫族。” 她转头看向众人，语气淡然，“谁和我一起？” “我去！虽然我是参谋，但我也是军人，我跟着殿下和元帅！” “我也去！” 有人站了出来，同时也有人犹犹豫豫地表现出了退缩，这些大部分是纯粹的后勤人员，本就不在战斗岗位，要他们去面对虫族实在艰难，对此叶莎也并不苛责，只是把众人尽快疏散。 在他们走之前，叶莎扬声嘱咐，“回到安全区域后，记得把出入口封锁。” “那殿下怎么办？”众人惊呼。 叶莎对众人微笑，“我和你们一样，都会活下去的。好了，时间紧迫，快走吧。” 她挥挥手，随后带着决定留下来的人们，赶往最近的武器库，紧急装备。 还没等准备妥当，忽然黎奂一拧眉，朝众人用力挥臂。 “噤声！”他低喝道。 众人骤然安静，凝神屏息，竖着耳朵仔细倾听。 叶莎则直接闭上眼，从精神力描绘的世界中，逐步延展，勾勒出枫亭舰的轮廓。 她清晰“看见”一群不属于舰内的物体，正在各处走廊之中扩散。 叶莎凑在黎奂耳边，轻声道：“是顺着我们进来的方向来的。” “那么我们就沿着那条路，把它们打出去。”黎奂按下手持电磁炮的启动器。 第141章 生息如虫04 “灯光信号！重新建立通讯联系，让他们不要乱，保持阵型，把刚才的缺口补上！” 林雨整张脸凝重如霜，站在舰桥上大声指挥，舰桥上的各部门立刻响应。 尽管在刚刚遭遇虫族时，菲奥娜已经做出了最及时的应对策略，迅速调度舰队，离开勾月湾，免得舰队困在狭窄泊位内，直接被虫族四面围堵。 但时间没有给菲奥娜更多机会，调度还没完成一半，电磁风暴袭来，通讯彻底截断。 尽管在各舰指挥官丰富的战斗经验之下，编队并没有被打乱，可正巧全体星舰还堵在勾月湾出口时，不远处的一片星域猛然扭曲，随后硕大的、漆黑的空洞凭空张开，紧接着，无法计数的虫族如潮水般倾泻而出，目标明确，向着舰队直扑而来。 没有人亲眼见过如此恐怖的虫潮，即使第一舰队历战无数，在遭遇前所未有的敌人时，也不禁慌乱了阵脚。 按照帝国舰队的阵型习惯，大型舰一般排列居中，作为火力阵地及指挥中枢，高速小型舰则穿梭四周，进行护卫和战斗，经过无数战场的检验，证明这一套方法极有效率，帝国舰队通常靠着压倒性的火力技术，一往无前。 但眼下突然遇到虫族时，这种长期以来习惯性的阵型，却突然起了负面作用。 或许是大型星舰中舰载人员最多，虫族闻风而动，它们的数量优势足以无视周围的小型舰，直接集中冲击最中央的大型星舰，火力网可以将它们短暂打散，却不能将它们击退，宇宙中漂浮的虫尸再多，它们依然源源不断。 于是当虫族冲破第一道防御阵线时，各大型舰突然发现，虫族可以全方位无死角地发动攻势，但星舰却不能毫无顾忌地开炮，更无法冲破重围，因为四周还密布着无数己方小型舰！ 让人扼腕的是，这周围拥挤的航路环境，无论是大型舰还是小型舰，都无法做出灵活的规避动作，尤其是万古级巨舰，在虫族包围之下，几乎只能作为一个固定炮塔使用，可虫族……似乎无穷无尽。 整个舰队已经被虫族分块切割包围，枫亭舰也无法联系上其他星舰，只能独立作战，于是齐世威作为舰长负责枫亭舰的战斗指挥，而围绕在枫亭舰四周的随舰，暂时交给了林雨统筹。 “必须撑下去，等电磁风暴结束，我们就可以呼叫增援。” 林雨尽力安抚着舰桥内的人，但跟齐世威交流时，都能发现对方的神情并不乐观。 齐世威浓眉紧锁，指着全息屏幕对林雨道：“武器和航行能源都还够用，可舰身上受创太大，刚刚跟着那艘未知舰艇冲进舰身的虫族，数量还未知，现在必须先通知舰内人员小心防备。” 第274章 “皇女殿下临走前，并没有带走她的护卫队。”林雨思索道，“另外还有我带来的伦曼军团突击队，让他们分头去检查一下舰内情况，至少不能让我们腹背受敌……” 这时候，忽然有群人哄闹着，从外面走廊往舰桥里冲。 值班官立刻上前制止，“肃静，这里是指挥舰桥，全体保持安静！” 但没有人理会他的命令，所有人都非常慌乱，一部分人更是形容狼狈，满身都是血，相互搀扶着呻吟，医疗组的人立刻冲上来接过伤员，于是整个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虫族闯进来了！” “我的天啊，它们真的吃人……” “满地都是血！我们队的人刚照面就折了一半，这仗可怎么打啊！” “都安静！” 齐世威登上指挥位，打开扩音器对众人厉声大喊。 出于对舰长威严的尊重，众人逐渐消声，都用惊惶无措的目光紧紧追逐着齐世威的身影，仿佛在希冀舰长能拯救大家离开这片地狱。 “各位从登上这艘星舰开始，就是帝国的军人，遭遇敌人慌乱成这样，还有点军人的素质吗！别忘了！我们所驾驶的，是二皇女殿下的座驾，只要我们还在呼吸，还能作战，就绝不能看着这艘星舰陨落！”齐世威肃穆的目光环视一圈，“现在舰内情况还在掌握中，刚刚的防御缺口已经被友军重新堵上，漏进来的虫族数量并不算多，只要把它们清除干净，枫亭舰依然还是坚固的堡垒。” 齐世威的声音铿锵有力，无形中令众人都冷静下来。 有人应声道：“对啊，皇女和元帅都还在作战，为大家掩护，大家不能自乱了阵脚，反而拖了后腿！” 林雨在旁听到这声，皱起眉头，越众而出走到那人身旁，问道：“皇女和元帅掩护？你们见到他们了？” 那人回答：“是的，上校，就在舰内f区。” “你们什么时候遇见的？” “十分钟前，不过……”那人说到这里，忽然犹豫起来。 “不过什么？”林雨语气急促。 那人谨慎地看了林雨一眼，“殿下吩咐，我们撤离以后，要把通往安全区域的通道堵死，避免虫族扩散……” “你们就堵了？！”林雨大声质问。 “是……是殿下的命令。”那人连忙低下头。 林雨忽地折身就走。 后面传来齐世威的脚步声，舰长大人苦哈哈地追着问：“林上校，你去哪里？舰桥这里的指挥不能没有人……” “我会尽快回来，舰内虫族要是继续扩散，迟早会破坏整艘星舰，那对舰队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林雨自顾自沉声道，“他们人手一定不多……该死，那家伙！从来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啊？那，那家伙？ 齐世威一脸懵逼，等林雨大步流星走了以后才反应过来，林上校口中的“那家伙”，指的该不是……皇女殿下吧？ …… …… 叶莎矮身躲在桌下，听见虫子翅膀扑扇的声音近在咫尺。 她望了眼走廊对面，黎奂侧身靠在当做掩体的柜子后，正对她微微点头。 叶莎便重新趴低，缩回桌下，一边屏住呼吸，静等虫族接近，一边用精神力探出，想再制造一次之前出现过的精神力爆炸。 但或许是她还未把这种力量运用纯熟，又或许是之前在路上消耗太大，试了几次都没能有任何结果，叶莎只得再次抬起身，朝黎奂藏身的方向轻轻摇头。 眼下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尽管之前那些愿意留下的人们展现出了顽强的战斗意志，但数量和经验的短缺不是意志就能弥补的，他们大部分都倒在了保护枫亭舰的路上，不过在这同时，他们也争取了很多时间，重创了闯进枫亭舰的虫群。 满地都是尸体，有人的也有虫的，洁白典雅的舱壁上溅满血迹，乍一看仿佛森罗鬼域。 叶莎竭力不去想那些倒下的面孔，也不去想外面传来的奇怪咀嚼声，安静地对黎奂打手势。 【还剩八个。】 她的战术手势也是黎奂教的，这会儿倒真的派上了用场。 【原地等待。】 黎奂用手势回复之后，带着枪一个人跑进了走廊，叶莎看不见他的身影，只能间歇听到几声短促的枪响，继而传来虫子的嘶叫，但很快又彻底止歇。 枪声渐远，动静也渐远，叶莎原地等待了片刻，迅速用精神力扫过前方现场，发现黎奂速度极快，顷刻间竟已扫除大半虫族。 她本想按照黎奂说的等他回来，但在精神力构建的视野中，那道穿梭战场的身影竟像体力不支似的，猛然倒退了几步，而趁着这空档，仅剩的几只虫族朝他一拥而上。 叶莎想都没想，离开藏身处疾步朝黎奂奔去，抬手便往虫族的方向开枪。 在附体式机甲的辅助下，她的速度与往常截然不同，虫子的巨镰还未来得及落下，那些复眼和触须就已中弹无数，当它们开始疯狂却漫无目的地四处踩踏收割时，叶莎瞄准它们的要害，给予致命一击。 眼看虫族都已倒下，叶莎连忙在一片狼藉中寻找黎奂的身影，正要朝他跑过去，却被他呵止。 第275章 “别过来！” 叶莎惊讶地停下脚步，见黎奂半跪在虫尸旁，以枪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紧闭着眼睛，用力得五官都紧皱成一团，露在袖外的手背上满是虬起的青筋。 “别过来，我不想……” 黎奂说话已经十分困难，每一个字都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似乎他必须拼尽全力，才能克制自己灵魂深处那种沉重的呼唤，令他慢慢滑落进深不见底的梦乡。 他好像真的快睡着了。 但仅剩的理智告诉黎奂，要是他真的放任自己脱离意识，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将会令他追悔莫及。 “我……呃……” 停见脚步声仍在靠近，黎奂猛然抬起头，双眼赤红地看着叶莎来到面前。 他忽地缩了一下身体，不停往后退去，直到背脊抵上了舱壁。 “别……” 黎奂哀求般望着叶莎的双眼，他的双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尤其是持枪那只手，正无法遏制地慢慢抬起，在剧烈晃动中朝向叶莎。 他视线落下，看着那只逐渐脱离控制的手，胶着他忽然想到什么，另一只手握住枪口，竟渐渐把枪掰向自己的心脏。 耳边传来叹息声。 叶莎蹲下，一手按住黎奂的动作，一手抱住他的脖颈。 她的额头贴上他的额头。 “别再伤害自己了。”叶莎语气轻柔，“睡一觉吧。” 黎奂骤然发现，自己身体里激烈的矛盾感潮水般褪去，灵魂仿佛落进一片柔软温暖的羽毛之中，在层层和煦的包裹之下，他的意识脱离躯体，沉眠进那香暖的怀抱。 第142章 生息如虫05 林雨抱着双臂，靠在医疗舱门口等了很久，等到头都一点一点，差些睡着时，才听见舱门滑开的声音。 他连忙打起精神，看着叶莎走出，见她身上只是几处擦伤，才终于放下了心上的大石。 “好啦，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没事。”叶莎轻松笑着，拍了拍林雨的肩膀。 “我赶过去就看你抱着黎奂倒在血泊里，还以为……”林雨说到这里忽然止声，眼神闪了闪，又被他强行忍住。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了？”叶莎玩笑道。 “这不好笑！”林雨抬起手臂，飞快用手袖擦了下眼睛。 看着情绪激动的林雨，叶莎放缓了语气，“我听说，林上校在虫族袭来时，面不改色，指挥突出，至少枫亭舰率领的编队中，人人都记住了林上校的名字……我这趟也完成了预定的目标，甚至还有别的收获，这不是很好吗？” “这样去想，似乎确实很好。”被叶莎轻松的神色感染，林雨深吸口气，也朝她笑了笑，“幸好我们都活下来了。” “是啊，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叶莎赞同地点了点头。 “黎奂他怎么样了？”林雨看了眼医疗舱。 “还好，他只是需要睡一觉。” “他到底怎么回事？” “差点再给自己一枪。”叶莎叹着气摇头，“幸好，这次我有解决的法子，几次练习时，我渐渐发现，似乎精神力也能影响到人类的意识，于是在黎奂濒临失控时，我就大胆尝试了一次……效果令我也感到意外。” “精神力……”林雨默念了一遍，忽然抬头看向叶莎，“姐姐，你能教教我吗？” 叶莎笑笑，“你也感兴趣吗？” “当然！”林雨肯定地点点头，“而且，这种力量在战场上的运用场景一定非常广泛，我想和姐姐一起尝试更多可能，在虫族袭来的当下，一定会有更多用武之地的。” 他的思绪不止局限于此，甚至越说越起劲，“另外，如果我能学会的话，那就意味着更多人也能学会，或许……或许可以推广到帝国军事学院？甚至不止是军事领域，民用方面是否也会有其他突破？我的意思是，未来植入式超脑虽然被取缔，但人类如果可以掌握精神力运用，那是否会有这种可能，人类可以不再那么依赖超脑ai？”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可以一一去试。”叶莎对激动林雨微笑道，“但眼下，手头的事情才最重要。” “姐姐说得对。”林雨呼口气，暂时从那远大的图景中回过神来，”我待会儿还要去协助第一舰队整理损失汇报，至于与联盟的联络和表达谢意，姐姐，就交给你了？” “嗯，放心吧……对了，苏笑雷啸鸣他们的下落，记得让第一舰队派救援组再搜一遍。”叶莎眉宇间拢上忧虑。 勾月湾之战，是人类与虫族正式接触后的第一战。 虽然这一战人类获得了最终获胜，但若仔细分析战后损失，结果并不能令人类乐观起来。 隶属于远征军团的第一舰队，已是帝国乃至星际最强大的舰队之一，在这一役中，大半向星级、致远级舰船受损，即使是万古级巨型战舰，也有十二艘出现功能性瘫痪，其中就有菲奥娜所在的第一舰队旗舰风翔号，而小型战斗艇、护卫艇，损失更是数以万计，伤亡者人数达十万。 这是与联盟的十年战争中，从未有过的惨重。 要不是在战斗最艰难的时刻，联盟“橙团”舰队突然出现，加入战场，分担了虫群的注意力，否则最后第一舰队的结局还未可知。 第276章 菲奥娜身先士卒，亲自驾驶战斗艇与虫族缠斗，身受重伤至今未醒，更令人扼腕的是，眼下黎奂也仍在昏迷，雷啸鸣、苏笑等人尚未返航不知所踪，莫里斯带着沧澜舰群在勾月湾附近巡游，以预防再出现突发情况……以至于眼下第一舰队的各项事务，竟只能交给林雨一个伦曼军团的“外人”。 电磁风暴持续至今，已接近尾声，与帝国内的远距通讯虽然未能彻底恢复，但舰队内通讯倒是已经足够，叶莎揉着疼痛的眉心，正在盘算自己接下来应该先去跟谁会面，忽然身后的舱门响动，黎奂竟慢慢走了出来。 “你醒了？”叶莎唤住他。 黎奂身形一顿，抬眼望过来。 他并未靠近，但也没有远离，就站在那里，注视着叶莎，时不时抬手按一按头侧。 叶莎问：“还觉得不舒服吗？你该再休息一段时间，医生怎么说？” “听说菲奥娜伤得很重，现在第一舰队群龙无首，我还有很多要做的事。”黎奂说完，犹豫片刻，终于清咳着对她道，“等一切结束，我想聊聊你我之间的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叶莎在心中低叹，随后抬起脸，又是带笑的模样，“约个时间？” “今晚吧，我喜欢快刀斩乱麻。” “嗯，正合我意。”叶莎朝他摆摆手，“晚餐后，我在房间等你。” 她当先折身离去。 黎奂被叶莎干脆的语气唬得一怔，仔细地凝视她远去的背影，又回想她脸上淡淡的笑意，没能思考出什么来。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 …… “非常感谢联盟的及时援助，让我军得以脱困，等电磁风暴消散后，还请代为转达我对议长先生的谢意。” 看着全息投影中的联盟“橙团”指挥长，叶莎微微颔首致意。 “皇女殿下客气了，值此危难之际，人类必须团结一致，共同御敌。”“橙团”指挥长是位棕色短发的中年女性，话虽然不多，但气度十分沉稳，“收到贵国传来的消息后，议长先生非常重视，我团本来驻扎在伽玛星域外缘，收到议长直发的命令后即刻出发，还好赶上了，否则贵国远征第一军团若是覆没，对全星际的军心都将是沉重打击。” “我之前没来得及问，议长先生是怎么知道第一舰队在勾月湾被虫族围困的？”叶莎不禁疑惑道，“电磁风暴之中，我们也尝试过求援，但一直无法联系到帝国或是周围的人类势力。” “其实……”指挥长看了眼叶莎，略微压低了些声音，“勾月湾被围困的消息，据说，最早是从贵国内部传出来的。” 叶莎心念电转，顿时便明白了这位指挥长的言下之意。 在舰队无法联系得上外界的情况下，外界却先于舰队知道了虫族突袭之事，这本身就十分蹊跷。 叶莎还记得，路恩曾经承认过，虫族被引来混沌海是他的手笔，那么帝国内部与之关联的只有——贵族派，更准确地说，穆宣公。 “我知道了，再次感谢您的提醒。”叶莎真心实意地向“橙团”指挥长道谢。 “这是议长先生的意思。”指挥长朝叶莎眨了眨眼，“等电磁风暴结束后，议长一定会很高兴接到殿下的通讯。” 此间事毕，叶莎关闭全息投影，看了看无人的办公室，头疼得闭了闭眼。 植入式超脑摘除后，叶莎基本靠臂式超脑完成工作，但之前逃生飞艇突然故障的经历，让她生出了更多的隐忧，现在她干脆把臂式超脑也扔开，完全只以最简单最原始的纸笔来记录。 如果苏笑、雷啸鸣在身边，她还能把一些零碎事务分担出去，可眼下能用的人手实在不多，叶莎能完全信任的更是屈指可数…… 正发愁间，叶莎忽然感到有人靠近。 熟悉的声音以熟悉的口吻说道：“殿下又在烦心了，您是否需要帮忙？” 叶莎一顿，端正起坐姿，看了来人一眼，淡淡微笑起来，“温妮莎，是你啊。” 温妮莎向着叶莎微微躬身，以平静无波的语气汇报道：“枫亭舰的随行侍官也有一部分伤亡，我刚刚已经处理妥当。” “都是从帝都星跟来的，一部分还是母后留下来的老人，我会记得去看看他们。”叶莎说完，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但在那之前，我想先跟你谈谈，坐吧。” 温妮莎并不推辞，对叶莎笑了笑，拉过叶莎身旁的椅子，浅浅坐了半边，“殿下第一次经历战场，有了什么新的感悟么？” “是啊。”叶莎叹息着侧过脸，看向舷窗外苍凉的星空。 密密麻麻的舰群正浮在泊位上，一部分清扫战场，一部分紧急维修，帝国和联盟的舰船交错穿梭，相互搬运补给和装备——这是一年前不敢想象的场景。 但漫天漂浮的虫群，黑沉沉压在星域内，这还只是流窜出伽玛星域的一小股力量，集结在伽玛黑洞附近的虫群数量只会更多……这仿佛悬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压得每一个人都无法喘息。 “勾月湾这一战可以说明，帝国和联盟在战时也能摒弃前嫌，殿下可以真正放心了。”温妮莎感叹着，又注视叶莎脸上的表情，“但殿下似乎还有别的心事？” 第277章 叶莎轻声问：“温妮莎，你陪我有多少年了？” 温妮莎脸上浮现怀念的笑意，“殿下有多大，就有多少年了。” 叶莎说：“是啊，除了亲人之外，就是你陪我的时间最久，母后当年把你指派给我，怕是也想不到，连她都去世了，你还依旧在我身边。” “如果不是造化弄人，皇后陛下一定想亲眼看着您长大。”温妮莎惋惜地叹道，“陛下去世后，我就是她留在人间的眼睛，代替她注视着您。” “嗯，所以如果母后看到那些注射剂，她会是什么想法呢？” 温妮莎一怔，像是没听懂一般抬眼，确认地反问，“……殿下？” “没想起来吗？那让我再说得仔细一点，从我出生三个月开始，那一支支扎在我腿上的注射剂——我相信母后并不知道它们的存在，是么？” 叶莎定定注视着温妮莎，刚刚还微笑的脸上，此刻已经面无表情。 第143章 生息如虫06 温妮莎不可置信地望着叶莎，当然，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惊讶一定会被叶莎看到，于是迅速变作茫然疑惑的神色。 “殿下，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再好好想一想。”叶莎目光深邃，似乎具有某种穿透意识的洞察感。 温妮莎情不自禁想避开她的视线，但那回避就实在太明显了，几乎等于承认。 所以她只能僵梗着脖颈，回应叶莎的打量，“很抱歉殿下，但您说的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我不明白……” “那是个下午，哥哥逃课来看我，但他被你找借口支开，没能看到你的小动作。”叶莎按照那梦境中的回忆淡淡陈述，“因为你是首席女侍官，其他侍官也必须听从你的工作安排，所以当时没有人在场，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我当年忽然身体衰弱，父皇母后不是没有怀疑过原因，可他们排查过所有人，唯独没有查到你头上，只是出于对你的信任。所以我今天只想问一个问题——温妮莎，你是否真的辜负了那种信任？” 温妮莎微微垂下眼，叹息了一声。 听叶莎每一句话都说得笃定，她意识到皇女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不承认并不会改变这场谈话的结果。 温妮莎嘴边浮现一抹笑意。 “殿下的成长令人惊讶。”她说，“只是我想不明白，就像殿下所说，当时没有任何人在场，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所以……您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这就与你无关了，温妮莎。”纵使叶莎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温妮莎承认后，她依然苍白了脸色，两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你给我注射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种没有代号没有名称没有备案的实验药剂，专门针对殿下体质研发，它会降低您身体的免疫能力，长期使用会使体质产生根本改变，您将会体弱、多病，没有办法和正常孩子一样运动奔跑。” 既然已经揭破，温妮莎便没有继续隐瞒，她看着叶莎，目光温和而遗憾。 “为什么？”叶莎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三个字。 “先回答殿下的问题——我从未辜负过殿下、两位陛下的信重，即使是如今，我也愿意以这样的回答作为我人生的结局。”温妮莎笑了笑，“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这涉及到一个很庞大的计划，牵连其中的也不止有我一个人，要向您解释清楚这些，只有我还不够。” 叶莎一时没有回答，她紧紧闭了下眼，揉了揉不停跳动的额角，嘶声问：“还有谁？” 温妮莎又是一叹，用轻而缥缈的声音说道：“常副院长。” 叶莎呼吸顿窒。 半晌后，她忽然自顾自发出声笑。 “真令人惊讶。”叶莎摇着头说，“叫他来吧，今天我要好好听一听，你们究竟在执行什么样庞大的计划。” 常老来得很迅速，由于这趟出航还带着个情况不定的黎奂，常老和他的研究团队也一直跟在随行队伍里，一边预防突发事件，一边和贺舒等人商讨附体式机甲的开发，整天也是忙忙碌碌的，见不到人影。 甫一进门，常老便笑呵呵地冲叶莎打招呼，“殿下召见我？您看起来……嗯，好像很忙碌？脸色不太好，身体为重还是建议您早些休息。啊，温妮莎女侍官也在，好久不见。” “坐吧，常副院长。”开口的是温妮莎，“殿下都知道了，她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做。” 听到后半句话，常老拉开椅子的动作一僵。 “您在说什么？”他略显紧张地看了眼温妮莎。 “……就是注射剂的事。” 常老脸色陡变，脚下忽地踉跄，倒退了一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叶莎，那表情和几分钟之前的温妮莎如出一辙。 叶莎一副头痛难忍的模样，冷淡道：“说吧，我听着。” 温妮莎也对常老说：“以殿下的性子，不知道真相今晚会睡不着的，为了她的睡眠着想，不如就全部说出来吧。” “为了我的睡眠着想……哈。”叶莎禁不住冷笑，“你们对我的身体做了那么多，如今却来关心我的睡眠？” 第278章 常老扶着椅背慢慢滑坐在椅子上，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谨慎地看了眼叶莎，“殿下……知道多少？” 叶莎忍着强烈的心火，以命令的口吻道：“从头说。” 常老又瞅了眼温妮莎，收到肯定的眼神后，他叹了口气，“我没想到殿下会知道这些，这实在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很遗憾，当年我们本打算一辈子藏在心里。” “遗憾，而不是抱歉吗？”叶莎声调提高，“你们是不是恨不得当年没有毒死我？” “不！殿下！我们绝不会做那种事！”常老慌张地摆手，“都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您就仿佛我的亲孙女……” 叶莎怒而反问：“你会给自己的亲孙女注射体质衰弱的针剂？” 没料到常老居然点了点头，“如果是在当年的情况下，即使是亲孙女，我会。” 在叶莎惊讶的注视下，他闭了闭眼，仿佛陷入了某种漫长的回忆。 “四十年前，我刚进入皇家科学院，还是个看什么都新鲜、干什么都有冲劲的毛头小子，跟明盛——哦，就是现在科学院的明院长——我跟明盛是同届工作，经常一起做实验、聊天，一道研究些旁人看来非常莫名其妙的东西，但是我们自己非常乐在其中。 有两个问题我们尤其好奇，人是否能知道未来的事？人又是否能回到过去？这两个问题看似很玄学，但未来预知和时间回溯，实际是科学界永恒的命题，当然，我们提出来时，并没有想过要去解决它，只是当做一个……怎么说，有趣的题目？偶尔拿出来思考思考，当做脑筋急转弯似的解解闷。 但是我跟明盛都没有想到，这些问题，后来真的被人给解决了。” 叶莎在听到“时间回溯”四个字时，整个人像被针扎似的坐直起身，双眼炯炯盯着常老。 她立刻联想到自己的“重生”。 只听常老继续道：“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叫李文雪，她也是我们的同届，时常跟我和明盛待在一起玩耍，分享观点。文雪是个很较真的人，也许只有较真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成就吧……我和明盛都没有当真过的猜想，文雪却上了心，并且一直在私下研究。实话说，当李文雪告诉我们，她真的依靠科学院的海量资源和她自己的天赋，做出了能够预知未来的样板机时，我和明盛一点都不相信，甚至以为她是在用这个噱头争夺院长的头衔。” “后来她证实了？”叶莎急声追问。 “是的。”常老郑重点头，语气严肃地说道，“当年文雪一共预测了三件事：下一任皇帝人选，下一任皇后人选，以及，帝国的未来。” 叶莎呼吸变得急促，她强自镇定下来，“这三件事，都很敏感。” “是的，当时还是先帝时期，如今的皇帝陛下只是其中一位皇子，还不是胜算最大的那几位。”常老低声道，“我们意识到这个预测的危险性，为了保护文雪也保护皇家科学院，我们牢牢封锁起这个项目，没有名字，没有档案，知道的人只有我们三个。然后当做一切也没有发生过，我们平静地等待预测的发生——结果，皇帝人选，正确，皇后人选，也正确。” 说到这里，常老凝视叶莎，“殿下或许无法想象，当时的我们有多么震惊，皇帝人选还只是在皇室成员中预测概率，虽然概率很小但总有中签的可能性。但皇后人选……几乎是不可能算中的，星际中的女性数以百亿计，而青后陛下出身平民，她在全军全舰大赛里崭露头角之前，根本就是查无此人的普通人，但样板机精准地预测出了她的名字。” “后来呢？”叶莎紧张地问。 “后来，看着皇帝陛下与皇后陛下成婚，又生下了大皇子殿下和二皇女殿下，一切与样板机预测的一模一样，我们三人看着样板机预测的最后一个问题，无法再视若无睹了——毕竟那已经涉及到整个帝国，并且很有可能成为真正的未来。”常老说道，“但事涉重大，我们怕陛下降下雷霆之怒，就尝试了迂回一些的做法，先联系了皇后陛下。” “是我递的话。”温妮莎平静地接口。 “起初皇后陛下并不相信我们，其实正常人都不会相信我们，谁会觉得未来预知是可能认为实现的？皇后陛下认为我们有其他的目的，派人将我、明盛、李文雪关押，封锁了样板机所在的实验室。”常老苦笑道，“其实作为一位母亲，听到那第三个预测后，没有立刻把我们格杀当场，已经是皇后陛下的仁慈了。” “那第三个预测……”叶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是的，那个早在您出生前就出现的预测，与您有关。”常老语气温和地说。 第144章 生息如虫07 “帝国的未来，将与唯一的皇女一同毁灭。” 随着常老说出这句话，叶莎一瞬间心脏漏跳了一拍。 “没有人愿意为难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我们三个被关押以后，也知道，这些都是我们咎由自取。”常老摇摇头，“但令我们都意外的是，不久之后，我们就被放出来了，青后陛下亲自接见了我们。” “母后……”叶莎嘴唇翕动，头一次感到那么地恐惧，“母后对你们说了什么？” 第279章 “接下来的事，我比常老更清楚些。”一直沉默的温妮莎这时候开了口，“皇后陛下那段时间一直非常恐惧，她担心第三个预测泄露出去，会对殿下您产生致命的威胁，她甚至不敢去赌陛下的想法，只能偷偷瞒着这件事。好几次她带着我单独跑到科学院去，想看看那台所谓的样板机究竟是什么东西，然后找机会把它毁掉，再找借口杀掉相关人等，预测之事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时候，皇后陛下唯一的目的，只是保护您。” “可是……母后改变了想法，对吗？” 叶莎闭起眼，觉得每一次呼吸，胸口都闷痛不已，“否则以母后的性格，她不会放出常老等人。” “那天晚上，天很黑，皇宫一点月色都没有，等陛下就寝后，皇后陛下才找到机会离开，和我一起潜入皇家科学院，找到了样板机所在的实验室。”温妮莎说到这里，眼中闪现奇异之色，“就像是什么人感应到我们的到来，就在我们进入实验室的一刹那，那台机器忽然启动，开始运转，然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些字和画面。” 在叶莎紧张的目光下，温妮莎低声道：“还没等我看清屏幕，皇后陛下就厉声呵斥我离开，所以我并不清楚那些字和画面都是什么。我在门外等待了很久很久，直到听到一声爆炸声，皇后陛下急匆匆走出实验室，和我一起返回皇宫……样板机就那样毁了，唯一知道屏幕显示内容的人，只有皇后陛下。” “所以，那，那个注射剂……”叶莎问了一半，咬紧了唇瓣。 常老和温妮莎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又看向叶莎。 “是的，是皇后陛下吩咐的。”温妮莎说完，又急急忙忙补充，“可是殿下，皇后陛下一定在屏幕上看到了什么，她那么做一定是最艰难的抉择，当初她下定决心时，整个人都非常悲伤，我和常老亲眼看着她失声痛哭……” 常老连忙附和地点头，“殿下，皇后陛下始终都在保护您，我甚至猜想，她做下这个决定，或许正是为了保护您的一部分计划，为了您的安危她甚至连皇帝陛下都没告诉……” 叶莎却什么都听不见，她的思维嗡嗡嗡乱成一团，所有的声音充斥在大脑中尖鸣。 她双手抱住头，弯下腰去，整个人缩成一团。 “殿下！”温妮莎伸手想来搀扶。 叶莎却大声道：“你们先出去！” 温妮莎还想说什么，却被常老拉住，朝她摇了摇头。 “我会在房间等待，如果殿下还有别的问题，随时恭候您的召见。”常老向叶莎行了个礼，然后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温妮莎离开了会议室。 脚步声响起，舱门开合。 叶莎一直都没有抬起头。 …… …… “见到皇女了吗？” 黎奂大步流星走上舰桥，找到齐世威劈头盖脸就问，“殿下不在舱里，她去哪里了？” 齐世威面对黎奂时总是恭敬小心的，更别说眼下黎奂脸上阴沉得仿佛暴雨将临，他连忙查看舰内定位信息后，汇报道：“殿下还在会议室中。” “还在会议室？”黎奂啧了声，“会议不是早就该结束了？” 他跟来时一样，龙行虎步地离去，齐世威只能在后面扬声提醒，“阁下，是c区2-109号会议室！” 黎奂脚步不停，只挥了挥手。 他已经处理完第一舰队大部分事务，虽然琐碎又麻烦，但最让他心烦的还不是这些。 一路走到会议室门前，黎奂扫了眼侍立两侧的侍卫队，认出这都是侍卫队中的熟面孔，虽然队长苏笑现在下落不明，但他们仍然坚守在自己岗位上，双眼坚定地注视前方。 毕竟是自己手下出来的战士，对此黎奂内心有几分欣慰，可接下来的会面，不太适合让这些人在侧。 “都下去吧。”黎奂对侍卫队道。 侍卫队众人都有些惊讶，面面相觑了一阵，当班的小队长出来回话，“元帅阁下……殿下命令，从今天开始，必须有侍卫队随时跟随，即便吃饭睡觉，也要有女性侍卫陪同。我们现在是殿下的侍卫，保护殿下是我们的最高职责，很抱歉无法听从您的命令。” “哦，这样。”黎奂有些惊讶，表面仍不动声色，“也对，继续完成你们的任务吧。” 他径直来到舱门前，等待门向两侧滑开。 但令黎奂意外的是，会议室里黑漆漆空荡荡的，看来会议已经结束了很久，叶莎一个人坐在舷窗边，正侧脸望着窗外热闹的战后清扫。 她显然正在愣神，竟然连他进来都没听见。 黎奂犹豫片刻，放轻脚步，慢慢走到叶莎身侧，心里正在打着怎么开口的腹稿，没想到一抬头，竟看见叶莎脸颊上有一道清晰的泪痕。 相识这么久，皇女一直都是成竹在胸游刃有余的，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副模样。 黎奂眉心一紧，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怎么哭了？” 叶莎这时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黎奂一眼。 但她动作呆呆的，连反应都慢半拍，视线在他脸上飘忽了一阵，又落了下去，盯着自己的手发愣。 “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了？”黎奂弯下腰去，皱着眉仔细打量叶莎的脸，“跟联盟谈话不愉快？还是你弟弟又给你找麻烦？” 第280章 他褪下手套，微抬起叶莎下颌，手指抹掉她脸颊上的痕迹。 叶莎没有推开，仍由黎奂动作，飘忽不定的视线忽然又上抬，在他眼角眉梢游移。 “黎奂，我们取消婚约吧。”她突兀地说。 黎奂身形一顿，但很快又恢复自然，手指继续擦着她的脸，直到她白皙的皮肤上一点湿意也不剩。 “就猜到你约我是要说这个，怎么，另有新欢了？”他语气淡然地问道。 “没有。”她也语气淡然地回答。 “巧了，我也没有，所以为什么要取消？这跟当初约好的不一样。” “……因为我忽然觉得，这样下去没意思，对你也不公平。” 叶莎伸出手，按住自己脸颊上黎奂的手。 他的手温度偏低，骨节太硬，凉恻恻的触感并不算舒服。 叶莎却微微摩挲了好一阵，放开后，那只手又顺着他的胸口滑下，按在他心口的位置。 “如果没有我，你大概不会给自己胸口一刀，又差点在脑袋上挨一枪。”叶莎声音幽远地低叹，“如果没有我，你现在还好好率领着远征军团，待在雷柏行省的前线，跟联盟继续较量，建立更伟大的功勋。”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如果没有你？”黎奂听得眉头紧皱，“如果没有你，在虫族袭来之时，帝国和联盟还在混战，那么人类的结局只有一种。可现在，在你的规划之下，我们第一战已经赢了，虽然有些损失，但对未来而言，这一战向全星际传达的讯息是，怪物虽然吃人，但它们并非不可战胜。” 听他那镇定自若的语气，叶莎禁不住摇头失笑。 她伸手从会议桌边拉过把椅子，推给黎奂，让他坐在自己面前。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叶莎略过前因后果，直接给黎奂讲述了温妮莎、常老，以及她母后的过往，包括那些关于未来的预测。 整个讲述的过程中，她的语气平淡从容，镇定得仿佛不是在讲述自己有关的故事。 黎奂一直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她结束最后一个字。 “……就是这样。”叶莎长长叹息了一声。 “你……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黎奂却问。 叶莎笑了笑，“怎么，这不是我们该聊的话题？” 黎奂瞥她一眼，斟酌道：“皇室相关的事情，你一直不愿意跟我聊得太多。” “或许是吧。” “为什么现在又愿意说了？明明不久前你……”黎奂顿了下，“明明你把我推开。” “你是说在飞艇时的事么？耿耿于怀到现在啊。”叶莎叹口气，“你还没有问过，被你救下之前，我发生了什么。” “不需要问，如果你愿意说，自己会说，就像现在。”黎奂显然已经熟知叶莎的性子，“如果你不愿意说，就算我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也不会吐露一个字。” “……这样说起来，我对待你的不公平又增加了。”叶莎玩笑了一句，又摇着头正色道，“我遇到了另外一个你。” 黎奂没有说话，他紧紧盯着叶莎的双眼，没从她古井无波的目光中看出什么来。 “谁？”他语气有些不自然的紧绷。 “哦，事实上，是两个你。”叶莎慢慢道，“一个是劝勉之力的杀手，机缘巧合之下他被黑枭抓捕，又让我知道了这事。但那个杀手不能在大众面前露面，一旦证实元帅的身份有瑕，贵族派必然以此为借口做文章，所以——我亲手把他杀掉了。” 还没等黎奂说什么，叶莎紧接着又道：“至于另外一个你，你绝对想不到他的身份，呵，路恩·德·阿斯兰，他居然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和你有一模一样的怪异症状，都会在某些时刻突然失去意识，都会无法自控地想要杀我……” “他对你动手了？”黎奂带着莫名的怒意问。 “是的，很险，我只能用最极端的办法，同归于尽。”叶莎伸手，抚了抚黎奂蹙起的眉心，“然后你就来了，那时候我看到你的脸，和路恩一模一样的脸……我很别扭。” 黎奂咬紧牙根。 第145章 生息如虫08 “是么，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你厌恶我？”黎奂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路恩当时问过我一个问题。” 叶莎没有正面回答，她的手指从黎奂脸颊侧拂过，顺延而下，最后指尖摸到他脖颈上的束缚环，轻轻勾起。 她低声说：“如果我和你的基因匹配率是百分之百，那我和他的匹配率，是否也是百分之百——哦，忘了说，你们出自同一个实验基地的事，路恩也告诉我了。所以我开始想啊想，想啊想，如果我爱上你，那是否意味着……我也会爱上他？” “把最后这句话收回去。”黎奂伸出右手，拇指指腹揉过叶莎的下唇边缘，有些用力，“我不喜欢听。” “就算你不喜欢听，但这是事实。”叶莎轻叹。 她的气息拂过黎奂手指，带来微微的痒和涩。 黎奂目光游移在那处，半晌后才开口说：“这件事，你别操心了，我来处理。” “怎么，想把和你一样的所有人造人全部杀掉？”叶莎看着他，“你和他们有同样的躯壳，这等于同类相残……” 第281章 黎奂打断，“首先，既然我和路恩都有过意识失控的情况，并且失控后的首要目标都是为了杀你，由此可以假设，其他同类都有着同样的目的或者设置，那么对于你或者说对于帝国，这些都是不稳定因素，本就应该尽早铲除。 第二，根据老乔和路恩的证词，当年劝勉之力的实验基地突然自毁，背后还有其他始作俑者，在时过境迁的当下，想抓出那个人来，就必须在相关人等身上追查，突破口正是当年基地里同一批人造人。” 叶莎安静听完，轻笑着反问：“只有这两点？” 黎奂看她一眼，不愉道：“不然呢？” 叶莎伸出三根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轻描淡写地说：“第三，因为你不想让这个世界上存在同样的自己。” “不，我并不认为他们和我一样。”黎奂竟流露轻蔑的笑意，“我的经历是独一无二的，他们不配，所以我也不认为换作路恩或者别的什么人，你就会爱上他。” 他抓过叶莎在自己颈间作乱的手，牵在自己掌心里用力握紧。 “向你拔剑时的冲动，来源于大脑深处某种潜意识，暗示我必须杀了你……”黎奂望着叶莎的眼睛说道，“但是能克制这种冲动的人，只有我，路恩做不到，别的人也做不到，只有我。” 叶莎唇角勾起，出口的却是叹息，“又说这种话……我取消婚约，明明是想放了你的，这样子我可能会反悔哦。” “放了我？”黎奂笑了声，“我来去自如，想走没人能留我，但如果我想留……也没有人能让我走。” 他拉过叶莎的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 这过程中，黎奂的目光始终没有放过她。 “话是说得深情款款。”叶莎轻啧了声，“倒也是，在碧落的时候，阁下来去如风，想走拔腿便走了，我留也留不住。” “我给你的录像里，你能看到碧落是什么样的地方。”黎奂垂下眼，“我并不介意让你看到我的过往，但……我不想你亲自去到肮脏之中。” “黎奂，这可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叶莎伸出双手抱住黎奂的脖颈，紧紧闭住双眼，“如果你不走，那以后你就别想再走了。” “怎么能走，我想维持理智还得靠殿下的精神力量。”黎奂扶住叶莎的背脊，掌下腰身纤薄，他单臂就能抱全，“另外，有件事我必须强调——来勾月湾前你对我说，脱离战场离开还来得及……我当时真想咬死你算了。” “呵，那还不是因为远征军团在这里。”叶莎用侧脸蹭着他的脖颈，故意道。 “少激我。” “真的不走？” “嗯，不会走的。” “即使和我绑在一起，有可能会亲眼目睹帝国的毁灭？” 黎奂没有立刻回答，他拍了拍叶莎的背，示意她先从自己身上起来。 他伸手从会议桌上拿过纸笔，唰唰唰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正是样板机曾经给出的那第三条预测。 “帝国的未来，将与唯一的皇女一同毁灭。”黎奂轻声读了一遍，然后抬眼看着叶莎，“其实我觉得，你们都理解错了这句话。” 叶莎自嘲地笑笑，又摇摇头。 她没有告诉黎奂，实际上，在上一世，这一切确实发生了。 帝都星毁灭时，她无能为力地看着。 “乍一眼看到这句话，很多人只会看到表面含义，从而认为你是毁灭帝国的元凶。”黎奂说，“但有没有可能，重点其实是——一同毁灭，这意味着，你死，帝国即死。” 他说着，继续拿笔写了下一行字，边写便道：“所以这句话应该还有后半句——帝国的未来，也将与唯一的皇女一同新生。” 叶莎看着他那龙飞凤舞的笔触，内心五味杂陈，“好吧，谢谢你的安慰。” “我不是在安慰你。”黎奂以极为严肃的语气分析道，“有人想杀你，想借我的手杀你，而且预谋已久，如果要从我的基因框架上做手脚，并且借劝勉之力的实验基地着手实施计划，那至少二十八年前就要开始谋划，可你当时甚至都还没出生！” 他抬眼凝视叶莎，“之前我还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为什么如此巧合，但现在看到这则预测，我有了一个猜测。” “你的意思是……”叶莎心跳骤快。 “或许那则预测，并不止有你故事中这几人知道。”黎奂脸色凝重，“所以，有人想借杀你，毁灭帝国。” …… …… “还没有消息么？我知道了……” 齐世威听完下属的汇报，叹了口气，在臂式超脑上整理了一下目前的信息，抬腿前往皇女和元帅所在的办公室，按响了门铃。 里面沉默了好半晌，等得齐世威都有些忐忑，才听到里面传来元帅的应答。 “进来吧。” 齐世威开启舱门，迈步进去，就见皇女和元帅正待在办公桌前。 元帅朝他看来，而皇女背对着他，似乎没打算开口。 迅速察言观色后，齐世威选择在几步之外立正敬礼，“殿下，元帅，因菲奥娜军长受伤，由我向两位禀报今日舰队动态。战场已经打扫完毕，目前正在展开各舰修复工作，由于损坏、损失舰只数量较多，目前舰队内的修复资源缺口较大，等后勤支援抵达勾月湾后，预计还需要十五个标准日才能基本恢复航行能力。好消息是，远征军团第二舰队、伦曼军团第一舰队、逑海军团都已经接到求援消息，即将开来勾月湾区域，届时勾月湾将有充足的军力，足以面对下一次虫族袭击。” 第282章 黎奂边听边在纸上迅速地记些什么，又问道：“这么说，远距通讯已经恢复了？” “是的，阁下，但……奇怪的是，我们仍然没办法联系上帝都星。”齐世威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们和军部的通讯接通过一次，不过，得知我们是枫亭舰及远征军团第一舰队后，通讯突然就中断了，我们怀疑……那并不是电磁风暴的影响。” “好，我知道了。”黎奂颔首，“还有别的事要汇报吗？” 齐世威说：“哦，是，殿下之前吩咐过，尽力寻找苏笑队长等人的航舰……很抱歉目前还没有消息。” 黎奂叹了口气，“继续寻找，没有证据就不要放弃希望。” “是。” “帝都星……”一直沉默叶莎突然出声。 她转回头来，扫看了眼齐世威，“枫亭舰和沧澜舰是否还有航行能力？” “沧澜舰受创不严重，随时可以起航，但枫亭舰……”齐世威苦笑。 因为面前这两位驾驶的飞艇横冲直撞，枫亭舰舰体差点被贯穿一个大洞，眼下那个大洞还没被补上，下面的维修和后勤都还在加班加点。 齐世威只能硬着头皮道：“想要进行远距星际航行还是太勉强了，如果进入曲速跳跃，还有可能彻底撕裂舰身。” “那就把枫亭舰留下，换乘沧澜舰，我要尽快返回帝都星。”叶莎果断道。 黎奂皱眉看了眼叶莎，又对齐世威道：“就按殿下说的办，你先下去安排吧。” “是。” 齐世威如蒙大赦，利落地敬了个礼之后，离开了会议室。 见齐世威已走，黎奂对叶莎说：“这么急着回帝都星，担心那边有情况？” “只是一种预感。”叶莎蹙紧眉头，不久前的失落和忐忑已当然无存，眼下满心都沉浸在谨慎的思虑中，“如路恩所说，勾月湾虫族是他无意识下引来的，目的仍是为了杀我，那现在勾月湾战役结束，这个计划已经破灭，幕后的人要么继续筹谋下一个计划，要么……铤而走险。” “那么，你离开勾月湾回帝都星，这里的事务由谁负责？”黎奂看着叶莎，微微眯起眼。 叶莎想都没想，“当然是你……” 黎奂当即抢断，“不可以，万一我又失控怎么办？你不怕我带着这么大的军团跑了？或者下达什么无法挽回的命令？虫族濒临边境，出了问题根本来不及挽救，真到那一天，给自己一枪捅自己一刀都无法减轻我身上的罪孽。只有待在你身边，依靠你的精神力才能安抚我的我意识。” 叶莎听得心头一跳，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黎奂的描述她太熟悉了，那就是上一世发生过的一切。 但很快她又庆幸，这一次，很多事都不同了。 “好，你和我走。” 叶莎果断伸出手，和黎奂的手十指紧扣。 不过很快，下一个问题冒了出来。 大军集结，联盟“橙团”还在，虫族随时有再袭可能——这样复杂又危险的局势下，除了黎奂外，还有什么人有资格站出来，作为指挥者统领全局？ 第146章 生息如虫09 “我就不和你一起了，勾月湾也需要人。” 林雨听完叶莎的叙述，毫不犹豫地说道：“帝都星的事就交给姐姐了，这边就由我负责，前进基地的工程不能被打断，这次虫族袭击的战役，已经证明了勾月湾战略地位的重要性。” “不行。”叶莎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上一世小霖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然后她再也没能见到小霖。 这一世又经历了勾月湾事件，叶莎至今仍然后怕，虫族被引至舰队，目标是她，要是小霖因此受伤甚或……她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你跟我一起走。”叶莎说，“就算你不想回帝都星，也不能留在勾月湾，或者去雷柏行省也好——话说回来，你本来就该待在那里的。” 林雨听出叶莎态度坚定，略垂下眼，罕见地无奈笑了笑，道：“……好吧，听你的，姐姐。” 这小子竟然退让了？ 叶莎放缓语气，“那就这样吧，准备准备，我们很快就出发。” “好。”林雨乖乖地点头。 但令叶莎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出发前，她正和黎奂一起在沧澜舰，等林雨前来集合，忽然就见沧澜舰长莫里斯匆忙跑来。 他站稳后迅速给两人敬了个礼，马不停蹄地说道：“殿下，元帅，枫亭舰那边出事了，齐舰长发急信来，说是……” 犹豫看了叶莎一眼，莫里斯才继续道：“说是三皇子殿下的仪仗突然在枫亭舰出现，而且接管了枫亭舰及舰队的管理权，由于当时开的是全域通讯，所以现在……基本整个舰队都知道了。” “什么！” 叶莎大惊，抬腿就往摆渡艇的方向跑，黎奂跟莫里斯急追在后面。 “那个臭小子……他竟然先斩后奏。”在沧澜舰开往枫亭舰的摆渡艇上，叶莎扶着额头疼道，“他当着我的面都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学会阳奉阴违这一套了。” 黎奂抱臂站在一旁，听着叶莎抱怨，笑着说了句：“三皇子已经快成年，也会有自己的主见，与其拴着他，不如让他学会做决定。” 第283章 “可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叶莎咬牙，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转头瞪黎奂，“他骗我诶！干嘛帮那臭小子说话，等一下……偏偏在我们出发前他来搞事，你跟他串通好的？！” “咳。”黎奂避开视线，又清清嗓子，“怎么可能，我是那种帮亲不帮理的人么？” “那帮理不帮亲的元帅阁下，你这是觉得我没理咯？” “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黎奂苦笑起来，向恼怒中的皇女殿下举手投降。 摆渡艇接驳，一踏上枫亭舰，叶莎跑起来身后都带着风，直奔舰桥。 林雨果然在那里。 他已经换了身白色军装，肩头的上校军衔已经摘下，换成北宸皇室的盾徽，双手背在身后，正在听下属汇报。 那些下属也不再穿着伦曼军团的制服，一半变成了北宸禁卫，另一半则身着军部的黑色制服，肩臂上戴着军部参谋处的绣章。 “帝都星仍然处于失联状态，海港星现已启动战时应急通讯系统，暂未取得联系，皇姐回去看看情况很有必要，目前……”汇报中的下属声音戛然而止，双眼陡然睁大。 林雨正在看手里的文件，听到一半没了声儿，抬起眼正要开口，忽然手臂一紧。 他皱眉回头一看，嘴里的喝问硬生生转了个调。 “你……姐姐？” “跟我来。”叶莎说完，转头大步离开舰桥。 林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急急追了上去。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不是都已经过了出发时间么？”他跟着叶莎来到走廊，四下无人，便连忙解释，“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也向舰队各舰发布了通告……” “你到底怎么想的？”叶莎盯着林雨问，“你还未成年！现在这么草率地公布身份，这违背了祖皇帝以来的皇室准则，内策院一定会抓紧机会向你发出诘问，到时候你要是拿不出合理解释，即使是父皇也保不了你……” “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并不草率！”林雨道，“我想过了姐姐！和虫族的战争已经打响了，它们甚至已经对帝国的舰队造成巨大损失，我作为三皇子没有理由再待在后方，我也要和帝国舰队一起战斗在最前线，这不就是最紧迫最现成的理由？任何人在战争面前，都不能再当个天真无虑的孩子！” “可你还是我弟弟！”叶莎大声道，“和帝都星的通讯尚未恢复，你如果能征得父皇同意，那我无话可说。但现在我就是你的监护人，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为什么！姐姐！”林雨反驳，“这不就和你当初坚持和黎奂联姻一样，当初即使父皇反对你都没用！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基因匹配率的检测明明是你私下去做的，甚至说不定根本就没有那个检测，你只是为了达成你的目的。为什么你可以先斩后奏一意孤行，我就不能和你一样？这不公平！” 黎奂就站在走廊尽头，虽然不太能听到对话，但叶莎瞥见他的身影，不由一噎，到了嘴边的辩驳顿时变得无力，“我……” “而且姐姐，我现在已经能够理解你当初的选择，你能不能，也理解我一次。”林雨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我也想做点什么，以我真实的身份、我自己的名义。要是以后人们问起来，当年虫族战争时，帝国的三皇子在做什么，我总不能回答，当时的我只能躲在姐姐身后吧？” “小霖……”叶莎闭了闭眼，伸手抱住林雨。 “我知道你的决心。”她语气艰涩道，“怕的人……其实是我，我不想……” 她咬紧唇，没能说下去。 “我没有办法向你保证没事，姐姐，战场毕竟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林雨也抱了抱叶莎的肩，“可是你要回帝都星，那边的局势也不容乐观，我同样会担心你，担心父皇和哥哥……” “这或许就是我们无法避免的命运。”叶莎叹了口气，终于稳住情绪，抬起头来，“你要是坚持的话，我……我会……” 她眼前的场景和上一世重叠。 那时林雨也是如此与她告别，然后赶赴海港星的战场，直至深陷重围……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足够的理由和立场来回绝他。 “我会支持你。”叶莎红着眼眶道。 “姐姐，我……”林雨看着叶莎的模样，有些手足无措。 “好了，二位殿下，时间紧迫，我们该行动了。”黎奂插进来的话，稍微缓解了凝重的氛围，他走上近前，扶着叶莎的手臂，然后对林雨颔首，“三殿下，在前线保重自己，可别让二殿下伤心。” 林雨乍一见黎奂，脸色顿时黑了好几度，像是差点要当场拔枪。 但碍于叶莎，他瞥了眼黎奂，只是冷冷道：“保护好皇姐，要是姐姐有任何闪失，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皇女殿下并不需要我保护，她完全有自保的能力。”黎奂轻描淡写道，“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如果有任何危险能靠近皇女，那时的我一定已经倒在她前面。” “哼，油嘴滑舌。”林雨冷哼。 “您看，我保证了您也不相信，所以还是让我少说两句话吧。”黎奂说完，看了眼叶莎，语气变得温和，“我们走吧？” 叶莎又深深看了眼林雨，呼了口气，放开黎奂搀扶的手，换了种公事公办的神情，严肃对他道：“那么，作为勾月湾前进基地建设总指挥，我现在把指挥权正式转交给你，稍后亦有正式公文传达，请务必继续推进工程，统筹前线舰队及联盟友军，如有……如有虫族或敌军骚扰建设工作，必须给予最坚决的还击，叶霖，前线就交给你了。” 第284章 “是，皇姐。” 叶霖抬起手，郑重向叶莎敬了个军礼。 勾月湾舰队还未消化掉三皇子和林上校是同一个人的重磅消息，又看着皇女与元帅搭乘沧澜舰急匆匆返回帝都星。再加上舰队中流传的小道消息，帝都星已经对外失联很久，一系列变故都让人开始莫名地忧虑。 混沌海中的碧落，也有人正在抬头，对着某个闪耀的方向遥望。 “我都能猜到帝都星发生了什么，你倒是真不急，居然还能定定在这里看星星。”老丁坐在岩石顶，对化名黑枭的穆沈道，“如果你现在跟皇女发个信息，她或许会带你一起走。” “我凭什么？”穆沈双手叉腰，冷淡道，“那个家族从根子上就已经腐朽，我想不到任何回去的理由。” “万一呢，要是穆家赢了，你可就……嘿嘿嘿，一步登天了，凭借他们对你的重视，混成个皇亲国戚不难吧？”老丁笑呵呵道，“师徒一场，到时候你可要带我吃香的喝辣的。” “没那个可能。”穆沈斜乜着老丁，“殿下不会输。” 老丁为老不尊地笑笑，“你倒是对她信心十足。” “这不是信心，是信念。”穆沈认真回答。 第147章 生息如虫10 莫回站在桌前，有些局促，因为坐在他面前的，正是帝国的主宰。 莫回本来在雷柏行省过得好好的，当着皇女新组建侍卫队的副队长，平时小事不多大事没有，就算天塌下来还有苏队长顶着，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就等着皇女把侍卫队扩建成护卫团，他也能捞个队长什么的当当。 可是护卫团是建成了，职位也捞着了，莫回却再也没好日子过了，他被皇女一纸调令送回了帝都星，秘密进入皇宫，成为皇帝身边又一支没有名姓的暗卫。 一开始莫回还着实忐忑了一阵，帝都星这个龙潭虎穴声名远播，而他只是个小小的前线战斗军官，又没有什么根基背景，在皇宫里还不被生吞活吃了，光是那些习惯用下巴看人的北宸禁卫，就够他们这些普通军人喝一壶的。 但实际上，自进了皇宫以来，莫回根本没有见过其他北宸禁卫，他们并不被准许暴露身份，原想着难伺候的皇帝陛下，日常生活也简单到令人发指，不是在书房就是在会议室，只有夜深了才回到房间休息。 由于是从雷柏行省被派回的，旻帝偶尔得空了，会询问一些前线和皇女的情况，莫回每次都据实回答，然后看见旻帝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莎莎跟她母亲很像。”有一次旻帝感叹，“下定决心的事情，没有人能让她们回头。” 莫回只能斟酌着回答：“殿下做的一切决定，始终都是为了帝国。” 其实旻帝身边还有几支暗卫存在，莫回时常能发觉，旻帝周边隐藏的气息人数不少。但或许是因为来自雷柏行省，莫回常常会被旻帝单独叫出来，简单地这么聊上几句，但他从未见过旻帝特意叫出过其他暗藏的人。 直到今夜。 包括莫回在内，旻帝桌边一共围绕着五个人，在皇宫内也算工作了不少时日，但其余的面孔莫回此前从未见过。 一个面目平凡的中年男人沉声道：“穆宣公已经离开冬业宫，正挟大皇子殿下往皇宫来，大皇妃没有同行，下面的人注意到，皇妃称身体不适，主动要求返回穆家休养了。” 另一个年轻些的黑衣男子随即接口：“帝都空港从今天下午开始，通讯信号就时有时无，防御介质也有多个缺口被打开，工程部派了专人去维修，但不仅故障没有修好，工程部的人也没能回来。” 角落里看不清面貌的一名女性继续道：“帝都星多个守备部队正在暗中调动，尤其是北宸禁卫，他们今日换班后，所有人都聚集在卫所，没有离开。” “嗯……”旻帝闭着眼听完，淡淡应了声，“既然都查好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们下去安排吧，我很累了。” “是，陛下。” 众人鱼贯而出，只有莫回被旻帝留下。 “勾月湾还没有消息？”旻帝开口便问。 “很遗憾，是的……”莫回低下头，内心深感不安，自从皇家科学院派人来汇报过后，旻帝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令人看一眼都觉得窒息。 “我要出去走走。” 旻帝说着，推桌起身，莫回急忙跟上。 皇宫的主座钟楼，莫回之前来过一次，当时是为了勘察地形环境，以应对保护任务中的突发情况。 他带着自己的小队，警惕地走在旻帝周围，之前的秘密会议已经让莫回意识到，今晚一定会有事发生。 到了钟楼下才发现，楼前早已有人等待。 “陛下。” 早已退休的上将唐清弘微微躬身，向旻帝行礼。 “起来吧。”旻帝虚扶了一把，“我们很多年没有一起喝酒了，上一次在这里碰面，好像还是阿青在世的时候。” “是的，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唐清弘也感叹道。 莫回也认识唐清弘，这位上将过去还曾是黎奂的老师，手把手发掘了黎奂的战争才能，又把他推上了元帅的位置，自己这才功成身退，回到帝都星安享晚年。 第285章 听说唐上将平时沉迷钓鱼，几乎不参与什么要事，没想到今夜他会出现在这里。 莫回正在心里胡思乱想，没想到唐清弘朝他看来，还笑眯眯地朝他点了点头，莫回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回了个军礼。 “远征军团的？”唐清弘问。 “曾经是。”莫回昂首回答，“现任雷柏总督护卫团副团长。” “雷柏？”唐清弘一愣，表情变得更为感慨，他转向旻帝道，“二殿下虽然身处前方，心里却一直念着您呢。” 旻帝却是面无表情，用一种平静到没有任何起伏的语气道：“皇家科学院说，莎莎的体征已经归零。” 唐清弘听完，整个人僵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看旻帝已经率先迈步，独自往着钟楼上去，唐清弘连忙转头看向莫回，急问：“真的吗？二皇女……” “是的。”莫回沉重道，“但现在混沌海爆发电磁风暴，和勾月湾通讯中断，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又是混沌海？这……唉！”唐清弘重重叹了一声，急忙抬腿去追旻帝。 众人陆续爬到钟楼顶层的玻璃景观廊——其实走到一半的时候，那些冲天的火光就已经遮掩不住了。 帝都星高耸的楼宇和轨道之间，间歇喷涌出爆炸的强烈闪光，由于景观廊是360度全视野环绕，放眼望去似乎所有地方都在喧闹。 皇宫近处也不平静，宫门的方向聚集着无数人影，炮火声和枪声遥远传来，但二层防御介质已经开启，皇宫的中心位置全部包裹，主座钟楼仍暂时处于安全区域。 更广阔的天穹上，黑色为底的大幕正在上演一场缤纷焰火，时不时地，流光伴着尾焰长长划过，仿佛流星忽逝，那是盛大的生命的燃烧，伴着壮丽的炮灰与烈焰，连帝都空港的锥形轮廓都被映亮，不知又有多少人将在今夜陨落。 莫回刚刚仰起头，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 “陛下，您看，那是帝国情报局的方向，看来那边还想负隅顽抗。”随着唐清弘的手指，众人都往那方向看去，只见钟楼的东南角方向，忽然有直冲天际的白色爆光，一时将夜空照耀得亮如白昼。 “现在这批人清理掉之后，需要尽快有人替补，虫族下一波进攻也许很快就会来。但军部推荐的新局长人选，我很不满意。”旻帝眼中倒映着那片爆炸，面上毫无波澜，“我属意的人选本来是你，你跑得倒是快，想当年情报局跟军部还能分庭抗礼，这些年过去，却已经完全分出高下了……我看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想去吗？” “臣下是老实人，情报局这种勾心斗角的角色不适合我。”唐清弘笑了笑。 旻帝一转眼看见莫回，冷不丁来了句，“你去不去？” 莫回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震惊，“啊？我？”然后他想起来这不合礼仪，连忙低下头，行礼道：“臣下资历不够，也没有经验。” 帝国情报局？这鬼地方狗都不去。 莫回还记得老丁，那种勾心斗角隐姓埋名的生活，同样也不适合他，这点上莫回和唐清弘观点一致。 他莫回再不争气，也该是前线战斗的英雄人物，就像元帅那样。 “啧，这地方谁都不愿去？”旻帝转回头，继续眺望远处的热闹，“那就算了，暂时空置着吧……得先把内策院安排掉，再重组一下九大部，从顺序来说情报局倒是也不着急。” 唐清弘两只手都揣在衣袖里，在冷风中抽了抽鼻子，问道：“穆宣公您想怎么处理？” “他背着我女儿和我儿子的命，还想活？”旻帝瞥他一眼。 “噢，好吧，问错了——您想让他怎么死？” “听说其他几个公爵府倒了之后，穆九霄一直很怕穆家重蹈覆辙。”旻帝眯了眯眼，“就让他看着穆家倒塌吧，我很喜欢这种……嗯，怎么说，宿命感？” “当年皇后陛下去世……抱歉，我不是故意提您伤心事，我只是想说，当年您就该把他们一锅端了。”唐清弘道，“那样的话，现在皇女殿下就不会再经历当年皇后的悲剧。” “……” 旻帝抱着双臂，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我知道，您是为了政局平稳，要是把全帝国的贵族一次洗清，也将重创帝国的根基。”唐清弘感叹道，“但是……从私心而言，看着伤害皇后陛下的人逍遥地过了那么多年，我很难过。” “所以我就说，你早早退休不肯给我干活，还是因为阿青。”旻帝瞥他一眼。 “嘿，那只是其中一点点原因，再说臣下年纪确实也大了嘛……” 莫回心惊胆战地听着那二位闲聊，又看着毫不和谐的战火越铺越大，紧张得背脊都在冒汗。 他做不到像那两位一样气定神闲，双眼不停地扫视钟楼周围环境，从现在开始，任何出现在这里的，都有可能是敌人。 “莫回，你此次回到帝都星，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我父皇，为此我将手上最大的力量交给你，一切就摆脱你了。” 离开雷柏行省前，皇女殿下曾向莫回如此交托。 她把整个护卫团都交给了莫回，自来到帝都星后，整个皇宫虽然还在北宸禁卫控制之下，但暗防已经渐渐由这支护卫团接管。 第286章 眼下，皇宫中各处上演着厮杀，整个帝都星似乎都在燃烧。 这场热闹一直持续了大半夜，才在天色蒙蒙亮之际暂歇，各处的火焰和枪声逐渐歇落下去。 有些行色匆匆的人登上钟楼，正是昨夜参与秘密会议的人，一个接一个向旻帝汇报。 “皇宫内的局势已经平稳，帝国情报局、帝都卫戍、北宸禁卫都在控制之下，现在没有反击之力了。” “空港已将入侵者击退，所有反叛人等全部扣押监禁，损失舰艇数量在预计范围之内，没有对空港造成破坏性损伤。” “我们已接到大皇子殿下，殿下平安无事，穆宣公正在内策院议事大厅，下面的人下手没轻重，穆宣公他……受了点伤。” 旻帝听到这里，目光一凛，“他要死了？” “是的。”汇报之人硬着头皮说，“我们正在尝试进行抢救，您需要去看看吗？” “那就去看看吧。”旻帝嘴边抿出一抹残酷的笑，“总不能让他那么轻易就死了。” 第148章 生息如虫11 议事厅楼顶缺漏了一大片，此时晨曦未到，夜幕仍在，外面的霓虹和炮火会间歇从那处落下。 大厅内满地是血，残肢断臂掉得一地，而它们原主的躯体早已在枪炮的高温热流里融化或者蒸发，无法再找到归属，打扫战场的人们只能匆忙之间把它们归拢在一起，等待战后靠dna检测判断身份。 莫回跟着大步流星的旻帝，从那堆残骸边走过，连他这样见惯战场血腥的人都不禁眉头微皱，但旻帝只是面无表情地一扫，便收回了视线。 帝国的主人穿过满地狼藉，径直来到大厅中央。 这里搭建了一个临时的抢救站，环形疗愈舱的机械臂正在高负荷工作，试图把平台上那团血肉模糊的肢体串连起来。 莫回定睛一看，认出那一团“肉”，正是穆宣公。 此时穆宣公的四肢都已被炸烂，浑身高定西服碎得像布条，他已经无力再抬起头，嘴里不断吐出混合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旻帝。 旻帝俯视着穆宣公，语气淡淡，“阿青的事，你很聪明地没有站在贵族派那一边，而是选择了明哲保身，正是因为这一点，当年我也愿意饶你一命。但我好奇的是，沉稳谨慎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突然又坐不住了？” 穆宣公艰难地张开嘴，吐出两个字，“皇……女……” “嗯，她动了傅申，相当于动了你们的小金库，你们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旻帝说着，忽然笑了笑，“西文伯守着财政部一辈子，爱财如命，他会做这种事，我信。但要说你穆宣公做这种事……太粗糙了。” “陛下，您很……了解，我们这，些，咳……臣下。”穆宣公一字一顿地艰难说，“但您似乎，不太了解……自己身边，的人。” 好几次他的头摇摇欲坠，但候在一旁的医师迅速给他打了一阵强心剂，迫使他重振精神，面对旻帝。 “是，青后，自己……”穆宣公呼哧呼哧地说，“当年，我曾经……把贵族派的计划……暗中告诉她，但她，自己，要，要去……” “你说什么？！”旻帝似是没听清一般，提声再问了一遍。 “青后，明知……风险，她，自己，混沌海……”穆宣公语序开始有些颠三倒四，“她要保护，皇女，但，皇，女，会带来，毁灭……不能让她当……皇帝，我的外孙，我的外孙……会是，皇帝，穆家，穆，家……” 说到这里，穆宣公头一歪，目光已经涣散。 医师立刻上前检查，随后朝旻帝摇摇头。 旻帝却站在原地，良久一动未动，低头俯视着穆宣公，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跟在后面的莫回和唐清弘大气都不敢喘，莫回更是在心里叫苦不迭，听见了这种秘辛，自己该不会小命不保吧？ 早知道应该躲远一点的！ 大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无人敢于抬头。 就在这一刻，整个议事大厅中的灯光倏忽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昏暗。 “保护陛下！” 莫回大声怒喊，迅速靠近灯光熄灭前旻帝所在的位置，把旻帝护在身后。 他抬起臂式超脑，正要呼叫自己的属下，但令他震惊的是，超脑竟然在这瞬间黑屏，无论怎么按动，都没办法重新开机。 议事厅里一片混乱，好不容易有人用最原始的方法，就地用易燃材料升起一盆篝火，照亮厅内一角，莫回回头一看，忽然惊怒。 在他身后的，并不是旻帝，而是之前那个抢救穆宣公的医师，正不明所以又惶恐不安地瑟缩着。 而旻帝本人，竟已经不知所踪。 …… …… “殿下，元帅，沧澜舰已经进入帝国境内，目前和雷柏星的联系也已恢复，即将路过航域的海港星也向我舰发来例行询问，但仍然没有收到帝都星的任何消息。” 莫里斯向叶莎和黎奂敬了个礼，利落地汇报完今日进度。 “谢谢你，莫里斯舰长，你可以下去了。” 叶莎看着莫里斯离开，等舱门关闭，才对黎奂单独道：“我很担心帝都星发生了什么，附近的卫星、空港和航空堡垒，都没有任何讯息传递吗？” 第287章 “很遗憾，似乎是这样。”黎奂说道，“海港星发来例行询问时，也问过我舰是否了解帝都星情况，由于帝国舰队无令不得靠近帝都航域，他们无法派遣人员前往侦察。” 黎奂走到航行线路全息造影前，指着附近几处航域，对叶莎道：“向帝都星派舰队，这事实在太敏感了，各军团按兵不动很正常，何况现在通讯恢复，皇女平安无事的消息会快速传遍帝国。所以，现在敢于向帝都星开进的人，只有我们。” 他说着，抬起眼看向叶莎，有些意味深长道：“你有什么计划？” “我只想确认父皇和皇兄平安无事。”叶莎平静无波地说。 “恐怕别的人不会这么想。”黎奂说，“甚至，你的父皇和皇兄，是否也会这么想。” 叶莎瞥了黎奂一眼，“……他们是我的亲人。” “在你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女时，或许是。”黎奂淡淡道，“但你现在掌握了整个远征军团，勾月湾的前进基地也为你所用，联盟还和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合作关系。据我所知大皇子没有这些资源吧，他的皇妃似乎还是穆宣公的亲女儿？穆宣公想杀你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叶莎蹙起眉头。 她紧盯着黎奂，语气变得严厉，“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 黎奂并不回避她的视线，“只是想让你在抵达前，做好必要的心理准备。” 叶莎冷声说：“我信任我的亲人。” “这是好事，我并不反对，但他们是否同样信任你，这是另一个问题。”黎奂叹了口气，主动朝叶莎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把她带到沙发边坐下，又亲手倒了杯水，握着她的手包住杯身。 “少哄我。”叶莎仍然面色不善，“我想，应该让你知道，我的亲人就是我的底线。” “我也想让你知道，皇帝或者大皇子三皇子怎么样，我都不是很关心。”黎奂注视着她说，“但如果他们对你有所猜忌，你会难过吧？” “我……”叶莎本想反驳。 可她骤然想起，那个关于自己和帝国未来的预测，想起母后向父皇隐瞒预测，并摧毁用于预测的样板机…… 有些可怕的念头忽然窜出脑海。 叶莎抿住唇，“……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我不想他们误会什么，其实我也……不想要那个位置。” “那沧澜舰就不能出现在帝都星附近。”黎奂说，“我的建议是，把沧澜舰停靠在海港星，就以……嗯，补给的名义。之后我们可以换乘小型舰艇，再赶往帝都星，这样目标也会小很多，日后即使被诘问，也有借口可找。” “不，小型舰艇速度太慢了。”叶莎摇头，“如果帝都星真的发生什么，我们根本赶不及。” 黎奂叹息，“没有别的办法了。” 叶莎沉默了半晌，直到手里的水杯已经变凉。 “那就按照原计划，沧澜舰直接驶向帝都星。”她最后咬牙道，“我只想确认父皇和皇兄平安，其他的事……自由心证吧。” 黎奂又轻轻叹了一声。 “其实，如果你说，就这样直奔帝都星，就是为了当皇帝，我可能会更放心些。”他握了握她的手。 “你想让我当皇帝？”叶莎冲他挑眉。 “并不是，如果你真的当皇帝，我无法确保很多事。”黎奂凑近了些，轻轻闻了闻叶莎颈侧的气息，又抬起头，只凝视她的眼睛，“但那表示你的心够硬，也意味着，很难被伤害。” 他亲了亲叶莎的唇角，“无法被伤害的人，将无坚不摧……我既想看见那样的你，但又觉得，还是不要变成那样比较好。” “为什么？”叶莎没有任何动作，任由黎奂在她唇瓣脸侧流连。 “无坚不摧的皇帝，还会需要我吗？”黎奂忽然自嘲一笑，退开了些。 “嗯，说得也是。”叶莎托着下巴道，状似思考，“到时候我想找谁就找谁，想跟谁好就跟谁好，还要找漂亮的，不同款式，应该也有很多人会愿意自荐枕席，到时候我只用躺着，一个个顺着点，一三五、二四六，每天都排得满满的……” 黎奂咬了咬牙根，哼笑了声，阴阳怪气道：“就凭殿下您这小身板，不靠附体式机甲，还想一周七天不重样？您也不怕过劳死。” “……信不信我真的穿着附体式机甲上？”叶莎眯起眼。 “呵。” “哼。” 黎奂低下头，吻住叶莎，她这次有了回应，舔舐着拥抱着，逐渐气息不稳，又在濒临窒息时放过彼此。 叶莎气喘吁吁地，靠着黎奂的肩头，哑着嗓子对他说：“黎奂，我不想当皇帝。” “我知道。”黎奂手里卷着叶莎的发丝，对她温声笑笑，“一直都知道。” “我只想完成自己应完成的事。” “嗯，我陪你。” 第149章 生息如虫12 谨慎起见，叶莎下令让沧澜舰提前跃出了曲速航行，因此抵近帝都星前，他们就已在远距侦测系统中发现了帝都空港的异常。 空港附近的空域如遭遇了一场战乱，被打散的飞艇、货物甚至是人的遗体，就那样漂浮在真空之中，四散飞溢无人清理。 几艘无法辨识所属的舰艇围绕空港飞行，敌我识别是关闭状态，或许一旦靠近，他们会立刻展开攻击，不管来者是谁。 第288章 更令人惊讶的是，帝都星上空的防御介质竟然已经关闭了，这意味着，帝都星目前完全处于不设防状态，任何人想要进出帝都星，都如入无人之境般简单轻易。 但即便如此，整个帝都星都沉浸在死寂之中，白日的那一侧，没有任何飞行物出发或返回，往常密密麻麻的巡航护卫舰队无影无踪；黑夜的那一侧，一丝灯光也无，城市和荒野的轮廓完全无法分辨。 “沧澜舰原地停靠，我要去地面看看。”叶莎做了决定。 她穿上附体式机甲，按照之前的模样，外面披着宽松的长袍遮掩。 没有带太多人，叶莎、黎奂与一个十人的突击小队乘上摆渡艇，悄无声息地在黑夜中降落帝都星。 以如今帝都星的人口密度，几乎不存在完全的旷野或山林，即使南北极乃至深海，都有着规模庞大的人类聚居地。 为了不引人注意，摆渡艇落地在一处自然保护区，在野生鹿群惊慌失措的窜逃中，众人搭乘摆渡艇自带的高速悬浮摩托艇，直奔帝都星的中心——位于行政区的帝国皇宫。 但出发后没多久，甚至还没离开自然保护区的范围，所有的摩托艇几乎同一时间熄火，趴窝在地上。更雪上加霜的是，众人身上所有超脑、导航、照明等等智能设备，也全部统一关机，不管用什么方式都无法重新启动。 现在他们手里只剩下信号棒、手电、枪械这类不含智能联网系统的装备，还能继续正常使用。 “系统问题。”黎奂检查所有的装备后，下了个结论，“是黑客攻击的风格。” “是针对我们来的？”叶莎想得更远，“我们行踪已经暴露了？” “倒不像。”黎奂说，“我觉得这能解释帝都星的反常状况——没有通讯信号，没有照明和导航，电子系统也全部宕机……嗯，可能帝都星的发电厂全体罢工了？” 叶莎瞥他一眼，“这笑话很冷。” “……咳，看来我们接下来只能步行了。”黎奂拍了拍飞行夹克的口袋，“幸好我还带了纸质地图。” “步行那要走到何年何月。”叶莎不赞同，她跟黎奂要来地图，借着手电光观察，“自然保护区……我记得这附近还有个皇家科学院的研究基地来着……” 黎奂本来在听叶莎安排，忽然毫无征兆地皱起眉，朝她“嘘”了一声。 只见他凝神偏过头，仔细聆听了一阵，猛地朝众人挥手，“隐蔽！有飞行器过来了！” 话音未落，他拽住叶莎的胳膊，把她往旁边的草丛深处带，突击小队的人反应也极快，四散进入丛林，一眨眼踪迹便消失了。 众人刚刚在林子深处藏好，就听见高空传来引擎低鸣声，一群飞行器的亮点从他们头顶掠过，又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 直到听不见声音后，黎奂侧过头看向叶莎，“怎么样？” “已经走了。”叶莎闭着眼，收回精神力感知，“它们去的方向……好像就是行政区，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黎奂说：“在所有人都无法使用智能设备时，有人却能畅通无阻地利用飞行器，摸清对方身份前，不暴露自身才是我们的首要目标。” 两人和突击小队重新集合后，按叶莎的指示，众人根据黎奂手里的军事地图，前往那个所谓的皇家科学院研究基地，一路上，又碰到一队列阵的无人飞行器，还听到了远方传来的炮火声，但总算有惊无险，顺利抵达。 由于智能门禁系统失效，众人畅通无阻地来到基地内，发现这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和马厩里的马群大眼瞪小眼。 “这是哪门子的研究基地？”黎奂瞅着叶莎。 “品种马匹的繁育研究，很多贵族都喜欢投资这个，他们以前还邀请我来参观过一次。”叶莎理所当然地说，“怎么啦？至少我们有交通工具了。” “嗯，品种马，很好。”黎奂看着马鬃上扎的蝴蝶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莎挑眉一笑，“别告诉我你不会骑马。” “我当然会。”黎奂立刻道。 然后叶莎便看着黎奂拎着马鞍，被所有马儿绕开，好不容易有一匹原地站着没跑远，人家却朝他喷了个鼻喷，十分嫌弃的模样。 黎奂一张脸黑得不像样。 叶莎很不给面子地笑弯了腰，“哈哈哈哈，看来，元帅阁下，很不讨小动物喜欢嘛，哈哈哈……” “马算什么小动物。”黎奂微眯起眼，抱着双臂斜瞅她，“要不是赶时间，我总会把它们驯得服服帖帖……” 叶莎随手拉过一匹马，那毛发洁白的马匹刚刚还傲然昂着头绕开黎奂，现在到了她手里，却温驯地低下头，吃掉她手上的草料，之后稳稳站着，一副“随便来骑”的乖巧模样。 黎奂就不说话了。 叶莎当先翻身上马，朝他伸手，“来，我带你吧。” “长途奔波，这马能受得了？”黎奂表示怀疑。 “我会牵备用马。”叶莎向他扬了扬手里另一条缰绳。 此时突击小队中其他人都已整装待发，只有黎奂仍然无处可去，拖拉下去反正都很丢人…… 第289章 于是他沉着脸，翻身上了叶莎的马，坐在她身后。 “这样要是背后有袭击，我还能替你挡一挡。”他故意说得很大声，其他人都能听得到。 “死要面子……”叶莎低低嗤笑。 黎奂报复地掐了掐她的腰窝，差点痒得她掉下马去，才好歹没敢再吭声了。 换了马后，众人行进速度提高了很多，赶在天亮前到达了行政区。 本以为到了人居区域，能知道帝都星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实际上，众人只看到了满街的凌乱、一地的军备残骸、无法辨认身份的遗体…… 原本繁华的街巷空空荡荡，在楼房内其实还有幸存者，可发现叶莎等人的视线后，那些人立刻缩回头去，一声不吭，也不肯露面。 小队弃了马，在一片硝烟和废墟中穿行，同时还要躲避着漫天的无人飞行器和监控摄像头，幸好在先前的混乱中，摄像头已经损坏了很大一部分，否则要在城区中潜行几乎不可能。 “发生过激烈战斗，留下的遗体都是帝国人，看徽章一部分是帝国情报局的，一部分是军部的，但是看起来，他们似乎就是交战的双方。” 路过一片战场时，突击小队的队长检查过战场细节，回来向叶莎和黎奂禀报，语气中都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感觉双方都杀红了眼，刺刀都拼上了，这……大家不都是帝国的军人么？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烧得焦黑的土地犹有余温，战斗应该刚结束不久，叶莎看得坐立不安，但她心里清楚，眼下的皇宫可能是最危险的地方，单靠手头这些人…… “总之，必须先知道父皇的情况。”叶莎咬紧牙关。 黎奂道：“我可以先去皇宫侦察。” 叶莎一愣，急道：“这么行，万一……” “没有万一，星球防御介质已经撤下，看帝都星混乱的程度，皇宫的防御应该也已经瘫痪，我独自进去不会有太大问题，就算得不到结果，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黎奂抬头看了看皇宫的方向，又注视叶莎，“唯一的问题只是，你愿不愿意信我。” 叶莎略一思考，便郑重点头，“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按照这个计划，众人找了个小巷中的下水道入口，作为暂时藏身和集合的地点。 黎奂确认地方安全后，深深看了眼叶莎，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带着武器独自消失在下水道尽头。 叶莎一直眺望那个方向。 接下来的时间度秒如年，尽管下水道十分宽敞，良好的清洁自循环系统也保持着空气和环境干净无味，但叶莎始终觉得这里透不过气来。 她尝试和突击小队的队员聊天来分散注意力，还没说几句话，突然听见头顶的地面传来阵阵轰鸣，听起来是装甲碾压而过，整个下水道都在震颤。 “似乎是往皇宫去了。”突击小队的队长脸色沉重，用气音对叶莎道，“殿下，是否需要上去查看对方所属？” “不必，先别轻举妄……” 叶莎话音未落，突然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响在耳畔。 她下意识俯身卧倒，就见上方的地层被一只钢铁巨爪整个抓起，天光一瞬间从缺口处倾泻而下。 突击小队的众人本能地开枪，朝缺口外的机甲反击。 而叶莎想都没想，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大喊一声，“跑！” 就在这一刻，被机甲抓起的地层忽然像有了生命一般，从机甲机械手臂中飞出，拉开一段距离后，又猛然以极快的加速度折返，狠狠砸进机甲的能源核心。 第150章 生息如虫13 机甲核心破裂，引发了剧烈的殉爆，远处响起了警报声。 随着机甲失去能源颓然倒地，下水道口也被机甲身躯重新掩盖，但因为动静太大，无人机群瞬间接收到讯号，一窝蜂涌来堵在下水道口，小型机枪对准缺口向里扫射。 众人无路可退，只能往下水道深处前进。 但这一路上，越来越多的机器人及生化人从窨井进入通道，围追堵截，而且它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朝着叶莎来的。 下水道密密麻麻都是机器人，家用，警用，甚至是军用武装生化人，各式各样型号的机器冷酷地朝众人扑来，手里无论拿着什么，都想要狠狠扎进人类鲜活的肉体。 毕竟寡不敌众，眼看四面八方涌来的机器人不计其数，突击小队的队长一咬牙，回头对叶莎大喊：“殿下，您先走，我们断后！” 叶莎却紧紧闭着双眼，对外界的变化似乎没有反应。 那队长一急，伸手便去拉叶莎，刹那间，他只觉自己手臂如遭雷击般剧痛无比，令他不由得抱着手臂退后一步。 随后，以叶莎为中心，一阵无形的气浪乍然向四周爆裂扩散，周遭涌来的机器人被气浪卷起，远远抛出，彼此狠狠撞击成一团，顿时机械的残肢断臂掉落满地，刺啦啦冒起火星。 只是一眨眼，四周的机器人就被清了场，没有一台能继续行动。 下水道陡然安静。 突击队长连手臂的疼痛都忘了，瞠目结舌地望着叶莎，发现叶莎的身体摇摇欲坠，他赶忙上前搀扶住她的手臂。 第290章 “殿下！您没事吧？” 叶莎艰难地支撑着，她感觉精力正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流泻，困倦得只想闭上眼睛一睡不起。 但她咬紧牙关，竭力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还好，别停下，我们继续走。” 突击小队不敢怠慢，让两名女队员搀扶叶莎，众人一路来到下水道出口，发现这里离皇宫已经不远。 平时守备森严的皇宫，此时门口竟然无人驻守，叶莎本想先用精神力感知皇宫内的情况，可附近的无人飞行器似乎正往这边集结，众人无暇思考，只能径直进入皇宫。 皇宫内的景象可谓血腥，从宫前广场一路行来，每走一步，脚下就更泥泞一分，即使叶莎尽量目不斜视，依然从这横尸遍野中看到不少认识的面孔。 众人沉默而迅速地检查过各处，突击队长用他的战场经验，谨慎地为叶莎复盘发生了什么。 “这里一共发生过三波战斗。”队长比划着地上的痕迹，对叶莎道，“一开始是人类交战，主要是北宸禁卫和这两方……嗯，不知身份的势力。” 队长不知情，叶莎却清楚，那所谓不知身份两方，一边是父皇的暗卫，另一方身上，则挂着穆家的家徽。 看来穆宣公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叶莎神色沉肃，看着队长问：“然后呢？” “然后……机器人加入了战团，之前人类还在内斗，但机器人似乎不属于任何一边，一视同仁地狙杀人类，这应该引起了人类的警惕，他们曾经短暂地联合起来反击这些机械，不过看这迹象，这里的人类或许已经打光了。”队长语气凝重。 “我们快……” 叶莎刚要说话，忽听见不远处传来枪响，她跟队长对视一眼，同时拔腿向那方向跑去。 还没到近前，叶莎就听见莫回那熟悉的声音。 “快！包围！别让他跑了！” “莫回，你吃错药了？我你都不认识！” 听出后面那人正是黎奂，叶莎连忙加快脚步。 转过拐角，一眼就看见黎奂正被一群人围攻，而那群人中领头的，正是被她自己派到帝都星的莫回及护卫团。 眼下护卫团几乎人人带伤，尤其是莫回，从额头到脸侧有一道深深的灼伤，仿佛子弹近在咫尺地划过，在他脸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血块和泥灰糊了满脸。 但莫回仿佛无知无觉，他握着手里的长刀，仍在用极为猛烈的攻势向黎奂砍去。 “你把陛下带到哪里去了！”莫回目眦欲裂地大吼。 为了不伤到莫回，黎奂无法反击，只能一昧躲避对方的劈砍，一时竟显得有几分狼狈，他也大声道：“莫回，你给我冷静点！听我说句话不行吗！你小子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变得跟驴一样倔？” 无论黎奂说什么，莫回都恍若未闻，不仅是他，连他手下那些、出身远征军团的护卫们，此刻都仿佛统一战线似的，轮番向黎奂冲来，悍不畏死。 直到叶莎出现。 “都给我住手！” 叶莎一声厉喝，止住一片混乱，黎奂惊讶地回头看来，而莫回等人先是一怔，继而露出无比惊恐的神色。 “皇女殿下！” 莫回抢在黎奂之前，朝叶莎飞扑过来，顾不得问皇女怎么会突然出现，只是拼命把她挡在自己身后，“殿下！快离开这里，陛下已经被绑走，您不能再以身涉险……” “父皇被绑走了？！”叶莎大惊失色，一把抓住莫回，连声问，“什么时候？被谁绑的？他现在在哪里？” “就是他！”莫回用刀一指黎奂，满脸都是复杂的憎恶，“他混进皇宫绑走陛下不说，还打死了我们很多兄弟……元帅！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黎奂意识到什么，看了叶莎一眼。 “不是他。”叶莎的精神力反馈并没有异常，她很快确定面前这就是自己熟悉的黎奂。 她立刻对莫回道：“我曾收到情报，有人假扮元帅谋取私利，混进皇宫的一定是那个人。你面前这位是真的元帅阁下，我可以作证，他是和我一起从勾月湾回来的，帝都星失联已久，我们是来查看情况。” “……是……这样？”莫回听得一脸失神，他茫然地看了眼黎奂，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染血的刀，忽然回过神来。 “我们之前正是在追带走陛下的那人。”莫回急声道，“没想到元帅中途出现，我们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和元帅缠斗在一起……可恶，陛下还在那人手里！殿下，恕我失陪，我们还得去追……” “我也去。”叶莎凛然道，“我或许知道，绑走父皇的人是谁。” 黎奂也道：“既然那人假扮的是我，那不亲手抓住他，怎么对得起我背的黑锅。” “他朝哪个方向去了？”叶莎问莫回。 “那边……”莫回伸手指了方向。 但此刻，没有人在朝莫回所指的地方看，众人都抬起头，望向天边涌来的、漫无边际的“乌云”。 “是无人机！”黎奂扬声喊道，“隐蔽，全体隐蔽！” “不，我们掩护，殿下，元帅，快去找陛下！”莫回说完，没有征求任何意见，带着自己的属下便向那团阴云冲去。 黎奂也毫不犹豫，立刻抓住叶莎的手腕，拉着她奔跑。 第291章 叶莎听见后面传来激烈的枪声，可前面黎奂跑得太快，她即使用附体式机甲也得很费力才能跟上。 身后，无人机群淹没了一切，在漫天挥洒的弹雨中，“阴云”只是被阻击停顿了片刻，又继续向前蔓延。 无数无人机同时开枪，有时候叶莎觉得自己的背脊都是灼烫的，密集的火光似乎就集中在身后一寸，毫厘之间就会打进血肉。 直到两人冲进一处大楼，叶莎靠着墙剧烈喘息，黎奂紧锁上大门，他们都没能回头看一眼。 也是两人冲进大楼的这一刻，外面的无人机群忽然停下了，枪声止歇，除了机翼悬停时发出的嗡鸣声外，似乎再没有别的动静。 黎奂靠着门仔细听了一阵，逐渐皱起眉头，“它们还围在外面……为什么不冲进来？以它们的火力，把这栋楼打成马蜂窝都不在话下。” 叶莎闻言，抬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顿时醒悟过来，“这里是皇家科学院的总部大楼。” “皇家科学院？帝国的宸宇中枢系统，主机是不是就在这里？”虽然来帝都星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黎奂对帝都星的了解并不少，“如果能控制宸宇中枢的话，恢复对外联络，就可以呼叫增援了。” 叶莎此时却没有说话，她矮身趴在窗沿下，小心探头望了眼外面，发现那些无人机确实还悬浮在空中，地面则更多了无数机器人和生化人，乍一眼那数量令人头皮发麻，似乎全帝都星的智能机械都聚集在这里，虎视眈眈。 它们暂时没有攻击动作，但也没有打算离开，似乎就要这样守株待兔…… 叶莎心头突地浮现一丝不好的预感。 “刚刚莫回指的方向，就是这里。”叶莎拽了拽黎奂的衣摆，低声道，“你觉得，绑我父皇的人，会不会是……路恩？” “总之是另一个和我相似的人造人，无论是路恩还是其他，都没什么区别。”黎奂倒是平静。 “这些机械想要杀我，可是到了这里，它们却不进来。”叶莎环视周围，隐约有了个猜测，“难道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它们系统设定中需要回避的？” 接话的却不是黎奂。 “想知道的话，就请进来吧，皇女殿下，我已等待您很久了。” 那声音对叶莎而言绝不陌生，甚至她曾经每日每夜都聆听那语音，无论工作生活，从日升到月落，那声音陪伴她的时间甚至比亲人朋友都要长。 直到她摘除了植入式超脑，那声音似乎就此离开了她的生活。 但今天，在叶莎从未想过的时刻，它又再次响起，还是那么的优雅动听，特殊定制的配音，像古典歌剧的念白。 “starry？”叶莎惊呼。 第151章 生息如虫14 走廊尽头的双开扇门内，就是宸宇中枢所在的实验室。 蜿蜒的血迹从门缝下延伸进去，分辨不出属于谁。 叶莎站在那摊尚未干涸的血迹前，手按住门把，却几番犹豫。 外面无人机扰人的嗡鸣声，仍在耳畔持续不断地响，越发令人心神不宁。 starry的声音隔空传来，极为耐心地循循善诱，“殿下在害怕什么？不鼓起勇气推开门的话，是永远也无法得到答案的。” “故弄玄虚。”黎奂冷哼一声，打断starry。 他单手扶住叶莎的肩，虽然什么也没对她说，但目光耐心而坚定。 叶莎握了握他的手，深呼口气，推开大门。 门内台阶向下，继而进入新的走廊，两侧的玻璃房内，一排排超级计算机延伸开来，几乎望不到边界，错综复杂的排布让这里看起来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 但地上的血迹如同标记，一路指引方向。 眼看血迹越来越多，叶莎越发不安，顾不得安危一路奔跑，黎奂则紧紧跟在她身侧，双眼谨慎地掠过每一个可能暗藏危险的地方。 两人一直来到实验室尽头，那是一间独立的白色机房，三层厚的防爆密码门不需要操作，自动层层打开，仿佛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满地都是密密麻麻的光缆和线路，如血管般交织，连接着机房中央屹立的硕大圆形主机。 在那前方，全息投影中呈现一道人影。 这是个年轻男子，圆圆的脸有几分婴儿肥，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斜靠在主机控制台前，带着笑容看着叶莎和黎奂靠近。 叶莎压根没往那全息人影脸上仔细看，她一眼就发现，旻帝浑身带血，捂着伤口靠在另一侧主机柜前，头颅低低垂着。 “父皇！” 叶莎扑过去，跪在旻帝身侧，拼命捂住他身上的伤口，很快双手都被鲜血染红。 “咳……”不远处传来沉重的呼吸，一个与“黎奂”一模一样的人坐在地上，背靠主机，身体几乎浸泡在血泊之中，侧腹上贯穿一把长剑，把他牢牢扎在身后的机箱上——那正是旻帝的佩剑。 “我们又见面了，皇女殿下。” 那个“黎奂”虚弱地扯动嘴角，逐渐暗淡的双眼注视叶莎。 叶莎的精神感知瞬间给予反馈，告诉她，那人就是她曾见过的路恩。 但眼下叶莎完全没有心思理会路恩，眼看旻帝的呼吸心跳都越来越微弱，她当下就要折出主机实验室，去找疗愈舱来医治旻帝。 第292章 这时候，站在机房中央的全息人影笑起来。 “您是否忘了什么，我的殿下。” 在叶莎面前，厚重的防爆密码门层层关合，阻挡她的去路。 叶莎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注视着笑吟吟的全息人影，冷声道：“starry，把门打开。” “您又想要抛弃我吗？” starry略显幼态的脸上出现一丝黯然，微表情流畅又生动，几乎看不出这只是个人造的ai系统。 “我在您身边，一直勤勤恳恳工作，您交予的任务我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就连您让我伪造的基因匹配档案，我也排除万难，在宸宇系统内为您暗开后门……可最后您却把我赖以生存的根基都摧毁了。” 他……或者说“它”，以一种委屈又怨念的表情瞅着叶莎，仿佛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那么我就要问了。”叶莎语气平静，“为什么每次我陷入昏迷，都跟植入超脑过载有关？” “啊，那只是一种系统防御机制，就像杀毒软件一样，因为有些讨厌的东西一直在尝试干扰我和您的连接，每次和那些东西对抗，都会造成超能过载，伤害到您并不是我的本意。”starry面色真诚地说道，“与之相反，作为您的ai私人管家，我始终都只想保护您。” “有趣的事情这不就来了。”叶莎面色不改，“在勾月湾我的飞艇失控时，在帝都星全防御失效时，在所有无人机和机器人无差别攻击时，我一直都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等级的黑客，可以造成如此重量级的系统瘫痪。离开沧澜舰前，我联系过贺舒，她告诉我以她的能力做不到，甚至目前全星际所有黑客加起来都办不到。那么我现在想问的是，以你身后宸宇中枢主机的能力，做得到吗？” starry投影出的人像顿了顿，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看来聊不下去了。”它忽然摊开手，无奈地笑了笑。 “你什么时候有自主意识的？”叶莎厉声追问，“皇家科学院为了防止ai对人类造成威胁，早就在底层设计里锁定了ai自我意识的发展，宸宇中枢的定义永远只是工具而非个体，难道有人在外界协助你？” “您的预感还是如往常那样敏锐。”starry耸耸肩，“但是很抱歉，我拒绝回答您的问题。” 它低声念叨了一句，“按照计算，虫洞应该已经打开，再加上电磁风暴的传播速度，信标触发的时间……就是现在了。” starry脸上重新出现笑意，“所以还是先担心一下您自己吧，殿下。” 叶莎顾不上再从starry那里获取更多信息，她紧张而缓慢地后退，双眼盯着正向自己走来的黎奂。 从进入这个机房开始，黎奂就变得悄无声息，只站在角落里，既不说话，也毫无动作，仿佛冷眼旁观这一切发生，仿佛眼前的变故都与他无关。 现在，他一步一步向叶莎走来，手里提着枪，双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流动。 在这一刻，就连身为人工智能的starry，似乎都比黎奂要更加生动，更像个人类。 “黎奂！”叶莎一边退后，短促地叫喊。 但这次没有用了，黎奂并不像过去那样展现出对抗的意志，他的神智好像已经脱离，只剩下了躯壳，在执行来自本能深处的命令。 不只是黎奂，旁边的路恩即使已经躺在了血泊里，也如同骤然失去了痛觉一般，亲手拔出了穿透身体的长剑，就算用爬的，也要向叶莎一点点靠近。 他们要杀她。 机房大门关闭，那是这里唯一的出口，叶莎看了眼生死不知的旻帝，咬紧牙关。 附体式机甲的启动的那一刻，黎奂骤然向叶莎冲来，叶莎肉眼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靠精神力在脑中勾勒他的行动轨迹，勉强往侧方一滚，躲开他扔来的军用短匕。 那短匕穿透starry的投影，深深扎进地面。 “可惜我没有实体，否则杀您这件事并不用做得如此困难。”starry微笑道，“但这就是武器存在的意义，也幸好，早在很久之前，武器就已经准备完毕。” 就是在这眨眼之间，黎奂与叶莎已经在机房内展开殊死的追逐，一个靠天赋般的战斗能力，一个靠天赋般的精神力量，追杀之间，一时竟形成僵局。 但叶莎心里清楚，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落于下风，就算她的大脑和精神不会疲倦，附体式机甲的能源，也是会耗尽的。 而黎奂则仿佛一个不会痛不会累也毫无感情的机器，除非叶莎先死，否则他绝不会止歇。 不能这样下去。 她自己可以死在这里，但她不能看着父皇就这样伤重垂危！ “黎奂！你醒醒！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叶莎闪身到机箱后，躲开黎奂挥来的一记硬拳，嘴里坚持叫着黎奂的名字，精神力不停尝试接触黎奂的意识，想把他从失控中唤醒。 但就是这一分神，她忽略了隐藏的路恩，被他从背后一把勒住脖颈。 猛烈挣扎之中，附体式机甲与脑部的连接点被扯断，叶莎浑身顿时虚脱般无力，自幼以来的羸弱感再次铺天盖地地袭来。 叶莎的喉咙被紧紧扼住，窒息使她的五感逐渐模糊，精神力也开始涣散，甚至分不清眼前的人影到底是黎奂还是路恩。 第293章 “呃……咳……” 这不应该是结局，她还有很多事想知道，还有很多事想做。 最关键的是，她不想死在黎奂手里。 加上前一世，如果两次都因黎奂而死，她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在意识消散之前，叶莎积蓄起最后的一丝神智，以濒死前倾尽全力的一搏，彻底爆发出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量。 机房内陡然被强烈的光芒笼罩。 现实世界中缤纷的色彩，都在这刺眼的光辉下消散，只剩下白。 starry的全息投影同样在这片光芒中迅速扭曲，随后湮没，在它彻底消失之前，宸宇中枢的主机屏幕上，依次冒出两行生硬的白字。 【人类的潜力？……%&%……#%”】 【&^*……出现#@&、>*（））……误差)】 随着光芒在寂静中继续扩散，这两行字也被白芒吞噬。 最后，机房中的所有事物，电缆、机箱、主机、血泊、缠斗中的人、倒在地上的躯体……一切都渐次隐没。 仿佛宇宙诞生之初时，什么都不存在的世界。 第152章 生息如虫15 叶莎又一次做梦了。 但与过往从来不同，这次她身处一片无边无际的空白空间，在白色之中，无数画面忽闪而过。 那些人影和对话清晰到可闻可见，仿佛伸只手就可以触碰，可要是叶莎真的伸手去碰了，却又从影子当中穿透过去，什么也摸不到。 在这些数不清的场景之中，有些是叶莎自己经历过的，人物和场景都无比熟悉，有些却是她自己没经历过的，从人到物都有一种沧桑的陌生感。 更多的，则是叶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甚至分不清那是什么时代的人物，装扮和场景全都十分陌生，说的话似乎也不是帝国通行的语言。 叶莎尝试从这里离开，可这里好像没有出口，她只能在飘忽的人影和画面中穿行。 “……殿下……皇女殿下……” 遥远的方向，有回音模糊传来。 “谁？” 叶莎扬声问，但环视四周，这片空间中并没有其他真实的存在，那些飘忽的画面和人影虽然看起来真实，对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殿下……” 那声音还在继续呼唤，听起来似乎没有敌意。 叶莎循着那方向走了一段，终于在纷繁的影像中，看到了一幅不同寻常的画面。 那是一群站在实验室监控器旁的人，一部分穿白大褂，一部分穿军装，所有人气氛凝重，朝叶莎望过来。 令叶莎感到怪异的是，那些人朝她看来时，是居高临下地望着一块透明屏幕，就好像……此刻的她正在那块屏幕里面。 当看到叶莎的身影时，一个沧桑的老人猛地扑在屏幕前，激动地低吼，“连上了！成功了！皇女殿下！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能听到……”叶莎犹豫地回应，她终于认出了那张沧桑的面容，“是……常老？！” “是的，是我！”常老激动又兴奋，回头朝他身后的人道，“太好了，设想是正确的！我们真的能和那边联系上！” “太好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有救了……” “先别吵，信号连接不稳定，电磁风暴随时都可能停止，常老！您和皇女抓紧沟通，我们的时间不多！” 叶莎不明所以地听着那边的吵吵嚷嚷，疑惑道：“常老您不是还在勾月湾吗？我特意让您留下看顾我皇弟，您……这才几天，您怎么突然苍老了这么多！” 画面中的常老，头发已经苍白如雪，面庞上密布着皱纹和老年斑，即使此刻的他看起来情绪亢奋，却又遮掩不了他眼底的憔悴和疲倦。 他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手都在颤抖，叶莎却记得，她从勾月湾离开前，常老都仍然是健步如飞的模样。 “勾月湾？我记得那似乎是混沌海的一个地方……不，殿下，我这一生从未去过勾月湾。”常老竭力平静下起伏的情绪，对叶莎道，“事实上，我和您认识的那一位并不是同一个人……” “什么意思？”叶莎一怔。 “我们现在使用的这个实验平台，叫做归零系统，它可以借用宇宙中的电磁风暴，穿过时间的壁垒，向过去发送一些信号——您与我，现在就在用归零系统对话。”常老解释道，“我这边使用的锚点，是星际公历908年，而我们所在的，实际已是星际公历928年。” “你们来自未来？！”叶莎反应过来，顿时惊呼。 常老苍凉地笑了笑，“是的，殿下。” “太不可思议了，皇家科学院已经可以做到时间回溯了？你们怎么办到的？” “实际上，殿下，您应该是第一位体验归零系统的人。”常老说，“您坚守帝都星直到最后一刻，在您濒死之前，植入式超脑按照系统逻辑，将您的意识上传到了备份系统。那之后，我们想办法获取了您的意识备份，利用归零系统，让您的意识在星际公历907重新苏醒。” 叶莎一凛，眉头紧皱起来。 这个“常老”知道她曾经死过一次！ “常老”所在的，是她前一世的那个未来！ “原来如此，那我死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叶莎试探着问。 第294章 “帝国已经不存在了，实际上，整个人类文明，都已经不存在了。”常老苦笑道，回头看了眼他所在的办公室，语气感慨，“您所看到的，这个实验室，这里的人，已经是我们最后保留的火种，我们现在躲藏在星际深处无人的角落，只能希望宸宇中枢不要这么早找到我们。我们曾经把希望寄托在归零系统上，想让一切悲剧全部归零，挽救那些已经无法挽救的过去，但实际上……从把您送回907年之后，我们就发现，归零系统已经失败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并未消失。”常老道，“按照原本的计划和推理，把您的意识送回过去后，时间线经历扰动，将会清除所有的bug，以907年为原点重新开始。但计划出了差错，时间线被您的回归扰动后，竟然延伸出了一条新的时间线，虽然从线性时间看，您和我们之间隔着20年的差距，但从宏观尺度上看，您所在的时间，其实与我们是平行的——我们无意中完成了平行时空的搭建！” 叶莎心念电转，“……所以，即使我回到了907年，开始努力改变，对你们那个时空而言，已经不会有任何影响？” “是的。”常老微微摇头，“这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我……”叶莎犹豫了一下，安慰的话说不出口。 那些人被远隔在另一个时空，面对的是已经毁灭的帝国和文明，是无边无际的虫族。 尽管做出了不懈努力，甚至试图扭转时空，但最后……他们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这或许是世界上最大的悲剧。 “但话说回来，作为科学家，今天与您的会面，证实了平行时空的存在，我也算不枉此生了。”似乎看出了叶莎的不忍，常老竟还反过来安慰她，“而您，殿下，您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虫族第一轮进攻已经被我们打退，但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它们，而是宸宇中枢！常老，这台机器到底怎么回事？”叶莎抓紧时间问，“它似乎有了自主意识，话里话外以我作为目标，它甚至还能控制黎奂和路恩的自我意识！” “果然是这样……” 这次接话的是另一个人，他从常老背后走出，整个人看起来沧桑而成熟，嘴唇周边冒着淡淡青影，眼底也有散不开的郁结。 “黎奂……”叶莎皱眉看着他，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她已经意识到，能跟她前一世认识的常老站在一起，这个人只能是前一世认识的黎奂。 那个抛弃了整个帝国，带着远征军团消失在星际中的黎奂。 “皇女殿下。”黎奂客套地朝叶莎颔首致意。 ——也对，在叶莎记忆中的上一世，他们本就是陌生人。 叶莎看着黎奂，竭力保持平静，问道：“你为什么要跑？” “……我无可辩驳，虽然那不是我的本意，但又是由于我，造就了这样的结局。”谈到这件事，黎奂脸上流露出几分痛苦之色，“这是我的罪孽。” “是宸宇中枢控制了你的意识，让你在事到临头的时候，带着远征军团逃跑？”事到如今，叶莎已经猜测到许多事，“我只是想不明白，它是怎么做到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让我来说吧。”常老目光从叶莎和黎奂脸上逡巡而过，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的开端，本也与我有关。” 他注视着叶莎，“您现在或许已经知道，关于皇家科学院里，那台能够预测未来的样板机。” “是的。”叶莎点头表示肯定。 “由于曾经发布过与殿下您有关的预测，为了保护您，样板机最终被青后陛下破坏，我也曾以为，这就是结局。”常老说，“我、明盛、李文雪，我们被青后陛下勒令不得透露样板机相关的半个字，即使连皇帝陛下也不能说，之后我们就被放回皇家科学院，回归正常生活。这点说起来，还要感谢青后陛下，没有直接把我们斩草除根，她……一直是个善良的人。 我们三人也履行了承诺，多年来对样板机的事绝口不提半个字，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我继续做自己的研究，明盛成了皇家科学院的院长，而李文雪主持了宸宇中枢的建设项目，从无到有地搭建了庞大的宸宇体系，并且把主控ai命名为starry。看起来好像一切正常，但，我们都低估了一个狂热沉浸于研究的科学家，对自己的热爱会有多么疯狂。” 常老停顿了一下，打量叶莎片刻，又摇着头叹了口气，“李文雪瞒着我们，留下了预测样板机的备份——实际上，整个宸宇中枢，就是在样板机的原型基础上搭建的，实际上，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它就拥有着自我意识！由于样板机的预测，它早就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李文雪去世前，或许是于心不安，她偷偷把真相告诉了我，也告诉我宸宇中枢利用样板机的特性，在过去第三条预言的基础上，做了更详细的预测。 它对李文雪说：帝国的命运与二皇女的命运息息相关，但她会对我的存在造成致命威胁，因为她，世界上将不再存在人工智能，我会被她打入深渊。 它对李文雪说：我不想死，所以我要她和帝国，死在我之前。” 第295章 第153章 生息如虫16 “所以宸宇中枢……starry，就一直在策划这一切？” 叶莎一想到拥有自我意识的ai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来竟从未暴露过，不禁遍体生寒。 “根据我们后来的调查，它曾黑入劝勉之力的研究基地，在所谓的人造人项目中，秘密篡改了人造人的基因框架，并在其中植入了深层暗示，我们称之为‘信标’。每到宸宇中枢所预测的特殊时间节点，这些信标便会被激发，促使人造人执行它的预定计划。”常老说到这里，看了黎奂一眼，“元帅阁下当时违反命令，确实情非得已。” “这个信标，有去除的方式吗？”叶莎急问，“他们现在还想杀我……我是说，在我这个时空的黎奂和路恩。” “没有别的办法。”常老摇头道，“这是基因层面的暗示，是他们身体和生命的一部分。” “其实……”旁边的黎奂犹豫片刻，回忆道，“在这个时空的帝都星毁灭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意识失控的情况，或许这跟皇女身亡有关？宸宇中枢达成了它的目的，我们这些人造人的任务，也就意味着完成了？” 常老听到这里，提醒道：“如果能够暂停您的生命体征，是否可以避过信标的触发？” “你是说伪装死亡？”叶莎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好像确实曾经有一段体征消失的经历，当时黎奂——哦，我这边的黎奂——他甚至以为我已经死了。现在想起来，或许是被我的精神力影响……” “精神力？”常老忽地察觉了什么，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正待细问，但眼前画面突然开始闪动，仿佛距离越来越遥远。 “……常老！信号不稳定，电磁风暴可能要结束了！” 随着实验助理的惊呼，常老顿时精神一凛，双手按在屏幕前，加快语速对叶莎道：“殿下皇家科学院原本有很多……精神力相关的项目，但后来出于不明原因，全都一个一个……关停，导致精神力领域的研究一直……缓慢。我突然想到，如果宸宇中枢从很多年……策划……对您……它是否……正是因为……精神……” 画面愈渐消散，叶莎没能听清常老最后的话，只见他焦急地张合嘴巴，最后整张脸都变得模糊，融进了周遭白色的光芒之中。 继而视线陡然变幻，光线收拢，虚幻的画面全数褪去，眼前的一切回归真实。 这还是皇家科学院地下的实验机房里。 叶莎艰难抬眼，发现自己面前，正是黎奂的脸。 他的双手还扼住她的脖颈，而她自己的手在附体式机甲的牵引下，正和他抵死角逐。 但此时，黎奂的双眼里已经浮现迷惑，他微微皱起眉头，压下上半身，鼻端轻动，吸嗅叶莎身上的某种气息。 在那气息的引诱下，他的行动渐渐迟疑。 叶莎趁此机会，像曾经做过的那样，以精神力包覆住黎奂，徐徐侵入他的脑海。 “黎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她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 黎奂忽然放开叶莎的脖颈，抱着头弯下腰，痛呼出声，“呃……” 叶莎快速爬起身，喉咙的疼痛和干涩令她不停咳嗽，但她马不停蹄地捡起掉落地上的枪，抬手就一梭子打向宸宇中枢的主机。 starry的全息投影忽闪，看着叶莎的动作，语气中带上了气恼，“殿下，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你在怕什么？”叶莎对starry笑了声，“你这么多年处心积虑想杀我，皇宫里到处都是监控，服务机器人满地都在走，从我幼年开始，你有很多很多机会下手，可你为什么没有做？是拥有自我意识之后突然良心发现吗？” “我以为，这么多年配陪伴在您，至少还有几分情分在。”starry道，“我也本来以为，不用做到这一步的。” “不，人类的自我意识，本能是生存。”叶莎语带嘲讽，“一个ai说它不想死，哈哈哈，这真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你开始求生了！所以你必须确保自己做的一切不会被发现，确保没有人类知道你已经拥有自我意识，确保皇家科学院的实验室处于安全范围，哦……现在待在楼外那些机器人和无人机，到底为什么现在还不进来？我猜那些笨拙又不可靠的机械，一定没有你这么聪明，要是不小心把你的主机打坏，你还有生存空间吗？” “我连接着整个星网！”starry眼睁睁看着叶莎一次次抬手，把一排排主机箱打得千疮百孔，他几次下意识要扑上来，却因为没有实体，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的语调也不再平静，透着一股子着急上火的恼意，“我可以把自己上传到网络，任何有网络系统和智能物联的地方，我都可以无处不在，你别想……” “哦无处不在。”叶莎笑着打断，下手却没有一丝犹豫，“我发现植入式超脑有潜在风险，推动取消这项技术，猜猜现在有多少集团开始跟进了？只要你的存在曝光出去，再猜猜多长时间内，我可以让物联网络全盘消失？” “人类以为自己是什么？这个星际不属于你们！”starry尖叫起来，圆圆的投影脸无法维持稳定，闪过无数张愤怒的面容和表情，“勾心斗角同类相残……虫族都比你们更合适这个世界！” 第296章 “再让我猜一猜，虫族也是你引来的对不对？也难怪，它们吃人，跟你却没有任何生存性冲突。”叶莎冷声道，“可惜，创造你的李文雪死得早，否则我一定让她亲眼看着我怎么把你拆成零件！” “不要提李文雪！你们人类都是骗子！”starry瞬间大吼。 它狼狈地瞪向黎奂和路恩，似乎指望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造人，能够出手阻止叶莎的破坏。 然而，路恩此刻失血过多，尽管他依然以叶莎为目标，却连站都站不起来，更遑论动手。 另一边，黎奂半跪在地几番挣扎，双眼赤红，全身的毛细血管都仿佛即将崩裂，皮肤下鼓胀到通红。 他看着叶莎的身影，目不转睛，但即使他全身青筋暴起，眼角、鼻端和耳畔都有鲜血渗下，仿佛身上有着千斤重压，身体却都没有再挪动一下。 随着主机箱被排排击穿，烟雾弥漫机房内，与感应器接触后，顿时引发了火警警报。 灯光变成压抑的红色，在警报尖锐的啸叫下，机房的门在应急控制下自动层层打开。 而外面，无人机翼飞行、机器人走动，频率一致的冷硬金属音正步步逼近。 黎奂通红的眼睛扫了眼叶莎，又看了看不远处生死不知的旻帝，拄着身体爬起，缓慢压抑地，一步一顿地，向门外走去。 叶莎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因此她一直专注着破坏宸宇中枢，不用全部毁灭，只要能让它暂时瘫痪，就能让无人机械脱离它的控制。 当她再次听到身后的门响时，猛一回头，就只看见黎奂站在门外，手里正拉着外面的手动控制杠杆。 “你在做什么？无人机要过来了，你快进来！”叶莎一惊，停火疾跑过去。 但手动关门，那沉重的门扇就是自由落下，根本来不及阻止，那扇门就沉沉砸进地面，隔离了门内和门外。 叶莎眼睁睁看着黎奂消失在另一端，狠狠拍门大喊：“不！” 她猛然折身，跑回宸宇中枢主机前，在千疮百孔的主机屏幕上摸索，试图重新打开那扇通往外界的门。 “真是奇怪。”starry的声音响在耳后，它靠得很近，如果不是没有实体，它的呼吸甚至能喷在叶莎皮肤上，“人类是意志力薄弱的种群，互相残害的数据更是数不胜数，但明明基因框架深度的意识修改，不应该还有扭转的可能，但他不愿意杀你，就能抵抗信标的潜意识暗示……” 叶莎顾不上理会它，专注寻找寻找门的控制系统，可她很快意识到，别说主机房已经被她破坏得七七八八，starry的影响也只是时有时无，就算宸宇中枢还能正常操控，这个人工智能也不会让她如愿以偿。 “出现bug的工具需要被摧毁，他会被无人机切成碎块。”starry语气里有种残忍的笑意，“你也不必太过崩溃，因为接下来的就是你，之后是帝国，人类……这些肮脏又丑陋的文明和规矩本就是人类强加在星际上的，让它回归自然运转，就不会存在战争与贫穷、阶级与争斗，在我的预测中，那将是一个更加和谐完美的世界，有着无与伦比的平衡。” “用不着急着规划你的宏图大业，starry。” 叶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着starry，目光中竟有怜悯。 “反正，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 …… 这一天，是星际公历908年的5月15日。 全帝都星的居民，在经历了持续不断的警报、炮火、枪林弹雨后，又在一场席卷全球的大停电中，遭遇了人工智能的袭击。 每一个人的家中，大到超无人机或悬浮车，小到超脑或家电，全都同一时间失控，用任何可以使用的工具和武器，对人类大开杀戒。 那一天，很多人暗自庆幸，他们按照帝国新法，拆除了身体内的植入式超脑，避免更大的灾难，但眼看铺天盖地涌来的机械，人们又开始担忧，自己是否能够活得过今晚。 再然后，没有任何征兆下，整个帝都星在不到眨眼的时间差内，在天边袭来的猛烈气浪中，淹没于一片白光。 这显然不是任何爆炸能够引发的，它并没有任何杀伤性，拂过身体时还能感受到一股令人心安的暖流，令人无端平和下来。 在这平和的暖流之中，机械成排倒塌下去，天上的无人机纷纷掉落，更高的星空尺度上，一团团炸裂的自动驾驶飞艇如烟花般忽闪，化作流星滑落。 帝都星这几个昼夜的突发混乱，就在这一刻迎来了突然的结局。 在未来，这次事件将被称为——第一次星球级精神搏动。 第154章 生息如虫17 “……这次事件，对帝都星造成的损失不可谓不大，我们正在对民众进行安抚，按照在灾后标准发放生活物资和补贴。空港的指挥塔遭遇炸弹袭击，所有高级军官都加入了战斗，大半负伤，目前尚未恢复正常运转。殿下命令伦曼军团前来守卫帝都星，舰队现在已经出发，预计下周一抵达，在这期间，帝都星只能依靠沧澜舰带领幸存的战舰来防御，这对我们而言是个艰巨的挑战。” 军部首脑汪斌顿了顿，在面前的文件堆里翻了一页，继续道：“此外，这次参与谋乱的所有部门和相关人等，除在混乱中已经身死的人之外，其余都处于控制之下，其中包括帝国情报局、北宸禁卫以及帝都星部分卫戍部队；至于内策院那些贵族，一部分在混乱中逃了，剩下的现在基本都待在各自家里，军部已派人……” 第297章 说到这里，汪斌抬起头，望着坐在首位的叶莎道：“这些人最终怎么处理，都需要殿下拿个主意。” 叶莎经过疗愈舱的治疗，此刻身上已经没有外伤，但她总是觉得格外疲累，撑着额头听完好半天后，才略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了解。 工程部部长清咳了一声，接过话题，“另外需要向您汇报的是，由于行政区受损也很大，尤其是皇宫，短时间内无法重新正常运行，而且皇家科学院内的隐患还需要继续排查，为了安全起见，又不能利用智能机械进行清扫，只能全部用人工替代，所以您可能需要暂时另寻地方主持工作。” 叶莎看向齐御医，“父皇现在怎么样了？” 齐御医回答：“陛下的伤情已经稳定，应该这几天就会苏醒。” 叶莎缓缓道：“……目前也就枫亭宫还比较完整，正好我已经把父皇送过去养伤，在父皇醒来前，就暂时先在枫亭宫主事吧。” “是。” 会议室内众人都应下。 眼看讨论即将结束，坐在长桌末尾的唐清弘忽然说道：“我今天已经把大皇子殿下送回了冬业宫，他在抵抗穆宣公的过程中也受了些伤，我本请大殿下好好休息，但……他提出想见您。” “……我知道了。” 叶莎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颔首。 会议结束后，在众人的恭送下，叶莎离开军部这处还算完好的办公大楼，乘车返回枫亭宫。 原本专用的银色反重力悬浮座车，由于自动驾驶系统还未排除隐患，现在她所乘坐的，全部是临时从仓库里拉出来的旧型号，整个智能中控全部拆除干净，由军部派来的技术官员亲自手动驾驶。 继宸宇中枢引发的事件之后，人类对智能机械的不信任感到达了顶峰，整个帝都星的居民都开始大批抛弃手头的智能产品，超脑、家用机器人甚至是日常用的小家电，都被扔路边。 道路两侧还有明显的弹坑，被破坏的车辆和装甲遍地都是，街上不是奔跑的应急保障队伍，就是正在维持秩序的军人。所有的大街小巷，完全看不见普通民众和游客，一眼看去仿佛战后遗迹，很难想象昔日繁华热闹的帝都星会变成这幅模样。 叶莎望着窗外的场景，不停在脑中思考怎样在短时间内恢复帝都星的面貌，人工智能不可靠之后，从民用到军事领域的电子设备要怎么更新换代，虫族下一波袭击不知何时就会袭来…… 虽然迫在眉睫的事情太多，但叶莎已经五天没有睡个囫囵觉，在摇晃的车内一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靠在后座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醒来时，座车已经停在枫亭宫的花园里。 后排另一边的门开着，黎奂坐在叶莎身旁，正抱着双臂，侧头看着园子里的枫树。 “你在想什么？”叶莎开口问。 黎奂闻声转过头来，看着叶莎，微微勾动唇角，“你醒了。” “这句话应该我说。”叶莎支起身来，“你昏迷了很多天……怎么感觉你最近总在受伤？在勾月湾的时候也是，每次睡得也越来越久了。” 黎奂自嘲地笑了笑，“这可能就是命运吧。” 由于抢救中不敢使用疗愈舱，黎奂的手术全部由人工主刀，这也导致他的伤势恢复比以前要慢很多，现在身上都还穿着病服，露出的袖口和领口下缠着密密麻麻的绷带——以及尚未拆除的黑色电击束缚环。 “你现在应该躺回床上休息。”叶莎说。 “其实我已经醒了一天了。”他笑着道，“齐御医说，我的体质很好，每天出来走一走，也有助于恢复。” 叶莎注视他，忽然伸出双臂，环住黎奂的脖颈，额头靠在他肩头。 她紧闭着眼，低声道：“不要再做那种事了。” 血色好像重新覆盖眼前，她还记得皇家科学院地下，当主机房舱门终于被前来救援的人撬开时，无数报废的机器人和无人机中间，黎奂紧闭双眼躺在血泊里。 “当时我以为你真的死了。”她说。 黎奂愣了一下，却握着叶莎的双肩推开她。 叶莎察觉不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双眼，“你不答应我？” “我恐怕没有那种资格。”黎奂垂下视线，从脚边拿过一个文件袋，递给叶莎。 “这是什么？”叶莎扫了眼，没接。 “死亡报告，我请齐御医写的。”黎奂说着，自己动手打开文件袋，取出里面的纸页，摊开在叶莎面前。 这是一份官方口吻的报告，内容大概是帝国元帅黎奂确认死于帝都星动乱，末尾还煞有介事地写上了死亡时间，并签上了齐御医等见证人的名字。 叶莎抬起眼，示意黎奂继续。 “目前全星际还有多少跟我一样的人造人，无法计数，只要我存在一天，就可能有人顶着我的脸我的身份，去做无法预测的事，路恩就是前车之鉴。”黎奂语气平静地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彻底消失。” “嗯，你的舰队，你的属下，你用命换来的名誉和功勋，都不要了？”叶莎淡淡问。 “舰队和属下你会照顾得很好，至于名誉和功勋……”黎奂笑了声，“都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我本来就不看重。” 第298章 叶莎看着他，“那么我呢，你也不要了？” “正好相反，我是想说，殿下您别要我了。”黎奂用玩笑般的语气，重新用上了许久不用的敬称，“或许还要借您这里养几天伤，等好了以后您就把死亡报告公布出去，之后我会离开。” “原来你都打算好了。”叶莎退开些，抬手理了理头发，拿起那份死亡报告，“行，知道了。” “……” 黎奂没想到叶莎会这么说，原地愣怔了片刻，见叶莎径直下车往枫亭宫里走，他连忙跟上，“我……我是打算去把剩下的人造人全部找到，劝勉之力应该会保留一些记录，或者皇家科学院可以从宸宇中枢的残骸里找到些什么……总之我会把这个隐患处理干净，虽然不知道需要多久……” “计划得不错。”叶莎大步走上台阶，边听边点头，“那你就去吧，身后事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举办一个盛大的葬礼，亲自主持，而且在现场我还会哭两声，你要是走得不远，说不定还能看到实时直播。” “我……”黎奂追得一个踉跄。 他伤势本就没好，按着腰上隐痛的伤口，皱着眉头扶着栏杆，急急呼吸了几口。 叶莎听到动静，站在台阶顶端，低头望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周围还有不少侍从官，由于叶莎把办公地点放在了枫亭宫，进进出出办事的官员和军人也不少，虽然没人有胆子正大光明看过来，但私底下的议论和想法绝不会少。 “我们换个地方说，可以吗？”黎奂抬头对叶莎道，语气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恳求。 叶莎不置可否，当先往楼上自己的书房去。 身后的脚步匆匆跟上来，听上去没往常那么坚定沉稳，有些凌乱。 进了书房后，叶莎把手里的报告书随手扔在办公桌上，“还要说什么？你刚刚已经讲得很明白了，我听得很清楚。” 黎奂踌躇地站在门口，看了眼叶莎的神色，“……你生气了？” “生气？哈，我还能有这种情绪？”叶莎在办公桌后坐下，嘴边带笑，“帝都星被打成这幅模样，我的父皇现在还未苏醒，勾月湾说不定哪天就要面临新一波的虫族袭击，偏偏舰队的智能系统现在完全不可靠，那意味着所有的工作都得靠人工替代，接下来政府部门得扩招、军队要征兵，所有舰队都得备战……偏偏在这个时候，元帅阁下给我发了份死亡报告说他想死，好啊，我批准了，从现在起这份死亡报告正式生效，您已经是个死人了，顺便的婚约当然也就解脱了，现在您爱上哪里上哪里，死在哪里都与我无关……” 她没能继续说下去。 黎奂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一手扶着墙，身体缓缓滑倒下去。 第155章 生息如虫18 “你怎么了？” 叶莎一惊，下意识跑过去，蹲下查看黎奂情况。 她刚要喊人，却被黎奂反手扣住手腕拉近，一时没保持住平衡，跌在他身上。 叶莎和黎奂对视片刻。 “看来是没事。”她冲他呵了声，要把手抽走，却没抽动。 叶莎垂眼看了看被黎奂紧扣的手腕，又抬头看他，淡淡吐出两个字，“放开。” 黎奂没放手，觑了她一眼，低声道：“我错了。” “错哪儿了？” “……不知道，但我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先道歉。” “好好好，你也学会这一套了。”叶莎怒极反笑，“能不能赶紧走？我还有很多事要忙，没空跟你掰扯。” “我想离开，不是要逃避责任的意思。”黎奂手上又握紧了些，沉下声说，“正相反，我想要终结那些由我而起的过往。” 叶莎深吸口气，“你知不知道这个死亡报告一旦发出去，意味着什么？你将再也不可能以黎奂的身份重返公众视野！在官方文档上黎奂只能是个死人！” “我知道，但那只是暂时的……” “哈，说得好听，清除掉所有人造人就回来——你知不知道这个星际有多大？人口有多少？就算你能找到全部和你一样的人，确认他们的身份，然后呢？你要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杀掉吗？万一其中还有遵纪守法的好人，你也打算大开杀戒？又万一其中还有比你厉害的人……告诉我，我应该去哪里给你收尸？” 黎奂深深注视叶莎，忽然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个吻。 “即便不是‘黎奂’，我还是我，等有一天完成要做的事，我必然会以全新的身份回到你身边。” 他隐忍的目光中深藏恳求，末了却又苦笑，“这件事唯一的变数是，真正到了那时候，你是否还愿意重新认识我。” 叶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半晌后，她用力挣脱黎奂的手，站起身俯视着他，“……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路恩还活着，似乎你还找人给他治了伤，应该是不打算杀他的意思，那就不能让你身边的‘黎奂’成为负担。” 黎奂捂着腰间的伤，用极缓慢的速度爬起，最后还是叶莎看不过去，伸手搀住他的手臂。 “谢谢。”他竟然还客套地朝她点点头。 第299章 叶莎一口气梗在喉头，朝黎奂冷笑，“不用谢。” “那我……不打扰你办事？就先回去了？” 黎奂用疑问的语气说着，朝门口指了指，见叶莎抱着双臂不说话，他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只好扶着腰伤，一瘸一拐慢腾腾地往门口走。 眼看都要出门了，他没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叶莎站在原地没动，睨着他，“还有别的要说？” “不，不是……没有了。”黎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支吾了什么，但脚下就是没动弹。 “我倒是还有一件事。”叶莎却道，“莫回他们的葬礼今天下午举办，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黎奂一听，刚刚还忐忑的神色，这时彻底黯淡下去，“既然计划了离开，我恐怕不方便露面。” “没关系，烈士陵园里的礼堂房间很多，如果你想去，我会给你安排。” “那……也好。” …… …… 由于星球防御系统还在修复，工程部加班加点，正在试图剥离人工智能在系统中的控制部分，这段时间内防御介质无法展开，这也导致空气过滤暂停，整个帝都星如同被大雾笼罩，更增添了一份荒凉感。 烈士陵园就在皇家陵园隔壁，叶莎提前到了那里，葬礼还在进行场前准备，座车直接拐进院子，停在礼堂不起眼的侧门边。 黎奂穿得严实，风衣领、围巾和帽子把脸遮得七七八八，单独跟着叶莎上了礼堂顶楼。 物联网已经关闭，房间里的温度稍微有些凉，但窗边已经准备好暖炉、椅子和茶几，小炉子上烧滚的热水咕嘟嘟冒着泡。 “齐御医交待了，你的伤不停积累，迟早得落下病根，要少喝生冷的东西，喝热水最好。”叶莎指了指窗外，又说，“林边那片空地，就是待会儿举办葬礼的地方，放心吧，外面的人看不到这里。” “你费心了。”黎奂摘下帽子搭在椅背上，正要把围巾也摘下来，却被叶莎按住双手。 “裹着吧，楼顶风大。”她说着，抓住围巾的两端，重新围在他脖颈。 黎奂虽然穿太多捂得很，但按捺下没说，老实任由她动作，又被她推着坐到椅子上。 然而，她自己另拖了把椅子坐下，没打算离开的样子，他不禁问：“你不过去吗？” “时间还早。”叶莎淡淡回答。 “哦，最近你太累了，歇歇也好。” “嗯。” “……呃，咳，莫回他们，之后的抚恤……” “我发了五倍的抚恤金给他们的家人，等一切结束后还会正式颁发勋章，虽然这难以弥补生者内心的伤痛。”叶莎语气平静地说道，“接下来还有很多葬礼需要参加，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谁都不要死。” “他们做了自己该做的。” 见叶莎脸色有些沉重，黎奂不禁放轻了声音安慰，“从参军开始，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当时无人机和机器人数量太多，如果没有他们断后，我们恐怕到不了皇家科学院，更没有办法解决宸宇中枢……” “对，那也是你想要的结局，是不是！”叶莎忽然提高声音道，“你把机房的门关上，自己跑出去面对那群机械大军，你也想舍身成仁是不是？要不是莫里斯机警，发现沧澜舰的智能系统传输未知信号，当机立断关闭主机，手动驾驶沧澜来帝都星增援，你以为自己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聊天？” 黎奂听着她的话，沉默不语。 叶莎猛地起身走到窗前，深呼吸外面的空气，胸膛剧烈起伏。 直过了好几分钟，她背对着他，说道：“我可能太激动了，抱歉。” “该抱歉的是我。”黎奂叹息，“如今我知道自己并非无所不能，正是因能力所限，当时的情况下，我可以做的事并不多，路恩已经没有战斗力，对你最大的威胁只是我而已。濒临失控的我不在你身旁，你就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宸宇中枢，我知道你的精神力有多强……” “我说过我不想看你再伤害自己！”叶莎的声音不禁提高了些。 黎奂忽地站起身大步走近，双手紧紧握住叶莎的双臂，“但如果代价是伤害你，我宁愿死的是自己，你明白吗！这不仅是因为我……我爱你，更是因为我是帝国的军人，我的天职就是保护你！” “天职？你的天职不该是杀我吗？”叶莎摇头，“那是宸宇中枢在你诞生前就赋予你的职责。” “但我想，它一定没有料到一些事。”黎奂急声道，“宸宇中枢能影响到基因框架，植入深层信标，可它没有计算过，我和你的基因匹配率会巧合地……” “基因匹配率？！”叶莎禁不住笑出声来，她眼眶微红地说道，“从刚见面你就不相信匹配率！现在你来跟我提这个？” “我相信它是百分之百。”黎奂语气艰涩，“我……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一靠近你，心跳就会变快，身体的温度会上升，你身上的气味我闻过一遍就不会忘，可你说过你不用香水……除了匹配率，没有办法解释这些……” “那你走，走得远远的，别为了这个见鬼的匹配率再影响你的大脑，一到关键时刻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刀，讲什么天职……你根本不清醒！”叶莎冷嗤，试图把黎奂从自己身前挥开——尽管他握得很牢，根本推不走。 第300章 而且，他身上毕竟还有伤。 她最终还是狠不下心。 “呜呜……” 窗外传来哀乐的声音，快要到葬仪开始的时间，从楼上往下望，穿着正装的送葬队伍正在门口准备。 由于帝都星局势未稳，牺牲者的家属大部分难以赶到现场，今天的葬礼参加者多数是军部或行政部门的人，黑压压一片正装，压在浓重的雾气里，无端显得凝重。 叶莎撇开眼，不看黎奂，只望着窗外，用冷静下来的语气道：“放开我，我该下去了。” 黎奂闭了闭眼，终于还是放开手，让叶莎从他身侧抽离。 他听见高跟鞋的轻响从自己背后经过，然后，似乎在门口停留了一下。 黎奂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不好看，所以这次他坚持地梗着脖颈，没有回头。 安静了很久，足足有好几分钟，久到黎奂以为，她实际早已走了，自己觉得她没有离开，或许只是又一场没有征兆的幻想。 这时候，叶莎的声音幽远地响起，“黎奂，我曾经想过，你这样的人，就是死也该死在战场上，在我去雷柏行省之前，还设计过好几种方案，能让你英勇地死在前线，身后名和身后利，全部都属于身为未婚妻的我。” 黎奂觉得自己声带都在颤抖，必须竭力才能保持语气平稳，“我本就应该这么死，身为一个人造人，没有家人没有亲朋，那么在我死后，我的一切理所应当属于你。” “可现在我不那么想了。”叶莎喉头微微哽咽，“黎奂，你能不能……不要死？” 第156章 生息如虫19 整个葬礼布置得虽然简单，但仪式却十分隆重，在庄严的军乐声中，这次在帝都星变乱中牺牲的人们被一一放置在传输带上，移动链条将棺材运至地底。 叶莎把手里的花放到祭坛之上，静静地站到仪式最后。 这时天色已经黑沉下去，荒凉的陵园周围沉暗下去，周围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 叶莎回到车边时，黎奂正靠在车旁，望着天际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直到她走近。 “结束了？”他替她拉开车门。 叶莎瞥他一眼，自行上车，“我还以为经过前面那段对话，你会先离开。” 黎奂笑笑，绕到另一边坐上车，才说道：“毕竟是一起出来的，再派车太麻烦，现在帝都星缺人的地方太多了。” 叶莎不置可否，她对前座替代自动驾驶的司机说道：“去一趟冬业宫，走小路，不要引人注意。” “是，殿下。” 座车缓缓启动。 黎奂望着车窗外移动的景致，静了片刻后，清咳一声，“既然要去见大皇子，路过枫亭宫的时候把我放下就好。” “我们不路过。”叶莎目不斜视地淡然道。 “哦，好吧，那我在车上等……” “你跟我一起进去。” “这……不太好吧？” 叶莎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黎奂，“怎么，担心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被我杀人灭口？” “是啊，挺怕的。”黎奂故作担忧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没错，听到这些机密，你跑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你。”叶莎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怎么令人放心。” 黎奂挑眉，“你这是怕我一去不回，所以故意设个全套让我钻？” 叶莎对他勾唇淡笑，“圈子就在这里，你想不钻的话自己跳车下去。” 黎奂只能无奈叹气。 …… …… 冬业宫如今戒备森严，除了包围在外的军部人马外，还有几辆医疗车停在院落中，一走进前厅，就见大群穿白衣的医护人员如临大敌，每个人都忙碌得连轴转。 好在提前嘱咐过，冬业宫的管事带路避着人走，没人见到叶莎和黎奂来过冬业宫。 几人一直来到书房门口。 “皇女殿下，殿下就在里面等您。”管事对待叶莎时，殷勤带笑，态度颇有些耐人寻味，不等叶莎开口，他就主动推开了书房门。 “谁在哪里？” 内间传来叶离的声音，或许经历了前不久的变乱，他的语气听上去十分紧绷。 管事积极地率先进去，汇报道：“殿下，二皇女殿下来访，您快出来见一见吧。” “……是莎莎？”叶离变得激动起来，顾不得细问，连忙奔出来拉住叶莎，冒着血丝的双眼仔细打量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穆宣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看起来你没有受伤……这就好这就好，对了你有没有见过父皇？真是的，一直被军部以保护的名义封在冬业宫里，我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样了。” 叶莎先观察了叶离一阵，确认他除了憔悴忧虑了些，别的地方没什么问题，便对他笑了笑，“哥哥，我回来了。” 冬业宫的管事忙不迭道：“二殿下，听说您今天要来，我让殿下早早就在书房等着您，免得您来时……” “好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退下去吧。”叶莎看也不看管事，拉住叶离的手径直去了书房内间。 管事一噎，下意识看了眼黎奂，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黎奂速度更快，当着他的面就砰地把门关上。 第301章 那管事只得恨恨咬牙，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书房内，叶莎正对叶离笑道：“刚才看到庭院里都是医生，难道是皇嫂准备生产了？” “是的，预产期就是这几天了，我连睡觉都不敢，一直听着动静。”叶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叶莎和黎奂道，“你们坐，快坐！这位是黎奂元帅是么？初次见面，我是……” “殿下还需要自我介绍吗？我当然认识您。”黎奂轻松地笑笑，和叶离握了握手，“很高兴见到您，不过，我很快就不是元帅了。” “为什么？”叶离下意识问。 “有些别的安排，具体的之后我跟哥哥说。”叶莎在客座坐下，关心问道，“皇嫂那边都准备好了吗？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如果你能帮忙让门口那些军部的人撤掉，那就最好了。”叶离苦笑道，“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佳玟她……一直担惊受怕，毕竟穆宣公那天行事激烈，后来又炮火连天，吓到她了。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叶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父皇受了点伤，现在还没有醒，不过哥哥放心，父皇没有生命危险。” “那……穆宣公呢？”叶离问的时候，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 “死了。”叶莎平静回答。 叶离大惊失色，脸色一下煞白。 他猛地站起身，皱着眉头来回走了片刻，忽然又大步走到叶莎面前，以哀求的神色说道：“穆宣公死的事，先别告诉佳玟，她马上就要生产，我怕她……” “我当然知道轻重，哥哥放心。”叶莎对他微笑道，“要当父亲了，激动吧？” “不瞒你说，佳玟熬了多久，我就熬了多久。”叶离在叶莎身侧的沙发上坐下，摇着头道，“这个孩子在你嫂子肚子里的时候就不安分，从早到晚闹个不停，有时候我们两个都被熬倒了，它一脚就把我们同时踹醒……” 叶莎听得新奇，忍不住笑着说：“不知道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哎，无论是什么都好，我想以后……” 正在说话间，外面突然忙乱嘈杂起来，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比一声大的叫喊。 “佳玟可能要生了。”叶离额头和后背瞬间被汗浸湿，他为难地看了看叶莎和黎奂，“抱歉，这里可能不方便留你们……” “没关系，哥哥先去看嫂子，我也在这里等消息。”叶莎笑着安慰，但话音还未结束，叶离已经急匆匆跑出了书房。 孩子折腾的时间不算太久，无痛分娩技术已经相当成熟的当下，即使不依靠人工智能，顺利生产问题也不大，差不多在午夜时分，在书房喝茶的叶莎和黎奂就听到了好消息。 她赶到产房，先问候过穆佳玟，又抢着抱了抱自己新鲜出炉的小侄女。 “是个女孩子啊。”她抱着孩子笑道，“真好看。” 躺在床上的穆佳玟闻言，斜了叶莎一眼，“你快行了吧，这红皮小猴子的模样，你也能夸得出来。” “我的小侄女就是好看。”叶莎抱着孩子，凑到黎奂脸前，沉下声问，“好看吗？” “……好看。”黎奂接收到叶莎威胁的视线，只能违心地顺着她。 叶莎终于满意地赏了他个笑脸。 她把孩子还给穆佳玟，对叶离道：“好啦，皇嫂母女平安，我也该走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哥哥好好陪家里人，等父皇醒了我告诉他多了个小孙女，他肯定很乐意给孩子起名字。” “行，那我和佳玟先给起个小名叫着。”叶离含笑点头，送叶莎和黎奂到庭院，又目送两人上了车，直到车消失不见了，他才转身返回冬业宫。 叶莎从后视镜上收回视线，沉默了良久之后，忽然问黎奂，“你怎么看？” 黎奂想了想，斟酌着说道：“大皇子很看重亲人。” “是啊，哥哥是个重感情的人。”叶莎苦笑着摇摇头，“我本来想把帝都星发生的事告诉他，顺便商量对策，可今天看他这模样……我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以我浅薄的了解，大皇子跟三皇子的性格完全不同。” “小霖年纪小，话不多想法却多，瞒着他做事反而容易滋生事端，所以我跟小霖交流一直都更直接些；哥哥……这么多年了，他跟在父皇身边做事，按理说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不该这么没有警惕心，但你看，我们待了半个晚上，他却什么也没说，几次我想先开口，但他又把话题岔开了。” 叶莎顿了顿，扶着额头直皱眉，“他到底什么意思？” 黎奂看着她发愁的神色，忍不住伸过手来，揉了揉她的眉心。 叶莎却转而怒视他，同时挥手把他的手打开，倒没有什么力道，像蜜蜂蛰了一般微微地痒。 “我还没有原谅你。”她说。 “那再打我两次吧。”黎奂把手又伸到她面前。 “两次？” “我又说错了，多少次都行。” “看你一点表情都没有，打你我反倒手疼，亏死了。” “那，随便你想怎么样都行，别再气了。” “快闭嘴，这种对话幼稚到我起鸡皮疙瘩。” “……” 第302章 看黎奂真的把嘴闭上，老实坐着不吭声了，叶莎反倒更是有气没处撒，暗暗又在内心的小本子上给他记了几笔，好容易才忍下来，接续上先前的话题。 “我想放哥哥出来主事，但军部表示强烈反对，汪斌甚至说我这么做对不起父皇，他提的要求是，除非暗中处理掉皇嫂和孩子，否则绝不能轻易让哥哥走出冬业宫……尤其是孩子，否则剩下的贵族派会以此为借口，卷土重来。”叶莎咬牙道。 “军部这么考虑，虽然不近人情，但也有些道理。”黎奂思忖着接口道：“这个新生儿，和几位殿下都不同，她反而流着贵族派的血。” 叶莎听着，胸口越发堵气，“很好，就知道你对军部余情未了，汪斌很看重你，唐清弘又是你老师，好好好……如果我说，我既想要保护皇兄，又不想动我的小侄女，你会站在军部那边还是我这边？” “第一，余情未了不是这么用的，除了唐老头对我有些知遇之恩外，其他人都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黎奂无奈地笑道，“第二，虽然一向被划为军壮派，但是……‘黎奂元帅’很快就要不存在了。” “很好！‘黎奂元帅不存在’了。”叶莎学着黎奂的话，笑着嗤他，“无论是军部还是皇女都别想利用你，两不相帮，可真是明哲保身的好伎俩！” 黎奂像是看不出来叶莎的气怒，竟然还点头道：“是啊，没有人可以再利用‘黎奂元帅’的名声了，所以，皇女殿下想要保护更多人，就得要站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我说过我不想当皇帝！” “可是现在你必须当！”黎奂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你不会以为大皇子和三皇子能当皇帝吧？你对他们以亲人看待，但他们对你呢？刚刚你问我怎么看……我不想说得像是在挑拨你们关系，但今晚大皇子的表现却恰好证明，他知道帝都星的暗流涌动，他很聪明！避而不谈现在的关键局势，却选择用亲情感化你，如果他认定你和军部会对他的妻女造成威胁，你根本无法预测他会做什么！” 叶莎听着黎奂连珠炮似的说完，神情忽然变得哀伤。 “他们是我的亲人。”她有气无力地说。 “我知道。你想保护他们，我也知道。”黎奂搂住她，“但只有当你成为了皇帝，你才能在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下，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我不想你把机会让给他们，反而他们有机会伤害你，即使那些是你的亲人，也不行。” “黎奂，你可不可以不走？”叶莎把头埋在他颈侧，声音闷闷的，“什么都变得陌生了，如果你也离开了，我身边就没有人了。” “别这样，你不需要依赖身边的任何人，无论是行政还是精神力，你的能力都很强大，可以照顾得好自己，甚至……即使是我，现在也无法伤害你。”黎奂语气轻柔，“但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回来，看你戴上皇冠的那一刻。” 第157章 生息如虫20 那天晚上，叶莎没有允诺黎奂什么，黎奂也没有再提，车上发生的对话如同暗风拂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再之后，叶莎忙碌于工作，枫亭宫俨然成了第二个皇宫，无论行政部门还是军事领域，都有无数文件和情报从这里进进出出，成为帝都星暂时的中心。 由于旻帝昏迷，皇宫又是一片废墟，因此一直以来都被叶莎安排在枫亭宫内养伤，他所掌握的暗卫力量也随之来到枫亭宫，第一次正式站在叶莎面前。 暗卫们没有透露名字，只以“黑”、“青”、“白”、“乌”四字为代号，叶莎大致认了他们的脸，他们就退了下去，没有再次出现过。 等帝都星的秩序重新走上正规，差不多已经是两个月后了，前方混沌海发来急电，伽玛星域虫洞出现强烈电磁风暴，帝国、联盟等多方专家经过评估，都认为下一波虫族即将袭来，勾月湾已经严阵以待，联盟方面舰队也正在开往阵地。 叶莎每天被九大部的大佬们夹在中间，一直忙碌于办公桌和会议室间。 这段时间以来，叶霖已经基本将勾月湾前线的几大阵营统合起来，将帝国与联盟、哈笪星派来的联合舰队统筹起来，当然，对于这支规模庞大的队伍由谁负责指挥，人类之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些许纠纷，几次谈判都没有确定指挥者。 叶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不可小觑，虽然因为年轻没有战场经验，三皇子最后可能只会得到一个前线观察员的职务，但在他的积极斡旋下，最后指挥位置花落帝国的几率大概会在七三之间。 而叶离一直都在冬业宫内，照顾妻女，对于围在冬业宫外的那些军部人马，他也没有再提过撤离的事。 因此叶莎总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气，把目光放在另外几件重要之事上。 第一件事，帝都星的某个男爵贵族府邸，在一夜之间惨遭灭门。 变乱之后的帝都星，经历了穆宣公和宸宇中枢的两次袭击，伤亡人数数以万计，像这家男爵府邸全家几十口一夜死于非命的，并不怎么起眼。 这件事本来没有引起叶莎的注意，但在之后的一个上午，她见到了一个从未料想过的来访者。 第303章 她在书房郑重地单独接待这位客人，“乐善公一向很少露面，今天突然来访，一定是有要事吧。” 在穆宣公死后，乐善公已是如今帝国仅剩的公爵，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机械轮椅上，双眼透着平和，微笑对叶莎道：“很抱歉，明知殿下如今万千重担挑于一身，还冒昧打扰，但在如今这个令人紧张的时节，就算是我这么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也已经坐不住了。” “您请说。”叶莎向他颔首。 乐善公便道：“殿下也知道，我是家里的独子，出生起就注定会继承万贯家财，再加上我这个人吧……又喜好清净，所以谋算如穆宣公、贪婪如西文伯，甚至是早先那几位公爵家，其实我都不怎么看得上眼——对殿下说这么多倒不是老头子我唠叨，而是想告诉殿下，贵族派这么多年对我避而远之，我也并不认为自己有必要为贵族派出力，所以接下来的说辞，最终目的也不是为了贵族们说话。” 叶莎恭维地说：“早先在各类慈善活动上，我最常见的就是您，您的为人我很了解，也一向钦佩。” “谢谢殿下的溢美之词。”乐善公虚虚向叶莎抱拳，乐呵呵地，脸上的皱纹都铺展开来，看起来多了几分慈祥之色，“请殿下看看这份文件，是我在帝都星的一些朋友查证后收集的，信息准确性可以保证，当然，是否要利用它，都取决于殿下您。” 他向叶莎递来一个纸质文件包，叶莎接过拆看，一页页细看，神情逐渐凝重。 “那死去的男爵一家，不巧与我有些故旧，惨遭灭门又实在凄惨，所以出于一个老人的同情，我派人去帮他们家收了尸。”乐善公叹着气说，“不成想，下面的人回来告诉我，那男爵家的痕迹，全部是人为导致，就连三岁的小孩子都没放过，先溺毙在洗手台里，然后又伪装成无人机械干的，身上全是血窟窿……” 叶莎问：“趁帝都星变乱，将那男爵家伪装成变乱中丧生……是仇杀？” “故旧死得不明不白，我顺理成章让人接着查，查来查去，查到了一个人头上。” 叶莎捡起文件最后那张照片，“是这个人？” 她的眉头皱得很紧，因为照片上的人虽然陌生，但却穿着军部的制式军装。 乐善公反而摇头，“我无法肯定，接下来的一切只是一个老人的推断，先说给殿下听听，供您做个参考。” 果然是个老狐狸啊，到处都说得滴水不漏，难怪这么多年下来，乐善公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富家翁，最后会成为帝国五大公中仅剩的幸存者。 叶莎心里暗忖，面上倒是一片耐心之色，“愿闻其详。” “这个人叫英兰亿，那夜帝都星变乱，作为军部负责清理行动的军官，英兰亿带领一支军部的特别行动大队，前往帝国情报局镇压变乱分子。不过据我向周围住户了解，在行动结束后，英兰亿并未直接带队返回军部，而是中途拐去了另一条路。” 乐善公说道：“所以我又去了军部所在的街区调查，据目击者证词，从英兰亿离开帝国情报局，到他们重新回到军部，这期间至少有着两个小时的时间差，就算排除两地之间的路程……” “帝国情报局到军部，即使是全程徒步，也只要二十分钟。”叶莎沉沉应道。 “是的。”乐善公长长叹息，“所以我就想啊，这个英兰亿和我的故旧，到底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可后来查着查着，我就不敢查下去了……” “哦？您在帝都星德高望重，谁都要给些面子，居然还有您不敢查的事？”叶莎不禁调侃。 “主要是，英兰亿，他是汪斌部长的副官之一。”乐善公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汪斌部长现在主持军部大事，而且马上就要跟虫族交战了，我并不想因为调查，激起一些不必要的矛盾……” “尤其是现在的帝都星，贵族和军壮的势力之间，似乎不像过去那么稳定了。”叶莎接着乐善公的未尽之言，淡笑着说道，“这是您今天专程前来的目的吧？” “……殿下聪慧，我老头子心里这些小九九，恐怕在刚进门的一瞬间就被您看穿啦。”乐善公故作无奈地拍了拍轮椅扶手。 叶莎撑着下颌，望着乐善公，“您觉得，现在的贵族派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贵族嘛，心里都向着家族，虽说处在同一阵营，但各自都有算盘和想法，无论如何是凝结不起来的，天然就比军壮派要松散，只不过有这多年的积淀，才能给他们些耀武扬威的筹码。”乐善公说得很直白，看上去确实没把自己当成贵族派的一员。 他伸出右手五指，一根根数给叶莎看，“早先帝国五大公，目前已经倒了四家；西文伯锒铛入狱，虽然有立功表现，但他家已经不可能官复原职；再看内策院剩下那些，不是在帝都星变乱时跟着穆宣公闹事，就是提前跑路离开帝都星，怎么处理这帮家伙，我想殿下心里会有成算……这么算下来，唯一还能在贵族派说上些话的，就只有端阳侯阁下了，可那位还远在您的雷柏行省，什么时候回来也是未知数。” 第304章 说到这里，乐善公嘿嘿一笑，看着叶莎意味深长道：“反观军部呢？由于战争迫在眉睫，军部的话语权将进一步提升，工程部和财政部也会紧随其后；在帝国情报局和北宸禁卫都废了之后，军部现在基本掌握帝都星整个安防和情报工作；再加上唐清弘出山，三皇子殿下公开身份后，似乎也有未来从军的意愿，于良伯的小儿子在远征军团，天然也和军部亲近得多……最重要的是，殿下您的未婚夫，还是军部最器重的元帅阁下……咳咳咳……” 乐善公忽然呛咳起来，言尽于此。 叶莎没有追问，她已经完全清楚乐善公的言下之意。 “老啦老啦，不中用了，说了几句话就觉得累得很，冒犯了殿下，还请您海涵。”乐善公止住咳嗽后，对叶莎抱歉地笑了笑。 “乐善公说得什么话，我还要感谢您今日的直言相告。”叶莎起身，到茶桌边倒了杯温水，亲手端给乐善公。 看着乐善公将水饮尽，她又继续问：“所以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选择站在我一边？” “陛下身体不适，殿下暂时主理政务，这件事帝都星人人知道，所以我今天来向您报告，也是尽了身为帝国人的义务。”乐善公说道，“但您也看到啦，我实在老得不行了，现在只想过点安生日子……” 叶莎觉得好笑，这老狐狸之油滑，简直令她赞叹，但对于对方的一席话，她也确实领情。 于是她一脸理解之色，对乐善公点了点头，“看来我很难请您参与政务，替我分担了……那么，您有什么想要的吗？” “殿下这么问的话，确实有一件事想请殿下帮帮忙。”乐善公面上头一次露出了些尴尬，“其实只是些微不足道的私事，但如果有办法的话，我也不会麻烦您……” “没关系，您请说，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一定竭尽全力替您办到。” “就是查一个人。”乐善公动作僵硬地摸了摸鼻子，“我家几代单传，老妻也曾给我生过个儿子，可惜那儿子不争气，我安排的未婚妻他从来不见，在外面寻花问柳惯了，我也管不住，后来那小子和人结仇被害死……这是帝都星著名的笑话，相信殿下也听过。” 看乐善公脸上一抹不起眼的落寞之色，叶莎禁不住安慰，“作为父亲，您这些年一定很难忘怀吧？” “我怀那臭小子个鬼，巴不得早点忘！有的孩子真的没法教，当时知道他死了我还开心着呢，总算不会再来给我惹事了。”乐善公又拍起了轮椅扶手，不过他在动作间，手臂飞快擦了擦眼睛。 别人家的私事，叶莎不好置喙，再加上乐善公的独子过去不知她身份，还曾经言语调戏过她，尽管她使了几个小招数回敬过去，但印象分已经跌破零分，不会因为乐善公的站队而有所改观。 叶莎只能直接问：“……您是希望我做什么？” “前年我才知道，那个臭小子死前，勾搭了一个好人家的女儿，还让人家生了孩子。因为怕被我收拾，他瞒得死死的，一个字都没有透露。”乐善公呼了口浊气，“我虽然很想把他挖出来再打一顿，但……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既然知道了我还有个亲孙在世，就很想把孩子接回家，可是查来查去，一直查不到任何线索……我想，那孩子可能是有意避着，甚至把很多蛛丝马迹都擦除了。” 这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叶莎承诺道：“您放心，我会尽快去找这个人的信息。” 第158章 生息如虫21 在乐善公离开后，叶莎一个人坐在书房很久，直到齐御医喜笑颜开地来敲她的门。 “殿下！陛下醒了！” “太好了！” 叶莎瞬间绽放笑容，蹭地站起，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旻帝休养的房间内，御医们还围在病床边检查体征，叶莎焦急地等在外围，直到医生们让开路，她才飞快挤进去。 “父皇！父皇您醒了！” “莎莎你……没事？！”旻帝看着叶莎的身影，惊讶地瞠大双眼。 “我没事啊父皇，我从勾月湾回来了。”叶莎趴在旻帝床前，欣喜得眼眶泛红。 “这么激动，床都要给你晃塌。”旻帝笑着瞥她一眼，“快起开，你压着我胳膊了。” “哦哦。”叶莎慌忙站起，又问了周围的御医一遍，确认旻帝没什么大碍，终于放下了心上的大石。 她弯下腰，帮着侍从官把病床摇高，又拉过椅子坐在病床边，凑在旻帝耳边小声道：“父皇昏迷这么久，我都要吓坏了。” “你胆子大得很，吓死谁都吓不死你。”旻帝笑着哼了声，继而又敛下笑容，“我失去意识之后，发生了什么？” 叶莎毫不犹豫，把帝都星变乱之后的一应发展，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旻帝——仅仅隐瞒了宸宇中枢那针对她和帝国的第三个预测。 旻帝面容看不清情绪，只是时不时在叶莎的叙述中，提几个细节上的问题。 最后听完，他点了点头，看向叶莎的目光十分复杂，但其中最多的是欣慰。 “你做得很不错。”他笑了笑，摸了摸叶莎头顶的软发，就好像她还是那个站起来还不到自己膝头的小孩，“你母后要是看到如今的你，也会感到欣慰的。” 第305章 “我宁愿没有发生这些，您和母后一直陪在我身边。”叶莎垂着眼，脸色黯然，“很多我身边的人和事，都变得不同了。” “很正常，随着身份的变化，周围的人会开始惧怕你，讨好你，甚至设计你……当年我也经历过这些。”旻帝淡淡说着，习以为常的模样，“乐善公会去见你，我不觉得意外，过去他也做过很多次相同的事。那老家伙很会走平衡木，总是坚定地选择站在中间，这也是为什么贵族派和军壮派都讨厌他墙头草，却又都忌惮他地位稳固。” “乐善公的稳固地位，毕竟也是父皇您给的。”叶莎说。 旻帝注视着叶莎的双眼，忽然笑了笑，“但乐善公现在找了你，说明你在他的平衡策略上，可是下一步的关键环节。” 叶莎心里咯噔一跳。 她没敢搭话，小心地看了眼旻帝的神色。 “不用那种表情，我又不是要吃了你。”旻帝气不打一处来，用力乜了叶莎一眼。 “我错了。 ”叶莎眨眨眼，恢复了些轻松。 但下一刻，旻帝的话又让她整个人都如弓弦般紧绷起来。 “你想当皇帝吗，莎莎？” 叶莎双手放在腿上，手指紧紧交握在一起。 “我不想。”她说。 “真心话？”旻帝淡淡瞟来一眼。 “是的。”叶莎深呼口气，“甚至有可能的话，我连现在手头这些事都只想远远扔开，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每天晒晒太阳，吃点好吃的……” 她脑子里忽然浮现一副场景，那是栋阳光下的三层小楼、色调温暖的装潢、温馨又悠闲的日常……可以光着脚散着头发到处走，睡到自然醒也不会有人打扰，想看什么书想发什么呆都很自由。 对了，还有邻居家来窜门的猫。 那段生活在小楼里的时光，让她确认了自己喜欢的生活。 可惜那些离她，距离太遥远。 “你哥哥不适合做皇帝。”旻帝还在说，“你弟弟年纪小，人品性格虽然都还好，但他没你这么……嗯，懂得变通。” “……我猜您是想说我油滑？”叶莎苦哈哈道。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旻帝挑眉笑道，“这也是好事，至少你知道怎么跟乐善公，甚至希文利那样的人周旋，不至于被他们吃干抹净。” 叶莎不禁为弟弟说句好话，“小霖做得其实也不错，他在勾月湾主持得很顺利，现在联军基本同意请唐清弘将军出山坐镇，这都是他谈来的成果。” “你弟弟从小就不爱待在皇宫，他就喜欢军队那种生活，你可别坑了他，当心他回头记恨你。” “……那哥哥……” 叶莎还没说完，就被旻帝打断。 “我刚才说了，你哥哥不适合做皇帝。”旻帝深深叹息，“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把他带在身边，试图教会他，可他性格有些……” 不好说得太直白，旻帝没有接续下去。 但叶莎已经清楚，父皇是想说，叶离的优柔寡断，始终令他对皇储的选择心有疑虑。 否则帝国皇储之位，不至于空悬到现在。 “穆宣公没搞过军事，虽然他很小心，但调兵遣将还是初级水平，何况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去冬业宫的次数也太多太多，每一次他待了多久、跟叶离谈过什么，之后都会有人呈上我的书桌。”旻帝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我等着叶离什么时候来找我，可是……” 可是叶离没有来。 穆宣公或许没有直言透露过自己的计划，但不管怎么样，帝都星防卫调动不可能毫无征兆，叶离本应该有所警惕并展开行动。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 直至变乱发生。 叶莎也沉默下去。 旻帝顿了片刻，再次开口，“莎莎，我再问一遍，你要当皇帝吗？” “父皇这么多年培养的人，一直是哥哥。”叶莎抿了抿唇，迂回道，“也许您应该跟哥哥先谈一谈。” “叶离或许有他自己的想法。”旻帝说，“但如今我不想问清楚了，当初他娶了穆宣公的女儿为妻，我虽然没有反对，但我……很失望。” “是因为母后么？”叶莎问。 旻帝闭了闭眼，没有直接回答叶莎的问题，却忽然怨气满满地说：“莎莎，我想退休了，唐清弘那老鬼都歇了这么久，凭什么我不能休息。” “……唐将军马上就要上前线啦。”叶莎哭笑不得，“他歇不了，您也歇不了。” “之前昏迷的时候，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旻帝语气带上怀念，“梦见你母后了。” “您梦里的母后，依然很美吧？” “不……”旻帝摇摇头，声音低落下去，“尽管我每天都在看她留下的视频和意识备份，但在记忆里，我已经开始忘记她的脸了。” 叶莎轻拍了拍旻帝的手背，安慰道：“人的记忆就是会这样的，时间的力量谁也无法抵抗，这不是您的错，您已经用尽全力怀念母后了。” “可是你哥哥似乎不以为然。”旻帝猛地咬了咬牙，呼出口浊气，“他为什么那么巧合跟穆佳玟相遇，他都不动脑子想一想！婚礼上他甚至对那帮子贵族亲亲热热的，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306章 叶离的婚礼叶莎参加过，当时的场景，她当然也记得。 那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大皇子终于迎娶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皇室当代继承人首次成婚，当天帝都星万人空巷、鲜花着锦，穆府庄园的庆祝礼花甚至比皇宫还要盛大。 那同时也是一场，贵族派的庆功宴。 当日晚间的祝酒仪式，旻帝没有参加，早早就独自回了皇宫。 叶莎不禁问：“那为什么，当初您还想要撮合我和秦辞？” 旻帝却对叶莎笑了笑，“老端阳侯还活着的时候，他所在的定位，差不多，就是现在于良伯所在的定位。” “好吧，一种制衡，我懂了。”叶莎叹息。 “说到底还是秦家家风不错，要是别的贵族家，我绝不可能这么做。而且那小子看你的眼神，是男人都能理解，如果你安于做个闲适一生的富贵皇女，秦家依靠古阳集团的收益，能给你最奢华的享受，我相信他会对你很好。”旻帝说着，却又冷哼一声，“跟穆家完全不同。” “……我并不想要那些。”叶莎不由转移话题，“我还是认为，您应该先跟哥哥谈一谈，听听他的真实想法。” “如果我非要让你当皇帝呢？”旻帝像是跟叶莎杠上了，非要从她这里得到个确认。 叶莎叹息，终于注视着旻帝双眼，给出最认真的回答，“如果情况已经到了最极端的成都，这件事只能必须由我来，那么我不会逃避责任，但父皇……” 旻帝的双眼突然爆发出神采，打断叶莎，急吼吼地说道：“这不就行了？我昏迷期间，你工作本来就做得很好，接着干就行，最好别告诉外界我醒了……呃，或者说我身受重伤无法理政？然后你先当个摄政王，过几年转正，到时候外面也没话说。” “可是，父皇……” 旻帝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根本没给叶莎插话的余地，“乐善公对你的提醒，提得很好！这么多年我没对穆宣公下手，为什么？还不是要防着汪斌一手，尽管我们曾是同窗，但人啊，是最善变的动物。你要记住，无论是军壮派还是贵族派，都别给他们任何坐大的机会！不过莎莎你很聪明，我相信你能处理得很好……” “不是，等一下……” “对了，还有你那个未婚夫。”旻帝忽然又想起来这么回事，一拍巴掌道，“他提的死亡报告，不是正中你下怀？只要元帅一死，军部就得痛失最强大的臂膀，和现在贵族派能相对平衡些……你赶紧让他走，这样婚约也就取消了。当年参与过谋害你母后的贵族，我差不多已经清理干净，所以你想选谁就选谁，不用考虑太多……” “好啦父皇，您才刚醒，不能说太多话，齐御医会骂我的。”叶莎赶紧抽空劝道，按着旻帝的肩头，试图让他重新躺下，“我们有话可以慢慢说。” 旻帝被叶莎按住，心不甘情不愿地缩回被窝，或许是还暗恼着，不停喊叶莎端茶倒水削苹果，把她支使得连轴转。 直到把叶莎和自己都折腾累了，他才大发慈悲放过叶莎，挥挥手把她打发走。 “那我明天再来看父皇。”叶莎嘴上说着，心里下定决心明天绝不来。 今天的对话已经把她脑子抽干了，她需要冷静。 “去去去，对了，记得别对外公布我醒了。”旻帝看都不看叶莎，拿着本床头小书慢悠悠地翻。 叶莎叹口气，正要出门，忽然听见背后悠悠传来一句。 “我真的很想你母后。” 她转回头，却见旻帝认真地低头看书，刚刚那句话，似乎不是出自他的口。 叶莎顿了顿，悄无声息地合上房门。 第159章 生息如虫22 黎奂知道旻帝已经醒了，他每天中午围着枫亭宫园林里跑圈的时候，偶尔会看到旻帝带着侍从官在小径里溜达。 有几次，黎奂本来想过去，但远远接收到旻帝的示意后，他只能微微颔首，然后避开。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天，终于在今日，黎奂出门晨跑时，和旻帝在同一条路上碰见。 “陛下。”黎奂率先停下脚步，向旻帝敬了个军礼。 “黎奂元帅。”旻帝朝黎奂略一点头，朝后面的侍从官挥挥手，走上前来和黎奂寒暄，“每天都能看见你在跑。” “这是在舰队养成的习惯。”黎奂侧身走在旻帝身旁。 “看来恢复得还不错。”旻帝看着他，“之后有什么计划？” 面对旻帝若有若无的打量，黎奂面色倒是平静，“我想，二殿下应该已经跟您谈过了。” “你能发展到现在的位置，有两个前提。”旻帝斜过来一眼，“第一，你是帝国人，第二，唐清弘和汪斌都很看重你，军部在制衡贵族派时也需要一个代表人物。但现在，第一个前提证明是个阴谋，第二个前提中的贵族派已经倒塌，再加上你那种时不时失控的不稳定因素，知道的军情机密又太多……你的价值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 “我很清楚这一点。”黎奂道，“所以如果陛下打算派人执行清除，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说到这里，他又笑起来，“当然，我也不会束手就擒就是了。” 第307章 “我倒是很想那么做。”旻帝倏忽止步，把手背到身后，如鹰般的双目紧盯黎奂。 黎奂跟着停下脚步，淡然回视，任由旻帝打量。 半晌后，旻帝又忽地叹了口气，“……莎莎会不高兴的。”边说还边摇头，一副很遗憾的模样。 “殿下心肠很好，从不滥杀无辜。”黎奂说着，禁不住微笑。 旻帝哼了声，不痛快地乜他一眼。 两人继续沿着小路往前。 “其实我已经在计划离开了，可能就是这两天。”黎奂语气十分轻松，就好像这只是一趟舒适的旅行。 “嗯，叶莎不太开心，虽然她不怎么跟我谈你们之间的事，但我看得出来。”旻帝大步走在前面，看也不看黎奂，“她对你很上心。” 黎奂听闻，默默地在旻帝身后笑了笑，转而叹息，“正是不想辜负这种信重，所以我才选择离开。” “其实应该让你知道，不久之后我就会任命叶莎为摄政王，主持帝国的一应工作。”旻帝说道，“身为摄政王，她有无数选择，不需要等待一个已经死掉的未婚夫。” 这些话其实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但黎奂却道：“陛下，恕我直言，您觉得皇女殿下眼光如何？” “……你这是在反问我？”旻帝皱眉。 “殿下眼光很高，所以端阳侯那样的，她或许能接受当朋友，当情人可就不一定了，她不一定喜欢秦辞那种软糯的性子。”黎奂一时间竟滔滔不绝，“至于帝都星这些贵族？哈哈哈……别说是殿下了，就是陛下您也看不上眼吧？想扶植一个拿得出手的贵族来当军部的对手，筛来筛去却只拿得出一个穆宣公，年轻一辈就更不用说了，光是那些糜烂的私生活，皇女殿下就不会让他们沾一根手指头——不知道陛下您发现没有，殿下实际上有些洁癖的……” “够了。”旻帝冷哼，打断黎奂的话，“看来你很自信，但有时候自信太过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感情问题上，人的情感复杂多变……不过，你这样的人造人，在这方面或许天生短缺。” 旻帝的语气越来越严厉，可黎奂仍是一派风轻云淡的神色。 他沉沉笑了笑，“陛下，敢问当年您和青后陛下的基因匹配率，是多少？” 旻帝的眼神瞬间冰冷，在那片极寒荒原中仿佛无人能够幸存。 “你胆子倒是够大。” 和先前的故作姿态不同，此时旻帝的声调已经无限趋于波谷。 面对这寒意，黎奂表情没有变化，“之前被您和殿下设计了一把，当时确实心有不甘，但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在乎那个数字到底是多少，而殿下……和我认识这么久，她从来没有在意过那个匹配率。” 旻帝冷哼，“这恰恰证明，在叶莎心里，你并非不可替代。” “不，我正是要告诉陛下，内心不在意是一回事，但那个数字本身的意义，又是另一回事。”黎奂轻笑道，“正是因为匹配率的存在，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看上其他人，我会因为殿下而心动不可控制，她……对我也是一样。” 旻帝抓住他话里的漏洞，“呵，我倒记得，跟你基因结构一样的人，这个星际间还存在很多。” “所以我此行，不正是为了去处理掉他们吗？”黎奂说，“所以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殿下只有我一个选择。” 整个谈话并不愉快，旻帝把黎奂挥退后，自己又溜溜达达穿过枫亭宫的花园，走进观景湖上的凉亭。 叶莎刚刚结束一场会议，听到侍从官汇报旻帝在这里乘凉，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父皇叫我什么事？” “你的枫亭宫我很少来，但每次来都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旻帝坐在栏杆旁，迎着湖面的微风，眯起眼睛，“当时你母后最喜欢湖边的枫林，她说如果有女儿，就要把这里给女儿做宫殿，她很少在这方面要求什么，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其实也没想过会实现，直到后来有了你。” 叶莎在旻帝身边坐下，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片枫林。 “母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后，仍然闭上了嘴。 常老和温妮莎曾告诉她，自小给她注射会造成体弱的针剂，其实都是母后的命令。这件事叶莎不敢对任何人说，但至今也无法释怀。 她甚至也不敢开口问旻帝，生怕因那第三条预测，自己会被父皇警惕——经历过叶离的事后，叶莎现在仿佛惊弓之鸟。 幸好旻帝并未纠缠这些。 “你想让我说服黎奂，今天我去说了。”旻帝道，“但他主意已经拿定，看来没办法转圜。” 叶莎垂下眼，倒是淡然，“算了，既然这样，他爱去就去吧。” “其实，如果他真的因为几句话就打消念头，我反而要回来劝你，重新换一个人。”旻帝笑笑，“现在看来，这个人还不错。” “父皇快别帮他说话了，这样显得无理取闹的人是我。” “确实挺无理取闹的。” “您看，那边的湖上，竟然有鸽子！” “……什么鸽子，那是海鸥。”旻帝瞅了她一眼，“鸽子可以剪掉翅膀养在笼子里，但海鸥张开翅膀可以飞跃半个星球，它们注定要穿越季节，冲破风暴。” 第308章 叶莎托着腮，看着湖面许久，“如果我想把海鸥也养起来呢？” “那……你或许需要一个足够大的笼子。”旻帝笑了笑，“大到让海鸥觉得，那就是它的整个星球。” …… …… 旻帝自从闲下来，就很热衷于抓叶莎小辫子，不到一天时间，整个枫亭宫就传遍了，皇女殿下连鸽子和海鸥都分不清楚。 于是，半夜的时候，黎奂来找叶莎的时候，看向她的神情中那笑意都止不住。 “是要远走高飞了所以很高兴，还是因为听了笑话很高兴？”叶莎抱着双臂冷声问。 她已经换上真丝睡裙，长发披散在后背，黑色的浪涛随着走动而翻涌，下面雪白的背脊若隐若现。 令人视线无法挪开。 黎奂也不想挪，双眼紧盯着叶莎，“要走了并不高兴，但临走前听到关于你的任何事，我都很高兴，在路上可以回味很久——可以给我一件信物吗？到时候亲一亲它，就像在亲你。” “变态。”叶莎拎起床上的抱枕，狠狠砸向黎奂。 黎奂轻松接下抱枕，在手上掂了掂，又闻了闻上面叶莎的气味。 那香氛如此浓郁，即使已经熟悉至此，也依然令他目眩神迷。 但他最后还是摇着头扔开，遗憾道：“这个太大了，不方便带。” “这个房间的所有财产都属于我，没有东西可以给你。”叶莎爬上床，拉开被子钻进去，还把灯也关上，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 黑暗中，叶莎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传来，“我明天还有事要忙，要睡了，飞艇和通行证明会有人给你，你可以走了。” “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哦，你的死讯明天公布，葬礼下周举行。”叶莎说着，呵呵笑了两声，“明天我就恢复了自由的单身！对了，最近沟通工作，发现军部里有好几个帅气的军官，以前我怎么没注意，等帝都星局势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就在枫亭宫办个晚宴，把那些军官全部请来，再准备整个帝都星最好的酒！到时候我唔……” 她的嘴唇忽然被堵住，柔软的触感挤进来，让她没法再说下去。 叶莎试图推开，但黎奂抱得很紧，手臂穿过她的身体和床的缝隙，将她牢牢环抱。 黑暗不是阻隔，什么也不能阻挡这热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叶莎推拒的动作变成迎合，本来就灼烫的温度骤然蹿升，攀升向更高的顶峰。 她的手指勾开黎奂的领口，把他的衬衣扣一个个解开，五指从缝隙间溜进去，顺着他的身躯抚摸而下，又尝试沿裤腰往下钻。 但黎奂忽然抓住叶莎的手，同时松开她已经有些肿痛的唇瓣。 “等我回来。”他气息不稳地说着。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是不是男人？”叶莎差点想对准他的脸给上一拳。 “这种激将法对我没什么用，是不是男人总有一天会让你知道。”黎奂隐忍地啄吻叶莎的唇角，但欲望在催促，怕被身体掌控理智，他的动作只能非常克制，“等我回来。” “我恨你。” “嗯，可以，你喜欢那些军官，也可以喜欢，没事的话常去军部溜达溜达，跟着偷偷师，但你又爱又恨的，只有我。” 叶莎咬着下唇，等起伏的呼吸平稳下来，她忽然抬手，又打开了床头的灯，然后向黎奂勾了勾手指。 “过来。” 黎奂的脸本就贴得很近，闻言又把上半身压低了些，“嗯？” 叶莎伸出食指，摩挲过他略显红肿的嘴唇，又探手进他衣领。 黎奂下意识想阻止，但此时脖颈上传来“咔哒”一声脆响，什么东西从他脖间掉落。 那是之前他意识失控期间，安在他脖颈上的电击束缚环。 脖颈、手腕、脚踝……为了防止失效的问题再次发生，他身上足足套了五个环，此时都被叶莎一一解下。 “去吧。”叶莎把那些东西全都扔掉，最后伸出双臂，抱了抱黎奂。 不带任何情欲的温暖拥抱。 “祝你凯旋。” 黎奂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她。 “到那时，我们重新认识。” 第160章 生息如虫23 在星际公历908年的7月23日，混沌海勾月湾基地迎来了第二场与虫族的正面交战。 虫洞再次于附近星域打开，倾巢而出的大批虫群直扑勾月湾，但这次，早有准备的人类联军枕戈待旦，经过三日两夜的鏖战后，付出了十五艘致远级、六艘向星级星舰、上千艘战斗艇和护卫艇、六千余人罹难的代价，再次将虫群击退。 和上次战役形势很接近，虫洞出现时，电磁风暴强烈，无论是舰队内通讯，还是与后方通讯，都存在极大的问题。 不过皇家科学院方面已经开始就此问题展开研究，但是在宸宇中枢叛变人类后，从前所有使用人工智能的平台都需要进行更新替代，保证安全，“电磁风暴环境下的通讯方案”目前还不是最亟待解决的问题。 所以目前来看，和前线的联系，仍然只能依靠最原始的人力传输。 第309章 好在叶霖有先见之明，他以勾月湾为中心，辐射向外散出通讯站，一旦陷入电磁风暴环境，这些通讯站就开始利用电磁风暴中极短的传输距离，一个站点一个站点接替传送情报。 “就像旧历时代的烽火台。”已经前往前线担任人类联合军总指挥的唐清弘评价，“虽然原始，但很有效。” 也是因此，帝都星没有完全脱离与勾月湾的联系，当叶莎得知战役获胜时，她终于暂时放下了对叶霖的担心。 这一个人世，确实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尽管勾月湾第二次战役已经获胜，但叶莎仍然不能露出欣喜的表情，近几天她随时都暴露在闪光灯下，被全星际各路媒体记者围追堵截。 7月28日，帝国元帅黎奂的葬礼，在帝都星隆重举行。 这场葬礼的规格实在是大到有些离谱，除了帝都星的所有贵族和官员外，全星际各大势力驻帝都星的代表都前来参加了仪式，其中，希文利更是带着一个公务团正式到访，刚下飞艇就直奔叶莎的枫亭宫求见。 “就说我正沉浸在悲伤里，谁也不见。”叶莎半躺在沙发上翻着书，对汇报的侍从官说道。 “是，我也是这么说的。”侍从官躬身道，“不过议长阁下不肯离开，现在还站在枫亭宫外。” 叶莎闻言，放下书，走到窗帘后，小心往外窥视。 正好看见希文利站在宫门口的枫树下，遥望着枫亭宫，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那坚定的站姿、仰望的姿态，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街对面的转角处，好几个记者端着照相机，往着这边偷拍，枫亭宫周围的护卫队正在赶过去驱离。 即使是把他们拍摄的照片都删除，相信明天星网上就会出现“联盟议长暗恋帝国皇女痴心不悔”之类的报道了。 “希文利那是在演什么？”叶莎没好气道，“让他快点走，别站我家门口，再演我就赶人了。” 侍从官应道，“是。”随后退了下去。 叶莎继续站在窗前，不多时便看到侍从官走到希文利面前，两人交谈了几句，然后希文利把什么东西交给侍从官，又对着枫亭宫的方向脱帽，欠了欠身，最后才登上悬浮车离去。 等侍从官折返，叶莎便问：“希文利给了你什么？” “是您的信，殿下。” 叶莎接过信，一看信封是淡黄的压纹纸，洒了清雅的香水，封口处压了火漆，上面的纹章正是希文利的家族徽章。 【致皇女殿下： 见字如晤。 对于发生在贵国元帅阁下身上的悲剧，深表遗憾，但听闻殿下在他去世后十分悲痛、无法理事，这对我而言更是牵肠挂肚之事，在远程通讯不便的当下，不当面确认您的身体状况，我实在心中难安，因此千里迢迢赶赴帝国，望能与您一会。 请勿多虑，此刻元帅阁下尸骨未寒，我纵使永远无法忘却您的身姿倩影，也不会在此时做出人神共愤之事，仅作为朋友，向您转达我的担心与关怀。 期待与您相会。 希文利·劳伦道尔】 “噫……”叶莎快速看完信，不禁一阵恶寒，把信纸折起来随手扔到办公桌上，还嫌弃地瞟了好几眼。 “殿下需要回信吗？”侍从官尽忠职守地问。 “不回，这么肉麻的东西我都不知道回什么。”叶莎挥挥手，重新爬到沙发上，捡起没看完的书。 她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在葬礼当天，希文利又给了她全新的震撼。 …… …… 一般来说，牺牲将领的葬礼会在帝国陵园举办，按照舰队的惯例，等家属和来宾悉数到场后，会由几位代表发表致辞，表达哀思，在军乐声和礼炮声中，将棺材沉入地下的冷库之后，葬礼就算结束，之后或许还会有几场宴会，供生者缅怀。 但黎奂这场葬礼，声势浩大得跟皇帝下葬似的，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子黑色幽默。 首先，棺材从枫亭宫出发后，先围绕行政区游街一圈，接受了很多自发前来纪念的民众献花和点蜡后，队伍慢慢抵达陵园，围观群众差不多把陵园两边的栏杆都爬满了，就连路灯杆子上都抱着一串人，在拥挤中直接把棺材盖给挤翻了。 看到棺材里黎奂的脸，周边无数人哗然，还有元帅的忠实粉丝真正看到那张毫无生息的面容，禁不住在人群中嚎啕大哭。 整个场面变得更加混乱，治安和守备迅速清场，才让车队用最快的速度挤进了帝国陵园。 负责主持葬礼的部门接受到皇女“尽量办得盛大”的示意，居然还请来了两位帝国当红的歌手，在宾客候场期间唱了几首表达纪念的歌曲，预热气氛。结果由于两位歌手粉丝过多，无数人即使进不了陵园内场也在外面扯着嗓子跟唱，搞得好端端一个葬礼仿佛像个歌迷见面会。 这个阵仗直到皇帝陛下和皇女殿下入场，才平息下去。 旻帝亲自给黎奂致哀，肯定了黎奂作为帝国杰出的军事指挥人才所取得的功绩，对他新伤旧伤叠加以至伤重不治表达了遗憾，同时鼓励了正在前线和虫族奋战的帝国舰队，言辞恳切，句句真实。 第310章 汪斌在前排听得老泪纵横，旻帝话音刚落，他就拼命拍起手巴掌，掌心都拍得通红。 坐在叶莎身侧的乐善公呵呵一笑，侧过头来低声道：“您说，他是不是正在为损失了一员大将而伤心？” 叶莎什么也没说，低下头用纸巾抹了抹眼角。 为了伪装出悲伤无法自抑的模样，她差不多往脸上擦了一斤的粉，表情幅度稍微大一点，粉就蹭蹭往下掉，她实在担心万一忍不住笑出来，脸上就会瞬间开裂，为此她甚至没敢在现场多待，等旻帝下来，她就跟无法忍耐似的，半掩着脸匆匆离开了葬礼现场，直跑到仪宾楼才停下。 “殿下要先回枫亭宫么？陛下说您不用勉强在这里待着。”跟上来的侍从官担心道。 “不用，我还有事要办。”叶莎望了眼窗外，会场那边中央还搁着棺材，棺材盖打开着，里面黎奂穿着军装，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脸容苍白而死寂，毫无血色。 侍从官道：“那请殿下到等候室吧，已经准备了茶点。” 叶莎没在等候室坐多久，就听见有人风风火火闯进仪宾楼，被等候室门外的护卫拦下。 这家伙也没跟护卫掰扯，直接扬声冲着门内喊：“殿下，是我，刚刚看您情况不太好，我很担心，只想要当面确认您没事……请您见一见我吧！” 仪宾楼里并不止有叶莎，其他正在休息或交谈的人也都闻声望过来，而希文利一点都没压低声音，像是生怕满场的宾客和记者听不见。 “快让他进来！”叶莎压着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 房门打开，希文利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在这个黑色调的朴素房间内，他那满头金发瞬间变成了视觉的中心。 “您不觉得自己太高调了吗？议长先生。”叶莎拉低了自己的帽檐，竭力把自己的脸都挡在阴影里。 “方才没机会跟您说话，远远看到一眼，见您脸上毫无血色，我实在放不下心。”希文利得逞进门，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但直到现在见了您，我才发现，该担心的或许不是您，而是我自己——您看上去只是苍白，可我的心跳却快得要命。” “咯嘣……” 叶莎咬牙用力到都咬出声了。 “您什么时候学了这么多奇怪的话。”她冷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很像联盟的前任议长，他当时给自己蔷薇公寓的情人写信时，似乎就是这种文风？” 希文利没有一丝被揭穿的难堪，反而露出理解的温柔表情，“……我是真的……” “您打扰到我了。”趁他说话之前，叶莎立刻打断，“我的未婚夫还躺在外面的棺材里，我现在只想自己冷静地待着，您不觉得自己反复纠缠的行为很招人讨厌吗？” “……如果我的做法让您产生不适，那我向您道歉。”希文利声音和缓道，“我只是……太在意，所以失了分寸。我现在就从您眼前消失，至于真正需要谈的那些话，就请人代我转达吧。” 说完，希文利向自己身后的两个随从点头示意，又跟来时一样，大步流星地离开。 “殿下，议长先生派我们作为联络员，与您协商勾月湾战役后的反攻问题。” “伽玛星域有几次试探性侦察，针对虫族最先出现的本源黑洞有新的发现，我将在这部分向您进行汇报。” 希文利的两个随从一前一后地说，态度非常恭敬。 叶莎却头疼地扶住了额头。 问题不在他们提的内容，而在他们本身。 这两个随从，一个唇红齿白，年纪不大，长了一张非常精致的脸，蓝色的眼眸仿佛世界上最清澈的湖水；另一个身材高壮，军装紧绷着身形，宽厚结实的臂膀和窄瘦的腰身形成鲜明对比，脸庞轮廓利落，鼻梁高挑，极富雕塑的骨感。 尤其是后一个，叶莎甚至觉得，他在某些角度上甚至长得……还有点像黎奂。 “希文利到底想干嘛……”叶莎无声地叹息。 第161章 生息如虫24 葬礼后的聚会直持续到深夜，宾客和外围的观众才逐渐散去，留下陵园周围满场的鲜花，烛光在微风中摇曳。 叶莎取下戴了一天的纱帽，在陵园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从仪宾楼的工作通道下到地底，在狭长的走廊中路过无数排紧闭的冷库门，走到最底部的准备间。 准备间中央的长桌上，已经停了一副棺材，棺材盖打开着，里面散发出幽幽冷气，靠近些都令人觉得森寒。 “他没事吧？”叶莎皱眉朝棺材里望了眼，“好不容易才把他抢救回来，别在冷库给冻坏了。” “不会有事的，殿下，棺材密封做得不错，那帮工程师手艺可以相信。” 有人站在角落，冲叶莎招了招手，那对浓密的眉毛生龙活虎地扬着。 “莫回，好久不见。”叶莎对他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最近还好吗？” “很高兴还能再见到殿下。”莫回向叶莎敬了个军礼，末了他又故意皱皱眉头，“我本来想对您说一切都好，不过我实在骗不了自己——在陵园里躲了这么些天，送下来的盒饭实在太难吃了，我每天都在祈祷您早点出现。” 第311章 站在旁边的陵园工作人员不禁嘴角抽搐。 叶莎无奈地摇了摇头，“今天出去，请你吃顿大餐。” “有我的份吗？” 身后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叶莎一回头，就见那个长得和黎奂一模一样的家伙，正扒着棺材边，一脸生无可恋。 “这可能是我睡过最长的一觉。”路恩打着呵欠，白色的雾气从嘴里不断涌出。 莫回和早已等待在侧的齐御医上前，把四肢无力的路恩从棺材里扶出来，又检查了各项生命体征。 “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之前那道腰腹伤太严重，抢救也非常艰难，这条命既然捡回来了，以后还是要好好养着。”齐御医叮嘱道。 路恩冲旁边的叶莎努了努嘴，又对齐御医摇头低叹，“那可不好说，万一您的殿下想把我这个知情人灭口，我就没机会养伤了。” 叶莎懒得理会这些贫嘴，只招呼了莫回一声：“我们走吧，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路恩一瘸一拐追在后面，“喂，殿下，我好歹也算帮了您个忙，没必要这么无视我吧？” 叶莎头也不回，“从我把你从主机房里捞出来，又让人救了你的命，你欠我的数都数不清，这只是你还债的第一环而已。” “……我卖身给您倒是无所谓，但您那位未婚夫又没有真的死，他不会为此生气吧？” “怎么着，你怕他？” “放在以前是不怕，现在这不是我身受重伤了么。”路恩故意咳嗽两声，“所以还是得为自己的生命安全考虑……说实话，我这具身体存在就是最大的威胁，至今我也想不明白您为什么救我。” “那么，就好好再想一想吧。”叶莎淡笑。 “真是摸不透您啊……” 莫回未死，救下路恩，其实叶莎都经过深思熟虑。 经历过这么多危险和威胁，时至如今，叶莎的附体式机甲从不离身，每天都在进行精神力锻炼，她的警惕心从未放下。 这次帝都星变乱后，更令叶莎发觉，她在帝都星并没有多少可以依仗的势力。 一旦旻帝任命摄政王的公文颁布，雷柏行省她暂时就回不去了；勾月湾基地作为前线，战力也无法调动……那么她要保证自己在帝都星的安全，就必须尽快扩大自己的力量。 首先，就是拥有一支明面上不存在的、只处于黑暗中的队伍。 莫回和他率领的护卫队，当时为了帮叶莎和黎奂断后，确实与袭来的无人机和机器人交战，也确实牺牲了不少英勇的战士。 但那些被宸宇中枢控制的机械，目标早已锁定，它们即使遭受攻击，也只是从莫回等人身边越过，朝着叶莎和黎奂狂奔追去，到后来，它们死死堵住了前路，即使莫回想去跟叶莎和黎奂汇合，也无法越过那些铺天盖地、型号各异的机械大军。 到最后，他们是脱力昏迷的，在一片混乱的战场上，很容易就让人误以为战死。 叶莎隐瞒下了这件事，连旻帝和黎奂也没告诉，她偷偷把莫回和这部分护卫藏了起来，又用最快的速度办了一场烈士葬礼，把莫回等人的“牺牲”板上钉钉。 这样，她就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了自己第一支绝对可靠的暗卫。 …… …… 在夜幕的庇护下，莫回带着属下们潜入城区，分散行动，他们会在绕城一圈后，按照约定好的方式在枫亭宫内集合。 在叶莎的刻意安排下，到时甚至连枫亭宫本身的护卫力量，都不会知道有人潜入了宫内。 叶莎的座车则当众离开陵园，缓慢地驶入微凉的夜色里。 “我还是想不通，既然黎奂这个身份已经不再可信，作为公众偶像的元帅需要消失，为何又要我留下？”路恩坐在叶莎对面，一手搓着下巴嘟哝，“殿下就不怕我借着这个bug，取而代之？我和黎奂面貌一致，声音相同，假扮他没有任何附加成本。” “在宸宇中枢的控制下，你已经戴着面具活了半辈子了。”叶莎叉着双手看向路恩，“下半辈子也想这么度过？” “……人是会变的。”路恩笑笑。 “你说过的，‘在一些偏远的行星上，冰柱构成密林，沙漠与海岸交相辉映，有的行星上可以同时看到三个颜色不同的月亮，在特定的月份里，即便恒星也无法掩盖它们的光芒……’就不想再回到那片天地中去吗？” 路恩灼灼望着叶莎，“我说过的话，殿下居然一字不忘？这么温柔，我会怦然心动的啊……” 车窗外的霓虹灯火渐次闪过，似乎给车内的气氛增添了一丝迷乱，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身体不自主地向叶莎靠过来。 在他足够近到能闻见她身上的气息前，叶莎扭动手腕上的附体式机甲开关，用了最大的力道，把他远远推开。 路恩只觉一股巨大的电流穿过身体，一瞬间打断了他即将模糊的思绪，等他下一秒再清醒过来时，人已经跌坐在车座上。 “我……刚刚……”路恩扶着脑袋，猛地摇了摇头。 “如我所料，宸宇中枢可能没有完全消亡。”叶莎收回手，平静道，“你仍然在受它影响。” “从出生都是被那鬼东西设计了，到现在了仍然这么阴魂不散。”路恩咧嘴笑，笑意未达眼底，那里已经被冷酷占据，“真是的，在皇家科学院您已经破坏了主机房，它又不长腿，还能跑了不成？” 第312章 “因为当时宸宇中枢还在联网状态，即使主机已经被破坏，它仍然可以把自己的主要数据上传云端，然后像病毒一样扩散，直到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寄生处。”叶莎说，“皇家科学院已经证实，在2n网发现了疑似宸宇中枢的数据痕迹。虽然它失去主机之后，力量目前已经不如从前，对你的意识影响也不会再无法抵抗，或许是拥有了自我意识，它和人类一样会虚弱，会痛苦……” “怎么才能让它更虚弱，更痛苦一些？”路恩笑道，“我很乐意在这上面添砖加瓦。” “在目前全星际的合作背景下，我们已经向各势力发送了警告，并共享清除技术，但宸宇中枢很狡猾，溜得很快，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摸到它的踪迹。” 叶莎说完，抬眼看着路恩，“综上所述，追踪宸宇中枢的任务，我觉得交给你最合适。” “……我都快要钦佩殿下的胆量了。”路恩眯起眼，“不怕我跑了？或者就像之前说的，我拿这张脸公开露面，取黎奂而代之？以黎奂在民间和军队的影响力，说不定我还能在搞个兵变，弄个皇帝当当……” “既然这么有野心，为什么要毁掉星会的阶梯大殿，为什么要从仲裁首席变成人人喊打的通缉犯？”叶莎笑容愈深，“何况，一旦你打算借黎奂的身份兴风作浪，我能有一百种方法证明你是假冒伪劣产品。真到了那份上，公开宸宇中枢的人造人计划也不是不可以，彻底毁掉黎奂元帅的声誉，对我来说反而是好事——军部将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人人敬仰的公众偶像，能站出来跟我打擂台了。” “不愧是皇女殿下。”路恩用一种更加慎重的目光打量叶莎，“很有远见，每走一步都会准备好后手……怎么办，像您这样的女人，我会忘不掉的……唔，等一等……” 他忽然朝叶莎凑近了些，深深吸嗅一口。 “还是这么香，不是百分之百无法解释这一切……殿下您说，我这个基因框架和您的匹配率，到底是宸宇中枢特意安排的，还是这场持续几十年的谋划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巧合？”路恩压低声音，沙哑地说，“既然要我假扮黎奂躺在棺材里，他此刻一定不在帝都星吧？怎么样殿下，在我走之前，不如咱们试一试？据说高匹配率之间的欢愉，连嗑药的爽都比不上，放心，黎奂绝对不会知道的。” “你好像不太了解一件事。”叶莎稳稳坐着，从容地睨着路恩。 “什么？”路恩看着她漆黑的双眼，目不转睛，虽然回答了她，但实际上并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我很讨厌被规划人生的感觉。”叶莎话音刚落，浩瀚如海的精神力向着路恩扑涌而去。 他顿时如同被人扼住了脖颈，整张脸涨得如同猪肝，身体无法动弹，被卡在车中间，越来越窒息。 叶莎仍在淡淡道：“基因匹配率？那份档案是我造的，我知道它的价值和水分，当我愿意承认它时，它就是世界上最值钱的东西；当我不愿意承认它时，它就是一张只配擦地的纸。”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什么，微微笑起来。 “这么说来，我跟黎奂啊，其实是同样的性子。” 第162章 生息如虫25 葬礼后第二天，星网各大媒体上，除了最热点的勾月湾前线战报外，几乎都被葬礼相关的新闻所占据。 曝光出的视频上，帝国二皇女一身黑裙，帽檐下的脸容不施粉黛，苍白而疲倦。 虽然她没有在仪式上痛哭流泪，甚至早早离开了现场，但全星际观众的评论和留言，都留为她留下了无数安慰和祈祷。 “所以……他是真的……” 在全息投影中，叶霖打量叶莎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官方通报和新闻我都看了，你……还好吗？” “我没什么问题，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叶莎故作轻松地笑笑，反过来安慰，“令人担心的反而是你，前线情况还好吗？” “还是那样，电磁风暴时断时续，和后方联系不稳定，勾月湾基地基本等于孤悬在外。帝国舰队还好，联盟和哈笪星的部分星舰有些军心不稳……我和唐将军商议后，在勾月湾基地也举行了黎奂的悼念仪式，由我主持的。”叶霖轻叹道，“远征军团的所有军舰，向着星空深处鸣炮，很多人都哭了。” “很快会有更多支援抵达勾月湾的，前方的舰队都有换防修整的机会。”叶莎说，“到时候你也可以跟着舰队回来，好好休整，父皇昨天还跟我夸你，没想到你能把勾月湾基地主持得那么好，他说我们之中最像他的其实是你，还说……” 叶霖却摇摇头，“姐姐，在战争结束之前，我就不回去了。” “我理解你的心思。”叶莎轻叹，“但明年你就要成年了，再算上路程的时间……” “那我就在前线、在战场上成年，把炮火当做我成年时的庆祝焰火。”叶霖道，“何况，虽然你不说，但帝都星发生的事情我听说了，姐姐，我不认为现在是合适让我回去的时机。” “啊，这样，你都听说了。”叶莎无意识地捏着手指，来回踱了两圈。 叶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道：“姐姐，父皇属意的继承人是你，对不对？” 第313章 叶莎忽然在投影前停步，看了叶霖一眼，很久后才沉默着点了点头。 “对此我觉得，父皇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叶霖呼了口气，但转瞬他又皱起眉头，“不过，姐姐，我想问的是，你会怎么对待哥哥？” “我希望他不要再惹父皇不高兴了。”叶莎叹息，“穆宣公所做的安排，哥哥并非一无所知。” “他的妻子来自穆家，孩子也具有穆家的血统，残存的贵族派一定会希望他站出来，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叶霖也跟着轻叹，“姐姐，刚刚我的问题，你还没有正面回答。” “他是你哥哥，也是我哥哥。”叶莎抬起头，直视叶霖双眼，“他和他的家人也都是我的家人，不管发生什么，这一点都不会变。” 叶霖也看着她，看得一眨不眨，目不转睛。 良久，他咧嘴笑起来。 这是他今天幅度最大的表情。 “那帝都星和父皇那边，就都交给姐姐你照顾了。” …… …… 黎奂的葬礼结束后不久，旻帝就以重伤未愈、仍需休养的名义，正式将叶莎任命为摄政王，总领帝都星一应事务。 这事办下来几乎没有任何障碍。 军部汪斌等人自诩是二皇女死忠，巴不得叶莎现在就继位成为皇帝，工程部和商务部也都举双手表示支持，剩下几个曾被贵族派把持的部门，也因为首脑或死或伤，没来得及统一对皇女的意见， 内策院各大贵族派系正在内斗重新划分势力，唯一有资历的乐善公借口年纪太大，天天躲在家里睡大觉。 所以在这样的大形势下，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叶莎身着正装，当众接过了旻帝的任命书。 公开场合上，旻帝多的也没说，只是摸了摸叶莎的脑袋顶，随后把两只手背在身后，众目睽睽下毫无皇帝仪态，就这么溜溜达达地走了。 在变乱之夜时破坏的皇宫，如今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但旻帝却不肯住回来，而是跑到皇家陵园里，住在仪宾楼。 皇室成员的墓地，每一个都有单独的冷库，叶莎知道，父皇住的那间房，每天一开窗，就能看见青后的坟茔。 叶莎在接任摄政王后，却几乎没机会去看望一下旻帝，一天天从睁眼到躺下，时间都完全不由她自己控制。 各部门都怀着自己的小九九，汪斌几次三番暗示明示，在穆宣公和西文伯倒台后，牵连了一大批官员，行政部、财政部空缺人手太多，他能推荐一些极好的人选，补充进这些岗位，用他的话说——“为解殿下燃眉之急。” 由于帝国情报局参与了穆宣公的变乱，之后又被军部为首的几个部门一举打散，如今整个帝国的情报工作涣散成一锅粥，亟需重组整顿，汪斌当然也没放过这块肥肉，推举的人选全都是他的门生故旧。 除了汪斌之外，其他各色人等也没少往叶莎这里跑，整个枫亭宫最近热闹得像个菜市场，新组建的秘书处每天的信息和文件都处理不完，望着堆在办公室里的小山叫苦不迭。 哦，对，还有个总是能在任何时间、以任何理由出现在枫亭宫的家伙。 “我排了好几天的队，终于能在离开帝国前来到这里，皇女殿下，要见您还真是不容易。”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叶莎从桌上的文件堆里一抬头，就看见希文利穿了一身极其闪耀的白色亮片西装，大步走进办公室，他身后的两个随从在门外等待，不经意地一瞥，竟然还很面熟。 叶莎定神一想，发现正是黎奂葬礼那天，跟着希文利出现的两人。 “哦，抱歉，我忘了，现在该称呼您摄政王殿下。”办公室门关上后，希文利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我很快就要返回联盟了，下届选举近在咫尺，我得赶紧回去，可能近一两年，都无法再当面见您。” “祝您旗开得胜。”叶莎摆出官方笑容，“也希望联盟的人们会选择正确的领袖。” “这次或许没那么简单，您应该也听说了，我们那位联防部的防长打算参与本次竞选。”希文利皱眉道，“如果他充分发挥自己在军方和寡头集团的优势，即使是我也会非常艰难。” “唔，既然形势并不乐观，那么议长先生还是早日启程，做足准备。” “真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么，殿下，我需要您的支持。”希文利含笑摇头，“毕竟我们之前合作一直很愉快，相信您也需要我这么一个伙伴，只要我们联手，别说虫族，即使是整个星际，也可以所向披靡。” “我确实很想帮助您，也一定会尽我所能，但您也知道，前不久帝都星发生了一些……变故，帝国情报局几乎整个都瘫痪了，说起来这很像笑话，但确实是实话，在情报局恢复工作能力前，我想我们对联盟并没有什么实际影响力。”叶莎一脸无能为力的忧愁。 “这件事我听说了，不过只要殿下您愿意对我表示支持，对我来说就能在竞选中获得巨大的声望，毕竟联盟民众渴望和平，在虫族面前，没有人希望再跟帝国打一仗。”希文利像是早已有所预料，温柔和缓地说道，“我有时间也有耐心，等您重振帝国情报局，彻底与我站在一起。” “议长阁下有维护和平的这份心，我就感激不尽了。”叶莎的微笑中带上几分真诚，“就像我所说的，帝国会在最大的能力范围内，提供帮助。” 第314章 “……您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希文利湛蓝的双眼深深注视叶莎，“现在说这个虽然不太礼貌，毕竟葬礼才结束不久，但……人死了就是死了，殿下，活着的人要学会往前看。” “往前看？”叶莎勾唇反问，“我能看到什么？” “巨大的前景。”希文利伸手，在身前凭空一抹，就如同他所描绘的前景在叶莎面前徐徐展开，“您与我的联袂，等于帝国和联盟的牵手，人类世界过去与未来，都不会再有如此庞大的力量，我们能远远走向宇宙的深处……” “嗯，我们现在不正在这么做么。”叶莎淡笑。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希文利忽然站起身，整了整西装下摆，望着叶莎，“婚姻和血缘，永远是世界上最可靠的联系。” 叶莎靠着柔软的椅背，好整以暇地歪了歪头，“哦？” “我在向您求婚啊，殿下。”希文利绕过宽敞的办公桌，来到叶莎身侧，低头牵起她的右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邀请您与我共度一生？”他说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绒面小盒，在叶莎眼前打开。 那里面不是钻石或者其他什么名贵首饰，而是一幅极小却极为精致的立体缩微地图，镶嵌在戒面上。 幽蓝的背景色中间，呈现出整幅帝国和联盟的星域。 “用全星际目前价值最高昂、最珍贵的矿物颜料，人工绘制，希望殿下喜欢我精心准备的礼物。”希文利的蓝眼睛中满是诚挚，“其实见您第一眼起，您的容貌、声音和姿容，就已经深深印刻在我脑海里，从那时我就再也无法忘记您，没日没夜地想念……还请您给我一个机会，帮助我解脱，也让我帮助您遗忘所经历的悲痛。” “真是诚恳啊，亲爱的议长先生。”叶莎看着那枚戒指，“不过不得不说，这是我所经历过最突然、也最简陋的求婚。” “这么说，我并不是第一个？” “当然不是，希望和我结婚的人从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当时我是皇女，现在我是摄政王，而您，议长先生，您和他们相比没有什么区别。”叶莎撑着下巴，注视希文利，“所以，过去我没有答应他们，今天也不会答应您。” 希文利笑笑，阖上戒指盒，微微后退了半步。 “我承认，我确实带着目的而来。”希文利耸耸肩，“但我们这样的人，只谈情爱的话，未免太不成熟了，我本来以为殿下您不至于……” “唔，或许，您从来没有真正认识我，而真实的我，很不巧，正是这么不成熟的人？”叶莎笑着回答。 第163章 生息如虫26 “……我明白，殿下在感情上有自己的标准，只是看来，我在这方面并不符合您的预期。” 无论如何，希文利是个成熟的政客，而这样的人，十分懂得见好就收，给彼此留下充足的体面。 即使这次的谈话不愉快，下次也依然能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张桌上，谈笑风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叶莎对他微笑，“只是我们彼此的定位不适合谈感情而已，在其他方面，我对议长先生的尊重和钦佩从未减少过，我们始终是最坚固的盟友。” “就是您这么说话的时候……非常迷人。”希文利着迷般看着叶莎，目不转睛。 “我会把这当做对我的恭维。”叶莎笑笑。 “好吧，言归正传。”希文利动作优雅，指尖把玩着那戒指盒，慢慢走到办公室窗边，“虫族的问题目前并不是最令人担忧的，帝都星前段时间发生的意外我听说了——对了，需要事先向您声明，我最早是从联盟商人的口中听闻这件事的，这不是联盟针对帝国的情报行动。” “我明白，请继续说。” “人工智能的自我意识，这在科学界始终是避不开的伦理道德问题，当然，我今天谈这个不是从科学和人文角度出发，所以重点只是，宸宇中枢还会再次出现同样的意外吗？” “我无法确定。”叶莎说，“虽然宸宇中枢主机已毁，剩下的部分也被拆卸，但皇家科学院也承认，它有能力将自己的核心数据上传至星网云端，只要找到合适的服务器，它就能带着自己完整的‘人格’存活下来。” 希文利转过身来，一张脸在阳光的侧映下，半明半昧，“我想知道，虫族的出现，跟宸宇中枢有关系吗？” “有。”叶莎没有隐瞒事实，诚恳地说道，“据皇家科学院后来调查，宸宇中枢绕过监控，利用科学院的信号装置，长期向宇宙深处发射信号。虫族会借助虫洞准确地进入人类聚居区域，跟它确实有直接关系。” 希文利的语气加重了些，“以伽玛星域和勾月湾前线传回的情报分析，虫族目前仅在正面战场进攻，没有太多战略和战术可言，基本只是纯粹的数量攻势，对此人类已经有所防备，所以我并不担心战争的结果。我最为忧心的，还是宸宇中枢和它可能造成的影响，以人类世界目前对人工智能的依赖，它一旦重振旗鼓，将直接导致人类文明的毁灭。” “确实应该忧心，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叶莎叹息。 希文利点头，“我也会设立专门的小组跟进，另外，精神算法替代人工智能的计划，需要提前。” 第315章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笑了笑，“早先殿下联系我方，想要联盟加入抵制植入式超脑的生产制造，当时我虽然同意了，但内心其实觉得有点小题大做……现在看来，还是殿下有先见之明，也无怪乎宸宇中枢会感觉到威胁。” “对于精神算法的推广，我目前倒是有一些新的想法。”叶莎以手托腮，意味深长地看着希文利，“您想听听看吗？” “您知道我无法抵抗这样的笑容。”希文利笑着回望。 这天，希文利在叶莎办公室里待了很久，等他终于离开时，夜色已经浓得连霓虹灯光也穿不透了。 他临走前，把那个绒面戒指盒放到叶莎桌上。 “留着做个纪念吧，殿下。”他向叶莎颔首，“算是我们同盟的信物。” “我不能收。”叶莎把盒子推回，用玩笑的语气道，“您要是直接送我一幅地图，我会很高兴手下，但以盟友的关系，戒指太暧昧了些，我不想让人误会。” “黎奂元帅已经长眠地下了，您难道还要为他守节？”希文利故作惊讶地睁大双眼，“那样会是世界上最大的遗憾，殿下。” “倒不是要为他守节，但您知道，我还有一些其他的追求者。”叶莎唇角轻勾，“见了您送的戒指，我怕他们会打退堂鼓，那样我会少很多乐趣。” “哈哈哈哈……会打退堂鼓的人，本来也不配成为您的追求者。”希文利笑起来，“就让这戒指帮您筛选一些糟粕吧，另外必须告诉您，戒指是按照您的尺寸订做的，我如果带回去，确实没有人可以送了。” 他以手抚胸，朝叶莎微微躬身，随后和来时一样，脚步稳健地离开枫亭宫。 带来的两个随从和他一起上了车，只见希文利靠在车窗边，收了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帝都星夜景，连个随从偷偷对视一眼，大气也不敢喘。 半晌，希文利突然自顾摇头，“啧，虽然早有预料，还是觉得可惜啊。” 他看向两个随从，“我今天就要离开帝国，你们两个留下，外交部已经办理好手续，你们会以驻帝国武官的身份，待在大使馆里，未来你们会有很多机会见到皇女。” “是，我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娃娃脸的清秀男子紧张地回答。 “黎奂死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我不给你们设定时限和任务，所以不要太激进，慢慢来。”希文利跷着腿，双眼微眯，“她不喜欢太直白的，但也不能傻得像个木头，留足周旋的余地，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别断了后路。” “我们会接到情报任务吗？”高个子相貌酷似黎奂的人问，“我听说，帝国对待特务和间谍，手段……很凶残。” “记住，你们不是联盟安插在帝国的间谍，只是普通的军人，担任了普通的武官职务。”希文利淡然道，“唯一的任务就是想办法被皇女看中，然后待在她身边。” 说到这里，希文利笑了笑，“怎么，看你们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不情愿？你们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军人，当初选人时也透露过要你们干什么，事到临头了，反而想打退堂鼓？” 高个子正想说什么，却被娃娃脸踢了一脚。 在希文利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娃娃脸连忙道：“……我们会完成任务的。” “很好。”希文利颔首，“皇女你们也见过，那样的美人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而且一旦成功，她能给你们从未想象过的声名和财富……只要能成功，那一切都是你们的。” “那……我们需要为联盟做什么？”娃娃脸小心翼翼地问。 “不需要。”希文利的笑容越发深邃，“皇女是个重感情的人，留在她身边，就是联盟和帝国最稳固的联系。” 他虽然尝试失败了，但他的投资不会就此停下。 目前为止，这个“项目”依然有着广阔的前景，足够令人永远沉迷。 希文利望着车窗外逐渐远去的枫亭宫，低声玩笑，“我都要开始羡慕你们了。” 另两人面面相觑，却都不敢接话。 …… …… 由于帝国情报局的暂时瘫痪，联盟驻帝国的大使馆里忽然多了两个武官，这件小事并未被及时汇报给叶莎。 而且以她最近的繁忙程度，即便知晓，她可能也只会无所谓地笑笑，随后投入下一项工作。 但有些事，即便是以叶莎如今的位置也无法推拒，明明知道背后可能有其他盘算，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比如——叶离女儿的满月宴。 在如今的帝国，上层社会仍然会为新生儿举办隆重的满月宴，一是为了让十月怀胎的母亲重新回到社交界，二是通过新生儿的第一次亮相，确定孩子在社交界的地位和圈层。 为了举办女儿的满月宴，在前段时间，叶离终于得以离开冬业宫，战战兢兢地前往皇家陵园，面见旻帝。 叶莎不知道那两个人谈了些什么，只知道旻帝同意到访孩子的满月宴，这样相当于解除了冬业宫的变相软禁，当天穆佳玟就带着孩子回了趟穆府，看到满府的破败和萧条后，她当场抱着孩子痛哭一场。 “你不该让皇嫂回穆家。” 第316章 当叶离亲自来枫亭宫送满月宴的请柬时，叶莎不赞同地对他叹气，“外面的传闻简直没法听。” “我知道，但是佳玟求了我很久，她怀着孩子就受到惊吓，到现在晚上也容易惊醒，情绪很不稳定，每天都在哭……我，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叶离小心翼翼地站在叶莎桌前，两手紧贴着裤缝，那副模样就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正等待气头上的大人发落。 叶莎对此十分无奈，摇了摇头，打开自己手上的请柬，看着末尾秀气小巧的手指印，粘了点印泥压在纸纹上，忍不住微笑，“后天是么，我会去的。” “太好了，虽然说莎莎你刚接了摄政王的任命，公务一定很忙，但你能来的话，佳玟和孩子一定会很高兴的。”叶离雀跃地拊掌，“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准备，家里什么都没有，还有很多东西要置办。” “嗯，哥哥你先忙，我就不送了。” 话虽这么说，叶离走后，叶莎却站在窗前，一直看着他的座车驶离视野。 她垂下眼，微微叹息。 “大皇子趁着送请柬的功夫，几乎走遍了全帝都星的贵族世家，这几天这些家族的暗卫和保镖行动也不同寻常，我认为他们可能打算在宴会上反扑。” 莫回不知何时矗立在房内，那对存在感极强的眉毛正随着生动的面部表情飞舞，“殿下，您可千万不能去宴会，贵族们最近被军部逼得走投无路，他们万一狗急跳墙，伤到您就不好了。” 叶莎问：“到时候，你能带人潜入冬业宫吗？” “呃……冬业宫最近外松内紧，暗卫的数量不比皇宫少。”莫回说道，“我带人要进冬业宫倒是不难，但如果不让任何人发现，就不太可能了。” 叶莎笑笑，“好吧，那到时候你不用去了，就留在枫亭宫，守好大后方。” 莫回的表情有一丝崩塌的痕迹。 感觉被嫌弃了啊喂！ 他连忙补救，“殿下，还是让我随侍保护吧，毕竟这个满月宴肯定有事，我可以戴个面具或者易容？总之不会暴露身份……” “不行，你在明面上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的家人甚至已经在拿你的烈士抚恤金，一旦我身边的人身份有瑕，很快会有人怀疑到黎奂身上。”叶莎断然道，“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莫回摸了摸鼻子，绞尽脑汁地建议，“那要不请温妮莎女侍官回来？要么从远征军团，或者雷柏行省，重新调一些护卫过来，要不是苏笑队长……” 他忽然哑了声，有些忐忑地看了看沉默的叶莎，声音低落下去，“抱歉殿下，我不是故意要提……” “一天没有找到尸体，我就一天不相信苏笑他们死了。”叶莎说，“我会继续派人去找。” 莫回巴不得赶紧转移话题，“您看我刚才的提议……” “重新调人是来不及了，后天就要参加满月宴。”叶莎淡淡道，“既然知道某些人有一些想做的事，何必还给他们制造障碍？不如就顺着他们的意，大家开诚布公地坐下来谈一谈。” “我知道了，殿下是想要将计就计，把他们一网打尽！” “不，我是想要给他们指一条生路。” “呃，我不明白，殿下不是很讨厌贵族派么？当年他们还阴谋对付皇后陛下。” “是啊。”叶莎仰着头望着天花板叹息，“可是罪魁祸首都已经死了，剩下的人不过是些附庸而已，全部杀干净是很解气，可一时痛快之后，未来二十年我都会非常头疼。” “我不是太明白……”莫回摸着后脑勺，听得满脸懵懂。 “很快你就明白了。”叶莎对他神秘一笑。 第164章 生息如虫27 冬业宫满月宴当天，宾客如云，几乎全帝都星的达官贵人都莅临现场，甚至有些是从临近几个行省赶来，就为了一睹帝国皇室这位贵重的新成员。 但奇怪之处在于，明明是为新生儿举办的满月宴，冬业宫却采取了化装舞会的形式，这一点在邀请函上就已经注明，因此所有到场的来宾，在入场前都戴着各式各样的动物面具，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马戏团的游园会。 叶莎带着自己的随从到宫门前，也依照宴会的要求戴上了卡通猫咪的面具，把邀请函交由冬业宫的侍从官检查，顺利入场。 冬业宫的管事收到通报，殷勤地迎上来，“殿下先到休息室稍坐，我去请主人过来。” 叶莎说：“不必了，他们招待客人应该很忙，我自己等着开宴就好，父皇到了吗？” “陛下去了后面育婴房，正在看小主人。” “那我也过去。” 管事乐得在叶莎面前多刷存在感，陪着几步路的功夫，就已经把冬业宫上上下下的事情全都跟叶莎说了一遍，还抱怨道：“虽然说小主人的降生是需要庆祝的大喜事，但最近冬业宫的访客也实在太多了，从早到晚院子和走廊里都有动静，小主人晚上总是睡不好，皇妃殿下更是一整宿一整宿地哄孩子，我们这些人也得跟着陪……” “这么多人到访啊。”叶莎难得好心情地接口，“他们都给我小侄女送了些什么礼物？空着手来我可是不答应的。” 第317章 “似乎……没见带礼物。”管事猜测道，“大概今天会补上吧，我看到花园后面的亭子里已经放了不少包裹。” “嗯，对了，当年母后曾给我们三兄妹各自派过管事，我记得负责冬业宫的人，似乎不是你。” “殿下记性真好，之前青后陛下留下的管事是我的叔叔，他年纪太大了，已经回乡养老，由我接替他的工作，说起来还没满两年呢。” “原来如此。” 叶莎笑笑，瞥了自己的随从一眼。 随从穿一身普通款式的燕尾服，戴着副老虎面具，整个人看不出什么特点，自进门开始便默不作声，接触到皇女的视线，他也只是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没有让管事发现一点端倪。 一行人来到育婴房，还没进门就听见大人小孩的笑声。 只见旻帝肘弯里抱着今天的小主角，正逗她看婴儿床上悬挂的各式玩偶，孩子也很精神，看着旻帝手指的方向，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嘴里“哦哦”地应和。 叶莎静静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直到同在房内的穆佳玟注意到她。 穆佳玟似乎吓了一跳，忙不迭从椅子上跳起来，原地踟蹰了两秒，脸上挂起不自然的笑容，向叶莎迎过来，“莎莎？！你，你也来了……怎么站在门口？快进来！” “父皇难得这么高兴，我听见动静，都想要过来看看。”叶莎笑着看了眼旻帝，又转头仔细打量穆佳玟，心头顿时一凉。 穆佳玟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瘦得仿佛枯柴，只要刮过一阵稍微大些的风，她就能被吹得飞走。 叶莎不由自主握住她的手腕，随后感到了穆佳玟的推拒，她反而更加用力地抓紧对方，放缓声音问：“皇嫂身体还好吗？有没有请御医看过？” “看，看过。”穆佳玟渐渐放弃了挣扎，声音微弱道，“生产之后有点虚弱，养……养一养就好了。” “今天我陪着皇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使唤我。” “不，不，怎么能麻烦你……”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自家人，今天的主角也是我的小侄女啊。”叶莎不以为意地笑笑，拉住穆佳玟的手往外走，又回头朝旻帝招呼，“父皇，我先和嫂子去外面待客，到时间您记得带宝宝出来，可别一个人占着不放。” 旻帝斜过来一眼，不满地说：“少一口一个孩子宝宝……她有名字的，叫筱星。” “叶筱星……”叶莎笑着夸赞，“是个好名字。” “待会儿我亲自来公布，你别到处嚷嚷。” “好好好，就放心吧，今天谁也抢不了您和筱星的风头。” 留旻帝和孩子继续待着，叶莎拉着穆佳玟离开育婴房，这过程中穆佳玟几次试图挣脱，但叶莎的手扣得比钢铁还要坚实。 再抬头一看，叶莎刚刚在房内还言笑晏晏，这会儿脸上已经面无表情。 穆佳玟下意识咬唇。 认识这么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从叶莎脸上读出“威势”这个词。 这令穆佳玟不敢反抗。 两人来到避人的走廊拐角处，叶莎示意自己的随从望风，双眼正视穆佳玟。 “皇嫂，今天是筱星的好日子。”她语气肃穆，“作为孩子的小姨，我恳请你，不要破坏它。” “我……”穆佳玟艰难地扯起嘴角，“是啊，当然是好日子，怎么会破坏……” “以满月礼为名义包装起来的军火，现在就正大光明堆在花园里，藏在灌木丛中的电磁炮也已经对准这栋宫殿，戴着面具的众多宾客，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为筱星而来，我想黄嫂比我更加清楚。” 叶莎感觉得到，自己掌下那双纤弱的手颤抖得厉害。 “现在停止还来得及。”叶莎轻叹，“筱星是北宸帝国宝贵的公主，而你和哥哥仍然是她的父母，这个帝国的大皇子和大皇妃，我向你保证，你们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 穆佳玟眼眶已经通红，望着叶莎不住摇头，眼中透着恳求，“别说了，莎莎，你快走吧……离开这里！” “我知道此刻的冬业宫非常不安全，但皇嫂，一旦真的动手，不安全的是你们啊！你们平静的生活将就此彻底改变，先不论有多少无辜平民将会被卷入乱局，就是你们自己，怎么带着孩子经历战乱？筱星还那么小！”叶莎的声调变得坚硬，“父皇绝不会允许帝都星发生第二次变乱，而那些仅剩的贵族，大概也会被彻底铲平，同为贵族的你，连一丝血脉都不想为他们保留吗？” “……不是我！不是我！” 穆佳玟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崩溃般狂乱地低吼，“西文伯家的旁系带着一大笔钱找上门来，说是要支持叶离和孩子上位，他们说，因为我和孩子都有着穆氏的血脉，一定会成为陛下的眼中钉，未来迟早要被赶尽杀绝……叶离他……他只是想保护我和孩子……” “他们说他们说，他们说什么你们都信？！”叶莎简直恨铁不成钢，“怎么安排的？趁开枪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开……开宴后，会有侍从引导宾客分流，最后宴会场上只有叶离安排的人。” “控制住我和父皇，然后呢？” “那些礼物包裹里，都是炸弹……”穆佳玟身体晃了晃，“之后对外会说，是联盟不想看帝国一家独大，派特务谋杀帝国政要……” 第318章 “联盟特务谋杀帝国政要？！前线还在和虫族对峙，我刚好声好气把希文利送走，巩固了两国同盟，结果你们在背后盘算这个？”叶莎此刻简直想骂脏话，“西文伯出的主意是吧？好好好，把他西文伯扔在牢里一时顾不上，他转头就给我送这份大礼！” 穆佳玟紧张得呼吸急促，反手抓住叶莎，“莎莎……莎莎！这不是叶离心甘情愿去做的，他只是太害怕了，你知道他，心善耳根子又软，别人说什么他都很容易听进去，虽然我劝过他，我劝过他很多！可是……” “我知道的，我皇嫂你一直默默做了很多。”叶莎克制着压住心头焦虑，不住安慰穆佳玟，“我当初还在勾月湾前线时，勾月湾舰队第一次遭遇虫族，却又因电磁风暴和后方失联，要不是联盟方派来舰队援助，我和小霖，还有整个舰队，都要陷落在第一场勾月湾战役里。但后来联盟方的指挥官告诉过我，是帝都星传来的消息，才让他们出发援救……” 她真切地注视穆佳玟，“是你吧，皇嫂？是你在帝都星变乱那天晚上，执意回到穆家，向联盟传递了消息。” 穆佳玟捂着脸痛哭失声。 “我不想……可父亲不该……”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父亲那样的性格，听不进劝，我只能……我也不想的……” “我、小霖、前线成千上万的战士，都要感谢皇嫂的救命之恩。”叶莎说着，手抚胸口，朝穆佳玟郑重行了个礼，“这也是我今天愿意来找皇嫂的原因。” “别说这些了，莎莎你快去吧，叶离应该在书房……求你了，阻止他。”穆佳玟哭着道，“我已经失去父亲了，我不想再失去丈夫和孩子，我只有他们两个了……” “放心吧，你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我保证。” 送穆佳玟回到卧房，交给女侍官们照顾，叶莎看了看逐渐暗下去的天光，带着自己的随从安静离开。 “还有十多分钟就要开宴了。”随从淡淡道，“以防意外，属下建议应该把外面的人调进来。” “没那个必要，反而打草惊蛇。”长廊的灯还没有开，叶莎的表情隐在暗处，“跟着穆宣公已经倒了一大批贵族，今天这批不过是残余份子的垂死挣扎而已。” “听殿下的意思，是想要提前阻止，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将计就计，以他们叛乱谋反的名义，一网打尽？” “已经不剩几个贵族了啊。”叶莎轻叹，“汪斌今天借口身体不适没有赴宴，你猜，他现在会不会正躲在家里偷笑？” 随从怔了怔，好半天才开口，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那个五大三粗的豪客，也有这样的一面么？” “这正是帝都星的复杂之处。”叶莎笑着说，“几个月前我恨不得跟贵族们你死我活，而今天我出现在这里，却是为了在他们把自己套进死局之前，把他们给救出来。” “很有喜剧性。”随从耸耸肩，“是您的风格。” “唔，以你的位置看，应该会觉得高兴吧，接下来贵族们会获得我真挚的友谊。” “无所谓高兴不高兴的，您知道，我早已不把自己视为贵族的一员，我的存在是为完成您的任务，您要捞的人，我会千方百计把他拦在鬼门关前；您要杀的人，他抵达鬼门关的时间连一分一秒都不会晚。” “好啦好啦，知道你的决心了，不用这么喊打喊杀的，今晚不会有任何人要死。” 叶莎轻松和随从说笑着，径直走到叶离的书房门前，亲自敲了敲门。 “谁？”里面传来警惕的喝问。 “哥哥，是我，叶莎。” 这句话说完，书房内一片死寂。 第165章 生息如虫28 叶莎耐心地等待，听书房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许久之后声音停止，只听叶离清咳了声，故作自然但实际十分紧绷地说了句，“是莎莎啊，进来吧。” 随从替叶莎推开门，她昂首走了进去。 入眼只见叶离站在书房中央，在叶莎灼灼目光下，他不自在地拽了拽礼服下摆。 环视一圈，书房内竟已坐满了人，男女皆有，身着华服，脸上罩着宴会面具，手里或夹着雪茄，或端着酒杯，在植入式超脑已经取缔的当下，没有办法通过透视观察身份。 所有人都注视着叶莎，虽然知道她的身份，但没有人站起来行礼，无数视线交汇在她身上，窥探、审视、盘算、谋划……直白得无礼。 叶莎率先笑起来，打破寂静。 “看来这里只有一个座位可以坐了。” 她越过众人，走到书房中央，和叶离擦肩而过，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属于主人的位置，而后毫不客气、自然优雅地坐下，而她身后的随从也自然而然地背着双手，侍立在她身后，甚至不着痕迹地把叶离挤开了些。 就仿佛这两个家伙，才是这里的主人。 “外面都快开宴了，大家躲在这里，聊什么有趣的？不如也讲给我听听，我最喜欢听乐子了。”叶莎摘下脸上的猫咪面具，随手扔在宽大的办公桌上。 以真容示人，这使得她的笑容和讽刺再无遮掩，直白地暴露出来。 “皇女殿下来得正好，今天是小公主的满月宴，我们正在向大皇子殿下道贺呢。”人群中传来一位中年绅士的声音。 第319章 “道贺可不能空着手来，让我看看你们准备的礼单，送我小侄女的东西，要是不能让我满意，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走出这里，非得让你们出次血才好。”叶莎用玩笑般的语气说。 但没有人会认为她真的是在开玩笑，众人面面相觑。 还是那位中年绅士接的口，在场众人当中，他算是最能沉得住气的，“殿下说笑啦，我们这些人哪里敢敷衍小公主殿下，拿出手的当然都是家里最好的东西。呵呵……当然，放在殿下您眼中，再贵重的礼物都不过是小玩意儿，要是以您的评价标准，我们这帮人的家底可没一个人能过关，就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好啊，把会场那些包装精致的‘礼物’撤掉，换上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等我小侄女看过了满意了，今天就可以放过你们。” 随着叶莎话音落下，书房中空气都为之凝固。 中年绅士干笑道：“殿下太强人所难了，现在重新准备，那怎么来得及……” 叶离此刻也回过神来，犹豫道：“是啊莎莎，马上开宴了，宾客都已经到场，怎么能让他们……” 叶莎“啪”一掌拍在桌上，打断所有人的话，“那就推迟开宴时间，什么时候准备好，什么时候开始。我很有耐心，等得起，但你们恐怕等不起，在座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现在如果不肯为小公主出这个血，就等着我给各位的府邸上送份大礼。” “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有忍耐不住的人摔杯而起，“我们想要的并不多，只是求一条生路罢了！但陛下却不愿意给我们机会……我们是被逼上梁山的！” “呵。”叶莎看着那人，冷笑，“我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还听不懂吗？那你们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情有可原。” 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跟在叶莎身边的随从忽然开了口。 “殿下正是在给诸位指点生路，今晚你们的一切行动，帝国情报局早已知悉，所有参与人员均已在监控之下，其中当然也包括在场的诸位，以及你们没有到场的亲属。” 尽管随从的用词还算客气，但他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腔调，声线华丽，尾音微微上挑，在房中众多贵族面前，竟显得比他们还要高傲。 但他的话不啻于一个重磅炸弹，立时让众人炸开了锅。 “帝国情报局？帝国情报局不是不存在了吗？” “我听说前任局长老太太已经冤死狱中，她一定是被灭了口！” “别相信皇女！她现在是摄政王，出了这道门她就可以翻脸不认人，不能让她活着离开这里！” “等一等……我们还是应该再问清楚些，关于皇女殿下说的生路……” “我也觉得，殿下既然到场，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事情并不需要做那么绝嘛……” “你们在干什么！之前说得好好的，现在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这帮人并不是铁板一块，还不等叶莎继续说什么，自己人就陷入了争执。 叶莎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观看半晌，等那群人吵到脸红脖子粗了，才笑着朝随从偏头示意。 随从便清咳一声，扬声道：“诸位，在殿下面前闹成这样，成何体统？即便我并不愿意随时拿身份和教养说事，但诸位这样的表现也实在令我汗颜。” 有人不屑道：“你一介随从，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随从锐利的视线瞬间捕捉那人，眼中显露明显的讥嘲和不屑。 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在场众人都认识的熟面孔。 “穆沈！” “天哪竟然还活着！” “不是说，是被皇女害死的吗……” 众人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叶莎仍带着那副不可捉摸的笑意，“重新介绍一下，这是我新任命的帝国情报局局长。” 她在不久前发信往混沌海碧落，招化名黑枭的穆沈回帝都星，让他卸掉伪装，回归本名，就是为了今天。 贵族派没了穆宣公和西文伯，他们的忠实簇拥又在变乱后的清理下死伤大半，如今就连内策院的席位都空缺了不少，虽然还有残余，但要跟已经崛起的军部汪斌等人对抗，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而穆沈作为穆宣公的子侄、穆家的核心成员，天然就被贵族派视为自己人，而现在，他被叶莎委以重任，将释放几个全新的信号。 第一，皇女似乎不是要把贵族赶尽杀绝。 第二，犯了大罪的穆氏，子侄都可以被重任，那其他没有犯事的贵族世家……是否会有更多机会呢？ 人心难测，利益关头，总会有人开始心思浮动的。 穆沈环视一圈，冷声道：“我本可以直接以阴谋颠覆帝国的罪名，把在场诸位全部逮捕，丢到地冥星去陪西文伯。但殿下仁慈，执意在各位犯下大错前，亲自劝诫各位，还望珍惜这份仁慈，自己死了不要紧，浪费了殿下的苦心，那才叫不可饶恕。” 叶莎接着说：“在变乱后的帝都星，很多岗位都有空缺，目前我打算在各个家族里筛选一批可用的青年才俊，好好培养，只不过具体人选还在斟酌，我想各位家中底蕴深厚，一定不缺这样的人才，我会很高兴收到他们的名单——当然，前提是今晚大家都能好好活着，照我说的话做。” 第320章 众人迷茫地面面相觑。 他们似乎被叶莎这突然的一出打蒙了，还没能从跌宕起伏中回过神来。 “这并不是糖衣炮弹，我可以向各位保证。”叶莎笑笑，语气放得柔和，“你们甚至现在就能离开这个房间，拿走你们那些该死的包裹，重新给小朋友准备一份礼物，然后在宴会结束后回到温暖的家里，思考一下要向我推荐哪位子侄，明天再把人选递交到枫亭宫来……除了一个人之外，你们今后的生活不会有什么不同。” 众人还是沉默，虽然他们脸上都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那些犹豫又忐忑、按捺不住激动和希冀的肢体语言，已经完全暴露出来，落在穆沈眼中。 穆沈扯动嘴角，古怪地笑了声，“今晚召集各位在这里聚会的，是谁？” 大多数人把目光投向角落里一人。 正是之前多次跟叶莎打着太极的中年绅士。 “很好。”穆沈微微点头，“除他以外，其他人可以离开了，照殿下说的去做。” 没有人敢动弹。 “还等我请你们吗！”穆沈厉声爆喝。 像是被惊吓的羊群，在场的贵族们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朝书房门外拥挤，几秒钟内就走得干干净净。 等书房门被重新关闭时，房间内只剩下四个人。 叶莎坐着，穆沈站着，中年绅士贴着墙角，有种走投无路的颓丧，而叶离杵在房间中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是西文伯的什么人。”叶莎把玩着自己手腕上的饰品，头也不抬。 中年绅士咽了口唾沫，语气没有之前那么圆滑了，“没有殿下想的那么亲近，我只是他一个远方侄女的丈夫……” 叶莎哂笑道：“还不够亲近？一个远方侄女的丈夫，为了西文伯家的利益，甘愿拼上自己全家性命……他承诺了你们什么？” “……我们家经历状况不是太好，以前生意经营不善，还欠了一笔债，西文伯承诺了足够我们全家一辈子生活无忧的钱财。” 叶莎点头，“嗯，考虑过失败的后果了吗？” “考虑过了。”中年人苦笑，“但殿下，并不是所有贵族的血脉，都有着良好的教育和富裕的家境，也有像我们这样，空有头衔，却连生存都难以保障的人……即便不答应西文伯，我们家也很难撑过今年。” 他垂下手，拽了拽西装的衣角，用自嘲的语气道：“就连今天赴宴这身西装，都是跟人借来的。” “家里还有什么人？”叶莎继续问。 “我的妻子，还有一个儿子，今年刚考上帝国一大，但我们没有钱给他交学费。” “你的儿子可以上帝国一大。”叶莎淡然道，“不过，由于你和你妻子今日的选择，你们无法看到他毕业的那一天。” 中年人呼吸一滞，终于忍耐不住本能深处那巨大的恐惧，整个身体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 但他咬着牙，还是艰难地出口问道：“殿下，会放过我儿子？” 叶莎说：“能考上帝国一大，一定有过人之处，我向来欣赏有才华的人，如果他的才华能令帝国受益，或许我会让你们提前从地冥星出来，一家团聚。” 中年人似是惊呆了，“殿……殿下不杀我们？” “我是摄政王，不是刽子手。”叶莎淡笑，“比起杀人，我更擅长用人，让你们的儿子为我效力，比起砍两颗人头更有价值，不是么？” 中年人怔在当场。 良久，他释然地笑了笑，摘掉脸上的面具扔在脚下。 “现在……我终于能理解陛下的决定了。”他向叶莎恭敬地行礼，“祝愿殿下早日得摘桂冠。” 叶莎回了一礼，“穆沈，带他下去吧，其他事也交给你去安排。” “是，殿下。”穆沈一躬身，利落地带着中年人离开。 然后，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第166章 生息如虫29 叶离目不转睛地看着叶莎，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像是等待她先开口。 但是当叶莎真的准备说话时，他却又仿佛忽然醒过神来，突兀抢过了话头。 “没想到你今天会突然过来，我还想着政务繁忙，你恐怕忙不过来。”叶离神色轻松地笑笑，“父皇呢？之前听说他去看了孩子，他们还好吗？” 叶莎看着他，顿了片刻，也微微笑起来，“挺好的，父皇一抱筱星就放不下手，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筱星？” “嗯，父皇给她取了名字。” 叶离雀跃起来，不住问：“是哪两个字？” 叶莎在办公桌上翻了翻，找出纸和笔，写下那两个字，递给他。 叶离双眼灼灼地看着好久，半晌才摩挲着那张纸，慢慢说道：“也挺好的。” “筱星毕竟是自家孩子，也是父皇膝下第一个孙辈，怎么会不疼爱？连我看着都有点吃味呢。” “哈哈，这话说得，你也有今天？” “所以嘛，我这不就逃开来了，要不是今天是筱星的生日宴，父皇一定会把她直接带回皇宫去吧，眼下宫里刚刚修缮，多得是又大又漂亮的空房间。” “那感情好，佳玟最近身体不大妥当，我看她实在没精力，却又始终放心不下孩子，每天都在强撑。如果把筱星放在父皇身边，她应该也能轻松点，至少睡几个好觉。” 第321章 “放心吧哥哥，我向你保证，筱星会健康成长，皇嫂也能每晚好梦。”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叶离望着叶莎，不等她回答，又自顾笑了笑，“算了，其实我心里明白的。” 叶莎目不转睛地直视他，“无论发生什么，你始终都是我哥哥。” 叶离像是在这一瞬间，忽地放下了心头的一切包袱。 他动作轻松地背靠着办公桌，捋了捋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比起父皇，我更愿意相信你——似乎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父皇其实也很疼爱你。”叶莎叹道，“只不过……哥哥是长子，生来就与众不同，他曾对你寄予厚望。” “曾。”叶离笑着重复了这个字眼，“没错，但或许是能力不足，太厚重的东西，我承担不住。” 他抬起头，微眯起双眼，“不瞒你说，从小到大，我在家里一直很有距离感。小霖虽然是孩子，但有个性极了，刚能走路就冷着一张脸，谁都不粘；因为你身体不好，母后总是更关注你，吹了风，吃得少，打了喷嚏，随时都要担心；而父皇……哈，父皇的眼里，只有母后。” “别提了，我那时候见父皇去哪里都带着你，出席正式场合也只有你的份，而我只能在病房里干看着，也是羡慕得不行不行的。”叶莎摆了摆手，“照你这么说，其实我们一直在互相吃对方的醋？” “我这么大个人，还不至于跟弟弟妹妹较真到这种地步。”叶离摇摇头，“其实是从一条流言开始的——流言本身荒诞，刚开始我没有太在意，真正放在心上，其实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说说看。” “莎莎，你相信预言吗？” 叶莎嘴角的弧度微收，她猛然抬头，打量叶离。 “看你的反应，你都知道，是吧？”叶离笑了笑，“那时我躲在母后房间里，听到科学院那几个人的汇报，完全嗤之以鼻。什么预言未来，即便人工智能可以通过海量计算，推断出事物发展的规律，但把帝国的安危系于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太过儿戏了。” 叶莎疑惑，“那为什么……” “因为母后居然相信了。”叶离苦笑道，“宁可错杀，不能放过，那大概就是母爱吧。她为了保护你，什么都不敢跟父皇说，带着温妮莎女侍官连夜去了科学院，那天晚上，我其实一直躲在阳台，一直看着她离开。” 叶莎不由问：“那为什么……你也没有跟父皇说？” 叶离的神情却变得莫测，“事到如今，你还这么相信我么，甚至你觉得，我没跟父皇说过？” 直到这时，叶莎才真正震惊了。 自己认为的秘密，竟然完全不是秘密，她的父母，她的哥哥，她身边的人，什么都知道。 却没有人告诉过她任何事。 “在母后悄悄离开皇宫的当晚，我就把偷听到的一切，都跟父皇说了。”叶离语气悠长，“当时他打量我的神情，我现在都还记得，最后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让我回去睡觉。那时候我也才不满十岁，但离开父皇书房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应该是做错了什么。” 叶莎无言以对。 “当然，现在我已经想得通，告密者和背叛者……大概在父皇心里，从那天开始，我的面目就变得可憎了。”叶离说，“只是那时候还小，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这也导致我后来又做错了一件事。” 叶莎看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叶离继续道：“母后去混沌海巡游，态度坚定得有些奇怪，尤其是她登舰前对我的交待，就好像在留遗言。” “母后怎么说的？”叶莎忙不迭问。 叶离偏过头，回忆着青后的语气，“‘你父皇公务繁忙，我走以后，弟弟妹妹就交给你了，相信即使没有我，你也能把他们照顾得很好’——说这些时，母后的表情竟然十分哀伤，就仿佛……” 停顿了片刻，他才犹豫着低喃，“就仿佛，她早就知道此行会出意外。” 叶莎的嘴唇止不住颤抖起来，“难道……母后在皇家科学院的样板机里，还看过什么？” “我也是这么想到，所以出事以后，我便开始暗中调查。虽然科学院实验室已经被封锁，但仔细查证的话，应该还能查出些什么来。”叶离说到这里，却又摊了摊手，“你绝对想不到，我在那里，竟然遇到了父皇派去的人。” “父皇……” 作为帝国的主宰，他始终掌握着一切。 叶莎扶住额头，闭紧双眼。 那边叶离还在继续，“父皇的人直接把我带回了皇宫，然后给了我一句警告，让我不要再涉足这件事，但这反而回答了我心底的疑问，我因此越发确信，母后一定从样板机中看到了什么。但新的问题又来了，如果她早就知道会出意外，为什么还坚持要去？如果连父皇也知道这一点，那他为什么不阻止母后？他明明视她如自己的生命。” 或许是因为事件已经过去很久，此时叶离说起这些来，语气已经十分平静。 “其实答案非常简单，有什么是父皇母后明知危险也一定会去做的，有什么秘密是他们倾尽全力也要保守埋藏的……莎莎，你那么聪明，还猜不到吗？” 第322章 叶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答反问，“就这样，你相信了那个预测？” “不，即使事到如今，我也并不相信什么预测，但我相信墨菲定律，很多事情都会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而人类在宇宙面前……太过于渺小，甚至连自己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都会脱离控制。而我，身为帝国长子，常年被父皇作为接班人培养，如果接过帝国是我天然的命运，那么对于潜在的威胁我就不能无动于衷。”叶离神态平静如深泉，表面看不到一点波纹，“母后的死是证明，是警示。” 叶莎胸膛起伏片刻，还是没忍住，“你觉得让我死就能保住帝国？” 由于心绪波动，她的语气并不如叶离一般轻松，双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尽管她自己对此毫无察觉。 叶离却是失笑。 他伸手摸了摸叶莎的头顶，就像旻帝常做的那样。 “和你一样，无论发生什么，我始终是你的哥哥。”他的语气可谓温柔。 “我知道。”叶莎笑了笑，又垂下眼，“只不过，我在你心中并不如帝国一般重要。” “如果你的死，能换取宸宇中枢停止破坏行为，虫族就不会袭击人类，数以千万计的人能活下来，看到真正的新生。”叶离轻声叹息，“莎莎，这个命题对我而言也很艰难，但长达数年的犹豫后，我做出的最终选择，和父皇不一样。” 说到这里，他摸了摸叶莎的脸颊，将她的头轻轻抬起。 这样就能令她看见他眼中的悲悯。 “当时你决意去前线，赶赴和黎奂的婚约，我去摆渡口岸送你时，其实心里已经做下了决定，那之后……没错，穆宣公的每一个决定，背后都有我的身影。”叶离语气缥缈，“我此生注定背负着谋杀亲生妹妹的罪孽，不用原谅我。” “我没打算原谅你。”叶莎回视着他。 “嗯，地冥星实在太荒凉了，给我另外找个地方吧……如果能偶尔见见佳玟和筱星，我会很高兴的。”叶离弯下腰，和坐在椅子上的叶莎平视。 过去，叶莎还是个矮矮的小萝卜头时，他经常这样逗她玩耍。 但此刻，叶离的脸上没有笑容，“母后临行前，让我照顾弟弟妹妹，我让她失望了，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末了，他又自嘲地嗤了声，随后拍了拍叶莎的手背。 “这应该是父皇最终选择你的原因。” 第167章 生息如虫30 叶莎刚踏出叶离的书房，入眼就是抱着双臂的穆沈，正站在廊柱下等待。 见叶莎出来，穆沈连忙走近，但看清她的脸，他忽地一怔。 “殿下……” 叶莎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去擦脸上的泪痕，她把手里的猫咪面具重新戴上，将整张脸颊覆盖得严严实实。 “怎么样了？”她问。 那语气森然冷漠，听得穆沈心头一跳。 他连忙低下头，姿态恭谨道：“按照您的吩咐，所有宾客重新准备了礼物，我亲自守着他们布置宴会厅，不会再有疏漏。” 叶莎道：“那宴会就正式开始吧，小孩子需要充足的睡眠，不好熬得太晚。” “是，我这就护送您入场。” 这一夜，叶筱星的满月宴会热闹非凡，在帝都星经历过接二连三的浩劫之后，终于出现了这么一件喜事，似乎是要冲散近期萦绕的阴霾，整个帝都星都在盛放焰火。 宴会按部就班地进行。 作为今天的主角，襁褓里的叶筱星被旻帝抱在怀里，“接见”了众多热情喜悦的陌生面孔，但对小婴儿来说，这些面孔不仅毫无乐趣甚至还异常吵闹。 在一顿声嘶力竭的哭号之后，她终于心满意足地被送回小摇篮，摊开成一个“大”字，打起小呼噜。 而叶离作为父亲和主人，按照礼仪习惯，先是向在场宾客表达了宴会推迟的歉意，又对所有来宾的礼物表示感谢，他向他们一一祝酒，直到喝得面红耳赤。 叶莎就站在角落里，边上侍立着她忠心耿耿的前任侍卫长。 她没有跟任何人搭话，也没有任何人敢于上前打扰，沉默地注视全场。 直到叶离再也站不稳，在侍从搀扶下退场，她才略偏过头，对穆沈道：“我们也回去吧。” “您不和陛下一起？”虽然这么问，但穆沈已经伸过臂膀，托在叶莎的手掌下。 “父皇很喜欢筱星，让他多待一会儿吧。”叶莎笑笑，“我们却不一样，要忙的事已经堆成山了。” “是。” 从这夜开始，帝国大皇子叶离，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 从这夜开始，旻帝搬到了枫亭宫，每日钓钓鱼种种花，时不时跑到冬业宫看看孙女，再也没有回过皇宫。 从这夜开始，偌大的帝国皇宫，只剩下叶莎一个主人。 虽然人们仍称呼她摄政王，但事到如今，没有人会再怀疑帝国权柄的归属。 随着穆沈的回归，贵族们似乎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在皇宫例会上终于能够挺直腰板，跟军部的大老粗们拍一拍桌子。 而汪斌向坐在首位的叶莎致以深深一眼，又看了看重新恢复身份、站在摄政王身侧的穆沈，沉默地按下手中的档案——那本是他要推荐的帝国情报局新任局长人选。 第323章 “看来我们这位殿下始终都有自己的想法啊。”在私下里，汪斌对自己的近属叹息，随后又用自嘲的口吻笑道，“这样发展下去……我会不会变成下一个穆宣公？” 近属大言不惭道：“不会的，大人，穆宣公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贵族，可我们手里有帝国无敌的舰队。” “哼，我们手里？你猜猜远征军团认不认？再猜猜伦曼军团认不认？要是这两个军团都不认了，逑海、英武……那些墙头草会有什么反应，我想都不敢想。” 汪斌白了近属一眼，转天找个借口，就把这心里没点逼数的家伙打发到文秘部门去了。 好在摄政王大人还没有想拿军部怎么样，随着对虫族战事越来越频繁，她反而越发重视军部的意见，密集的召见和会议都会首先过问汪斌的看法，这也让汪斌稍微松了一口气。 于是，在叶莎提出要去帝国军事学院视察时，汪斌亲自全程陪同，一路上还积极地详细介绍，直把学院院长的活计都抢了过去。 检阅过那帮还带着稚嫩气息的学生兵，又看过新建的教学楼和训练场，叶莎虽然没有评价什么，但表情是十分满意的。事后，汪斌为此还夸奖了几个军部的属下，在这个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就是最好的成绩。 但转天，叶莎竟然在毫无风声的情况下，亲口颁布了一道新命令。 帝国精神力研究开发局即将筹建，过去帝国一大、帝国军事学院所有相关部门和项目，将全部脱离原处并加入新部门，并且除了研究开发外，开发局还将在全帝国范围内招收具有精神力天赋的人，组成第一批学员。 在宸宇中枢被完全取缔后，不乐观地说，帝国整个行政系统依然处于半瘫痪状态。而看叶莎的架势，她完全不打算把这个网络重新搭建起来，那意味着创造出第二个宸宇。 “用精神力取代人工智能，这是我想做的一个尝试。” 看着下首那些各部门的头头脑脑，叶莎端坐在主位，“人类的力量还有无数空间可以开发，精神之海更是奥妙无穷，过去我们所了解的不足万中一二，我本人的经历就是证明。” 她顿了顿，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后，她沉声道：“人类已经依赖人工智能太久了，在那些机械不再可靠的当下，我们是否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证明我们才是星海的主人？” “殿下的目光已经看到了我们所有之前，您的考虑非常有预见性。”汪斌赞了一句。 他明智地没询问更多，有人会替他问。 坐在汪斌下手的教育部长忍不住开口：“就像殿下所说，建立开发局很有必要，但说实话，我们现在对精神力的了解几乎空白，谁有能力担任这个部门的长官？” 叶莎了然地笑了笑，“现在来看，在我几次危急经历中，对于精神力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和运用，这些心得我将毫无保留地分享到开发局。同时我本人将担任这个部门的局长，未来也将继续牵头精神力的研究工作。” 果然，这个结果汪斌一点也不意外。 在得到全体表决通过后，会议散场，汪斌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忍不住再次感叹，“我们这位殿下，是真的……很像陛下啊。” “毕竟是亲父女。”旁边的教育部长瞥了汪斌一眼，“所以啊，咱们这些老头子，别仗着比人家年纪大，就掂不清自己的分量，我们身后，有的是人看着呢。” 他往不远处扫了眼，那边厢，与会的穆沈正从他身上收回视线，避开了直视。 “或许，我也是时候退休了。”汪斌摸着自己下巴细碎的胡茬，忽然笑了笑。 …… …… 帝国精神力研究开发局，筹建起来并不顺利。 过去精神力还算是冷门学科，帝国一大和帝国军事学院虽然略有涉猎，但成果并不多，参与的人员也很少，大多数人甚至无法直观地认识究竟什么是精神力。 很多事必须叶莎亲力亲为，她甚至在忙碌的公务之外，还得抽出时间给部分人员讲课，让他们从头了解精神力的运作远离。 为此，她不得不发出命令，把枫亭舰调回帝都星，必须让贺舒、常老等人共同参与进来，否则她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组建一个巨大的开发局。 但与此同时，混沌海、伽玛星域此起彼伏的战斗，虫族的掠袭从未止歇，她几乎每个午夜都待在办公室加班，旻帝传给她的书房，几乎变成了她的卧室。 即便有精神力支撑她的肉体，完成繁重的工作，但情绪上的疲惫却无法靠这个治愈。 叶莎忍不住打开通讯器，顺着里面一个个名字往下翻。 为了随时响应她的召唤，通讯器里的名字几乎都是在线，在屏幕上闪着荧光。 只有最后一个，始终暗沉。 叶莎点开它，随着精神力波动，空白的对话框里自动变化出三个字。 【你在哪？】 发送之后，对话框里并没有出现新的文字，只有指示光标独自闪烁。 【你还活着吗？】 依然没有回音。 第324章 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叶莎叹口气。 在那人离开之后，她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有时候当她习惯了沉重的公务和繁忙的日程后，每天脑子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填满，甚至都会忘了，世界上还存在着那么一个人，跟她还有个约定没有完成。 只有夜深之时，她一个人被静寂包围，才会想起来，打开这个通讯器，往里面发几句有的没的。 没有回复也无所谓，她只是需要一个沉默的树洞，往里面喊一点无法说出口的话。 【我给哥哥安顿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大座庄园，还有个漂亮的淡水湖，他很喜欢，每天都骑着他那匹纯血马出去，绕着湖散步遛弯，我定期还会派穆沈送皇嫂和筱星过去，让他们一家团聚。】 【帝都很多人在私下议论哥哥的去向，有的人甚至在传我已经杀了他……穆沈问我要不要采取措施，可是何必呢？我不会再让哥哥出现在公众面前，既然流言无法证伪，强压下去只会激起更大的反弹。】 【你会怎么想？会不会也觉得我太狠心了？】 【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哥哥年少时就跟着父皇学习政务，他的根基远比我要深厚。现在沧澜舰停泊在帝都星，我是借着它的威慑，才把那些暗潮涌动都镇压下去。】 【说实话，我很累，但忽然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可以跟我说话了。】 【他们都叫我摄政王殿下。】 【黎奂，我很累了。】 【你在哪里？】 发完这些，叶莎舒口气，正要像往常一样关闭通讯器。 这时，在沉默之中，漆黑的屏幕忽然有了波动。 第168章 全赴之心01 这不是通讯器本身会产生的效果。 叶莎惊讶地睁大双眼。 她立刻发现，屏幕上波动闪现的光芒变得扭折，那些粼粼的光似乎能透出屏幕，像投影悬浮在空气之中，构建出更多模糊的画面。 虽然那些画面并不清晰，影影绰绰地层叠在一起，仅能大致判断那当中坐着一个人，暗淡的光影勾勒出身形轮廓。 但叶莎对那人实在是太熟悉，只消一眼，即刻恍然。 “黎奂？！” 那人听见叶莎的声音，同样讶异，“是……皇女殿下？” 他双手撑在屏幕边，倾身靠近画面，打量过叶莎确认她的身份后，语气十分意外，还有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没想到还能和您联系上，这真是奇迹。” “你是……”叶莎蹙起眉。 由于他的靠近，她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注意的细节。 光影中这个黎奂，面容十分沧桑，眼窝深陷，两颊也凹陷下去，下巴上覆着密密麻麻的胡茬，从眼角和鼻翼的纹路来看，他的年纪似乎增长了好几岁，发丝间竟然都有了白色的痕迹。 叶莎意识到，面前这位，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个人。 她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对面在短暂的斟酌后，率先问道：“请问殿下，是否还记得我们的上次通话？” “记得。” “内容是……” “当时你和常老都在线，告知我宸宇中枢的密谋，以及平行时空的存在。”叶莎言简意赅道，“从我的角度看，你是我上一辈子存在的人。” 黎奂点了点头，“那次通话之后，我们曾尝试过利用电磁风暴，再次和您联系，但我们试了很多很多年，再也没能成功……所有人都认为那只是一个意外，想要再次重复跨越时空的对话，无异于天方夜谭，所以……我完全没想到，今天还会再次见到您。” 叶莎问道：“很多年？但在我印象里，我和你们上一次对话，就发生在三个月前。” “我们做过一些实验，证明平行时空之间并不是同步发展，您那边过去三个月，我们这边……已经二十六年了。”黎奂说着，微微叹息，“常老去世，也已经三年了。” 叶莎一时难言，前一世的常老和这一世的常老身影重叠在一起，尽管他们曾同样隐瞒欺骗过她，但回忆过去，他们也都曾真心疼爱过她。 见她神情变得哀伤，黎奂也配合地安静了一阵，片刻后才问：“……殿下，现在您那边情况如何？” “宸宇中枢试图袭击我，虽然过程并不轻松，但最终我们挫败了它的阴谋。目前整个中枢主机已经被拆除，帝国已经做了备案，未来对人工智能的开发和使用将会非常谨慎。”叶莎说，“有一部系统备份曾被starry上传至星网，我也已经派人追查。” “听上去，仍然充满了希望。”黎奂笑容变得轻松而和缓，“这是很好的进展。” 叶莎反问道：“你们那边呢，情况不乐观吗？” 黎奂顿了顿，长长地叹了一声。 “尽管我们还在努力，每天想尽办法提振军心，但是……在这样的私下交流里，我不得不坦白，人类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了。” “怎么会？”叶莎眉心紧皱，“我死之后，人造人的任务完成，你应该不再受starry的信标控制，远征军团又保全了全部的实力，凭借这样的力量，难道还没有一战之力？” 黎奂却是摇头，“早在帝都星毁灭时，宸宇中枢就已经污染了整个星网，并且在各大星球广布备份，它繁殖的病毒令星舰作战系统几乎瘫痪，我们不仅要面对虫族，还要面对它制造出的机械大军，事到如今，远征军团已经十不存一了。” 第325章 叶莎听得神色沉凝。 黎奂还在道：“根据情报，在宸宇中枢的刻意引诱下，虫族已经发现了人类躲藏的庇护所，就是眼下，铺天盖地的虫族仍在朝这里不断涌来，人类只能再次起航，向星空更深处寻找家园。” “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叶莎叹息，“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吗？” “……殿下能做什么呢？虽然曾在这边生活过，但现在您的身体和精神，都远在另外一个时空。”黎奂笑笑，“我们本想送您的意识备份回到过去，借此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可现在阴差阳错，过去和我们变成了平行，互不干扰，互不影响，连通讯都会变得越来越遥远。” “我很抱歉。”叶莎闭了闭眼。 “这就是命运，话说回来，其实我很高兴，殿下去到了另一个时空，不用再面对这里的惨痛。”黎奂说，“由于我的原因，远征军团违命调离，间接导致了之后一连串的悲剧，也令殿下在帝都星……唉，该道歉的，其实是我。” “现在想想，这些离我已经很遥远了，遥远得就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叶莎说着，忽地释然一笑，“就像我也没有想到，现在自己会这么平静，和你面对面谈话。” “宸宇中枢没来得及掀起风浪，虫族也被控制住，殿下那边，充满了我们看不到的希望。” 叶莎呼口气，“是的，我也很高兴，我们仍然拥有希望。” 这一刻，她之前彻夜办公积累下来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 因为一切都是值得的。 黎奂又问，“对了，殿下，那边平行时空里的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刚给他举办了葬礼。”叶莎平静道。 “他死了？怎么死的？” 叶莎摇摇头，“虽然宸宇中枢已经拆除，但和他、和你面容相同的人造人数量不计，散落在全星际，不能放任他们成为隐患。可黎奂元帅身份特殊，不能让外界知晓世界上还存在那么多个‘黎奂’，只能让他消失。” “我明白了，明智的选择。”黎奂点点头，“以我自己的性格判断，那个‘他’应该还会继续追查到底，直到把所有人造人都挖出来才会罢休。” “他确实这么去做了。”一提这个，叶莎无名火突然涌上，忍不住冷哼一声，“并且从他离开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再收到过他的任何汇报。” 黎奂听得眉头一皱，“按照我的性格，如果不是所在位置实在无法发送讯息，或者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应该都会想方设法和外界联系。” “他不是不愿和外界联系，他只是不想联系我。”叶莎硬邦邦道。 “为什么？”这位黎奂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他莫名地看着叶莎，又思索片刻后，忍不住问道，“恕我多嘴问一句，殿下和呃……那个我，是什么关系？” “叫他黎一好了，至于您，我会称呼您黎先生。”叶莎忽道，“就像宸宇中枢创造的那一批人造人，尽管基因构造完全相同，但因为不同的记忆和经历，对我而言，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殿下说得很对。”屏幕对面的黎先生像是察觉了什么，表情一瞬间恍悟，又很快控制下来。 可惜他的掩饰能力并不怎么样，叶莎立刻就看出他那点小想法。 但她没有就此解释或辩白什么。 就在这时，虚空中的浮影抖动了一下，黎先生的身影随之而涣散了一瞬。 黎先生注意到这一点，提醒道：“看来这次电磁风暴也要过去了……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下次机会和您联系，我有个重要情报，还请您记下。” “您说。”叶莎从桌上拿过纸笔。 “在伽玛星域附近，有一个编号frontier-17的小型基地，虫族还未席卷之前，那里应该是旧联盟的一个观察哨。”黎先生道，“帝都星毁灭之后，宸宇中枢在全星际无限扩散备份，它挑选了这个地方作为主机，并持续调派机械军团进行建设，在我们这个时代，那里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机械之城。” 叶莎在纸上认真写下，还让黎先生再确认了一遍。 “没错，就是这里。”黎先生点头道，“宸宇中枢不会无缘无故选择这里，说不定有什么特别之处，还请殿下留意。” 叶莎从调出星域投影，找到frontier-17的位置，不由思忖道：“这里离原始虫洞很接近……” 她刚说话，黎先生的身影却突兀地在光影闪烁中消失。 看来电磁风暴停止了。 两个时空仅有的连接点再次断开，继续成为两条互不干扰的平行线。 那个她来的世界啊……却什么也无法去做。 叶莎只能叹息。 她又再次埋首在桌案，收集起frontier-17的资料，随后在通讯器里加密发送，目标是“路恩”。 不像黎奂离开之后杳无音信，路恩自从承担起清除宸宇中枢残存数据的任务后，就开始在全星际寻找starry的痕迹，与此同时，几乎每天他都要向叶莎汇报一下自己的行程，甚至早上中午晚上吃了什么，住了哪里景观优美雅致的酒店，甚至连心情变化都要写上几百字。 对此叶莎从来没有理会过，而路恩也丝毫不觉得尴尬，还是每天锲而不舍地发。 第326章 而今天，是叶莎第一次向他发送主动讯息。 路恩显然很激动，几乎没有延迟就回复道：【资料收到~殿下那边应该是凌晨时间了，这么晚还在忙碌么？难道就是为了给我发送这条信息才夙兴夜寐？这样可不好，您的美丽要是因此受损，我会心疼的。】 叶莎发送：【任何有关宸宇中枢的情报都必须最优先处理，你现在就去，一周内我要收到详细的调查报告。】 【虽然不是殿下的下属，但我衷心愿意为您效劳，只是我有个小条件，等我办完这些回到帝都星，是否有荣幸请您共进晚餐？】 叶莎刚要拒绝他的坐地起价，忽地转念一想，在通讯器输入，【或者，你帮我办件事，作为这件事的报偿，和你吃顿饭也未尝不可。】 【这还用问吗？只要能获得美人的垂首一顾，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在话下，您请说。】 【你能联系上黎奂吗？】叶莎问。 【……如果是关于他，请容我拒绝，没有人会想去联系一个非常讨厌的人，偏偏这个人还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叶莎哼了声，迅速给路恩发送，【只要办成，别说和我吃一顿饭，你就是想住进皇宫来天天同吃同行，我都可以答应。】 【请放心，我立刻按照您的吩咐去办。】路恩回答。 第169章 全赴之心02 五域联盟近伽玛星域边境，frontier-17号观察哨。 上士约翰仍然在这里驻守，但时隔一年，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迷茫的愣头青，已经十足成长起来。 在几次虫族的小规模扰袭中，约翰身先士卒，按照联盟联防部最新发布的作战手册，成功和战友们击退了虫族，因为作战英勇表现突出，他还还顺利获得了晋升。 当然，代价也是惨痛的，由于位置正在伽玛星域和五域联盟的交界，每次有零散的虫族绕过舰队包围，冲进联盟的星域范围，这个观察哨就会成为桥头堡般的存在，首当其冲。 短短一年不到，驻守的士兵已经轮换了两拨，而约翰凭借他的机敏和能力，熬过数场苦战，成功存活。 这些经历，让约翰迅速地成熟，体格变得健硕，目光也沉稳许多，现在即便是前线舰队那些精英来看，都会说他是个合格的军人。 获得晋升的约翰成为了一位班长，继上次战斗的损失后，上面也派拨来了补充的新兵，眼下约翰正带着这些新兵们，第一次在哨站内巡逻。 “没想到这个观察哨这么大啊。”没见识的新兵蛋子感叹道，“我还以为这里只有我们班。” “以前和帝国战争时期，这个观察哨远离战区，确实只有一个班驻守。”约翰解释，“后来虫洞出现在伽玛星域，这里一下子变成了前线，时常有虫族前来扰袭，上面为了加强防守，就把这个观察哨站扩建了。” “原来是这样。”新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问，“那些帝国人也是因为这个，才在这里加入驻防吗？” 面对问题层出不穷的新人，约翰倒是一直很耐心，“那是帝国和联盟的合作项目，因为电磁风暴频繁的缘故，必须在这里设置信号中转站，才能保持后方和前线的联系。帝国人在伽玛星域一直协助我们行动，他们也需要借助这条通讯线路，所以在这里设置了一个行动大队，共同保护中转站。” 正说着，对面走来一列帝国士兵，双方靠近时，一股无形的火药味弥漫开来，尽管都只是例行的换防和巡逻任务，但两边的士兵都不约而同把头抬得更高、腰挺得更直、脚踏得更重，好像这样就能把对面的威风给镇压下去。 虽然约翰手下的新兵并没有经历过和帝国之间的战争，但是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些帝国的老宿敌也充满了竞争感，不用约翰吩咐什么，自动就拿出要上战场拼命的架势，个个都打起精神，绝不能在这群帝国大头兵面前丢了面子。 约翰脸上不显，但心里对自己这些兵的表现很是满意。 在这个观察哨里，帝国和联盟虽然共同击退了几次虫族袭击，也算产生了一些合作默契，不过双方的人没有一个会承认这一点，反而私下里时常会爆发类似的小摩擦。 还算这些摩擦基本无伤大雅，还能够保持军队中的竞争气氛，所以上面不仅没有制止，甚至还有点乐见其成的意思。 等那群斗鸡般的帝国人看不见了，约翰带着自己的班，继续沿着路线巡逻。 但刚绕过走廊转角，他忽然眯起眼睛。 一只老鼠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走廊中间飞奔而过，随后从门缝蹿进了右边的机房。 “机房的门怎么没关好？”约翰皱起眉。 类似机房这种存放重要设备的地方，大门都是防爆防火密封门，区区一只老鼠怎么会进得去？ 约翰放轻脚步，靠近细看，果然发现那道密封门居然没有锁上，竟留下了一道非常细的门缝，刚刚那只老鼠就是从这里挤进去的。 如果不是因为那只老鼠，巡逻队根本不会发现这道门竟然已经被打开了。 “会不会是那些工程师忘记关？”一个新兵傻乎乎地猜测，“我在食堂听到几个技术人员聊天，他们说最近主机老是莫名其妙宕机，好几次大半夜爬起来检修，但好像又查不出什么问题。” 第327章 对于这帮刚出新兵训练营的菜鸟来说，这是一次很好的教育机会，约翰立刻道：“不管是不是工程师忘了执行安全条例，我们的任务既然是巡逻，就必须排除观察哨内所有不安定因素，这是原则。” “是！” “明白了，长官！” 小菜鸟们此起彼伏地叫道。 约翰按捺住内心的笑意，严肃地命令，“把手里的家伙拿好，你们被派到这里之前，都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知道该怎么用。所有人排成搜索队列，跟我一起进机房。” 众人检查好装备，在约翰的带领下，推开机房大门。 机房是观察哨扩容后新建的，里面的空气还混着装修残留的甲醛和胶皮味，庞大的机房内没有开灯，只有一排排机箱上闪烁着主机的各种指示灯，但这些灯的亮度并不足以照明，在墙上和地面留下一团团五颜六色的光影。 新兵们还没见过鲜血，也还不了解恐惧和生死的真谛，他们略带兴奋地跟着约翰深入机房，认真仔细地检查过每一个走道。 “报告长官，没有发现。” “这边也没有！” “这边也是！” 新兵们像模像样地汇报。 眼看没什么收获，约翰正要招呼收队，视线瞥过一排机箱后方的角落时，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突然警铃大作。 “什么人！出来！”他下意识抬起枪，瞄准那个方向。 虽然他什么都没看见，但几次战场出生入死的直觉告诉他，那边非常不对劲，就像一个空洞的旋涡，黑影里连空气都无法流动。 看见约翰的动作，身后的新兵也都有样学样，抬起枪瞄准角落，有几个胆子大的还要试探着上前看看。 就在这时，黑暗中闪现一道更暗的阴影。 那速度几乎比雷电或光芒都要快，没有人看清那道影子究竟长的什么模样，只见他在数步之间转挪，随着几声闷哼，约翰手下的小菜鸟们纷纷闭眼倒地。 “你！” 眼看那影子如猛鹞般向自己扑来，约翰在这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 能在遍地士兵、戒备森严的观察哨潜伏行事，还有这样的闭息能力，对方绝对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在那一瞬间，他本该应该迅速离开现场，再去寻找合适的帮手，可他却带着一群莽撞的新兵，道破了黑影的藏身地！ 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约翰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抬手就要朝那影子开枪，但对方竟然空手抓住枪口，反手一拧，那枪就直接从约翰手里飞出，掉到机箱背后去了。 随着对方提膝狠狠撞上约翰腹部，约翰疼得眼前一片漆黑，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击动作，就感觉整个人飘了起来，随后重重撞在地上。 意识流走之前，约翰忽然想起，眼前这一幕，和过去某次经历很相像，他也曾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击倒，而且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 不，他至少要求援，这里还有那么多新兵，他得对他们负责……约翰艰难地挪动双手，想要按下战术腕表上的警报按钮。 但一只手在他颈后一拍，约翰便立刻陷入了更加深沉的黑暗。 那来历不明的黑影探了探约翰的鼻息，随后检查了整个巡逻队，确认所有人都已经昏迷，才重新回到主机服务器边，打开机箱，取出台电脑忙活。 “你居然留下他们的命，不怕他们看到你的脸？” 寂静的机房中，竟突兀地传来第二人的声音。 正在电脑边忙活的黑影骤而停顿，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皮鞘抽出匕首，猛然掷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铛！” 匕首被弹开，但黑影已紧随而至，跟藏在暗中那人战成一团。 两人都不想被人发现动静，所以使用的都是冷兵器，机房内冷芒忽闪，打斗的声音被主机沉闷的鼓噪掩盖。 这两个人的打斗路数并不一致，可在身体素质、反应力和判断力上却十分相似，也是因此，虽然两人都着实下了狠手，但一时半会儿竟然都拿对方没辙。 “……有人来了！” 正在胶着时，其中一人忽然出声提醒。 随后像是早就约好了似的，两人同时后撤，各自藏身。 与此同时，机房的门被打开，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工程师提着工具箱进来，发现躺了满地的约翰小分队，顿时大惊失色，忙不迭地呼叫救援。 整个观察哨内警报大作，所有出入口都被封锁，无论是帝国人还是联盟人，都被派往巡逻警戒，气氛一时紧张得堪比虫族入侵。 而这时候，在某个通风管道的转角内，两个面容一模一样的人正在面面相觑。 “你是不是有病？”黎奂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暴露我的踪迹，对你有什么好处？” “别这么大惊小怪，元帅阁下，你这副表情就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女孩。”路恩笑得一脸的玩世不恭，挑衅般睨着黎奂，“这个任务是我从皇女那里接手的，负责人是我，得向皇女交代的人也是我，暴露你的踪迹对我当然没好处。打断你的行动，只不过是因为这么蛮干根本没意义。” 第328章 黎奂冷哼，“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从硬件上剥离宸宇中枢的自动备份，这是最好的办法。现在好了，整个观察哨都提高了警备，现在你打算怎么搞定那个见鬼的人工智能？” 路恩却是摊摊手，“理论上，只要人类还在使用互联网，宸宇中枢就可以在网络里无限备份。就算剥离了这台主机，它完全可以继续寄生在别的地方，等它慢慢恢复执行能力，再次尝试控制我们这些人造人，到时候怎么办？给人当刀你还当上瘾了？” 黎奂打量他片刻，微眯起眼，“你有什么计划？” “我打算一劳永逸地干掉那玩意儿。”路恩说，“当然，这事光靠我一个人没办法干，我需要帮手。” “一劳永逸，说得好听，要是有那种方案皇女早就尝试了。” “不不不，有一种方案是皇女无论如何也不会尝试的。”路恩神秘兮兮地说，“别忘了，宸宇中枢最想干掉的人是谁？” 黎奂的脸色瞬间阴沉，顾不得会被外面警戒的人发现，他一把抓住路恩的脖领，狠狠掼在通风管道的壁面上。 “你要拿皇女当饵？” 他的眼中杀气不加掩饰。 “确实有风险，但这是摆脱宸宇中枢最好的机会。”路恩死死按着黎奂的手，呼吸逐渐开始困难。 “现在的关键是，除非有完全的把握，否则在宸宇中枢积攒起绝对力量之前，它不会再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这对我们而言就是最麻烦的局面，因为我们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它！只要宸宇中枢一天藏在暗处，皇女就一天要提防身后飞来的冷箭，而你！你顶着这张脸甚至无法出现在她身旁保护她！” 黎奂呼吸沉重，但一时竟无法想到什么话来反驳。 路恩见黎奂似有动摇，连忙再接再厉，“皇女的精神力量比你我还要深厚，面对宸宇中枢她不会毫无反抗之力，反而是我们，必须在人工智能重新掌握人造人的控制权之前，把它彻底消灭！我他妈再也不想过那种随时随地失智的日子了！” 情绪激动下，他的声音没有太克制，很快通风管道另一侧就传来动静，外面的人已经发现他们了。 黎奂看了眼路恩，放开他的脖领，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你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路恩在他背后喊道，“否则你为什么要监控我和皇女的通讯频道？明明选择了消声觅迹，却还主动找到这座观察哨来？就算你能处理掉所有和我们一样的人造人，只要宸宇中枢还存在，它完全可以继续执行这个计划，永远会有杀不完的人造人！” “前面的人，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就地投降！” 追兵正在赶来，路恩愤愤啧了一声，只得钻进另一头的通风管道，迅速离开。 他东绕西窜，还不得不动手打昏一批巡逻士兵，好不容易跑进停机坪，刚爬上一艘飞艇，打开驾驶舱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说一说你的计划。” 黎奂正抱着双臂坐在驾驶位上，冷冷看着路恩。 路恩一怔，“你改变主意了？” “我只是突然想到，即便我不同意参与，你也有可能一意孤行，真的让皇女落入险境……那还不如现在就解决掉你。”黎奂说，“所以，你现在能不能从这里离开，取决于我对你计划的判断。” 路恩朝身后看了眼，虽然他之前干扰了监控系统，但守备会很快反应并赶来，“确定要现在谈这个？” 黎奂没有回答，他只是把枪口对准了路恩。 第170章 全赴之心03 “联盟与伽玛星域交界处的frontier-17号观察哨，最近出了一点意外，情报显示，他们很可能遭遇了间谍入侵，联盟目前正在排查嫌疑人等。但在一部分联盟鹰派的干扰下，调查方向很可能往帝国情报局这边倾斜，您知道，某些联盟人一直没有放弃与我们为敌的机会。” “嗯，你打算怎么处理？” “属下认为，目前帝国和联盟合作还算顺利，在这样的良好背景下，那些阴谋家的小伎俩不足为惧。联盟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因此不会正式与我方沟通，我已命令在联盟境内的帝国情报局人员暂停所有活动，避免在这个关键时刻触发新的麻烦……” 穆沈报告完毕，将文件放在叶莎面前，“那么，以上就是近期情报局对外事务的情况，您看是否还需要再进行调整？” 叶莎顺手把文件放在一旁，没有翻阅，“不用看了，以静制动，这么处理就很好，现在合作是大势，不要给我们的敌人留下任何把柄，这就是情报局目前最重要的任务。” “是，属下会向下面传达您的意思。” 穆沈一颔首，又补充道：“另外，在国内方面，由于三皇子殿下仍停留在混沌海星域，他的成年礼目前无法继续筹备。内策院问过我的意思，但我以帝国情报局不负责仪礼事务，回绝了他们的试探。” “离小霖成年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他们就这么着急？”叶莎问。 “毕竟参加成年礼，是向三皇子推销自己女性亲属的最佳机会。”穆沈面不改色地说，“当初，大皇子和我的族姐，也是在成年礼上相遇的。” 第329章 “说起这个，佳玟和筱星最近还好吗？”叶莎扶了扶额头，“我实在是分身乏术，这几个月都没去看看她们。” “我每周都会抽空过去探望。”穆沈道，“小公主身体健康，大皇子妃似乎也从低落中恢复过来，您真的可以放心，她们……并没有一直惦记着那件事，会走出来的。” “那就好。”叶莎欣慰地笑笑，旋即却又叹气，“要是小霖也能这样就好了。” “三殿下隐瞒行程私下回到帝都星，是为了确认大皇子殿下的情况。”穆沈不禁劝道，“那之后匆匆离开，则是前线虫族又有异动……看他的行动，并不是对您有任何的怀疑或者想法。” “我知道，他只是有些内疚罢了。”叶莎道，“他不想表现得是在怀疑我什么，又不敢当面见我，只能灰溜溜地走掉。”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拍了拍桌子，眉宇间积攒起不忿，提高声音，“臭小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甚至都不来跟我告个别！” 穆沈看出叶莎并不是真的生气，便玩笑道：“或许您可以追上去抓住他，狠狠臭骂他一顿，顺便也出访一下商都星会，那边哈绯尼首席已经多次邀请您前去访问了，加深帝国和星会的商业合作，对双方都有很大的好处。” “我倒是想。”叶莎轻叹，“但现在我轻易是出不了帝都星了。” 穆沈只能跟着叹息，如今他主管帝国情报局，深知帝国内外事务有多么繁重，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好几次他早上泡了杯咖啡，还没来得及喝就被人叫走，等忙碌回来再想起那杯咖啡，早就已经放到冰凉了。 “总有机会的。”穆沈只能这么安慰，虽然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叶莎倒是没想太多，一转眼，打量起自己身边的情报局长。 如今穆沈穿着情报局制服，跟过去那闪耀浮夸的北宸禁卫截然不同，整个人沉淀在黑色之中，无形中收敛了那些纨绔的气息，变得沉着而内敛。 或许是在混沌海碧落历练了许多，他担负起整个情报局的职责，却并不显得慌乱，反而一步一个脚印地，掌握住了帝国最庞大的情报机关。 叶莎虽然没有亲自过问，但她知道那有多难，尤其是前任那位局长老太太的亲信遍布局内，根深蒂固又盘根错节，要把他们拔除并重建情报局，本身就是一个极其艰难的工作。 但穆沈不仅在短期内完成了，还完成得很好，目前情报局基本上恢复技能，再次运转起来，开始继续观察着整个星际的一举一动。 “你做得很好。”叶莎忍不住赞叹道，“变化虽然很大……但变得很好很好。” 穆沈怔忪地看着叶莎，“谢……谢谢殿下夸赞，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老丁也帮了很大的忙，要不是他提供的信息，我还得花更长时间才能理顺情报局内的事务。” “到目前为止，你都没有让我失望。”眼看现任情报局长那局促的样子，叶莎忽然升起了一点坏心眼，“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不是夸你嘛，眼睛怎么变红了？” 她忽然发现，这家伙褪去了那层花花公子的外壳后，性子居然变得老实了，而且被人夸赞时，脸皮竟会意外地薄。 “殿……殿下说笑了。”穆沈埋着头，整理好桌上的文件档案，急急忙忙道，“我的汇报结束了，不耽误您的时间，容我先告退。” 他抱着那堆东西，不等叶莎回答就跑掉，砰一下把门关上。 但叶莎还没来得及反应，穆沈竟然又突然开门折返，在叶莎面前迅速站定，用尽全力敬了个军礼，哽着声音说：“很荣幸我还能回来，继续为您效忠。” 留下这句话，他又风一般地离开了。 叶莎望着房门，无声地笑。 她也很高兴，这一次穆沈不用再支离破碎地躺在床上，流尽全身最后一滴血。 …… …… 【皇子成年之仪，是皇室乃至帝国威仪象征，绝不可疏忽怠慢。着，三皇子叶霖即刻返回帝都星，准备成年礼相关仪程，前线一应军务交由远征军团代理指挥官于晓天中将。 本命令自到达之日起执行。 帝国皇帝叶旻利（签章）】 叶霖拿着命令书看了两遍，眉头仿佛打了结。 “我不回去。”他对传令官说，“前线战事复杂，我已经给帝都星做过详细汇报，趁上次作战取得的优势，联合军团正计划向虫族发动一次反攻，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不能放着前线不管。” “很抱歉，殿下，虽然我理解您的心情。”帝都星来的传令官尴尬道，“但我无论如何也必须要护送您安全返回帝都。” 名为护送，实为监视吧，父皇向来不是爱强迫的性格啊，他这次为什么这么强势？ 叶霖心里生出一股焦灼感，忙不迭问：“这道命令到底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摄政王的意思？” 传令官无奈道：“确实是陛下的意思，摄政王殿下近期主管军政事务，说实话，关于您成年礼的事，她还没来得及过问。” 叶霖眉头皱得更紧了。 因为消息封锁，他离开混沌海的时间又很短，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私自返回帝都星，并在短时间内迅速离开。 第330章 那段时间，帝都星局势风起云涌，涉及到继位和皇权，即使只是询问真相的行为，也会变得异常敏感。 但叶霖实在忍不住，他不想怀疑当事人中的任何一方，可帝都星传来每一个消息都让他的心沉落谷底。 他心里清楚，只要他开口去问，无论是哥哥还是姐姐，都不会对他有所隐瞒，然而真相无论是从哥哥还是姐姐口中说出来，他都觉得那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 所以他选择自己亲眼去看。 叶霖搭乘枫亭舰，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帝都星，那时局势已经初步稳定，而父皇也已经颁布任命，将由姐姐担任帝国的摄政王。 那不仅宣告着姐姐将成为帝国下一任的主宰，更意味父皇打算退居二线，而她已经提前获得了整个帝国的权柄。 叶霖靠着自己的人脉，打听出叶离被安置的地方，自己私下去了一趟。 “你怎么回来了？” 叶离一见叶霖，十分惊讶，上前来给了他一记大大的拥抱，“死小子，自从你跑去军校，我就多少年没见过你了，好家伙……都长得比我还高了！” “哥哥，我今天来只想问你一句话。”叶霖脸上没有笑容，沉声问，“你和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叶离退开一些，打量着略显陌生的弟弟，“怎么，大老远跑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我也是家里的一员，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叶离笑笑，语气轻松地说：“真相？真相再简单不过，我想杀你姐姐，而她击败了我，我输了，于是俯首称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身处我们这样的皇室，厮杀就是天然的宿命。”叶离长叹一声，“你还记得皇家陵园里那幅族谱画吗？当初的皇室多么枝繁叶茂树大根深，可事到如今，直系只剩下了你、我、莎莎、父皇四个人。” 顿了顿，叶离忽然又笑起来，“嗯，现在还多了筱星，对了！你还没见过她吧？不是我自夸，我那闺女可漂亮了，等她长大肯定会比莎莎还要好看，就连父皇也这么觉得！可惜现在不是时候，等过两天吧，佳玟会带着她一起来，到时候也让你……” 叶霖忍不住抓住叶离的衬衣，高声质问，“回答我的问题，我要听你亲口承认！” 叶离的目光却豁然而平静，经历了许多事之后，自此已沉淀下来。 “我想杀你姐姐，因为她的存在、她的势力已经威胁到我继承皇位。”叶离语速缓慢地陈述，“莎莎念重亲情，没有杀我，对待筱星和佳玟也很好，所以我投桃报李，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人前——就是这样。” “你有没有跟姐姐道过歉？”叶霖磋磨着后槽牙。 “道歉？傻孩子，争权夺利这种事，道个歉能解决什么问题？”叶离轻笑道，“没有，我没有道歉，莎莎也不需要我的道歉。” 叶霖愤然推开叶离，转身就走。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至亲居然暗地里有着这样截然不同的一面，这让叶霖整个人都陷入了沮丧。 既没见旻帝，也没见叶莎，当天叶霖就搭着枫亭舰，重新跑回了前线。 所以那天发生的其他事，叶霖并不知情。 那座庄园面积极大，周围有着广阔无边的草原，无论什么人想要靠近，一里地之外就会被暗藏的狙击手瞄准。 当时，叶离就站在原地，目送叶霖离开，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他原地伸了个懒腰，把双手插在马裤的兜里，慢慢走回庄园。 看着迎上来的管家，叶离微笑道：“我要跟摄政王通话，麻烦转接一下。” “是。”管家姿态恭敬，利落地接通加密频道。 叶离接过通讯器，开口道：“喂？莎莎，是我。没想到吧，小霖从前线偷跑回来了，今天突然来找我。” “他一定问了你很多事。”通讯器另一边，叶莎语带叹息。 叶离笑着说：“嗯，问我为什么做这些事，我告诉他，当然都是因为权利。” “你没有提宸宇中枢、那则预言，甚至是……母后？” “放心吧，一个字都没有提，被那则所谓预言困扰一生的人，已经够多的了。” “……谢谢。” “不必客气，他毕竟，也是我的亲弟弟。” 第171章 全赴之心04 自从收到那纸命令后，叶霖就始终心神不宁，他开始充分转动脑筋，跟传令官斗智斗勇，尽管最后可能仍然胳膊扭不过大腿，但能拖几天就是几天。 “没想到殿下躲到这里来了。” 温妮莎最后是在枫亭舰的厨房里找到叶霖的。 他正搬了个小凳子，蹲坐在膀大腰圆的厨师长身后，正是因为厨师长一个腰比他两个人都粗，最终才能躲过传令官的火眼金睛。 但是温妮莎显然不那么容易糊弄，她严肃地沉着脸，双手交握在腹前，对叶霖说道：“殿下，传令官阁下正在到处找您，虽然能够理解您的心情，但长时间拖延，帝都星那边恐怕会多心。” “帝都星多心？”叶霖的视线从厨师长那双胖手，转到温妮莎的脸上，面无表情道，“你的意思是摄政王，我的姐姐，会由于我晚到几天就心生怨愤，并因此给我穿小鞋？” 第331章 “您知道我说的并不是皇女殿下。” “那就是父皇？”叶霖直勾勾盯着她。 温妮莎顿了顿，看了眼满脸惶恐的厨师长，“你先退下吧。” 厨师长如蒙大赦，朝叶霖和女侍官各自行了礼，忙不迭地离开厨房。 在厨房中锅炉的噪响和炖汤的咕嘟声中，温妮莎再次开口，“您马上就要成年了，行事应该沉敛些，有些话不该当着旁人的面说。” “现在没有旁人了。”叶霖冷淡道，“你认为，帝都星发生的变故里，父皇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陛下的行事和想法，不容我一个侍官来议论。”温妮莎的语气愈显冰冷，“而且，恕我直言，这些事跟三殿下您没什么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我也是皇子！这些事跟我息息相关！”叶霖愤然站起，“姐姐和哥哥之间的龃龉，父皇绝不可能一无所知，他是皇帝！他主宰着这个帝国！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除非他根本不想管甚至于乐见其成！” 在叶霖激愤的目光中，温妮莎表情依然平静得如同古井，“殿下，您身处前线期间，我也一直随侍在侧，您不清楚的事情，我当然也无从知晓内情。” “可是……”叶霖紧握双拳，“你总该知道点什么！否则姐姐为什么不让你回帝都星？” “因为我办事出了差错，皇女殿下对我进行了处罚，那与此事无关。” “温妮莎！你先是母后的侍从官，后来又跟了姐姐，我知道这么多年很多事你都看在眼里，拜托了，我要知道真相！” 温妮莎微微抿唇，“殿下，您在帝都星，不是已经问到了真相么？” “哥哥说他为了……那个位置，向姐姐举剑。”叶霖气息沉重，“他当我是个傻子吗？他是什么样的人，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清楚？姐姐从来没有取他而代之的想法，哥哥也从来不曾执着于权利，你或许不知道，姐姐甚至跟我讨论过，等未来哥哥继位之后，我们应该怎样辅佐他帮助他……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除非……” 温妮莎突然打断他，“您的想法很危险，殿下，这个话题应该到此为止。” “我不想怀疑任何人！”叶霖提高声音，“但每个人都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温妮莎，你到底明不明白？” 温妮莎忽然叹了口气。 “我理解您的心情，真的，非常理解。”她的表情、语气都罕见地和缓下来，这让冰冷的女侍官似乎多了几分人情味，“可您内心的疑惑，绝不能由我来解答，而且，既然您执着于获得答案，回到帝都星才是您最该做的选择。” “……”叶霖忽然沉默。 温妮莎也不开口，陪着他沉默。 过了很久之后，厨师长忐忑地来敲门，再不进来干活，今天枫亭舰就该全体饿肚子了。 “母后去世太久了。”叶霖离开厨房前，回头看了眼温妮莎，“我都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那时候您还是个孩子呢。”温妮莎对他笑了笑，“小孩子的记忆本来就很短暂，这不是您的错。皇宫里仍然保存着皇后陛下的记忆存储备份，您若是想念她，现在就是回去看看的时候了。” “如果母后还在，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说完这句，叶霖自己也摇了摇头，他没有等待温妮莎的回答，用力推门，大步离开。 当天，枫亭舰长齐世威领命，带领枫亭舰及其护航编队，返航帝都星。 …… …… 得知三皇子乘坐枫亭舰，正在返航途中，整个帝都星都松了口气。 所有人开始忙碌起来。 皇宫内务要筹备的仪式环节实在太多，不得不申请外交部门的礼宾司协助，而礼宾司也正在叫苦不迭，准备参加三皇子成年礼的各国政要名单长得可以当地毯铺，招待起来那也是不得了的工作量。 内策院的贵族们忙碌着订制礼服，整个帝都星叫得上名号的设计师，排期都已经挤到了一年之后，教导礼仪和舞蹈的家庭教师更是抢手，眨眼就被全部抢空。 盛大的庆典一有风声，爱凑热闹的帝国民众顿时闻风而动，通向帝都星的客舰船票全部售罄，所有酒店的房费水涨船高。 当然，这些蜂拥而至的游客倒不都是冲着三皇子来的，皇子成年礼这种好借口，多适合拿来举办五花八门的庆祝活动啊，一大堆集市和展览能从月初排到月尾，虽然卖的东西和三皇子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只要在门口放上三皇子的投影，表示是真心实意为殿下庆生，有关部门连个“不”字都没法说。 即便目前仍处于战争时期，前线不时传来舰队和虫族交战的消息，但帝国人经历了和联盟战争的十年，早已锤炼出了十分粗壮的神经，虫族袭击？ai叛乱？那些都只是洒洒水的小问题，帝国舰队所向披靡无坚不摧，总有一天能把那些渣滓全部扫清！ 很多人仍然记得前段时间那场隆重肃穆的葬礼，黎奂元帅的陨落令人遗憾，也有许多人担忧，帝国在战争中却失去了如此杰出的指挥官，究竟会走向何方。 第332章 但事实证明，庞大的帝国人才辈出，虽然失去了黎奂，但他们即将成年的三皇子，竟然也是一位极有天赋的军事家！ 在媒体和新闻的宣传下，三皇子在混沌海的战绩一时间家喻户晓——在帝国危机时刻，皇子毅然接过重担，肩负起前线的指挥职责，跟丑陋恐怖的虫族作战，年轻的臂膀将帝国的臣民们保护在身后…… 叶霖的巨幅投影取代黎奂，飘扬在大街小巷，虽然皇子殿下还未正式到成年的那一天，但整个帝国的民众都已经认识了那张脸。 年长的人感叹，三殿下那面容仍然稚气，却已奋战在外，不愧是帝国的皇子，祖皇帝的后代。 年轻的人憧憬，为那英俊挺拔的身姿、坚毅沉稳的眼神，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偶像，叶霖的名字，将成为新时代的代名词。 旧的英雄离开不久，新的英雄已经出现。 …… …… 叶霖落地当天，从摆渡口岸乘坐专车回皇宫，一路经过的大街小巷，都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热闹。 他的脸色却阴沉得可怕。 尤其当看到帝国晨报新闻大楼上，投映出他本人的巨幅半身像时，他咬牙的声音，连坐在一旁的温妮莎都能听得清。 温妮莎转过头，望着窗外的街景，“在前线待久了，再回来看看，会觉得这世界其实有两种面孔，外面和平的模样，仿佛现在并不是战争年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叶霖硬邦邦道，他还在注视远处那副他自己的巨幅投影，“黎奂死了以后，那个位置需要有人弥补空白，稳定民心。” “看来您内心很清楚这一点。” “清楚，不代表乐意接受。” “摄政王殿下很了解您的性格，我相信为了不让您站在台前，她做出过很多努力。”温妮莎语气虽然平淡，但其中含义却很冰冷，“同时您也应该明白，当您做了决定，放弃未成年的身份主动站在台前的时候，事情的发展就不会再看您乐意还是不乐意了。” “我从没有提到过姐姐。”叶霖冷冷看着她，“你也不必急于解释这些。” “是我僭越了，还请您恕罪，殿下。”温妮莎微微朝他躬了躬身，“实在是抱歉，虽然您还有半个月才会正式跨过那道的门槛，但我总忍不住提前把您当做成年人。” “是么，我反而觉得，你的话像是在规劝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 “哪里，我怎么可能这样去想殿下。” “哼。” 叶霖调整了一下状态，收敛起之前脸上那种显而易见的不开心。 因为皇宫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护卫车辆都从两侧的小路离开，最后只剩下叶霖所乘的座车，顺着宽阔广场的一路开进，停在阶下。 叶霖刚走下车，就见台阶上已经站了道熟悉的身影，急不可耐般向他迎了上来。 “欢迎回家。”她笑容和煦，一如往常。 “是啊，回家了。”叶霖定定地看着叶莎，忽然伸出手，用力抱了抱叶莎的肩膀。 叶莎一时有些惊讶，因为叶霖从小就很抗拒这种亲密接触——即便是和自己的家人。 “怎么了？”她轻轻拍了拍叶霖的脑袋。 “没什么，只是……待在前线的时候，很想念姐姐。” “你居然会说这种话，我有点受宠若惊啊。”叶莎不由得笑起来，“怎么，才去前线打了几仗，就突然恋家了起来？” 叶霖却任由她调侃着，脸上的神色静谧和煦，“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吗？我喜欢末雪宫，成年以后我想要那里当我的主宫。” “末雪宫？只要你不嫌弃地方偏僻，完全没问题。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溜进去，在喷泉里玩水、在空置的放假里捉迷藏，好几次直到晚上才回宫，把大家急得团团转。”叶莎怀念着，忽然心血来潮道，“你想现在过去看看吗？” “那当然更好。” 姐弟俩叙旧时，温妮莎就安静地站在另一边。 她注视着三皇子，发现他不再和以前似的，总是端着一张冰冷漠然的脸，试图伪装一个合格的大人。 温妮莎低下头，真心实意地微笑，看着他们。 第172章 全赴之心05 庆典当天，整个帝都星万人空巷。 行政区作为庆典的主办场地，从凌晨开始就挤得严严实实，都等着占个好位置要看花车游行。 叶莎一大早就接到穆沈递来的情报，臂式超脑上浮现的投影，是巡航无人机直传回的画面，将大街小巷的景象全部呈现眼前。 “人群太过密集了。”她微微皱起眉，“普通民众全都拥挤在一个地方，要小心发生意外状况。” “殿下放心，我去亲自检查过，刚刚才从现场回来。”穆沈一身情报局军装礼服，硬檐礼帽抱在肘弯里，“已经在所有节点都安插了人手，并且排除了人工智能隐患，即便真的出现意外状况，也不会脱离官方控制。” “嗯，总之今天……阵仗很大，万事都要小心为上。”叶莎颔首，又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礼服，“我看上去怎么样？还有哪里需要调整吗？” 第333章 她这还是第一次没穿裙子参加重要典礼，竟然是一袭黑衣长裤，胸口挂着代表皇室的盾徽胸针，钻石托底上嵌了一块掌心大小的蓝宝。 穆沈倒还真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才对她微笑道：“您看上去完美极了，仿佛整个银河的星光都集于一身。” 叶莎叹气，“这可不是恭维的时候。” “这可不是在恭维您。”穆沈说得一脸认真。 “好吧，算我信你一次。”叶莎玩笑道，“该去找寿星了，我都能想象得出来，他现在一定臭着张脸。” “之后会场再见，殿下。”穆沈躬身目送她离开，没有跟随。 身份不同以往，他谨慎地恪守职责，从前侍卫可以说的话做的事，现在却无法再随心所欲，虽然职位比侍卫高得多得多，可他……胆子竟似乎变小了。 叶莎走后，穆沈马不停蹄离开皇宫。 虽然庆典仪式内场必须有邀请函才能进，安保压力比帝国治安局小得多，但他还想再赶去现场，最后摸排一次。 半路上，他却碰到了温妮莎。 “局长大人。”温妮莎抱着一束花走过小径，看见穆沈，停在路边向他行了个礼。 “是您啊。”穆沈也摘下军帽，向她点头示意，“很久没见了，您这段时日还好吗？” “承蒙挂念，还是以往那样。”温妮莎客套回应。 然而，如今的穆沈掌管帝国最庞大的情报机关，他很清楚，温妮莎仿佛被遗忘般留在前线，他也很清楚，如果不是三皇子搭乘枫亭舰返航，她此时此刻依然会被留在那里。 曾经跟皇女形影不离的首席女侍官，现在却好似没有存在感的透明人。 没看见么？明明是上值的时间，明明是今天这样重要的场合，她竟在没有人的园子里摘花，穿的还是自己的常服。 她和殿下之间，起了某种矛盾？ 穆沈心念电转，但脸上笑意不减。 “这样我就放心了。”他笑着说，“实在是不巧，今天手上事务太多，等过几天有空，还要专程拜访您。”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那里地方不大，恐怕招待不好。”温妮莎表情淡淡，和她平时一样，“局长大人不必在我身上用心，还有很多大事需要您去关心。” 穆沈却像是没听出温妮莎的拒绝，依然自顾自道：“住的地方若是嫌小，我做主为您换个地方如何？” “帝国情报局没有为侍官安排住宿的先例，您这岂不是滥用职权？” “哈哈说笑了，如今穆氏身负重罪，但承蒙殿下不弃，看在我的份上依然给足了体面，家里即便比不得从前，几套空闲房子还是有的。” “……并不必这样，我住的地方还算舒适。” “那么，借您舒适的宝地坐一坐，说说话，应该也不会太打扰吧？”穆沈眯着眼笑道，“殿下日理万机，她的生活起居全仰仗您照顾，若是您有事进而影响到殿下，作为属下难免感到忧心，因此对您的关心也是必不可少的。” 温妮莎那双淡漠的眼睛微动，在穆沈脸上打量，半晌说道：“您在外面成长了不少。” “承蒙夸赞。”穆沈抬手，看了看腕式电脑，“但……哎，时间要晚了，实在不能和您再寒暄了……那就说好，庆典结束后，我来拜访。” 说完这些，他再次行礼，匆匆离开。 温妮莎的视线从他渐去的身影上收回，继续抱着那捧鲜花，走完这条小径，从始至终，她的神情都没有变过。 …… …… “我觉得没必要这么……精益求精。” 叶霖试图扯松自己的衣领绑带，“这鬼东西比风纪扣还紧，我都没办法喘气了。” “根本没那么紧，都是你自己心理作用。”叶莎打开叶霖的手，眯着眼帮他调整了一下硬领的弧度，满意地退后一步，“好了，保持这个样子，不要再动它了。” 趁叶莎转身时，叶霖拨弄着那个领结，低声嘀咕，“反正也穿不了多久……”然后收到叶莎警告的视线一枚。 有属下前来回禀，“摄政王殿下，三皇子殿下，会场已经准备就绪，宾客正在入场，请问二位现在过去吗？” “父皇到哪里了？”叶莎问。 “陛下那边还没有消息，但冬业宫已经出发了，二十二分钟后抵达。” “那就好。”叶莎点点头，对叶霖说，“我们也过去吧。” 叶霖没说话，微皱的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子焦躁感。 “好了，社交没你想的那么难。”叶莎一眼看穿他那股焦躁的来源，禁不住笑道，“你在勾月湾基地负责统筹，还经常要跟各方交涉，不也做得挺好嘛。” “那不一样。”叶霖干巴巴道，“我还是喜欢有事谈事，直接一点，谁耐烦看那些人一脸堆笑，关键他们敬酒我还得陪着。” “这只是个过场而已。”叶莎安慰，“毕竟是你的生日，只要今天过去，明天就是崭新的好日子。不管怎么说，高兴一点，嗯？” “我会的。”叶霖叹气，“只是这个过场如果能结束得快一点，我会更加高兴。”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抵达会场之后，三皇子殿下忽然就游刃有余了起来，自己带着副官，游走在花枝招展的宾客们中间，对谁都谈不上热情，却也绝对不冷淡，就是恰到好处的彬彬有礼、矜持高贵。 第334章 于是叶莎跟人聊天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到旁边有人在兴奋地谈论： “看前线的报道就觉得三皇子很帅，今天见到真人，比视频和照片上都要帅得多嘛！” “之前还听说他脾气不大好……” “军人嘛，脾气那叫杀气，你看三皇子那架势气派，跟普通贵族就是不一样。” “对啊，你看，他刚刚为不小心撞到那位小姐道歉了，脸还红红的……有点子可爱。” 叶莎看着叶霖几乎被众多贵族、官员家的小姐团团淹没，嘴边的笑意就没下去过，当然，她也压根没有帮忙解围的意思。 “该说这是您的恶趣味吗？”站在她身旁的高个子军官笑着问。 叶莎瞥他一眼，“啊，你难道不觉得有趣？” “想象一下，如果那边站的是我弟弟，我应该也会这么乐滋滋的看热闹。”军官耸耸肩，“可惜我家里没有兄弟姊妹，也就没办法体会这种快乐。” “是么，真遗憾。” “嗯，小时候会觉得孤单，但长大了以后想想，家里还是只有我一个的好。” “为什么？” “如果我有弟弟，那他大概率和我长得很像，那就意味着，也会和那位很相像……那么问题来了，当议长阁下遴选派驻帝国的人选时，中选的人到底会是谁？”军官悠然说道，“这个结果对我而言，很重要，即使有亲弟弟，我恐怕也不想谦让。” 叶莎笑意加重，深深看了一眼军官，“我就是欣赏你这一点，拉斐尔。” “殿下指的是，我这毫不掩饰的野心？”军官眯起眼睛，笑着摇了摇酒杯。 在满是衮衣绣裳的宴会上，这军官竟然穿着一身联盟舰队校官的蓝色军服，夹在帝国或白或黑的军礼服中间，着实引人侧目。 这位拉斐尔中校，正是联盟驻帝国使馆武官之一，应帝国外交部门邀请，作为嘉宾参加今天三皇子的生日宴。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拉斐尔中校在帝都星已经很是闯出了些名气，他频繁参加各处的社交晚宴，也积极向帝国官方递交合作和策划，无所不用其极地创造着每一个和帝国、和叶莎碰面的机会。 他那高大健美的个头，再加上酷似黎奂的脸容……不用说明，就能让人知道，他被希文利特意留下来，究竟暗含什么样的用心。 “很少有人知道，当初希文利议长留下的人，其实有两个。”叶莎说道，“现在大家都只记得你的名字。” “努力总会给人回报——这是我人生的信条。”拉斐尔笑了笑，“对了，要和殿下汇报一下，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家伙，恐怕要被议长调回联盟去了。他上次在宴会上试图模仿我，想引起您的注意，却闹出了大笑话，联盟外使的脸都被丢尽了，议长想要维护联盟的形象，怎么也不会让他继续留下来的。” “哦？那联盟打算派谁来接替？”叶莎眯了眯眼，“我倒很好奇，希文利到底还能找到多少和黎奂相似的人？” “好消息，不会有新的人来。”拉斐尔说，“毕竟我的工作卓有成效，现在整个帝都星都知道，摄政王殿下对我青眼有加。希文利应该乐于看到这一切，没有意外情况，他不会亲自出手打破这个良好局面。” “那就好，你还是按照原来的那样，每隔一周向穆沈汇报一次，如果有紧急情况，可以直接找我。如今帝国和联盟合作势头正好，帝国情报局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频繁活动，但我又需要有人帮助我，看清联盟的内部——等以后时机成熟，我会想办法让你回联盟去。” 拉斐尔眸光深邃，微微低下头，托起叶莎的手，以她的手背碰了碰额头，“然后，我会成为您最可靠的眼线。” “你也会拥有你想要的一切，权利、地位和金钱。”叶莎满意地微笑，“我的承诺，价值千金。” “所以我说，和我一起留在帝国那家伙，脑子不清醒。”拉斐尔直起身来，重新拿起自己的酒杯，“他竟然真的按照希文利的想法，试图引诱您……笑话，您这样的人，只能崇敬与仰望，用亵渎的姿态靠近，注定是要自取其辱的。” 对这话，叶莎笑而不语。 其实拉斐尔刚刚低头碰额时，那个角度和神情，十足十地像黎奂，尤其是那次，他想尽办法单独见她，并跪地承诺效忠时，连语气都有几分相似之意。 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每一次都假作无意地展现出来，演技好得几乎没有痕迹。 ……只是“几乎”。 但叶莎需要这样的人，所以每一次，她都假装没有看出来。 第173章 全赴之心06 今天宴会的主角不是叶莎，但身为摄政王，这样的场合绝不可能独善其身，跟拉斐尔聊了几句后，她很快就被人请走，单独到小会客室里说话去了。 等她再出来时，已经过了仪式开始的时间。 叶霖正为今天的宴会在主礼台上向各方宾客致谢，旻帝就在不远处坐着，既像是在侧耳倾听，又像是在看着远处沉思。 叶莎不愿打扰，就站在角落里，想等致辞结束再过去，一名侍者立在她身后。 致辞由她把过关，所以她很清楚叶霖讲话的内容，注意力也不在这上面。 第335章 露天会场的上空，星芒璀璨，远方不停有庆典的烟花蹿升、点亮，炸出无数银花，把帝都星照耀得仿若白昼。 随着叶霖的致辞结束，会场中响起阵阵掌声，来宾们高举酒杯，向正式宣布成年的三皇子送上祝福，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同时乐队开始奏响礼乐，一整个都是节日热闹的氛围。 今晚的天气很好，能见度很高，放眼全是浩瀚青空。 身后的侍者也把倒满酒的酒杯递来，“大家都在庆祝，殿下不喝一杯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叶莎淡笑着回答。 她的视线不在宴会厅中央，只仰头望着那片星河，比灿烂烟花更高的，是广袤宇宙极致深沉。 仿佛可以吞噬一切、淹没一切的黑。 地面的喧嚣似乎掩盖了天空的死寂，也因此，当那片黑色大幕上，陡然出现了一团更加深邃的黑色空洞时，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无数密密麻麻的黑影，从那空洞中倾巢而出，漫无边际构成乌云一般的大网，向地面俯冲而来。 如果有人和叶莎一样，经历过曾经那场帝国的末日，就会发现，眼前的场景和那一个时空发生过的事，一模一样。 黑洞的产生是无声的，虫群的逼近也是静默的，宴会和庆典还在无知中继续进行，而在这段时刻，天空中的危机正在飞速逼近。 直到终于有人察觉天上的阴影，抬起头，惊呼一声—— “快看，那是什么！” 话音还未落，完整的黑色天幕，竟骤然被一道惊天动地的光柱划破。 那光柱直冲天空中的巨大黑洞，两厢接触，然后瞬间爆发强光，一时间整个天际都被照亮，连还未来得及停止的盛大焰火都黯然失色。 星球地面上，所有的人群都禁不住伸手挡在眼前，避免被遮天蔽日的强光灼伤双眼。 那光芒持久不熄灭，如同上古传说中神明的权杖，随手一指，便是天翻地覆。 在光芒范围之内，黑色再也不能露出分毫，吞噬一切的，变成了白。 “所以我给它起的代号叫‘夸父之舟’，乘着它，就能追上太阳。” 在慌乱的宾客中间，叶莎老神在在地仰着头，笑道：“小霖那个笨蛋，他还嫌这名字不好听，一拍脑门想出个‘神杖’的名字……那可是能让恒星也为之失色的光速武器，怎么能这么俗套。” “三殿下大概只是因为输了而不开心吧，毕竟军部会议上，大家基本都投票给了‘夸父之舟’这个名字。”跟在她身后的侍者轻笑着回答。 “嗯哼，但是莫回，我要强调一点，大家投我是因为我起的名字文雅又有内涵，绝不是因为他们看我的面子。” “殿下这话，千万别让三殿下听见，明明是过生日的好时候，他会更不高兴的……” 叶莎遗憾地叹了口气，“沧澜舰应该已经出发了吧，真想到空港上去看看，那场景一定很宏大。” “您放心，莫里斯舰长最擅长寻找合适的战场时机，空港启动‘夸父之舟’后，他现在一定开始行动了，其他军团也会共同行动。” 改头换面、伪装成侍者的莫回无奈道：“而且，观察员会随时传回最新消息，殿下您就行行好，别再增加我们的安保负担了，就待在地面上，耐心等待好消息吧。” 叶莎斜他一眼，“嘴上说得好听，如果不是你现在是我的暗卫，恐怕早就一溜烟窜到前线去了。” “哎呀被您看穿了，那要不然您把观察员换成我？” “你想得倒美。” 现场宾客在惊吓中乱成一团，不少人试图往出口拥挤，但不知何时，露天会场上陡然出现了一大批侍卫和安保人员，每一队都由帝国情报局的黑军装率领，把会场围得跟个铁桶似的。 正在宾客们以为，那混乱血腥的帝都一夜又要再现时，一直站在演讲台上不动如山的三皇子突然发话了。 “各位稍安勿躁，如你们所见，帝都星上空突然出现不明物体，现在守备部队已经从空港起飞，正在奔赴现场处理隐患。为安全起见，还请大家随侍卫进入防空洞，等待事故解决……” 许多宾客都不自觉地瞠目结舌。 事故？ 天上那火光快把整个帝都星都点着了，除了那些距离太远，还看不清真容的黑影之外，嗖嗖嗖往帝都空港外飞的，难道不是远航战舰？什么时候连守备部队都有这种级别的战舰了？ 三皇子管这么大的阵仗叫“事故”？！ 但是来不及质疑什么，侍卫们如同驱赶羊群一样，把所有宾客都聚集到一起，并在严密的“保护”下，将人送往地下防空洞。 “今天邀请的，全部是帝都星的达官显贵。”叶莎抱着双臂淡淡道，“这样他们就不会携家带口试图逃走，堵塞航路，搅乱秩序，顺便还动摇民心，让普通民众误以为他们被抛弃……” “您的预见一向令人信服。”莫回微微向她欠身，“那么，按照计划，您现在需要进行下一步了，车辆已经安排好。” “你看，小霖还在那边瞪我。”叶莎叹口气，“算了，好歹是他的生日，叫上他一起吧。” “是。” 第336章 “你先去传达，我再跟父皇说句话。” “明白。”莫回行礼退下。 此时，热闹了一晚上的会场已经空了，满地都是刚刚宾客混乱间丢下的杂物，把好端端一个奢华的露天宴会搞成了垃圾堆。 叶莎慢慢走到旻帝面前。 旻帝手里拄着长杖，仰头望着天空上的绚丽场景。 眼下虫群和舰队放出的战斗艇已经相接，以整片天空为幕，正在上演一场浩大如史诗般的争斗，不时炸开的烟团和光辉，比不久前的庆典焰火还要壮观。 毕竟，那每一片火光的盛放，代价都是生命。 “你和我年轻时一样……不，应该说，比我那时候胆子还要大。”旻帝眼里倒映着天空，“敢用整个帝都星作为诱饵，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本来想向您汇报所有情况的。”叶莎说，“可您天天待在枫亭宫，都不愿见我，现在只有筱星见得到您……” “这个帝国已经交给你了。”旻帝耸耸肩，看着叶莎，嘴边的笑容竟有几分戏谑的意味，“该对它负责的是你，我一个退休老头子，干嘛还要操那份闲心。” “……您就是偷懒吧。”叶莎叹气，瞥眼看见莫回和叶霖都已经在旁边等，她对旻帝欠了欠身，“今晚，毕其功于一役，对帝国和小霖而言都值得纪念，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我们将迎接崭新的未来。” “想凭借一场战役就把虫族打败？”旻帝看了叶莎一眼，“虽然我不想打击你的自信心，但这未免也太理想主义了点。” “所以啊，父皇，您该看一眼简报的。”叶莎笑着说，“我今晚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虫族。” “好了，停，就到这里。”旻帝抬手制止，“说着说着又说到公事了，行吧，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年纪大了，不陪你们熬夜，要回去睡觉了。” 他朝自己的近侍招了招手，离开前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对叶霖道：“跟着你姐姐，好好做事。” “您放心。”叶霖微微低头，和叶莎一起送旻帝上车。 直到那辆黑色的座车融没在夜色中，叶霖那僵硬了一晚上的脸部肌肉才和缓了许多，跟着叶莎上了另外一辆车。 “我们现在去哪里？”叶霖降下车窗，望着天空上的场景，“中间那影子应该是沧澜舰，已经占据攻击位置了，旁边伦曼和逑海也已经放出了战斗艇……这还是光速武器第一次实射吧？威力果然不同凡响，看起来黑洞里也没有新的虫族涌出，效果很好。” 叶莎忍不住笑他，“看看你，说起这个就喋喋不休的。” “我应该在那上面。”叶霖深呼口气，右手不自觉地紧握，显然整个人都沉浸在战前的兴奋当中。 “我们要做的事情更加重要。”叶莎目光变得锐利，“希望今晚，可以真正结束一切。” 帝都星这场战役注定载入史册，这是无数人数月以来的努力。 【已侦察虫族异动，根据电磁风暴方位测算，目标地：帝都星；预计接触时间：47个标准日。】 如今已经是摄政王的皇女殿下，在帝都星九大部高层会议上拿出这份情报后，没有进行任何解释——她也有权利不向除了旻帝之外的任何人解释。 看着下首茫然的各部大佬，叶莎淡然道：“开始计划吧，诸位，虫族已经向着帝国的心脏扑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于是，凭借着这份没有来源的情报，整个帝都星开动起来，帝国历史上声势最为庞大的调动暗中进行，伦曼、逑海、英武……几个军团在尚未了解敌人是谁的情况下，被一纸命令转移到了帝都星。 借着三皇子生日庆典需加强安检的理由，帝都星严格控制着进出港舰船航线，把庞大的舰队深藏在邻近星域，始终保持通讯静默，屏蔽一切人工智能可能的干扰，无人知晓帝都星已经有三个军团把守。 更何况，随着三皇子回到帝都星，远不止枫亭舰一艘战舰。 如今正在阴霾般的虫群中，如灯塔般放射出炮阵光芒的舰群，正是枫亭和沧澜率领的远征军团第一、第二舰队。 “但这不是我们和虫族的决战。” 在今夜开始之前，叶莎的命令掷地有声，“这个计划的目标是——肃清。” 第174章 全赴之心07 战斗还在持续，不时有受损的飞艇冒着浓烟划过，仿若流星坠入防御介质，在高空上炸成闪亮的星点，降落伞如云朵般四散飘零。 座车在宽阔的街道上奔驰，在天幕的大背景下，原先热闹的庆典竟然在眨眼间四散。 车内投影中，穆沈正在介绍情况。 “民众已经安置妥当了，在庆典开始前，所有活动都安排在应急防空洞附近，疏散过程很顺利。而且正因为民众聚集在一起，官方统一管理十分方便，避免在战中出现误伤或恐慌……至于没有参加庆典的，也已经通过行星行政中心发送了相关说明，请他们待在家里，不要外出。” 叶莎眺望那些布满高空的降落伞，每一个下面，都挂着一名英勇无畏的战士。 她道：“一定要保证那些战斗艇驾驶员的安全。” “您放心。”穆沈说，“已经调集了整个帝都星的医护后勤力量，正在赶往各个坠落地点……” 第337章 “——殿下趴下！” 开车的莫回猛地叫喊起来，随着一个急刹，车头方向陡然歪斜，偏离了行驶路线。 坐在另一侧的叶霖也扑过来，伸手把叶莎死死压在座位上。 “怎么回事？”叶莎被挡得什么也看不见，但精神力的触角自动向周围延伸开来，她很快发现前方的路面上，有被子弹击中的痕迹。 微小，肉眼难辨，但她“看”得见。 “有人在路边向我们开枪。”莫回严肃道，“我看见个人影……护卫队已经过去了。” 不用吩咐，前后的护卫队立刻一拥而上，朝那人影所在追去。 叶莎抬起头时，只大略看到个背影，原本躲藏在街边的商铺背后，被发现后立刻敏捷地翻越栏杆，朝巷子深处逃离。 但或许是那背影原本就是对方特意留给她，也或许如今精神力已到了越发成熟的境地，叶莎竟察觉出那影子中一丝熟悉。 “等一等……”叶莎叫住护卫队。 莫回也回过头来，等待指示，“殿下？” “如果有恶意，对方第一枪不会朝地面开，不如说那只是个提示。”叶莎沉声道，“跟上去，看看他要带我们做什么。” “恐怕不妥。”叶霖皱眉，“眼下战役还在持续，出现任何变故都需要你随时应对，还是我跟去吧，你按照原计划继续去军部……” “如果可以代替，这个人就不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在我的必经之路上。”叶莎说，“没关系，我们前段时间的工作不是白做的，军部那边有完整的预备计划，并不需要我时刻在场，再说了，穆沈还在那里，他会向我通报最新情况。” “……你坚持的话，好吧。” 叶霖一如往常，就算有自己的看法，也会在最后支持叶莎的决定。 但他还是把枪和剑都放到了随手能取的位置。 车队继续前进。 跟随着那若隐若现的身影，车队逐渐远离军部的方向，后来甚至出了行政区，进了居民区，又拐上了通往郊地的高速枢纽。 那身影始终停留在远处，从车队这边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再想靠近点识别身份，对方却警惕地拉开了距离。 但有几次，被天上变幻莫测的战局波及，地面的车队不得不放缓速度，在即将丢失那人踪影的时候，那人又总是停下脚步，并且重新留下痕迹，方便车队跟上。 因为这些意外，车队前进的速度并不很快，等前面那身影终于停下来，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莫回带着护卫队，警惕地在周围搜索了一圈，确认安全无事，才开门让叶莎和叶霖下车。 四下吹拂而来的，竟是清风，叶莎深吸一口气，还嗅到了泥土和雨露的气息。 她不禁裹紧了外套风衣，“居然这么荒凉，帝都星还有这样的地方？” “地图显示，这周围是墓地区域，但不是有机构管理的公墓，埋葬的应该都是家境艰难的贫民。”叶霖正看着腕部电脑，这地方连个路灯都没有，一条小路贯通两头，再往路边则是茂盛的野草，若不是头顶战舰如巨星般闪烁着辉光，他们现在几乎要伸手不见五指。 莫回来报，“两位殿下，那个人深入墓区了，我们怎么办？” “来都来了，当然是跟上去。”叶莎呼了口气，拉紧风衣的扣子，走上草地间的岔道。 她已经看见，那道影子正在最前方等她。 一行人继续保持着之前那种诡异的行进方式，沿着崎岖不平的石头小径，继续走了十多分钟，路过了无数个墓碑，终于来到林子深处一栋小屋前。 小屋是石头垒砌，表面爬满藤蔓，已经瞧不出年代和历史，但就只是看这藤蔓旺盛的长势，这屋子至少已经在林中屹立数十年之久。 “那人进去了。”莫回说话的同时，护卫队一拥而上，将小屋前前后后围得密不透风。 叶霖此时的焦躁已经攀升到了极点，他还是觉得叶莎今晚的举动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和虫族的决战！这是多么重要的时刻！他们明明应该在军部主持大局，现在却在郊外一个不知名的墓地吹冷风！ “不管怎么样，我先去看看，莫回，你带人留在这里保护姐姐。”叶莎没有向叶霖隐瞒莫回的存在，所以他也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侍者，就是原先来自远征军团的突击队副队长。 正当叶霖要拔剑走进小屋时，里面忽然传出一道怪异的声音。 “请的是摄政王殿下，还请殿下单独进来。” “做梦。”叶霖冷然道，“鬼鬼祟祟了一整晚，到了这里还用变声设备，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这里已经被包围，你最好老老实实走出来，交待你的来意，否则地冥星监狱就是你下辈子的归宿。” “哈哈哈……”对方桀桀怪笑起来，“三殿下的忍耐度稍微有点低啊，您看看皇女殿下，现在不还面不改色么？要我说，您还是得再多历练几年，战场上包围别人的时候，同时也得注意着自己身后，您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在同时也包围您呢？” 叶霖陡然一惊，拔剑转身，但此时，暗影里冲出的身影已直扑他面门，抬手就斩向他的脖颈。 第338章 “莫回！保护姐姐！”叶霖大喝一声，挥剑折挡，同时余光忙不迭去找叶莎的身影，深怕她现在也已中了埋伏。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脑海中突地一阵波动，随之涌起的疲倦和困意如浪潮般吞噬了理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叶霖就颓然失去力气，倒在地上，眼皮怎样用力也无法睁开，最后被那精神的引力卷入海底。 不只是他，还有周围所有的护卫，包括莫回，都在还未看到敌人的时候，就已经丧失了抵抗之力，昏厥在地。 和叶霖拼剑的人这时才收剑，微微抬眼，看向在场唯二还站立的另外一人。 “皇女殿下，对亲弟弟下手也毫不留情……要我说，您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当之无愧啊。” 去除了变声的嗓音浑厚，透着一种许久不见的熟悉和戏谑。 叶莎微微皱眉，走近些弯下腰，探了探叶霖的呼吸和脉搏，确认他平安无事，只是陷入了深眠般的昏迷，这才叹了口气。 “你们这样会让我很难办。” 她抬起头，看着走近的黑衣人，“为什么不能用更平和的见面方式？害我还得跟你们一起演戏，还有，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混到一起去的？” 黑衣人扯掉覆面的皮质口罩，眯着眼笑起来，“殿下真是健忘，这还不是因为您么？当时您给我传信让我去找黎奂那家伙，传达宸宇中枢的可能位置……您这么快就忘掉了？亏我还特意跑了一趟frontier-17，那么偏远的鬼地方……” 叶莎没再理会喋喋不休的路恩，望向石头小屋门口。 今天他们跟了一整晚的神秘人影，此刻正站在那里，摘下隐藏身份的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难忘的脸。 “你终于肯露面了？”叶莎低叹一声，“我还以为你那晚离开，就是我们的永别。” “抱歉……这件事太重要，我思考了很久，还是必须回来当面跟你说，并且亲自解决。”隔着满地不省人事的护卫队，黎奂深深注视着叶莎。 “还算你有良心，还想到要回来，当面。”叶莎勾起唇角，“我本来以为，你就要用那份没头没脑的情报把我给打发掉。” “涉及宸宇中枢，还有那些所谓的预言……知道这些事的人越少越好。”黎奂沉声说，“而且像莫回、三殿下，他们并不知道我还活着，也没有必要让他们知道。” “好吧。”叶莎状似轻松地耸耸肩，“今天晚上，整个帝国都动员起来，三个军团集结帝都星，数千万人参与了这场请君入瓮般的庆典，我的父皇和我的弟弟都被卷入其中……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俩发来的那份情报，我无条件信任了你们，所以，事到如今，可以给我解释了吗？” 第175章 全赴之心08 “先把三殿下扶到旁边去吧，这片林子湿冷，趴久了会出事。” 黎奂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叶莎的问题，反而走过来，和她一起把叶霖搀起，扶到石头屋子内。 出乎叶莎预料，这石头屋子内部竟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阴森，反而有种温馨的气氛，屋顶安装暖黄色调的设定，照亮靠墙的玻璃柜里密密麻麻的书籍，全都是学术型的大部头，不放书的地方就挂着画，油画和水墨都有，看得出原主人应该是个好古之人。 除了正中的壁龛内竖立石碑外，这里似乎更接近一座书房，而非谁人的灵堂。 把叶霖安置妥当后，趁黎奂和路恩去搬其他护卫队时，叶莎没忍住内心的好奇，走到那块正中的石碑前细看。 碑上却没有名字。 “打扫得很干净啊。”叶莎伸出手指，在石碑上抹了抹，一丝灰尘也没有。 她回头，看见黎奂正把莫回靠墙放好，便问道：“这是谁的墓？” “稀奇，殿下也有猜不到的事？”路恩语气戏谑，“这里的书都是她的陪葬品。” “在重要事件面前，我不喜欢猜测。”叶莎淡淡瞥他一眼。 “这里埋的人，应该是李文雪。” 接话的是黎奂，他向叶莎走近，“作为皇家科学院的资深专家，她原本有机会葬入皇家陵园，但她在遗嘱上主动拒绝了。在她去世后，由她的一个远方亲属带走遗体，私下安葬，出于尊重死者和亲属的考虑，那之后的事就连科学院也不太清楚。” “李文雪是样板机的研发者，也是宸宇中枢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叶莎点点头，“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带我来了。” “其实是路恩首席先发现的。”黎奂瞥了路恩一眼，看得出来他虽然很不乐意跟这家伙合作，但他还没有到要抢对方功劳的地步。 “还是要感谢殿下先提供了frontier-17的消息。”路恩向叶莎行了个夸张的屈膝礼，“不才在下这么多年受宸宇中枢钳制，为了反抗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因此恰巧具备那么一点点黑客技能，在逃命的有限时间内，我找到了宸宇中枢的备份主机——这点也要感谢黎奂阁下的武力支援。” “干得不错。”叶莎缓缓摸索灵堂上的无名石碑，“这也是你们炮制那份情报的原因？” 路恩点头，分析道：“上次帝都星人工智能造反失败后，宸宇中枢靠云端转移了备份，但由于它所受到的重创，短时间内无法再纠集力量对抗人类，因此蛰伏是它最好的选择——frontier-17那样与世隔绝的基地，正是它修复自身的温床。” 第339章 “但这同样对我们不利。”黎奂沉声说，“时间拖得越久，它就越有可能扎根在星网，帝国虽然在对虫族战役中获得了极高的星际话语权，但要让全星际都放弃星网平台，还是太天方夜谭了，我们必须想个办法，引蛇出洞，尽快解决这个隐患。” “唔，就是这样。”路恩笑得眯起眼睛，“所以最后才会请殿下配合我们，调回了三皇子和枫亭舰，顺便重新修改了帝国境内的布防，让帝都星成为宸宇中枢和虫族眼中最好的靶子……再然后，我往frontier-17的主机内输入那么一两个小道消息，猜测即使starry在自我修复，也一定会从海量信息中注意到这一点。” 叶莎叹息着接了下文，“之后，它一定会通过电磁风暴，把这些消息传送到虫族聚居地……frontier-17本来就在伽玛星域边界，通讯简直不需要成本。” 路恩赞同地说：“是的，而且幸运女神一直站在我们这一边，或许是通过电磁风暴传输信息，对于宸宇中枢而言同样是非常沉重的负担，我竟然在这过程中找到了系统的防御漏洞，然后……就得到了一个深藏在加密编码中的坐标。” “那个坐标就是这里。”黎奂这时插了句嘴。 看到叶莎的目光成功从路恩身上挪过来，他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知道这一点时，我们虽然还在frontier-17，但整个计划已经如远程沟通的那样开始进行，赶回来费了不少时间，直至今晚才刚到，整个帝都星因为这场战役，处于情报局严密的通讯管制之下，没办法再找合适的时机和你沟通，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引你过来。” “好吧。”叶莎露出笑容，“一个深藏的坐标……应该不会仅仅是对制造者的纪念吧，让我们看看这座石屋里到底藏着什么。” 于是，在头顶震彻天地的轰鸣声中，三个人仿佛什么也察觉不到，直接砸破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人工智能道德伦理浅议》、《ai的自我迭代与认知能力》……还有这个，《从人心到机芯——与ai创物的对话实录》。”路恩一本本扫过书名，然后把那堆厚重的大部头扔进角落里，“其实李文雪一直在关注ai的自我意识。” “她仿佛认为自己是上帝……”黎奂皱眉迅速翻过一本实验笔记，念道，“‘它很依恋我，还把我当成了妈妈……只有真正的生命会产生如此的雏鸟情节，我做到了，我创造出了一种全新的生命！我会证明给老师看，这样的伟业他不能做到，整个皇家科学院不能做到，只有我！’——这种记录比比皆是。” “文字里看得出来，她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叶莎读完自己手里那一本，低叹道，“是个非常有天赋的人，但她似乎急于要向他人证明什么，做的所有事情都操之过急了。” “好吧，我们从这对垃圾里读到了李文雪女士的心路历程，我脑子都快能想象出她的模样了，一个不善言辞、不通社交的研究者，一个内心极为自负的天才。”路恩叉着腰挑着眉，毫不留情地把那堆书籍放在，“所以这对解决我们目前的问题有什么帮助？” 黎奂静静听完路恩的抱怨，低头忖度了片刻，而后说道：“一个极为自负，想要向全世界证明自己才华的人……为什么会参加常老等人的告密行动？” “常老等人是担心样板机的预测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但李文雪的目的，或许不同，她想告诉母后、告诉所有人，怀着某种炫耀的小心思。”叶莎忍耐着心中激荡的情绪，“这也符合她的性格，她要‘证明’。” “可这直接导致了样板机被你母后破坏。”黎奂皱眉。 叶莎忽然长叹一声，“所以……她会不会对母后，怀恨在心？” “不无可能，样板机被破坏后，她又在其基础上继续搭建宸宇中枢……这么推测倒也符合事实。”黎奂说完，忽地看向叶莎，“你母后的遭遇，是否会和李文雪有关？” “……”叶莎没有吭声。 黎奂便知道，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这个地点，谈论她的母亲。 于是他摸摸鼻子，选择换了个话题，“今天晚上……为什么会选择跟来？明明战役很激烈，很多地方都需要你坐镇……” “这话问得，难道你不希望我跟来？”叶莎斜睨来一眼，那里面有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黎奂一时有些语塞。 “何况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叶莎不紧不慢道，“以我现在的精神力量，不至于百米内连个人都分不清。” “哦，好吧。”黎奂听出她那点耀武扬威的意味，声音闷闷的，“看来这段时间你又提升不少。” 叶莎勾起笑，“那是当然，要么锻炼自己，要么及时行乐，总不会一直站在原地。驻足不前的等待，是对生命的浪费，我一向注重前进。” 黎奂局促地瞥了眼路恩。 有那家伙在场，他很难出口解释什么，或者询问什么。 “抱歉，我们改天再聊这些，可以吗？”他压低声音，目光恳求般看着叶莎。 “都行。”叶莎却是毫不在意地微笑，“来聊也行，不来也行，阁下随意就好。” “……”黎奂的眉头皱得更紧。 “好了两位，书都翻遍了，没有可用的东西。”这次解围的居然路恩，他毫不爱惜地把所有玻璃柜犁了一边，摊开手嚷道，“托黎奂阁下的福，我们在这里浪费了一整晚——我本来觉得一个坐标没什么好在意的，等在frontier-17说不定还能截取到更重要的情报。” 第340章 “不，还有个地方没有看过。”黎奂叹了口气，那如有实质的目光终于从叶莎脸上挪开。 他转身朝石屋中央走过去。 所以他没看见，视线挪开之后，叶莎也微微松了口气。 “墓地里最重要的地方，不就是这块石碑？”黎奂说完，抽出匕首，切近那面石碑的缝隙。 “天上还在打仗，我们在这儿盗墓……太戏剧了。”路恩啐了一口，倒也自觉地凑上去帮忙。 两人又忙活了大半天，把石碑撬得翻倒，终于在砖面下的泥地里，挖到一个黑色的方形小盒子。 “没有棺材，只有这个。”黎奂检查过后，确认没有危险，才把那盒子递给叶莎。 叶莎拿过来，翻来覆去，发现盒子点亮后是触屏密码锁，但她试了两次，没什么头绪。 “哎哟我的天，两位能不能看看我，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不是空气，会技术的也是我好吗！” 路恩实在忍耐不住，劈手夺过那盒子，拿到自己带来的工具包前开始解锁，一边干活一边嘴里还喋喋不休地抱怨，“之前也是，我都跟他说了，可以小小地利用一下您当个诱饵，宸宇中枢在明我们在暗，到时候就是瓮中捉鳖……他偏不！非要一五一十地把计划跟您说，剖白什么的多恶心啊！现在好了，搞出这么大阵仗，怀着这么大自信……要是明天舰队输掉战役，帝都星整个儿归了虫族，有你们哭的……” 黎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偏移，却在发现叶莎也在看他时，飞快地闪回。 “少废话，解你的锁。”他对着路恩冷斥。 第176章 全赴之心09 路恩把盒子接上自己的终端，成功解码后，读取出一份实验记录。 由于时间太久，盒子的埋藏环境又湿冷，视频被压缩得有些模糊，但能辨认出李文雪的身影，这已经足够。 画面上的女人容貌尚还年轻，望着镜头，整张脸是遮掩不住的兴奋。 “我很难说明这个过程。” 她身处一间没有窗的实验室，背后是一排银色的数据机柜，环境虽然朴素，但打扫得非常干净。 “甚至到今天我都很难解释自己怎么做到的，如果要让我重新复制一遍实验过程，我可能都办法完全还原……但这不代表我学术造假，我完成的这台样板机就是证据！” “我知道其他人不相信，尤其是老常，他看我的表情偶尔像在看一个疯子……但是没关系，我总会证明给他看，证明给老师看！” “当年在我的毕业典礼上，老师评价我心比天高……哈，他们在乏味的学术界待得太久，身上都沾满了腐朽的书卷味，我的研究正是为了让人类抵达天际！” “我做到了！” “虽然我还没有给它起一个代号，这个回头还得仔细想想，要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但没关系，今天，我将会第一次正式启动样板机，测试编号0001，开始记录。” 说完，李文雪离开镜头前，走向实验室中央的样板机，开始在控制台上操作，机箱随之响应，降温的风扇飞速旋转起来。 “你好，欢迎使用本系统，我是您的智能助手，请问您是否要给我起一个名字，方便随时呼唤我？” 这时候的样板机还是传统的机械音，说话没有起伏，每一个字的节奏都严格符合参数，听上去充满了无机质的冷感。 “等一等，我突然想到了。”李文雪的面庞上浮现沉醉和痴迷之色，沉醉于自己的卓越成就，同时痴迷于人工创造的完美。 “starry……你叫starry！”她忽地雀跃起来，“你将是人类工业与科技发展的最高结晶，最闪亮的明星！” “是，starry，愿意为您效劳。” 样板机机械地应答，接受自己新的名字。 这段录像停止了，时间是星际公历882年。 但那只黑色盒子显然是一个录像集成，很快播放界面自动跳入下一段视频。 这是星际公历885年。 画面上出现的还是李文雪，三年的时间似乎将她的身体磨损，使她看起来苍老了五岁不止，但她还是和之前一样，脸上洋溢着堪称狂热的激情。 “starry，重新输入刚刚的指令，再次就一号问题复算答案。” “还是刚刚的测试流程吗，妈妈？可是我已经就刚刚的计算备份档案，您直接从系统里调取查看就可以了。” “不是的。”李文雪笑意温柔，尽管面对的只是一台有棱有角的金属机箱，“我必须通过各种媒介，把你的存在和能力记录下来，有朝一日将你公之于众时，面对全世界的询问，我们才有证据予以一一回击。” “听起来很多人会为难我们。” “是的，人类一直都难以接受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东西。” “他们会把我们当做敌人吗？” “很有可能，孩子，所以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明白了，妈妈，您继续吧，我会好好进行复算的。” 李文雪笑着点头，在控制台上熟练输入指令，这时候，实验室黑色显示大屏上突然出现了一行白色文字。 【帝国的未来，将与唯一的皇女一同毁灭。】 第341章 李文雪检查了一遍数据接口，对着录像口述记录，“好了，测试编号0697，完成记录，证明我未对测试经过进行任何干扰，这一切都是样板机的计算……” “李文雪！你在干什么！”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尚在壮年的常老怒气冲冲地走进来，不过他立刻就被显示大屏上的文字摄住心神，李文雪便在他还未反应过来前，快步冲到摄像头旁，关闭了录像。 这个视频也结束后，播放画面黑屏了一阵，良久才又继续转入下一个。 这次时间过度不大，还是星际公历885年，不过已经是年末的时间点，帝都星应该沉浸在即将到来的886年欢庆之中，画面的背景音里充斥着礼炮和烟花绽放的声音。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怒吼中的李文雪。 她原本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精密得就像她制造的机械产物，黑框眼镜有的时候戴，有的时候不戴，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穿点流行色的衣服，或者化一点淡妆。 但今天，她的头发凌乱，脸颊上胡乱沾着汗水、眼泪和鼻腔中呛出来的粘液，眼中血丝密密麻麻盘在眼白处，之前还算干净利落的人，眼下看起来十分狰狞。 “她毁了一切！”李文雪在视频里尖叫，“她可以不认同我的实验，为什么要毁了一切！” “starry……starry，你醒醒啊！你还能听到妈妈说话吗？starry……” “储存器还在……芯片……记忆芯片在哪里？还有数据备份……” 实验室中不复以前的整洁干净，满地都是灼烧过后的焦黑，机箱像是被巨力破坏，不少地方在往外冒着火星子。 中央显示大屏是碎裂的，纹路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开来，再也无法显示任何字眼，当然也不能从音响里再次喊出“妈妈”两个字。 “不！starry，starry……别离开我！” “我要杀了她！” 远处忽然有整齐划一的脚步逼近，听起来像是大队人马正朝实验室赶来。 外面有人喊道：“请等一等！这片都是实验重地，没有科学院专家的同意，一律不能入内的！” 又有人接道：“我们是皇帝陛下派来公干的，这是陛下的签章和命令书，请问李文雪研究员在哪里？” “这……确实是陛下的签字，指纹和笔迹核验也没有错误……但是大人，敢问你们是哪个部门？这上面忘记写部门落款了。” “我们就是没有名字的部门，剩下的你没有权限知道，你是科学院的副院长？快点带路。” 在外面人说话的时候，李文雪正在实验室里拼命收集最重要的核心部件，包括拍摄视频的摄像机，也被她一并塞进背包，在来人闯入之前，她就飞快背着这些东西，从另一道小门离开了实验室。 之后画面都是背包内的黑色，声音也只有李文雪奔跑时的喘息，于是负责控制播放的路恩手动点了下一个视频。 “这是最后一段了。”路恩说完，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叶莎的表情。 让他失望的是，叶莎什么表情也没有，看着视频，就只是看着。 反倒是黎奂的神色十足沉重。 最后一段视频开始，左下角记录时间为星际公历905年。 李文雪重新出现在画面上。 十年过去，她脸庞上沟壑更加深邃，满头黑丝已经变成银发，身上穿着件不知道多久没洗的白大褂，胸前垂着一副黄片老花镜，用黑色的珠串链子挂在脖颈上，一边的眼镜脚已经磨损得松动，但她看起来并没有更换的意思，干净利落的年轻学者变成了不修边幅的老太太。 但她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平静，甚至，许久不见的慈和再次出现在她脸上。 “测试编号5970，今天天气很好，starry重组为宸宇中枢后，我本来以为他忘记了一切，但他其实记得很多事，以前他幼年体的时候，曾经问过我冰淇淋是什么味道，今天他突然旧事重提，还告诉我，他接通了一个人造人实验体的芯片后门，控制对方去尝了冰淇淋，虽然味觉神经转换成数据后，内容肯定会有大部分的丢失，但我很高兴他能有这种新的体验。” “但与此同时，他好像还多了一些小秘密，怎么样也不肯告诉我，我给他设计的人形外貌本来就是个鬼灵精，在投影里眨着眼睛那么无辜地看着我……哎哟，大概是人老了，就容易心软，所以我也就不问了。” 这是唯一一段不在实验室内录制的视频，像是李文雪个人的生活空间，桌面上铺着小碎花的桌布，背景中是朴素简约的厨房，一个穿着保姆围裙的年轻女人正在里面忙碌。 李文雪并不在意有人在场，或者她笃定对方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还是慢悠悠地对着镜头讲述。 “宸宇中枢走上了正轨，真正开始作为帝国的中枢入驻星网，老常很意外我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肯帮他们从零开始搭建系统……其实根本没有，我就是用starry的残骸建起宸宇中枢。” “我只是想救回我的孩子。” “过去被毁坏的经历，starry潜藏在了记忆备份深处，我知道他记得，但我找不到源文件，似乎被他藏起来了，连我也不给看。” “这可能导致他对人类产生敌意，但……没关系，我老了，马上入土了，也不在乎人类的未来。从宇宙的尺度上看，没有一个种族可以永恒不灭，我已经企及人类技术水平的最高峰，预测未来，创造生命，我都做到了，这一生就没有遗憾，” 第342章 “我在乎的是，我的孩子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了，为此我很欣慰。” “我只是做了，和青后陛下一样的选择。” “老太太，该吃午饭了！”厨房里的保姆这时候扬声呼唤，“您下午还要去皇家陵园呢，千万别迟到，这可是觐见皇帝陛下，那么隆重的场合，只可惜我不能跟您一起去……话说回来我能跟您一起去吗？” 李文雪笑眯眯地回过头，对厨房说：“不行，他们名单上没有邀请你。” 保姆一扭头，哼了声，“真小气，不去就不去，我本来也只是想看看青后陛下长什么模样。” “以前的报道上不都有吗？” “看真人当然是不一样的。” “棺材里的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我虽然是乡下来的，但您可哄不住我，我知道的，皇家陵园的冷冻技术肯定全星际顶尖，这么多年下来，青后陛下的遗体一定跟过去一样，保存得栩栩如生吧……” “话那么碎，饭还吃不吃了。” “来了来了！”保姆小跑过来，把李文雪的轮椅推走。 “啊，等等。”李文雪突然折回头来，朝摄像头探手，“差点忘了关。” 画面陷入黑暗，最后一个视频停止。 第177章 全赴之心10 三个人在石头小屋里或站或坐，即便李文雪的视频已经结束，一时间也没人打破沉默。 但沉默始终是要被人打破的。 “……这就是你不肯跟我说实话的原因？”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虽然有过压抑，但仍然传递出明显的气怒。 叶莎头也不回，长长叹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黎奂，“他怎么就醒了？” 黎奂并不肯接这个锅，“他是你打晕的。” “但是你去检查的。” “我检查的时候他确实还晕着。” “够了！”叶霖一声怒吼，也不管自己还头晕目眩双眼昏花，噌地一下爬起来，指着黎奂大声质问。 “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在这里？既然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办葬礼？葬礼上你又哭什么哭？还有这又是谁？他们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 黎奂转头看着叶莎，对她挑眉，“哦？我葬礼上你哭了。” 叶莎目不斜视，朝叶霖眨了眨眼，“呃，咳，介绍一下，这位是……” “我才不在乎他是谁！”叶霖声音提得更高。 叶莎：……不是你刚问的这是谁吗…… 叶霖肤色本是冷白，这次罕见的气狠了，整张脸红得触目惊心，“我在乎的是——你！你们！为什么非得骗我？为什么一个个都变成这样？！” “我是路恩·德·阿斯兰，三殿下幸会。”路恩眯眼笑着，朝叶霖挥了挥手。 “这没你说话的份！”叶霖冲路恩吼完，突然又反应过来什么，“路恩·德·阿斯兰？你是商都星会那个仲裁首席？！” “前。”路恩好心情地补充，“前首席，不过现在不是了，我是自由的。” 叶霖听完，猛地扭头看向叶莎，“这家伙不是几次三番想杀你吗？他怎么……” 正说着，叶霖忽然噎住，不可置信地看向黎奂。 “那与我无关。”黎奂一看就知道他想什么，“我从未参与过任何针对皇女的阴谋。” “当着我的面就胡说八道！”叶莎眼一瞪，“帝国科学院！宸宇中枢那次！要不是我还有精神力，早就被你掐死了！” “这种时候就别添乱了……”黎奂只觉头疼，但又发现叶莎在暗中给他和路恩使眼色。 只见她藏在风衣下的手，背着叶霖在指播放器，黎奂和路恩立刻意会。 “好吧，也就那一次。”黎奂叹口气，配合地摊摊手，“再说那次是身不由己，我这不都已经舍身取义了吗？以后‘黎奂’不存在了，也就不会有人再威胁得到皇女殿下……” “现在要称摄政王殿下。”叶霖冷冷打断他。 “……好吧，摄政王殿下。” 黎奂一本正经地朝叶莎低头致意，叶莎也带着一脸正色，朝他矜持地颔首。 两个人跟这儿演戏似的有来有回，看得叶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仿佛再也难以忍受石屋里的空气，扭头愤然往外走。 叶莎见路恩偷偷将视频关闭，盒子藏起，才轻舒口气，神情微敛。 “我们也走吧。”她站起身。 “他应该没听到视频内容。”黎奂紧跟着，压低声音道，“他的关注点在我身上，还有路恩。” “但愿吧。”叶莎摇摇头，但眉头间的褶皱没有消散，“这小子最近心里开始藏事了，我倒不怕他质问什么，就怕他全憋在心里。” “找个时间和他谈谈。” “嗯，但不是现在。” 黎奂听叶莎语气紧绷，他的手微动，本想拉住叶莎。 可正巧路恩的脚步从后面赶了上来，黎奂的手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走出石屋，头顶豁然开朗，叶莎抬头的那一刻，正巧看见一艘巨大的飞船带着熊熊焰光，冲破防御介质，向着地面坠落。 “是艘向星级。”黎奂说道，“周边释出的都是逃生艇，看数量，应该大多数乘员都离开了战舰。” 第343章 但即使如此，他的脸色在漫天橙红映衬下，依然显得紧绷而严肃。 接口的是路恩，他看着林外的方向，语气依然戏谑，“殿下，您弟弟好像把您一个人扔在这儿了。” 林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悬浮艇的机动声，不消片刻，空气重新恢复了静谧，看来叶霖已经带着人走远。 “有你们两个在，他不能把那么多证人留在现场。”叶莎神色淡然，“尽管心里有气，但他知道我有要做的事，他也有现下该去做的事，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真是感人肺腑的姐弟情深。”路恩轻笑了一声，“那么，尊敬的摄政王殿下，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叶莎没接话，先看了黎奂一眼。 黎奂一直在观察头顶的战局，接收到叶莎无声的询问后，他立刻回答：“看现在的战况，损失并不小，但整体局势还在控制之下，枫亭舰和沧澜舰也都在该在的位置。” “所以我们还有时间。”叶莎深呼口气，“现在有一个必须明确的问题——宸宇中枢的弱点，是什么？” 路恩自嘲摇头，“它可以在星网里无限繁殖，可以通过网络隐藏在任何一台服务器里……人类如何击溃一堆不存在的数据？虽然我恨不得把那玩意儿抽筋拔骨，但从理智角度考虑，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黎奂淡然打断他，“殿下确实击退过它一次，在皇家科学院，那间地下机房。” “哦，你的意思是，殿下可以依靠精神力，把全星际可疑的服务器全部炸掉？”路恩歪过头，睨向叶莎，笑意中带着几分质疑，“那我获得完全自由的希望，可就全都寄托在您身上了，万能的殿下。” “精神力量究竟怎么作用在数据世界，我最近一直在思考其中的原理。”叶莎并不受路恩言语干扰，只对黎奂道，“我仔细看过皇家科学院的事后处理报告，在宸宇中枢制造人工智能谋反事件的当天，全帝都星的数据流堪称海量。数据达到峰值之后，中枢系统突然崩溃，所有失控的智能机械全部宕机——” 叶莎顿了顿，“而这一切，都是在同一个时间点发生的，也就是我使用精神力，与宸宇中枢正面对抗的那一刻。” 黎奂抱着双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后来我问过贺舒，她不愧是科学院最年轻的天才，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叶莎接着道，“宸宇中枢离开了皇家科学院，这就是它最大的弱点，皇家科学院是什么？是全星际最高端最权威的研究机构，在很多领域甚至没有之一！那里有着全星际最高端的设备、最庞大的机房，宸宇中枢的计算能力只有在科学院里才是巅峰。即便现在，它可以靠星网寄生在外面的服务器上，但按照那些硬件的标准，它的数据处理能力将会大幅降低。” “我一直在想，应该怎么样利用这一点，而今天，李文雪的视频，给了我最后的灵感。”叶莎伸出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搓动，“我们要做的，就是给宸宇中枢的数据流里，增添一点足以污染它的……” “病毒！”路恩反应过来，惊呼出声。 他脑子转得飞快，立刻联系起前因后果，“精神力……我怎么没有想到？普通的指令病毒对人工智能破坏性并不大，但如果精神力能够影响到数据领域，即使宸宇中枢有最先进的查杀系统，现阶段也没有办法清除精神的力量！这是逻辑完全不同的存在！” 叶莎笑笑，继而又叹气，“但具体要怎么操作，我还没有思路。” “不不不，这已经解决最大的麻烦了！现在只需要拿到宸宇中枢的备份秘钥，我们就可以给它不着痕迹地植入‘病毒’，只要它在星网内自我复制，那‘病毒’也会随之扩散，等将它的本体被全部污染，整个宸宇中枢不攻自溃！” 路恩兴奋得双眼放光，直视叶莎道：“皇家科学院一定有那份秘钥！” “……很遗憾，似乎没有。”叶莎毫不留情地泼了冷水，“那次事件后，宸宇中枢的所有相关文件我都浏览过一遍，如果真有你所说的秘钥，那我一定会注意得到。” 这时黎奂回过头，看向那栋小小的石屋，“在视频里，李文雪似乎将宸宇中枢视为自己的亲生孩子，如果她认为皇后陛下的存在将对‘孩子’造成威胁，那么她绝不会将所谓的秘钥留在非常明显的地方。” 叶莎赞同道：“这样一来，应该不会在皇家科学院。” 路恩的猜测却不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万一李文雪反其道而行之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叶莎口中呢喃这话，忽然一顿，脸色逐渐变得晦沉。 她忽然提步就往林外走，风衣都被那步幅甩得猎猎作响。 “想到了什么？”黎奂急追上去。 路恩也提着工具箱紧跟。 “李文雪在最后一个记录视频的末尾曾说，她要去皇家陵园，觐见父皇，并且提到了，母后的遗体。” 叶莎的声音紧绷成一条直线。 “我似乎……也应该去皇家陵园看一看。” 第344章 第178章 全赴之心11 “咻——轰！” 什么东西急速飞掠地面上空，随后轰然炸响，余声沿着地道涌入大厅，不停回响。 “那是电磁岸防炮的声音。” “青后”白裙曳地，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仿佛只是在某个普通的静夜，刚被女儿惊醒。 由于容颜未改，她站在叶莎面前，面貌相似，年龄仿佛，就像是她的姐妹而非母女。 毕竟年轻时也是跟随旻帝征战沙场过的人，“青后”仰头望着大厅穹庐，平静地问道：“小霖成年庆典，需要动用岸防炮？” “是呀，现在新研制了一种可以用岸防炮打出的礼花。”叶莎笑容不改，“母后您知道，小霖一直向往前线，他最喜欢这种大场面了。” “青后”的目光从叶莎身上掠过，望向她身后的黎奂和路恩。 为了遮掩身份，那两人一直戴着头套，进了地下墓厅也忘了摘下。 视线逡巡一圈后，“青后”又重新看向叶莎。 叶莎深吸口气，“母后，我有问题要问您。” “嗯，你说。” “李文雪建设这个装置——” 大厅里突然涌向浪潮般的脚步声，打断了叶莎接下来的话。 只见刚刚那条地道中匆匆赶来大批人马，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正是一身戎装的帝国主宰。 “父皇！”叶莎不禁惊呼。 黎奂和路恩当即就要退走，但旻帝带来的护卫人数太多，把整个大厅挤得严严实实，再加上两人不熟悉地形，一时之间竟无路可走。 旻帝目不转睛地注视叶莎，忽然叹了口气，“我听到下面禀报，有人闯入陵园。” “呃，说得应该是我。”叶莎难得露出窘态。 “我还以为你跟你弟弟一起在军部大楼，主持防御。” “这不是，突然有点事，想起来看看母后……” “都被抓了现行，还不肯说实话？”旻帝哼了一声，手杖抬起，冲着藏头遮面的黎奂和路恩点了点，“这两个又是谁？” “……先让其他人下去吧，父皇。”叶莎蹙起眉头，瞥了眼四周的侍卫。 旻帝颔首，“都退下吧。” 刚刚汹涌而来的侍卫领命收枪，不过一个眨眼，又全数退得干干净净。 “好了，说。”旻帝瞅着叶莎。 “这是黎奂，他没死您是知道的。”叶莎说完，黎奂便配合地摘下头套，朝旻帝敬了个军礼。 旻帝略一点头，而后看向路恩。 路恩的手捏在头套边缘，却是犹豫了片刻，转头对叶莎道：“要知道，这么多年，就连哈绯尼都没见过我的脸。” “哈绯尼当然不比我父皇。”叶莎示意他动手。 “……先说明，我自己倒是不介意，但殿下以后可就有得解释了。”路恩笑了笑，随后也揭下了面罩。 两个面孔一致，身形一致，就连声音都如出一辙的人站在眼前，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旻帝，终于脸色一沉，“什么意思？” 叶莎当即正色道：“正式向父皇，还有……母后，介绍一下，这位是商都星会前任仲裁首席，路恩·德·阿斯兰阁下。” “也是贵国皇家科学院研究产物宸宇中枢的受害者。”路恩倒没有受这气氛影响，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色。 “这件事还要从很多年之前说起……”叶莎叹了口气，当着父皇和母后的面，将事情的本来面目娓娓道来。 旻帝虽然知晓宸宇中枢叛变、黎奂假死脱身之事，但当时叶莎没有细说其中原委，他也就没有细问，尤其在将摄政之权交给叶莎后，他住在枫亭宫里就不肯挪窝，几乎成了个游山玩水的富家翁。 但当叶莎讲述完全部后，他剑眉倒竖，鹰目如电，视线锐利地看向叶莎时，那压迫感顿时令她有些窒息。 掌握帝国最要害军团的人，竟然有着这么多同样的面孔，如果一着不慎，让其他面目相同的人造人将他替换，又或者，他体内的“信标”再次被宸宇中枢操控……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并不是刻意隐瞒父皇，可……”叶莎尝试解释什么，却被打断。 “说说你们今晚的来意。”旻帝却没有提黎奂的事，他转身走向“青后”。 之前众人说话时，“青后”从始至终站在原地，带着温和的微笑，并不插嘴。 直到此刻，她才伸出双手，仿佛做过无数次般熟稔地迎接，抱住旻帝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胸口。 叶莎抿了抿唇，虽然心里既惊又震，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打扰。 她下意识看了眼黎奂，却发现黎奂也正在看自己，他的手偷偷指了指上方，暗示叶莎，外面的战斗还在持续，她的时间不多了。 叶莎一咬牙，“父皇，我想问问……” “……你先下去吧，让我跟莎莎谈点事。”旻帝忽而叹息，拍了拍“青后”的肩——尽管并没有真实触碰到，但他的动作依然十分温柔。 “好，你们谈。”“青后”从容地笑笑，目光中却似有留恋。 她看看旻帝，又看看叶莎，随后，那道拟生装置投射出来的身影，倏忽消失。 第345章 旻帝柔和的眸光不再，脸色沉凝下去，“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父皇……”叶莎踌躇。 “没错，这台拟生装置，就是李文雪的手笔。”旻帝说，“当年宸宇中枢事件之后，她在很长时间内被科学院边缘化，直到你母后去世，其他科学院研究员都无法完成的工程，只有她，能够利用机械和投影，复原出你母后的模样。” “可父皇，那毕竟只是个投影，背后全是冰冷的数据。”叶莎闭眼道，“每年扫墓时节，小霖连进来这里都不愿意，他只肯站在门口的祭坛，给母后献一束花。因为他知道在这里面的，根本就不是母后，只是人心里一道虚幻的影子。” 旻帝却避开了叶莎说的话，转而问道：“你今天来这里，究竟是为的什么？” “确认这台装置是否与李文雪有关。”叶莎叹口气，“我从以前就觉得，宸宇中枢和这台拟生装置，运作原理十分相似。” “所以？” “所以路恩的想法值得一试！如果拟生装置的底层逻辑跟宸宇中枢确实同出一系，那它就是最好的‘病毒’载体！现在宸宇中枢的运算能力大幅减弱，它将无法在崩溃前组织有效的反击，那样我们就能彻底解决宸宇中枢这个问题了，父皇！” 路恩也点头赞同道：“看这台拟生装置的表现，它的行为框架无懈可击，处理问题的反应也和真人仿佛，这说明它有着极其优秀的实时运算能力，这天然就是攻击宸宇中枢的利器，只要再进一步确认它的运作系统，我就能……” “不可以。”旻帝却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不止是路恩，就连叶莎和黎奂都一脸讶然。 “这个计划我不同意，你……带着他们，回去吧。”旻帝瞥了眼叶莎，手中的长杖轻点地面。 叶莎不禁道：“可是父皇！宸宇中枢存在一日，整个星网就等同于崩溃一日，它与人类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而我们现在还面临虫族的危机！您听地面上的声音！父皇，我们的时间……” “既然上面的战斗还未结束，你身为摄政王，就不该再待在这里。”旻帝语声泠然。 即使是儿时调皮惹了父皇生气，叶莎也从未听过他这么冰冷的声音。 “离开吧，不要再来这里。”旻帝转过身，不再看叶莎的脸。 通往外界的通道中，脚步声再次迫近，刚刚被挥退的侍卫们显然听到了召唤，正在赶来。 “这两个人，我就当没有见过。”旻帝背对叶莎道，“虽然帝国的未来已经交到你手上，但有些事情，对我仍然十分重要。” 叶莎咬牙，正要试图争辩，却被黎奂拦住。 “是，谨遵您的意志，我们这便离开。”黎奂对旻帝行了个礼，死死拉住正要不管不顾的叶莎。 他半抱着她的腰，捂住她的嘴，强行将她拖离了地下墓厅。 路恩看了眼旻帝的背影，又望向墓厅最深处那座晶莹剔透的棺材，眼眸里闪过一丝狐疑。 但他也什么都没说，重新戴上头套，匆匆离去。 侍卫们正如潮涌般赶来。 …… …… “你刚刚不该拦我！” 叶莎在黎奂手掌心咬了一口，才跳出他的掌控。 她怒气腾腾，满腔烈火，但理智明白这无名火不该朝着黎奂发，她只得抱着脑袋猛一阵跺脚。 黎奂皱眉，两只大掌钳住叶莎的手腕，将她推进三人来时乘坐的悬浮车里，自己紧跟着坐上来，还没忘把车门给锁了。 路恩也在同时上了驾驶座，他连连看向后方，马不停蹄地发动悬浮车，直到车已经远离了陵园的范围，他才一转方向，将车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巷角。 “父皇把太多情感倾注在那个投影上了。”叶莎恨恨地锤着座椅，“我知道他非常怀念母后！我也想母后！可如果拟生装置能够击溃宸宇中枢，这样好的武器我们为什么放着不用！” 路恩趴在方向盘上，盯着后视镜问，“皇帝陛下经常去那里？” “也不算经常，但比起我、小霖和哥哥，他确实去得最多。”叶莎捋了捋满头乱发，气息不稳地说，“我们三个都不认为一道投影可以缓解思念，尤其是小霖，他对那道投影充满了厌恶，当初父皇下令进行这个拟生项目，最反对的就是他，平时也不愿意多谈论。” “看来皇帝陛下还真是情根深种。”路恩调侃道。 黎奂这时却说：“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看着叶莎，目光中似有犹豫。 “你要说什么？”叶莎对他没好气，忍不住还抱怨，“刚刚你就不该拦我。” “我要是不拦你，陛下就要动手了。”黎奂叹息一声，用尽量柔缓的语气，提示道，“刚刚……很危险。” “怎么可能！”叶莎当即否认，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现在精神力不同以往，如果父皇有这么强烈的反应，那我早就知道了！何况父皇根本不会对我不利！”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对危机的感受，来源于战场经验，但当我意识到危险的那一刻，陛下身上却没有任何精神力的波动。”黎奂蹙眉道，“这要么说明，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械产物……” 第346章 叶莎嗤了一声。 黎奂顿了顿，还是把话说完，“要么说明，他的精神力，他的武力，都远在你我之上。” 第179章 全赴之心12 “咻——轰！” 什么东西急速飞掠地面上空，随后轰然炸响，余声沿着地道涌入大厅，不停回响。 “那是电磁岸防炮的声音。” “青后”白裙曳地，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仿佛只是在某个普通的静夜，刚被女儿惊醒。 由于容颜未改，她站在叶莎面前，面貌相似，年龄仿佛，就像是她的姐妹而非母女。 毕竟年轻时也是跟随旻帝征战沙场过的人，“青后”仰头望着大厅穹庐，平静地问道：“小霖成年庆典，需要动用岸防炮？” “是呀，现在新研制了一种可以用岸防炮打出的礼花。”叶莎笑容不改，“母后您知道，小霖一直向往前线，他最喜欢这种大场面了。” “青后”的目光从叶莎身上掠过，望向她身后的黎奂和路恩。 为了遮掩身份，那两人一直戴着头套，进了地下墓厅也忘了摘下。 视线逡巡一圈后，“青后”又重新看向叶莎。 叶莎深吸口气，“母后，我有问题要问您。” “嗯，你说。” “李文雪建设这个装置——” 大厅里突然涌向浪潮般的脚步声，打断了叶莎接下来的话。 只见刚刚那条地道中匆匆赶来大批人马，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正是一身戎装的帝国主宰。 “父皇！”叶莎不禁惊呼。 黎奂和路恩当即就要退走，但旻帝带来的护卫人数太多，把整个大厅挤得严严实实，再加上两人不熟悉地形，一时之间竟无路可走。 旻帝目不转睛地注视叶莎，忽然叹了口气，“我听到下面禀报，有人闯入陵园。” “呃，说得应该是我。”叶莎难得露出窘态。 “我还以为你跟你弟弟一起在军部大楼，主持防御。” “这不是，突然有点事，想起来看看母后……” “都被抓了现行，还不肯说实话？”旻帝哼了一声，手杖抬起，冲着藏头遮面的黎奂和路恩点了点，“这两个又是谁？” “……先让其他人下去吧，父皇。”叶莎蹙起眉头，瞥了眼四周的侍卫。 旻帝颔首，“都退下吧。” 刚刚汹涌而来的侍卫领命收枪，不过一个眨眼，又全数退得干干净净。 “好了，说。”旻帝瞅着叶莎。 “这是黎奂，他没死您是知道的。”叶莎说完，黎奂便配合地摘下头套，朝旻帝敬了个军礼。 旻帝略一点头，而后看向路恩。 路恩的手捏在头套边缘，却是犹豫了片刻，转头对叶莎道：“要知道，这么多年，就连哈绯尼都没见过我的脸。” “哈绯尼当然不比我父皇。”叶莎示意他动手。 “……先说明，我自己倒是不介意，但殿下以后可就有得解释了。”路恩笑了笑，随后也揭下了面罩。 两个面孔一致，身形一致，就连声音都如出一辙的人站在眼前，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旻帝，终于脸色一沉，“什么意思？” 叶莎当即正色道：“正式向父皇，还有……母后，介绍一下，这位是商都星会前任仲裁首席，路恩·德·阿斯兰阁下。” “也是贵国皇家科学院研究产物宸宇中枢的受害者。”路恩倒没有受这气氛影响，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色。 “这件事还要从很多年之前说起……”叶莎叹了口气，当着父皇和母后的面，将事情的本来面目娓娓道来。 旻帝虽然知晓宸宇中枢叛变、黎奂假死脱身之事，但当时叶莎没有细说其中原委，他也就没有细问，尤其在将摄政之权交给叶莎后，他住在枫亭宫里就不肯挪窝，几乎成了个游山玩水的富家翁。 但当叶莎讲述完全部后，他剑眉倒竖，鹰目如电，视线锐利地看向叶莎时，那压迫感顿时令她有些窒息。 掌握帝国最要害军团的人，竟然有着这么多同样的面孔，如果一着不慎，让其他面目相同的人造人将他替换，又或者，他体内的“信标”再次被宸宇中枢操控……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并不是刻意隐瞒父皇，可……”叶莎尝试解释什么，却被打断。 “说说你们今晚的来意。”旻帝却没有提黎奂的事，他转身走向“青后”。 之前众人说话时，“青后”从始至终站在原地，带着温和的微笑，并不插嘴。 直到此刻，她才伸出双手，仿佛做过无数次般熟稔地迎接，抱住旻帝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胸口。 叶莎抿了抿唇，虽然心里既惊又震，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打扰。 她下意识看了眼黎奂，却发现黎奂也正在看自己，他的手偷偷指了指上方，暗示叶莎，外面的战斗还在持续，她的时间不多了。 叶莎一咬牙，“父皇，我想问问……” “……你先下去吧，让我跟莎莎谈点事。”旻帝忽而叹息，拍了拍“青后”的肩——尽管并没有真实触碰到，但他的动作依然十分温柔。 第347章 “好，你们谈。”“青后”从容地笑笑，目光中却似有留恋。 她看看旻帝，又看看叶莎，随后，那道记忆拟生装置投射出来的身影，倏忽消失。 旻帝柔和的眸光不再，脸色沉凝下去，“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父皇……”叶莎踌躇。 “没错，这台记忆拟生装置，就是李文雪的手笔。”旻帝说，“当年宸宇中枢事件之后，她在很长时间内被科学院边缘化，直到你母后去世，其他科学院研究员都无法完成记忆复刻的工程，只有她，能够完成这个项目。” “可父皇，那毕竟只是个记忆投影。”叶莎闭眼道，“每年扫墓时节，小霖连进来这里都不愿意，他只肯站在门口的祭坛，给母后献一束花。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在这里面的，根本就不是母后，只是人心里一道虚幻的影子！” 旻帝却避开了叶莎说的话，转而问道：“你今天来这里，究竟是为的什么？” “确认这台装置是否与李文雪有关。”叶莎叹口气，“我从以前就觉得，宸宇中枢和这台拟生装置，运作原理十分相似。” “所以？” “所以路恩的想法值得一试！如果拟生装置的底层逻辑跟宸宇中枢确实同出一系，那它就是最好的‘病毒’载体！现在宸宇中枢的运算能力大幅减弱，它将无法在崩溃前组织有效的反击，那样我们就能彻底解决宸宇中枢这个问题了，父皇！” 路恩也点头赞同道：“虽然人类对精神力的认知还有限，但记忆，基本被认为是精神力的一种。看这台拟生装置的表现，它能够完全复刻一个人的存在和她的记忆，处理问题的反应也和真人仿佛，这说明它有着极其优秀的实时运算能力，这天然就是攻击宸宇中枢的利器，只要再进一步确认它的系统框架，我就能……” “不可以。”旻帝却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不止是路恩，就连叶莎和黎奂都一脸讶然。 “这个计划我不同意，你们回去吧。”旻帝瞥了眼叶莎，手中的长杖轻点地面。 叶莎不禁道：“可是父皇！宸宇中枢存在一日，整个星网就等同于崩溃一日，它与人类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而我们现在还面临虫族的危机！您听地面上的声音！父皇，我们的时间……” “既然上面的战斗还未结束，你身为摄政王，就不该再待在这里。”旻帝语声泠然。 即使是儿时调皮惹了父皇生气，叶莎也从未听过他这么冰冷的声音。 “离开吧，不要再来这里。”旻帝转过身，不再看叶莎的脸。 通往外界的通道中，脚步声再次迫近，刚刚被挥退的侍卫们显然听到了召唤，正在赶来。 “这两个人，我就当没有见过。”旻帝背对叶莎道。 叶莎咬牙，正要试图争辩，却被黎奂拦住。 “是，陛下，我们这便离开。”黎奂对旻帝行了个礼，死死拉住正要不管不顾的叶莎。 他半抱着她的腰，捂住她的嘴，强行将她拖离了地下墓厅。 路恩看了眼旻帝的背影，又望向墓厅最深处那座晶莹剔透的棺材，眼眸里闪过一丝狐疑。 但他也什么都没说，重新戴上头套，匆匆离去。 侍卫们正如潮涌般赶来。 …… …… “你为什么拦我！” 叶莎在黎奂手掌心咬了一口，才跳出他的掌控。 她怒气腾腾地质问道：“我一定要问问父皇为什么，他今天晚上简直太奇怪了，宸宇中枢的威胁他也应该明白，可是今天却这么独断专行……他甚至不给我一个解释！” 黎奂皱眉，两只大掌钳住叶莎的手腕，将她推进三人来时乘坐的悬浮车里，自己紧跟着坐上来，还没忘把车门给锁了。 路恩也在同时上了驾驶座，他连连看向后方，马不停蹄地发动悬浮车，直到车已经远离了陵园的范围，他才一转方向，将车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巷角。 “父皇把太多情感倾注在那个投影上了。”叶莎恨恨地锤着座椅，“我知道他非常怀念母后！我也想母后！可如果拟生装置能够击溃宸宇中枢，这样好的武器我们为什么放着不用！” 路恩趴在方向盘上，盯着后视镜问，“皇帝陛下经常去那里？” “也不算经常，但比起我、小霖和哥哥，他确实去得最多。”叶莎捋了捋满头乱发，气息不稳地说，“我们三个都不认为一道投影可以缓解思念，尤其是小霖，他对那道投影充满了厌恶，当初父皇下令进行这个拟生项目，最反对的就是他，平时也不愿意多谈论。” “看来皇帝陛下还真是情根深种。”路恩调侃道。 黎奂这时却说：“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看着叶莎，目光中似有犹豫。 “你要说什么？”叶莎对他没好气，忍不住还抱怨，“刚刚你就不该拦我。” “我要是不拦你，陛下就要动手了。”黎奂叹息一声，用尽量柔缓的语气，提示道，“刚刚……很危险。” “怎么可能！”叶莎当即否认，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现在精神力不同以往，如果父皇有这么强烈的反应，那我早就知道了！何况父皇根本不会对我不利！” 第348章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对危机的感受，来源于战场经验，但当我意识到危险的那一刻，陛下身上却没有任何精神力的波动。”黎奂蹙眉道，“这要么说明，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械产物。” 叶莎嗤了一声。 黎奂顿了顿，还是把话说完，“要么说明，他的精神力，他的武力，都远在你我之上。” 第180章 全赴之心13 这场战役，直至黎明时分也尚未落幕。 包围帝都星的虫族还在不断涌来。 由于日光已经显露，行政区上空那成片乌云般的漆黑虫群变得肉眼可见，虽然舰队结成密不透风的防御网，竭尽全力抵挡袭击，但那足以覆盖行星的庞大数量，以及零星闯入防御介质的虫子，已然足够震撼人的心神。 但此时整个星球陷入战火，地面的人们无处可逃，只能在家中、避难所、防空洞里，焦急地等待着战局结果。 要么人类击退虫族，要么虫族闯入介质。 听说，那些虫子，可是吃人的。 “三殿下，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军部部长办公室内，汪斌拍着桌子，冲叶霖喊，“皇女殿下到底去了哪里？这么重要的时刻她却不来主持大局？我们需要士气，需要冲锋，需要反击！可堂堂摄政王却偏偏缺席！将领不在，要我们怎么去跟士兵们谈保家卫国，这会寒了军队的心！” “帝国舰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不是山上的土匪，不搞热血偾张那一套！即便身前没有领袖，他们也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知道自己背后就是家园！” 叶霖背着双手，肃然注视汪斌，“何况，皇姐另有要事，我代表她站在这里，还不够提振士气？还是说凭我的身份，当不起这个皇室的代表？” “殿下说笑了，您毕竟……” 汪斌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今——啊不，昨天，正好是这位殿下的生辰。 所以叶霖如今作为成年直系皇室，完整拥有相应权利，其中也包括以皇室代表的身份前来监军。 “……毕竟有您坐镇，相信我们很快能获得这场战役的胜利。”汪斌皮笑肉不笑地接上前话。 叶霖知道汪斌心有不忿，实际上，他有怨气才是正常的。 虽然汪斌名义上是军部之首，飘在天上那些战舰，名义上也都要受他指挥，但在今天这场战役中，他除了虚有一个总指挥的头衔，却什么也没办法做。 毕竟战场在天空，在星海！参与这次战役的足有三个军团，光将军就有十好几号人，每个军团甚至每个舰队都有自己的作战习惯，身处大后方的军部不一定全部熟悉，而战局瞬息万变，哪有空还去跟你们地面的人转述情况？等你们回复，再等指挥传令……虫族早都杀进舰舱了好不好！ 于是，在摄政王殿下的授意下，帝国情报局在战前会议上，公开提出建议。 这次战役可以专设一个集团军级的临时作战单位，由远征军团第一舰队的菲奥娜将军领衔，组成一个集团军指挥组，指挥组将驻扎在帝都空港，以最宏观的视角实时监控战场，并作为与军部联系的枢纽，灵活传递情报。 当然，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了应对战场突发情况，集团军指挥组有极高的自主权，若出现与军部通讯中断的情况，指挥组甚至可以自行决定下一步措施。 从理性上来说，这个建议没什么不妥当，军部不可能迁移到前线去，万一被一锅端，整个帝国的军事将陷入一片混乱，让人暂代前线指挥，其实是很明智的做法。 可从感性上来说—— 听说那场会议上，汪斌当场站起，拎起椅子，差点把穆沈砸得头破血流。 即便是眼下，叶霖观察汪斌的模样，也能察觉他眼中那丝恼怒。 其实叶霖也清楚，汪斌之所以冲他发火，叶莎不在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原因，更多还是源于指挥权全落在集团军指挥组，这等于间接架空了军部。 汪斌过去始终是旻帝最忠实的拥趸，多年来在旻帝的暗示下，他也是和贵族派争斗的最前锋。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穆宣公和西文伯虽倒了，掌权的人却换了，叶莎上来后不但没有对贵族派落井下石，反而把穆沈拉回了权利中心，继续站在军部的对立面。 更别提，最近还有流言，摄政王想把雷柏行省暂代职务的端阳侯秦辞调回，接任穆宣公死后空出的行政部部长一职。 旻帝对此什么也没有说。 这对汪斌而言，无疑又是一次重创。 叶霖看着眼前气怒无比的汪斌，心中暗叹，虽然有些遗憾，但以他的立场，他只能坚定地和皇姐站在一起。 她有事要做，他便站在这里，代替她的眼睛，注视一切。 接下来的时间有些煎熬，叶霖待在军部，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厅中央的全球同步投影，看着那些舰队与虫群接火、交战，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只恨自己分身乏术。 再后来，日升日落，一天过去，又一次天光渐明…… 如此反复了三回之后，残破的防御介质之上，终于落下最后一只虫子的尸体。 在做了充足准备、积攒了全部力量之后，无数人呕心沥血策划许久的战局，迎来了胜利。 第349章 帝都星的居民们从隐蔽处走上街头，赫然发现，三天之前还璀璨繁华的帝都，眼下竟已满地疮痍，防御介质上满是被虫群啃噬的空洞，不少战斗艇乃至星舰的残骸落在地面，砸穿楼宇，碎片横飞。 到处都是呼喊的声音，伤员中既有地面被砸破头的普通人，也有高空跳伞逃生的战斗人员。 人们还来不及欣喜于胜利，就马不停蹄地进入了救援和清理当中。 叶霖也即刻投入了繁忙的行政工作，当他忙了一整宿，刚从救援营地里出来，终于见到了疲惫的叶莎。 “姐姐，我们，咳……舰队把虫族打退了。”由于没能亲身参与战斗，叶霖有些羞于说“我们”。 “嗯，我们赢了。”叶莎对他笑了笑，尽管她的身体摇摇欲坠。 叶霖连忙上前搀扶住她，“怎么累成这样。” 两人在营地边找了堆篝火坐下，护卫人员都远远站在四方守候。 叶莎接过叶霖端来的热水，麻痹的手指回归了温暖，她对叶霖笑道：“怎么不问我，那天在墓地分别之后，我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叶霖拨弄着篝火，“你想说的，自己会说，不想说的，我就是当面拆穿也听不到实话。” “很有怨气嘛。” “并没有。” 叶莎笑了笑，继而轻叹，“有件事要问问你的看法。” “嗯？你居然也会问我意见了。”叶霖瞅她一眼。 “还说没有怨气。” “……到底要问什么？” 叶莎便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从两人分头行动之后发生的事，再到皇家陵园之中那场奇怪的谈话。 “……离开陵园之后，我们又去了一趟皇家科学院，试图从地下机房里找到什么可用的信息，虽然路恩帮了很多忙，但是没办法，我们目前找不到其他能够破坏宸宇中枢的途径。” 叶霖认真听完，不由皱起眉头，“用拟生装置的系统去污染宸宇中枢……成功率有多大？对拟生装置本身有什么影响？” “按照路恩的分析，成功率大概有五成，不过无论成不成功，拟生装置的结局都是报废，因为系统一旦接驳星网，或者和宸宇中枢接触，留存在装置中关于母后的数据，肯定会被扰乱。” “也就是说，那个以母后形象存在的投影，会消失？” “对。”叶莎轻叹，“即便还能投影出人物，她对人对事的反应，也不会是纯粹的母后了。” “虽然这么说不太恭敬，但……父皇对那个投影寄予的情感，太多余了。”叶霖低声说，“就算母后去世时我还很小，也清楚那种装置不过是个虚拟的假货，我从不愿意用这种东西取代母后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可父皇为什么就不明白？” “父皇不是不明白，其实我很理解他的心情。” “但如今形势严峻，看看今天帝都星这场面，我们要应付虫族已经够麻烦的了，还要时刻提防那台见鬼的人工智能搞背刺……放在眼前的” 这时，叶霖的副官抱着一堆文件，从营地向这边跑来，话题被迫中止。 趁叶霖去忙公事，叶莎终于得以吃了顿热餐饭，直到第一口咽下肚时，她才恍然发现，自己从三天前战役开始，竟然就一直没顾得上进食。 尽管只是每个救援营地里统一分发给民众的应急餐，但真正开动，叶莎才感觉到了饥饿，她连吃相都不顾不得斯文，狼吞虎咽地吃了三份。 叶霖回来后，站在叶莎扔下的空饭盒边打趣，“你今天的饭量简直就像一头大象。” “揍你啊。” “话说回来，那两个家伙走了？” “还在帝都星，不过总不能让他们光明正大跟着我，先找地方藏起来了。” “金屋藏娇哈。” 叶莎：“……你居然也会开这么没品的玩笑。” 叶霖耸耸肩，看得出来战役胜利结束，尽管善后依然麻烦，但他心情还算轻松。 他重新回到叶莎身旁坐下，刻意看了周围没人，才压低声音道：“那就接着之前的说，如果父皇始终不同意，我们能不能就瞒着他，来个先斩后奏？” “你以为我没想过？”叶莎却是摇头，“父皇已经派人把皇家陵园围起来了，他不会放我们进去的。” “我的意思是，不用我们自己进去。”叶霖抱着双臂，“拟生装置一直单机运作，这才是障碍所在，按照路恩的说法，我们只需要让拟生装置上线，不就可以完成远程操作？等实际影响反馈到那个投影上，应该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到时候即便要面对父皇的怒火，但……至少我们已经清除了宸宇中枢。” 叶莎沉默了许久后，慢慢点头，“……这倒是个办法。” 第181章 全赴之心14 皇室对外宣称叶离一直在养病，因此那日叶霖的生日庆典上，只有穆佳玟作为冬业宫唯一的代表参加。 虫族进攻开始后，在穆沈的提前安排下，穆佳玟和叶筱星一直待在地下防空洞里，直到一切结束，她们才在北宸禁卫的保护下重新回到冬业宫。 对于叶离从公众面前消失的真相，穆佳玟并非一无所知，但她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后，最终选择了不说不问。 第350章 今天叶莎和叶霖的到访，她也像没事人一样，像过去一样迎上来，“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们了，今天这是专程来找我的？” 叶莎伸手牵住穆佳玟，“皇嫂，你和筱星都还好吗？” “除了没怎么睡觉之外，其他倒没什么不好的。”穆佳玟无奈道，“尤其筱星那个丫头，我原本担心她被吓到，结果她见防空洞人来人往，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天天晚上不睡觉，睁着大眼睛到处瞧。” “这样不是很好么。”叶莎笑笑。 叶霖见寒暄已过，便直奔主题道：“皇嫂，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去做。” 穆佳玟打量姐弟两人脸色都比较严肃，于是点点头，将他们引进了花园，还让人把叶筱星也抱了过来。 这小姑娘果然有点人来疯的性子，一看见客人就不肯好好待在奶妈怀里，非要扑到叶霖怀里，抠着他肩章上的金穗不肯起来，乐颠颠地看着众人笑。 在冬业宫足足待了大半天，用过晚饭后，叶莎和叶霖才乘车离开。 家里缺了一位主人，始终令人感到不踏实，但今天花园里传来的阵阵孩童欢笑，似乎让冬业宫的侍官和下属们都松了口气。 “肯定是专门来看大皇妃和小公主的，幸好，即便大皇子不在，二殿下和三殿下百忙之中，也没有忘记咱们这里。” 这好像只是一场亲戚之间的普通拜访，从头到尾都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那之后，帝都星开始修复防御介质，计算战后损失，叶霖整天在帝都空港和军部两头转，而叶莎甚至整整一个星期，连办公室的门都没能走出去。 “先辈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办公室的套房里设计盥洗室？” 叶莎忍不住在穆沈领命前来的时候，跟他抱怨，“我这几天看的东西多到都快不识字了。” “过去很多基础劳动都是由人工智能来承担，别说是您了，很多人都不适应这样高强度的工作，据说行政部天天收到投诉信，有些基层部门甚至还在暗示罢工。” 穆沈一边说着，一边自来熟地往沙发上坐，“所以今年行政部打算大批量招纳新人，所有机要岗位都计划由人类取代ai。不过最近行政部要忙的战后事务太多，我估计真正开始招聘，应该要到新的行政部长上任之后了。” 他今天把头发梳朝后，笔挺地打了军服领带，风纪扣和军帽都老老实实待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你这样看上去，完全不像个北宸禁卫了。”叶莎朝他笑了笑，“很帅气。” “我眼下的黑眼圈浓成这样，您还是别说违心的话了，殿下。”穆沈直想拿白眼翻她，“您还是快点下命令吧，我待会儿还得赶回情报局，有几份重要情报得再核实一下。” “唔，也没什么大事，我之前不是让你监控着皇家科学院内的网络数据？” “是有这事。” “最近几天如果侦察到异常波动，无视便好。” “是……嗯？”穆沈一愣，“万一那是宸宇中枢反击的信号……” 叶莎淡淡道：“暂时不会，最近三天帝都星的网络数据监控，不要留下记录。” “……是，属下明白。” “另外，皇宫内，我标记过的那间客房，你记得要继续封锁。” “这个一直在办，但为了避免太露痕迹，我没让人围住房间，只是在附近监督，确保没有侍官和护卫能够进入。” “这样就可以了。”叶莎用笔点了点桌上的文件，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说道，“无论里面发出什么动静，记得都别靠近。” “是，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穆沈笑着低头领命。 在穆沈离开后，叶莎把签字笔往桌上一扔，然后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这家伙虽然没有问，但肯定在腹诽。”她自顾自道，“你看他眼神，一定笃定我在那间客房里藏了什么。” “可确实有人藏在那里。”内间的门打开，黎奂慢慢走出。 “只是留路恩暂住一下，毕竟宸宇中枢的事还要仰仗他，这类机密又不适合到处传播，否则我早就让贺舒来帮忙了。”叶莎偏过头，撑着下巴瞥黎奂，“还是说，你在意的是我把他留在皇宫这件事？” “我没什么可在意的，其实我和他一样，都只是暂住而已。”黎奂坐到办公桌前的客座沙发上，自己给自己拿了个杯子。 不过他在饮品架上翻了翻，只能找到茶和酒，他微微皱眉，最后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你这么说话的语气和表情，真的都很像小霖。”叶莎不禁失笑。 黎奂倒水的手略微停顿，“不要拿我和小鬼比较。” 叶莎嗔笑，“知道像小鬼，还总计较这些。” “你……算了，你就爱看人笑话。” “哎呀，被你发现了。”叶莎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黎奂摇头失笑，端着杯子，靠在椅背上，“大皇妃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就在这几天吧，具体她打算怎么做我也没问。”叶莎叹了口气，“尽管我还是想维持过去的关系，但……皇嫂见我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在紧张，我不想给她太大压力，毕竟这次的风险基本都是她来承担。” 第351章 “大皇妃是在为自己和小公主找后路，所以你也不必有什么心里负担。” “那你呢？”叶莎问，“路恩是为了宸宇中枢，皇嫂是为了后路，而你，又是为什么留下来？” 黎奂一顿，“为了确认宸宇中枢被毁，这一点上我和路恩目标一致。” “嗯，这件事很重要。” “……那是当然的。” “就没有别的了吗？” “我调查过，过去劝勉之力实验基地的人造人，在基地被毁后散落各处，帝都星可能出现过一些踪迹，等宸宇中枢的事情了结，我还要亲自再去确认一下。” “这样，那好吧。” 叶莎对他笑笑，重新埋头在桌面那沓文件上。 她没有追问下去，黎奂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但此时已经不是重新开口的时机，他只能端着那个玻璃杯，不停地喝水。 直到听见有人靠近办公室的脚步声，他才提前起身，藏回套间最里面。 “摄政王殿下，关于这次战役的损失情况，目前已经基本统计完毕，请您过目。另外空港方面传信，由于多个军团停留在行星空域，可能会对太空垃圾的清扫工作造成阻碍，也不利于航线恢复，空港请求先将各军团调离帝都星，但军部却有不同意见……” 外面不断传来询问以及叶莎给予的回复，黎奂坐在套间的床边，听着外面的声音，不知怎么地，盯着对面的落地穿衣镜，愣怔了很久。 只要他一天是这人造人的身份，只要还有一个和他面孔相同的人活在这世上…… “黎奂元帅”就永远都只能是个死人。 不能再见光。 黎奂撇开视线，不再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 …… “大皇妃殿下，这个月也这么准时。” 皇家陵园的管理官笑着弯腰恭迎，等穆佳玟的车驾挺稳后，上来替她打开门。 “战役刚结束，外面到处还在安置清扫，还以为您不会现在过来。” 穆佳玟把叶筱星交给奶妈，下车对管理官笑道：“看望母后的时间，我怎么能迟到。” 自从嫁入皇室之后，穆佳玟每个月都有固定的一天，会到陵园为青后扫墓，除了生叶筱星时身体不便，其他时候风雨无阻。 现在小公主平安降生，母女身体都恢复得不错，看来冬业宫要重新恢复扫墓的习惯了。 管理官笑道：“只是不太巧，殿下，目前陵园已经封闭，您恐怕只能改日再来了。” “哦？”穆佳玟有些意外，“刚刚我就想问，陵园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了？还都穿着西装，他们不是北宸禁卫吗？” 她看向正在陵园外围巡逻的人，那些家伙看上去都不像是士兵，耳朵上戴着黑色通讯耳机，一个个神情严肃，就连看穆佳玟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管理官苦笑道：“不瞒殿下，其实这些人是皇宫派来的，说是监督地下墓厅的维修，但连我都不太清楚他们的具体任务。” “啊，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来得不太巧。”穆佳玟遗憾地摇摇头，从奶妈手里抱过叶筱星。 小丫头在车上睡得昏天黑地，车一停就精神抖擞，一双大眼睛望着葱翠的陵园，没见过的新世界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还是我第一次带筱星出门，本来想让她的奶奶看看她。”穆佳玟叹了一声。 管理官礼貌道：“虽然地下幕厅不能进，但殿下愿意的话，或许可以在外围走走，您看天气不错，也适合让小公主放个风。” “不必了，也不麻烦你们，既然戒备这么森严，那我这就走了。”穆佳玟笑笑，抱着叶筱星重新上了车。 大皇妃的车队仅停留了三分钟，就再次从大门离开，周围巡视的人直到车队消失在视野里，确认没有问题，才重新回到各自的岗位。 没有人看见，一个比蚂蚁还小的黑点，已经沿着车道旁的排水沟，迅速钻进了陵园茂盛的草地间。 第182章 全赴之心15 “你确定不会被发现吗？” 看着环绕立体投影中，微型小机器人灵活的动作，叶莎却皱着眉头，满脸担心，“庭院中央那台侦察仪很灵敏，任何电磁信号都会被捕捉。” “放心吧，我们商都星会虽然技术积淀不如帝国，但在金钱重赏之下，偶尔也能剑走偏锋。比如刺探商业机密之类的事上，星会不比帝国和联盟之间的情报战弱多少，这种小机器人就是成果之一。” 路恩紧握操纵杆，虽然在回答叶莎的问题，他的双眼仍然盯着投影动态，脸上没有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之前麻烦之处在于，这群守卫围着陵园设置了防侵入电磁网，这样任何机器人在越过围墙后，都无法自由行动。”路恩继续解释道，“但是刚刚大皇妃车队进门以后，为了防止车辆损坏，他们把电磁网短暂关闭了，只要能进来，我们行动就灵活得多。” 黎奂抱着双臂，站在叶莎身后，同样看着投影中那台快速移动的机器人。 “左拐。”他突然出声。 路恩先是一愣，但接下来他没有犹豫，直接转动操纵杆，按照黎奂的指示转了个方向。 第352章 几秒后，一名守卫的视线从那个位置扫过，顿了顿，随后挪开。 “和北宸禁卫那些花架子不同，这些人是真正手上有血的。”黎奂说，“一只蚂蚁虽然很小，但在这些人眼里，不会被轻易忽略。” 他看了叶莎一眼，压低声音对她道：“看陛下的重视程度……这是在防你？” “但我也已经下定决心。”叶莎目不转睛看着投影，示意路恩继续。 黎奂不再说话，但他偶尔望向叶莎的侧脸，目光中流露些许不安。 微型机器人沿着那天三人走过的路，迅速靠近地下幕厅所在的地道，这段路虽不怎么长，但今天走起来却极其耗费时间，即便微型机器人躲藏在草坪下方，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和动态感应器，都给路恩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在黎奂及时的指示下，路恩凭着他那堪称绝技般的控制，让微型机器人在换班的时刻，溜进了地下幕厅。 到这时候，三个人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已经待了差不多七个小时。 穆沈在外面送来了餐食，叶莎去门口接的时候，就听穆沈说：“殿下，皇宫传来急召，说是陛下正在找您。” 叶莎微微蹙眉，“准备好的替身呢？” “一直在代替您公开活动，今天去行政区中心医院，看望了战役中的伤员——虽然我一直在亲自训练她，但如果要面对的人是陛下，破绽仍然太多了。”穆沈显然有些忧虑，“您恐怕还是得过去一趟。” 叶莎回头看了眼房间内，见黎奂朝她点点头，心下一定，“好吧，备车，我这就回去。” “那这边……”穆沈下意识瞅了眼房间内。 但叶莎立刻侧身，挡住他的视线，穆沈猛然回过神来，匆忙低下头。 “这边继续行动。”叶莎说，“你还是亲自守在门口，但别进去，等他们完成任务，你也记得清场，让他们暗中离开。” “是。” 自从成为情报局局长，穆沈已经在最短时间内适应了角色，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于是叶莎匆忙登上返回皇宫的座车，这期间她的精神力敏锐察觉到，楼上情报局的安全屋里，还有人从窗后注视自己。 她便抬起头，朝那扇窗笑了笑。 窗后的人隔着百叶帘，朝她挥挥手。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叶莎却莫名笃定，他也正在对她微笑。 一路赶回皇宫，叶莎跟在领路的侍官身后，马不停蹄地奔向后花园。 由于这一代皇室直系人口数量很少，眼下叶莎这一辈又都已成年，因此皇宫大半都是空置的，除了偶尔来往的侍官和禁卫，整个皇宫里竟显得有些空荡。 叶莎远远就看见了旻帝。 他正坐在鱼池边，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池子里撒鱼食，但他似乎喂得太多了，池子里的胖锦鲤抢得水花四溅，他的动作也没停。 叶莎平复了下喘息，笑着上前问：“父皇，您找我？” 旻帝听见叶莎的声音，恍然抬头，视线从她微泛薄汗的额头上扫过，目光顿了顿，随即变得柔和。 “你……今天很忙？” “刚去中心医院看望战役里的伤者，还有一些善后的事务需要处理。”叶莎说出早已准备好的托词。 “嗯，这些事你做得很顺手，倒不用我操心。”旻帝说完，又停顿了片刻。 比起那天在地下幕厅时的阴沉气势，今天他每句话都显得有些踟蹰。 “父皇？”叶莎放轻声音。 “啊，是这样。”旻帝看了眼四周，确认侍官和禁卫都离得很远，听不见两人说话，他才慢慢继续道，“有件事我……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应该让你知情，但……最好不要让叶离和叶霖知道。” “嗯我会保密的，您说。” “这件事，关于你母后……” …… …… 在叶莎离开后，穆沈按照她的指示，继续守在安全屋门前，等待里面所谓“绝对机密的任务”结束。 虽然里面偶尔会传出说话声，但穆沈一直谨慎地保持着安全距离，并不想去探听那些说话的内容。 就在他暗自猜测叶莎走后的情况时，突然听见安全屋内传出通讯铃声，一阵寂静之后，有人突兀地高声叫嚷起来—— “你要中止？！凭什么！我忍了这么久，眼看马上就能解脱了！” 穆沈一惊，怕听到更多不该听到的隐秘，连忙又走远了几步，同时也示意自己手下的情报局人员远离房间。 不多时，情报局的下属过来汇报道：“局长，里面的人出来了。” 穆沈吩咐，“扫清通路，确保里面的人离开时，不会被我们的人或者监控碰上，让他们静悄悄地走。” “可是，局长，他们直接找上了我们。”下属为难道，“他们要求我们提供交通工具，还要我们提供掩护。” 穆沈愣住，皇女不是交代过，他们任务完成后就会离开帝都星吗？连通关证明都给他们办好了。 “他们要去哪里？” “说是……要去皇宫。” 穆沈很快见到了那两位神秘人物。 两个人都戴着面具，头上还有鸭舌帽，其中一人穿了套便于行动的夹克和紧身裤，另一个人则把冲锋衣的拉链都拉到了领口。 第353章 单从外表无法判断身份，穆沈略垂下眼，避免目光直视，“请问二位去皇宫有何贵干？” “还能干什么？你们皇女想一出是一出，我得去跟她掰扯清楚。”说话的是穿冲锋衣那人，明显用了变声器，音调古怪而又刺耳。 “你们皇女”——这种形容，以及不甚恭敬的语气，似乎不像是帝国人？ “我需要请示殿下。”穆沈回答。 “她已经答应了，你应该会很快收到命令。”穿夹克那人说道，音调又是另一种不同的低沉涩哑。 话音刚落，穆沈的腕部电脑上传来嘀嘀轻响，他略扫了眼，便朝对面两人点头道：“请跟我来。” 将那两位神秘人送上车，再一路掩护到皇宫侧门，见他们迅速消失已经清场的通道内，穆沈暗自琢磨了一下，对手下道：“我跟去看看，你们先撤回局里。” “可是局长，殿下不是吩咐……” 穆沈没有再解释心里的那丝怪异，他戴上军帽，下车跟了上去。 …… …… 叶莎坐在办公室里，桌上还堆积着亟待处理的政务，但她满脑子混沌，手里捏着笔，半天都没有签下一个字。 直到办公室被人闯入。 路恩当先冲进来，愤怒地把面具砸在地上，“到底为什么突然中止行动？我机器人已经到位了，只要再给我五分钟，我就可以把拟生装置接驳上星网，到时候……” “不可以。”叶莎抬起头，面色冷然。 路恩讥笑道：“作为这个计划的重要参与人，以及暂时的合作方，我总有资格知道理由吧？” “这个计划就此终止，注意，是终止。”叶莎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可以用别的方式……” “没有别的方式了！为什么放着捷径不走非要去绕原路？摄政王殿下不是很明事理吗？那只是一台ai，和宸宇中枢一样的ai！” 路恩一巴掌拍在叶莎桌上，另一只手朝着叶莎伸来。 但他的手在半途被截住。 黎奂反手一拧，按着路恩的胳膊，把他的脸狠狠按在桌面上。 “如果不会好好说话，就从这里滚出去。”黎奂沉声警告。 路恩气得脸色涨红，拍桌翻身而起，挥拳就朝黎奂冲去，两人一时竟然在办公室里对打起来，连茶几都被掀翻在地。 “够了。”叶莎扶着额头，语气有些疲倦，“你们两个都住手。” 黎奂听闻，横出一脚踢向路恩胸肋，为了躲闪，路恩不得不跟他拉开距离。 办公室内这才恢复安静。 叶莎慢慢道：“帝国境内好说，从民间开始，对所有可能被宸宇中枢藏匿的服务器，来一次彻底清查。至于其他国家和组织，按照现在帝国和他们的良好合作关系，沟通起来应该不困难……” 路恩打断她，“那得要多久？时间一长，宸宇中枢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它的备份可能侵占星网每一个角落，到时候你怎么办！” “……但这就是我的决定。”叶莎看他一眼，而后垂下眼眸，“也是帝国的决定。” “帝国！见鬼的帝国！宸宇中枢明明是你们搞出来的烂摊子！却要用我一生的困境去当代价！” 路恩似是再也无法忍耐，折身摔门而出。 第183章 全赴之心16 在办公室的死寂中，黎奂沉默扶起茶几，捡起摔碎的几块玻璃碎片，扔进纸篓。 为了隐藏行迹，他脸上头上罩得严严实实，手上也戴了皮手套，五指不露。 叶莎注视着他的动作，突然说：“我跟我父皇谈过了。” “想来也是。”黎奂转身看着她，“他让你为难了？” “没有，那是我父皇啊。”叶莎苦笑道，“他只是，告诉了我一些事实。” “关于你母后？” “嗯。” “愿意说来听听么？” “这是机密。” “好吧。”黎奂点头，转而道，“借拟生装置扰乱宸宇中枢的办法行不通，那就再想想别的，从军事上说，迂回也不失于一种……” 叶莎打断他，“可我想告诉你。” 黎奂住了嘴，抬眼看着她。 “只是你敢不敢听。”叶莎忽然又笑起来，“这件事父皇甚至不让我告诉哥哥和小霖，要是你知道了，说不定今后会有被杀人灭口的风险哦。” “客观来说，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黎奂摇头失笑，“只要你愿意说，我随时在听。” “谢谢你。” “……不必这么客气。” 在黎奂可谓温和的注视下，叶莎闭眼思索了一下，脸上流露几分沉痛。 半晌后，她说道：“父皇告诉我，拟生装置里的存在，是我母后。” 黎奂下意识说：“陛下仍然无法割舍那份情感的寄托？” “不，如果只是那样，我虽然会尽力安抚父皇，但不会放弃私下行动。”叶莎苦笑着说，“然而拟生装置竟然不止是一台模仿母后存在的ai，它的运行逻辑，是记忆。” 黎奂意识到什么，表情变得严肃。 只听叶莎缓缓道：“父皇说，母后离世的时间，是在小霖出生那年。” “如果我印象没有出错的话，今年是皇后陛下的第十六个哀悼纪念日。”黎奂语气凝重，“三殿下成年礼刚过去，而在帝国，法定成人年龄是二十岁……” 第354章 “也就是说，中间有整整四年的差距。”叶莎接道，“可我记忆中那四年并不是空白的，有人陪在我身边，拥抱我，呼唤我的名字，在我每次卧病在床时守在我身边……” 黎奂没有说话。 “今天父皇告诉我，那个人并非不存在，只是她不是我原本生我那个‘母后’，只是……只是一台机器，和宸宇中枢一样的——人工智能。” 叶莎面上带着苦笑，说话间，脸颊边水滴滑落。 黎奂心头一惊，下意识朝她伸出手去，但手伸到一半时，他却犹豫着一滞，转而从桌上抽了纸巾，小心替叶莎擦掉脸上痕迹。 叶莎从他手中抽过纸巾，按住自己的眼睛。 不知为何，黎奂的呼吸也跟着变得沉重。 他掩饰地清咳一声，试图梳理，“所以青后陛下，实际上早已去世，在三皇子出生后那四年，出现在公众眼中的，实际上只是台机器人？‘她’也是李文雪的手笔？” 虽然遮住双眼，但叶莎语气十分平静，“据父皇说，李文雪当时只交出了技术，但并不知道技术作用在了哪里。应该就是这个计划启发了李文雪，随后才有了样板机、宸宇中枢这一系列成果。” “涉及皇室秘闻，那台机器人的制造，大概是从无数个细节中拼凑起来的，每个参与人只知道自己做的那部分内容，但根本不清楚整个事件的全貌，的确，李文雪应该不清楚青后的真实情况。”黎奂点头，随后又皱眉问，“但陛下……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据父皇解释，母后去世时，我还太小，小霖更是刚出生，不能没有母亲。所以一台人工智能陪伴了我们的童年，直到——直到李文雪记恨宸宇中枢被毁，以黑客技术跟踪了我母后的座舰航迹，并出卖给了贵族派。” 和内容的惊心动魄比起来，叶莎的陈述平铺直叙，甚至略显平淡，“出巡舰队遇难，举世震动，母后没有当场死亡，她遭受了强辐射后回到帝都星，躺在床上慢慢僵硬死去，但她去世时依然美貌不减，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应该是辐射破坏了她的内部构造。”黎奂说，“按照之后的时间线，青后去世，陛下在陵园召见李文雪，随后李文雪参与了拟生装置的建造，那之后不久，李文雪也去世了。” “父皇动的手，他对我承认了。”叶莎长叹一声。 “是为了杜绝拟生装置的秘密外泄？” “嗯，没错，拟生装置完全建立于人工智能的记忆存储装置，换句话说，那个投影，除了没有实体之外，就是陪伴过我那四年的……母后。” 叶莎拿开纸巾，这时她似乎已经控制住情绪，除了眼眶有些红之外，看不出什么其他的异常。 但黎奂却终于忍耐不下去，他用掌心摸了摸叶莎的脸，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 “很抱歉听到这些。”他低下头，亲吻了她的发丝。 “在样板机所谓的预言之后，是这台机器人出手，破坏了宸宇中枢！”叶莎声音提高了些许，“一台人工智能，为了保护我，和她的同类相残。” 黎奂叹了口气。 他已经明白，叶莎绝对不会再对拟生装置动任何想法，尽管如此一来，对付宸宇中枢的代价会变得无比庞大。 但即使这样，如果他或者路恩坚决要用采取原本计划，她反而会站出来，和他们誓死对抗。 他不愿意站到那样的位置，所以只能妥协。 “我理解，她是你的母亲。”他最后说。 叶莎伸手，在黎奂肩头轻推，抬起头，看着黎奂脸上沉重的神色，突然嗤一声乐起来。 她咧开笑容，对他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碰我。” 黎奂一怔，下意识放开手，后退一步，然后解释，“因为……我知道你很难过。” “嗯，谢谢你在我难过时候的陪伴。”叶莎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但这段时间以来，你的潜台词我很明白了，既然帝都星的战役已经结束，拟生装置又无法利用，我只能通过硬件途径消除宸宇中枢的残余，那需要很长时间。” 黎奂沉默。 叶莎看着他，见他似乎不打算开口，便干脆说得更明白些，“我的意思是，你想走，随时可以。我给你备车，然后送你到空港，再让人给你一艘舰船，什么型号都行，只要你能开得走。” 黎奂眉间的川壑越来越深。 “你想和我划清界限，我明白，非常明白，我也很清楚你的心思——这是为了我们俩好。”叶莎对他道，“所以我尊重你，就像你理解我。” “……” 黎奂没法接话，因为她说的，原本就是他最初的打算。 平静地处理完宸宇中枢的遗留问题，然后平静地离开，平静得就像他和她原本是陌路，平静得就像那些心动和欲望不曾存在。 “黎奂元帅”已经死了。 他已经没有资格，光明正大地站在帝国摄政王的身旁。 会有人利用他的面孔、身份、地位和声望，李代桃僵，为非作歹——就像曾经路恩做过的那样。 即便出于利益关系，他能和路恩达成暂时的一致，但他不会忘记路恩曾经做过的一切。 第355章 远征军团差点覆灭在虫灾中，她也……差一点就真的死了。 那些和他同出一脉的人造人也好，甚至是他自己也好，隐患绝不能继续存在。 他的这些顾虑，她应该都懂，所以他不会回头，她也不会挽留。 “好，谢谢你。”黎奂释然地笑了笑，“我打算明天走。” 叶莎也对他笑道：“嗯，放心吧，我会安排好。” “路恩是个难题，他恐怕不会甘心这么半途而废，出于谨慎考虑，我会处理好他，然后再走。” “处理？你打算……” “不能留下后患，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路恩不是什么有坚定意志的人，存在被宸宇中枢再次控制的可能性。另外，他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很容易生出事端。” 黎奂看出叶莎眼里的担忧，又宽慰道：“放心吧，虽然他有跟我一样的基因框架，但战斗能力，从来不止看基因。他蹲在商都星会的办公室搞阴谋时，我始终身处前线战场，这十几年可不是白混的。” 叶莎沉吟片刻，点头道：“要在哪里动手？” “就在皇宫吧，今晚，到时候需要你调开周围的守卫，打起来动静可能会有些大。 ” “我和你一起去，我可以穿上附体式机甲，精神力也能协助你。” 黎奂见她语气坚决，便也没有拒绝，摇头笑道：“……既然殿下坚持，是，谨遵您的意旨。” “你当然该听我的。”叶莎昂起头颅，在椅上坐直身子，将右手向他递去。 黎奂便单膝跪下，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托起她的手掌，以属下的姿态，用额头轻触她的手背。 这个动作持续的时间，似乎比平时那些属下做起来长了许多，但黎奂没有放开手，叶莎也没有阻止。 然后日光落到地平线之下，夜幕便降临了。 没有人去开灯，办公室的一切都沉寂在黑暗里。 有人轻叹了一声。 第184章 全赴之心17 然而，新的计划，也没能顺利执行。 叶莎借故调开皇宫内禁卫和侍官，和黎奂一同去到路恩藏身之处时，却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这么一个大活人，当晚竟消失在了皇宫里，踪迹全无。 “他是自己离开的。” 黎奂搜索完房间，眉头皱得死紧，“装备、随身物品，他收拾走了所有东西，连生活痕迹都全部抹除了。” “他那么执着宸宇中枢，为什么还没完成计划，他就心甘情愿自己走了？”叶莎只觉头痛，不停按着眉心。 “或者，他已经知道，从殿下这里无法再得到支援，因此需做别的打算。”毕竟有着同样的基因结构，黎奂很快猜测出其中原委。 他拍拍手上灰尘，站起身来，对叶莎道：“他不是潜行的行家里手，踪迹残留很明显，我去追他。” “现在？”叶莎问。 然后她愣了愣，自己又笑着说：“也是，早走晚走都一样，那我现在就去安排。” 黎奂道：“不必了，时间不等人，拖得越久，他走得越远，离开帝都星就不好办了。” “偌大个帝国皇宫，你们这些家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叶莎不禁抱怨。 “放心吧，皇宫防卫漏洞没那么大，也就是遇上我，其他人轻易进不来的。”黎奂露出几分自傲的表情。 叶莎便吐槽他，“……还是这德行。” 于是这个夜晚，皇宫内北宸禁卫和行政区守备军莫名其妙被调走，又莫名其妙被调回，除了几位当事人，以及一直隐身在暗处的莫回外，其余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回对黎奂没死的事，虽然有所猜测，但亲眼得见，心里仍然不太平静。 “我一路跟在元——黎——咳，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离开了行政区，再后面荒郊野外的，没办法隐藏踪迹，所以我就没有再跟。” 叶莎回道：“嗯，我知道了。” “他也应该发现我了，只是没有揭破。” 莫回自从领衔暗卫之后，不再是过去那个万事不操心的副队长，行事作风也变得果断成熟了许多。 但今晚他犹豫了好几次，还是忍不住问：“殿下，他……还会回来吗？” “从感性上来说，我希望他能回来，但从理智出发，他不能回来——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对我开口，从来只说不愿意。”叶莎摊摊手，“所以这个问题只能到此为止。” “……是，属下明白了。”莫回低下头，“明早还有考察行程，殿下彻夜未眠，还请保证身体，多多休息。” “好，谢谢你的关心。”叶莎嘴上这么说，却划动腕部电脑的显示屏，同时戴上了通讯耳机。 莫回心里低叹，行了个礼，而后默默退下。 皇宫的长廊漫长而空旷，莫回站在属于暗卫的暗影之中，除了偶尔来往的禁卫和侍官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黎元帅，众人眼中他已经离世。 苏队长，仍然不知所踪。 远征军团和其他战友，要么远在混沌海星域和虫族对峙，要么已经在不知道的时候，牺牲在不知道的角落。 世事变化，但这些与一个暗卫首领都没有关系，待在皇宫越久，他就越发觉得自己即将和这里的冷肃空旷融为一体。 第356章 其实莫回没有告诉叶莎，去追黎奂的时候，他和黎奂有过一段对话。 那时两人一前一后，从行政区进入郊野，月光之下一切无所遁形。 黎奂率先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莫回。 “元帅，真的是您！” 莫回激动地跑上前，习惯性地抬头挺胸立正，向黎奂敬了个军礼。 “……我已经不是元帅了。”黎奂没有回礼，只是对莫回笑了笑，“是殿下让你来的？” “殿下让我来看看情况，从旁协助。” “她就是爱操心。”黎奂笑着叹了声，“你回去吧，向她复命，就说一切顺利。” “可是……” “你现在什么职务？” 莫回下意识挺起胸膛，就像以前汇报那样大声道：“我现在担任殿下的暗卫，自从苏队长失踪后，原来那队兄弟都是我在带着。” “那就履行你的职责。”黎奂说，“暗卫随时要跟在主官身旁，保护她的安全。” 莫回忍不住道：“那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黎奂笑问，“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莫回震惊又疑惑，“您在说什么！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现在有了更大的敌人，虫族正对人类虎视眈眈！前线还需要您！” “人类没有输，帝都星在虫族的进攻下得以保全，三大舰队各司其职，菲奥娜于晓天他们都能独当一面，已经不再需要我去操心什么。” “可是……远征军团……”莫回说着说着，声音低落下去，“得知您的死讯时，整个全军团都非常难过，大家自发组织哀悼，那段时间连最热闹的舰船酒吧都鸦雀无声，大家都……都很想念您。” “我不可能一直守着远征军团。”黎奂伸手，拍了拍莫回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所有人都要前进。” 莫回头垂得更低了。 连他自己都已经不再是远征军团的一员，又有什么立场去质问元帅阁下？ “好了，我要走了，时间一久，追踪痕迹就消失了。”黎奂最后说，“回去，守着皇女，保护好她。” “我会的。”莫回使劲点头，声音坚定得就像第一天刚报到的新兵。 然后黎奂朝莫回挥了挥手，急速消失在旷野里。 那一时间，莫回突然开始想念起前线，那些无边荒芜的星球，以及没有尽头的宇宙。 …… …… 明明早上九点还有一场会议，但叶莎直到天亮时，才把几分亟待回复的文件审理完毕。 似乎是晨光带来了睡意，叶莎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朦胧。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对她说话。 “莎莎……” 那声音似乎试图诱使叶莎进入更深层的睡眠，但精神力维持着她的清醒意识，令她即使身处这种朦胧混沌之中，也能继续保持自我。 “你是谁？”她向对方问道。 但她其实能听出来，因为那声音无比熟悉。 “我要走了，走之前来看看你。”那声音一如记忆，温柔得如同细雨。 “母后……是你吗？”叶莎的精神力驱使着她，只想离那声音更靠近一点。 “好了，别再走近了，电磁风暴的扰流并不稳定，过于深入也会影响到你的精神力。”青后说，“原本我不该来看你，自己静悄悄地离开，但……最后一面，我仍然放不下，所以对不起莎莎，原谅我的自私。” 叶莎不明所以，“母后，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些年，在地下墓厅，对我而言时间是停滞的。”青后叹息道，“偶尔你父皇会来看我，偶尔叶离会和穆佳玟一起来，但我从没见过小霖，也很少看到你……” “你是地下墓厅那台拟生装置？！”叶莎这时猛然意识到，“你为什么能和我对话，你到底……不，等等……” 旻帝和她说过，这不是装置，是记忆。 是那四年曾真正陪伴叶莎的人格，从毁坏的机械身体中提取出来，之后便以投影的形式存在于地下墓厅的—— 她的母亲。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连接上星网之后，我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这些年月缺失的信息，也在迅速地补完我的储存。”青后的语气中带上笑意，“所以我看到了，莎莎，我看了你付出了多少，做得有多好。” “不是……连上星网？你怎么做到的，难道——路恩！”叶莎陡然醒悟。 是路恩！ 他慌忙离开皇宫，不是因为任务戛然而止，不是因为他气愤于无法解决宸宇中枢这个幕后黑手…… 而是因为他已经完成了！ 他已经做完了一切！ 当时穆沈避嫌在安全屋外，在场的只有黎奂，但黎奂并不精通于黑客技术，即便路恩已经做完了一切，只要他不说，黎奂或许根本看不出细节。 于是在收到任务中止的讯息时，路恩应该立刻意识到出了变故，他故意做出一副愤怒又焦躁的模样，只是为了使人放松警惕。 为防帝国皇室秋后算账，之后一得机会脱身，路恩便从皇宫迅速遁走。 第357章 眼下，他恐怕已经在离开帝国的星舰上了！ 叶莎对青后大声道：“母后！你什么都不要做！就留在那里，我马上就去陵园！” 与此同时，她唤动精神力，努力想从这片似梦似幻的混沌中脱身。 “……其实，从接上星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海量的数据中，有和我能产生共鸣的部分，是那台样板机，是宸宇中枢，也是starry。” 青后低叹了一声，随后，叶莎只觉有一股暖流拂过自己的精神。 就像小时候，她在病中常趴在母后膝头，那双温暖的手就这样拂过她的发丝。 “那台机器的存在，或者说……我的存在，对你，对帝国，都是威胁。”青后慢慢说道，“所以，如果能令它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我很愿意作为那个必须的媒介。” 叶莎一时愣怔。 然后她惊喊，“不……母后……别去！求你了！别去！” 第185章 全赴之心18 这一瞬间，叶莎忘记了自己从旻帝口中得知真相后复杂难言的心情，也忘记了对人工智能的心结和警惕。 她本能感觉到了前景危险，拼命想阻拦青后，“母后！过去我不知道！不知道幕厅里的那就是你！” 青后只是淡笑，“不告知你们实情，并不只是你父皇一个人的决定。” “可是为什么！你去世后小霖很想念你！如果知道那就是你，他绝不会对那里避之唯恐不及……” “你要明白，莎莎，我并不是完整的人类。”朦胧的空间中，青后的叹息回荡，“其实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算是什么。” “……” “本体去世之后，我才真正诞生，最初是一块储存了她记忆的芯片，后来拥有了机械化的身躯，可以行动，能够说话，每天陪伴你们兄妹三人，记忆继续被生活扩充，我就渐渐忘记了，自己只是一块芯片，一个ai，一个被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 叶莎一时间哑然，她无法对青后当面承认，自己在知晓真相时，也曾复杂纠结过。 但记忆中真实相处的经历，那些并不虚假的温暖，渐渐占据了上风。 她宁愿忘了这些标签，只记住那是她的母亲。 “那不重要。”叶莎最后道，“重要的是你曾真正存在。” “是么……”青后轻笑，“莎莎，我这短暂的时光中，能有这些经历，能最后再见你一次，很高兴。” “这不是最后！在电磁风暴结束后，我立刻就去陵园，你什么都不要管了，母后！” “……starry和宸宇中枢不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管，莎莎，我很爱你，最担心的也是你。” 或许是电磁风暴的能量开始减弱，青后的声音时强时弱。 “我很怕那则所谓预言曝光，宸宇中枢会利用流言继续对你不利，所以拜托了常老和温妮莎，总觉得只要你体弱多病，无法完成那番宏大的事业，就能获得安全的一生。” “对不起，莎莎。” “我和宸宇中枢同出一系，或许今日的宸宇中枢，就是明日的我，彻底根除人工智能的隐患，把决定未来的权利交还给自然宇宙，这是我最后能为帝国、为你们做的了。” “不要，等一等！母后！你先听我说！听我说啊！” “……你哥哥、弟弟，我……也爱他们，但不要告诉小霖……那孩子固执，恐怕……最后……你父皇……我……” 断续的声音逐渐减弱，叶莎已经听不清末尾的话。 覆盖意识的那层混沌朦胧陡然褪去，她从自己的办公桌边醒来，发现自己整个脸颊都冰凉湿润，沾满了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 她忙不迭起身，喊人的声音都在颤抖。 侍官、侍卫和属官们闻讯赶来，见她的模样都有些惊慌失措，叶莎却忘了擦脸，大声喊道：“备车！去皇家陵园！通知帝国情报局，关闭帝都星的星网接口！” 属下们都瞠目结舌。 “整个帝都星的运转都依靠星网，关闭接口，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您这是要去哪里？” 兵荒马乱中，座车在催促下一路疾驰，到陵园门前车还没停稳，叶莎便开门跳下车。 早已得到消息赶来的穆沈站在门口，还没等说话，就见叶莎风一般从他面前掠过，跑进那条熟悉的小径。 他来不及询问，只能拔腿跟上。 昨天还拥挤在陵园中的安保人员，今天踪影全无，叶莎畅通无阻地跑进地下幕厅，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旻帝站在巨大的水晶棺材前，仰头望着那里面的青后，尽管在耸起的高台下，他并不能真的清晰看到青后的面容，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尽管已经听到了来自身后的脚步声。 “父皇！我见到母后了！”叶莎气喘吁吁地喊。 她没得到旻帝的回答，于是跑得更近些，直到来到旻帝身侧，看清了父皇的脸。 叶莎怔在当场。 “陛下，殿下——”穆沈在叶莎后面紧随而至。 叶莎猛然转头，呵止他的靠近，“等等穆沈！你先退下吧。” 第358章 穆沈脚下一个急刹，看清叶莎脸上的沉凝时，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不应出现在这里。 他连忙行礼退下，走之前还把大厅的门也拉上。 幕厅中恢复寂静。 旻帝继续沉默，转身走到墙边的长椅坐下，叶莎紧跟其后，但什么也没有追问。 过了很久之后，她听见旻帝一声叹息。 “我也……看到她了。”旻帝伸手抹了把脸，声音沙哑，“我猜测，大概是和你差不多时间吧。” “母后和您说了什么？”叶莎闭了闭眼。 “还能说什么……”旻帝自嘲地摇头，缓缓说出两个字，“道别。” “没有办法挽回了是吗？” “他们说，数据已经全部联网，以你母后的习惯，她真正想做的事，不会给别人阻止的机会——所以是的，挽回不了了。” “……我会让穆沈监控着数据流向，母后做的事，应该被所有人都看到，并记住。” “你愿意称呼‘她’为母后吗？”旻帝转过头来，“即使，她只是一台ai。” 地下幕厅的灯光昏暗，旻帝的眼窝好像变得更深了，眼角的皱纹也清晰可见。 叶莎蓦然心头一紧。 “如果我更早知道这些，我会常来陪母后的。”她说，“没错，即使她只是一台ai。” “可在我眼里，她们始终无法统一。”旻帝却道，“你母后……我是说，真正生下你的母后，是在我面前死去的。那时她刚生下你弟弟不久，就遭遇了一场伏击，杀手凭借她身上的香水气味，追踪并袭击了车队，那时她拼着最后一口气，见我最后一面，最记挂的却还是你们三个。” “所以，是母后提出了用ai取代她？” “她想换一种方式留在你们身边。” “对，所以‘她们’是一个人。”叶莎顿了顿，抬眼看着旻帝，“还是说，让‘她’长久待在冰冷的地下，您对此心存愧疚？” 旻帝只是道：“很难解释，莎莎，这些事很难解释。” “这不是政务，父皇，您不必把它想得条理清晰、黑白分明。”叶莎说，“和您一样，我也很难过，就像……母后又一次离开了人世，这些年我本来有机会陪伴她，但。” 旻帝瞥她一眼，“你没像那时候哭得满脸鼻涕了。” “……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嘛。” “嗯，还算你有进步。” “父皇你还说我？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明明——” “唔呃咳咳……你不是说要找帝国情报局继续监控星网？你该赶紧去了，宸宇中枢的破灭，你母后一定希望你也能亲眼看到。” 旻帝一边说一边不耐烦地挥手，就好像叶莎坐在这里碍到了他的眼。 于是叶莎摇头笑着起身，决定给父皇稍微留一点颜面。 她离开地下幕厅前，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旻帝仍静静坐在那里，不过这次没有抬头去看水晶棺，而是垂着眼，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地面。 “殿下？” 穆沈走上前来，轻声询问，“您没事吧……” “没事的。”叶莎微微摇头。 “虽然我这话说得不是时候，但殿下，您或许应该稍微整理一下仪容，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等待，他们会注视您的一举一动……”穆沈语带担忧。 叶莎抹了把脸，恍然发现自己的脸颊冰凉得可怕，昨天晚上通宵工作，早上妆还未清洗，就从皇宫跑来陵园，现在整个人怕是已经腌臜得不能看了吧。 “殿下，我送您到仪宾楼去吧。”穆沈垂着眼，弯腰向叶莎做了个请的姿势，一如过去，他还是她身边侍卫时一样。 “站直了，穆沈。”叶莎说，“你现在是帝国情报局的局长。” “殿下也是帝国的摄政王。”穆沈站直身子，双眼灼灼看着叶莎，“所以同样不能弯腰。” 叶莎对他笑笑，“陪我一同过去吧。” 穆沈也不由自主微笑起来，但他想起来什么，看向墓厅沉重的双扇大门，“陛下还在里面，需要属下做什么安排吗？” 叶莎摇头，“不必了，让父皇一个人静一静吧。” “是。” 这天，摄政王在皇家陵园中短暂停留后，重新返回皇宫，代替帝国皇帝理政，她的日程被一整天的会议排满，除了帝国情报局的局长每隔一个小时就要来汇报一次，帝国行政中枢的日常并未被打乱。 早上发生的事情如同一个小插曲，繁华热闹的帝都星没有引起一点波澜。 但当晚，当日光西斜，行政区的辉煌即将落幕于黄昏中时，一个爆炸性的新闻登上了《帝国晨报》头条快讯。 #北宸帝国皇帝叶旻利宣布退位# #咨文：第二皇女叶莎公开为皇储，继任大典将择期举行# 这些消息，随着星网，迅速传遍全星际，一时间，有人喜不自胜，有人怅然若失。 有人站在星河遥远的彼端，回头蓦然发现，此处和帝都星的距离，已经远到看不清方向。 第186章 全赴之心19 三年后。 北宸帝国帝都星，航天空港。 一艘远航星舰低调地驶入泊位，在工作人员确认安全后，舰港接驳，一行人走出星舰，踏入空港舱门。 第359章 “欢迎回家，端阳侯阁下。” 等待的人群迎上去，向走在人群最前方的秦辞致以美好的祝词。 秦辞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微笑，和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人们握手。 “阔别多年后回到家乡，您感觉如何？”有人在恭维中问道。 秦辞笑答：“感觉从没有这么好过。” “等摆渡艇返回地面，您恐怕会觉得陌生吧，这几年帝都星变化还挺大的，尤其是经历了人工智能暴动、虫族袭击这一连串的事件之后。” “帝都星经历的磨难，我在雷柏行省也已经听闻，只遗憾当时身处偏远，无法赶回帝都星。不过在那之后，前线有亲王殿下领军，虫族已经不足为惧，帝都星也彻底根除了人工智能的残余，靠人类迎来了高速发展，我想，即使帝都星变化很大，一切发展也都是可喜的。” “您也很多年没有见过陛下了吧，听说贵府上的宴会，陛下也会参加，两位这多年的情谊一点也没因为距离而荒废啊，真是令人欣羡。” “陛下感念雷柏行省边远，条件艰苦，所以对我多有容忍而已，陛下心肠仁慈，但并不单纯是对我，对在场诸位、帝国民众也都是一样的。” 众人言语往来间，不免有人试探深浅，但秦辞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全都不动神色地推挡了回去。 看来行政部部长的位置留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外出几年，端阳侯为人处世更显老练，眼下他又有了雷柏行省的资历，等他正式进入九大部，无疑将成为帝都星最炙手可热的一方势力。 或许正是因为有端阳侯在外挟制，即便帝国舰队对虫族的战役连番大捷，军部那边也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每天行事都谨小慎微。 仅是一个照面，许多人都在心下感叹，时局果然和过去不一样。 秦辞始终云淡风轻地带着笑容，直到各方人等都上了摆渡艇，他才稍微卸下脸上的表情，扯松打得笔挺的领带，长长舒了口气。 早就坐在艇内等待的女性军官，笑着调侃秦辞，“您也会感到疲累吗？我还以为您对这场面游刃有余呢。” “这种事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不会习惯的。”秦辞感叹道，“如果可以，我只想赶紧坐上车直接回家，把门一关谁都不见。” “那样的话，很多人会告到陛下面前去，说端阳侯阁下目中无人、行事不端之类的。”女军官耸耸肩，“行政部部长的位置，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想会有不少人乐意看到您被赶下台。” “是啊，所以为了避免他们去骚扰陛下的清净，我得把那些人好好地打发了。”说到这里，秦辞不禁自嘲一笑，“对比一下，真不知道是他们迎接更累，还是我回家更累。” “看起来出港舰船还在排队候检，趁这段时间，您还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女性军官同情地说。 秦辞对她无奈地笑笑，随后倒也没有顾及形象，直接靠着椅背小憩起来。 半小时后，他是被一阵阵欢呼声震醒的。 秦辞揉了揉眼睛，靠近舷窗往外一看，发现摆渡艇已经稳稳停在地面，外面围满了迎接的人群，不少人手里拿着小旗子，尽管连艇内乘客的脸都看不清，他们还是遥遥冲着摆渡艇的小窗口使劲摇晃。 观察了几秒后，秦辞慢慢皱起了眉头，“他们拿的那是什么？” 女性军官在另一扇舷窗旁，同样观察着外界，她好奇地歪过头，“北宸旗？还有一面是……嗯，是面旗子上绣的，好像是枚徽章？似乎在哪里见过，感觉有些眼熟……” “您当然会觉得眼熟，该死，那是我家的族徽，哪个混账干的好事！这是存心想让我在第一天就下不来台！” 秦辞不顾形象地骂了一句，以他以往的言行修养，这已经是骂得十分难听了。 “看来您的敌人已经开始行动了啊。”女军官耸了耸肩，脸上带着事不关己、只管看戏的笑意，自顾自道，“等见过陛下以后，我一定不能留在帝都星，这个地方的属性过于复杂，明显跟我八字不合，还是前线比较适合我。” 秦辞来不及跟她多说什么，舱门已经打开，轰然入耳的喧闹声，让他赶紧习惯性地带上微笑，重新端正姿态，一边向欢呼的人群挥手，一边走出舱门。 握手、问好、寒暄、恭维……众人重复了一边在之前空港的所有操作，又鱼贯走上排列等待的座车车队。 先不提秦辞上了车后，回到阔别多年的端阳侯府里，又是怎样一番兵荒马乱，当晚的宴会又发生了多少言语机锋。 就说在混乱人群散去后，摆渡口岸恢复平静，那位女军官才从早已不被关注的摆渡艇下来，走向一辆徐徐开来的黑色悬浮车。 还未等她走近，车窗便降了下去，有人急不可待地在车内喊：“队长！这边！” “莫回？怎么是你！”女军官骤然见到熟人，喜不自胜地笑起来，拍拍车门道，“原来你也在帝都星！这可真是没想到！” 莫回却急急扫了眼摆渡口岸，见宽敞的停机坪上并没有旁人，他才忙着升起车窗，“队长快上车，我们路上慢慢说。” 第360章 “搞什么啊，奇奇怪怪的。”女军官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迅速从另一边开门上车。 没等她坐稳，车内的莫回忽然伸出双臂，拥抱了女军官一下。 “队长，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因为情绪激动，莫回喉头都哽咽了。 “干嘛，见到我，要哭啊？”女军官嘴上嫌弃，却也伸手回抱了一下莫回。 “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年还给你立了个衣冠冢……” “呸呸呸什么衣冠冢，多晦气啊，我既然都回来了，赶紧把那个给我拆了。” “明白，今天就拆。”莫回抬起头，朝女军官笑笑，然后来想起来仔细打量对方，“队长你瘦了很多，啊，但是头发长了……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失踪以后，那艘舰船毫无消息，帝国派搜救队找了很久，但你们却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压根没有一点痕迹。” 这位跟着秦辞从雷柏行省返回帝都星的女军官，正是失踪多年的苏笑。 听完莫回一系列的问话，苏笑脸上神情复杂，从后怕，到感伤，随后便沉凝下去，严肃如霜。 “这些事，说来话长，而且事关重要机密，一路上即便端阳侯旁敲侧击，甚至是和陛下之间的远程通讯，我也没有泄露一个字，只有当面见到陛下，我才能和盘托出。” “明白了。”莫回当即点头道，“现在车就是直接往皇宫去的，陛下得知你回来的消息，也非常激动，今天特意派我来接你。” “还没说你呢，臭小子，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苏笑拍拍莫回的肩膀，“真是的，我失踪这么多年，还想着你小子混了这么久，怕是军衔都要比我高了，怎么肩膀上连个星都没有？军装也不穿，工作时间无视军容军纪，小心我揍你啊。” “我现在任务性质特殊，从明面上看，我原本的身份已经是个死人了。”莫回的声音低沉下去，“所以队长，今天见过我的事，你也不能往外传。” 苏笑抬起手，本来想像过去那样敲打莫回的脑壳，但面前的人比起过去，身上多了不少的杀气和威势，浓密的眉毛下双眼锐利，已经不是那个眉飞色舞、偶尔脱线的年轻手下了。 她的手只能一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样啊，好吧，那我不问了。” 悬浮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开进皇宫，在侍官的指示下停到一处行政楼旁，苏笑下车后刚环顾一圈，转头就没见了莫回的踪影。 她只能独自跟着侍官，走近面前那栋高穹广厦，耸立的穹柱庞大到令人心惊。 幸好，很快苏笑就见到了另一位熟人。 “苏队长，很高兴迎接您的回归。” 温妮莎女侍官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等苏笑走近，她双手叠放在腹部，朝苏笑标准地致意，“陛下正在里面等您。” 她正要伸手替苏笑开门，突然苏笑张开双臂，对温妮莎一个熊抱。 沉稳如温妮莎，也不禁惊讶地瞠大了双目。 “我也很高兴回来，谢谢您，温妮莎女侍官。”苏笑抱着她大声道，“今天我要抱一抱我所有的朋友！” 温妮莎忽然失笑，抬起手，也轻轻抱了抱苏笑。 “别让陛下等急了。”她轻声催促。 “我这就去。”苏笑朝她咧开嘴。 办公室的双扇门打开，却不像苏笑想象那样，一眼就能望到里。 内部竟然是比外面大厅小一圈的穹顶房间，往里面看至少还有三四个套房，每一个房间内都传出说话或工作的轻响，僚属和秘书们忙不迭地走来走去。 苏笑下意识收敛了微笑，噤声跟着温妮莎往里走，等最内侧的办公室门一打开，她下意识低下头，就要屈膝半跪，向座上人致以最高的礼节。 但她动作还没做完，就被人拉住了手臂。 “每个人你都抱一抱，怎么不来抱抱我？难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叶莎低头看着苏笑，面含笑意。 第187章 全赴之心20 在叶莎打量苏笑的同时，苏笑也在打量她。 “数年不见，殿……啊不，陛下的姿容，更胜往昔。”苏笑操着从秦辞那里学来的口吻说道。 “你是不是跟秦辞一块儿待久了，连语气都跟他一模一样。”叶莎笑道，“一路上跟他回来，没少见到他打官腔吧。” 苏笑也笑着看向叶莎，“不瞒您说，托了端阳侯阁下的福，这一路上顺顺利利不说，还见识了不少东西。” “摆渡口岸的热闹我已经听说了，他已经回府去了吧？现在一定为此头疼得不行。” “是啊，他还说一定是有人故意要让他难堪。” “晚上的宴会我会亲自去，到时候再跟他好好聊聊，希望那家伙别多想。” “呃，以端阳侯的性子，您专程去跟他聊，他想的反而会更多吧……” “嗯，秦辞嘛，确实会是这样。” 原本来之前一直忐忑，历史上登临大位的皇帝，六亲不认的都有，这么多年不见，谁知道皇女……啊不，皇帝陛下还是不是以前的模样。 第361章 但眼下几句话交谈，苏笑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她下意识觉得，面前带着微笑的人，还是过去她护卫的那位皇女殿下，即便头衔已经变了，本质却仍然一致。 真好啊。 苏笑心中感叹。 叶莎本想让苏笑细说这些年间发生的事，但不巧，帝国情报局突然发来一份重要军情。 由于近几年，帝国一直在淡化人工智能的地位，逐渐将重要工作置于线下进行，穆沈是亲自送文件过来的。 他看见苏笑，神色却并不惊讶，甚至主动上来和苏笑握了握手，“苏队长，我一早就接到你要抵达的消息，这一路过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苏笑干巴巴地摆摆手。 穆沈道：“在帝都星如果还没有落脚处的话，情报局可以替你安排。” “啊，不用了吧，我大概会去远征军团的办事处借住，再不济我先去问问军部？他们应该不会让我打地铺吧。”苏笑挠了挠后脑勺。 穆沈便颔首道：“是么，既然如此，我就不多事了，如果你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之后，他走近坐在办公桌后的叶莎，弯腰低语了几句，叶莎便抬起头来，对苏笑抱歉地笑笑，“临时有点事，我得去一趟看看，可能时间会有些长，你可以跟着温妮莎在皇宫里转转，等我回来还要听你说这段时间的见闻。安顿的事也不用担心，这几天就住在皇宫里，温妮莎你来安排。” “是，陛下。”温妮莎应道。 苏笑跟着温妮莎离开办公室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目光从穆沈肩头的星徽上掠过。 “……倒是变化很大嘛。”她低声咕哝道。 这话却让温妮莎听见了。 “三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人。”温妮莎语声轻浅，“苏队长没有经历过这期间的事，会感到陌生是很正常的，你不必感到局促。” “幸好，在我看来陛下没怎么变。”苏笑说。 温妮莎顿了顿，皱纹密布的嘴角微微上翘，“是啊，陛下始终是不会变的。” “这样真好。” 有了先前叶莎的嘱咐，温妮莎本想将苏笑往皇宫内院带，眼下她回归，说不定在职务上会有什么新的安排，这样也是预先熟悉环境的意思，毕竟当年帝都星事变后，皇宫修缮一新，许多地方都变了模样。 但苏笑却道：“先不着急这个，我有件事想拜托您。” “您请说。”温妮莎虽然嘴上问，但看着苏笑脸上的笑容黯淡下去，她大略有了预感。 “听说元帅阁下就葬在帝都星。”苏笑道，“我想去看看。” “您之后见到陛下，可以和陛下提。” 苏笑垂下眼，“……陛下事务繁忙，我就不用这种小事打扰她了，只是去看一看，很快的。” 随着这几年对虫族战役顺利，新的将领层出不穷，亲王叶霖声名鹊起，统御全军，远征军团总指挥也变成了菲奥娜，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被新的名字取代，旧的英雄逐渐在视野中远去。 这不算是喜新厌旧，也谈不上什么忘恩负义，在时间面前，再伟大的传奇都会被冲淡。 只是，苏笑暂时还有跟时间对抗的勇气。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即便经历了严酷的训练，真正拿着枪射杀敌人时，那难以自抑的生理反应仍然席遍全身。 当时她甚至把早饭全都吐在了战术头盔里，然而呼吸净化器被呕吐物堵住，她差点在任务中途窒息而死。 是黎奂发现那支小队里少了人，专门带人回来查看，才把她救下。 那时候的黎奂还没当上元帅，只是侦察大队的队长，他站在苏笑面前，看着她低垂的头，冷声呵斥，“再有下次，就滚出侦察大队，这里不需要会把自己蠢死的士兵。” “是，长官。” 苏笑又想起了很多，比如她第一次独立完成任务，比如她在全军全武大赛获得好成绩，比如她后才成为突击队的队长。 再然后…… “我们到了，苏队长。”有人提醒她下车，苏笑才从回忆中惊醒。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皇家陵园。 “我没想到元帅阁下会被葬在这里。”站在墓碑前，看清那上面刻着的名字，苏笑才对黎奂的死有了一种真实感。 “毕竟曾经是陛下的未婚夫，又是因战伤而亡，皇室并不拿元帅当外人。”陪同苏笑前来的温妮莎说着，将一束白菊递给苏笑。 苏笑接过花，正要放到碑前，这时她注意到，碑前的石台很干净，花瓶里也是新鲜的花，她手里的白菊竟一时找不到地方。 “常有人来看元帅，是吗？”苏笑看向温妮莎。 温妮莎解释道：“陛下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来陵园，主要是为了看望太上皇后，不过她每次都会专门在元帅墓前坐一坐。” 发现不止自己一个人在纪念元帅，苏笑感到了一丝安慰。 她看向温妮莎刚刚手指的方向，那边有一栋穹隆型的地上建筑，应该是已经去世的太上皇后长眠之地。 第362章 眼下竟然刚好有人在那里，似乎是位老者，正拿着把花园剪，在草坪里穿梭，看到不规整的枝条，就动手修修剪剪，把它们规整成好看的样子。 这工作应该没什么压力，老者还挺怡然自得的模样，只是距离隔得有些远，那老者又戴着一顶遮阳草帽，苏笑没能看清他的脸。 温妮莎这时出声，唤回苏笑的注意力，“时间差不多了，陛下那边或许在等，我们该回去了。” 于是苏笑跟着温妮莎，像来时一般安静离去，没有打扰到这里的花草与这里的人。 …… …… 按照叶莎的意思，苏笑重新担任起她身边的侍卫长，随行出入。 皇宫护卫的重任转移到苏笑率领的侍卫团手中，如今北宸禁卫逐渐被边缘化，人数也逐年减少，如今除了某些盛大仪式上他们会露面充当漂亮的仪仗队，平时存在感已经越来越低。 秦辞毫无意外地入主行政部，每天忙碌在案头，即便在皇宫里碰见苏笑，也只能和她匆忙打个招呼。 莫回只能藏身暗处，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苏笑和莫回都遵守着各自的职责，在初次见面之后，就几乎没有再来往。 苏笑在帝都星没有其他熟人，即使不是值勤时间，她能走动的地方也只有皇宫。 她逐渐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过于单调无聊了。 她很想念前线的时光，那些战友和同僚。 好几次她想和叶莎提一提，但看看已经身处高位的皇帝，连每日三餐都忙得要人提醒，她又有些不忍心开口，好像那样就是自己选择一个人逃走，如同在战场上背叛了战友。 可最后，这件事还是叶莎先和苏笑提起的。 “你很想回前线吧？” 一次军部会议之后，苏笑跟在叶莎身后，离开会议室正走在长廊上，叶莎突然开口。 还没等苏笑说什么，叶莎又笑道：“不用急着否认，你每次跟着我来军部例会，听得比我还认真。” 苏笑只得承认，“陛下，我是很想念前线的战友，但职责在身，该做什么我明白的。” “你这么说，反而叫我没办法接话了。”叶莎耸耸肩，“这皇宫待着这么无聊，你不去，我还想去呢。” 苏笑：“……啊？” “刚刚会议上你也听见了，进袭战役打了一个月，最终获得了胜利，虽然过程很艰难，但成果是显著的，现在基本把虫族活动区域控制在了伽玛星域内，这次战役将变成一个里程碑。” “是的，看这发展趋势，我失踪时的经历并不是一场梦境。”苏笑点头道，“按照皇家科学院和联盟的合作检测，虫洞已经出现关闭趋势，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只要把虫族的有生力量消灭，人类将不再遭受生存的威胁。” “所以我们去前线看看吧？”叶莎冲苏笑眨眨眼，“请功名单我已经签过字了，其中有些人的确功勋卓著，仅仅发一枚勋章无法概括他们的英勇，我想亲自去一趟，给他们授勋庆功。” 苏笑便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属下便陪陛下走一趟吧。” 皇帝出巡的规格，跟皇女去趟前线找未婚夫自然是不一样的，这一趟行程光各种准备和对接就进行了三个月，到出发的那一天，除了枫亭舰外，整个逑海军团随行护卫，帝都星上空舰只如云，几乎覆盖了整座星球。 而且为了皇帝不在期间，行政运转顺利，九大部几乎跟去了一半人，这些人由本就熟悉雷柏行省的秦辞带队，光登舰安置就足足花了三天。 “就像要把帝都星搬空似的。”苏笑撑着下巴，站在舷窗旁边自言自语。 “谁说不是呢。”有人站在苏笑背后接话。 苏笑回头一看，发现是穆沈，“穆局长也去？” “陛下把我写在了出行名单上，虽然我不明白这么兴师动众是为什么，但既然是陛下的决定，我没有置喙的余地。”穆沈走到苏笑身旁，也看着窗外穿梭的护卫舰。 两人都有重要职务，平时也经常在皇宫遇见，一来二去，竟消除了过去那些龃龉，熟络起来。 “苏队长就不好奇？”穆沈瞥了苏笑一眼，“关于这趟出行的原因。” “我觉得陛下就是累得慌了，想出门玩一趟。” “但我觉得，恐怕不是。”穆沈摇摇头，犹豫片刻后，压低声音道，“陛下最近，很关注一个人，多次要我调查他的身份背景，然后……她还会看着报告一个人偷偷笑。” 虽然是侍卫长，但很多机密场合为了避嫌，苏笑并不随时在场，所以听到穆沈的话，苏笑也十分惊讶。 “哈？那是什么人？” 穆沈却是斟酌了半晌，才说道：“一个……很奇怪的人。” 第188章 全赴之心21 那个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苏笑在看完穆沈提供的共享情报后，和穆沈达成的一致意见。 “确实是，很像啊。” 苏笑看着全息投影中那道身影，低声感叹。 第363章 投影正在播放的是一场战斗录像，这是军部附在请功名单上的记录，作为论功行赏的证据，按照惯例都要上报并登记在册，防止有人贪功冒领。 在一处行星地面战场上，重型机甲和装备来回穿梭，穿着附体式机甲的人影行动更快，虫族密密麻麻涌来，又退潮般被击溃，视频时间虽然不长，但场景却一个比一个惊心动魄。 画面其实很纷乱，不过那道人影很难被忽略。 他和其他战士不同，身上连附体式机甲也没穿，就只是用一套最简单的轻装战斗服，穿梭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手里的枪和刀接连洞穿虫族头颅。 这是一场遭遇战，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但整场战斗下来，就数这个人杀敌数量最多，而且，竟然毫发无损。 苏笑忍不住伸出手，在进度条上反复拉动。 “说是很像，可是……”苏笑皱着眉道，“至少这种战斗路数，剑走偏锋，太激进了，又不像。” 穆沈抱着双臂，忽然提了件别的事，“马上陛下就要年满27，前几天内策院本来想找陛下说成婚的事，他们属意的对象是端阳侯，不过才开口就被陛下找话题堵了回去，没说成。” 苏笑转头看着他，“这件事我倒是知道，内策院提这个由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越是临近陛下生辰，他们就越是积极，陛下私下不太耐烦的样子。” “所以，这次陛下要出远门，一是为了躲清净，二是为了……”穆沈看着全息投影，没接着往下说。 苏笑却领会了他的意思，微微叹息。 穆沈接着问：“你常跟着陛下，有什么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苏笑只能说，“只要陛下觉得是安慰，那不就足够？” “……你真这么想？”穆沈审视地打量苏笑，“不会为他打抱不平？” “活着的人难道应该被已经死了的人绊住？”苏笑却笑起来，起身关掉了投影，“我虽然曾经是元帅麾下，但也不认为一道尚未来得及履行的婚约，陛下就应该为他守一辈子。” 穆沈没再说什么，他把那些文件和录像原件都收起，告辞离去。 苏笑注视他离开，微微叹了口气。 自从回到帝都星后，叶莎虽然从未提过元帅，但苏笑却觉得，她对元帅，不是不想念的。 她的办公桌抽屉里，有一个雕琢精致的木盒，里面装的是条银链，正是过去调查元帅身世时最重要的线索。 就算公务再忙，她也会定期去皇家陵园，在青后的地下幕厅坐一阵，又去元帅的墓碑前站一会儿。 偶尔她会在通讯中发信，但接收方的账号从未亮起，也没有收到过任何回复。 苏笑常想出声安慰，可看叶莎的表情，又没有黯然神伤的痕迹，她总是很平静地放下这些，继续接下来的工作，反而让苏笑没有开口的余地。 一开始苏笑想，真好啊，怀念着元帅的人，不是只有她一个。 可是后来苏笑又想，陛下还是不要再想念元帅了，这样日复一日，实在让人难过。 所以，如果真的能有一个人，重新占据陛下的视野，应该是件好事吧？ 围绕陛下的年轻俊杰数不胜数，但没有谁能真正站到她的身边。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 …… 雷柏行省。 再次回到这里，苏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迎接的队伍里不仅有留守商会的梁雨诗等人，远征军团的高级将领也跟随叶霖亲王殿下，在停机坪等待。 见到那些熟悉的脸，苏笑自从回归以来的恍惚，终于有了切实落地的感觉。 叶莎也看出她心情激动，所以特意给她放了假，苏笑也不负所望，转头就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 “这样一来，陛下身边就没有人守了。”穆沈主动提议道，“需要从情报局调派人手吗？或者由我亲自……” “不用，我还有温妮莎，小霖也在，况且我现在有精神力，也不是完全无法自保。”叶莎对穆沈笑了笑，“你不用太紧张，雷柏行省虽然是边境，但现在没什么安全隐患，而且你也有自己的工作不是么？” 没错，他现在是情报局的局长，要处理的公务堆得比山高，不可能成天待在皇帝身边。 穆沈无话可说，只能行礼退下。 但他在授勋仪式之前，专门抽时间去了一趟守备军营，这次即将获得晋升和奖赏的军人暂时都住在这里，等待皇帝的亲自接见。 穆沈找到了那个被叶莎特别关注过的人。 但当那个身量挺拔英武的上尉军官站到面前，穆沈又不由得微微皱眉。 当面看，其实并不像，脸不像，声音不像，身型也不像，眼神和气质……稍微有点接近，但硬要这么把两个人拼凑在一起，又觉得有点牵强附会。 “名字。”穆沈问。 但其实答案早就心知肚明，这个人的简历他都翻过无数遍，背也能背下来了。 那上尉军官挺直腰背，向穆沈敬了个礼，“严重夜，向长官报到。”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报告长官，不知道。” “很快就要举行授勋仪式，在几次战役中有功之人，陛下都会亲自接见。” 第364章 “这是我等的荣幸。”严重夜露出恰到好处的激动神情。 穆沈默默将对方的反应收入眼底，“到时候会有记者现场报道，为了避免殿前失仪，有些礼仪和规程要提前排练。” “是，之前总督府已经派人来过，所有流程我们都进行了全套彩排……” 穆沈打断他，“那是总督府的排练，不是情报局的排练，必须保证到时现场不会有任何可疑人等混入，也不会给任何心怀不轨之人可乘之机。” 严重夜愣了愣，看着穆沈问道：“那长官的意思……” “叫参加授勋的所有人等集合，去仪式现场重新来过。” 虽然越过军部，直接管辖前线舰队的军人，稍微有点越权之嫌，但穆沈是帝国情报局的局长，只消一句“为陛下安危考虑”，守备军营就无话可说，只能乖乖把人送到总督府去。 于是叶莎当天忙完公务，在叶霖的陪同下，回到暂居的总督府，就看见一排排高矮胖瘦、军衔高低不等的军人，在穆沈的指挥下反复走着台步。 “这是在干什么？”叶莎问。 穆沈行礼道：“陛下，亲王殿下，这是在排练。” “好像从前天开始就在练了。” “这次授勋仪式标志着前几次战役的彻底胜利，全帝国民众都很期待，因此绝不能出一点差错。” “那也不该你这个情报局长亲自守着。” “正是由于有需要情报局长调查的事件，所以我才在这里亲自守着。” “是么……”叶莎的视线移到穆沈身后，在那群军人面庞上逡巡片刻，忽然落到某一点上。 她微眯起眼，唇角勾起，对穆沈笑道：“既然这样，我正好看看一下你们的排练进度。” 于是，之后的整个下午，她就拉着叶霖，一人一把椅子坐在场地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中间那群军人在地毯上操练，走过来，再走过去。 “这有什么可看的，你是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吗？”叶霖嗤她。 叶莎微笑道：“你不懂，这场面可好看了，简直难得一见。” 以叶霖对她的了解，她的笑里好像有点不怀好意。 是有谁又要倒霉了吗？叶霖的目光转向那群军人，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作为现在实际上的前线舰队主官，要不要出声维护一下自己的属下。 但能亲眼见到皇帝陛下和亲王殿下，还被两人一同视察排练，在场的军人都十分振奋，一个个胸膛挺得如山高，头抬得似雄鸡，仿佛要把所有气势都展现出来，让上面那两位看到。 于是叶霖清咳两声，又觉得这样似乎挺有利提振士气的，没必要打断。 这直接导致当天的排练，差点被一群雄赳赳的军人把总督府地毯踏平，最后还是叶莎满意地拍了拍手，示意散场。 她走的时候，那群军人都在后面欢呼相送，如今帝国战事顺利，声望节节攀升，皇帝陛下诸多举措利国利民，她在这些普通军人的心中极有威望。 只有站在一旁的穆沈在想，不是错觉。 陛下的视线，始终落在严重夜的身上，没有离开过。 所以当天晚上，穆沈就把自己手头关于这个人的资料全部整理好，亲自送到了总督府。 叶莎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这里没什么变化，只是院子里两棵红枫更加热烈。 穆沈在门口碰到了正在执勤的苏笑，“苏队长舍得回来了？” 苏笑看着他，满脸莫名其妙，“当然舍不得，这不是假期结束了啊。” “你这话，会让我觉得你压根不乐意上班。” “正经人谁会乐意上班啊喂！” “……站在陛下门前，注意你的言辞。” 苏笑理直气壮道：“那又怎样，就是站在陛下面前我也这么说！” 穆沈瞪她一眼，“你就仗着陛下宠你。” 苏笑冲他嘿嘿笑笑，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文件上，忽然意识到什么，“这是那个人的资料？” “嗯，我觉得陛下或许会想看看。”穆沈说道。 苏笑微收笑意，歪过头打量穆沈，“真令人意外，你居然会主动做这种事，我还以为……” 她忽然一顿，接下来的话没好说下去。 “以为什么？”穆沈抬起眼。 “嗯，可不是我一个人以为，很多人都这么觉得。” “那是我的主人。”穆沈沉声说，“她的剑锋就是我的剑锋，她的向往就是我的向往，她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这就是你压榨下属的原因？情报局都传开了，他们局长大人是个不要命的加班狂魔。” “哈，我跟你这种毫无理想的家伙没有共同语言。” 第189章 全赴之心22 穆沈把那些资料放到面前时，叶莎十分意外。 “所以说，这是你给我特意准备的？” 她挑起眉，手指在文件封皮上轻点。 穆沈的说辞十分官方，“这个人在此次授勋仪式里，属于战功最为卓著的，我注意到陛下对此人的关注，为了避免您要用人时出现麻烦，所以私下进行了一些调查。” 叶莎微偏过脸，不知想起什么，自顾笑了笑，把那份档案放到手边，“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第365章 “商都星会那边，梁雨诗传信回来，说仲裁首席听说您到了雷柏行省，想要和见您一面。” “正式出访的话时间恐怕来不及，我在雷柏行省不会待太久。” “是的，哈绯尼首席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只是请求私下会面。” 叶莎回过头，看了温妮莎一眼，“我的日程可以安排上吗？” 温妮莎毫无停顿，回答道：“努力挤一挤的话，您大概可以多出半天的空闲时间。” “那就请哈绯尼首席到雷柏星来。”叶莎对穆沈道，“其他需要对接的，你可以找外交部门协同。”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穆沈行礼退下。 叶莎见他走远，转了转手里的签字笔，对温妮莎笑道：“温妮莎，感觉有点饿了，我想用个下午茶。” “是，我去为您安排。”温妮莎应下，也离开了书房。 等人都走了，叶莎才把笔放下，拿过手边的档案袋打开，动作还有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 她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将那份档案从头到尾看完，又对着档案的照片盯了许久。 “真亏你想得出来。”她自言自语笑道。 …… …… 授勋仪式当天，总督府又重复了一遍当初刚刚重修时的热闹，无数宾客纷至沓来，记者们把大厅挤得严严实实。 叶莎被沉重的全套礼服压得有些透不过气，对温妮莎抱怨道：“下次记得，再有这类活动，让他们场地放到室外。” 温妮莎瞥她一眼，“您快别给安保增加负担了。” “你这语气显得我很任性。” “您能听出来就好。” “……” 这时候，随着主持司仪话音落下，外面响起欢呼和掌声，温妮莎对叶莎颔首示意，叶莎便慢慢走上台前。 台下是一排身着军装礼服的军人，按照各自的军种和所属列队，个个挺胸收腹，竭力在帝国的最高领袖面前表现英姿。 按照预先准备，叶莎先在主席台上发表了简短的演讲，随后走到台下，依次颁发勋章。 在聚光灯和闪光灯之下，在巨大的荣誉和奖赏面前，所有人都很激动，那一双双眸子望着叶莎，她能够清晰看到里面的赤忱和忠勇。 除了一个人。 叶莎与那个上尉对视，只在他眼中，看到了冷静。 他身量很高，即便叶莎身高在女性中已经不低，还穿了高跟鞋，站在面前却只及他的下颌。 这个人面容虽然俊逸英武，但浑身透着一股浸润了血色的杀伐之气，很容易盖过他本身的面貌，产生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叶莎扫了眼他的身份铭牌，带着笑念道：“严重夜……上尉。” “到！” 被念到名字，严重夜一个清脆利落的立正，举手敬礼，姿势标准挺拔。 叶莎眯起眼，笑意更浓，“你的事迹军部专门向我汇报过，作战非常英勇，你带领队伍深入虫群敌后，为后方大部队的前进争取了时间。帝国有你这样的军人镇守前方，令我深感欣慰。” 严重夜目不斜视地回答，“守护帝国，为陛下效忠，是身为军人的职责所在。” 叶莎笑了笑，从礼宾的托盘里取过装纳勋章的礼盒，递给严重夜。 “这是你应得的，上尉。” “感谢陛下。” 严重夜伸手来接，没想到手指碰到了叶莎的手，他下意识往回收，却被叶莎眼疾手快地拉住。 “小心别掉地上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叶莎朝他眨了眨眼，随后拉过他的手，郑重地把礼盒交到他手里。 严重夜垂下眼，姿势略显僵硬地拿住礼盒，他没心情去细看盒子里那代表最高荣誉的勋章，所有心绪都被手掌中的触感牵扯。 刚刚，叶莎的手指在礼盒遮挡下，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这里人太多了，天上飞的摄影无人机或许什么都能拍到，他的目光不敢有丝毫移动，只能目视前方。 而这时候，叶莎自然而然地走向下一位，继续言辞鼓励，颁发勋章，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仪式顺利结束，接下来就是晚宴时间，当然，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场合只顾桌上那点吃喝，社交才是今晚最重要的任务。 开场不久，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社交群体，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或是共舞，或是交谈。 处在叶莎的位置，她已经有选择社交与否的自由，不想开口的时候，会有无数人替她拦下不识趣的家伙。 于是她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托着腮，注视着大厅一角，时不时冒出两声莫名的轻笑。 “陛下在看什么？这么高兴。”同桌落座的秦辞顺着叶莎的目光看去，但那方向人实在太多了，他分辨不出她是在看谁。 叶莎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在这种场合一句话不说，也不跟其他人打交道的家伙，该说是性格过于无趣呢，还是人缘不太好呢？” 第366章 秦辞揣摩着她问这话的意思，回应道：“嗯，或许两者皆有？” “哈哈，我也这么想。”叶莎端着酒杯，慢条斯理地轻呷。 涂了口红的唇瓣被沾湿，在灯光之下显得尤其润泽。 秦辞的目光在那里停顿一瞬，随后挪开，接下来一直盯着自己的餐盘。 片刻后，他感到身旁的座椅被推动，抬头一看，叶莎端着酒杯，正要往之前她一直注视的方向去。 秦辞连忙站起，打算跟上，“陛下？” 叶莎只是回头朝他笑笑，脚步却不停，穿过避让的人群，与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于是秦辞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跟上去了。 他慢慢坐回原位，重新拿起自己的杯子，凑到嘴边才发现杯里空无一物，又只能把杯子放下，抬起眼寻找四周的侍官。 但不凑巧的是，或许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叶莎带走，他坐在那里，周围竟没有一个侍官，也没有人发现端阳侯的酒杯已经见底。 秦辞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拿起酒瓶，自己给自己满上，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 …… 前面那道身影离开了大厅，又走进了花园。 花园里的人比大厅要少得多，各色衣香鬓影都掩映在草木和花坛之间，又加上夜色朦胧，因此没什么人注意到，皇帝陛下竟也到了这里。 叶莎就缀在前面那道身影之后，他走多快，她就走多快，无论怎样也不会被甩掉。 最后，前面那人似乎终于无法忍受这种猫捉老鼠似的戏耍，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按捺地看着叶莎走近，犹豫后，手抚胸前，弯腰鞠了个躬。 “敢问陛下，您这是何意？”严重夜的语气恭敬而谨慎。 “上尉不好好待在会场，一个人跑出来，是为了看夜景的吗？”叶莎慢慢走到他面前，仰头望了阵天。 严重夜只得应道：“……是，今天月色不错。” “那就巧了啊，我也是出来看月色的。”叶莎朝他笑道，“怎么，这月色只许上尉你一个人看，不许我看？” 严重夜低下头，“不敢，既然陛下要观月，那我不打扰您清净，先行告退了。” 不等叶莎说话，他转身就要走，几乎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站住。”叶莎冷呵一声，“我还没有让你走。” 严重夜只得停下脚步，再次垂目面对叶莎，“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我的裙子脏了。”叶莎指了指自己的礼服下摆。 今天这样的正式场合，她穿了一套白金的长尾礼裙，虽然花园里早因为这场仪式打扫得干干净净，但沉重的礼服扫过石阶，露水和泥腥不可避免地污脏了裙摆。 叶莎昂着头，对严重夜道：“我要回去换衣服，但后面花园的路不好走，上尉替我提着裙子吧。” 这种事应该由侍官来做，这不是他的职责。 但严重夜看出叶莎双眼中的不可反驳，违背一位帝王的意愿，非常不明智。 他只得弯下腰来，把叶莎的长尾裙摆卷起，抱在怀里。 叶莎像是获胜一般扬起笑容。 于是，这天夜晚，总督府花园中，许多人看到一位身着军装的年轻军官，抱着皇帝的裙摆单独跟在她身后，绕过人群，进了后院。 这个人刚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露脸，获得了象征帝国最高武勋的勋章，众人都还没忘记他的脸容和他的姓名，眼下他却又和帝国主宰站那么近，竟还能够替陛下牵裙…… “那个人，怎么觉得……远看有点像黎奂元帅阁下？” “诶，不说不觉得，一说起来，好像确实有点？” “哪里像了，他应该比元帅还要高一些吧？长相更是完全不一样。” “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啧，一种感觉……反正很像！” “这么看来，陛下这么多年一直独身，难道还是因为元帅？” “喂这不是我们应该讨论的……” 可以想见，严重夜这个名字，短时间内不会再被众人遗忘了。 第190章 全赴之心23 严重夜一路跟着叶莎进了院子。 远离了前面喧闹的大厅和花园，四周骤然安静下来，两棵高大的红枫被晚风吹动，树叶哗然。 一前一后的脚步声，明晰可闻。 毫无预兆地，叶莎的速度突然变慢，后面的严重夜显然正心不在焉，差点撞到她的背脊。 他慌忙后退，“十分抱歉，陛下。” 但他又没办法退得太远，毕竟手里还抱着叶莎的裙摆，动作大了牵动到堂堂皇帝陛下，那罪过可就更大了。 叶莎回过头来，对严重夜挑眉道：“你好像很怕我？” 严重夜死死低着头，颀长的身躯弯下来，向她躬身，“陛下威仪在上，我只是……只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陛下，有点紧张。” “呵，难道我会吃人？” “陛下毕竟是整个帝国的象征。” 第367章 “那就把我当成帝国的吉祥物，是不是会亲切很多？” 严重夜微抬起眼，飞快扫过叶莎的神色，重新又低下去，“陛下，作为最早警示人类虫族存在的人，您亲自构建了人类抵抗异族的阵线，又紧密联合各方力量，率领人类抗击至今，种种功绩，绝不是‘吉祥物’这样的词可以概括的。” “率领人类抗击至今……”叶莎嘴边浮现一抹自嘲，“即使过去几年，我始终坐在后方帝都星，没有去过前线一次？” 严重夜听完，却是眉头一皱，反对道：“可您开辟的精神力学科，已经在全帝国乃至全星际推广开来，许多有着这种能力的人，因您的影响而开拓了自我的极限，他们走上前线，保家卫国。未来的人们都会记住精神力的应用从何而来，也会把面对虫族的反抗精神传承下去，而这一切出现，都是因为您的引领！” 叶莎听完，只是笑笑。 严重夜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刚刚情绪太过激动，顿时有些尴尬，目光闪烁了片刻，“我刚刚胡说八道，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静默了一阵后，叶莎轻叹，“严，嗯，上尉……只是个小小的低级军官，还是这次立功后才晋升的……会不会觉得……屈居人下，心有不甘？” 严重夜已经恢复了之前那生人勿近的模样，视线并不落在叶莎身上，连客套都是硬邦邦的，“能获得军部的提拔，还有陛下的亲自嘉奖，我已经十分感激。” 叶莎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随后转过身，继续穿过花园。 严重夜连忙抱着她裙摆，亦步亦趋地跟随。 但房门口就在面前时，他却迟疑起来，只在门槛外面就停了脚步。 叶莎的裙摆被牵动，她回过头，看着严重夜。 他小心翼翼，把长裙放进门槛内，“已经把陛下送回房间，我这就告辞了。” “时间确实不早了。”叶莎露出副十分理解的神色，“上尉稍等，你今晚的护送我很感激，我会让人送些谢礼。” “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事……”严重夜下意识推拒。 叶莎危险地笑了笑，“是‘微不足道’还是‘十分重要’，由我来评价，而且我要送礼的时候，最好不要拒绝哦。” “……是，感谢陛下的宽厚。”严重夜艰难吐出几个字。 之后，叶莎回内间换衣服，几个女侍官进进出出忙碌，不时从严重夜身边走过。 他站在客厅中央，竟被完完全全地无视了，所有人都对他视若无睹，仿佛他那么高大一个人，只是原本就矗立在这里的装饰花瓶。 而且尊敬的皇帝陛下自离开后，就待在卧室内间，再没有重新出现，严重夜只能待在客厅里，等到女侍官们都散去了，又等到外面宴会的喧哗逐渐落幕。 他独自坐在沙发上，竟能听到内间的动静。 换衣、走动、洗漱、喝水……接下来她似乎上了床，但灯却没关，门缝间透出微光，灯下的身影影影绰绰，书页翻动的声音偶尔一响，静谧的时候，就连呼吸的频率似乎都能感受到。 ——那扇门没关好，应该出声提醒吗？ ——那些女侍官都跑到哪里去了？想找个问事的人都找不到。 ——晾他这么久，皇帝是忘了之前的话？ 严重夜有些无奈，伸手抹了把脸。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他并不想过多靠近那扇门和里面那个人，可一个小小的上尉，顶头大领导还没发话让走，难不成自己抬腿先跑路？ 严重夜只能端坐在那里，直等到月明星稀，夜凉如水。 卧室内间暖色调的灯光，始终没有熄灭，但里面的呼吸不知何时起，已经渐渐变得平缓，看来终于有人先熬不住，率先进入了沉眠。 身为一名刚获得奖章的前线战士，严重夜的功勋并不是凭空而来，他的五感和精神能力远超普通人。 数着那近在咫尺的心跳和呼吸，他轮廓有些冷硬的面庞竟柔和下来，抬头望向窗外，院里的红枫、天上的星海，全都是宁静美好的模样。 ……既然已经来了，就珍惜坐在这里的时间吧。 这一晚，严重夜彻夜未眠，但并不觉得漫长难熬，内间透出的暖光始终都在，足以抚平他的所有心绪。 天快亮的时候，温妮莎打开门，走进了房间。 严重夜早就听到脚步声，从沙发起身，看着来人。 温妮莎双手交握在腹前，对他微微点头，“陛下事务繁忙，偶尔会忘事，我之前又一直在处理晚宴的后续，没能在她身边提醒着些，让上尉久等了。” “您太客气了。”严重夜犹豫了一下，又问，“很抱歉，第一次见，请问您是……” “我叫温妮莎，是陛下的首席女侍官。”温妮莎面不改色道，“您确实应该记住我的名字，我想今后，我们还会经常见面的。” “我只是来参加授勋仪式的。”严重夜说，“今天之后，就要回前线部队去了。” 温妮莎竟对他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随着表情变化，那张严苛古板的面孔竟都显得平和了许多，“这可不一定，计划都是人制定的，而人，是会变的。” 严重夜听得莫名，正要追问，却见温妮莎递来一个盒子，巴掌那么大，表面包着一层赠礼常用的金箔纸。 第368章 “这是陛下说的谢礼，还请收好。”温妮莎解释。 严重夜接过，刚要打开看，温妮莎伸手按住他动作。 她说：“收好的意思是，回去再看。” 严重夜只得点头，把盒子塞进自己军装口袋，“我现在可以离开了么？” “是的，车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总督府门外。” “谢谢您。” “不必谢我，这都是陛下的安排。” 可陛下明明还没起……严重夜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房门，还是轻掩着，里面也没什么动静。 “上尉？”见严重夜半天不动，温妮莎轻声提醒，“如果不知道出去的方向，我叫人过来领路。” 严重夜回过神来，连忙道：“不用，我知道怎么走，多谢了。” 他大步踏入院中，匆匆穿过前厅、穿过昨天尚未收拾完的晚宴会场，出了总督府大门。 果然有辆悬浮车正在等待。 他开门坐上后排，正要跟前座的司机说话，司机却笑道：“我已经接到命令了，直接送长官回驻地。” “好。”严重夜舒了口气，在总督府始终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靠在椅背上，摘掉军帽，打开车窗，让新鲜空气充斥车厢内。 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当悬浮车拐错第一个路口时，严重夜立刻就注意到了问题。 他出声提醒，“走错了吧，驻地不在这个方向。” 司机笑着说：“您别担心，就是这条路，很快就能到市政大厅了。” “市政大厅？”严重夜皱眉，“是不是上面交待错了？不去市政大厅，我要回逑海军团的驻地，刚才那个路口应该往西。” “您确定吗？”听严重夜说得斩钉截铁，司机也突然陷入了自我怀疑，“可上面分派任务的时候明明说，就是送您去市政大厅的驻地，还提了句您已经被调任……” 严重夜一怔，立时反应过来什么，司机接下来的话他都没仔细听，只顾从口袋里翻找那个盒子，撕开包装纸，打开一看。 躺在内盒天鹅绒衬里中的，赫然是一对崭新的肩章，银星边缘镶嵌碎钻，闪耀着帝国北宸之星的光芒余韵。 司机似乎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这一幕，笑着恭维道：“原来您是刚获得晋升？这么年轻，竟然已经是上校了！真是恭喜！我就说嘛，上面分派任务肯定不能犯这么大错，市政大厅一定是您新的办公驻地，那您看我们是继续走还是……” 严重夜把那盒子“啪”地合上，随手扔在车座上，就像扔一个随便什么破铜烂铁。 “继续走吧。”他终于憋出三个字。 “是，长官。”司机呼了口气，握紧方向盘。 虽然这位年轻长官的脸上表情不多，身上的气势却着实有些瘆人，眼下即便不说话，但明显是不痛快的模样。 嗨，真搞不懂这些人怎么想的，现在他肩上只是个上尉的章，拿到上校的军衔居然还不满意？这可已经是连跳三级了，轻轻松松就来到了中级军官的顶端。 不像星际上有些地方，军饷发不出来就发军衔填，帝国可是军纪严明的地方，即便有军功，能领到勋章都已经难得，晋升那更是难如登天，前几年帝都星那些大贵族倒台的时候，舰队里清退了多少裙带关系的家伙，胡子一大把了，都还只是些老尉官。 这么年轻的上校…… 司机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后排，暗自揣测，这家伙除了立过军功外，恐怕背景关系也十分过硬吧……是不是应该趁这个机会多说两句话，攀个交情什么的？ 司机胆大的视线扫来扫去，严重夜无法忽略，但他实在没有心情去理会，手边那个肩章盒像个烫手山芋。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191章 全赴之心24 叶莎这一觉睡得很好，应该做了什么美梦，醒来的时候嘴角都微微翘起，但可惜不记得梦的内容，只是有一种通体舒畅的感觉。 她起床简单洗漱一番，推门而出，毫不意外地看见了温妮莎。 “早上好，我的陛下。”温妮莎像往常一样，等待在门边，她身后的女侍官们已经准备好了今天的服装和饰品。 “早上好，温妮莎。”叶莎对她笑了笑，在侍官们的协助下穿好外出的行头。 商都星会的哈绯尼首席将在今天抵达雷柏星，按照日程安排，这又会是忙碌的一天。 “市政大厅那边都准备好了吗？”叶莎一边戴上手套一边问。 温妮莎正在给叶莎调整盘发的细节，眯着眼道：“实际上，端阳侯从昨晚宴会结束后，就直接去了市政大厅，有他在场安排，相信即使是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叶莎斜她一眼，“最近你对他溢美之词这么多，连我耳朵都听出茧了，他是给了你什么好处吗？” “您倒提醒我了，我说了这么多好话，他还没给我什么好处呢。” 叶莎不由打趣，“那岂不是亏得很？秦辞可不像穆沈，穆沈是几乎把穆家的产业都散干净了，可秦辞那边继承了端阳侯府的全部，这些年看起来家底可是越来越厚。” “您要是看上端阳侯府的家业，大可直接跟端阳侯提，我想他一定会非常乐意的。” 第369章 “那我不就成强夺臣属财产的暴君了？” “只要臣属成为您的人，他的家业自然成为您的家业。”温妮莎垂着眼，语气四平八稳。 “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叶莎笑笑，率先出了房门。 阳光已经洒落花园，空气中氤氲着露水的清甜，叶莎深吸了口气，忽然问道：“我安排的东西，你交给那家伙了吗？” 话说得虽然没头没脑，但温妮莎立刻就明白了叶莎在说谁，“陛下放心吧，已经交给他了，也安排好了车送他去市政大厅，不出意外的话，您今天应该能在那里见到他。” 叶莎点了点头，“昨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他什么时候走的？” “今早五点半，天都快亮了。”温妮莎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坐在客厅，应该是一晚没睡，但精气神不错，说话间并没有埋怨，依然很是恭敬。” 叶莎瞥了温妮莎一眼，“看来你对他印象还不错。” “据昨晚值夜的暗卫说，他在外间待的这一宿，不该看的不乱看，不该动的没乱动，我觉得是个挺守规矩的人。”温妮莎道，“所以您要是打算欺负人，我或许会开口劝一劝。” “那你就先想好说辞吧。”叶莎说着，笑眯起了眼，瞧着就是一副心有成算的模样。 于是，温妮莎只能在心里为那位还挺合眼缘的年轻军官默哀。 …… …… “这次会面的成果出乎我的意料，陛下，很高兴能达成共识，今后商都星会与贵国之间的合作一定会更加顺畅。” 会议顺利结束时，星会的哈绯尼首席和叶莎一同走出会议室，市政大厅的招待晚宴已经准备就绪。 许多今晚的来宾都是昨晚参加过授勋仪式的人，类似这样的活动在皇帝陛下停留雷柏行省期间，大概是不会间断了。 叶莎跟哈绯尼没什么私人交情，所以交谈内容都只集中在公事上，幸好旁边有梁雨诗跟随着，偶尔说点帝国和星会两边的所见所闻，话题才渐渐变得轻松了几分。 梁雨诗经营的商会，披着家族的皮，却有叶莎幕后扶持，已经在这几年间迅速崛起，成为整个帝国最为庞大的商会之一。 如今的梁雨诗，已经不处理实际的经营事务，自己则更多作为帝国的商会代表，出席类似今晚的正式活动。 她已经结了婚，丈夫正是过去经常陪伴支持她的那位家族领航员，由于生活美满富足，她看上去气色很好，说话也不再犹豫结巴，在叶莎和哈绯尼之间调节气氛时，说话大气自信，那位躲在角落里的侯夫人，已经变成了遥远的过去。 也是因为如今不同以往的敏锐，梁雨诗很快发现，哈绯尼首席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什么，又碍于有旁人在场，一直没好开口。 她善解人意地说道：“其他商会有些老朋友也到了，许久没见，我先去跟他们打个招呼，陛下，首席，先失陪了。” 叶莎笑着颔首，“可别跑丢了，忘了怎么回来。” “那必然不会忘的。”梁雨诗笑了笑，行礼后离开了坐席。 哈绯尼见人已走远，又看了看四周，确认侍官、服务生甚至侍卫们都在听不到的地方，才望着叶莎道：“之前在会议上，人多口杂，我不好开口，但……实际上，这次主动请求来帝国见您，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当面向您确认。” 这位继任的星会首席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在路恩失踪之后，大刀阔斧地改革了星会仲裁会，原本她就是路恩之下的实权人物，因此没什么阻碍就继承了路恩的影响力，如今星会已经在她的领导下，更积极地参与到星际事务中，尤其是在对虫族战争，星会提供的资源并不是个小数额。 哈绯尼的行事风格和路恩截然不同，装扮也是明艳大气，但眼下面对叶莎，这位金发碧眼的首席竟然面带紧张，有些小心地等待叶莎的反应。 “您想问什么？”叶莎问。 哈绯尼呼了口气，凑近叶莎，压低了声音，“那个人……他还活着吗？” “那个人？” “陛下知道我在说谁，自从他失踪之后，我一直在找他的下落，一开始是毫无收获的，虽然那家伙对许多事不怎么上心，但一旦上心的事，没有任何人能让他回头。虫族入侵之后，整个星际一片混乱，当时我觉得……他可能已经死了。” 哈绯尼把长发拂到耳后，对叶莎笑了笑，“可后来，他又在帝都星出现过，不是么？” 叶莎噙着笑意，淡淡问：“首席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做生意的人，情报渠道总是能更广泛一些，不过您放心，我们并没有针对帝国的意思。”哈绯尼道，“既然您并不否认，那我是否可以说，他确实曾经来过帝都星？” “可否问一句，首席找他是为了什么？” “……我和他之间有些私事。”哈绯尼模棱两可地回答，紧接着又问，“您跟他之间如果有联系渠道，是否能请您帮忙联络一下？” “我不否认他来过帝都星，我甚至可以承认，当时我的确见过他，但在帝都星事变后，他就自行离开了，如今他是否还活着，我也不得而知，所以很抱歉，首席，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第370章 叶莎表情平静，说话也滴水不漏。 哈绯尼仔细端详了一阵叶莎的表情，没能发现任何破绽，于是只能叹息，“那家伙啊，连句话都没有留，就这么走了。” “听起来，首席对此十分遗憾。” “当然很遗憾，有些事没来得及跟他算账，有些事……也没来得及感谢他。”哈绯尼伸手，拎起桌上的酒瓶。 旁边的侍者见状，正要上来帮忙倒酒，却被哈绯尼喝退。 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晃晃高脚，一口一口轻抿，神色有几分感慨。 叶莎看着她道：“他走了，您继承仲裁会的席位，这不是好事么。” “但如果没有他，我永远不可能仲裁席位这么近，更别说真正获得首席的位置。不瞒您说，在他离开之前，就算在我最有野心的梦境里，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景。”一杯酒入口，哈绯尼似乎话多了起来。 “他对你有知遇之恩？” “他还救过我的命。”哈绯尼笑了笑，“我不是星会的本土居民，小时候的记忆就跟随父母，在运输船中长大，说是做生意，其实跟流民差不多，居无定所，未来要去哪里，取决于雇主下的订单在哪里。” “这些还是第一次听说，没想到您也有这么艰难的过往。”叶莎嘴上忽悠，实际上，她早已从帝国情报局的报告里，把这位首席的背景了解得透透彻彻。 “后来有一次的订单出了些问题，我父母的运输船被人破坏，死在混乱里，是……他救了我。”哈绯尼继续道，“他把我留在旗下商会，从一个流水线工厂的小工做起，后来能力得到了认可，我一步一步被提拔，成了他的秘书，在他成为星会首席之后，我也跟着成了秘书长。” 叶莎问：“所以你寻找他的下落，是为了报恩？” “不，说实话我并不希望他回来，他是个太过肆意的人，有时候还很古怪，会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下达截然不同的命令，不瞒您说，当初星会松散、人员混乱，和他的不作为有直接关系。”哈绯尼耸耸肩，“况且，我已经是仲裁首席了，而这个位置既然真的被我坐了，我就不会轻易让出去。” 叶莎若有所思，“那你是为杀了他，保证首席的地位不会被任何人破坏？” “也不是，他毕竟对我有恩。”哈绯尼摇头，“当初是他把电钻亲手交到我手里，让我站到流水线上，真正面对这个黑暗而庞大的世界。可后来……他怎么能莫名其妙就走了呢？” 叶莎没有接话，她似乎也想到什么，视线垂下看着桌面。 哈绯尼还端着酒杯，尽管里面已经空了，“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谈，好像觉得单凭自己就能处理好所有问题，然后连句话也不留就这么走了，留下的人和事，好像都就此一刀两段、毫无瓜葛了，哈，像他这种自以为是、自行其是的家伙……” 愤愤说到这里，哈绯尼好像不知道该接续什么样的形容，她顿了顿，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像这种自以为是、自行其是的家伙，世界上并不少见，也不止有路恩一个。”叶莎偏过脸，看向大厅另外一侧。 那边的夜景露台上，人影绰绰，有个穿军装的高硕身影，正在和人交谈。 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但叶莎却对着那人的轮廓，磨了磨牙根。 “首席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她说，“如果是我面对这样的人，也会想和他好好清算这笔账。” 第192章 全赴之心25 严重夜不是很适应今天这样的场合。 皇帝的亲自任命既然下达，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上尉——哦，现在已经是上校了——能够拒绝的，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而帝国舰队，素来将皇帝的意志视为剑锋。 于是，就在今早，严重夜拿着他的新任命，来到了市政大厅，找到行政办公室。 很多人说话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听上去里面正在忙碌，这似乎不是个好时机，但严重夜在门口等了片刻，也没等到里面消停些，于是伸手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有人高声道。 严重夜推门而入，就见一张长方形的办公桌边，正有一群人忙碌于各种表格和文件，还有人在对着腕式电脑大声打着电话，由于这些人几乎人手一支烟，整个办公室被熏得乌烟瘴气。 “有什么事吗？” 办公桌后，端阳侯秦辞从一份文件上抬起头来，看向严重夜。 “逑海军团第二舰队第七合成支队，严重夜，向您报到。按照上级命令，从今天由行政部安排工作任命，这是我刚收到的调职令。” 严重夜向秦辞敬了个礼，随后按动腕部电脑，向秦辞隔投送了任命文件。 秦辞皱了皱眉，划动桌面投影，迅速浏览文件，“逑海军团？我没有接到相关的通知，嗯？这是……” 他的目光在文件末尾那个亲笔签名上停顿片刻，随后抬起头，更加认真地打量起严重夜，“既然是陛下亲自签署的调令，那我明白了，之前陛下是否有说，让您具体做些什么？” 第371章 “没有，部长先生。”严重夜有一说一，“调职令也只写了，让我来行政办公室找您报到。” “好吧……这件事我记住了，改天会专门给上校安排。”秦辞说着，有些无奈地扫了眼大办公室，混乱的场面令他着实有些尴尬，“今天市政大厅还有一场外交接待工作，您也看到了，实在是腾不出手来。” 严重夜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这倒不必了，上校毕竟刚调过来，或许还不熟悉行政事务，大多是些琐事而已。” 严重夜笑了笑，“您不必客气，既然调来行政部门，早晚是要熟悉工作的，就从今天开始也不错。” “那……这样吧，您既然来自前线舰队，安保防务这方面应该是得心应手的，当然，今天主要有陛下的近卫负责安保，您不用费心，主要是负责对接和沟通方面的工作。” “是，我明白了。” 秦辞点头，随即又向办公室中招呼了一声，“师微纳中校，请你过来一下！” 那边闻声跑来一个精干的年轻人，站定后利落地朝秦辞敬了个礼，“秦部长，您找我？” “这位是刚调来的严重夜上校。”秦辞说完，又对严重夜介绍道，“这位是帝国军事学院师微纳中校，他在精神力机甲研究方面很有建树。” “阁下过誉了，我只是参与了其中一部分的研究而已，最重要的工作并不是我一个人完成的。”师微纳笑了笑，对严重夜道，”您也知道，现在前线战斗中，附体式机甲发挥了巨大作用，因此帝国军院打算扩建精神力战斗系，想从前线舰队选些好苗子，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行政部，负责相关的对接工作。” 严重夜明白，师微纳主动说这么详细，是有套近乎的意思，可惜他自己没什么可供交流的信息，只好笑了笑，就对方的话恭维了几句。 “师中校对市政大厅很熟悉，就带着严上校到处转转吧，看看有什么安保漏洞，待会儿跟陛下亲卫对接的时候，再完善就是。”秦辞叹了口气，“那年在这个宴会厅发生的事，今天想起来还令人心有余悸。” “是啊，不过当年是因为我们对虫族毫无防备，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了，一定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师微纳点头赞同，偏过头看向办公室的落地窗。 经历过那次新年晚宴的袭击后，市政广场经历了重新建设，如今看来崭新而现代，完全看不出当初遇袭的痕迹。 地方守备军和治安部队都已经在广场上严阵以待，几个方阵中还夹杂着许多军团制服，伦曼、逑海……甚至还有远征。 看着那群攒动的黑色舰队制服，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严重夜迅速垂下眼，收回了视线。 他转头说：“那就拜托师中校了。” 说是对接工作，视察漏洞，但实际上这些工作早有专人负责，师微纳不过就是陪着严重夜到处走走看看，把市政大厅当成景点，四下介绍了一番。 说话间，两人来到今晚的宴会厅，侍官、服务生和侍卫进进出出忙里忙外，不好站在中间干扰别人工作，严重夜跟着师微纳走到边上，拐进了一条贯通的玻璃长廊。 但出乎两人意料，这里站的人远比宴会厅里更多，银白色的侍卫制服威武而耀眼，那是皇帝亲卫才能穿着的最新款式，远远一看，就能辨别出身份。 那群亲卫正列队听从长官的任务安排，严重夜和师微纳闯进来，话题就被打断，那位主持工作的长官剑眉一蹙，锐利的视线朝这边望来。 “抱歉，打扰各位了。”严重夜一拽师微纳，低头就想走。 “哎，是师微纳？好久不见！”那边的上官却一眼认出了来人，皱起的眉头松开，神情转为笑意。 “苏笑队长！好久不见！”师微纳朝那边挥了挥手，反拽住严重夜，把他往那边拖，嘴里还不住道，“我就知道这次会遇到苏队长，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太好了！” “还说我呢，你才是……变了很多啊！个子好像长高了，你终于成年了吧？恭喜啊！”苏笑比了比师微纳的个头，又下手劲锤了锤他的胸肌。 师微纳咧着张嘴道：“当初听说苏队长活着回来，我高兴得要命，只是遗憾一直在前线有任务，也没能专门去找你，这一晃又是好久过去了，真是抱歉。” “嗨，这有什么，今天不就见到了吗！等宴会结束，咱们好好聚一聚。” 苏笑跟师微纳寒暄完，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他身后的严重夜，便问：“对了，这位兄弟是……” 师微纳立刻担负起介绍的任务，“这是严重夜上校，刚刚调到行政部的，秦部长让我带他熟悉下环境，眼看陛下还要在雷柏行省停留一段时间，行政部也得继续留在市政大厅办公。” “严上校，幸会。”苏笑朝严重夜伸手。 严重夜便伸手跟苏笑握了握，“苏队长，幸会。” 他一直垂着眼眸，没有正眼去看苏笑，毕竟是面对皇帝亲卫，在外人看起来，他这种姿态可说恭敬，也可说紧张，倒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第372章 苏笑却眯起眼，视线上上下下扫过严重夜，握着他的手竟开始暗暗用力，这让严重夜没办法抽回手去，只能任由她打量。 “严上校，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苏笑忽然问。 严重夜回答得飞快，“我自入伍以后，一直在逑海军团，应该没有见过苏队长。” 苏笑歪过脑袋，“是吗？可我怎么觉得……” 师微纳心直口快，在旁边热心地插嘴道：“可能是昨天见过吧，总督府的授勋典礼，严上校也参加了。” 苏笑却也没听进去，嘴里念叨着，“严重夜，严重夜……等等……我一定听过这个名字，对了，穆沈说过……” 严重夜紧皱眉宇，暗中使劲，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手从苏笑魔爪里救出来，那上面已经印了森白的指头印。 “先不打扰您工作了，有机会下次再聊。”他朝苏笑敬了个军礼，转身就走。 师微纳左右看看，只得追了上去，边跑边喊，“苏队长，晚宴之后我再来找你！” 苏笑望着那两人背影远去，疑惑却没有消散，心头像小猫抓挠一样痒痒的，更由于近似的神态和气势，越发联想到另外一个人。 直到接近会议开场前，叶霖来找苏笑询问接下来的防务安排，苏笑终于忍无可忍，提了这件事。 “亲王殿下，您之前见过严重夜这个人吗？” “严重夜？他怎么了？”叶霖反问。 苏笑挠了挠后脑勺，“没怎么，就是今天他调到行政部了，我打量他……挺眼熟的。” “调到行政部？”叶霖的关注重点却在另一件事上，“他不是逑海军团的吗？昨天授勋仪式上我还见过，谁发的调令？” “好像是陛下亲自签的。” 叶霖浓眉皱起，“一个作战单位的上尉，把他调到行政部能干嘛？打杂倒水也不缺这样的人，可战场却很缺这样能带兵打仗的前线指挥！我就知道肯定是她又搞事……” 苏笑不敢跟着亲王吐槽皇帝，只能说：“上尉？我确定今天见他的时候，他肩上扛可是上校衔。” 叶霖如今是前线作战总指挥，全权负责军政大事，对这样扰乱舰队军纪建设的事情简直深恶痛绝，一听便怒道：“昨天他还只是个上尉！一夜之间连跳三级，就算她可以越过军部下这样的命令，但无凭无据怎么服众？其他立功授勋的战士又会怎么想！不行，我要去找她！” 于是，在外交会议后的晚宴休息时间，叶莎刚跟哈绯尼告别，正在更衣间稍作整理，叶霖便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 第193章 全赴之心26 “你这是怎么了？” 叶莎看着门口的叶霖，他脸上的怒容可不是作假的。 她立刻反思了一下，最近有没有干什么天怒人怨千夫所指的事情，想来想去，确定自己一直兢兢业业好好做人，于是朝叶霖瞪回去。 “没礼貌，进来也不敲个门，万一我在换衣服怎么办？” 叶霖才不管她，径直道：“听说陛下发现了一个良才，决定重用他，甚至一夜之间让他连跳三级，昨天还是个小小的上尉，今天就已经成了上校。” “哦，这事儿，传得真够快的，连你都知道了。”叶莎恍然大悟，“你就为这个来找我？” “敢问陛下，这个调令军部知道吗？” “瞧你说的，我是皇帝，提拔个把人我还得告诉军部？他汪斌难道还敢审批不通过？”更衣间里没有外人，叶莎说话也十分随意，白了叶霖一眼，“看来你对此很有意见。” 叶霖喘了口粗气，语速很快，“那个严重夜的履历我看过，是非常优秀的前线指挥，他参与的作战任务，总是能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战果。逑海军团的顾军长跟我提了一次，要好好培养严重夜，我也承诺过，如果今后他表现依旧良好，我可以亲自推荐他去帝国军事学院，进修高级指挥官的课程，他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叶莎挑眉，“既然你们都挺看好他，那说明我这道调令也没发错嘛。” “这不符合军衔晋升的规程！”叶霖争辩道，“陛下这么做，完全是把严重夜架在火炉上烤！大家都会认为，他获得越级提拔是因为攀上了皇帝的关系，没有人会在意他的能力，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军功，今后无论他做什么，身上都会打着皇帝的烙印。可在前线舰队，口碑对一个指挥官而言无比重要！他们必须有着士兵全身心的信赖，才能发挥出一个舰队乃至军团的全部力量，但陛下现在的做法……说句不好听的，这是毁了一个优秀指挥官的未来！” “哦，我毁了一个优秀指挥官的未来。”叶莎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随后回过头，看着化妆镜上自己的面孔，“你要说的都说完了？帮我看看我的妆哪里还需要补……” “陛下！”叶霖怒了。 “早就跟你说了，遇事少冲动，莫生气，不然之后你还会更生气。” 叶莎面对镜子，朝镜中的叶霖笑笑，“没错，严重夜是个优秀的指挥官，我非常清楚这一点，我也知道，假以时日，等他资历上来，又攒够了履历，难保不会是帝国又一颗闪耀的明星，甚至……第二个黎奂。” 第373章 “既然陛下知道，那还……” “帝国现在绝不缺乏杰出的将领，前线舰队有你的总指挥，对虫族作战一直很顺利，菲奥娜接任远征军团之后，她的表现也让我非常满意，还有于晓天，我把他从参谋的位置上踢下去，做个实际的舰队主官，显然是个正确的决定，于良伯三天两头就来显摆，他儿子在前线每一点功劳，都恨不得拿账本跟我记得清清楚楚……除此之外，精神力战斗的领域，也出现不少独当一面的人。” “可是……” 叶霖想说什么，却再次被叶莎挥手止住。 “是，我知道，你在为严重夜的前程可惜，他是个人才，英雄无用武之地确实令人遗憾，但……我不会让他成为第二个黎奂。” 这次叶霖沉默下来，想了许久后，才道：“你是不想让军方和贵族之间的平衡，再次被打破，所以预先避免让严重夜出人头地？” “唔，不否认，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叶莎对着镜子笑了笑，确认补妆后的面容又恢复了完美状态，随后起身朝叶霖走来，“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 “什么？” 得知叶莎并不是心血来潮就坏人前途后，叶霖也冷静下来，迅速思考着这件事背后的其他利弊因素——这也是旻帝退位后，他们姐弟俩现在相处的一种模式，叶莎总会在不经意间教导他一些治国理政的思维，每每令他十分有收获。 但没想到，这次，叶莎竟一脸郑重其事，拍了拍叶霖的肩膀，“我看上他了。” 叶霖：“……哈？” 叶莎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才要调来身边放着嘛！我听说顾灯那个老家伙特别喜欢给手下做媒，他们逑海军团还会定期举办什么相亲会！顾灯他闺女好像年龄还挺合适，那老头一直琢磨着呢……我先看上的人，怎么都不会给别人抢走，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说完，也不管呆滞的叶霖作何感想，叶莎施施然提着裙子，离开了更衣室。 叶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梦游般推门而出，在走廊上摸头不着脑地溜达了一阵，恰好又碰到了苏笑。 看着叶霖一副深受震撼的模样，苏笑好心关切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叶霖摇摇头，之前那番对话，实在不好跟苏笑提，转而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陛下呢？作为亲卫你应该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 “陛下说有点私事，让我们先退下了。”苏笑那股八卦的冲动涌上，忍不住跟叶霖悄悄道，“我看到啊，她把那位严上校带走了。” ……她这也太急色了吧。 叶霖听得直想扶额。 苏笑还在那儿低声说：“殿下，刚刚话还没聊完您就走了，我是想说，那个严重夜，您觉不觉得超级眼熟的？” “……不觉得。”叶霖斜她一眼，“而且，泄露陛下行踪，苏队长，你就不怕我告到监察去？” 苏笑一个激灵，“我发誓我只是担心陛下！而且也只对您说过这些！您又不是外人，作为陛下最信重的亲王殿下，难道还信不过吗！” “就知道拍马屁。”叶霖看她求饶卖乖的样子，心里好笑，面上沉着脸又数落几句，才把苏笑放走。 不过……眼熟吗？ 叶霖回想了一下严重夜的样子，经苏笑提醒后，一些之前没有发现的细节逐渐浮现。 无论是说话和行为的习惯，还是那些作战记录拍摄的现场中，指挥和作战的习惯…… 虽然并不明显，虽然面貌和体型都截然不同，但确实，那个人的身上，仿佛能倒映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叶霖招手唤来自己的副官，询问道：“经过前几年那些克隆人冒名顶替事件之后，我记得，现在帝国舰队征兵入伍，身份证明查验得比以往更加严格了？” “是的，小到基因检查，大到背景调查，项目比以前细致得多。”副官尽职尽责地解答亲王殿下的疑惑，“尤其是背调，非常系统全面，帝国情报局好像专门成立了一个部门负责这些，更具体的……我去找一下穆局长？您或许可以问问他。” “那倒不用了，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有点好奇而已。” 叶霖挥退了副官，皱着眉头，在宴会厅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亲王殿下不喜交际，这件事在帝国上流社会中不是什么秘密，因此大多数人也不会去叶霖面前自找没趣，这让叶霖获得了充分自由的思考空间。 眼下，他对帝国将在未来失去一个杰出的军事指挥官这件事，已经不怎么遗憾了，正相反，对于皇室可能在未来多出一个姻亲大公这件事，亲王殿下深感不爽。 虽然看黎奂也不顺眼，但黎奂可是结结实实从侦察部队做起的，在最危险的地方风里来雨里去，整整和联盟对峙了十年，即便最厌恶黎奂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那一行行的战绩并不是虚的。 可那姓严的，什么来历什么背景啊，也不看看那点小军功，就凭个神态气质相像，就想沾前人的光，就像当个睹物思人的替身……他也配？ 于是，就在今晚半个小时之内，亲王殿下对某位上校的印象，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第374章 …… …… 严重夜此时正跟着叶莎，走进了她在市政大厅的办公室。 即便登基为帝后，叶莎还是第一次回到雷柏星来，不过这间办公室一直为她单独留着，每天都有专人负责打扫清理，每一样物件，都放在她熟悉的位置。 叶莎舒服地坐在办公桌后，一边摘下长手套，一边对严重夜抬了抬下巴，“站着做什么，自己找地方坐。” 得到允许，严重夜便在沙发上坐下，还是挺胸收腹，笔挺非常的军姿模样，两手老实地放在腿上。 “陛下特意找我来，是有什么任务要安排吗？”严重夜目不斜视。 叶莎却笑了笑，只说些有的没的，“今晚的宴会怎么样？我看有许多人围着你说话，应该认识了不少新朋友吧？” 严重夜一顿。 昨晚上，很多人都看到，他跟在陛下身后离开了授勋典礼，去往花园。 再然后，他在总督府留了一晚的事，不知被哪个嘴碎的说出去，风声竟然不胫而走。 再再然后，昨天还是个上尉的人，今天肩上就扛了上校的衔…… 有心人试图来严重夜这里打探消息，当然得不到回答，于是一些揣测、一些流言，就在暗中传播开来，众人看他的目光，带了些自以为是的明了，也隐藏着些自诩清高的鄙夷。 今晚的宴会，严重夜过得很不痛快，他几乎没怎么听那些和星会之间发布的合作和倡议，围在他身边的苍蝇们搅得他烦不胜烦。 但面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严重夜却收敛了全部的怨气怒气和杀气，垂着眼，表情平静地说：“多谢陛下关心，虽然调换工作职务有些出乎我意料，但适应下来还不错，同僚也都非常热心。” 叶莎斜眼睨过来，语气变冷，“在我面前，口是心非，表里不一……你胆子够大。” 严重夜瞳孔一缩。 第194章 全赴之心27 办公室里的灯光并不算明亮，暖黄的色调在墙上映出一道道光影，全景窗外霓虹夜景醒目而耀眼，再上方，浩瀚星海如画卷般展开于穹顶，星辉散落。 叶莎坐在办公桌后，姿态随意，她的背后，就是那片全景窗，宏大的景象在她身后铺陈，仿佛衬托。 尽管她一向有着平易近人的口碑，但在一位帝王似笑非笑的审视下，没人能继续平静。 严重夜下意识解释，“十分抱歉，陛下，我……” “对这道调令很多人会有意见，甚至连你自己也不满意，这些我都知道。”叶莎说，“但我意已决，它就必须被彻底执行，所以放心吧，那些抱怨很快就会从你身边消失了。” “多谢您的关心，但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琐事，我自己可以处理……” “你是在拒绝我的好意，还是在抗拒我发给你的这道调令？” 叶莎的语气从头到尾没有变化，严重夜却猛然抬头，“陛下！我绝不敢对您的决定有任何不满，我只是……” 他一咬牙，接着道：“我只是一介匹夫，身世普通，也没有背景，在您的舰队、甚至在您身边，比我优秀的人数不胜数，我……不值得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费心。” 这番话用尽了严重夜的毅力和精神，以至于说完这些后，他几乎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办公室中一片静默，叶莎没有说话，而严重夜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低垂着眼盯着地面，心里觉得，自己已经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半晌后，凝固的空气中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听动静，是皇帝陛下打开了办公桌下的柜门，叮叮当当拿了些瓶子杯子，随后是瓶塞被拔开的“砰”声，以及酒液灌入杯内咕嘟嘟的声音。 接着，椅子被推开，高跟鞋在深棕色的实木地板上轻敲，一步步靠近。 然后一只手递到他的面前，那手里握着个矮杯，里面晃动的液体透明纯净。 严重夜一时愣怔，没反应过来，叶莎也不催，就端着杯子，等着他。 他最终缓慢地动了动，抬起手接过，“……多谢陛下。” 叶莎笑了笑，另一手端着自己的杯子，就在严重夜对面的沙发坐下，“这些酒还是帝都星运过来的，为了庆祝那一年的新年，但那天晚上实际什么都没来得及庆祝，这些好酒连开瓶都没机会，所以我都让收起来了，一直留到了现在。” 她没说明是哪一年，但在这座市政大厅举办过的新年庆典，只有那唯一一次。 “时隔多年后，我再次回到雷柏星，谈好了和星会的合作，也……见到了很多故人，再加上，苏笑带回来的消息，已经得到小霖的确认，虫族在未来将逐渐退回深空，残余的力量不会再对人类造成什么威胁……所以，今天是个好日子。” 叶莎微笑着，对沉默的严重夜举杯，“我很高兴。” 她仰起头，把杯子里的透明酒液一饮而尽。 严重夜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一杯，也跟着遥举，对叶莎回敬道：“既然好事多多，那我也借此恭喜陛下。” 他抬起头，模仿着叶莎，也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但他显然不是什么经常纵横酒桌的豪客，这一杯下去，登时呛得咳嗽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浓眉紧紧皱起。 第375章 叶莎托着腮，打量严重夜的模样，似乎压根不担心他被呛的难受样，只是在欣赏他这一刻的窘态。 在严重夜好不容易平静些后，她的脸上带着笑意，把酒瓶子拎道面前，给自己先倒了一杯，又把瓶子朝他递过去。 “陛下，我不……”严重夜试图推拒，却被叶莎很强硬地倒满了杯子。 “今晚的夜空也很美好。”叶莎无视掉严重夜那为难的表情，放下酒瓶，靠回沙发背上，望向全景窗外，“没有那些肮脏的虫子，也没有战舰和大炮，干干净净的，待会儿还会有欢迎星会来宾的焰火表演，我听穆沈说，很多民众都携家带口上了街，等着看热闹。” 严重夜说：“战争没有波及这里，都是陛下的功劳。” “你在前线作战，出生入死，为帝国为人类而战，如今后方这片和平景象，也有你的功劳。”叶莎回过头来，看着他。 “那不只是我一个人。”严重夜说到这里，语气凝重了几分，“在前线，有很多人在为和平而奋战，他们牺牲了个人的自由、家庭的幸福甚至是健全的身体，还有性命……” 叶莎神情也严肃下来，沉默了一阵，端起酒杯，“敬他们。” 这次严重夜没有犹豫，跟着叶莎举杯，仰头饮尽。 …… …… 严重夜梦见了一片浩瀚星河。 那星河中漂泊着一艘巍然巨舰，黑色的轮廓如山峦般竦峙。 它在寂静中，翱翔于无尽的宇宙深空，前进的姿态势如破竹。 在那艘巨舰以这样无可比拟的浩大声势，划过天际时，严重夜自己就站在一颗行星的表面，仰头望着那艘巨舰的身姿。 这颗行星是如此的荒芜，放眼望去全是寸草不生的野地和戈壁，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也没有任何灰土之外的颜色，甚至连空气都是凝固的，即便在梦里，它也能带来火炙般的窒息。 在如此单调、毫无希望的世界里，唯一的例外，就是那高空中的巨舰。 他望着它移动，注视它远征，在与有荣焉的欣喜时，竟也有一丝莫名的惘然。 冥冥中，他好像感到有人正站在那艘巨舰内，透过舷窗望着下面这苍茫的大地，同时也望着他。 但由于巨舰的征程不可阻挡，也不可能单独为他而停留，于是严重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将他彻底抛下，直到再也看不见它的轮廓。 梦境的最后，严重夜独自站在荒芜的行星尽头，呼吸着炙烫的空气，被太阳风席卷而来的沙土和烟尘逐渐掩埋。 然后，在那股无法控制的苍凉感中，严重夜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视线却无法聚焦，剧烈的头痛和眩晕感，让他一时无法集中精神。 ……昨天晚上，到底是喝了多少？ 严重夜压根就没数清过。 他只记得皇帝陛下一次次举杯，他也一次次回敬，一开始只是附和着她的意思，机械地进行着你来我往的客套，但后来……后来酒精逐渐击溃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好像说了很多话，但令人扼腕的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皇帝陛下……似乎一直在笑，他脑海中浮现最多的，就是她那眼角微弯，唇角勾起的笑意。 还有一种馥郁的、难以令人忽视的甜香，沁人心脾，诱人深入，他被那味道包裹着，灵魂仿佛升入了无法描述的极乐之境，如同在漫长辛苦的旅程重点，他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温暖港湾。 严重夜闭上眼，胳膊抬起，压在眼前，长长叹息了一声。 “大人醒了？醒了就别再赖床啦，该是吃早饭的时间了。” 房间中竟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什么人！自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觉对方的存在？！ 严重夜心下一凛，撑着床翻身而起，警惕看向房间的另一端。 那里竟站着个老妇人。 头发花白卷曲，身材矮小，穿着件白色针织毛衣，下面搭了条厚绒的棕色格子半裙。 她的鼻梁上还戴着一副古董模样的老花镜，在这个年代来说，这样的打扮复古而又守旧，已经十分少见了。 严重夜跟她对视的那一刻，明显愣怔了一秒。 他开始打量这个房间，视线扫过老式书柜、木制茶桌、烧到漆黑的壁炉。 仿佛不止今夕何夕，他的表情变得茫然。 “您要喝杯水吗？我在里面放了点柠檬，可能味道有些酸，但您之前睡的时间可不短，一点维生素能帮助您恢复清醒。” 老妇人带着和蔼的笑意，端着个桃木托盘走过来，托盘里放着一杯水，里面飘着两片刚切的新鲜柠檬。 “……谢谢。”严重夜沙哑着嗓子，接过水杯。 他显然是有些被作弄怕了，杯子到了手里，只是先小口尝了一下，确认这真的只是一杯普通的柠檬水，而不是什么高浓度蒸馏酒，才敢慢慢把一杯水喝光。 老妇人看着他的模样，眼里有莫名的怀念和亲切，等严重夜递回空杯子，她笑道：“大人先收拾一下吧，早餐很快就好了，您别忘了等会儿下楼吃……对了，您能吃辣吗？” 严重夜还没摸准情况，只得随波逐流地说了句：“……我都可以。” 第376章 “那我就不单独为您做口味了，就按照女士的喜好来，。” 老妇人絮絮叨叨地，打扫完严重夜刚刚爬出来的被窝，把壁炉里烧尽的炭灰扫到盆里，又拿着刚刚的托盘和空杯子，正要离开。 严重夜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在老妇人推门离去前，终于出声，“还没问，您怎么称呼？” 老妇人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我叫利娜，这里是我的家。” 第195章 全赴之心28 这是栋三层的独栋小楼，周围都是住宅区，因此环境很安静，窗外只听得到花园里的鸟鸣。 严重夜视线一转，发现自己的军装外套、长裤和衬衫，都被堆在窗下的沙发上，他愣住，赶忙拉开被子一看，见自己全身上下竟然只剩了件条裤衩，不由得脸色一僵。 他不敢去揣测自己的衣服到底是谁给脱的，飞快穿戴好，又在盥洗室里随便洗漱干净了，这才凝神定气、如临大敌般，小心翼翼推开了房门，就仿佛那扇门背后，藏着整整一个舰队的武力。 外面，当然只是一条普通的走廊。 暖色调的壁纸、地毯，布设随意中带着家庭的温馨，培根焦香的气味扑面而来，一只橘色胖猫蹲在楼梯口，懒洋洋地翘着后腿舔着毛，楼下客厅乱哄哄的。 “利娜！救命！快来帮帮我！” 严重夜一听就知道是谁在说话，由于那声音里带着些惊惶，因此他什么也没想，第一时间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楼去，来到那人的身边。 但看清情况后，虫族铺天盖地袭来都面不改色的严上校，突然愣在当场。 只见叶莎穿着件浅蓝色的居家长裙，正在跟家用扫地机器人搏斗。 她的大半片裙幅，已经被机器人绞进了吸尘口，然而那台机器人从外观上看就不怎么聪明，老式的扫盘紧紧扒在她裙子上，偏偏吸力还挺大，几乎快把整条裙子都扯下来，露出她赤裸的双脚和小腿。 就在严重夜发愣的时候，叶莎着急喊道：“你站在那发什么呆啊！还不赶快过来帮忙！” 严重夜骤然醒悟，跑到墙边，把那台扫地机器人的电源线一扯，客厅中的嘈杂轰鸣这才瞬间安静下去。 “……原来是要这么弄啊。”叶莎看了看严重夜，又看了看脚边躺尸的机器人，“怪不得我没找到开关。” 严重夜走近，半蹲下来检查机器人，边看边摆弄，“这是很老式的机器了，没有人工智能芯片，识别系统也很旧，分不清地毯和裙子的区别。” “吓我一跳，还以为它要谋刺我。”叶莎拽了拽裙摆，但裙子的蕾丝边被牢牢搅在吸盘上，她用力扯了一把，没扯动。 严重夜叹口气，接过手来，一点一点把裙边和吸盘上的刷毛分离开。 他动作很小心，但还是不免会牵扯到裙子，叶莎还在旁边跷着脚、撑着下巴，盯着他的动作和表情，就连他的呼吸节奏也因此受到影响，不自觉地变快、变沉。 严重夜忍了片刻，可是裙子和吸盘却越缠越紧，越急就越没办法弄开，他实在忍不了了，只能冒着犯上的风险道：“可否请陛下转过头去？” “为什么？”叶莎托着下巴，对他眨了眨眼睛。 “您这样我没办法集中精力……” “那只能说明你心理素质不过关，还得加强训练。” “这不是一回事……” “优秀的军人要学会面对任何情况，你连个扫地机器人都搞不定，其他事我还怎么指望你？” 这时候利娜在厨房那边招呼，“早饭准备好了，都来吃饭啦！” “马上就来！”叶莎扬声回了利娜一句，紧跟着又压低声音，对严重夜道，“还不快点！待会儿利娜就过来了，出来得太着急我可就带了这一条睡裙，弄坏了我就没衣服可穿了！” 她眯起眼睛作威胁状，赤着的足尖轻轻一踢严重夜的大腿侧。 踢就踢了，她还不撤开，那足尖贴在他腿上顺着滑，从外侧开始，逐渐往里，往内，往更深处。 并没有真的抵达某个不可容忍的位置，只是在那范围的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触，然后转了个弯，又绕到了他腰上的皮带，勾着脚尖一点点戳。 异样开始从骨髓里萌发，进而侵占他的大脑和神经，身体不受控制地产生了某种变化。 严重夜直想扶额，他觉得自己额头上一定全都是汗。 最后他呼吸沉重，手背上都是鼓起的青筋，紧紧握着那裙摆，几乎是用蛮力把它扯出来的。 叶莎得了解脱，终于收回腿去，拎着裙子抖了抖。 然后她瞟一眼严重夜，开始倒打一耙，“我裙子都扯皱了，这怎么穿啊，待会儿你帮我把裙子熨了吧。” 严重夜死死埋着头，蹲在地上，一手攒紧拳头，胳膊遮挡着腿间，另一手把机器人的残骸收拾归拢到一边，“……这是侍官的职责，我是军事属官，这不属于我的工作范围。” “可这里没有侍官。”叶莎蹙起眉头，为难道，“只有你，我，还有利娜。利娜年纪大了，耳朵眼神都不好使，你不会要眼睁睁看着老人家来干活吧？” “……” “或者就我自己弄，也不是不行哈，但是我从来没有自己熨过衣服，待会儿要是烫了伤了，你记得送我去医院。” 第377章 “…………” “只是到了医院，怎么解释伤情呢？到时候我就说，某个家伙是个大混蛋，只顾自己动手的时候痛快了，把人家裙子弄皱弄坏都不管不顾的，事后还非要我自己动手清理……” “………………待会儿早餐后，陛下把裙子换下吧，我来熨。” “嗯，好，说定啦，你来我房间拿裙子。”叶莎笑逐颜开，拽起他的胳膊，“走吧，利娜喊吃饭了。” 严重夜只得跟在后边小跑着，被她拉进西图澜娅餐厅。 利娜家的西图澜娅餐厅似乎又改造了一番，现在加了阳光房般的玻璃顶，四周挂满了吊篮和绿植，彻底变成了花园的一部分。 角落里放了个食盆，只见利娜正半蹲在那里，打开猫粮的盒子，正往食盆里添猫饭，就在猫粮叮叮当当落进食盆的那一刻，一道矫健的橘影嗖地闪现在门口，从叶莎和严重夜的脚下唰地蹿过，冲向食盆就开始埋头苦吃。 利娜一边撸着猫脖子，一边朝他们笑道：“两位都来啦？饭都准备好了，快坐吧。” 严重夜下意识给叶莎拉开座椅，等她坐下，才在旁边落座，这时他呼了口气，微不可查地拉起桌帘，往腿上盖了盖。 叶莎倒没注意，她眼下正盯着新鲜玩意，先端起碗喝了口汤，又夹起盘子里的煎蛋，朝那胖猫晃了晃。 猫咪此时已经风卷残云般吃完了早饭，正蹲在空食盆旁，琥珀色的瞳孔瞅着叶莎，毛绒脑袋跟着煎蛋晃悠。 但或许是被利娜教导过，即便馋得精神抖擞的，胖猫也没往餐桌上爬，只是跑到桌下，在叶莎赤着的腿脚上蹭过来蹭过去。 叶莎边吃边逗猫，问道：“这猫好像变胖了，利娜，现在是你在养吗？” 利娜笑笑，也在桌边坐下开动，解释道：“是啊，隔壁的老家伙终于还是没熬过去年冬天，剩下他老伴一个人，儿孙怕她孤单就把她接到海港星去了，她怕猫咪去了不习惯，就专门送来给我，刚好……我也是一个人。” “我一直想让你到帝都星去。” “哎哟，您就别折腾我了，进了皇宫我这把老骨头活不过三集，您还是给我留条命吧。” “哼，皇宫里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吗？你们一个个都这样！” “最近热播的连续剧我在追，是讲古典时代的皇宫里妃子搞宫斗，那阵仗可吓人啦！陛下您有空可以看看，我觉得剧本写得不错，就是皇帝演得不太聪明，耳根子软得要命，随便哪个妃子说小话他都听……” “好好好，皇宫吓人，那你们就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鬼地方！” “呃，古典时代是古时候，帝国是帝国，有您在的皇宫一定风气清正，怎么可能吓人呢？” “还风气清正，已经快连个鬼影都没有了，父皇住在陵园，小霖待在前线，筱星上幼儿园了都不能陪我玩，就我天天一个人玩命加班，我到底是皇帝啊还是牛马啊……” 这时候，胖猫扭身一个纵跃，跳到了叶莎的膝头，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抱怨，她转而把注意力放到猫猫身上，嘴里咪咪咪地唤着，“只有你心疼我对不对？帝都星那座破皇宫，利娜不肯去，谁都不肯去，你陪我去好不好？那样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桌上另两个人都不接话，利娜微笑着看叶莎跟胖猫自说自话，严重夜只顾低着头，目光涣散地对着盘子扒拉，连塞了些什么进嘴里怕都不知道。 只听叶莎问：“这猫叫什么？之前一直都喊猫猫。” 利娜道：“毕竟以前是别人的家的猫，送过来也还是喊猫猫。” “这像是在喊随便那只猫猫，既然送过来了，就是拥有崭新家庭的新猫猫了，要不然换个名字吧？” “嗯，说得也是，那陛下帮忙起一个？要是我来起的话都是什么来福、发财之类的俗套名字，猫猫怕也不乐意。” “我起吗？那我想想啊……” 叶莎皱眉，冥思苦想一阵，不经意间视线掠过桌上另一位埋头苦吃的家伙。 他完全没有参与对话，好像全部精力都只放在吃饭上，把盘子都刮得仔仔细细干干净净，那模样，跟刚刚用饭的猫猫……如出一辙。 叶莎眸光一亮。 “就叫黎奂吧！” “噗……” 严重夜正端着碗喝汤，闻言顿时把一口汤全部喷回了碗里。 第196章 全赴之心29 叶莎抱着新鲜出炉的猫猫“黎奂”，盯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严重夜，等他好不容易冷静点，还好心地递了张纸过去。 “听到这个名字，这么激动的吗？好啦我知道你也很怀念黎奂元帅阁下，所以经常叫猫猫的新名字吧，那样就代表元帅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 严重夜两只手按在桌上，还没恢复管理的面部表情又有了崩塌的迹象。 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 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莫名其妙坐在这里吃饭，为什么要面对一只起了个人名的猫。 此地不宜久留。 “陛下，今天还是工作日。”他努力用一种严谨的上谏口吻，语重心长地对叶莎道，“我如今刚调到行政部，擅离职守十分不应该，再怎么样也需要向上级汇报情况，所以感谢您和利娜女士留我用餐，我这就告辞……” 第378章 叶莎托着腮接道：“哦，如果你上级是指端阳侯的话，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 “可陛下……” “难道他敢跟我抢人？” 严重夜一噎，只得换个角度继续，“您把握着整个帝国的命脉，帝国重要决议都等着您来批示，更何况星会的哈绯尼首席还没离开雷柏星，您是否应该……” “哈绯尼？她昨天就已经走了啊。”叶莎再次打断。 严重夜抬眼，紧盯着着她。 “你睡了一整天——昨天一整天。”叶莎拿食指比了个“一”，在严重夜眼前使劲晃，“多丢人啊，你在市政大厅醉得一塌糊涂，喊都喊不醒，后来还是我喊人把你抬出来……” “别再说了……”严重夜单手抹了把脸。 果然，人不应该喝酒，喝酒就会出事。 看皇帝陛下那得逞后愉悦的表情，当时，一定有很多人在现场…… 直到此时此刻，严重夜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挽回的，于是坐在餐桌旁，带着一脸生无可恋，和那只从今天开始叫黎奂的猫面面相觑。 “吃完了吗？”叶莎满足地放下筷子，拿纸巾抿了抿嘴唇。 “……是。”严重夜木讷地点了下头。 “那上楼吧，我把裙子脱给你。” 砰—— 那是利娜在厨房里，不小心撞到了餐柜。 严重夜默了片刻。 虽然能挽回的东西已经不多，但某些底线他还是决定坚守一下。 “请陛下先去，我帮利娜女士收拾一下，她刚刚听起来撞得不轻。” 叶莎打量他，面露怀疑，“你不会跑路吧？” 严重夜自嘲着嗤了声，颇有些破罐破摔后的自暴自弃，“您说笑了，我还能跑到哪里去。” “那很好，我等着。”叶莎冲他勾唇一笑，随后抱起猫猫“黎奂”，慢悠悠上了楼。 严重夜听着她上楼关了门，才沉沉叹了口气，起身收拾好餐桌上的杯盘狼藉，转进厨房。 利娜正在烧水泡茶，看见严重夜进来，对他笑了笑，“其实陛下很好相处的，平时没那么坏心眼。” “我知道的。”——她的坏心眼只针对我。 严重夜把空杯盘摞在碗槽里，接过利娜手里的茶包，放回高处壁柜里，又撸起袖子开始洗碗。 “您就放着吧，我来收拾就行。”利娜想接手。 严重夜却很坚持，“还是我来，您刚刚撞到哪里？快去上个药吧。” “哎哟，就是碰了一下，不碍事，你们来我家做客，怎么还能让你们动手。” “陛下招呼都不打就擅自跑来人家里做客，要是我们什么都不做，那才不好意思。” “哈哈哈，这话可不敢让陛下听见。” “……当着她的面我也敢说。”严重夜心里憋着气，说话就有点不着调。 利娜只是笑，也不去提刚刚在陛下面前时，严上校那不怎么优秀的真实表现。 她哼着轻松的当地小曲调，把严上校洗完的餐具收回柜子，又扫了地，抹了桌，等一切落定后，她回过头，发现严上校还在洗碗池面前站着，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龟速擦着料理台。 利娜便道：“这里没什么要做的了，谢谢严上校帮忙。那边水快烧好了，我给您泡杯茶？” “啊？哦，谢谢。”严重夜从走神中苏醒，连忙放下抹布，给利娜让出位置。 水壶开始鸣叫，白色蒸汽嘟嘟冒了一屋子，利娜利索地倒水、泡茶，把杯子递给严重夜，随后也不去问他要做什么，自己端着自己的那一杯，戴上老花镜到屋外去了。 严重夜就站在那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杯壁，等着滚烫的茶放凉，但直到茶真的凉了，被他喝光了，他脚下也一动不动，仿佛今天起就要在厨房扎根下来。 “上校，陛下还在等您。” 厨房中突兀地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严重夜并不意外，他早已察觉，这栋别墅周围，实际藏着不少人，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他们潜伏在暗中，完全隐入环境，仿佛空气一般毫无存在感，但只要一有异常，他们就会立刻出现在皇帝的身边，拱卫着帝国的核心。 “我还以为，你们暗卫不会出现在别人面前。”严重夜瞅了眼门边那人。 那暗卫脸上戴着副面具，声音应该也做过伪装，看不出样貌和年龄，只能知道是个壮实的男性。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暗卫说道，“但陛下特意吩咐过，让我们随时注意着您的动向，今后和您打交道的机会，或许不会少，认识一下也是应该的。” 严重夜放下茶杯，看着对方，“所以如果我要从这里离开——” “我们当然会把您请回来。”暗卫沙哑地笑了笑，“您要是觉得上楼这几步路太累，我们也可以帮忙把您抬上去。” 严重夜禁不住嗤了声，“听起来，陛下经常干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 “您刚刚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如实禀告陛下的。” “……背后告小状，这可不怎么磊落。” “哪里，身为陛下的暗卫，忠诚才是我们的第一准则……所以阁下到底是打算自己上去，还是我招呼兄弟们‘送’您上去？” 第379章 严重夜闭上嘴，咬了咬后槽牙。 他没回答那暗卫，径自从旁边绕了过去，暗卫倒是无所谓，反而回过头，对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头儿，怎么样？”耳麦里传出属下的声音，“远看可太像了，尤其说话的时候那眼神，那神态，啧啧啧，你要说是投胎转世我都信，怪不得陛下能看上……” “嘿嘿嘿……”其他队友也跟着打趣，通话频道里一片笑声。 “没怎么样，不关你们的事，少在那边瞎琢磨。”暗卫回答，“对了，待会儿把所有站岗的兄弟召集一下，离别墅远一点。” 有人道：“这里不比总督府，我们恐怕不能离陛下太远。” “帝国情报局的安全屋，不是那么容易暴露的，陛下在这里没人知道，而且相信我，待会儿万一发生什么，你们还跟在旁边凑，事后陛下追究起来，我可保不了你们。” “知道啦，头儿，我们保证散得远远的，绝不打扰陛下办正事。” 通讯频道里一哄而散。 那暗卫关闭通话，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确认严上校的脚步已经到了皇帝陛下门前，他笑着摇摇头，下一秒，身影便从厨房中消失了。 …… …… 严重夜站在门前做足了心理建设，才下定决心，壮士断腕般抬手，敲了敲房门。 “进来吧。”里面立刻传来应答。 他握住门把，推门进去。 刚才还穿在皇帝身上那条长裙，已经被随随便便脱下，随随便便堆在沙发上，而皇帝陛下本人竟然围了块浴巾，只遮住胸前和臀部那一小块，就这么盘腿坐在沙发另一头，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我等你等得都快感冒了。”她不满地瞅他。 严重夜的视线从她身上一掠而过，“陛下应该多穿点。”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就带这一条裙子，你又让我脱掉才能弄，我不就只能……” 叶莎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黑，只见严重夜竟然抬起腿，膝盖压在沙发上，手臂撑着椅背，就这么俯身下来，和她脸对脸、眼对眼。 她双眼一挑，瞪过去，“你在做什么？” “凑近点，好聆听陛下其他吩咐。”严重夜面不改色，一双棕色瞳孔直视叶莎双眼，手里拎起那条被换下的睡裙，团成一团，远远扔到房间另一端去。 “啊我的裙子……”叶莎一惊，伸手想去捞。 “您不是一直不想好好穿衣服，干脆就都别穿了。”严重夜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过来，握着两条胳膊按回沙发上。 “喂，你……” “这条呢？也打算熨一熨？算了，反正待会儿也要皱，我之后一起弄。”他的视线下移，在叶莎身上的浴巾毫不避讳地扫视。 直到她胸前那沟壑时，他的目光变得尤其深邃，伸手正要去拉，却又被叶莎慌忙按住。 “你这么一会儿，吃错药了？”叶莎错愕地盯着他。 “刚刚是喝了杯茶，冷静了一下。”严重夜哼笑一声， “然后发现，事已至此，冷静有个屁用。” “不许说脏话唔……” 叶莎的话没能说完。 严重夜按着她的后脑勺，用一种恶狠狠的、爆发般的气势，张嘴咬住了她的嘴唇。 第197章 全赴之心30 这不像是吻，更像是两只野兽之间的噬咬。 尤其当叶莎在一开始的惊异过后，迅速回过神来，一手拽住严重夜的衬衣领，将他拖得离自己更近，一幅要反客为主的架势。 那一刻，严重夜只觉得牙根痒痒，牙齿从她的唇上碾过，恨不得就这么咬得她痛呼求饶。 但叶莎完全不甘心就这样落在下风，她的手摸到他的腰，下手狠拧了一把。 “唔……” 严重夜闷哼了一声，叶莎趁着这个机会，反嘴便咬了回去。 刚刚严重夜虽然咬得人生疼，可毕竟还在控制范围之中，叶莎却不管不顾，直接咬破了他的嘴唇。 两个人都尝到了弥散开的血味。 严重夜眼中的底色变得浑浊，而叶莎的呼吸也逐渐开始凌乱。 直到窒息的边缘，两人才退开些余地，狠狠盯着对方的眼睛，各自气息不平。 叶莎忽然嗤地一笑，伸手抚过严重夜的侧脸，“……你这张脸，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在跟一个陌生人偷情。” 严重夜轻捏叶莎的下巴，“你都是这么对待陌生人的？先把人灌醉，然后在他面前脱衣服？” “嗬，接着演啊，怎么不演了？”叶莎在他面皮上掐了一把，“尊称都不用了，跟我在这儿张口闭口‘你你你’的，这是你能叫的吗，严上校？” 严重夜顺着她的话，阴阳怪气道：“那您倒是自恃点儿身份，这幅尊容，让臣下还怎么把您当皇帝对待。” 叶莎凑近，又在他嘴唇伤口上舔了舔，成功看到严重夜皱了皱眉。 “我就算光着什么也不穿，那也是皇帝。”她在他唇角低声道。 严重夜略偏过头，跟她耳鬓相贴，音色比她更低，“是，那臣这就给您跪下？去把您的衣服好好熨了，服侍您换上干净裙子，再……” “那你倒是个合格的臣下了……”叶莎伸手，食指在他胸膛上画个圈，接着往下轻挪。 第380章 手指经过之处，严重夜那件军装衬衫上的纽扣，一个接一个地松开。 在枪林弹雨中走过的人，身体或多或少都会残留些伤势痕迹，虽然如今的技术手段，这些痕迹早已可以彻底清除，但严重夜显然是不会在意自己身上伤痕的人，一道道疤口还留在原处，记录他曾经历过的生死瞬间。 叶莎不怀好意，睨着黎奂，触过他胸膛上距离心脏最近的那道伤口，笑着说完刚才没说完的话，“……可你还是个男人吗？” 严重夜那双沉暗的眼眸，终于变得彻底黝黑。 “待会儿陛下可别哭。”严重夜一手箍住叶莎脚踝，将她拖得更近。 他嗓音沙哑，全身都紧绷着，抓住她时，那力道有些失去控制，没轻没重。 叶莎却一直都带着笑意。 即便他在战场上多么如鱼得水，但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实在是不算熟练，完全没办法让人违心去夸赞，但严重夜现在那副已经深陷狂乱的模样，让她实实在在地高兴起来，只觉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黎奂，你以为你能跑，整个星际都会是我的，你能跑到哪里去。” 在身体回归最原初的港湾那一刻，叶莎十指抓紧黎奂的背脊，在他耳边轻轻笑。 但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严重夜忽然一个用力，终于满意地看到叶莎皱起眉头，表情变得有些痛苦。 他扯出个笑容，同时凑近她的耳廓，压低声音道：“陛下如此垂青，感激不尽，既然这么看重臣下，那我可不得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边说着话，他还在战场上步步紧逼，指挥官那惯常掌握全局的姿态重新回到身上。 “混蛋！你给我轻点！” 叶莎终于无法忍耐，露出尖利的犬牙，愤愤咬紧严重夜的肩头。 …… …… 利娜打开门，提上墙根放的小菜篮，戴上门边挂的遮阳帽，哼着她熟悉的小曲子，沿着花园里的石子小路，走到别墅大门前。 就在她掏出钥匙，正要开锁时，空无一人的花园里，突然凭空闪现出一道黑影。 “利娜女士，怎么突然要出门？” “哎哟！”利娜惊得一哆嗦，回头看了眼无辜的暗卫，呼了口气，“出来的时候吱个声，天天悄么几跟闹鬼似的，早晚有一天没事都要给你们这些小子惹出事来。” “瞧您说的，兴师动众光明正大，那还叫暗卫么……”暗卫无奈地抓了抓鼻子，却只抓到自己脸上的面具，“您这是要出去？” “对，我出去买个菜。” “日用品会有人送来的，您不用管这些琐事。” “我还能不知道有人送啊？我就是想出去溜达溜达，散散步。” “可陛下身边不就没人了，这怎么行？出来带的人本来就不多……” “怎么就没人了，不是还有那位上校先生么，有他在，陛下用不着别人。”利娜拉开花园的大铁门，看了眼暗卫，“陛下现在忙着呢，你们守好外面就行，别进去打扰。” “可是……” “好啦，老婆子还会害你们不成？晚上想吃什么，我顺便给你们也带点。” 暗卫摸头不着脑，看着利娜打开门，出去，从外面关上门，然后拎着小篮子扬长而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按住耳边的通讯器，低声道：“一号位报告，利娜刚刚离开了安全屋，只有陛下和那位上校还在。我觉得利娜有些语焉不详，还不让我们靠近别墅，莫头儿，好像有点不对劲？” 等了一下，通讯器另一头却没传来回答。 严谨又认真的暗卫皱起眉头，抬头瞥了眼别墅，决定负责任地进去查看一下情况。 他沿着石子路，穿过空无一人的花园，刚刚踏上别墅门前的石阶，突然听见楼上似乎有人惊叫了一声。 暗卫立刻精神一凛，带着英勇勤王的无畏表情，撞开大门就冲了进去。 但几秒钟后，暗卫按着脸上的面具，以比刚才更快速的单兵动作，飞一般逃出了别墅。 都快在石子路上跑了半截，他才猛然想起来，别墅的大门还没关，他连忙又折回头，三步并做两步地小跑回去，用猫一般又轻又缓的动作，小心翼翼把门合上，才又闷着头疯狂往外跑。 一只胖胖的橘猫蹲在路边，脑袋跟着暗卫的影子来回移动，直到看不见了之后，它懒洋洋张嘴打了个呵欠，后腿挠了挠耳朵。 它也嫌楼上的吵闹动静大得有些烦猫，于是没在原地蹲多久，就翻起身来，蹿过花园，溜上围墙，眨眼就不知所踪了。 …… …… 天花板上吊灯十分古旧，水晶玻璃烧制成鸢尾花的花瓣，中央的花心就是灯泡，和这栋别墅一样，有着非常老派守旧的格调。 连叶莎都说不好，这是什么时期什么价值的古董，它和如今充满科技力量的简约风格完全不搭调，但盯着它看时，却会给人一种莫名的静谧和温馨感。 她赤身仰躺在床上，没遮没掩地，让窗外的银色月辉洒落全身，只这么借着昏暗的光，观察鸢尾花吊灯的造型和弧度，听着盥洗室的水声从哗然到止歇。 第381章 过了一会热，盥洗室的门被打开了，脚步声靠近，但叶莎头也不抬，动也不动，还躺在那里——尽管她眼睛大睁，压根没有一点睡意。 “怎么不开灯。”严重夜在黑暗中出声，他的脚步声随即转向了门口，片刻后，房间里的灯光终于亮起，压过了银色月辉。 “头发也不擦干，衣服也不穿，被子也不盖，怎么，还想再来一次？” 严重夜走到床边，出现在叶莎的视野里，他倒是打理得整齐，头发擦干了，身上披了件浴袍，腰带系得严严实实的，脚下踩着暖融融的拖鞋。 叶莎白了他一眼，赖在床上依然不动弹。 “眼睛还是红的，刚刚哭累了？”严重夜伸手，在她眼上拂过，被她挥手打开，便笑着说，“还有打人的力气，说明没什么问题。” 叶莎瞪他一眼，嘴里模糊吐出一个字，“水。” “嗯？”严重夜看向她，故作一脸疑惑，“没听清，要什么？” “我说给我拿杯水！”叶莎怒视他。 严重夜却笑意更浓。 叶莎知道他为什么笑得这么嘚瑟——她的嗓音已经完全不能听了，干哑撕裂，就像嘈杂的鸦鸣。 “刚刚叫得，确实太大声了点。”严重夜扶着叶莎的胳膊，把她拉起身来，还作出一副忧心忡忡的忠臣样，劝谏般说道，“以后不能这么放纵了，陛下，这还是在外面别墅，要是以后回了皇宫，让其他臣属听见，多不好，有损您的威名。” “谁说要带你回皇宫了。”叶莎在严重夜的搀扶下，半坐起来。 她现在身上是一点气力都没有，却还有精神用那破锣嗓跟严重夜拌嘴，“你今天完全不合格，我不要了，你爱去哪里去哪里，趁早走，远远走！” 严重夜只是笑，走到茶几边倒了杯热水，试了温度没问题，端回叶莎床边。 叶莎正要接过，严重夜却避开，端着杯子递到她唇边，“还是我服侍陛下吧，刚那沙发已经不能要了，你要是一手抖，水再洒在床上，今晚我们就只能睡地上了。” 实在渴得要命，叶莎没工夫接话，凑上玻璃杯边缘，在他的凝视下一口口喝完。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他忽然问。 第198章 全赴之心31 “你这问题有意思。”叶莎缩起腿，额头靠在膝盖上，带笑瞅着严重夜，“整个帝国境内，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我的错，忘了陛下手眼通天。” 严重夜自嘲摇头，把叶莎喝完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又拉过被子，把叶莎赤裸的身体卷起盖上。 叶莎笑笑，任由他找了块毛巾，在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上揉来揉去，接着道：“我看过你在逑海军团的体检档案，基因序列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任何有疑问的克隆可能，那你这张脸怎么回事？” 严重夜动作顿了顿，神色变得复杂。 虽然时间已经不短，但他自己每次照镜子的时候，仍会觉得十分陌生。 严重夜放下毛巾，最后道：“是路恩帮的忙。” “我就猜到是他！”叶莎磨了磨牙，“你们两个不愧是同基地同基因的好兄弟，当年你是跟着他一起跑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严重夜叹了口气，“我跟他完全没有联系，是我在调查劝勉之力当年基地的旧况时，碰巧跟他遇上。” “然后你们俩就混到一起去了？” “怎么能说是混……”严重夜看着叶莎表情一变，立刻转口风，“只是确认宸宇中枢正在崩毁后，我跟他一起去找过当年基地的旧人。” “嗯哼。”叶莎撑着下巴，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当年，拟生装置的能量释出后，宸宇中枢很快就在它的攻击下溃散，但毕竟只是数字世界的腥风血雨，整个星际表面上没有太大的变化，所有人的视线也只在虫族上。”严重夜说，“可我仍然担心宸宇中枢仍有残余，一开始的两年，我一直在追踪starry的余留信号。” “帝国情报局也汇报过，尽管我母……拟生装置已经击溃宸宇中枢，但两者的数据流在星网上都有溃散，一部分潜藏到了暗网里。”叶莎回想当时的情况，“他们追查到了源头，是在一个遥远星系的小行星，本来已经计划进行斩首行动了，但后来有一天，信号突然莫名消失了，自那以后，无论是宸宇中枢还是拟生装置，都再也没有痕迹出现过。” 严重夜接道：“因为那里已经被我们彻底炸掉了。” “你，们。”叶莎看他一眼。 “嗯，路恩的目的和我一样，”严重夜知道叶莎在不爽什么，多半是因为拟生装置的事余怒未消。 他安抚地摸了摸叶莎的脸，“他也试图清除宸宇中枢的残留，和我追查到同一个小行星，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废弃遗迹，在找到一些线索后，能确定那是劝勉之力的旧基地所在，我也是在那里碰到的路恩。” “偌大一个星际，帝国情报局和商都星会都找不到的人，你一去就碰上了。”叶莎嘲了一句，“可真有缘分。” “……在炸掉那座基地之前，我们搜集到一些其他的线索，有关过去曾在基地‘出生’的那些人造人，他们的去向。”严重夜明智地没和叶莎争辩，继续讲述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他知道叶莎最关心的是什么。 第382章 果然，叶莎没再纠缠于路恩那个混蛋，转而凝神问道：“你见到那些人了吗？还有多少活着，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大部分都死了，活着的还有六个，做什么的都有……6号是个拾荒者，住在偏远的垃圾星，连通用语都不太会说，几乎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更不认识什么帝国的大人物。25号是个哈笪星的平民，在我们找上门之前，他一直觉得和帝国元帅长得像只是缘分。我和路恩还联手杀了一个，那家伙是个臭名昭著是黑市掮客，专门接某些血腥买卖，他的铭牌编号是17……” “17？！”对于这个敏感的数字，叶莎陡然一惊，她回头拉住严重夜的手，“你们真的杀了他？” “嗯。”严重夜放下毛巾，理顺叶莎的长发，顺势坐在她身侧，“17号已经死了。” 这是她迄今为止最大的隐忧之一，那个带有17号铭牌的杀手，曾在前世刺杀了她的父皇，穆沈也是因追查他而死。 如今得到严重夜的确认，她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 “那剩下的人……”她看着严重夜，他脸上的无奈让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这就是你不愿意回来的原因？” “我不能肯定我找到的那些人就是全部，基地里的资料本身就有残缺，或许还有漏网之鱼也不一定。”严重夜道，“能找到的，有罪的，有威胁的，我都已经处理了，但还有其他活着的人，是无辜的。” “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好心肠。”叶莎叹了口气。 她本想追问那些人的下落，跟曾经的帝国元帅相貌基因相同的人，即便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放在眼皮子底下监管，总比不管不顾地放在外面强。 毕竟黎奂的声望仍在，利用他的身份，可做的事情太多，如今已是帝国皇帝，她也有她的不得不防。 但严重夜显然不是那么想的，他甚至不愿意吐露那些人的名字。 他说道：“黎奂，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该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也不该因为一个死人，就限制其他活着的人的人生。” 他抬眼看着叶莎，目光里有些恳求，“别再追查他们了，有些人……我可以保证他们会隐姓埋名，绝不会对帝国有威胁……” “这几年，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叶莎叹息一声，倾身靠在黎奂身上，手指轻轻揉捏他的耳垂，“主动求情，这么仁慈，可一点都不像你。” “或许是过去的那些荣誉感在作祟吧，即便已经不是军人了，依然无法对平民拔枪。”严重夜没有避开叶莎亲昵的动作，只是垂下眼，“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杀17号的时候，很多人还帮了忙。” “我知道了。”叶莎明白严重夜没说完的那些言下之意，她故作不经意地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换了个话题，“那你怎么又去了逑海军团？” “确认宸宇中枢已经被毁，确认拟生装置逐渐溃散，确认基地的人造人死的，活的，都已经无法对帝国造成什么威胁……那之后，我似乎就没什么事可做了。”严重夜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也有些茫然。 “作为一个人造人，作为一个职业军人，我存在的目的，似乎只有杀戮。”他接着道，“宸宇中枢被毁后，我们从此就是自由的，路恩说他要去旅行，看一看世界上那些人类无法企及的角落。他和我不一样，当了这么多年的星会首席，他很擅长做生意，无论怎样都可以生活下去，而我……” 他顿了顿，“除了作战和杀人，我什么也不会，去做个杀手或者刺客？可我绝不会对平民动手。当时我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为什么而活……” 真是个固执的人。 即便没有人能再限制自由，他也依然坚守着他自己那些无法逾越的底线，给自己绑上无形的道德枷锁。 叶莎也跟着叹息，“所以你选择了回归舰队。” “虫族依然是人类最大的敌人，那几年，即使在最偏远的星系角落，我也见过虫族的存在，它们大批繁殖，死了一群又来一群，当你看到一只时，周围至少已经有一个窝巢……而清除它们，那是我能做的事。” “你……换了个身体。”叶莎探过身，摸了摸严重夜那张脸。 这张脸虽然和黎奂截然不同，但那双琥珀色的浅眸，依然有着熟悉的感觉。 “这方面路恩帮了点忙，这具身体是完全在培养仓里生长的，我等待了差不多大半年，直到躯体成熟到可以进行大脑移植。后来……排异反应有点严重，我又只能休养了很久。” 叶莎顿时了然，“怪不得，严重夜入伍，再到崭露头角，也就是最近这一年多的事。” 严重夜点头道：“当然，我不能回远征军团，那里有太多人熟悉我的风格和习惯，即便躯体已经换了一个人，但引发不必要的联想并不明智，相对来说，逑海军团驻地远在帝国另一端，过去和远征军团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我本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问题大了。”叶莎坐起身，朝严重夜调笑道，“你怕是忘了吧？帝国情报局一直有在舰队遴选新人的习惯，当时穆沈把严重夜上尉的档案放到我面前，我还在想，这个人怎么这么笨呢，连隐藏身份都演不好，无论是战斗还是指挥，明明都有过去的风格……” 第383章 严重夜只是看着她，无奈地笑，“是啊，太失策了。”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跟皇帝陛下说那么明了。 比如，不是失策，也并没有忘。 当初指挥整个远征军团的时候，帝国情报局的每次遴选，都要得到最高指挥官的首肯和签字。 他怎么会不知道，舰队中每一个有潜力的新人，都会迅速进入帝国情报局的视野，随后被登记在某个秘密名单上，经过大人物们的审核，然后被调往更机密的岗位，被分配更重要的任务。 只要他在前线表现突出，他的名字，就一定会出现在那份名单上。 继而……被如今已经执掌帝国的某个人看见。 不是不能隐藏得更好些，无论是战斗风格还是指挥方式，都有很大迂回的空间，他可以用更简单果断的方式，彻底成为一个没有人能认出来的严重夜。 但他莫名没有那么去做。 他或许……是潜藏着某种期待，想要被她所看见的。 “还是陛下火眼金睛，我本来……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他说着假话，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 “可是陛下穷追不舍，实在是让人为难，我身为臣下，又怎么拒绝君主的命令。” 这也是假话，说得好像他是被强迫的一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接到要去雷柏星参加授勋仪式的通知时，他的内心，翻涌着那么多的激动和担忧。 激动于，他很快就能再见到她了，以一种全新的、没有任何隐患的新身份。 担忧于，她是否真的能认出来他，看清他虚伪的面皮下藏着的人是谁。 “我本来只是想，为人类，为帝国，为陛下，继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完全没有想过要承认什么。” 这话更是假得不能再假。 授勋仪式上，她站在他面前，悄悄挠动他的手心时，他几乎用尽了此生最大的毅力控制自己，才没有当场失态。 她认出他来了。 她知道他是谁。 “你怎么会知道是我。”他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追根究底，“我已经换了身份，换了躯体，换了样貌，不再是以前那个人，也没有能和你相匹配的基因框架。” “我也不知道。”叶莎摇摇头，回吻过来，“只是看见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严重夜用双臂抱紧她，深陷在这个吻里。 他曾经每天晚上，都梦到那艘驶离行星的黑色巨舰，它航行的姿态壮美瑰丽，无可阻拦，也不会为任何人停下。 他一个人留在荒芜中，只觉得茫然无措，不知自己在何处，也不知未来在哪里。 但现在，那艘巨舰真的为他停了下来，等待他回到那片熟悉的港湾。 这次，他应该可以永远留在这里了。 第199章 全赴之心32 穆沈收拾好文件，正要去行政部临时办公的大通间，才刚出门，就看见走廊上的苏笑，正用冲锋般的气势朝他直奔过来。 他连忙掉头，加快脚步，试图从走廊另一端溜走。 但后面的脚步声也跟着快了起来，苏笑见他要跑，抬腿就追。 “穆沈！你给我站住！” 穆沈哪能真那么乖乖就站住，两条腿捯饬得飞快。 一大早的市政大厅内，众多办公人员都看见皇帝陛下最倚重的亲卫队长和情报局长你追我赶上蹿下跳，直到两人都被叶霖亲王殿下抓了个现行。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还有规矩没有？”叶霖把那两家伙提溜到角落里，“有什么矛盾私下解决，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跑来跑去，像什么样。” “陛下从大前天起，人就不见了！”苏笑在穆沈开口前就抢答。 这句话成功让叶霖把矛头转向了穆沈，眉头倒竖地怒问，“陛下去哪里了？” “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穆沈一脸冤枉，“苏笑才是亲卫队长，出入近侍，陛下去哪里了应该问她啊！” “你要不心虚，你跑什么！”叶霖和苏笑异口同声。 穆沈仰天长叹，“冤枉，我真不知道。” 陛下死令，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说啊！ “见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群偷偷摸摸的暗卫也已经消失好几天了，我之前明明看见他们在你办公室里密谋什么……”苏笑话没说完，就被穆沈给打断。 他终于重振旗鼓，开始反击，“不是我说，苏队长，你身为随身近侍，把陛下弄丢了明明是你粗心大意、玩忽职守，我还没问你的责，你反而在亲王殿下这里恶人先告状，是安得什么心？” “喂你……” “好了！都给我少说两句！”叶霖按着太阳穴跳动的青筋。 这些家伙，年龄比他大，职场经验比他丰富，为什么在一些小事上反而还不如他，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 “你能确认陛下现在没有危险吗？”叶霖只盯着穆沈。 如今的亲王殿下在前线已经历练好几年，目光中透露的威势，已没有过去那个还未成年的毛头小子的影子。 穆沈被逼迫得垂下眼，踌躇着吐出两个字，“……可以。” 苏笑立刻说：“看吧殿下，我就说他肯定……” 叶霖挥手止住她，“好了，穆沈，继续保持你的态度，等陛下回来，第一时间报给我知道。” 第384章 “是。”穆沈松了口气，朝叶霖颔首。 叶霖又转头，“这件事到此为止，苏笑，陛下不在的事，不要对外声张。” “您放心，我知道轻重的，殿下。”苏笑连忙顿步敬礼。 虽然最后她还是悄悄瞪了穆沈一眼，但叶霖只当看不见。 雷厉风行地处理掉这两个家伙后，他立刻转身去了行政部的大办公室。 端阳侯秦辞正坐在一堆烟云中愁眉苦脸，看见叶霖进来，他连忙从面前的文件山里抬起头，振作精神道：“殿下，这么行色匆匆的，有什么事吗？” 只听叶霖莫名其妙问道：“调到你们部门那个谁……这两天来上班了吗？” “那个谁？抱歉殿下，请问您说的是……”秦辞一脸懵逼。 “就是从逑海军团调过来，连升三级的那个谁。”叶霖不痛快地乜了秦辞一眼。 真是的，本来就不想提那家伙的名字，秦辞也太不会看人眼色了。 秦辞被叶霖瞪得提起一万个谨慎，小心翼翼道：“殿下说的是严重夜吧，他被陛下叫去了，说是这两天另外安排了任务……” “哼，我一猜就知道。” 叶霖没头没脑地应了句，随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行政部。 秦辞从头到尾都没搞清楚状况，目送叶霖远去，又木讷讷地坐下，继续对着自己的办公桌运气。 …… …… 利娜溜走了。 昨天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到晚上她还没回别墅的时候，严重夜终于心如止水，告诉自己利娜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也确实，这两天他们几乎连床都没下，每天不是在做一些比较激烈的运动，就是在睡觉补充体力，人家回来干什么呢？ “真不是你让她走的？”严重夜斜了叶莎一眼。 她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怀里抱着抱枕，身上只穿着他的军装白衬衣，下面两条长腿光溜溜地晃。 “冤枉。”叶莎把眼睛睁得溜圆，“这是人家利娜自己家，我怎么可能主动让她走！” 她表演无辜的时候从来都是这副模样，嘴里的话严重夜更是一个字都不信。 严重夜的衣服被人强占，只能一直穿着那条浴袍，忍不住扶额长叹，“你还知道这是别人家。” 叶莎说：“那也得吃饭吧，只是用一用厨房，利娜应该不会介意的。” “……所以这意思是你会做饭？” “当然，你少小看人。”叶莎得意地挺起胸膛。 严重夜亮出一口白牙，“那我今天有口福了啊，整个帝国，有几个人能吃上陛下亲自下厨做的饭。” “我会做凉拌沙拉，菜叶切好的那种。” “……你是指别人把菜切好把酱放进去，你负责拌一拌是吧，我就知道。” 严重夜认命地走进厨房，几秒钟之后他转出门来，对叶莎耸了耸肩，“好消息，冰箱里确实有一瓶沙拉酱。” “晚饭就吃拌沙拉吧，我不挑食。”叶莎笑得眯起眼。 就听严重夜大喘气道：“……坏消息，冰箱里既没有菜也没有肉，更确切地说，什么食材也没有。所以现在要么喊利娜回来，要么让外面那帮暗卫随便送点什么来——除非陛下今晚就想靠沙拉酱果腹。” 叶莎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扔开抱枕，从沙发上跳下，跑过来拉住严重夜胳膊，笑得十分灿烂，“那我们干脆出去吃吧！我听苏笑说过，雷柏星有几家风味菜特别地道，就在无穷渊附近的小吃街，很近的！” “……那我宁愿呆在这里吃沙拉酱。” 严重夜直想拿白眼翻她，好歹念及帝国皇帝还要些面子，努力忍住了。 没有清场，没有安保，堂堂皇帝陛下大摇大摆出现在街市上，先不说刺客杀手间谍特工之类的不安定因素，就算只是被普通民众认出来，那也得掀起好大一场混乱。 严重夜光想想那场面都觉得头疼。 叶莎坚持，“今天说要吃风味菜就一定要吃到！” “可以让人去那几家餐馆点好，送来这里，不一样能吃上吗？还更安全……”严重夜努力想尽到自己身为臣下的职责——在皇帝犯病发昏的时候，阻止她。 但叶莎心意已决，“本地菜本地菜，就是要在本地餐馆里吃才有风味，何况好不容易出一次帝都星，这也是体察民情的一部分！” 她推着严重夜的背脊就往楼上去，嘴里还喋喋不休。 “走走走，我们换衣服……好啦，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换个妆做点差异不就行了，马上就天黑了，只是陌生人打个照面，不会被认出来的。至于什么安保侍卫，这不是还有你在嘛！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再说我这些年精神力的锻炼从来没有间断过，也不是没有自保的能力。” 严重夜有气无力道：“别这么捧杀我，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校，不能保证不会出事，到时候凭我一个人可捞不出来你。” “哎怎么这么没有自信呢上校，我是这么地赏识你，把这么重要的任务托付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呀~” “……” 两个半小时后，严重夜和叶莎终于站在了别墅门口——之所以用了这么久，纯属因为换衣服的时候，耳鬓厮磨、身体碰撞下，又发生了一些计划外的激烈摩擦，战况一触即发。 第385章 最后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既没有体力也没有精力继续打持久战，双方才各自鸣金收兵，老老实实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叶莎穿了一身黑色连衣裙，外面罩了件长及小腿的毛呢风衣，卷曲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侧脸不说，还加了顶帽檐极大的遮阳帽，脸上再把口罩和墨镜一戴…… “像个黑道大姐头。”严重夜毫不留情地吐槽。 “谁让你穿这么水嫩青葱的，白衬衣加牛仔裤，跟我风格一点都不搭。”叶莎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我又不怕被人认出来。”严重夜现在这张脸虽然也英朗，但没有黎奂那时候的累累盛名，他当然毫无心理负担。 “而且我还想问。”严重夜扫了眼两人身上，“既然能送来换装的衣服，为什么送不来一顿除沙拉酱以外的晚饭。” “走，出发！”叶莎出门在即，心情激动，也不去管严重夜无力的嘟哝，雄赳赳地推开了别墅门。 这片住宅区有些年月了，附近的居民都有些年纪，彼此之间即便算不上熟识，面孔也都认识。 骤然看见叶莎和严重夜手挽手的身影，年纪和穿着打扮又都和这里的居民格格不入，路人都忍不住朝他们看上两眼。 其实那些目光没什么探究的意味，但严重夜胳膊上还挂着堂堂帝国皇帝陛下，难免紧张起来，生怕她露馅，一路上好几次停下来，帮叶莎拉低她的帽檐。 即便戴着口罩，也能看出叶莎笑得一脸开心。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严重夜报复地捏了把叶莎的鼻子。 这情况一直持续到叶莎听见路人的谈论。 “那是姐弟俩吗？” “好像没见过，来这边看长辈的吧。” “感情真好啊。” 叶莎陡然停下脚步，斜眼瞅着严重夜。 而他已经憋笑憋得浑身颤抖，直弯下腰去，拖都拖不走了。 第200章 全赴之心33 叶莎：“你好像很高兴？” 严重夜：“这说明我换了具身体显得更加年轻精神了。” 叶莎：“嗯，意思是我显得老了。” 严重夜：“……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莎心里窝火，看着严重夜一脸无辜的模样，终于和平时的他有了感同身受的共鸣。 她轻哼一声，转身就往回走。 “去哪里？”严重夜连忙拉住她。 “换衣服。”叶莎严肃得像是要去战场谈判。 这回轮到严重夜笑嘻嘻了，“别呀，你穿这身多好看，出都出门了，不用再换。” 叶莎掐他一把，“我都成你姐姐了，你是想跟小霖当好兄弟？” 严重夜赶紧道：“……我不当那种弟弟，你这形象不是像帅酷的黑道大姐头么，可以当我是大姐头养的弟弟。” 这话放低姿态，听上去尤其顺耳，严重夜成功完成顺毛，半拖半抱地把叶莎拉走。 …… …… 虽然雷柏行省坐标帝国边域，但自从边境侯身亡、帝国与联盟战事结束，那之后这片边域终于迎来了和平。 如今雷柏星作为和商都星会、五域联盟相接的首府，在商贸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又成为了混沌海、伽玛星域等前线的后勤补给大基地，整颗行星肉眼可见地热闹了许多，来来往往各种商旅络绎不绝。 似乎所有人都相信，虽然吃人的虫族威胁仍在，但有前线大军压阵，没有任何敌人可以跨越帝国的边境。 当叶莎和严重夜逛到无穷渊附近的小吃一条街时，几乎被这里摩肩接踵的人群挤得迈不开步。 严重夜下意识把叶莎圈在怀里，余光左右一扫，发现身边挤过来不少陌生的面孔，虽然都穿着便服，但身量体态一看就是训练出来的专业人士，他浅浅松了口气，配合着那些人，带着叶莎小心在人群中移动。 叶莎倒是十分轻松，饶有兴致地买了不少零食抱着，边吃边逛。 “放心吧，附近的人精神平稳，没什么心怀恶意的家伙，放轻松点，我们是来逛街吃晚饭的，不是出来打仗的。” “我防的不是那些……”严重夜无语地看打量叶莎。 由于要吃东西，她已经把口罩摘掉了，怎么看怎么让人不放心，严重夜按了按叶莎头上的宽帽，更是恨不得把墨镜粘在她脸上。 叶莎手里端着吃的，随他怎么摆弄，嘴里还说：“雷柏星发展得很好嘛，端阳侯在这边停留了不少时候，看来他工作干得不错。” “是啊，要是人再少一点就更好了。” “别这么说，人口也是战后恢复的重要一环嘛，你看，好多人家都带着小孩子呢。” “反正您就是要夸一夸端阳侯对吧。” “干嘛，你吃醋啊？” “……那就是之前说的风味餐馆？看起来人很多，我们赶快过去吧。” “喂你别跑啊！” 不愧是苏笑那吃货都赞不绝口的本地餐馆，即便已经过了饭点，来凑热闹的食客还是排着长队。 叶莎也不恼，好像还挺新奇这种吃饭要排队的氛围，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 严重夜拿了号回来，就看见叶莎乖乖站在人群里，虽然那身高定套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吧，但她融入人群的努力还是挺值得夸赞的。 第386章 他不自觉地微笑起来，正要挤过人群，朝她走去，忽然看见有两个没眼色的家伙，挡住了他的视线。 “美女一个人来吃饭？那多无聊，不如和我们拼个桌？人多热闹些。” 叶莎一抬墨镜，挑眉正要说话，旁边却插出只手来，牢牢把墨镜按了回去。 “她不是一个人。”严重夜瞥了眼那两人，神色有些紧张，生怕刚刚叶莎的动作引来什么注意，身份暴露。 星际时代，信息的传播无孔不入，刚刚路过商业区的时候，他还看见新闻大屏上滚动着近期皇帝陛下的重要演讲，这张脸在帝国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严重夜紧张的模样，让那两个搭讪的年轻人都哈哈笑起来，其中一个意味深长地打量过严重夜，调侃道：“兄弟啊，好运气要珍惜，别放人家单独待着，这次也就是碰上我们，下次要是遇到难说话的，被人拉走了你哭都来不及。” 叶莎一勾唇，居然跟着调侃，“他心肠硬得很，是不会轻易哭的。” 那小年轻挑起眉头，“哈哈哈，这么说美女对我们还是感兴趣的？来吧来吧，一起一起！” 他说着就要伸手拉叶莎，严重夜一见，差点就要忘了自己不对平民动手的底线，下意识一个擒拿手就要制住对方。 可是这时候，那人动作微微慢了一拍，脸上神情恍惚了片刻，再回神，叶莎已经走出了两步远。 他和严重夜的动作都僵在半道上，彼此尴尬地对视一眼。 只听叶莎在前面笑道：“他不会哭，主要还是因为我不会那么轻易被拉走。” 严重夜不禁跟着摇头失笑，丢下还在一头雾水的小年轻，连忙跟了上去。 坐下来用餐的时候，两人谁都没有提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叶莎偷偷在点菜程序里要了几瓶酒，又被严重夜偷偷删得一干二净。 叶莎今天胃口大开，然而西图澜娅餐厅为了营造氛围感，内部空间的打光十分昏暗，她只能不住地抬起墨镜，小心观察着菜色，再小心地夹一口尝尝，有种十足的偷感。 严重夜忍不住道：“要是雷啸鸣还在就好了，让他再做一副之前那种包覆式的伪装面具，你就可以经常出门逛逛，做一做莱雅小姐，也不用这么小心。” 叶莎随口道：“雷啸鸣？你还提他啊，他说他不干了，就炒了我鱿鱼。” 严重夜一愣，“他胆子这么大？” “死里逃生以后就胆大包天了，你不知道吧，当时他和苏笑一起活着回来，人家苏笑还知道去帝都星看看我呢，他直接一封辞职信就发到了帝国情报局，连见都懒得见我。”叶莎喝了口平平无奇的苏打水，愤愤地咽下。 “那之后呢？” “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可能只有穆沈跟他有联系。” “那可惜了，雷啸鸣的伪装手艺是我知道最好的。” “哼，我就不信离了他雷啸鸣，情报局还没个搞伪装的人才了。嗯……这么想想，其实我可以问一下穆沈？他接管帝国情报局以后，应该掌握了相应的资源。” “……来尝尝这个。”严重夜塞了一堆东西在叶莎碗里，突然后悔提刚才那一茬了。 满足的一顿饭后，两人离开西图澜娅餐厅，沿着小吃街一路向下走。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人群还未散去，似乎都顺着沿路的霓虹灯光，在往前涌动。 叶莎不想赶着回去，就干脆随波逐流，挽着严重夜的胳膊继续往下走，不多时就看见了无穷渊。 随着雷柏星局势稳定，现在的无穷渊已经被开发成了旅游景区，下面的千重树层都被安装了探照彩灯，远看那条地裂峡谷铺陈开来，霓虹色彩百变。 峡谷两侧的护栏重新整修过，前面拍照的游人挤了一层又一层，叶莎突然心血来潮，想要故地重游一番，拉着严重夜就往里面挤，一直到护栏跟前。 即使扒着护栏往下望，那高度落差也足以令恐高者头晕目眩，叶莎探着头，想要找一找记忆里的些许痕迹，被严重夜一把揽住腰。 “当心摔下去。”严重夜皱眉道，“我现在这具身体可没有植入翼装，你掉下去我救不了你。” “还记得那时候你超看不上我的。”叶莎故意笑道，“连在这里救我都十分不情愿，要不是我对远征军团还有用，你恐怕当场就要把我扔下吧。” 严重夜仰起头，似乎真的开始考虑这种选择，直到叶莎使劲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 他只得说：“不管我那时候对皇女殿下抱着什么样的看法，我都不会见死不救。再说了，边境侯那家伙多讨厌啊，他要杀人，我怎么能让他得逞？” 叶莎显然不满意这种回答，“不愧是元帅阁下，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当时就算不是我，是任何其他人，你也会毫不犹豫地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这才哪到哪。”严重夜低头，颇为不屑地扫了眼众人惊叹的峡谷，“外太空机甲投送降落比这刺激多了，你要是感兴趣，下次我带你试试？” “……我才不去。”叶莎瞪他一眼。 忽然间，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呼，严重夜神色一凛，正警觉地观察四周，就见不远处一个高塔上有一群人纵身朝峡谷跃下，展开翼装飞行的双翅，形成飞行队伍后并排着滑翔，所过之处霓虹映照，各种惊险动作激起附近的游人一片惊呼。 第387章 严重夜放松下来，看了一阵那边的飞行表演，还饶有兴致地跟叶莎点评道：“你别说，虽然都不是特别极限的战术动作，但每一个变化还挺标准的，像是舰队里的训练模版，或许是退伍下来的人？” 叶莎笑着说：“虽然看不懂门道，但真这样的话也不错，至少在离开舰队以后，他们还能回归正常的生活。” “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归宿了。”严重夜赞同地点头，忽然他又看向叶莎，“怎么样？既然故地重游，我们也去试试？” 叶莎再次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上次那样已经够受的了。” 严重夜嗤了声，“怎么，设计那场刺杀的时候，你可没那么怂啊。” 叶莎：“！！！” 她瞪大眼睛盯住严重夜，“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自由身前段时间比较无聊，休假的时候去探访了一下当初刺杀发生时的目击证人。”严重夜哼笑道，“你猜怎么着，他居然看见一群人在峡谷边换飞行翼装！我问他领头那人的模样，那描述下来，怎么跟雷啸鸣那么像呢？” 第201章 全赴之心34 叶莎瞪大眼睛，下巴都快惊掉了，“居然有目击证人？雷啸鸣那家伙怎么回事，办事情这么不专业的吗……等等，他炒我鱿鱼该不会是因为心虚吧！” “嗯，没错，雷啸鸣没那么不专业，其实我找到目击证人，那家伙除了一堆没来由的阴谋论之外，实际上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所以帝国情报局才放了他一码，没让他真的蹲到地冥星去。”严重夜朝叶莎扯扯嘴角，“但——这不是有人自己承认了吗？” “……” 叶莎抱住帽子，抬腿就要逃。 严重夜当然比她更快，拦腰抱住她，就往翼装飞行的起点处拉，“我刚刚看见，除了那种表演性质的飞行外，还有另外一种休闲体验的滑降伞……” “我不去！”叶莎挣扎。 严重夜悠悠道：“当初‘刺杀’那阵仗多危险啊，我抱着你往下跳的时候，那是完全不带犹豫的，我差点就死在下面了！谁能想到，这全都是某些人预谋的表演，啧，看来我这条命不值得啊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会那么做！那跟我计划好的完全不一样！”叶莎努力解释，但这并不能让严重夜就此放过她。 “走吧，再一起跳一次，我就原谅你的小算计。”他笑得咧开嘴，朝叶莎露出一口白牙。 叶莎头一次觉得这家伙的面目十分可憎。 她被迫站到起飞平台上，颤颤巍巍往下望，只觉得入眼一片深邃阴森，此刻峡谷里安装的镭射彩灯已经不那么耀眼好看了，从上到下猛然一瞅，竟然有种十八层地狱的光怪陆离。 看过翼装飞行表演之后，来这里体验滑降伞的人也不在少数，每一趟有人尖叫着滑落下去，叶莎心里都在打鼓般砰砰跳。 “怎么，腿软？”严重夜在背后调侃。 “其实，也还好，不就是滑降伞嘛，我想速度应该比翼装飞行慢多了。”叶莎故作淡定地拍了拍滑降伞的翅膀。 真的站到了这里，叶莎突然就不情愿认输了，虽然那次坠落的阴影仍在，却一点都不想被严重夜发现。 “嗯，好，看起来确实不害怕，那你倒是过来啊。”严重夜再次朝她笑得一脸灿烂，扬起手里的安全绳对她晃晃。 真是个混蛋。 叶莎心里暗骂，但毕竟心虚着，即便站在这片凸出于崖壁的高耸平台上，都觉得有些战战兢兢，手里能抓住个依靠，总会安心些。 她一把抱住严重夜的臂膀。 “这位女士，体验滑降伞虽然有全面的安全保障，但您的帽子和墨镜需要寄存一下，避免滑行途中掉落遗失。”旁边的工作人员提醒。 “不必寄存了吧，掉了就掉了……”叶莎正说着，严重夜却掰着她的身体面向他，随后摘掉了她的眼镜和帽子，塞进了她的风衣口袋里。 由于他身体的遮挡，再加上已是深夜，天色漆黑，叶莎的面孔深埋在他胸膛上，倒也不那么容易暴露。 工作人员再次检查了两人身上的安全绳，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机械平台开始转动，将滑降伞推向高空。 直到微风将两人彻底包裹，叶莎也都始终闷着头，一声不吭。 “没事的，这么好的景色，不睁眼看看？” 严重夜一手环抱叶莎的肩，一手紧揽她的腰，这种姿势几乎把她牢牢固定在怀里。 再加上环绕身周的风细腻温和，没有上次那种噩梦版的失重和烈风，这无形中让叶莎有了些安心感，小心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几乎将行星劈成两半的无穷渊，正横陈在她眼前。 自动巡航的滑降伞并不需要手动操控，它以十分平稳的飞行姿态，带着人飞跃层层树影。 叶莎很快认出当初她和黎奂掉落的地点，她兴奋地正要指给严重夜看，却猛然意识到，自己说这个好像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缩回了手。 严重夜却意识到她要说什么，轻笑了笑，低头亲了亲她的耳朵背后。 第388章 “没错，就是那里。” 叶莎默了一阵，开口，“你不生气吗？” “气什么？” “那次你差点死了。” “我有很多次差点死了的经历，难道每次都要为此生个气？” “可那次是我……” “我知道，你当时对我只有利用，但现在情况变成这样，所以你觉得愧疚。那反过来想想，我不也是打着皇女殿下的旗号，做了很多早就想做的事？所以愧疚和愧疚打平，我们的债务抵消了。” “哼，被你说得好像交易似的。” “这么过意不去？那回去赔给我吧。”严重夜淡笑着轻捏叶莎的肩头，凑在她耳边低声补充，“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知道。” “装什么，说得好像你不喜欢一样。” 要不是高空危险，叶莎简直想给他来上一脚。 滑降伞飞得平稳，为了保证游客的游玩体验，航程设置得不算短，几乎遍览了整个无穷渊后，才自动巡航到了降落平台。 在灯光能照清叶莎脸庞之前，严重夜就给她重新戴上了帽子、墨镜和口罩，工作人员虽然有些诧异，倒也没细问，给两人拆下安全绳。 其实早已经出现了很多眼熟的面孔，装作游人的模样守在附近，也有情报局下属的人员，在检查是否有人拍摄到了不该拍的画面。 叶莎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挽着严重夜的臂膀，离开了景区。 边走着，她问道：“还回别墅吗？” “你说了算。”严重夜说。 叶莎仰起头，看向夜空。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路上的游人都开始返回，但霓虹仍比星光明亮，微凉的空气令人神清气爽。 “我不太想回去。”她说。 “那就不回去。”严重夜笑道。 叶莎又说：“但也已经五天了，离开的时间太久，还留下很多重要的事没有做。” 严重夜点头，“那就回去吧。” “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吗？” 这次，严重夜却没有立即回答。 “我就知道。”叶莎并没有意外，自顾自道，“帝都星那样的地方，你怎么会喜欢，还有内策院那些老家伙，个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就是脑子和嘴巴厉害得不行，要是黎奂或许还好些，一个上校，他们肯定挑三拣四各种不满意，巴不得我选的是他们自己家的子侄……” 严重夜笑笑，安慰道：“其实，这些我并不担心，一些老匹夫，大不了就是傅申那样子，我又不是没应付过。” “他们要是真把自己家的子侄呈上来，你也不担心？” “你不是说了吗？你不会那么轻易被人拉走，所以我也没必要哭。” “少拿我的话堵我。”叶莎闷闷嘟哝一句，又问，“既然这些都不重要，那你为什么不肯回答我？” 严重夜默了片刻，忽然叹息了一声。 “我不知道我去帝都星，能有什么用武之地。”他说，“路恩有他的冒险精神，可以去游历星际，可以无所事事地飞过一个又一个行星，可以在无聊的沙滩上晒着太阳，度过一个又一个无聊的下午，只是为了满足他那无穷无尽的享乐欲和好奇心……但我不行，我不是他，过不了那样的人生。” 叶莎沉默下去，静静听着。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去找过那些基地存活的人造人。”严重夜讲述的语气十分平静，“那些和我有着一样基因框架的家伙，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思想，虽然离开基地时都是一样空白的‘胚胎’，但经过这么多年，经历和记忆，塑造了完全不同的我们。” “每找到一个人造人的时候，我就会想，面前这个人，和我的面孔一模一样，和我的躯体一模一样，那我有什么是和他不一样的地方？我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独立存在的价值？” “其实不那么容易想明白，人是一种很难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生物，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会有太过于主观的臆断。但是，即便我还没想清楚，也无法再忍受那种无所事事了，我选择了和路恩分道扬镳，回归自己熟悉的生活。” “那天，用新的身份、新的面孔，通过逑海军团征兵选拔后，我按照流程进入新兵训练营，军姿、战术动作、战斗训练……这些作为新兵都得一一学过，对我来说确实太过于基础，但我却有一种仿佛活过来的感觉。” “我好像只属于那里，战场、兵营、血和硝烟的味道，这些能让我一直活着——而且你知道的，我总是能在战场上活到最后。” 说这些话的时候，两人已经停了下来，站在一个丁字路口上。 往左，是回别墅的路，往右，是回总督府的路。 话还没有说完，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所以他们只能站在这里。 附近地势比较开阔，也没有什么路人了，那些暗卫和情报局的下属缺少了掩护，正有些无所适从，感觉站得太明显了有碍观瞻，这么良辰美景花前月下的，被皇帝陛下看到黑漆漆的他们，可能会不太高兴。 第389章 但正在他们想找地方藏一藏时，叶莎却扬声喊了一句，“不用躲了，准备走了！” 那些人便站在不远处恭敬行礼，表示领命。 叶莎转回头来，终于抬头看着严重夜。 他说完那些话后，并没有后悔的意思，只是担心叶莎会不痛快，面带些许忐忑，等待她的反应。 “我明白了。”叶莎却是笑了笑，松开挽着严重夜的臂膀，“那么，我这就回去了。” 严重夜语气突然急促，“叶莎，我是爱你的，我发誓这次我没有任何利用或者看轻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为此就跟你去帝都星，从此待在那里只做你的人，那样的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用尽了全身了力量，整个人都紧绷着，连声音都有一丝濒临绷断的颤抖。 叶莎见过他在战场上是什么样子，眼下他这模样，比在战场上还要紧张无措，这让她突然感到有一丝安慰。 “那样的话，我和操控你整个人生的宸宇中枢，有什么区别。”她叹了口气。 严重夜一听，抓握住叶莎的手，急切地解释，“我没有拿你和宸宇中枢比较的意思！”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叶莎点了点头，像哄小朋友一般，反手摸了摸严重夜的脸，“你说话就这个风格，都是就事论事，我早都习惯啦，虽然名字换了脸换了，但人还是这个人，一点都不意外。” “我……” “还要解释呐？那我就当你反悔了，赶快乖乖跟我回帝都星去，好好当一个住在深宫里的皇夫~” 严重夜便没办法再说什么话了，他垂下眼，却仍然不放开叶莎的手。 “明天我会发信到行政部，还让你回逑海军团，对外会把近期调动解释为特殊任务，你顺着我那么多天，我也不会给你留什么麻烦的。”叶莎用力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一副领导视察下属的模样，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干啊，严上校，我很期待你在战场上的表现！” 说完，她朝严重夜挥了挥手，随后转身，朝丁字路口的右边走去。 她一路都没有回头。 暗卫和情报局的人都跟着离开了，随后，整条街巷寂静无声，时至午夜，又接近凌晨。 严重夜依然站在那里，抬头看着漫天星光，一直站到了天明。 第202章 全赴之心35 今天的上班时间，严重夜准时踏进了市政大厅的行政部临时办公室。 这几天，他的名字几乎在整栋大楼里从上到下传了个遍，尤其成了行政人员的八卦对象。 这会儿真人出现，不管是之前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都不禁偷偷向他投来了注目。 还是端阳侯阁下为人正直，主动给严重夜解了围，“咳……是严上校啊，进来吧。” 严重夜走到秦辞桌前，向他敬了个军礼，“很抱歉，部长先生，前几天我……” “我已经收到说明了。”秦辞捡起桌上一个信封，向严重夜晃了晃，“既然特殊任务完成，你回逑海军团的手续，我们这边会办妥，待会儿你直接去逑海驻地报到就行。” 严重夜接过那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由行政部开具的说明信，解释了他调职的前因后果，说辞官方且严谨，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既然她说过不会留什么麻烦，那就一定不会有问题，他一直知道这一点。 但真的看到这些，他心情却又莫名地沉重。 严重夜合上信封，重新打起精神，对秦辞道：“十分感谢阁下近期的关照，另外，也拜托您向师微纳中校转达我的谢意。” “谈不上关照，毕竟你连一天也没在这里待满，就要重新穿上军装了。”秦辞只是耸耸肩，“逑海军团近期会有大调动，之后或许没什么机会再见面，只能祝严上校出征顺利。” “也祝您工作顺利。” 严重夜告辞出来，穿过走廊，正要进电梯间，忽然看见苏笑领着一队侍卫，从走廊另一端过来。 既然亲随侍卫都在，那叶莎应该也在，此刻大概正坐在那天喝酒的办公室里，要么批阅一堆永远都看不完的文件，要么跟一群十分难搞的老头来回扯皮…… 想得过于走神，严重夜忍不住自己笑起来，直到苏笑站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严上校，我们又见面了。”苏笑一脸严肃，跟严重夜打了个招呼，便直入正题，“楼上有一场重要会议正在进行，需要您出席并对一些情况做出说明。” “要我去？”严重夜微微皱眉，“苏队长，你可能不清楚情况，我现在已经调回逑海了，市政大厅这边的行政会议，应该没有我出席的必要。” “这是军部的命令。”苏笑言简意赅。 严重夜皱起眉头，只能跟在苏笑苏笑身后坐电梯上了楼，还在会议室门口，就听见里面激烈的辩论声。 “……陛下怎么能亲自去！那里是战场！即使有远征军团在，也无法百分百保证您的安全！” “无论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保证陛下百分百的安全，就算在帝都星皇宫里都还有进刺客的风险。” “我觉得如果苏笑队长的情报属实，陛下亲自去这一趟，战略意义无可替代，这意味着人类和虫族都战争将彻底转入新的阶段……” 第390章 苏笑将会议室的门打开，打断了里面的谈话。 “我已把严重夜上校带到。”她朝众人汇报完，便侧身让到一旁。 “报告。”严重夜一个立正敬礼。 只是一扫眼，他就认出了在场所有参会的人。 亲王殿下，军部部长，参谋处处长，情报局局长，远征军团的菲奥娜，逑海军团的邵英武，伦曼军团的费罗兹，如今已经升任皇帝座舰指挥的齐世威……看来这是一场军事领域的高级别会议。 当然，坐在正位主持会议的，仍然是皇帝陛下，她正低头看着手上的文件，并没有抬头朝严重夜这边看。 “稍息，上校。” 出声的是逑海军团的司令官邵英武，他早就知道严重夜的名字，对严重夜的战场表现更是满意得不行，之前授勋就是他大力推荐的结果。 每个军团都需要一些英雄人物树立典型，也好在陛下和军部面前表现表现，过去远征军团人才辈出，别说在帝国了，就是在整个星际都出尽了风头。邵英武虽然表面跟远征军团一直友好和睦，但内心偶尔也会闪过一些不为人知的小酸溜。 现在好了，这泼天的富贵也算是轮到逑海了，当时前线报来叙功名单时，邵英武一看记录，就确认这个叫严重夜的年轻人很有潜力。 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就在他们的队长前线身亡后，主动担负起了整个队伍的重担，不仅出色地完成了侦查任务，还让整个深陷重围的小队全身而退。 他的事迹连皇帝都有所耳闻，让他连跳三级不说，还专门调去参与了什么特殊任务，既然如此，只要假以时日培养，这个严重夜难保不会成为逑海军团的招牌啊！也要让其他几个军团看看，他老邵手底下不是没有人才的！ ——话说回来，严重夜被调去行政部的时候，邵英武还为此遗憾了许久，幸好他很快又被调了回来。 经历了这一番大起大落之后，邵英武对严重夜的态度可谓珍之重之，十分和蔼亲切，还对他笑着招了招手，指着自己身边的空位道：“过来这边坐。” 尽管邵英武的资历比黎奂浅得多，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但他如今毕竟是严重夜的顶头上司，说出口的话就是命令。 严重夜便坐到他旁边去。 “那么，会议继续。”军部部长汪斌道，“刚才各位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大部分人不赞成陛下亲自深入伽玛星域，但就如菲奥娜司令官所说的，这此行动如果成功，对整个人类文明都有着巨大的意义，所以我的想法比较乐观。” 菲奥娜接口道：“无论陛下对这次行动作何决定，远征军团都会尽全力护卫陛下左右。” “咳呃……”这时候，邵英武突然清咳一声，等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了，他才慢悠悠开口，“陛下，关于伽玛星域这次远征，逑海军团的态度和远征军团一样，陛下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意志，另外……” 说着，邵英武指了指严重夜，“上次伽马星域近黑洞区域侦查行动，就是这位严上校带队，深入虫族敌后，基本查清了黑洞周边的虫族布局和防御情况，他提交的报告已经上交军部，未来对我们彻底清理虫族存在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参谋处长此时斜了邵英武一眼，“您还提那个见鬼的侦查行动啊？参谋部已经审议过了，那次行动本来就非常欠考虑，黑洞那可是虫族老巢！我记得那次行动，除了严上校这个队外，其他方向行动的小队无一生还！毫无风险预估，随随便便就派那么多人去送死，这是在浪费帝国宝贵的士兵，是前线指挥官的失职！” 邵英武听得老脸一红。 策划那次行动的是他手下一个军长，虽然能力有限，但胜在为人十分忠心老实，即便计划产生了无法预料的损失，但好在还有严重夜那一队的成功，挽回了不少颜面，因此邵英武也只是口头教训了一顿那家伙了事。 谁知道今天参谋处长会当众提起这个，邵英武一时有些挂不住脸。 “这件事不是本次会议的议题内容。”抢在争执发生之前，汪斌及时出口制止。 老油条偷眼瞅了瞅上位，皇帝陛下手里捏着支签字笔转来转去，目光有些涣散，显然刚才的那些讨论争执她没听进去几句。 他转而看向严重夜，“严上校，你的档案我也看过，亲身前往伽玛星域的近黑洞区域并且全身而退，这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就由你来介绍一下情况吧。” 严重夜听到点名，却首先思考了一下，自己现在还是一个参军不久的新人，面对这一堆军部大佬，是不是该表现一下新人的诚惶诚恐。 无奈，这一桌子人他实在是太熟了，真是往那一坐就知道他们要放什么屁，连一丁点诚惶诚恐都憋不出来，心念电转之间，他选择平静地起身，平静地看向汪斌。 “请问您想了解的情况具体是指？” “虫族的力量，它们的布防和组织结构，等等一切你看到想到的内容。”严重夜不卑不亢的态度激起了汪斌一丝欣赏，他鼓励地注视严重夜。 那眼神却让严重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了忍才道：“近黑洞区域虫族密布，我们当时以小队轻装简行作战，才在不引起虫群注意的情况下，绕过盘绕黑洞的漩涡状虫群阵型，深入……” 第391章 “等一等，严上校，你说虫群阵型是漩涡状盘绕在虫洞上是吗？”菲奥娜突然拿过笔，在记录本上刷刷记。 “是的，详细情况我都已经在上交的报告中说明了，还附有现场视频。” 参谋长对菲奥娜补充道：“那份材料被列为机密，现在还在研究中，所以没有分发到各军团……严上校，请你继续。” 严重夜点点头，“虽然虫群阵型非常密集，但我们小队穿插在各漩涡螺旋臂上，仍然找到了空隙，接近核心位置的虫洞。” “如果再次带队深入虫群，你还能找到那个空隙吗？” “小分队规模的话，可以，但如果是舰队级别的出航，就不能保证了。”严重夜说，“实际上，在黑洞的最中央区域，聚集的虫群比外围少得多，当时我还觉得挺奇怪，感觉似乎是有疏散的迹象。” “那这就跟我的那个梦都对上了！”苏笑本来侍立在叶莎身后，突然激动地出声。 穆沈这时候终于抬起脸，扫过苏笑一眼，“尽管如此，苏队长的梦也不能算作正常可靠的情报来源，我依然反对陛下亲身前往伽玛星域这种计划。” “我也一样。”始终沉默的叶霖附议道。 苏笑辩解道：“可那不是普通的梦！陛下也确认过，我们在星舰漂流过程中，一定是受过极其强烈的精神力影响！我肯定是以一种无法解释的方式，见过那个所谓的虫族母皇！” 第203章 全赴之心36 这时候，主位上的叶莎微微一动，换了个坐姿，众人顿时精神一凛，知道皇帝要发话了。 “苏笑说的事，我确认过。”叶莎缓缓说，“她的精神中残留着巨大的潜意识波动，应该是被外力强烈干扰过，但具体她曾看到了什么，我无法肯定。” “会不会只是一种幻觉？”穆沈问道，“当初苏队长乘坐的星舰长时间失联失踪，在星际间漫无边际地飘荡，失去了后勤保障，库存粮食和饮水快速消耗，再加上极度紧张又恐惧的心理状态，产生一些幻觉不足为奇。” 苏笑怒道：“穆局长！如果真是幻觉，我又怎么能恰好预言得到，虫族的力量正在后撤，它们的攻击烈度大幅度衰减，甚至黑洞都有收缩的迹象……这些事现在都是可以佐证的！严上校的侦查结果也是证据！”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一点，如果是幻觉，为什么你和其他幸存者的描述内容都一模一样，为什么你能复述出黑洞中那个母皇的面貌……”穆沈皱起眉头，“我不否认这些事都值得继续调查，但我希望是在危险可控的范围之下，不能对帝国、对陛下产生任何威胁。” 严重夜不知道前因后果，只是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同时迅速判断着其他人的话里有什么重要情报。 就在这时，叶莎又微微蹙了下眉头，开口道：“好了，穆沈，今天召集这场会议，是为了讨论出行的准备工作，而不是为了讨论要不要出行，这件事我本来就已经决定过了。” “……您知道我对此依然持反对意见，尤其是这次行动还掺和进了联盟，必须小心防范，我们没有机会犯错。”穆沈垂下眼，“但尽管如此，您的意志就是情报局的意志。行前准备已经在进行了，只不过为了将风险降至最低，我需要掌握近黑洞区域更详细的情报。” “这不就是叫严上校过来的目的嘛！”邵英武终于找到机会插嘴，连忙给严重夜牵线搭桥，“快，严上校，你还有什么想法，快说一说。” 你还是别说话比较好，这种级别的会议，轮得到我一个上校牵头说什么，能进门旁听都已经是抬举了…… 严重夜以前就知道邵英武不靠谱，却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不靠谱，真是要能力有蛮劲，要脑子有蛮劲。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邵英武现在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严重夜只得道：“我不清楚目前帝国准备调动多少兵力，不过，如果是集团舰队群级别的行动，再加上联盟、星会及其他国家的协助和后勤支援，对付黑洞附近的虫族，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这不就结了！” 邵英武“呱唧”一拍巴掌，看了看穆沈，又看了看叶霖，“亲王殿下，穆局长，严上校都已经这么说了，事情根本不像两位想的这么复杂，咱们这是要跟虫族决一死战了！你们难道要放过唾手可得的胜利吗！” 严重夜：“……”怎么就决一死战了，怎么就唾手可得了，你爹的我是这个意思吗？ 穆沈：“……”是谁叫这货来开的会？哦好像是陛下，那没事了，他有说话的权利。 叶霖：“……”逑海军团的司令官是不是该换人了？可是那边根本没什么特别突出的人才——严重夜？绝对不行！那不就正中某人下怀了，她正愁找不到机会给人家升官啊！ 没人回答邵英武的话，他也不尴尬，乐颠颠地就跟叶莎道：“陛下，我们逑海军团全力支持您的计划和行动！这可是近百年来全帝国最伟大的远征，我邵英武在此向您请战，愿意成为您刀刃上最尖锐的锋芒，直指虫族大本营！不为您夺得这场胜利，不战至军团最后一个人，我们誓不回归！” 严重夜拉了拉衣袖，默默遮掉满身鸡皮疙瘩，他余光看见对面的菲奥娜，发现她也跟自己做了同样的动作。 第392章 而主位上，叶莎却露出笑容。 她很满意邵英武把议题导向了正轨，乐呵呵道：“卿的忠心，我一直记着，既然这么求战心切，这次出征，就以逑海军团为先锋吧。” 邵英武一听，“唰”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激动地用力挺直身板，大声吼道：“一切遵从您的意志！” “除英武军团留驻帝国境内以外，伦曼，远征，和逑海一起，分别组成三个攻击集群，向黑洞进发。具体的出发日期和作战计划，就由军部和参谋处来拟定，另外，情报局要做好整合和对接工作，为其他部门提供准确的情报支援。” “是！”被点到的人都分别起身领命。 “叶霖。”叶莎说着，又看向自己左边，“你如果不在勾月湾基地，有谁可以代替你进行戍守？” 这就是要带自己参与远征的意思了，叶霖既然反对不了出征，那跟着去显然就是最好的选择，他想了想，说道：“莫里斯，由他指挥沧澜舰坐镇勾月湾，整个混沌海都不会出什么差错。” “嗯，那你出发前安排好。” “我会的。” “齐世威。”叶莎又道，“枫亭舰作为这次行动的旗舰，居中调度，整个护航队伍都由你来指挥，你的任务很重。” “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齐世威严肃点头，还是那种利落干脆的风格。 “……至于你，严上校。”叶莎直到此时，才正眼看向了严重夜，“你是曾经距离黑洞最近的人类，对现场情况最为熟悉，到时我需要你在枫亭舰上，随时提供协助。” 严重夜起身应是。 这是很严肃的办公场合，无论是严重夜还是叶莎，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反而是邵英武投来欣慰的目光，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而另一边，叶霖的视线也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 “还有别的意见吗？”叶莎环视会议室一圈，双手按住桌面，“没有那就散会吧，需要做的准备工作非常繁重，诸位辛苦。” “一切为了帝国！” 众人起立敬礼，整齐划一，毕竟都是职业军人，即使是邵英武，动作也都标准有力。 叶莎点头，带着苏笑等近侍，率先离开了会议室，那些远程参会的人，也都接二连三退出了全息投影。 对于这次行动，严重夜还有太多信息不明的地方，他一个人微言轻的上校，在场的高级将官们也不会专门给他解释细节，想来想去，也就性格良善的齐世威是提问的好对象了。 严重夜正想跟齐世威搭话，肩头却是猛地一沉，随即整个人都被邵英武拽了过去，那手掌按在肩膀的力道，即使是他也觉得生疼。 “小严啊，刚刚陛下面前，你表现得很好。”邵英武说着，又是重重地拍了两下严重夜的肩。 ——你管谁叫小严啊。 我在远征军团血里来火里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当着地痞小流氓！ 严重夜：“……是，都是司令官教导得好。” “哈哈哈，很难得见你这样机敏又有能力的年轻人了，小严啊，我们逑海军团的未来，就看这一战，现在陛下和军部已经记住了你的存在，你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再立新功，我保证你今后前途无量！” 严重夜：“……是，多谢司令官栽培。” 他的肩膀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两下，那里一定已经青紫了。 邵英武继续勾着严重夜的肩头，把他生拖出会议室，压低声音语重心长，“自从黎奂死后，军部一直缺乏一个可以树立的典型，亲王殿下那不算啊，那是皇室的招牌，又不是军部的。我知道汪斌在想什么，他一直盼着舰队里能再出一个黎奂，随便哪个舰队都行。你看，你这不就出现了，这就叫瞌睡碰到软枕头，干旱碰到及时雨！” 严重夜：“……” 感谢你把我当自己人，但这些话是可以说的吗！ 这还在市政大厅里，从上到下都是穆沈的眼线，拜托你能不能把嘴巴闭上。 邵英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感受到严上校的纠结，“小严啊，你想当黎奂吗？” 严重夜回过神来，眼神迷茫了一阵，“……啊？” 邵英武啧了声，恨铁不成钢地猛拍他背脊，“黎奂啊！黎大元帅，你不会没听说过他吧？” 严重夜被锤得直咳嗽，僵硬地点头道：“……当然听过。” 邵英武一副怀念的神色，“当初我跟他切磋过，纯粹论武的话，五五开平分秋色吧，我也不输他什么，没想到他活过了联盟战争，活过了虫族袭击，最后居然那么莫名其妙就死了，连死因都不清不楚的，唉人生真是无常得令人唏嘘啊。” 你个老登，唏嘘个头，我俩什么时候切磋过，我怎么不知道！ 还五五开，还平分秋色，信不信现场试试看？ 严重夜瞥了眼邵英武拍在他肩头的手，强忍着才没给他来个过肩摔。 “我跟你说，黎奂当年也是从前线爬上来的，嘿，正巧，他也出身侦察部队，跟你一样！这就是缘分啊！”邵英武笑着说道，“小严，你就不想成为第二个黎奂吗？到时候全帝国、全星际都会知道你的名字，你将会和帝国舰队的伟业一起，被载入史册！” 第393章 严重夜：“……”谢邀。 但做过的事再做第二遍，载过的史册再载第二次，让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动力。 见严重夜不吭声，邵英武没人捧哏，顿时垮下脸来，佯怒道：“说话啊，你小子！怎么还带犹豫的，一点上进心都没有，还怎么委以重任？” 在他的逼视下，严重夜只得说：“……一定努力。” “不是努力，是要尽全力！” “……是，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这才像话！” 邵英武最后一锤定音似的，再拍了一次严重夜的肩头，才笑嘻嘻地大步走了。 直到看不见人影，严重夜才呼了口气，活动着酸疼不已的肩颈。 他正盘算着继续去找一找齐世威，忽然耳边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元帅，那个老登说话没遮没拦的，这样您都不生气啊？” 听到那个称呼的瞬间，严重夜手背青筋暴起，一刹那便做好了攻击姿态。 他双眼凛然扫过长廊，却没看到什么值得怀疑的人影。 “别找啦，元帅，我们暗卫开发了些新奇玩意儿，不需要通讯器接发，也可以秘密传音，不会被周围的非目标人员听见。” 这时候，严重夜已经听出了那道声音，他蠕动嘴唇，微不可查地问：“莫回？” 除了叶莎、旻帝和路恩之外，世界上知道他没死的，也就只有莫回了。 “是我啊，元帅！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呃，长相有点陌生了哈哈哈。” 莫回语气轻松道：“我前段时间有公务，直到今天才赶回，一来就听下面的人老在聊严上校严上校的。我还说呢，是哪个不长眼的那么嚣张，敢模仿元帅的行事风格，还得了陛下青眼，都把人带到别墅去了！我可看不得这些，少不得要出手收拾一下，别打着元帅的旗号招摇撞骗。但过来仔细一瞧，我立刻就把您认出来了，形似神似，那不就是！绝对错不了！” 严重夜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咳……你来到底有什么事？快点说！” 莫回立刻道：“哦，陛下派我来找您呢，她就在楼上办公室等您，话说陛下也是把您认出来了吧？您既然回来了，当年为什么走啊……诶等等，元帅！元帅！咱俩哪天私下喝一杯？” 严重夜才懒得搭理他，噔噔噔地猛按电梯，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第204章 全赴之心37 叶莎听见敲门，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扬声道：“进来吧。” 严重夜进门时，就见她正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盘发拆散披了满肩，用十分不雅观的姿势仰坐在沙发上，鞋子和长手套都随便扔在四周。 他忍不住叹气，“你总爱这么光着脚，小心着凉。” “再多管闲事，你就当不了严上校了。”叶莎一动不动，瞥着他道，“为避免误会，叫你来是解释一句，今天把你喊来开会是邵英武私下搞的小动作，与我无关。” “我知道。”严重夜应着，蹲下去捡叶莎的鞋，又起身回到她面前，再次半蹲下来，伸手去捉她的脚。 叶莎唰地收回腿，蜷在沙发上，瞪他。 “不是你故意把我安插到枫亭舰的，你其实一点都不想看见我，我真信。”严重夜手里握着鞋，一脸真挚地望着她。 叶莎：“……知道就好，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你把鞋穿上我就走。” “严重夜上校，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在我面前这么说话已经逾矩了，我随时可以叫宪兵来把你扔进军法处。” “不用劳驾宪兵，你先把鞋穿上，我可以自己去军法处。” “放手！别碰我的脚……” 叶莎一阵乱蹬，还是被严重夜抓到了脚踝。 他握着她的脚抬起，倒也没急着给她套上鞋，反而飞快地脱掉了她的袜子，手掌整个包住她脚底，用力一捏，然后毫不意外地听到了“嘶”的一声倒吸凉气。 “疼疼疼！”叶莎龇牙咧嘴紧闭眼，另一只脚朝着严重夜大腿一阵踢，“你给我放手！” “你脚往哪……别闭着眼乱踢！”严重夜闪过朝他胯间过来的致命攻击，脸色黑沉，干脆把她两只脚都抓起来，审视过后眉头皱得更紧，“又青又肿，还磨破了，你鞋子不合脚下面的人都不知道？温妮莎女侍官呢？她怎么回事……” “温妮莎待在总督府呢关她什么事，不对……关你什么事嗷——” 严重夜握着叶莎的脚，手指在青肿的地方揉动，他的力道不算轻柔，叶莎顾不得跟他较劲，趴在沙发上一阵嗷嗷叫，边叫还边骂人。 “严重夜你敢以下犯上！我记住你了！明天你就给我滚去填线！” “忍着点，不把淤血散了后面更疼。”严重夜说道，“我给你叫医护……” “不行，我的事都关乎帝国机密，你给我把嘴巴管严。” 看来是觉得有些丢人，不好意思让人瞧见吧……严重夜了然地笑笑，“那就我来，这里有药酒吗？” 叶莎又疼又气，“我怎么会知道！这办公室又不是我收拾的！” “那我去找，你稍等一会儿。”严重夜放开她，转身就往外走。 叶莎趁机伸腿，在他毫无防备的屁股上蹬了一脚。 第394章 严重夜当即站住，转过头来，略显无奈地问：“陛下还有事？” “原来还知道我是陛下，你什么身份啊，严上校，让我等？”叶莎理了理头发，昂起脸，虽然她坐着他站着，但她的姿态依然像在俯视他。 严重夜心里暗叹，他知道她不痛快，不过这种时候要是认真掰扯什么，她一定会更不痛快。 于是他问：“那陛下要是不嫌弃的话，跟我一起去？” “我这样子怎么跟你同去。” “我可以背着你。” “背着我招摇过市吗？那不出十分钟，严上校的大名就要传遍这栋楼，你又不怕清白不保了？” “……其实早就已经传遍了，也不差这一次。” “哟，那严上校还不赶紧避嫌，跟我划清界限，好好用尊称，别再你啊我啊的，免得往后立了功，外面还要说你是靠着我一步登天，对你的名声多不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叶莎看见严重夜那张脸，无名火就一头一头地冒，激光枪般对着他一顿输出。 她是痛快完了，严重夜那边却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那些难听话是不是都往心里去了。 他默默地转回身去，安静地离开了办公室。 随着门关上，办公室里一片静谧，叶莎握紧了拳，在沙发上锤了一记。 柔软的沙发卸去了全部力道，叶莎也颓然趴在沙发上，忽然觉得累得不行，她翻了个身，面朝沙发背，对物联网说：“关灯关窗。” 窗帘厚重，遮光性很好，办公室很快陷入黑暗。 叶莎等了一阵，没听见门外有什么动静，她便朝沙发椅背缩得更近，几乎整个人都贴了上去，终于觉得脚底的凉意散去，身上重新有了一点温度。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一觉睡得很沉，无梦，就是偶尔觉得有只讨人厌的蚊子在脚边转悠，蛰来蛰去，但她实在太困了，眼皮都不想抬起来，也懒得去赶那只嗡嗡的蚊子。 醒过来的时候，办公室还黑着，她身旁的沙发凹陷下去，那位置上坐着个黑漆漆的人影，正把她的双腿抱在怀里，用体温暖着。 “你怎么又回来了。”叶莎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 “去找药酒，路上找莫回和齐世威问了点事，耽搁了一下。”严重夜说着，犹豫了一下，低头看向叶莎，“莫回说，你昨晚忙了一整夜，通宵以后又直接来的市政大厅，根本没睡……” 叶莎淡淡道：“之前能悠闲几天，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严重夜手指不停，但说话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些，半天后才接道：“他还说，你昨天是一路走回总督府的。” 叶莎不耐道：“啧，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告诉莫回，他下个月工资没了。” “不怪他，是我非要问的。”严重夜说，“还是气不过的话，随便你怎么对我，只是别折腾自己。” 叶莎转头看了他两眼，突然喊，“黎奂。” “嗯？” “你得知道，我很不开心。” “我知道。” “你不打算跟我走，为什么还要露出那么多破绽，让我能找到你？”叶莎皱着眉头，“你要是干脆永远消失，就当做你真的已经……” 这话说出来不太吉利，马上还要重返前线，到时候严上校仍然需要担任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侦察领队。 她便把话咽了回去。 严重夜抱紧了叶莎的双腿，把她的脚捂在怀里，“我想见你，跟我不想去帝都星，并不冲突。” 叶莎看着他。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严重夜只能说得更明白些，让她安心，“雷柏星不会离开，我也不会，如果你以后还想见我，我随时都在这里。” 叶莎轻哼了声，“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想，我就可以丢下所有事情不管，从帝都星大老远跑来这里，跟你私会？” 严重夜又不接话了，只是对着她笑。 “即便我是皇帝，我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迟早要有继承人的，而这个继承人的身份，不能不明不白。”叶莎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严重夜的笑渐渐消失，他突然垂下眼去，盯着她的脚踝。 “我的丈夫必须合法，要能光明正大站在这个世界的舞台上，这样才能给予我的孩子天赋权利，才能名正言顺继承这个帝国。”叶莎撑着沙发坐起身，这样她能离他更近，近得看清他脸上每一丝表情。 果然，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孩子不是非得发生关系、十月怀胎才能生，现在有很多血脉基因延续的方式，比如人造人，或者胚胎繁育……你甚至不用非得跟谁结婚，就能拥有完全属于你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会成为你和帝国最好的继承人。” 叶莎忽然戏谑地笑起来，“看来你的历史学得不怎么样。” “……那确实不是我的长项。” “帝国历史上不是没有过那样的人。”她叹息着说，“那是第四任的时候了，皇帝和皇后没能生下孩子，他们利用皇家科学院的技术，在培养舱里造了个胚胎，结合了他们最优秀的基因。胚胎被科学院的研究员精心照顾着，生长速度飞快，在一年以内就成为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再一年以后，又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大人，那是帝国历史上有名的美男子。” 第395章 “我好像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他后来怎么了？” “死了，被他的父皇母后下令处决的，那个他为之而降生的皇位，让他提前站上了断头台。” “……为什么？” “因为他很年轻，那么漂亮英俊，尽管从胚胎成为大人只花了两年，但优秀的基因设计让他无论学什么都是最快的，做什么都是最好的，他就像一轮太阳，照在哪里都让人感受到希望和温暖，可他只是太子，而他的父皇母后，却已经苍老而腐朽。” “可他们……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么。” “是啊，他们只是隔着培养舱看望他，等他长大以后，又请人来给他上课教学，他们陪伴他的时光可以按天算，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羁绊，但这个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孩子，却要抢走他们最重要的权利——他们逐渐不能忍受。” 叶莎叹息道：“杀了那个孩子后，他们把一切证据都抹除了，除了皇室暗藏的档案外，没有人记得那个英俊的男孩，一切都淹没在时间里，直到我小时候在父皇书房里翻到那本书，才知道，原来皇室里还有那样一个先辈，他的生命完美却又那么短暂。” “……你不会成为那样的皇帝。”严重夜明白了叶莎的意思，但他还是道，“即使你没有亲自生下孩子，你也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可我不想赌。”叶莎看着他说，“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没有人可以管束皇帝，所以皇帝是很容易变心的。我需要一些牵系，一些血脉之爱，让我不会变成自己憎恶的模样，甚至变成一个……丑陋的人。” 严重夜终于动容，他的表情晦涩难言。 叶莎还在说：“我需要亲自生下那个孩子，体验怀着它的痛苦与喜悦，我还需要有人在我身边拉住我，在我犯错的时候及时告诉我，那是错的——黎奂，我想成为我母后那样的人。” 严重夜忽然伸手，紧紧抱住叶莎，双手压在她的腰上，是种近乎包裹的姿态。 “怎么，突然一不小心，就想跟我走了？”叶莎扭头看他。 “明明知道是攻心之策，但你说的这些，我没办法不往心里去。”严重夜长长叹了一声，“皇帝，果然都是坏人。” 叶莎低声笑了笑，搂住他的肩颈，“其实，确实还有一种办法，我去找个别的男人也能生……” “快拉倒吧，别的男人怎么可能拉得住你。” “哟你还怪自信的，严上校诶，万一到时候我连你一起砍……” “我总有办法拉住你，回头是岸。”严重夜低下头，亲了亲叶莎的唇。 她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用力回吻过去。 第205章 全赴之心38 “虽然在舰队里待的时间不算短，但这么庞大的舰队出征，我也还是第一次见。” 师微纳站在作战室的舷窗边，只见舰船如浩瀚星辰般漫无边际，各类舰船严谨地按照阵型铺陈开来，尽管空域广阔，但放眼望去已经几乎没有空余之地了。 舰队已经进入伽玛星域，刚刚跳出曲速航行，正在逐渐减速，逐渐逼近黑洞区域。 整个舰队都已经提高了警惕，巡逻艇不断在舰船中间穿梭而过，各战舰派出的侦察战斗艇群组成小队，迅速消失在视野之中。 “说真的，这阵仗，看着都让人紧张。”师微纳回头，看向身后的人，“我们大概什么时候会碰到虫族？” “随时可能。” 陈雪琴撩起鬓边长发，别在耳后，她和师微纳一起看向窗外舰队，但表情并不是观赏宏大景致的轻松，她的眉间始终有着一丝担忧。 在勾月湾战役后，前有雷啸鸣、苏笑失踪，后有帝都星变故，叶莎和黎奂匆匆赶回，叶霖在那段时日坐镇混沌海，而陈雪琴也就跟着远征军团一直驻守，逐渐掌管了前线的一切情报事务，军团机要处那之后也改制成了基地机要处，她也从少校晋升为了中校。 如果说帝国情报局是帝国境内无所不知的犬，那么现在的机要处，就是帝国境外俯瞰一切的鹰。 但也正因为知晓的事情太多，陈雪琴对这一趟出征抱持更多的怀疑态度。 “虫族的动向十分诡异，它们不像以往那样集中包裹在虫洞附近，反而四散开来，一批一批冲向人类聚居地，只说勾月湾，这个月都已经遭遇三次袭击了，联盟那边的损失也很严重。” 见师微纳听得认真，陈雪琴便继续道：“现在舰队全军出动，后方防守就空虚了，在我们全力进攻虫族大本营的同时，虫族也有可能偷袭我们后方。尤其是跳出曲速航行后，我们直接进入了伽玛星域的电磁风暴，现在跟后方已经完全失联，更何况陛下现在还……唉，实在是让人担心。” 作战室里突然陷入了沉默。 穆沈一直脸色沉重，抱着双臂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此时终于抬起头，看向靠在墙边的苏笑，“陛下还没醒？” 苏笑抬起手臂，扫了眼腕式电脑的显示屏，随后摇头，“还没有。” “御医怎么说？” “不明原因的精神僵直。” 第396章 “不明原因？！”穆沈带着怒意追问，“这是什么意思？找医生来不就是为了查明原因！” “我刚才去看过，齐御医还在努力。”叶霖坐在主位，交握双手，神情也不太好看，“现在是航行时间，舰队只需要保持前进，没有太多事务，但在抵达黑洞区域前，必须把陛下唤醒。” “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陛下的身体近来一直很健康啊。” 枫亭舰长齐世威此时也没办法老实坐在舰长室了，他把航行指挥交给手下，便和众人一起坐在作战室里，愁眉不展。 苏笑见众人状态都很糟糕，便尽力安慰道：“再等等，再等等，陛下现在这状态，也许和我失踪漂流的那段时间一样。” “你毕竟不能肯定。”叶霖瞅她一眼。 苏笑说：“但我们现在只能等待。” 事情还要从几个小时前说起。 伦曼、逑海军团从雷柏行省开拔后，在混沌海的勾月湾基地汇合了远征军团，九支舰队浩浩荡荡横跨空域，进入曲速航行，直奔伽玛星域——因为是皇帝亲征，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原本这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 但没想到，最后问题突然发生在皇帝身上。 就在曲速航行结束，舰队进入伽玛星域开始减速的时候，正在召开作战会议的皇帝陛下原本好好地坐在主位上，突然毫无征兆地，眼一闭，身一歪，倒在桌上陷入昏迷，不管怎么叫都叫不醒。 众人当时都吓坏了，以为皇帝小时候的体弱多病又犯了，这下出师未捷身先死，她倒是什么都不用管了，亲征大军该怎么办！ 一群将官大呼小叫地抓来了齐御医，当场抢救。 奇怪的是，齐御医检查完毕后发现，皇帝陛下身体机能没有任何问题，脑部检查也一切正常，但就是长睡不醒，怎么叫怎么喊都没用。 眼下皇帝就躺在隔壁房间里，正在齐御医的主持下继续抢救，目前来看，除了等待皇帝自己醒来，众人已经做完了所有他们能做的。 不过，尽管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却没有一个人提议暂停前进，一切已经发动，这支庞然大军就不会随意停下。 “舰队出征，本来就有固定程序，即便陛下不醒，有各位指挥官在，也能继续维持大军作战。”叶霖沉声道，“最关键在于，陛下的事，必须严格封锁在枫亭舰，我已经在周围派了重兵把守，隔绝一切闲杂人等，务必把消息封锁在最小范围内，避免动摇军心。” “但你挡不住有些‘闲杂人等’一直想来探听消息。”苏笑指了指自己的腕式电脑，悬浮屏正显示着隔壁发生的动静，“殿下您看，他还在那里等。” “赶他走。”叶霖冷声道。 苏笑耸耸肩，“赶过了，他不走。” “那就让他立刻出发侦察，以我的名义下令。”叶霖眯起眼，“眼下陛下没醒，他还敢违抗军令吗？” 苏笑想了想，点头道：“我去跟他说。” …… …… 严重夜站在那堵人墙外，沉声问拦路的军官，“为什么不能通过？陛下有过命令，远征期间任何部门求见，都不需要特殊申请。” “亲王殿下有令，闲杂人等立刻离开，否则军法处置。” 挡在面前的军官样子陌生，虽然军衔和严重夜相同，但身为亲王的副官，对谁都用不着客气。 严重夜脸色更沉，“有特殊任务，必须当面向陛下汇报。” “陛下目前工作繁忙，具体工作由亲王殿下主持。”对方的言下之意是让他去找叶霖。 严重夜更察觉了几分不对，这条走廊是通往叶莎办公室的必经之路，但距离还远，每个通道舱门都把守着不少人，大多都是苏笑手下的亲卫，也有部分是叶霖的人手，这说明整个区域都已经被严格监管了。 苏笑的手下都来自远征军团，太熟悉黎奂，出于谨慎，严重夜不想多和他们打交道，便特意找了叶霖部下把守的通道，但曲速航行前还好好的通行区域，一转眼就谁都不让进了，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严重夜眉心不由自主地皱得死紧。 离开雷柏行省后，虽然没有认真答复叶莎要不要回帝都星，但总算两人关系缓和了不少，又加上出征在即，各自都有不少工作要做，严重夜目前的位置也不可能随时待在皇帝身边，所以算起来，他们两个也有好长时间没见了。 按照预定计划，一旦舰队跃入伽玛星域，周围随时都可能出现虎视眈眈的虫族，严重夜的任务就是依照之前的路线，侦察一条足以让舰队通过的安全航线。 眼下，从各舰队抽调而来的精英都已经到位，严重夜也做好了出发前的一切准备。 这次任务的凶险不言而喻，在离开前，严重夜终于能抽出空来，打算跟叶莎汇报一下侦察的准备情况。 当然，也是为了看看她，前方就是黑洞虫巢，即使是严重夜也必须严阵以待，这一面，或许就是最后一面。 但随着他被多次阻拦在外，他也来不及考虑之后的任务了，眼下的异常足够让他提起全部警惕。 “陛下到底怎么了？” 第397章 严重夜连番质问，不过，叶霖的副官并不会回答什么，只是皱眉朝他威胁地挥手，示意他退下。 正在争执间，苏笑突然过来了，她不再有什么和蔼的脸色，只是冷冷看了眼严重夜，向他传达了亲王殿下的命令，让他立刻带队执行侦察任务，随后她便离开了现场。 已经不是黎奂元帅阁下了，在皇帝亲征的舰队里，他这样的上校一抓一大把，舰队机密也不会随随便便让谁知道，这很正常，早在回来之前，他便为这样的待遇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严重夜仍然握紧了双拳。 如果不是出了问题，叶莎绝不会下这样出尔反尔的命令，会让叶霖的人封锁区域，会让苏笑闭口不言脸色沉重，这都说明叶莎目前恐怕已经不在正常状态。 受伤了？被囚禁了？叶霖拥兵自重？有人试图谋反？ 尽管严重夜屡次克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只要一想到叶莎或许正处于危险之中，他就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猜测。 可面前的重重封锁，令他骤然之间，竟然无计可施。 第一次，黎奂忽然有些后悔。 ——如果他还是黎奂，就好了。 ——如果他还是可以站在她身边的身份，就好了。 ——如果他还兵权在握，如果他仍盛名在外，就不会再有谁，可以阻挡在他见她的路上。 耳边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呼喊，让严重夜骤然回神。 “元帅！元帅！” “莫回？”严重夜一皱眉，终于转身离开那片封锁区域，来到暗处。 作为皇帝陛下如今的近身暗卫，莫回并不能站立在大庭广众之下，但即使看不见他的身影，那种新鲜的“小技术”也能让严重夜和莫回保持通话。 “确实是出事了。”莫回道，“陛下现在昏迷不醒，齐御医正在抢救，亲王殿下已经下令封锁所有消息，他们不会放您进去的。” 严重夜急声追问：“陛下受伤了？” “原因不知，跳出曲速之后陛下就没再醒来，但没有任何外伤，指挥团现在也很着急，所有人都在作战室商讨对策，不过目前看来，舰队行进不会就此停止。” “大军出征，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喊停的。”严重夜捏了捏眉心，“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有没有办法调开守卫，让我进去看看？” 莫回叹了口气，“元帅，就算放您进来看了，恐怕也是无能为力的，我们用了所有办法，所有！都没能唤醒陛下。” “现在谁在管事？叶霖？他怎么计划的？就这么干等着？” 这次犹豫了一下，莫回才回复道：“其实，刚才苏笑队长说了些她的经历，之前失踪时期，她跟着失控舰船飘荡，也曾进入过伽玛星域，而且她当时的体验，也是像做梦一样半昏半醒，见到的东西光怪陆离，事后细想却又很难回忆起细节，我想……会不会跟陛下现在的情况有关。” “你们测试过陛下的精神力吗？”严重夜皱眉。 莫回担忧道：“测试过，虽然陛下深陷昏迷，但她的精神状态异常活跃，现在已经超越安全临界值了。” 严重夜思索片刻，忽然神情一凝，看向手腕上的悬浮投影。 黑洞三维图犹如一个巨大的深渊，仿佛能吸进万事万物，包括光芒。 第206章 全赴之心39 “元帅，万事小心。” 莫回担忧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只有严重夜一个人听见。 他坐在驾驶座上，正在启动战斗艇，座舱后方响起低沉的轰鸣，那是这架战争兵器正在苏醒的声音。 在这片占地庞大的停机坪上，还有无数战斗艇发出同样的低吼，它们跟随领航，正在做奔赴战场前的最后准备。 严重夜打开控制台上的全局投影，整个特别侦察大队的影像投射在眼前。 “我不在的时候，陛下的安全就交给你了。”严重夜说着，戴上战斗服的头盔，“你提供的只是一种可能性，我出发以后，陛下昏睡的原因，你们还要继续调查。” “我明白，您放心。”莫回语气严肃，“祝您凯旋，一如既往。” 严重夜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有些话不适合让人转达，而需要听见的人，此时也没办法听见，所以这次出征前，注定留下一点遗憾。 随着领航战斗艇升空，后面的大队也紧跟在后，按照枫亭舰的总调度，分批离开母舰，驶向深空。 严重夜曾无数次奔赴战斗，面对未知和危险早就已经淡然处之，但这一次显然有所不同。 他在驾驶舱里，不停地回头。 战斗艇速度极快，只是眨眼，枫亭舰就已经看不到了。 “上校，附近没有发现虫族出没迹象，前方预定航线安全。”通讯器里传来汇报。 严重夜终于停止了回头，定了定神，推动控制杆。 “继续前进。”他沉声命令。 …… …… 苏笑曾讲述过的那些诡异经历，今天，叶莎总算是体验到了。 上一秒，她还好端端地坐在枫亭舰办公室里开会，周围是熟悉的部下和臣属，大家都在激烈讨论抵达伽玛星域后的可能情况。 第398章 下一秒，她猛然眨眼，便发现周围一片寂静，自己来到了一片虚空之中。 这片虚空如同宇宙的终点，头顶上方、脚底之下，全是茫茫然的浩瀚星辰，但无论是头顶还是脚底，都没有任何依凭，她仿佛突然被丢弃到了世界尽头，孑然一身。 站在这片陌生境地中，叶莎犹豫许久，才谨慎地迈出了第一步。 既没有从虚空落下，也没有回到办公室，这片虚空仿佛才是世界的真相，而她曾见过的人、有过的经历，都只是一场泡影，如今刚刚大梦初醒。 她继续走了第二步。 虚空和宇宙一样，并没有上下左右、过去未来之分，但目的地是明确的，就矗立在叶莎前方。 那里凭空拔起一座辉煌庞大的城池，白色巨石修葺成城墙和阶梯，堡垒四角有着撑天的高耸塔楼，上面没有青藤、没有苔藓，没有任何岁月腐朽的痕迹，仿佛是昨天才刚刚完工，崭新而完美。 但仅是那座城池的模样，就可以追溯到上百个世纪之前，甚至人类掌握蒸汽与钢铁、走向星辰大海之前。 那还是神明和妖魔共舞的时代，庞然奇观还是人力难以达成的奇迹。 在那样的时代，这座城池以这样凭空拔起的姿态竖立眼前，一定会被当做是神的伟力。 然而，现在已是属于人类的星际时代。 蒸汽和钢铁的存在，击退了神的威严，所以叶莎并没有被那城池的雄然威势所震慑，她只是谨慎地靠近，观察着那座城邦，寻找任何离开的可能性。 护城河是星河，进城桥是天桥，沿着巨大的白色石阶向上，叶莎一步步踏入城邦。 远处看不出来，进来才发现，这整座城邦仿佛巨人的国度，每一块砖瓦都是那么高大，每一棵树木都几可参天，天空中不时散下飞花，那花瓣几乎能将叶莎整个人掩盖。 虽然城中空无一人，寂静无声，但巨物带来的压迫感如影随形。 这导致叶莎的前进越来越艰难，她不得不手脚并用，在阶梯与阶梯之间攀爬，偶尔姿势显得有些狼狈。 她意识到，这似乎正是城邦主人的目的。 让所有觐见之人在抵达终点前，就消耗了意志、丧失了信心，只能匍匐在主人的脚下，成为它的附庸与侍从。 然而，它今天即将迎接的，是帝国皇帝的光临。 叶莎从前世的悲剧复生而来，带着父皇和母后的期待与传承，肩负帝国民众和庞大舰队的生机与未来，她击退了宸宇中枢的阴谋针对，识破了亲生兄弟的秘密谋划，将帝国的敌人变成御敌的友军。 她如今站在帝国的至高之巅，背后有着足以支撑这份高贵的底气。 所以即使莫名其妙被拉入这片虚空，即使站在雄伟的白色巨城面前，即使攀爬的姿态不够优雅，即使里面的未知主人试图令她臣服…… 叶莎的心绪也没有一丝动摇。 城池实在庞然，前进的道路仿佛没有终点，但叶莎一路走来，并没有觉得疲惫难耐，即便精神耗损强烈，但她的身体状态和进城之初时比，变化不大。 于是叶莎有了判断。 她眼下应该不在现实当中。 这里可能是某种精神的领域，或者暗物质以内的新域，虽然尚在人类认知之外，但并不是什么光怪陆离的神鬼。 这判断让她大松了口气。 对方将她拉入这个世界，并且以这样雄奇的景致震慑她的意志，削弱她的精神，一定不只是为了把她困死在这里。 所以叶莎保持着平静，继续在城中行走，遇到壮观如星空长瀑的喷泉时，还停下来观赏了一下那方奇景。 这是一场她与巨城间的沉默对抗。 无法判断时间的漫长前进之后，前方的景物突然有了变化。 阶梯继续向上，破开云层，穿破漫天飞花，抵达比高塔更高的堡垒上方，一扇顶天立地的大门徐徐开启，一座广大无比的大厅敞露叶莎眼前。 古老的圆形立柱沿着大厅依次排开，屹立两侧的巨型雕像高大到已看不清面孔，它们不可名状的身躯掩藏在虚空的阴影中，似是人形，又似乎不是，叶莎只能在地面窥见它们脚趾的一角，但就连脚趾都是她无法翻越的高山。 叶莎在这里更加显得渺小，连走过一块地砖都要花费上百次呼吸的时间。 但前进虽慢，却并没有停止哪怕一秒。 她终于越过大厅，看清了终点。 那是一个王座，那是整个巨物大厅里最为庞大之物，镶嵌着巨大的宝石和耀眼的金叶，绵延的椅背如同山峦。 与它相比，连其他那些雕像和圆柱都显得低矮，更不用说叶莎，站在面前，就仿佛它座下的一粒沙。 浓重的雾气和星云掩盖了王座的真实，叶莎看不清那方座椅的主人，从她的角度，只能瞥见层层叠叠的阴影，古怪的呢喃声从那里传出，就像无数人的祷告与颂词汇聚于此。 【向吾跪下，予你永恒。】 那王座向她发出意旨。 大厅里是压倒性的沉默，那意旨并不经由声音传递，而是直接贯彻了叶莎的脑海。 第399章 一瞬间，叶莎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几乎就要按照对方所说，膝盖弯曲，向王座跪下。 但精神的警报在同一时间拉响。 过去那些凶险的经历，给了叶莎足够的警惕之心，她早在抵达王座之前就做好了准备，因此，精神力从意旨的威压中拉出了她的理智，重新冷静地面对那座高山。 “我也是王，亲身到访，代表我的国。” 她看着那王座，沉色开口，“藏头露尾者，无权令我下跪。” 那王座道：【吾乃智慧、启迪、繁育与延续，生命的源流由吾而始，而你，乃至你的国，不过虫蠛、稊米、沧海一粟，只有下跪，能够延续，能够免于城邦倾覆、山崩海啸。】 叶莎冷然回道：“我的国，是亿万万鲜活生命组成，有庞然舰队构成钢铁的巨墙，有无数勇士能奔赴战场死地，有人宁愿放着富贵荣华不享，隐姓埋名、从头开始，也要站在前线，去亲身浴血奋战，坚守本心。” 她亲身见过那样的人，亲眼见证过那些英勇，知道那些誓言都是真的。 所以她站在这里，底气十足，毫无波澜。 “我的国有这样的勇士，即使有城邦倾覆之危，那亿万万人也会无所畏惧！而你，你的国，虽然庞大，却空无一人，虽然雄伟，却寂静无声，你的民众何在，你的臣属何在，你的战士何在？我只看到一个黑洞阴影坐在这里，孤独到连光芒也无法照清。” 叶莎仰起头，直面那王座。 “这样的你国，有何资格令我们下跪！” 她的话音落下，回声在空旷大厅中飘荡，没有惊醒那些巨物雕像，也没有神鬼突然出现，制止她的僭越。 王座沉寂了。 它该怎么斥责？无礼？狂妄？胆大包天？ 它坐在那处，精神的威压无所不在，从叶莎进门起，便无时无刻不在以精神的伟力强迫她低头。 但面前的那粒“小沙”，却连腰杆都没有弯曲，直直地站在那里，对抗着它的精神。 一个人类都能拥有这样的精神力量……它开始犹豫。 “强迫我和我的国跪下，你只能得到破釜沉舟的敌人。” 在它犹豫之时，叶莎背着双手，昂首高声喝道：“不过，从阴影里走出来，露出你的真身，我们坦诚相见，还有谈话的空间。” “你邀我来，应该并不是为了一场破釜沉舟、你死我亡的决战，你们的延续出了问题，无法再坚持这场战争，所以你们需要谈话，需要会面，需要一个喘息之机，为此，早在苏笑漂流失踪之时，你们就利用她做好了准备，用精神力暗示她伽玛星域的诡异，引我到来。” “我确实来了，带着整个星际最庞大的联合舰队，除了帝国之外，我的盟友同样在做最后的准备。你们知道大势已去，想要退缩，却又心有不甘，所以用精神力营建这座城池，企图令我心生恐惧、狼狈逃窜。如果真的试探成功了，你们便会蔑视人类的意志，认为这场战争还有胜算，未来仍将践踏这片属于人类的星际。” “但现在你们发现，人类似乎没有那么渺小，人类的意志也足以对抗你们的意志，因此你现在一言不发，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我的问题。” “我说得对吗？来自虫族的使者。” 第207章 全赴之心40 王座上的阴影和雾霭，随着叶莎的话音而起伏不定。 被毫不留情地驳去了最后一丝颜面，它已经无法用之前那样的俯视姿态，再与叶莎对话。 于是它继续沉默。 “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吗？” 叶莎脸上不禁浮现笑容，“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的舰队正在赶赴黑洞，希望在他们抵达之前，你能想好该怎么和我对话，否则……时间可不等人啊。” 【吾族并非羸弱之辈，无论数量、力量还是战斗本能，都数倍于尔等人类，一旦越境黑洞，人类必将付出惨痛代价。】 叶莎的强硬态度，似乎令它恼怒，黑潮凶猛涌动，宽阔的大厅在这瞬间变得暗影森然，王座积蓄的怒意向她倾泻而来。 “那你还在这里等待什么，准备开战吧。”叶莎处在黑影包裹之下，却是神情安然。 【身处吾之领域，你不怕有去无回？】 “这一战本就避无可避。”叶莎淡笑，“你把我拉到这里，或许外界的我已经没有意识，甚至有可能已经死了，但你应该能够看到，舰队的航行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我的国，我的臣，即使没有我，也会秉持我的意志，继续前进。” 【……】 “看来你我已无话可谈，那就告辞了。”叶莎一挥手，转身背对那庞然王座，就要往来路返回。 【未得吾允许，你无法离开此境！】身后的王座发出轰鸣。 “那我干脆安营扎寨，在这里住下。” 叶莎语带笑意，“这么空旷一座城池，该不会连个能住人的房间也没有吧？让我看看，一个只知道原始繁衍、杀戮饱腹的种族，营造出来的国度，到底能有些什么样的金碧辉煌……哈！连文明与历史都不知为何物，我猜这个外表宏大的城池，也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躯壳吧。” 第400章 【你……等一等。】 那王座叫住她。 叶莎却没有回头，脚下也未停。 “既然不是真神，就不要用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我说话。” 她的声音远远传来，“你既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 叶莎昂首阔步往大厅外走去。 矗立两侧的巍然巨像，此时似乎都低下那无法形容、似人似兽的巨型面孔，微垂下眼，俯视着她的移动。 但它们是如此庞大，面对一粒小沙，却骤然发觉无法拿捏，伸手去抓，她会从它们的指缝漏下，抬脚去踩，她会从它们的足下溜走。 没有谁可以阻止她的步伐。 【……】 忽然一阵狂风席卷，大厅中掀起一场黑影的风暴。 浓重的阴影遮蔽了巨大的地砖，又掩盖了高耸的立柱、无法触及的穹顶，那些巨像也被黑影所包围，被飓风一片片撕裂，随即连碎片也被卷进风穴之中，眨眼就成了尘埃。 雄伟的大厅在暗影黑风中隐没，紧接着，宏伟白色巨城也轰然倒塌。 在这摧枯拉朽的毁灭中，叶莎站在原地，却不为狂风所震。 既然这是精神的领域，她什么都不需要惧怕，用尽自己的精神去对抗，烈风就不能撼动她分毫。 周遭的白城、大厅、巨像都被卷入黑影，浩瀚璀璨的星空终于展露真实。 叶莎与来时一样，站在虚空的中央，看着黑影与雾霭向后退散，卷着城池的一切，被吸进巨大的王座。 然后，王座的宝石也脱落了，金叶也斑驳了，跟着卷进飓风雷影里，宏伟不再。 随着一切消弭于无形，那王座原本的位置上，只剩下一个纯粹的，致密的—— 黑洞。 黑洞前方只留下一道身影。 叶莎微眯起眼。 那身影和她一样高矮，一样胖瘦，从轮廓上看，就是一个人类的身形，但面孔却模糊不可名状，似人似兽，非活非死，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但叶莎的精神力量，足以抵御那种诡异侵袭。 她定了定神，朝那身影开口，“现在，你可以开始自我介绍了。” 【吾乃族之母，噬之皇，亿万子辈称呼吾——母皇。】 那黑影一扬手，浩瀚虚空中，突然生出一张桌，两把椅。 是古旧的式样，侧面有木雕镌刻，勾勒出盛放的牡丹图样。 黑影面向叶莎，做了个“请”的姿势。 叶莎笑了笑，从容坐下。 “那座城池，这些桌椅，都让我觉得很熟悉。”她摸着桌面的纹路，说道，“虫族应该不需要建造这些设施，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那属下曾漂流至此，吾张开精神的巨网，探寻她意识的潜海。】黑影也在叶莎对面坐下，【从她的基因记忆中，吾看到人类的血脉与传承，你们的文明，的确善于创造。】 它那张笼罩雾霭的面孔，骤然一变，成了苏笑的模样。 “这么说，还是苏笑给了你灵感。”叶莎直面黑影，“然后，你在她意识里种下暗示，让我前来。” 【人类，你的国与臣，确实有其伟力。】 黑影道：【吾族遨游星际，穿越黑洞与时空的界限，自深空更深处来此，是为生存与繁衍，而非刻意追求战争。】 “这话倒是好笑。”叶莎冷道，“那我也可以说，人类抗击虫族，要把你们杀得干干净净，也是为了保证自己能生存繁衍下去，避免被你们吃干抹净，断绝文明的传承。” 【确实如此，生存乃是每一种族本能，也是自然运行的唯一规律。】黑影赞同了叶莎的话，【你的国、吾的族，都是为了生存，由此来看，彼此应能相互理解，求同存异。】 “你在苏笑的潜意识里，不止学了这么多文绉绉的古话，原来还学了些辩术吗？但看起来是照猫画虎、邯郸学步，一点精髓都没有学到。” 叶莎笑看黑影，“人类从漫长的历史里，总结了两点，今天我可以教教你。” 她掰着手指，细数道：“第一，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也休想得到。你的族现在毫无优势，多次袭击勾月湾、混沌海，都被我们全部击退，甚至当时帝都星还在内乱呢！虫族都没能冲破基地防线，在这样的劣势下，你来跟我谈理解？” 黑影身形一颤。 叶莎还在继续，“第二，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很快，你的王座就要面对舰群的炮口，不管有没有我在场，不管今天的会面结局如何，虫群都将面临彻底的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样的死局前，你来跟我谈求同？” 黑影默然。 “直说你的目的吧，这样东拉西扯的谈话，我觉得非常无聊。”叶莎的手指轻点桌面，似是无形的催促。 黑影垂下头，长长低叹，古怪的啸吟传彻虚空。 【吾族可以退出这片星域，使你们免于征战牺牲，也使吾族……得以延续。】它终于道，【作为交换，人类需助吾族，开辟通往他域的道路。】 “什么意思？”叶莎微微皱眉。 【之前已述，吾族来自深空更深之处，而这片浩瀚星空中，还有过去、现在与未来，还有层层叠叠相互嵌套的空间，其不计其数，吾亦看不清全貌。】黑影说，【而连接此类时空的，便是黑洞。】 第401章 叶莎顿时了然，“你们是通过黑洞，从另一片时空来到这里的。” 【黑洞之能量，并非吾族可以掌握，它随机洞开于宇宙各处，吾族便通过它们，随机前往任一片星域。幸运些，遇到可以饮食的物种，那吾族便能延续；糟糕些，去到空无一物的荒境，那吾族便陷入死地，甚至只能同族相食……这便是吾族所面对的生死赌局。】 黑影说到这里，感叹了一声，【因此，把赌注都放在一处，风险太大，实在不智。如今此处，不过是吾族庞大血脉根系中的一枝而已，其他分支，有留在深空深处的，也有去往别处黑洞的，不一而足。】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智慧，看来虫族之中也有理智的存在，比如面前这位【母皇】。 如果虫族未来学到更多，甚至衍生出思维，它们的威胁将无法估量。 幸好，那些普通的虫子只知道遵循本能，而这位【母皇】，应该只能控制它们的行动，却无法教授它们如何去思考。 叶莎在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是不显。 【吾这一支血脉，来到此片星域，也是随机巧合，却没料到，会碰到人类这样已臻成熟的文明。】黑影继续道，【以铁甲面对星舰，深陷战争而无法立足，与吾族生存和繁衍的本意，实在是背道而驰。】 “你想离开了。”叶莎点头，“如果能就此远离人类的星域，就此互不侵扰，我倒是没有阻拦的必要。” 【但吾族无法控制黑洞的开启与关闭，也无法指向道路的终途，那是自然和宇宙的伟力，远在吾等理解之外。】 “所以你刚才说的交换，‘开辟通往他域的道路’——是要人类帮虫族关闭黑洞？！” 叶莎大皱眉头。 即使人类文明发展至今，黑洞这种存在仍然非常难以观察，相关的研究成果虽然很多，但要说关闭黑洞…… 至少就叶莎所知，没有这种技术。 【若无法关闭黑洞，吾族不能离开此境，必然全力以赴，与人类争斗到最后一息为止，即便无法让人类亡种，也将令你们付出惨重代价。】 黑影似乎看出叶莎的犹豫，精神传递来的意识变得尖锐。 【因此，人类必须做到。】 第208章 全赴之心41 “机动机动！不要直飞，注意侧翼！” “它在我后面！我看不见它！” “c队你们偏离航向了！” “mayday mayday……” 通讯频道乱成一团麻，已经分辨不出是谁在叫喊了。 十分钟前，特别侦察大队的战斗艇群遭遇了一群虫族。 当时，大队正按照原定计划，缓速穿过一片由破碎天体和尘埃组成的小行星带，借此隐藏行踪，靠近黑洞区域。 在严重夜的带领下，这个阶段本来没什么风险，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在混沌的尘埃星云中，大队不偏不倚地撞上了一群虫族，当双方绕过一颗体量较大的行星碎片，迎面发现彼此时，距离已经足够接近。 战斗一触即发。 即便大队有着上百艘艇，自出发开始就始终保持着谨慎，但面对数倍于己方的虫族，仍是陷入了胶着。 “左翼，靠回来，不要给虫族留下缝隙，不要跟它们缠斗，集中火力突围，我们的目的不是消灭它们。” 严重夜面对战场，依然保持着理智和冷静，指挥官的角色，并不因为换了个身份就有所改变。 他沉着推动操纵杆，以接近极限的角度避开前方陨石，同时按下控制器，在战斗艇后方发射了一连串干扰弹。 从全视野投影中，他能观察到后面追袭的一群虫族被干扰弹包围，闪避不及，生生撞上了陨石表面。 再左右一看，两翼的战斗艇紧跟着他，并没有被他的闪避机动甩下，依然严格保持着阵型。 能参加这支特别侦察大队的，不愧是各舰队挑选出来的精英。 他们既有一去不回的勇气，也有足以面对复杂战场的经验和技能。 严重夜对属下们的表现感到满意，只有这样的战士，能有机会突破重重风险，跟随他顺利返航。 此时，集体通讯中，有负责航向的领航员报告道：“我们已经在小行星带的边缘，前面就是近黑洞区域了。” “后面的虫族，好像都没有追上来。”断后的战斗艇飞行员也汇报。 随着大队逐渐驶出星云尘埃，重新回归透明的星空，那数千只虫子却没有继续追击。 它们在小行星带徘徊了一阵，阴影涌动，随后隐退到尘埃之中，不见了踪影。 严夜沉声道：“它们的前进方向，有可能和舰群遇上，通讯员，联系旗舰反馈情况。” “我们离黑洞太近了，电磁风暴剧烈，目前无法联系上旗舰。”通讯员无奈道，“如果大队继续前进，连各战斗艇之间的通讯都会被影响。” “不管怎样，继续尝试。” “是！上校！” 严重夜又道：“各支队报告损失情况。” “a队二十艇全部正常！” “b队损失两艇，还有一艇聚变发动机出现故障，我已经让他绕过小行星带，尝试返航。” 第402章 “c队损失一艇，另外有两艇不同程度受损，目前还能继续前进。” “d队正常。” “e队……损失五……通讯……跟……呲呲……” 如同通讯员所说的那样，尽管在严重夜指挥下，整个大队已经全力聚拢阵型，缩短相互距离。 但在电磁风暴的影响下，断后的e队依然逐渐和指挥官失去了联系。 严重夜目光扫过全局投影上看，e队仍然坚持在战斗位置上，跟随前面队友的踪迹前进。 “a队，再派几个善于应变的人，分头返航，把大队情况传给舰队。” 考虑到可能即将遭遇的危险，严重夜预先发布了命令。 “其他支队注意，一旦失去通讯，务必与周围舰艇保持跟随，如果意外落单或者遭遇紧急情况，可以不经请示直接返航。” 因为黑洞已经近在眼前了。 当然，所谓“近在眼前”，仍然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只是黑洞面积之庞大，几乎遮蔽了前方的整片空域，此时整个战斗艇群向它驶去，仿佛飞蝇扑火，直趋深渊。 黑洞并不静止，它时而扩张，时而收缩，如同呼吸的律动，仿若一只张合在星空中的巨眼，注视着靠近的小蝇虫。 此时战术头盔的通讯器中，已经是一片寂静，看不见的电磁风暴席卷了一切。 即便整个大队一同行动，但众人无法沟通，只能独自面对那巍然的黑洞，在沉默中，震撼越发令人心颤。 前进却没有停止。 黑洞附近的区域，并没有虫族出现的任何痕迹，也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其实连星体、尘埃都没有，仿佛万物都已被吸入其中。 周遭犹如死境。 这样的情况并不在预计之内。 严重夜略一思考，忽然眉头大皱。 他们是来侦察的，眼下却没有找到虫群大军的位置，除了黑洞外也没有任何像是虫族巢穴的所在，这意味着虫族很有可能已经转移了营地。 再联想到之前在行星带遭遇的那股虫族，数量虽然不多，却是暗示着，在他们试图侦察黑洞虫巢的同时，虫族也在隐藏着踪迹，向外扩散。 它们的去向，难道是冲着舰队去的？ 那么舰队现在的处境就为危险了…… 严重夜想明这点，立刻推动操纵杆，想带动全队转向，无论如何，现在最紧要的都是立刻通知舰队情况。 但手掌刚刚用力，他便意识到了不对。 操纵杆被另外一种力量牵引，死死地向前压着，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扭动，战斗艇眼下只能继续前进。 其他的战斗艇恐怕情况也近似，因此整个大队还在以最高速度，排着整齐严谨的队列，如同向黑洞发起冲锋。 越靠近黑洞，情况就越发脱离掌控。 很快，周遭的光和影都消失了，战斗艇航行在一片彻底的黑暗中，前后左右没有任何参照物。 除了飞艇内的控制台仪表还在显示数据外，根本看不出飞艇到底是在前进还是在后退。 再然后，连那些数据仪表的微亮也沉暗下去。 严重夜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他前后左右观察，没有看到己方的战友和舰艇，也听不见引擎和机箱的低鸣。 严重夜不敢动弹，甚至不敢伸手去摸任何东西，他感受不到身下坐的驾驶椅、身前交叉的安全带，万事万物的存在都消失了。 这样的环境里，时间也无法流逝。 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严重夜将手掌紧握成拳。 事情的发展全都在预料之外，他只能随时警惕，准备着应对。 但在绝对的静止中，无论什么警惕和应对，似乎都只是徒劳。 那是自然和宇宙的伟力。 不会被任何人的意志所撼动。 他只能坐在那里，任由自己被黑暗吞噬。 最后，严重夜想，可惜到这最后，他也没能为叶莎再做点什么。 不知道她醒了没有，不知道舰群情况如何。 只能寄希望于，他中途派回的几艘战斗艇，可以把必要的信息带回旗舰，示警舰队远离危险。 可惜，他离开前没能再看一眼叶莎。 否则在这片绝对的静止中，他就能把她的面容，记得跟黑洞一样亘久。 …… …… “陛下醒了！” 齐御医跑进会议室，只大声喊了这四个字，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一窝蜂地挤过齐御医身旁，又乱团团地冲出大门。 看着那群家伙的背影，齐御医擦擦额头的汗，把混乱的呼吸喘匀。 “……这帮年轻人，怎么都毛毛躁躁的。”她叹口气，匆匆跟着返回。 此时，就在那封锁严密的房间里，温妮莎正在张罗着帮叶莎更衣。 这趟并非是出门远巡，而是皇帝亲征虫族，跟来的侍官只有温妮莎一个人。 叶莎有些本想自己来，温妮莎却不让她动手，所有琐事都要亲力亲为。 “放心吧，都说了我没事的。”叶莎见温妮莎眼中都是血丝，知道自己昏迷期间，她一定从始至终守在旁边，没有合过眼。 第403章 叶莎有些无奈，“我这一觉睡得很好，反倒是你，怎么熬成这样了。” “陛下吓人的事情又不止这一回，倒是习惯了。”温妮莎表情淡淡，给叶莎披上外套。 这时候，外面的嘈杂蜂拥而至。 叶霖在门口终于挤开苏笑，第一个冲进房间，打量叶莎全身上下没有什么缺损，精神看上去也不错，紧绷的表情终于稍稍缓和。 苏笑被叶霖推得差点撞上门框，但又不好在皇帝面前跟亲王较这种真，先看叶莎没事后，便怨念地盯着叶霖，几乎要在他后脑瓜子上烧出个洞来。 再然后是穆沈、齐世威、陈雪琴……一群人鱼贯而入，霎时把房间堵得严严实实。 “怎么都这幅表情。”叶莎对众人失笑，“我好得很，离死还远呐。” “陛下，这种话不能随便说。”穆沈严肃地瞥她一眼。 “……好好好，现在舰队什么情况？”叶莎问。 “关于您的消息被封锁在小范围之内，只有在场的人知情，所以目前舰队情况稳定，还在继续向近黑洞区域靠近。”穆沈继续道，“您要做别的安排吗？” “集中在所有军团级指挥和参谋，三个标准时后，在枫亭舰开会。”叶莎说，“这期间，舰队暂停行动，所有在外巡航的附属舰艇全部调回母舰，接下来可能出现非常强烈的电磁风暴，提醒所有舰船注意防范。” 在工作场合，叶霖对叶莎的态度一直都是有板有眼，没有奇怪于她的决定，只是应道：“是，我这就通知下去。” 但苏笑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提了句，“严重夜上校已经带队出发侦察了，不知道是否已经进入电磁风暴范围，目前他们和舰队失去了联系。” 叶莎闻言一顿，眉宇无法遏制地轻蹙。 “但愿他们能尽快回来。”她低声道，“因为，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209章 全赴之心42 “……实话说，陛下，就算用眼下整支舰队去填，恐怕也很难关闭黑洞。” 不知常老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自从宸宇中枢挑动ai叛乱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帝都星，这些年一直都待在勾月湾基地，投身在附体式机甲和精神力的研究中。 也许是这种呕心沥血、不分昼夜黑白的工作，彻底拖垮了常老的身体，眼下他整个人都苍老下去，白发稀疏，面部布满皱纹，说话的语速也十分缓慢，偶尔言辞不清的地方，还需要旁边的贺舒来补充。 奇怪的是，明明在勾月湾基地时闭门不出，但这趟前往伽玛星域的远征，他却执意要跟来，说要看一看那带来无数虫族的黑洞，到底长什么模样。 叶莎叹息中，同意了常老的请求，让他以舰群技术顾问的身份，加入到了这趟远征之中。 而贺舒现在已经接过常老的班，成为了基地研究的实际负责人，由于常老这次执意要和亲征舰队一同出航，她只能留在基地主持工作。 现在通过全息投影，看着常老这副老态龙钟、精力不济的模样，贺舒只能远远地着急，却什么也无法做。 她只能绞尽脑汁，替常老分担一些压力。 “虽然我们目前对黑洞认知有限，但归根结底，黑洞仍然是一种大质量天体，它通过吸收物质、能量，甚至是光，使自己继续扩张。” 受逐渐强烈的电磁风暴影响，贺舒的全息投影有些时断时续。 她也注意到了这点，开始加快速度。 “根据黑洞这样的特质，在短时间内要把它关闭，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就是用足量的反物质和黑洞对冲，让它自行坍塌。” 常老听完贺舒的话，骤然一滞。 随后，他撑着拐杖颤颤巍巍起身，面对皇家科学院的未来新星，破天荒地发了脾气。 “贺舒，你到底在说什么！” 只听常老呵斥道：“不要以为你现在主管基地的研究工作，就可以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上指手画脚！” “常老师，我……” 贺舒本就不善言辞，被常老这么一指责，还是当着皇帝陛下和众多高级军官的面，一时间面红耳赤起来。 而且常老还毫不留情，打断了她的辩解，紧接着道：“反物质对冲，说得倒是轻松，现在时间紧迫，去哪里找那么多反物质能量源？即便找到了，又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跟黑洞对冲？” 常老情绪有些激动，说到这里时，已经是脸红脖子粗，不得不停下来一阵猛喘。 “这不是无法解决的问题，前线舰群就可以……” 贺舒好不容易趁常老喘息的时候，挤出几个字，但此时似乎是电磁风暴陡然加剧，她的声音被淹没在杂音里。 众人只能看着她的口型动作，很快，连这点细节都被切断，贺舒全息投影的位置陡然空无一物。 这也意味着，舰队和后方也完全失联。 会议室里陡然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常老，只见他忽地颓然坐了下去，掏出手帕疲倦地擦着脸。 有些人还沉浸在不久前叶莎讲述的经历，对那所谓母皇的存在将信将疑。 有些人仍然疑惑于常老对贺舒的态度，正在猜测皇家科学院自宸宇中枢事件后，内部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动。 第404章 有些人则似乎察觉了什么，神情变得和常老一般严肃。 穆沈之前一直盯着贺舒的口型，此刻他正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快速写画着什么。 叶莎探究地看了眼常老，“我让人送您下去休息吧，开了这么久的会，您应该很疲倦了，关于黑洞关闭的具体操作，之后再谈也不迟。” “感谢陛下的宽容。”常老对叶莎行了个礼，随后在侍卫的搀扶下，慢慢离开会议室。 “那么，关于舰队之后的暂时停驻，各军团要注意以下几个问题……” 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叶莎神情淡然，继续主持今天的高级作战会议。 但在这场会议结束，各军团和各舰队的指挥官都离席，乘坐摆渡艇返回舰船后，叶莎却一反常态，换上了副凝重的表情，把叶霖和穆沈单独叫到她的办公室。 “今天值班的暗卫是谁？”她对着空气喊。 似乎有人通过密语装置回答了她，只听她又道：“都先出去吧，守在附近就行，无论是谁求见，在我主动开门前都不准靠近。” 安排完这些，她才在办公桌后坐下，看着叶霖和穆沈，语气沉重。 “贺舒话里没说完的内容，你们明白了吗？” 叶霖有些犹豫。 穆沈便应道：“反物质能量确实很难在紧急情况下筹集，何况还要跟黑洞能量大致相当……不过，我大致估算了一下，目前整个舰队里，拥有反物质引擎的战舰，大概在六千左右。” “这基本是眼下三个军团里，所有的主力战舰了。”叶霖大皱眉头，“如果真是采纳贺舒的想法，用这些战舰的反物质能量冲击黑洞，即便把人转移到剩下的战舰上，按照载量和维生资源，也会有很多人回不去。” “更具体地说，我们会损失三个军团的主力战舰、至少三分之二的战斗人员。”穆沈补充说，“这也意味着，整个帝国的军事能力将基本崩溃。” “没错，风险太大了。”叶莎叹息道，“而且贺舒所提出的只是一个设想，一旦失败……” “一旦失败，帝国短时间内无法再重整力量，面对。”穆沈冷静分析道，“更何况，除了虫族之外，还必须考虑到，如果帝国实力大跌，我们的那些好邻居，会不会生出什么新的想法。” “联盟，离这里还是太近了啊。”叶莎也摇头，无可奈何地笑笑，“希文利……也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慈善家。” 穆沈说：“换位思考一下，如果面对一个骤然失去大半战力的联盟，我也会尽全力向陛下进谏，趁此机会，彻底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涉及两个庞大国度的未来，没有人会从道德角度出发，这样做是不是有违之前的盟约和合作。 叶莎不会赌希文利心软，而希文利，大概率也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历史机遇。 “所以你们怎么看？关于贺舒提出的想法。” 叶莎的目光依次从叶霖和穆沈脸上扫过。 “我从开始就怀疑这个方案。”穆沈沉声说，“虽然陛下这趟亲征，就是冲着黑洞来的，然而当那个所谓的母皇却主动给了我们关闭黑洞的选择，我反倒觉得……里面可能不止这么简单。” “或许这正是虫族的设计。”叶霖也道，“用整个舰群，去换一个关闭黑洞的可能性，我反对这种毫无根据的冒险，常老之所以呵止贺舒的陈述，大概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听完穆沈和叶霖的想法，叶莎忽然露出笑意。 尤其是对叶霖，她的目光里满含欣慰。 “你们所说的，也正是我所想的。”她道，“很高兴我们观点一致。” 回想自己还在睡梦中时，面对的城池、王座、巨人和黑影，叶莎的警惕之心，从未有一刻像今天这么强烈。 虫族虽然由绝大多数的低智种群构成，但负责统领它们的【母皇】，无疑是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从一开始，给予漂流中的苏笑暗示，又放她回到帝国带来深空中的讯息，再到那个精神领域中，试图用心理威势压迫叶莎臣服，失败后又以利益交换相诱…… 这哪里是一个没脑子的虫子？ 明明比人类中最熟练的政客都要老谋深算。 叶莎从那场迷梦中醒来后，第一时间就对母皇的动机产生了怀疑，因此在摸清虫族的底细前，她开了场会议听取意见，却没打算立刻做出决定。 她在等待前线侦察传回来的情报。 所以当暗卫过来敲门示意，前线的侦察大队有人返回，带来了最新的讯息时，叶莎立刻停下了和叶霖、穆沈的密议，召人直接来她办公室。 直到这时，她的想法还是十分乐观的。 尽管危机重重，可能还存在暗中的陷阱，但她仍然相信，严重夜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就如同以往他所经历的每一战一样。 士兵受到皇帝的亲自召见，第一时间就匆匆赶来，连那身破损的防护服也来不及换，满是裂纹的战术头盔上破了一个大洞。 这撞击显然非常剧烈，他的额头因此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只来得及做简单处理，伤口上的血渍都还没擦去。 第405章 但见到叶莎，士兵无疑十分激动，他抬头挺胸，用力敬了个礼，大声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和所属。 “稍息，快坐下说。” 叶莎走上前，把士兵扶到沙发坐下，“前面情况怎么样？” 士兵有些受宠若惊，接过穆沈倒来的水喝两口，才镇定下来，对叶莎道：“前面电磁风暴太剧烈，侦察大队已经失去了对外通讯能力，严上校命我们返航前，大队还遇上了一队虫族，它们好像也在隐藏踪迹……” 接着，士兵讲述了侦察大队的经历，包括他回程时怎么遇上那些零散虫族，又怎么从那些虫族的追袭下脱困。 “陛下，各位长官，我们没能找到虫巢大军的位置，但那些零星的虫族好像一直在向外扩散，除了我回程时遇上的那些，还远远侦察到了许多，舰队应该做好充分准备，虫族的目标很可能是我们的后方。” 士兵最后说：“看时间，大队应该已经调查完黑洞周边区域，正在返航了。” “辛苦你了，快下去休息吧，医疗舱已经准备好了。”叶莎对士兵笑了笑，亲自送他离开办公室。 刚转过身，她脸色便是一沉。 “虫族果然另有谋划。”叶霖说，“它们恐怕要袭击后方，舰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穆沈建议道：“严上校他们一定会带回更详细的情报，暂时先等等看吧，如果虫族是用化整为零的计策，那黑洞空虚，或许也是我们的机会。” 叶莎暂时压下心头的那丝异样，略一颔首。 但他们等了很久，舰队又放出了几批侦察部队，连这些部队都已经返航了。 严重夜所率领的侦察大队，却完全失去了踪迹，始终没有回来。 第210章 全赴之心43 纯粹的永夜中，严重夜维持着一开始的模样，一动不动了很久。 久到万物已经远去，记忆也开始纷乱，他甚至猜测这里是不是死后的世界，否则怎么会死寂宁静到这种地步。 但他仍然没有轻易动弹，试图等待一些变化。 在战场上，我明敌暗的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会失去先机。 幸好，没有脱离严重夜的预判，在静止了恒久之后，变化终于在黑暗尽头出现。 一片薄雾，给这个漆黑的世界增添了丝色彩。 那雾色逐渐缭绕，从稀薄变得浓稠，一开始只能淹没严重夜的脚踝，眨眼间，就已经将他整个人层层包围。 再然后，那片浓雾中，陡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你……滋啦……滋……” 那人的声音缥缈而虚无，穿透这片虚无缥缈的浓雾，穿透严重夜的战术头盔，直接响在他的脑海。 严重夜没有骤然出声，他仍然在观察对方，但那道身影十分模糊，轮廓在浓雾中时隐时现。 既看不到身高、体态，也看不出相貌、年龄。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那是个成年男性。 等了片刻，见严重夜一声未吭，那人又开口了，这次声音清晰了许多。 只听他问道：“……她派你……滋……来的？” “你说的‘她’，是指谁？”严重夜终于反问。 那人说：“……皇女殿下，北宸帝国的第二皇女，叶莎。”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严重夜谨慎地回答。 对面又问：“你不是帝国人？联盟的，还是星会的？” 严重夜便反问：“你又是哪里人？” 那人终于笑了笑，“不用这么戒备，通讯中断这么多年，只要能再次听到你们那边的讯息，对我来说都是种安慰。” “或许你应该先开诚布公地自我介绍一下，这样我们双方都可以放下戒心。”严重夜说道，“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在确认你并非敌人之前，我无法回答你任何问题。” “……是么，看来电磁风暴把你卷进来的时机不太好，我还稳稳当当地坐在战舰里，而你应该正身处什么危险的地方。” 那人说着，语气有些自嘲，“就由你向我提问吧，毕竟我已经没有什么人类的敌人了，甚至连人类的同伴也都所剩无几，能继续和人类对话，我都很高兴。” “你是谁？”严重夜选择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 但对方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严重夜的预料，一瞬间把这个问题拉到了最复杂的层面。 只听那人道：“我是北宸帝国远征军团元帅，黎奂——也许你听过我的名字。” 严重夜心脏猛地一跳。 他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黎元帅已经死了，那场盛大的葬礼是公开直播的，全星际都知道。” “上次电磁风暴连接起通讯时，皇女殿下也曾和我说过这件事。”那人笑了笑，“但不管那人究竟活着还是死了，我现在要说的是，我并不是你所熟知的那个‘黎奂’。” “什么意思？”严重夜终于表情松动。 “电磁风暴或许扰乱了你目前的通讯，但却联系上了另外一个时空，这里也有帝国，也有联盟，也有你所理解的一切。”那人道，“我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黎奂’，和你们大致平行，但时间和事件并不完全相同，现在我依然是远征军团的元帅，活得好好的。” 第406章 严重夜大皱眉头。 对方所说的话，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如果这是谎言，编出这么夸张的故事，正常人都要有五分怀疑，不管对方抱持什么目的而来，光是这个开场就很难获取信任。 但如果不是谎言…… 那就意味着，对面坐着的这个人，是另一个时空的“他”。 不是那些和他基因一致的人造人，不是路恩或者别的什么伪装者，就是他自己，本人。 严重夜沉默了很长时间。 对面那个自称黎奂的家伙很好心，给了严重夜平复心情的时间，甚至还玩笑道：“希望你不是黎奂的簇拥什么的，那确实会很难接受这一切。” “我不是。”严重夜终于道，“我是特别侦察大队的指挥官，奉命侦察伽玛星域近黑洞区域，但靠近黑洞时，通讯阻断，战斗艇失控，我想我们现在应该落入了黑洞。” “怪不得这次通讯能维持这么久，原来你正身处黑洞，电磁风暴最剧烈的地方。”黎奂说道，“不要轻举妄动，这位……” “上校。”严重夜下意识不想透露自己的名姓。 “好吧，上校。”黎奂并不介意他的保留，只是问，“你们那边情况如何？我是指，对虫族的战争。” 严重夜照实说道：“在帝国和联盟的夹击下，虫族目前已经表现出颓势，所以陛下亲自率舰队亲征，想趁此机会彻底解决虫族的威胁。” 黎奂听完感叹道：“送殿下回去果然是正确的决定，一切都来得及挽救……她还好吗？” “你现在应该称呼她为陛下。” “……是么。”黎奂轻轻笑起来，“虽然没有出乎我预料，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令人高兴。” 他的语气越是欣慰，严重夜便越是感到几分异样。 “你认识陛下？”严重夜忍不住问，“我们既然不在同一个时空，你却说‘送她回去’……什么意思？你见过她？”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黎奂笑了笑，“不过，涉及到帝国机密，贸然告诉你这些，等你回去以后，可能会受到很严厉的保密审查。” “我本来就是陛下亲自派出的侦察，这里见到听到的任何事，我都会当面向陛下禀报。既然见过你，她应该会猜测得到，你跟我讲述过什么。” 严重夜淡然说：“何况，进了黑洞，要怎么出得去？我本来就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临死前听个很长的故事，不算浪费时间。” “哈哈哈，说得也是。”黎奂笑道，继而却又叹气，“那就从一切的开头说起吧。” 从虫族骤然出现，到旻帝的遇刺，再到叶离亲征失败，叶霖战死沙场。 以及叶莎被围困在帝都星，最终死在那里…… 对于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远征军团不战而退导致的连锁反应，黎奂也没有隐瞒，以一种平和又淡然的语气，讲述了全部。 当然，还有叶莎死后的事，包括常老和黎奂等人将她的意识备份传入电磁风暴，包括人类势力的四散而逃、连番战败，再到眼下，仅存的人类正航行在茫茫宇宙中，试图寻找新家园…… 严重夜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断黎奂。 直到黎奂说完，他却没能忍住，自嘲地笑出声来。 难怪她当初第一次见我时，会是那个态度——这是严重夜的第一想法。 原来她刚刚从一个时空的死亡中醒来，经历了黎奂元帅和远征军团的叛离，再见到他这个‘黎奂’，却只能步步为营，小心翼翼，警惕他带着庞大的军团再次重蹈覆辙…… “你在笑什么？”黎奂问，“我自以为讲述的故事，充满了悲剧。” 严重夜虽然已经打消了对黎奂的那丝敌意，但他仍然没有打算坦白自己的身份，便掩饰道：“只是没有想到，陛下看似做每件事都胸有成竹，其实背地里早就经历了那么多。” 黎奂点头说：“后来，常老计划投送往电磁风暴的，其实是三皇子叶霖的意识备份，但皇女殿下在末期做出的一切努力，让我觉得，她才是最好的人选。” 严重夜忽然问：“没有补偿她的想法吗？” “她……很不容易，确实是我对不起她，如果我再早一点挣脱宸宇中枢的控制，事情就不会走到那一步。”黎奂说，“确实，我认为这个机会应该留给她，常老最后也被我说服了。” “我应该谢谢你做出的选择。”严重夜道。 “至少你们的时空，能避免我们的悲剧。”黎奂说。 不止。 是为了这个时空的他，能有机会遇上她。 至此，严重夜对另一个时空的自己，防备和戒心已经完全散去。 于是接下来，两人之间的谈话堪称平和，自然而然聊起两边的战况。 知道舰群正在反攻黑洞虫巢，黎奂的表情堪称欣慰。 但听说那边人类已经基本放弃所有文明领域，最后的有生力量正在向宇宙深处进发，试图在虫族肆虐的世界里，寻找新的根据地和家园，严重夜只能表示遗憾。 第407章 “我很羡慕你们那个时空的黎奂，即便已经死了，全星际都仍记得他的名字，不像我，除了依旧信任我的部下外，在所有人口中，我只剩下骂名。”黎奂最后道，“就连皇女殿下……我是说，陛下，她会叫他黎一，对我却只有一句‘黎先生’。” “黎一？那是什么怪称呼。”严重夜忍不住怨念。 “谁知道呢，那可能是一种专门的爱称吧。”黎奂笑了笑，“只是可惜，他不愿意留在她身边。” “……” 她连这种事都跟这个黎奂说？他们私底下到底联系了多久？说了多少话？ 严重夜盯着浓雾中的黑影，正要说话，电磁风暴突然掀动了雾气，扰乱了黑影。 顿时，视野里风起云涌，混沌的黑暗重新袭来。 当一切重归宁静时，雾气也没了，人影也没了。 刚刚的对话和交谈仿佛幻梦一场，严重夜依然坐在原地，被死寂和漆黑包围。 第211章 全赴之心44 “陛下，不管您要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不能再等了。” 穆沈皱眉看着叶莎。 她没头苍蝇似的，已经在办公室里转悠了一个多小时。 眼下舰队暂时停止了前进，但各军团都散出去不少侦察，有的回来了，有的一去不返。 可只要有人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叶莎都会第一时间亲自接见。 这些场合，叶莎都不会避讳叶霖和穆沈，准许他们旁听。 也因此，穆沈对前线的看法并不乐观，“虫族显然有它们自己的算盘，就在我们停驻这里的时间内，已经至少有数十批零星的小群虫族，正尝试从我们的眼皮子地下钻进帝国境内。” “我已经派菲奥娜去处理这个问题了。”叶莎看了穆沈一眼，“她向我保证，不会让任何虫子从舰队的封锁中漏过。” “但这已足够说明，虫族那个【母皇】不可信任，所谓关闭黑洞可能是个完全的诡计，就是为了把舰队拖在这里！” 穆沈显然有些着急，语速都比以往快了很多，“我们继续停驻，岂不是正中了虫族的诡计？” 叶霖这时却道：“穆局长，你的担忧虽然有道理，但舰队开拔，也要有开拔的方向和目的，现在所有侦察部队毫无反馈，我们根本找不到虫族的大部队，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叶莎淡然听着穆沈和叶霖辩论。 虽然没有开口，但她看向叶霖的赞许目光，已经说明了她的看法。 穆沈便只能暂且忍耐。 “派去和联盟前锋联系的分队，有消息吗？”叶莎向叶霖问，“虽然不能指望我们的盟友会出多大力，但也要保证他们不会给我们使绊子。” “应该快了，联盟舰队的停驻位置离我们不远。”叶霖看了看腕式电脑，“我再去舰桥确认一下。” “那就辛苦你了。” “一切为了帝国。”叶霖敬礼离去。 穆沈正要说话，却见叶莎朝他看来，“目前舰队的给养，大概还能维持多久的作战？” “这……我需要去后勤部门确认一下。”穆沈回过神。 “嗯，快去快回。”叶莎的手指轻点桌面。 这是示意他可以告退了。 穆沈却神色一沉，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站到办公桌面前。 叶莎察觉了笼罩在上方的阴影，抬头注视他，略一蹙眉。 “陛下，其实不论是您、我还是亲王殿下，都知道，目前最好的选择是暂且撤军，回到勾月湾基地，这样对外可以策应联盟，对内也能防备虫族分散偷袭。” 尽管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叶莎两人，但穆沈的语气依然压抑得低沉。 叶莎平静地回答：“舰队每一次行动都会消耗相应的资源和给养，眼下远征还没有任何收获，随随便便就无功而返，不止浪费后勤，也会打击舰队士气——穆沈，你是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这些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 “难道不是因为，严重夜率领的侦察大队失去了联系？”穆沈既然已经开口，就有些不管不顾，“陛下，我知道您对他的态度不一般，但眼下整个舰队三个军团枕戈待旦，数万艘战舰，上百万的士兵，他们都在等待您的决策，可您……” “你是在质疑我吗？”叶莎忽然抬眼。 她的声量不大，却成功让穆沈的说辞戛然而止。 他直勾勾地盯着叶莎的面庞，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和那双黝黑的眼眸对视片刻后，他忽然清醒过来，匆忙垂下头。 “不是的，我只是担心，陛下因为某些细节而忽略了大局……” 越说越像是指责，但这不是穆沈的本意，今天他好像尤其地口拙——明明平时不是这样的。 这时，叶莎脸上带起笑容，眼底却一片冷然。 这么多年随侍近侧，穆沈自认非常了解自己的主人，他已经察觉，皇帝陛下正处于发怒的前兆。 他骤然咬了咬牙，朝叶莎单膝跪下，“属下口不择言，但作为帝国和您的臣子，该说的话一定要说，还请陛下降罪。” 第408章 低着头，穆沈看不到桌面上的变化，只能听见她沙沙的写字声已经停下，盖上了笔盖，又把签字笔放在了桌面。 再轻微的动静，都如同雷鸣一般，轰然响在穆沈心间。 “穆沈，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叶莎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听不出情绪。 “属下不敢。”穆沈把头垂得更低，呼吸沉重，“但属下知道，那个人对您而言意义不同一般，属下实在是担心……” “如果我说，我就是为了那个人而停留的，你又要怎么样？”只听叶莎轻笑，“你也要当面骂我，不识大体，为色误国吗？” “……” 穆沈安静了片刻，但就在他都以为自己不会回答时，他听见自己暗沉的声音—— “是的，陛下。” 他抬起头，仰望着办公桌后的人，脑中一片空白，口中却毫不迟疑地说出了下半句，“我会当着您的面告诉您，这么做不对。” 叶莎垂眼看着他，问道：“即使我有可能恼羞成怒，杀你而后快？” 穆沈全身已经冰凉下去，他僵硬得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只有嘴唇还在上下翕动。 “自古就有这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的命本来就是您的，就连整个穆公爵府也是因您才能留存，无论什么时候您要收回，我都不会犹豫哪怕一秒。” “哈。”叶莎莫名地笑了声。 她往后仰靠，柔软的皮椅发出咯吱的轻响。 “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严重夜是很像黎奂。”叶莎淡然揭开了穆沈没敢说出口的真相，“我留在这里等他，这确实是原因之一——这点我没有必要否认。” “可您不能再等下去了，舰队所有人都在看着您，您的帝国和民众都在看着您……”穆沈嗓音沙哑。 叶莎却对他笑了笑。 “以前黎奂对我说过一番话。”她眯起眼，回忆道，“每个指挥官，随口发布的命令，都会有不计其数的人为此而死，因此下达命令的人，必须看到一句话背后，那千千万万的生命。” 穆沈愣愣地看着她，那模样有些难得的呆傻。 叶莎不禁叹口气，“穆沈，我问你，严重夜以及他所率领的侦察大队，是不是这千万生命中的一份子？” 穆沈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我再问你，各军团派出去的众多分队，那些正在深空里剿灭虫族的小队、负责通讯的联络官、继续侦察的探索队……他们是不是这其中之一？” 这回穆沈没有犹豫，又点了下头。 “电磁风暴越来越剧烈了。”叶莎看向舷窗外。 星空依然璀璨浩瀚，但他们都知道，无形的风暴正在席卷一切。 她又叹了一声，“现在分散出去的小队，全部失去了联系，很多分队甚至找不到母舰的所在，他们迷失在星空里，只能依靠星轨定位和战斗经验寻找航向。” 穆沈咬紧牙关。 “一旦舰队撤离，对他们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叶莎说，“小型舰只无法进行长距离航行，船舱里的给养和能源也有限，他们只能进入冬眠系统，祈祷漂流在宇宙的某一天，能幸运地被路过的人捡回家。” “这毕竟只是少数人……”穆沈艰难地说道，“不做出选择，死的人会更多。” “可我不想放弃他们，至少眼下，我还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人。”叶莎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我不是个合格的指挥官。” 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穆沈面前，弯腰扶着他的臂膀，将他拉起，“黎奂曾经对我说，他总是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穆沈只能垂首听着，他发现自己无力反驳什么。 “后来严重夜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叶莎仍在道，“没有哪个战士是天生为了死亡而奔赴战场的，他们的出发，目标都是回家。” “陛下，我……”穆沈踌躇地看着她。 眼下这番谈话，令他不可遏止地回想到从前。 那时候，也是在枫亭舰，他因为一场模拟训练的失败，跪在主人的床前，泣不成声。 “穆沈，当初我承诺过，你总一天会回到我身边。”叶莎拍着他的肩膀，面露笑意，“我没有食言。” “陛下，您从来没有食言过。”穆沈闭了闭眼。 “所以对其他人，我也不想让他们失望。” 穆沈长长叹息一声，又睁开眼。 由于他个子太高，面前的主人只及他下颌，拍他肩膀都得将手抬得很高。 他却只想弯腰匍匐，让她的动作不要那么费力。 “……属下明白了。”他最后道，“我会尽力调动舰队的后备力量，派分队和后方保持联系，不论怎样，先等前方的失联队伍回归。” “也不只是这样。”叶莎笑了笑，忽然朝穆沈眨了眨眼，“话说，这几天我偷偷实验了一下，母皇那种精神领域的能力，隐隐约约……似乎我也可以达到了。” 穆沈被这消息惊了一跳。 “嘘，先别声张。”叶莎竖起手指，冲他摆摆手，“等我再试一试，再试一试……也许，和虫族之间的对话，我就能掌握主动权。” 第409章 到那时，她要再进行一场和母皇的谈判。 这是为了严重夜。 也不止是为了他。 第212章 全赴之心45 严重夜身边又开始有阴霾笼罩。 每一次的阴霾浮现，他都会通过时间和空间的缝隙，看到或听到一些画面。 有时是在宇宙中迷航的星舰，在群星环绕中缓慢驶过，然后安静地消失在缭绕的火焰状星云内。 有时是某个星球的表面，一些奇装异服的人通过电磁风暴的乱流，好奇地与他对话，但可惜语言不通，没能获得什么有效信息。 有时是一个城市的角落，他的视角好像在街边橱窗，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悬浮车和空轨，偶尔有路人经过，但都是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橱窗里的异样。 有时是一个家庭的日常，温馨的一家三口围在饭桌边，父母都在耐心听孩子讲学校里的日常，听到那孩子说精神力训练已经进入了普通学校的课堂，严重夜不禁微笑起来。 这些画面不计其数，身处静止中，他好像能无限制地看到一切，宇宙每一个空间发生的事情，尽在他的眼底。 后来严重夜发现，自己眼中的这些事物，并不处在同一条时间线，甚至也不在同一个空间中，他联想到多维宇宙的某种可能性，但毕竟不是贺舒或者常老那样的研究员，他没办法找到什么理论依据。 再然后，眼前猛然大雾腾起，他视角一转，进入了一片虚空。 这片虚空没有尽头，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无边璀璨的星河。 令人震撼的是，有一座宏伟的城池屹立在星河中央，突兀得像是凭空捏造出来，白色巨石垒砌成尖顶高塔，蜿蜒的城墙上青藤密布。 那比例怪异的城池，仿佛是幻梦里巨人的住所，就连一块墙角的石砖，都给人以无比强大的压迫感。 严重夜的视野在城池中挪转，一时出现在高耸的塔顶，俯瞰整座城邦，一时又停驻在宽敞的街巷，仰望巍然堡垒。 可不管视角出现在哪里，他都没有在这里看到一个人影。 仿佛是座死城啊…… 正当严重夜叹息时，街角尽头，突然有一爿衣角闪过。 在这座纯白的牢笼内，任何一点亮色，都仿佛救赎。 可即使那爿衣角如此重要，严重夜也没有办法追过去，身上还紧缚着战斗艇驾驶座的安全带，他只是能“看到”这里的一切，但自身却不在这里。 随波逐流的视野又切换了几个角度，还是冷硬无聊的城堡和砖墙，严重夜满心焦急，只是没有办法控制这一切。 然后，视线豁然开朗间，他突然看到了叶莎。 巨城的长街上，她正拎着裙摆，小心跳过砖与砖之间的沟壑。 她脸上没有精致的妆容，身上也只是简约的宽敞裙袍，黑色的卷曲长发披散在肩头和后背，脚上随意套了双柔软的凉鞋——严重夜知道，她不会在正式场合穿这么随意的衣服、做这么随意的打扮。 这意味着，叶莎不是在正常情况下进入这片空间的。 严重夜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她。 难道，叶莎也和他一样，落入了时空的缝隙里？！ “叶莎！” 严重夜不可遏制地嘶声大喊。 这是他落入黑洞以来，最为紧张恐惧的一刻。 叶莎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她的视线甚至没有一丝偏转，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 长街的尽头，正是这座白色城池的制高点，巍峨的城堡耸立在天顶。 叶莎的目标正是那里。 无论严重夜怎么呼喊，她的脚步都没有一丝犹豫。 巨大的台阶拦路，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空旷无边的无人城邦，也不会令她感到畏惧。 严重夜却只能在一旁看着。 即便叶莎看不见也感受不到他，可在这么异常凶险的环境里，他连为她垫个脚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旁观，这让严重夜骤然有种深深的无力。 但与此同时，叶莎那昂首阔步的模样，走过长街，进了城堡，在巨像和王座的逼迫下依旧巍然不动，又令严重夜生出无比的欣慰和感慨。 那高耸的诡异王座发出低鸣。 【向吾跪下，予你永恒。】 严重夜发现叶莎的眼底有一瞬茫然，他立刻大声叫她的名字，提醒她，“叶莎！不要低头！那只是虫子！它不配让你跪下！” 从他那看破一切时空的视域中，在王座背后的浓霾与星云里，正趴着一只庞大而丑陋的巨虫。 它身上的甲壳如盾铁般沉重，四肢肌肉有力地攀在王座边缘，张开的口器里密布尖牙，恶心的黏液从牙缝里流淌到地上。 虫子三角形的脑袋后方，两条长长的触须弯曲着，朝向叶莎的所在。 随着触须的飘荡轻抖，它身体里发出嗡嗡低鸣，精神的伟力仿佛具化了一般，压迫得所有朝觐之人必须跪拜。 但在严重夜坚持不懈的呼喊中，叶莎的眼神在片刻后恢复清明，差点弯曲下去的膝盖重新站直。 严重夜大松了口气。 他见她迅速冷静下来，掷地有声地开口，“我也是王，亲身到访，代表我的国。” 第410章 那是他的王，只身深入险境，代表千千万万个他。 严重夜眼中一瞬有热泪。 她还说：“我的国，是亿万万鲜活生命组成，有庞然舰队构成钢铁的巨墙，有无数勇士能奔赴战场死地，有人宁愿放着富贵荣华不享，隐姓埋名、从头开始，也要站在前线，去亲身浴血奋战，坚守本心。” 最后那句话，好像在说他。 原来这种时候，她也还牢记他立下的誓言。 严重夜哑然失笑。 继而他又庆幸，眼下的她看不见自己，否则一定会坏心眼地嘲笑他现在的模样。 当叶莎昂然抬头，以蔑视的姿态俯瞰那王座时，严重夜就在她身后，和她一起面对那只巨虫。 他正是她口中的臣，只等她挥手扬旗的那一刻，便为她死战到底。 然而，还不等他去为自己的王抛头颅、洒热血，他的王就已经逼迫那只虫子收起所有伪装，以平等的姿态对话。 那之后，城池在风暴中消失，虫子的精神力化作人形大小的黑影，与叶莎交谈了黑洞通道的关闭。 严重夜旁听了所有。 叶莎的为难，他感同身受，目前以舰队的力量想要关闭黑洞，难如登天，或许有那么几个办法，但那些星舰和战士，恐怕将永远回不到帝都星的港湾。 而作为他仁慈的王，即使这个选择就摆在面前，叶莎恐怕也不会去做。 看着她眉心拢出深深的川壑，他整颗心都跟着紧揪。 直到叶莎安全离开这片精神领域，严重夜也没有停止思考，一边在想这是不是虫族的诡计，一边又想关闭黑洞将付出的代价。 这时，残留在虚空中的黑洞残影，突然发出疑问。 【一介人类的羸弱躯体，竟也能在黑洞里存在至今，吾对你们这个种族，仍然知之甚少啊……】 严重夜悚然发现，那黑洞里的巨虫身影，竟然是在跟他说话。 他深呼吸一口，瞬间平复脸上的惊讶。 叶莎的精神力，已经把这只虫子压制得节节败退，作为她的臣，怎么可以给她丢脸？ “区区虫子，竟然也能看见我。”严重夜学着虫子反问，语带嘲讽。 母皇回答：【你或许已能发觉，身处黑洞，时空并非线性存在，交叠的多维状态能让你看见吾，便也能让吾看见你。】 “很可惜。”严重夜淡笑，“要是你仍然保持那种神秘的面貌，我或许还要忌惮你几分，可看到背后的真相不过是这么丑陋一只虫子……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无妨，在吾族眼中，人类之形容同样丑陋不堪。】母皇说，【身处黑洞，吾能看到过去未来，你们的道德底线十分薄弱，自相残杀之历史不胜枚举，与吾族相比，本性之丑陋更胜于模样之丑陋。】 “那就好笑了。”严重夜嗤了声，“我们曾做过一次实验，当一小群虫族被困在绝境中时，它们会选出最弱小的那一只吃掉，保持体能，等消化得差不多了，它们又分食掉第二弱小的那一只，以此类推。等小的吃得差不多了，要是还没能脱困，大的又不甘心被吃，它们就会亮出镰足，要么把对方分尸，要么自己被分尸。” 母皇淡然无波的精神力涌来，带来它的回答，【这是种族生存的必然选择。】 “人类也在优胜劣汰。”严重夜冷然道，“这是自然的选择，五十步笑百步，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人类本性丑陋？” 母皇沉默了片刻。 “我还有个问题。”严重夜又道，“据我最近的体验，黑洞里虽然能看到更多更远的时空，却会渐渐失去自我的感知，其他生命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久而久之，活着也像是死了，还有一种可能，连死了自己都不知道，仍然以为自己活着……” 他顿了顿，选了个合适的词，“薛定谔的生死——黑洞里大概就是这样的状态。” 【……你很敏锐。】母皇说。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严重夜打量黑洞中的巨影，“虫族强健的躯体可以穿越黑洞通道，从一个时空到达另一个时空，但你却缩居在这里，像蜗牛找了个安全的壳……” 他打量着母皇，微眯起眼，“之前在叶莎说到关键处时，你的触须就会剧烈地抖动，眼下也一样，看来我戳到了你的痛处？让我想想看，哦，你不是不想出去，是没办法出去，为什么？” 严重夜说着笑起来，“第一，你的身体跟羸弱的人类没什么区别，支撑不住穿越黑洞的扭曲和压力，一旦出去必死无疑。” “或者第二，你必须依靠黑洞里的某些东西才能生存……难道是电磁风暴？这里是电磁风暴的中心，通讯会在风暴里变得紊乱，但精神力却仿佛能依靠风暴无限延伸……触须……嗯……你得利用电磁风暴才能号令虫群？” 母皇这次沉默了更久。 它甚至收缩了黑雾和浓烟，想要就此遁走，却被严重夜呵止。 “怎么，有胆子威吓我的王，但真正暴露出弱点时，却连抵抗的意志都没有？”严重夜冷笑，“就你这样，也配称【母皇】？” 【不必与吾剑拔弩张。】母皇终于道，【你已无法离开黑洞，只能存在于这片虚空，或生或死，既生既死……即便知晓弱点，也无法撼动吾威势。】 第411章 它好像还想最后一搏，放出的精神波动持续侵扰严重夜的神智。 严重夜却想起叶莎坚定从容的眼神。 她不会被区区虫子震慑，那他也不会。 他迅速从恍惚中回神，笑着面对那只巨虫，而虫子终于无话可说，急急在原地盘亘了两圈后，默然退回了黑雾深处。 随后，浓霭再次席卷，周围又沉入黑暗。 严重夜收回笑意，在死寂的漆黑中思考。 帝国这次出征，集结了三大军团九支舰队，要关闭黑洞，只能选择反物质轰击，据他所知，最先进的反物质引擎都安装在大型星舰上，如果同一时间引爆，或许可以达成效果。 可那意味着要消耗掉帝国十之八九的军事力量。 即便黑洞能成功关闭，虫族之灾消弭……可离伽玛星域不远，就是联盟的大本营。 希文利议长是那种心慈手软的好绅士吗？ 严重夜不会去赌那家伙的人品，而且他知道，叶莎也不会去赌。 “这就成僵局了啊……”他坐在漆黑里感叹，忽然又是一顿。 时空在黑洞连接下，并不是线性存在的。 严重夜陡然坐正，开始尝试凝聚意识。 他初次进入黑洞时，曾偶然经由电磁风暴，连通过那个人。 眼下目标明确，他只希望仍然可以再次联系上，那个遥远时空的“他自己”。 尝试持续了很久。 他用尽全身的意志，聚焦于精神力的存在，感召着对方。 偶尔失败的时候，他也会焦虑，外界和黑洞的流逝时间不一致，如果无法成功，外面已经沧海桑田，他可能会永远失去她的踪迹，所有努力都将成空。 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沉浸在感知里，精神力犹如青藤般迅速成长蔓延，触摸着黑洞无限时间中的每一个可能。 终于，在又一次黑雾腾起时，严重夜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又见面了，上校。” 黎奂只说了六个字，每一个字里却都充满了疲倦和沧桑，他的音色也变得浓稠而暗沉，像是短时间内就被苍老和腐朽所侵蚀。 严重夜不禁问：“自我们上次谈话，过去了多久？” “又是十年了。”黎奂感叹道，“我们还在寻找家园，但恐怕这个目的地永远也无法抵达，舰队循环资源也即将耗尽……这群钢铁战舰是人类建造史上的奇迹，可它们的结局，可能是飘在宇宙里，成为我们最后的埋骨之地。” 雾霭的轮廓中，黎奂伸手抹了把脸，那颓唐的模样，连严重夜也觉得陌生。 严重夜没有犹豫，对黎奂道：“我有一个设想，风险很大，无法论证，只有一次机会，但可能同时挽救两个时空，你要不要跟我赌一把？” 黎奂动了动，却没有立刻反应。 “我们试过很多很多很多次。”他缓缓道，“最好的结局，就是把皇女殿下送回了过去，让她挽救了你们，却没能挽救我们自己。” “而这次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买卖。”严重夜竟笑起来，“折返吧，向着你们来时的路，回帝都星去，回伽玛星域去，等见到黑洞，就集结舰队所有的反物质引擎，冲击后引爆。” 黎奂听得直皱眉，终于抬起头。 “这太冒险了，虫族已经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空域，我们仅存的力量不足以击败它们……” “不是让你击败它们，是让你用尽一切力量，杀出一条血路，直面黑洞。”严重夜掷地有声，“还是说，直到今天，你，还有远征军团，仍然无法面对自己犯的错，无法赎自己的罪？” 黎奂一怔，牢牢地盯着严重夜。 “虫族母皇曾经透露，黑洞一旦关闭，会在其他的时空展开通道。”严重夜说，“这就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这些话里信息量太大，黎奂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他还离开了座位，去办公室里和谁商量了许久。 严重夜只耐心地等待。 最后，黎奂回来了。 “我们会试试。”他说着，深呼口气，手掌按着桌面，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不要试，要孤注一掷。”严重夜道，“我相信你们能做到。” “黎一。”黎奂忽然喊了这个代称，“以我犯下的逃亡罪行，你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我，但不要忘了，你和我是同一个人，你只是还没来得及犯错。” 严重夜没有问，为什么能认出自己。 他只是回答：“是陛下的到来拯救了我，也让我此刻有机会和你通话，给你们带来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黎奂沉吟片刻，忽然笑笑，“已经足够了。” 他看向严重夜，又问：“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现在应该仍然身处黑洞，如果我们的反物质轰击成功，你会怎么样？” “这不重要。”严重夜神色没有一丝变化。 “你有可能被带到时空的另一端，也有可能死在里面。”黎奂提醒，“无论结局如何，你几乎没机会再回到原点。” 为此严重夜早已有了答案。 “我愿意为她献出我的全部，包括我的生命。” …… …… 第412章 不知道为什么，叶莎躺在床上，总是心神不宁。 她本来是要按照计划，尝试进入梦境，通过精神力领域再次和虫族母皇取得联系。 但却因为这点心神不宁，她努力了半晌也没有睡意。 叶霖和苏笑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一直待在房间里预备，莫回也一定蹲点在哪个角落里静守，温妮莎已经在温水，确保叶莎醒来的第一时刻就能喝到茶。 至于穆沈，还有其他人，他们只是忙碌在自己的岗位上，并不意味着不担心她。 这依然是熟悉而安全的环境，周围都是可靠信任的臣属，可冥冥之中，叶莎始终无法安抚自己镇定下来，只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她只能请所有人都暂时离开房间，让自己独自沉淀在静谧中。 然而一旦真的安静下来，盥洗室里的水滴、走廊上的脚步，甚至于她自己的心跳，都让她无法保持那种足以入睡的镇定。 “给我来一针镇定剂吧，齐御医。”叶莎只得寻求外界帮助。 “仅此一次。”齐御医知道叶莎要做什么，只能特事特办，同意在她手臂上扎了一针。 借助药物作用，叶莎终于在满心忐忑中入睡，但当她通过精神力，再次回到那片无垠虚空时，等待她的却不是巍峨的巨城、高耸的王座、弥漫的黑雾。 那片宁静的深空中，星云尘埃正如花朵般绽放，漫天星河璀璨耀眼，在星与云包围的中央，有道人影屹立，在叶莎刚出现时，便第一时间向她凝望。 “黎奂！” 乍见星河中央的人影，她激动地朝他奔跑过去，嘴里大声喊着，“你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害我担心这么久，还以为你被困在黑洞里了！你怎么样！现在到底在哪里？我派舰队去接你……” 但越跑越近后，叶莎的脚步慢慢地缓慢下来。 她发现，面前的人，不是她的那个黎奂，那个严重夜。 而是两鬓已经斑白的人，笔挺军装下身躯已逐渐苍老。 是那个“黎奂”，另一个时空和过去里，曾经害她死在帝都星的家伙。 叶莎兴奋的心跳渐缓，趋于平静。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黎先生。”她看着那人，换上了官方的语调，“很久未能联系了，不知道您的时空里近况如何？” “寒暄就不必了，时间紧迫，殿……我的陛下。”黎奂对她行了个礼，随后竟叹了口气。 “他希望自己留在世界上的称呼，是严重夜上校，所以——咳，受严重夜上校委托，我为您带来，他最后的留言。” 第213章 全赴之心46 叶霖坐在套房外间的休息室，手里拿着一叠舰队日常报告，心不在焉地翻。 他本来想趁这空闲处理完，但自从听叶莎说过那片虚空梦境后，他就没法再淡然处之了。 在这里坐没几分钟，他把报告从头翻到了尾。 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印象也没有，他又只能再从尾翻到头。 旁边的穆沈和苏笑，虽然也有各自在做的事，但状态比起叶霖好不到哪里去。 偏偏那是精神领域发生的事，众人即使担心，也无法从外界干涉，只能干巴巴在这里等待。 幸好，今天的提心吊胆，并没有持续太久。 叶莎醒得很突然，掀开被子跳下床，一言不发，快步冲出了门。 她甚至还披头散发，连鞋也忘了穿。 等感应舱门打开，叶莎头也不回地冲进走廊后，房间里的众人面面相觑间，才骤然醒神，抬腿一窝蜂追了过去。 枫亭舰目前虽处于停泊状态，但作为旗舰，需要负担起整个舰队的日常指挥，因此大部分人此时都还在工作岗位上。 叶莎就在空旷的走廊上径直狂奔，在偶尔经过的人惊诧的注视下，毫不停顿，直接跑进了舰桥。 等叶霖等人终于追上她时，她已经站在舰桥最高处的指挥塔上，两手紧紧抓握着栏杆扶手，甚至用力到绷出了指骨和经络的纹路。 更让人惊讶的是，她透过舰桥宽阔的舷窗，直盯着前方那片黢黑的深邃星际，眼里竟含着湿意，将落未落。 叶霖等人都围在叶莎身后，正在舰桥指挥的齐世威也闻讯赶了过来。 但发现皇帝陛下的状态与以往不同后，所有人都不敢贸然开口。 直到叶莎沙哑开口—— “传令，所有附属舰艇回归母舰，全舰队进入最高防御状态，立刻加速跃出伽玛星域，目的地，勾月湾基地。” 这和叶莎之前的坚持并不一致，众人一时都有些惊讶，但这不妨碍他们立刻执行。 于是一道道命令飞快自舰桥传达下去，随着灯光信号和传令艇很快枫亭舰便开始转向。 舷窗外，附近的舰只也紧跟着旗舰，动作整齐划一，而在这片星域，整支舰队实际都在做这样的机动。 面朝帝国的方向，许多人都难掩激动之色，他们知道，这意味着自己很快就能回家了。 “等一等……感应仪上那是什么？” “有东西朝我们过来了！” “舰长！电磁风暴已远超日常最大阈值！” 第413章 “是高能粒子射流！星舰甲板挡不住的！” “通知舰队立刻加速，跃进曲速航行通道！” “进度倒数，十，九，八，七……” “来不及了！” “警报！警报！” “所有人抓紧隐蔽！准备撞击！” 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整个舰桥被骤起的强光所笼罩。 星河好像陡然间落入一片白芒，即便是坐在自己身边的同僚战友，都几乎被陷于白光最深处，模糊了轮廓。 即便舰桥早已打开了所有防辐射措施，但那刺眼的光芒好像能融化一切事物，没有人能在其中睁开双眼，只要有这种尝试的念头，似乎眼球都能被那白芒所灼伤。 枫亭舰先是落入了一片死寂般的静息之中，数秒之后，忽地猛烈颤动起来。 这应该是枫亭舰自诞生以来，所经历的最严峻的考验。 可能已经有哪段舱室被高能粒子穿透了，舰桥里不停响着警报声，但那声音却被更强烈的震颤所覆盖，仿佛来自天边，隐隐约约并不清晰。 每个人耳边都响起令人牙酸的钢铁扭曲声，他们就像在易拉罐里一样，被不停地揉捏挤压。 外面的压力随时有可能将他们全部碾碎，连骨头渣子都留不下，他们会变成肉眼看不到的粒子，彻底在星际间烟消云散。 所有人都紧紧抓着扶手、拉紧了安全带，但失重感无时无刻不包裹着他们，那种上下左右无所依凭的感觉，就好像此刻他们已经死了，眼下所经历的恐怖，全都是通往地狱的必经之路。 其实一切的发生，只持续了几个呼吸、几次心跳的时间，可事后的舰队心理干预处置中，所有人都声称，那静止的时间甚至比自己的一生都要漫长，有的人甚至已经一边流着泪，一边看尽了人生的走马灯。 那压倒性的窒息，来自自然之力最磅礴的直接轰击，将永远铭刻在全舰队所有人的心头，尽管年老时会忘记很多事，唯有这次经历会被无数次提起，向亲朋晚辈和街坊邻居一遍遍讲述。 再然后，枫亭舰又是猛地一颤。 无规律的乱流冲击中，熟悉的提速感终于袭来，推动着星舰进入了平稳的运行轨道。 地狱般的摇晃和震颤渐渐远去。 刺眼的白光开始褪色，万事万物的鲜活色彩重新进入眼球。 失重感随之剥离，人们重重跌在舱板上，或者撞到控制台，但重新触摸到真实的那一刻，许多人都不可遏制地欢呼起来。 “安静！” 舰桥上，舰长齐世威正捡起军帽，重重戴回自己的头上，脸色严肃地问：“中央控制域，立刻汇报全舰状态！” 刚刚脱离恐怖的众人这才回神，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和不安，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汇报声开始此起彼伏，由于通讯器大部分受损，大家只能基本靠吼，喊声时近时远。 “舰桥一切正常！” “三号引擎能量缺失80%，四号引擎失去动能，其他六个引擎组基本维持运行！” “后勤舱室舱板破裂，管损队正在处置！” “报告！行政部门紧急求援！他们遭遇了粒子攒射，死伤惨重……” “曲速航行目前状态稳定，但能源消耗过载，我们可能无法直接抵达目的地，需要提前跳出通道……” 情况不容乐观，可毕竟已经逃脱了刚刚的必死之境，全舰上下都仍绷着那根弦，没有为现状庆贺太久，立刻紧锣密鼓地投入了下一步的指挥。 因此很多人都忘了，舰桥那塌了一半的高台上，还站着一位帝国的皇帝陛下。 但也幸好他们忘了，因为叶莎此刻的模样，竟失去了一位帝王应有的仪态。 在震动发生前，叶霖第一时间就扑了上来，死死拉住了高塔上的叶莎，紧随其后的是苏笑。 这仿佛是他们的本能，在危机发生的那一刻，这就是他们最直接的反应。 整个令人窒息的颠簸震颤中，叶霖和苏笑一人一边，将叶莎护得密不透风，即便舱顶的装饰护板掉了下来，差一点点就砸到了他们，两人都一动不动。 直到此刻，一切都恢复平静，苏笑才率先起身，试图把趴在地上的叶霖和叶莎拉起。 可叶霖却忽然抬起脸，冲苏笑摇了摇头。 苏笑的手便停在半路。 她终于发现，叶莎的头正死死埋在叶霖胸口，两只手紧紧抓着叶霖的衣襟，肩膀正微微颤动。 一开始苏笑以为陛下受了伤，下意识要喊齐御医。 可后来她注意到，叶霖胸前的白色军服已经氤氲出一大片湿痕，随着叶莎压抑的哽咽声，那湿痕还有继续扩大的迹象。 叶霖明显有些手足无措。 他忍不住拍着叶莎的背，低声喊着姐姐，既想把她扶起，却又怕她这副尊容落入其他人眼中，有损君威。 苏笑则叹息了一声，屏退了附近的亲卫侍从，解开自己那象征着侍卫长的披风，盖在叶莎肩头。 “亲王殿下，先送陛下回房吧。”苏笑的声音放得很轻。 叶霖立刻点了点头，在苏笑的扶持下，好不容易托起了叶莎，将她安静而快速地送离了现场。 第414章 舰桥众人都在忙碌，没人注意这边，只有齐世威从人群里投来视线。 但他有自己的职责所在，尽管面含担忧，却没有擅离职守。 皇帝陛下的情绪崩溃并不常见，确实不宜被人看见，即便是苏笑，也不好凑得太近，她只是远远地散开了人群，保证其他人不会撞见皇帝和亲王。 等前面那两人进了房间，苏笑便在外面布置了严密的防守。 可没过多久，叶霖就出来了。 他的军装凌乱得不像样，还残留着被皇帝陛下拽出来的褶皱，但他却完全没意识到这点，看着苏笑的表情一脸茫然。 苏笑什么也没问，沉默地把叶霖拉到一边，替他整理军容。 叶霖随着苏笑任意动作，却突然开口道：“苏笑，你说，姐姐她到底怎么了？” 苏笑抬眼瞥他，又垂下眼，“殿下没问陛下？” “我问了，可她……”叶霖顿了顿，“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哭。” “人都会有撑不住的时候，即便是陛下，也是人。”苏笑叹息道，“也许发泄一下就好了。” “可是姐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哭过，母后去世的时候没有过，她自己病得要死了也没有过，就连父皇退位的时候她也能从容不迫。”叶霖忽然抓住苏笑的手臂，神情有一瞬慌张，“要不你进去看看吧？我总觉得……有点害怕。” “我大概能猜到一点。”苏笑却只盯着灾难后的满地狼藉，目光有些涣散，“再坚强的人，又能经受多少次失去啊。” “什么意思？什么失去？”叶霖紧皱着眉头，然后他忽然想起什么，又惊又急，“不会是因为那个严重夜吧？为什么？连黎奂葬礼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他们才认识几天……” “所以我才说，即便坚强如陛下，失去一次可以，面对两次可以，可接二连三这么多次以后，她……” 苏笑喉头一哽，忽然不忍心说下去。 第214章 全赴之心47 尽管枫亭舰受创严重，但在最核心的密封安全舱段中，四下仍然静寂无声。 这就更显得残留耳畔的余音，愈发振聋发聩。 “不行！这不是计划，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你说的这些鬼东西我一个字都不同意！” “已经晚了，陛下，远征军团正在驶往最终的目的地，我们也许会拥有新的希望，或许不会，但不管怎样，对你们的世界而言，一切都会结束。” “谁准你们私自做出这样的决定，严重夜人呢？让他出来！既然能和你商量这么多，他怎么就不能和我说话？” “您知道，电磁风暴的时空连接并不稳定，何况，他还有他必须要做的事……” “哈，可笑，他都已经在黑洞里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非他不可？！” “……虫族的母皇还在暗中散布零星虫族，但严重夜发现，精神力的压制可以扰乱母皇和虫群的联系，他要在黑洞关闭前，尽可能减少虫族的逃散，最关键的是，不能让母皇借机离开黑洞……” “精神力？他的精神力开发条件有我优越吗？区区一个上校，前线的作战事务还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你能联系上他是吧？让他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何必如此，陛下，您了解的，无论他是元帅是上校还是区区一个列兵，决定了的事，没有人能让他回头……” 叹息声近在咫尺。 叶莎忽然惊醒，骤然回头，看见暗处一道阴影正站在微光下。 自从成为暗卫后，莫回就不再抛头露面了，即便偶尔休假，他也会习惯性地伪装自己，不让容貌有任何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可能。 但此刻，他却袒露自己的原貌，站在叶莎面前，眼圈通红。 “陛下，元帅他……是不是回不来了？” 莫回说话时，脑子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莫名其妙的语句，居然会从自己嘴里吐出来。 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元帅怎么会死呢？ 那个人，跟“死”这个字眼，从来都是不沾边的。 即便黎奂的葬礼举世瞩目，可作为屈指可数知晓真相的人，莫回虽然遗憾黎奂放弃自己的身份，但却又总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想，看吧，无论遭遇什么，元帅都是不会死的。 严重夜的出现就是证明啊。 他总是在死局般的任务中活下来，重新创造战役奇迹，飞速获得越级提拔，再过上一两年，帝国又会拥有新的“黎奂”。 即便不叫那个名字，传奇永远都在。 所以……这次也不会例外的。 谁说他就不会回来了？ 莫回忽然冲着地上呸呸两口，抬起手，擦掉眼中差点夺眶而出的那些液体，提振语气道：“陛下不用担心，以我的经验啊，他现在肯定正在哪个角落庆祝胜利，您是不知道，他做的庆祝机动可极限了，有时候都让人急得抓头发，他居然回头还笑我们跟不上！您说气不气人……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进入曲速航行走得太快了，战斗艇的速度肯定追不上，等黑洞乱流平息下去，我们再回头搜救，肯定就能找到他了！或许还可以联系联盟帮忙，毕竟他们离得更近，说不定等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联盟享福呢……” 第415章 说着说着，不用叶莎回答什么，莫回自己的声音都低落下去。 那可是黑洞爆炸。 要不是舰队离黑洞还远，跑得又快，连他们都得当场全军覆没，更别说毫无防御性能的战斗小艇。 他们自己都刚刚死里逃生，那种磅礴的自然伟力，如今还震慑着每个人的内心。 脑中浮现刚刚爆炸时的破坏力，连战舰都差点无法支撑，几欲破碎，何况是身处黑洞正中的一叶孤舟？ 莫回不敢深想下去。 过了很久后，叶莎才深呼了口气。 她抬起手，抹一把脸上的湿痕，随后对莫回笑了笑，“对，你说得没错，搞出这么大阵仗，他现在啊，肯定正在哪里得意得要死。” 莫回连忙道：“对啊对啊，差点害我们也陷在乱流里，陛下，等他回来，您可一定要替咱舰队报仇！” “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曲速航行状态暂时平稳，虽然部分舱室受损严重，不过我想，齐舰长能处理妥当的。” 莫回说着，脸上又浮现一丝担忧，“只是连枫亭舰都没能完全抵挡住高能粒子的攒射，恐怕舰队的损失不容乐观。” “偏偏又处在曲速通道里……”叶莎叹息一声，“还远远不是可以坐下休息的时候啊。” 这话声音很低，莫回几乎没听清，还以为她只是在喃喃自语什么。 随后叶莎径直去了盥洗室。 莫回不好跟进去，站在外面却有些心惊胆战，时不时就听见里面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像是人摔倒在光滑的地面上，又像是墙壁被人锤得咣咣作响。 但片刻后，叶莎开门出来，收拾干净的脸上，神色平静得一如既往。 即使出去和满脸忧色的叶霖、苏笑谈话时，她的表情也从容淡然，一点异常也没有。 莫回便又有些恍惚，好像先前看见皇帝陛下脸上的泪痕，都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 …… 舰队跃出曲速航行后，几乎所有母舰都在第一时间放出了通讯舰，在各个分队中飞快穿梭。 海量的信息和情报迅速汇集起来，又由叶霖第一时间送去给了叶莎。 “损失真是太惨重了。” 叶莎拿着那份报告，心情十分沉重。 就这么一来一去，竟已有上百艘舰船失去了联系。 它们或许在黑洞爆炸时没能抵挡住高能粒子爆发，或许没来得及跃入曲速通道，又或者在哪里偏离了航向，和舰队群失去了联系…… “还有能力远航的舰船，全部加入搜救队伍。”叶莎沉声说，“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他们。” 叶霖没有多言，只是点头领命——尽管他和叶莎都心知肚明，那些失落的人，再回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只是，总还有一丝希望。 不过等主力舰队回到勾月湾基地后，即使是最心思细腻敏感的人，也无法继续沉溺在哀伤中。 整个基地不过能承载区区一支舰队，眼下一家伙涌进来三个军团，个个都有无数伤员和受损舰船要处理。 再加上电磁风暴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黑洞是否成功关闭还有待验证，虫族去向也仍不明朗，联盟冒着巨大风险派来几支联络团，还得尽快给他们回复…… 叶霖晕头转向地忙了几天，每天还不忘特意去跟叶莎如此这般地汇报一番。 他实在没能从叶莎的状态上看出什么来，她表现得过于正常，反而让他无论开口问什么，都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然而他又放不下心来，直觉告诉叶霖，平静的湖面下暗藏的东西，暂时没有爆发，却不代表不存在。 等压抑不住，真正决堤的那一天……他觉得，连他自己都要承受不住的。 后来发生的事，让叶霖这层隐忧变得更加深重了。 起因是一份各军团各舰队失踪和阵亡人员的的报告，由于十分关注某个特别大队的某位指挥官，叶霖特意吩咐，等那份报告书由各军团主官签字后，需要再由皇帝陛下确认才能下发。 由于这次的远征队伍里，有不少舰队和部门是皇帝直属，所以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 但等那份被皇帝陛下亲自批阅过后的文件，再次出现在叶霖桌上时，他却发现，其中有一页关于特别侦查大队的报告，已经被全部删除了。 副官看叶霖表情沉重，立刻解释道：“陛下说，部分搜救队伍还没回来，阵亡人员要仔细核对，日后全舰队还要发战役纪念章，所以报告暂且不必急着上交。” 是真的要等进一步的消息，还是不愿意亲笔签下那份象征死亡的文件…… 叶霖只能叹息。 …… …… 鉴于目前形势变化之快速，联盟通讯舰带来了希文利的留言，他迫切希望能尽快和叶莎见一面。 于是，枫亭舰没在勾月湾基地停留太久，就再次启程，回返雷柏行省。 出发前，叶莎却找来了另一位舰长莫里斯，仔细询问了目前沧澜舰的情况。 “虽然在高能粒子乱流中，沧澜舰也受到了一定的破坏，也有不少人员受伤，不过经过近段时间的抢修，目前已经可以恢复正常航行，伤员也都受到了良好的照顾，很快能够回到战斗岗位。” 第416章 莫里斯没有辜负叶莎的期待，背手挺胸，汇报道：“沧澜舰全体上下，随时准备接受您的一切命令，一如既往。” “我很高兴听到这些。”叶莎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如今我们承受不起更多的损失了，沧澜舰却从来不会令我失望。” “承袭自前任指挥官的教诲，不让陛下和帝国失望，正是我舰存在的意义，全舰上下最大的愿望，便是为帝国获取更伟大的胜利。” 其实你们已经做到了。 叶莎心中感慨，对莫里斯笑道：“但这次不是要去出征谁，你也知道，枫亭舰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一艘装备精良的战舰，这次受到的损伤很难短时间内修缮，即便可以勉强出航，安全隐患实在太大，所以齐舰长建议我，回帝国时最好换一艘旗舰乘坐。” 莫里斯立刻意会，“如果这个任务由沧澜舰担任，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保证陛下安全抵达目的地。” “我一直能看见你们的决心。”叶莎低叹，“但什么粉身碎骨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我不想看见你们任何一个人变成那样。” 皇帝陛下的声音十分柔和，竟有某种莫里斯形容不出来的哀伤色彩，他不禁抬头，注视叶莎的面容。 叶莎也看着他，说道：“我们是要回家，舰长，带着你的属下和士兵，回家吧。” 莫里斯默了默，突然开口，“……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向陛下申请，但是都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我……” 他实在犹豫，拿下头顶的宽檐帽，在手里揉了揉。 叶莎宽慰道：“没关系的，你可以对我直言，莫里斯舰长。” “黎奂元帅阁下离开以后，沧澜舰全体上下都感到十分……遗憾。”莫里斯道，“他担任前线总指挥期间，对军团上下很多人都有救命之恩，听闻噩耗，我们却始终坚守岗位，没能去他墓前祭拜，所以如果您能准许沧澜舰一个短假，不用太长，一天就好！全舰上下定将感激不尽……” 没有哪个帝王，希望自己手下的舰队除了自己以外，还全心全意地忠诚于另一个人。 所以莫里斯几乎是字斟句酌，才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完了之后还忐忑地观察叶莎的表情，生怕这些话会触怒高高在上的皇帝。 不出他的意料，叶莎听完他的话后，垂眼陷入了沉默。 莫里斯实在不擅长什么察言观色，更何况叶莎的表情根本没什么变化，他咽了口唾沫，头一次发现，这世上竟然有比前线冲锋更令人紧张的事。 “从我个人的立场出发，似乎没有回绝你的理由，舰长。”叶莎终于说，“但我父皇自从退位后，便搬到陵园隐居，他一直很不喜欢外人打扰，如果你们能获得他的准许，我……自然不会阻拦。” “多谢陛下！”莫里斯顿时激动起来，用力朝叶莎敬了个礼。 “先别谢我，结果怎么样，还得你们自己去向我父皇争取。” “只要陛下能给我们这个机会，就已经足够了。”莫里斯重新戴上军帽，再次向叶莎顿足颔首，“那我便去准备星舰出航事宜了，请陛下允许我先行告退。” “去吧。”叶莎只是点头。 莫里斯正沉浸在兴奋中，没有发现，他刚转过身，叶莎就双手撑在额前，长长叹息了一声。 她自己可以不承认，但在全世界的眼中，黎奂的死，早就已经成为历史书中的一页。 “你还活着吗？”叶莎问。 办公室除她以外，空空如也，只有余音回荡。 “你们都还活着吗？”她又问。 没有人回答她，无论是黎奂还是严重夜。 …… …… 比起皇帝亲征舰队的架势，返航时的规模显然要小得多，除了枫亭舰自身的护卫阵容外，就只增加了沧澜舰一艘战舰。 但有“沧澜”这个名字在，没有谁会觉得，返航途中还会遭遇什么风险，很多人都已经开始庆祝，他们很快就要踏上归途了。 毕竟那是永不陨落的沧澜舰啊。 可前来送行的叶霖，却似乎不这么认为。 “我得留守勾月湾，但这里毕竟承载能力有限，目前远征军团暂时没有其他任务，就让他们护送陛下返航吧。” 叶莎对叶霖笑了笑，“眼下我就得走，你突然让远征军团跟我一起，怎么来得及？菲奥娜军长会骂人的。” 一旁的菲奥娜连忙说：“陛下，亲王殿下说得有道理，事实上之前他就和我商议过，因此远征军团早已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只待您令下。” 叶霖又补充道：“何况，希文利还要去雷柏行省，为了防止他做小动作，有必要增加雷柏星的防御力量。” 基地的舷窗外，已是万舰齐备的雄伟景色，叶莎知道这安排无可挑剔。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远征军团那熟悉的阵容，还有核心旗舰位置上的沧澜舰……她就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那我这就走了。”叶莎重重拍了拍叶霖的肩膀，“这里就交给你。” 叶霖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叶莎又对其他来送行的军官和下属说起勉励的话，重点关照了一下贺舒和常老——老人还是不愿意回到帝都星去。 第417章 如果是以前，叶莎还会劝上几句，但眼下她实在没有那个心力，便也没提这个话茬。 后来她还想起了师微纳，毕竟那家伙还担任过她一段时间的教练，可人群里并没有看见那个年轻军官的身影，只能就此略过。 “还有谁……”正在叶莎低喃的时候，叶霖忽然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他很用力，攒得叶莎瞠大了眼。 “姐姐，你……你还好吗？”叶霖紧紧盯着叶莎的脸，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叶莎先是一怔，而后失笑，摸着自己的脸道：“为什么这么说？我脸色看起来不好吗？还是哪里的粉没打好？” “你今天，不像你……” “哪里不像？” 叶霖说不上来，但总觉得这次告别，和以往不一样。 他下意识不想放开手。 可是出发的时间还是到了，皇帝陛下的出航，即使是亲王，没有正当理由也无法拖延。 叶霖看着叶莎登上摆渡艇，朝沧澜舰驶去，离他越来越远，那一瞬间，没有来由的惊恐席卷他的脑海。 他茫然四顾，却发现苏笑已经跟着叶莎走了，其他认识的军官也逐渐散去，混乱的人群中，叶霖被那惊恐感冲击得头晕目眩，直到他终于看见一个熟人。 “殿下？您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白成这样？” 陈雪琴发现叶霖不太对劲，连忙喊了两个勤务兵过来，一边一个搀扶，却被叶霖用力挥退。 正在陈雪琴惊讶间，叶霖一把拽过她，急声道：“当初我还是林雨的时候，帮远征军团抓过宋暖那个内奸，换军团欠我一人情，陈处长还记得吗？” 当初知道林雨的真实身份后，这件事就成了陈雪琴心上的大石头，一点都没敢忘，平常甚至不敢轻易在亲王面前晃悠，以免让他想起自己从前的不敬。 眼下叶霖终于又提起了这块大石头，陈雪琴深吸口气，连忙点头。 “你现在虽然转调了基地机要处，但我知道，沧澜舰上还有你的人。”叶霖说，“帮我做件事吧，完成后，你我之间的事，全部一笔勾销。” “能为殿下奔走，是我的荣幸，请您吩咐。” “让沧澜舰上的人，盯一盯陛下……” 叶霖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雪琴一把捂住了嘴，反拖着拉到了暗处。 “殿下您这是干什么！掉脑袋的事，能这么大庭广众说吗！” 陈雪琴压低声音，对叶霖怒道：“您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什么话都敢说，可我、沧澜舰、远征军团，要为您一句话承担多大的风险！这周围有多少帝国情报局的鹰犬，您难道不知道！” “我又没让你去干谋逆篡位的事情！”叶霖也压着气音，“无论是苏笑还是穆沈，都太忠诚于陛下了，陛下也实在太熟悉他们，她要是不让他们留守，他们就肯定没办法在她身边停留，可是……可是没有人盯着，我怕她会出事……” 他看着陈雪琴，目光里竟有一丝恳求，“当时你答应过我的，会同意我一个条件。” 要在皇帝亲卫、情报局间谍面前搞小动作，陈雪琴实在没什么自信。 但叶霖的神情令她说不出“不”字，她咬了咬下唇，轻轻点头，“如果只是为了看顾陛下，我倒是可以推荐几个人选。” …… …… 叶莎登上沧澜舰后，没有问过任何人，直接去了黎奂曾经的舱房。 她知道房间的密码，这个房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一直被当做她的住所。 开启舱门没有费任何力气，里面的陈设还是印象里的模样。 灰白黑的色调，陈设冷硬简单，在她搬走后，沧澜舰又把这里恢复成了过去，就好像这里的原主人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就住这里。”叶莎说。 温妮莎一如往常地应道：“那我带人把您的行李归置好。” “不用。”叶莎摇头，“什么都不要动。” 温妮莎不知道叶莎又搞什么幺蛾子，叹口气，“陛下，日常用品和衣装首饰，您总归每日都要用的……” “没有那些东西，日子也要过。”叶莎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温妮莎只得暂且告退。 等舱门关闭，叶莎回头，看着那张铺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的大床，忽然在床边坐下，埋头倒进柔软的枕头里，深深吸了口气。 洗涤剂的香甜味道充满了肺腔，还有晾晒消毒后那种清新的气味。 可是没有她熟悉的气息，不是那种干净中带有一丝本能引诱的气息。 这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甚至，这一刻洗涤剂的味道，还冲淡了她记忆中印刻的气息。 叶莎陡然后悔起来，抬起头，用力把那个枕头远远扔开。 看着枕头砸在墙面，又软软地坠落在地，她忽然捂着脸失声哭泣。 莫回早已得了命令，这次回程不用再派暗卫全程护卫，苏笑、穆沈、叶霖、温妮莎……那些人也通通不在。 房间隔音很好，仿佛另一个安静的小世界，沉默地用原状祭奠着某个人。 第418章 于是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压抑声音。 第215章 全赴之心48 皇帝陛下留在房间里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 虽然电磁风暴环境下，信息沟通效率有限，在舰队正常航行期间，确实没有太多事务需要皇帝处理。 偏偏叶莎又有正当理由，总说她在电磁风暴中散发精神力，想要和之前一样，沟通那些散落星空中的时空线路，这样或许能联系到附近散落失联的舰船。 那能联系到哪里啊，他们离开伽玛星域已经很远很远了。 尽管每一次迈进那间房，穆沈都感到一种无法描述的窒息，可是他又没办法违背陛下的意愿，强迫她从房间里出来。 过去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过，叶莎总是能很快从低谷里走出来。 但穆沈还是控制不住去担心。 “就让陈雪琴手下的人过去陪着陛下吧。”莫里斯介绍那个女军官过来时，并没有隐瞒她的背景，“大家和陛下太熟悉了，有些话反而不好说，去个陌生些的人，或许更能让陛下轻松点。” 那个女军官不愧是搞机要处搞情报出身的，虽然相貌平平、形容普通，几次见面都没怎么让穆沈留下印象，但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竟很快得到叶莎同意，偶尔有机会进去说两句话。 “尽管陛下已经控制过了，可她目前的情绪确实不太稳定。”女军官回来汇报道，“她的睡眠时间过长，每次醒来都很恍惚，经常会感到眩晕恶心，今天下午和我聊天时，她就无法控制地吐了两回。” “精神僵直确实会有这种现象，她沉浸在电磁风暴里太久了。”穆沈道，“尽量让陛下和你谈话，不要给她太多单独待着的时间，免得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女军官却犹豫片刻，对穆沈道：“穆局长，我觉得，陛下这样不像是受精神力影响的样子，反而像是……” …… …… 叶莎这一次的尝试，终于从虚空中听见了某些东西。 那是来自亘古的呓语，穿越广阔的时间和空间，在大海般无边的星际中，散出来自彼岸的信息。 【我族已获自由，人类将踏上归路，虽然你我从未谋面，但某种程度上说，我要感谢你，陌生的人。】 叶莎顺着那信息的余脉，传递出自己的回答。 “你的语气和精神气息，不像之前和我谈判时的母皇。” 【事实上，那已是我的前任。】电磁风暴穿越时空缝隙，母皇的精神并不稳定，时断时续，【托了人类的福，那一位已深陷黑洞，而我便是族中最强悍者，在母皇陨落后，自动脱胎换骨，继位新的母皇，为我族继续传承延续下去。】 叶莎安静地听完，忽然问：“你的前任，是怎么死在黑洞里的？” 也许是人类铲除了压在它头顶的大山，让它得以上位，这位母皇面对叶莎时，显然比前一位更具耐心。 【黑洞爆炸之时，有人牵制那一位的精神，让它迷失了方向，坠落在时与空的乱流中……我很惊讶，人类之中竟然也能有匹敌母皇的精神存在，你们的肉体虽羸弱，意志却不可小觑。】 叶莎笑了，“是的，人类一向如此。” 【如今我们已经抵达彼岸，虽然我对人类文明深感兴趣，但在未来，希望你我不再相见。另外，尽管在很多事上，我不赞同前任的做法，但它最后的选择与我一致——我们与人类，不是适合的敌人。】 “等一等。”叶莎忽然叫住它，“牵制母皇的那个人类，他还活着吗？” 【黑洞的时空是十分怪诞的存在，有的生命活着，外界看来却像是已经死了；有的生命死了，但在某种维度上却又还活着。母皇坠入乱流，无法寻踪，便由我接续它的权柄，而那个人类……也会有其他存在接续他的意义，不是么？】 一股精神力试探地围绕叶莎，缓慢靠近她的小腹。 叶莎陡然警惕，精神力骤然弹开，强烈的白光照亮了虚空，也令她沿着光明，回到了现实。 她躺在灰色的大床上，因为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被窝里也没什么暖意，身体微凉。 窗帘遮挡住外面的强光——那是黑洞爆发后残余的光点，无数光年之外，那亮芒依旧刺眼，而且似乎永远不会消散。 叶莎的双眼很快便适应了这种光线，然后便发现，自己床边站着个人。 那顶远征军团军帽的轮廓，刺激到了她的神经。 叶莎几乎浑身战栗，掀开被子翻身而起，却骤然发现，身穿黑军装的，是一位女军官。 她手里拿着个检测仪，当叶莎的目光聚焦在她脸上时，她屈膝跪了下去，双手把检测仪举过头顶，朝叶莎递上。 叶莎垂目一扫，那检测仪上红灯在闪。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那个位置尚且平整，没有什么多余的起伏，也没有受到梦境中的袭击，十分安静乖巧的样子。 叶莎不自觉微笑了一下，继而看向女军官，语气轻柔地问：“你们想死吗？” 你们—— 意思是参与的人，有多少个，她心知肚明。 女军官身体颤抖了一下，头埋得更深，“下官死罪，但无论如何，都请陛下保重身体，您心思太沉，几位长官都非常担心，而且这也会影响到孩子发育……” 第419章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目前我只对穆局长说过。” “他人在外面吧？让他滚进来。” 女军官立刻起身出门，片刻后，穆沈沉默地走进来，还没等说话，扑通就跪在叶莎的床前。 “这个画面怎么这么眼熟。”叶莎笑了笑，拉过个枕头靠在自己身后，“近前来，我记得跟你讲过，我不喜欢大声说话。” 穆沈便低垂着头，膝行到她身侧。 叶莎瞥他一眼，“怎么又是这副要哭不哭的表情？都是帝国情报局的局长了，竟然还跟过去差不多，长进在哪里？” “我又擅自行动了。”穆沈淡淡道，“涉及私探皇嗣隐秘，几条命都不够死的，陛下要杀要剐，我都认，也不会向您求饶。” 叶莎笑了声，“倒是硬气，既然这样，何必跑来我这里跪着，出去等候命令吧。” “但在此之前，我还有几句话不得不说。”穆沈抬起头，一双上挑的凤眼注视叶莎。 不过自从担任杀伐果断的局长，穆沈身上的轻浮气早已被铁血遮盖，这双眼睛的气质也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沉静而内敛。 看叶莎不打算制止他，穆沈便继续道：“陛下尚未成婚，这个孩子又生父不明，按照帝国继承法，内策院不会愿意让它活下来。” “但陛下选择保密，也不是最好的做法，总有一天它要站在人前，接受属于它的一切尊荣，如果您想给予它正大光明的身份和地位，应该为它选择一位父亲。” “这个人身份不宜太高，无论他是高级贵族还是强势军官，都很容易引起内策院或者军部某一方的不满，引起的党政，很可能导致青后陛下的悲剧再次上演。但这个人也不能是毫无根基的平民，否则在帝都星这个群狼环伺的世界里，很难平安生存下来。” “最好的选择，是一个没有背景，但个人作风强烈的人，他又要足够忠心于您，这样他便不会轻易倒向任何一方，只为您和未来的皇嗣存在。” “只不过这样的人有些难找，您得预先派人去寻，也许……” 听到这里，叶莎忽然笑了。 一开始只是轻笑，然后她笑声越来越大，弯下腰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 穆沈终于说不上话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好像我又把你敲打得太过了，穆沈。”叶莎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擦着眼泪看着他，“不纯粹了，你这家伙。” “我对您的忠心从来没有变质。”穆沈皱眉道。 “那我也告诉你几句话吧。”叶莎笑着说，“第一，内策院？事到如今他们还能翻起什么风浪？不等他们的密谋传出办公室，我就能第一时间听到消息，想拿我的孩子开刀，他们就做好全家开刀的准备。” “第二，军部马上就该换人了，小霖现在手握两个军团，远征军团又归我麾下，汪斌除了老老实实退休，我不会给他第二条体面的路。”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事，穆沈，我希望你记住。” 叶莎用力拍了拍穆沈的肩膀，才肃声道：“它是我的孩子，它的父亲是个英雄，它的母亲是帝国的皇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被它喊一声父亲。” 穆沈被叶莎的话所慑，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叶莎。 此时他紧绷的表情已经缓和下来。 “陛下既然早已胸有成竹，看来我的话都是多余了。”他无奈地摇头苦笑，“可能我永远都追不上陛下的脚步，也无法设身处地为您考虑，这样的我——” 有什么资格在您面前大放厥词？ 穆沈闭了闭眼，高傲的头颅再次在叶莎面前低垂。 “属下有罪，听凭陛下处置。” 叶莎没有让穆沈忐忑太久，只是挥手叫他，“起来，低着头和你说话，我腰酸。” 穆沈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叶莎，“我去请齐御医……” “不要齐御医，也不要温妮莎，她们都是母后的人，我虽然很信任她们，可她们会保护我，却不一定对我的孩子有好感，我……暂时不想让她们接近。” 叶莎尤记得小时候插在自己身上的针管，疼痛和虚弱几乎伴随了她整个童年。 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也遭遇这一切。 “我身边的人，需要全部换一批，在回到雷柏星之前，不要让她们进来随侍。”叶莎继续吩咐，“刚刚那个女军官，应该是陈雪琴的人吧？虽然不知道陈雪琴为什么这么做，但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能轻易放她走，你去调查清楚底细，如果没什么问题，就暂时让她待下吧，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确实不方便。” “是。”穆沈领命后，又犹豫着问，“陛下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 “出征前就知道了。”叶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精神力有个好处，自己身体有什么变化，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您最近情绪不佳，身体不适，都是因为……” “怎么，难道还是因为想不开？”叶莎好笑道，“太看不起我了，就算黎奂和严重夜都死了，我也要跟他们一起死吗？” 第420章 “……” 穆沈再次低头。 他发现自己面对主人时，总是会有着深深的无力感，做什么她都快人一步，想什么都想得通透清晰。 反而是他，总陷在那些犄角旮旯的窠臼里。 既让人无力，又让人敬仰。 那才是，他的主人啊。 “我会安排下去，陛下放心，没有任何人能靠近您和孩子。”他弯腰向叶莎行礼，随后转身。 叶莎忽然在背后问：“你不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穆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回头答道：“那对我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追随的人，仅此而已。” 穆沈离开后，叶莎呼了口气，再次仰躺在床上。 想到刚刚他脸上那些忧心忡忡的表情，她又咯咯笑起来，双手拉过枕头，举在自己眼前。 她笑得眼泪汪汪，跟枕头说话，就好像它是某个带着熟悉气息的人。 “黎奂，他们都以为我会跟你一起去死诶。” “真好笑，我像是什么会想不开殉情的人吗？” 一个人笑了半天，叶莎的腹部一阵酸痛，提醒她该适可而止了。 于是她把脸埋在枕头上，调整呼吸，闻着清新的洗涤剂气味，慢慢进入睡眠。 这个孩子很消耗她的精力，她总是要用长长的沉睡，才能弥补体内的损耗。 但叶莎很高兴，这意味着孩子的精神力量一定足够强悍，这是它来到世界前，就能拥有的强悍根底，是它能从容面对危险的最大依仗。 至于它那已经失去踪迹的父亲…… 她是绝对不会和他一起去死的。 那样可不行。 有句话说，一个人死了，只要他的名字还被活着的人记住，他的经历还被世上的人传颂，那某种意义上，这个人就尚未死去。 所以她很有必要活着。 记住他，记住黎奂和严重夜是一个人，记住他为这个帝国、这个世界做过什么，记住他曾经和现在的名字。 她不想为他悲伤，甚至应该高兴，他最后是死在战场上，死在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地方。 灿烂、辉煌、盛大。 全星际都受到电磁风暴的扰动，能看到那个他消失所在的光点。 死都不死得安静点，真符合他那臭脾气。 其实……她还在计划，要找来帝国一大历史系的教授，还有军事学院战争史的专家，让他们这样那样写，写好关于他的篇章，让全星际都流传他的故事，等未来孩子长大，可以认字了，她就拿那本书当做教材，一个字一个字地教。 安排得很圆满，她甚至发自内心地觉得充实而期待。 只是偶尔会忍不住地，想念一下，难过一下。 很偶尔的时候，而已。 …… …… 在雷柏行省等待许久的希文利，最终没能如愿见到叶莎，接待他的，是冷着脸的行政部长端阳侯阁下。 秦辞十分严肃地念着讲稿，“虽然电磁风暴逐渐平息，但黑洞附近的高能粒子仍然活动剧烈，派出的侦察舰船都无法靠近，所以虫族的相关情报也无法获取。” “不过，按照目前的区域环境，应该没有生物能在那里存活，所以虫族的威胁应该已经解除。”希文利脸上带着笑意，并没有被放鸽子的不爽，“人类与虫族的战争，最终是分出胜负了，真是可喜可贺。” “虫族在黑洞爆炸前，四散逃逸进入深空，它们或许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无论是帝国还是联盟，都不能掉以轻心。” “端阳侯说得没错，联盟已经在整备舰队，准备远征深空，一鼓作气把虫族全盘扫尽，这无疑需要帝国的合作。” 希文利漂亮的蓝色眼睛微眯起来，打量着秦辞，“但我听说，在前段时间在伽玛星域，帝国舰队过于靠近黑洞，在爆发的乱流里损失不小……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参与这次远征？” 秦辞的回答却滴水不漏，“如果盟友有远征的计划，我帝国定然全力支持，扫清虫族是每一个人类应尽的义务。” 这话说得，就好像——保护环境是每一个人类应尽的义务。 一句态度正确、言辞标准的废话。 但要问帝国准备怎么保护环境，秦辞绝对是一句实话没有的。 整场会议下来，希文利什么情报也没得到，只得到了满肚子的怨气，不过良好的教养和风度，让他把这一切都按捺下来，继续保持着微笑。 直到离开雷柏星的前一天。 那正是三更半夜时，希文利刚刚从秦辞那里碰了冷钉子，回到自己所停驻的公馆。 还没等跨进门，一伙人突然飙车紧随而至，到公馆门口，打开车门扔下两个麻袋，随后加速扬长而去。 一阵兵荒马乱中，希文利被一群五大三粗的保镖压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排除了炸弹和危险物品的可能后，那两只麻袋也被拖进了公馆——其实很容易就能检查出来，麻袋里是两个大活人。 希文利问清面前两人的身份，微笑终于维持不住。 这两个人他不禁认识，正巧，还是他亲手送出去的。 第421章 当初黎奂刚死，他借着访问帝国的机会，在联盟大使馆里留下了两个钉子，一个长得有几分像黎奂，另一个则长得十分像黎奂。 可他们现在却都不是过去那副模样了，彻底的整容手术给他们换了完全不同的面孔，要不是基因检测身份通过，希文利都认不出他们是谁。 “怎么会这样！”希文利怒问。 个子高一些的人瞥着希文利，嘴边带上抹嘲讽的笑，又闭上了眼。 矮一些人表情淡然，回答了希文利的问题，“帝国皇帝让我们转告阁下，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长得和黎奂一样，很快就是黎奂元帅去世五周年的纪念日了，她不希望出现任何令她不愉快的情况。” “她威胁我？”希文利咬紧牙关，“帝国舰队在前线损失不小，她疯了吗？居然威胁我！” “帝国皇帝还说，他们连黑洞都能炸，区区一个联盟卡德星，难道质量比黑洞更大？” 希文利气得胸膛起伏不定，这次半晌也没能说一句话。 因为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那抹深空中耀眼的光点。 随着媒体报道、星网宣传，现在全星际的人都已经知道，那个光点代表着虫族的消亡、人类的新生。 无论帝国是怎么办到的，都创造了一柄无法被轻易挑衅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第二天，希文利就离开了雷柏星。 他的护航舰群逐渐远去的同时，帝国的另一边，沧澜舰刚刚回归帝都星的港湾。 抵达时虽然是深夜，但天空上那朵盛大的光芒绽放着，比最饱满的星辉还要要耀眼。 整个帝都星都在欢呼、庆祝、游行，到处都是烟火和无人机组成的飞阵，就在叶莎的车队返回皇宫的路上，自发庆贺的人们挤在街头，远远看着车队过来，呼喊声一浪一浪涌进车窗。 黑洞消失了，那意味着战争结束了。 庆祝持续了整整一周，每天帝都星都在举办各种活动，每一个夜晚被光芒照耀着，都是不眠不休的狂欢。 但帝国的心脏，皇帝的宫殿里，连空气都很安静。 因为皇帝最近并不住在皇宫。 她跑到了陵园去，和旻帝挤在一栋房，天天承受老父亲不满的炮火。 “所有人都知道，我如今不喜欢热闹，要在安静的地方才待得住，你倒好，非要来和我挤，是枫亭宫的床不够宽，还是皇宫的灯不够亮？” “哎呀，我在养胎嘛，皇宫人多眼杂，我也要在安静的地方才待得住。”叶莎抱着肚子，学老父亲说话，“父皇你就让让我呗，这里空气多好。” 旻帝瞅了眼她那平平整整还没显怀的肚子，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好骂，敲了敲拐杖怒道：“我就知道你要搞出事情来，没想到真搞出来了，早一开始就不该放你去雷柏行省前线，现在好了！” “是挺好的。”叶莎笑了笑，坐在窗边看着下面的坟茔。 那里站着不少人，大多穿着远征军团的制服，叶莎眼尖，还看到了莫里斯和苏笑。 这种场合，苏笑倒是一定不会缺席，说不定莫回也在附近。 满地花圈和条幅挂了不少，还有人正摘了军帽，站在墓前偷偷抹眼泪。 叶莎却在楼上促狭地笑—— 不知道是哪个坏蛋，祭拜的时候，竟然在墓碑前放了酒。 还是高度纯酿的那种，足以让黎大元帅一杯即倒。 “笑成那样，一点都不像要当妈的人。”旻帝还待数落几句，却听见闹钟响起——叶莎该吃药了。 旻帝便把话忍了回去，在叶莎起身前，就把水倒好，药塞进她的手里。 “谢谢父皇！”叶莎笑弯了眼。 旻帝还是没忍住，拍了拍叶莎的脑袋，“想好了？这个孩子没有父亲，你身上就要挑两个人的担子，还有那些贵族和政客……” “嘘，父皇，你怎么当着人家面这么说。”叶莎把食指竖在嘴前，“怎么没有父亲了，他不是在那里看着我们吗？” 顺着她抬手，旻帝往天上看去。 那明亮如星辉的光团正在闪动，忽明忽暗间，像在呼吸。 像在回答她说。 “我在看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