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痨小夫郎》 第1章 《话痨小夫郎》作者：李飞土【完结+番外】 文案 本文【夫郎文，有生子】【两个原住民】【无朝堂】 又名《岭南春》《岭南小夫郎》《话痨夫郎和哑巴夫君》 江淼是医坊江家不想要的哥儿， 带着受伤的阿爸逃出家门， 被人追赶，失足掉落悬崖， 被穷得只能冒险上山打猎的周云飞给捡到。 人人打趣周云飞是捡了个小夫郎， 他只是摇头。 替周云飞单挑骂走吸血亲戚、流言蜚语， 又靠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招揽药店客人的江淼： 你什么意思？那我给别人做夫郎去了？ 周云飞这才急了， 急着摇头，急着把人扛回房去。 两夫夫开起了乡下药店、做起了青砖瓦房、养起了娃娃、拿回了县城江家的医坊铺子，日子越过越红火了。 能舌战七大姑八大姨超级会说会骂受x锯嘴葫芦攻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美食 成长 日常 赶山赶海 主角：夏淼（江淼），周云飞 ┃ 配角：夏清，张栋子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无所有奋斗成人生赢家 立意：平平淡淡才是真 第1章 获救 雨夜中，江淼正在不断坠落，他什么也没想，他只是紧紧地抱住阿爸，希望阿爸能够活下来…… 层层的长枝拍打在身上，能听见衣服撕裂的声音，皮肤被划开的疼痛，但比起摔落的剧痛，算不了什么。江淼的耳边各种杂响，他用身体护着阿爸，但……实在太疼了！ 他疼得昏迷了一会。 雨水打在脸上，江淼又醒了。 他的身体四处都痛，好在手脚还能活动，摸索着怀里的阿爸，确认他没有受大伤，他才松了口气。 “咳，阿，阿爸……”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从出生以来，他就住在江家院子，平日极少机会出门，最多就是和阿爸在铺子里看来往的病人，要不然也不会被人追着，居然慌不择路从悬崖掉下来。 但是……那里有火光！ 不远处的那一点点火光，在黑暗中比月亮还要耀眼！江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他忍着全身的疼痛，捞住阿爸，在地上爬。 爬过去……只要爬过去，就一定有人能救他们！ 爬过去，就能甩掉悬崖上的混混，甩掉那些由他阿父请来的催命鬼！ 阿父不想让他和阿爸活下去，他非要活下去！ 江淼咬着牙，泪水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他的手扒在砂石上，划出了血口，泥沙进入血肉，但他依旧坚持爬过去。他计划了那么久的出逃，绝不能在要成功的时候失败！ “救……救命……” 上天仿佛发了善心，瓢泼的大雨在此时也渐渐停下。 …… 周云飞望着阴沉沉的天，雨水哗啦啦地倾倒着，好在有这个小山洞，他还没被淋湿。他揉了揉饥饿的肚子，熟悉的感觉……要是再捕不到什么，他就得去掏松鼠洞了。 “嘭——” 周云飞握紧了弓，小小的火堆映照出他右边眉角上的一道疤痕，这疤痕不减他的帅气，反而让人看了觉得这汉子有几分野性。 外面没了动静。没有多久，雨似乎也小了。 周云飞并不是一个老猎手，他所知道的捕猎方法都是在军营里向老兵学的，因而打猎也时常一顿饥，一顿饱，他知道……这动静不是小东西发出来的。 但是，他没选择了，要不然今晚又该饿一顿。 周云飞站起来，借着火堆的光往外看，黑黢黢的天，雨水还在下，但已经比之前小多了。他沉默地往外走，他的弓已经上弦，随时能射出。 希望是个不大不小的家伙，还能留个皮子……外面的寒风一吹，吹进他裤腿的破洞里，更让人觉得寒冷了。 “咔嚓——” 周云飞辨明了方向，本以为会对上一只兽类的眼睛……这……这是人？！ 那团东西还在动着，周云飞努力地在雨幕与黑暗中看清——真的是人！还不是一个人。 他跑了两步，抬头就能看到高高的山壁，山壁上似乎有不少枝条被折断了，这人是从山上摔下来的？悬崖上的山路周云飞知道，是一条去县城的老路，现在已经废弃了。 周云飞还在原地皱着眉思索，正在这时，他看见那路边的人抬起了脑袋，脸上血糊糊一片，居然拉着另外一个昏迷的人朝着他爬了过来！ 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那儿裤腿都烂了，正好能感觉到……这是一只非常冰冷、又有点力气的手。 周云飞低头，和那个满脸是血的人对上了。 他才发现对方有一双非常亮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渐渐停息的雨水将他脸上的血渍冲刷了一些，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救……求你，救，救救我们。” 周云飞只是沉默了片刻，就决定要救他了。 这种眼神，他在战场上看了太多，有太多的战友，即使拥有这样的求生意志，也会死去。 周云飞弯下腰，将地上的昏迷的人先抱起来，那人似乎见到他的行为，有所安心，又昏了过去。 这个昏迷的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是个老阿么。另外一个……周云飞把他往山洞的方向抱去，这才发现，两人的背后有一段不短的痕迹，像是他们摔下来之后，年轻人还拖着昏迷的人，爬行了一段时间。 第2章 等到火光照亮了这人耳垂上的孕痣，周云飞才是真的惊讶了，这居然是个哥儿？ 哥儿虽然生育能力不如女子，但也是能生育的，体力也不如男子，乡下的哥儿也有些娇生惯养的……即使是干活，小哥儿也是不如汉子能干的。这人怎么做到的，一声不吭，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又爬行的？ 周云飞看了好一会，就听到外面的雨声停了，这本来就是冬天的急雨，没有半刻，天空中的乌云就散去，露出了一个又圆又大的月亮。 原本周云飞是打算在山上呆一两天的……可是，忽然捡到两个人，他不得不考虑下山的事了。 按照他的经验，这两个人看起来都要找郎中……不管怎样，算是两条命。好在这两个人都轻飘飘的，感觉比他还饿。 周云飞砍了一条藤条，把老一点的人背到背上，再把那个年轻人抱起来，虽然有点难走路，但他的两间茅草屋就在山下。 只要下了山，就能找到郎中，救他们一命。 …… 这天晚上下了大雨，天虽已经放了光亮，但村里的人早已各自在家，熄灯睡觉了，偶尔能看到一点火光，都是条件好的，能点上麻油灯。 周云飞感觉身体全都湿透了，山顶上有积雪，但他们村在河谷，冬天也不会太冷。 “淼哥儿……” 背上那个老一点的人，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周云飞望了望，这离他分到的两间草房，不远了。好在这已经是村落边缘，没几户人，没人看见他回家了。 “嘎吱——” 木门发出破烂的叫声，这是一个极为空荡的屋子，床上的那床被子也薄薄的，不少地方都漏了，周云飞往里面填的稻草也露了出来。 “呼——” 他把两个人都放下来，擦掉额头上的汗，又把弓箭挂起来。地面上不少地方被打湿了，全是屋顶漏下来的雨，不过床铺地方没漏雨，周云飞忙着找食物过冬，没时间去修补。 他的肚子发出一串饥饿的叫声，他皱着眉头思考。 这时候，床上那年纪大一点的阿么咳嗽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在黑暗的屋子里惊讶地四处看看，又确认另一个人还在自己身边，随后才看向他： “咳咳，年轻人……是，是你救了我们！谢谢！大恩大德，我，我们一定会报答的！” 周云飞摇摇头，阻止了对方想从床上爬下来下跪。 那个阿么感觉到了环境的简陋，很快，伸出手从耳朵上解下两个金饰，他的手还有些发抖。 “小伙子，我，我和我的小哥儿两个流落到这儿……咳咳，多劳你照顾了。” 见那个人没有伸手接金饰，夏清又咳嗽了两声，他身边的小哥儿也咳嗽了起来，他赶紧伸手去把脉。 周云飞倒了一盆水进来，那个阿么把脉的姿势很像模像样，他把唯一一条汗巾在水里浸湿了，又拧干递给他。 夏清艰难地起身，他被小儿子背出家、被人追赶，他都只有依稀记忆，微弱的光中，能看到小儿子的脸上的血迹和伤痕，身体也开始发热了。 “谢谢你，恩人，我的淼哥儿脉相浮，今晚怕是要发热一晚了，我想请您帮忙买一副药……这些银子，是我身上剩下的……您都拿了……” 周云飞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 “药方。我姓周。” “咳咳，好，周小子，我说给您听。” 夏清说了几遍，见这位沉默寡言的周小汉子点了点头，就出了院子。 他把银子和金饰都放在床头，拿起那张拧干的帕子，给小儿子擦身子，又哄他慢慢地把衣服脱下来。 夏清做着做着，借着外面的光，看清小儿子身上的各种淤青，眼泪就掉了下来。好在他摸骨全都正常，内脏把脉情况也不错，只是这些伤痕……不吃药，发热一定会严重。 …… “栋子，睡了没？” 周小子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周哥，啥事啊，你不是说今晚不回来吗？” 周云飞摇摇头，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 “我在山上救两个人，向你家借一碗红薯干。” “什么？！两个人……”张栋子看向周云飞，见他脸色无常，“行，我们兄弟之间你也不常开口，要不是你，我在战场上……” 周云飞摆摆手，表示不用说了，张栋子很快就从围墙那边递过来一碗红薯干。周云飞吞了吞唾沫，快速地在草棚下面扒拉起草木灰里的火苗，拿没淋湿的杉树叶一点，火就起来了。 张栋子想要再问什么，他那边屋子里爸妈正问他，他就回去了。 掰碎的红薯干在热水中翻滚，周云飞吸了吸空气中的香味。他从锅里先舀了一碗出来，热呼呼、香喷喷的红薯粥，几乎是用倒的，热得烫到他的喉管几乎反应不过来。不过一碗下肚，他能感觉到饥饿了一晚的肚子，终于饱了。 他渴望地看着那罐子里剩余的红薯碎，吞吞口水，站起来把碗端进了房间里，又把陶罐也端进房间。 “吃。” 周云飞拿了床头的金子和银子，看见那个漂亮的小哥儿，脸蛋已经被他阿爸擦干净了，头发散乱，此刻脸上浮起两朵红云，果然是发热的模样。 “我去镇上拿药。” 他们庆元镇离村远，现在去，得两个时辰才能回来。 第3章 周云飞踩着草鞋，飞快地奔跑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又浮现起那双黑亮的眼睛，充满了求生欲的眼睛…… 尽快拿到药，他就不会死了。 周云飞奔跑起来，月光和星光安静地为他照亮前路。 第2章 是哑巴吗 江淼做了一夜的梦，梦里都是从悬崖掉下来，全身轻飘飘的感觉，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全身的知觉慢慢恢复，酸痛感涌上来，屋顶星星点点的光…… 这里不再是江家他的房间了……阿爸！ “嘶——” “淼哥儿！你醒了！” 江淼朝着另一面看去，这才看清楚，他们在一个非常破旧的房子里，阿爸正扶着床扫地。 “阿爸……你的病……” “没事，阿爸昨天被你放的药药晕了，睡了好久的，什么伤都没受。” 江淼不好意思地摸摸脸，他才发现自己都没穿衣服，这……也是……他跑得太急，行李在路上就丢了大半，昨天从悬崖…… 火炉燃烧着，里面当然不是碳，而是柴，正在房间里散着烟气。好在这个房间四处漏风透亮，他们倒是没有感到多么呛人，还有点微弱的暖气。 “昨天，多亏了周小子把我们从山里救下来的……咳咳！” 夏清看着江淼，他正在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鼻头一酸，赶紧摸了摸火炉旁边放着的两件衣服。 “干了。来，阿爸帮你穿上。” 江淼撑着床坐起来，能听到这床发出嘎吱的声音，他坚持道： “阿爸，我自己来……你的病，没有药怎么办……” 夏清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他赶紧把衣服放床边，就撑着墙边走出门。门外，周云飞背着个大包裹回来，夏清赶紧迎上去： “周小子，辛苦你去替我们买麻布、棉花和吃的了……不，这些剩下的银钱你要收下，我们住在这里，也是要吃要喝的……” 周云飞没有用力推搡，毕竟这个阿么看起来也病弱弱的，他把银钱放回到腰带里，指了指旁边的另一间草房。 “不好意思，周小子，咳咳！我们住你的屋，你要住那间？那夏阿么帮你打扫打扫哈！你就帮我打点水来，没事，我身体没事。” 周云飞见这个阿么执意要去打扫，脸都有点苍白了……是怕自己赶走他们两个人吧。能带得起金银首饰，又被人追赶……还会医术，实在不像普通人家。 他想通了，就没再阻拦，把背上的东西背到主屋，房门关着，他敲了敲门。 “阿爸？……是那个……周大哥吧，你进来吧。” 周云飞打开了门，昨晚他救下的那个小哥，正双眼通红地坐在床头，头发披散着，但这也掩盖不了他一副好颜色。 江淼也只是在黑暗中一瞥，没看清恩人的样子，现在自己正偷偷在房子里哭，被人看见，还怪不好意思的。 他吸了吸鼻子，看着对方把大包裹解开，拿出不同的东西： “周大哥，谢谢你！把我和阿爸都从山上救了下来，我们在这里的所有花费，等我身体好了，挣钱了就立马还给你！那么黑的路还下了雨，你把我们弄下来，肯定费了不少劲……” 周云飞动动耳朵，虽然农村没有那么严格的小哥儿和汉子界限，但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小哥儿对他说这么多话，他把东西整理好，又站起来，拿着那些麻布放到床边。 这个小哥儿虽然昨晚摔得那么惨，还病了，现在说起话来，居然接连不断……周云飞端起旁边桌子上放着的药，已经没那么烫了： “嗯。” “啊……嗯……是药啊！你还给我去买药了吗，谢谢！”江淼还想继续说几句，但对面的男人冷着脸，端着药，也不搭话……“我喝我喝。” 他接过碗，猛地喝了一口，皱着眉头感受嘴里的药味，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走出了门……嗯，这男的一句都没说过话，难道是个哑巴？难怪会对他说话不耐烦了……不过还是个大好人啊！ 没有多久，阿爸就从旁边过来了，见江淼乖乖地喝药，摸了摸他的头。 “阿爸，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不是每天都要喝药的吗……” “没事，阿爸自己把脉你还不信？” 夏清端起桌上的空碗，把炉子上的瓦罐重新放上。 “是红薯粥，我给你热上，吃点……好好睡觉，阿爸等你身体养好。” “阿爸，我昨天亲耳听见……是阿父要他们追我们的。他，他就真的这么容不下我们吗？没有一点感情……” 江淼还想说些什么，见阿爸眼睛红了，他赶紧住了口。忽然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声，他想到了刚才的想法，改口道： “阿爸，这个周大哥是不是不会说话啊？是哑巴吗？” 江淼就听见外边一阵声响，忽然有个男人笑起来： “哈哈哈哈——不会说话——哈哈哈——” “栋子，别笑了，过来。” 江淼眨眨眼，听到外面的声音，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不太确定地看向阿爸，阿爸也被他逗笑了，点了点他的额头： “别乱说话，阿爸出去看看能不能帮忙，你在这坐着，看着红薯粥的火。” 江淼吐吐舌头，他听到屋顶上有点动静，就抬起头，刚好和屋顶上的男人对上目光，对方的眼里似乎也含着笑意。 第4章 啊……是周大哥在补房顶。 …… 张栋一边爬楼梯一边忍着笑，等他爬上去，周云飞手上带来的稻草和泥巴已经用了大半。这稻草也是张家留着冬天引火用的，要不是周云飞实在拿不出修补屋顶的草叶，也不会问他们要了。 刚才周云飞就透过漏掉的洞看了眼里面的小哥儿，对方脸臊得红了，不好意思地别过眼——周云飞倒是觉得没啥，他从来就不爱说话，就是被误解为哑巴，是第一次。 “周哥，这边——”张栋看着有些地方都破洞露出房梁了，忍不住骂倒，“那群死爹娘的玩意，就分个这房子给你住……幸好今年冬天不太冷……” 周云飞并不搭话，站在房梁上用湿泥巴糊着稻草，把破洞的地方都堵好。毕竟他是个汉子，受得了冬天的冷，但这屋要住个阿么和小哥儿，还是得全都修起来。 张栋子有点怕摔下去，紧紧地捞着楼梯的边缘，伸出个脑袋看着周云飞在房顶上行走，忍不住赞叹： “周哥，要不然营里都说你胆子大呢，你这手艺和胆量，都快赶上村里的老芋叔了，你直接也给人修房顶得了！到时我也跟着你干，省得我阿么老说我……” “栋子！又抱怨我什么呢？” 隔壁大嗓门的张阿么大声地喊了下，张栋子抱紧了楼梯，表示没说什么。 “那个……夏，夏阿么是吧？我听云飞说你要做衣裳，又没针线，要不要来我这边做？” 夏清点点头，他求之不得，隔壁的房间比他们住的这间还要清贫，连桌子凳子都没有，就一张床……这个周小子，过的日子也太苦了点，但还是好心救了他们父子，没把他们赶出去。 夏清转过房间去拿麻布，见自家哥儿半躺在床上，他盛了一碗红薯粥给他： “吃点，阿爸去隔壁做衣服，有什么事你喊我，要么喊周小子。” 江淼点着头，眼睛却看着这碗粥——没有白米，只有红薯屑膨胀着，像是一碗糊糊。但他知道周家肯定穷，吃不起白米，他也饿了，不嫌弃地咕咚咕咚喝起来，一边听着屋顶上的动静： 嗯，隔壁家的人说话倒挺多，但是这个周大哥，真是一言不发呀。不过屋顶上漏光的地方……确实一个个地减少了。 江淼把碗放在桌上，抬头看着房梁，大概是因为屋顶补好了，屋子里还有点昏暗，带着点雨水的冷味，又和炉子里柴火的烟味混在一起，说不上多么好闻。但……这和那个让人心寒的大宅子相比，已经让人无比高兴了。 从开着门口可以看到，一个男人先扛着梯子走了，很快周大哥也走过去，他的身材健硕，比江淼平日里见到的汉子，都要高大许多。 “那个……周，周大哥！进来喝粥吧，粥热好了的。” 周云飞走进去，他麻利地把炉子上的瓦罐放到桌上，拿起另一个缺口的碗倒了一碗，正想往外走，又被叫住了。 “周大哥，我叫江淼！你叫什么？我真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 周云飞摇摇头： “周云飞。” “哇，很好听的名字啊，云飞！听起来像在云上飞啊。那我能叫你云飞哥吗？谢谢你收留我和阿爸，还给我们的屋子修坊顶，这些需要多少钱，等我养好身体，一定都还给你。” 周云飞摇摇头，他是发现了……这个小哥儿比张栋更爱说话。他拿起瓦罐，还有另一个用过的碗，快步走了出去。 江淼叹了口气……唉，这个云飞哥，怎么这么不好说话？是不是嫌弃他和阿爸在这儿了…… 他捶了捶自己的腿，又疼得龇牙咧嘴，听着外面冲洗饭碗的声音……不行，他得尽快好起来！挣点钱还给周大哥！ …… 中午周云飞说要上山，他们把剩下的红薯粥混着点米煮了，三人分了，夏清就继续去做衣服，江淼喝完药又躺着睡了。 等到夏清在张阿么的帮助下，做了三套稍微厚点的麻布衣服，他把那套大的放到周云飞房间，又到房间里去舀米。 “阿爸，你回来了。” “身体感觉怎么样，还发热吗？” 江淼摇摇头，一点也不发热了，就是无聊得慌，睡了太久，他背医书都睡不着了。 “阿爸你今天干这么多活，还受得了吗？” “淼哥儿，阿爸感觉精神头好！大概是看不到你……江仁那张黑脸吧。” 江淼并不在意阿爸说阿父的坏话，既然阿父想要他们死，他们就非得活着，还得活得更好！趁着阿爸生病，就想休掉阿爸，还直接带回来一个和他同岁的弟弟，这样的阿父，心太狠了！连他们逃出来，居然还找人想杀他们…… 第3章 麻辣兔丁 夏清见到自家小哥儿脸上露出恨恨的表情，大概是在想江仁那个不合格的阿父了，他连忙道： “阿爸给你做的衣服，你看看合不合适，阿爸好久没做，手都生了。” “嘿嘿，阿爸做的肯定合适的！” 江淼并不嫌弃布料粗糙，他爱惜地摆弄着衣服。蹲在地上舀米的阿爸又叹了口气： “周小子也是命苦的人，咱们既然被他救了，就得好好报答他的恩情。他之前是从军了，一回来，就被分家了。” 江淼啊了一声，两人说得入迷，并没有听到门外的声音。江淼把新衣服抱住： “阿爸，那我们一定要好好赚钱，卖草药什么的，到时候把银子给周大哥！我好好养病，养好了我们就去更远的地方安家！” 第5章 周云飞皱着眉头，看了眼那开着的房门，他没再往前，而是回到草棚下面，将手里的野兔绑起来，故意发出一些冲洗的声音，那对父子果然没再说话了。 “周小子，你回来了！我给你做了套薄薄的冬衣，快去试试看。” 周云飞一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夏阿么的眼神很热切，看不出其他的什么，他只好点点头。 “夏阿么也不知道你的身量，去试试看，哪里大了小了，我明天给你改改。” 江淼拿起床边的竹棍，这是阿爸给他捡回来的，他能支撑着慢慢走走，走到房间外面……江淼不得不感慨，这可真穷啊，啥都没有，就一个草棚子，甚至连篱笆都有很多破旧的口子。 房间里的周云飞摸着身上的衣服，心中有些触动……他上一次穿上新衣，已不知道是何时了。这布料和棉花都是他去买的，用的是夏阿么给的银钱，没想到做好了还有他的一份。 而且他记得棉花买得不多，估计在他这衣服上，就花了不少了。但是……一想到那小哥儿在房里说的话，周云飞微微扬起的嘴角又撇了下去。 也是，他们只是偶尔沦落到这里，病好了自然就会走的。 他平静地走出去，却听到一声惊呼。 “好，好好看！” 撑着竹竿，又靠在墙边的江淼，眨眨眼睛，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不太好意思地扭过头去。不过他确实没说错，阿爸的剪裁手艺很好，这合身的衣服比起周云飞之前穿的都好看，把他整个人的衬得更俊朗了。 “你这个小哥儿，说什么呢——” 夏阿么嗔怪地说了一句江淼，他看向周云飞，也满意地点头： “是好看，多俊朗的汉子……你别介意，我家淼哥儿就是这张嘴，有点口无遮拦。” 周云飞摇头表示不介意，他看向江淼，对方正撑着墙： “身体……不疼了？” “没事的，云飞哥，我和阿爸都是郎中，我们的身体我们知道。” 夏清听着自家小哥儿骄傲的发言，见他确实没被那糟心阿父影响多少心情，他一边搅动锅里的粥，一边笑道： “你何时就是郎中了，阿爸怎么不知？” 江淼见阿爸给自己拆台，又见周云飞看着自己，急急忙忙解释道： “我，我从小就跟在阿爸身边学诊脉，就是郎中！” 周云飞感觉自己再看下去，这个话痨小哥儿就该从小时候见过的第一个病人开始讲了，他走到棚子前，举起那只野兔子，憋出几个字： “抓的。” “哇！是兔子吗？好乖乖的——” 江淼上手就想去摸，周云飞淡定地把兔子举高，幸好他还撑着竹竿子，动作也不快。 “咬人，杀了，吃肉。” 山上的积雪因为下雨都化了，周云飞只是照例去陷阱逛逛，没想到有这么一只找食的兔子掉下来，江淼他们的口福还是不错的。 夏清笑起来，他麻利地接过野兔子： “好多年没吃过野兔子了，真有点想那个味道，要是家里有点葱姜蒜和辣椒就好了，阿么给你们做个麻辣兔丁！” 虽然觉得兔子可爱，但是感觉到饥饿的江淼狠狠地咽了下口水，随即看向周云飞： “云飞哥你好厉害啊，就在山上走走就能抓到野兔！我听说野兔跑得特别快啊，你怎么抓到的啊，你就是去山上抓猎物，才捡到我们的吧，你真是个大好人啊……” 周云飞嗯了一声，这个小哥儿，完全不怕生啊……他看向旁边的邻居家，转身提了个水桶： “打水，借调料。” 夏清看着周云飞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他笑了笑，看向自己那哥儿，还遗憾地眨巴眼呢！ “你这小哥儿，人家不爱讲话，别老扒拉他讲话，走走松动一下就回去躺着，做好了，阿爸叫你吃。” 江淼噘了下嘴，他环视一周： “阿爸，我这不是没见过嘛……” 夏清闻言，手上的动作慢了慢……唉，都怪那个江仁，非要说他们医坊的哥儿得像什么大家闺秀，把个好好的哥儿拘在家里那么多年，要是普通人家，他的淼哥儿早就讲上亲了…… 初冬的兔子肉正肥，皮毛也软软的，剥皮放血切丁，正要下锅了。周云飞就从外面回来了，手上拿着几瓣蒜还有两三个有些干瘪的小辣椒。 “这些东西正好。” 夏清打开小罐子里，只有盐，连油都没有……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周小子过得也太苦了，当了阿么以后，他就更看不得孩子受苦了。见周云飞站在旁边，想要帮忙，他笑笑： “不用帮忙，去休息吧，看看夏阿么的手艺。” 周云飞没说话，他想着既然江淼能走动了，就到里屋把那张吃饭桌子搬出来，省得到他们两个人的屋子里吃饭。 他一把桌子放好，就听到那瓦罐滋滋啦啦地响动着，一股油香飘了出来，夏阿么解释道： “兔子的肥肉少了点，现在炼出点油，当场用了。” 瓦罐虽然小，但也还算方便，放进蒜和辣椒，院子里顿时一股子刺激的香味，再放兔肉丁翻炒，香得院子里三个人都肚子乱叫。 夏清尝了尝味道，可惜没有点蒜叶和葱花、酱油，不过已经可以了。他拿盘子盛了出来，这炒完菜的瓦罐不用清洗，直接倒剩下另一半的兔丁，再放水和调料，熬点汤，那这餐也算有两个菜了。 第6章 周云飞闻着空气中的香味，吞吞口水，这可太香了，比他在山上拿火烤香太多。他把张栋借红薯的碗拿来，捡着几块大的兔肉，又舀了半碗炖出的汤递过去给他家。 “哇——周哥，你又抓到兔子了？怎么我就是抓不到呢？” “你就是没这种上山抓野物的运道，周小子，你咋拿这么多啊？你们三个人够吃吗……” 周云飞点点头，那边正把瓦罐放到桌上的夏清听见了，他搭话道： “张阿么，尝尝看我的手艺啊！淼哥儿——吃饭了——” 江淼在床上应了一声，他也早被那香味扰乱，睡都睡不着了，连忙下来，撑着竹竿走出来。 桌上的饭碗盘子都有缺口，但筷子确是崭新木头削的，一罐汤一盘肉，三个人围着桌子坐。周家连凳子都不够，有两个板凳还是周云飞早上从张家借的。 不过……周云飞坐下来，心中的感觉却很奇异，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自己家围坐吃饭了。 “阿爸阿爸，好香啊——你做饭菜真香啊，我好久没吃到了！” 江淼急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见周云飞好像在看自己，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唉……他平日都是和阿爸、哥哥们相处，总会忘记这里多了个汉子。 “馋鬼，周小子，来尝尝夏阿么的手艺。” 三个人面前都放着一碗清粥，粥不是特别地稠，一半米一半水，但配着这又辣又香的兔丁，吃起来刚刚好。江淼被辣得额头冒汗，但也不肯放下手里的兔丁，他努力地一嘬，一股辣味的油就冒进嘴里，再喝一口微微甜的白粥，嗯……太舒服了！ 周云飞也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他稀里哗啦一碗粥就下肚了，又舀了一碗兔子汤，原来撇去浮沫的汤会这么好喝，在有点冷的空气中吃得微微冒汗，真是舒爽。 “这儿还有粥，周小子，你要吃饱点，我们两个吃得少，你是汉子，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周云飞点点头，并不推脱，三个人这么一顿吃，居然把桌上的饭菜都一扫而空。江淼舔舔嘴巴，摸着圆肚子，他和阿爸都吃得很饱……但是吃得最多的周大哥，居然没吃饱？ 周大哥虽然没说话，但他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桌上的空盘空碗呢。 “阿爸，这野兔肉真好吃，比我最喜欢吃的鱼肉吃起来更香。” “你现在最喜欢的成兔肉了，咳咳……是吧？” 江淼紧张地看着咳嗽的阿爸，却见他摇摇手表示没什么。他撑着竹竿站起来： “我，我已经快好了，我替阿爸洗碗。” 一双大手比他还快，将桌上的碗筷叠起来，周云飞依旧挤出两个字： “我来。” 他的院子里没有水井，要用水只能提桶去河边装，这种沾了油的碗筷，还是活水洗得干净。 江淼感激地看着周云飞走了，他扶着阿爸的肩膀，阿爸的骨头都瘦得突出来了。 “阿爸……如果我能挣好多钱就好了……” “淼哥儿，阿爸现在还能看到你活得好好的，阿爸已经开心了。” 夏清自知身体情况，在江家的时候就每况愈下……但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小哥儿被推入火堆，现在的生活虽苦，但他们肯定能比在江家过得好。 但愿他的身体，能坚持得再久一些。 第4章 挖马蹄 江淼不清楚阿爸所想，他撑着竹竿，在一旁帮忙收拾，又用热水擦手擦脚，晚上睡觉还在想着挣钱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他又吃了几副药，身上的疤痕都在结痂，连背上最大的伤口也在愈合了，他立刻宣布： “我身体好了，明天我要去外面摘药材和野菜！阿爸可以在家歇着。” “隔壁小梅妹妹说山脚有片野地有野马蹄，她还邀我去挖的！我想顺便采药材去卖的。” 养身体这几天，江淼也跟着阿爸串门到隔壁，隔壁的张小梅比他年纪小几岁，已经成了他的好朋友。 “一起去。” 周云飞补充了一句。 山里的天气越来越冷，动物大部分都在窝里，出来的少，周云飞再没像前几天那么好运打到猎物了。 那片野马蹄他早就看好了，是他告诉张栋子的。因为靠山太近，总有野猪野猴出没，村里人少去，所以才没被人在秋天就挖走。现在叶子枯了，水也干了，刚好可以挖出来。 江淼见周云飞没阻止自己，连连点头，桃花眼都笑得眯了起来，他撒娇似的牵住了夏清的手臂。 夏清笑了笑，他近来身体感觉越来越好，咳嗽也少了。 “周小子，不如我们一起去吧？挖马蹄我可能不行，但摘药材是一把好手，药材采回家来可以备用也能卖钱。” 周云飞点点头，人多吵嚷的话，野兽更不会贸然下山。张家也是三个人去，张大伯去整田地了，张栋子偷懒不想去，干脆撺掇着阿爸和妹妹一起去。 “我们这山可是险山，有豺狼虎豹，所以周哥敢上山打猎，真是这个！” 张栋子竖起大拇指，小梅立刻哈哈笑起来，举起小拇指： “那你不敢跟着去，就是这个呗！” “张小梅！你给我等着！别跑啊！” 张栋子追着张小梅跑了，江淼在后面看得笑起来，他看看后面亲密说话的阿爸和张阿么，又看看沉默不语的周云飞。 第7章 “云飞哥，你真的在山里见到过老虎么？” 周云飞嗯了一声，侧身看见江淼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似乎是还想听他如何脱险的，其实也没什么，看见老虎就赶紧跑了，恰巧那老虎不饿，没什么好说的。 “马蹄，就在那。” 河水哗啦啦地流着，到这儿水流已经小了不少，河边很多植物都枯萎了，一片棕黄色。他们要越过河水才能到对面山脚下的河滩上。 “这片苗竹林……是不是有笋？” 以往他们都是从小路进山大柴，不会下到河边也很少进这么深山的地方，张阿么指了指那片不知何时已经扩张的苗竹林子。 “我看啊，夏清你跟我去那边挖笋，你身子弱，冬天水太冷，让他们几个小年轻去挖马蹄。” 马蹄长在湿润的土地里，那河滩估计也比平常的田地要冷多了，这么几天的相处张阿么也搞清楚了，夏清年轻时是在乡下，嫁人了就一直没干过活了，还病恹恹的。 “行啊，张阿么，那我们去挖荸荠！我还看到那河边有好多车前草！我都摘回来，你可以带回家去煮蛋煮水，清热解毒的，我看你脸上长了个面疮，吃了就能消。” 江淼笑眯眯地把阿爸推过去，张阿么听了他的话也笑了： “你个淼哥儿这一张嘴是真会说好话，去吧去吧。” 张栋子和张小梅已经急吼吼地在河边脱鞋脱袜，两个人争先抢后地过河，江淼也等不及了，这活动在他看来太好玩了，他蹲下脱鞋袜。 “嘶——” 冰凉的河水让江淼差点身体倒仰，一只火热的手，在他背后撑了一下，他才稳住身子。 “淼哥！快来啊，我挖到第一个了！” “张小梅，你来割草啊！” 张栋子还在用柴刀把路边的杂草和藤蔓砍开，方便他们过来，但张小梅已经冲到河滩挖了起来。江淼笑了笑，他扭头看向后面的男人： “云飞哥，我们也快点！” 江淼虽然是第一次淌河水，但很快掌握了技巧，腿部微微弯曲，避开特别圆滑的石头，又有周云飞在后面保护，很快就顺利地过河了。 他把鞋子放在张家兄妹的旁边，赤着脚跑过去，虽然有点扎，但还能忍受。等一到了河滩，他们都纷纷挽起裤脚，这河滩的土是松软的，水多的季节都是被水浸润的，现在踩下去还会往下陷。 “寻着圆杆。” 周云飞抓住一束圆杆，一手拿着削成尖头的竹筒子，往圆杆下面一挖，没有两三下，那原本埋在地下的马蹄，就露面了。棕黑色的外皮，圆圆鼓鼓的，再把上头的杆子一拔，几个马蹄就这么被拔了出来。 江淼激动地瞪大眼，连忙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接下来看我的！” 河滩的湿泥没有河水那么冷，江淼不太适应地动动脚趾，很快就看到旁边就有一束马蹄的圆杆，已经枯萎了，他学着周云飞的动作，用尖尖的竹筒一端朝着泥巴挖下去，挖了两下果然碰到了地下的马蹄。 “有了有了！” 江淼激动地把圆杆拔起来，下面连着两个马蹄，其中一个圆胖圆胖的，被他不小心挖破了外皮，露出雪白的肉，沾着泥。 “啊，挖破了……” “没事啊，淼哥儿，等会我们洗干净了就吃！” 张小梅朝着说自己只知道吃的哥哥晃晃脑袋，表示不屑，她凑到江淼的身边： “淼哥儿，你以前真的住在县里吗？都不用做农活的吗？” 江淼正在挖另一块地，比起利索的周云飞和张栋子，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一不小心，裤腿就沾上了泥巴。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点头： “是在县里，我也在家里干活的……帮忙做药材，我想学医术，我阿父还不准我学。” 张小梅年纪还小，啊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江淼。之前她就想问，可是她阿爸不让她追着人家问，现在阿爸没在这里，总可以问问了吧？ “然后，然后我就偷学呗！我认识草药，也会把脉开方，我就是个郎中。”江淼点点头，“反正我才不认我那个阿父，他差点害死我。” 张小梅见江淼的神色，紧张地点头： “没事的，淼哥儿，我们这里离县城很远的，那条路都走不过来了，只能坐船和竹筏去，他们肯定找不到你。” “小梅，过来，我这好多！” 张栋子喊了一声，张小梅立刻跑了。江淼和阿爸就没有对恩人隐瞒身份的打算，张家人好心善又和周云飞关系好，所以他们都是实话实说。 张家人都对他们的来历有打听，倒是……江淼的目光放在周云飞宽阔的背上，对方正在认真地挖着马蹄，脚边放了一小堆，他是真的不想谈论旧事，还是单纯对他和阿爸没兴趣，想和他们保持距离……毕竟他们还完钱就得走了。 江淼撇撇嘴，埋头努力地挖起来。 这河滩上的马蹄长得很好，虽然个头不如他在县城见过的大，但数量多呀。江淼的脚边也有了一堆，张小梅已经不耐烦跑去洗了，他捧起这么多亲手挖的马蹄，猛地起身。 眼前发昏，身体也不住地往后倒去，江淼的脚艰难地往后一退，可不能倒下啊……满身泥水…… 一只大手撑住了他，江淼也感觉自己在泥巴里踩到了一块热乎乎、软软的……脚！ 他不好意思地扭过头，把脚收回来，还没说谢谢，周云飞破天荒地主动开口： 第8章 “小心。” “嗯……我先去放。” 江淼笨拙地把腿从泥巴里拔出来，拿起挖的马蹄，侧过身去朝着河边走。他才悄悄地呼出热气…… 而被他留在身后的周云飞，则低头看向身下，他粗壮的小腿已经没入泥中，但就在脚背的上头，印着一个小巧的脚印，比起他的脚来说……有些实在太小了。 周云飞看了好一会，抬起脚，将那小巧的脚印重合着踩下去，继续寻找附近的马蹄。 “周哥，你笑啥呢！先过来吃两个呗。” “你们吃。” 张栋子缩回手，洗得干净的马蹄外皮是棕红色的，拔掉上头的杆子，就剩个尖尖的头，下面是圆的，咬开外皮，里面的果肉雪白，又甜又凉，确实好吃。 “淼哥儿，好吃吧！这么些，带回去够吃好几顿的。阿爸还说拿去村里换点面，到时候做点面食吃。” 面在村里是金贵的，但架不住都初冬了，还能找到这么鲜甜的马蹄呀。江淼想着他们的马蹄肯定要留下自己吃的，他抬头看看，周云飞还在默默地挖，他就把手里的吃完： “小梅，我继续去挖了。” “走走走，张小梅，别光在这偷懒，小心我告诉阿爸。” 张栋子也站了起来。这块河滩的面积其实挺大，不过有的地方马蹄密集，有的则不多，想挖到更多还得找找。周云飞就弯着腰找，对他来说，能多一口食物都是好的。 江淼把河滩边上长得特别肥大的车前草都拔了下来，堆在一起，这些车前草大概因为长在水边，不缺水也没那么冷，所以现在还没枯萎，一棵棵都结满了籽，大的叶子足足有他的手心那么大，一看就是好药材。 第5章 发现真相 “嘶——” 江淼两只手都沾满了泥巴，蹲了太久，他腰都有点受不了，不过这回他不敢像之前那样起得那么猛，只好缓缓地抬起身子。 他们已经快走到河滩的尽头了，杂草和藤蔓越来越多，马蹄越来越少，不过……他看着脚边堆成小山的马蹄，满意地笑笑。小梅他们说的，挖出来的马蹄不用弄太干净，沾着点泥巴，还能存放得更久。 “周哥，前面没了。” 张栋子回看他和妹妹挖的马蹄，这都快一桶了，没被别人发现的，就是这么好啊。 “嗯。” 周云飞点头，用柴刀把侧边的草砍两下，直接走到河边洗脚，他的小腿上沾满了泥巴。张栋子则回头朝着小梅和江淼喊： “不用来了，前面没了。” “阿爸——” 张阿么在对面应了一声，没多久，他们也从那边砍开河边茂密的杂草过来。 “你们挖了几多？林子里还会生冬笋，瞧瞧！以后还能来挖。” 张阿么举起手里的几大根竹笋，全都胖胖的，用软竹条绑成一圈，方便拿的。夏清手里也有几根大笋，他脸上还被虫子咬了几个包，正在泼水洗脸。 “阿爸，我们挖到了好多的！好好吃，我扔几个给你和张阿么吃吧！” 江淼兴奋地从旁边跑出来，怀里抱着那么一大丛的车前草。夏清笑着让他等会再带过来吃。他眯着眼，不太确定地看向河滩的侧边，那里杂草茂盛。 “张哥，你看看，那是不是芋荷？” 隔得有点距离，夏清有些不太确定，加上年岁长了，他小时候也是在山野间混着长大了，谁知道后半生……居然被困在个院子里…… “是芋荷哇！真是！栋子，去砍回来，给你们做点腌菜吃，配粥可香了。” 张栋子和周云飞这才看到，前边杂草中间，确实有几棵长得高大的芋荷，只是被藤蔓遮住了，他们没看见。 这要是夏天，这里指定藏蛇。不过现在是冬天，周云飞和张栋子两个汉子一点不怕，直接过去了，三两下就把那三头高大的芋荷都砍下来了。 “叶子不用扔，刚好给我们装马蹄过去！” 江淼及时制止他们扔叶子的行为，这叶子大，以他包药材的熟练，这些马蹄全都能包好带回家去！正好只有张家带了布袋，周云飞家里什么也没有。 周云飞见江淼果然熟练地拿过叶子装了起来，他和张栋子也就没把剩下的叶子扔了，张小梅也凑热闹地要去学怎么包，张栋子摘了草叶把芋荷杆都捆起来。周云飞见那些江淼摘的草还在水边，就安静地给这些草洗掉根部的泥，洗净叶子。 “好了，怎么样，包的好吧？” 江淼见小梅和张栋子都点头，也去看周云飞，这才发现对方已经把他摘的车前草都仔细地洗干净还捆在了一起。 “云飞哥，你看看我包的，拿回家去都不烂的！厉害吧？我这可是包了十几年药包的技巧。” 正说着，张栋子爆发出一声笑，他手里举着一包乱糟糟的马蹄，芋荷叶被包烂了，此刻正在他手中散开，马蹄更是漏了出来。 “哈哈哈，小梅，你别干了，让你淼哥替你吧。哈哈哈哈……” “阿爸！大哥笑我啊！” 张小梅生气地朝着臭大哥泼水，周云飞朝着需要赞扬的江淼点点头，也微微笑了起来。江淼也笑得开心，不过……他看了眼高兴的阿爸，唉，不知道大哥现在过得怎么样……大哥嫁到了隔壁乡，他本来是要带着阿爸去找的，可具体地址都不知道，怎么去找？ “行了行了，别闹了。” 第9章 从这里走回村子还得半个时辰，路上遇到寒暄的人，也就是说去挖点冬笋吃。野马蹄是冬天金贵的东西，不告诉别人，明年还能回去再挖。 “张哥，笋子你挖得多，怎么拿这么多给我们——” 夏清想去拿那圈更少的笋子，他找笋子不如张阿么，张阿么摆摆手： “那么多马蹄，还是云飞告诉我们的呢。拿去吃。” 夏清想了想那布袋子的米还剩下半袋，也没再推脱了。院子里的江淼正把车前草摆好沥水，他连忙搭话： “谢谢张阿么，下午车前草干了点，我给你送去煮茶水吃，清热降火。”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周云飞安静地捡出草棚里有些破烂的竹筐，周围有点烂了，但好在能装，他把马蹄都一包包地拆开放进去，再挖点土埋上，能存着吃很久。 留出的小半包马蹄，洗干净切成碎丁，再和米一起煮粥，吃起来脆脆的，又爽口又甜，可惜就是分量太少。 三人都知道周家的情况，吃完就又去整理带回来的竹笋和芋荷，周云飞拿上弓箭上山去了。江淼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道： “我也想上山去……山里说不定就有野山参呢，这样阿爸要用的君药就有了。” 正在把芋荷切成块的夏清闻言动作一顿，这么几天来他忙着收拾还有照顾儿子，只等着身体恶化罢了，但是……他确实没感觉到恶化，咳嗽还更少了，连隐约的疼痛感也不见了。 夏清把菜刀放下，给自己把起脉来。 原本美滋滋地想着能在山里捡到好药材的江淼，也停止了给竹笋剥壳的动作，急道： “阿爸，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了吗？” 夏清确认了两遍自己的脉相，手都抖了起来，他不太确定地看着江淼： “淼哥儿，你给阿爸诊脉……不再是脉弦了……脉相恢复了……” “阿爸？你说什么？！” 江淼瞪大眼睛，阿爸的病症早两年就开始了，当时他们日日诊脉，翻阅医书，只能得出一种结论——这是不治之症，与医书记载的癥十分相像，只能依靠汤药来续命，想要根治是完全不可能的。 正因为如此，江淼和阿爸都不再提起重新诊断的事，毕竟……阿爸的身体确实日复一日地衰败下去，甚至在江淼出逃的前一段时间开始呕血。江淼不想让阿爸死在那个小院里，才奋力一博。 “怎么会这样呢……当时我们都诊断过了，还请了省城的大夫……是阿父，阿父请的……” 江淼全身一震，那几个追着想要他命的小混混，也是他阿父请来的。 夏清确认了一遍脉相，又在腹部探寻，以往就是这里，会有隐约疼痛感，符合癥的情况。但是……现在想想，一开始到这里的几天还会痛，有些呕血的情况，之后症状就越来越轻了！ “是……是江仁……” 夏清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两年多来的事。 他自己也是大夫，江仁却利用了夫夫间的亲密关系，从未让他怀疑自己的重病是假象，说不得那些每天端上来的汤药里……就有微量砒霜。 “禽兽不如！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江淼心如刀绞，他看着阿爸脸色苍白，撑着草棚的柱子才没有摔下去，他忍不住上前抱住了阿爸。 两人都哇哇大哭起来。 回来拿麻绳的周云飞停住脚步，朝着围墙那头正在探头探脑的张栋子摇了摇头，张栋子立刻领会，朝着家人摇头，接着很快就从自家后院跳到周家后院，又蹿到周云飞面前。 他的动静不小，但江淼和他阿爸一直在哭，两人都没注意到。 他们，一个被丈夫下毒，一个发现父亲想杀自己的阿爸和自己。江淼使劲地抱着阿爸，阿爸单薄的身体在他怀里颤抖，江淼一边哭一边大声安慰着阿爸。 “阿爸……我，我才不认他！他不是我阿父，他，呜呜——” “淼哥儿，阿爸的命太苦了，你的命也太苦了……” …… 张栋子收回好奇的目光，看向周云飞： “周哥，你要去打猎吗？带上我呗，省得我阿父骂我在家游手好闲。” 冬天来了，田地里的活少，镇上的活又多是要熟手的。张家也不算富，当然得多攒点吃的，到真的严冬，还有点存粮吃。 “不，今天去闹下上溪，去吗？” “上溪？去啊！” 张栋子兴奋起来，上溪那地方走路要一个时辰，已经是深山里了，要不是他周哥有一身武艺，他也不敢答应得这么快。 “现在这季节闹得到鱼吗？” “想吃了。” 张栋子也点点头，确实啊，他们村的清河虽然宽，但常常有人打鱼摸螺的，他们没有捕鱼手艺的，吃上鱼的时候还是少的。 他们朝着草凹村的后山走去，周家的哭声还没断，张栋子叹了口气： “周哥，你说他们到底受什么委屈了啊？哭得那么难过……” 周云飞摇摇头，脑海中闪过那双哭得红肿的桃花眼，那天他在房间里也看到江淼在偷偷哭了。哭了好，哭了心情自然而然就没那么难过了。 “对了，周哥，你家多了两口人，粮食够吃吗？” “够，有银钱。” 周云飞买了东西剩下的银钱，本来是还给夏阿么，但对方却坚持没收，等家里的这袋米吃完，干脆再去换糙米和红薯，虽然便宜但至少……三个人都不用整日喝粥，能吃得饱。 第10章 吃饱了，病自然就养好了。 不知不觉，原本想着要和两父子划清界限的周云飞，还是开始替他们着想了。 第6章 拔火罐 上溪要顺着山路一直走，越走越冷，周云飞和张栋子都穿得不算厚，张栋子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听着山里的鸟叫虫鸣，看见周哥还在往前走，忍不住赞叹： 有人就是天生能吃这碗饭的，让他一个人来深山老林，他肯定不敢。别说豺狼虎豹了，要是遇到点什么鬼怪，想到这，张栋子打了个哆嗦。 “周哥，等等我！” 上溪两边都是石头滩，甚至翻开石头都能偶尔找点小鱼，但是因为路途太远又危险，村里人一般不来。直到他们从小山路上溜边下来，走到溪水边上，才感觉有点暖和了。 “真有醉鱼草！还没枯呢。” 周云飞点头，这溪边的醉鱼草他也早就看好了，之前一直因为天冷不想弄…… 张栋子带了柴刀，他顿时一大把一大把地割那些醉鱼草，周云飞则周围看了看，找了块比较浅的地方，搬起了石头。 醉鱼草的效力不大，做不到大范围药鱼，但是用石头和浮木能暂时做出一个堤坝，拦出一片塘。能药到多少鱼，就看运气有多好了。周云飞看着密密匝匝的石头，满意点头。 那边张栋子抱着一大堆的醉鱼草，放到大石头上，捡着小石头砸，周云飞也上前去砸。两个汉子手脚极快，砸出汁水的醉鱼草，顺着水面撒下去。 没有半刻，隐约就能看见水面上黑白的影子在游动，还有小鱼已经翻肚子。张栋子激动得脱鞋袜，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又被水冰得嗷了一声。 “好冷！” “赶紧捡鱼。” 周云飞不再废话，也跟着下水，他专门捡沉在水底缓慢游动的大鱼，手先伸下去，猛地抓住那滑溜溜的大鱼捞出水面，就往旁边的石头上砸。 “好大的鱼啊！好多！还有虾。” 张栋子被冻得龇牙咧嘴，但手上的动作不停。也好在两人都是身体极好的汉子，冬天水里也能忍着冷抓鱼，今天他们运气确实也不错，这一块围出来的水里显然鱼不少，醉鱼草也下得多。 “真多啊——等会小梅看见，肯定要怨我不带她来了。” “太远。” 周云飞抓了两条黑鱼，还有一条鲤鱼，张栋子虽然没抓到多的，但是捡了很多浮起来的手指宽的小鱼，这些小鱼煮汤也靓，甚至还有鲶鱼、虾。 “这，这也太美了，我每天都能来药鱼！” 药鱼不如打鱼多，这里的路又远，也只有张栋子玩心重，才会觉得好玩。 周云飞搓了草绳，张栋子找叶子，把这么多的大鱼小鱼全都带回家去。 …… “哥！你们去哪了啊，鱼！” 张小梅本来在和江淼讲话，远远就看见他们从后山下来，等看清他们手里的东西，张小梅立刻坐不住了。 江淼也揉了揉眼睛，中午哭得太厉害，眼睛都有点肿了，阿爸更是去床上休息了。他看着张小梅激动地跳起来，他也站了起来，几个人已经到了门口。 周云飞是三人中最高壮最突出的，他手上提着三条有小臂粗长的大鱼，注意到江淼在看自己之后，居然轻微地朝着他抬了抬手，这是示意他去看鱼？ 江淼眨眨眼，凑过去看，两人的衣服都有些脏了，脚上还带着点泥水，手上的鱼是真大，叶子包解开，里面许多的鱼，甚至还有在蹦跳着的。 “哇！今晚可以喝鱼汤了！” “小梅，去拿桶来。” 周云飞先把其中一条黑鱼放到张栋子面前，又走到草棚里，拿出菜刀把那条最大的鲤鱼给剖开了。 “抓到这么多鱼啊，你们两个不知道爱惜身体的汉子，大冬天还去河里捞鱼，下次别去了。我给你们煮姜水去，年纪大了老寒腿了就知道错了！” 张阿么也被他们的动静吸引了，从围墙那边伸出个脑袋，看到他们抓的鱼，忍不住唠叨起来。 江淼闻言也赞同地点头，他在医馆里见过不少得了痹症的人，大多数都是老人……很多都是年轻的时候受寒没有处理好的。 “张阿么，别担心，我会针灸……我的针……”江淼这才想起来，他的包袱都在掉悬崖的时候掉了，“我会拔火罐，我来替栋子哥和云飞哥拔一下火罐。” 张小梅小时候也被拔过罐，登时瞪大了眼睛，张阿么听了连忙点头。 “平常的竹筒就行了。” “行，就到我家来，小梅，去给你淼哥砍几个竹筒。” 张栋子忍不住怀疑面前的小哥儿： “淼哥儿，你真会拔火罐？不会把我燎了吧？” “当然了，我从小跟着阿爸在医馆里给人治病，拔火罐驱寒气，你们才碰水没多久，寒气没有入体。”江淼肯定地点头，他见周云飞没有任何怀疑的话，这才满意，也忍不住问： “你们不是去后山打猎吗？这么冷的天还去抓鱼。” “我也不知道啊，周哥喊我去就去了。” “栋子，把鱼先拿回去。” 周云飞把鱼收拾好，都放进房间里，这才带上门出来——没办法，家里有鱼腥味容易引来野猫野狗，那鱼就白抓了。 江淼站在原地，忍不住想……他记得自己有说过喜欢吃鱼……怎么可能呢？ 云飞哥这么冷淡的人，大概是自己想吃鱼了吧。 第11章 “走。” 周云飞扫过江淼红肿的眼皮。江淼连忙跟上，两人走进隔壁张家。张家可比周家殷实多了，三间干净宽敞的房子，上面刚盖上了瓦片，前院也种了不少葱姜蒜，偶尔还有两只鸡走来走去。 江淼的目光放在瓦沿下用竹竿上挂着的干艾草，目不转睛。周云飞停住脚步： “怎么？” “艾草对驱寒特别有效果，不管是煮水喝还是拔罐都有用的。不过，不知道张阿么的艾草是用来做什么的。” 周云飞道： “问问。” 江淼点头，见张阿么正在堂屋里进出，搬出几张长板凳，要扫掉灰尘方便等会他们躺、坐。江淼问了艾草的事，张阿么立刻取下一束让他随便用，江淼高兴得眯起了眼睛。 周云飞帮他生起火，张家有一口大锅，直接在锅里煮上艾草水，再放张小梅带回来的竹筒。期间张小梅他们都好奇地站在一边，问东问西，江淼都认真地解答了。 “没事，张阿么就让他们在这里拔就行了，这里亮些。” 张阿么和张小梅去搬长板凳了，张栋子左顾右盼很明显不想当第一个，周云飞看着江淼从锅里捞起一个竹筒，激动得脸蛋都有点发红了，有点红肿的桃花眼也笑个不停……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当郎中。 “我来。” 周云飞坐了下来，他暂时换上了一条张大伯的宽长裤，可以很顺利地把裤子卷到大腿。这里人多，又是在前院，没什么忌讳。 江淼也看了一眼，周云飞果然身子结实……大腿壮硕，一看就非常有力。 他悄悄地低头，把热乎乎的竹筒捞起来，又在下面点燃了竹叶和艾叶，见烧得差不多就立刻放竹筒上，将热乎乎的竹筒用力按压到大腿肉上，没有一会，江淼松手，那竹筒就这么紧紧地吸住了。 “哇……拔火罐这么简单的吗？那我们在家也可以……” “当然了，如果只是驱寒防痹症，把握不住火的时间就别放火进去，直接用热竹筒拔，很舒服的，对吧，云飞哥？” 周云飞只感觉那一块确实热乎乎的，在江淼热切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江淼手上的动作不停，很快就给他的腿上拔了三个火罐。 张栋子看着有点怪，想要逃却被自己阿爸按着坐下，鬼哭狼嚎地上了三个火罐，这才发现……嗯，温热热的，完全没有火在烧自己的感觉。 张阿么在旁边看得有些感激，他也见过郎中拔火罐，但人家从来不解释，甚至有的还会掩饰，就是怕人学去了，不来他那里治病了。 而张大伯偶尔还去打鱼、挖藕，经常进水，艾草也是给他准备的，学会了自己拔火罐，就真的不怕老了得痹症了。 “云飞和淼哥儿，还有你阿爸，都到这里来吃饭，今天有鱼，看张阿么给你们做好吃的鱼头汤！” 江淼还没拒绝，却见周云飞嗯了一声，居然答应了下来。 两人的火罐渐渐失温，江淼给他们拔了下来，结实的大腿上留下三个圆溜溜的圈，张小梅乐得哈哈大笑，周云飞拿着自己的裤子，和江淼一起去隔壁放东西。 “人多，热闹。” 周云飞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江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为什么要留在隔壁吃饭的原因…… “你不是喜欢吃鱼吗？” “啊？嗯，喜欢……”江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他居然猜得是对的！周云飞看着冷淡，没想到这么关心人，还特意去抓鱼给他和阿爸吃！ 江淼心潮澎湃，想到中午发现的事，他深深呼口气： “云飞哥，谢谢你收留我和阿爸……今天中午，我们诊脉发现阿爸的病越来越好了，之前可能是我……父亲下毒害的……我们逃到这里，你救了我们，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我身体也好了，之后都能上山挖草药挣钱，把我们在这花的钱都还给你，我还有一个大哥，他嫁在隔壁乡，我们去找他，但是银子我们一定还的……” 周云飞听着小哥儿快哽咽的声音，不用想，那双眼睛又红了。 小哥儿说的，和他之前想到的，是一样的……但现在，他动了动手指，神使鬼差地道： “天寒地冻不好走路，养好身体再说，没花多少钱。” 第7章 捡桔杻 江淼彻底愣住，鼻子酸涩得厉害，周云飞一个陌生人能够好心到这种地步，但他的阿父……却恨不得他和阿爸都去死。 “谢谢……谢谢你，云飞哥——你放心，你的恩情……” “别说了。”周云飞看着已经在院子里除草的夏阿么，“你阿么起来了。” 江淼吸吸鼻子，把眼泪逼回去，他笑起来，跑到阿爸的身边。 “阿爸阿爸，你知道么，云飞哥他们去抓鱼了，抓了这么大一只！我都不认识的鱼，我，我还给他们拔火罐了……” 夏清听着哥儿唠唠叨叨的话，脸上也有了点笑容，听到周云飞愿意收留他们一段时间，夏清更是点头。 “云飞是个好人……我们干脆把这里开出来，也像隔壁一样，种点菜，这样他以后也不用去买菜的。” “好啊好啊，我来帮忙——” 周云飞把鱼从房间拿出来，夏清也惊到了： “是条黑鱼吧？这么大，快有八九斤了，黑鱼在县里卖得可贵了，说是快百文一斤，你这都能卖一两银子了。” 第12章 夏清是识货的，黑鱼的肉嫩骨刺少，又稀少，县里有钱人都愿意出这点银子满足口福的。但是……他们这里到镇上都远，别提把鱼弄到县上去卖了，到了县上，鱼都死了。 “还有这么多小鱼！炸鱼块吧，好保存。” 江淼吞了吞口水： “阿爸，清蒸鱼也好吃的，今天张阿么说让我们去隔壁吃嘞。” 夏清刚想说什么，周云飞就把那条最大的黑鱼提出来： “今晚提这个去。” “那行，来，云飞你去打两桶水，淼哥儿来帮忙清理小杂鱼，我来剖这个大鱼。” 小杂鱼虽然多，但只需要把里面的肠肚给挤出来，就行了。江淼很少做这样的活，碰到冰凉凉滑溜溜的小鱼，龇牙咧嘴的，不过他做得很认真。 “阿爸，炸小鱼能放多久啊？腌鱼能做吗？可惜我们太穷了，要不然就买一个像张家那样的大铁锅，多好用啊！阿爸，你说山里会不会有葛根、黄精？我想去挖挖看。” “肯定有，阿爸跟你一起去。” 江淼摇摇头，虽然阿爸身体在变好，但还是很虚弱的： “阿爸就在家做饭嘛，可惜我从江家带出来的包袱掉了，里面有外阿么的医典还有五两银子呢！” 夏清一愣，好一会才继续刮鳞： “淼哥儿真乖真懂事，知道把外阿么的东西带出来，只要不留给江仁，掉了……也没事！反正阿爸都会了。” 两人正说着话，周云飞已经回来了，他一言不发地蹲在了江淼旁边，伸手帮忙掐出小鱼的肠肚。江淼开心地和周云飞讲话： “云飞哥，你家有锄头吗？阿爸说把前院这块草拔干净，再开点菜地，你说行吗？我看见张家还有一棵柿子树呢，看着就漂亮，可以种树吗？种树你喜欢什么样的树？” “可以，果树。” 周云飞从来没关注过这个光秃秃的院子，在此之前，他就想在冬天混个肚饱，熬过冬天再想出路。不过江淼一提，周云飞的脑海中也闪过那副院子的模样，江淼已经自顾自地说远了。 “果树啊，我也喜欢果树，红枣树吧？我听说还有好多人家里有橘树的。不过……其实桂花也不错啊，阿爸，你还记不记得宅子旁边有户人家他们的桂花树可香了，是四季桂还是八月桂来着？” “傻了？八月桂，每年中秋你和你阿哥都要偷偷去摘人家的桂花的？” 夏清把鱼的苦胆扔出来，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家小哥儿和周云飞，淼哥儿一张嘴就说个不停，但周云飞没有不耐烦，认真听着，偶尔点头回应。 他忽然想到自己遇到江仁，对方还是个穷小子，他已经跟着自己的阿爸做了走南闯北的游方郎中，对方似乎也是这样沉默腼腆，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那样了？ 夏清回过神，用力地把黑鱼切成两半。张小梅手上端着两个小碗，笑嘻嘻地来了： “我阿爸猜得真对，就猜到你们要炸鱼，让我送点面粉来挂糊还有一点油。嘿嘿，还有阿爸说明天去前山捡杉树叶还有割萁草，要一起去吗？” 冬天一来，乡下人就要不断地准备柴火，杉叶和萁草都特别好引火，有时候烧几把都能猛火炒几个菜了，所以夫郎和妇女们都会去收集。 前山就在村落的右边，山上低矮，也没有猛兽，又离家近，家家都喜欢去那打柴。因此要是太冷去，基本上就捡不到什么了。 “我明天就不去了，我想去后山挖草药。” 江淼立刻宣布自己的计划，夏清倒是没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哥儿看着软，实则倔强，不会轻易改变决定好的事。张小梅啊了一声，周云飞忽然道： “不如都去后山打，叫栋子一起，人多，不怕。” “嗯！我也说是去后山呢，我阿爸就说远嘛，但是前山每天都那么多人去，每次要找还要好一阵呢。” 他们说了一阵话，鱼也收拾好了，周云飞先拿着收拾好的黑鱼去了张家，江淼本来想陪阿爸炸鱼的，但是张小梅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还跟他讲好多乡下好玩的事，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去去去，去前山捡桔杻，看看你们能不能捡到，要小心点，天黑前回来。” “知道了，夏阿么！放心！走，淼哥儿！” 江淼嗯了一声，他知道这个桔杻，在医书上叫枳椇，又叫拐枣，但是只是偶尔会在药屉里看到，没怎么吃过。 他赶上了张小梅的脚步： “小梅，这个桔杻不是十月就成熟了吗，现在还能找得到吗？” 张小梅认真地点头，她很喜欢淼哥，从小因为家住在村子的边缘，一起玩的小孩少，但淼哥和她玩得来，又没有城里小哥的架子，还教她认草药拔火罐呢。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别人都不去的！” …… “啊……这……” 江淼的桃花眼眨了眨，前山是矮了，沿路还能看到不少房子，不过他们现在正站在一片坟包面前。 “就这……” “小梅！你在这干嘛呢，不回家吃饭吗？”一个担着一担萁草的女人从山上走下来，她的目光停留在江淼身上，“这个小哥儿……是哪个村的？我怎么没见过哇？” “伯母，我们来这捡桔杻的，这是隔壁村的，他来这玩的！走走走——” 张小梅拉住江淼，往坟地里蹿，生怕那个女人再问些什么。他们跑过了好多坟，渐渐地才跑到下边的坟边上，那担着萁草的女人已经走了。 第13章 “呼——是张绍明他娘，她可喜欢讲闲话了，幸好没多问。放心吧，淼哥儿，周大哥说了的，让我们别去乱说，其他人都不知道你们从哪里来的。” “云飞哥和你们交代的？” 张小梅点头，她拉着江淼的手，看到前面那几棵树，立马松开手飞快跑过去。江淼无声地笑了笑，想到周云飞该怎么和张家人解释的场景……还有点想笑。 “快来！还有好多！我就说他们都不敢来这，哈哈。” 这片坟地村里的大人小孩通常都不来，但是张小梅知道这里有桔杻树，她哥带着她从小到大就在这儿捡，为这还和村里别的胆大的小孩打过架呢。 “啊？打架？” “对啊，当时我哥根本打不赢，还是周大哥厉害，打跑了那个比我们还大的霸王，后来就我们会来这里捡呢。” 地上确实有一些掉下来的桔杻，不过都被蛇虫咬过了，她好不容易捡到一个完好的，赶紧掰几个让江淼吃。 江淼也是头一回吃生的，吃进去，外皮有点涩，但里面却很甜。 “真的很甜啊！” “没错，我多等了一个月的，阿爸说霜降了才甜呢。我不太会爬树，到时候我叫哥来全摘下来。” 张小梅望着树上的感叹了一会，两个人就沿着地面寻找。这里刚好就在坟地旁边，地面上的草并不茂盛，偶尔还能在坟包上找到一两串。 “阿爸说捡到多了，还能熬点糖浆。淼哥儿，你们要留在这里过年吧？” 现在离过年也就只有一个月了，江淼低头捡着： “是呀，应该要留在这里过年的。” “那太好了，要是周大哥一个人也太惨了，我阿爸说他要是一个人，说不定过年都呆在山里打野物，不会下来呢。” 江淼点点头，他想要挖药材的心更强烈了，多挖点药材，在过年前去卖一趟换点钱，至少……让这位恩人的年过得红火一点。 他们每人都捡了一大捧，在路边找了些萁草包起来，假装是摘萁草的，这样别的小孩就不会想到坟地那边还有桔杻了。 “回来得正好哇，小梅，去，给阿父打桶酒。” “张伯父！我是淼哥儿，我和阿爸都是郎中，您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都能来找我们的。” 侧边厨房里正在帮忙的夏清笑了起来： “行了，淼哥儿别显摆了，过来端菜。” “好！” 张大伯抽了口烟，看向院子里正在研究猎物陷阱的张栋子和周云飞。 “你两也别忙了，把桌子搬出来，我们人多，在外面吃饭宽敞。” 第8章 以后出路 天边微微暗了，有零星几个行人路过，他们都是在后山上砍柴的。桌上的几盘大菜已经在冒着烟了，厨房那边也熄火端出了最后一盘炒萝卜。 鱼汤加了山蘑菇干炖得发白，炒鱼段点缀着红绿辣椒，还有一盘清蒸鱼头，再加上炸了几条小鱼，酸辣萝卜片、刚腌好几天的芋荷杆。这在农家算得上极为丰盛了，要不是鱼不经放，又有两家人一起吃，也绝做不到这么多的菜。 年纪小的张小梅早就开始流口水了，等到人齐，忍不住感叹： “好像过年才吃的。” “小梅你也太馋了！哥现在回来了，保证你每个月都能吃上一顿大肉！” 张栋子和周云飞在军营里熬了六年，当初离开的时候，张小梅还是个小孩，现在人都半大了，还是那副瘦瘦的样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阿爸阿父，你们听见了哦，到时候大哥你可不能反悔。” 张栋子把胸脯拍得邦邦响，虽然他还没找好什么出路，但有这么一把子力气，总能把日子过得更好，农家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相对于张家的快乐气氛，周云飞几人就沉默多了。面对如此丰盛的菜，周云飞想到的是那个永远冷漠的所谓的家，夏清则想到了负心的丈夫，而江淼…… “好香啊！张阿么你的手艺好好啊，香得我口水都止不住了，我该先吃哪一个呀？阿爸你看看我先吃哪个好？” 江淼一时兴奋，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他这才不好意思地道： “那个……大家都快动筷呀，要不然我不好意思吃。” “吃，我们自家不用什么不好意思，你喜欢哪个就夹哪个，夹不到就让你阿爸夹。”张阿么笑呵呵的，他自己也是哥儿，本来想再生个小哥儿，哪知道多了个女儿，但江淼这么乖，实在是合他的心意，“开始吃吧，别饿着我们淼哥儿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连周云飞都浅浅地勾起嘴角。江淼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天性开朗，又觉得大家都好相处，很快就放开了。 鲤鱼炖汤，虽然刺有些多了，但有着浓浓的香菇味道，又鲜又甜。炒黑鱼段，更是嫩得要咬掉人的舌头了，大概是这些黑鱼今天上午还在河里，下午就在锅里吧。 吃完大菜，再咔嚓咔嚓来两个裹着面糊炸的小鱼干，吃点酸辣萝卜片调换口味，酸酸的芋荷配上一口搀着米的番薯饭，江淼吃得一脸满足。 不过他并没有去再添饭，张家是条件比周家好点，但他也不是不知礼，不可能真把饭都吃了，但菜……过了餐就没那么新鲜了，当然是能吃就多吃点。 因为周云飞多提了条大黑鱼过来，所以鱼做的菜都特别扎实。期间张大伯也忍不住喝一口酒，回忆道： 第14章 “小时候家里过年才吃得上鱼，捶成鱼片或者鱼丸，还得搀着杂面，那味道，绝了！” “阿父你会做吗？我到时候钓条大鱼你来做啊。” 张栋子也听得口水横流，张大伯遗憾摇头，当时遇到荒年，他爸妈死得早，他能活下来都算是运气好了。张阿么也摇头，他没见过这种做法，夏清却忽然道： “是不是叫捶鱼和鱼丸？我会做，过年我做给大家吃。我以前是游方郎中，去的地方多，见过的菜也多。” 两家人都是一片高兴，张大伯又给张栋子和周云飞都倒了点酒： “都是汉子，从军营回来几个月，想好做什么营生没？” “阿爸，你知道我的，我就是力气大，到时候我去镇上找找，不行就回来种地。” 张栋子被酒辣得脸都扭曲了，周云飞也喝了口酒，他看了眼江淼，小哥儿正乖乖地给鱼挑刺，露出一段莹白的脖颈。 “我也没别的本事，先从地里刨食。” 张大伯并不意外，他点头，又喝了一口酒： “既然这样，就把领了的地，冬日里去翻翻土，青草、牛粪人粪都翻进去，肥地。到开春了，好种上稻子。” “阿父……周哥就分了十亩地，那几亩好的都被那些糟心肝的分家换成前山下面的地了。” “什么？！云飞，这是真的？你当时怎么不和我们说……” 周云飞点头，那几亩肥地本来是因为他有点军功所以官府特意分的，但家里那群豺狼非要死咬着不放，他心里烦了就同意了，要不然他也分不到这两间泥屋。 “啧……周家的那群人，真不是东西！” “行了，高兴日子不说不高兴的事。那还有多少亩能种水田的还是得肥地，栋子的地也没肥，你们一起去。” 夏清听得眉头紧皱，江淼更是气愤： “云飞哥，他们这么没道理抢你的好地，怎么就同意了呢！到时候少了多少粮食啊！” “淼哥儿，唉，你不知道，云飞的阿爸阿娘简直就是没把这个儿子当儿子，又死皮赖脸的，你歪缠不过他们。” 张阿么想继续说些什么，又顾忌到周云飞还在桌上，他只是深深地叹口气。张大伯喝了一口酒： “前山的沙地……确实不好肥田，只能种些花生了。” “沙地？”江淼眨眨眼，见周云飞点头，他拉了拉阿爸的袖子，“阿爸，我们上次吃的寒瓜，是不是就长在沙地里？” 夏清点头，一辈子务农的张大伯听到寒瓜也忍不住确认： “寒瓜长在沙地里？那不是西域来的瓜么，要一两银子一个呢，听说内里红瓤，甜得很啊。” 其他人都没听过这个寒瓜，江淼赶紧补充： “是真的，我外阿么的医典里记载的，是遇到的北方蛮族说的，后来……在家里吃到了寒瓜，确实很甜，就是在沙地里种的。” “是的，当时我们还收集了一些寒瓜种子……不过，来的路上丢了。” 听到夏清说丢了，张大伯他们的脸上都露出可惜的表情。只有周云飞若有所思： “我记得县上是有去北方的商队，如果让他们购买寒瓜种子，不就行了？” “可以试试！反正沙地种花生也种不出多少的，还得下不少粪，若是种出了寒瓜……一两银子一个啊……” 张大伯的心头颤了颤，江淼他们也兴奋地点头，只有周云飞还在沉思。 两家人说说笑笑，又约好明天一起去后山打柴的事，张大伯明天没有工做，也和他们一起去，干脆三个汉子扛几根大树回来，把柴收拾好。 这里的冬天虽然短，但也有更冷的时候。何况柴火嘛，哪家都不嫌少的。柴火若是多了，可以挑着去镇上和县上卖，虽然不多，也是冬日里的一笔收益。 渐渐的，坐得天冷了，大家也就散了，各自睡觉去了。 …… 因为要去后山打柴，完全不用像去挖马蹄一样去那么远的地方，只消走上一刻钟，那边的柴来打的人就少了，不过要砍树就有些凶险，得从山脚下往上爬，劈开厚厚的草和灌木丛，得要力气。 张家大伯带着两个汉子爬上去了，他们四个就留在山脚下，顺着山坡慢慢往上割萁草。这山林又大又密，要是一个人，还真有点瘆得慌。 周家没有镰刀，都是从张家拿的。他们四个人只有两把镰刀，只能轮流用。 “对，淼哥儿，你真聪明，就这样割！” 张小梅教第一次割萁草的淼哥儿，见他手脚极快地割了起来，忍不住夸他。旁边正在捆扎的夏清和张阿么都笑了起来： “小梅真是，被夸惯了，居然这么夸淼哥儿了。” 萁草一丛又一丛地被割下，很快就被捆扎成几大捆，张阿么带了两根粗的树干，左右都削尖了，轻巧地一插，就能插进去。他掂量了一番，指了指那一担小点的萁草： “夏阿么，你担这个，我担这个。” “张阿么，我来吧，我让阿爸陪着小梅在这割，阿爸身体才好点，让他多休息。” 小梅见状也想说她来担，但小梅实在太小，张阿么拒绝了： “行，你们别走远了，小心长虫。” 江淼也少有在家做重活的时候，但和张阿么讲着闲话，偶尔停下来歇歇，又想着阿爸，他就感觉有力气多了。 “你这小哥儿，倒是吃得苦。没做过重活，担这个，晚上都得肩膀起泡。” 第15章 “起泡我不怕，张阿么，我到时候做点疮药就好了，也给你们做。我阿爸身体弱，我可以多担几趟。” 张阿么点头，拍拍他： “好孩子，再走几步就下山了。” 萁草担回家本来是要放到柴房，但周家只有个草棚子，江淼只好努力地把两大捆萁草推到草棚子里。再这么拿着棍子回去，就轻松多了。 “张阿么，昨晚你们说抢走云飞哥好田的，是他的阿父和阿娘？” 张阿么点点头，说起这孩子的身世，谁不感叹一句呢？明明是双胎，居然生下来一个在天上捧着，一个在地下碾着。当时官府征兵，最小的周云飞被周家推了出来，去外面受了六年苦，终于回家了。 一回来，连当兵的饷银都被分家分走了，就分到两间破烂屋子。 第9章 挖葛根 他们来回了三趟，连做惯了农活的张阿么都累得汗湿了衣服。江淼喝了一大口水，又用冰冷的喝水洗去脸上的汗，偶尔能听见他们在山上砍树咔嚓咔嚓的声音，这山间的哪一处是周云飞在砍呢？ 原来他的命比自己还苦，江淼觉得自己至少还有阿爸疼，但周云飞听起来就像是野孩子，在山中由雨水和风浇灌长大。 “最后一趟我们抬着回去，太累了。”张阿么擦干净脸，他朝着山里呼喊了一声，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去。他们回答还远着呢，张栋子从侧边劈开灌木溜过来，也是满头大汗： “今天砍的树多，我们多走几趟。” “行，那你们留出细的还有树杈，给我们，到时候我们回来帮忙。” 张栋子点头，埋头吃起红薯来，张阿么一早就煮好了的。 “阿爸，我看见葛根了！看看这是不是？” 江淼兴奋地想从河边爬上去，那正是张栋子从山坡上开下来的路，一片藤蔓被他砍得零碎。江淼一直都在前后注意着，他想挖些药材，多挣银两。 夏清也站起来看，点头： “是葛根，淼哥儿眼神好。” “好大一片，我们去挖吧！小梅，你也一起来吧，挖了磨好了可以去药铺卖钱的，他们肯定收。” 张小梅原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还想把镰刀给江淼，见江淼叫自己，她懂事地看向阿爸。张阿么也是一愣： “淼哥儿，你自己挖就行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呢……” “没事呀，张阿么，山里还有好多好多草药呢，夏秋更多，我一个人哪里挖得完？走，小梅。” 张阿么还想说什么，他的手被夏清按住了，夏清朝着他笑笑： “张哥，让淼哥儿教教小梅认药材，以后也能自己去挖卖钱，怎么说都是一种进项。” 乡下确实有人会在农闲时去挖草药，但他们一是不太认得对应的药材，二是不会处理，送到药铺去也是挣几个铜板。但……小梅，始终是要嫁出去的，如果多一条挣钱的门道，也是好的。 “行，那走，我们一起抬萁草回去，你们的我也抬了。” “不用阿爸，我也一起回去拿锯子，周哥的我去拿，省得夏阿么跑了。” 张栋子和张阿么手脚都利索，很快背着最后的萁草走了，夏清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他看着自己家小哥已经弯腰割藤了，也走了过去。 “葛根的价格虽然便宜，但是在山上应该很多的，小梅，看，这个像手掌样子的叶子，你在别的地方见过没？” “这个……见过！好像前山上就有呢！淼哥，真的能卖钱吗？” 江淼点头，葛根能治不少病，一般药房里消耗也是大的，他记得江家的医坊能收六文一斤，当然卖出去就是翻倍了。 “六文？好多！那我们快挖。” “挖药材要小心别挖断了，这样就卖不出去了。” 夏清也上前来帮忙，这里确实是一片老葛根，只不过都长在灌木下面，要不是张栋子劈开路，还真注意不到。这葛根藤都有两指粗，下面的根估计不小。 “这边也有一棵！” “太好了，这怎么也能挖几斤吧？” 江淼兴奋地刨地，一开始用镰刀，下面的土更湿润松软就能用木头，顺着葛根的旁边挖开。 “阿爸，我，这葛根好大啊！比我的手腕还粗啊，下面还深呢！这一根都快几斤了。” “淼哥，我这边的也挺大的。” 江淼和张小梅咋咋呼呼，但手上的动作很仔细。这么一大根葛根挖出来，连腿都蹲麻了。 “小梅！栋子！” 山上传来呼喊，张小梅赶紧应了一声，那边大喊着让开。张小梅机灵地道： “是要把木头推下来了，我们到对岸去看着。” 江淼连忙把刚才挖的几根粗长的葛根都抱在怀里，他们过了河，站在河的那边，抬起头看着高高的山岭，风吹过来，因为干活热了，反而觉得舒服了。 “咔嚓——沙沙沙——” 很快，他们能看到高处树木之中，灌木有了动静，隐约间能看到人影，不知道为什么，江淼觉得那个朝下面看的人，就是周云飞。 粗壮的树干被削去了两旁的杂枝杈，不断地在山岭间飞奔，就听见沙沙与嘭嘭的声音响着，那树干最后稳稳落在了河滩上。很快，接连几棵粗壮的树干都被推了下来，有的卡在半路，有的顺利地掉下来。 江淼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紧紧地盯着那些树干，很快，又望高处看，搜寻他们的身影。 第16章 没有多久，周云飞和张大伯就从上面下来，偶尔遇到无路可走的地方就是直接滑下来，还得去重新推那些被卡住的木头。等他们下来，都快半刻了，两个汉子都是满身大汗。 江淼本来想拿红薯给他们吃的，见他们蹲在河滩那里，脱了上衣洗脸洗上身，看见周云飞黑壮的上半身，他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周哥！你们推下来了！我锯子拿来了。” 张栋子在远处呼喊起来，他们又重新穿上了外衣，江淼和张小梅都过去让他们吃红薯。 “云飞辛苦了，这些树基本都是你推下来的，你歇会，我和栋子来锯。” 周云飞嗯了一声，接过红薯，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显然是在山上砍树饿狠了。张大伯也吃了起来，看见张小梅去挖土，他还颇为稀奇。 “是葛根！药材，淼哥告诉我的，说晒好了，可以拿去卖钱呢。” “这里还有很多，我们都去挖！看，这根粗吧。” 江淼把怀里那根葛根举了起来，很快张阿么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没有多久，周云飞也站起来去锯木头了。他们开始一趟又一趟地往外面运木头，偶尔有人经过，也知道他们是在打冬天的柴，倒没人注意他们在挖药材。 “最后一趟了，呼——终于最后一趟了！” 张栋子坐在石头上，累得脸都快白了，他们家人多，准备的柴火就多，周哥还给他帮忙运了两趟。最后一趟张栋子和张大伯背一根出去就行了，他们能空手走。 江淼看了看天，还没黑，他有些舍不得： “我……我想去看看有没有别的草药。” 不过他们的葛根都快挖了一麻袋了，也不能带着葛根去找。张阿么他看了眼深山： “听张叔的，这里多危险，要不然去前山找找？” 江淼有心想往深山里去找找有没有人参、灵芝之类的贵重药材，他摇头。周云飞帮忙把葛根都用竹篾绑好： “我陪他去看看，顺便逛陷阱，两天没去看了。” “行，那你们早点回来。阿爸回家给你们做饭。” 夏清背起一捆葛根，他看着江淼： “淼哥儿，找不到别硬找，有些药材要看缘分的。” “知道了，阿爸。” 张栋子和张大伯扛着树干走在最前面，张栋子呼喊了一声，唱起了一首什么山歌，被后面的张小梅笑话，他们走出了这个山坳，那歌声才渐渐消失了。 江淼跟着周云飞翻过这面前的山，走上了山中的小路，周云飞手上拿着柴刀。 两个人安静地前后走着，山中不知什么鸟忽然呜呜叫起来，叫得江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摸摸手臂，赶紧开口： “云飞哥，你有见过其他的葛根吗？就这样手这么大的叶子，叶面和藤上都是毛的，有吗？” 周云飞点点头： “等会下山带你去认。” “好！那太好了，可惜现在是冬天，不知道能不能遇到灵芝和人参呢，如果遇到就好了，可以卖到几十两银子。还是春夏能摘的草药更多些，有……” 江淼立刻数了起来，数到自己说不出来了，他有点尴尬，偷偷瞟一眼周云飞，对方正在观察林子。 “唉，可惜我带出来的药典，那可是我外阿么一笔一笔写的，有很多秘方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还有我的针灸的针……” 周云飞往侧边走，江淼也跟了上去，他们先看了一块大的陷阱，周云飞之前发现过兔子屎，所以才在上面挖的陷阱，但什么也没有。 “没事，没事，下一个就有了。” 江淼见周云飞没说什么，他又赶紧跟上。不过他们也不是埋头赶路，偶尔江淼看到疑似能卖钱的药材，都会停下来看看，周云飞也会认真地用柴刀把地面上的杂草弄开，就怕有长虫。 他们几乎走了许多路，但江淼期待的人参并没出现，也看到了些葛根，准备记着位置日后来挖，采了些比较常见的甘草、女贞子之类的。周云飞放的陷阱，暂时也没有一个成功的。 “没事的，反正昨天我们吃了鱼，今天还有炸鱼肉吃呢！鱼肉炸着吃可真香啊，云飞哥，你喜欢哪样的鱼？” 周云飞想了想： “都喜欢。” “也是，都很香的呢。炸的蒸的，我阿爸说炒鱼块也好吃！” 他们穿过林子，天正在慢慢暗下去，周云飞带着他走了近路，放弃去查看一些陷阱，这就是下山前的最后一个了，一走近就能听到翅膀扑棱的声音。 江淼惊喜地瞪大眼，赶紧捂住嘴，看着周云飞弯下身子，猫进了小路边的一丛林子里，他也立马悄悄跟上。 第10章 摘捻子 一只灰色大鸟正在上下翻飞，因为脚被拴住了，没办法飞高，见到有人来了，立刻警惕停下，瞪大圆眼看着。 江淼跟着进来，见到那只鸟，终于忍不住惊叹： “真的抓到了鸟！” 周云飞走近了，那鸟立刻一边叫一边更激烈地飞起来，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它的两个翅膀，很快握住它的翅膀根，另一只手开始解绳子。 那被绑住的绳结已经被挣扎到了底部，如果不是今天来看陷阱，还真有可能让它给跑了。 “这是什么鸟啊？看着好肥，不知道怎么做会好吃啊……看着真凶，我能摸摸吗？” 江淼一连串问题，周云飞正在把两只鸟腿都绑起来，他干脆侧了侧身子，让江淼过来。江淼走上前，伸手摸在那还有温热的毛毛上： 第17章 “太厉害了，居然能在山里捉到鸟，你的技艺真高明啊，云飞哥，这鸟飞得这么高，你居然都能猜到它会在哪儿停下来啊！” 周云飞被这小哥儿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对方就低着头在他面前摸鸟，那白白的脖颈还有黑色的发旋，都在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但是……他家连香胰子都没有，洗澡只能擦洗，这香味是从哪里来的？ 江淼并不知道周云飞已经发起了呆，他看了眼旁边的草，有些不太确定地上前，又捻了捻那几近枯萎的叶子。这里大概是因为在林子下面，没有被冬日的霜覆盖，还有些植物是绿的。 “黄精……” “什么？” 江淼激动地握住周云飞的手腕： “是黄精！如果年份老，能卖好多钱的！” 下一秒，他才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收回手不好意思地拿着镰刀挖起来。周云飞看着那小哥儿红红的耳朵尖，他莫名地有些口渴，上前道： “我来吧，天色晚了。” 周云飞接过镰刀，又一边砍下小木棍辅助，很快，这一大丛黄精的根部就露了出来。一看这个头，就知道是不下于十年的老黄精，好在周云飞手又快又稳，居然把这丛大黄精都给完好无损地挖了出来。 他还想去挖旁边小的，江淼阻止了他： “云飞哥，有这块大的就行了，小的多长几年，还能来挖呢。” 还能来挖。他以后攒够了银子，还会来挖吗？ 周云飞虽然心怀疑惑，但嘴角却默默地上翘了下。天色越来越暗，他们也赶紧带上收获，往山下走。 越过几乎没人走的狭窄山路，从山坡上下来，周云飞停住了脚步，他在江淼疑惑的眼神中道： “等我一下。” 他侧身往旁边的灌木里走过去，那边石头多，但他身手敏捷，两三下就走了进去，弯腰不知道在做什么。 江淼抓着鸟翅膀，又抱着黄精，看着周云飞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从灌木丛里走出来。 “吃。” 他宽大的手掌上躺着几个圆溜溜胖乎乎的黑色果子，果子外面一层短短的白毛，似乎是江淼没见过的野果。周云飞一边接过鸟，一边把果子都放在江淼手心里，江淼晃荡一下手心，几个圆胖的果子就翻滚着。 他捡了一个塞进嘴里，立刻瞪大了眼睛，很快桃花眼就享受地眯了起来，还没把果子咽下去就： “甜的！这个野果叫什么名字，好好吃啊，我把剩下的带给阿爸尝尝，我阿爸肯定吃过的，他和我说他小时候什么野果都吃过。” “云飞哥，你小时候……也吃过这个野果吗？我小时候每天就是认药材背医书可好玩了，你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从山坡上到了大路，天色昏暗，天边的云彩像燃烧起来，火红火红的，映得两个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淡橘色。 周云飞看了一眼爱惜野果的江淼，对方这没见过野果的样子……有点好笑，又好像……他偶尔抓到的野兔子，那样的神情。 “嗯，小时候吃的。在山上跑。” 江淼快步追上去，正要说些什么，他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奥哟，是哪家的小哥儿小汉子不要命的来后山幽会啊？让让啊，我要过去。” 江淼的脚步一停，他们刚好走到大路狭窄的地方，一边是沟渠山坡一边是深深的河滩，怎么可能让得了。 “哦，是周家的啊，云飞啊，你去山上打猎了？嚯，抓到一只这么大的鸟，不错啊，这个小哥儿就是绍明娘说的你从外面买来的吧？” 江淼脸色发白，扭过头去，是一个年纪挺大的阿么，马脸，挑着一担萁草跟在后面，目光在他和周云飞之间来回看。 刚好转过这个山坳，路又变大了一些，周云飞站定了脚，显然是想让这个老阿么过去。那人也不客气，嘴里还在唠唠叨叨的： “呵呵，这出去过的后生就是不一样，连人都不会叫了，难怪要分家，是回来连父母都不认了吧？” 江淼气得握紧拳头，他看了眼周云飞，周云飞淡然地站在一边，看那个老阿么的眼神还不如看被抓住的那只鸟有反应。 “你这个人才不懂礼！我和云飞哥好好走在路上，怎么就被你污蔑成幽会的人了？你这个长舌妇，一根舌头就能把人的清白都卷没了吧，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清白人啊！” “出去过的后生当然比你这个老阿么好多了，你是他阿爸还是阿父？人家非要叫你？人家不搭理你，你还来劲，犯贱是吧？给你让了路是我们好心，要不然你就在这后面跟着，这路是你家开的你家买的？谁规定了一定要给你让？” “你……你这个小哥儿好厉害的嘴，我说什么了吗？” 那个老阿么也没想到周云飞身边的人忽然骂起人来，一句连着一句还没说这一句就有下一句了。江淼哼了一声： “咒人不孝顺？你儿子都没我们云飞哥孝顺吧？要不然轮得上你这么老了还来担柴火？” “你……” 那个老阿么似乎被刺痛了，担上柴火，嘴上骂骂咧咧地赶紧走了。江淼也不放过，对方骂骂咧咧一句，他就在后面扯着嗓子骂一句回去。 “呼——” 江淼骂爽了也不气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周云飞还在身边站着，不知道看了多久，他赶紧看了眼对方，对方果然一直在看着他！ 第18章 他低下头去，抱紧了黄精，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不好意思地道： “是他先骂人的，我看不过去才骂回去的。” 云飞哥不会觉得他是个粗鲁的小哥儿吧，他骂人是有点厉害的……要不是他骂人这么厉害，他就差点被阿父随便嫁人了…… 如果他不学着骂人，那宅子里还有阿爷阿奶，谁来保护他和阿爸？江淼想着以前他不会骂人的时候，在宅子里受了多少委屈，眼眶也发酸了。 “很好。” “啊？” 江淼抬起头，呆愣地看着周云飞，周云飞被那眼神看得移开目光，看向燃烧着的晚霞： “骂得好。”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骂人也能这么好看。没错，就是好看。江淼在骂人的时候，那种神采飞扬的模样，和他挖草药时一模一样。 周云飞不爱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骂人。所以他从来不回应别人的叫骂，实在不行就上拳头。但看着江淼为自己骂人，感觉还真好。 “咦……云飞哥，你笑了？你笑什么？不会是笑我刚才骂人吧！啊，不要笑啊，等等我！” 江淼追了上去，两人在晚霞中朝着家里走去。 …… “阿爸！你把葛根都洗干净啦！看看这是什么……我还有吃的给你。” 江淼一回来，院子也热闹起来。张小梅从围墙上探出脑袋，好奇地问： “淼哥儿你们挖到别的草药了吗？什么好吃的？” “快来快来，是云飞哥摘的野果子。” 野果子总共也没几个，但被江淼认真地分给阿爸和张小梅。张小梅也十分惊喜： “是捻子，现在居然还有捻子，你们运气也太好了！我过了九月就没见过了。” “还有黄精呢，这个老黄精如果能自己在家九蒸九晒肯定能卖到几十文一斤，生的也能直接卖，大概是十几文一斤。” 张小梅玩了一阵，就被叫回去洗澡了。江淼却没停，把挖来的黄精给清洗干净，又找了个破碗把摘的山贞子放起来。 “阿爸，铁锅要多少钱一个呢？我明天再去挖葛根，我看好了位置，我想卖了草药买个铁锅回来，这样以后云飞哥也方便了。” 夏清赞同地点头，他不太清楚。不过这个陶锅小，又得煮菜又得煮饭、烧水，实在是忙不过来的。 “就差一道炒芋荷了，淼哥儿你来试试，阿爸教你。” “啊……阿爸……我……”江淼犹豫了一会，他从来没学过做饭，小时候家里有人做饭，他只爱学医术，阿爸也是由着他的，怎么突然就教他做饭了？ 夏清啧了一声，他想了一下午想了许多事： “淼哥儿迟早要嫁人的，不会做饭做菜，被人笑话。来，现在跟着阿爸学，学几天就会了。” “额……我……” 江淼还要狡辩，但看着阿爸越来越严肃的神情，只好答应了。 在房间里用温水擦洗完身子，换上破旧点的干净衣服，周云飞走了出来，刚好听到父子两个的对话。 第11章 不会做饭 “对，先放一点油烧热，嗯别怕。” 江淼蔫了，只有过碗底一点点的油倒进陶锅里，再按照阿爸说的放拍好的蒜，听到里面滋滋啦啦的声音，他不由地一抖。 “淼哥，这锅深呢，不会有东西溅出来的。你不会是真的害怕了吧？” “才，才不是！” 江淼立刻动作把切好的芋荷段放进去，陶锅里面也看不清什么情况，确实有一股香味飘上来，他拿着木勺子翻炒，夏清满意地点头。 “行，炒几下就放盐，熟了就舀起来。” 夏清转头去把几个饭碗再用清水洗一遍，就放到桌上。他还在涮筷子，就听到咣当一声，扭头一看。 一个粗瓷碗就这么掉在地上碎了大半，江淼手足无措，脸上发红，还十分着急： “阿爸阿爸，好像熟了……我舀不起来，一急就……” “嗨呀，你这小哥儿。” 夏清想放下手上的碗筷过去，周云飞走上前来，镇定地把碎碗片都捡起来，接过木勺。 “我来。” 见江淼还呆呆地站在旁边，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周云飞又补充： “木桶里还有热水，还可以擦身。” 江淼噢了一声，走出了草棚，听到阿爸和周云飞抱怨自己的声音，他撇了撇嘴，走进房子关上门，才偷偷地叹气。 他知道阿爸是什么意思……可是不光是厨艺，还有小哥儿姑娘们从小要学的针线活，他也不会。他只爱学医书，跟着做郎中，他们从江家出来就没钱了，以后也不会有人帮他们做饭做针线活了，所以阿爸才要他学会的。 江淼将布巾放进热水里，擦洗身体，一边却咬咬牙，一定要多学学怎么做饭才好。 夏清把碗片放起来，这个丢了可惜，留着还能用来削皮。他看了一眼正在缓缓舀菜的周云飞，动作虽然笨拙，但好歹没像淼哥儿一样再把碗给摔了。 “淼哥儿是我从小宠大的，他学不好做饭，针线活也不好，唉……以后真要嫁人了可怎么办呢……这碗也不少钱，打碎了太可惜。” “不贵。”周云飞终于把陶罐里的芋荷都舀出来了，不过有些芋荷明显已经烧得焦黑，看来江淼连做菜的火候也掌握得不好。 夏清感激地看一眼周云飞，这个小汉子心真是好的。他和小哥儿在这白吃白住，他没有任何歹心，正直得很。 第19章 “要是淼哥儿命好，能嫁个不介意的人家就好，要是不行，他以后怕是有苦受了。” 周云飞把菜放到桌上，天边的晚霞正在熄灭，他极少和异性长辈如此相处，夏清对他也很不错，他更不知道怎样安慰。但想到下午江淼生龙活虎骂人的模样，他还是安慰了一句： “不会，不会受苦的。” 夏清也没再多说，手脚利落地把粥菜端上。粥里混着他和张阿么在附近找到的新鲜野菜，味道也算清爽，再吃两口油香油香的炸鱼，满口都香。 江淼擦完身子，把水倒了，就急吼吼地上桌了。毕竟这一天，他也干了不少活，连刚才打碎个碗的事似乎也忘了，唏哩呼噜喝了两大碗稀粥。 吃得快收拾起来就更快了，天光快要没了，所以周云飞趁着去打水，夏清也收拾完碗筷就去用热水擦身了，只有江淼在草地上摆弄着他的草药。 “周大哥，周大哥在家吗？” 江淼站了起来，他看到一个身影在门口张望，对方穿着一件布衫，亮白颜色，一看就是个小哥儿。 “你是谁？你怎么在周大哥的家里呀？” 江淼走过去，看清了对方，确实是个长相清秀的小哥儿，脸上正微微地发着红，看见他的时候眼神里有几分警惕。 “你找他做什么？” “我找他讲事情呀，你是哪里来的小哥儿，怎么在周大哥家里的？” 江淼脸色沉着，瞥见侧边小道上一个身影，正是提着水桶的周云飞，他哼了一声： “那不是吗？” 江淼心里沉闷地很，也不想听这个小哥儿到底和周云飞说些什么，他扭头就走，把地上的草药都收起来放到屋檐下面。忽然间他又想起被自己摔掉的碗，更是狠狠地把葛根扔到地上。 他磨磨蹭蹭，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还没等他回头，周云飞居然把地上晾着的剩下的草药也抱了过来。 “你……你不是在和人讲话吗？” “没讲。” 周云飞心里莫名其妙的，怎么感觉江淼又不开心了？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夏清也从房间里出来倒水，他倒是听到了点动静： “淼哥儿，刚才是谁呀？好像不是云飞吧？” “我怎么知道是谁，反正是个找……云飞哥的小哥儿，他还一直问我是谁，为什么住在这里。” 夏清一愣，没想到周云飞在村里还有这样的关系。不过，淼哥儿怎么变得不开心了？他没往别处想，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周云飞： “云飞……你有喜欢的哥儿了？那我和淼哥儿住在这里是不是有点不好……” 江淼也站起来，看着周云飞。那个小哥儿的神情一看就是喜欢周云飞的，要不然也不会天要黑了还跑来。 周云飞摇摇头，那个小哥儿他也不太认识： “我不认识他……住在这里没事的。银钱还没用完。” “什么？你不认识那个小哥儿？那他明明叫你周大哥呀，我都听见了，他好像也找你有事。” 周云飞没注意村里的这个小哥儿，这么几个月，他还是在山上的日子多，在村里的日子少。 “没说话。” 江淼确实也没听见他们说话，这才有点相信了。夏清也松了口气，周云飞也想起来那个老阿么传的闲话了，他补充道： “就说你们是……我同袍的家人走亲戚，暂时住一段时间。养好身体，冬天过了再说。” “行！周小子，你有情有义，你夏阿么也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恩情。银钱就不用给我们留着了，既然给你了，就都是我们这一两个月生活的资费，都花了也没事。” 周云飞点点头： “也省得我做饭。” 有夏阿么和江淼在，比他一个人吃饭可热闹多了，周云飞一点也不烦那种热闹。 天色一晚，外面就冷了起来，周云飞把炉子搬到他们的房间里。江淼揉了揉脸，看向屋檐下的葛根……他今天是怎么了，一会难过一会生气一会开心的？ “淼哥儿，来睡觉了——” 江淼应了一声，他们的屋子里生了火炉，晚上起来添几遍柴，还是有些暖和的。 …… 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每天一推开门，门外的霜也一天比一天白。周云飞和张家两父子去翻他们分下来的荒地了，偶尔也会陪着江淼、张小梅进后山去挖药材。 不过江淼和张小梅更多都是在前山挖，大概是这村子里的人不太认得草药，前山也挖出来许多上了年份的葛根、黄精之类的。 渐渐的，已经腊月了，周云飞去镇上买了些新棉花还有粮食，棉花被夏清填进了衣服和被子里，那些粮食省着吃也能吃到开春了。连带着小院里多了些堆放着的野菜，草棚里也是码好的木柴，前院的菜地都翻好了，只是天冷还没种东西。 “啧。” 江淼皱着眉头把炒咸了的萝卜块塞嘴里，夏清被他的表情逗笑： “自己炒的菜还嫌弃啊？” 江淼深深地叹气。要说这么一个多月来，什么东西一点没变……那就是他的厨艺！还是那么难吃！ “没糊。” 天啊，云飞哥这安慰说了不如没说啊。 江淼又吃了一口，咳嗽了起来。夏清看出他这是真气狠了，忍着笑又给他拍背。 “行了行了，不会炒菜就多学啊，你气什么？气大伤身你个郎中还不知道么？阿爸和云飞哪个也没怪你啊，别气了。” 第20章 江淼被这么一说更是难过，他放下碗，忍住眼泪，转身就进了房间。夏清一愣，笑着看向周云飞，对方也一副看傻了的模样： “淼哥儿……他从小就是个要强的性子，小时候背不出医书还偷偷哭，现在学不会炒菜还这样……” 夏清觉得好笑，他把菜都夹出来，等会放陶锅里没那么快冷。周云飞快速地扒了两口饭，夏清也吃完了，收拾起了碗筷。 周云飞走到房檐下，门口都放着几个编得很难看的竹簸箕，他知道这些都是江淼编的，为了晾干他的那些宝贝药材。隐约能听见房间里捶床的声音，他摸了摸这些干燥的草药，敲了敲门： “淼哥儿。” “做什么？进来吧。” 江淼把弄得乱糟糟的头发重新束起来，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周云飞……对方肯定也觉得他做的饭菜很难吃吧。他也太笨了，都学了这么久，就是做不好吃的。 “你要来笑话我学了这么久都学不会做饭吗？昨天小梅还和我说，她学会烧肉了，小云才十岁！” 说着说着，江淼更是难过，他最难过的就是他是想学好，可厨艺居然比医术还要难！什么时候放盐放水，什么时候熟了，都弄得他有些手忙脚乱的！ “没关系……做不好饭，也没什么。” 周云飞动了动手指，他并没有走上前，只是站在门口。 第12章 坐竹筏 “你认识草药，还会医术。” 周云飞的眼神很认真，完全没有取笑的意思，江淼擦擦眼泪，抬头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周云飞安慰的话总是那么短，却能让江淼很快平静下来。 “每个人都有会和不会的东西。” 江淼点头，心中又涌起酸涩： “小哥儿不会做饭……” “那你是想会做饭还是会医术？” 江淼一愣，从没想过在这二者之间选择，但他犹豫片刻，吸了吸鼻子： “当然是医术。” 有了医术就能像阿爸那样救死扶伤，他也曾在医馆帘子后面诊断病人，他还记得……诊断对了，阿爸夸奖他的样子，他的心快乐得要飞起来的感觉。 “嗯，药材晾干了，明天要去县上吗？” 江淼立刻点头，天气越来越冷，也就代表着药材越来越不好摘，这样药铺收药材的价格才会上涨！卖完药材，也要过年了。 “那你去收拾一下。” 周云飞转身离开了，江淼揉揉眼睛，也感觉出不好意思来。他习惯了在阿爸面前这样……居然不知不觉也在云飞哥面前这样了，因为小事做不好而哭，丢死人了。 江淼跳下床，收拾房檐下的药材。站在草棚里收拾碗筷的夏清，好奇地看过去……自家小哥儿他知道，每次发这种脾气得发个一天半天的，今天这么快就好了？ “淼哥儿？阿爸想岔了，你好好挣钱呢，还能找个人给你做饭……就是得会基本的煮汤煮饭，这样没人给你做饭，你也能吃饱啊。” 这么多天，淼哥儿其实学得认真，也不偷懒，就是经常手忙脚乱，学来学去，起色太慢。夏清心里已经认命了，有的人就是天生不会做饭，就像有的人天生就会做饭一样。 江淼嗯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翻弄药材： “阿爸，你看这个葛根都晒得这么干了，我们也留点自己用吧，还有黄精，我留了湿黄精在屋子里，开春了就种着，会不会有用呢？” 夏清见他转移话题，也笑起来，上前和他一起检查药材。 “我们明天去县上，阿爸，还是把这些药材送到江家医坊去吧？县上就那里的价格最高。” 夏清沉默了片刻，也点头： “你和周小子去？要不要阿爸一起去。” 江淼赶紧摇头，阿爸的身体好不容易修养好了些，他怕阿爸去了触景生情。而且……要是江仁看到他们，说不得还会起什么坏心思，肯定觉得他们都死了。 “我让云飞哥去医坊里卖，我在外面等他。” “行，卖了银钱看看买点什么，记得买些豆子，阿爸给你做腊八粥吃……不知道你大哥现在怎么样了，阿爸也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江淼停下装药材的动作，他抓紧了阿爸的手： “阿爸，别担心，我去县上打听打听，过完年你身子好了，我攒到银钱，我们就去打听大哥嫁到哪里去了。” 夏清应了一声，但也在心里叹口气，江垚的婚事他根本插不上手，完全是江仁那个混蛋办的，他对江垚的丈夫也不熟悉……如果对方嫌弃他和小儿子，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 第二天一早，天还灰蒙蒙的，江淼和周云飞就起来了，他们揣上昨天蒸好的红薯，做好的炒米，一人背上一大袋的药材就往村外走。 原本的旧路到县城只要一个半时辰，但山林茂密，还出过老虎吃人的事，人们渐渐废弃了那条后山的小路，全都改坐船了。 坐船去县上因为是顺着水流的，反而一个时辰就能到，不过坐船就得等船的时辰，还得付铜板。因此也有些人会顺着河边走，走上两个时辰也就到了。 江淼跟在周云飞的身后，村里的路比周张两家门口的平整多了，房屋也多，偶尔也有早起的人家有了声响，有人也从房子里出来，显然也是去坐船的。 江淼背上的药材也很大一麻袋，但没有周云飞背上的大，他拒绝了云飞哥的帮忙，执意要背这么多……就是因为云飞哥背的已经很多了。 第21章 “云飞，你也去县上啊？你后面跟着谁？” “伯母，嗯。” 周云飞并不多说，倒是江淼也乖乖地跟着叫： “伯母好，我是云飞哥的同袍家的小哥儿，我们也去县上。伯母去县上办年货？” “哦哦，是啊，近年了，年货是得多买点，钱多钱少不也得过这个年嘛。” 那个大娘说了几句，又和自家的媳妇讲起话来，他们走到村头的小码头，江淼已经和大娘他们融洽地交谈了一路。码头上也站着几个人，显然都是在等船的。 这也是因为临近年关，平常上县上的人还是少，大多数人更习惯圩日去庆元镇赶集，虽然东西少，但总比县城便宜，走路去不用付钱。 “红妹，你们等多久了？这船不会走了吧？” “怎么可能呢，应该是还没来。你们也去县上买年货？” 其他人注意到周云飞背上的大麻袋，还有他身后的小哥儿。周云飞住在村尾，平常也是单身汉一个，又跟个锯嘴葫芦一样，村里的人大多数是好奇，他这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云飞呐，你这麻袋里是什么？不会是你打的大野猪吧？” “婶子，哪有大野猪哟，大野猪我们留着自己吃还来不及呢。这是我采的草药，顺便去县上卖了，我是云飞哥的亲友，今年和阿爸就在他家过年呢。” 猛地冒出一个小哥儿替周云飞说话，大家还有些不太适应，但是周云飞……他除了周大一家，哪里来的亲人？ “是他的同袍的小哥儿，小哥儿你叫什么？长得又漂亮，嘴又甜，伯母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哥儿，你还认得草药啊，你今年几岁……” “船来了。” 一言不发的周云飞忽然开口，白茫茫的雾中，没有片刻那黑色的影子越来越近，很快就破开白雾，果然是船。 说是船也不对，都是竹筏子，不过竹筏子很宽很大，撑筏子的人也是走惯了这条水路的，三两下就到了他们跟前。 原本等在码头的大爷大娘们全都上去，一个个地付过铜板。江淼也跟着周云飞上了筏子，不过筏子大，他们自然而然就和村里的那些人拉开了距离，筏子上又有别的村的人，大家说说家常，声音就嘈杂起来。 江淼从来没坐过这样的筏子，只有偶尔才在桥上一瞥，看见筏子上站满了人，现在他也成其中的一员了！两边白雾蒙蒙的，偶尔能看见几棵大柳树，江淼也舍不得收回眼，还不停地和周云飞讲话： “哇，两边都在走啊！云飞哥，前面好多人，是什么村子？” 周云飞拉住江淼往后退，自己稍微地往前站，把他和别人隔开。这筏子越到后面，路过的村子越多，人也就越挤，他怕江淼被人挤到了。 但江淼完全没有这顾虑，感觉筏子忽然地一沉又一浮，筏子上闹哄哄地多了人，不知道哪个大娘喊了句“我的鞋子”，这个人又说了声“我的衣服”，江淼咕叽咕叽地低声笑起来。 “雾散了！” 江淼环视一周，两边的青山在散去的雾气中显露出真面目，山中不少绿树其间夹杂着黄棕色，山顶还有乳白的云雾，冬日阳光正在天边熊熊燃烧，橙色的光落在宽阔的湖面上。 周云飞顺着江淼的目光看过去，对方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山水环绕中，小哥儿的笑容尤其灿烂。在山野间活了多少年的周云飞，忽然发现，这景色还挺美的。 “好冷啊，云飞哥，你看！那家人的桂花树好大啊，我阿爸会做桂花糕，桂花糕好香好软，如果家里也种桂花就好了。” 筏子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被挤在角落，周云飞低头就能看见江淼的发旋，他还在开心地说着什么，“家里”，是谁的家里？ 周云飞深深地盯着小哥儿的发旋，他站得很稳，任何人撞到或者挤到他，他都没有一丝动作，稳稳当当地保护着身边的人。 一个时辰也有些久，江淼站得脚都酸了，旁边不少大爷大妈都偶尔蹲着或者坐着。但大家都不多坐，偶尔行到水流又大又急的地方，筏子还会渗水进来。因此江淼也不敢把药材放下，要是一沾水就完了。 正在江淼换着脚休息的时候，他背上忽然一轻，周云飞居然腾出一只手给他把背上的药材提了起来。 “云飞哥，太重了吧，还是我来背着。” “别闹，歇会。” 江淼愣了愣，没有背上的重负确实轻松不少，他感觉肩膀都松快了，赶紧左右动作着。 “云飞哥，等会我来提药材，换你。” 周云飞没说话，这两麻袋的药材加起来少说也有百斤，要不是他力气大，还真提不起来。他往前看看，宽阔的河面上有一架弯弯的拱桥，两边也不再是泥巴河道，反而都用石头结起来，走路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县城，到了。” 江淼伸手撑住药材麻袋的底部，闻言左右看看，也有些失神。 第13章 半个拥抱 江淼在这里长到二十岁，但他最熟悉的不是街景，而是江家宅子上那四四方方的天空，还有医坊里隔着帘子也能闻到的浓浓的药味，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可惜自己不是个汉子，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 直到他带着阿爸逃出来，他才发现……在乡下人家根本不在乎你是汉子、哥儿还是姑娘，除了一些多嘴多舌的人，大家都一样干活。甚至在这条通往县城的河上、河边，他都看到许多年轻的哥儿、姑娘，正在往前走。 第22章 江仁……他的阿父，到底想把他培养成什么样的人？想把他拘在宅子里，培养成大家闺秀么？要不是因为他对医术有天赋，他就会像大哥一样，在出嫁之前，甚至没离开过几次江家宅子。 “走了。” 筏子到了码头，县上的码头有大有小，挤着大大小小的筏子、渔船、大船，人声嘈杂。 江淼回过神，跟着周云飞踏上阶梯，他看见了几个在码头走来走去的男人，心头猛跳。 那几个男人……正是那天他背着阿爸离开县城之后，半路跑出来的混混，要不是因为他们死追着不放，他也不会慌不择路，甚至掉下悬崖。 江淼立刻扭过头，拉住了周云飞的衣袖，声音有些发抖： “云，云飞哥……等等……” 周云飞停下脚步，后面背着大包药材，前面还提着一大包。他看见了江淼恐惧的眼神，立刻压低声音道： “怎么了？” “那，那几个混混，当时想要我和阿爸的命……如果不是我跑得快……他们，他们是被我阿父叫来杀我们的！” 江淼说得飞快，借着周云飞高大的身影挡住自己，但他却忍不住地发抖。正在这时，一袋药材落在他的肩膀上。 “别怕，我在你旁边，走。” “嗯……我，我们走。” 药材被江淼抗在肩膀上，挡住了他俊秀的脸，又有高大的周云飞陪着，那些混混都是欺软怕硬的，在码头上看见这样的人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们就这样走过了好一段路，前面就是排队进县城大门了，江淼才深深地呼一口气。 “他们，他们肯定以为我和阿爸死了，要不然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别怕，跟着我。” 江淼紧张地点头，他们是背着药材进城里的，算作农货，每人付一文钱就行了。 “医坊在这条路，云飞哥，你跟着我来。” 江淼低着头，侧边靠在药材包上，他对县里的街道并不熟悉，好在有跟着阿爸出诊的经历，还算认识路。但他也怕谁认出了自己，只好低着头，保佑没有人认出自己。 周云飞也发现了江淼的顾忌，他没有多问，让江淼走在里面，自己走在江淼旁边，他如此高大，很吸引人的目光。 路过吵嚷的市场，走上街道，他们终于在十字街上找到了江家医坊，医坊很繁忙，有人进出着，足足占了三四间大的店面，可见江家的财富之足。 “云飞哥，价格你记好了吗，我……我在这个巷子里等你。” 周云飞点头，他看着江淼神色紧张的模样： “很快。” 江淼点头，他侧身进了旁边的小巷子，低着头看脚上的鞋。他极力让自己去想药材的价格，但在离江家医坊如此近的地方，他心神不宁…… “哟，江夫人啊，你今天用的脂粉可真是不错，衬得你气色好哦。” “哪有啊，你呢？上哪去？” 江淼指甲掐住手心，他听出来了……是邵婷的声音，他的那位后娘……阿爸还没死，阿父就计划着要把她娶进门了，还有那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儿子…… 他低着头，这巷子是条死胡同，只不过侧边有户人家住，所以有这么个浅巷子。听着就知道邵婷的声音要过来了，他想干脆蹲下来，但……蹲下来会不会太显眼？ 街上不少人都认识她，都喊她江夫人，江淼听着，精神紧紧绷着。要来了……那妇人穿得一件繁复漂亮的裙，从他的身边走过，却忽然停住脚步！ 江淼的心猛地跳起来，邵婷也出了声： “你是干嘛的？站在医坊边上干嘛？穿得破破烂烂的，别在这妨碍人做生意啊……” 江淼握紧了拳头，他还没抬起头，忽然侧边一个高壮的男人走了过来，对方很自然地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带，就像把江淼拥抱进怀里一样，半带着往外面走。 是周云飞。 他们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过，三两步就走出了邵婷的视线范围。江淼闻到周云飞身上的汗味，那不是一种很臭的汗味，反而在这种惊险的情况下，让他觉得有点好闻，他甚至想多闻闻…… “队将！周哥！你怎么来县上了？” 江淼看到前面是个衙役模样的人，他也能感觉到，身后那灼热的目光消失了。 周云飞停住了脚步，他也能感觉到江淼在依靠着自己。他朝着潘子轩点头，潘子轩身着一身深蓝色的上衣下裳衙役衣服，果然像他们走之前说的那样，他混上衙役了。 “来卖药材。” 潘子轩脸圆圆的，笑起来更是和气，他看了一眼被队将半抱在怀里，一点声音都没出的小哥儿，他笑得更高兴了。 “周哥，这是你夫郎呀？怎么娶夫郎了居然不叫兄弟去吃酒？” 周云飞立刻缩回了手，空荡荡的手似乎还有些不习惯，空空地握了握。他看了眼江淼，淼哥儿的脸色已经有点红了，立刻扫一眼潘子轩： “别胡说，不是夫郎。” 周云飞看向江淼，他又拍拍江淼的肩膀，把钱袋递给他： “葛根七文，黄精十二文，一共一千一百零九文，小梅的是一百三十八文。” 江淼惊喜地接过小袋子，这袋子还是阿父拿破衣服缝的，上县城之前是空荡荡的，现在里面沉甸甸的都是铜板！一千多文！那就是说他这个月挖药材，换了一两银子！ 第23章 “你去市场，我在这里等你。” 江淼眨眨眼，但见周云飞似乎要和这个衙役熟人说些什么，反正他们就在市场入口，他没有刚才那么怕了。 “好！那我先去看看，云飞哥，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先去看看再来找你！” 等到周云飞看着那个小哥儿进了市场，才收回目光，潘子轩惊得收不起下巴，好一会才道： “老大，你……你一口气说了好多话！你不是最不爱说话的吗？你还是我的那个周队将吗？” 周云飞啧了一声： “别贫，问你点事。” “哎，好啊，老大要不然你也让栋子一起，来县上做衙役吧，我叔叔说过几天还可以招衙役啊！反正我一人也无聊得很……” 周云飞摇头，他和张栋子都不是爱欠人情的人，何况连潘子轩的这个衙役，也是跑动了叔叔的门道才得到的。 “江家医坊，你知道多少？” “医坊？噢，就那个十字街那家，很大的那家啊？我知道啊，十多年前还是个小铺子呢，说是里面的郎中医术特别好，最近……嘶，好像听说是死了什么人，还娶了新娘子吧。怎么了？” 周云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帮我打听着江家的事，还有……城门口的混混，你们不管么？” 讲到这个，潘子轩也是一脸痛恨，他自己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汉子，最看不上那种欺软怕硬的东西，还要偶尔抢点摸点东西，太让人不耻。 “那群混混，怎么可能不想管？但是我们拿不到他们的证据……县上的人都知道，那个混混头子，是邵县丞的儿子，谁拿他有办法？真抓进去了，自己吃挂落不说，他们关一两天又出来了。” 潘子轩好不容易遇到好兄弟，恶狠狠地说了一番，但也不敢太大声。毕竟……县丞都能管着他叔叔县尉了，要拿捏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周哥，你身上又有军功，你想当衙役肯定能进的，不如来县上……” “不用，轩子，你照顾好自己，打听好消息，过了年我再来找你。” 潘子轩点头，他和周云飞他们都是过命的交情，这点小事，他一定办得漂亮。 周云飞又想到一件事： “帮我让去北边的商队，带些寒瓜种子回来，下次来县上给你银子。” “好，银钱我出啊，周哥，那个小哥儿……” 周云飞不再和他废话，摆了摆手，拒绝了潘子轩邀请他中午去家里吃饭的事，走近了市场。 市场里，有固定的摊位，都用木板隔成一个又一个的隔间，卖许多东西，旁边还有零零散散就摆在路边的小摊位。因为临近年关，卖的东西更多更杂，江淼看都看不过来，有窗花、对联、鞭炮、农具、厨具、糖果、小吃…… 他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这个卖大厨具的摊位，看着上面的锅，一个个的，都泛着亮闪闪的黑。 “小夫郎，来买锅吗？我家的大锅好用，用个十几二十年的不在话下，绝对不会生锈，更不会破烂，要是不小心砸坏了，我还能到家给你补好咯，看看吧。” “这个子母锅，上灶放小锅，下灶放大锅，大锅炒完菜，小锅的水也好了，做米果做粉蒸包子蒸馒头，全都行的！” 江淼爱惜地摸了摸铁锅，果然像摊主说的那样好。他还在看着呢，周云飞忽然到了他身边，看起来是和那人说完话了。 “云飞哥。” “哟，你们夫夫两个感情还真好，一起来买锅，就买这对锅呀，成双成对的，说起来多好听哇。” 第14章 吃小吃摊 江淼赶紧道： “不是，不是夫夫。” 刚才那个熟人误会他和云飞哥的关系，云飞哥立马就松手澄清了，他肯定很不想自己和他一起被误会吧。 他一边澄清还一边去看周云飞，见周云飞神色如常，心中有种不明的失落感。 周云飞看着大锅，又看看江淼： “想买？” “嗯！有了锅以后阿爸烧饭也方便了，还有洗澡什么的，即使……我们不在，你也能过得更好。” 周云飞看着江淼和店家问价、讲价，对方可以买些别的，却选了这个……只是为了他以后能活得更好吧。 “哎呀，你这个小哥儿说话真是利落哟，行，我就是最低价给你的，子母锅一共八百文，我再送你两个木锅盖。” 江淼连忙点头，原本说的是要九百文，能讲下八百文，还能剩下点铜板买点过年的东西。 “多谢店家，锅先放这，我们去逛逛再回来，您一定给我们挑个好锅啊。” 江淼喜滋滋地往其他店铺走，这里的油盐虽然品质不算太好，但价格比街上正经店铺要便宜些，他也按照阿爸要求的打了一竹筒油又买了些盐。 这里还有炸豆腐、炸米果、炸米条……江淼默默地吞了下口水，他忍不住和周云飞道： “云飞哥，你知道吗，以前过年的时候我阿爸会给我们做炸米条又香又脆，可好吃了，还有冻米糖！我阿爸做的冻米糖真的是一绝，又香又甜……” 江淼一边说一边想快步地离开食品区，这里的过年好吃的太多……可惜他的银钱太少，他还想买点别的更实用的。 “想吃就买。” 江淼摇摇头： “还是我阿爸做的更好吃，要不然我们买点糖和红豆、面粉，让阿爸给我们做糖包子吃吧。” 第24章 周云飞同意了，他们路过卖头饰的小铺子，许多姑娘哥儿都围着看，有花儿草儿还有纯木簪子，他的目光停在江淼的头上，江淼的头发是用灰扑扑的布条绑着的，但也掩饰不了他的俊秀，他比这堆插花插草的姑娘、小哥儿都好看许多。 “太贵了太贵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么一顿买，铜板花得就剩上百个了，其实他们也没有买多少东西。周云飞看着失落的江淼……心中居然涌起一种冲动，他想上前摸摸那黑发，安慰对方。 好在周云飞的双手都提着些东西，才没做出这种失礼的行为。他开口道： “想买什么，我这还有一些银钱。” 江淼摇摇头，他忽然发现拥挤的小街上不少姑娘、哥儿，都在偷偷回头看周云飞。是了，云飞哥长得高大俊朗，眉角的那道疤痕不减英俊，反而让人觉得更好看了……难怪那么多人在偷看他。 “行了，我们走吧，阿爸要的都买齐了。待会买那么多东西回去，阿爸要说我乱花钱了。” 周云飞嗯了一声，他们绕回卖锅的摊子取了锅，又把今天买的不怕撒的盐、面之类的都放进麻袋里，由江淼背着，剩下的都由周云飞拿。 现在已经到了晌午，船夫也是要避开晌午最热的时候才会开船的。他们出了市场就沿着路走，刚好走到路边一棵大松树的地方，两边看起来都是民房，应该是住房了。 “云飞哥，我们就在这里吃吧，吃完就去等船。我等不及要让阿爸看到这锅了……咦，红薯都有点压烂了！没事没事，还能吃。” 江淼从口袋里掏出早上带的红薯，仔细地剥了皮吃了起来。周云飞跟他一样埋头吃几个小得可怜的红薯，江淼转了转眼睛，他记得有病人说过什么清汤摊子，上面馄饨特别好吃呢。 “云飞哥，要不然我们去找清汤摊子吧，我好像没吃饱。” 江淼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见周云飞同意了，立刻蹦跶起来背着麻袋，还继续兴奋地说： “我早就听人说县城那个清汤摊子特别好吃呢，我从来都没吃过，走，我请你去吃！” 他们返回市场，就在市场的侧边找到那家清汤摊子，往外摆了四五张小方桌，人群都围着桌子吃着，果然是好吃又便宜，人多得很呀。 江淼看了看他们吃的，有馄饨、粉面、饺子，还有本地的特色炸米果、泥鳅粄，他立刻咽了下口水，馋得拉住周云飞的袖子： “云飞哥，我们点不一样的，等会换着吃吧。” 周云飞点头，他点了馄饨，江淼则点了泥鳅粄，两个人一人一个大海碗，刚好有一桌人走了，他们就能坐下。 馄饨有十二个一共八文钱，上面撒着葱花蒜末还有河虾，汤上飘着油花，一闻香滋滋的。泥鳅粄一碗四文，是用米浆搓成的，因为一小段一小段的像泥鳅所以叫这个名字，雪白的满满一碗，在汤里翻腾，上面放着葱花和萝卜干、芋荷杆调味，江淼还舀了一勺剁辣椒。 “好香，好香！好好吃！” 泥鳅粄吃起来又滑又爽口，米浆的香味再加上咸料，江淼吃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这也太好吃了。他埋头吃着，一个漂亮圆鼓鼓的馄饨，出现在了碗里。是周云飞舀给他的。 “云飞哥，你也吃，唔！真的太好吃了！” 馄饨里面果然包着肉末，还有香香的韭菜，再喝一口微辣的清汤，在这个寒冷的冬日，身心舒畅啊！把带来的炒米也放进有肉香的清汤里，吃得那叫一个饱。 两个人分着吃，这本来是有些暧昧的动作，不过因为江淼吃得太沉浸了，完全没发现这一点。 倒是周云飞，面对小哥儿舀过来的泥鳅粄，愣神了片刻，才默默地吃完。 这么大一海碗，两个人连汤都喝了个干净，这汤里油水也多，又鲜美，难怪那么多人都愿意来这里吃。江淼摸摸圆圆的肚子，有些可惜： “可惜不能买回去给阿爸吃，回去就糊了。没事……下回让阿爸一起来这里吃，他肯定也没吃过这里的摊子。” 两个人吃得饱饱的，回到码头，刚好赶上那筏子要开，他们挤在人群中，脸上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容。 …… “这个锅好，结实！用得久啊，淼哥儿，你可太能干了，就靠药材就卖了这么多钱，还买了锅了。” 原本在打着草鞋的张阿么放下手里的草鞋，张小梅和夏清也都过去迎着看。 “张阿么你别光夸我了，小梅，过来，这是你的钱，葛根七文，黄精十二文，你的卖了一百三十八文。”” 江淼把在另一个小袋子拿出来，这是云飞哥在店里就装好的，是小梅的药材钱。 “这么多！淼哥，真的有这么多吗？都给我吗？” 张阿么听到这么多钱，也更高兴了： “还不谢谢你淼哥和周哥，镇上的药铺可不收这个价的，还是县上的药铺收的价高啊，要不是你淼哥，你哪里能认得这么多草药？” “谢谢淼哥！我，我居然挣了这么多铜板，我要去告诉我大哥！” 张小梅拿了钱袋，一边把袋子摇得哗啦啦响，一边蹦跳着回家。张栋子正在隔壁劈柴，咔嚓咔嚓地响着。 “既然有了锅，明天叫栋子过来帮你把灶给垒起来，到时候让你大伯看看，保证垒个特别耐用的。” 张阿么立刻安排起来，江淼正在挨个往草棚的小木板上放买的东西，他立刻答应： 第25章 “好啊，张阿么，我今天还买了点面粉，过年的时候让阿爸给你们做那个……那个什么鱼丸吧？” “你个小哥儿，还指挥起阿爸来了哦？” 大家有说有笑，没多久隔壁也传出张小梅和张栋子的笑声。 江淼上前去帮忙编草鞋，现在冬天活少，草鞋多编几双春夏秋都能穿，农家根本没有经常穿布鞋的日子。张阿么是给张大伯做的，江淼和阿爸则做的大小都是周云飞穿的。 周云飞则在一旁锯木头，这锯子还是张家的，张家已经把木头锯成一段一段了。没多久，张栋子也来了，他哭丧着脸： “周哥，你下次巡山放陷阱一定要带上我，小梅挣了两个铜板，也太嘚瑟了。要不然淼哥儿，你去挖药材带上我吧。” “你个汉子，好意思跟你妹妹争，回去劈柴。” 张栋子嘻嘻哈哈地走了，张小梅放好铜板也美滋滋地回来了。江淼手上打着草鞋，嘴上也不停，一直讲着上县上的事，张小梅听得入迷： “淼哥，糖包子是什么？好吃吗，我都没吃过。” “我买了材料的，我阿爸会做呢，过年的时候做一大笼，大家都尝尝。” 夏清笑笑，见江淼和张小梅有说有笑的也有些感慨，毕竟是去县城，他还担心了一阵会不会遇到某些恶心的熟人，但淼哥儿看起来心情极好，并没有受到影响。 张阿么却抓住了重点： “阿清，你会发面做包子做饼么？” 因着夏清年龄比张阿么小，所以张阿么干脆叫他的名了，听着也亲近。 “会的，是我阿爸教我的，他曾到北方做游方郎中，是他跟北方的人学的。张哥，你想学的话，到时候你来，我教你，很简单的。” 张阿么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答应下来。他们也在镇上买过好吃的包子、饼，那松软劲，吃下去真像是在吃云呢！但村里人自家做的，总是面发不好，硬邦邦的太难吃。 到时候他多拿些面粉过来，也不白学的。 第15章 垒土灶 外面的流水声一阵，江淼摸着床上的薄被子，手在火炉上烘烤，现在天气比一个月前冷多了，他和阿爸两个人睡倒是不冷，不知道云飞哥……会不会冷。 应该不会吧。他……他搂住自己的时候，那胸膛都火热的。 江淼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一个小哥儿想这种事，是有些不好意思，要是大哥在这就好了，还能和他说说。 周云飞……会不会喜欢自己？他从医坊里出来，那么快就搂着自己走，那么干净利落，表现得真的很像他们是夫夫了。 “淼哥儿，你在傻笑什么？” 江淼啊了一声，见倒完水的阿爸从外面进来，他摇摇头，上了床。云飞哥在那个熟人问的时候，不是很快就澄清了么？ 他翻了个面，睡在床那边的阿爸也翻了个身，忽然间小声道： “淼哥儿，睡不着吗？是不是今天去县上……遇到什么事了？” 江淼挠了挠有点发热的脸蛋，他伸手抓住阿爸冰凉的脚，替他暖脚，然后小声开口： “阿爸放心，没有遇到江家的人……就是听说江家医坊有了老板娘，是邵婷。” 夏清冷笑了一声，邵婷……呵呵，他忍不住道： “淼哥儿，遇见她你别去招惹她。她……她的哥哥听说在县里做县丞，反正我们现在已经从江家出来了，不用再去理会。” “阿爸，我知道的……你放心。这个月挖药材就挣了一两银子，等开春了，我们肯定能找到更多药材。” 夏清嗯了一声，白天干了些活，两父子说着说着，也都睡着了。 …… 早上夏清都是早起的，虽然材料不多，但总得给两个年轻人都做点朝食，这样一天才有劲呢。他拿着炉子到外面去，才看到周云飞已经起来了，正在把柴火劈细。 “云飞啊，今天要去做事吗？这么早就起来了。” 周云飞摇摇头，柴火细了，才能更好地放进炉子里。他帮着生起了炉子，夏清把米和晒好的番薯粒淘系好，放在一边，他从旁边拿起一个大胖萝卜，这是从张家买来的。 冬天乡下的菜并不多，更何况周云飞之前根本没种菜，因而他拿出铜板朝着张家买了些萝卜，堆在草棚的角落。夏清刚想给萝卜削皮，周云飞忽然道： “夏叔，你教我做菜。” “啊？好啊，行啊，那你来削个萝卜皮，把萝卜切成细丝。” 夏清还没想通对方怎么忽然想做菜了，周云飞已经三两下把萝卜皮削了，就是削得有点深，又很快地在案板上切出萝卜丝。虽然有些长短粗细不一，但第一次切菜能切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等到江淼被叫起来吃饭，呆呆地洗漱完，手和脸都被冷水冻得通红，见周云飞端上来一碗新炒的萝卜丝，他还没反应过来。 “云飞哥，昨天剩下了九十一个铜板，都放你那买粮食吧。” “不用，自己留着。” 江淼喔了一声，呆呆地把红薯粥往嘴里倒，立刻被烫得清醒了许多。他又去夹那萝卜，一口一口宛如牛吃草，吃得食不知味。 夏清发现今天早上，周云飞似乎一直在看淼哥儿？他心里是彻底回过味来了，他笑了笑： “淼哥儿，这萝卜丝炒得怎么样？” 江淼还没完全清醒，他眯着眼睛： 第26章 “阿爸，怎么有的咸有的不咸？” 周云飞抿了抿嘴，狠狠地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吃一大口粥。夏清忍着笑意： “这萝卜丝是云飞炒的。” “啊？！”江淼彻底清醒过来，“这个萝卜丝，嗯，炒得真不错，云飞哥是第一次炒吧，好厉害啊，比我厉害多了！” 周云飞嗯了一声，看见江淼那鬼鬼祟祟又有些讨好的小表情，他勾了勾嘴角： “吃完去挖泥，还有石头。” “好，好，今天垒土灶！太好了，以后就不用等小炉子烧水了，用上大铁锅，嘿嘿，等开春了阿爸也和我去摘草药，肯定能挣更多钱呢。” 夏清点头，周云飞沉思了片刻： “在村里做郎中。更轻松。” 江淼和夏清都一愣神，他们倒是没想过这个。周云飞继续道： “附近几个村离镇上、县上都远。” 远就代表着他们有什么病痛，只能长途跋涉去看病抓药，如果村里就有个郎中，那岂不是方便？江淼激动地分析了几句，连忙表现这可以做的： “平常的草药自己就能摘来炮制，那我们便宜些，肯定能挣到钱的。” 夏清也点头，他阿爸本来就是游方郎中出身，他又在县上坐诊多年，医术是有保证的。 “那这点药材不够，常用的药材都得备着，可以过年了就开始。” 江淼点头，他很快就把早饭吃了，张栋子也带着张小梅来了，他们带着锄头和畚箕。 “我阿父说村头的黄泥好，软和，我们家的灶也在那儿挖的泥巴，我们去挖。” “淼哥，我给你们帮忙！” 江淼应了两声，把碗里的粥吃干净，又夹了两筷子炒得夹生的萝卜丝，知道这是周云飞炒的，仔细吃吃，居然还挺好吃的。 四个年轻人去村口挖泥巴了，夏清也洗干净他们换下来的衣服，打算想想该准备好哪些常用的药材，能把这游方郎中给干起来。 …… 泥巴打碎混水，搅到一定度就能到能捏起来不变形的程度，他们虽然没垒过灶，但昨晚张大伯已经和张栋子讲了一回，他们还能到隔壁去看张家的灶，对着做。 “我阿父说他去看别人家的牛了，若是看好了说好了，下午回来就来看灶。” “栋子哥，你们家要养牛了啊？” 江淼正在往木头框里添泥巴，再往地上一倒，就是土砖的形状。张小梅也在干这个活，她开心地搭话： “是啊，淼哥，我阿爸说养了牛，以后干活就轻松了！还能给别人耕地，多挣点钱呢。” 他们说说笑笑，周云飞并不搭话，但仔细看看，也能看到那张俊朗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土坯砖块做了满院子，连他们翻好准备开春种菜的地方都放了些，等它们干的期间，张栋子和周云飞开始规划灶台的位置和大小，两个锅也被拿出来比对着。 “这个草棚子还是不行，周哥，等你有钱了，做个漂亮的砖瓦厨房，到时候嘿嘿，我们再给你做土灶。” 周云飞嗯了一声，接下来就是等待的时间了，江淼和张小梅呆不住，他们拿上柴刀，就去前山找药材了。 张栋子拍拍腿，坐到了屋檐下，冬天的太阳晒在身上，还是暖和的。周云飞给他递了碗水，两人都坐了下来。 “轩子在县上当衙役，他问你想去吗。” 张栋子笑了下，他摇头，看着手上没洗净的泥土： “我怎么可能去，周哥也不去吧？我们生来就是在泥地里，怎么可能离开地？” 周云飞也摇了摇头，将碗里的清水一饮而尽。 当年的兵戎生活，已经渐渐远了，他们终于回到故土，他们是生长在泥土里的孩子，不可能离开这片土地。 …… 等到江淼他们在前山摘了些普通草药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垒土灶了。张阿么正在隔壁用竹篾织长担子，这种担子左右两边是长长的细松木，中间用竹篾穿插，方便晒草药、晒腌菜、萝卜干之类的。 夏清也在旁边帮忙，能听到隔壁偶尔传来的年轻人的呼喊，仿佛做个土灶，也是件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 “这几个孩子，聚在一起就是高兴……自从云飞那崽儿回来，他就这段日子最开心。阿清……你跟哥透个底，你看不看得上云飞？你家淼哥儿，也是个好的……” 夏清织篾片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也轻轻点头，实际上……他也挺看好周云飞的。 “云飞也是个好孩子，踏实肯干，虽然穷，但银钱总能挣起来的。只是……我家淼哥儿，虽然二十了，从小跟在我身边学医术，他接触这些事，太少。” 张阿么也点头，他也觉得，江淼嘴巴是甜，但总有一种孩子的天真气质……真是养在宅子里的，没经多少事。 “你是说淼哥儿没开窍？那就让他们处着，要是有缘分有感情，我看啊，你和我做个好邻居倒是不错的。” 夏清笑了笑，两人继续聊些杂事。 江淼完全不知道阿爸在隔壁说些什么，他已经满手泥巴，拿着干了的土坯一个个地垒上去，张小梅也想垒，被他哥赶去搅拌泥浆了。 这样一点一点地看着这么大一个土灶成形，江淼心里高兴极了，他做得特别认真仔细，又努力把泥巴都抹平整。连回来的张大伯都夸他这个刮得平整： 第27章 “还是小哥儿做事仔细，你们两个汉子做的这是什么？准备让你家灶烟走弯路？” 张小梅在旁边嘎嘎地笑起来，江淼也笑，笑着和周云飞对视。周云飞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按照张大伯说的重新整改。 忙到傍晚，周家就用上了新的灶，用上两个漂亮的大锅了！夏清还特意让周云飞去隔壁村的屠户家里割点肥肉，用肥肉开铁锅，这锅才耐用啊。 第16章 卖麂子 吃过了腊八粥，这年是越来越近了。 天气越来越冷，江淼和阿爸一出门都觉得冻得不行，整日都在房间里搂着那炉子，两个人用削出来的竹篾编制各种竹担、竹席、竹箩筐，既然准备开春了晒草药，这样的东西可少不了。 只有周云飞还会出门，他穿着薄棉衣，经常在山间行走，偶尔还带着张栋子一起，两个人还真的能带回一些出来找食的野兔、山鸟。在过年的前几天，他们还悄摸从山上抬下来一只麂子，长牙短角，足足有五六十斤！ 张栋子兴奋地叫来两家人一起看，又激动地复述当时的场景： “嘿，我们刚到那里，这麂子就掉在陷阱里，本来准备从上面打死它的，结果它居然跑了！幸好周哥箭准，一箭射中了它脚！这，还活着呢！” 麂子的脚上包着布条，血还不停地渗出来。张阿么啧啧了几声： “云飞这运气，是很不错。” “这光靠运气逮得住这个？还得有武艺啊。”张大伯也在旁边，伸手摸了摸麂子的皮毛，温热热的，“我上次见这么大的麂子，还是在山里呢，跟人一对眼，就跳走了！” 张小梅也在旁边看着，她想去摸，又有些不敢，就怂恿江淼去摸。江淼也好奇地摸了摸，看着那麂子的大眼睛： “要养着卖么？我去挖点止血的草药给它敷上。” “明天栋子和我去县上卖，我们分钱。” 听周云飞这么说，张栋子一愣，连忙推脱，这陷阱都不是他挖的，也是周哥射中的，他就伸手抬了下，怎么就算他一份钱了？ 张大伯和张阿么都连说不要，但周云飞并不改口，他们也没再劝下去了，只是心里想着要对这周小子再照顾些，邻里间的情意不就是这样养起来的么？ 江淼之前挖到了些还没枯萎的大蓟根，现在刚好用得上，他拿着草药进了周云飞的房间——麂子就暂时绑在那儿，怕受了寒。 他一进房间才发现这个房间，简陋得吓人，除了一张木板床，连个桌凳都没有，就是墙上挂着周云飞用的那把大弓还有箭，看起来威风凛凛的。 周云飞把麂子的四个蹄子都绑在一起，见到江淼拿着草药，有心说反正明天就卖了不用上药，但看到江淼那认真的大眼睛，他上前默默按住了麂子。 “太……太厉害了……云飞哥，这么大一只麂子啊！我以前都没见过，我阿爸说麂子跳得特别快呢！不知道麂子是什么味道，好不好吃……” 江淼一边给那麂子上药，一边和周云飞讲话，相处了这么两个月，他已经习惯了他说周云飞听着。这时周云飞却忽然插话： “想吃？” 江淼眨眨眼，对上周云飞认真的眼神，江淼忽然有种想法……如果他说想吃，感觉云飞哥一定会把这只能卖上价格的麂子留下家里来吃。 “想吃是有点想吃，但是也没有那么想吃啊，卖了钱刚好割点肉，我们过年吃顿好的呀，我阿爸会做好多好菜呢，就是没材料，做得肯定比麂子肉好吃呢！” 周云飞嗯了一声，这一个月只要他有时间，他就跟在夏叔旁边学着用大锅炒菜，他发现了夏叔居然会做各种菜系，甚至连他在军营里吃到的北方菜他也知道。 “想要什么？给你带。” 一只四五十斤的大麂子，至少能卖上六七两，他们平分也还有三两多。江淼摇摇头，他并没有什么想要的，这两个月他和阿爸在周家从来没被亏待过，至少有饭偶尔还有肉，阿爸的身体也比之前好多了。 “好了，吃点草叶子？” 江淼从身后拿起一片长长的蕨叶，这是屋子后面房檐下长的，没被霜打到，还绿油油的。他刚才找了好久，才在整个棕色院子里找到这么一根绿叶子，兴致勃勃地拿到麂子的嘴边。 绿叶子蹭蹭麂子露在外面的牙齿，它像是知道自己被抓到了，生无可恋地扭过头去，不理会那叶子。 江淼失落地啊了一声，还想喂它，但它一点不搭理。 周云飞笑了下，怎么淼哥儿的行为……这么像小孩？ “麂子不吃这个，它吃树叶。” “噢，好吧……那我帮阿爸去编担子了。” 江淼听见周云飞的轻笑了，连忙把草扔了，感觉耳朵都在烧，逃到隔壁屋去了。 周云飞笑了一会，蹲下来捡起那根长长的蕨草，逗弄了一会这麂子，见到对方扭过头去，他这才放下，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没消下去。 …… 第二天一早，周云飞和张栋子就带上麂子出门了。因着后天就是除夕了，村里多的是人，不过去县上、镇上的人少了，大家 的年货早就办齐了。 现在村里的空气里飘着的是淡淡的油香，大多数人家不管穷富，这时候都在家里炸米果、豆腐，磨米浆等着年初一做蒸米果。周家太穷倒是没做，不过江淼和夏清早上起来也去张家帮忙了。 第28章 因而这几天是姑娘、哥儿的忙日，却也是汉子们的闲日。他们三三两两聚在路边，晒着太阳，讲点明年开春种什么、去哪找工做的事，见到张栋子和周云飞也是惊讶。 “栋子，你背上背着的是什么？上哪去啊？” “哟，是云飞打的吧？这么大的麂子，好多年没见了哈。” “是去县上卖吧？得卖多少钱啊？” 张栋子笑着应和几句，周云飞并不开口，他们走过了。那群人才看向旁边站着的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年轻人： “茂仔，你弟弟打个这么大的麂子，你家里人都不知道噢？多亏啊，这么一只麂子怎么也得十几两吧。” 那年轻人脸耷拉下来，他明明是周云飞的哥哥，周云飞刚才也看见他了，却一点招呼都不打，真是不懂礼仪孝悌的泥腿子。 “我哪知道，我们都分家了，他不是我弟弟。” 周丰茂哼了一声，他转身走到另一条路上，懒得和这些闲汉闲话。 另一边，张栋子也看见了周丰茂，他把麻袋里的麂子网上提了提： “周哥，那个周丰茂看见我们去卖麂子，不会给你惹麻烦吧？” 周云飞摇摇头，他心里打算着要上县里买的东西，并不十分在意： “都分家了。” “栋子，下午回来你再陪我去山上一趟。” 张栋子立刻答应了，他们很快搭上空无一人的筏子，朝着县城去了。 到了县城，他们本来想去屠户或者店家那儿卖掉麂子的，刚巧遇上潘子轩和他叔叔，几个人寒暄一声，潘子轩叔叔立刻一脸喜意： “这个麂子我买了，二十两你看够不？就一个伤口，还能下一张麂子整皮，送给县太爷当年礼刚好，他是从京城来的，没吃过多少南方野物呢。” 张栋子被这么高的价格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不了话，还是周云飞开口： “不用这么贵，如果我们去屠户那，没有如此高的价。” “哎，你这小汉子倒是和我侄子真感情，那我也不瞒你了，我这价格就得高，我报给县太爷的，得更高！” “哎呀，队将，你就别推脱了，我叔叔准备了大钱准备寻摸点好的给县太爷送礼，这不就是正巧遇到你们了！这就是大缘分呐。” 周云飞见潘子轩不断地朝自己使眼色，这才答应下来，两人先去送了麂子，拿到银钱，潘子轩又把他们送出来。 “周哥、张哥，你们就是太老实，我叔兜里揣着百两银子买县太爷的礼，你们喊价也不喊高点呢。” “百两！那么多！” 张栋子又一次被震惊了。周云飞拍拍潘子轩的肩膀： “毕竟是你叔叔，你也记得拿些年礼、银钱孝敬他。” 潘子轩知道他们遇到富户没开高价也是因为自己，心中微暖，拉着他们要去酒楼吃一顿。 “酒就不吃了，轩子，上次找你问的事如何了？” 潘子轩左右看看，都是行人匆匆的，干脆把他们拉到旁边的小摊上，让店家上了壶茶，三人喝着。张栋子也好奇，潘子轩这才把他打听来的消息一一交代。 这江家医坊原本是几十年前的一间小药铺，后来因为有个医术高超的郎中，所以家业越发大了，连在十字街上都能买两三个铺面一起开医坊。但这江仁，也就是江家医坊的老板，最近是新娶了个女人，那女人有蹊跷。 “什么蹊跷？” 张栋子已然明白这是和江淼有关的事，但他并没说。 原来这女人叫邵婷正是县丞邵明的小妹，他这小妹当时还未出阁就有了孩子，现在居然带着孩子就嫁进了江家，连带着孩子居然也是姓江！这说明什么？ “江仁要不是愿意当活王八，就是早和这个邵婷勾搭上了，只是为何现在才娶……不太清楚。” “那江仁之前的……夫郎呢？” 潘子轩眨眨眼，想问周哥怎么知道是夫郎的，但见两个人都看着自己，他只好继续讲： “听说是探亲路上落下悬崖摔死了，他还急着要去销户，不过……官府的文书规定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要销户，还得找到尸体，要么就得等个五六年。” “那……这个夫郎就没别的家里人了？” 潘子轩神秘地摇头，脸上显出鄙视的神色，这个江仁还真是运气好了，糟糠之妻居然意外落崖，连带着小孩也死了。唯一出嫁的大哥儿，又听说是嫁得极远，怕是现在还没得到消息。 第17章 买点年货 周云飞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银子，这银子都是刚才潘明给的，因为临近年关，钱庄也关门了，所以特意二十两都给的碎银，方便他们用。 他把银子放到潘子轩的面前： “轩子，再帮我看着江家的后宅，有甚老人，打听清楚。还有如果那个出嫁的大哥儿来找了，你让他来草凹村找我，就说……我有朋友想见他。” 潘子轩一愣，他想把银子推回去，但周云飞的手一动不动。他啧了一声： “周哥、张哥，我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从小没个大哥，我早把你们当成我亲人一般，怎么让我做点事，就要我收钱？而且……周哥，你打听这江家是怎么了？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尽管让我帮你啊！” 张栋子看了一眼周云飞，却见他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沉思，好一会，周云飞才抬起头： 第29章 “我朋友与江家有仇，所以想拿点他们的把柄，你帮忙继续打听着，不用动手。” “行！反正我叔叔也和那邵县丞不对付，顺手的事罢了，有什么情况，到时候我去草凹村找你。” 见周云飞执意要给那五两银子，张栋子也在一旁让他拿着，潘子轩最终还是收下了，想请两位大哥吃点面，但他们却说要去市集逛逛，马上回村，潘子轩身上有公务便付了茶钱走了。 等他走远了，张栋子才忍不住道： “这个医坊……是淼哥儿和夏阿么以前的家？” “嗯，回去先别说。” 张栋子点头，却见周云飞从口袋里拿出十两给他。他大吃一惊，这麂子他几乎没出什么力，但是却要平分？那也太多了！ “周哥，真不要这么多，我阿爸阿父要是知道我拿了这么多，回去要打断我的手。” 虽然这二十两看起来挣得轻松，但这也是运气好，一年才能抓到几次大的野物呢？而且一到县城就遇到合适的买主，才有了高价，他们在边疆一年的饷银也才十几两啊！ “五两就够多了，剩下的你留着……你和淼哥儿……嘿嘿……” 张栋子把银两推回去一半，脸上却是露出痴笑。这笑容看得周云飞一愣，他和淼哥儿怎么了…… 张栋子却不肯说话，拿了银钱，兴奋极了： “走，买点贵货回去，我妹说她特别想放点烟花，我阿爸还嫌弃烟花贵，就买了串炮竹呢。” 周云飞把银两收下，他们先去炮竹店买了些炮竹、二踢脚，周云飞还付钱一家买了个大的太平花。炮竹店旁边是个老先生，正在卖现写的对联，张栋子想买一副，却被周云飞拉住，拿了两副红纸。 “周哥，不写字我们找村长去写吗？那还得给他们家提糖果子去……” 张栋子的话没说话，眼见着周云飞进了一家卖纸笔的店，居然买了一沓黄纸还有笔墨，一下就花了二两银子！这，这也太贵了，刚才他们还卖了冻米糖呢，加起来都没花完一两。 周云飞也不解释，继续从集市上逛过去，一直走到旁边的卖头花的铺子边上。 此刻人少，两个年轻汉子停住脚步，非常惹眼，那卖东西的是个老夫郎，他立刻笑眯眯地道： “两位，是要给自家夫郎买花？本店有各种金饰、银饰还有簪子、玉的、珍珠的，全都有，仔细看看啊。真有心啊，你们夫郎知道了还不美死了。” 张栋子结结巴巴，脸都有点红了： “没，没有夫郎。” 周云飞提着东西，上前看了看，他挑了一根青白色的发带，又拿了根桃木簪子，簪子是个祥云形状，十分顺滑。张栋子脸红了好一会，想起自己还有个妹妹和阿爸，也过来挑了两条颜色不一样的发带。 两个汉子又年轻，手上的银两算多，好在他们都是懂得精打细算的道理，又买了点新鲜点心，这就回码头去了。 …… 一路上张栋子的腰板都挺得很直，他们手上提着那么多东西，自然许多人来问，周云飞只当没听到快步走着，只有张栋子偶尔带着高兴的语气回答，他虽然买了不少东西，但口袋里还剩下三两半银子呢， 两人走到家门口，正是晌午，张家的厨房正在不断往外冒炊烟，人声说说笑笑，空气中是油香味，张栋子吸了吸空气： “炸果子好了，我们回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回来了！张小梅，快来看大哥给你买什么了。” 张栋子嚎了一声，厨房里的人都出来看了，连张阿么也在窗户里问，买什么好东西了。 周云飞把东西放到房间再过来，就看到江淼对着那些鞭炮爱不释手，羡慕得很。 “淼哥儿，你去隔壁看看，周哥买了比我还多，到时候过年了你和小梅一起玩。” 原本还在叽叽喳喳和张小梅讨论的江淼立刻跳起来，目光闪闪地看着周云飞： “真的吗？也买了这么大的太平花吗？我能放吗？” 周云飞点头，江淼欢呼一声，那边张栋子已经拿出两条发带招摇了，连张大伯都抱着那一小坛酒笑得开心。 “那边还有东西……” “走啊，那我们去看看。” 江淼朝着厨房里的阿爸打了个招呼，迫不及待地跟着周云飞去隔壁看他买的烟花了。他从小到大从来都没玩过烟花，只有元宵和除夕在家里看过别人放的，但那也少得很了，得去街上看，那才热闹呢。 “我小时候和我大哥趁着过年乱，溜到街上，那街上好多放二踢脚的，把我和大哥吓得哇哇哭，两个人一边哭一边回家，哈哈——” 江淼笑起来，随后又有些失落……大哥…… 周云飞忽然间道： “今天打听了下，你大哥还没去找你们。” “真的？那你让人留口信了吗，要是他来找了，就能到这里来找！” 周云飞点头，江淼激动得一刹那泪水上涌，他不好意思地抹抹眼睛。是啊，大哥嫁出去也有一年了，他只知道是个县里偏远的乡，要来一趟县上非常不容易的。 “那我等会告诉阿爸这个好消息，他肯定会开心的。” 周云飞嗯了一声，带着江淼走进房间，江淼先看到放在一边的几卷鞭炮，还有十来个二踢脚，还有一个圆筒的太平花，他激动地蹲下去看。 “好多！花了不少银钱吧？” 第30章 “不多，麂子卖了二十两，分了栋子五两。” 江淼惊讶地瞪大眼睛。 周云飞本来是个少话的人，他不太清楚自己怎么就把价格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而且看着江淼惊讶的样子，他的心里……居然还觉得挺高兴？ “这么多啊！二十两！我就是挖草药一年也挣不到这么多呢，云飞哥，你也太厉害了！你和我阿爸一样厉害，你还会射箭！” 周云飞举起放在床上的东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新年……给你的。” “哇！好漂亮的发带，上面还绣着竹子，云飞哥，这个也是给我的吗？桃木簪子！我都好喜欢啊！” 江淼乐得嘴都合不拢，很快看到周云飞手里拿着的笔墨纸砚，瞪大了眼睛。笔墨纸砚的价格他知道，很贵的……江仁还骂过他，小哥儿还要浪费家里的钱读书写字。 “笔墨纸砚……这，这也是给我的？” “嗯，给你和夏叔的，不是要给人开药方吗？” 江淼嗯了一声，他接过那沉甸甸的笔墨纸砚，往日里他最会说话，但现在……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感激。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遮住泛起泪光的眼睛，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看： “云飞哥，让你花了好多钱啊……你本来就救了我和阿爸的命，我该怎么感谢你……” 听着小哥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周云飞皱了皱眉头，他抑制住想伸手安慰的冲动： “不用，走吧，去隔壁。” 周云飞率先走了出来，江淼也应了一声，把东西都放到他和阿爸的房间，这才重新去张家。 …… 马上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扫尘，周云飞家里的东西虽然不多，也听夏清的，大大小小都搬到院子里来，用清水洗一遍，刚好借着太阳晾干，过个干干净净的年。 不过周家和张家都没有水井，需要去后山或者前面河边打水。周云飞和张栋子拿四个桶，来来回回挑水，给他们打扫用。 扫尘这一天，河边多的是人。他们挑着担水，还没走到家，就远远地看见前面两个人影，弯腰驼背的，朝着他们那边走。 周云飞眯起眼睛，确认了是那两人，走路走更快了。 “周哥！你怎么了，等等我啊！” 那两人空着走，还没走到张家，就大声地叫唤起来。 “周云飞！周云飞！你这个混账，过年了也没年礼送来，别以为你分家了就不姓周了！” 江淼原本在和阿爸说说笑笑，擦洗那单薄的床架子，上面全是灰，有个地方都不太稳了，说着等会周云飞回来了，看看他能不能修好呢。 这么大声的叫骂，让江淼和夏清都惊讶地停下手上动作。江淼扔下抹布，他听得很清楚，这个人在骂云飞哥！ 第18章 准备过年 周云飞提前截住那两个人，他沉着脸问： “什么事？” “什么事？周云飞，见到你阿娘阿父都不知道张嘴喊人了？你是哑巴了？你过年都没给银子做年礼！” 张栋子却是个急性子，他就知道是那天卖麂子把这两人招来的，一定是要要钱的。 “你们两个没良心的，把周哥饷银都拿走了，还想怎么样啊？” “你个毛头小子张什么嘴，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来说了吗？” 周大和他老婆李淑珍都紧紧地盯着周云飞，这小子，指定是偷偷藏了银子，要不然穿得上这么好的棉衣棉鞋？ 周云飞看了眼张栋子，张栋子已经气得满脸通红，但……他早已习惯了这对夫妻的对待，他甚至都不想承认，这种人居然是他的生身父母。 “没钱，已经分家了。” “没钱？没钱你买那么多年货，村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还有新碗筷啊！别走，今天不给钱，就让全村人都看看你这个不孝子。” 李淑珍说着说着就拉住周云飞的袖子，就泥地里一坐，一副无赖模样。周大倒是还好好站着，但他也用严厉的眼神看着周云飞。 这里虽说离人多的村中心远，但这动静不小，一会的功夫，远处打水的、洗家具的，全都探头探脑地看。江淼和阿爸也出来了，就看到两人在耍赖。张家大门也打开，张大伯和张阿么都出来： “李淑珍你要不要脸啊？都分了家的儿子，你什么都没给分，还想人家给你年礼？” “周大，你好歹，也给崽一条生路。” 张家站出来说话，远处围观的也窃窃私语，他们都知道……李淑珍是村里出了名的赖皮，根本不怕名声什么的。 果然，听了这话，李淑珍一点没在意，反而骂道： “分了家他还不是姓周？他挣的钱当然有我们的一份，你们替他说话，难道是拿他的孝敬了？” “谁拿他的了？真不要脸！” 张阿么立刻大声嚷嚷起来。 李淑珍扯着周云飞的袖子，不让他走。周云飞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他看向张家人： “栋子，张大伯阿么，你们回家去，别坏了心情。” 张阿么还想说什么，被张大伯拉住了。张栋子阴沉着脸把水担进家里。周云飞的脸上冷冷的： “没钱。放开。” 李淑珍怎么肯甘心，他扯住周云飞的袖子，恶狠狠的： “没钱你穿得起这么好的衣服？你哥过年都没一件新衣服，这件衣服扒下来给我们啊！” 第31章 江淼忍不住了，他站在原地大声骂起来： “你个满嘴喷粪的老货，连人衣服都不放过，你要是蚂蟥，是不是还要把他血吸干了？他家茅厕的屎你都揣回家去？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老家伙，往地上一躺就有钱的话，你怎么不去自己坟头躺啊？” 江淼气得满脸通红，冲过去站在周云飞旁边。夏清叹了口气，每次他在大宅里被长辈欺负，从来都是年纪小的淼哥儿插着腰冲出去骂人…… 他想了想，也走了过去，站到淼哥儿的身边。 周云飞想叫江淼也像张栋子一样走开，但对上江淼那气呼呼的表情，他有点张不开嘴。 地上的李淑珍则是被骂得有点震惊……乡下人骂人不过是翻来覆去那几句不要脸，还有涉及祖宗十八代和生殖器的事，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骂！她才不稀罕粪坑里的屎！ “你……你个小娼妇……” “娼妇？你骂谁啊？我看你才是吧，躺着要钱，和娼妇一模一样啊！还有你个老头，是不是觉得自己站在这儿很有脸面啊，让自己女人在前面要钱，女人被骂，自己享福是吧？我告诉你，你这种男的也就是她眼瞎了才嫁你，连个女的都比不上。” 江淼的声音洪亮，还从没人这么大声地骂过周大，周大也感觉一直以来的面皮都被戳破了。 张栋子在里面非常夸张地笑起来，笑声传染了远处的一些人，大家都笑起来。 周大伸手想把李淑珍拉起来，李淑珍狠狠甩掉他的手，她从地上爬起来。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野种，害的她这么丢脸，她气急了，立刻伸手要去扯江淼的衣服和头发。 江淼没见过这样的，立刻往后退，夏清抓住了那个女人的手，毕竟是个中年哥儿，比李淑珍力气大多了。 周云飞沉下脸来，提起一桶水，哗啦啦地朝着两个人泼过去。 “滚，再来要钱，别怪我不客气。” “你！你这个不孝子！” 寒冬腊月的，李淑珍和周大都被泼了一身，棉衣湿淋淋地往下滴水，她还想动手打江淼，但……周云飞那野兽一般的眼神，她有些怕了。 周云飞又举起了另一桶水，他们连忙跑了，李淑珍还跑着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起来一边骂一边跑。 江淼也不让他们占便宜，也跟着骂他们，直到他们跑远了，才停下来。 他长长地呼气，叉着腰，夏清拍了拍他的脸蛋： “出气了哦？神气了？” “淼哥！你太会骂人了，我要向你学！” 张小梅在墙头上晃晃脑袋，连带着张栋子都朝着他比起大拇指。张阿么都在院墙里说话： “淼哥儿的嘴是厉害，这才不被欺负呢，多好啊！” 江淼这才开心了，他扭头看着拎着空桶的周云飞，紧绷着脸。他伸手戳了戳周云飞的衣服： “被人骂了就要回骂，骂得他们不敢骂你才好，知道不？有人骂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去骂。” 周云飞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睛，脸蛋上气出来的红晕还没消失，现在又笑得开心了……是了，没必要为这样的人再生气。 他嗯了一声，捡起桶，重新去提水。 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 …… 办年货、喝腊八粥、过小年、扫尘，除夕这一天终于来了！ 周云飞和张栋子早就在潭水里钓好的两条大鱼，在张家的水缸里养了这么久，也吐干净了，除夕早上就被张栋子送到了周家。原本张阿么想叫他们三人一起来过年的，但想了想，还是怕他们三个苦命人都想起什么，于是就没提。 除夕早上大家都起得晚，中午也是拿了些红薯对付着煮了吃了，就开始准备晚上最重要的那一餐了。 有了大锅，夏清也更能放得开手脚了……更何况，这一个月下来，他早发现了，周云飞做饭也是有天赋的！相当于他多了个大帮手！ “行了，淼哥儿，不用再往面里加水了，这样就行，你去把角落里的两个紫芋拿出来，磨成浆子。等会还得把东西给张家的。” 江淼应了一声，拿起那天他打碎的碗的碎片，给紫芋削皮，一边削还一边吐舌头。怎么草棚子里忙着的人，就在他不知不觉间多加了个云飞哥？ 他偷眼去看，周云飞长得高壮，在草棚子下就更明显了，偏生他仔细地揉着案板上的面团，一双大手居然如此灵活。连他的阿爸都在夸他： “对，把面头好好揉进去，等会才能发得起来。淼哥儿，你叫小梅过来学学，下次发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好，我这就去。” 周云飞的力气极大，揉面也很快，面团在他的手里听话得不行，张小梅过来的时候面头已经揉进去了，整个面团被放在大海碗里，上面用一层洗干净的破布蒙上，又用干净的稻草遮着，放在土灶上，还有点火气。 张小梅激动地左右看看，面发还有点时间，她就蹲下来看夏阿么在片鱼，顺着大骨片下来的鱼肉，再沾上些米粉，再用洗干净的石头捶。 “夏阿么，这就是我阿父说的捶鱼吗？” “是啊，小梅，认真看，等会回去让你阿爸做。” 张小梅扎了一个团子头，她大哥买的新发带随着摇动。江淼把要用的萝卜、芋头、马蹄都一个个地洗干净，那边的周云飞已经极快地切出了猪肉片，猪肉片沾上米面糊糊，再下油锅里炸。 第32章 “滋啦——” 江淼闻见一股香味，他抬头看去，周云飞做菜一点也不像他手脚忙乱，就算那么大的锅，那么热的油，他也一点不怕，反而像阿爸那样，慢条斯理地下肉、翻肉。 “好香啊！” 张小梅忍不住赞叹。周云飞已经用长长的竹筷子，将一片又一片的炸猪肉捞起来，放到小笊篱上，再撒点粗盐一抛，热乎乎的。 他扭头看到张小梅和江淼渴望的眼神，便道： “吃两块，热的好吃。” “快去，小梅，给夏阿么拿两块来，这个猪肉包我只是和云飞说过一次，他就做出来了，我得尝尝什么味道，猪肉包趁热吃特别香！” 张小梅应了一声，她往日里其实有些怕周大哥的，毕竟她大哥整日都嬉皮笑脸的，但周大哥都是板着脸。可是今天，连张小梅也感觉到了……周大哥似乎特别高兴，还主动给她递笊篱呢！ 张小梅先给夏阿么喂了一块，又给洗菜的淼哥喂了一块，见他们都吃得很香，自己也吃了一块。 江淼已经很久没吃过这种猪肉包了，小时候他不爱吃饭，阿爸会炸这个给他下饭。后来……家里有厨娘了，那厨娘就不会做这个，他都快给忘了。 瘦肉炸得有嚼劲，配着肥肉滋滋往外冒油，再加上脆脆的外皮，太好吃了！要是沾上辣椒，咸香又辣，那可太美了。 第19章 除夕夜 江淼吃得连连点头，又让小梅多喂自己几块。夏清看着这两个馋猫发笑： “好了好了，待会还没开饭，这个菜就吃光了。” 江淼撇撇嘴，看了一眼心情好的阿爸和周云飞，笑眯眯地道： “吃完了就让云飞哥，再炸呗，云飞哥，你的手艺太好了！” “真的很好吃！我也想让我阿爸给我做这个吃。” 夏清笑出了声，他捶着鱼肉： “去吧去吧，让你阿爸给你炸点零嘴吃，鱼肉就这样捶，放汤里煮就行了，要是不会等会我再过去。” 张小梅应了一声，一溜烟跑了。 夏清捶了大半鱼肉片，足足有一碗，他站起来捶捶腰，心里数着晚上的菜，于是朝着站在灶边吃猪肉包的周云飞招招手。 “云飞，来，把这些鱼肉捣烂。” “淼哥儿，你把紫芋磨烂，端到上面来，阿爸来做炸紫米果。” 江淼应了一声，赶紧停下洗菜，又不停地用铁板磨起两个大紫芋来。 这些事虽然繁琐，但没有任何人不耐烦，过大年为的不就是这餐年夜饭吗？人活在这世上，能和家人朋友团聚坐在一桌上，吃一餐已然不错了。 这么多个菜，又因为只有两个锅，他们足足忙了两三个时辰，大菜都准备好了，剩下的要炸要煮要炒，都做好了。夏清打开锅，一股豆子的清香，江淼站在一旁闻着： “阿爸，豆沙做好了吗？” “还差点，还要用糖和油来炒，多亏云飞去县上带回来这么多糖油，要不然你也吃不上了。” 江淼嘿嘿一笑，他想上手去炒，立刻被阿爸拦住，换周云飞在大锅里炒，江淼在灶前添柴火。 天色有点暗了，村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不知道是哪家已经开始吃年夜饭了。夏清笑了笑： “你急什么，不想吃糖包子了？过来帮阿爸捏面团。” 江淼放下稻草，又打开那布条，里面的面团膨胀得白白胖胖的，都从大海碗里挤出来了。江淼惊喜地叫了一声，用手一碰，这发好的面凉凉的，好摸极了。 “来，阿爸教你做包子，你虽然做菜不好，做包子要是学会了也不错了。” “阿爸别取笑我了，现在在你心里，手艺最好的是云飞哥吧？哼，我肯定能做出漂亮的包子。” 夏清先把案板上撒上些面粉，再把发好的面取出来，揉搓了一会，直接搓成长条，教着江淼把它们揪成大小一样的面团。夏清则用提前准备好的短棒，来把面团擀成一个个圆形。 “夏叔，好像炒得差不多了。” “你尝尝，甜不甜沙不沙，要是行了，就舀起来备用。” 周云飞应了一声，夏清和江淼的速度也不慢，很快就搓出了十几个面饼。这糖包子做一次不容易，要这么多的白面还有糖，趁着这几天天气冷，做好了也能多放几天，夏清用了不少料。 “来，我来教你们。云飞去拿板凳来。” 周云飞洗了手，提过来两条长板凳，夏清在案板那边坐了一条，他和江淼在案板这边坐了一条。 “好了，来，看着我做。” 夏清也好多年没做过包子了，想起当初还是他阿爸握着他的小手教他，现在一转眼，他的小儿子都这么大了。 夏清用木勺舀了些热乎乎的豆沙，放在面皮的中心，再微微将手窝起来，另一只手慢慢地做起褶皱，再把左右这么一粘合，一个漂亮的包子就做好了。 再一看，江淼手里的包子还看得过去，就是有些松散。周云飞手里的……甚至都站不起来！软趴趴地呆在周云飞的大手掌心里，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哈哈哈！云飞哥，你做得也太好笑了！”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很快，又做了起来。反正是自己吃，不拘好看不好看了，能包起来不漏，就是个合心意的糖包子。 江淼做得兴起，见周云飞的粗手指总是打不好褶皱，还举起手来，给他看。夏清见状也没说什么，自己去把剩下的面皮擀了，两个孩子，你说我听，到有点其乐融融的滋味。 第33章 把红豆沙用完，整整包了三大屉包子，还剩下的则被做成了馒头。这新的竹编蒸笼，是周云飞在村里的篾匠买的，十文钱一个虽然贵但能用得上十几年呢。 包子和馒头都蒸上了，夏清把上灶的小锅洗干净，又添上清水。周云飞则提上桶去外面汲水，江淼把桌子板凳都摆好，把他们做好的菜一盘盘都摆上。菜盘碗筷都是周云飞从县里带回来的，幸好有新的，要不然他们做这么多菜，都没得用。 一大碗捶鱼和鱼丸汤、一盘炸猪肉包、带皮的猪肉从前两天就和梅干菜一起蒸出的梅干菜烧肉、炸紫芋米果、糯米芝麻团、烟熏兔肉切片、酸辣萝卜片，再加上还没出锅的糖包子，足足八盘！ 这个寓意好，江淼笑眯眯地把新碗筷都放在位置上，周云飞也提水回来了。村子里的炮竹时不时地就响起来，有越来越多人在吃年夜饭了。 张小梅从围墙上探出头来： “淼哥，你们要吃了吗？我大哥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写对联。” “什么？对联？” 他们的屋子和木门上也贴了些红纸窗花，都是张阿么给的。但是对联这事……江淼看着周云飞擦了手，从房间里拿出两副空白的红纸。 “你写。” “我写？好！我写！” 江淼看了眼笑呵呵的阿爸，去房间里找到笔墨，这笔墨他小心得很，还没用过呢。新年刚好用上第一回！他记得他小时候刚学了写字，他想写对联，阿爸让他写，江仁却骂他不是个汉子，写什么写。 “云飞哥，我写什么？” 周云飞用清水给他磨墨，在椅子上磨得很小心。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过年经历，往常在军营里都不在意过年的日子，在……周家，他也是个从早到晚都去干活的，连冬天也要被叫去翻地摘野菜，过大年那一餐，他也不能多夹菜，夹多了还会被骂。 他看着小哥儿笑意盈盈的脸，语气温和： “你想写什么都行。” 江淼等着磨墨，心情更好了嘴巴更是说个不停： “那我写个家宅兴旺人无虑……嗯……风雨和调谷满仓，横批就写岁岁平安？云飞哥，你喜欢那个吗？” 周云飞心中一动“家宅兴旺”，淼哥儿也把这里当成他的家吗……如果是就太好了。他点头。 他们聊天的时候，张小梅急匆匆地从隔壁来了，她看见江淼拿着笔在空空地写，十分羡慕： “淼哥儿！你也太厉害了，居然识得字，还能写出来！” 毕竟小哥儿和姑娘都是要嫁人的，能被送去识字，这件事在农村听起来就很稀少，连汉子去识字的都少呢！当初她大哥要去识字，一年要几百文，大哥也学得不认真，就被送回来了。 “我也是看医书认得的字，我阿爸也认得，你要是想学，可以过来我教你呀。” 见到江淼这么慷慨，张小梅立刻高兴地欢呼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 “对了，淼哥，我阿父说他之前看好的一副对联他特别喜欢，你能不能给他写个，叫什么……我想想……一年四季行好运，八方财宝进家门1，我们都喜欢这个！” 张小梅想着一个个元宝进家门的样子，喜滋滋的，甚至看见江淼用笔，忍不住幻想……她拿上笔的那一天。 江淼应了一声，这纸就两副，他怕写错了，干脆沾了清水在凳子上写一遍，这才用上周云飞磨好的墨，先给他们写，再给张家写。 桌面上放满了菜，江淼是低着身子弯腰，红纸放在并排的凳子上，他手腕空悬，低头认真写字，耳边一缕头发掉下来，摇摇晃晃的，无比安静。 周云飞就这么看着他，张小梅在旁边大呼小叫的声音他几乎都听不到了——江淼就是这样一个人，骂人的时候那么活泼激动，写字的时候又能这么安静，还有挖药材的时候…… 这个小哥儿，是周云飞从来都没遇到过的人。不知不觉间，他都看着迷了。 “哇！这个写得好好啊，周哥！周哥！你怎么不拿着？” 张小梅努力把对联举到他的面前，周云飞才反应过来，对联上的字清秀大气，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小哥儿写的…… 很快，张家的对联也写好了，张小梅小心地举着对联走了，说等会送米饭和浆糊过来。 “小梅快去，就说夏阿么也饿了，等不及了。” 夏清笑了笑，看着两个孩子，让他们去贴对联。 周家的破烂围墙，在冬天里也被慢慢更换了，全都换成了长竹竿交叉支起来，虽然不如张家用土结起来的，但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大门口是周云飞从山里拖回来的一棵松树，刨皮切段深埋进去，也算是个不错的大门了。刚好新门配新对联，周云飞和江淼去门口了，夏清就从小锅里舀出热水，兑上冷水，提着桶到房间里擦洗擦洗。 听着门口孩子们咋咋呼呼的声音，夏清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第20章 过新年 “左边一点，行了。” “大哥，你的那个贴歪了啊，快重新贴啊！” 江淼给周云飞提建议，张小梅也在旁边说张栋子。爆竹声中，这火红火红的对联，贴得整齐，那年味也就越来越浓了。 夏清穿上棉衣，看着蒸笼里冒着的热气，四个年轻人还在门口讲话，说着今晚的年夜饭。夏清打开蒸笼，里面的包子白白胖胖的，热腾腾地冒着香气。 第34章 “糖包子好了，淼哥儿，云飞，过来装了送到小梅那儿去。” 江淼应了一声，张栋子和小梅干脆也过来了，他们只在街上见到过卖包子、饼的，但要几文一个，也吃不饱，他们都没舍得买过。 “夏叔，让我先尝一个吧！” “你个馋嘴的，这么烫呢。” 两兄妹斗着嘴，夏清用竹夹从笼屉里夹出包子和馒头，江淼看到那些丑的就忍不住说道： “这些都是我和云飞哥一起做的，那些丑的都是他做的，我做的好看。” “是啊，云飞做的包子可比他丑多了哦。” 几个人都哈哈笑起来，周云飞也微笑着拿着另一个大海碗，海碗里装的是煮好的鱼丸和捶鱼片汤，张栋子拿着一大碗的糖包子。 “行了，夏叔，我们就尝个味道。哪要得了这么多，等会把小梅的肚子撑破了。” “才不会！” 把这些东西一送，夏清拿了个小碟子，每样菜都装了些，放到新灶头上，灶头上用之前的破碗装了干净的草木灰，夏清拿起三匹香，递给周云飞。 “周小子，来，给灶君奶奶上香，保有我们明年吃的都有。” 周云飞一愣，他……从来不知道过年还有这些事要做。也对，周大他们做这些事，从来也不会考虑他，他就像是周大家里的一条猫狗…… “云飞哥，你在发什么愣呢？快上香啦，我等不及要吃糖包子了，灶君奶奶肯定也想吃，她喜欢她就会上天上给你说许多好话了。” “好。” 自从上了战场，就没再信过什么鬼神的周云飞，头一次恭恭敬敬地把香在灶膛里点燃，认真地插上香，希望这位老神仙能尝尝他头一次吃到的这么丰富的年夜饭。 “放爆竹去。” “云飞哥，我想放！我不怕，我早就想放了，以前都没机会的，让我放放。” 周云飞拿着一卷炮竹走到门口，刚遇到栋子和小梅在大呼小叫地放，那地上噼里啪啦地响，他扭头去看江淼。江淼没被吓到，反而两个手捂着耳朵，在旁边兴奋地看着，一双桃花眼特别有神。 江淼听着噼里啪啦的响声，高兴地去看周云飞，却发现对方正在喧闹中静悄悄地看着自己。他眨眨眼： “云飞哥，让我来放鞭炮吧？” 周云飞点头，栋子和小梅打了招呼就回去吃饭了，张阿么正在旁边叫他们，要不然等会天色晚了得摸黑吃年夜饭。 他把那卷炮竹垂着放下来，引线拉出，他把点火的香递给江淼。 江淼有点怕，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开心，他还从来没有过过这样开心的年！他站得远远的，伸手把燃烧着的香对准引线，嗖地一下缩回手，引线烧得极快，爆竹就接连地炸了！ 周云飞想给江淼捂上耳朵，又觉得不好，干脆收着手，江淼则是兴奋过头，耳朵里嗡嗡的，看着那串不断炸开的红火爆竹。 爆竹声中一岁除，新的一年，真的要到了！ 三个人都夹起软和的包子，一口咬下去，香软而甜，再吃几口炸的、肉的，香得人都迷糊了。 “阿爸，太好吃了！你和云飞哥的手艺都太好了，我好久好久没吃得这么香了啊！” 夏清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给你炒树叶子你都吃，这些你怎么会觉得不好吃。” “阿爸，你不要当着云飞哥的面说我短嘛。云飞哥，今天是过年，要是没有你，我和阿爸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我祝你新的一年……万事顺利！” 周云飞点头，他喝了一口鱼丸汤，鲜美又热乎，在微冷的空气中，这和江淼的笑脸、夏叔的说笑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 他忽然间道： “那我……祝你和夏叔万事顺心。” 江淼笑了起来，村里的爆竹正在不断响着，他们在热闹的氛围里享用这难得的大餐。 吃完年夜饭，大家都要守夜，江淼和周云飞轮流用桶擦洗身体，江淼的头发是前一天就洗好的，他听着周云飞房间里的水声，一边让阿爸帮忙梳头，一边讲了大哥的事。 “云飞去打听了？那好那好……淼哥儿……你想去大哥那里住吗？” 江淼坐在矮小的木头墩子上，像小时候一样亲密地贴着阿爸。他能感觉到长长的头发被慢慢梳开，天上的繁星点点，还能听到隔壁张家的说话声、云飞哥房间里的水声。 “阿爸……我也担心大哥，好久没见他了，好想他。但是……我毕竟是个小哥儿，哪里有道理到大哥家去长住呢？我想着，我们攒些钱，如果能在离大哥近的地方……或者在这里买房子和地就好了。” 江淼靠在阿爸的膝盖上，他忍不住道： “云飞哥是个大好人，还有栋哥和小梅、张大伯、张阿么，他们都好好啊。阿爸……你之前在县上，怎么都不出去交些像张阿么一样的朋友？” 江淼想起的是那个邵婷，对医术一窍不通，但街上的人却都亲热地叫她医坊老板娘，他的印象中，阿爸总是在医坊里忙，要不然就是在宅子里带他和大哥。 夏清手上一顿……是啊，自从他嫁了人，就很少去外面了。偶尔江仁有应酬，也从不会叫他去，说什么小哥儿只要把家管好就行，但是……怎么又让他在医坊里看病呢？ “淼哥儿，以前是我看错了江仁，我知道江仁无论如何都是你阿父，但是阿爸这辈子都不想见他了。” 第35章 “阿爸，我才不认他，不见就不见。” 一个蛇蝎心肠，想杀孩子杀夫郎的汉子，想想就让人胆寒！ 江淼撇撇嘴，他蹭了下阿爸的膝盖，让阿爸给自己把头发扎起来。他之前在江家也是不爱打扮的，现在更是没了打扮的条件，能用布条把头发扎起来就行了，他也没阿爸他们的技术能扎个高高的发髻。 不过……他抚摸着手上的竹叶纹发带，又摸摸光滑的桃木簪子，拿到的这几天，他总是不自觉地笑。 他这是怎么了？ “好了，你想用哪个？阿爸给你扎。”夏清看着小哥儿的动作，心中一动，打趣道，“就这么喜欢这些？阿爸以前让丫鬟婆子给你买了多少发带，都不见你这么珍惜过。” 江淼鼓鼓脸蛋，他立刻争辩： “这是云飞哥给我的嘛，他去县上还特意想着给我买发带发簪，肯定不能辜负啦。阿爸，你先给我簪个簪子看看吧，云飞哥没见过我簪头发的样子，肯定吓一跳。” 夏清失笑，一会觉得自己的哥儿还是小孩心性，一会又觉得他是不是喜欢周云飞了……刚想问呢，周云飞也从房间里擦洗好了出来了。 他将木桶放好，看着正在梳头的父子两个，拿起坐在了木头墩子上，这几个木头墩子被切得又圆又平整，刚好能拿来当板凳。 往常这时候，他们都各自去房间睡觉了，但今晚是要守夜的，周云飞看着他们梳头，江淼立刻来劲了： “云飞哥，你以前都是在军营里过年的？军营过年好玩吗？都有什么呢？” 周云飞想了想，摇着头，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感觉军营里没什么好玩的，不杀人的时候就是无聊地巡边、训练。 “边疆可没什么好玩的。最好玩的那次，是周哥带着我们逮到只野狼，那年过年可算吃上肉了。” “哥你真见过狼吗？不会是骗人的吧。” 张大伯手上提着一葫芦酒，张阿么拿着一盘子炸米果上面还有他做的炒花生、炒黄豆，张小梅见他们在梳头，立刻冲过来看。 “咱们人多，一起守夜，聊聊闲天呢。” 张阿么把带来的吃的放在桌上，夏清笑起来： “张哥，你可太照顾我们了，糖包子好吃吗？云飞，去草棚里拿出来，让大家吃，守夜晚了肯定饿，我给淼哥儿梳个单髻，他往日就是随便乱扎，可惜他不肯让我做些更好看的发髻……” 江淼笑起来，他和小梅对视一眼，立刻道： “阿爸等会给小梅扎好看的发髻，小梅，好吗？我阿爸手艺可好了，我大哥小时候经常出去都因为发髻太好看，被认成小姑娘呢。” 张小梅连连答应，张栋子把碗摆开，三个汉子坐在桌边喝上了酒。 “今年镇上的牛价高，足足要二十五两，我看了就没买。你们说县上会不会价低些？” “早知道你要问牛价就前两天说了，我和周哥一起去问了呢，不过，阿父，我们怎么不买个骡子呢，这样上镇上多方便，去外祖家也快了。” 汉子们聊了起来，张阿么也在旁边一边看夏清扎发髻一边聊天，张小梅和江淼都时不时地插嘴。 “好看！淼哥你太好看了！这簪子配得好啊！到我了到我了，夏叔给我扎一个吧，我要更好看的！” 张小梅快乐地叫起来，院子里的汉子、哥儿们目光都放在了江淼身上。江淼虽然穿得简单，但相貌不凡，现在那头长发更是高高地扎起只用一个桃花木簪就簪住了，露出修长洁白的脖颈。 连张阿么都不由地感叹： “淼哥儿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哥儿！” 周云飞也看了一眼，刚好和江淼的视线对上……他在心里默默赞同张阿么的说法，江淼嘿嘿一笑： “这个木簪好看衬得我人也好看了。” 大家都友善地笑起来，聊起村里的事、明年要干的农活，吃着小菜喝着酒。最后张小梅扎了双平髻，两条红色的发带衬得她也更可爱了。 闲话讲完了，张大伯喝了些酒，更乐意讲他在外面遇到的、听到的鬼故事，大家更是听得专注。 星光随着人们的闲话，安静地落在每个过年的人身上。 第21章 认字 一直到了深夜，张家人离开了，他们才各自在屋里等着。很快子时一到，就有村里的富户放新的炮竹。 新的一年，就这样到了！ 周云飞正准备睡下，他的房间门被敲了敲。夏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云飞，来，这是夏叔给你的压岁钱，放到枕头底下，一年都身体健康的。” 周云飞打开门，看见夏清手里拿着一个麻布钱袋，钱袋瘪的，估计没有多少钱，却是崭新的，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了。 “夏叔，我……不是小孩了……” 夏清笑笑，把钱袋塞到周云飞手里： “你和淼哥儿，在我面前就是小孩，拿着吧，有个好寓意。” 周云飞拿着钱袋，呆愣地看了一会，他……还从来没收过压岁钱。隔壁的声音的随着风传过来： “阿爸，怎么样？他收了没？” “收了收了，就你鬼主意多，你是不是就想让阿爸给你发零花钱。” 周云飞打开钱袋，里面躺着六个铜板，他淡淡地笑了下。 这一夜，江淼什么梦也没做，睡得极好，早上他一起来，便换了竹叶纹的发带，把头发高高绑起，两条翠绿的竹叶纹在脑后飘荡，他喜欢极了。 第36章 阿爸和周云飞也起了，他们正在热昨晚的包子、馒头还有菜，江淼从小锅里舀出点热水洗脸，闻到旁边的锅里甜甜的香味。 “是煮马蹄？” “是啊，大年初一就吃马蹄，就有余钱咯。” 马蹄用乡音来说，有点像马钱，因而人人都会买些、留些，在大年初一吃。江淼吃着包子，又把热乎乎脆甜甜的马蹄往嘴里塞。 在这里就是好，大年初一不用给各种亲戚拜年，那些亲戚看见他都明里暗里说他是个老哥儿了，要去嫁人，不要觊觎江家的东西。 “大年初一不用走亲戚，太好了！” “你个小哥儿，就知道胡说。” 夏清知道小哥儿的苦，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哪知道周云飞也跟着点头。他们三个是结结实实在家歇了几天，张家则是从初一到初六走了六天亲戚！ “夏叔，这石头好吗？” 夏清看着这石头天然的凹陷，又摸了摸石头的材质，连连点头。江淼则更快，用圆木杵在上面捶了捶： “好用！云飞哥，你再给我和阿爸做些木碗吧，不用多好看的，能用就行，反正是用来做药丸子的。” 周云飞点头，张栋子和张小梅在外面敲门： “淼哥！周大哥，我们来了！让我们进来——” “小梅，你就从外祖家回来了？你外祖家好玩吗？” 小梅摇头，张栋子也跟在她后面，连声否认： “有什么好玩的，我表哥表弟都娶了媳妇，那些长辈一见到我就是问我什么时候娶媳妇，要不然就是说我家太穷了娶不了媳妇的……” 张栋子走到周云飞面前，自然地帮他扶住木头，周云飞用锯子锯起来。小梅也点头，她十分赞同，不过她从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还挺大的。 “快看看这是什么？” 油纸包打开，里面一粒一粒黑乎乎的东西，闻起来有股酸味。江淼迫不及待： “能吃吗？这什么？” “吃一个，夏叔你也吃一个，周大哥也来一个吧！” 小梅满院跑，周云飞原本不想吃，但在张栋子的怂恿下也拿了一个。三个人吃下，江淼和夏清都被酸得眯眼睛，只有周云飞微微皱了下眉头，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哎呀，这是杨梅干，要吐核的，酸吧？好吃吧？” “这只有你觉得好吃，你看夏叔他们酸得呢，这太难吃了！还那么远从外祖那拿回来。” 江淼只吃过鲜杨梅，没尝过梅子干，这么一说，还真有点不同的风味，他又捡了一颗吃起来，夏清摆手： “太酸，等会吃了豆腐都咬不动了，不过这梅子干晒干了放好，夏天做酸梅汤那才好呢。” “夏叔，你还会做酸梅汤吗？那我都晒干放起来！” 夏清摸了摸小梅的脑袋，这小姑娘活泼得让人爱。江淼和小梅看了会周云飞他们挖木碗，他想起来年前说的事： “小梅，你不是想学字吗？正好我们有空，我教你！开春了我和阿爸要去采药做药丸子，就没现在这么空闲了。” “真的教我学字！我学！” 张小梅乐疯了，张栋子不解地摇摇头： “淼哥儿，也就你能看得下那么多字，我在学堂里看得都头晕。我看你也教教周哥吧，他可聪明了，还会战术呢，我们大长官都说要是周哥识字，肯定前途无量。” 江淼应了一声好，周云飞一愣，他继续挖着手里的木碗。 张小梅带着江淼去江家找合适的东西了，张阿么本来在收拾东西，让江淼和阿爸过来吃好吃的，听到小梅说要学字，自己去房间里翻了个坏掉的木箱子盖： “这个正好，真要去学字啊？小梅那你得认真点，学学字也好，省得出去疯玩。淼哥儿，叔谢谢你。” “张叔，不用谢我啊，我们走了！我让阿爸过来找你聊天。” 夏清拿着鞋垫子去了，开春前，他想把剩下的布料给周云飞再做双鞋，他平日里走路多，鞋也坏得快。周家院子里，就剩下四个年轻人。 冬日的太阳微微晒着，身上暖和，反而比在屋里快活多了。张小梅找了些细沙，铺满整个木板，江淼找了几根长短适合的木棍，他朝着正在挖木碗的周云飞招手： “云飞哥，来啊。” “我也来我也来，我看看淼哥儿要教什么。” 张栋子也凑过来，装满细沙的木板被放在大桌上。江淼看了看大家期待的眼神，干脆拿起木棍，刷刷刷在木板上写了几个字： “这三行是你们的名字，周云飞、张小梅、张栋子。” 张栋子一乐，这个他认识，张小梅则好奇地凑在旁边看，周云飞也盯着第一行看。他们正在看呢，手上就被塞了木棍。 “我都分开写的，你们就对比着在下面写。” 三个人坐一条板凳，虽然有些挤了，但张栋子很快就写会了，虽然字丑了些，好歹是会了，立马扔下木棍去挖木碗了。只剩下周云飞和张小梅还在认真地写，写错了或者写好了就把沙一推，又可以重新写。 “小梅，你看这里用力，别光用手指，写久了横竖就平了直了，现在把这三个字的样子记住就行了。” 江淼捏着小梅的手腕教他，小梅也很认真，一点一点地画这三个字。 周云飞则不然，他的手腕有些硬，写得笔画很长，字也大。江淼想伸手点点他的手腕，又收回来，举起自己的手，一只手点在另一只手手腕上： 第37章 “这里，要转弯。” 周云飞点头，江淼见他们学得吃力便安慰： “刚学名字是有些难了，本来该从简单学起，不过名字学好了，以后便能写了，是随时都能用得上的。” 自从那天，他们一连学了好几天的字，都是常见常用的字，周云飞偶尔也会在睡前想想。 直到了初十，张大伯听说镇上有人要修大宅子招工，他就带着周云飞和张栋子一起去了，工钱不多，八个铜板一天，但冬日里本来就活少，就这活还是大家抢着干的。 周云飞早出晚归，江淼则在家里帮阿爸准备做丸药的事，偶尔和小梅讲讲字，他们已经把院前、院后的地都刨开了起垄，现在种上些蒜瓣、姜块、小白菜种子。 一直到十五这天，是出年节了，也是元宵节，周云飞他们也放假了一天，他从镇上带回来一个漂亮的花灯，里面的蜡烛短得很，就等着元宵晚上点。 江淼也拉着周云飞看他们种的菜，又讲几个新字，考他之前学的那几个字，周云飞都在地上写了，江淼十分惊喜： “云飞哥，你记性可真好，都是对的！” 连做工时也偶尔复习这几个字的周云飞，感觉心里像吃了蜜糖，他看着那几垄光秃秃的菜地，忽然道： “你喜欢吃葡萄吗？” “葡萄？喜欢啊！水润润的葡萄可好吃了，我阿爸说山上还有野葡萄是吗云飞哥？” 周云飞点头，他们修的那宅子上，就有留了种葡萄的地方……等他有机会遇到卖葡萄苗的……周云飞回过神来，听着江淼把这么多天的话都讲完了，这才洗手去帮夏清包汤圆。 不过这次没有过年那么豪气，一碗熬出来的红豆沙放了些糖，已经很不错了，糯米粉加水搓成团子，往中间放些红豆沙。一个个圆滚滚的汤圆放在簸箩上，看着就喜人。 “好了，别拉着你云飞哥讲话了，他做工这么累，早上起来还得听你唠叨，过来包汤圆。” 江淼吐吐舌头，洗了手也一起包汤圆。 “镇上……有花灯会。” 周云飞忽然想起来，张栋子还问他要不要带江淼一起去看，他想带小梅和张阿么他们都去看。他不在家的这些年，妹妹也很少上镇上、县上。 “夏叔、淼哥儿，要去吗？” “花灯会！我，我想去！阿爸，你也一起去吧，阿爸好久都没出门啦，花灯会肯定有很漂亮很漂亮的花灯吧。” 第22章 元宵灯会 夏清最终还是拒绝了去看花灯的事，来回要两个时辰，太远了，他还不如留下来和张阿么讲讲闲话。张大伯和张阿么也不去，但小梅和栋子要去，两家都决定要早点吃晚饭，早些时候去。 汤圆下了锅，天色就有些暗了，有按捺不住的小孩，已经放起了炮。不过毕竟是农家，不会花很多银两买烟花，他们放的多是那种便宜的响炮。江淼刚擦洗完身子，就听到小梅在墙上喊他： “淼哥，我们先去看花灯，回来再放烟花吧，省得等会晚了，看不上好看的。” 江淼应了一声，夏清从锅里捞出漂浮的汤圆叫他吃，周云飞也从房间里出来。 这汤圆热乎乎、甜滋滋的，吃得人的心里都暖和了。 “云飞哥，镇上好玩吗？花灯会是什么样的？能猜灯谜吗？镇上也有放烟花的吧，我们能不能赶上呢……” “好了好了，就听见你说话了，快吃，吃完就去看。” 夏清把被问题环绕的周云飞解救出来，催着江淼吃，江淼笑了笑，完全不介意阿爸说自己，他对接下来要去看花灯实在是期待！ 一两碗汤圆下肚，这就吃饱了，小梅已经在门口喊了。连张阿么也来了，说是听说隔壁村今天有戏班子去，喊夏清一起去看。 元宵佳节，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人群三三两两地在路上撞上，有的去镇上看花灯，有的去隔壁村看戏。年轻人大多愿意走更远的路去看花灯，一路上姑娘、小哥儿、汉子都有，大大小小一群人，走夜路也并不害怕。 小梅一路上都拉着江淼说话，她去年也想去看花灯，但她年纪小，又没哥哥带着，就没去成，她还听张霞说有特别好吃的糖、饼子。 江淼没和这么多人走过夜路，他心里也高兴，一边和小梅讲话，偶尔还和周云飞、张栋子说。大家都没注意到，后面一群年轻人中，有个人直勾勾地看着他。 “栋子！云飞！你们也去看花灯会啊？” “是啊，丰树哥，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都是村里的年轻人，或多或少都沾点亲缘关系，大家都基本认识，周云飞是一直都没说话的，人群中也有几个没上前来打招呼，反而快步走过去的。 张栋子眯了眯眼睛，哼了一声。张小梅也学着他哥的样子： “读书有什么了不起的？哼，这个周丰茂真讨厌！” 江淼有些搞不清楚，不过他们很快改变了话题，说别的去了。毕竟都是年轻人，脚程快，连小梅也没喊累，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走到镇上了。 小镇虽然没有县城大，但是长街上挂满了红灯笼，有的样式还不同，让人应接不暇。平常圩日赶集都没这样多的人，附近好几个村子的年轻人都来镇上了。 花灯不仅挂在店门口，还挂在长绳上、树上，还有放在水边的，到处都是烛火灯光，泱泱人群。 第38章 张栋子把张小梅带去吃小吃了，就剩下江淼和周云飞在街上走着，江淼好奇地到处看。 “那个花灯像你买回家的，云飞哥，你看！那边还有猜灯谜的呢，我们一起去看看。” 江淼走得飞快，周云飞跟在他的后面，他注意到街上来往的汉子，有许多人的目光落在江淼身上，但江淼一点也没在意。 “猜灯谜，猜对五个就能拿一文钱拿走灯笼！” 江淼激动地看向周云飞，正在这时，旁边忽然有个汉子说话了： “这位小哥儿，你想要哪个灯笼？我帮你猜吧。” 江淼一愣，这个人他没见过……但是好像是他们同路来的。他注意到周云飞站到了自己身边，隔开了那个汉子。 他眨眨眼，朝着那人呵呵一笑： “我想要什么，我会自己猜，不用你。云飞哥，你和我一起猜吧。” 周云飞沉默地看着想朝江淼继续说话的周丰茂。 如果周丰茂继续说下去，他很可能会出手将人推开……他的胸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怒火，即使是在周丰茂给父母出主意，把他这个弟弟从家里推出去成了兵丁，他也没有这么愤怒过。 这个周丰茂，难道想要和淼哥儿讲话？他打的什么主意……周云飞握紧了拳头，瞪了他一眼。 周丰茂也觉察到了他的眼神，有些轻蔑地道： “一个兵丁，懂什么？” 江淼一下察觉到了，这个人……应该是认识云飞哥的。但他心情好，不想多骂几句： “你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云飞哥，我们一起来猜灯谜吧，老板，我们两个猜可以吧。” 江淼扯着周云飞的袖子走到那一边，那里也有不少人在看灯谜。江淼就小声地念出来，让云飞哥和自己一起猜，那个刚才搭话的人居然也跟在一边，还想趁机插话。 但周云飞并没有给他插话的机会，江淼一把灯谜念出来，他很快就猜出了对应的物什，没两下，江淼就付了一文钱，拿到一盏红灯笼。 “这位夫郎，你夫君实在太厉害了，没见过他这么快就解出灯谜的人呢。” 江淼笑了笑，他说了句不是夫郎，就举着红灯笼从人群里出来。 他一回头，云飞哥居然还站在原地发愣： “云飞哥！快来啊，我们也去吃小吃吧！” 周云飞看着江淼飘扬的发带、笑着的桃花眼、发红的孕痣，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他想让淼哥儿成为他的夫郎！他不想让淼哥儿否认这种身份…… 可是……他和淼哥儿还是不一样的，对方从小不是在农家长大，还懂得医术识得字，他会看上自己这个农夫么？ 周云飞握紧了拳头，按捺住起伏的心潮，走到江淼的身边，他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还站在摊子面前的周丰茂。 这个小插曲，江淼都没放在心上，元宵节的晚上，他们还在街上看到不同的烟花，那烟花太好看了，好看到他心心念念明年还要再来。 倒是回的路上，遇到一起回草凹村的人，里面有上次来找过周云飞的小哥儿，一见他们，就特意走得慢些走到周云飞的身边和他打招呼： “周大哥，你今天也来看花灯了，怎么不叫我呢？我本来想去你家的，但是……” 小梅撇了撇嘴，扯住江淼的袖子，悄悄地道： “淼哥儿，这就是我们村富户的小哥儿，叫周清清，他可爱臭美了，总觉得全村的汉子都喜欢他呢！” 江淼一愣，他说这个周清清的语气和眼神怎么那么怪呢。 “周大哥，你和我说句话吧，上次你在山上救了我，我都还没谢谢你。” 周云飞皱皱眉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哥儿，又扭头看看偷笑的张栋子，他瞬间有些心慌地看了一眼后面的江淼。 “没有救你，不认识你。” “噗哈哈哈——” 张小梅笑出了声，江淼也无声地笑起来，周清清气得甩了甩帕子，快步走到前面去和同伴说话了。张栋子也嘻嘻哈哈的： “周哥，你这是一点不动心啊？” “你喜欢？你想娶夫郎了？” 张栋子啧了一声，怎么周哥这时候话忽然多了，他现在年纪算不得太大，娶夫郎的话，可以等家里钱多点再说。 几个人说笑着，走回家去，已经是深夜了。 过了元宵，出了年节，这日子就快起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连山上、地上也冒出来不少绿色，不过水还是冰凉，雨也还没下过。 江淼和阿爸有时间就去外面找草药，连带着小梅也一起，小梅的草药可以存着到时候捎到镇上或县上买了，他们两父子采的草药则当场炮制，留着做丸药。 周云飞和张栋子也常常跟着张大伯在镇上做工，虽然挣得不多，但在开春种田前，也能攒上一些。 这天正是立春，天气比之前暖和多了，穿着薄棉衣也不觉得寒冷，夏清去了前山采草药，江淼正在河边上挖野菜，张家新买了六只小鸭子，张小梅在河边看鸭子，也一边挖野菜。 春天一来，这地里、河边都绿了，野菜一茬一茬地冒出来，有不少人都在河边上挖野菜，因此江淼他们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小鸭子就放在河边上吃草游泳。 “淼哥，这里有野蕨菜，特别好吃，我们摘回去！我阿爸知道怎么做。” 第39章 江淼应了一声，用尖尖的竹筒把这棵蒲公英挖起来，又去小梅说的地方摘蕨菜，蕨菜嫩芽卷卷的，拔起来有啵的一声响，他们两个拔着拔着都笑了。 “淼哥，怎么都没有人找夏阿么看病的，我听张霞说她家弟弟都生病了，她阿父阿娘就是要去镇上看。” 江淼叹口气，当时他们提出能在村里做村医，立刻就得到了张阿么的同意，张阿么也到处都去说了，说周云飞家住着一位郎中，但……大家还是不太相信嘛，有病宁愿去外面治，也不来他们那里。 “没事的，我们摘草药也能挣钱，前两天云飞哥说在山里见过钩藤，我们一起去找找，钩藤价格虽然便宜但有一根就有一片，肯定多的！” 张小梅嗯了一声，江淼笑着继续摘蕨菜，不过很快，他又抓住小梅的袖子： “小梅，要不然你带我去那个张霞家里看看？” 第23章 小儿惊厥 江淼在河边挖了一篮子的蒲公英，还有几小把蕨菜，现在还是早春，蕨菜长得还不好，等过段时间，还能把野菜带到镇上去卖呢。他在等着张小梅把鸭子放好，顺便就和张小梅割起了鸭草。 小鸭子在河里游着，发出稚嫩的叫声，它们还偶尔低头去捞水里的小螺丝、鱼虾。张小梅和江淼就拔鸭草，江淼没有刀，只能用手拔。 “行了行了，够多了，淼哥，你别拔了，明天我们再来拔。” 张小梅跑去拔了根藤，把一大摞鸭草都捆起来背着，她拿起长竹竿赶水里的鸭子，很快，那些鸭子就嘎嘎叫着上了岸，跟着张小梅的脚步往前走。 偶尔还在河边遇到洗被褥的大婶、院子里绣花的阿么，江淼都是跟着张小梅叫，她喊什么，他也就喊。慢慢的，整个村都知道周云飞家里来了他同僚的亲戚，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小哥儿。 “阿爸，我回来了，我先把鸭草放这，我带淼哥儿去张霞家看看哈——” 张阿么正在后院给菜地除草，他应了一声，再转到前院去，小鸭子被关在临时的围栏里，放着一捆鸭草，小梅和江淼都不见了踪影。 “我和张霞玩得挺好，她比我还大两岁，但是她整天都要带着弟弟，我们都没时间去玩，淼哥，幸好你来了。” 江淼笑了起来，还没说话，小梅又扯着他的手压低了声音问： “淼哥，我阿爸说你们还是要走的，真的吗？攒够了银子就不回草凹村了吗？” “不会的，就是我和阿爸都很想我大哥了，我们攒点路费去看看他，也把欠云飞哥的钱还了。” 张小梅挠了挠脸，拿不准这是走还是不走，她拉着江淼的手： “反正就是要挣钱呗，走，这条路。” 他们从村里的大路拐弯，走上的一条小路，遇到两边的屋子更低矮了，也没外面的好看，但其中有几间崭新的瓦房，特别显眼，江淼看见一个汉子在门口拿着书。 “啧，真烦……我们走这条路，虽然远点，但是不用看见那个周丰茂。” “他叫周丰茂？他家那么有钱啊，有瓦房还能读书。” 江淼看见张小梅撇撇嘴，她哼了一声： “淼哥，你还不知道啊，那个周丰茂就是周哥的二哥，我哥说了，他们家做房子的钱、供他读书的钱都是从周哥身上拿的，要不然周哥也不会这么穷了！真是太可恶了！” 江淼一愣……那个人居然是周云飞的哥哥？周云飞长得那么俊美，那个人的眼神里都有点猥琐！ “真的可恶，云飞哥不跟他们计较，他们还想来要钱，真是无赖啊。” 两个人嘀嘀咕咕了一路，偶尔有些院子里还有狗叫，他们终于走到了张霞家。那是几间跟周云飞家差不多的草屋，张霞正在前院的菜地里拔草，脸上还有点红印。 “张霞！” “小梅……你怎么来了……” 张霞身上穿着全是补丁的衣服，这衣服还显短了，露出她的脚踝和手腕。 “小霞你去看看弟弟药好了没，好了端进来啊！” 张霞顾不上过来的张小梅，她扭头进了低矮的屋子，很快就端了一碗药进去。 小梅看了看，干脆打开外面的竹篱笆，和江淼一起走了进去。江淼立刻注意到地上泼洒的药渣，他蹲下来碾那些药渣，这药渣居然软烂得很，不少都被进出的人给踩进了泥地里。 “淼哥，怎么了？”小梅站了一会，干脆朝屋里喊，“张霞！河边的野菜可多了，我们去河边摘野菜吧。” 屋子里人声说了几句，张霞就出来了，这回，她眼睛都红红的，擦了一把眼泪。小梅立刻抓住她的手： “你脸怎么红了？你阿娘打你了？你哭什么……” 张霞想拉着小梅到外面说话，她这才发现小梅的身边还蹲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哥儿。她压低声音： “我阿弟的病……阿娘说没银子治了，到镇上去看，说要一两银子一副药，家里没银钱了。” “所以就把原来的那副煎了四五次？” 江淼忽然开口，把正在默默流眼泪的张霞给吓了一跳，她有些惊讶对方怎么知道的，还是点着头。小梅赶紧说道： “你阿娘不知道我阿么说的吗？我们村来了个新郎中，这就是郎中家的哥儿，他叫江淼。” “你弟弟是惊厥？” 张霞震惊地说不出话，江淼笑笑，指了指地上的药渣： 第40章 “我看药渣看的，方子应该不错，就是贵了些，再加上一直没有新药，所以才好不了吧？能让我进去看看吗？” 张霞连忙点头，慌慌张张地进去了，很快屋子里传来人声，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女人出来了，她看见江淼，连忙拉住了对方的手： “你真的能从药渣就认出我儿得了什么病？来看看，求求你，大夫，帮帮我们……” 江淼没说话，他进了房子，屋顶上有几块漏的，床上放着一床单薄的被子，一个小男孩昏昏沉沉地睡在那儿。江淼也不客气，先是用手摸了体温，扒开眼皮看了他的眼睛，又摸脉。 “大夫……怎么样，我儿怎么样……我，我们实在是没有银钱了，呜……” 张霞的阿娘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张霞也在旁边默默抹眼泪。江淼确认了一番： “就是小儿惊厥……他们给你们开的药里有羚羊角，所以贵些。但是现在他高热降了，应该可以开些便宜的药……我能叫我阿爸来吗？他当郎中好多年了，绝对不会错的，保证你们十文钱就能好。” 张家娘子眨了眨眼睛，里面还有眼泪没擦干，不可置信地道： “十文钱……十文钱！好！好好，去叫去叫，我现在就准备铜钱。” 江淼嗯了一声，他和张小梅说了一声，张小梅更熟悉村里的路线，她连忙跑了，江淼则停在房间里，他抱起了瘦弱的小孩，小孩身上的衣服也都是补丁。 “这里是小天心穴，可以轻轻按压，给惊厥的孩子安神，药用得好的话，不用两天他就能好了。” 张娘子连连应了，看着江淼这小哥儿完全不嫌弃，反而认真地给孩子揉穴位。她这才定下心来，朝着张霞道： “去，给这位大夫端水来。” “没事，张娘子，你叫我淼哥儿就好了。我们就住在周云飞家里，是他同僚的亲人，要是家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能去我们那里看的，比镇上近，说不得还比镇上便宜呢。” 张娘子连连点头，她看着淼哥儿的动作，又见自己的小儿子渐渐舒缓了眉头，心中高兴极了。 “我们……我们是听张雨哥说了隔壁有个大夫，这不是没人去过，所以想着去镇上看看，早知道去找你们，淼哥儿，你来，喝个水吧。” 江淼笑笑，万事开头难，没病人来，但是他可以主动去找病人！ 他按压了几十下男孩的小天心穴，把小孩放到床上，两人又聊了些话，张霞就在旁边默默听着。 很快，张小梅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来。 “夏叔，就是这里！” 夏清进去先顾不上喝水，给小孩诊断了一番，又听了江淼的判断，连连点头： “不错，跟我判断的一致，既然高热已退，你小孩的病就好了大半了，只要几钱钩藤、几钱菊花外加牛黄煎服就行了，我这边只有钩藤……牛黄价高又少见，不如换成生石膏。” 小梅连忙道： “野菊花我家就有，去年秋天晒好的，张霞你到我家去拿就行了。” “那便是生石膏，在镇上药铺称两钱，应该四五文钱，钩藤的话等会你随我来，三文钱足够了。” 张娘子点头，又想给江淼和夏清跪下，被夏清拦住。他拍拍对方的肩膀： “没事的，你现在去买，或者豆腐铺里也有生石膏，叫他们匀几钱给你们，你们急用。” “我去，村里红娟他们家就是做豆腐的，我去买。那个夏郎中还有淼哥儿要不然到我家来喝点水，我去去就回。” 江淼想了想： “我和小梅留在这儿看着小孩，张霞妹妹可以和我阿爸去取钩藤和野菊花，那你们回来就能煎药了。” 很快，他们就走了。 张小梅在旁边摸了摸干瘦的小孩，她凑到的江淼身边： “淼哥，野菊花也是药吗？” “当然了，清火解毒还很有效呢，卖到药铺里也得一二文一斤，他们再卖出去就一二文一钱了。” 张小梅震惊地张大嘴，握着江淼的手臂表示，一定要继续去采药挣钱！ 这副没花到十文钱的药下去，没有几天，张霞的弟弟就活蹦乱跳了，而江淼和他阿爸的名声，也彻底在草凹村响透了！很快，邻里之间有什么小毛病，愿意去夏清那里看的越来越多。 他们自己有药的当场便抓了，没药的就二文钱开张药方，到镇上抓药，也是便宜有用的。到后来，江淼甚至还和周云飞一起去镇上，用铜板买了些这个季节采不到的常用草药，在家里留着备用。 第24章 一起采药 蕨菜在锅里干锅呛完，去掉那股浓浓的草味，再舀一点猪油放上，这么一炒，香得要鲜掉人的舌头。江淼只是摘了几次河边的蕨菜，周云飞就顺利掌握了炒蕨菜的方法，都不用夏清在旁边看着。 原先做饭的草棚对面新起了个草棚，是周云飞和张栋子去山上砍的松木支起来的木架子，上头铺着树皮和稻草，中间放上他们吃饭用的桌子、板凳，也方便夏清和江淼给那些病人看病。 他们就在这散发着松木香味的棚子里吃饭，因着镇上的活干完了，他们又回到村里，打打柴火、捞鱼、捕猎，送到镇上去卖。当然是张大伯打柴，张栋子跟着周云飞去捕猎。 这段时间，来看病的人确实多了些，偶尔还有外村的人来，夏清根本走不开，只能在这里等着，空闲就和张大伯聊天，有病人来了就来开方子。 第41章 上山采药的事，反而全都压到了江淼身上，张小梅还要去放鸭子、割鸭草，得空闲了才能去和江淼挖草药。 江淼两三口就把饭吃完了，美美地夹一筷子蕨菜： “云飞哥，你炒的蕨菜真好吃，一点也不涩。” “山蕨菜也能吃，还能泡腌菜，你要是在山上遇到了，摘些回来。” 江淼点头，又吃了一夹，含糊不清地道： “阿爸，我没有时间唔——山上那么多药材要挖，万一用得上呢。” 是了，这回自家给别人看病，什么药材都得备着，就不像去年冬天那样专挑贵的挖就行了。夏清叹口气，淼哥儿这段时间下来人都瘦了： “要不然你下午在家看着，你也能开药方，阿爸去挖草药。” “那怎么成呢，爬山上下的，多累！阿爸就在家里歇着挣钱，嘿，我在外面挣钱，阿爸你和云飞哥说说，我们这半个月挣多少钱啦？多亏我去了张霞家，找到第一个病人呢。” 夏清笑了笑，看着小哥儿笑得开心的脸，他心里也高兴。现在总算有进项了，也不再是白吃白住，再这么攒上一两个月，能攒到一些钱还给周云飞，还能留点钱去看大哥儿。 “半个月来了八个病人，挣了七十二文，虽说不多，但药草都是自己采的，基本上是没成本的。” “已经很多了。”周云飞跟着张大伯去镇上干了快一个月也就一百多文钱，他看着江淼，比以前吃得还快，是最近干活累到了吧。 今天张栋子和张大伯去县上看牛了，他刚好是一个人： “你今天去后山里面采药，我和你一起。” “可以吗？好啊！我求之不得呢，前山的药材都要被我摘光了。” 江淼这绝对不是夸张，稍微有些药用价值的，都被他薅回来存着了，前山终究是小山，但是阿爸又不让他去后山。有了云飞哥，就能一起去后山了！ 夏清想说什么，周云飞又补充： “今天去看陷阱，顺带的，不去太深。” “是了，我听张哥说了这里面真的有豺狼虎豹，又是开春了，别去太深，当心撞上。” 江淼喜滋滋地拿上了麻袋，还有一个鹤嘴锄。这是周云飞从镇上带回来的，还带了一把锄头、两把柴刀，这家里总算是有点工具了，不过他在镇上做工的钱也就都花光了，手头只有买粮的钱，也不多了。 他们吃了早饭，便出了门，周云飞背上了大弓和箭筒。他们顺着山脚往山里面走，江淼时时刻刻都在看山上新发芽的草木、树。 “云飞哥！这里有一株好大的钩藤，好大啊！把树都缠着了，快来快来，我们砍下来。” 周云飞嗯了一声，他从来不知道每天进出的山路边上，也有这么明显的草药，江淼那双明亮的眼睛，总能发现草药。 钩藤的藤蔓朝不同方向蔓延，有的在地上，有的在灌木上，还有的高高地攀在树上，因着是早春，还有些一直没落的深绿色叶子，还生淡绿的嫩芽，它的每一个卷曲的节上都有着小勾子，能牢牢抓住东西。 这还是江淼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钩藤，之前他和小梅在后山入口地方发现了几棵都不大，也全都砍回家去了，要全都断成小指长，水煮一遍后再晒，现在还有的没有处理好，刚好今天带回去一起！ “我来。” 周云飞拿过江淼手上的柴刀，三两下就把大的藤蔓给砍下来来了，江淼就在旁边扯旁边的小枝条，这些长满了钩子的小枝条才是能入药的地方。好在有周云飞在，那些高高地攀在树上的藤蔓，也迅速地扯了下来，两人只花了半个时辰就把这棵大钩藤给捆成了一大捆。 “云飞哥，我看见那边也有钩藤！这是一片钩藤林子，发财了，我们发财了啊！”江淼兴奋地往林子深处跑了跑，肉眼可见许多攀爬着的钩藤，果然是后山，长的植物可比前山多多了。 周云飞笑了笑，江淼却忽然返回来： “好不容易你能带我进深山里面，我们再往里面走走吧，这些钩藤先放这，不会被拖走吧？” 周云飞摇头，他把这一大捆钩藤推到灌木旁边，如果不是站在路边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们继续朝着山边走，偶尔停下来采摘或者挖去江淼认出来的草药，越往里面走，就越是寂静，鸟叫声在空谷回荡，也有鸟群偶尔被惊起拍着翅膀离开。 不过江淼一点也不担心，这比他一个人出来要开心多了，还能有云飞哥一起聊天……当然他大多数时候都不回话，但是江淼知道对方在听着。 “云飞哥，你看这黄连的成色多好，要不是因为在树下，可能早就被霜打死了，这根多肥啊，你要不要尝尝？” “要是我们能在山里找到灵芝、何首乌就好了，那可太卖得上价钱了，你和阿爸都不用这么辛苦，我立马就能把欠你的钱还清。” 周云飞抿着嘴，用竹筒挖地的速度慢了，把钱还清……然后离开吗？ 有时周云飞期待江淼他们怎么也挣不够那笔钱，那他们就会一直留在那两间茅草屋里，但是……看到江淼辛苦得瘦了一圈，他又宁愿对方快点顺心如意。 “不用还钱，留着以后走了用……” 江淼手上的动作一顿，差点把这肥壮的黄连根茎给挖断，他看着周云飞，但周云飞却仔细地挖着手上的黄连，仿佛里面有金子。 第42章 江淼撇撇嘴，这个人！ “我知道了，你想让我和阿爸早点走，别妨碍你是吧？” 江淼的心里忽然浮现起看花灯的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回家，那个小哥儿来找周云飞。 虽然不是这个小哥儿……但总会有个小哥儿或者姑娘吧，他们要和周云飞成亲的，到时候他和阿爸算怎么回事呢？ “不是。” 周云飞解释了，江淼却没往心里去。他压下乱糟的想法，把挖出的黄连根茎，小心地放进麻袋里。周云飞手上的也挖起来了，他提起麻袋，追上先走的江淼。 他捏紧了麻袋口，一声不吭。他能说什么呢？说什么对方还不是要走……即使是当夫郎，他也没那么够格。淼哥儿应该是坐在医馆里给人看病、写药方，而不是整日在山上寻摸草药，人都变黑变瘦了。 江淼心里更气，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气什么，他想闭着嘴不说话，闷头往前走。但周云飞比他更能不说话……两个人简直就是两个哑巴！ 江淼还是忍不住说话了： “我和阿爸肯定会把钱存好给你的，不要耽误你娶媳妇了。” 周云飞默默地摇头，可惜江淼并没有看见。他们继续在山林里走，一边爬山，一边看顾周云飞射下的陷阱。他们带了红薯条和炒米当午饭，喝水就在溪水里喝就行了，江淼下定决心要把这麻袋给装满。 直到他们走密林里，周云飞听见熊的吼叫，他们才停下脚步，原路返回。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听这声音就知道这熊不小，过了一冬的熊，正饿着呢。 江淼因为装满了一麻袋的药材，早把心里那点不愉快丢了，他被周云飞一边扯着袖子，一边狂奔，一般忍着自己的笑声。 太好玩了！虽然知道身后可能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出一只大熊来，但是这样的飞奔，是江淼从来没体会过的事！ 从小被教导小哥儿要文静，不能大步走路，更别说去做危险的事了。但他现在却被一个汉子扯着袖子，努力狂奔出一只熊的狩猎范围！ “哈——呼——哈哈哈哈！太好玩了！云飞哥，真的太好玩了！要是真的有熊，你能打得赢它吗？熊胆、熊脂、熊筋都是难得一遇的药材，不过还是算了，很危险。” 江淼有见周云飞坐在石头上沉思，生怕他是在想怎么打熊的事： “还是算了，真要被熊咬到，那不死也得残了，我和阿爸的银针都丢了，没办法给你保命，千万不要去打熊啊！云飞哥，你听到没有？” 周云飞看着江淼担心的表情，嗯了一声，他是起了点心思……不过，再说吧。 再过半个月就该雨水了，能整地种地了。 第25章 拔笋子 张家果然带回来一头小牛犊，邻里四周都来人来看，大家都说：穷了这么多年的张家，要翻身了！ 江淼和周云飞从后山下来，正赶上许多人来张家门口看牛。江淼好奇地看看，他还没说什么，一直坐在周家院子里的栋子立刻站起来，朝着他们招手，叫他们进来。 周云飞放下一担钩藤，江淼也把麻袋放下，里面放着各种不同的药材，要分类好处理，但他还是忍不住问： “栋子哥，你家怎么了？那么多人啊。” “我家买了头牛犊子，可好了，晚上你们都过去看看。”张栋子看了看江淼，有些不确定地道，“周哥，你让我打听的事，有结果了。” 周云飞点头： “先说江家大哥儿的事。” 江淼呆呆地抬起头，张栋子的话在继续： “轩子说了，年前一直在帮忙看着，没人来找。哪知道大年初一傍晚有个汉子来了，却被江家给赶出来，等到轩子去追的时候，那汉子已经走了，就旁边的人家说那人说是大哥儿的夫君，这江家真是不要脸，人家虽然穷居然就这么把亲戚挡在门口。” 江淼直勾勾地看着张栋子，追问： “然后呢？” “年初一那天来的人实在太多，轩子追丢了，后来回去打听说是五安乡上什么磐石镇乡的，什么村还没问到。” 江淼擦了擦眼泪，他连说了几声谢谢，又问他阿爸去哪了，他阿爸也在隔壁看牛犊，他连忙出门去了。这下好了，他们至少知道大哥在哪个镇了，到时候找起人来更快了。 周云飞蹲下来继续江淼没做好的分拣药材，张栋子也左右看看，蹲在他旁边压低声音道： “轩子说他找到江家的旧仆人了，那人……绝对有问题，一问江家的事就闭口不答，轩子可是穿着衙役的衣服去的！不过那人现在住在县上另一片，要不是特意去找，根本找不到。” “对了，周哥，寒瓜种子我给你带回来了，花了二两银子，轩子说先给你付了。这也太贵了，就这么一小包啊。” 周云飞让张栋子把寒瓜种子放到桌上，他手上的银钱确实不多了。有张栋子帮忙，一麻袋的药材很快就整理好了，江淼父子也从隔壁回来了。 夏清眼睛发酸，看到两个年轻汉子： “云飞，栋子！夏叔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费心打听，我连自己哥儿嫁到哪个镇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那个儿婿叫武非……” “夏叔，不用说客气话，我们只是传个话。你们还给我们看病，带着小梅学字、找药材呢……我阿爸喊我，我先回去了。” 张栋子走了，江淼见阿爸这样伤心，想说些别的： 第43章 “张家的牛犊子可壮了，云飞哥，你等会去看看呢，那个牛眼睛可大了，就像会说话！我看小梅在喂干草它吃，它吃得可乖了。” “农户家里有头牛，那可太了不得了，以后耕地都能轻松些，有空余还能给别人耕地挣些银钱。你们摘了这么多草药！这么多钩藤啊！” 夏清也振作起来，既然知道了大儿子的消息，他也没那么担忧了，从一个镇上找人总比从一个乡里找人要容易多了。 “阿爸，这些钩藤都是云飞哥扯下来的，我之前和小梅废多大力气，还有些就是攀在树梢上不下来呢，这回好了，这么多钩藤，到县上去卖，怎么也能卖个四五文一斤的。” “行，那我们赶紧干吧。” 周云飞搬来三个树墩子，他们坐下来，先把钩藤上的叶子去掉，江淼一开始是一片一片摘，后来就学着阿爸和周云飞的模样，从头到脚倒着一撸，这一小枝的钩藤叶子就全被拔下来了。 张家虽然有些吵嚷，但他们三个人却十分安宁，要把这堆钩藤都给处理好了。江淼也讲起了今天他们进山的事，说到遇到熊，把夏清吓得连声说菩萨保佑。 钩藤的处理十分繁琐，要去叶、斩断、煮水再晒干。这么两大捆钩藤，江淼和阿爸足足忙了有两天，才全到晒到竹席上，等着晾干。 钩藤太多，江淼就和阿爸、周云飞商量，过两天去一趟县上卖了，顺带拔些好的野菜一起去卖。夏清留在家里处理药材，把能卖的都整理出来，江淼则带着张小梅去河边、山上采药、摘野菜。 “淼哥，要不然我也和你们一起上城吧，你们两个人能背多少野菜？” 江淼摇头，他揉揉小梅的脑袋，小梅立刻跑开，她看见淼哥手上还有草屑呢！ “没事，反正要去卖药材，你也背不了多少呀，要在竹筏上站一个多时辰呢，累！你家的牛和鸭不放啦？” 说起这个，张小梅立刻开心起来，她家的小鸭子和小牛犊都太可爱了，每次喂它们吃东西她都能看得入迷。两人正拔着刚发荠菜，沿着河边走过来一个人还带着个小孩。 “小梅！” “张霞！你弟弟能自己走了？” 张霞嗯了一下，有些害羞地和江淼打招呼，又说谢谢他。她弟弟圆头圆脑的，手上还抓着点野菜，张霞的篮子里也放了不少荠菜、蕨菜。 “你们挖了这么多？吃得完吗？” “小霞，明天我淼哥去县上，顺便把野菜卖了呢。” 张小霞点头，她阿娘也去挖野菜了，不过阿娘他们都舍不得坐竹筏的铜板，都是走路去镇上卖，现在每日也能挣几个铜板。她忽然道： “那你们拔笋子去吧，我阿娘说笋子现在价可高了，得有一斤三文呢。我们一起去，阿弟，跟姐姐去。” 张小霞的阿弟奶声奶气地应了一声，大家都笑了。小梅对这里熟悉一些： “河两边的水笋哪有这么快发？我看那些阿么也没去摘。” “去镇上的那个石背坡上有，我阿娘说的，她今天就去那里摘的，走，我带你们去。” 张霞干脆把阿弟一背，省得他累了闹，他们也顺着河走一段路，然后走上小路，去侧边的山上的石背坡。岭南的村落都是这样，别的不多，但山和水是环绕的，一重又一重。 他们走了快半刻，都看不到那些成群结队摘野菜的人了，才走到石背坡，从坡上能俯瞰整个草凹村，村子沿着山的两侧蔓延开来，最深处就是张家和周家。 “阿娘！你在哪呢，我带小梅和淼哥儿来了——” “小霞，你怎么来了，在这！你们也是摘笋子吗？来这里摘！这里的笋子发得早，我每年都摘。” 张娘子从茂密的竹林里钻出来，她头上包着布包，看到江淼，十分开心。虽然女儿带来的人会减损她卖笋子的钱，但她并不在意……这笋子都是野物，更何况江淼对他们家有恩呢。 “淼哥儿，你阿爸在家？” “是在家，弄药材，我明天上县上去，就和小梅来摘些野菜卖。” 张娘子点头，她擦了擦小儿子的脸蛋，让他呆在竹林外边，又引几个小孩一起进去。 “这林子里就是虫蚁多，还有好多笋子呢，多拔点回去。要明天卖的话，带回家放在堂屋里，撒些水还新鲜，这边。” 江淼矮着身体进去，外面是茂密的竹林，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竹竿，在竹竿之间，就有高高低低的笋子，实在太多了！他蹲下来，一拔，就听见“啵”的清脆一声，一根笋子就在手里了。 “现在笋子少，所以价高，咱们多摘点！等会婶子给你们背回家去。” 江淼应了一声，他们一进了竹林就四散开来，眼前就剩下这些嫩生生的笋子，一根一根又一根地拔断，清脆的声音在竹林四处响起。 直到抱着一大堆竹子钻出竹林，江淼才感觉到脖子上、脚上都有不少蚊虫咬的包，痒得很，连头发也在发痒，难怪张娘子要用布包着头。 他一边抓痒，一边大口呼吸外面的空气，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都小小的。他扭头摸了摸张小弟的脸蛋，对方正在捏泥巴，看着江淼笑了笑。 “哥……哥哥……” “真乖。” 江淼坐了会，张小梅也出来了，直嚷嚷着热，只有张娘子和张霞最能忍耐，是最后出来的。他们估摸着时间，又去竹林里拔了一阵，这才出来。 第44章 最后江淼和张小梅他们拔的笋子都抱不下，只能用张娘子的背篓、提篮来背。不过他们脚程快，干脆借了它们，先去运一个来回，又拿了张家的畚箕，帮着张娘子运笋子，两个人跑了满身汗，全都回去烧水擦身洗头了。 “这么多竹笋啊！你们上哪摘的？我在草凹村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哪里有早笋子啊，你们两个小家伙跑得倒是多啊。” 张阿么正在和夏清说话，听到是张娘子说的，他们也都点了点头。 “走，阿清，我们把野菜拿去洗了择干净些，明天也好卖得上相。反正淼哥儿在这，有人来看病，他也晓得喊你。” 换了身单衣的江淼点点头，他拿无患子擦洗了身体，终于没那种痒的感觉了，现在再把热水舀出来，在院子里洗个头。 第26章 纠结 无患子还是周云飞从山上捡下来的，树底下不少，每次洗头都能用用。江淼看着堆成小山的笋子笑了笑，这好心情，一直保持到洗完头、晾头发，看见周清清站在家门口。 “喂，你……你叫江淼是吧？我问你，周大哥去哪了？” 江淼站了起来，用木梳子梳头，这梳子也是周云飞自己做的，在阴雨天里用刀子一个个地凿出齿来，虽然有些粗糙，但已经够用了。 他梳着头发不想搭理门口的周清清，周清清却不依不饶： “你还说你是云飞哥同僚的女儿？你家是县上的吗？” 江淼的手一震，他停下了梳头的动作，看着周清清。周清清的表情有些得意，他站在竹篱笆里不情愿地回答： “云飞哥去地里翻地了，你有什么事？” “我今天啊，不是来找他的，是来找你的！你这个未婚哥儿，住在周大哥家里，不害臊么？” 江淼脸色一沉，将头发甩到后面： “我害不害臊跟你有关系？我住你家了？吃你家米了？” 周清清张了张嘴，感觉到面前这哥儿的伶牙俐齿，他早听说这个江淼特别会骂人了，但他今天不是来找骂的： “哼，跟我当然没关系。但是和周大哥有关系！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住在这里，村里的媒婆都没办法给周大哥说亲，大家都说他和未婚哥儿搞在一起，名声坏了！你还是早点搬走，别害得我周大哥娶不上夫郎！” 江淼听见周清清说什么“我周大哥”，更是气了： “你才是害臊不害臊呢，云飞哥都不认识你，你就喊着周大哥周大哥的，谁搭理你了？别担心人家娶不到夫郎了，我看啊，是你该担心自己嫁不出去吧？” 周清清气得一跺脚，想冲进去打他，但又有篱笆拦着，他跺跺脚，跑了。 洗完头的张小梅爬到墙头： “淼哥儿，你和谁吵嘴呢？” “没谁，我晾头发呢。” 江淼呼了口气，梳着头梳着头，却不由地出了神。 周清清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不就是这个道理吗？他怎么能害得自己的恩人，娶不上夫郎呢？ 可是，要离开这里，他和阿爸又能去哪里开始？ 他想得深了，连周清清一开始说出他的来路，都没放在心上。 周云飞背着柴和蕨菜打开门，就看见江淼在太阳底下梳头发。那头黑色的头发就像一条黑色的河，在光下发着亮光，周云飞自己也有长头发，但他觉得……淼哥儿的头发看起来就很美，也很让人想揉揉。 他把担的柴放下，又把一大把蕨菜放到草棚上，却没听见江淼往常热情的招呼，对方还在慢吞吞地梳头，仿佛在想着什么。 他舀了一勺木桶里的水喝了，又冲了冲脸和手，这才走到江淼身边： “怎么了？” 江淼摇摇头，他很想问问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是不是很想娶夫郎或者媳妇……但是他一说出口： “云飞哥，你回来了，这是我和张娘子他们去摘的笋子，听说笋子价高，明天我们带这些笋子去卖吧。” 周云飞点头，但见江淼情绪不是很高便从木柴里取下一只被绑着的野兔： “今天抓到的。” “野兔，云飞哥，你太厉害了！”要是想娶夫郎的话，周清清肯定很愿意嫁给他吧。 周云飞把野兔挂在草棚上，他感觉到江淼的心情仍然不太好，都不像往常那样说说笑笑的，但他嘴笨说不出什么，便取了匕首，坐到木墩上拿起笋子，从头到尾浅浅地划一刀，再用筷子卷着小笋子的尾巴，从尾到头卷下去，那些竹笋壳子就都剥完了，露出了鲜嫩嫩的笋肉。 江淼眨眨眼睛，他的头发干了，笋子居然还能这样剥？他束起头发，看着周云飞快速的动作，很快就剥出了几根漂亮的竹笋放在簸箕里。 “好厉害，云飞哥，你懂得真多啊，这样剥笋就快了。我们把这些笋都剥了，明天全都卖光！” 周云飞嗯了一声，见江淼目光热切，就把匕首给他，让他来划。一大堆的笋子，他们再加上洗菜回来的夏清，足足剥了快一个时辰才全部剥完。 夏清把太短的、太长的，又或者剥断的都留下了，反正是自己吃，吃不完就做成笋干或者腌菜。要卖的就借张家的深背篓全部码好放进去，上面放容易压坏的野菜，足足装了两个背篓，加上两麻袋药材，这次去县城也是个累活！ “没事的，阿爸，我们还能打听大哥的消息呢。” 第45章 夏清握着儿子瘦弱的手腕叹了口气，他忽然道： “我想做个药箱，去别的村行医也方便。” 总不能孩子们就出去挣钱，他就在家里吧。这段时间，虽然病人是多了些，但……还是不够多，一个郎中想要多点病人来看病靠的是日积月累的名声，夏清知道这点。他想像他阿么那样，至少附近这几个村都能走走，也能扩大点名气，多点收入。 “这样多累啊，阿爸你的身体受得了吗？要不我替你去呢？” 父子两个说了起来，周云飞静静地听着。 直到天黑了，他们才各自睡去，因着明天要早起去县上。 这次去县上，江淼比上次熟悉多了，他交了两个铜板，就能在临时的市场里有一小块地方摆放东西，他立刻把野菜和笋子都摆出来一些，朝着提着两麻袋药材的周云飞招手。 周云飞确认他没问题了，这才去卖药材。他换了银钱，就去街上找潘子轩，两人交流了一番，他记挂着市场里卖菜的江淼，讲完事很快就走了，并没注意到身后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跟着。 “大娘，这笋子是新鲜，才三文钱一斤，昨天刚掰下来，你闻闻这味道多舒服，绝对的早春风味，您吃了保准身体舒畅走路带风呢。” “哎，阿么你看的是鲜荠菜，才这么一点长呢，剁馅包饺子作酿豆腐，那味道鲜得不得了，但是就这段时间才能吃得着啊，过来这会又得等一年，你要的话就一文一把。” 周云飞看着江淼笑，他都挤不到前头去，买菜的本来就人多，江淼又特别会讲话，又甜又能讲，他那块小摊子上已经挤满了人在挑菜。 “大娘，没了真没了，要不然你把这笋子包圆了吧，我给您便宜，就两文钱不过秤了，虽说有点不好看，实际都一样嫩的，是我背来的时候有点挤到了，你拿回家煮菜，味道绝对鲜呢。” 那大娘果然拿走了最后的笋子，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夸他： “你这小哥儿太会讲话，你得挣大钱。” “谢谢大娘，您长命百岁呢！” 江淼喜滋滋地摸了摸重重的钱袋，他把他和小梅的钱都分开来放了，但这两大背篓还是挣了几十个铜板的。他把黏在下面的叶子倒出来，周云飞走过来了。 “云飞哥，你来了！我都卖完了，厉害不厉害？” 周云飞点点头，他们摊位旁边还有不少卖家里种的菜的，也有卖野菜的，不过都没江淼卖得快。江淼笑眯眯的，他和周云飞背起背篓，把秤放好一边往市场外面走，他一边说今天的价： “笋子卖了三文一斤，我掰的卖了一百二十多文，小梅的也卖了有八十四文呢。还有野菜，也有二十多文。” 这主要还是昨天他们掰的笋子多，县城又还没人卖笋子，大家都买来吃个新鲜。周云飞也把这次卖钩藤和其他药材的钱说了，这路边人多，回去再给小梅分钱。 “云飞哥，你帮我问了大哥的消息吗？” “嗯，说了，让潘子找找。” 江淼放心地点头，他们说着就朝码头去，现在开了春，天气暖和水多风多，筏子比冬天早也快多了，他们卖完菜，还是上午呢，能直接坐筏子回去。 挣了些铜板，江淼觉得开心，他努力地想把昨天的心思甩掉，可只要在竹筏上微微一扭头，居然都是成双入对的？也是……年纪大点的人，很少舍得花铜板坐竹筏子，反而年轻人愿意担东西来卖的，大多数都是夫妻或者夫夫。 江淼叹了口气，并没注意到他们上筏子没多久，也有个人上了筏子。周云飞把他保护在里侧： “怎么了？” 江淼摇摇头。撑筏子的船夫叫了一句，缓缓地撑开了筏子，春风带着水腥味扑到脸上。听着船上那些人讲话，要么谈挣钱的事，要么说些农活、孩子的事，江淼挠了挠脸，看向周云飞。 对方正在看着自己，江淼的心头一跳： “云飞哥……你……” 江淼握紧了拳头，一个小哥儿问夫郎的事，怎么听着就让人觉得害臊？他怎么这么在意这件事呢？ 面对周云飞的视线，江淼摇了摇头。倒是周云飞他见江淼没刚才那么开心了，忽然间道： “哪些药材是能种的？刚才，看见有人卖。” “你在医坊里看见了？是有些药材能种的，但是得看你能不能种得活嘛，而且得种那些贵点的，要是太便宜了还不如种水稻呢。” 江淼见周云飞听得很认真，仔细回想了一番，说了几种他见过人种出来的药材。 第27章 吵架 江淼睡前把挣得的钱都数了数，卖野菜就挣了一百三十四文，还有药材总共有二百四十五文，再加上年前卖药材、买药材剩下的六十文，总共四百三十九文，阿爸这边看病开药也挣了八十四文。 “有五百二十三文！阿爸，好多！” 江淼仔细地把五百文用小布条系起来，剩下的二十三文就放在外面用。他这么一算，说不定很快就能再攒够一两银子了。 “阿爸，你要是担心大哥的话，攒够一两银子的时候，我就先去那个镇上找找他，找几天，如果找不到我再回来，好吗？” 夏清点点头，他摸摸小儿子的脑袋，药箱要是能做好，他去旁边几个村做游方郎中，也能多挣点。离开江仁之后，他才发现那些花言巧语是多么可笑…… 第46章 “阿爸陪你一起。” 江淼把钱都放在床底木杆上有个凸出来的楔子头刚好可以挂着，贼也不一定能摸到。 不过他们都没想到，夏清还没来得及去木匠那儿做个药箱，就出了件大事。 江淼正在河边摘艾草。现在新的艾草长出来了，阿爸昨天说要是摘得够多，可以用米磨一点米浆给他们做点艾米果吃，他虽然不太爱吃，但看到云飞哥期待的样子，他还是来了。 他正在河边摘着，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江淼的篓子还没摘满，他干脆摘了片大叶子，继续摘。这点小雨对农户来说都不是事，河边、农田里翻地的、除草的人躲都不躲继续干活，有点小雨反而觉得凉爽。 “淼哥！淼哥——” 江淼抬起头，他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河堤上，好像是小梅。他应了一声，但雨打在河面上、叶子上的声音有点大，他听不清楚小梅说什么。小梅也从河堤上一路狂奔下来，头发都散了： “淼哥！有人来砸你们的药材，还骂夏阿么！他们欺负人！” 江淼猛地站起来，头上的叶子掉了，他抱起篓子往周家跑，小梅也跟着跑。 “我哥去后山找周大哥了，淼哥，这怎么办啊……” 小梅很少见这样的场景，哭声都出来了。江淼顾不上说什么，他跑得更快了。跑到村尾的时候，还真的远远站了一圈上了年纪的人在看，年轻人都下地了，要不然会有更多人来看热闹。 江淼冲过去，好几个汉子，正用手上的柴刀劈砍簸箩、竹席，上面晒着的草药也被雨淋着，很多都散落到地上了，阿爸和张阿么长在屋檐下，和一个汉子说话。 “住手！” 江淼直接把篓子往其中一个汉子头上砸，那篓子砸得一下弹开，艾草纷纷落地，也有一些砸到那人身上，那人吃痛地回头过来。 “小哥儿……你是真他娘的命大啊。” 那人露出一张江淼很是恐惧的脸——他偶尔还会在梦里梦见……那个在悬崖上追逐他和阿爸的混混！如果不是他跑得快，他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淼哥儿！到阿爸这里来，让他们砸。” 夏清紧紧地绷着脸，朝着儿子招手，今天来的一堆都是破皮无赖，被缠上了就是脱身不了。他看向江德俊，这个汉子……看起来比他的淼哥还要大。 “你砸也砸了，可以走了吗？” “是你！你怎么来了？” 江淼不去看那些混混不怀好意的眼神，他跑到阿爸的身边，却看见对面站着的男的……是邵婷的儿子！ “怎么了？我不能来了？你们在这里给人治病，用的是我们江家的医术，我当然要来，不准你们再开！” 江德俊声音很嚣张，他本来是不想到这穷乡僻壤里来的，但看到阿娘担心说什么看病的人少了、挣的银钱少了，他才来的。 “我今天来就是让你们知道，你们不许做郎中！” 江淼恨不得一口呸到这个贱人脸上，但他极其冷静，走上前把阿爸和张阿么都拦走后面。 “是江仁让你来的？” “江仁也是你叫得的？连声阿父都不会叫？” 江淼冷笑了一声，朝着他道： “一个要杀了亲儿子，把外面的姘头生的野种带回家的禽兽，也配让我叫阿父？你今天就是告到皇帝那儿，也是你们没理。” “你说医术是你们江家的？太可笑了吧，江仁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你阿娘肯定也勾搭不上他。他为什么有江家的医坊？还不是因为有我阿爸坐诊？你得意什么，你得意不了多久的！” 这里的动静渐大，围观的人也多了，大家听到他们说的话都窃窃私语起来。 “夏郎中的夫君这么绝情的？”“哪里来的人还要这么欺负人啊！” 江德俊被气得满脸通红，他高壮的身子立刻想上前去打江淼，被江淼一下躲开。 江淼冲到院子里，拿起草棚里的柴刀。 “淼哥儿！” 夏清着急地叫他。 “你们都给我住手，拿了别人的银钱，就来糟蹋我们家的药材，糟蹋药材不怕天谴吗？以后烂疤生疮，有药都治不好！” “你个小哥儿！你说什么！” 江淼盯着屋檐下的江德俊，冲上去便拿着柴刀指着他。 “你让他们住手，不住手的话，我就一刀砍死你，让江仁他们那对奸夫□□没有根，断子绝孙。” 江德俊也吓了一跳，实在没想到一个小哥儿居然能有这样的魄力。 夏清和张阿么都去拉江淼的手： “淼哥儿，快松手，松手啊——我们别伤人，伤人了说不清……” 江德俊笑了笑，他扫了一眼手下的几个混混，那草棚子下明显还放着很多的药材，都没砸干净呢。 “砸，给我砸烂！快点！” “不要脸的东西，砸烂了一次我就做好一次，没了我阿爸，江家医坊算什么东西？江仁学过的所有医术都是我祖阿么的医典里的，忘恩负义不得好死的东西！” 江德俊一愣，立刻反应过来： “是你把医坊的医典拿走的？交出来啊！” 江淼笑得大声： “我扔进水里了，留给你们不如喂狗啊！喂狗还知道摇尾巴，你们这群贱人，只知道的挖我阿爸的心血！” “你！” 第47章 江德俊要去打江淼，他的手伸到一半，一只箭嗖地蹭着他的手边钉到墙上，箭羽擦着他的眼睛，再近一点，近一点就直接穿了他的脑袋了！ 这只箭来得太突然，也太惊人了，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院子外面。 那些看热闹的人也往后退了退，更凸显出那个放下弓的男人的强壮。 “云飞哥！” 江淼眼睛发酸，但他没哭。 他把手上的柴刀举得更高了，对着江德俊。周云飞嗯了一声，穿过那些混混，他注意到这些混混都是江淼在县上害怕的那些。 张栋子和小梅跟在后面，两人都跑得满头大汗，他还在那儿大声说话： “县里来的就是不一样哟，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要不是有周哥，他们不得被欺负死啊？夏郎中给大家治病才收几文钱呐。他被赶走了，以后又得去镇上、县上送大钱了。” “是啊，是啊——没听过什么谁不准做郎中的。” “要不是夏郎中，我夫君的脚现在还没好呢。这些人太欺负人了！” 周云飞走过去，轻轻地按了下江淼的手，取下那把柴刀。 那一刹那，江德俊就往后退了退……刚才那支箭已经让他明白这个男人有多可怕，他真的会杀了自己！他的眼神就让人恐惧！ “滚。” 对方说了这么一句，江德俊却咬咬牙，朝着那几个混混道： “你们一起上，打他啊！不打的话我告诉我表哥！别以为得罪了我会有什么好下场！” “江淼，别在这嚣张！你别忘了，你的户籍还在我家呢！你嚣张得到哪里去啊？”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尽量远离这个陌生汉子。周云飞撇了一眼围上来的混混，他阻止了想说话的江淼，拿起旁边一根挑柴的木棍，左右两棍，就打中了冲上来的混混腰腹部，三两下就把四个汉子都打趴下了。 江德俊被吓得连连倒退，直接跑出了院子，张栋子还在旁边嬉笑地拦他： “来都来了，走这么快干嘛啊？” 对方跑得很快，周云飞也不是吃素的，举着棍子一直追，那些被打了的混混更是怕了，跑得比江德俊还快，直接跳上筏子。 “快走快走，这筏子爷包了，给你银子！” 简直称得上落荒而逃。 小雨淅沥沥的，也阻碍不了村里人看热闹的心，只有周丰茂躲在人群的后面，不屑地翻了翻白眼……他怀里还放着几两赏银，他就说他没认错！偶然间在医坊里见过的那个漂亮小哥儿，真的就是住在周家的那个…… “别说，云飞这小子虽然不爱说话，但毕竟是当过兵的，还有点武艺在身上。” “要不然谁敢去后山上打猎？人家真不是吃干饭的。” “走了走了——” 周云飞提着棍子回来，院子一片狼藉，绵密的小雨滴在人的脸上，仿佛泪水。 江淼擦了擦眼泪，他看向房子里，张阿么正在安慰他阿爸。 “云飞哥，我们没办法这么快离开了……但是我们不会耽误你娶夫郎的……” 周云飞沉默着弯下腰，并不说话，沉默地陪着江淼捡药材。 第28章 改名 江淼的抽泣声越来越大，几乎盖过了淅沥沥的雨声。周云飞看着他，想劝他进房间去，可看见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捡药材，头发都贴着脸了。 “别哭了——” 江淼听见周云飞的声音，哭得更是压抑，他不想发出太大的声音打扰到房间里的阿爸。可这种痛苦，不哭一场也太难受了，听到安慰，他更是忍不住了。 江淼咬着嘴唇，也不去看周云飞，低头捡药材。 这药材软趴趴的偏偏粘在泥地里，怎么扣也扣不下来，江淼急得眼泪哗啦啦地流。 周云飞想伸手帮他把药材枝子从地里扣出来，一下碰到江淼的手，那双手上有各种伤疤，手指上沾满了泥水，还混着血水。周云飞轻轻地把他的手拿起来，把药材抠出来，放到他的手心。 江淼哭得更厉害了，他紧紧地咬着嘴唇，一阵疼痛……他就不该对江仁抱有任何一丝的幻想，他的父亲，居然想断掉他和阿爸的所有生路！ “云飞哥……对不起……把你家弄成这样，让别人看笑话了，可是我们没地方去了……” 周云飞见他哭得难过，心也像被揪着，江淼手上的药材纷纷掉在地上，周云飞抓住了他的手，帮他把药材重新放进去。 “不娶夫郎，也不赶你们走！” 周云飞终于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他抓紧了江淼的手，想去安慰他，又发现自己也是满手的泥水。 江淼呆呆地看着对方，那张英俊的脸上，一点没有之前的镇定，反而急得脸都红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云飞哥……这么着急的样子。 “云飞哥……” 江淼抓紧了周云飞的手，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张阿么在房间里喊江淼，江淼勉强应了一声，把手上的泥水蹭在身上，吸着鼻子进屋了。 …… 晚上的饭是周云飞做的，他炒了碗山蕨菜，又把前两天绑住养了的鸟给杀了，煲了鸟汤。天微微暗下来，江淼从房间出来，他压低声音： “我阿爸累了，睡着了。我们先吃吧。” 实际情况是夏清本就身体弱，遇到这么一群无赖一闹，又是受惊又是气极了，哭了一场，又说了些话，精神不济睡了。江淼的眼圈也微微发红，他想着今天那些人的嘴脸，也吃不下了。 第48章 一碗鲜美的汤放到他的面前，散发着点点香味。周云飞安慰他： “别怕，明天我不上山。” 天气转暖，开始下小雨了，也能种些菜了。他还要去找张大伯说说种寒瓜的事。 江淼吸了吸鼻子，他忍不住道： “我们都逃得那么远了，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难道真的要把我和阿爸逼死，才甘心吗？我阿爸的身体，就是江仁下毒害的，要不然不会一逃出来就恢复了，只可惜……我没证据！” 周云飞看着江淼，想起周大一家人如何对待他的……这个世界上，他并不孤独，夏淼的阿父对他也不好。 “他们来一回，我打一回。” 江淼嗯了一声，又抬头看着周云飞，有些羡慕地道： “如果我也是个汉子就好了……” 周云飞摇摇头，他给江淼夹了一筷子菜，语气有些紧张地道： “你现在就很好。” 江淼笑笑，平日里和周云飞讲话，他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听，现在有来有回说这么多句，也就是为了安慰他吧。 “云飞哥，今天多亏有你在，要不然……我可能真的会杀了那个混蛋。别担心，我们会继续给人治病的，我才不怕他们！我又不是他家的仆人，他凭什么管我？” 江淼努力地笑了笑，大口大口地喝起汤来，他不能倒下去，他还有阿爸呢。 这边正说着，一个有些驼背的人站在篱笆边上喊： “周小子！” 周云飞站起来，看了一眼，夜色中他认出那人： “保长。” 他开门把保长迎了进来，江淼把碗放下，很乖地叫了句保长好。周强眯起眼睛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叹口气： “在吃饭哦？” “是啊，保长伯伯，您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给您添个碗，您就在这里吃了吧。” 周强摇摇头，他坐到了长凳的一边，抽了口旱烟。他四周看了看： “夏郎中呢？” “周伯，我阿爸今天早睡了，您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周强点点头，又抽了口旱烟，他从地里回来，才听说发生在村尾的闹剧。他既是草凹村的保长、村长，也是周氏的族长，早听说周小子家里住了一个夫郎和小哥儿，只是暂住，他便没管。 后来听说这个夫郎能治病，他心里更是高兴，能让村里人省钱省事，他也就当自己不知道便好。但是……县里有人来闹的话…… “是这样的……小哥儿，周小子，不是大伯为难你们，走亲戚暂住呢，十天半个月都行的，但是要想长住……这个户籍啊，得是我们草凹村的才行。” 江淼一愣，他还真不知道这些事，他抿着嘴看着保长。周强抽了口烟，沧桑的脸庞在烟气中： “大伯也晓得了，你和你阿爸，还有周小子，都是苦命人。不过大伯也是官府任命的保长，要保一方平安，若是要长居草凹村，需得你的户籍也迁过来……若是不能迁，暂住倒是无妨，可若再有人来，村里也不好管。” 这是周强想到的方法，郎中不易得，大多数都去有钱的地方了，听说这个郎中更是医术妙，若是能留在草凹村肯定是好的。县上的人……有了户籍在此地，他便能以保长的身份庇佑一二。 江淼眨眨眼，他有些兴奋： “周大伯，您说的是我们若把户籍迁来了，到时候村里也会……” “自然，来了草凹村便是草凹村的人，你以后要是在草凹村找夫君。”周强看了眼周云飞，吐了一口烟气，“那就更是草凹村的了。不过你和县上那江家医坊的关系……” 江淼连忙点头，既然保长说话愿意保他和阿爸，那他也不再遮掩，立刻把前后的事都交代了一番，直说到周云飞把他们父子救下。周强点头，周小子是个好的： “既然如此，那他们便是无理了，那便不怕。只是这户籍……” 房间门嘎吱一声响，夏清苍白着脸站在门口： “我去县上和他和离，保长，只要能花钱买一亩地就能落上户籍了吧？” 周强点点头，见小哥儿去扶他阿爸了，他们明显要说些话，他就起身要走了。 “保长，多谢你看顾我们父子，淼哥儿去给保长装些黄芪，只是补气补体的，偶尔煮汤、喝茶放些。” 江淼应了一些，他找到的黄芪并不多，全都留着给阿爸补身体，不过既然阿爸说了，他立刻到草棚里找到黄纸给包了一包晾干切片的黄芪。 周强原本想推脱，但周云飞执意要他拿着，还沉默地送他到外边。周云飞对周强是很感激的，若没有周强，他就连这两间草房也不一定分得上。 “云飞，你也是个汉子了，大伯不说你别的，自己的夫郎就得自己争，你知道不？” 周云飞一愣，周强气得拿烟枪捅了他两下，恨铁不成钢地道： “人家小哥儿多好看，还会医术，你要是娶了人家，还怕什么穷？” 周强在夜色中走了，周云飞挠了挠头发，江淼……会想嫁给他吗？他回去，他面前已经盛好了汤，夏清也在缓缓喝汤。 “我要和江仁和离……还要拿到垚哥儿的地址！” 夏清下定了决心，今天下午江淼拿着柴刀的模样，被他深深记在脑海中。他的淼哥儿……绝不能因为江仁，就坏了一辈子。 “阿爸，云飞哥……我想改姓，改叫夏淼，好吗？” 第49章 江淼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从未如此忐忑过，但江仁对他们父子所做的一切，让他充满了恨意。 他恨……甚至恨自己的出生，如果没有他的出生，他的阿爸说不定能更快离开江家的。 他也恨这个姓。 周云飞看着江淼的桃花眼，那双眼睛里的坚决，仿佛他在冬日里爬上山顶，看见河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又想起第一次见到江淼，对方披头散发满脸鲜血，打动他的……一直都是这双倔强的眼睛。 “当然好。” “好！淼哥儿跟阿爸姓，阿爸开心，阿爸明天就去找江仁对峙，一定要他和离！咳咳——” 夏清激动地流眼泪，咳嗽起来，江淼，不应该说从现在起就是夏淼了，凑上去给他拍背。 “淼哥儿……阿爸心里高兴，明天就是拼死了，我也要把你的户籍迁走！不让你被人欺负。” 夏淼抿了抿嘴，想要和离有多难？他也听张阿么说村里的事，但村里就没人和离，不知道县上有多少人能和离成功。阿爸说的拼死…… 父子两都从振奋转为担忧，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沉默着的周云飞忽然道： “明天我去想办法，让他同意，你们在家等我。” 夏淼眼睛立刻亮了，他崇拜地看向周云飞： “云飞哥，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是不是要用弓箭去威胁江仁，我也想去，带我一起吧！” “云飞，这种事太危险了，江家宅子里还有不少家丁呢！” 第29章 砸了 夏淼把碗筷收了，他陪着阿爸让他睡下，自己也躺下了。一闭眼，是周云飞那张通红的脸，他急成那个样子……是不是有点喜欢自己？ 云飞哥的手又宽又大，拉住自己的时候，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哭了，他只想冲到江仁面前去给他两巴掌，把江仁打醒才好。 夏淼揉了揉脸，仿佛手掌还存留着当时的热度。 他……喜欢云飞哥吗？ 夏淼又摸摸脸，把热乎乎的脸蛋埋到枕头上，纠结着纠结着就睡着了。 但隔壁的周云飞并没有睡……他把磨刀石搬到后院离屋子远的地方，正在一下又一下地把匕首磨得锋利。 第二天一早，周云飞就带上身上仅剩的几两银子，上了县城，敲响了潘家的门。潘子轩正赶上休息，连忙把他迎到自己的房间，又端了小厨房里的包子来。 “哥，你来得巧，肉包子！” 周云飞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让他把打听到的江家的消息说了，特别是那个仆人的地址。 “行，我去找他。” “哥，你和我说说，还有哪里帮得上的？你找他什么事？” 周云飞沉默了一会，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夏淼哭泣的样子、那双桃花眼、还有要改姓时坚决的语气，最后忽然想到周强大伯说的话。 “我想娶江家的小哥儿。” “什么？那个小哥儿没死？你想娶他作夫郎？好啊好啊……走，我给哥帮忙！” 他们先是到了那地方找到那仆人罗辉，那人一见潘子轩的衙役衣服腿就软了，没用上匕首，三两下就把话给撬了出来。 两人又商量了一阵，周云飞这才回去。 …… 夏淼正在院子里挑晒草药，他头上带着那条竹叶纹的发带，做事专心，心情也就好了起来，偶尔还说笑几句逗笑阿爸。 但夏清就没这么宽心了，他经常看外面的那条路，脸上也不见笑意。 “阿爸，你就放心吧，云飞哥办事什么时候有过错呢？他肯定会办好的！” “哎……淼哥儿，人家是有钱……” 夏淼撇撇嘴，走到阿爸身边拉着他的手臂，撒娇道： “那些钱还不是很多都是阿爸挣得？阿爸，我们以后挣更多的钱，气死他们！” 夏清嗯了一声，拍拍他的脑袋。夏淼笑了起来，他眼尖，一下就看到路上的那个身影，他跳起来打招呼： “云飞哥！你回来了！” “行了行了，你个小哥儿，也不知道沉稳点。” 夏淼吐吐舌头，朝着大门去了，在周云飞进来之前就把门打开。 “云飞哥，你可算回来了，阿爸担心你担心了一上午，朝食都没吃多少。你吃的什么朝食？小梅他们都去地里了，说是要点豆种菜了，我们也买了些菜种，什么时候种呢？” 周云飞听着，看向夏淼的笑脸： “从县城回来就种。” “好！” 夏清顾不得别的了，他把周云飞拉到新草棚下坐着，想问他找到什么办法，疏通了什么人，能保证和离一定成功，周云飞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夏淼接住展开，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他虽然还在教云飞哥和小梅写字认字，但农家总是有活，他们也只有偶尔晚上空闲了，月色好，才会学几个字，所以他知道云飞哥并不能认全上面的字。 “两年前，每月在药铺里留下半钱砒霜……砒霜用于下入夏夫郎汤药中，有药铺王麻子、跑腿罗辉、邵庆可证……” 夏清脸色发白，夏淼坚持着读到最后，最后居然是罗辉的落款，还有手印。他读完看了一眼周云飞，对方脸色还是淡淡的，仿佛全然不知道这张纸的重量。 “有了这个，阿爸和离一定能成了！我也能改姓了！太好了，太好了！要不然就去把他告到官府去！” 第50章 夏清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摇头： “淼哥儿，阿爸不想多事，能和离迁走户籍，就够了。若是想把江仁弄到官府……我怕那个邵婷会多事。” “她是县丞的妹妹，我们弄不倒江仁。”周云飞看夏淼气得发抖，轻轻地拍拍对方肩头，“一步步来。” 夏淼嗯了一声，他忽然看着周云飞： “云飞哥……这件事结束，我有事要和你说。” 周云飞点头，他也有件事要和对方说……不管他同意不同意，他都要说。 …… 第二天，周云飞背上了弓箭，带着匕首，张栋子和张大伯也来了，手上拿着根又长又粗的木棍，原本夏清是不想要他去的，但是张阿么说了，既然要去吵架就得多几个汉子，他们都一起去！只有张小梅被留在家里看家。 “张哥，你们的恩情，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完了。” 夏清看着他们，张阿么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宽心。小梅不开心地趴在墙上： “淼哥！大哥！你们一定要打赢啊，把那些坏蛋打得屁滚尿流！” 他们走到一半，张娘子的丈夫张根也来了，他虽然没和夏清他们见过几面，但夏清和淼哥儿救过他儿子的命，他不可能不来。 村里也有不少人看着，这些天，这个可怜的夫郎和他儿子的事，已经在村里传遍了。村里的民风还是质朴，大家对收费便宜的夏郎中父子观感也不错，只是骂几句他的夫君是个负心汉罢了，但又想到他夫君是县上那个最大医坊的老板，也就是感叹人各有命，老天没开眼。 现在看到他们一群人明显是要去县上的，大家忽然也有了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恶人有恶报，以后再也不去江家医坊买药了！” “是啊，希望夏郎中和他的哥儿再回来，防不住以后家里人要生病了怎么办呢？” 周强也得到了消息，他放下的碗筷跑到码头跟前，使劲拍了拍周云飞的肩膀： “是个好汉子，大伯没看错你。” 当然也有说闲话的，比如李淑珍，她啐了一口到地上，恶狠狠地看着筏子中间的小哥儿： “不守妇道的父子两，就是这样才被赶出来的吧？呵呵……草凹村的风气都被他们坏了……” 这也就是夏淼没听到，他忙着给船夫把大家的船费都付了。 竹筏嗖地一下破开水面，朝着县城的方向去了，岸边风夹杂着水汽吹过来，夏淼偷眼看了看周云飞，对方盯着远方，眉角上的疤痕、黑亮的眼睛……全都符合他的心意。 “怎么了？” 周云飞转过来，夏淼吓了一跳，拉住阿爸的手腕，连忙摇头否认。 他们到了县城，径直去了江家的医坊。夏淼是第一个进去的，门口的账房换了人，还没认出来，但跑腿的没换，见他身后接连走进来那么多人，也有些傻了眼了： “小，小少爷……江夫郎！你们都没死！” 因着江仁早就宣布他们死了，新人都娶进门几个月了，谁都没去怀疑他们的死亡。 “叫江仁出来，我有话找他说。” “老爷，老爷在醉仙楼陪夫人、少爷吃早饭……” 夏淼呵呵一笑，他手上也有根木棍，他环视一周，这药房里还是有不少老面孔，这些人平日里哄着他，肯定也是这么哄那个狗屎江德俊的吧。 “噢，他不来的话——我就砸了。” 夏淼看到这些柜子、药材，心中气血上涌，哗啦一下就把旁边放着的药材桶给砸倒了，店里立刻发出巨大的响声。 “你们都别动手，我砸我狼心狗肺爹的店！” 叫你随便把我大哥嫁掉！ 叫你毒我阿爸！叫你人都没死就娶新人！ 哗啦—— 叫你喊混混杀我们！叫你让你野种来砸我们的东西！ 嘭—— 连夏清也被这场景惊到了，但他看见儿子的脸，也不想做声了，他也拿过张阿么递过来的棍子，使劲把店里的东西乱砸。 周云飞拦住蠢蠢欲动的张栋子，警惕地看着那些店里的人。一开始，店里的人也全都呆了，后来有机灵的，终于从人群中挤出去叫人。 夏淼的手不断挥舞着，看着他曾经喜欢的店铺一片狼藉，他心里更是快意，正在这时，身后终于传出了人声： “住手！你们给我住手！” 夏淼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狠狠地把台面上的东西都扫下来。 噼里啪啦—— 江仁从人群中挤过来，就看见这样的场景，他气得想要大骂，但看见挥舞棍棒的，真的是他的小儿子，还有夏清！他握住拳头，脸上似笑非笑： “淼哥儿，夏清，你们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来店铺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啊？做什么啊？在这里砸东西，我要报官把你们这群人都给抓起来！” 一个尖锐的女声从人群中传来，她挤过来站在江仁的旁边，看见夏清，嗤笑了一声。 “果然是泥腿子出身，以为这是村口打架？找这么多泥腿子来撑场子，我告官把你们全都抓了！” 夏淼也不客气，手上提着棍子，走到邵婷面前抬起手，啪啪打了她两巴掌。 “淼哥儿！你在做什么！这是你后娘！” “你……你敢打我！林子，过来啊！” 夏淼呵呵一笑，看见医坊门口也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他并不畏惧，心里只觉得爽快。 第51章 第30章 和离成功 “她是我后娘？阿父？我怎么不知道现在官府允许一个人娶几个妻了？不过是个没名分的小妾，见到我阿爸也不行礼，在这街上行走还自称江夫人，谁给你的权利？难不成皇上单独为江家修改了律法？” “你说什么？！我就是江仁明媒正娶的妻！” 江仁脸色发白，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往后他儿子还想入仕途，更不能有这种事被宣扬出去，他大喝了一声江淼。 但是夏淼并没看他，反而看向来看热闹的人： “各位叔伯婶子阿么，我阿爸是江仁的原配夫郎，但他没死，江仁居然就办了葬礼，谎称我阿爸死了，才娶了这女人，怎么能算名正言顺？” “江仁，我今天来就是要和你和离的。” 江仁一愣，看向夏清……这个柔软少话的夫郎，他们成后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一句重话，怎么会…… “阿清……你听我解释……” “解释？！江仁，你什么意思，我要去报官，把这些人都抓起来，砸了我们家的医坊还想跑？” 邵婷似乎是崩溃了，大喊了起来。 夏清冷着脸，他看向江仁： “我要和离，还有迁走淼哥儿的户籍，垚哥儿的地址告诉我。” 江仁咬咬牙，他看向四周： “这里人太多，我们到后院说，好吗阿清？” “江仁，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做的时候不怕丢脸，现在倒怕大家说了？你敢去后院，我就敢把你的所作所为都嚷嚷出来！” 夏淼一点也不退让，他盯着邵婷，邵婷也盯着他们，眼神恶毒得很。江仁沉默了片刻： “和离不行，我写休书可以。” 连站在夏清后面的张阿么听见，都气笑了： “写休书？阿清何时对你、对你们家不好了？你要写休书？自己的错，却不肯承认，还算个汉子吗？就算我们是泥腿子，我们也晓得要脸啊。” 夏淼看着江仁，往日的那副父慈子孝的场面已经化为灰烬，他那猥琐的目光中，透露出的全是算计，果然像他们想的那样的，这件事不会那么顺利。 “林子、阿田，你们都死了？快过来给我打死他们！” 邵婷的威胁终于起了作用，江仁居然置身事外一般，眼睁睁看着两个壮汉冲过来，可惜的是，这壮汉一动手，就立刻被站在江淼身边的那个男人给踢开了。 周云飞冷冷地扫视一眼，被他踢在地上的人还在哀嚎，其他人也都后退一步，连邵婷也有点怕了。 周云飞直接走到江仁面前，压低了声音： “江老爷，你最好都答应……否则，你就要和罗辉对簿公堂了。” 江仁全身一震，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的眼神仿佛某种猛兽，仿佛他要是不答应，就会被一口咬死！ 罗辉！这人怎么知道罗辉的！ 他不是拿了银钱走了吗？居然…… 江仁跳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看向夏清和江淼，他忽然发现……曾经对他充满了孺慕的夫郎和孩子，眼中都是怨恨！ “垚哥儿嫁在……什么乡塘鲤村。” 夏清再追问什么乡，江仁也摇摇头，他也记不清了。 “你说的都可以去办。” “江仁！你在说什么？这个贱人打了我两巴掌，我要打死他！我要告官，让官府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邵婷见到夏清全都如意了，她更是受不了了，扯着江仁的袖子大叫，又大喊道： “江仁，你让这个贱人给我跪下来！你有今天，还不是我哥哥——” 江仁沉默着，所有看好戏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原来之前的夏郎中，就是江老板的夫郎，我都不知道呢。” “这是真的要和离吧？要不然后娶来的妻怎么办？” 夏清上前，站在夏淼的旁边： “还有一件事，我做郎中的事，你们不要干涉。当初我阿父教你学医术，你也答应了他要照顾我一辈子，现在已然如此，但你别说这医术是你们江家的。” 江仁想问自己何时干涉了，看见旁边的妻子脸色变化，便有些明了。 夏淼哼了一声，朝着看热闹的人道： “大家看见了，医坊里最好的郎中是我阿爸，我和阿爸现在在庆元镇的草凹村行医，若有疑难杂症，医坊医治不了的，只管来找我和阿爸！” 邵婷再也忍不下这无能的丈夫、嚣张的崽子，她上前一步，想要一巴掌打在对方脸上，结果一直站在他旁边的汉子，忽然出手，将她重重推倒在地上。 “哎哟——江仁你个懦夫！没看见我摔了吗，给我把他们都抓起来啊，你不干，你等着我回去——” “啪——” 江仁甩了邵婷一巴掌，那美妇人的脸上瞬间更红了，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江仁正烦心着，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真的会影响他和儿子未来的前途！ “现在去官府办手续。” “哟，江老板，这么热闹啊，去官府做什么？” 潘子轩出现在门口，大家见他身上穿着的衙役衣服，纷纷让开路来。张栋子朝着他笑笑，周云飞接话： “办和离手续。” 潘子轩假装没看见张栋子的笑，马上迎到江仁身边： “那感情好啊，和离手续，您找我叔办呐，今天县丞大人随着县长大人去省府了，刚好我叔就在县衙，走——哎呀，大家让让啊，别看了。” 第52章 这一套流程下来极快，潘子轩带着江仁、夏清他们都离开了，就剩下夏淼和周云飞走在后面，他走出医坊，望望天上的太阳。 “云飞哥，这真的就能和离了吗？” 周云飞嗯了一声，他们跟着到了官府面前，没多久，夏淼也被叫了进去。大家都站在旁边等着，张栋子好奇地问周云飞： “周哥，你用了什么法子？那个江仁，刚才明明嚣张得很啊。” “秘密。” 张栋子啧了一声，随即被旁边的张大伯说了一句。他们没有等很久，夏清和夏淼就从衙门里出来了，夏淼手上扬着办户籍的纸： “我真的改名了！大家以后都叫我夏淼！我再也不用姓江了……” “行啊，淼哥儿，你们真的要把户籍落在草凹村啊？” “干嘛？你还乐意了？你要敢不乐意，小心阿爸打你啊！” 一群人说说笑笑，夏清擦掉眼泪，看着走在前面的儿子，张阿么拍拍他的肩膀，从今天起……他就再也不是江夫郎了！ 站在衙门口的江仁，恍惚了片刻。 他有多久没见过阿清这样笑了呢……不过……谁让他没有生出儿子，都是小哥儿，他们江家的基业该传给谁？ 江仁摇摇晃晃地回到江家医坊，要面对的是一片狼藉和哭爹骂娘的妻子、儿子。 …… 夏淼他们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先谢过各位，然后在周云飞的带领下去找周强登记买村里的荒地。既然是为了落户口，他们又能行医挣钱，自然不用太贵太好的。 “真的成了！不错不错，夏……淼……哈哈，你这个小哥儿的脾气我喜欢，爽快！你们要买地落户，只要在我这里登记了，明日再到镇上盖印便算成了。”周强敲着烟枪，“可想好了买哪块地？” 夏淼一笑，他把自己的条件说了： “周伯，您觉得云飞哥前山沙地边上的地怎么样？一亩要价多少？” 周强沉吟了一番，他本想劝两父子买个好田……但是他们估计拿不出多少银两，又急着要： “沙地贫，那边也种不了什么，按照定价是五百文一亩，确实便宜。” “太好了，那我们买了！” 夏淼出门没有带钱袋，周云飞先把银子给了，他们立刻将地契和户籍的地址都写好，等着明天去镇上盖章。 等到真正拿到那张写着他和阿爸户籍的纸，上面盖着官府的章，夏淼还是忍不住想掉眼泪……这一切终于结束了，他也会有新的生活……了吗？ 从山脚下往回走，夏淼看着草凹村的房子，路两旁的田地里，有人在劳作，远处的河边有人在放鸭子、放牛，更多的是在采野菜、抓鱼抓虾摸螺蛳，他松了一口气。一阵呼唤从山上传来： “淼哥儿！云飞小子！” 夏淼抬起头，周云飞也朝着那山背上看，正是张娘子，她正在山上采山蕨菜： “都办成了？你以后就是我们草凹村的了？” “是啊！张娘子，你在拔野菜？明天要去卖吗？” 夏淼笑着和张娘子攀谈，没过多久，他们就走近村里。村里有些带娃的、老了的坐在房前屋后，偶尔看见了，他们还没说话，夏淼就先打招呼了。 “阿么！上午好啊！” “好……好啊，去哪里了？” 在这种亲切的寒暄中，夏淼追上了周云飞的脚步，他再也不觉得草凹村的人看他像外人了。他朝着周云飞笑笑： “云飞哥，我……我觉得太开心了，从此以后我就是草凹村的了！和你一个村！” 周云飞看着夏淼的笑脸，他从来没觉得草凹村有这么好过，大概……是因为忽然间有了面前这个小哥儿吧。 他们很快穿越村落，夏淼跑到了周云飞的前面，站在家门口朝着他招手： “云飞哥！快来！” 第31章 艾米果 江淼重新去摘新鲜的艾草尖尖，幸好他跑得快，一场雨就淋了下来。没有多久，小梅也戴着斗笠来了，她刚才淋湿了现在换了身春衣，头发还是披散的： “我阿爸说他去打草了，怕都下雨，牛和鸭子都没得草吃。” “这雨下不大的，刚好雨水了。”夏清把洗干净的艾草又在水里揉搓，“雨水落雨三大碗，大河小河都要满。1” 小梅凑到夏阿么的跟前帮忙，夏淼也擦了头发出来，他望了望茫茫的雨幕，将远山、农田都给模糊了，不知道云飞哥能不能在山里找到躲雨的地方。 “等下了这场雨，刚好把房间里发的菜秧都种下。小梅，喜欢吃艾米果吗？” 小梅点点头，她吃得少，忍不住问： “夏叔，是家里要做喜事吗？” “你个小馋鬼，不做喜事就不能做艾米果了？这些都是我在河边摘的哦，可嫩了。我阿爸他做的艾米果可好吃了，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夏淼从木架里拿出一袋子米粉，这是他和云飞哥在县上买的，下雨天不能出门做艾米果刚好。 “米粉和糯米粉混着，加水，少少地加……先看看能不能和起来，不要太多水，等会加艾草汁水。” 小梅看到这边更有趣，立刻洗干净手到夏淼那边帮忙倒水。她吸了吸口水，自从淼哥和夏叔来了，她吃到好多好吃的，但是她还是担心： “淼哥，我阿爸说你们要去你哥那里？真的吗，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来啊？” 第53章 “小梅啊……我们这一去，可就不回来了。” 张小梅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夏阿么，表情可怜兮兮的： “真的不回来了？” “阿爸，你说什么呢……我们都在草凹村买了地，怎么会不回来？肯定回来，等雨停了我们就去找大哥！”夏淼把米粉搅着，去看阿爸，又有些紧张地道，“是吧？阿爸。” 夏清笑了笑，这孩子，这段时间老是走神……看见云飞还忍不住脸红。他就开玩笑说不回来，淼哥儿都这么紧张了。 “肯定是开玩笑的，去小梅家磨浆吧，磨完记得洗石磨。” 夏淼应了一声，拿过那一大包的艾草，他带上有点破旧但被补好的斗笠，和小梅去了隔壁。张大伯已经回来了，正在抽旱烟。 “张大伯！今天我家做艾米果吃，做好了喊你来哈。” “阿父，我在隔壁帮忙的！阿爸去河边割草了。” 张大伯嗯了一声，吐出一口烟气，穿上蓑衣带上斗笠也去河边了。 张家的石磨就在后院草棚里，旁边关着半大的牛犊，还有小鸭子的窝，此刻见到人来了，都叫了起来，哞哞、嘎嘎和雨声混在一起。 “淼哥，我先来磨！待会你来！” 小梅兴奋地扫干净石磨，夏淼看了看后山的方向： “不知道云飞哥他们……有没有被雨淋到……” “哎呀，别担心他们了。肯定淋成落汤鸡了，哈哈——快来快来！” 石磨转动，将泡发的米和艾草都磨成了汁水，绿绿的从石磨中流出，很快流入到木桶中。他们磨了许久，才把小半桶绿浆水磨好。 绿浆水和糯米粉、米粉再这么混合，能揉成团就算好了。夏淼一边揉，一边和小梅一起夸阿爸的手艺： “太香了！野菜馅的，吃起来肯定好吃！” 他们这边正在说话，雨也渐渐小了，周云飞和张栋子从后山走下来，两人就拿了两片大芭蕉叶子，看来像是从山里赶回来的。 “哈哈哈哈——大哥！周哥！你们都淋湿了！” “小梅，你在这儿干嘛呢？” 张栋子隔着篱笆和小梅斗嘴，周云飞看了看夏淼，他们正在做艾米果，他开了门，就想洗手帮忙。夏清连忙喊两个汉子： “快去拿干布擦擦，身子壮也免不了受寒的，去——去——” 夏淼倒是看到了那两片大芭蕉，咂了砸嘴： “阿爸，我想吃蕉叶米果了，甜甜的，比艾米果更香更好吃！” 小梅立刻好奇地问： “淼哥，蕉叶米果什么味道？好吃吗？” “两个馋嘴的，过来包米果，我给你们做。” 做艾米果的米粉团已经成了淡绿色，就像是野草的颜色，可以直接搓成实心的圆形、长条形，也能用棍子擀开包馅。夏淼闻着米香，忍不住揪了一小团，和小梅分着吃。 两人在这边草棚里悄悄摸摸的动作，一下就被周云飞撞到了。夏淼连忙朝他眨眨眼，示意他不要告诉阿爸，但夏清已经说话了： “馋鬼啊！那个不能吃啊，还是生的，等会吃了拉肚子。” 夏淼和小梅对视一眼，叽叽咕咕笑起来，有了周云飞和张栋子的加入，两三屉艾米果都包好了。夏清那边单独做了几个蕉叶米果，也都做好了，直接生小火蒸！ “可惜油太少了，等会你阿爸阿父回来，我给大家煎几个尝尝味道。” 油是个贵价东西，夏清舍不得多用，但一看见孩子们渴望的眼神，他也想多做些油炸的给他们尝尝、饱饱肚子。 “行——夏叔，那我和小梅先去给阿爸割草，等会来吃。” “去吧去吧，柴刀够用不？要不然这里拿把去？” 张栋子他们走了，草棚里瞬间安静了许多。夏淼闻闻空气中淡淡的香味，刚下了雨，土地松软得很。 “夏叔，我去种菜秧子。” “我也去！云飞哥，我和阿爸都计划好了的，哪片地种什么菜，还有的要留着下个月种，你喜欢吃苦瓜吗？阿爸说还能种几架苦瓜。” 周云飞嗯了一声，他就拿了几个尖竹筒，转到后院，夏淼捧着些房间里准备好的菜秧子、种子。有些是张阿么给的，也有些是在村里买的，不到十文就能买全了。 原本杂草丛生的后院，现在已经都被简单开成了菜地，偶尔有长出来的新草也被夏清他们拔得干净。后院的竹篱笆也全都换了，让人一看就舒服，自然而然地觉得，这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家。 周云飞按照夏淼说的，把菜种子一粒粒种下，又用竹筒把土翻回去，在这垄好的菜地上种菜，实在太容易。就是泥水太多，周云飞和夏淼的草鞋都沾满了泥。 “我浇粪水，你去前院。” 夏淼张了张嘴，想说他也来，但云飞哥显然没准备让他帮忙。他努努嘴，偏就不走了—— 他过去帮忙提那只特别破旧的木桶，周云飞拿起大木勺，认真地看着他： “听话，臭。” “我不怕臭……云飞哥，我……我能做。” 周云飞嗯了一声，他知道夏淼能做，能拼死从江家逃出来，还能改姓的小哥儿……什么会做不到呢？但他只是不想对方做这样的脏活累活。 “你上次要和我说的事，想好了吗？” “啊……那个……额……我先去看看米果蒸好了没！” 第54章 夏淼不再争执，一溜烟跑到阿爸跟前，夏清正在给灶里塞柴火。 “淼哥儿，你脸怎么红了？是淋雨发热了吗？” 夏淼连忙摇头： “云飞哥在浇粪水，让我先回来了。” 周云飞很快回来了，夏淼拿葫芦瓢给他倒水洗手。他忽然间道： “老芋叔家里有桂花树卖，现在种正好。” “真的？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去买吧。云飞哥，让我来出钱！” 夏淼说到这才想起来，他们刚买了块地，已经花光了五百文！就剩下几十文了，应该够吧。 周云飞没说话，把挂在草棚里的斗笠递给夏淼，夏淼高兴地接过，跟着周云飞出门了。等到了老芋叔那里，才知道这桂花苗子都是三年的了，乡里乡亲的，拿十文钱就行了。 “只要种下去，好的话今年就能开花啊！那我今年不就能吃到桂花糕啦？” 夏淼小心地提着手上的桂花苗，要是立起来，都有他这么高了呢！ 周云飞手里还拿了一株桃树，比桂花贵个一二文，但是得有两年才能结果。他从来没想过要在茅草屋边上种树、种菜，但这一切都慢慢实现了。 “淼哥儿，买的桂花苗啊？” “是啊，婶子好！您上次的咳嗽好了吗？要不让我再给你把把脉呢。” 那个婶子显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她伸出手来，一边夸夏淼，一边问他的年纪： “淼哥儿心肠真热，跟你阿爸一个样的，你今年几岁了？” “婶子，你脉强健有力，身体特别好！我今年二十了。有空来我们那里聊天，我们走了。” 夏淼和周云飞走了，留着那个兰英婶子思索了一番，她居然改了方向，朝着村长家去了。 …… 种在家里的树就是乘凉、摘果子的，基本上种了就不砍的，所以要规划好方位。夏淼和周云飞商量了一会，决定把桂花就种草棚边上靠着墙的地方，再把桃树种在对面。 周云飞挖坑，夏淼种树，两人很快就把树种好了。夏淼拍拍手： “云飞哥，这个说是香味特别浓呢，到时候我们在树下乘凉、赏花！多好！” “淼哥儿，都中午了，去叫小梅他们都回来吃米果，我现在烧油锅炸几个。” 夏清在草棚那边叫夏淼，他应了一声，跑去隔壁叫人。 第32章 嫁给谁 蒸出来的艾米果带着浓浓的米香，颜色是翠绿的，外皮软和又有嚼劲，越嚼越能吃出艾草的浓香，再配上咸口野菜馅，沾上点辣椒和蒜，那叫一个香。 张家人也围坐在草棚里，这艾米果做得大、馅也足，他们吃个三四个都能吃饱了，只有张栋子和周云飞吃得稍多些。桌上还有一人一个的炸艾米果，大家都小心地吃着，农村不常大油炸东西，因此吃起来特别香。 张阿么吃了一口，又油又脆，里面的馅料解腻，满口都是香的： “阿清啊，要我说你的手艺去镇上买都当得。不过你下次别做这油炸的了，多浪费油。” “不多做，咱们一人一个尝个味道。” 夏清笑笑，他注意着炉灶的动静，又起身了。张小梅吃得直舔手指： “阿爸，太好吃了！” “小梅，来吃我这个！我刚才蒸的吃多了，这个吃不了了——我还要留着肚子吃蕉叶米果！那个更好吃！” 夏淼把炸的艾米果分成两半，小梅立刻开心伸手去拿。周云飞也起了身，帮忙把蕉叶米果端过来，夏淼激动地从他端的碗里拿一个。 “嚯，这做得可费心，还用蕉叶裹着了？” 张大伯他们也都拿了一个，虽然快吃饱了，但没尝过，也都试试。 剥开外面的蕉叶，里面是雪白的米果，有的都粘到叶子上了，一入口，又软又甜，还带着股蕉叶的清香。夏淼吃得专注，这甜甜的才是他的最爱啊。 草棚子里，夏清和张阿么、张大伯他们聊起了种菜的事，剩下的人都听着。周云飞注意到夏淼手上的蕉叶米果吃完了，就把碗里最后一个剥了递给他。 吃完这餐，大家都又去忙了。只要不下大雨，就挡不住农人的脚步。又有隔壁村的来看病，夏清也忙了起来。 …… 第二天一早，又是个雨天。 夏淼揉揉眼睛，他先的带上斗笠去草棚里取水洗漱，他阿爸和周云飞都在另一个草棚处理草药，没有专门的铡刀，只能用柴刀，那要小心点。 他洗漱完了，先跑到两边篱笆边上看树，嗯，经过一晚上的小雨浸润，这两棵树挺拔得很。 “阿爸，云飞哥！这树一种就下雨了，肯定能种活吧？” “是了，快去喝粥，你的粥在灶上。” 稀粥带腌芋荷，爽口又有味，夏淼洗了碗筷，天上的雨还没停。他跑进对面的草棚里，夏清正在说话： “……说是能卖一二两银子，不过我没养过蚕，要不要试试呢？” “阿爸？要养蚕吗，养着试试嘛，你就在家里给人看病，看着点蚕，我就去外面挖药材。” 周云飞点头：“我种两亩桑叶吧。” 张大伯之前也和他提过，他们家现在就在补种新枝子，保证春天长好了，夏天、秋天就能给蚕供应上叶子了，这也是张阿么的兄弟试过的法子。 夏淼也连忙捡起地上的甘草，见周云飞要戴斗笠出门，他也道： 第55章 “我也去帮忙！两亩地那么多，阿爸在家给我们做饭，我们到时候回来吃。” 这边正说着，就听到大门响了： “夏郎中？在家吧——开开门，是我，兰英！” 夏淼跑去开了门，兰英婶子今天穿了一身棕红色的外衫，衣裳虽有些旧了，但整齐干净，像是特意打扮过的。她没带斗笠，反而撑了一把黄色的油纸伞。 “都在哈，都在好，夏郎中，我有大好事和你说呢，是咱们淼哥儿的大好事！” 兰英婶子笑眯眯的，夏淼这才注意到，她的头上居然簪了朵红纸花。 红纸花……那，那不是做媒的时候才会有的花吗？难道……她要给云飞哥做媒？！ 夏淼心中猛跳，这回也不急着走了，反而到草棚那儿坐了下来。周云飞在屋檐下看锄头，一时间也没走。 “兰英，怎么下雨天还过来了？什么事？” 夏清站起来擦手，把药材捡开，让她坐在凳上。听到她说的话，有些懵了，又忍不住问： “什么？说亲？” “是啊，我这不是看淼哥儿年纪也到了吗？他长得好看，又懂医术，我娘家侄子就在镇上跑腿，他也二十，两个小人年纪刚刚好呢。” 夏清愣神，他去看夏淼，夏淼也呆立着……怎么，怎么就给他说起媒来了？ 兰英一见两人的神色，便知道是没考虑过这事的，她更起劲了： “哎呀，这个儿大不由娘，我晓得，淼哥儿还识字，要是对那侄子不满意，我再给你说个富户的汉子，多好啊！我在村里是做惯了媒人的，成了多少对夫夫夫妻的，都是和和美美的。我侄子听了淼哥儿，直说好呢，要是觉得好，明日就叫他来相看呢！” 兰英之前就动过这心思，不过那时候这个漂亮小哥儿是外村来的，来历不明……但现在，她都特意去打听好了的，户籍都落在他们草凹村了嘛。 “怎么样，夏夫郎，你看看？” 夏清笑了笑，他瞥了眼夏淼，却见他望着对面屋檐，心里立刻有了几分底气。 “他兰英婶子，你考虑得对啊，我之前是没给我们淼哥儿考虑过这个，不过你说的那侄子，到底条件如何呢……” 往日最爱说话的夏淼，沉默着，他坐在长凳上简直就是在出神！刚才他就发现了，云飞哥一听到提亲，锄头都不擦了，光在那听！是不是代表着……云飞哥对他也有意思呢？ 不过…… “那个，阿爸、婶子你们聊，我先出去采药了。” 夏淼戴上斗笠，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一走，在周云飞眼里看来……就像是害羞了。他握紧了拳头，走到了草棚里。 “婶子，你走吧，他不嫁给你侄子。” “啧……云飞啊，你说什么呢？你……行行行，婶子这可都是为了淼哥儿好才来的，你看看你自己，茅屋两间，村里哪个想嫁给你嘛，你得快点攒钱种地才是，别去山上捣鼓了。” 夏清见兰英婶子越说越气，又见周云飞提着锄头出门了，去的方向还是和夏淼一样的。他站起来，安慰兰英，多谢她今天来，给她拿些昨天采的野菜回家。村里人就是这样，别人好心好意，总不能得罪了。 不过……淼哥儿…… 小雨打在斗笠的边缘，水滴在夏淼身上，他都没有理会。高大连绵的后山正云雾缭绕，到处都是水汽蒙蒙的，他就沿着山路慢慢走。 他……一点也不想嫁给别人……可是云飞哥，是怎么想的呢？那时候，他还立刻把揽着自己的手拿下来了。 “淼哥儿！” 夏淼站住脚，他回过头去，周云飞扛着锄头跑过来，跑得很快，都有点喘气了。虽然心里烦得很，但夏淼还是忍不住笑： “你扛着锄头去后山种地？” 周云飞摇摇头，他犹豫了一会，看着夏淼的脸色，似乎是不高兴……他不想嫁人吗？ “有人来给你说亲……” “是啊，我知道啊。干嘛？你等不及让我带着阿爸嫁出去，然后自己娶个夫郎是吗？” 夏淼气得瞄了一眼对方。 周云飞立刻摇头，他粗壮的手忽然间伸出，抓住了夏淼的手。从他和潘子轩承认的那一刻，不，应该是从他见到淼哥儿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就想了…… “你不要嫁给他。” 夏淼只感觉手上热乎乎的，连脸也热了起来。他心脏乱跳，抬头去看周云飞，那张平日总是冰冷的脸，居然有几分焦急，只是皱着眉说不出话来。夏淼抿抿嘴，结巴道： “那，那我嫁给谁？兰英婶子说了，要不然她给我说个富户家的汉子。” “不……” “嫁给我！” 周云飞想说的很多，但到了紧要关头，被那双笑眯眯的桃花眼一看，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紧张地挤出这么一句，又焦虑地看着淼哥儿。 淼哥儿……会不会嫌弃他？他家贫，年纪也比他大，识字也不多……可是，他……不想淼哥儿给别人做夫郎！ 夏淼听见这句，嘴角都压不下去，但看着云飞哥这么笨拙紧张的样子，他还是装着道： “嫁给你呀？云飞哥？” 周云飞点头……淼哥儿他真的不愿意么……他松开了手，是了，他怎么能随便拉住小哥儿的手，他从来没有如此没礼数过。 但那双粗壮的大手，很快被纤长的手给抓住了，抓得很牢，几乎是十指相扣的。 第56章 周云飞惊讶地抬起头，对上那双充满笑意的桃花眼。 “可以啊，云飞哥！你又高又壮，还好心收留我们……不过我可不是因为恩情要嫁给你的，你还会做好吃的，还很细心，又可靠！” 夏淼被周云飞热切的眼神看着，能感觉到那双手越收越紧，虽然这么敢说，但被喜欢的人这么看着，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甩开了周云飞的手： “行了……不说了……” 周云飞扛起锄头，跟上来，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笑意： “多说点。我爱听。” 夏淼哼了一声，吐了下舌头： “云飞哥，光爱听我夸你了是吧？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你夸我，你夸夸我呗？要不然小心我反悔哦。” 很快，周云飞就结巴着，脸都红了。 两个人并排走着，嘴角的笑意都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第33章 延迟成婚 “回来了？”夏清把手里的草药放下，看着两人并排进来，“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人家送走，人家来也是好事，把村里的媒婆得罪了，看谁敢来说亲啊？不会真要在阿爸身边做一辈子老哥儿吧？” 夏淼心脏还乱跳呢，不知怎么的，在阿爸面前，他居然都不敢回头去看云飞哥了，但耳朵分明能听到他在背后关门的声音。 他都没再戴上斗笠，就这么淋着雨跑到草棚里，讨好地叫了句阿爸。 夏清嗯了一声，却见自己的小哥儿脸都憋红了，周云飞也跟着过来了，两人脸上都有点红，似乎是想说什么。 “阿爸，我要和云飞哥成亲！” “嗯。” 周云飞红着脸应和了一声，盯着夏淼和夏叔。 夏淼终于憋出这话来，自己也笑了，见阿爸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连忙过去扯住他的袖子撒娇： “阿爸，不用别人嘛，我不要嫁给别人，要嫁就嫁给云飞哥！他对我们这么好，我……” “你什么？” 夏清斜眼看他，小哥儿凑到他的耳边说了句喜欢，很快就自己红了耳朵。他再看看周云飞，傻愣站着，脸也涨成了猪肝色。 “你们啊……行！阿爸同意了，那便办婚事。” 夏淼连忙点头，周云飞却是摇头。 “干嘛啊？你不愿意娶我？那我嫁给别人去！” “不是……”周云飞摇头，他从未经历过这种时候，人生也从来没好运成这样，这一切对他来说，就像做梦。他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道： “夏叔，我想……婚事延期，多攒点钱。” 夏清一听，就知道这小子是把淼哥儿放心上了，他也就点了头。夏淼转转眼珠子没说话，却是笑了起来： “那云飞哥要更努力赚钱咯？” 周云飞嗯了一声，他扛起了锄头，戴着斗笠就要往雨里走。夏淼见状也不多说了，跟着一起去： “不就是种桑树吗？你教我，我会的……” 夏清见两个孩子都走了，淼哥儿的唠叨声也远了，才笑着收拾起来剩下的药材。从县城里回来，他就感觉格外地轻松了。 雨水到惊蛰时节，总是下雨，泥水满地，但没有农人不喜欢的。春雨来了，地里就软和了，过段时间下稻种才好呢。旱地上已经种上各种菜、树，连路边的、山上的草都绿了许多，已然有花陆陆续续开了。 农村家家户户都在田地里侍弄着，也有上山下河弄野物的。夏淼他们正在周云飞分到的旱田里种花生，这花生豆可金贵了，一斤居然要十几文，不过他们是和张家合买的，这一亩地全种花生，半斤多足够了。 花生刚一种完，天就阴了，夏淼还在旁边拔草，这些草都干净茂盛，顺手带回去给小梅。 “喝水。” 周云飞递过来大竹筒，两个竹节刚好能装水，开个小口用叶子堵住就没虫蚁进去了。夏淼应了一声，直起腰来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这弯着腰，实在太累。 咕咚咕咚灌下去几口水，他擦了一把汗，其他人的旱地都种好了，种菜的、果树的还有种花生的，就周家的因为人少，现在才来下种。 远处的河岸边有几个小孩在玩耍，还能看见小梅在放牛。喝完了水，夏淼终于感觉缓过来了： “太累了！云飞哥，这下旱地都种满了吧？就等清明前后种稻子了……以前我都不知道农家这么累！” 夏淼感叹了一句，这几天干农活，整天腰酸背痛，一沾床就睡着了。周云飞嗯了一声，寒瓜种子他已经和张大伯商议了，以防万一，留着暖和点再发。 “明日就能歇。” 夏淼看了周云飞一眼，他笑起来： “什么就能歇了？不是要给菜地浇一遍粪水，还要去桑田里除草吗？” 周云飞摇头：“我来。” 果然，自从表明了心意，云飞哥什么脏活都不肯让他干，他也就是借口不能采药了，才能来帮忙。 地里吹来一阵凉风，两个人没享受多久，天空中的阴云就下起雨来，夏淼和周云飞提起东西，戴着斗笠往家跑，田地里的人也一个个地散开了。 他们一开门，张阿么正在草棚子里，坐在一边。 “张叔，你怎么今天有空来这里了？今天不是去桑田了吗？” “腰痛，找你阿爸敷些药，现在好多了。”张阿么看着夏淼和周云飞默契地放好东西，一个舀水，另一个伸手洗脸的模样，他笑起来，大声道，“云飞啊，淼哥儿，你们何时也办个婚事，让张阿么也有空乐呵乐呵吗。” 第57章 夏淼红了脸，悄悄去看周云飞，周云飞正低着头洗手，专心得很。夏淼这才回道： “快了快了，就快了。” “云飞啊，你可得抓紧了，前两天我遇到兰英婶子，她又来问我淼哥儿的婚事，淼哥儿这么好的条件，哪家会看不上呢？” 夏清见两个孩子都臊红了脸，他推了推张雨，张雨呵呵一笑。又闲话了几句，雨停了，他腰止了疼，便又匆匆赶去桑田了。 “花生都种完了？” “是啊，阿爸你还冒雨搭了丝瓜架子？你身体还受得了吗？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搭的嘛。” 夏淼跑去看桂花树和桃树，这段时间，它们已经彻底生了根，长出了点小嫩芽了，他伸出手点点嫩芽。 周云飞望了望天，阴云并不浓，大概下完这场还会停雨。他洗了大锅，炒上一盘马齿苋，学着夏清的样子拌了，取来房檐下晾着的鸟肉炒在一起。 夏淼被香得直在锅边打转，他把两个菜端上，再盛上稀粥，中午饭就好了。 马齿苋正是嫩的时候，他在田里找到一小片就全搂回来了，凉拌着有点酸味，吃着爽快。房檐下晾着的鸟肉是用调料腌过的，因为没有多少，是慢慢凑够的，干嚼着就香，这几日刚好没有荤腥，吃起来根本停不下来。 周云飞三两下就喝完一碗粥，又盛了一碗。虽然他们剩下的银钱不多，但偶尔还会去镇上卖草药，夏叔又给人看病，至少米还能买上些。 “下午我去山里。” 这几天忙着种地，没去山上看陷阱，夏淼吃得嘴巴鼓鼓的，还含糊不清地道： “我，我也去……不是开始长菌了吗？” 昨天小梅和小伙伴在前山松树下找到些松菌，胖胖的，看着就好吃。夏淼还没去过山上捡菌子呢，小梅说了下了雨后山肯定也长菌子了，不过没有多少人会去那儿。 春天的后山，丰富而危险，许多动物都苏醒了。 “捡菌子还得等暖和点，现在发的不多，不过下午也没什么活，你要去便去吧。你们可别往上次遇到熊的地方去了。” 夏清发话了，夏淼美滋滋地朝着周云飞眨眼，反正云飞哥肯定不会拒绝了。 他们吃完午饭，又在房间里休息了会，雨停了就朝着后山出发了。后山山脚下，确实有人，不过他们是在采野菜、拔苦笋，见到夏淼和周云飞还隔着溪水打招呼： “上哪去啊？” “婶子，我去采药，我哥去打猎！” 周云飞调整了下弓箭，夏淼已经跑到前面去了，他耳力好，听到了隔岸的议论。 “多般配的一对，可惜就是穷了！” “小哥儿成日和汉子混在一起，名声都坏了哟。” 他沉默地看着夏淼的背影，快步追赶了上去。 山已然比冬天时绿多了，浅绿、嫩绿都冒了出来，偶尔还能看见夹杂着的一树的棠梨花。夏淼在石岩上折了一枝漂亮的红杜鹃，朝着后面的周云飞招手。 “云飞哥！看，好漂亮。” “嗯。”周云飞想了想，从枝子上摘了两朵开得正好的花，把花后面摘了，递给夏淼，“能吃，嚼嚼味道。” 夏淼还以为是他不喜欢呢，见手心里躺着的那两朵红艳艳的花儿，他笑了起来，直接往嘴里塞，一嚼，果然有点甜，还有点酸： “好吃！” “吃完了给你摘，还有紫色的。” 紫色的！夏淼瞪大了眼睛，他还没见过紫色的杜鹃花呢。等会回家的时候，他要摘一大把，回去给阿爸和小梅他们看。 山路下了雨，有些湿滑，不过他们走得也不快。夏淼一边吃着花儿，一边扒拉着这儿那儿的叶子，偶尔发现新长出来的药材，就和周云飞说。 或者干脆停下来现挖，夏淼挖出了好几根粗壮的黄芪，笑得合不拢嘴。他都放到周云飞的背篓里，看见对方还要挖旁边长出来的小黄芪： “云飞哥，这个太小，没有药性，入不了药。” “挖回去种。” 夏淼一愣，随即点头，现在时不时的就下雨，天气也一天比一天暖和，正是种植的季节，确实可以试试。 “要是种好了，那我们以后就不用满山满地跑着挖药材了，那不是在家门口就能挖？哈哈——” 夏淼被自己的想象给逗笑了，他见周云飞也弯着嘴角，也弯下腰去帮忙。 生活不正是这样吗？虽然苦了点，但有些希望，就又能高兴起来了。 第34章 采菌子 现在才农历二月多，确实时候有点早了，夏淼虽然找到了些药材，周云飞也提了只野兔和土龙，但就是没看到菌子。 夏淼看了一眼他提着的土龙，跟大老鼠一样，那板牙都突出来了，他拿着枝子捅了捅，叹口气： “云飞哥，我们今天是捡不到菌子了吧……菌子原来这么难捡啊。” 有些松树下是茂密的萁草，一撇开，里面是空的。也有松针厚的，也什么都没有。 周云飞看他失落的表情，他想了想： “我们换条路走，回家。” “好吧，有这么多已经不错了，这个土龙能卖一两百文那么多吗？啥味道？” 周云飞摇摇头，他也没吃过，每次逮住了，也是拿去卖的，都是村里或镇上的富户买来补身体的……要不然今天这只就留下，淼哥儿和夏叔的身体也都应该补补。 第58章 天色还没暗下去，他们顺着松林走下去，又碰到周云飞下的另外一个陷阱，里面有几根长长的羽毛像是雕的，但也被它逃了。他重新设了陷阱，又往下走。 虽然看过了很多次，但夏淼还是觉得厉害……云飞哥说要把陷阱设在兽道上，可怎么就看出兽道了呢？而且他们这次走的又是不一样的路，虽然有点险，但居然又有他提前放好的陷阱。 可以想象……在没有人的时候，云飞哥几乎一个人走遍了山里。 夏淼心中一动，朝着重设陷阱的周云飞道： “云飞哥，以后我都陪你进山吧？我采药你打猎，这样你一个人也不孤独了。” 周云飞看着小哥儿水润的桃花眼，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话，也没人怕过他孤独。他的心头一片火热，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蛋，看到手上沾满泥水，才缩回来： “好。” 夏淼高兴地喊了一声，林子里的飞鸟被惊起。走着走着，夏淼又想起阿爸来了： “唉……要是我能挖到人参就好了，这样就不愁银子了，阿爸昨天晚上做梦还叫了我大哥的名字，知道了大哥的地址，我也好想去找他啊。” 周云飞嗯了一声，他预估了下时间和钱，手上还剩下二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拿出一两来足够了。 “干完地里的活，就去。” “真的？！云飞哥，你和我们一起去？不知道有多远，要不要在路上过夜呢……要是下雨我们就带上蓑衣，这样就不怕了……” 夏淼开心了起来，把没捡到菌子的遗憾抛到脑后，不断地想起来去找大哥的事，这里补充一点那里补充一点，周云飞时不时地应一句，或者提醒他小心看路。 “哇！云飞哥，紫色的杜鹃花！” 夏淼兴冲冲地超过了前面开路的周云飞，这条小路太久没人走都荒废了，他用柴刀砍一些挡路的藤蔓杂草。夏淼钻出树林子，直接到了山的背面，这里居然长了一大面的杜鹃花！ 人声惊起了不少鸟儿，翅膀拍打的声音响彻山背。 夏淼冲进花树之中，整个人都笑得特别灿烂，许多蜜蜂蝴蝶都飞了起来。 难怪人都说美人配花，周云飞本身是个大老粗，这时候也不得不喜欢起这些花来，但他更喜欢在花树里撒欢的那个人。 这可真的都是花树，大概是这边偏僻，更无人涉足，杜鹃都长了几十年，全都有夏淼的肩膀那么高，有的甚至更高。夏淼穿梭在花丛里，朝着周云飞招手： “云飞哥，快过来看！” 周云飞走了过来，仔细地替他摘掉落在头发上、肩膀上的花瓣、叶子。夏淼嘻嘻一笑，伸手摇了摇身边那棵高大的杜鹃树，杜鹃上的花和水纷纷往下掉，落在他们的身上和脑袋上。 夏淼哈哈笑着捂住脑袋，周云飞则无奈地一笑，伸出手掌替他挡住。 “我们还有多久能走回家？摘把带回去给小梅吧，放在房间里也好看！我还见过有人在县上卖杜鹃花的呢，都没有紫色的，全是红色的。” “还有半个时辰。”周云飞拿出柴刀，替夏淼撇下那些他喜欢的枝子，尤其是花苞多的，能养得久些。足足摘了一背篓，夏淼背着也完全不叫辛苦。 他们从杜鹃花丛里往下走，很快就到了一片松树林。夏淼本来在拨弄背上的枝子，省得一路走一路掉，看见周云飞站定了，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这里的松林没有萁草，因为松林太高大了，几乎遮住了天光，下面都是平的，只有松针。那棵松树下面，居然有个棕色的东西从泥土中拱了出来，撑着松针。 “松树菌！云飞哥，是菌子啊！” 夏淼高兴地跑过去，扶着松树，一低头，后面挨挨挤挤的花苞就顶到他的脑袋，他也不管，就伸手去扒拉开松针捡下面的菌子。很快，他就感觉背篓一轻，从后面被云飞哥帮忙提了起来。 他立刻举起那朵撑着小伞的菌子，上面是棕色，根和内部的伞下是嫩白的，摸起来还有点湿湿的，散发着山菌子的香气。 “这里有菌圈，捡大的。” 夏淼应了一声，飞快地放下背篓，扒拉着地面捡了起来。原来他们换路回家不仅是为了看紫色杜鹃，云飞哥还知道这里有菌圈！ 这里的菌子有些已经撑伞了，有些还是一个小棍，才刚长出来，夏淼摘得认真，几乎所有能吃的，他都一个个地摘下来了。这些松菌，不仅好吃，晒干了也耐放，还能拿去卖钱呢。 找菌子要仔细，要不然就容易错过藏在叶子下、松针下的菌子。好在夏淼够细心，一边扫视一边捡。 这片林子大，沉甸甸的，散发着泥土、山石味道的松菌被一捧又一捧地放到周云飞的背篓里，他们足足捡了大半背篓。夏淼怕菌子被碰烂，还往背篓里塞了许多松针。 手指上都黑乎乎的，夏淼却忍不住哼起了小调，他们静悄悄地离开，留下一路的小调和掉落的花瓣。 …… “阿爸！快看，我们回来了！” 夏清应了一声，他正在劈柴，把柴火劈得细一些，炒菜时火就大了。他先是看到了夏淼背后那一大簇紫色的花儿： “好漂亮的杜鹃，阿爸好多年都没看到紫色的杜鹃了！” “阿爸还有这个，你看！”夏淼急急忙忙地卸下东西，又让周云飞给阿爸展示抓到的兔子和土龙，“这是云飞哥的陷阱抓到的，我们还采到了药材，在杜鹃下面。” 第59章 夏清耐心地听着，看着夏淼眉飞色舞，连旁边的周云飞也在顺着他，甚至在帮忙挑几个大的竹筒，往里面倒水插杜鹃。 “看——阿爸！多不多，都是我们捡的！” 夏清给儿子贴着脸的头发摸上去，他的脸上有些小伤口和红痕，就是上山弄的，两个人衣服都半湿了。他看着那半篓子菌子，还是点头： “太多了！等会阿爸去洗干净，分些给张家。你们去擦洗一下，我在锅里烧好了热水的。” 夏淼应了一声，立刻让周云飞先去，他还有大事没说呢。他笑嘻嘻地凑到阿爸身边，又被他推开一点。 “哎呀，都是汗味。” “嘿，阿爸，云飞哥和我说，他来出路费，我们去找大哥！就后天，把地里的活干完就去，回来还能赶得上种稻子。阿爸近来攒了多少钱，要不然我们也补贴云飞哥一些，我们还挖了黄芪，到时候拿去换钱……” 夏清愣了愣，瞬间眼睛都红了。夏淼看了一眼提水走开的周云飞，伸手擦掉阿爸的眼泪： “阿爸哭什么，我们能去找大哥了，不是应该高兴吗？要是大哥过得好，你就放心了，过得不好，我们就把他带回来！反正云飞哥肯定不会介意的，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 夏清嗯了一声，他原本打算要过了清明，等天气晴了、农活轻点再去，但……周云飞居然这么体贴他们的心情，愿意放下手头的活，拿出银子陪他们。 “好，阿爸不哭，阿爸想想给你大哥带些什么……” “可惜我们没有什么银两，我记得大哥喜欢漂亮的花布，要不然给他带些好布就行了……不过没事的，阿爸，大哥肯定也想我们，他夫君今年不是还去找过我们吗？” 夏清点点头，心中却有个担忧没说……为何垚哥儿的夫君来县上了，他却不能自己亲自来呢？他的夫家到底如何？他嫁出去，江仁就再也没让他们回来过宅子里了。 “行，阿爸去洗菌子，今晚给你做菌子吃。” “那我去把笼子拿来，把兔子关起来。” 这笼子也是夏淼他们闲时做的，虽然粗糙，但能用就行。一般周云飞也都是攒到几只兔子，就拿到镇上或者县上去卖的。 兔子能关笼子里，这土龙……实在长得有些像老鼠，夏淼怕他钻出来打洞跑了，也没敢动手，就对着它发愣。一双大手把它提了起来，是擦洗完了的周云飞，他也洗了头发，正披散着。 “云飞哥，要关在哪里啊？” “不关，杀了吃。” 夏淼眨眨眼，扯住他的衣袖： “不是能卖两百文吗？干嘛不去卖了换钱，我们不吃也行的。” 周云飞看着他的眼神，忍不住轻轻摸了下他的脑袋： “尝尝什么味道，我也没吃过。” “啊？你也没吃过啊……好吧，那等阿爸回来，我们一起杀了吃肉！看看阿爸会不会做，嘿嘿。” 第35章 来看大哥 夏淼把洗干净的松树菌送给张阿么，又把小梅带来，让她蹲在几个大竹筒面前选。每个竹筒都灌满了水插满了紫杜鹃，颜色显眼，惹人喜欢。 “淼哥！我太喜欢了，就这个，阿爸肯定也喜欢的……我之前摘了车前草，已经晒干了，我给你拿来吧。” “拿给我啊？”夏淼笑眯眯的，陪着小梅往家走，她各自矮抱了这么大一竹筒的杜鹃花，几乎整个人都要被淹没了，“卖给我，你在河边放鸭子放牛，容易看到那些草药，下次我还教你人白花蛇舌草、花黄草……我都给你铜板。” 小梅眼睛亮晶晶的，极快地点头，捧着杜鹃花跑回家了。等到夏淼再返回家，就见周云飞在动手杀那只土龙，他看向旁边烧水的阿爸： “阿爸，真的不留着去卖钱了？” “不了，云飞说得对，留下来我们一家人补身体，你们干活都累了，竹鼠补中益气，温补温补也好。” 夏淼见状只好点头，其实他不太敢吃这个土龙啊，长得像只大老鼠。他帮忙到灶前加火，又把刚才和张小梅说的话重新说了遍： “阿爸、云飞哥，反正我们也要用草药，也会去卖草药，不如我们让村里人都帮忙摘些，我们的价格低，但是不用跑，也算赚点小钱。我还能去其他村诊脉，这样就更多了。” 夏清一愣，没想到这件事。周云飞把热水舀进木盆里，烫掉竹鼠毛，思考了一下： “可以，多跑几趟。” “对吧？我也说是，我们的价格就比县上药铺的低一文，那肯定有人愿意的，这样还是有得挣呢……就算江家的铺子不收，县上还有别的药铺。我们自己也得用的。” 夏淼看着周云飞利落的动作，他还有个原因埋在心里……他之前挣的钱都花光了，他想快点挣钱……快点和云飞哥成亲。 周云飞点头，夏清也点点头，这也算是种药材贩子了，不过方便自己也方便邻里，这样有些药材就不用淼哥儿跑去摘了。 “我看行，笋泡开了，我来切。”这笋子是春天的大笋，一颗就有好几斤，周云飞顺手从山里带回来，他们吃几餐都吃不完，就全都晒成笋干，想吃就能立刻吃。 夏清切着笋丝，想着夏淼的话，忽然道： “今天下午县上的秦掌柜，就是商行的那个，他来找我治痹症去湿，见我银针掉了还想送我副银针……他说江家医坊一日不如一日了，因着坐诊的郎中不如以前……他是打听了才知道我到这来了，现在特意来找我。” 第60章 夏淼惊讶地啊了一声，赶忙问细节： “阿爸，那你是给他开了方子吗？我记得他的痹症明明之前好很多啊，现在又严重了？哼，江家医坊活该！干不下去更好！” 夏淼像吐出口恶气了，他笑嘻嘻地拨弄着杜鹃花的花瓣： “恶人有恶报，本来阿爸才是里面最好的郎中，要不是江仁老让你隔着帘子给人诊脉，你早就名扬县城了！” 夏清被夏淼夸张的语气弄笑了，他和周云飞加快了做晚饭的速度，夏淼被他们联手赶到草棚里整理药材。晚饭就是一道放了菌子、笋干的土龙汤，还有一道辣炒笋干。 土龙汤清澈见底，闻起来香，夏淼喝了一口，里面的鲜味让人精神一震！这，这也太鲜甜了！笋干有嚼劲，菌子特有的香味满满，嚼起来先是汤汁，然后是菌子特有的味道，太鲜了。 周云飞看见他吃得脑袋都要伸到碗底去了，和夏叔对视一眼，露出点笑意。 既然决定了要去五安乡磐石镇塘鲤村，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快多了。夏淼坚持要帮着周云飞到田地里下粪、撒草木灰、拔草，干完这些活，夏清那边的也和张阿么交代好了，如果有人来看病就说他五天后回来，急病去镇上看，慢病则等他回来。 周云飞还到周强家里一趟，全村只有三家有驴车的，只有周强家的驴车是自己用，没去村口做拉人的生意。他和周强说了，花了五十文租了驴车，又确定了方向。 “行了，吃的穿的用的都带了，就是怕下雨……” “阿爸，下雨了也没事，云飞哥不是问好了吗？我们最晚就是晚上就能到那个村里。” 他们坐驴车，比走路和坐竹筏都要轻松，驴车时不时地颠簸着，在山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要穿过庆元镇，才到五安乡的边上，周云飞不确定路时，夏淼就去问路，他们就一路赶一路问。 中途还路过了一个叫四林的小镇，虽然没有庆元镇大，但也有些商铺，夏清他们终于买上了心心念念的两匹花布。他们三个聊天，什么都讲，从古代的狐鬼花妖故事到夏清小时候的事，夏淼听得津津有味。 天都要黑了，他们才到磐石镇。 磐石镇比四林还要小，里面的人面黄肌瘦，看着就穷。一打听，居然还要顺着山路一个时辰才能走到塘鲤村。 夏淼忍不住流了眼泪，又悄悄擦掉： “难怪大哥嫁了两年都不回来看我们，这么远……走路都要一两天了！那个……哥夫还去了县上，肯定是大哥想我们了。” 夏清拍着夏淼的背，心思也远了……他在江仁面前相信的太多，怀疑的太少，反而害了自己孩子一辈子。江仁把江垚嫁这么远，不就是怕他来妨碍自己重新娶妻吗？ 周云飞赶着驴车，贴着山脚走，夜色暗下来就看不清边上，万一旁边是悬崖，那三个人都得摔下去。他回忆着曾经的舆图，他记得宁水县的地图，如果没有错，这里已经是宁水县最偏远的一个镇了。 “不知道垚哥儿……到底怎样了。” 夏清喃喃了一句，夏淼拍拍阿爸的背。他懂得这种心情，太期盼了，到了跟前却怕了。他抬眼看着坐在前面赶车的周云飞，驴车哒哒哒地走下去，他的背影如此高大，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也会帮自己的…… “阿爸没事的，我和云飞哥都在，不管大哥怎样了，我们都陪你。” 前面的路偶尔还有些人，甚至有搭话聊天的，但后半段路人没了，天也渐渐黑下去，山路之中也有夜枭叫喊，空气中吹来阵阵凉风。 夏淼搓了搓手臂，他见阿爸的情绪不高，笑嘻嘻地道： “阿爸，来，你继续讲那个鬼故事吧，就是那个阎王爷的，我想听，你说外阿么真的见过鬼吗？” “你不是害怕吗？不怕吓破胆啊。” 夏淼蹭到阿爸身边，抓着他的手臂，又看了看周云飞： “我才不怕呢，阿爸讲一下啦——云飞哥，你说说，你是不是想听鬼故事？晚上走夜路，多好啊，还有阿爸你说的那个鬼火招手的……” 夏清苦笑一下，还是搂着小儿子给他讲了起来。 天边的晚霞燃烧完了，黑色的夜幕中出现了星星，星星汇聚成银河，圆圆的月亮为他们照亮着前路。 他们到塘鲤村的时候，整个塘鲤村似乎都睡下了，只有几户人家还在小院里聊天，他们都没点灯。看见忽然来了外人，十分警惕。 “大伯，我们是来找亲戚的，我大哥叫江垚，哥夫叫武非……他嫁到这里来了，您知道他嫁到哪家了吗？” “噢噢，江垚？是那个武非家的夫郎吧？就顺着这条路，家门口有棵大桂花树的就是了。” 夏淼道了谢，周云飞没有赶车了，驴子也走了一日了，他就牵着驴子和夏淼一起往前走。夏淼有些激动，又有些不敢看，他们很快就在月色下看到那棵大桂花树。 他想起他和大哥爬到墙上去偷摘隔壁家桂花的事了……也不是，是大哥在下面撑着，他调皮地爬上去摘。 周云飞见父子两个神色都有些恍惚，这家人家的外墙也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他伸手敲了敲门。 “谁啊？” 不知惊动了哪家的狗，汪汪叫了起来。 很快，屋子里就传出来小婴儿的哭声，还有脚步声，是个汉子闷声闷气的： “谁啊？” 第61章 他猛地把门打开，周云飞站在门口一言不发，他皱着眉头去看夏淼和夏清，有些迟疑： “你们是……” “武哥，是谁呀？这么晚了还来……” 江垚手上抱着个小婴儿，一边走动，一边哄着走出房门，和门口的夏淼对上了视线，他定在原地。 “大哥！” 江垚站在原地嘴唇都抖了，夏淼飞跑过去，连夏清也快走过去，几个人哭成了一团。站在门口的武非和周云飞互相看看，他看了眼驴车，率先开口： “先进来吧，给驴子添口水喝。” 武家给小娃儿过了百日后，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他们都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讲话。武非熟稔地给小娃儿换了洗了尿布，小娃儿又回到他阿爸的怀里。 夏淼紧紧地抓着大哥的手，不停地说着他们这段时间来的经历。他们真的太久没见，又有太多要说了，说到动情的地方，几个人都哭。 武非只好先去把孩子哄睡了，又回来继续听。 第36章 婚事提前 武家的屋子也才三间，不过主屋的床大能睡得下三个人，他们父子三个就挤在一起睡了，晚上还能讲话。至于武非和小娃儿……就被赶去和周云飞在偏房一起睡。 小娃儿放在小床上，吃了一个乳果，小手小脚都软乎乎的，很快睡着了。周云飞看着武非粗手粗脚哄孩子的模样，心中一动……只要成婚了，他也能和淼哥儿拥有自己的孩子了，最好是个小哥儿，像淼哥儿那么好看…… 夏淼并不知道隔壁的周云飞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抓着大哥的手臂，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地蹭了蹭，江垚被他蹭得直笑。 “阿爸，你看小弟还和小时候一样，他真的要和那个汉子成婚了吗？要不然还是多养几年吧。” “大哥，你取笑我！”夏淼撇撇嘴，听着大哥和阿爸的笑声，他还是忍不住道，“大哥现在比以前开心许多了，虽然武家没有多少钱，但你高兴就是最好的。” 江垚嗯了一声，摸着弟弟的头发，又抓住了阿爸的手。夏清拍拍他们两个： “武非也没有爸妈，你们要操持家务、照顾小鸣，他还去地里、镇上给人骟猪？会不会太累了，要不要阿爸留下来给你带几个月小鸣，他看起来也乖呢。” 夏淼也赞同地点头，这哥夫家里看着就不像请得起婆子的，阿爸在的话也有个照应。江垚也应了，他明天和武非商量一下： “那淼哥儿也留在这里吧？你一个哥儿单独和汉子住在一起，人家要说你坏话。” 夏淼连忙拒绝： “我不成，那边还有田刚种下呢，还有阿爸开的小药摊要照顾，我还得上山去采药！” 江垚笑出了声： “是舍不得那个周云飞吧？” 床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夏淼捶了两下哥哥，脸也悄悄红了，他们说话说到后半夜才睡下了。 一大早，武非就起来了，他昨天说好了要去给人骟猪仔的，他又听见隔壁没动静，就把儿子暂时交给这位未来连襟了。 “他要哭就哄哄，抱起来拍，要是饿了，就把乳果打开给他喝，不要太急了，实在不行你再去隔壁敲门。我中午带大肉回来，你喝酒吧？” 周云飞如临大敌地点头，等到小鸣睁开水润润的眼睛，他立刻心软了，软到有点手忙脚乱——这小汉子，居然长着一双桃花眼，和他的淼哥儿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小子。 “云飞哥？咦，我哥夫呢？这么早就走了？” 夏淼从门口探头出来，他见周云飞正对着小床上的娃儿手足无措，他笑得不行。 “我来抱抱我侄子，欸——欸——云飞哥，快看，他笑了。真乖，真香！” 夏淼抱起武鸣，嘻嘻哈哈地逗着他，又喊周云飞一起来看小娃娃笑。周云飞看着这画面，更是心中一动……要是淼哥儿以后抱着他们的孩子…… “我做朝食。” 周云飞出去，夏清也起来了，他心疼大儿子，连生产都没个人陪着，家里也没长辈，今天就让他多睡些，他也起来做饭了。 “云飞，我昨晚和淼哥儿他们商量过了，这次你们两个先回去，我想带小鸣几个月，让垚哥儿也松快些。” 周云飞点头……他很快想到村里的那些风言风语，忽然间道： “夏叔，要不然你先带着他们去家里，我们把婚事先办了。” 夏清一愣，好久没听到周云飞说这么长的话了，之前不是说要过段时间再成亲吗？正在拍着小侄子的夏淼也是一呆： “我才不怕那些人的嘴里说什么坏话，我都能骂回去！哼，草凹村没一个人能骂得过我的。喔——喔——小宝宝，小叔不是说你。” 夏清这才反应过来，周云飞这是怕污了夏淼的清名，但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啊……这样一来，两个孩子都成亲了，他在两家之间行走就行了。 “只是要委屈淼哥儿，没有多少银钱。” 周云飞把手上的粉条下进热水里，他看向夏淼。夏淼朝着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我才不委屈，你看看大哥，虽然武家穷了些，但他们不也活得开心吗？而且穷也不会一直穷的，我们好好干，肯定能挣多多的钱！到时候把大哥一起接来草凹村住吧！” “你想得太美。” 江垚从房间里出来，先接过了小崽子，检查了一遍尿布，见到是周云飞在厨房里忙活，还有点惊讶： 第62章 “那个……云飞是吧？我来做朝食吧，你歇着就好。” “没事啊，大哥，就让云飞哥做吧，他做饭和阿爸一样好吃呢！特别厉害，我学了好久，他一学就会。” 江垚只好点头，带着弟弟去后院割点春韭菜，韭菜长得不错，全都割下来了。夏淼吸溜了下口水： “哎呀，早饭也用不了这么多韭菜，要是有酿豆腐吃就好了。” “馋鬼，村里有做豆腐的，等会就去买。” 夏淼笑了起来，他看了看前院的方向，压低声音，把韭菜都放进菜篮子里： “大哥，我要嫁给云飞哥了！今天早上他说了，让你们一起去草凹村，这样办完婚事，让阿爸陪你们带小鸣，村里也没人说闲话的。” 江垚点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看来这个周云飞，很喜欢他家淼哥儿，考虑得也周到。 早上的粉条是用米浆做的，吃起来劲道又有股米香，配上剁辣椒，爽快又热乎，吃完就能干一上午农活都不累。夏清见厨房里连腌菜都没有多少，连忙提出要给垚哥儿教教腌菜怎么做。 夏淼也应和起来，周云飞把驴子喂了水和稻草，绑在桂花树下，陪着他们到山脚下、鱼塘边上摘野菜，荠菜、马齿苋、蕨菜、笋子、野芹菜…… 等到武非带回来两吊肉，就看到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他凑上去一看，嚯，不仅有菜，还有药材。 他们足足在武家住了四天，到了第五天，武非也租了驴车，既然夏阿爸和那个江家和离了，那以后他家垚哥儿的娘家就只有夏阿爸和夏淼了。 他们在车上装了不少东西，特别是小孩要用的，乳果、尿布一大篮子。武非还把家里大半风干的猪肉都带上了，虽然家里穷，但因着他会杀猪骟猪，猪肉不太缺，全当作给淼哥儿的贺礼了。 “那我们以后再也不去县上找江家……我也不认他做阿父。要走亲戚，就只去草凹村，这次先认认路。” 江垚拍了拍小鸣的襁褓，这孩子在晃荡的驴车上，倒是睡得挺香的。因为返程多了两个人，江垚不太爱说话，但武非算是个健谈的，性子也不错，驴车走到风景好的地方，他还会唱一嗓子山歌。 等他们赶到草凹村，村里大多数人也都睡了，不过张栋子早就在围墙上看了： “我就说是五天，今天晚上就该回来了，这不是回来了？来来来……这是……” 张阿么和张大伯、小梅都从家里来了，跟着寒暄了一顿，听见夏清要去大儿子家住一段时间，周云飞要赶紧办婚事，都是赞同的。 “我说啊，早该办了，钱多钱少是个心意，礼到了就好啊。只是这纳彩、合八字……就不用告诉周大了吧？我们明天一起做了就是了。” 周云飞摇头表示不用，他们先把东西卸下，客人安顿好了，两家长辈和汉子都聚在一起商量婚事的步骤，小梅好奇地看着小鸣，又听着这个陌生哥儿讲话。 “还驴车，栋子。” 张栋子应了一声，就从人堆里出来了，怎么周哥还个驴车还要人作陪了吗？张阿么笑笑： “这是知道羞了。” “张叔，你不会是说我是个不知羞的小哥儿吧？那我得赶紧起来，坐到后院去。” 夏淼一句话，让大家都笑了，虽说让婚事双方参与这些事，是有些不合礼的，但……周云飞相当于没办法，淼哥儿也就一个阿爸和大哥，人手少得很，成婚又急。 …… “十两够吗？我这虽没有十两，但我阿爸和阿父那儿肯定有十两，十两能把婚事操办齐吗？”张栋子是个热心肠，他也相信周云飞，“不如就借十五两，反正我们家现在没开销。” 周云飞沉默了一会，他想起淼哥儿明眸皓齿的模样，他的淼哥儿是整个村最好看的哥儿，婚事不能太糊弄…… “栋子，你明天帮给兄弟们送我成婚的消息，叫他们吃酒。”周云飞估摸着，见张栋子点头，又道，“你就说我与你一同去了。” 张栋子挠挠头，吃喜酒这么大的事，周哥不准备亲自去告诉他们吗？还要瞒着长辈？ “你去哪？不去让兄弟们羡慕你吗？” “后山那只野熊，我盯它久了，它不是头熊，是老公熊，后腿有伤，我打了，先卖些银钱。” 张栋子兴奋得跳脚，一听就知道周哥早就开始打算了，他也知道这么危险的事不能说出来让阿爸和阿父担心。但是他依旧激动： “一个人去行吗？我和你一起去吧！” “无事。” 第37章 及时发现 张栋子被刺激得头皮发麻，但他也不敢多说，从军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周哥是个说一不二的汉子，而且还是个有实力的！抓到后山那头老熊……应该也不用多担心。 两人不再说什么，去周强那儿还了驴车，又交代了下家里来了亲戚，明日准备开始操办婚事，也就回去了。 周家就两间屋子，床也不大，周云飞就去隔壁和张栋子一起睡，武非和江垚带着儿子睡他那间房。夏淼倒是完全没有要成婚的紧张感，反而因为家人都团聚了，睡得舒服极了。 今天一大早张阿么和夏清就出门了，带了些风干猪肉到兰英家里，让她帮忙给两个孩子合八字、算日子，不等吃早饭，他们就回来了。 “大后天，大后天就是好日子。拖久了得等到种稻，等会我们就开始准备东西，怎么样？” 第63章 周云飞和夏淼都点头，他昨晚朝着张家借了十五两银子，张阿么应该已经和夏叔说了，他们正合计要采买些什么，准备等会就去县上。 “那……阿爸，夏叔，我和云飞去送喜信，有几个好兄弟，他们住得远，晚上才能回来哈。” 张阿么摆了摆手，夏淼要和江垚、小梅他们去街上看做好的喜服，若是有合心意的，可以买下来再让裁缝稍改改。武非和张大伯则被分配去跟着两位阿么，要提他们要想买的东西。 夏淼在人群中看了周云飞一眼，却见他出门前拐进房间，居然带上了弓箭和柴刀。他想问带这些东西做什么，但小鸣哭了起来，他只好抱着小鸣哄，又朝着他们喊： “云飞哥、栋子哥，你们小心啊，早点回来！” 夏淼看见周云飞朝他点头，他便放心了下来，但……栋子哥的神情，怎么看着有些焦虑？他没时间多想些什么，很快他们就要一起出门了。 还好小鸣是个乖娃娃，只要有人抱着，有吃的，就不哭，时不时还笑几声，让张阿么、张大伯都稀罕得不行。夏清朝着他们招手： “走走走，这是我的小孙儿，你们想要啊，快让栋子成亲吧。” 竹筏上欢声笑语，连到县城的路都轻松了不少。他们分了两路，一路朝市场去了，一路朝着那裁缝铺子去了。铺子里布料一匹匹地摆出来，夏淼看见大哥爱惜的眼神： “大哥，我知道你绣工好，要是你能给我做嫁衣就好了。不过……没事，买回去成衣，你再帮我绣朵花就好。” 小梅也被县城的热闹惊呆了，她平常最远就是去镇上赶集，县上少来，来了也不会进铺子。夏淼游刃有余地和老板讲话，又说了自己的要求，老板便让他们看些鲜红的嫁衣。 “这件好……这件百鸟绣得太好了。” “夫郎啊，你眼光真是好，这上面都是金线，只要十两，十两银子买一件这么精美的嫁衣，实在是实惠。” 听到十两，江垚抿了抿嘴，他和小梅还有夏淼对视一眼，有些没话讲了……夏淼点头，大方地道： “老板呐，我们农户人家怎么穿得起这么金贵的嫁衣，要不然您给我们拿些更便宜的来，我们也就是图个吉利，若是好，以后我家哥哥妹妹成婚，都来你这看！” 那老板果然没再推荐那些贵的，把他们引到另一边看样式简单些的嫁衣。夏淼并不想买多贵的……如果不是阿爸要求，他甚至觉得穿干净些就行了，那么多银子哗啦啦地流出去，不就是个排面吗？ 他们看了一圈，好看的合身的就贵了些，便宜的不符合江垚和小梅的要求，正准备去别的铺子逛，就遇到了潘子轩。夏淼立刻打招呼： “潘哥！你大后天记得来吃我们的喜酒。” “哎，淼哥儿，你怎么来县上了？喜酒？”潘子轩懵了，难道周哥失手了？淼哥儿要嫁给别人了？ 夏淼见状连忙解释，是他和周云飞的喜酒，他和张栋子已经去通知军中的兄弟们了。潘子轩更是一愣： “我们这两个乡就是我和另一个兄弟，要去通知其他兄弟，必定要从县城经过啊？他们难不成是准备先去找李邱？” 夏淼呆愣了一会，随后镇定下来，连忙继续问，那几个和他们关系好的兄弟都住在哪儿，要去通知要怎么去。潘子轩一一说了，就见夏淼把腰里的钱袋拿了几个铜钱，剩下到塞到江垚手里： “我先回去，就说我想起一件大事要解决，我看好了嫁衣了，明天就来买！你们到市场上找阿爸他们。” 江垚抱着眼睛滴溜溜转的小鸣，和小梅、潘子轩面面相觑。夏淼已经从店铺冲到了县城外的码头，向上的竹筏子刚刚开，他大声地叫起来： “船家！船家！我也要上去，等等我！” 那船家稍微撑住了筏子，夏淼蹭地一下就从岸边的台阶上跳到了竹筏上，大家都看着他，他说了几句不好意思，把铜钱塞给船家，他才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他还记得张栋子早上出门的时候，表情明明有些心虚……他们真的没来通知其他人喝喜酒，那他们去哪了？夏淼心里嘭嘭跳，想起云飞哥走之前，把弓箭都背上的动作，他立刻得出结论： 他们去了后山！肯定是去打猎了！ 云飞哥突然坚持要在今天去打猎，一定是准备打个大的拿去换钱筹办婚事……他，他怎么都不和自己商量！夏淼急得几乎要流眼泪，他抹了把眼睛，忍不住问船家能不能快些，他有急事。 正当这时候，侧边来了只不同方向的筏子，筏子上沾满了人，但人高马大的张栋子很显眼，夏淼一眼就看见了。 “栋子哥！” “淼哥儿？！你怎么一个人……我妹妹……” 夏淼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 “云飞哥去哪了？告诉我！我要马上就知道！” 张栋子挠了挠头，筏子马上就飘走了，他被人一挤，只得远远地喊了一句： “他要去后山！” 果然，果然去后山了。 夏淼心跳如雷，一边等一边想几乎是出了一身热汗，一到草凹村的码头，他就跳了下来，从码头疯跑回周家，一路上都顾不得和别人打招呼，连头发都跑散了。 “云飞哥！” “刷刷刷——” 正在磨刀的周云飞抬起头来，他愣住了。夏淼披头散发，十分狼狈，脸上绯红，正在猛烈地喘气，站在房子边上盯着他，盯着盯着居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64章 周云飞磨着的刀哐当一下掉在地上，他站起来，有些不安地走到夏淼身边，没有其他人跟着回来……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淼哥儿……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是不是准备去后山打狼打虎打熊？呜呜——”夏淼一边哭一边大喘气，“要是我没发现，你就一个人去了？要是你……你死了……怎么办？” 周云飞伸手给夏淼擦眼泪，但那眼泪却越来越多，把他的手指、手掌都啪嗒啪嗒打湿了，很快，把他的心也哭得湿湿的。 “好了，别哭了。” 夏淼瞪了眼语塞的周云飞，钻到他的怀里大哭起来，很快，他能感觉到，周云飞的大手犹豫着落在他的肩膀上。 “我把鼻涕眼泪都擦到你身上！叫你去冒这么大的险都不告诉我！” “嗯。” 周云飞拍着淼哥儿的肩膀，对方乌黑的头发散发着清香。从前他最烦看见人哭，可夏淼哭起来，让人只想顺着他，根本想不起来烦了。 “我想杀那只老熊，有把握。” 夏淼哭够了抬起头，感觉到自己眼皮和嘴都有点肿了，他不好意思地掏出帕子擦，一边示意周云飞继续说下去。 “肯定能杀，说不定它已经落陷阱里，快死了。” 夏淼听他这意思就知道他已经打算了许久，连陷阱都提前好久挖好了。他吸吸鼻子，捡起柴刀给周云飞： “我陪你去。” “什么？” 周云飞立刻就想拒绝，虽然他有把握能杀这只老熊，但……厮打一番是免不了的，淼哥儿若是受伤了怎么办？ “我就要陪你去，我不妨碍你，我在……树上等你！”夏淼的咬紧了一定要去，“如果你受伤了，我就给你治伤，如果熊把你吃了，就叫熊也把我一起吃掉！” 让你不顾风险去打猎，现在就让你试试担心别人是什么感觉！ 夏淼想恶狠狠地去看云飞哥，可一看到他沉默的表情，他还是心软了： “云飞哥……让我去吧……我一个人在家也是担心，你带着我，我就不担心了，我也绝不妨碍你。” 周云飞沉默了片刻，看见那双红红的桃花眼里满是关心，他的心也被触动了一下。 “行，要听我的。” 夏淼立刻开心点头，他让周云飞自己去磨刀，他则去房里拿了条布，在草棚里挑拣药材。草棚地面上铺了一层的大石头，这样撞在簸箩里的药材也受潮得稍，他挑挑拣拣终于找到阿爸放在角落里的麻沸藤。 “云飞哥！你用这个抹到箭上和刀上，那个老熊肯定能被药翻，而且这药用清水能洗干净的，肉还能吃！” 第38章 好大野熊 夏淼举着藤蔓，立刻从周云飞放在一边的竹筒里抽出几只铁箭，上边寒光闪闪，他就直接用麻沸藤擦着，乳白色的汁液很快沾在上面。 周云飞见状，把腰间的匕首也递过去让他涂。其实他也找了乌头，回来准备涂上，要不然早就进山了。但是中了乌头的毒，猎物就不能吃了，顶多皮毛、爪子之类的还能有用，所以用乌头毒是万不得已的下策。 “淼哥儿，走吧。” 现在天气渐暖，那只老熊一定在找吃的。他们带了些炒米，就匆匆上山了，这一次上山并不轻松，足足走了快两个时辰，直接走到了山路的尽头。山林非常茂密，偶尔还能听见不同鸟兽的鸣叫，夏淼还看见了些药材，不过现在都没时间去采。 “吼——” 似乎是老虎的吼叫，从更远的山头传来。 夏淼擦了擦额头的汗，他脸上和脖子上都有枝子摩擦的伤口，汗水一流，熬得难受。周云飞左右探看了一番，这地上的熊粪都不新鲜了……难道老熊走了？ “淼哥儿……爬上去等我。”周云飞顾不得礼数，将夏淼撑起来，夏淼也灵活很快就攀山了这梧桐树的一根粗枝干，梧桐树上叶子嫩绿，花苞累累，再过段时间就要开花了。 “这个拿着。” 夏淼接过周云飞递来的匕首，他从来没从这个角度看过云飞哥，有些新奇，但更多的还是紧张： “快去吧，我就在这等着你，一定要小心。云飞哥……我不怕没钱的婚事，钱没有你重要。” 周云飞嗯了一声，他紧紧地握了下小哥儿柔软的手，这才扭头钻进了更密更深的林子。 年后他就注意到这头熊了，多次观察，甚至有一回他就在几十米外看到了它——它是只老熊，如果找不到其他吃的，还是很可能走出后坳到前面去吃人的。 出发去塘鲤村的前几天，他就设置好了陷阱…… “吼吼——” 一声低哑的吼叫，在不远处响起。周云飞的放慢了脚步，那个方向，正是他设置了陷阱的地方，他挖了深坑，坑底有尖锐的竹筒。 一走过去，就听到一阵摩擦和嘶吼的声音，那只足足有人高的黑熊，正从深坑之中爬起来！它的后腿上血迹斑斑，显然是被刺中了，正无力地拖在身后。 周云飞不再犹豫，快速从背后抽出一支铁箭，满弓放箭！ 嗖——那箭稳稳地插进了熊后颈，那熊嚎叫得比之前更大声了，它扭头看见了举着箭的周云飞，居然朝着他冲了过来！ 不过它的后腿和背部受伤，速度并不快，周云飞在林间奔跑，一边奔跑一边射箭，嗖嗖嗖—— 第65章 有两只箭直接插进了那熊的身体中间，但那熊居然还在顽强地跑过来！周云飞深呼一口气，箭筒已经空了……那熊打滚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的一只铁箭被折弯了！ 他抽出了背后的柴刀，如果再来，他只能靠砍了。 那只笨重的大熊似乎完全被挑衅自己的人激怒了，它愤怒地扬起爪子，想要给周云飞一下。 嘭—— 但它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地软了下去。 周云飞举起柴刀，直接砍开了它的脖颈，血液四射，即使沸麻藤的药效过去，它也再醒不来了。确认这熊确实死了，周云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擦掉额头的冷汗。 他解下身上的绳子，将这只足足有两百多斤的熊绑起来，然后套在肩膀上往前拉。 夏淼心神不宁地用匕首刺掉树上的虫子，他听到了大熊的嚎叫……但是没听见云飞哥的声音…… 沙沙——沙沙—— 夏淼揉了揉眼睛，看到那个高壮的身影，眼眶湿了。 “云飞哥！你回来了！” 周云飞的头发在林间奔跑时弄乱了，但身上衣服完整，脸上居然还挂着笑： “它自己掉在陷阱里。” “真的！那我们太好运了，这么大一只！” 夏淼被周云飞接下来，先确认一遍对方真的没有受伤，随后就去看那只还在流血的熊，熊的身上甚至还很温热！周云飞拿出绳子和布带把熊流血的脖子缠绕起来，他又继续捆住它，这回分了一根绳子让夏淼帮忙拉。 “走吧，血腥味大，有其他东西来。” 夏淼连忙点头，他用袖子给周云飞擦擦脑袋上的汗，扯起绳子，拉着后面那只巨大的黑熊走。一边走，他一边念叨： “这次……就不说你了，下次不能一个人这么危险跑来后山，万一这老熊没掉进陷阱里，万一你打不过它，怎么办？反正银子，还能用别的方法赚，云飞哥，要不然以后你别来后山深山里打猎了，就在后山的前面抓抓兔子、鸟，好吗？” 虽然夏淼知道后山深处有豺狼虎豹，但还是没肉眼看见这么震撼，这只熊有他那么高，比他还壮！这种野物，一个不小心，就能把人弄伤弄残……他想起在县城的心悸，看向旁边的周云飞。 周云飞替他砍掉旁边荆棘，沉默了一会，嗯了一声。 他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但还是没和这种真正的大野物交过手，五只箭命中要害依旧不倒下，如果不是箭上有药，他今天……真有可能受伤。 听到周云飞的回应，夏淼呆了呆，随即笑了起来。虽然背后的熊很重，这路很难走，但他还是开心： “今天我们去县上看的嫁衣，都很好看啊，有绣着鸟的、花的，可多样式了。等会我们回家就等着挨骂吧，阿爸他们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回家呢……嫁衣也没买好。” 周云飞听着夏淼的小唠叨，脚步轻快，大后天……大后天他就能和淼哥儿成婚了！他悄悄地看了一眼，淼哥儿脸色发红，特别好看。 “明天陪你买。” “好啊，你明天就要去卖这只老熊吗？熊掌可以单独卖，还有熊皮、熊胆、熊脂、熊筋……对了，席面是办三桌吧？我阿爸要做好多好吃的，想想都留口水。” 周云飞嗯了一声，又补充： “我去学。” “哈哈，你真要去学吗？到时候你是新郎，还要招待客人，哪有时间去学？” 夏淼的话特别密又特别多，以前他只能和阿爸、大哥说，他们听烦了还会假装听不到呢。但是现在有了云飞哥，不管他说什么，云飞哥都在听着，虽然回应得不多，但夏淼就是觉得心里特别甜。 不过……这甜，也就甜到了下午吧……天灰蒙蒙的，他远远地就看见门口有几个人在等着，他连忙扭头看周云飞： “完了完了，我阿爸要来骂我们了……你千万别还嘴啊。” “真的是！好大一只熊啊！阿爸阿父，快出来看，好大一只熊！” 首先朝着他们跑过来的是小梅和垚哥儿，他们的眼里都有惊异，小梅连忙惊叹： “周大哥，你真把熊打到了啊！我哥说你去打大熊了，我们都担心死了，淼哥也不和我们解释解释就走了……” “你啊，就想让我们担心是不是？” 江垚看了一眼夏淼，夏淼朝他吐吐舌头。正说着话，那头强壮的熊也被拉到了周、张两家门口，屋里的人都出来了。夏清本来在搅浆糊，他急急忙忙跑出来，看见那熊腿先软了。 “好啊……好啊……这么危险，淼哥儿！云飞！你们真是……” “阿爸，别生气啊，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熊呢。” 江垚抓住夏清的手安慰，见他眼睛发红，显然是气急了，他赶紧朝着想看熊的武非使眼色，武非立刻领会了，拍了拍儿子的背，又颠了两下去扎他的小脸蛋。 小鸣果然哇哇大哭起来，武非连忙道： “嘶——阿爸，您来抱抱小鸣，他就和您亲啊，怎么就哭起来了。” 夏清抱住了孩子，轻声安慰，白了一眼低着头的夏淼： “好好好，我们走，不和不乖的人玩。” “别气别气，有这么乖的孙儿还气呢？我看云飞也是好意，想打只大野熊来卖钱，把后天的婚事办得好些，不是吗？” 张阿么也从屋里出来，拍拍他的肩膀，夏清叹口气，抱着孩子进去了。张大伯拨弄了下熊掌： 第66章 “这熊，好多年了吧？真是不错。” 武非也是，他看了眼熊脖颈上绽开的伤口，也忍不住佩服这位连襟，听说是在军营里混过，这确实有点武艺。 “麻烦大家帮忙杀了吧，明天去县上卖。” “行，这个我熟啊！和杀猪差不多吧？” 武非来劲了，夏淼和小梅也想在旁边看怎么杀熊的，结果几个汉子直接把熊搬到了后院，说这太血腥，让他们别看了。 夏淼撇撇嘴，和小梅转到前院，小梅又坐回草棚子的跟前，和江垚还有阿爸剪纸。夏清抱着小鸣，嘴里啊啊哦哦哄着，也不正眼看他。 “哎呀，剪喜字！还有喜饼子，你们买了好多东西啊！我也来我也来……” 夏清打了下他的手： “身上脏得很，别弄脏了喜字，还不快去洗澡。” “哎，好！阿爸对我就是好，还烧好了洗澡水，嘿，我就知道阿爸疼我，不忍心跟我生气。” 夏清点点他的脑袋：“贫嘴，快去。” 第39章 准备完成 张栋子第二天才回来，他已经把那五个兄弟都通知到了，见了那么大张熊皮，惊得不得了。周云飞把熊皮和割下来能做药材的部位都放进麻袋，又放了两个熊掌。 夏淼还没吃过熊掌的滋味，来的都是亲戚好友，干脆就留下两只熊掌、几十斤熊肉做喜宴，剩下的熊肉再分出去，还有个七八十斤，就留在村里便宜卖了，五文钱一斤，平日里的猪肉都要十几文一斤，肯定能卖完。虽然老了些，但不也是肉吗。熊骨留了些泡酒和做药材用，剩下几十斤也都背上了，准备到县里的药铺一起卖掉。 “张阿么说让我到小梅的房间里出嫁，到时候你就从隔壁娶我去，没有轿子只好叫你背我了。你不会觉得我重吧？” 两人站在竹筏上说话，周云飞脸上微热，昨天情况凶险把淼哥儿抱上树就没有多想，但……现在想想…… “不会。” “嘿，我们今天不去江家医坊！哼，就去林氏药铺，虽然小了些，但他们肯定很稀罕这些药材，要不是我们缺钱，我真舍不得卖给他们。” 周云飞想说以后再打，但又想到昨天答应他的事，便嗯了一声。他们今天除了要买喜服，还要买些昨天忘记买的东西，再去村里篾匠、木匠家买几个现成的箱子、柜子。 他们一进了县城，就远远地遇上了江德俊，对方正被个铺子赶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不干净，不过很快，跑来个小厮就把他扶走了。 夏淼撇撇嘴，骂了句晦气，他扯扯周云飞的衣袖： “云飞哥，要不然我们换条路走吧，另一边也能到林氏。” “不用。” 周云飞眯了眯眼睛，他走到了淼哥儿的另一边，将他护着，一边缓慢通过这条街。这街上行走的大多都是汉子，仔细一看对面都是些酒楼饭店，路上偶尔出现醉醺醺的汉子，那些铺面虽然都挂着帘子，但人人都能听见，里面的嘈杂。 夏淼也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铺子，他好奇地看看，但这些铺子门口都站着些凶神恶煞的汉子，他们走了过去，他才开口： “那是什么地方？他怎么从这种地方被赶出来？” “应该是赌坊。” 夏淼哦了一声，并没把这件小事放到心上，昨天阿爸和大哥都到县城里来了，也没遇到江家的晦气人，他现在遇到也就当成没遇到。 这回来的林氏药铺虽然没江家的大，但也有两间店面，不少来往的人。夏淼终于不用像以前一样在外面等了，他和周云飞一起进去。一进门就有个跑腿的过来： “二位是来看病的？还是抓药？可有药方？” “我们是来卖药材的，我……夫君昨日打了只野熊，拆了熊骨、熊脂、熊胆……” 那跑腿的也是了解些的，立刻点头，请他们越过帘子到后院去。林氏店铺的后院是一个极宽敞的院子，院子中央铺了许多席子，正晾晒着不同的药材，还有几个学徒在走动处理药材，夏淼和周云飞站在阴处等着，夏淼羡慕地看着这院子。 “这院子可真大，真平整啊……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个这么大的药铺……” 很快，药铺的管事就来了，他也不多说，就要看他们麻袋里的货。 “嚯，这熊筋条条分明又没断，熊脂干净，熊胆完整……你们这是行家老手？还懂得杀熊？” “林管事，我也是个游方郎中，不过缺钱，要不然这些好东西，我夫君也舍不得卖呢。打野熊是可遇不可求的，这药材就是黄金价也要得，要不是知道林氏给价好，您管事公道是远近闻名的，我们也不送这来了。” 那管事的老板点点头，脸上笑眯眯，这小哥儿说话就是好听，人也长得好，说得他心里畅快。既然是行内人，他也没多压价，这些确实难得，即使转手卖出给人泡药酒也是高价了。 “还有熊掌呐？听说蒸熊掌是御菜，平民难得一吃啊，你们是要送到酒店去？别送了……干脆卖给我得了。” “林管事，卖您当然成啦，不过这价格嘛，您可不能少咯，这熊掌滋补又难得，拿回去给妻儿老小，又或者孝敬老祖宗，那都是大礼啊！我们还想给潘家送一只过去呢……” 林管事见这小哥儿说得认真，他也点头： “这样，三十两银子一只，便卖我两只，成吗？” 第67章 夏淼当即答应了，还主动给管事降了二两银子。林管事也高兴，当即就把药材都称了算钱，最便宜的熊骨也是给了五两银子一斤的。 卖了药材，就赚了一百三十两，再加上五十八两熊掌，这就一百八十八两了。他们还剩下一块大熊皮，就算不卖……也算有钱了。 周云飞当即就说不卖熊皮了，留着冬日里盖，肯定暖和。他们先去买了喜服。夏淼选了两套有祥云的喜服就好了，倒是周云飞想让他买贵的，夏淼却摇头： “云飞哥……这钱看着来得容易，但太危险，以后你也不去了，不如存着，难不成我们成婚了就不过日子了？你不想做我夫君了？” 周云飞赶紧摇头，脖子都红了，默默看着夏淼笑。他又让夏淼拿了碎银去买些好酒，他则去找潘子轩说两句。 买食物、蔑具、木具，一样又一样，甚至连床也买了张新的，此刻正放在房间里，散发着幽幽木香。床上放着洗干净的被褥，房间里的新桌子上点着灯，大哥和阿爸正在被子上绣囍字，夏淼抱着小鸣在房间里走动。 “行了，阿弟，他睡着了就送到隔壁去，让你哥夫带着睡。” 夏淼应了一声，他把小鸣轻手轻脚地送到武非那儿，再回来，就只能坐在这张旧床上发呆。他不爱绣花，针线活更是一团糟，他望着阿爸和大哥的动作。 “怎么？我们淼哥儿也有发傻的时候？后天就要嫁人了，真快啊。” “谁说不是，我老记得……阿弟跟在我后面要糕点，摔跤了哇哇哭，我也躺旁边哭起来。”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夏清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不是江仁，淼哥儿也早出嫁了。现在遇到云飞，他是个好汉子，你们把日子过好，穷也能富，就是你……你也不会做饭，家务也不行，唉，阿爸担心你啊……” “阿爸——你别担心，难道你去了大哥那儿，就不回来看我吗？还有——”夏淼过去，亲昵地揽住两个人的手臂，“反正哥夫在塘鲤村也没有田，不如以后攒够钱了就在这里买田买地，这里离县上也近呢，我们一家人就一直在一起！” 江垚点点头，他知道武非的爹娘是逃难过去的，本身和村里人就不是亲戚，还受过排挤。如果能搬到这里来，离淼哥儿近，又离武非的姑姑近，他说不定会愿意。 夏清把这边打了结，插好针，叹口气伸手摸着两个儿子的脑袋。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孩子，年纪再大，也会心疼，也会担忧。 “你们两个的日子好，没病没痛的，阿爸就放心。” “阿爸——你要长命百岁呢，大哥的小鸣，还有我以后的崽子，你都要看着长大的！” 夏清笑起来，摸摸他的脸蛋： “还没出嫁就说孩子，羞不羞？” 夏淼嘿嘿一笑，默默享受着这温情的时刻。他望着烛光下的喜字，总有种像在做梦的感觉，从江家宅子里逃出来几个月，他就要成婚了，还和大哥、阿爸都团聚了。 后天，他就真的要成婚了！ 第二天一早夏淼就被叫起来了，明天的席面虽然不多，但全是实打实的好菜，有些菜要提前备好，明天就能中午吃上。还有两间房子要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布置上喜字。 旧床被搬到了隔壁房间，樟木箱子、新桌子、床头柜子一样又一样地搬进来，连夏清都忍不住说： “花了太多银钱……” 周云飞摇摇头，昨日挣的银钱，花销了一大半，又还了张家借的钱，还剩下八十六两。八十六两，等收了夏粮，说不得能再做间屋子，或者改成瓦房。 “队将！周哥！” 一个黑壮的汉子站在外面，朝着篱笆里的人群喊。正在帮忙杀鱼的张栋子跳起来： “哎！这儿啊，李邱！你怎么第一个摸来了？” 周云飞放下的柜子，也快步走出去，三个大男人互相看看。这个李邱声音又粗又大： “周哥，还是你小子行啊，这才回来没半年呢，连夫郎都娶上了，我呢？差点饿死！有没有吃的啊……” “云飞，屉上蒸着韭菜蛋包子，你端出来，让大家吃些！” 周云飞应了一声，他把李邱引进来，李邱大着嗓门喊人，看见夏淼的时候忍不住瞪大眼睛，使劲拍拍周云飞的背： “你，你太行了！你这夫郎太好看了！” 夏淼哈哈笑起来，他看了一眼周云飞，周云飞也在看他，还嗯了一声肯定了李邱的说法。 房前屋后都打扫得干净，任何一点杂草都被小梅拔干净了。到处贴着红色的双喜字，连草棚里的土灶上也贴了，屋子里也布置妥帖，一盘放着柏树、桂圆、花生的喜果放在桌上，一竹筒开得正好的紫杜鹃，还有两个鲜红的灯笼。 第40章 成婚了 “淼哥儿，起来了，别睡了。” 夏淼应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睡在床头另一边的小梅揉了揉眼睛，他压低声音： “小梅，你先睡，我过去洗澡。” 农家有条件洗大澡的不多，顶多就是提水在房间里擦洗，或者春夏暖和的时候在外面草棚里洗。但毕竟是成婚大事，怎么能不洗澡？为此，周云飞拿了一两银子从木匠叔那儿买了个新的大浴桶，足足能坐下两个人那么大。 天边还没亮，草棚里武非和李邱正在烧水，夏清和周云飞把昨天洗好的菜切好，江垚坐在对面的草棚喂着小鸣，小鸣这会精神得很，嘴里还啊啊呜呜地叫着。 第68章 “淼哥儿来了，武非，阿爸你来抱着小鸣吧？等会洗完了我提前说。” “行，一定要提前说，待会我让云飞避开。” 夏淼和江垚进到主屋隔壁的屋子，两张旧床被移到了里面，这边放着个大木桶，木桶里水汽蒸腾，旁边放着无患子和皂荚，还有个干净的丝瓜络、布巾。 水汽飘飘，其中还散发着点点沉香，木桶里放了白矾，还有昨天他们在河岸边特意挖的香草、薄荷，香草虽然无毒也不好吃，但是有股幽香，姑娘、哥儿喜欢挖回家洗澡用。 夏淼脱了衣服，进了浴桶里，江垚就拿起无患子和丝瓜络给他擦洗身子，头发昨天晚上已经洗过了。他听着外面的声音，周云飞几乎不搭话，都是别人在讲话。 “别动，水流进眼里。” 夏淼感觉温热的水在脸上浸过，还有大哥的那只手，在轻柔地动作着。一片黑暗中，夏淼能闻到水中香草和薄荷的香味。 “大哥……成婚，是什么感觉？” “成婚呢，就是世上多一个亲人，水面上的浮萍依靠到了另一朵浮萍，以后下雨刮风，你们两都一起飘。” 夏淼笑了出来，他睁开眼，透过窗边微微的光亮，能看到自己的身上水珠点点，皮肤白嫩，手背上倒是晒黑了不少，还添了些疤痕。 “成婚了，就真是大人了。” 夏淼嗯了一声，昨晚阿爸还悄悄的拉他出去，说了些成婚的事，他的脸发热起来，朝着浴桶里浸了浸。 这澡洗得仔细，花了快半个时辰。夏淼先在这个房间里把喜服穿上了，上衣下裳，里面还有大裤子，配上喜鞋。夏清也进了房间，一起给他把头发弄起来，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银镯子一根银簪子。 “阿爸……” “这可不是阿爸买的，阿爸哪有钱啊？是云飞让我给你戴上的。” 夏淼摸着簪子上的祥云图案，咧开了嘴，他的头发被高高地束起又团着，插上一根桃木簪、一根银簪。江垚拿来准备好的细绳，慢慢地给夏淼开脸，再抹上的买来的茉莉粉，用红纸抿唇。 夏清手巧，给他在额头上用朱砂水画了朵漂亮的桃花。夏淼都快撑不住了，任何阿爸和大哥折腾，差点睡着，忽然间又醒过来，就听到阿爸在耳边说： “都好了，阿爸的淼哥儿要嫁人了，这辈子要白头到老、和和美美。” 夏淼应了一声，来不及说话，就被盖上了红盖头。他抓紧了旁边大哥的手： “好了吗？外面天亮了吗？时辰要到了？” “还不到呢，你先到张家等着，阿爸你让云飞避开，我把淼哥儿带过去。” 夏淼就这么被带到了小梅的房间，盖头也不能掀开，阿爸说了几次，让他不能掀，要不然喜气没了，不吉利。他只能盖着盖头听动静，一会是有人来了，一会是搬桌子，一会是炒菜的响声。 “淼哥，你怕吗？” 小梅坐在旁边吃喜饼，她想多吃些，又想到今天的喜宴，生生忍着了。她看着淼哥身上好看的喜服，伸手摸了摸，她也见过家里的表姐嫁人，嫁人的时候不知道多开心，后来却经常被打……打到后面，叔叔伯伯们都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去给她帮忙撑腰了。 “不怕，小梅。和喜欢的人成婚，怎么会怕呢？” “喜欢？”小梅挠了挠脸，她有些理解不了这个词。夏淼也闲得无聊，他给小梅讲起了在书上看到的故事，那些汉子哥儿姑娘的喜欢。 虽然他和云飞哥没有经历过什么大波折，但……夏淼感觉到一种满足，那是任何食物都无法带来的满足，真的就像大哥说的那样，世间的两朵浮萍相遇了。 忽然间，听见那边有炮竹响了起来，夏淼的心猛跳。 有一阵敲锣和唢呐声，还有大家嘈杂地说着“来了来了”，连小梅也跳下床铺，打开房门，她抓住了夏淼的手： “淼哥，我们到门口去。” 夏淼抓着她的手，走到门口，他耳边的喧闹更近了，炮竹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小梅放开他的手，也高兴地喊起来： “来了！新郎来了！新郎来娶新夫郎啦！” 一阵比一阵响的爆竹，仿佛是在向整个村子的人宣告这桩喜事。 夏淼感觉自己垂着的手被抓住了，他还没说什么，那双大手的主人开口： “别怕，我背你。” “嗯，我不怕，云飞哥。” 虽然夏淼看不到，但他信任地朝前倾，很快就扑到了一个宽厚的肩背上。夏淼将头抵在那坚实的肩膀上，他感觉自己被背了起来，慢而有力，旁边的人吵吵嚷嚷，似乎都与他无关了，他的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 江垚在旁边散着铜板和小糖块，村里的孩子们一哄而上，连不少没被邀请的人也围过来观看喜事。周云飞的那几个兄弟，立刻敲锣打鼓得更响了。 到了周家的房门口，夏淼才被放了下来，但那只灼热的手一直紧紧牵着他，热到都有些出汗了。夏淼偷偷地在盖头下面笑，他还没说话，手里就被塞了三炷香，周云飞这才放掉他的手。 “淼哥儿，对着灶神娘娘、门神拜拜，告诉他们你是周家人了。” 夏淼听话跟着四处拜拜，炮竹声停了，他们就在院子里朝着夏清磕头鞠躬，等礼成了，夏淼才被送进了房间，坐在喜床上。 外面不知是谁说了句开席了，就又吵嚷了起来。周云飞不能在房间里久待，他要等到吃完宴席才能回房，他握了握夏淼的手就出去了。 第69章 很快，江垚就从外面进来了，他带了几个碗，都放到桌上。 “淼哥儿啊，你夫郎太会疼人了，怕你饿，让我悄悄给你拿喜饼来吃，他还想让我给你端熊掌，哪有这样的？我给你提着盖头，你悄悄吃吗？” 夏淼哈哈笑了起来，外面是开席了，听起来热闹，可惜他这就有点无聊了。 “大哥，难道那么好吃的喜宴，我都不能吃一口？” “馋！阿爸每道菜都给你夹出小碗来了，晚上你就吃那些新鲜的。” 夏淼接过喜饼，吃了两口，闻着外面的香味，忍不住问： “人都开席了？都有些什么吃的？” “蒸熊掌、炸鱼块、捶肉丸、梅干菜扣肉、酿豆腐、野菜包子、炸米果、炸米条还有一道是县城买的鱼肉粉条。流口水了吧？” 夏淼点头，想到阿爸都给他留了一份又开心起来： “大哥，你之前坐轿子嫁给哥夫，也等了这么久吗？” “傻哥儿，他家那么远，怎么会这么久？当时他雇了轿子把我从江家抬到县城门口，我就出来了，掀了盖头，先坐筏子，再坐驴车，足足走到晚上才到他家，什么也没有……毕竟他家穷嘛。” 夏淼嗯了一声，握紧了大哥的手： “大哥，现在好了，我们都好了。” “对，你吃着，桌上有茶水，我去外边了，等会小鸣该哭了。” 夏淼嗯了一声，他吃完喝完，外面还是人声鼎沸，估计离结束还远着，他就脱了鞋子，靠在床沿上睡了……早上折腾的那一趟，实在太早。 …… “云飞啊，你小子，真是行！”秦临把手比划着，给周云飞倒酒，“我们兄弟退伍回家，种地不会种地，行商不会行商，家里人都没了啊！” 秦临说着被旁边的李邱拍了拍背，其他几个兄弟，也都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这一桌就潘子轩还算混得好。周云飞把酒喝了： “喝酒。” “你们的军饷呢？实在不行买些东西、雇个长工呢？” 大家都纷纷摇头，总共就那几十两银子，随便添置些东西，也就花光了。锄头、柴刀、铁锅……许多东西都得重新添啊！要是家里还有老人的，还得往公中交钱，能剩下多少？ “行行行，不说这丧气话，是队将的喜日子，我们喝酒！要是有什么发财门路，兄弟们别互相忘了就行！” 周云飞在这桌被灌了几碗酒，又到张大伯、周强他们那桌去，这桌都是些村里的老人，有些还观照过他，这边又不得不灌几碗酒。 这边喝得热闹，但大部分村里人只觉得是周家穷，所以没有做十几桌席面，把村里的每户都叫上，全然不知周家的席面都是实打实的肉。 此时此刻的周大家……却是一片安静。 “爷爷奶奶阿娘阿父，我捡到喜钱了！” 一个小娃儿从房门外跑出来，李淑珍沉着脸骂了句晦气，把铜钱从他手里抢来： “你个小哥儿整日乱跑什么？草都没割？” “李淑珍啊——今天你小儿子做酒，怎么没叫你去啊？听说放了十八挂炮竹啊，真舍得花钱啊。” 李淑珍呸了一声，和扒在围墙上的隔壁女人嚷嚷了起来。在另一个房间看书的周丰茂，啪地一下关上窗子，想起那个好看的江淼，忍不住冷哼。 周云飞那种人……居然也走狗屎运了！ 不过……他低头从怀里掏出一条粉色帕子，帕子上绣着朵朵桃花，他闻了闻，仿佛还能闻到那女娘身上的香味…… 第41章 新婚燕尔 “啪嗒——” 周云飞把门开了，外面人已经散了，兄弟们听他的多住一天，外面正在收拾东西、洗碗筷。他的淼哥儿就在房间里等着他，周云飞关上门，沉默地走过去。 嗯……果然睡着了。 他勾了勾嘴角，拿起桌上的柏木枝，将淼哥儿的红盖头揭了开来。淼哥儿本身就已经很美了，一番打扮之后，更美了，周云飞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看着他戴着自己买的簪子、镯子，又笑了。 “嗯……云飞哥？都好了？你……你脸好红啊！” 周云飞嗯了一声，他想起昨晚和武非在房间里说的那些事，淼哥儿鲜红的嘴唇、洁白的脖颈……他空空地吞咽了一下，感觉到的是无尽的渴意，酒气翻涌。 “淼哥儿……夫郎。” “嗯……以后我就是云飞哥的夫郎啦，唔——” 夏淼惊讶地瞪大眼睛，柔软的嘴唇上贴上另一片嘴唇，仿佛周云飞脸上的热度也灼烧了他，他感觉全脸都烧了起来。 “淼哥儿？不是要来吃好吃的吗？快来吧，床上的桂圆现在可不能吃啊！这娃子，不会是睡着了吧？” 夏清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惊得两人都退开了些。 周云飞放开了人，他站了起来，脸上通红，不知道是酒气还是怎么的。夏淼也脸红了，连忙的应了一声，穿鞋站起来，把周云飞按在喜床上： “你在外面喝喜酒累了，先歇着……歇好了再出来。” 夏淼匆匆地出了门，见到院里几个不太熟悉的汉子，他们纷纷叫他： “周夫郎！”“哥夫郎！”“弟夫郎！” “行了行了，别碍事的，羡慕周哥娶这么好看的夫郎，就回家好好挣钱呗。” 张栋子叫了一声，他们也没敢多促狭，夏淼跑到草棚那儿，摸摸嘴唇，阿爸就给他送来了饭菜，让他吃着。 第70章 下午就是亲戚朋友间闲聊，张栋子和潘子轩更是因为兄弟们都在，乐得不行。到了晚饭，就是吃中午的剩菜，虽说是剩菜，其实也是预备了一些多的菜一起炒了，要不然放久了也不新鲜。 周云飞下午睡了一觉，醒了酒，晚上也就浅喝了几杯。夏清则收拾好了东西，武非那边是有活就干，没活就种地的，他也怕耽误，说好了第二天就走。 夏淼亲亲小侄子的脸蛋，再三确认阿爸和大哥一家都还会再来，夏清摸摸他的头发： “怎么刚成婚，就又舍不得阿爸了？” “我成不成婚，都舍不得阿爸！对了……阿爸，你跟我来。” 夏淼进了房间，从新鲜的樟木箱子里取出钱袋。 “阿爸，里面是二十两银子，你带着去，要是大哥有什么要用的地方，直接拿出来用，你想吃些什么用些什么，给你了就尽管用。” 夏清把银子往回推，他知道这银子来得多不容易： “阿爸不想要银子，你可得和云飞说，再不要去打老熊了。” “知道的，阿爸，这是云飞哥和我说好的，哥夫家里也不富裕，孩子都瘦，要吃点鸡汤什么的也少，总不能让我侄子亏了身体吧，你就拿着！” 夏清叹口气，还是收下了，又叮嘱他几句，以后就是当家人了，银两不能乱花。夏淼乖乖点头： “放心吧，阿爸，我们还有六十六两呢！够多了，等到了秋天，盖个大瓦房，接你们都来住！” “还瓦房呢！好好照顾好身体，阿爸从来没离开过你，幸好有云飞在，要不然我也不放心。” 夏淼噢了一声，听到大哥在喊阿爸，就和阿爸一起出去了。他跟着忙里忙外，安置周云飞他的这四个弟兄，潘子轩先回县城了，晚上张栋子也过来到隔壁住，这样他的房间就让武非夫夫暂住一晚上，小梅就和夏清住一晚。 天渐渐黑了，只有六个汉子还在院子的草棚里聊天喝酒，武非他们因为明天要早起赶路，也去睡了，他们喝酒，喝得面红耳赤，周云飞却是怎么都不喝了。 “行了行了，别让周哥喝了，今天可是人家喜日子啊！你们这群小子，是不是嫉妒我周哥有夫郎，夫郎还那么好看啊？” 这么一说，他们才散了。 夏淼擦洗完了坐在凳子上，忙了一下午，他也出了些汗。屋里正烧着两只手指粗的红烛，跳跃的火焰摇曳着。 “嘎吱——” 夏淼抬头，正是喝得脸上微红的周云飞进来了。 “云飞哥，他们不喝了？结束了？” 周云飞嗯了一声，他盯着夏淼看，夏淼脸上的脂粉已经擦净了，在烛光的掩映下，变得更美了，那是一种让他心头发麻的美。 他关上了门，走到夏淼的身边，伸手为他拆下簪子和布条，夏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能感觉到云飞哥的眼神一直在盯着自己，他想说些什么来缓解心情，但周云飞一把把他横抱了起来，放到床上。 “床上……还有花生桂圆……” “我下午捡了。” 一句话音未落，比上午更猛烈的吻袭来。这根本都算不上吻了，简直就是攻城略地，烛光在夏淼压抑的声音中被吹灭。周云飞仿佛上了战场，一次又一次地侵占着他的身体。 这一夜，自然是被翻红浪，黑夜中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春雨，屋檐下也淅淅沥沥地滴下雨来。 …… 夏淼是后来醒的，他听见外面有声响，半开的窗户也透着光了。他感觉到身体酸痛，特别是大腿的地方，昨晚……他脸有点发烧，扭头看看，小凳子上放着昨晚脱下来的喜服，红艳艳的，上面还有一套干净的衣服，显然是有人给他放好的。 夏淼穿上衣服，他正用发带绑头发，门口传来的周云飞的声音： “淼哥儿，醒了吗？” 这声音略显低沉，让夏淼想起昨晚情到浓处的喘息。他应了一声，周云飞便让他出来洗漱、吃饭，原来他早就做好饭了。按老规矩，新婚第一日当然是要见公婆、做早饭的，但周家没有长辈，周云飞也让他一直睡着。 “哥夫郎好！”“早上好啊！” 草棚里坐着汉子们，他们吃着稀饭，稀里哗啦的声音，纷纷朝着夏淼打招呼。夏淼也大方回应，让他们多吃些，这才扭头和周云飞问怎么不早点叫他。 周云飞端来盆热水放到案板上，他伸手摸了摸夏淼红肿的眼皮……是昨晚哭的。夏淼脸上一热，赶紧把他的手挥下去。 “昨晚你累了，今日你歇息。” 夏淼噢了一声，感觉耳朵都热了，怎么觉得云飞哥成婚之后，看他的眼神……更灼热了呢？ 他匆匆地洗脸，又用盐和柳枝刷牙漱口，等到吃朝食的时候，草棚里的汉子都吃完了，跑到院子里掰手腕，只有周云飞坐在他身边。 一碗酸萝卜丁、一碗腌芋荷，都是夏淼爱吃的，也开胃，他夹口菜再喝口粥，满足地点头。周云飞看着他吃饭： “阿爸和大哥他们已经出门了。” “嗯……那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走到四林镇呢，哥夫租的驴车驴子也健壮，应该快了吧？”夏淼见周云飞点头就美滋滋地喝粥。 “我带他们去趟后山。” 夏淼瞪大眼睛，嘴里含着一口粥不好说话，周云飞就解释了： “不去里面，教他们做陷阱和认药材，行吗？” 第71章 “嗯？行啊！那你去吧，我把衣服洗一下，回来整整药材和药箱。” 周云飞交代完，朝着院里的兄弟打了个招呼，他们拿上家伙事，周云飞也背了箭，就从家里走了。 夏淼喝完粥，把小菜放起来，仔细一看其他人的碗筷都被周云飞洗干净了，他只需要洗自己的那只就够了。他笑了笑，云飞哥和他知道的那些汉子都不同，江仁就从来不进厨房，还说什么厨房只是妇人和哥儿进的，但他的云飞哥愿意为他作羹汤。 他先到后溪上把昨晚的两套喜服都捶洗了，又提了小半桶水回来的，腰酸背痛……真是不能干太多活，还得歇着。 仔细地把草棚里的药材收拾了一番，把要晒的草药都趁着太阳拿出去晒晒，夏淼盘算了一番，他拿出纸笔将药材和分量都记起来。 一些常用的药材，比如泄下的大黄、发散风热的牛蒡子、清热解毒的金银花和车前草之类的，不少都是能现采的药材，还有钩藤……不论季节都有的。 夏淼列了列，又估摸着县城药铺的价格来减去一二文或者三四文来收。等到周云飞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对着招牌的木板苦思冥想。 “哥夫郎！我们走了！”“走了走了，下次有娃了再来吃喜酒！”“周哥，我们回家！” 一阵嘈杂，夏淼就看着他们都往村外去了，张栋子还混在其中，周云飞手里提着一只竹鸡一只鹧鸪。 “你抓到的？他们怎么不留下来吃午饭？这是什么鸟啊？哇……看着就凶！还想啄我！” “嗯，赶着回去。”周云飞把两只鸟都系在草棚梁上，它们偶尔还使劲扇着翅膀，他看见淼哥儿这眼神，心里比刚才在兄弟们面前教陷阱还要高兴，“竹鸡和鹧鸪，给你煲汤。” 夏淼摇了摇头，这两天吃肉太多……有点腻了，还是留着过两日吧，反正鸟一时半会喂些粮食和草，还能活几天。他把手里的木板举起来给周云飞看。 第42章 收草药 “白花蛇舌草，一文两斤……” 周云飞能认得不少字了，他立刻读了出来，得到了夏淼赞赏的眼光： “对！云飞哥，你可真聪明，记性也好，学过的字都认识。我想写个招牌到外面，收些这个季节有又常用的药材，我们用不完就买到县城的药铺去，挣点小钱。” 周云飞赞同地点头，他看了看木牌上用黑灰写的几种药材，有几个字他不认识，他一指，不用他问，夏淼就立刻懂了，蘸着水在桌面上写，让他知道。 “这是薄字。” “我去和隔壁张叔说说，我们收小梅张叔他们的药材，就直接用县城的药价，他们照顾我们这么多呢。” 周云飞也同意，他从房间里拿起了锄头，快十多天没去地里，又多雨水，草肯定长高了。他把鸟分别关进笼子，就除草去了。 夏淼叫了几句，隔壁都没有人应，他正犹豫着，张栋子回来了： “我阿爸阿父他们去开荒塘了，我现在也去，淼哥儿，你找他们？” 夏淼立刻把事情说了，他们一路朝着后山的方向走，走到岔路再一扭，就到了另一条路，这路边确实很多池塘，不少池塘两边都是草，也有能看见鱼的。 张栋子挠挠脑袋，他知道价格是云飞哥和淼哥儿在照顾自己家： “价格不用这么高，既然是收药材去卖，那怎么老让你们吃亏？” 在池塘里挖淤泥的张阿么同样这样表示，张栋子跳下池塘去帮忙了，换张阿么到岸上歇会。他看着淼哥儿，心里满是喜欢，以前周云飞和他家栋子就关系好，小时候干瘦干瘦的，看小孩实在饿得不行，他也把小孩叫来家里吃一顿。昨日看着他娶妻，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张叔，我就直说了，你对我和阿爸好，也对云飞哥好，我把你和大伯当成云飞哥家里的长辈，我们虽没有血缘关系，但胜似亲戚呀，如果你要是实在不行，就让小梅偶尔给我搭把手总行吧？” “你这孩子！真是嘴甜得没边了，行行行——”张阿么在岸边抛上来的淤泥里捡鱼虾螃蟹，这之前是野塘，东西实在不多，夏淼也挽起袖子帮忙，“那我上午忙完了，下午就到各家各户去给你说说，他们家里多是闲着的夫郎哥儿和姑娘，钱虽少，但没人嫌弃的。” 更何况夏淼要的都是些河堤边上常见的药材，只要摘下来洗干净晒好，就能换几文钱，积攒起来也是家里的进项。有些人分家就没分到几亩地，又干不了小工的，自然困苦些，知道有这么好的挣钱法子，肯定是开心的。 “这野塘光一年的年租就要五百文，太贵！不过能种藕种菱角还能养鱼，肯定有得挣的，今年家里有钱了也租一亩塘来用，淼哥儿，你们要不要租一亩？能挣钱的。” 五百文确实是贵了，夏淼买落户的那亩沙地也才五百文，但到了这儿，只能租一年，明年还得继续给村里交钱。夏淼想了想夏天的莲子，秋天的莲藕、菱角，默默吞了下口水： “那我回去问问云飞哥，我们就两个人，怕照顾不来呢。还有五亩旱地，三亩水田，三亩沙地。” 张阿么叹口气，呸了声周大他们，要不是他们换田，怎么可能水田这么少呢？水田少了谷子就少了，那不是要把人活活饿死？ “淼哥儿，你们的水田少，就得多挣银钱，到时候还要交夏粮秋粮的税，交完了，你们能剩多少吃的？还得拿银钱去买谷子。” 第72章 夏淼点头，手疾眼快地抓住一只在淤泥里蹦跶的鱼仔，扔到背篓里。 “张叔，你说得对，我也不太会种地，帮不了云飞哥什么，只能多卖些药材。” “行！你记得回去说，叔这里不用你帮忙，快回去吧——等会给你提鱼过去。” 夏淼应了一声，他知道张阿么的好意，在池塘边上洗了手，顺着溪水回家，又打了满竹筒的水，带到田地里去找云飞哥。 “说好了？” 周云飞先让夏淼喝了口水，自己再大口大口地灌起来，马上就要春分了，太阳还不热，在田地里干活已经能热出满头大汗了。 “我帮你来除草，除完我们一块回去——对了，云飞哥，张家租了一亩荒塘，正在开塘，我们也要租吗？我大哥说池塘里种莲花可好了，还能吃莲子、莲藕。” 周云飞微微地笑了下，他加快了除草的速度，花生已经出了苗，可不能被这些野草给挤死了。十亩地的东西也就是种收的时候难些，平常要浇水、除虫、浇粪、除草，这些活都能轮着来，不会挤在一起。 “好，我们也去村长那租一亩。” “好啊！那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开塘！”夏淼望了望旁边的空地，“云飞哥，这是种红薯的地吗？红薯秧子发好了吗？我们明天来种吗？” 周云飞说了句不急，反正总下雨，等到下雨的时候来种，反而比晴天舒服多了。两个人有伴儿，说着话，不知不觉就把花生地里的草除了，他们又去桑田里看。 小桑树的枝条长得不错，只有一二棵枯了，要补种的，剩下都绿油油的，看着就喜人。他们一边看一边拔下面的草，拔的草都能带回家给小梅喂牛喂鸭，周云飞还在桑地里抓到几条肥大的虫子，看得夏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喂鸟。” 虫子被扔到大叶子上，他们回家的时候，就一包全带回去。夏淼的累得腰更酸了，连做午饭他都没凑上去，只是坐在草棚里歇着。 “淼哥！我阿爸叫我拿来的鱼虾，还有一条好大的草鱼，你们可以做腌鱼吃。” 小梅把东西都放到草棚那，就来了夏淼身边，她眼睛转了转，见夏淼成婚了也好像没什么变化嘛，就嘻嘻笑了起来。 “淼哥，你放我家门口的草我看见了，抱进去给晒干给牛吃。阿爸和我说，你真的要收药材？还全村人的都收？” 夏淼点头，他和小梅约好下午一起去河边，小梅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周云飞把草鱼放在木盆里养着，已经炒了个菜叶，他便走过来，见夏淼懒懒地趴在桌上： “我给你按。” 夏淼嗯了一声，困得几乎要睡过去，那双粗糙的大手有力而温柔地按着腰背上酸痛的地方，他时不时地发出哼哼声： “要不要蒸鱼给你吃？” “嗯，要——还想吃炸鱼。” 周云飞看着夏淼几乎睡过去，还在点菜，笑了起来。他揉了一会，干脆把迷迷糊糊的人抱进房间去。成婚还是好的……以前想做的任何亲密举动，现在做起来都不是冒犯，也符合礼数了。 他摸了摸夏淼软软的脸，看了一会，忍不住低下头去亲了一下，果然像想象中的那么软。他悄悄站起来，给人盖了点被子，就去外面处理鱼了。 周云飞并不介意进厨房，自从看见夏淼因为学做菜不行而哭，他就自然而然地和夏阿爸学起了做菜。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在做菜上，还有点天赋，有很多菜只是看过一遍，或者猜想，就能做得像模像样。 每次看到夏淼脸蛋鼓鼓地吃菜，认真夸他，周云飞就觉得高兴。而且……他的淼哥儿那双手，可以留着给人诊脉、开药。 小鱼小虾用盐水洗一遍，处理干净肠肚，裹上点面粉糊糊炸，能炸到酥脆，完全不用担心骨头。大草鱼直接剖开，去鳃去肠肚，一半用盐腌起来，一半在上面切几道口子，放上盐、姜块、干辣椒和一点酒，用盘子装着到蒸笼里蒸。 上面的小锅里煮着早上剩下来的粥，下面的锅就蒸鱼。周云飞做完还顺带把前院的菜地拔了草，菜秧都长得不错，他摘了几根小葱。 夏淼也就眯过去一会儿，实在是太累了，昨晚闹腾一晚上，上午又干了那么多活，加上周云飞按得很舒服。他是被香味闹醒的，他揉揉眼睛，居然不是在草棚上，是在新床上…… 他爬起来穿鞋……是云飞哥帮他脱鞋的吧！夏淼有点不好意思，也就是小时候阿爸帮忙过脱鞋穿鞋，现在还被人帮，真是头一回。 他挠了挠脸，走出房间的，周云飞正在用热乎乎的油浇到蒸鱼身上，嗞啦一声，香味更甚！夏淼抽抽鼻子，忍不住道： “云飞哥，怎么不叫我起来？我来端我来端！好香啊，这鱼看着就好嫩欸，你不是只和阿爸学了几个月的做菜吗？我觉得你比县里酒楼的大厨还厉害！” 夏淼把蒸鱼放到桌上，雪白的蒸鱼上点缀着绿葱花、棕黄干辣椒，香味扑鼻。很快，另一道炸小鱼小虾也端了过来，再配一盘叶子菜。 “好吃！好香！我等不及了，我先吃了！” 夏淼盛了两碗粥，这粥已经在旁边晾凉了些，入口刚刚好，配上香香脆脆的炸小鱼，还有清淡鲜滑的蒸鱼，让人感觉能再吃三大碗！每一样，都那么合他的心意！ 第43章 识草药 “云飞哥！你是天下第一好夫君，我太有福气啦！” 第73章 夏淼去看周云飞，却见对方嗯了一声，就埋头喝粥，喝着喝着两个耳尖就红了。他嘿嘿一笑，忍不住又调笑，从鱼骨上夹下一块白白的鱼肉放进周云飞的碗里： “夫君，你吃。” 周云飞把鱼肉吃了，刚想说什么，小梅的声音从墙上响起来： “淼哥！你醒了，吃完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去河堤？” “这就去。云飞哥，你下午也去田里干活吗？等我在河边忙完找你，我们一起去后山前面采药吧？” 周云飞点头，又听到夏淼叮嘱自己带水，他勾起嘴角，又夹了一块鱼肉，慢慢地吃着。 夏淼拿了背篓，和小梅先去张娘子家喊了张霞，再一起到河边去。张霞背着小弟弟，忍不住再一次确认： “真的会收草药？还一直收？” “阿霞，你刚才发傻了？淼哥说的是一直收，不同季节收不同的药草，而且得好的，要是没晒干拿其他的糊弄就不成。” 张霞努力地点头，她知道家里过得艰难，但她只能帮着带弟弟，挣钱的事少。春天的野菜也就是第一茬挣钱，后面野菜老了、种的菜上了，自然就没价了，还不如打柴去镇上卖，可打柴……她阿娘的身子弱，做不了重活。 “那我一定好好认，一定不搞错了！” “不会搞错的，认草药简单，我现在就收几种，白花蛇舌草能一直收到秋天，薄荷收的不多，钩藤我下午就去弄来，到时候你来我家看。” 张霞应了声，他阿父还去吃了周家的喜宴，回来说周云飞是个有钱的，那淼哥儿说的药材换钱肯定也能长久！ 河堤边上人并不多，有些在割草，割回去喂猪牛羊鸡鸭鹅的。夏淼带着他们到了河岸边，先认了薄荷，薄荷小梅认得，她阿爸还会采去拌菜和泡茶，张霞不太认识。 不过薄荷的味道浓，夏淼给她们摘了叶子，互相对照着就采了一把。白花蛇舌草现在还难找些，叶片尖长，几个枝蔓展开就像个小饼子。 “都不要那根，只要上面的，摘好了就到河边洗干净，再晒干就行了。就是价格便宜些，县上的药店也差不多是这个价。明天或者晚上到我家来，我再给你们看钩藤。” 小梅和张霞都听话地点头，这草药只是难寻些，但晒干就真的能换成钱！夏淼又带着他们找折耳根，春天的折耳根大多刚发，并不长，在竹林的水沟里就有不少。 这个这里人都认识，因为端午节前大家都会采了晒干，做端午茶的。他们在竹林里一人摘了一把，到河边洗干净，张霞一边给弟弟洗小花脸，一边想起来： “对了，小梅，明天我阿娘说要去杨寨的荒山上采茶叶，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杨寨的荒山上何时有野山茶了？” 张霞挠挠脸，她小声地道： “我阿娘说是原本杨寨里的一个富户租的山，后来不善经营，家都败光了，山也就荒了，反正每年都有人去摘的。炒好的茶能卖三文钱一斤呢，就算不卖自家喝也行。” 小梅想了想，她干脆道： “那我去，上午去下午就能回了吧？我待会就先割草，把明天牛和鸭的草弄满。” 夏淼也点头，他也挺爱喝茶的，不过自从到了这里，喝茶这么花钱的事，已经被他给忘记了。但云飞哥，会不会也爱喝茶呢？ “其实后山也有野茶林，但是好像在坳背那边，就山塘上面那儿，我阿娘怕遇到野猪，要不然也不用跑那么远去了。” 几个人说着话，小梅和张霞他们都开始拔草、摘草药了，夏淼想着还和云飞哥约好去后山的，他就抱着一把折耳根和薄荷回去，路过他们家的桑田，能看见旁边田地里也有人在拔草。周云飞最高壮，夏淼一眼就看见他了。 他站在田埂上喊他： “云飞哥！走了！” “哇，那是淼哥儿吧？云飞这小子真是运气好！”“我听说他家席面才三桌，不过也是，穷啊……” 周云飞捡起边上的竹筒，扛着锄头走到田埂边上，夏淼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他们并肩朝着家里走去，并没有注意到柳树下走出来一个哥儿，那哥儿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眼睛里有着嫉恨。 “云飞哥，你喜欢喝茶吗？张娘子明天要去杨寨摘野茶，她叫我一起去呢？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就多摘点！” 周云飞嗯了一声，他本想说自己可以跟着去，但田地里还有些活……再加上，他还想去问周强野塘的事，淼哥儿喜欢吃鱼，要是有个自家的池塘，不用闹鱼也能随时吃得上鱼了。 周云飞放了锄头，拿上弓箭和柴刀，夏淼也拿了把柴刀，卷着麻袋。他们走到上次的坡边上，那儿的钩藤还有许多，这一回他们直接全都拉下来砍，把长着钩子的藤条一根根地砍下来扎成捆。 “云飞哥，你帮我把那一大根砍下来吧，晚上我要教张霞她们认识钩藤，这根就不撇了，直接扛回去，哈哈——” 想到他们两个会扛着这么大一根枝叶，走在路上，活生生像恶霸，他忍不住哈哈笑了。周云飞很快就把钩藤砍了下来，旁边刚好有几棵杉树，他让夏淼来这儿捡杉树叶子，他去把剩下的钩藤都砍回来。 “杉树叶子就是好引火，我阿爸说他小时候还被外阿么用杉树叶子打过……不知道阿爸他们现在在干嘛？小鸣好乖啊，以后我们……” 第74章 夏淼停了嘴，悄悄地去看周云飞，对方很认真地在砍钩藤，砍开两边的荆棘，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他吐吐舌头，感觉脸上发热……昨晚云飞哥和他说了，不要那么早生娃娃，家里的钱不多，怕养不好娃娃。 嗯，要是有一个像云飞哥一样这么俊朗的小娃娃，他一定舍不得他受苦，肯定要送他去上私塾！所以他也同意了，先就不生娃了，把家里的房子翻新了再说。 杉树叶子其实是针叶，不过每一片针叶都对称排列在长柄上，看起来就是一整片大叶子，干的杉树叶子引火可快了，火石的花火一擦出来掉在上面，这火就烧着了。不过……打人应该也挺痛的，夏淼感觉手上都扎扎的。 他又说起了别的： “云飞哥，我们收药材先不多收，每个就收个五六十斤，就去卖到县城吧？要是收多了，我怕县城里的药材铺也用不完呢。” 周云飞心中一动，手上撇钩藤枝子的动作不停，他忽然道： “还有隔壁县城、省城，也能卖。” “省城啊……我都没去过，不过省城好像有个药材集市，江仁去那里进过药材，听说里面的不少药材都便宜呢。” 经周云飞这么一说，夏淼也想了想，如果他们能收到上千斤药材，到省城去卖，只要每斤挣一文钱，那也就是一两银子了！不过省城太远了……听说坐船去都要一天一夜才能到。 两人说着话，干活也没那么累了，周云飞把两大捆钩藤都用竹篾捆起来，再用长竹子一挑，就能走。夏淼也捡了一捆杉树叶，干的也有湿的也有，绑起来，抗在后背，就是这么走路弄得后背痒痒。 天色渐暗了，他们快步到家，周云飞把水桶里剩下的水倒进锅里，他就挑着空桶去打水了。夏淼先用杉树叶、萁草来引火，火烧起来了，再添木柴，小的、大的都搭成下面空的架子，这样火就好烧起来了。 “淼哥儿？那个……云飞？在吗？” 夏淼听见一个年老的声音，他从灶台里抬起头，和篱笆外探头探脑的老阿么对上了视线。这个老阿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淼哥儿啊，你在家啊——在家就好，我是云飞他堂哥家的阿么，论理我们还是亲戚呢，你叫我芹阿么就行，我能进来说吗？” 这个马脸阿么的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夏淼忽然间想起来……这个人不是有一次在后山路上和他吵架的那个老阿么吗？ “芹阿么？你有什么事，找云飞哥吗？” 芹阿么进来了，看见院落草棚里收拾得整齐的药草，他不好意思地搓搓双手： “淼哥儿，我想问问，栋子他娘说你会收药草，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价格我都写这了，明天就挂起来，这样来往的人都好看到。不过我们家毕竟是要挣点钱的，所以收得比县上便宜些，若是不嫌麻烦的，还能自己去县上药铺卖。” 夏淼拿起自己写好的牌子，芹阿么脸上笑容更大了，他连连点头： “你阿爸便宜给人看病，你现在又收药材，都是好心人啊……之前，阿么听了村里人的闲话说你们，是阿么不对……如果我来卖草药，你们会收吧？” 夏淼眨眨眼，见对方的眼神急切，他点头，他想了想便道： “我和云飞哥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既成了亲，我也是草凹村的人了，村里人都是一大家的，哪有不收的道理？我只不收周大家的，其他的都收。” “哎哎哎！你这小哥儿真是明事理啊！” 夏淼引着芹阿么到草棚里去看药材，他一边解释一边道： “芹阿么，你可别怪我们不孝顺，你就说周大他们，对我云飞哥怎样？我云飞哥几亩肥田，都被他们抢走了！偏心也偏心不到这种地步啊，难道我云飞哥不是他们家的娃儿么！” 芹阿么点点头，他叹了口气： “哪有爹和儿子分家的道理？不就是被逼得嘛，阿么知道的……淼哥儿，你说这薄荷在哪儿多些？我明天就去采！” 第44章 采山茶 夏淼认真地解释了一番，等到周云飞打水回来，就看到之前和夏淼吵过架的那个老阿么，对他们两个赞不绝口，慢悠悠走了。 周云飞给锅里都添满了水，又去看夏淼。夏淼骄傲地扬起下巴，开心一笑，桃花眼眨了眨： “云飞哥，你看看，是之前的芹阿么，他说他轻信了别人的话才乱传闲话的。我厉害不？” 周云飞被他那机灵的小眼神激得喉头发痒，他伸手蹭了蹭夏淼脸蛋，夏淼停下来看着他。 “有脏东西。” “噢，云飞哥，等会你先洗澡还是我先？” 有了大浴桶，夏淼就舒服了，再也不用擦洗了，他恨不得能每天都洗。不过……这样就得多去山上捡柴火，好在他们没事就进山，随手就能打柴。夏淼先去洗了，他还顺带洗了洗黏糊糊的头发，他还要再进去拿要洗的衣服。 一进去，还是看见云飞哥那健硕的背脊，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点脸热。虽然已经成婚了，但那种心悸感，还是让夏淼脸红，他嗖地一下扯走了周云飞挂在浴桶边上的衣服，急匆匆出去。 “天还没黑，我去洗这几件衣服！” 春天的衣服都是汗，天气暖和，要是留久了总有股味道，不如早点去洗了。 等到夏淼洗完衣服回来，灰暗的院子里居然站了好些人，人们还在咕咕叨叨的小声讲着话，他在外面站了会，发现云飞哥在挨个给人倒水，张阿么也在。 第75章 “淼哥儿，回来了啊！就等你了，你不是说要收草药吗？” 夏淼走进来，周云飞把他的木桶接走，极快地跑到屋檐边上去晾衣服了，显然很不适应被这么多人围着。夏淼默默地笑了，他接过张阿么的话茬，跟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打招呼，张霞和张娘子也在其中。 都是些哥儿、姑娘，还有年老的阿么和阿爷，总共有十几个。夏淼先把傍晚和芹阿么说的给讲了，他说明了要挣钱，又给大家仔细介绍这些草药的样子和需求，有些不放心的干脆从他那儿拗断了一两根回家去。 等到他们散开，夏淼的脸都笑僵了，张娘子还叮嘱他明天早点起来，一起去杨寨。就剩下张阿么、小梅和凑热闹来的张栋子在草棚子里，小梅和栋子还在看草药，张阿么揉揉夏淼的头发： “淼哥儿，你真是个好哥儿，有钱不藏私，能想着大家一起挣，张叔就喜欢你这样的，嘴甜也懂事——” “阿爸？你能不能等我和小梅不在这里再说这个？”张栋子挠了挠脑袋，对着坐在门槛上的周云飞喊，“云飞哥，你可得把你夫郎看好了，要不然肯定有人要抢！比如说我阿爸，就想抢他当儿子！” 小梅和张阿么同时白了他一眼，夏淼哈哈大笑起来。张阿么他也站起来，对着周云飞道： “云飞，再过几日就要春分了，要准备发稻种了，你大伯明日去镇上补点稻种，你要么？还有菜秧子。” 周云飞点了点头，大家又说了点话，就各自去睡了。 夏淼本来挺累的，但给这么多人解答疑惑之后，他又感觉自己精神了许多。他先穿了汗衫，上了床，看着云飞哥那健壮的身体在房间里走动，他关上了窗户，房间里没了月光和星光，骤然就暗了。 “啊——看不清了。” 夏淼说了一句，但很快，他就在隐约间黑暗的影子笼罩了过来。一双灼热的嘴唇，贴在他的肌肤上，他感觉到的是一种颤抖，很快……暴风骤雨，他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但寡言少语的周云飞却不打算放过他，一边用力，一边摩挲着他的脸，贴着他的耳朵，那只有着红孕痣的耳朵呼气： “淼哥儿，乖——叫出来。” “叫出来，让我听听——” 夏淼哼唧了一声，立刻感觉到对方的撞击更快了。明明……明明昨晚也没有这样啊，他泪眼模糊地想起来： 噢，昨晚隔壁住了人，今天没住人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所以一切都像场暴雨，将两人淋得湿透了。 半夜了，周云飞点起那根红烛，任劳任怨地从外面打来水，给夏淼擦身体。夏淼累得迷糊，眼皮都哭到红肿了，还在坚持： “热，要用凉水擦。” “乖，会得风寒。” 这一句哄过来，哄得夏淼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对方，怎么会觉得对方是个寡言少语不懂说话的人呢？这不是挺会说的吗？ 第二天，夏淼差点睡过了头，好在周云飞比他起得早，还给他晾了粥，他稀里哗啦一吃，背篓里又被塞了两根最后的红薯、一小包炒米。周云飞摸了摸他的眼皮，已经消肿了： “要不今天就不去了？” “没事，我去——下午早点回来。云飞哥，到时候我肯定很累，你给我揉揉腰好不好？” 周云飞嗯了一声，有些心疼，毕竟刚开了荤，实在是忍不住……他握了握拳头，当场就给夏淼揉起腰和腿来。 “淼哥！你好了吗？你带个斗笠吧，怕今天会下雨呢。” 夏淼哎了一声，把粥往嘴里倒，看得周云飞怕他噎住。他提起背篓和斗笠，就到外面和小梅汇合了。 小梅身边跟着张阿么，张大伯去镇上补种子了，野塘清理干净，刚好一起和小梅去采山茶，家里有客人来了，也能冲泡。 他们刚走到村边上，张娘子和张霞就来了，张霞弟弟不在。 “我让他阿父带着了，反正就在地里拔草，看会孩子。” “走，杨寨很快就到的。” 他们沿着前山的小路走，又左拐右拐，全是山路，好在两边的山也很低矮，树木也常有人砍伐，并不像后山那么茂密。夏淼还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新奇地到处看，一树又一树的棠梨花藏在山间，说说笑笑，晨露是那么清新。 走着走着，就能望到那边山上有几栋竹屋，仔细一看，沿着山谷的屋子就多了，显然那就是杨寨了。张娘子指了指那侧边的山坡： “就是那儿！有人来得比咱们还早呢。” 这儿的山茶成了野物，自然是谁都能来采。不过张阿么也知道这是因为张娘子娘家就在杨寨，要不然也不会知道这消息了。 “香妹子，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怎么知道这儿有茶采？” “没什么，雨哥，我们快去吧。” 两个人说话的时间，三个小的已经加快了脚步，朝着那山坡去了。夏淼跟着小梅和张霞，张霞跑在最前面，她去年春天也来过的，她知道怎么采，但是让她给夏淼解释怎么采茶，她还有点不太好意思： “就这样……” 她手上一小根带着芽和嫩叶的茶叶，上面还湿湿的，显然是晨露没干。夏淼连忙点头： “阿霞你采茶快吗？我动作慢，待会你们可得等等我啊。” “嘻嘻，淼哥儿，要是你不够，等我和阿霞帮你！” 第76章 夏淼嗯了一声，钻进了茶林里。这果然是片没人管的野茶林，茶树长得都比他还高了，有些嫩芽都够不上，还有的地方，一看就是被人采过的。 “有事就叫一声哈！小心有长虫！” 大家都应了一声，很快就四散开来。夏淼找到角落里一株矮山茶，没被摘过，一束一束的嫩芽向上，看着就喜人，他学着张霞的样子，伸手一弯，那嫩嫩翠翠的茶杆就断了，他把背篓往前一放，就能直接扔进去。 “哎——婶子啊，你们是哪个村的？” “草凹村的，你是哪个村的？我看着像祥子媳妇啊？” 张阿么和张娘子和其他人偶尔攀谈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偶尔也有鸟叫兽鸣，夏淼一点也不害怕，反而为能听到这么安静的水流声高兴。 等到晨雾散去，再采茶叶就热起来了，这片山坡几乎是被太阳指着晒的。夏淼把斗笠戴起来一会，就低着头摘嫩芽，这棵树没了就换下一棵，这行没了就往上爬一行。偶尔他抬起头来看，能看见茶林里走动的人影。 但斗笠又重又难戴，夏淼没一会就戴得脖子发酸，脑袋里燥热。可要把斗笠放下来，又太热了，这还没到夏天，干一会活衣服就湿透了。 他扭头看见有个老阿么拿了块布挡着头发和脖子，这样既没有虫咬，也没那么热，只可惜自己没带布了！不过这点热，咬咬牙还能干下去。 “淼哥！淼哥！你在哪儿呢？要喝水吗？” “在这！我来了，你在哪儿？” 小梅喊了几句，夏淼背着半篓子茶叶，从一棵棵茶树边上擦过去，这才找到他们。小梅和张霞的水筒都空了，夏淼是干脆忘记带了，三个人都热得额发贴汗，狼狈得不行。 “淼哥！为什么我和小霞都弄成这样丑了，你怎么还这么好看啊？这就是真美人吗……” “说什么呢！” 夏淼笑着拍了拍小霞的脸蛋，他们这儿刚好是块小空地，又有阴凉，他重新用发带把头发束起来。 “哪儿能喝水啊？” “我知道……走吧。” 他们跟着张霞往下面走，越过一行又一行的茶树，几乎到了山脚下，小梅看到山脚下的溪水就想过去喝，张霞拉住了她： “这边，有泉水。” “泉水？更好喝吗？什么味道啊？阿霞，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山泉的？” 第45章 指甲花 夏淼没喝过山泉，瞬间来劲了，张霞解释说这是阿娘告诉她的。他们沿着溪水往上走了一段路，再扭转方向沿着山脚走。 淡红色的花儿在田边星星点点开放，小梅惊喜地道： “手指甲花！好漂亮！我们去摘——” “那儿就是泉水。” 张霞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小草棚，草棚很小，她和小梅倒没那么渴，立刻摘起了田边的花儿。夏淼一走过去就感到一阵的阴凉，他呼了口气，这草棚里居然还有几个葫芦瓢，显然这边种地的人都会过来喝水。 泉水正在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清澈见底，他拿起一瓢葫芦，舀了一勺泉水，一口气喝下去——太爽了！太冰了！简直和冬天的冰水一样。 可惜云飞哥不在这人，要是他在这，也能喝上这么好的泉水。夏淼又喝了一口，仔细喝，这泉水居然还有点甜，一个上午的渴都解了。 “小梅，阿霞，快来喝水！” 夏淼呆在棚子的阴凉地方歇了好一会，她们两个才进来了，一人手里捧了一捧指甲花。夏淼很少见到这样的花，仔细一看，形状不算好，花瓣也单薄，但是颜色鲜艳漂亮。 “淼哥，给我们拿着——等会带回家去，我给你涂指甲！” “涂指甲？这能涂指甲吗？” 小梅见他没见过指甲花，更来劲了，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一擦嘴，就让小霞一起帮着给他涂指甲。夏淼笑嘻嘻的，见两个小女孩过来扯着他的手，先是把那花儿捏烂，然后便在他的指甲上擦。 红色的汁液擦上，直接果然就变红了。夏淼看得有趣，干脆自己也拿了几朵擦。他们三个玩得开心，互相擦着指甲，最后还是夏淼想起来： “快回去吧，等会张阿么和张娘子该找我们了，要说我们在这偷懒躲闲！” “走走走——” 张霞和小梅往竹筒里灌了满满的泉水，他们又回去。好在张阿么他们干得认真，茶树又茂密，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他们走了。 三个人对视互相笑笑，又赶紧散开了到茶树丛里去采茶叶。这么一干，就直干到中午，几个人都累得直不起腰了，找了棵高大的苦楝树下坐着乘凉。 夏淼摘得是最少的，也有一背篓了，剩下他们都采了有半麻袋。他吃着冰凉的红薯，和几个人讲着话，中午太热，歇过了再去采会。 “这茶不摘也会老的，不如摘了拿去镇上卖。” 张娘子决定留下来继续采，张阿么他们也都同意，大家都看着夏淼。夏淼想了想，也同意了，就见张娘子从麻袋里掏出另一个麻袋给他用。 “还是你想得周道，我以为一背篓就能摘一天呢！没想到一上午就摘满了。” “茶叶还得晒，摘了五斤，能晒出一两斤就不错了，都是水。” 他们聊了会天，夏淼这才知道，张娘子家里的水田也不多，因此交完粮税，冬天三口人都得到外面去刨野菜、树根，才不至于饿死。 第77章 “都是苦日子啊，没事！你们两个身子好了，孩子大了，自然钱就挣到了。” 张娘子哎了一声，又说到夏淼收药材的事，立刻说等到回家，就到河边去采药。夏淼想了想： “其实地头田间应该也有，蛇舌草能一直长到秋天，我都收！如果你们不嫌麻烦，还是钩藤挣得多，后山路上就有许多钩藤，就在路边，大家割萁草的地方。” 张娘子立刻问起了具体的地方，夏淼也不藏私，都告诉她了。他们又歇了会，就重新站起来摘茶。这回就是夏淼最轻松，因着他的背篓放下了，只要拿个空麻袋去就行了。 一开始夏淼还觉得采茶叶有趣，采到后面，他人都走神了，手还在麻木地动，站得腰酸背痛。有时候遇到棵矮的，他都宁愿背直接抵着山石泥巴，稍微靠着去摘，也舒服点。 不过他咬咬牙也没喊累，比他小的小梅和张霞都是做惯了农活的，此刻还觉得轻松。他也不能落后……毕竟，他嫁给云飞哥，就是村里人，就得学着做农活，他再也不想过江家宅子里那种被关起来的少爷生活了。 夏淼擦了一把汗，他都能感觉到湿透的衣服已经干了，身上一股汗味，天边发亮，但太阳已然落山了。张阿么站在半山腰的路上叫他们的名字。 “小霞！淼哥儿！走咯——回家咯——” 夏淼应了一声，找到放背篓的地方，背起背篓，还提了半麻袋。小梅他们也背了些茶叶，但都没有张阿么和张娘子背得多，他们就给夏淼在后面偶尔撑一下。 山坡上偶尔也有别人下来，下来了看见了也就互相打打招呼： “摘了这么多啊！” “没有没有，还是你摘得多啊！回家啊？你家哪的？” 他们没有走多久，就遇到了周云飞。夏淼还以为他累得出现幻觉了，小梅在旁边使劲拍他肩膀： “是周大哥！周大哥来了！” 夏淼一愣，就见周云飞沉默地走过来，朝着张阿么他们叫了句叔、婶，就过来自然而然地背过夏淼身上的背篓，拿了他手里沉甸甸的麻袋。 见到夏淼傻乎乎的样子，小梅和张霞对视一眼，都偷偷笑了，快步追上前面的阿爸、阿娘，剩他们俩在后面。 “你怎么来了？今天的事都做好了？” 周云飞嗯了一声，今天去后山逛了逛陷阱，又到地里浇了粪水，还去周强那儿租了野塘，不过他只清理了半个野塘，算着时间，淼哥儿该回来了，他就顺着杨寨的方向来了。 “云飞哥，我摘的茶叶多不多？晒干了就能泡着喝！而且我今天还喝了山泉水，就在山脚下，可好喝了！你看看我的手——” 修长的手指岔开，周云飞猛地想起那柔软的触感，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便道： “受伤了？” “哪有啊？你仔细看看——这指甲是红的，是染的！好看吗？我今天看到好多指甲花，是小梅他们摘的，可好看了。” 周云飞嗯了一声，对上夏淼亮亮的眼睛，又补充一句： “好看。” 前面的人听到他们两夫夫的对话，都默默地笑起来，偶尔他们也聊点别的，很快，他们就从杨寨走回家了。 大锅和小锅里正热着水，夏淼一回来，周云飞就给他安排了满桶的热水，能舒服地洗澡洗头，他开心地不行。洗完澡出来，天色就晚了，桌上放着一碗开胃的腌菜，还有一碗炸小鱼。 “昨天的鱼虾不是吃完了吗？怎么又有啦，你今天还去河里捞鱼虾了吗？” 周云飞摇摇头，他从腰带里摸出一张纸放到夏淼面前： “野塘，租好了，这是契书。” “哇！那你今天是去清理野塘了？明天我也跟你一起去，我看清淤泥好累呢，你不会一个人都做了吧？” 周云飞摇头，夏淼嘿嘿一笑，拿手拈了一只炸虾，扔到嘴里，咔嚓咔嚓地吃着。今天居然蒸的是干红薯饭，红薯切成粒晒干，再混到米里，刚好夏淼干了一天活，饿得不行了，吃一大口饭，这饭又甜又软。 这边他们正吃着，张大伯来了，他送来了他们要的种子和秧苗，还准备教周云飞发稻秧。夏淼原本想去凑热闹，但还是被周云飞按住了： “今天你累了，多休息。” 他嗯了一声，转转眼睛，干脆在碗上倒了小半碗的炸鱼虾和芋荷杆，再去看周云飞。周云飞只好无奈地点头。 “拿木桶把种子浸过去，过六个时辰就换一次水，换两次水，再不用水浸了，用湿布包着放屋里。” 张大伯看了看那间房浴桶的房间： “那放那儿，得开着门，三天就发芽了，到时候再撒进育秧水田里，半个多月看着点长了两三片真叶，就能插秧了。” 周云飞点头，张大伯也不再多说： “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回去了。” “大伯留下来吃两口再走吧？” 张大伯摇摇手，他们家也要回去准备育秧了。春分一到，就是真的农忙时节了，要照顾地里都能忙得脚不沾地。 夏淼认真看了看桶里浸在水里的稻谷，挠了挠脸，他脸上不少茶树枝子划出来的红痕，他皮肤嫩，一划就红肿。 “快吃。” “好——云飞哥，你的手艺好好啊！这虾炸得太脆太香了。” 周云飞笑了笑，想到养在木盆里吐沙的田螺： 第78章 “过两天给你炒田螺吃。” 夏淼眼睛更亮了，连连点头，吃完饭都没让周云飞去洗碗，他把碗洗了，把对方赶去洗澡。等到把衣服洗完，天都彻底黑了，夏淼收了收药材就进了房间。 房间里点着根蜡烛，他不由地感慨： “还是蜡烛好用，就是太贵了！云飞哥，我之前在铺子里看到那种油灯，我听小梅说苎麻油就行了，可以自己榨呢。” 周云飞应了句好，他也觉得亮堂些好，不过……蜡烛毕竟短了不少，怕以后有急用，等到夏淼上床了，他就吹了灯，站在床边，抓住对方的手臂。 “云飞哥——” 夏淼想起昨天夜里的事，声音猛地有点抖了。一双大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摸过一道道红痕，他手上的老茧刚好让夏淼止了痒。 “别怕，我先给你按腰和手。” 夏淼立刻高兴地应了，翻过身来，伸长手臂，任由那只大手在身上按着。那酸痛的感觉，按着按着，夏淼都舒服地叫出声来。 按着按着，身上人的气息就变了，粗粗地喘气，对方覆过来，又是一夜。 不过这一夜，周云飞收着力气，稍微尝了点肉味，就收手了，把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往怀里揽了揽，他才沉沉睡去。 第46章 开荒塘 不用赶着做事的时候，夏淼都睡得晚些，每天醒来就能吃到周云飞做的朝食。他们先去了野塘，那野塘离张家租的塘不远，方方正正一块，边上已经有不少捞出来的淤泥了。 周云飞本来不想让夏淼的下水，但夏淼坚持要下，他只好同意了。两个人干活就是快，一边聊天，偶尔休息，不到中午就把野塘收拾干净了，夏淼还捡到几个河蚌。 他高兴地爬上塘岸，就觉得脚边一疼，低头一看，一只粗壮的蚂蟥正在往他腿里钻！ “蚂蟥！蚂蟥啊啊！” 夏淼手里的河蚌喀拉喀拉掉了，他吓得原地跳起来。周云飞原本在摸池塘里的大鱼，这下健步如飞，三两下就跑过来，蹭地一下冲上来，按住夏淼，蹲下来看他的脚。 他猛地往那嫩白的小腿肚肉上拍了两下，那蚂蟥掉了下来，还在草叶上卷来卷去。夏淼这才缓过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努力挽回面子，对着收拾河蚌的周云飞道： “那个……蚂蟥晒干了还能入药呢，要不然把它抓了回去晒干吧……得养一下，养干净……” 周云飞默默地勾起嘴角，夏淼环顾四周，四周都是水塘，并没有别人，他扑到周云飞的背上，伸手扯住他的嘴： “别笑了别笑了，知道你在偷偷笑我，不准笑！” 周云飞闷声说了句嗯，一边站起来，一边用手腕撑着夏淼的屁股，让他不掉下来，他直接背着对方在淤泥里捡小鱼小虾。 夏淼哼了一声，划拉着手和脚要下来，他也不太敢下水了，周云飞就让他在岸上捡鱼。 “好吧好吧，我全都捡起来，通通炸成鱼干吃！” 周云飞又下去了，他看见一条黑鱼，草鱼还好，黑鱼不能留在池塘里，吃肉的家伙，这样秋天收鱼都收不到多少。 夏淼他们提了一桶鱼虾螃蟹螺回去，还有额外的一串鱼，大概是那片野塘荒了挺久了，悄悄藏了不少鱼。周云飞还真的拿了叶子，把那条肥大的蚂蟥带回家了。至于这么多鱼，就干脆分给周家几条，夏淼还拿了一条到张霞家里，换了些辣椒回来。 菜地里的辣椒还小，要吃辣椒只能去换或者去买，还都是辣椒干了。夏淼看着周云飞把辣椒剁碎加上蒜末、姜末，再撒盐，给鱼身上都摸满调料，他笑出来： “云飞哥，你按鱼的手法，和按我一样，不会把我当成鱼了吧？我们下午去种红薯秧子吧！” 几条剖干净的鱼高高地挂在屋檐下，红薯秧也种满了两亩地，晴了没几天，细细密密的鱼就又下了起来。 春分这天还在下雨，但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放眼望去，水田里都是在撒种的人，旱地里都是拔草的。岭南的天气就是这样，入春到端午，总会淅淅沥沥下雨，想要连续几天晴天还真不容易。 下雨农人们依旧干活，有的戴着斗笠，有的披着蓑衣，这种小雨这种天气，只要不淋久了也不会风寒。水田里回荡着人们唤牛的声音，有人已经用上了牛拉犁，把天地翻开，就等着秧苗长起来种了。 夏淼也跟着周云飞撒出了芽儿的稻谷，他撒到一半，岸边有人叫他，是有人来他那儿看病，他只好回去。 “你阿爸到你大哥那儿去了？” “是呢，大娘，你放心的，我跟在我阿爸身边学医术十几年，保准你药到病除，这两副药吃下去不好，你找我赔钱！” 夏淼给这个老大娘包药，老大娘也哈哈笑起来，笑着咳嗽了两下： “我可是从隔壁杨寨来的，听说草凹村有个神医，又便宜，我才来的嘞。” “当然便宜哦，两副药六文钱，诊费您就给一文，大老远过来也不容易，风寒要小心，下次别再下雨出门了。半个月保准好透！” 那个大娘哎了两声，拿着药走了。 刚才是小梅在家，他才去帮忙的，现在小梅出去割草了，夏淼就没再出门，怕有人来看病他不在家，他就戴着斗笠到菜地里去拔草。 豆角、丝瓜已经长了长藤了，他顺着阿爸搭好的架子，把它们的丝牵过去。后面的紫山药一段时间没看，也长出藤蔓了，他就拿了竹子去插，好让它们有地方可爬。 第79章 前院的两棵树，一棵桂花一棵桃树，都长高了不少，夏淼看着就喜欢。他再把没切断的药材一节节用柴刀斩断，把柴劈了些出来，等着周云飞回来。 这雨一下就是快半个月，每天早上起来，院前屋后的地都是湿的，好在这雨并不大，只是连绵不断的，就像南岭的山一般。田地里的菜和草，一样茂盛。 夏淼总是上午先去陪着周云飞一块除草、浇粪、捉虫，过一二个时辰就回家，这样就能避免来看病的人看不上病。他放出消息要收草药，又遇到农忙和雨天，估计等真正放晴了，才能收得到了。 “好了好了，写好了，我还在边上画了田和牛，这样即使不识字也能知道我们去耕田了。” “周哥！淼哥儿，我们先走了啊——等我干完家里的活，来帮你们。” 张栋子朝着他们喊了一句，就先行出发了，小梅还在家里喂牛，喂完也要去的。前几天犁地周云飞都坚持没让淼哥儿来，没有牛犁地，实在是太累，好在他是个年轻汉子，身体还能顶得住。 今天要插秧了，雨天恐怕马上就要结束了，要赶上时节，就得抓紧全部插完，夏淼这才让周云飞同意一起去下田。 “肯定没人来，犁地、插秧大家都要干的，急病才会来，慢病一定会撑过这时候再来。” 周云飞点头，他知道夏淼没干过多少农活： “插秧累。” “不累！我肯定能干得好！云飞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啊？” 他们带了畚箕，是用来装稻秧的。走到育秧田里一看，夏淼也惊呆了，密密麻麻的稻秧，绿得很，随手一捞就是一大把。夏淼跟在周云飞旁边，用准备好的草绳把稻秧一捆一捆地扎起来。 畚箕里能放个十几捆稻秧，再带到要种的水田里，不同的方向都扔几捆，接下来就该下水插秧了。夏淼把裤腿挽起，他干劲满满，正好现在没下雨了，把斗笠扔到一边，就下了田。 一开始还没什么，只是把稻秧一根根地竖着插到泥水里，夏淼插了一两根就熟练起来。但插了两排，他就忍不住悄悄站起来……这，这也太难熬了！要一直弯着腰，才能把手里的秧苗种好。 他看着已经走到前面的周云飞，咬咬嘴唇，又弯下腰去继续插。 三亩的水田，比起张家的七八亩水田已经少了一大半，但连续两天来插秧的夏淼还是累得腰酸背痛，连脚上有蚂蟥吸上来，都没力气喊了，只是拿个草叶子把它扫下去。 他满身的泥水，坐在田埂上，看周云飞完成最后半亩。水田里的稻秧，整齐地成排，在微风细雨里摇动，水面上散开一个又一个的波纹。 夏淼笑了起来，他恢复了点力气，朝着田那边的周云飞道： “云飞哥！来喝点水吧！歇会！” 周云飞加快了速度，很快完成了最后的插秧，他也是满身满脚的泥水，坐到夏淼边上。两个人安静地坐着，看着一田绿意。 “云飞呐！你插好秧了？” 周云飞点头，夏淼也出声回应： “是啊，周大爷，你们家水田多，现在还没插完吧？” 说笑了几句，还站在田里的周大爷又拆了一捆稻秧，低头干了起来。 斜风细雨，连绵的水田中，一个又一个的人在低头弯腰或者起身，田地中的绿色也在一点点地增多。 最终还是周云飞去帮了张栋子，周家的水田足足种了两天，张家还没干完，周云飞就去帮忙了，他们干了四天才把秧全部插完。 天公也十分知意，之后下了两天雨，秧苗结结实实长好了，这才停了雨。 天晴了，田地里的活刚好松了松，周云飞也有时间去山里逛逛了，夏淼偶尔也会去前山或者后山挖草药，也终于有人上门来卖草药了。 芹阿么带了一麻袋的薄荷还有半麻袋的钩藤，在夏淼检视这些干草药的时候，他有些紧张： “都是下雨的时候摘的，一有太阳就拿出来晒，我晒得十足干了，才拿过来的。淼哥儿，怎么样？” 夏淼辨别了一下，没有掺杂的其他草，也很干净。他笑着道： “芹阿么，您做事真是心细呢！全都干净，好用，不用再筛都能用，我来给您过称哈，您一起来看。” 干薄荷总共六斤，钩藤重一些半袋也有四斤，总共是十一文。夏淼从钱袋里把钱给芹阿么，他立刻全都收到腰带里： “好孩子，阿么真不该听别人传你们的闲话！来，这是阿么家里发的香菜秧子，我上次看你院里也没种，种点炖肉炖鱼炒菜都好的！” “芹阿么，这，这怎么好意思啊！您来卖草药，我收草药，我得谢谢您呢，这不也是帮我吗？” 两个人推脱一顿，最终那一簇十几根芹菜秧，还是留了下来，夏淼坐在的草棚里，看着它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47章 再来打人 芹阿么卖了草药得了钱的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晴天接着一个又一个，周家的大门就没关上过，时不时就会有人过来送草药。 但是大家都送得不多，几斤几斤的，毕竟还有农活要做，草药又要晒干的，河堤上采草药的人也多了。夏淼倒是把账本写得好好的，他决定等都收到五六十斤，就和云飞哥一起去县里买一次，按照现在的速度，一个月的时间差不多了。 夏淼正在整理药箱，这樟木小箱子，是成婚的时候，周云飞给他买的，两边还钉了木钉，方便他用布条牵引起来挂着。他虽然手艺粗糙，但做这点事还是行的，云飞哥早上去水田里除稗草了，他就琢磨着把药箱的布条弄好。 第80章 马上就要清明节了，天气也好，他想和云飞哥一起进后山一趟，采采药，还有菌子！小梅和他说，现在前山也能捡到不少松菌了，前一阵的雨下完现在又热，正是菌子的最好时节。 大门响动了一下，夏淼都没抬头看，他还以为是来卖草药的，抬起头一看，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了起来。他冷冷地盯着李淑珍。 李淑珍的手上也拿了一捆干蛇舌草，她露出个有点讨好的笑容： “云飞他夫郎，我来卖药。” “我不收。” 夏淼冷淡地说了一句。李淑珍被噎了一下，她看着夏淼那脸蛋，恨不得上手掐他打他： “你不是要收药材吗？别人家的都收，自己家的怎么不收呢？” 夏淼冷冷地看着李淑珍： “别给脸不要脸，我和云飞哥，是一家，我们不和狼心狗肺的东西是一家。” “你说什么？你这小哥儿是什么意思？周云飞是我养的，自然就是我儿，别以为他分家了你们就不养我了，今天你不给银子，我还就不走了！” 李淑珍的声音尖锐刺耳，隔壁喂牛的小梅一下就听到了，她爬到墙边看，就看见李淑珍在那儿撒泼。 夏淼呵呵了一句，他看了眼李淑珍： “想要银子啊？我给狗也不给你啊，你算什么东西？早生两年就是娘了？你大儿子二儿子给过你多少钱，有没有云飞哥给你的手指头那么多？听说你二儿子还要读书，你们家用的什么钱供他读书啊？” “干什么干什么——吵架呢？”“淼哥儿啊，怎么吵起来了啊，今天不收草药了吗？” 不知是什么动静，把几个村里的老阿么和大娘都引了过来，他们一看李淑珍那死样子心里立刻了然： “李淑珍你还有脸来卖草药啊？我记得淼哥儿说过啊，不收周大家的草药！” “对！既然今天那么多人，我就重新再说一遍，大家给我证明，我不收他们家的草药！不为别的，就为给我夫君争口气！”夏淼指着地上躺下的李淑珍，“我夫君的军饷上百两，全都给了他们了，要不然他们住得起瓦房？还供得起人读书？他们一家都是好吃懒做的东西，自己不去挣银子，到我这里来赖，有这种道理吗？大家评评理。” “原来是这样……我说他家那么穷哪里来的钱呢。”“太缺德了吧，当时人家去当兵，才几岁呢？” 大家都高声说了起来，李淑珍平日里在村里傲气，时不时就要炫耀一番去县里读书的二儿子，自然而然就招了不少人嫌弃。现在站在边上的，不少都是卖过或者打算卖草药给淼哥儿的，自然不会说她的好话。 李淑珍被臊得一骨碌爬了起来，她大声道： “你这个不要脸的骚玩意，我们家的钱当然是我家挣的，怎么可能是周云飞那小子给的？那小子心狠，和你一样，你们不得好死！” 夏淼脸色变了，没见过骂儿子和他夫郎不得好死的人。他捡起旁边的扁担，狠狠地朝着李淑珍边上的地一扫： “你骂谁不得好死？” 李淑珍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夏淼却不让她退，扁担敲着她的边上，把她逼到门口。 “有你这样的娘，我看周丰茂是走了运了，咒儿子不得好死，你看看你家哪个儿子先死吧！” 李淑珍被吓得连滚带爬跑了，一边跑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她就不该听人家的来卖什么草药！可是要不是二儿子缺钱，她也不会去想那个贱人的钱啊！ “该死的，拐子带的，他娘的……” “你骂谁？” 一道冷冰冰的话，还有那双眼睛！里面充满了恶意，李淑珍被这种眼睛看着，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想起来自己私下咒骂周云飞的话——不知道他在战场上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孽。 杀人……杀人……他的眼神就在说他要杀人！ 周云飞盯着李淑珍，小梅跟在他旁边： “就是这个老货，趁着你不在家，去欺负淼哥儿！” “你来一次，我就打一次周丰茂。” “不——不——别打他！别打他……我，我不来了……” 李淑珍腿软蹒跚地走了，走了好久，她才醒悟过来： 这……还是周云飞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这么狠的话。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娶了夫郎就更是了！ …… 李淑珍是怎么想的，周云飞并不关心，他加快了脚步，走到周家。一些老阿么他们刚刚散开，还和小梅说了几句，周云飞一下进到院子里。 夏淼坐在那儿把布条扣紧，见到周云飞忽然回来了，他笑起来： “怎么就回来啦？草拔完了？看看我这样戴合适不？” 周云飞的脚上都是泥水，俊美的脸上额发因为汗水贴着，说明他走得很匆忙。夏淼一下就想通了，他朝着周云飞示意身上的药箱。 周云飞看着夏淼的笑脸，心里柔软又有些愤怒……分家了那些周家人还要贴上来！让他的淼哥儿也烦心。他跨步向前，拉住的淼哥儿的手，沉默了片刻才低头道： “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云飞哥，我骂人可厉害了，一点委屈都没受，我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呢。我替你狠狠骂她！” 周云飞嗯了一声，摸摸夏淼的药箱，说了句好看。夏淼点头，既然周云飞回来了，他便道： 第81章 “我今天想去杨寨看看有没有人生病的，云飞哥……你陪我一起去吧？” 周云飞见他的桃花眼灵动，满怀着期待，知道他没有被影响心情，不由地松了口气。 “好，我陪你去。” “杨寨和平石村，都很近的。” 因着水田里的杂草还没拔完，周云飞答应了就又去拔杂草了。夏淼收拾完了要用的草药，全都装到药箱里，他又想了想，拿出一块布来写了几个大字，这才去煮粥了。 期间张栋子和小梅还来了，他们下午没活，准备去后山采药和采菌子，问夏淼他们去不去。 “不去，我们下午去两个村里行医，看看有没有多点病人。” “好啊好啊——淼哥！你这写的是水——云——医吗？” 夏淼揉了一把小梅的脑袋，夸她认字认得牢，她立刻高高地昂起脑袋，被张栋子拉了小辫子。 两兄妹打闹着走了，没有多久，周云飞也回来了。他看见那块布招牌上写的字，默默读了一会，脸上露出个笑容。 中午喝粥，还有昨天晚上没吃完的半只兔子，辣炒了兔肉丁，两个人都吃得很满足。稍微休息了会，他们就出门了，周云飞给夏淼拿着这布幌，又拿了两大顶斗笠，背上背着弓箭，腰间别着柴刀，足足像一个货郎。 夏淼哈哈笑了一阵，他才道： “斗笠真的太大太重了，要是有那种草帽就好了……我在县里见人戴过的，能防雨遮太阳，还轻巧。等我们的稻子熟了，说不定也能自己做一个呢。” “行，去县上买。”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在路上，连来打招呼的人都多了。大多数是问夏淼的，偶尔也会问问周云飞，听到他们要去别的村行医，都是夸的。 夏淼都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跟上周云飞的步伐，走上去杨寨的路。上回在杨寨摘的茶叶，漂洗干净后就下雨了就在屋子里用竹担晾开，晴天拿出去晒，现在已经成了小半布袋干茶了。 他们路过茶林，就到了杨寨。杨寨的村民也都在田地里忙活，远远地看见来了个带幌子的，还以为是货郎。 “不是货郎？是郎中啊！” “对，大爷，我是郎中，这是我夫君，我在村里走一遭看看哪家要看病的。” 村口坐着的大娘喊了一声： “哥儿！你是草凹村的那个……淼哥儿吧？就是你救了我外孙啊，来来来，到大娘家里来喝茶啊！” 夏淼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张娘子的娘，他应了几声，说要先到村里去逛逛。还没抬步走呢，那边就有个大爷把他们叫住了： “你们真把菊婆婆的外孙治好了？那来我家，我家有两个长病人，什么郎中都看过了，你们看看怎么回事。” 夏淼应了一声，都不用他去喊了。 他们跟着大爷到了他家，几间瓦房宽敞得很，倒不像是没钱的人家，一进来，就闻到浓浓的药味。 第48章 痹症秘方 他们跟着进了堂屋，老大爷给他们倒茶的时候，就有个年轻人一瘸一拐地进来了，仔细一看，居然是个小哥儿。 “阿父，是谁来了？阿娘的药还在煎着呢……” 那小哥儿看见夏淼还有那个幌子，便是一愣。夏淼朝着他笑笑： “我是草凹村的郎中，来杨寨行医，你阿父把我们带来的。” 对方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他不再去看夏淼，反而硬邦邦地对着阿父： “我不是说了，我再不去看郎中了吗？要就让他给阿爸看一下，反正我是不看了！我也不想看！到时候他们要把我的腿锯掉我也不看！” 他说着说着就扭头，想要把侧门甩上，那倒茶的老大爷脸色尴尬，夏淼却笑笑： “痹症。你得了不过半年吧？” “你，你这郎中好有能耐，这都看出来了？没错没错，真的就不到半年，你……快给我家哥儿看看吧！” 那大爷说完又对僵在半路的小哥儿劝说： “虽说到了县里看了都说治不了了，但这又来了个新郎中不是吗？秋哥儿，就给他看看吧，不看，阿父就是死也不甘心啊！要不是阿父一时糊涂，也不会害得你的腿……让他看看吧，不行我们还能上省城去治！” 正在这儿说着，就听到一声尖锐的骂声： “治什么治？活着拖累人，不如死了算了！”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大爷和秋哥儿听到女人的声音，都是脸色一白。 夏淼注意到隔壁两间大瓦房里走出一个女人，嘴上骂骂咧咧的，翻晒着院里的东西，但还是很快走了。 “你去过县上江家医坊？那你应该听过江家医坊治痹病有秘方是吧？不过可惜啊……真正有秘方的不是江家，而是我爸和我，我叫夏淼，我以前叫江淼。” 秋哥儿慢慢地扭过头来，他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哥儿……哥儿改姓，他从小到大都没听过的事。 “来吧，我给你诊脉，看诊就两文，很便宜的。” 夏淼从药箱里拿出布巾放在木桌上垫着，周云飞自然地替他拿着箱子，让他腰背一舒展，舒服多了。秋哥儿像是被说动了，伸出手给他看。 “脉弦紧，风寒湿痹、寒邪凝滞，你在冷水里呆了很长时间？” 秋哥儿点点头，他身边的阿父连忙补充： “是，是我家的池塘太多太大，要把藕全挖起来……我真不该租那么多塘！你大哥是个死人了，他也不管不顾，要不然你个小哥儿怎么会……” 第82章 秋哥儿冷着脸，还是出言安慰： “阿父，你别说了，不把藕挖出来卖，哪有钱给阿爸买药？” 夏淼又看了看他的舌苔，说了句得罪，便让他把那只病腿露出来看看，周云飞低下头，看夏淼的药箱。 秋哥儿的腿部许多地方肿胀，手指一按就是疼的，这还是天气好，要是天气更差，那恐怕路都走不得。夏淼看完替他把裤子放下： “可以治，寒入骨髓，不过麻烦些，可惜我的银针不在身上，要是有银针，你的身子不出三月便好了。现在要吃药、贴药，要四五个月才能好。” “什么？能治？可是……县上的医馆都说不能治……” 夏淼眨眨眼，他得意点头： “我说能治就是能治，我先开方子，独活杜仲……这些药我家都有，要是去草凹村我家拿，就是十文钱一包，要是去镇上或者县上应该是二十文一包。另外我还有秘方贴药，这个贵些，得五文一贴，每五日贴一次排湿气……” 夏淼说得头头是道，周云飞都没关注那大爷和哥儿，全程都在看着他，看他那高高扎起的头发、出彩的眼睛。是了，他的淼哥儿喜欢行医。 “不贵不贵，实在是太便宜了——我们家本有些积蓄，若不是我夫郎病了，也不会……连累秋哥儿。” 秋哥儿现在还是懵懵的，本以为自己要瘸着腿过一辈子了，怎么就忽然说能治好了？而且还这么便宜？夏淼从药箱里翻出两贴药膏，这药膏里有草乌，他没有多做，只做了两贴。 “来，把鞋脱了，我给你贴上——” “我来我来。” 秋哥儿的鞋子脱了，大爷在淼哥儿的指导下给他贴上了药膏。他自从自己腿不能痊愈后，就没抓过药，也没吃药了。 “贴一天再撕下就好。一天不能碰水。”夏淼点头，收了诊金和药费，又和他们说了草凹村的住址，刚准备走，又被大爷拉住了。 “夏郎中，别走，你也给我夫郎看看吧——” 夏淼点着头，他们就跟着秋哥儿和大爷进了旁边那间房间，房间里有些昏暗，放着三张木床，其中一张木床的帐子放了下来。 “是……是谁来了？” “没事，是大夫，阿爸。” 秋哥儿上前把帐子打开，旁边小桌上还放着温热的药还有饭菜。夏淼闻了闻药，见到床铺上的老阿么出人意料的胖，脸圆手也圆。 “夏大夫，我夫郎这消渴症，怎么也不好，只能常年吃药这么养着啊！每次他难受，我们也是跟着心揪着。” 夏淼点点头，他又要来了药方，正是治疗消渴症的对症药，虽然消渴症不能痊愈，但常年吃药不至于只能卧床、精神不振呀。 “大夫，怎样？” “药方开得没问题，每餐都是按时吃药的吗？这里面的人参……” 大爷点点头，消渴症的药都是贵价药，要不然他们两口的钱也不会消耗得那么快了。秋哥儿坐到了小板凳上，他摇着阿爸： “阿爸，既然醒了，先吃饭再吃药好不好？今天我给你做了特别鲜的鸡汤……还有你爱吃的猪脚，你吃一些。” 夏淼一愣，他抓住了秋哥儿喂饭的手，将他手上那碗饭菜拿过来仔细看，有鱼虾有鸡还有猪肉。他忍不住道： “你们每天都让他吃这些？他病了之后还吃这些么……大夫没交代忌口？” “交代了，只说不要吃发物，不过我阿爸喜欢吃肉，他病了又没胃口，我日日都买些肉做给他吃。” 夏淼拍拍秋哥儿的肩膀，房间里什么摆饰都没有了，能看出来他们为了治好老阿么的消渴症多么用心，不过…… “那看来大夫没有想到你家还能每天吃肉，消渴症不能吃肉和鱼虾，最多一个月一次吧，要不然他的身体消受不了，他只会更难受。每日为他做些清淡的小菜再吃药，吃过三个月，我再来给老阿么诊断，好吗？” 秋哥儿愣怔着，手抖得碗都拿不住了，眼泪立刻淌下来，原来阿爸的病越来越严重，居然是他和阿父用错了饮食么…… 夏淼这才站起来，老大爷不知道从哪里居然掏出块银子来，想要塞到夏淼手里。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也没开药，两文钱都不收了——您留着给秋哥儿买药吧。” 夏淼给呆站在旁边的周云飞使眼色，周云飞立刻意会，他拉住了老大爷说了句不用，然后就带着夏淼快步出了屋子。 见郎中确实是不想收这银子，大爷才收了手，立刻说明天要到草凹村去拿药。夏淼应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在外面席子上摊开的黑色东西： “这是……” “这是我们家莲子，做种用的，我们家的藕最粉最粗壮，每年都是最卖得上价的。夏郎中，等秋天了我给你送藕去。” 夏淼脚步一停，莲子啊……他们家的池塘还没种呢，他立刻笑着道： “我们家也有两口塘，今年想种些藕，能不能卖些种子给我们？价格好说。” “当然了，两口塘四五斤足够了，我们这点莲子还是有富余的，我给你装！” 周云飞接过装好的莲子，夏淼立刻要给钱，见他们两人都不收： “哎呀，一定要收，要不然以后我给秋哥儿开药，我也不好意思收钱哇。咱们这是钱清算了情谊长嘛，是不是，秋哥儿？我可不是爱占小便宜的人呀。” 第83章 一番话说得两个人都点头，他们干脆就收了钱。秋哥儿倚靠在门边上，他能感觉到脚底的膏药在缓缓发热，他看向那一高一矮两个人，真是般配啊。 虽然挣的钱花了，还倒贴几十文，但夏淼就是高兴： “云飞哥，我们运气太好了，这样秋天就能吃到粉粉的藕了，藕蒸排骨、卤藕，噢噢，还有炒藕条、莲子羹！荷叶鸡……” 夏淼念叨着，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好多好吃的。他感觉头顶被周云飞的大手摩挲了一下： “行，给你做。” 两人又在村里转悠了会，周云飞举着幌，夏淼就喊几嗓子： “看诊治病嘞——” 后来还有个小孩发疹子的请他过去，因为小孩体弱，怕着凉，还没来得及去镇上，刚巧就遇到他了。等治完这个病人，他们又去了后面的平石村。平石村里没有病人，他们绕了一圈，就回来了。 天还没黑，又没有雨，刚好能把前后的菜地整整。夏淼还想着帮忙，张娘子就过来卖钩藤了。 “杨寨那个秋哥儿啊……他们家本来是富户，谁知道他阿爸就得了那个病，银子像水一样往外流，哪能有个好嘛。” “是呢，看出来他家以前是有钱的了。不过我还在他家遇到一个骂人的……” 张娘子点点头： “那是他阿嫂，说是知道他阿爸病了要花大钱治，他大哥和阿嫂就非要和老子娘分家，他阿爸那病，听说他大哥是一点也不管呐！” 第49章 吃田螺 “哇！这么多！闻着就好香啊！” 小梅拿来的一布袋子菌子，红黄棕白交混着，把木盆都给铺满了。她得意地点头： “是啊，就这么多的！我们就在山塘那坡上面捡的，是去的早，后来我遇到张绍明他娘也在捡，捡得没我和大哥多。” “淼哥，你看看这是黄精吗？我没认错吧？” 小梅把脚边的几根粗壮家伙提起来，夏淼点头夸她： “小梅真是聪明，见了几次的药材就能认出来了，你把它放到家里，不用晒卖生的也行，下次我们上县城的时候你拿来。” 夏淼又想起白天买的莲子，就把那装了菌子的布袋翻过来，让小梅撑着倒。 “这是什么？淼哥……莲子？这老莲子也不好吃啊！” “光想着吃了，这是我们买的种，发了芽可以种的，你拿回去给张叔。”夏淼扭头看着周云飞，他正坐在小木墩上剪螺丝尾巴，“晚上过来吃炒田螺，云飞哥等会吃完晚饭就炒。” 小梅快乐地应了一声，提着布袋子跑了。木盆里的菌子正在散发着浓浓的山石味，夏淼把桶里的水都倒进去： “没水了。云飞哥，这些菌子看着就好肥啊，我们今晚炒一盘吃吧？剩下的拿去晾干，以后煲汤可以用。” 周云飞应了一声，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大半桶的螺被养了有几天了，都被他剪掉了尾巴。他从前很少有这种闲心，但现在……一想到夏淼吞口水的样子，他就恨不得自己什么菜都会做。白天淼哥儿说的有些菜，他都没听过，只能等阿爸回来再学了。 夏淼正一个个认真地洗菌子，把那些菌子的泥脚削掉，放到簸箕上沥干水。周云飞去外面担了一担水，跟他一起在木盆里洗菌子，两个人的手偶尔碰在一起，夏淼都会伸出手指挠他的手心。 周云飞空空地吞咽了下，将菌子放到簸箕上，淼哥儿的那双手就像游鱼，那么柔软，在黄昏的光线下更显得雪白。他想伸手去抓，结果那只小手又捞起一朵大菌子，一抬头，看到夏淼笑眯眯地看着他。 “云飞啊！淼哥儿啊！你们这种莲子哪里买的？怎么买那么多……还给我们带呢，多花钱啊！” 张阿么的声音从围墙上传来，夏淼甩干大菌子的水份： “张叔，没花几文钱。是我去杨寨给人治病，我在那个……秋哥儿家买的，他说他们家的莲藕又壮又粉，莲子好。我才买的。” “秋哥儿……噢噢，是那个杨石头家的吧？石头大爷的哥儿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他们家的藕种是难买得很，听人说都好，你大伯原来还和我商量，说这两天去杨寨问问呢。” 夏淼连连点头，他想起来那个大爷的叮嘱： “说他们家的莲子已经是晒好了的，只要浸在水里放灶边上，等几天就能出芽，出了芽就能种了。” “行，那我先去泡了。” 张阿么从围墙上消失了。夏淼他们把菌子洗干净，洗澡的洗澡、炒菜的炒菜，小院里飘出了阵阵炊烟。 晚上一盘韭菜鸡蛋，一盘炒鲜菌子，都下饭得很。周云飞夹起一块蛋，放到夏淼碗里，他吧唧吧唧吃了，回味着韭菜鸡蛋的香： “云飞哥，要不然我们也养两三只小鸡，这样长大了就有鸡蛋吃了，鸡蛋也挺贵的呢，要一二文一个。而且这样想吃鸡了，还能直接杀了吃。” “好。” 夏淼也夹了一块炒得油亮的菌子放到周云飞的碗里，两人之间，有种外人插不进的默契。吃完了饭菜，周云飞就到房间里快快地洗了个澡。 今天没下雨，外面的天空中月亮和星星都亮，张栋子和小梅也从隔壁来了，正在和夏淼聊天。 “那这么说，那个秋哥儿……也是个苦命的啊，幸好遇到淼哥儿，医术好，要不然岂不是要瘸腿一辈子？” 第84章 “他家的大哥也太不好了！” 小梅愤愤地说了一句。夏淼也在点头，见到周云飞出来了，三个人的眼睛都期待极了： 炒田螺吗？ 快炒田螺吧！ “周哥，我一听到要炒田螺，就到前山沟里摘了许多紫苏，我阿爸说紫苏炒才没腥味。” 周云飞点头，栋子懂事地到灶前生猛火，他先倒些香油下去，葱姜蒜都是提前剁好的，还有几个干辣椒，等油锅一热，就都放下去爆炒。 “唰啦——” 一阵声音之后，是一股油香带着辣味，烧火的张栋子猛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夏淼把沥干水的田螺都递过去，周云飞便把田螺放下，再放紫苏和大勺盐，又舀了些米酒进去。 锅里的田螺翻炒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那香味越来越勾人，辣味不明显了，现在是一种肉香，加上紫苏叶的香气也被激发出来的。夏淼正在旁边和小梅削竹签，他很少吃这东西，小梅也吃得少。 田螺虽然在河、溪、沟、塘里都能抓到，但味道腥，得舍得放料，特别是放油那才香。张阿么偶尔也做，不过他不太舍得放料，也没有这么香。 “清明螺，赛过鹅1。我们也算是赶上趟了，来来来，来吃螺！小梅，我去把张叔和大伯也叫来吧？” “阿爸说不用叫，他们两白天去帮忙犁地了，累得慌，已经睡了，我们吃就行。” 农忙时节，要是家里的活干完了，也能到田地多的人家里去干点短工，一日也有七八上十个铜板，就是累些。 他们正削出了四五根竹签子，那边的螺已经猛火炒好了，足足装了三大碗，端上来香喷喷的，又有晚上暖和的春风一吹，说不上的舒服。 夏淼是第一个动手的，他捡了上面一个大螺，用竹签往口子里一捅一带，螺肉就出来了。小梅在旁边道： “下面的肠肚掐掉，上面那块肉，最好吃！” 掐掉下面的尾巴，就把竹签上那点肉往嘴里一送，又香又辣，嚼起来还爽口，想再嚼嚼已经咽下去了。可惜一个螺就那么一点点肉，让人吃完这个就立刻想吃下一个了。 夏淼吃得直点头，他一看张栋子和小梅也在吃，就周云飞还在那儿给锅里添水，方便等会刷锅。 “云飞哥，你做的炒田螺简直就是一绝啊！就算到街上去卖，十几文钱一斤我都会买。只是听阿爸说过怎么炒田螺，就都能做得这么好，云飞哥，你上辈子不会是酒楼大厨吧！” “什么上辈子，我看这辈子也做得。” 周云飞撇了眼打趣自己的张栋子，见夏淼吃得美滋滋的，又给他放了一碗白水，他取出点没喝完的酒，问张栋子： “喝吗？” “喝啊！” “我也喝，这白水给小梅，小孩不能喝酒。” 小梅张了张嘴，刚好被辣得不行，只能默默喝了口白水，看着他们三人喝起了米酒。 米酒是村里买的，家酿的米酒有些甜，喝下去又不觉得烧喉咙，但酒味是很浓的，就着香辣的田螺吃，那滋味真是绝了。 不过基本上都是周云飞和张栋子两个汉子在喝酒，夏淼偶尔喝一口，还是比较爱吃田螺，周云飞吃得倒少，偶尔还往他碗里添挑出来的螺肉，夏淼都一一笑纳了。 听着张栋子说起他们在军营里的事，吃着螺肉喝着小酒，这一晚上就过去了。 夏淼睡前还记挂着小梅说的酸笋，小梅说再不采些笋子就要过季了，张阿么会醋酸笋吃，能放好几个月，他可以明天上山去采些笋子，家里的笋干也不多了。 “云飞哥，明天——明天上山——” 夏淼抓住周云飞的手，笑了起来，今天晚上他虽然喝的不多，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经喝酒呢，喝了大概一碗多，已经有点醉了。 这双大手和他的手是那样的不同，骨节粗大，长满了茧，手背上还有伤疤。但是……夏淼低下头，脸蛋发热，他喝了酒，胆子也大了不少，凑上去亲了亲那粗大的手指。 周云飞被他亲得气血上涌，脱衣服都恨不得用扯的，他喉咙干痒，嗓音沙哑： “淼哥儿——” “嗯，喜欢，喜欢云飞哥的手。” 周云飞看着怀里脸蛋红红的哥儿，眼睛水润润的，本来想着他明天要上山不折腾了……但这？谁忍得了呢？他亲了上去。 …… 夏淼直接睡晚了，他起来的时候，院子里安静得很，锅还在冒着烟，里面温着他的早饭。他揉着腰，哼了一声，看到锅里甜滋滋的蕉叶米果，又忍不住笑了。 云飞哥是什么时候带回来的蕉叶？悄悄的带回来也不告诉他，就是想故意给他做这个吧？ 夏淼展开蕉叶米果，闻着芭蕉叶独有的清香，一口又一口地吃着。早上云飞哥走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听见了些，金贵的寒瓜籽都发芽成秧了，今天他要去沙地上种寒瓜。 夏淼吃完了早饭，昨天杨寨的石头大爷也上门了。他一脸的喜色，手上还提了一小吊猪肉： “我家秋哥儿说腿没那么疼了！那个秘方真的有用，夏郎中，我让村里人以后都来你这看病，别再老远跑到镇上、县上去了。” “行啊，到时候我挣了钱给您分！算您给我拉来的病人呢。” 第50章 清明前上山 夏淼把药配好包好，又放了六贴膏药，这膏药失效快不能多放，只能麻烦杨大爷半月来一趟了。但杨大爷喜滋滋地付钱，一点不在意这个，把肉放下，提着药就走了，整个人和昨日的状态完全不同了，现在走路都带着风。 第85章 一上午又有几个娘子和阿么来卖草药的，夏淼收拾完草药，又接待了个病人，开了方子抓了药。再安静地坐下来一算，挣了三十五文，减去今天收药给的铜板，也还有二十八文。 他走到房里，打开那个樟木箱子，箱子里放着几身衣服，最下面放着鲜红的喜服，他爱惜地摸了摸才把喜服打开，里面是一个鼓鼓的钱袋，他把铜板放进去，再摇一摇这钱袋，铜板在里面叮当响呢。 嘿，一听到这声音，腰都没那么酸痛了。夏淼干脆给自己按了几个缓解的穴位，松快了点身子，把家里要晾晒的药材、干货都趁着天晴晒晒。 马上要清明了，又该下连天的雨了，不晒晒他还怕发霉，晒完这些，他还把床单拿出来了晒了。 快到中午，应该也没人回来看病了。夏淼就烧了灶，煮了开水和粥，自己把门锁了，到前山下面的沙地去找周云飞。 前山的那片沙地很好认，就在河岸边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荒地，这里的土不肥，即使是开荒，大家也不爱要这里的。 “云飞哥，你还没种完吗？” 周云飞扬起头来，看见夏淼从前山山路上跳过来，他笑了笑。夏淼走到这边沙地上，看到一棵棵寒瓜苗，都直立着，他稀奇地蹲下，伸手摸了摸这长满绒毛的叶子，这叶子凹进来凸出去，形状也很怪。 “这寒瓜苗可真稀奇，我没见过这样的叶子，云飞哥，还有多少？我来帮忙一起种吧，我在家里煮了粥。” 周云飞见夏淼期待的神情，还剩下一点了，他就放到他的手里，让他去种了。他则走到田边，拿起木桶到河边去装水，再一瓢一瓢地给这些瓜秧子浇水。 夏淼新奇地把瓜秧子种下去，又把土盖回，全都干完了才拍拍手站起来。这两亩沙地可划得够大的，浇水都得浇好一会。 “云飞哥，我来帮你，你提桶，我浇水！下次我们带两个瓢就更快了。”夏淼浇着瓜秧子，“远处那块沙地种的是什么？” “黄豆。” 夏淼噢了一声： “云飞哥，我们还有地种黄豆吗？黄豆还能磨豆腐，做豆浆，可香了。还有豆腐脑，就是街上卖的那种，我阿爸会做，你吃过吗？” 周云飞摇摇头，他想了想： “红薯地里没种满。明天我去种些。” “好啊！明天别了，明天要上山的不是吗？我还想多捡点菌子，还有笋子，我看看金银花开了没，开了的话也收金银花呢。” 夏淼看了眼周云飞，对方穿着褂子，在提桶的时候露出手臂上结实的肌肉： “你晚上不许……明天就去上山！我明天要去上山。” “好。” 周云飞轻声笑了下。只要和他的淼哥儿在一起，做什么，都觉得心里高兴。夏淼抿抿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一边浇水，一边道： “猜猜我今天挣了多少铜板？你肯定猜不到！” “多少？” 夏淼立刻高兴地把水泼出去： “二十八文！足足二十八文呢，等过了清明我们去县里卖药材吧？” “好多。” 两个人说着话就把活干完了，一起回去吃午饭。吃完午饭，周云飞又去田里看看，有草就拔草，有虫捉虫，弄完就兑了几桶粪水，挨个地里去浇。 夏淼心心念念要去后山一趟，清明前一天，家里的活都干完了，他就拜托小梅和来看病的人说一声，周云飞提前做了炒米和蒸米果，放到麻袋里装着，他们就一起上了山。 后山的两边小路上，居然还能偶尔遇到一两人，都是来找钩藤的，他们还高兴地打招呼： “淼哥儿！你们夫夫要进后山去啊？后山里猛兽多，要小心哇。” “人家怕什么啊？连熊都能打的。” 夏淼应了几声，朝着周云飞笑，周云飞加快了脚步。转过山腰，就再也听不见人声了，反而更多的鸟兽鸣叫声，伴着溪水淙淙。天也阴阴的，飘下点雨丝来。 他们一边检查陷阱，一边查看药材，周云飞知道后山许多猛兽的地盘，只要绕开，是不会有问题的。这一回找菌子可比一个月前容易多了，只要到了稍微平坦开阔的地方，树叶下、泥巴里，很多菌子。 特别是这里很少村里人会来，捡起来特别容易，他们只走了两个多时辰，就把那一麻袋都装满了！夏淼感觉鼻息中都充斥着菌子的香味，可惜他和云飞哥认识的菌子都不多，好多种菌子他们都没有捡。 “好多！晒干了可以拿到县上卖。云飞哥，你喜欢吃菌子吗？阿爸会做蘑菇炖鸡，又香又好吃，我都馋了。不知道阿爸他们会不会捡菌子，我们多捡些，到时候给大哥拿去……” 周云飞应了一声，他背着那一麻袋的菌子，夏淼走在前面。山林中偶尔落下一点雨丝，还有点光亮，显得很是静谧。 他们直接从前坳的山脚下捡到了山顶，两个人都热得汗流浃背，走到开阳的地方，就地坐下休息。山顶的风一吹，再把米果掏出来吃着，耳边是树叶沙沙响，旁边是自己要相伴一生的人，再累也觉得值得了。 夏淼把竹筒递给周云飞，见他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就不喝了，他笑了笑： “这么多菌子，呆会我们还怎么去挖笋啊——根本带不回家去！” “多走两趟。” 夏淼点头，吃着米果，眼睛在山上的灌木间扫视着，看到那丛金色、白色相嵌的花，立刻跳了起来，把米果咽下去： 第86章 “云飞哥，是金银花！看起来好多啊！” “嗯，别急。” 大概他们刚才走的都是林子，为了多捡菌子，没有注意林子外的灌木，现在爬到山顶换一边往下了，灌木丛中盛放的金银花就显眼极了。 夏淼拿了根长棍，在草丛里打着，接着就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窸窣声，他瞬间往后退了几步，朝着后边的周云飞喊： “有蛇！” 周云飞站起来，三五步冲过来，拦住夏淼，感觉到小哥儿还在害怕，他用手拍了拍对方： “别怕。” “金银花应该下面还有吧，云飞哥，我们别在这休息了，快走，快到下面去摘吧……这里的不要……” 周云飞接过夏淼手里的长棍，让他去帮自己拿柴刀，他则继续夏淼的方向的打草。不过他不再发出声响，而是仔细观察着草的歪斜方向。 在这！那只黑色的蛇果然还藏在草丛中，足足有两三指宽的身体一动不动，但那扁扁的脑袋已经扬了起来，周云飞看了看灌木上面开得正旺的金银花，他手上的动作极快，一边用棍子按住蛇的七寸，一边用柴刀狠狠地砸到蛇脑袋上。 夏淼站在不远处紧张地看着，他已经认出来这是一只无毒的乌梢蛇了，但是……一看到那蛇长长的身子和鳞片，他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他搓了搓手，看见周云飞用棍子把蛇叉了起来，那蛇软趴趴的，显然是被打死了或者打昏了。 夏淼默契地从周云飞带的麻袋里拿出个小布袋，周云飞则把蛇装到里面，紧紧地系起来。他拍拍夏淼的肩膀，又说了句： “别怕，抓起来了。” “嗯，不怕了，云飞哥，你太厉害了。要不是你在这里，我都不知道怎么走过去了。幸好你在这！乌梢蛇能入药的，我们把它晒干还是泡酒？或者干脆拿去卖吧？” 这蛇展开身子比周云飞的一只手还长，又这么粗，卖也能卖得好价格。周云飞看了眼夏淼，知道他是不敢自己处理，于是就点头： “明天就到县上卖。” 蛇现在还活着，也不能放太久，不如卖了算了。夏淼也点头，他这回敢走到那金银花边上了，一丛一丛的，小花都直直地向上，还有许多花苞，扑面而来的香气。 他拿了个布袋，把金银花都摘了放进去，周云飞放好了蛇，也过来帮忙采。他们刚采完这边一大丛，沿着山路往下，又发现一大丛，那点布袋根本装不下，和菌子装一起，装了整个麻袋。 最后还是周云飞想到办法，干脆把路上遇见的金银花藤都砍下来，用草绳绑着，砍根树来当扁担背起来，他自己则背着两大麻袋的菌子和金银花。 一路砍一路绑，等他们真正到了山腰下，夏淼的担子上也有两大捆金银花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云飞哥，怎么不走了？我们快到山脚下了吧，虽然你的陷阱里没东西，但摘了好多菌子和金银花呢！” “歇会。” 周云飞把麻袋放下来，又帮着夏淼卸担子，夏淼揉着酸痛的肩膀坐下来，累得大喘气。但周云飞没有靠着他坐下来，反而扭头进了林子，他想站起来，就听到周云飞说： “在这等我。” 第51章 吃茶泡 周云飞在林子里左右钻，依照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到了那片野茶林。这片野茶林的茶树全都有百年历史了，比起杨寨的茶树更是高大，到处都是枝杈。 他的目光在林间认真地寻找着，在绿油油的茶树叶子之间……有了！淡绿色的膨胀的茶泡。周云飞想到淼哥儿等会大呼小叫的模样，还有喜滋滋地吃东西的样子，他的心里就有种冲动，他想把全部的好吃的都送到淼哥儿的跟前。 他轻盈地爬到茶树上，偶尔还有雨水或者露水掉落，伸手去摘树上的茶泡，这里的茶树又大，又极少人来，所以很快就摘满了一衣兜。 …… 夏淼坐在金银花边上，一边休息一边摘金银花塞到布袋里。但他的心思都在听林子里的动静，好一会才听到动静，他赶紧扭头过去看： 是云飞哥！ “云飞哥！你去哪儿了？这是什么？” 周云飞拿起衣兜里的茶泡，在身上擦了擦递给他： “茶泡，能吃。” “茶泡？我没吃过啊，是野果吗？” 夏淼接过那淡绿色的茶泡，仔细看了看，圆溜溜的叶子形状，胖胖的，有的地方都有裂纹了。他放到嘴里一咬，一股甜甜的味道，还有点涩，带着点茶味。 “唔！好吃欸，从哪里摘来的？” “茶树上。” 夏淼瞪大了眼睛，又从周云飞的兜里拿了两个大茶泡，见他光看着自己吃，就抬手塞到周云飞嘴里。这个茶泡越吃越甜，那点淡淡的涩味都不算什么了，反而让人觉得很独特。 “咔嚓咔嚓——” 夏淼和周云飞都吃了起来，听到这脆脆的声音，夏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悄悄地倒在周云飞的肩膀上，随即放声笑了起来。笑声惊起了林子里的鸟，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吃了还剩下一些，夏淼便道： “云飞哥，还有吗？我们再去摘点吧，带回家去给小梅吃。” 刚好这边有棵野生的大芭蕉，周云飞去砍了条大叶子，撕下其中一半，把东西都放在林子外面，带着夏淼进到林子里去找茶林。 夏淼原来还不信这好吃的茶泡是从茶树上长出来的，看到茶树上星星点点的圆白茶泡，他都忍不住瞪大了眼： 第87章 “我来我来！我摘！我也能爬树！” 虽然夏淼爬树爬得不怎么样，但高处都有周云飞勾下来，他只要踮起脚来摘就行了，一个个茶泡又大又香，他一边摘一边吃，还递给周云飞吃，走的时候包了一大包，差点没地方放。最后还是塞到草绳下面绑着，一起和金银花担着回来了。 一走到家里，东西一放下，夏淼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张家都有炊烟了，是在做午饭了，他干脆爬到围墙上叫小梅： “小梅，栋子哥！你们过来吃茶泡啊，我们在后山摘的，可好吃了，还很多。” 小梅应了一声，很快来了，张栋子也过来，看见那两大麻袋的菌子嚯了一声： “你们这是走了多少路啊？捡了这么多菌子。” “是在后山的前坳里捡的，前坳都走遍了，快来吃。” 茶泡用清水洗一遍，一个木盆都要装不下了，夏淼端到桌上，小梅和张栋子都吃了起来，夏淼也忍不住拿了一个吃。 “好脆好甜啊！淼哥，你们还拔了这么多金银花！” “对，山上金银花开了，等会我写个新价，收点干金银花。” 周云飞把家里的担子都拿了出来，一麻袋半的菌子、半麻袋的金银花，全都铺满了，还有没晒完的。张栋子叼着个茶泡过去帮忙，一边咔嚓咔嚓吃东西，一边感慨他们两人的脚力： “我家有空席子，拿过来给你们用。” 他跑了很快又过来，夏淼看着那满满四五担子的东西，再看看地下席子也快铺满了，高兴得很。 “云飞哥，我们下午去拔笋子吧，最后一茬笋子，拔回来和张叔他们学做酸笋呢，还能晒成笋干。” “我也去！我下午没事了。”“我也去，我也想摘茶泡吃。” 周云飞点点头，很快木盆里的茶泡就被小梅他们吃了一半，还倒了些拿过去给张阿么他们吃。夏淼和周云飞都累了，随便喝了点粥，擦洗了一下，就到床上休息一会。 夏淼睡得很熟，上午走了太多路了，要不是周云飞把他摇醒，他肯定要一觉睡到下午。外面正传来小梅和张栋子斗嘴的声音，夏淼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 “要不然你继续睡，我和他们去。” “那怎么行……我跟你一起去，云飞哥。” 周云飞听着对方软软的声音，心头一颤，他往门口看去，门被他带上了，不会有人进来的，他低头看着夏淼眯着眼睛穿外衫，头发还披散着，脸上有点红印。 他忍不住弯下腰，亲了亲那嫩白的脸蛋，在夏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快步走了出去。 夏淼摸了摸脸，笑了起来，这下是彻底清醒了。他站起来穿好衣服，束好头发出去，小梅他们都拿着麻袋。 “阿爸说小笋子最好吃，塘边上的那一溜都是竹林子，那儿应该还有很多小笋，我们先去那里摘吧？” “要我说不如先进后山，万一那里的被村里人摘光了呢？” 张栋子还想说话，就见妹妹朝着自己做鬼脸，然后快速地蹦到出来的淼哥儿旁边，亲热地讲起话了。他无奈地摇摇脑袋，走到了周云飞旁边，跟着他们走。 “后山小笋少，大笋多。” “也是，大笋不如小笋方便，大笋太容易老了。” 路过了池塘，还有人在池塘边上种东西，几个人打打招呼，就到了那池塘边上的山沟里。沟里长满了手指粗细的竹子，茂密得很，他们沿着路走了一会，才找到下去的口子。 一进去，这竹林里都是枯萎干燥的竹叶、竹竿，还有冒出来的小笋子，有长有短，他们就蹲下来拔。夏淼听见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啵的声音，扭头去看，周云飞就在他的不远处： “大家小心脚下和上面，今天我们在后山抓到一只好大的乌梢蛇，那蛇比手臂长多了！” “真的？淼哥，你们没被咬到吧？” “真有这么大？等会回去拿给我看看啊，周哥。” 周云飞应了一声，他朝着竹子上面看了看，有的蛇确实喜欢卷在竹子上，他也听人说过，摇一摇那竹子，居然会有蛇掉下来的事。 “这里的笋子真被人摘过，没有那时候，我们和张娘子去前山坡上摘的多啊！” 虽然没那个时候密，但只要一边在竹林里走，一边掰，用不了多久就手上就能掰到几根放进麻袋里。这竹林长得很，他们四个人从头掰到尾，每人掰了一麻袋，这才到了头。 “累！哥，待会你给我背吧？我带了扁担的。” “小梅，你是故意算好的吧？” 小梅哈哈笑起来，周云飞正把麻袋用草绳绑在长棍上，张栋子也挑起了担，他们先回去放笋子，等会再一起进后山溪边去挖大笋。 “淼哥，你们的茶泡是在哪儿摘的？我在前山找的茶泡，又小又苦，还只有一点点，剩下许多都被村里那群小毛头摘走了啊！” 小梅擦着汗，夏淼笑了笑： “是在后山前坳的坡上，云飞哥带我去的，等会要是挖完笋子还没天黑，我们再去摘，那上边还有好多没摘的。” 他们说说笑笑到了岔路口那儿，周云飞和张栋子也空着手拿着扁担过来了。周云飞还拿了个竹筒递给夏淼，夏淼喝了一口水，就听见小梅数落他哥： “你真是的，一点都不知道照顾人！你看看周大哥，都知道给淼哥带水，你呢，就空手来的。哼，看谁以后嫁给你。” 第88章 “你个丫头片子，别跑！” 张栋子假装生气追了过去，夏淼看得哈哈笑，见周云飞默默地低头整理竹筒，放到麻袋里提着，他凑过去小声道： “还是云飞哥会照顾夫郎，简直是天下第一好夫君。” 夏淼就看着周云飞僵了僵，很快就勾起了嘴角，虽然扭头不和他对视，但嘴角一直没下去过。 停下来的张栋子走到周云飞旁边，挠了挠头： “云飞哥，你还很热吗？怎么脸这么红？” “嗯。” 这回他们去的是上次挖野荸荠的溪边，溪边能看见杂草茂盛得很，野荸荠大概也掩在其中，长得正好。溪边正有一片竹林，竹林里棕黑色的笋子高高低低。 最高的笋都比夏淼还高了，足足比人两个拳头还粗，拍起来还邦邦响，张栋子道： “这种是快成竹了，掰下来咬都咬不动。” 他们要找的是那种刚冒出土的，或者还不高的笋，这样的春笋才嫩。这里的笋子粗得很，一麻袋顶多装上十几二十个就满了，不过考虑到还有时间，干脆现场用柴刀把笋皮剥了。 “剥了我们能多带点回去。” “好，淼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摘茶泡？” 夏淼看向周云飞，连张栋子也眼巴巴地看着。周云飞把手里的笋皮一把撕下： “装满了就去。” 第52章 清明扫墓 “呼——太多了——今天也太高兴了！” 夏淼把衣兜里的茶泡都掏出来，还有叶子包着的，他们挖满了麻袋的春笋，就立刻上山去找茶泡了，每个人都提了一大包的茶泡回来。 “我去打水。” “哎，好——我来洗菌子。” 家里没有大木盆，只有桶，夏淼用布巾洗了个脸，就把担子上的菌子推到桶里，再倒水进去，扔掉粘着的烂叶子，削掉泥脚，再把干净的菌子放回晾干。 小梅也咔嚓咔嚓吃着茶泡来了，这么多菌子，没人帮忙得洗到什么时候去？ “小梅，等会你走的时候，拿点菌子回家？” “别了——我连续吃了三天的炒菌子了，之前摘的，我阿爸都拿去晒了。他说明天和我一起去捡菌子，捡了拿去卖。” 夏淼点点头，又瞟到金银花： “那你们遇到金银花也摘或者砍回来，药房里收这个的。” 一种洗菌子洗到晚上，这么多菌子才被洗完，但白天还偶尔飘雨丝，夏淼就和周云飞一起把担子都抬到隔壁房间放起来。他们则趁着晚上的一点星光，摘金银花。 金银花一簇又一簇地长着，摘下来就扔到席子上。剩下的藤蔓先扔到一边，全部弄完了再收起来放到房檐下晾晒，等天气好了晒干还能直接用来烧火。 夏淼一边摘金银花一边和周云飞商量去县上的事。 “我们卖些草药，再把那条蛇也卖了，然后去县城外面的山上祭拜一下我的外阿么和外祖父吧？以前我都是跟着阿爸去的，现在阿爸在大哥那里，不一定会回来扫墓。” 周云飞点点头，夏淼又估量了下明天能带去的药材：薄荷、蛇舌草、钩藤、黄精……加起来应该快百斤了。还能带些笋子去卖，春笋和小笋子都能卖，鲜菌子就算了，晒干了价更高。 两人说着话，感受着风中凉凉的雨丝，终于把两捆金银花都摘完了。他们把装满金银花的席子也拉进了隔壁房间，再全部铺平，这样即使下雨也能风干一点。 这一夜的睡眠，伴着点点金银花的甜香。 …… 小梅知道他们要去县上，一大早起来就把她采的药材送来了，分门别类地扎好，装了小半麻袋。夏淼和周云飞也收拾了东西，一人扛一麻袋，再提一捆笋子，坐上了竹筏。 这回林氏药铺收的钩藤不多，他们卖完了别的药材，还剩下半袋钩藤，又转了几条街找了个新的小药铺才卖完。 虽然有些辛苦，但蹲在集市里盘算了好一会的夏淼，还是笑得开心。 “薄荷是一文一斤，我们收了三十多斤，就挣了二十多文。钩藤是六文一斤，我们收了四十多斤，就挣了一百六十文。还有蛇舌草是两文一斤，收了十二斤，就挣了二十四文，加起来就有两百文，还多！” 周云飞点点头，有人来买笋子，夏淼立刻道： “阿么，您看我家这笋子，都是刚摘的，一掐都能掐透，可嫩了。最后一茬笋子，再不吃就得等到明年了，一文一斤，尝尝味道吧？好吃的。” “行，给我称两斤。” 这笋子他们带来的少，总共就带了二十多斤，不过集市上没人卖笋子了，很快就卖光了。 “还有那只长虫，卖了四百文！云飞哥，我们这回来县城就挣了六百文呢！” 夏淼高兴得摇头晃脑，把还剩下点不好看的笋子，都给了最后一个买东西的老大娘。他们就在集市里逛了起来，先是买了十几斤糙米，又打了一竹筒新的油，又听夏淼的到布铺里买了两块布。 他和云飞哥的衣服本来就不多，夏天快到了，可以添置两件。这么一买，就花去了快一百文钱。两人又买了些香烛纸钱，最后还在市集上逛到了卖草帽的。 “草帽！大爷，你这草帽几多钱？” “夫郎好眼力啊，我这草帽五文钱一顶，躲太阳躲雨都不会漏的，用个三五年都不烂，比斗笠好多了。来两顶吧。” 第89章 夏淼想讲讲价，周云飞却看见摞成一堆的草帽边上还有另一堆草帽，形状一样，但上面居然是用稻草做的花叶，看起来很真。 “这个呢？” “哎呀，这是有花的，就多两文，汉子你买给你夫郎吧？这个比那素的好看些，我是拿草染的，不会褪色，褪色了你来集市上找我，保准给你换个新的。” 夏淼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周云飞掏出十二文，拿了一个带花的和一个不带花的草帽，他跟在后面，忍不住上前拉住了周云飞的手臂： “云飞哥，你对我真好。这个草帽好看！” “嗯。” 人群来来往往，他们迎面就是一群人，周云飞伸手把他往怀里拉了拉，这一次，他不用再像上次一样放开，可以一直搂着自家夫郎了。 走到大街上，周云飞才把夏淼放开。夏淼戴着草帽，开心地走着。 “这江家的郎中什么东西，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的……” “没听说吗？说是原来江家的郎中是他夫郎，就在那个……什么村里，我看啊，要看病还是去林氏好点。” 两个人骂骂咧咧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夏淼听着，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更高兴了，一路上都和周云飞叽叽喳喳地讲着话，走到县城外的山脚下才渐渐安静下来。 今天是清明节，来上坟的人挺多的。路上来来往往的，有戴着斗笠的草帽的，也有些撑着伞的，他们有的已经祭拜完了，有的正在往山上走。 夏淼还记得路，他回忆着阿爸对他说过的外阿么的事： “我的外阿么是个神医，什么病都见过治过，他还随身带着外祖父的骨灰，后来阿爸决定要嫁给江仁了，他才用钱在山上买了两块墓地。可惜外阿么的医典被我弄丢了，阿爸都没学完的……” “没事，他知道你现在是郎中，一定开心。” 夏淼嗯了一声，他们拐过山路，就在路边看到了那两块墓碑。墓碑前居然有还没烧完的香烛，夏淼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伸手就把香烛拔掉扔在地上踩： “我外阿么和外祖父才不要江仁的东西，要是他们还活着，肯定会骂死他的！” “对。” 周云飞摸了摸夏淼的脑袋安抚他，夏淼把东西拿出来，他则拿起柴刀在坟墓的周围清理杂草和小树苗。夏淼把坟墓前祭拜的东西都倒掉，坟墓前几个粗瓷盘和酒杯都是青苔满满——很显然，上一个祭拜的人根本没用心思。 夏淼拿旁边湿淋淋的萁草擦干净长了青苔的两个墓碑，又把瓷盘和酒杯擦好，这才放上些米、兔肉、鱼肉，他插上了几匹香，开始在旁边烧纸钱。 “外阿么，外阿父，不用担心阿爸，阿爸现在在大哥那里，他都有小孙子啦，现在过得比以前更开心了。” 周云飞把坟墓旁边的都收拾了一遍，便帮着来烧了纸钱。夏淼脸上带着笑意： “这是我的夫君……他对我和阿爸都很好，我……我很喜欢他的！外祖父和外阿么要保佑我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夏淼唠叨完了，便拉着周云飞在坟墓前跪拜。 山上各处都飘着纸钱的烟灰和香火味道，是慰藉已经逝去的亲人。 他们下了山，天空中又飘起雨丝了，夏淼戴上了那顶有花的草帽，用麻袋包住周云飞背的东西，两人快步朝着码头走去。 清明节本来兄弟之间也是要走动的，张家就来了客，是张大伯的二弟，正在吵吵嚷嚷地喝酒吃鸡。鸡是扫墓时大家出钱买的，杀了淋些鸡血到纸钱上，再拎回来煮了大家吃，今年的扫墓刚好轮到张大伯家主持了。 不过周家就清净了许多，周云飞和夏淼回来了，他们吃了午饭，周云飞才说要去扫墓。 “给我阿奶。” 夏淼点点头，下午去扫墓也不会碰到不想见的人了。他们收拾了东西，就到前山去了。前山的坟地上到处都是纸钱灰和燃尽的火堆。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坟包，终于在边上停了下来。 周家阿奶的坟墓也被人祭拜过，不过放的东西十分寒酸，三牲没有，就放了一小点米，在那个破烂的碟子前显得可怜。 夏淼把鱼肉块和猪肉放到上面，又添了一把自己家买的糙米。周云飞烧起了纸钱，夏淼旁边张望了下，周家阿奶边上还有两座墓，最边上的却是没有人祭拜的样子。 他走过去看了看，周家阿奶边上的是周大的阿父，是云飞哥的爷爷，依旧是寒酸的祭祀。但旁边那座…… “周二郎？” “云飞哥？你还有个小叔叔吗？这墓碑上写着的，但是没人给他烧纸呢。” 周云飞一瞬间有些茫然，他抬起头，这才注意到那座小坟。这坟墓从他第一次来这里就有了，但是周大从来没说过，那是他兄弟的坟墓，就更别提让人祭拜了。那上面连放贡品的盘子都没有。 周云飞之所以会祭拜周家的阿奶和阿爷，还是因为他记得，小时候吃不饱，阿奶会偷偷给他点吃的。可惜……她很快就去世了。 “那我们一起祭拜了吧，是阿奶的儿子，也算是你叔叔了。” 周云飞点点头，夏淼从篮子里掏出一只粗瓷碟子，放了些贡品，把纸钱焚烧了，两人在三个坟墓前都磕了头，这才回去了。 第53章 种莲子 这次上县城挣了二百二十一个铜板，减掉花掉的一百二十六个，也还剩下九十五个铜板。夏淼满足地把铜板串起来，放到樟木箱子里面，这里面还有五十两银子没用，剩下的三两是放在周云飞身上的。 第90章 “云飞哥，这么下去，我们很快就能挣够盖新房子的钱了。” “嗯。”周云飞看着他认真藏钱的动作，微微笑了下，“你还收钩藤吗？” “钩藤啊……我是想收啊，我看到后山和前山还有地方有钩藤，而且我们挣得也挺多的，可是县上的药铺用不了那么多的钩藤。” 夏淼揉揉脸，所以他打算跟来交药材的阿么大娘们说说改收金银花。 “继续收……我们到省城卖。” “药材市场。” 夏淼眨眨眼睛，看着目光坚定的周云飞，心里也涌起一股勇气。他抓住周云飞的手： “那我们试试，就算是亏了，肯定也最多亏几两银子，要是能挣钱，这样我就能向更多人收药材，大家都有钱挣啦！而且我们挣钱也会更快呢。” 周云飞点头，他继续道： “到时，我叫李邱他们一起。” 夏淼立刻明白了云飞哥的心思，他还在记挂着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一想到这主意，他就兴奋地睡不着，和周云飞商量到半夜，最后周云飞表示他既然不想睡，就做点活动…… 这下是想睡也没法睡了。 …… 夏淼感觉脸上被温热的布巾擦过，他迷迷糊糊地听见周云飞说去田里了，等他醒来，外面已经是晴朗的白天了。 院子里的泥地还有些泥泞，显然是昨晚下的雨还没干，周云飞把粪桶担走了，去水田里给稻子施肥了。夏淼喝了口粥，又吃着盘子里洗干净的茶泡，还在迷糊。 “淼哥！你醒了啊，我阿爸说来看做酸笋呢。” 夏淼应了一声，把隔壁房间的几个担子、席子都拿到太阳底下晒着，上面的菌子和金银花还新鲜得很。他转到隔壁，隔壁的厨房正冒着烟气，是小梅在烧火。 叫了句张阿么，他凑到厨房里看。张大伯和栋子去池塘里种莲子了，张阿么正从角落里掏出个老坛子，他弯腰和张阿么一起抬到外面。张阿么高兴道： “这坛子从我阿爸时候就开始醋酸笋了，可好了，来淼哥儿，你给我倒水，我来刷洗。醋酸笋一定要把坛子和锅刷洗干净，不能沾一点油腥，有一点油花你这酸笋都醋不成，会坏。” 夏淼认真地点头，用葫芦瓢舀水冲下来，张家有个大水缸用水方便得很，不像他们只有木桶，用完就要去挑。水哗啦啦地流下去，随着张阿么刷动缸子的声音，这大菜缸也洗得十分干净了。 “阿爸，水烧得滚烫了。” “好好好，我来我来，你们两个让开，别烫到了。” 小梅和夏淼都走到厨房外面，就见张阿么端出来一盆冒着热气的热水，用热水把菜缸都冲洗了一遍，他这才满意，叫夏淼一起把菜缸放到墙底下木板上倒着晾晒。 “好了，下面就没什么了，把笋子剥了切开，等菜缸好了就塞进去，塞完了就倒加了盐的凉水，放到厨房里一个月就醋好了。” “太好了，又有新的酸笋吃了，嘿嘿，淼哥，我阿爸做的酸笋特别好吃呢！” 夏淼也没回去，就在旁边帮忙，剥笋、切笋条，小笋就从中间剖一刀，非常快。小梅一边剥笋一边和夏淼讲话： “淼哥儿，昨天你给我带回来的五十六文钱，我阿爸叫我自己存着呢！好多啊，县上有什么好玩的，我下次想去买来玩！” “好玩的……没看到，但是有好吃的。” 夏淼讲起了上一次他和周云飞在小吃摊上吃到的美食，一个讲的一个听的，都齐齐吸溜口水，把张阿么逗得哈哈笑。 看着张阿么码了一个大菜缸的笋子，夏淼也想回去就做酸笋，不过……周家没有这么大的菜缸呀，得去县上才能买到。 他干脆把一部分小笋和大笋剥了皮，扔到大锅小锅里焯水，焯完水再捞起来用担子沥干水分，用菜板一个个地切成片和丝，再放到席子上晒。做酸笋的笋子他留出一些先不剥，等过两天买了菜缸再剥，剩下的就都做成笋干！有嚼劲，越嚼越香的笋干！ 周云飞浇完了三亩水田，又去看了看沙地上的寒瓜苗，几乎没有死苗的，看起来绿绿的，很有活力。他这才回来，拿着铜板到张阿么家换些黄豆。 不过张阿么也在催黄豆芽，没要他的钱，给了他一捧，足够种完那些田里的空缺了。夏淼切得手腕都疼了，让周云飞坐着切笋丝，他去泡发了黄豆种子，顺便看了灶边的莲子，都发出了芽，有的卷着叶子，还有的叶子要长出来了，看着就健壮。 “秋哥儿说得是真的，他们家的种子是真不错，云飞哥，你看！张大伯他们去种莲子了，我们下午也去吗？” “我去。”周云飞接过那木盆，仔细检查木盆里莲子的发芽情况，“水冷，你在家收药材。” 夏淼撇撇嘴，他才不怕冷： “我能拔火罐驱寒的，你忘了吗？带我一起去吧，人多好干活。云飞哥，我也不想你在水里呆那么久呀……” 周云飞心里被触动了一下，他犹豫片刻，看着自家夫郎那桃花眼。从小到大，他很少遇到这样情绪外露，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上次扫墓的时候说喜欢他，这次也会直接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他点点头，就看到夏淼高兴得要跳起来，开开心心地把他切好的笋丝拿去铺开晒。 今天的天气好，都是白云没有乌云，夏淼和呆在家里的小霞说好了，他下午去池塘那边，要是有人来就来喊他，他就和周云飞种莲子去了。 第91章 按照张大伯说的，莲子要用水下的淤泥埋起来，但是叶子不能埋住，这下几乎是要潜到水里去种。夏淼不会游泳，他就端着木盆跟在周云飞旁边，他每次从水里浮起来他就递过去一根新的苗。 两人足足忙活了一下午，身上全都湿透了，手上脚上都是淤泥，这才把活给干完。他们干脆就坐在池塘边上的小溪边上洗脚洗手。 这溪水都能冰得人一激灵，夏淼洗了两三下就赶紧起来，最后还是周云飞把上衣都脱下来，当成布巾用来捞水，按着他的脚一点点擦。 夏淼有些不好意思，就没开口说话，沉默地看着面前高壮的男人，他的手掌粗大，抓着自己白皙的腿，两者相差特别明显。 那湿透的上衣一下又一下地擦拭着，仿佛擦的不是腿，他擦得太仔细了，眼神都渐渐灼热起来。 “行了——云飞哥，我来吧。” 夏淼想把腿抽回来，却被紧紧地握在手掌中，他看向周云飞。周云飞见他的脸上泛红，才惊觉自己刚才……居然对着夫郎的腿，有些痴了。他擦掉最后一点淤泥： “好了。” 夏淼用手扇着风，把那股燥热扇去，好在这四周的池塘都刚好没人，唯一一个还离得那么远，看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种完了莲子，他们就回来了。刚好遇到有大娘来卖晒好的药材，夏淼就留下了，周云飞则到田里拔草去了。 清明到谷雨的半个多月，都是下雨，虽然没有多少农活能干，但地里的稻、菜、桑树都茁壮生长着，很是喜人。 这天刚好天晴，夏淼晒的菌子干还是湿乎乎的，他赶紧拿出来晾，金银花晒的成色也不太好，有点黑。早上张大伯就说镇上有人要修渠，让张栋子和周云飞一起去，一天能给十文钱工钱，还包中午吃饭。 夏淼在家里整了整药材，现在收的药材渐多，钩藤全都搬到隔壁房间放着了，现在有太阳，也拿出来复晒。他又到前院和后院的菜地里看，韭菜青青的，丝瓜之类的已经爬满了架子，仔细一看快有花苞了。 藠头长得不错，他想起张阿么说的，想吃下面那段藠头白，就得拿土堆，用土把它高高地垄起，这样叶子就会又白又嫩，炒着吃可香了。 他正堆着，就听见门口有人喊他。 “哎——在家呢，进来吧。” 夏淼走到草棚那儿洗手，居然是快半个月没见的秋哥儿。对方站在那儿，依靠着门，见到夏淼便道： “夏郎中，我来拿药了。” “今天怎么是你来了？你的腿能走这么久吗？来，到草棚里来坐着，我洗完就来。” 秋哥儿应了一声，走路还微微地有些跛，但比起之前几乎是单脚挪动的样子，已经是好了许多了。 “我阿爸阿父都去割草喂鱼了，我脚好多了，就自己来了。正好也给你重新看看。” “行——你把裤脚撩起来，我给你看看。” 秋哥儿修长健壮的腿果然没有那么红肿了，只有小块地方还红着，摸上去还有疼痛感。夏淼又给他诊了脉： “你恢复得真不错，年轻底子好，休息得也好，看来两个月内你的腿指定能好。就是以后阴雨天要保暖好了，保准你老了也不疼。” “真的？我也感觉我的腿越来越好了！谢谢，谢谢夏郎中。” 夏淼摇摇头，既然秋哥儿的症状减轻了，他就酌情减了些药量，把配好的药膏贴拿出来。 第54章 摘桑叶 “夏郎中，你这是金银花吗？”秋哥儿拿起那担子上棕黄色的干花，闻了闻。 “对啊，我还收干金银花，两文钱一斤。” 杨秋一愣，他不太确定地道： “那我也能卖给你吗？” “当然，你要是能找到别的药材也都能卖给我。只是我的价格要比县上便宜一些，我收多了药材也是拿去卖的，所以也得挣点。” 杨秋高兴地点头，他忍不住道： “那我过几天就过来卖干金银花，我知道我们村有片地方，都是金银花！” 金银花能清热降火，平常村里人也用来泡泡茶喝，不过摘的不多。杨秋也给阿爸去摘过，那片金银花特别大特别多，要是能换成铜板，他肯定去摘！ “行啊，不过你的腿得好好休息，你一天最多走一个时辰路，剩下时间就得坐着，要不然腿恢复不好。还有你阿爸他干活也得注意着点，干不了重活。” 杨秋点头，这就想走，还是夏淼想着他走路走了挺长的时间，就让他在这里歇会。他把膏药之类的都包好，这把小秤是周云飞上次上去县城买的，用得很是顺手。 这一天除了杨秋，还来了个县城的病人，说是找了好久才找来的。 “要不是我打听着，我都找不来呢。” “大爷，您相信我和阿爸，我保准把你的脚全都治好了，不用你多花钱，八文钱就行了。您拿白矾泡脚，再用新鲜柳叶就行。” “行，还是你这便宜，不枉费我来跑一趟。那江家医坊居然要我买人参……你说说，这种小病都吃人参了，那我生大病去吃什么啊？” 夏淼皱着眉头，人参虽然对这种脚疾有效，但并非最有用的……却是最赚钱的。他忍不住问： “您去那个医坊，那个罗郎中不在了吗？” “都不在了，不说都不知道夏郎中居然是夫郎呢，那医术多好，我有个头疼脑热都是你阿爸治好的，罗郎中也不干了，他们现在聘了两个新郎中。” 第92章 夏淼噢了一声，拿纸给大爷包了些金银花，让他回去泡茶喝： “大爷，劳烦您多费些茶水，帮我也在县上说说，其实到这里看病也方便，虽然远些，也就是坐筏子根本不用走路的，比县上药铺看省钱多了。多谢多谢！” 夏淼数了数铜板，有三十多个，他刚把铜板放到钱袋里，隔壁的小梅就叫他了。 “淼哥！快来看快来看，我阿爸带回来的蚕。” 夏淼应了一声，送了人就跑到隔壁去。张家正在腾柴房里的东西，一些木柴都被小梅搬到了厨房灶头上。夏淼也过去帮忙，很快张大伯就把架子立好了，有四五簸箕的蚕，都放在架子上。 他还从桶里掏出来些桑叶，那些蚕虽然小小的，但对桑叶很敏感，一下都朝着桑叶爬过去吃了起来。 夏淼和小梅都屏着息看，一会就听到那么多蚕吃起叶子，沙沙响。 “好好玩，淼哥，你看这蚕都没吃上叶子——” 小梅用棍子把桑叶偏了偏，那只蚕终于扒拉上来，埋头吃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看了，小梅，跟我去地里摘点桑叶。”张阿么刚才是挑着担从娘家来的，“这点蚕都花了快三百文，太金贵。” “张叔，这么金贵的蚕，到时候结丝了，是不是能卖上大价钱？” 张阿么点点头： “我听说去年收了百文一斤，这里应该能结上十多斤的蚕茧，得小心照顾。淼哥儿，到时候你们家的桑叶就卖给我们，我们按市价来收，怕不够这群蚕吃的。” 夏淼点头，他笑嘻嘻的： “当然行啦，不按市价都行，您白拿都行。” “你这小嘴真够甜的，白拿怎么行？我看你们要是能盖起新房，到时候跟着张叔一起养蚕，也能多点钱，养得好能养上两三季。” 小梅在里面看了好一会，这才跟着张阿么一起，提着篮子到桑田里去了。 中午周云飞不回来，夏淼就煮了白粥，夹了腌野菜对付一顿。可惜酸笋还没好，夏淼遗憾地拍了拍这个缸子，云飞哥特意从县城里带回来的菜缸，等再等上半个多月才能吃呢。 等夏淼把热水烧好，菜地里的草也拔了、虫也捉了，晒出来的草药也一一都拿回去了，连新编的竹席都收起来，天边灰暗，周云飞终于回来了。 “云飞哥！你回来了，你提着什么……” 夏淼打开门，就看到周云飞手里的小篓子，篓子里居然是四五只小鸡，唧唧叫着的声音很稚嫩，黄色毛茸茸的。 “买的，六文钱一只母鸡，还有一只五文钱公鸡。” “太好了！我们要给鸡做栅栏吗？这么小，会不会被老猫叼走啊，它们吃啥？” 周云飞的把那篓子放下，环视了一圈，前院太挤，又要方便晒药材，鸡养在这怕脏了院子。 “我们到后院去围栏。” “行呀，后院菜地那儿不是有空吗？应该够养五只鸡了。我们现在就去？要不然我去吧，云飞哥你累了一天了，歇会。” 周云飞摇头，他把靠在墙边晾干的长竹筒都拿起来看了看，直接用柴刀劈开做鸡栅栏的主干，再把夏淼刚编的粗席子拿来，用草绳沿着竹条绑上，一个鸡栅栏就绑好了，即使是小鸡也走不过去。 夏淼也用柴刀在后院角落里把杂草给割干净，杂草他也没扔，就扫到一起，放在鸡圈里。周云飞拿来了些干草，用竹条和干草还有破布、石头，搭了个下雨也淋不着的鸡棚。 五只小鸡被赶到鸡棚里，还显得鸡棚空落落的，它们茫然地叫着，很快发现杂草上的草籽能吃，就叽叽叫着吃了起来。夏淼和周云飞都站在旁边看，夏淼忍不住道： “这鸡棚这么大，它们不会怕吧？要不要晚上我们再抓到笼子里，放屋里。” 周云飞点点头，鸡肯定是不会怕的： “晚上怕有野猫、黄鼠狼来，大了就好。” 夏淼点头，周云飞先去舀了热水洗澡了，他又到外面的溪水边上割了些草，用菜刀剁碎了混着点糙米，一起放给鸡吃。他虽然没养过鸡，但是却见过小梅准备鸭食，应该是差不多的。 果然，草碎和米碎一扔到鸡棚里，那五只小鸡就冲过来，吃得头也不抬。夏淼看得都着迷了，这小鸡看着真是可爱，这么嫩的爪子和嘴巴……明天他可以在菜地里抓虫子给它们吃。 “淼哥儿，水舀好了，来洗澡。” 夏淼应了一声，舒舒服服地洗了澡，周云飞正在炒菜，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过去。 虽然挣得不算多，但比起普通农户来说，夏淼能看病还能挖药材卖钱，已然是多了一条能很快挣钱的道了，毕竟农户挣钱的道都在地里，全都是好几个月才能有粮食和菜收获的。 谷雨之后，天气就渐渐清朗起来，天气也渐渐热了，田地里的稻谷和菜都茁壮生长着，辣椒开始开花，能收到的金银花晾晒品质也越来越高了。 今天夏淼跟着周云飞到桑田里采桑叶，今年村里有不少人家都养了蚕，即使张家用不了那么多，他们也能卖给别的养蚕人。 夏淼把桑叶条往下拗，另一只手抓着摘下桑叶，一片片桑叶被扔到背篓里。他再伸手摘顶端的嫩芽，那嫩芽要摘掉，这样桑树不至于长得太高，还能连续长出新叶子。 桑叶有着淡淡的清香，但周边已经有了蚊虫，在咬夏淼的手臂和脖颈。他抓挠的时候透过桑叶去看周云飞，周云飞走在前一行，比他快了好几棵桑树，后背湿了一大块。 第93章 他们这是来得够早了，但太阳一出来，还是热得很。夏淼又摘了几棵桑树，朝着前面喊： “云飞哥，我们喝点水吧，歇会。” 周云飞应了一声，很快和夏淼一起走到桑田的田埂边上。张家的桑田就没有他们家的茂盛，因为家里有蚕，他们每天都要来摘叶子。 “好热，喝口水——这水里我放了薄荷和金银花，凉丝丝的，很解渴。云飞哥，我们摘完这两行就行了吗？还是多摘点送到老芋叔那里，他之前过来说他也想买桑叶。” “先给栋子。” 夏淼点头，见周云飞咕咚咕咚喝了水，擦脸太糙，没把额头上的汗擦完，他拿出身上的帕子，给周云飞擦额头。周云飞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家夫郎的桃花眼，他身上不动，手指却默默动了动。 两个人这么近……让他想起两个人离得更近的时候，淼哥儿身上那股香味，还有点甜…… “淼哥！淼哥！你在哪儿呢？你家来人了，有人腿摔了！” 是小梅的声音，叫得很是着急。夏淼应了声，他把帕子塞到周云飞怀里： “云飞哥，那我先回去——桑叶……” “我来。慢点。” 夏淼说着好，却一边在田埂上飞跑起来，周云飞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田边，他仔细地把帕子叠起来，放在竹筒边上。 小梅站在路边，她十分着急： “淼哥！快走——” “走，边走边说。” 第55章 石彬 小梅点头，她赶紧交代来人，是平石村的一个老汉，老汉背上有个鲜血淋漓的小孩，看着可吓人了。 “说是家里阿父去世了，阿娘又跑了，就剩下他一个，从山里跌下来，他们是邻居。” 他们走得极快，走到家的时候，门口还有几个老阿么和大娘围着看，一看夏淼来了，连忙道： “夏郎中来了，郎中来了！” 夏淼走进院子，那小孩子还真就是身上都是血，嘴里也吐了血，身量矮矮的，看起来只有五六岁，衣服上都是补丁。他旁边站着个老汉，老汉见是这么年轻的小哥儿，也顾不上惊讶： “他从山上跌下来，原是想多摘些菌子卖钱的……但是……” 夏淼把木盆里装满水，刚好木桶没水了，便道： “大爷，劳烦您打半桶水来，我给他诊脉，擦擦血。” 那老汉连忙答应了，夏淼把小孩细细的手拿起来，把了下脉搏，脉搏还好，又开始摸他身上的骨头和脏腑。脏腑暂时摸不出来，可能没有受伤，小孩昏过去了，也没办法说痛不痛。 但他那出血肿大的腿……是断了。夏淼拿起旁边的的硬竹条，叫了门口站着的小梅，他把小孩的腿移动着的，一起帮忙绑竹条。 “阿父……阿父……好痛……” 小孩黑乎乎的脸蛋皱着，发出痛呼。 他的声音让夏淼心一软，但他手上很稳，又让小梅把对应的药拿了，擦干净小孩腿上的血，敷上草药，再绑好几根竹条。 “小梅，去帮我换盆水。” 大爷打了桶新的水，原本木盆里的水已经浑浊了，夏淼的布巾也脏了。他一直在给小孩擦身上的污脏，有些伤口小，有些却挺大的，还好都止了血，涂抹上草药汁子。 小小的娃娃，不少地方都被擦了药，绑着布条，躺在两条长凳上，看着可怜极了。 外面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就剩下那大爷，大爷搓了搓手： “夏郎中，这回多亏了你……我早听说草凹村有了个大夫，幸好你在。他没事吧？” “没事……小孩身体弱，要是能好好补好、休息好，那他的腿就能好全。若是不能，就怕落下残疾。” 老大爷叹了一声，他有些尴尬地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铜板： “夏郎中，这是……是诊费，这孩子家里没父母了，亲戚……亲戚也是不做人的，把他家田地给分了，又不好好给他饭吃，他们也不会来付钱……要不是我看见了，他今天怕是就在山边过夜了。” 夏淼一愣，用的药材都是自己采的，这小孩也够可怜的。 “那便不用钱了，辛苦您了大爷。只是这小孩……要回去静养啊……” 夏淼有些为难。正在这时，睡在长凳上的小孩似乎醒了，呜呜地哭了起来，他的小手在空中乱抓，一下抓到了夏淼的手，一边哭一边说话： “阿父，阿父别把彬彬扔下，彬彬也想去打仗！呜呜——好痛——” 夏淼蹲下来，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小孩的背，见他不是醒了，只是在做梦。他擦掉小孩的眼泪，有些拿不定主意： “大爷您坐，您叫什么？小孩叫什么，您给我仔细讲讲吧。” “哎，好——” 见夏郎中真的没要那些铜板，石大爷这才把钱收起来，坐到旁边，讲起这小孩的事。 原来小孩父母本来只是平石村的一对夫妻，不过六年前他的阿父被征兵去打边疆，没两年就传来消息说死了，娘便跑了，家里的田地本来是按照族长的要求分了给他叔叔和大伯，要他叔叔大伯轮流养小孩。 “哪知道他们真是狠心，小孩给口饭吃便饿不着了，彬彬根本就是成日在村里要饭了……族长去问，他们只是互相推脱，我看他们就是想吞了那些田地，让彬彬死了更好……这样他等不到长大，田地也等不到回去了！” 第94章 夏淼点点头，这小孩还真是命苦啊。他摸了摸小娃娃的手，将他的小手放好。 “那他家里就没别人了？他阿娘……去哪了？” “他阿娘本来就是县里人，估计是改嫁了，嫁得远些，谁能知道呢？老头子我也是住得近才知道他家的事，这小孩，实在是苦得很。” 夏淼又招呼石大爷喝茶，和他聊些平石村的事。周云飞提着两箩筐的桑叶回来了，见到家里还有人，还有些奇怪。 “这是我夫君，云飞哥，过来看看这小孩。” 周云飞应了一声，把桑叶倒到隔壁房间的席子上，这桑叶都是早上采的，有的还有些水，得晾干点才好，要不然怕蚕吃了生病，但是也不能直接晒，晒了就成干桑叶了。 他走到草棚下，见到那长凳上的小孩，沉默着接过布巾擦脸。夏淼便把小孩和石大爷的事都说了： “云飞哥，他叫石彬，你认识他阿父吗？” 周云飞摇摇头，军队编制甚多，即使是同乡也有可能分到不同地方。 “栋子回来，可以问他。” 夏淼点头，他又把小孩的困境说了说，便道： “我觉得他挺可怜的，既然回家也没人照顾……不如把他留下来，让他在这里养伤，等他伤好了，让他做工把钱抵上吧。省得小梅老帮我看着家里的摊子，好吗？” 夏淼朝着周云飞眨眨眼，周云飞一看便知道他是心软了，要不然这五六岁的小孩能干什么活呢，还是吃得多些。不过他们现在每日都有银钱入账，至少不会吃不起饭了，一个小孩也就是添双碗筷的事。 “行。” “好啊，云飞哥，你心肠真好！石大爷，你看我夫君也同意了，您把他放这就回去吧，他家里人要是不问，你也就别说出来……别让那些亲戚来这里赖上他。” 石大爷连连点头，一直说夏郎中心好，以后都叫村里人来这里看病。夏淼笑着把人送走，见周云飞已经到隔壁房间收拾床了，他也跑过去帮忙。 房间里面放满了药材，外面倒是有个木床能睡，就是旁边是浴桶，洗澡的时候其他人不进来就是了。周云飞正给那张床扫灰，夏淼进来了。 “云飞哥，我也不是为别的，这孩子的阿父也像你一样上过战场，咱们帮帮他，也没什么。” “嗯，帮得好。” 夏淼一下高兴了，从隔壁拿来了之前的床单和褥子，虽然有些旧了，但睡着也能舒服点，又让周云飞把小孩抱到床上。 “别看他身量小，这小孩已经八岁了，他阿爸走的时候，他都快三岁了，是身子没养好。” “让他好好养养。” 夏淼应了一声，弄好东西，又把桑叶重新装起来，叫隔壁小梅来拿。小梅秤了六斤桑叶，又忍不住那屋子里张望： “淼哥儿，我怎么看那个大爷没有背人走？” “是啊，小娃娃腿断了，叫他在这里养伤。伤养好再说。” 小梅点点头，剩下的桑叶就让周云飞拿到老芋叔家里去卖了，十几斤桑叶卖了有七个铜板，两斤一文钱，虽然不多，但桑叶还能很快长出来还能继续卖。 周云飞把铜板给夏淼，夏淼到屋里放铜板呢，就听见隔壁小孩哭了起来。他连忙走出来，拍拍周云飞的手臂： “云飞哥，去做午饭，我去看看他。” 夏淼走到隔壁，小孩正在床上挪动： “哎，别动别动——彬彬，别动，你的腿断了，现在包起来了，不能乱动，动了的话又要重新绑了。” 床上的小孩瑟缩了一下，有些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人。夏淼笑眯眯的，他就站在房间门口： “你叫石彬对吧？我叫你小彬好吗，我是郎中，你现在在我家里治病。” 小孩像是听懂了，一双大眼睛盯着夏淼看了好一会，见到对方真的不是要打自己，他才开口，用稚嫩的语气： “我没有钱……” “没事啊，等你病好了，你留下来给我做工好吗？抵你治病的钱。石大爷已经回村了，你现在在草凹村。” 石彬大大的脑袋犹豫了好久，还是点了下去。夏淼笑着走过来，按住他的小身子，让他躺下： “你的腿断了，不想长大变成小瘸子就乖乖躺着。我叫夏淼，你可以叫我夏叔，外面炒菜的是我夫君，你叫他周叔就行了。你渴了吗？喝点水吧。” 夏淼从外面端了碗水过来，小孩一脑袋扎进去，咕噜咕噜喝得凶极了，之后又乖乖地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夏淼进进出出收拾药材，仿佛还是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儿。 周云飞今天回来的早，又去张家用了用他们家的石磨，磨了些米浆。总是吃粥，也有腻的时候，但也吃不起全是干饭的。所以他准备做些肠粉来吃，这也是朝着张阿么学的，前几天张阿么自己用米浆做的稀罕，还分了些给他们。夏淼喜欢，他就去学了，还买了块小簸箕。 “云飞哥，我来帮你吧！我帮你舀米浆！” 小簸箕下面是用密布垫着，周云飞拿起来，夏淼就用瓢舀起一些倒进到簸箕上。周云飞双手一晃悠，那米浆就均匀了，锅里的水已经烧得滚烫，簸箕放到水面上的木架子上，再盖上锅盖。 第56章 吃肠粉 周云飞往灶里放了柴，夏淼看着旁边的柴堆： “柴火不多了，云飞哥，我们下午去打柴吧？我去割萁草，还有鸡草。现在村里养鸡养鸭的人多，河边的鸡草我都捞不到好摘的地方。” 第95章 周云飞应了一声，反正上午桑田里的活干完了，下午可以歇歇，顺便去山上逛逛陷阱。他们说着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便把淼哥儿往后拉了拉，打开锅盖，一股热腾腾的汽就冒了出来。 小簸箕上的米浆已经在热气里变成了透明的白色，夏淼闻到淡淡的米香，吞了吞口水： “云飞哥，你做得和街上小摊卖的一样！看起来就很薄很好吃，我好想吃啊！” “弄蘸水。” 夏淼应了一声，他在案板上找了没剥完的大蒜，又在前院的菜地里找到两颗早结的青辣椒，干脆一股脑都剁了，再放上点盐，滴点香油，搅和在一起。 周云飞已经用提前准备好的竹筒把这块肠粉划拉到盘子里，夏淼就用勺子把蘸水倒在上面。他们一个人吃一块肯定是不够的，每个人做了三块，还给房间里的石彬弄了一块，不过没放辣椒，放了些盐水。 热腾腾的肠粉摆到桌上，米香四溢，夏淼吸了吸鼻子： “太香了，云飞哥，我把小孩从房间里抱出来吃吧，床上不方便。” “我去。” 周云飞放下碟子，把石彬抱了过来。夏淼站在草棚里，看石彬一动不动的僵硬模样，他就忍不住乐： “来，坐这里，别动脚，云飞哥，你给他拿个小板凳放脚，这样就不会弄到绑带。” 石彬缓了好一会，那个高壮的周叔虽然脸色让人有点怕怕的，但是……好久没人抱过他了，他记得阿娘走的时候，还抱了抱他，明明说很快回来，却再也不回来了。石彬忍住了眼泪，呆呆的，手里被塞了双筷子。 “吃吧，小心烫哦，这是你周叔做的肠粉，可好吃了，你真是太有口福了，一来就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唔！太好吃了，云飞哥，我听说镇上的摊子还可以加鸡蛋，下次我们家的鸡生蛋了，再做一次吧？” 石彬看着面前香喷喷的肠粉……这是他从来没吃过的东西，他泪眼模糊地抬起头，看见坐在旁边的两个人在说笑。 他默默地伸手擦掉眼泪，夹了一口那肠粉……太好吃了！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周云飞看着小孩埋头吃了起来，他和夏淼对视一眼，他们都看见小孩哭了。夏淼连忙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们家的鸡什么时候能生蛋呢？现在长大了许多，菜地里好多蜗牛我都抓取给它们吃了，它们爱吃。” “嗯，下次捞田螺。要不买些蛋吃？” 夏淼摇摇头，一个蛋要两三文，还是金贵，等家里的鸡能下蛋了，他们就能攒着吃。 嫩滑的肠粉，配上香辣蘸水，还有腌好的野菜和酸笋，太好吃了。夏淼嚼着酸笋： “云飞哥，不如下次我们把酸笋剁碎了，放在里面当馅吧？” “好，收了夏粮，烫粉皮的时候做。” 夏淼连连点头，希望他们家的夏粮能多收点，这样可以在家多留些粉皮丝。他们说着话的功夫，石彬已经把一盘肠粉都唏哩呼噜吃完了，他把嘴一抹，眼睛还红红的： “夏叔……周叔，我，一定好好报答你们！” “不用报答，你来做工抵治病的钱就好了，小孩子别想太多。我夫君以前和你阿爸一样，也去过战场的，你阿爸肯定也想要你好好长大……” 石彬听到这话，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他埋头下去，哭得身子都一抖一抖的。 夏淼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了他好一会，等他终于身子不抖了，赶紧道： “小彬，你还要吃吗？我们还能再做一块肠粉。” 石彬这才默默抬头，眼睛都肿了起来，见夏叔和周叔都是真的问自己要不要再吃，是怕他吃不饱。他摇了摇头： “饱……饱了。” 夏淼看了眼周云飞，小梅从隔壁墙上探出头来： “淼哥！他，他就是上午那个断了腿的吗？” “云飞哥，我还想吃，你再去做一块吧，我来切酸笋，等会让小梅也尝尝。” 周云飞把灶膛的火重新烧大，他舀最后一勺米浆，小梅已经咋咋呼呼地从隔壁来了。她先是看了看坐在桌边的小孩，又问他叫什么名字，又问他疼不疼。 夏淼三两下把捞出来的酸笋切成了丁，见石彬都要紧张地说不出话了： “小梅，快来，看看我们在做什么吃？” “肠粉！我说周大哥今天怎么磨了米浆，好香啊。可是我阿爸在煮粥了，他要是知道我在这里吃了肠粉，要骂我馋鬼。” 夏淼笑着凑到小梅耳朵边上：“我们悄悄吃，一人尝两口就没了。” 小梅连连点头，跟在旁边看。周云飞把小簸箕拿起来，夏淼就往上均匀地撒酸笋丁，再这么一裹，用竹板划拉下来，均匀地切成四小段。 “来来来，一人一段，最后一段了。” 夏淼先给周云飞的盘子上夹了一段，又夹一段到石彬盘里，见他想说不要： “我们一人一段啊，尝尝——这酸笋是我醋的，可好了。尝尝味道好不好？” 小梅也拿了双筷子，吃得连连点头。 “张小梅！又在周哥家里蹭吃的，赶紧回来吃饭！馋鬼！” 张小梅应了一句，把剩下的肠粉吞了，火急火燎走了。那着急的模样，把夏淼笑得喘不过气来，周云飞轻轻地给他拍着背。 “好吃吗？” 石彬点点头，都是好吃的，都是他没吃过的。大家吃完，他就要伸着短手收拾碗筷，被夏淼按住了。 第96章 “行了行了，你就坐在这儿休息会，把腿养好了再干活。我来洗碗，云飞哥，去给后院的鸡加些水和食吧。” 夏淼把碗筷洗得干净，又让周云飞把石彬抱回屋子里。 “等会我要和周叔去山里打柴，要是有人来看病你就说我们去打柴了，急病就到后山找我们，慢病就等我们回来，或者明天上午来。有人来卖药材也是一样的，记住了吗？” 石彬认真地点头。夏淼给他端了碗水，又把隔壁床上的小桌放到床边，给他放了些炒米。 “饿了渴了就吃点，旁边是尿桶，自己小心点，别动了那只腿，来。你先睡会吧，我们马上就出门了。” 见小孩乖乖地睡了，夏淼就带了下门，把柴刀和草绳都准备好，他戴了草帽，见周云飞朝着自己走过来，他就扬起草帽。周云飞就乖乖低头，让他戴。 “走——打柴去！” 好些时日没上山了，夏淼激动得很。这段时间，他都是在家里收药材收得多： “云飞哥，我看钩藤我都收到两百斤了，还有金银花也有百斤了。” 为了收药材，夏淼还让周云飞把一两银子拆了，换了许多铜板回来。周云飞估算了下时间： “立夏前，我去找李邱他们。” “也行呢，立夏前还能再收些药材，艾草、折耳根之类的都是立夏的时候长得最好。不过就是家里没地方放了。” 周云飞指了指河畔边上的芒草，芒草叶子又宽又长，牛喜欢吃，不过人要是贸然去拔，容易被草叶子割伤。 “我们再搭个草棚，把药材放那儿。” “好，估计到立夏，石彬的腿也能好了，他腿伤得没那么重，又是小孩，肯定好得快。” 后山的路变得更不好走了，草木尤其茂盛，走一段路就要砍一段，最后周云飞干脆直接在路边先陪着夏淼割萁草，新萁草长得有人小腿那么高。夏淼每次割之前都用长棍子打草，就怕像之前捡菌子那样，有长虫。 好在这里的萁草很茂盛，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割了两大捆，足够烧上半个多月了，又在杉树下捡了些杉树叶子，周云飞去看杉树。夏淼就去砍大竹子，竹筒又长又粗还轻便，做个暂时用的草棚刚刚好。 咔——咔——咔—— 清脆的声音在山谷之间回荡，有时候夏淼会停下砍竹子，光是听见云飞哥砍竹子的声音，他也不害怕了，反而觉得喜滋滋的。 砍了四五根粗大的竹子，再把河畔边上那些茂盛的芒草割下来，芒草晒干，就能铺到草棚上当顶。他们足足干了一下午，才把打来的柴火、竹筒、芒草都带回家。 晚上夏淼还想帮着石彬擦洗一下，这事也被周云飞接过去干了。张阿么送来了两套张栋子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给石彬穿着虽然大点，但也能穿。 今天两家人的活都轻，张阿么知道他们要新起一个棚子，带着家里人过来帮忙。晚上的月亮亮得很，不点灯，也不妨碍锯竹条。 “真的要带这么多药材去省城卖吗？万一亏了咋办呢……” “阿爸你说什么呢，肯定不会亏！周哥，你打算叫几个人去，我也一起呗？我还没去过省城呢。” 周云飞把竹条掰下来，放齐。他点头： “试试。” “对呀，张叔，您别担心，我们就试试——要是亏本了下次就不去了，要是能挣钱，就带着大家一起发大财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张阿么拧了拧夏淼的嘴，张大伯也在旁边钉竹条： “年轻得多闯闯，要不然后代人怎么生活越来越好呢？” “是是是，那你们得选些天晴的时候去，别把药材淋湿了。” 夏淼也没去过省城，他看了一眼认真锯竹条的周云飞，心里一点也没有担忧，反而很期待……省城，是什么样子的呢？ 第57章 吃早杨梅 风吹过绿色的稻田，一片又一片的稻田上产生了一圈圈的波纹，叶子相撞发出沙沙的声音，其中能看到的是弯着腰抓虫、下肥的人。夏淼在其中辨别了一下，很快就看到那个高壮的汉子： “云飞哥！回来吃午饭了！” 周云飞站起身来，从稻田里起来，拿着杂草又洗涮了下腿上的淤泥。夏淼已经等不及了，跑到了田边： “云飞哥，今天张娘子送了一盆枇杷，我和小彬洗了好久才洗干净的，好吃，酸酸甜甜的，我们回去吃。好热，快走快走。田里的水稻怎么样了？” “好。快拔节了，长得好。” 夏淼点点头，十亩地不算特别多，但云飞哥侍弄得精心，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张大伯，菜地更是浇水、施肥、捉虫不断的。 “寒瓜怎么样？” “有花苞了。” 夏淼吞了吞口水，想起美味的寒瓜，但是他没说什么，就怕乱说这寒瓜长不出来了。矮矮的小彬正坐在家门口，看见他们两个来了，连忙招手： “夏叔！周叔！粥都煮好了。” “小彬你可真厉害，这么小都会煮粥了，走走走，我们吃枇杷去。” 石彬被夸得不好意思，乖乖地跟在夏淼身边，夏淼抓了一个最大最黄的枇杷，仔细剥开皮，送到还在洗手洗脸的周云飞嘴边。周云飞原本手是洗完了，此刻安静地把手沉在木盆里，等着夫郎给自己喂枇杷。 “怎样怎样？是不是很甜？枇杷叶也有止咳的用，呆会我和张娘子说说，我向她收几斤。” 第97章 “甜，要不要在家种一棵？” 夏淼连连点头，院子里的桃树和桂花树都长得高多了，快到他肩膀了。他正想着，一颗剥好的枇杷也递到他的嘴边，石彬睁着大大的眼睛： “夏叔，你吃。” “真乖，好甜——小彬自己吃，走，我们去吃。今天可以炒黄瓜和苋菜，是小彬到河边洗干净的，他可能干了。” 周云飞点头，翻开案板上的盘子，黄瓜和苋菜都已经切好了。他想了想，便道： “淼哥儿，我把鸡杀了煲汤，晚上叫栋子。” “好啊，那你在小锅里添些水，小彬，去把鸡笼提过来。” 这鸡不是家养的，是周云飞在山上抓的野鸡，但野鸡不怎么吃食，养着养着都瘦了。羽毛还是漂亮的，夏淼拔了好几根尾羽，留下来给病人擦药，还准备给小彬做毽子玩。 “明天去找李邱。” “行啊，那我和小梅说说，让栋子哥晚上过来。” 夏淼隔着围墙叫了一声，张栋子和小梅都出来了，张栋子一听便道： “地里的草都拔干净了，下午我还想叫你们一起去捉黄竹虫。” 那就是下午没事，张栋子便说下午过来商量。夏淼端了红艳艳的苋菜上桌，小彬就乖乖地端着炒黄瓜来了。 新鲜的黄瓜脆爽，苋菜鲜甜又嫩，虽然没有荤腥，但配着粥吃足够了。夏淼把苋菜搅进粥里，那粥瞬间就红了，他还示意小彬和自己一起，把粥搅成红粥再吃！ 小彬果然乖乖地照做，他在周家快两个月了，也从来没见人找过，他也从不说想家的话。夏叔和周叔都对他好，给他吃饱也给他好衣服穿，平日里只是干些活，不能在外面疯玩，他在平石村也是不能疯玩的。 “云飞哥，你看，红粥！哎，我有点想吃糖包子了，还有阿爸……这都快三四个月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周云飞想了会： “农忙了送你去找他们。” “真的？那太好了。你这次去省城，我去么？要去的话……家里的鸡就没人照顾了，还有田地，要不然我们让张阿么帮忙照顾？” 周云飞点头，小彬却眨着眼睛： “我来吧，地里的活我都会干的！我也会割鸡草，喂鸡！全都会！” 夏淼想了想，这倒是不错，小彬年纪还小，在路上奔波确实不方便，他揉揉小娃娃的脑袋： “喂鸡就行了，田地里的活等我们回来干一样的。这样，我在张阿么那里放些钱，你到他家跟着吃和洗澡吧，这样也方便，你好好守着家里，好不？夏叔能相信你吧？” 小彬立刻点头，那乖的模样，简直不像是一个贪玩的八岁小孩。他们吃完午饭，便一起烧水杀鸡，这山鸡真的不能再养了，再养要瘦得吃不上肉了。 鸡刚刚用热水烫了，放到木盆里，夏淼和小彬就坐在板凳上拔鸡毛。张栋子和小梅都过来了： “哇！山鸡！淼哥，你上次拔的就这个毛吗？我能要来做毽子吗？叫我阿爸做一个，到时候我们一起玩。” “好啊，来挑——” 张栋子和周云飞坐在草棚里面，他左右看看，几日不来，新草棚里的药材也已经堆满了。 “是要去省城了吗？” “明日去找李邱。” 张栋子点点头，他又问了些问题，之前周哥成婚时，他去找过李邱他们，他还记得路。干脆五个兄弟都去找找，顺便也和潘子轩说说。 “那我晚上收拾点包袱，就带套春衫，现下没事了吧？周哥，我们去找黄竹虫吃吧？” “大哥才是馋鬼，现在哪有啊？得夏天才有，到时候还有知了，用火烤着吃，可香了。” 小梅插了嘴，连旁边帮忙拔毛的小彬也点头，现在黄竹虫还不到时候呢。张栋子挠挠头，转头看见桌上放了一盆枇杷： “那我们去前山祠堂老屋那边摘枇杷吧？那枇杷很甜的。” “大哥，你想太多了，那里的枇杷早被毛猴子们摘了，这些还是张霞家里的！” 张栋子叹了口气，挠挠脑袋，干农活实在太累，他想找点别的事玩玩啊。 “淼哥儿！在吗？” “在呢在呢，进来吧。” 木门被推开的，秋哥儿站在门口，身上背着个大麻袋。夏淼赶紧过去开门帮忙拿，周云飞他们一看是来卖药材的，也都纷纷过来帮忙。 “我，我来扛吧。” 张栋子接住了那大麻袋，秋哥儿看了他一眼： “谢谢——” 他在草棚里坐了下来，用衣袖擦汗，小杉给他倒碗热水。周云飞去给鸡拔毛了，小梅倒是认得他的： “秋哥儿，你又来卖金银花了？好快啊，这才十几天呢，又晒上了吗？” “是啊，我听淼哥儿说过几日要去省城，到时候停收几天，我就赶紧把晒好的送来了，顺便也来拿药。” 夏淼拿出了大秤，要给他秤重量，小梅和小彬都上手帮忙，秋哥儿连忙道： “等会等会——麻袋里有东西，给你们吃的。” “我来我来。” 张栋子看了眼这陌生的哥儿，把麻袋解开，从里面拿出一大包芭蕉叶包着的东西。秋哥儿接过那芭蕉叶包，直接在桌上打开，里面是鲜红鲜红的杨梅。 “这是山脚下的一棵早杨梅，特别有味道，摘来你们尝尝，我都洗干净了的。” 第98章 小梅是第一个上手的，夏淼拿了一个给小彬，又自己尝了一个，顿时被酸得不行。张栋子更是酸得表情狰狞，把小梅和小彬都逗得哈哈笑。 “真是太有味道了，太酸了，可惜家里没有糖，沾着糖吃估计能好点。” “淼哥，夏叔不是说会做酸梅汤吗？这些杨梅可以拿去晒干呀。” 杨秋挠了挠头，他见大家都被酸得龇牙咧嘴，有些不好意思： “我吃起来还是酸甜的，不是太酸啊……那拿去晒干了煮汤吧，酸梅汤，听着就开胃。” 夏淼应了一声，让小彬拿着到晒草药的竹席上腾个位置，把这包杨梅都拿去晒。他挑了个有些发紫的，走到草棚下递到周云飞嘴边： “云飞哥，你尝尝，有点酸。” 周云飞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张嘴吃了下去。夏淼目不转睛地看着云飞哥俊朗的脸，居然没有扭曲！只是皱了皱眉头，一点也没被酸倒的样子！ “不酸吗？” “酸。” 夏淼哈哈笑了起来，这才到草棚那儿去，秤金银花总共有十六斤，十六文钱。他又给杨秋把脉，看腿。那条又白又长的腿露出来的时候，张栋子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他有心想去帮着周哥杀鸡，又有些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行，你的腿恢复得真不错，再用半个月的药看看，还是得休息，别干太多活，你家荷塘怎样？” “都挺好的，我阿爸恢复得好，有时候还能给我阿父帮帮忙。不过有的时候，还是有些活干不完，鱼塘里的鱼草还是得日日割，要不然怕鱼长不肥。等我脚好了，我就能干了。” 夏淼点点头，手上配着药： “你阿爸和你都得多休息，要是田地里的活实在干不完，就请个汉子做些短工，多付些铜板罢了，等到收藕收鱼的时候，又都挣回来了不是？” 杨秋也是这种想法，自从夏淼给他治腿，他就又觉得有盼头了，自然而然地亲近他，把他当成自家弟弟般的人：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我家活重，能拿出的钱却不多，不知道哪去找这样的短工呢。就怕人家觉得钱少不来，或者干脆让他们割草来算钱呢？虽然不多，总不至于亏了，等我回去就和阿父商量。” 张栋子见终于有插话的机会了： “你家要找短工？我可以啊……反正我家的活干完，我也还有富裕时间。你家在哪儿？近吗？” “杨寨，我家在杨寨。真的行吗？不过价钱我得和阿父商量了再说。” 张栋子紧张地搓了搓手，他憨笑地点头： “当然行了，我这两日也要出远门，等我回来就去杨寨找你吧？” 小梅左右看看，和夏淼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出点点笑容。只有在帮忙包药的小彬，沉浸在干活的世界里，全然不知。 第58章 省城卖药 夏淼看了眼天气，继续把药材都捆扎好，见小彬埋头苦干： “小彬别干了，你去喝点水。你周叔和张叔已经去了两天了，今天他们应该就会回来了，剩下的我来扎。” 这些紫苏、薄荷都是收来的，晒得很干燥，小心地扎紧，这样能节约空间。小彬自己喝了水，又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水过来，夏淼擦了一把汗，接过水： “小彬真是太乖了，接下来几天要自己一个人在这，怕不怕？怕的话就到隔壁张阿公那儿睡，知道不？我已经给你放好铜钱了。” 石彬乖乖点头，这一两个月的修养，他已经没有来的时候那么黑瘦了，身上白了些，连脸上都多了些肉。 “我不怕，我给夏叔和周叔守好屋子，喂好鸡，看好药材。” 小彬认真十足的模样，把夏淼逗得笑了起来，可爱，实在是太可爱了。大概是之前受的苦太多，现在他表现得太懂事了。 “行，那你去割鸡草吧，也到河边玩玩，等会中午吃饭我来叫你。” 石彬拿了箩筐和柴刀，那箩筐都快到他小腿了，但他还是背着出门去了。夏淼收拾完了药材，准备烧起锅来煮点粥喝，就听到外面有声音。 “夏叔！夏叔！周叔他们回来了！” 小孩脸上满是开心，眼睛发亮，小背篓上装满了鸡草，显然是一点没玩，在认真干活。 “你看见他们了？” “是！有两条船，我看见啦！周叔就站在船头，我就先回来了。” 夏淼让他把篓子放下，正洗着手擦着脸，周云飞就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五个汉子，见到他都打招呼叫他周夫郎、淼哥儿。 “云飞哥，怎么样？” “租了两条船，搬了药材，下午就出发。” 夏淼见他们立刻都开始搬药材了，他连忙指挥，哪些药材放到一起。 “淼哥儿放心，这回租的船是我们村里的，都有油布做的棚子，绝对不会淋湿的。” 小彬见状也想跟着去帮忙，夏淼把他拦下，让他帮着烧火煮干饭，他则在小锅里倒满水，又进房间去收拾包袱。银钱他都带好了，拿了三十两，剩下二十两藏在床板下，即使是小偷来了，也发现不了。 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了两双草鞋，夏淼又拿上两个草帽，这样就差不多了。云飞哥的弓箭，肯定是要带上的。这六百多斤草药，要是卖得好的话，最少能挣一两多银子。 药材搬完，干饭也都煮好了，周云飞过来炒了两个菜，又把买来的一吊肉做了，大家好好吃了一顿。夏淼这才知道，这次和他们去的就四个人，秦临、李邱、殷良和杨晓明。 第99章 张栋子不去，船上装不下这么多人，他也另有打算。夏淼笑了笑，抓住周云飞的袖子悄悄道： “我知道他打算去哪儿——” “等会告诉我。” 夏淼笑着点头，他们吃完这顿饭，就连忙上了船。张栋子带着石彬在码头送他们，石彬还被周云飞抱到晃悠悠的船上好一会，吓得他都不会动了。 “别怕别怕，这比竹筏子可稳多了，等夏叔回来，带你坐竹筏子，去县上玩。” 石彬点点头，大眼睛里闪着泪花，他被张栋子叔抓着，脸上是一脸不舍： “夏叔，周叔，你们要小心……” “知道了知道了，别哭呀，来笑一个，我们到省城最多四天就回来了，给你带好玩的。栋子哥，麻烦你们多照顾照顾他。” 张栋子点头，朝着他们挥挥手，周云飞站在船头，收起了锚，划动桨板，船就动了起来。这船比竹筏子小些，但是有油布棚，又是木头做的，结实稳重多了。 价格自然贵，他们这是自己划船去，租金是十文钱一天。所以他们也不耽搁，下午就划船赶往省城。 夏淼从来没坐过这样的船，他坐在船头，看着云飞哥划桨，又看看河岸两边的稻田，都是绿油油的长势好得很。三个人一条船，一前一后紧跟着，说话也能互相听见。 “托周哥的福，我这回也算是能去上一趟省城了。长这么大，都没去过省城呢！” “谁不是呢？不过李邱你小子是真不要脸，明明比云飞大，还叫人家周哥？” 夏淼惊讶地瞪大眼，去看周云飞，周云飞朝着他笑笑。 “真的？怎么我听大家都像叫你哥？不是吗？” “哪有啊？淼哥儿，你是不知道，队将有多机敏，好几次带着我们小队脱险，要不是他，我们早就死在边疆了，哪里有命回来？后来李邱干脆就说，大家结拜兄弟，都喊队将叫哥。” 说话的是和他们一条船的杨晓明，身材干瘦，脸上带着笑。夏淼听得忍不住骄傲，看了一眼云飞哥： “那是我云飞哥太厉害了，大家的运气也好啊，要是能好好挣些钱，把钱交了更赋，再也不要上战场了。” 几个人都连连点头，但聚在一起，又难免回忆起在战场的那些日子，吃得不好穿得也不好，甚至有危险，可日子单纯，比回家居然让人省心上不少。 一路上，夏淼都在听他们讲话，有时候也插嘴问几句，听到周云飞的事，他都要问得更仔细，周云飞就在他的旁边默默摇桨。 原来云飞哥在军营里，也那么厉害！ 夏淼听完，就崇拜地看着周云飞，把周云飞都看得不好意思了。他忽然开口： “今天，你说知道栋子去哪？” “哈哈，是我猜的，当时你不是在杀山鸡吗？秋哥儿和我们在那个草棚……” 听到张栋子似乎对杨秋有意思，大家都笑了起来。李邱粗声粗气地道： “栋子不会也要娶夫郎吧？那可不成，淼哥儿，你那还有甚长得漂亮的娘子、哥儿的病人，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啊！” “介绍给你？不如介绍我啊！” 吵吵闹闹，但气氛一直很融洽。他们晚上也在赶路，河里没有了别的船只，反而快些。到了深夜，周云飞才说大家好好歇息，明天问问路人到哪里了。 他们就在船上休息，铺开席子就能睡。这河里没有猛兽，比岸上安全多了。夏淼拿起冰凉的布巾擦脸，又递给周云飞，他手长，弯下腰去就能摸到河水，将布巾洗了一番就挂起来。 “要睡吗？” 油布棚下都是药材，他们都是睡在外头的，虽然有些挤，但也能睡下。夏淼拉住了周云飞的手，那手滚烫，他小声地道： “你今天撑了一天的船，手酸吗？我帮你揉开，明日就不酸痛。” 坚硬的手完全没有什么感觉，但周云飞还是默默点头，低头看着自家夫郎，认真揉捏。 天上的星光照耀，月亮弯弯的，一同映在水面上，旁边的水草在风中偶尔沙沙响动，水和天交映生辉，安静得很。 夏淼闻着有水汽的味道，一路都是坐船，一点也不辛苦。不过听了那么多军营里的事，他倒是挺心疼云飞哥的，捏着捏着他便道： “云飞哥，要是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啦……就像小彬那样，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没人敢欺负你，这样你也不会在军营里受那么多苦了。” 周云飞握住了自家夫郎的手，那么小那么软，又那么温暖。他将人揽在怀里，到处都静悄悄的，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虫子时不时地叫一声。 “不过那时候我还在江仁家里呢，真的遇见了，我也没办法养你……” “别想了。明天就到省城。” 夏淼点点头，靠在周云飞宽厚的胸膛中，他们平日只有在床上如此亲密。要是白天，做些稍微亲近点的动作都觉得羞人，但现在……却是如此地自然，夏淼抬头看着云飞哥俊朗的下巴，笑眯眯的。 “药材肯定能卖出去，别担心——” 周云飞低头，对上自家夫郎亮晶晶的眼睛，他不由地亲了上去。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靠了好一会，他才起来铺席子，就这么睡几个时辰。 大概睡了三个时辰，天光渐亮，河里也有了别的船和竹筏子的水声。大家都起来擦脸漱口吃炒米，对付一餐，等挣了钱到省城逛逛。 第100章 夏淼靠着船，看见一个老大爷划着空筏子，就趁机问了路，他们只要顺着河继续往前，大概还有三四个时辰就能到省城。清晨天气不热，大家都加快了划桨，喝了几次茶水，到省城大码头那儿已经快中午了。 “你们去，我和秦临把船守好了。” 李邱朝着他们挥挥手，夏淼手上提了一小捆药材，是他特意抽出来不同的药材捆的，他们要先去药材集市逛逛，再买些饭回来。 省城的码头比县城大了不止一倍，城墙更是高大，门口的衙役查验了他们的户籍牌子才让进去。夏淼嘴甜些，又塞给衙役四五个铜板，便得到了药材集市的方位。 “那药材市场上，最大的买家是白家，我们最好能让白家看上货，这样也好卖些。若是在这儿零售，难免会被压价或欺负。” 杨晓明见夏淼有这样的见识也忍不住点头，真不愧是队将的夫郎啊，队将的眼光是真好。 “云飞哥，那我们先去看集市？我怕集市要多花些时间，要是李大哥他们饿了怎么办？要不然我们去看集市，麻烦杨大哥你们去买些包子饼给他们送去，我们把账记好，到时候再对账。” 第59章 分钱 省城果然比县城要繁华多了，到处都是卖玩意的商铺。路人来来往往，有吃的用的穿的，夏淼看都看不过来，不过他还记着心里的事，紧紧地抓住云飞哥的衣袖。周云飞干脆握住他的手： “等卖完药材，陪你逛。” “好啊，那肯定要逛的，云飞哥，不是你说的吗？顺利的话，我们收来的药材都能卖到省城来，那就能常常来了。” 周云飞嗯了一声，和夏淼穿过人群，终于到了那药铺一条街，街上都是药材铺子、郎中幡子，最引人注意的就是白家的白氏药坊，足足占了有半条街。他们走到街的尽头，那儿就是药材集市。 有许多人在里面卖药材，有的像是农户偶尔来卖的，也有的是打包一麻袋一麻袋卖的，夏淼和周云飞就站在旁边听价格。 “三文一斤，不行不行，不能再便宜了——” “三文太贵了，两文我包圆了。” 这药材集市其实算不得大，但和外面那条街连在一起，就算大了。而且，有的药材确实能百斤百斤卖出，很符合他们的要求。 夏淼捻了捻这粗壮的黄精，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摊主： “大哥，你这药材卖得可够快的哈，品质又好，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我也找你买点吧？” “这位夫郎，是第一次来吧？你要是想买炮制好的药材，自己去外面白家买就行了，我们这里的药材，大多数也是卖给白家的，不卖给散户。” 夏淼点点头，他和周云飞交换了个眼神，那个穿着丝绸衣服收购药材的人，正是白家的。他们上前跟着听那人说价格，几乎是说一不二，夏淼也很快弄清楚了他要卖的药材的价格： 金银花五百文一百斤，钩藤四百文一百斤，薄荷二百文一斤，蛇舌草三百文一斤…… 比县里药铺单独收的价格差不多，但百斤百斤地收，多省事啊！ 夏淼听见有人喊他白管事，那人在集市转了一圈，几乎把集市里的大批药材都买了，准备离开。夏淼和周云飞连忙快步追过去： “白管事——白管事，麻烦您——” “喔，你们是？”那白管事脸盘圆，眼睛很快将面前两个年轻人扫了一眼。 夏淼连忙把手上的小捆药材拿出来： “白管事，我们是新来的卖药材的，知道白氏会大宗收药才来，您看看您还需要这些药材吗？这些药材都是我收的，我家的金银花多是花蕾，没有杂质和虫蛀，还有这清热平肝的钩藤，全是炮制好的，能直接入药……” 那白管事原来还有些不耐烦，但一听夏淼讲话，便点了点头，对方一边讲解，一边拿出对应的药材给他看，居然差不多： “小夫郎，你懂药理？你拿来的药材，确实都是上品，不少比这集市的都好，若是全都这样的品质，我便收了，每种都多加一文钱。” 夏淼连连点头，激动地抓住了周云飞的手，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白管事，不瞒您说，我本是郎中，收些药材也想挣些银钱补贴家用，不过我带来的那批药材里三份有两份是这般品质，还有一份确实没有这样好的。您知道的，采药材也要看天时，也不是人种的，没有都好的。” 白管事哈哈笑了起来，他常年到各处去收药材，见过不少专业种药材的药农，他们极少主动说自家药材品质不好的……不过他这双眼早就练出来了，一看就知道怎样的品质。 “行，那你将药材拿来，好的便多加一文，差的便减去一文，我就在白氏医坊那儿。” “好！白管事多谢您！我们的药材还在外面码头，我们回去便找人运来！” 夏淼抓着周云飞就往外面跑，他一边跑还一边忍不住笑： “云飞哥！带来的药材都能卖完呢！我们快回去把药材分好，肯定能挣得更多——” 夏淼笑得有些大声，不少行人侧目，但见他牵着一个汉子，大家便不再看了。 两人直接跑出了城门，夏淼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周云飞从胸口掏出张帕子，给他擦汗。 “药材不会跑，急什么？” “我高兴啊！云飞哥，你看，如果能稳定把药材卖给白氏，那我们能挣到钱，还有李大哥他们都能挣些钱啦。我们家就能起个新的屋子——这么大——行吗？” 第101章 周云飞点头，他见夏淼实在累了，便道： “我背你吧？” “嘿，才不要，我们赶紧回去说这个好消息！” 原本预计要在省城停留一两天才能把这么多药材卖出去的，现在就能卖出，能不是好消息么？ 夏淼他们回去的时候，秦临他们正在吃包子，见他们来了赶紧招呼吃包子，一听说马上就能卖药材都惊呆了。 “我们吃完就卸药材吧，不过要劳烦大家一起帮忙分下药材的品质，品质好的价格高，我们就在街边分，分好了两袋就搬到集市里去。” 几个汉子知道能挣钱，都高兴，吃完饭就干活。分药材有些琐碎，要记住要点，才能分得清楚，周云飞和夏淼都被留下来分药材了，李邱他们力气大，则负责卸药材、背药材。 他们和城门口的衙役打了招呼，衙役见多了来卖药材的，收了二十文的税，便让他们背药材进去了。只是卖卖药材，只要没有店铺，那都算不得真正的行商，只要每次进城门□□税就行了。 他们这次总共带来了六百多斤药材，卖了二两银子余五十文，再减掉来的花销，特别是八十文的租船钱，又减掉收来的成本三百多文，就剩下一千五百六十文。 “要是均分，一人也得了二百六十文啊！那也太多了。” 李邱用力地拍拍船上的甲板，这才出来没五天，就挣了二百多文，这要是种地，得等上几个月啊，而且旱涝不保收，他们也没干什么，就是撑船赶路，扛那几百斤的药材，五个汉子，根本没干多少下。 “周哥，不要均分，药材是你们家收的，淼哥儿又懂得看药材，要不是他懂，我们怎么能挣上这份钱？” 其他人都点点头，他们听见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响，也是高兴。即使周云飞只是叫他们来干活，也轻松，能挣些铜板平日里花就不错了。 夏淼见四个汉子都表情认真，他在心里默默点头，云飞哥这些朋友，果然真是好朋友，像他们刚才说的那样，一点不贪钱。 “大家不用推脱，云飞哥和我已经商量过了，我们家里也有田地，还有人找来看病，想要常常往省城来，是不能的。所以这条水路卖药材是给你们的，现在只有草凹村一个村收草药，若是你们觉得这有钱挣，就到其他地方多收些，多跑跑，跑一趟便能有几百文的收益，这样也能攒下些家业来。” 夏淼见他们都沉默了，他把钱袋打开，铜板就哗啦啦地倒了出来，甲板上都是，他开心地扯住周云飞的袖子： “云飞哥，来我们数钱——” “我和云飞哥是这样想的，如果你们愿意，那我们就在村里继续多收些草药，草药的品质我来把控就行了。” 他们互相看看，杨晓明是最快点头的： “行，我知道队将是担心兄弟们，我们在外面太久了，家里亲人又少，农活干得不好，之前队将还教我们在山里逮兔子和鸟，就是怕我们过得不行。既然这是个挣钱的好营生，那我肯定干了。” “干了！”“行，我也干。”“我们一起！” 周云飞点头，把铜板的划到各人的面前，大家都又把这些铜板一一数过，每个人二百六十文，还留出了多的钱付船费。 “嚯——真多啊！” 李邱最豪爽，哈哈笑了起来，他表示要去省城里买些便宜的酒带回去喝。现在才刚过中午，省城门口的人络绎不绝。 “去逛逛，下午再走。” 夏淼的钱袋尤其重，周云飞的那份钱他一拿到，便放到自家夫郎钱袋里了。他们夫夫去逛，另外四个汉子也就没凑上来，各自进了省城，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云飞哥，我们去哪儿？” 周云飞摇摇头，他也没来过省城。夏淼笑了笑： “那我们随便逛逛，逛到什么就是什么，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糕点，给张阿么他们带些。” 他们走在青石板街道上，戴着草帽慢悠悠地走着，很快就看见几个小娃娃从小巷子里蹿出来： “让让——让让——” 夏淼和周云飞停住脚步，看着这几个还没有膝盖高的小娃儿，背着小布包跑过去。 “夫子说了，谁背不出书谁就是傻蛋！” “傻蛋，傻蛋！你是大傻蛋！” 几个小娃娃吵吵嚷嚷，很快跑走了，夏淼和周云飞都转过小巷子，见到了大街。夏淼正望着街上的铺子，周云飞道： “省城里的小哥儿，也能上学。” “是吗？刚才跑过去的娃娃里有小哥儿吗？哇，那也太好了，我们县城里好像都没有小哥儿能读书的地方。” 周云飞揉揉夏淼的脑袋，由着他拉着自己上街，心里却想到他和夏淼的崽儿……如果是个哥儿，像淼哥儿一样的，又软又漂亮，他一定要让自家崽儿读些书识些字。 第60章 回家啦 学堂边上就有家卖纸笔的铺子，夏淼先上去问了黄纸的价格，比县里便宜多了，他们立马买了好些，留着回去写药方和包药。 成衣铺子、玉雕铺子、水酒铺子、糕点铺子……夏淼看都看不过来。周云飞手上拿了些包裹，都是夏淼挑的，给石彬和他做衣服的布料、两包老婆饼糕点、一坛老酒。 “不知道这酒味道怎样，云飞哥，要是你喜欢的话，下次上省城再买些，我们还能给阿爸留些喝点。” 第102章 周云飞点头，见夏淼继续往前便拉住了他，指着边上的铺子： “进去看看。” “嗯？好！” 一间银饰店一间水粉铺子连着，因为有许多夫郎哥儿和姑娘进进出出，夏淼都没想挤着进去，也没注意是什么店铺。但云飞哥还停下来让他去，不就是想让他给自己买点东西吗？ 夏淼嘿嘿一笑，紧紧地拉住了云飞哥的手： “这儿人太多，我们拉着，怕走丢了。” 周云飞嗯了一声，抓牢了自家夫郎。夏淼带头，他们进了铺子，铺子里顿时有不少目光看过来，虽然自家穿的是便宜的麻布，不如铺子里许多其他人光鲜亮丽，但……谁能有自家夫君陪着来？还是这么英俊的夫君？ 夏淼乐滋滋地看柜子上挂着的各种首饰，看到喜欢的好看的，还和周云飞说话。 “云飞哥，这个镯子好看，还有铃铛，戴起来都能响了吧？” “想要吗？” 夏淼摇摇头，他不喜欢这等有声响的东西，只是……下面两对小小的，有铃铛的小镯子，看着太喜人了。 “我们给小鸣买一对这个小镯子吧？虽然他是汉子，但是戴着肯定好玩呢。” 周云飞点点头，大哥的孩子他们虽见过了，当时没有多少银钱，并没准备什么礼，现在补上也是应该的。夏淼叫来了小二，问了价格，这儿的银价确实要便宜一些，两个小银镯子只要九百文，夏淼就掏钱买了。 “这位郎君真是好耐心，陪着夫郎来逛店，这儿还有适合夫郎的首饰，看看——” 周云飞把包起来的小镯子放在胸口，见那小二说得真切，便拉着夏淼去那边看。果然，那边适合夫郎的首饰就多多了，不仅有银饰还有金饰。有专门的小二守着，就是怕人拿了便跑。 夏淼扫了一眼，有一条祥云形状的手镯挺好看的，但是花纹精致，戴着又不方便干活，他便让周云飞走，凑到他耳边悄悄说话： “走吧——这里的我都不喜欢。” “不喜欢？” 周云飞见夏淼看了看那手镯又点头，便看了眼那手镯的位置，就被牵了出去。夏淼就要走，周云飞停了下来： “看看这个。” 水粉铺子里面有不少人，像是在试水粉的，说说笑笑，很是热闹。夏淼看了一眼，便道： “云飞哥，我用不上水粉呀，我从小就不爱用那些东西，我阿爸说我就该生下来是个汉子才好。” “不好。”周云飞握紧了夏淼的手，如果夏淼成了汉子，那他的夫郎就成汉子了。他想起成婚时第一次见夏淼用脂粉的模样，心中一动。 夏淼看出云飞哥这是疼自己，想要自己也买些好东西用，便笑嘻嘻地道： “我知道夏日里用竹席特别凉爽，张阿么家用的草席，要不然我们看看省城的竹席价格怎样，如果合适，我们买一个回去，到时候夏天来了，睡着多舒服！” 周云飞见夏淼说得眉飞色舞，点点头，两人继续在街上逛着。足足逛了快一个多时辰，他们才带着东西回船上，秦临他们早就回来了。 “成家的汉子果然不一样，买那么多东西！” “都是家里要用的，我见这儿的香油和盐都比县上便宜，都买了些。” 买了这么些东西，花了三两多银子，最贵的还是油和盐。六个人说说笑笑，便撑了空船回家，回去的一路，大概是心情好船也空，他们还比来时早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周哥，我们先去还船，过两天就来你这看药材——” 周云飞朝着他们招招手，两艘小船很快就没影了。现在正是上午，各家各户都在田里干活，码头洗涮东西的人少，夏淼正抱着一卷竹席，就听到有人朝着他们喊： “夏叔！周叔！” “淼哥！周大哥！” 河边一高一矮的两个小身影朝着他们跑来。 夏淼和周云飞放慢了脚步，小梅和石彬就追了上来，石彬激动得小脸发红，身后一个大筐子，筐子里满是草。夏淼见状要替他背，他摇了摇头。小梅对他们买的东西更稀奇： “淼哥，省城好玩吗？你们去了好久啊，这都快三天了！” “买了糕点，等会送你家去，看着就又香又软的，指定好吃呢。小梅，你的鸭子不要了吗？” 小梅怪叫一声，连忙跑了，跑到河边去看鸭子了。石彬背着筐和他们走在一起： “这几天，来了两个看病的……他们都说过几天来。这是我割的鸡草。” “小彬太能干了，夏叔给你买了好东西，等会给你看。这几天有老阿么和大娘他们来卖药材的吗？都卖的什么？” 石彬认真地点点头，说话虽然慢，但记得挺牢，夏淼和周云飞对视一眼，望着远处周家的那两间茅草屋笑了笑： 外出虽好，但还是在家最舒服！ 石彬跑去开大门，他们把东西一卸下，夏淼来整理，周云飞就提了空桶去河边打水。这一路上最不方便的就是洗澡，要洗澡只能趁着晚上用冷水擦擦，他和淼哥儿都没擦，就等着回来洗呢。 夏淼洗了个舒服的澡，又洗了头，坐在板凳上梳头发，见石彬乖乖地往灶膛里放柴火： “小彬，别烧了，你周叔洗澡不用那么烫的水。” 灶边放着两大捆柴火，有树枝也有劈砍好的木柴，两捆萁草居然没有动过，石彬正在用杉树叶子添火。夏淼立刻明白了： 第103章 “小彬，你真是太能干了，你还去前山捡柴火了么？捡了这么多，真能干。后山你可不能随便乱去哈，那儿有大黑熊老虎什么的，就怕把你叼走了。” 石彬乖乖地坐到夏淼身边，夏淼把头发放到身后，周云飞担着冷水进来了。 “云飞哥，你别担水了，快去洗澡吧——我带小彬看看我们买的好东西。” 周云飞应了一声，他洗澡快，也用不了那么多水。 夏淼翻出那匹棕黄色的麻布，在石彬的身上比划着： “多好，这颜色虽然不鲜艳，但是耐脏，小汉子穿着刚刚好。小彬，我让张阿么给你做一套衣服吧，另一半留着做冬衣，到时候买了棉花给你填上……你怎么哭了？” 石彬抿着嘴，眼睛里泪花闪闪，他想要拒绝，但是……这是新衣服，在他拥有了现在的衣服之后，又有的新衣服！自从阿娘和阿父走了，他再也没穿过新衣服…… 可是夏叔和周叔已经对他够好了，给他治好了腿，又每天给他饭吃，还好心让他做工抵债。他不能再要东西了！ “我，我不要……” 石彬倔强的表情，看得夏淼心里一软，他摸了摸对方的脸蛋： “你在想什么呀？这可不是白送给你的，你要给我们家多做一个月的工，是你自己挣的，行吗？” 石彬见夏叔脸上没有一点嫌弃，他点头，认真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就乖乖地任由夏淼用布量身体。 夏淼拿了布，又叫石彬拿了一提点心，一小坛老酒，到隔壁去。张阿么和张大伯刚从田地里回来，张阿么还在蚕房里喂蚕。 “大伯，我和云飞哥去省城了，没带啥好东西，便捡了些县城里没有的东西买回来，小梅说想尝尝点心，你们吃吃看。” “这么熟了，还拿什么东西啊。” 张大伯开了门，立刻招呼他们进来，他叫蚕房里的夫郎出来。张阿么也来了，让张大伯进去喂蚕： “带什么东西啊，你们年纪还小，不晓得银钱的用处，不能这样花钱啊。” “张叔，我给你们买点吃的，算什么花钱了。你在我心里，就跟我亲叔一样的。” 这边正说着，小梅赶着鸭子从前门进来了，见到夏淼便是惊喜一叫，连忙把鸭子关上过来。张阿么正在摸这麻布，确实挺结实，价格也比县里便宜一点，买得不亏。 “阿爸！我想吃糕点！” 夏淼买的是老婆饼，一个就要十几文钱，贵得很，但放料也实在，油都渗出外面的纸了，总共就六个比巴掌还小的饼子。 小梅迫不及待地拿了一个吃一口，里面是糖加花生、豆子： “好香！好甜！” “来，淼哥儿和小彬也吃吧——这糕点也放不了多久，别坏了。” 夏淼拉住了石彬的手，既然把衣服的事和张阿么说了，就没别的事了： “不用了，张叔，我们家还有一包，你这儿的留给小梅多吃点，我们先走啦！等会该吃午饭了，走了走了——” 他们从省城带的老酒，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等会吃饭可以和云飞哥一起尝尝。 第61章 酸梅汤 没有两天，秦临他们果然再来了。一是来认药材，二是商量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干活。家里的药材这回都卖空了，夏淼把小彬住的房间给好好收拾了一番，暂时把大浴桶放起来，两张大床并在一起，够他们五个汉子住一块，小彬就到隔壁去睡张栋子的床。 带着人认了一天药材，夏淼都累了，一回来就看到桌上放着一篮子枇杷一篮子杨梅，小梅和栋子、小彬都在吃。 “淼哥！来吃好吃的，是我哥特意从杨寨带回来的哦——” 小梅的语气拐着弯的怪，朝着夏淼悄悄说了声“秋哥儿”，夏淼立刻会意，笑了起来。他身后跟着的四个汉子，也纷纷和张栋子打招呼： “栋子啊，一天没见你，你跑哪儿去了？” “听说你去隔壁村给小哥儿家里帮工了？” “秦临你懂什么，这帮什么工啊？人家是想要夫郎了啊。” 张栋子把一串枇杷往他们身上丢，李邱一下抓住了，摘了几个扔嘴里，酸得脸都没扭一块了。几个汉子都坐到张栋子边上的两张条凳上，小彬给夏淼让了个位置，还递上了一颗剥皮的枇杷。 夏淼接了，酸得一激灵，这枇杷比张娘子家的酸多了。他四处看看： “云飞哥呢，他还在田地里没回来吗？我刚才路过田边，好像没看到他呀。这枇杷太酸，不知道张娘子家还有没有，我想问她买些枇杷来熬枇杷膏。” 小梅还没来得及回答，周云飞就挑着水从门口进来了，几个汉子纷纷喊他。夏淼拿了两个枇杷和杨梅，美滋滋地跑过去，草棚子里汉子们都在聊天。周云飞应了他们一声，给夏淼在木盆里舀了水。 夏淼把红艳艳的杨梅塞到嘴里，酸得眉毛一跳，看见案板上的水，还是把枇杷剥了皮塞到周云飞嘴里，含含糊糊地道： “酸吗？云飞哥，有没有感觉越来越热了？今晚能吃点汤饮吗，有什么凉拌菜，我去后院看看，摘些菜呢。” 周云飞嗯了一声，见夏淼草草地把脸洗涮了一下，用袖子一摸，就要往后院走，他递上布巾，夏淼才擦干了脸。 天边的云霞正在泛着红，周云飞给几个人都舀了碗凉水，坐到了草棚里。小彬看着夏淼往后院去了，就放下枇杷跟着去了，就剩下小梅在继续吃酸杨梅和枇杷，听着这些汉子们调侃自己大哥。 第104章 夏淼摘到了一根苦瓜、四根黄瓜，都嫩生生的，现在吃刚刚好。小彬在旁边帮着摘了两根丝瓜，一把南瓜花，现在刚好合着，黄灿灿的。 小鸡已经大了不少，此刻正因为看见人影，叽叽地叫着。夏淼看了眼食槽，里面已经空了： “行了，小彬，走，我们去洗菜去，顺便给鸡剁些鸡草，我昨天听小梅说她能在小溪里捞到田螺，哪天咱们也去，砸烂了给鸡加餐。今天的杨梅太酸了……咦，干脆让云飞哥给我们做些酸梅汤吃吧？” 小彬听得懵懵的，帮忙洗菜去了，夏淼站在草棚边上朝着周云飞招手： “云飞哥，我想起阿爸说的酸梅汤了，刚好我们还在省城买了些冰糖，做点来喝吧？今天我跑了好远的路，带着大家认识了好些草药呢。” 周云飞点头，果然站了起来，李邱他们还在大声争辩着到底怎么分批去收药材，怎么去省城卖药材。张栋子虽然没去，但也听得起劲，时不时地插嘴。 夏淼从药材堆里找出甘草和陈皮，陈皮是从县里药铺买的，甘草是他在山里采的，差不多也是甘草旺盛的季节了，可以开始收甘草了。 “小彬，来把甘草切片，薄一些哈，我去找你晾好的杨梅干。” 之前秋哥儿送来的一大包野杨梅，因为太酸，大家都没怎么吃，夏淼就全放到簸箕上，让小彬日日拿出去晾晒，早就成了干了。周云飞在灶头生起火来，把水倒进去，又扔进去半包杨梅干，把小彬拿来的甘草片和陈皮都放了一些，又放冰糖。 “还有吗？” “我记得阿爸说还可以放乌梅和山楂，可惜我们都没有。云飞哥，等野山楂成熟的时候，我们去山上多采些吧？还可以放些薄荷丝，我去切！” 周云飞点了头，他思索了片刻，又把桌上那一篮子的新鲜杨梅拿来，取几颗放到碗里捣烂，鲜红的杨梅汁散发出酸甜的气味，这样再和放了冰糖的酸梅汤冲搅在一起，说不定会增加味道？ 夏淼放了薄荷丝，小彬去剁鸡草了，他见云飞哥在琢磨着，也就陪着一起讲话。他已经发现了，云飞哥不仅学做菜快，还会自己想菜式，放些不同的调料，就能得到不一样的滋味，反正每次云飞哥做出来的菜总是好吃的。 几个汉子看了眼在对面草棚下的周云飞和夫郎，连最粗糙的李邱也忍不住感慨： “有了夫郎就是好，瞧我们队将，那么英勇一个汉子，也能在家做羹汤了。” “羡慕就好好干呗，卖草药是真有银钱能挣着，我们多跑两年，估计也能娶上夫郎、娘子了。咱们年纪比云飞大，哪能处处让他操心？” 几人说笑着，酸梅汤在熬煮着，上锅还煮上了满满的白粥。瓜菜清洗很是方便，周云飞切菜，夏淼就在旁边装盘、剥蒜、洗葱，很快小彬也回来了，帮忙烧火。 上锅煮好的白粥盛出来，炒一盘丝瓜炒肉，炸南瓜花，凉拌一盘黄瓜，再弄一个苦瓜肉汤。这肉还是杨晓明带来的，刚好几个人能一餐吃完。夏淼嗅了嗅空中酸甜的味道： “云飞哥，酸梅汤好像煮好了，要尝尝味道吗？我来尝尝吧，小彬，我们舀一点喝啊。” 周云飞嗯了一声，小彬看起来还没淼哥儿急。他嘴角含着笑，用木勺舀了半勺汤，干脆往里面再倒些杨梅汁。 “烫。” 夏淼应了一声，吹了又吹，见小彬盯着自己，连忙解释“我先喝喝烫不烫”，好在碗里的酸梅汤并不多，在微微昏暗的黄昏中显出一种棕红色，很快就凉了些，他低头喝了一口： 一股浓重的杨梅鲜味，酸甜可口，其中还有鲜果的香味，淡淡的甘甜味道刚好冲淡了太酸的杨梅味道，喝完之后，能感觉到嘴里凉丝丝的，是薄荷带来的一点点感觉。 小彬也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小梅更是受不了这味道的吸引，冲过来扒住草棚外面的栏杆： “淼哥，好喝吗？我闻了好久这味道了，闻着就好喝。” “很好喝，要是凉了会更好喝。我们先吃晚饭，吃完就喝这个。” 小梅连连点头，她是不留在这儿吃晚饭的，她得回去烧火煮饭了，刚才就听见阿爸和阿父的回来的声音。 “那等会喝，一定要叫我，我先回去了！” “小梅，和阿爸说下，我就在这吃了。” 张栋子叫了一句，小梅应着跑了。他们几个汉子都跑到做饭的草棚下来端饭端菜，石彬给大家发了碗筷。今天煮了一大锅的粥绝对管饱。 “周哥还有淼哥儿，你们听听看，我们准备两到三个月就去省城一趟，每个乡都去找人采药材，若是有不懂的就过来问你们，药材的品质我们也尽量记下，要是好些的就给高价，差些就给低价……” 周云飞点头，夏淼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只是药材是按季节的，每几个月就换些常见的药材……” 一顿饭，吃得很是尽兴。虽然肉不多，但能吃上肉，在农家已然是不错的日子了。几个汉子还拿着干燥的药材研究，夏淼和石彬洗完碗，一摸那晾着的酸梅汤，也都凉了。 过了立夏天气早已渐热，但夜晚又让这样的热度消散，几个人吃得肚圆，但等到凉凉的酸梅汤一上来，大家闻见酸味，还是忍不住喝了起来。 夏淼和石彬都端了一大碗的酸梅汤： “小梅！张叔，我们来送酸梅汤啦！” 第105章 “来了来了！” 小梅把门打开，迎着他们两进去，张大伯正坐在院里劈柴，张阿么新奇道： “什么酸梅汤？是镇上卖的那种么……你居然会做？” “我是听我阿爸说的方子做的，今天太热了，喝点酸梅汤解解热气。” 张阿么点头，从厨房里拿出三个小碗一个大碗，倒走了夏淼手里的汤。小梅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连忙点头： “好喝！太好喝了！酸酸甜甜的，还有香味呢，比新鲜杨梅好吃多了。” “你们阿爸真是好手艺，他什么时候回来？夏收会不会回来……等过几天的，张叔给你们做些黑凉粉吃，要是湃到井水里，那真是个冰冰凉凉。” 夏淼应了几声，刚想要带着小彬走，张阿么拉住他的袖子： “淼哥儿，你别走，回来我就想找你问问……那个杨寨的秋哥儿，他人如何？” “阿爸，你还问啊？我都说了，秋哥儿人很好的啊。” 张阿么挥开小梅的手，他也是最近才注意到儿子的异常，忽然间就说找到一个短工做了，工钱虽然不多，但每日下午都能回来给他们帮田里的活，听说是给一个小哥儿家里帮忙，他能不上心嘛。 夏淼捂着嘴笑，他便把怎么在杨寨遇到秋哥儿一家的说了： “张叔别担心，秋哥儿时不时还要来卖药材，哪天他来了，我悄悄叫小梅告诉你。” “行的行的，就是那个石头大爷在杨寨人也不错，我再找人打听打听，听你这么说，那小哥儿准是个好的。” 第62章 煮凉粉冻 送走了四个汉子，夏淼他们也开始重新收药材，夏季能收的药材更多了，时不时就有村里人来卖药材，在听说他们连外村的药材也收之后，有更多外村人开始到周家来卖药材。夏淼平日里忙着给病人看病和收药材，但因为有了石彬，他也能更放心帮着周云飞去干农活了。 除草、抓虫、下粪水……水稻田里还要晚上去堵水和放水，桑田里还得三五天就摘一次桑叶，十一亩地加上一口方塘，夏淼和周云飞常常有活要干。家里来人了，石彬就到地里喊夏淼，夏淼就回去。 这天早上起来，天色就不好，灰沉沉的，都说要下雨，但没到下大雨的时候，田地里都没人回去。 夏淼他们就在花生和红薯地里拔草，红薯的藤有些太茂盛了，几乎下不去脚，夏淼割了好些，老的拿回去喂鸡和给张家喂牛，嫩的尖尖就撇下来炒一盘菜。 小彬也出来了，要下大雨，肯定是没人来找。他最近干了不少活，夏淼就叫他陪小梅去玩，别光顾着干活。 夏淼擦了把汗，把锄头放在地上，除草的活干久了，手酸脖子也酸，背上也痛得很。他摘下草帽，脑袋上一把的汗，云飞哥已经除了三垄地了，比他快多了： “云飞哥，我们歇会吧——看着要下雨了……” 夏淼的话刚说完，田地里就吹来一阵大风，田地里的菜叶和后边山上的树都抖动着，他的衣衫都被吹动了。雨滴啪嗒一下就掉在他的脑袋上，夏淼眨眨眼，摸着雨滴，和周云飞对视了一眼。 周云飞快速地收起锄头，冲了过来，提起夏淼的锄头，一起往田埂上跑。 夏淼都来不及再说话，大雨就来了，噼里啪啦打在田地上、叶子，还有他们的身上。周云飞腾出一只手给夫郎扣上草帽，就在他们跑的过程中，旱地水田里的人都朝着路上跑。 山风大雨中，夏淼看了眼云飞哥，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雨水不停地落到他们身上： “云飞哥，真的好大的雨啊！” 周家在村尾，旱地是顺着长条分布的，他们要穿过村子才能到家。好在头上还有个草帽顶着，但真的跑到家，身上几乎都湿透了。 小彬比他们还早到家，正坐在草棚里拿布巾擦头和脸，见到他们回来，高兴地叫人。夏淼他们也躲到草棚里： “小彬，你身上都没淋湿啊，就一点点水，你刚才就回来了？” “对！差点淋湿。”小彬手舞足蹈地起来，朝着他们展示自己的背篓，“凉粉草！” 夏淼和周云飞也在擦头发和身上，外面的雨水哗啦啦地响着，身上实在太湿了。周云飞干脆地道： “换一身。” “行——小彬，你就别淋雨了，在这儿乖乖呆着。” 夏淼和周云飞干脆从草棚里冲到房门口，两人都湿透了，夏淼笑了起来，他们一起进了房间。 “嚯，淋了一身干脆等会洗个头吧，云飞哥，我先换了。这是我昨天刚洗好的衣服，你的在这边……” 周云飞应了一声，他脱掉湿得黏糊的上衣，一抬头，就看见床前那儿雪白的后背。淼哥儿的手臂和脖子都晒黑了许多，但他身上还是这样的白……周云飞喉头发紧，这段时间太忙太累，淼哥儿几乎是一沾床就睡了，他们好久没有…… 那白得耀眼的后背，窗户并没有关严实，透过来的光照在淼哥儿身上。可惜这样的美景很快就消失了，淼哥儿极快地用布巾擦了擦身体，换上一身新的布衫。 夏淼扭过头，见云飞哥手上拎着湿衣服，下裤还穿着，健硕的上半身裸露着，黝黑又一看就是充满力量的。夏淼想起晚上那双臂膀有力地搂住自己的时刻，他的脸上腾地烧了起来： “云，云飞哥……你怎么还没换完啊，你还是快点换吧，等会要着凉了……” 第106章 周云飞上前一步，他只感觉心里那燃起的火，越来越旺，哪个汉子能看着自己的夫郎这么看自己？他伸出拇指，摸了摸那双桃花眼的眼尾。 夏淼觉得眼尾都在发热，看着云飞哥俯身下来，他坐到了床沿上。唇瓣相触，灼热的火焰顺着两人相交的皮肤蔓延着，外面的大雨哗啦啦地响着，从天上倒到屋檐，再顺着屋檐掉落，犹如屋内的热潮般无法阻挡。 这雨下了挺久的，小彬已经在草棚里挑拣自己采摘的凉粉草，把烂叶、黄叶都挑掉，偶尔的虫子用叶子包起来，他等会要扔给鸡吃。他平日帮忙处理药材惯了，做得很认真，不过……夏叔他们怎么换衣服换了这么久呢？ “阿爸，雨变小了，我们还做凉粉吗？淼哥！淼哥！小彬，淼哥他们下雨没回来吗？” 小彬摇摇头，嘎吱一声，房门打开，夏淼从房间里出来应扒在墙头上的小梅： “这儿呢，在这。怎么了……” 夏淼擦着有点火辣辣的嘴，小梅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阿爸要做凉粉，淼哥你们要过来看吗？小彬也摘了凉粉草，呆会也能自己在家做的。” 夏淼连忙应了，周云飞从房间里出来，衣衫整齐，他上前给淼哥儿抚平领子，收获了一枚白眼。 “还说要洗头呢，我们先去看凉粉吧？只能等会回来洗了。” 夏淼朝着小彬招招手，他们两人都戴上了大斗笠，这雨小，不至于淋得像刚才那样。他想抱起小彬，周云飞快他一步，把小彬抱了起来。夏淼忍不住勾起嘴角，他们出了门转到张家，张家只有栋子不在。 “是去秋哥儿家里了，大雨回不来。行了，别说他了，我们来做凉粉，晚上就能吃。” 凉粉草洗干净，倒到冷水里烧热，搅动着到叶子能掉下来了，就拿块粗布蒙到木盆上，一勺勺地把凉粉草捞起来沥水。这凉粉草这就算焯水一遍，再倒掉水，一团团地挤出来汁水，这汁水还带着浓浓的草味。 “喏，看好了，这团凉粉草得在汁水里揉洗，揉得越多回，那凉粉就越韧性，所以得有耐心。” 夏淼点头，见张阿么都坐到条凳上开始揉了，小梅也伸手拿起了另一个草团揉： “张叔，接下来还要怎么做？” “下面就简单了，把冷水在锅里慢慢烧热，然后一边把汁水倒下去，慢慢搅，十份水一份凉粉草汁，就行了。等水全烧开，那就舀到盆里晾着，手一按起来，那都软和的，和那鱼冻一样。” 周云飞点头，已经记下了，夏淼连忙道： “张叔，那我们回家去做，待会你来看看我们学得怎样？刚才下大雨淋湿头发，现在头痒得很，我回去洗头。” 张阿么让他们赶紧走了，外面的雨更小了，天色也没那么暗了，张大伯重新拿起锄头准备去除草。 周云飞看了看小彬摘的凉粉草，不算很多，干脆大锅烧洗澡水，小锅来焯凉粉草。等到夏淼在家门口把头发洗干净，他们已经在用布巾团着半熟的凉粉草揉洗了，夏淼把头发披在后背，用布巾垫着就不会那么湿，那么难受： “让我来试试，我手很干净的，看着就很好玩啊！” 手指在深绿色的汁液中穿梭，夏淼也凑过来，揉洗着草团。旁边的汁液都不再像水那样顺滑，反而有点粘稠： “好像有点不一样了，真的能结成冻吗？我还没吃过自己做的凉粉冻呢。小时候阿爸还在街上给我买过，云飞哥，小彬，你们吃过吗？” 一大一小的脑袋齐齐摇动，夏淼笑了笑，十分豪气地道： “如果我们自己做的好吃，那就常做！” 等到布巾里的凉粉草都被揉得有些掉色了，他们揉出了一碗多的汁液。小彬重新去烧水，周云飞则一边在冷水里倒入汁液，一边用木铲搅动，锅里的水都呈现出淡绿色。随着熬煮，慢慢的变成棕色、黑色。 夏淼本来是坐在草棚边上梳头发的，一阵阵的风吹过来，刚好能把头发给吹干。小彬兴奋地喊出锅里的变化，夏淼也不自觉地就站起来： “怎样怎样？居然变色了！我都有点忘了吃起来是什么味道的，我记得阿爸调了蜂蜜水倒上去，没有蜂蜜水就糖水也行吧？我来调些糖水。” 等到锅里彻底煮开，周云飞就让小彬熄了火，把锅盖盖上，等过几个时辰应该就能凝结成冻了。外面的雨还在下，但小了很多，周云飞准备继续去除草： “我去，你在家。” 夏淼想反驳，但想到自己刚洗了头，便道： “那我穿着蓑衣到菜地里拔拔草，后院的菜地好久没拔草了。” 周云飞点头，他还没出门，就见到外面站着两个人，正是刚才下大雨没回来的张栋子，还有杨秋。 “我就说他们肯定在家，那我先去把东西放了。” 杨秋嗯了一声，高兴地朝着院子里的夏淼招手： “淼哥儿，我听栋子说你回来了，还要收新药材。我摘了新的枇杷和杨梅，还有枇杷叶。” “进来说进来说。” 夏淼把人招呼进来，周云飞扛着锄头走了。杨秋手上提着两个篮子，篮子上都是满满的杨梅和枇杷： “杨梅是野生的，枇杷是我家水塘边上种的，不吃也是掉进水塘里喂鱼，虽然酸了些，也能吃个味道。” “前几天我们就吃了两篮子，又送两篮子过来，太客气了。我们会做酸梅汤，不如你把野杨梅晒干，我把法子告诉你，你问问栋子哥，那天我们吃的酸梅汤可好吃了。” 第107章 第63章 看寒瓜 杨秋听了果然很感兴趣，坐下来一边吃果子一边听，听了忍不住道： “果然是县里的小哥儿，连做酸梅汤放的东西也比我们多，淼哥儿，你懂得真多。我听栋子说，你们准备多收些草药……我……” 杨秋有些为难，但他想起还要吃药的阿爸…… “我能收别人的草药，卖给你们吗？” 现在家里的活大部分都请张栋子干完了，阿爸和阿父都没那么累了，但是要扣掉栋子的工钱，肯定是要比往年少钱的。栋子在他家干了这些日子，杨秋和阿父都觉得他是个可靠、老实的汉子，想给他涨工钱，可又实在拿不出那么多来。 他还是听栋子说几个汉子和周云飞合伙收卖草药，他才想出这办法的。只是这样……就是和淼哥儿他们争些利润了，别人若是知道草凹村有大夫收草药，怎么愿意低价卖给他？ “我，我能跑远些，远些的村子都不知道你们收的……” 夏淼笑了起来，他拍拍杨秋的手背： “秋哥儿，当然可以，你定价就行，反正我这边草药的价格就是这样的……要不然你直接让栋子帮你，卖给李邱他们，直接到省城去卖，也不必多一手，也能多挣些银钱。” 杨秋愣了一会，连连摇头： “那不成，你治好了我的病腿，我就愿意你也多挣银钱，我把草药卖你，你也要有得挣，我才不卖给栋子……你不会觉得我杨秋只看重银钱吧？” 夏淼见杨秋越说越气了，他赶紧解释安慰，笑着道： “当然不是，我只是怕你走得累了……你要去什么村？不如我和你一起好了，我也好些日子没去游医了，我们一起去吧，也有个伴，你收药材我治病，如何？” 杨秋高兴得不行，他还怕淼哥儿会介意，结果人家完全不介意！夏淼吃了个枇杷，被酸得拧眉毛： “现在还能采金银花，过个几天就要没了，我们新收苦菜、茯苓之类的，我给你看看……还有你家的枇杷树叶也收，就是便宜些，我要的也不多，你家和张娘子家几棵枇杷树就行了，晒干的三斤一文……” “便宜怕什么，要是说给别人晓得，我家的枇杷树都要被拔秃呢！” 夏淼和石彬都笑了起来，正说笑着，张栋子和小梅都从隔壁来了，戴着斗笠。小梅眼睛一亮： “秋哥，你真在这！我以为我大哥骗我的呢，还有枇杷吃！” “我怎么会骗你，秋哥儿……那个，我阿爸在家熬了凉粉，听说你来了，让你晚点走，吃一碗再走。” 杨秋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他好久没吃凉粉冻了，阿爸病了之后就没吃过。那是家里有空闲的人才弄的小吃，哄孩子用的。别说……这么久了，他还真的有些想吃。 “那……” “秋哥儿，你就留下来吧，我大哥，他巴不得你留下来呢。” 小梅笑嘻嘻的，扔了个枇杷到嘴里，立刻被大哥拍了拍后背： “瞎说什么呢你。” 夏淼看见张栋子的脸都有些发红了，也笑了起来： “是要留下来尝尝，要是时候晚了就叫栋子哥送你回去，我家也做了凉粉冻，是云飞哥做的。你留下来，包管你能吃得饱。” 杨秋见状，瞥了一眼脸上发红的张栋子，他干脆也点点头。外面的雨并不大，他们都吃起枇杷和杨梅来。吃了好一会儿，小梅就说起家里的蚕： “淼哥，阿爸让你们过两天的桑叶直接卖给我们呢，我们家的蚕长得可好了，白白壮壮的。我阿爸说还会结蚕蛹，到时候就能卖给镇上的人了，他们会缫丝做丝绸布料，听说丝绸布料可软和了。” “行啊。蚕蛹什么样我都没见过，要不是家里太小，我们指定也学着养蚕！” 杨秋也有些好奇，张栋子见状干脆带他们去隔壁看蚕。张阿么刚好还在收拾东西，见人来了，就领着几个小年轻去看蚕，还把养蚕的事说了些。杨秋挺感兴趣的，张栋子和小梅都在给他解答疑问。 张阿么拉住夏淼，小声道： “这就是那秋哥儿？人和样貌真是不错。” “是啊，张叔，你瞧栋子哥的脸，一直都红着。” 在屋檐下玩的小彬抬起头，用好奇的目光望着他们，夏淼赶紧朝着他摆摆手： “小彬去隔壁看看，凉粉冻好了没。” 杨秋在这儿一呆就是两个时辰，他一旦想走了，张栋子和淼哥儿他们就会挽留，加上那没吃到的凉粉冻在牵扯着，他也就没走。讲讲村里的事，说说以后的打算，他们虽然认识了不久，但却很说得来。 “夏叔，凉粉冻好了，还凉凉的。” 雨终于停了，天边出现的金光照在村庄上，每一颗没有掉下的水珠都在闪闪发光。小梅和张栋子去了隔壁看自家的凉粉冻，小彬则自告奋勇要去田里喊周叔，就剩下夏淼和杨秋。 夏淼在棚子里调糖水，人多些，他就多放了两勺糖和水。杨秋站在他的身边： “淼哥儿……今天在蚕房外面，张阿么和你说什么了？” 夏淼一乐，看着杨秋，亲热地道： “秋哥儿，你先和我说说，这段日子栋子哥在你家干活怎样？你……怎么看他？” 杨秋不好意思地挠挠脸，他们能听到张家兄妹就在隔壁咋咋呼呼的声音，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过来。他凑到夏淼耳朵边： 第108章 “淼哥儿，我在家总是干活，也少和别人玩……但是我觉得和你特别投缘，也讲得来。我偷偷告诉你，你不准和别人说。” 夏淼点点头： “当然，我肯定不会和别人说。放心！” 杨秋犹豫了片刻，不太确定地道： “我感觉栋子……是不是喜欢我？” 夏淼偷笑，就听见栋子和小梅说着话来这边了，他赶紧道： “栋子哥和云飞哥是最好的兄弟，等云飞哥回来，我帮你问问……要是他喜欢……你怎么说？” 杨秋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没说话，张栋子他们就进来了，手上还端着一盆子凉粉冻和糖水。夏淼也把周云飞做的凉粉冻舀了一大碗出来，又洗了六个干净的碗。他们都坐到草棚下面，分凉粉冻。 这凉粉冻已经熬煮成了完全黑色，凝结成一大块，用筷子和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舀出来，分到各人的碗里，再舀上糖水。一吸溜，又滑又弹牙。凉粉草的苦涩草味已经完全消失，反而有点淡淡的香味，再和上微甜的糖水，一吃下去，就觉得爽快，要是在夏天，那可更是舒服了！ 他们刚刚分好，小彬和周云飞就回来了，大家都吃上了这一口甜甜的凉粉冻。 “我阿爸说如果自家有井，湃在井里冰冰凉凉才真的好吃。” “我家就有井，下次你们到我家去吃凉粉冻，这味道真好。” 夏淼吃了一碗，都忍不住要吃下一碗，几个年轻人加上一个小孩，直接吃光了全部，就剩下张家还有一小盆留给张阿么和张大伯的。 “明天我还去摘这个……这个草！” 小彬高兴地宣布，夏淼看着秋哥儿和栋子走远，脸上笑眯眯的，揉了揉小彬的脑袋，说了句好。周云飞正在刷碗，夏淼凑到他的跟前： “云飞哥，你知道……栋子，他是不是对秋哥儿有意思啊？我感觉肯定是有，你说呢？” 周云飞沉思了一会，手上的碗已经刷干净了递给夏淼，夏淼就把碗里的水倒干，放到木板上。他点点头，夏淼哈哈笑起来，引得在草棚里玩的石彬都抬头看他。 “我就说嘛，哈哈，我感觉秋哥儿也对栋子哥有意思，我和秋哥儿商量好了，后天一起去远点的几个村里，他收药材，我行医，怎样？” 周云飞皱了皱眉头，想说他陪着去，但有两个人在大路上是不怕什么的……他确实是没有去的必要。 “要早点回来，去哪几个村？” “知道，放心吧，云飞哥。我们是去杨寨西边的溪水村……” 夏淼仔细地交代了他们怎么打算的，又把秋哥儿要收药材卖给他们的事仔细说了，周云飞都认真听着记在了心上。他们一起到后院去拔草，草上全是雨水，但土松软许多，现在拔草反而好拔，小彬也跟着来了。 草里时不时地腾起蚂蚱，小彬追着去抓，抓到了就立刻喂给围栏里的小鸡。周云飞把南瓜藤下面的草拔干净，望见绿的小南瓜： “寒瓜果子越来越大了。” “真的？那什么时候成熟呢？我记得我好像是在夏至前后吃到的寒瓜，那时候应该就快成熟了吧？云飞哥，明日我和你去寒瓜田里看看。” 第二天一早，夏淼就跟着周云飞到寒瓜地里帮忙浇粪水，小彬被留在家里看家。那片河边的砂石地，村里人不常来，种也收获不了多少东西，因而现在还没人发现他们在地里种的是寒瓜，顶多远远望一眼，以为是红薯藤。 “哇——好漂亮的寒瓜。” 夏淼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这只有拳头大小的寒瓜。这寒瓜的花纹翠绿，看着就精神，圆溜溜的寒瓜都躲在瓜藤下。 “一藤就一个，不多。” “没事啊，云飞哥，你想啊，寒瓜在镇上都卖到一二两银子一个了，就算一两银子一个，我们这两亩地，都有七八十个吧？那就是七八十两银子，也太好了吧！” 周云飞原本不太满意这寒瓜的少，家里的黄瓜、南瓜一藤就能结许多个，这寒瓜一条藤才一个。但听见淼哥儿这么说，又见他笑眯眯的眼睛，也点着头同意了。 第64章 打田鼠 夏淼稀罕这寒瓜，一边浇粪水一边看，还真找出一两个已经空了的瓜来。里面还都是绿色的，外壳却还在，已然是被掏空了。 “这……怎么这样啊！云飞哥，你看这个瓜。” 周云飞皱着眉头，查看了一番，他记得这个位置，前两日来除草，这小寒瓜还找得好好的，他低下头去检查痕迹： “是田鼠。” “啊？有老鼠啊，那……那怎么办？我们在这守着，把它抓了吗？不抓的话，这些寒瓜岂不是都会被偷吃掉？真是可恶，好好的寒瓜就被糟蹋了。” 夏淼有些生气，他只是听说过有些野物会来弄田地里的瓜菜，但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见云飞哥起身四处查看，是故意放轻了动作拿起、放下瓜叶，他也赶紧凑过去看。果然，就在不远处的田埂边上，看到两个老鼠洞，都被瓜藤遮挡住了，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田鼠洞，我去取火。” “云飞哥，我去吧！取火干嘛？要怎样的火？” 周云飞见小夫郎一脸兴奋，知道他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觉得好玩，他严肃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烟熏，熏出来。” 这田鼠洞外的土挺新的，看起来是刚搬来不久的田鼠，决不能让它们在此安家，几个月下来就又是几窝崽子，所以要全都驱赶干净。夏淼跑到家里，小彬正在晒药材，听说要用火来熏田鼠，他也连忙要来： 第109章 “我见过的……我能帮忙！” 他手上抱了一捆萁草和杉树叶子，夏淼从灶头埋着的红灰里重新把火点燃，又烧着了木头，只要木头上能有烧着的红的地方，待会用萁草一捂住，就能着火，这样甚至冒出的浓烟会更多。 他们很快就返回来，周云飞已经把两亩地的边角都看完了，确认了这儿就一窝田鼠。他们先把两边的洞都用萁草和杉树叶堵起来，小彬激动得想要乱叫，还是努力捂住嘴，夏淼就不一样了： “云飞哥，这样真的能把它们熏出来吗？它们不会正好出门了，不在家里吧？” 周云飞闻言笑了笑，摇头，他把还在发红的木头往萁草里面塞，再往里面吹风，小彬也低下头帮忙吹气，很快这边的火就点起来了。夏淼也连忙弄了片长杉树叶，点上火把另一洞口的萁草也给点燃了。 “拿着，有老鼠出来，就打。” 小彬认真地点头，接过那根棍子，他走到夏叔身边，夏淼也拿着个棍子。虽然有些害怕吱哇乱叫的老鼠，但是……绝对不能让老鼠嚯嚯东西，特别是云飞哥花那么多时间种出来的。 今天天气特别好，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照得人的后背都有些发热。火焰也就燃烧得特别快，噼里啪啦一阵响，很快，夏淼他们都听见田埂里面有动静，仔细一听，就是田鼠发出的叫声！ “来了，来了！我听见叫声了，还不止一只啊。” 随着夏淼的话语，一只比人手掌还宽的老鼠冲了出来，不过它选的方向，刚好是周云飞站的方向，就见周云飞猛地一棍子打下去，那老鼠来不及叫一声就被打昏了过去！夏淼来不及说什么，紧紧盯着另一个洞的石彬叫了出来： “这有一只！” 周云飞刚想上前一步帮他们，他守着的那个洞口又蹿出来一只小的，他立刻追上小的。小彬和夏淼也在猛力追击那只大的田鼠，虽然夏淼力气小些，但准头不错，三四下就打中了那田鼠，那田鼠被按在棍子下，发出嘶吼声。 夏淼一边吱哇乱叫，一边按着老鼠不放，小彬用另一根棍子去打，这只大老鼠被打了十多下终于没气了。周云飞眼疾手快，又打了的另一只，他们安静地等待着，烟熏的鼠洞里似乎没了动静。 “没了吗？全都打死了吗？” 周云飞把老鼠用棍子都撩到一块，两只大的两只小的，他朝着夏淼道： “淼哥儿，你用细棍子往里面捅。” 夏淼点头，深呼一口气，忍着不去想要是老鼠顺着棍子爬上来怎样，他不去弄，那就得小彬弄了，这活不能让小娃娃来。随着棍子伸进去，他们就听到几声尖细的叫声，两只小老鼠从里面爬出来，慌不择路地跑开，两下就被周云飞打晕了。 夏淼再用棍子怎么在洞里搅，都没有再有老鼠跑出来了，小彬看得有趣，主动要求去捅，弄来弄去，他也认真地表示： “没有了，都抓出来了……夏叔，我们要把这些田鼠带回去吃吗？我吃过……火烧的，没味，有点香的。” 夏淼啊了一声，鸡皮疙瘩都不停地冒出来，他没想到石彬连田鼠都吃过，他慌忙地去看周云飞。周云飞立刻明白了夫郎的眼神……是有点害怕的，他伸手拍拍自家小夫郎的背： “不吃，扔到河里。” 石彬点点头，跟着周叔一起用草叶把田鼠都裹起来，扔到田下面的河里。周云飞又挖了些土，把这个田鼠洞给填结实了。小彬就先回去了，他准备在周家门口的水田沟里挖些蚯蚓，找找有没有螺蛳，好拿去喂鸡。 周云飞一担担地把粪水挑过来，夏淼就来浇水，他们干了一上午，终于把寒瓜地里的活干完。下午夏淼原本还想继续跟着去，周云飞却让他留在家里： “明天出远门，累。” 夏淼这才答应了，他把好久没用的药箱和幡子都拿出来整理，把这段时间做的膏药、药丸都包起来放进去。最后没事了，就和小彬一起到田边的沟里挖蚯蚓，把家里那几只鸡喂得饱饱的。 大概是心里记挂着要去远处游医，夏淼一大早就醒了，外面看起来灰蒙蒙的，像是还没天亮。夏淼看了眼睡着的周云飞，静悄悄地爬起来，他睡在内侧，要出去就要从云飞哥身上爬过去。 夏淼正爬着呢，脚腕就被一只大手攥住了： “起这么早做什么？” “云飞哥，你被我吵醒了啊。我想早点去杨寨，省得秋哥儿等我。现在还早着呢，你继续睡吧，昨天干了一天活，你要好好休息。” 周云飞爬了起来，看了眼窗缝里漏出的天光，大概才刚到卯时。他将人按回床上： “再睡会，我给你做朝食。” “别呀，朝食我准备吃炒米的，中午的我也带好了，省得你起来做。” 周云飞抿了抿嘴，闷声不说话了。夏淼见状眨眨眼……怎么感觉云飞哥有点生气？他立刻没话说了，闭上眼睛表示自己很乖，就再睡会。 “等我。” 周云飞见淼哥儿紧闭着双眼，眼皮下还不断地抖动，明显是眼珠子还在转悠，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卯时起床，还要走好几个时辰才能到村落，还要行医……就吃些炒米，太累了。 他极快地把锅刷了，把灶膛里的红灰点燃，烧水放米。另一个锅就放点油，准备炒菜。整个草凹村还没真正苏醒，村尾的周家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 第110章 夏淼原本还想爬起来帮忙，但又想到云飞哥好像有些不开心……他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外面的声音，好像是在炒菜呀，云飞哥炒什么好吃的菜呢？胡思乱想间，他又睡了过去。 平日里没人会提前叫他起床，夏淼都是卯时快结束了才起来，起来就去吃周云飞给他留的朝食，再干家里的活。所以当夏淼被周云飞叫起来的时候，他还有些迷糊： “云飞哥……” 周云飞摸摸夫郎软软的手和脸蛋，见他神色迷糊，外面也还没全亮，他都想干脆说别去了，家里有他挣的银钱就好。可是……他想起夏淼行医时那高兴的眼神，那种高兴，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淼哥儿，起来了，饭好了。” 夏淼嗯了一声，迷迷糊糊地去摸外衫，周云飞见状心里更软了。他伸手拿到外衫，第一次给人穿衣服，磕磕绊绊的，夏淼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云飞哥的怀里，还在被帮忙穿衣服！ 他一把拉过外衫，穿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 “云飞哥，我可不是小娃娃了，我能自己穿衣衫，你……” 周云飞笑着起来，嗯了一声，反倒让夏淼的脸蛋更烧了。等他起来才发现外面的天白了许多，隔壁张家也有了声音，像是在做朝食。而他的那一份朝食，正在桌上，热腾腾地冒着气。 居然是干饭，还有酸水芹切片，加上清炒丝瓜。夏淼不由地眨眨眼，把想哭的冲动压下去，他坐到周云飞身边，拉住他的袖子： “云飞哥，你对我太好了。” “淼哥儿……我快点挣钱。”周云飞抓住了那双嫩白的手，手上不少伤痕，新老交纵，“你就不用这么辛苦。” 夏淼嘿嘿一笑，拿起筷子，吃云飞哥起大早给他做的朝食： “唔，云飞哥，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嘿嘿，我绝对不会浪费的。还有，和云飞哥一起攒钱过日子，对我来说，真是太好了，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周云飞望着大口吃饭的小哥儿，他凑上前去，轻轻地亲了亲那鼓起的脸蛋。夏淼眨眨眼，不好意思地环视一周，隔壁张家传来小梅的声音，她好像起来了。夏淼侧过头，咽下嘴里的饭菜： “趁着我嘴上有油，没办法亲你，你……你等晚上的！” 这恶狠狠的话语，语气却有点软，周云飞忍着笑，认真点头，表示自己晚上一定等着。 第65章 摘箬叶 有周云飞陪着，夏淼很快就吃完饭，拿上东西，走出了草凹村。村里还没多少人，大多数屋子都升起了炊烟，正是做早饭的时候，夏淼摸了摸身侧热乎乎的竹筒，这竹筒里有云飞哥装进去的饭菜，外面用个竹筒盖子合着，只要不甩动，饭菜就不会出来，可比他原本打算带的炒米好多了。 夏淼就在去杨寨的路上遇到秋哥儿，对方提着一捆药材，有干的，也有新鲜的。 “淼哥儿，我还说去叫你呢，你吃了朝食吗？” “吃了，我们走——先去你杨寨西边的溪水村吧？走，我们边走边说。” 杨秋点点头，他没带多少东西，这回主要是去告诉那些阿么大娘们他要收药材了，他就准备了一个麻袋，他干脆替夏淼拿着那水云医的幡子。他们一路聊天，一路朝着溪水村去了。 夏淼从小没有过同龄玩伴，都是关在宅子里和大哥玩，这回遇到一个这么说得来的，更是喜欢，两个人仿佛有聊不完的天。杨秋不如夏淼爱说话，遇到陌生人还有些腼腆，但有夏淼在旁边作伴鼓劲，慢慢地也能主动遇到人就说出来意了。 他们这一天接连去了三个村子，傍晚时候，夏淼才回到家，遇到了四五个病人，挣了七十多个铜板。 “明天，明天我们还去！杨秋说再去三四个远点的村子，这回去另外方向的……云飞哥，你知道吗，今天我们还路过了好大一片烟田，我都认不出来，从来没见过烟地呢。” 夏淼说得开心，一边喝水，一边手舞足蹈地描述。家里面一大一小的汉子，就一边烧水，一边认真地听。 “还有还有，秋哥儿和我说，池塘里可能会有菱角，到时候他要教我怎么去摸呢。他说他能划着大木盆在荷塘里面摘莲子，听着就好玩，可惜我们家都没有木盆。” 没有多久，小梅也从隔壁来了，听着夏淼说新鲜事，时不时还高兴地插话。自此之后，夏淼每隔几天，都会和杨秋一起到各个村里去跑，杨秋也渐渐能收到一些药材，学着夏淼说的来给药材分品级。 “过几天就是端午了，端午得包粽子了，淼哥儿，最近也好久没和我玩了啊，就剩下我和小彬。明天我阿爸说要去山里摘粽叶，我们两家一起去吧？” 小梅抓着夏淼的手肘，脸上笑嘻嘻的。张栋子揪了下小梅的辫子： “就知道去玩，明天你得多摘点粽叶哈。我答应了帮秋哥儿也摘的，省得他一个人进山去，大哥给你铜板。” 小梅吐吐舌头，夏淼忍不住笑了，他看了眼喝茶的周云飞： “栋子哥，你对秋哥儿真好啊……你……你可得抓紧啊，我前两天还听秋哥儿说他阿父催他嫁人呢。” 张栋子挠挠脑袋，草棚里都是年轻人，他叹口气： “我想着……夏收了再说，家里买了牛，要想置办好婚事，我得手上多点钱才好。” “哈哈——栋子哥，你可真是云飞哥的好兄弟，你们两个想得都一样啊！不过……秋哥儿家里还有个大哥大嫂早就看不惯他了，他要是能早点出嫁，他肯定愿意的。” 第111章 张栋子啊了一声，也不顾大家打趣的眼神了，立马追问： “淼哥儿，秋哥儿真的愿意嫁给我吧？我……我也不好意思去问……” “大哥真傻，大哥真胆小！” 草棚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连带着石彬也挠挠脸，不明状况地笑起来。 这几天下的龙舟水，雨水一阵又一阵的，什么时候去摘粽叶都有可能淋雨，到了后山，只要不打响雷劈闪电，反而淋不了大雨。一大早张阿么就来叫人来。 “走走——我们趁现在还没下雨，多去摘些粽叶。明天我和你大伯去镇上，还能卖些钱。” “张叔，镇上也有人买粽叶嘛？那我们都多摘些，明日我也去镇上卖粽叶！家里没有备糯米，买些糯米和糙米混着做粽子吃。” 张阿么是个爽快人，给家里每个人都备了个麻袋。他高兴地叫大家快走，早上不热，进山干活刚刚好： “行啊，小彬要不要留在家里？这回要走一个时辰才能到呢。” 石彬摇摇头，这段时间养下来，他长胖了，也抽条了，看起来更像个七岁小汉子了。 “我能的。” 夏淼也不介意，揉揉小彬的脑袋，反正要是他走不动，他们走慢些也没事的。小彬平日里少出去玩，懂事得让人心疼，就是喜欢粘着他和周云飞。 他们两家人往后山里走，还碰上张绍明他娘，也是去摘粽叶的。 “栋子他娘，是去牛角坳摘粽叶的？这么多人啊？” “是啊，绍明他娘，端午来了，前段日子忙得没时间摘啊，现在刚好——” 张绍明他娘说得话多了，拉着张阿么在前面讲话，夏淼他们就落在后面，顺着塘边走，越过一丛丛的竹林，夏淼望了下远处的池塘： “云飞哥，哪个是我们家的塘？那个吗？好多荷叶啊，长得真高的，什么时候我们也来采些荷叶来做茶。对了，你还记得我们在这里摘了好多笋子吗？酸笋子都要吃完了，可惜现在不能摘笋了……” “嗯，明年摘。” 小彬也高兴地搭话： “我也喜欢酸笋子，好吃！” 张绍明他娘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将张阿么拉前了一些： “那个小娃儿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周家就多了个小娃？” “绍明他娘，你可别乱传啊，这是隔壁村的病人，没钱治病，我们淼哥儿和云飞好心地把人救了，留他在这儿帮工些时日。” 张绍明他娘点点头，又想说些什么，但张阿么走快了几步，她只得跟上去，很快就说到别的事上了。 他们顺着塘边走了半个多时辰，小梅和小彬都发现这边塘边上长了不少的蛇舌草，他们约好了采完粽叶就来这里采。这条路不是村里人常走的路，长了这些草药都没被采，他们要赶紧抢先采完。 山塘是在后山的脚下，这条小路更是通往其中一个山谷的，牛角坳就在山谷的侧边，那里的树最小的都比人腰还粗了，不过山谷里面依旧有野塘，山势险峻，要爬上去不容易，因此周云飞很少来这儿。 但是这儿到处都是粽叶，从野塘边到山坳里，一片深绿。粽叶长得像竹叶，夏淼知道这种粽叶植物又叫箬竹，但它叶子比竹叶大多了，比个成人的手掌还宽大，粽叶和竹子交叉生长，深绿浅绿和野塘水相互映照。 夏淼还是第一次来这儿，他忍不住感叹： “好多……好多粽叶啊！发财了！” 周云飞笑了起来，站在夏淼身边的小梅也抿嘴笑： “淼哥，这虽然多钱，但是割粽叶多麻烦呐，我去年和阿爸割完粽叶，在床上休息了两天呢！” “切，你这是小女娃没有体力，我怎么记得当时你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剩下的路途粽叶都是我帮你背的啊。” 年轻人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张阿么看了眼就就近摘起粽叶的张绍明他娘，他便道： “大家摘吧，尽量摘大的，别摘烂了。小心长虫，现在这时节，长虫可多了！” 夏淼应了一声，小梅和张栋子已经等不及了，选了一个方向，就去摘箬叶了。周云飞先用柴刀劈砍开草丛，这丛箬叶长得茂盛，又没被人摘过，夏淼拉住石彬： “小彬，你跟着我们，一起摘，走——” 箬叶跟小丛竹子差不多，还是挺有韧性的，要是蛮力去扯，容易把叶子扯断，因此要到叶子和枝子交叉的地方，叶子根部的梗脆得很，只要轻巧地一掰，啪地一声，那叶子就掉了。夏淼很快发现了这技巧，展示给周云飞和小彬看。 小彬的眼睛亮亮的，语气中都是崇拜： “夏叔，你真厉害，什么都会。” “嗯。” 夏淼一乐，见到周云飞都出声应和，他笑得更开心了： “当然咯，我是谁啊，我可是夏郎中。” “嗯，夏郎中。” 夏淼撇了眼忍笑的周云飞，周云飞立刻表示不笑了，低下头去摘箬叶。夏淼也笑了，蹲下去采箬叶，一片片的箬叶在手上叠起来，很快，夏淼就采了一大叠，小心地放进麻袋里。 啪——啪—— 轻微的脆响，在不同地方响起来，大家都在抓紧采箬叶。 夏淼他们摘了这一丛，又顺着这方向清理干净前行的小路，找到另外一丛箬叶，继续摘。他们三个人，摘了快半个时辰，就摘了满满一麻袋。这个麻袋做好标记，就扔在这儿，再往上面爬寻找箬叶。 第112章 这时候再抬头，已经看不见张绍明娘了，连张阿么和张大伯都爬到上面去了，依稀能听见小梅的声音。夏淼的手都摘累了，这箬叶的边缘还挺尖滑，容易把手上划开口子： “小彬累了吗？我好累啊……我们休息一会吧。” 小彬原本想说不累，但是硬被夏叔按着坐下来，他也只能乖乖听话。周云飞也不例外，只是在坐下来的时候，悄悄地把夏淼的手抓住了，没有放开。 “这儿的箬叶可真多，我看到不少被摘过的，村里的人都来这儿摘箬叶吧？” 抓着夏淼的大手摇了摇，周云飞嗯了一声。夏淼望着下面绿幽幽的湖水： “箬叶味甘，性寒，能止血消肿，我们之前在后山找了的都用光了，我还以为这儿没有箬叶，不如我们都来采点，用作药用，收药材的话也能收些。” “嗯，端午过了再收。” 夏淼赞同，现在端午家家户户都要用箬叶包粽子，听张阿么说生箬叶也能卖到三文钱一斤，过了端午，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到时候收箬叶也方便些。 第66章 做香包 “别动。” 夏淼眨眨眼，和好奇地盯着他们看的石彬对视。 “云飞哥，怎么了？” 周云飞啪地一下打在夏淼脖子上，上面就绽开一小朵血花，仔细一看，淼哥儿白嫩的脖子上已经有两三个红包了。 “蚊子。” 夏淼啊了一声，他笑嘻嘻的： “难怪我刚才觉得脖子痒得很，原来是蚊子在咬我！欸……怎么蚊子不咬你们两个，专咬我啊？太痒了。” 夏淼就听到云飞哥轻声笑起来，那只大手就轻轻地替自己抓起来，脖子上那股痒意果然轻松了许多。 “真是的，这蚊子，居然不咬细皮嫩肉的小娃娃，还咬我！” 石彬笑了起来，他倒是不怕蚊子咬的，每年夏天他都住在牛栏里，可多蚊子了。夏淼被挠了好一会，就听到小梅在那边问他们摘多少了，夏淼应了一声，他抓住云飞哥的手。 “好啦，我们现在去摘吧，总不能让蚊子白白吃饱了，粽叶还没摘到。云飞哥，等会去我去找些驱蚊驱虫的草药，做个小香包，挂在腰间，省得你进山的时候被蚊虫咬。” 周云飞每隔四五天，就会上后山看一遍陷阱，猎物虽然少，但能给家里添点荤腥也不错了。 他们重新开始摘箬叶，这回直爬到了半坡才把剩下两个麻袋给装满。太阳已经照到了中空，纵使他们在林子里，也感觉热了起来，蚊虫更是无孔不入，连披着麻布的地方，蚊子嘴都能钻进去。 “太痒了！难受，很难受。” “回去烧水洗澡。” 夏淼连忙应了，他们就摘了三大麻袋箬叶，周云飞担一担子，夏淼再背一袋。小彬就背了一小捆，这还是他强烈要求的，要不然夏淼都没准备让他帮忙担着。他朝着山坳里喊了一声： “张叔，我们先回去啊！我们摘满了！” “好！我们摘满了也回去的。” 等他们背着这么多粽叶回来，就已经过了午了，周云飞去担水，小彬烧水，他们都决定在吃午饭前先擦洗一下身体。现在的日子是越来越热了，身上稍微出点汗，都让人觉得黏糊糊的，不舒服。 夏淼就把小彬带回来的那一捆粽叶洗干净，这么一捆能做好些粽子了，他们一家足够用了……不知道端午节，阿爸会包什么馅的粽子呢，清水馅也不错的，还有豆沙的，很好吃的。夏淼叹了口气，端午过后，再过一二月就该收稻了，回来路上，他都看见稻子都有些黄了。 怎么也得过了这段农忙，他们才能腾出时间去塘鲤村。门口一下响动，夏淼抬起头来，是担水的周云飞回来了，夏淼又开心了： “云飞哥，快快快，给我盆里换清水，这粽叶就洗好了。” 三个人都擦洗完了，喝上了白粥，张家才回来了。 端午节不仅要吃粽子，还要挂艾草，宁安这边的人都喜欢那一天用草药熬水洗澡，表示能清洗污秽，身体康健。夏淼记得往日端午，江家医坊忙得不得了，家家户户都会去买些药材和自家割的艾草放在一起熬煮。 “云飞哥，我之前给忘了，端午节可是药材最好卖的时候，要不然让李邱大哥他们都到镇上或者县上去卖药材呢？我们也去，肯定能挣不少的。要是能把药材切段、绑成小捆，那肯定能卖不少钱。” 周云飞点点头，他也许久没有过端午节了，村里人确实会在这时候去卖些药材到锅里熬煮。夏淼教了草凹村里不少人认识药材，今年草凹村里的村民，估计是不用再到镇上买额外的草药了。 “对了，我们做些端午驱蚊虫的香包，说不定也能卖出去——小彬，你去把上回你做衣服剩下的布料翻出来。” 小彬吸溜完碗里的粥，就跑了。周云飞思索了片刻，便道： “那我下午去找李邱他们，让他们端午日先去卖些草药。” “好啊，我明日也背些草药和粽叶到镇上去卖。” 张阿么和小梅肯定都会去的，这样也有个照应。周云飞摇摇头，从这儿去镇上，路途虽然比县上近，但只能靠走，村里的驴车也不一定能坐上，还不如直接去县上，还能坐竹筏子。 “去县上，我到时找你。” “也行，我问问张阿么要不要一起去县上，我记得这段时间小梅也摘了不少草药在家，要是能一起在端午卖些高价，那就好了。” 第113章 周云飞说干就干，他背了一大麻袋的粽叶，省得明天夏淼和小彬上县城背不了这么多，带上些铜板，就到河边等竹筏去找李邱他们。夏淼把家里要用的粽叶都收起来，又叫着小彬帮忙把有香气、能驱蚊的草药找出来一些。 他站在墙边的桃树边上，叫小梅： “小梅，吃完饭了吗？” “淼哥，我们还在吃呢！怎么了？” 夏淼把打算去县上卖草药和粽叶的事说了，又问端着碗过来瞧热闹的张栋子： “栋子哥，你什么时候去给秋哥儿送粽叶？不如问问他，明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卖草药，就艾草、菖蒲、蛇舌草、折耳根……近来收的，都能放到锅里煮水洗澡的，到时候我把铡刀带去，我们当场给人铡，只要卖得比药铺里便宜，肯定会有人愿意买的。” 张阿么也听了一耳朵，他从屋子里走出来： “淼哥儿，你想得真周到，我都忘了，往日是要去药铺或郎中那儿买药材的煮水的，我们这回好了，居然成卖草药的了！还有两天才端午，我们去卖上几天，肯定能挣不少银钱。” 夏淼点头，张栋子把粥喝完： “行，我下午就去送粽叶，我和秋哥儿说，他保准愿意的。你说周哥去找李邱他们了？那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肯定在集市里就能遇到李邱他们。” 几个人说了一番，小梅听说自己采的药材，能在这个时候卖出高价，更是开心，到堂屋里认真把晒干的药材都分门别类整理出来。 小彬将薄荷、艾草之类有驱蚊效果，又味道好闻的药材都切碎，夏淼把晒干的苦楝花磨成粉末，有些刺鼻的味道，但阿爸告诉过他苦楝花磨粉驱蚊效果很好的。他们家出门去，稻田沟边上和路中夹着就长了棵苦楝树，现在正开着花，白色的一团又一团，虽然不好看，但味道微苦，有些独特。 “先给云飞哥做一个大些的香包，小彬，我再给你做个小的，好吗？” 小彬连连点头，他认真地把手上的药材都切断成了均匀的一段段。夏淼用石杵在石头碗里磨得粉碎，再用小羽毛刷把里面的粉末刷出来，这羽毛不算漂亮是灰黑色的，是云飞哥抓来的鸟儿留下来的。 “咦，小彬，你们的那个漂亮毽子哪去了？好久没看到你和小梅玩了。” “在小梅姐那里……我们都忙着采草药的，夏叔，你教我的草药我都记住了！” 夏淼点头夸他，苦楝花粉末盛进碗里。他拿了布料，回忆起阿爸教自己的方法，他虽然针线不好，但做个小香包还是不在话下的，几块小布料拼着缝起来，再翻过来，往里面塞切好的药材，扫进粉末，最后再把口子细密地缝起来。 要是大哥在这，还能手巧地在香包上刺绣，还有给香包打上好看的络子。他做的这个香包就有些简单得过分了，只用长绳缀起来，就能挂在腰间。虽然简单，夏淼做了那个小的递给小彬，还是让小彬兴奋得不行。 “好香！闻着很好闻！夏叔，我喜欢！” “喜欢就好，挂着也能驱蚊，这样少些蚊子咬呢。” 小彬闻言，不舍地闻了闻自己的小香包，但最后还是递到夏淼的面前。 “夏叔用，我的给夏叔，不让蚊子咬你。” 夏淼见小彬那张小圆脸上的不舍，心软了，又忍不住逗弄这个过分懂事的小汉子。小彬认真地点头，他伸出手，将布衫往下捋，露出长了点肉的手臂： “我不怕蚊子咬，我是小汉子。” “知道了，我们小彬是可靠小汉子！不过这香包不用给我，我再做一个给自己，你用吧。有多的布料我都做成香包，等着明天我们拿去卖呢，这儿不用你帮忙了，去和小梅踢毽子吧。” 小彬见状，这才高兴地拿着香包走了。这香包真的太好闻了，他要给小梅姐看看，让小梅姐羡慕！ 夏淼把剩下一个香包做好，两个大香包并排在桌上，散发着淡淡的苦香。两个香包，像他和云飞哥，夏淼脸上带着笑，拿起后一个香包端详了一番，嗯这个针脚更整齐，还是这个留给云飞哥用吧。 香包多做了四五个，剩下的布料就全用光了。夏淼也没闲着，他回忆起端午时节来往医坊的人，他就把一些药材用黄纸包起来，方便那些人买了回去用，每份半斤，十文钱，比医坊和药铺都便宜，但已然能挣不少了。 夏淼忙了一下午，早早就煮粥吃饭了，今晚云飞哥不回来，他们就早早关门休息，明日早些起来去县城卖草药和粽叶。 第67章 端午卖药 夏淼早早地就起来了，张阿么还站在墙边叫他，见他起来了，就赶紧催家里人吃完朝食就走。夏淼和小彬吃的是昨晚放在锅里剩下的粥，他还特意拿布包了些炒米，炒米罐子也快空了……他们该重新做些炒米了。 夏淼这回背了半麻袋粽叶，半麻袋药材，小彬也背了半麻袋粽叶，家里还剩下两大麻袋的粽叶，周云飞不在这儿，他们两个背不了这么多，但是可以等下午或者明天再跑一趟。只要能挣银钱，夏淼完全不介意多跑几趟。 “走了走了，小梅，你背得了这么多吗？我替你拿点？” 小梅背着半麻袋的药材，跑得飞快，避开大哥的手，跑到了夏淼身边。夏淼朝着大家打招呼，天边微微发亮，村里还没多少人起来，他们路过偶尔会引起一两声狗叫。 第114章 “栋子哥，秋哥儿他答应去县上吗？” “去呢，他去前头的溪水村等竹筏，我们说不定能坐同一条竹筏子。” 他们说着，河面伴着曦光就来了一条竹筏，竹筏上也站了几个人，看起来都背着东西，像是跟他们一样要去趁着端午节卖东西的。夏淼他们上了竹筏，他揉揉小彬的脑袋： “待会累了，你就把麻袋放到筏子上，都是粽叶，沾湿了也没关系的。” 小彬认真点头，努力地紧了紧身上的麻袋，好奇地看着旁边的人、筏子，他还没去过县上呢！他有点害怕，但一想到自己是陪着夏叔去的，又胆子大了许多。 竹筏到了溪水村的河滩，杨秋果然已经等在那儿了，他背了一大麻袋的药材，高兴地叫夏淼他们。一筏子人说着闲话，一个时辰嗖地一下很快就过去了，等他们到了县上的码头，太阳都出来了。 他们交了进城的税费，直直地奔着集市去了。集市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好在这样的节日官府并不阻碍农人来这儿挣些银钱，只要交上几文钱，他们就能有块空地摆摊。张阿么他们在左边，用麻袋垫着，将粽叶一摞摞地拿出来： “淼哥儿，你带来的粽叶也放我这儿卖吧，这样方便些。” “行，张叔，我们就在这边卖草药和香包。” 粽叶是最先招揽到人来看的，毕竟马上就要过端午了。夏淼和小梅正帮着一起卖粽叶，就感觉到袖子被小彬拉了拉： “小彬怎么了？” 夏淼顺着石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几个壮汉也从集市门口过来了，其中一个俊朗的……正是周云飞！ “云飞哥！我们在这儿呢！” “淼哥儿！”“哥夫郎！” 周云飞带来了李邱和杨晓明，他们三人背了六大袋草药，也交了铜板，干脆就在夏淼他们的摊子边上将药材铺开。李邱他们两个负责来这儿卖药材，秦临他们则去村里再收些草药……这快一个多月收的草药，几乎都被他们背到县城里来了。 “行啊，这么多——” 夏淼见他们把药材摆开，他看向那些买完粽叶的大娘阿么们： “各位先别走这么快啊，我们这儿还有煮端午水的药材，您去药店卖都得二十几文一包，我们这儿一包一斤只要十文，里面有艾草、菖蒲、折耳根……都是祛邪消恶的好药材，你闻闻，味道多好啊——” “你要是想挑药材，就在这儿摊子上挑，我们有铡刀，当场为您切的。保准你家里洗完端午水，康健清爽，百恶去除……” 夏淼说话好听，又带着点文气，大娘阿么们再一见他笑眯眯的桃花眼，听见药材都这么便宜，也不由地停下脚步，走到隔壁药材摊子上看。往日他们到医坊里买药材，药材不能挑，只能一包包买，价格贵。但集市里少有摆摊卖药材的，平常百姓哪儿有认识多少药材的？ “小哥儿，真的这么便宜？”“这药材味道确实不错，我家娃儿最近身上生了疮，能洗么？”“这是什么药材，怪好闻的，能买了混进去么？有什么作用？” 原本无人问津的药摊，一下就围上来一圈人，夏淼连忙一一解答： “药材就是这个价，一斤十文，要买半斤也行的，太少了就怕煮端午水没什么效果——身上生疮的话，您多加些艾草、蛇舌草和金银花，这些都有消肿止痛的功效。” “这是甘草，补脾益气和清热解毒的。” 周云飞忽然开口，回答了另一个人的问题，夏淼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这几个阿么和大娘果然满意，有立刻要拿两包带走的，也有要单独切草药自己配的。 小梅负责收钱，小彬和周云飞帮忙切和包药材，李邱和杨晓明就帮忙拿和称药材。短短一会时间，他们就卖了六十文草药，小梅都惊呆了： “太快了……好厉害……” 一旁看着的杨秋也是如此，虽然和淼哥儿一起去收药时就见识过淼哥儿的口才，但一下就挣了六十文，也太厉害了。 “我，我能帮什么忙？我也要帮忙！” “我们也是！”“不能白等着收钱啊！” 夏淼摆摆手： “刚才人多，我没问大家就把我家定价说了，虽然比药铺里便宜，但我们还是能挣挺多的，大家看行吗？” 带了药材的都是亲朋好友，根本没有别的说的，更何况真像夏淼说的那样，这里的草药最贵的也才二三文一斤，卖出十文钱一斤，能挣不少了。于是他们秤药材的秤药材，记数的记数，很快就分好了工。 小梅本来打算帮忙收钱的，但愣是被张栋子挤开了。张栋子眨眨眼示意他看旁边帮忙收拾药材的杨秋，她叹了口气，只好过去卖粽叶的摊子给阿爸帮忙。 一开始摊子还需要夏淼去拉人，但渐渐的，摆在地上的药材和围起来的人群，都吸引了更多人来看了，连带着张阿么卖粽叶也快了几分。集市里就他带的粽叶最多，但他卖得最快。 夏淼他们忙了一上午，几乎把大家带来的药材都卖光了，还有点配不齐的药材，就让李邱他们先带回去，明天再来。明天也就周家和秦临他们还有药材了，杨秋和小梅也就带了几十斤过来，全都卖光了。 小梅分了七十文，杨秋分了一百五十文，李邱他们带来的药材最多，分到了五百七十文。夏淼带来的药材也不多也就挣了五十文，不过他带的粽叶也卖了二十一文，不过他做的香包也卖出去了，五文钱一个，挣了二十文，所以今天挣了有九十一文钱，也快百文了。 第115章 杨秋都有些不好意思： “淼哥儿，明天我再来帮你卖药材，就你挣得最少……” “那不是因为我带的药材少嘛，不用不用，非要的话，我听栋子哥说你包的粽子好吃？那你得节后给我拿点来，我们可馋了！” 他们说说笑笑，这就回村去了，李邱他们也说明日让秦临几个早点来，还是这个摊位，方便其他人找来。夏淼他们还要去买糯米，杨秋便和张阿么一家先走了。 “云飞哥，你喜欢吃什么馅的粽子？我们买些材料回去。” 周云飞摇摇头，他对粽子的味道很陌生，小时候都是看着他们吃，到了军营里也没得吃了。 糯米在农家还真是金贵物，价格比普通的稻米要贵上一倍，都快赶上肉价了，所以村子里多的是节日里只煮几个粽子或者干脆用普通米做粽子的。 夏淼又问了小彬，小彬也是懵懵懂懂的。 “好吧，我喜欢吃清水粽和红豆沙粽子，我们去买材料，做了以后，大家敞开来吃！要是阿爸在，他还会做咸肉粽子，云飞哥，我们下次见到阿爸了一起学吧？” 他们先去买了三斤糯米，就花了四十二个铜板，又买了些红豆和糖，就把今天挣的九十多个铜板，花得只剩下十来个了。夏淼摇了摇叮当响的钱袋，并不失落： “没事啊，我们这是过端午节，当然得吃些好的，银钱还能再挣嘛，但是节得过得高兴，是不是云飞哥？你不会说我败家吧？” 周云飞看了眼夏淼狡黠的笑容，他双手的提着东西，没法去抚摸夫郎那笑容： “不会，钱都给你管。” 夏淼笑了，他们从繁华的街道穿过，并没有注意到巷子角落里有一双恶毒的眼睛，嫉恨地看着他们。 夏淼不是爱浪费的性格，这次之所以那么大方，买好些东西……只是他想让自家夫君和小彬，都过一个真正的端午节，过一个有人爱的端午节，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不会被责备的端午节。 第二天夏淼和周云飞把家里剩下的粽叶、药材都担去了县城，小彬被留下守家，他记挂着那天在野塘边上看到的蛇舌草，和小梅一起去摘草药了。 夏淼他们刚占了位置，秦临他们也来了，大概是昨天他们在这里卖药材，价格公道，药材也好，很快就有了不少人来买煮端午水的药材，周云飞几个汉子干活也利索得很，这一天卖药材居然比昨天快了不少。 他们正收着东西，潘子轩来了： “我说你们几个，来了县城都不来找我，要不是我听说集市里有个卖药材的摊子要来看看，岂不是错过了啊？” 潘子轩今日休息穿的是常服，看到好兄弟们高兴得不行，手舞足蹈的。 第68章 赛彩船 夏淼正在中间分铜板，今天秦临他们带来了七十多斤草药，而且每种都是均匀的，所以能分到七百多个铜板。殷良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那个，眼见着最近只花了一百多铜板收来的药材，这两天就卖了一两多银子，脸都兴奋地红了： “要是天天端午，那我们不得发财了啊！” 这药材比送到省城的药材集市还要赚钱，秦临拍了一把他的背： “哪有这样的好事？不过明年我们倒是能早些准备，到了端午，能多卖些草药。” 剩下的四百多文就是夏淼他们带来的草药，夏淼他们带来的两大麻袋粽叶卖出了一麻袋半，有六十七文，剩下的半麻袋夏淼也没准备卖，拿了草绳捆起来，每个人都分两叠，李邱和杨晓明的就让秦临带回去给他们。 “别就走啊，到我家吃些酒吧，明日就端午节了，我家买了些雄黄酒，我请各位哥哥们喝酒。” 殷良可惜地道： “李邱他们昨日来了，今天就没来，要是喝酒，带上李邱他们才好呢。” “过完农忙，找你喝酒。” 周云飞拍拍潘子轩的肩膀，潘子轩这才收了请他们喝酒的心思，但他有些话不方便在外面说： “哥哥们都在这儿忙一上午了，不喝酒吃饭，就到我家喝口茶水吧？好久没和你们聊天了。” 几个人便把东西收拾了，跟着潘子轩进了家门，潘子轩的家里是大瓦房，中间还有回廊和造景，秦临他们都羡慕地看着。等到仆人送了茶水和点心果子上来，他们几个人才在厅堂里坐下。 夏淼也是第一次到潘子轩家里来，他看出这是潘子轩家里的正厅，提起手里另一捆的粽叶： “这是我们自己采的箬叶，新鲜得很，不要嫌弃，每个人都有——” 潘子轩还要推脱，但见大家都提了些，便收了下来。他们就说起了这段时间的事，听到他们说去省城里逛和卖草药营生，潘子轩也露出羡慕的神色： “我也少去省城，等哪天我休息，找你们一起去省城玩啊！” “行，省城里不少东西都比县上便宜。” 说了些闲话，他们喝了好几杯茶，把上午的渴都解了。潘子轩看了眼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周哥和他夫郎： “我今日还听到个消息，不知真假，江仁……想叫媒人给县太爷的庶女作媒，要她嫁给江德俊。” 周云飞眉头皱了起来，殷良和秦临不知道江仁的事，正要询问，周云飞就开口了： “县令可知他是外面无名的庶子？家风不正。” 夏淼也是心里沉沉的，江仁如何对待他和大哥的，现在又如何对待江德俊？哥儿在他眼中，真就一无是处，比不上外面的野孩子。 第116章 “江德俊太嚣张，他能仗着邵婷和县丞的亲戚关系跑到乡下去打砸我家的药材，要是真的让他和县令搭上关系，我怕……怕他还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什么？还有这等事？”“这也欺人太甚！他凭什么去打砸？” 潘子轩也是这样想的，因此他得知了这个消息，就想趁着这几天去找时间告诉一声周哥，刚好他们就来县上了。 “估计江仁不敢认真交代江德俊的身世来历……据我所知，县太爷十分好名，要是把这件事捅过去，多半成不了。” “还有……江德俊好赌，查查他的账。” 潘子轩说了句行，夏淼见殷良他们有许多话要问，便把自己和江仁的牵连说了一遍，大家都表示这样的爹简直猪狗不如。 “有什么用得上的，一定叫我们兄弟。” “行了，谁让你们当初不答应我来县衙做衙役？队将可没用得上你们的时候。” 几人又说笑了一番，快到中午了，他们就去赶中午前的最后一趟竹筏，就散了。 …… 端午节那天上午天气不错，家家户户都会去河边看划船，各式各样的船都有。以前夏淼只能在江家大宅里听这热闹，这一回，他也能来看这种热闹了。 据张阿么说这种划船的活动，宁安县的都有，只要家里有船，都能去参加，头名能拿到政府给的二百文赏钱，还有三只鸭子。许多年轻的汉子，都愿意这时候来出风头，要是被哪个来看船的姑娘、哥儿看上了，说媒的时候就容易多了。 小梅是最早来叫门的： “快快快，淼哥，我们快些去啦，能占到河堤上的好位置，那儿看得远，能看好长一段路呢。” “你哥呢？” 小梅偷偷一笑，坐到了草棚上，看周家三口人喝粥： “他说早约好了秋哥儿到溪水村那边去看船，早走了——对了，这个阿爸让我给你们，要系在手腕上，平平安安的，到时候下雨了，就扔到雨水里，病就没了。” “端午绳啊！我给忘了，小梅，多亏张叔和你还记得，我们吃完就系上。” 石彬是第一个吃完的，他还没来得系上绳子，就被小梅拉着跑了，她要先去占好位置，等着淼哥他们一起去。夏淼喝完粥，笑嘻嘻地看着云飞哥： “云飞哥，我从来都没真正看过赛龙舟欸，今年终于能看了，还是和你一起看，太开心了！” “我也是。” 夏淼嘿嘿一笑，拿起那条黑红白三色的端午绳，给周云飞系了起来，他黑黝黝的手臂配上这绳子也怪好看的。夏淼把手臂伸到周云飞面前，朝着他挑眉毛： “快给你夫郎系上——” 周云飞轻声笑了出来，淼哥儿说这话的神采，真是好看，耳朵尖尖都有些发红了……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的，今晚如果能早些休息，他得好好尝尝…… 夏淼不知道面前的汉子在打什么主意，看着对方粗糙的手指拿起五色绳，略微笨拙地绕着他的手腕系绳子，他则认真地看着低垂眉眼的云飞哥，真俊朗，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云飞哥俊朗。 他们系了五色绳，又一起把碗筷洗了，便出门去了。走过那棵苦楝树，路上遇到的村子人就多了，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夏淼各个都开口打招呼，有些年轻的面孔周云飞都认不出来，夏淼还能准确地叫出来： “是他呀，是那个周强伯伯家的侄子夫郎，他来家里卖过草药的。” 周云飞默默地记着，他对周家村没有多少感情，但今日见淼哥儿在人群中认真地打招呼，心里也渐渐觉得，这样时不时和人寒暄两句的日子，好像还不错？ “周叔！夏叔！我们在这儿，到这儿来——” “淼哥儿，在这儿呢！” 夏淼应了声，小梅小彬和张霞都站在河堤高处，那儿确实比河岸边人少，又位置高。他们快步走过去，现在河里已经能看到一些穿梭的彩船了。端午节要进河的船，多少都会用不同颜色的布条、彩带装饰，即使是最简单的筏子，也在头尾竖起了竹竿，系着布条，一在河里划动起来，还挺好看的。 “这个不如刚才那只彩船好看，刚才那只颜色特别鲜艳，往上游去了。” “小梅姐，什么时候才开始呢？” 夏淼拨弄了两下张霞弟弟的小胖脸，他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姐姐肩膀上，手上系着的五彩绳晃荡着。小霞笑了起来，哄他弟弟自己站着： “你站一会，快半刻钟，就会有赛龙舟了，呆会姐姐再抱你高高地看。” 随着村里的人越来越多，到处人声也嘈杂起来。站在前面的是年轻的，后面来的多是看个热闹，或者说闲话的老人，小娃娃们就在人群里蹿来蹿去。 “来了来了——要开始了——” 不知道是哪个喊了一声，大家的目光都移到水面上，河面上已经没有往上游的彩船了，两岸边都是人，还有年轻的、小的，干脆爬到岸边的柳树上。 就在大家都安静的时候，远远地传来锣鼓声响。张阿么和张大伯看了好多年赛龙舟了，此刻也免不得兴奋： “是锣鼓声，估计是从上面来的，不知道是哪只彩船在前头啊。” “来了来了——” 随着锣鼓声越来越近，头一只小小的窄船嗖地一下蹿出来。很快，后面跟着大的小的，几乎要把河面挤满了。 第117章 “快啊快啊，再快点，要赶上了！” “那是我舅舅！舅舅，我在这儿呐！”“哇，张家的大船今年划得没那么快啊。” 夏淼和周云飞也在后面的小船里看到了熟人，黑壮的李邱居然也划着一只窄船，仗着自个灵活，左右摆动着。夏淼拉住了云飞哥的袖子： “云飞哥！是李邱大哥！他居然也在！” 周云飞也看见了，不过他们的呼喊在村里人吵吵闹闹的声音里几乎都听不见了。小梅和小彬他们更是看得目不转睛，给自己认定的好看的彩船喝彩，喊得脸都红了。 不到半刻，这么多的船就已经从河面上过去了。有精力的年轻人都跟着河边跑，最后打锣鼓的龙舟，咚咚地响着，牵动着所有人的心。不过小娃娃们都被各自家里人拦住了，这大节河边的人多，就怕有拍花子的把娃娃带走了。 小梅翘着嘴巴，有些难受自己不能跟着去看，她都看见了，好些村里的皮猴子都跟着村里人跑了。夏淼笑笑，摸摸小彬的脑袋： “哎呀，小梅你可别跟着去了，今天我们要做粽子，我怕自己包的不好，还指望着你来教我们呢。是不是，小彬？” “真的？那好吧……那我们快走，回家做粽子咯！” 第69章 包粽子 村里人都往自家走，不少大娘阿么都来和夏淼打招呼，问他们有没有包粽子： “还没呢，回去就包，中午就吃上了——” 周云飞跟在淼哥儿和小彬他们后面，他一回头，就看到人群中站着的周大似乎在看自己，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果说李淑珍是那个不断折磨他的人，那周大……就是永远沉默的人，不管李淑珍如何对待自己，他始终就像个哑巴。 像淼哥儿说的那样，他算什么汉子？躲在女人的后面……其实李淑珍的折磨，他都是默认的吧。 “云飞哥，你在看什么呢？别看啦，彩船都走了。下次见到李邱大哥，一定要问问他，彩船得了第几名，哈哈，他划船可真好玩！走了走了——回家包粽子了，我都闻见粽子香了，不知道哪家的这么勤快现在就蒸上粽子了。” 草凹村的上空飘荡着远去的锣鼓声、淡淡的棕子香，还有越来越多户人家正升起炊烟。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了艾草，夏淼他们从挂着艾草的大门过去，到了草棚里。木盆里是昨天浸好的米，糯米总共也就买了几斤，夏淼就混了一些糙米，这样能包多几个粽子。 “我去炒豆沙。” 周云飞跟着夏清学过炒豆沙，这一回再做就轻车熟路了。小梅见夏淼和小彬真的不太会包粽子，赶紧认真地教起来，先拿两片洗干净的粽叶，再用手窝成尖筒形状，往里面填米，两片粽叶向不同的方向包裹，裹到尽头再往里一塞，草绳紧紧地把它们绑起来，这粽子就包好了。 “喏，就这样就包好了，学会了吗？” 夏淼挠挠头，手上的粽叶四散，连米都漏回木盆里了，小彬手里的粽子还比他成形些，三个人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夏淼笑得举起手，让在炒豆沙的云飞哥也看看他手上松散的两片粽叶。 “太难了，小梅你真厉害，包粽子这么难也学得会，心灵手巧！” “哎呀别夸我了，快学！” 小梅教了好几个，夏淼这才学会了，但是小彬还不太会，夏淼干脆让他掌管木勺，帮忙放米。他们包的粽子不是很大，放在手掌上只觉得小巧，一串粽子用草绳系起来，还颇为好看。小梅见夏淼学会了，就回家给阿爸帮忙包粽子去了。 夏淼得意提起一串小粽子给周云飞看，见他在灶台面前炒豆沙都出汗了，用袖子给他擦汗。周云飞看着那一串粽子，又见夏淼神色得意，点头夸道： “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包得好看，而且越包越好看呢。云飞哥，豆沙好了吗？我们就剩下一半的米了，都包豆沙的吧？” 周云飞把豆沙从锅里舀到碗里，热乎乎甜滋滋的豆沙，夏淼忍不住拿木勺子舀了一点尝尝——嗯！特别甜，特别沙： “云飞哥，你手艺真好，你尝尝。” 夏淼将勺子送到周云飞的嘴边，周云飞一愣……见夫郎乐呵呵的表情，也就纵容了他提前偷吃的行为，低头尝了尝，今天的豆沙炒得不错，确实很甜。两个大人一扭头，就见小彬趴在草棚的围栏上看他们，眼神别提多渴望了。 “哈哈，小彬，你也来吃一口——你周叔炒的豆沙，真的好吃。等会我们就包进去，还是你来放馅，好吗？” 小彬立刻答应了。有了周云飞的加入，他们包粽子的速度更快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把剩下的米给包完了，每一个里面都有甜甜蜜蜜的豆沙。周云飞和小彬去烧水煮粽子，夏淼也没闲着，今天好不容易天晴，他把家里还要晒的药材晾出来，又把没用完的粽叶晒上。 煮粽子要小火慢煮，周云飞劈柴去了，夏淼就给房前屋后的菜地拔草，最近这一阵一阵的雨下来，地里的草和虫又多了。小彬也跑到小梅家去，邀她一起去割草，今天是过节，也不能把家里的鸡鸭牛给忘了。 夏淼摸了摸桂花树，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很快就能超过围墙了。他正和周云飞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闲话，张栋子来了。他手上还提着一串大粽子，脸上笑呵呵的： “我来送粽子了，这是秋哥儿早上就蒸的，现在吃还热乎着呢。我尝了，味道可真好，他还给我家留了。” 第118章 “栋子哥，秋哥儿对你可真好。” 张栋子挠挠头，他把粽子放到案板上。周云飞收了斧头，他拿起草棚边上搭着的一根鱼竿看向张栋子： “钓鱼去吗？” “行啊，我也想吃鱼了……不会要去上溪弄鱼吧？太远了点。”张栋子也有根鱼竿，周哥的鱼竿都是他给做的，这还是跟秋哥儿学的做的鱼竿。 夏淼瞪大了眼睛，他还没钓过鱼呢。 “去哪钓鱼啊？我也去，现在还没到吃饭时候呢，我也去！” 周云飞嗯了一声，他知道淼哥儿爱吃鱼，所以上山下河的时候，如果用畚箕捞到了小鱼，他都放到了自家鱼塘里，他还问过张栋子杨家割哪些草喂鱼，他也会偶尔去喂喂鱼，这么几个月了，估计塘里肯定有能吃的鱼，就算不大，哪怕炸两条给淼哥儿吃。 “去荷塘。” “啊？云飞哥，荷塘里什么时候有鱼了？我们之前清塘，不是把里面的鱼都捞了吗？” 张栋子默默笑了起来，他连忙道： “淼哥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周哥他悄悄养的！他还问我怎么割鱼草呢！” 夏淼啊了一声，去看云飞哥，见他点头，心中一片火热……肯定是云飞哥知道自己爱吃鱼，所以才悄悄去养的，还不告诉自己。不过张栋子在这儿，他不好意思问出口。张栋子麻溜地去隔壁拿了自己的钓竿，又拎了个小桶，他们就朝着荷塘出发了。 山脚下只要是有人管的池塘，如今都长起了荷叶，一片清绿，风一吹荷叶就左右摇晃，十分舒爽。只有一片小池塘，像是长着茅草，夏淼有些不认识，周云飞和张栋子在旁边的水沟里挖蚯蚓做饵料。 “云飞哥，那片塘是荒的吗？里面是什么？” “不是，种的茭白。” 夏淼眼睛一亮，茭白！吃起来清爽脆甜，每到夏日阿爸都会买来炒肉吃，可好吃了。茭白居然长成这样，他从来都没见过。 “茭白好吃，我爱吃，口味特别清甜！云飞哥，明年我们也种些茭白吧，这样就不用买了，我听阿爸说茭白挺贵的呢。” 周云飞应了，他们很快挖够了蚯蚓，用荷叶包着，带到周家池塘边上。周云飞替夏淼把吊钩串上蚯蚓，又教他甩下去，张栋子看得眼热： “下次我也去捞些鱼苗，放到我家荷塘里，像秋哥儿他们家一般，放鱼草下去。” 夏淼按照周云飞教的抛出鱼饵，坐到了塘边上，周云飞也坐在他身边，他觉得好笑，压低声音不吓跑那些鱼儿： “栋子哥，你要是快点把秋哥儿娶过来，秋哥儿就也能陪你来钓鱼了。” 张栋子认真地点头，他去了这么久的杨家，每次做工还是说话，从来都不会单独进杨家的院子，和秋哥儿见面也是有人的情况，纵使这般，他也能感觉到杨寨不少人的眼光在看着他，还有闲话。 “等秋收完的，我阿父说今年的雨水不错，水稻的收成要比去年好的。还有蚕……也马上就能卖上钱了，舅舅说今年蚕丝是高价，周哥，明年你们也养蚕吧？” “嗯。”“我们要养蚕，得做新房了，现在这两间房不够住的呢。” 张栋子也甩竿，坐了下来，他嘴上叼着根草，望着水面： “你们家的小彬……是怎么打算的？他如今腿是好了，也从来没有过人来寻。” 夏淼和周云飞对视一眼，他们还真没商量过这个，小彬虽然年纪不大，但懂事得很，家里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喂鸡夏淼就从来没怎么管过。而且他还能帮忙守在家里，若是有人看病卖药材，都能到田里来叫夏淼，夏淼到田里帮忙干些农活，也让周云飞轻松不少。 “云飞哥，你是怎么想的，小彬的药费和食宿费顶多不过五百文，他腿好了就帮我们干活，真按我说的话，到中秋前，他的钱就能还清了，我们……让他回家吗？” 石彬年纪小小就摔断了腿，自从邻居把他送来后，就没亲人来看过，反而是送他来的邻居来看过两三次，见他身体好了，也就没再来了。 周云飞看了眼淼哥儿，见他紧皱着眉头，他拍了拍他的手臂： “他若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留下来。” “留下来？留下来对他来说倒是不错，至少不会饿肚子了。”张栋子知道周哥两口子都是好心人，他一点也不意外，不过想到阿父和阿爸说的事，还是提醒道，“让他留下来也好，就是怕他那些死皮赖脸的家里人来闹，还有他以什么身份留下来呢？现在小没什么，大了怎么说？” 夏淼点点头，他很快就有了主意： “云飞哥，你看，如果我收他做个徒弟怎么样？他今年八岁，脑子也活，干活也勤快，带在身边认认草药，学学医术怎样？” “好。” 水面上的羽毛摇动了下，便往下沉，一点涟漪泛了起来，周云飞朗声： “有鱼了。” 第70章 留下 夏淼惊喜地叫出来，极快地将竿扯起来，扯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鱼钩那儿有些拉力，等到把绳子扯出水面，下面果然挂着一条巴掌大的鱼： “真的有鱼！” 这鱼虽然不大，但是浑身黄色，背部还有尖刺，宽阔的嘴边长着两条胡须，看起来特别像鲶鱼。张栋子立马叫道： “是黄丫头啊，这鱼吃起来没多少刺，肉也特别嫩。还是个吃肉的家伙，钓出来刚好，省得塘里的其他鱼被嚯嚯掉。” 第119章 夏淼想伸手去取鱼，周云飞先他一步伸手，把鱼取了下来，扔到张栋子带来的木桶里： “扎。” “我还要！云飞哥，再给我放蚯蚓吧，钓鱼好好玩！” 周云飞笑了笑，给夏淼重新上上饵，陪着他继续坐下来。大概是自家的鱼塘里鱼苗确实不少，又习惯了被人喂鱼草，夏淼很快又掉上来一条三指宽的草鱼，看得张栋子羡慕得要死。 太阳出来了，周云飞就在近处摘了几片大荷叶，倒过来就能挡着点阳光。他们足足在鱼塘边上坐了快半个时辰，小梅和石彬来叫他们，他们才起身。 “好啊，你们偷偷来钓鱼玩，都不叫我！淼哥，下回你们来荷塘钓鱼要叫我啊！我也想钓鱼嘛，你们钓了半桶呢，好多啊！我之前拿大哥的鱼竿到河边钓，毛也没钓上来啊！” “切，小梅你运气太差，看看我们！” 张栋子被后面跑上来的小梅追着打，夏淼笑嘻嘻地把大荷叶扣到石彬的头上，把他背上的鸡草提着，周云飞提着半桶小鱼跟在最后面。 家里的粽子已经煮好了，夏淼用长筷子捞起来的，又把小锅里的粥舀起来。三个人又蹲在草棚边上，用菜刀来处理这些小鱼，刮鳞、去腮，剖开肠肚，小彬把那些肠肚和没用完的蚯蚓混着鸡草一起，拿去喂鸡。 后院的空心菜已经长出来了，全都嫩嫩的，摘了一大把和早上切的一条猪肉一起炒。黄瓜都快要吃腻了，夏淼把之前酸笋的坛子洗干净，和张阿么学了醋黄瓜，现在刚好取出两条来切片吃。 周云飞想着夏淼的口味，就把适合清蒸的几条鱼放到上锅用笼屉隔水蒸，再把钓上来的另外小鱼小虾用紫苏叶、薄荷叶、大蒜、蒜叶和夏淼给的中药香料翻炒。 夏淼吸了吸空气中的香味，肚子先叫了起来： “好香，云飞哥，我来端菜——” 石彬也跟着来端菜，夏淼端热菜，他端冷菜。方桌上放了好几串棕绿的粽子，几盘菜都热乎着，夏淼把房间里提前买好的雄黄酒拿出来，正在这时，草棚外面下起了一滴一滴的雨。 小彬是最先发现的，立刻大喊起来： “下雨了！下雨了，收药材！” “走走走，云飞哥，来收药材啊！” 夏淼和周云飞把晒着草药的担子直接举起来，往旁边的房间里送。小彬则用麻袋装着晒在簸箕上的粽叶，好在他们手脚很快，院子里的草药也没有铺开多少，草药收好了，他们三人重新坐回长凳，外面就噼里啪啦地下起大雨来。 “这雨下得真好，没耽误我们看赛龙舟。知道今天家家户户都过节，不出门干活。”夏淼站起来给大家分粽子，草绳煮了以后还真有几分韧性，周云飞扯着一边，夏淼再拔另一边，才把粽子单个单个地分出来。 “来，我随便挑的啊，看看谁先吃到豆沙馅的！想喝粥的话，今天还能喝粥！” 桌上还有个小碗，小碗上装了些糖水，是用来蘸清水馅粽子的。小彬没见过这么多的糖水，饥饿地吞了吞口水，桌上的菜都好香啊…… 他们各自打开粽子，一阵浓郁的粽叶清香，伴着糯米的香味。夏淼用筷子穿过粽子，他做的粽子都小巧，完全能被一根筷子串起来，他见周云飞和小彬都不懂得这种吃法，连忙示意： “不用拿着粽叶，粘到手上多不舒服，这样吃，最好！” 夏淼见到云飞哥和小彬，都像自己那般用筷子串起粽子吃，觉得更开心了。他咬了一口粽子——满口的清香，稍微一嚼就微微地发甜，和他阿爸做的粽子差不多的味道！ 夏淼和小彬都吃到了清水馅，蘸着糖水吃，也有一番滋味。周云飞一开始也以为自己吃到了清水粽，不过他并不喜欢吃得特别甜，粽子自带的甜味已经不错了，等他吃到第二口，里面居然是香软甜糯的豆沙。 “豆沙。” “啊！云飞哥，还是你的运气最好，我和小彬都没吃到豆沙啊！”夏淼见周云飞要把豆沙粽子给自己，连忙摆手，“不要不要，我吃完清水粽，再挑一个豆沙的！我记得你那个的那串粽子的位置。” 一边是香甜的粽子，再时不时地吃一口菜，空心菜炒肉片嫩滑，酸黄瓜也酸得可口，刚好能解粽子的甜腻。再夹那清蒸的鱼，鲜嫩香滑，特别地好吃，果然像栋子哥说的那样适合蒸鱼，炒鱼也不错，就是要小心鱼刺。 “来——我们都喝点雄黄酒，小彬喝一点点，喝完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雄黄酒有些刺鼻的味道，酒味浓，夏淼喝了一小杯就不行了，最后还是周云飞把那小罐酒给扫光了。小彬也没喝过酒，被呛得直咳嗽，咳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外面的雨倒是越下越大了，很快，连远山也淹没了。 夏淼看着小彬，又看看自斟自饮的周云飞： “小彬，我算了算，到中秋节前，你就能把银钱还清了……你是如何打算的？你想回家吗？” 石彬原本还沉浸在美味中，这时候被呛得眼发红，一听这话，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但他也不吭声，用衣袖去擦眼泪，擦了好一会才摇头。夏淼一见这样就心软了半分，他继续道： “如果你不愿意回村，就留在我这儿做个徒弟如何？只是……我们如今银钱不多，没法给你发银钱……以后你跟着我学医术，愿意吗？” 听到夏叔说出这话，石彬都惊得呆了，眼泪都顾不上擦，又有些茫然地去看周叔，确定夏叔真的没在和自己开玩笑，他立刻猛点头，又笑了起来。 第120章 “我，我愿意！我不要钱！我愿意给夏叔和周叔干活，你们还白白给我吃食，我当然愿意！” 在石彬短短的八年人生里，他经历了太多冷眼冷语，在周家的这段日子，他过得无比舒心。 夏淼看了眼周云飞，周云飞伸手在他头上摩挲了一下，夏淼啧了一声： “行了，别弄乱我的头发呀，我徒弟还在这儿看着呢，是不是？小徒弟？” “师父！夏叔，那我以后就叫你师父！” 石彬稳稳当当地跪下来磕了头，叫起了师父。 端午节的雨下得很大，但并不妨碍夏淼他们的心情，吃完了饭，雨还在继续下，他们干脆穿上蓑衣，把碗筷和没吃完的菜都收拾了。下这么大的雨也没法干活，刚好今天起得早，大家就都各自回房间里睡觉去了。 夏淼一躺下，就感觉有个火热的身子凑过来，随即有力的手臂将他揽住。 “淼哥儿，今天对徒弟可真好，又叫他改口，还给他盖被子。” 热乎乎的气喷到脖颈上，让夏淼起了一点鸡皮疙瘩，他能闻到一点点酒气。但听到云飞哥抱怨着，他的心里有些好笑，又有点甜： “怎么了呀？你吃醋了？人家可是我新收的徒弟，我阿爸都没有收徒弟呢，我对他好不是应该的嘛。” “那我还是你夫君……” 感觉到腰间的手臂收紧，一颗沉甸甸的脑袋，亲密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窗外还在下着大雨，房间里很是昏暗。夏淼转过身子，紧紧地抱住了面前的汉子，云飞哥也只有偶尔在床上话还多些。 “那我还是对你更好嘛，云飞哥，你是我……唔——” 嘴唇被咬住，狠狠地被蹂躏了一番，接着是脸蛋、脖颈……身上的每一处，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但对方很快又回来，咬住了他的耳垂，轻轻地舔 舐着那孕痣的地方，夏淼只感觉一股止不住的痒意，他连身体都颤抖起来。 外面的雨声遮盖了所有，整个草凹村都在雨中安静地度过这个端午节。 夏淼下午醒来时，雨已经停了，他拨弄着手上的五色绳，感觉身上的酸痛，脸上一热。他起来穿上衣衫，一开门，石彬就从灶头跑了过来： “师父！你醒了，我们煮了端午水，等会好洗澡。周叔去挑水了。” 夏淼应了一声，揉揉腰，这人和人真是不能比，每次起来，云飞哥就是比他还精神多了。他呢，则累得腰酸背痛。石彬还看出他似乎腰痛，连忙懂事地表示自己可以帮忙，夏淼赶紧拒绝了。 端午水加了药草，煮的时候就有一股浓浓的草药味，煮出来一大锅更是棕黑色，再兑着冷水洗澡，洗去百病消除。夏淼还想用端午水洗个头。 于是他们便让石彬先去洗澡，淼哥儿就在院子外面洗头。不过这回是端午水，若是流进眼睛里，眼睛得不舒服好一阵，夏淼正变扭地摆着姿势，忽然一双大手伸过来，拿起了他手中的瓢。 “云飞哥？” “我替你洗，别进了眼睛。” 周云飞见过夏阿爸给淼哥儿洗头，他手虽然笨，但一点也不想看见夫郎受苦。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揉搓着那顺滑的发丝，端午水温热缓慢地倒上去。夏淼安静地享受着这一刻，云飞哥是除了阿爸和大哥之外唯一一个，给他洗头的人。 那小心翼翼的动作，让夏淼的心里比吃了豆沙馅的粽子还甜。他洗完了，对方还拿布巾给他擦脸、擦头发，夏淼迫不及待地宣布： “我也要给你洗头！” 等到小彬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的就是师父给周叔洗头的这种奇景了，他虽然有些羡慕，但师父愿意收他做徒弟，他已经很高兴了。 洗完了端午水，吃了端午粽，这个端午才算是过得完整了。 第71章 吃寒瓜 端午节过后，雨一阵阵地下起来，按老人的说法，这雨要下到过了小暑，才能好些。药材不好晒，但地里的菜和草，长得更快了。雨下得急，周云飞也得及时到水田里去放水，看着灌浆了的水稻别伏倒了。雨是要看天的，但是农活是不能不干的。 夏淼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能听到雨水噼里啪啦地响着，一抬头就能看到雨丝打在叶子上、田地里、河面上。他远远地就看见周云飞过来了，桑田里的叶子不能不采，只能带回去散开放担子上，在屋檐下吹干些，方便拿去喂蚕。 等到云飞哥走到跟前了，夏淼才看到他蓑衣前面鼓鼓的，像是抱着什么东西： “云飞哥，你抱着什么呢？” “寒瓜——下雨下得太快，寒瓜长得大，这个要裂开了。” “不知道成熟没，我就摘了一个。” 夏淼见他把带着花纹的寒瓜放到田埂下面，那瓜果然大了许多，都快有个石磨大了。周云飞过来一起帮忙采桑叶，下着雨采桑叶不容易，汗水和雨水都混在一块了，要把新长出来的叶子都收回来，再回家，已经快中午了。 雨还是不停，河边的水都涨了许多，往日小梅和小彬玩耍放牛的那块河堤，已经被水淹没了，往来县上的筏子也暂时停了，就是怕上头突然涨水，人都要被水冲走了。 “呼——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夏淼站在草棚下，把蓑衣和斗笠上的水都抖干净，小彬已经在草棚里等着了。 两块门板大的担子已经放在长凳上了，直直地横在草棚中间，只有这样能尽量少点被溅到雨水，同时又能吹到风，好在两个草棚里都没存多少药材，能晾得下这些桑叶。 第121章 他们三个人一起，把淋湿的桑叶都平铺在担子上，地上被小彬扫得干净，就算风把桑叶吹下去捡起来还能用的。小彬好奇地看了眼放在桌上的圆瓜，他也跟着去寒瓜地里除过草，知道这是什么。 “快铺，铺完了我们吃寒瓜！” 夏淼他们正铺着桑叶，小梅穿着蓑衣斗笠来了。雨下得太大，阿爸阿父都怕她得风寒，提前赶她回来，她喂了鸭子和牛，没事做就来这儿找淼哥了，在淼哥这儿还能说说闲话、学学字和药材，再不济还有小彬和她一块玩。 “呀，在弄桑叶！我阿爸他们也去摘桑叶了，说这是最后几天了，家里已经有蚕结蛹了，偏生就是现在下大雨，没个干的时候。” 小梅自觉放了东西，一起铺桑叶。她家养蚕，她懂得更多了，要是桑叶上带了太多的水，蚕就容易吃了拉肚子，就死了，那这几个月就白忙了。 有了小梅的加入，桑叶铺得更快了，雨居然也下得小了些。四个人都坐在椅子上，不太想动弹，铺桑叶要一直弯着腰，实在是不太舒服。 “云飞哥，我们破开这个寒瓜来试试吧？” 马上就是夏至了，天气越来越热，这样的热再加上大雨，闷得人很不舒爽。夏淼回忆起寒瓜甘甜的滋味，不由地口舌生津，这儿就他一个人吃过寒瓜，听到他描述的寒瓜滋味，都有些渴了。 小梅知道寒瓜的价高，见周大哥真的拿了菜刀过来： “寒瓜那么贵，我们还是别吃了吧……留着卖呢。” “我们得先尝尝呀，这是我们第一年种寒瓜，还不晓得种得好不好，要是好的话，就卖个贵价，明年叫张大伯和我们一起种。” 听见夏淼这话，小梅眼睛都发亮了，她和小彬站在一块，都认真地盯着周云飞下刀。周云飞看了眼激动的小夫郎还有两孩子，心里发笑，面上不显，刀口对准寒瓜。 周云飞准备横着从中间把寒瓜剖开，刀口都没有插进去太深，就听见咔嚓清脆的一声，寒瓜居然顺着他的刀势裂开，露出里面青翠的厚皮和红色瓜瓤，还有在雨水味道中非常明显的清甜味道。 “熟了！真的熟了，还很红呢！云飞哥，我们的寒瓜真的种成了！” 夏淼扯着周云飞的袖子，激动得不行，要不是还有两个小娃娃在这儿，他都想抱住云飞哥了。周云飞勾起嘴角，嗯了一声，按照夏淼说的继续切其中一半。 每一瓣寒瓜都切成尖尖的形状，中间多数是红瓤，还镶嵌着或白或黑的瓜子，下面是皮，方便他们拿起来吃。夏淼拿了个小碗来盛吃出来的瓜子，这瓜子不能丢，还能留着明年播种。 小梅先吃了一口，立刻惊喜地道： “好甜！好多水！真好吃，好比糖水……不，比糖水还好吃呢！” 这种清脆甘甜的口感，他们很少在别的地方吃到，即使是最甜的李子，外皮也会有些苦涩，不像寒瓜，除了瓜皮，瓜瓤都是好吃的。 旁边的小彬已经吃得连连点头，完全没嘴巴回应小梅。夏淼也尝了一口，忍不住挑挑眉毛，看向吃着瓜的周云飞： “云飞哥，这寒瓜比我在县上吃过的更甘甜，还多水！” 夏淼感觉得不错，宁水县没人种过寒瓜，又卖得高价，基本只是富贵人家尝鲜的稀罕物。所以宁水县的寒瓜大多都是从北方运来的，运来的寒瓜自然不能挑太成熟的，要不然在路上就给颠簸坏了。 周云飞吃着寒瓜，想到地里那一片圆溜溜的，心中也是一片火热。若是两亩沙地里的寒瓜都能卖出去，那……今年夏天就能盖新的瓦房了。夏淼想到了这个，一边吃着甜滋滋的寒瓜，一边哼起了歌谣。 雨声淅沥沥的，渐渐停了。 周云飞他们还剩下了小半寒瓜，让小梅抱回家，用盘子盖住，等着张阿么和栋子他们回来，也尝尝这味道。 马上夏至，水稻也都快能下来了，既然确认了寒瓜已经开始成熟，他们就要开始售卖寒瓜，要不然等到割水稻农忙，那家里的活干都干不完了。 而且……这件事还得悄悄去干，要是村里人知道河边两亩沙地里种着这么贵价的东西，怕别人来捣乱，特别是李淑珍他们，地里也没有围栏，防不胜防的。 到了快晚上，夏淼摸了摸家里的桑叶，也晾得水干了，拿过去刚好给张家用。他和小彬正在装桑叶，张阿么从围墙上探出头来： “淼哥儿，这么金贵的瓜，怎么给我们留了这么多啊？我们尝个味就行了。” “张叔，自家地里长的，算不得什么。再说，再金贵的东西，张叔也当得呀，你平日里对我们多好，半个寒瓜算什么。对啦，张叔，你们吃完饭叫我们，我和云飞哥有事要和你们商量。寒瓜的事。” 张阿么见状，他不再推阻，反倒高兴地说这回是吃上新鲜了。张家的饭是小梅提前做好的，小梅也慢慢学着做菜了，所以他们吃饭快得很。 周云飞背过去一麻袋的桑叶，家里的地还好，有沟渠能排水，没那么湿。外面路上就泥泞多了，夏淼原本想叫小彬在家里呆着的，但看他眼巴巴的样子，还是把他带上了。 “来来来——你们来了，我们才能动口啊，就等着了。这寒瓜的样子可真好看。” 张栋子大呼小叫的，院子中央放着桌，桌上有切成小块小块的寒瓜。现在天气热起来了，没雨的时候，张家都是把桌子端到外面来吃的。张阿么他们没有先吃寒瓜，反而等着他们一起来吃。 第122章 “张叔，你们快尝尝这味道，可好了。要是好的话，我们就再摘来吃。” “你个小哥儿——要多爱爱家啊！”张阿么点了点夏淼的额头，夏淼嘻嘻笑起来，“那么贵的东西，你说吃就吃啊。” 大家围坐一桌，吹着晚上的凉风，吃起了寒瓜。 “真是好东西，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吃到这样好吃的瓜，比那年我吃到的荔枝还好吃，甜得不腻人。”张阿么说话了，张大伯也点头。 周云飞见大家都看着他便道： “还是阿爸说的。” “是啊，外阿么告诉了阿爸，我们才能种上这寒瓜。不过呀，也过亏了云飞哥，他整天去田地里，除草捉虫什么都干，要不然也不能种出这么好的瓜！” 夏淼把手伸在桌地下，悄悄地捏住周云飞的手腕，缓缓用劲。很快，那火热的大手就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抓了两下，这才松开。周云飞的感觉有些奇妙，一方面想到寒瓜能挣许多银两，另一方面他也少有被长辈们这么夸赞看着的时候，所以被淼哥儿一接话一抓手，他反而放松了许多。 “请张叔和张伯、栋子帮忙卖瓜。” “什么？” 张阿么嘴里的瓜有些吃不下去了，夏淼赶紧解释，一听到他们要给一天二十文，他和丈夫都连连摆手。 “你大伯去帮忙做房子，那才一天十二文呢，怎么能这么贵？” “张叔，是这样的——这寒瓜是个贵物，不过我们种了两亩地，怕价太高卖不完，就想降些价再卖。既然如此，可能在集市里就卖不了这么多，需要走街串巷去问，又累又苦，得价高。” 张阿么一听也是如此，但他依旧不肯要这么高的价，推来推去，还是周云飞坚持住了，要给他们一天十六文。但让张大伯最激动的不是卖瓜，而是夏淼接下来的话： “既然沙地能种好寒瓜，明年你们也一起种好了，只是到时候消息传出去了，过几年种寒瓜的肯定越来越多，不过我们能吃头两年的头汤，卖些高价，攒些银两也不错了。” 毕竟寒瓜贵价也是因为稀少，要是种的人多了，价格自然就低了。 第72章 卖寒瓜 “这……”张大伯想要答应，但寒瓜是小辈找出来的挣钱法子，他们完全可以一直独占着，说不定还能多挣些钱。他想要拒绝，可是栋子和小梅，一个未娶妻，一个未嫁。 夏淼看出张大伯动心又犹豫，他继续道： “张叔张伯，我和云飞哥早就把你们当成亲叔伯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寒瓜就放在那儿，多种两年肯定就会被别人知道了，不要推脱啊，我们这关系咋能因为这点事远呢？” 张阿么笑了起来，他看一眼夏淼： “你这张嘴真是利，行的，今年帮你们卖寒瓜，明年一起种！” “好！我们定的价是二两百文一斤，大点的四五斤的瓜也得一两银子了，小点的也是四五百文，要是他们觉得太贵，我们就带上刀去现切，如何？” 小梅和张栋子他们都是一惊： “二百文啊！这么金贵！淼哥儿，你也带我去卖寒瓜吧，我不要钱！” 大家都笑了起来，说好了如果明日起来是个晴天，就一起到瓜田里去挑漂亮成熟的寒瓜的，用大背篓背到县上去。一个背篓能背大概八九个寒瓜，他们四个大人去，如果都能卖得光，那就是二十多个瓜，两亩地差不多结了八九十个瓜，能卖三四天。 第二天果然天公作美，不仅出了太阳，还热得很。也是，过了夏至马上入暑了，也就这几天农人们还有空闲，马上就要忙起来了。 小梅被留在家里看着结茧的蚕蛹，等家里那些蚕蛹都结茧了就要一个个地装到麻袋里去，等着张阿么他们回来去镇上卖。夏淼他们起得早，一起到瓜田里挑寒瓜，跳脱的张栋子许久没来，看到第一眼就是： “这得挣多少钱啊！” 最好还是按张大伯的经验，他们找的形状圆润、花纹好看又沉手的寒瓜先摘，如柚子那般的果子都是越沉越成熟的。他们各自背了八九个寒瓜，上面用干草和麻袋遮着，省得太阳照坏了。 等到他们坐竹筏到县上，已经是巳时了。夏淼和周云飞一条路，张阿么他们各人一路，他们用的秤是晚上张阿么到其他家去借的。夏淼他们避开了江家医坊那条街，他们从集市那边往人住的巷子走，夏淼已经撂开嗓子喊了： “卖寒瓜嘞！清脆甘甜的寒瓜！消暑清火，尝个新鲜欸！” 夏淼的嗓子响亮，叫起来也好听，原本坐在街头巷尾讲话、绣花的，都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夏淼见他们注意，就让周云飞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一个圆亮的寒瓜抱着，他用手清拍： “又甜又脆的寒瓜，夏日消暑清火，正适合饭前开胃！” “寒瓜？是下个月游商会来卖的寒瓜吗？小哥儿，你是游商？” 夏淼立刻停下，街头站了几个阿么，正在闲聊，其中一个显然是识货的。他脸上带着笑容： “不是游商，我们这的寒瓜保准比游商的还好吃，脆脆甜甜的。这也便宜，比游商的便宜多了，两百文一斤，几位阿么要是想分开来买，我们也能切的——” “两百文一斤？嚯，那也不便宜啊。” “往日游商卖寒瓜都是一两银子一个，我瞧着比他手上的还小。我家娃娃去年吃了一回，闹着要吃第二回，根本没处买去。” 第123章 夏淼见他们有买的意思，立刻拜托附近人家拿了个板凳，用布巾铺上，周云飞直接用菜刀切开，里面的鲜红的瓜瓤和清甜味道一露出来，围观的阿么们都有些惊奇。 那个围观的阿么，见这寒瓜确实鲜红，便让他们秤一个四五斤的。周云飞虽然没说话，干活利索得很，很快就给他秤了个四斤六两的寒瓜，夏淼收的钱算的四斤半： “阿么，算你九百文，好吃的话再来买，我们这几天都在这里卖寒瓜的。” “行的。” 剩下的几个阿么也行动了，有的要的多有的要的少，最少也是买的一斤多的，周云飞当场就给他们切开。就这么一回，就已经卖出了五个寒瓜，不过这几条巷子住的人家都算殷实，有的见过寒瓜还肯花些银钱来买。 他们一路叫卖一路切瓜，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把夏淼背的那篓子瓜给清空了，挣了五两快六两银子了。夏淼的钱袋都装不下，剩下的是装到周云飞钱袋去了。他们再往前就是县上有权有势的富户、衙役之类的屋子了，他们的屋子阔气，不和前面的街巷相连。 这样的地方也多小摊子、跑腿的、等活干的，只要不冲撞了住户，是比其他地方容易挣上钱的。夏淼他就喊了一句卖寒瓜，就来了两个管家模样的人，把周云飞背来的寒瓜包圆了，还说好了要是主子喜欢，明天还送到这地方来。 夏淼把银钱塞到周云飞怀里，拉着周云飞的袖子跑得飞快，街上的人都纷纷侧目，但夏淼一点也不在乎，反而语气轻快： “我们卖得真快啊！现在去找张叔他们，看看他们卖完没。” “好。” 他们穿过几条横街，看见挨家挨户问他们要不要寒瓜的张栋子，张栋子就才卖出了两个小的，见到他们顿时惊讶： “这么快？” “是啊，我们走的那几条街都是不缺钱的，他们买得快极了，还说明天也要。栋子哥，我想到个地方，我们去那儿问问——” 张栋子问周云飞是什么地方，周云飞摇摇头，两个汉子都跟上，绕来绕去，还问了几个路人，他们到了两间酒楼门口，这是全县最大的酒楼。门口的小二见到他们穿着便宜，也没露出嫌弃反而主动问他们是来住店还是吃饭。 “小二哥，我们不吃饭，我们想来卖寒瓜，你看看，能不能让掌柜的来掌掌眼——我们这的寒瓜比往年游商来的还早，而且味道也好，价格也比他们的便宜。” 那店小二也在店里见过寒瓜，只当他们是寒瓜贩子，便去回了掌柜的。掌柜的也就出来看，又让破开来，夏淼也没小气，直接切了半个瓜，每个人都有份，当是他请酒楼里的人尝尝味的。 “果然是好味道，价格嘛，稍贵了点……” “掌柜的，我们都是靠背篓运来的寒瓜，价格不算高了，全县独一份呢。” 那掌柜的中年人笑了笑，这个小哥儿倒是行动大方，说话也好听，像是个经商的好料子。他看了一会： “你……你是那个江家的……” “对，我阿爸之前在江家医坊做郎中，我现在在草凹村也是郎中，您认识我阿爸？” 那掌柜连连点头： “你阿爸确实医术好，把我父亲的断腿给接上了，没有一点马虎，我家老爷子年年都让我去江家送点年礼的。后来听说你阿爸摔到悬崖下了，幸好没事，吉人有天象啊。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讲价了——这些寒瓜我都要了。你家还有多少？” 夏淼惊喜地看了一眼云飞哥，他便不藏私地说了剩下田里的个数，又提醒： “既然您是我阿爸的熟人，我们也便便宜些，寒瓜就一百九十文一斤。成熟的寒瓜怕是不能放多少日，您……要全买吗？” “能放，至少半个月。我们再买六十个，寒瓜金贵，不过来酒楼的嘛，也爱吃些新鲜物。你这小哥儿真是能做生意的，明日送来我自家也买两个。” 夏淼点头道好，他又说家里人还有在县上卖寒瓜的，不知道有没有卖光，没卖光的话，等会都送来这里。张栋子和他们分开去找张阿么和张大伯，没有半刻，他们就来了，张阿么比张大伯卖得快些，都要卖完了，张大伯篓子里还剩下五个，都给了酒楼。 夏淼原来还想带着大家一起去摊子上吃泥鳅粄，但愣是被张阿么给拉走了。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五六两银子，这样在外面走，实在有些招风，夏淼拗不过，只得跟着张阿么一起坐上竹筏，回家。 直到进了周家大门，张阿么才松下来，他往衣袖里掏： “这么多银两，我可怕遇到门口那些混混了，那不是白挣了？” “阿爸，你把我和周哥两个壮汉子给忘了吗？” 张阿么拍拍胸口： “话不是这样说，财不外露，那些混混，谁晓得他们会怎么弄你的钱，偷的抢的都会来。” 大家把银两拿出来一对，今天卖的三十四个寒瓜，总共收了有二十二两五百七十文。银两都是酒楼给的，剩下的铜板一大堆，看得人都高兴。四个人一起数铜板，每一百铜板就用草绳串起来。 夏淼把说好的工钱付给张阿么他们三个，他还想加钱，被张阿么拒绝了。 “本来要走街串巷的卖，是累，可今天大半都是酒楼买了，我们没花多少时辰，连炒米都没用上呢！行了，听你张叔的，这些银两你们存着，不是要起新房吗？快点起了新房，叫你爸回来住，我好久没见他了。” 第124章 夏淼点头，明天酒楼订的剩下的五十多个寒瓜，还是得让张阿么他们帮忙的，至少要坐两趟竹筏，来回都要快四个时辰，肯定是累的。张栋子见了寒瓜这么挣钱，已经期待上了： “明年我们要多租两亩沙地种寒瓜！” 第73章 割稻 这一百多个寒瓜，足足折腾了五天，才真正卖完。去掉给张家帮工的钱，他们挣了六十七两外加六百文，加上婚事和日常花了剩下的六十两，家里已经存够了一百二十两，稻谷还没割，就足够他们盖砖瓦房了！ 夏淼把银子藏在床贴墙的那一面，拿绳子吊着，不怕偷儿贼来找。他们还留下了几个寒瓜，自家和张家两个，送给县上的潘子轩两个，田地里还留着几个小的连瓜藤都没断，估计是晚熟的，刚好留着看看阿爸他们能不能赶上尝尝味。 “轩子说找出来江德俊的庶子，县太爷也知道了。” “什么？庶子？那他还去求取人家县太爷的姑娘，那也太不地道了！” 夏淼喝了一口茶，等着云飞哥把这件事讲清楚，周云飞见自家小夫郎这么感兴趣，他绞尽脑汁回想着潘子轩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努力地想把事情说得精彩一点： “是丫头生的，一直养在府里不让出门。轩子找赌场的跑腿打听的，他说自己有儿子。” 原本县里的富户娶县太爷的庶女，就算是高攀了，这也得是家境殷实的，给不少孝敬，才能娶上。但提前有了庶子，还隐瞒不说，加上江德俊的身份原本就不正，这下这门婚事是指定吹了。 “县尉去说的，还得了县令赏赐。” “噢？是轩子哥的叔叔，我们下回要去谢他。我猜这桩婚事肯定是县丞，就那个邵婷的哥哥拉的媒，现在没了，他也得县令白眼吧？哼，活该。” 夏淼听了这消息，比吃了寒瓜还舒服，高兴地恨不得现在就看到阿爸，和阿爸讲这些好消息。 卖完寒瓜，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稻谷也是一天比一天黄，周云飞晚上去放满水田里的水，白天再放出去。谷穗压得弯弯的，眼看着就能割稻了，田边树上的知了也叫了起来。 张家的蚕茧卖了快三两银子，比起种地已经挣得多了。张阿么都特意问他们要不要收完稻子起新房，到时候他还去娘家买秋蚕，养好了，还能在冬天前再卖一次。 “肯定起的，收了稻，那时候起新房刚刚好。” 这也是夏淼和周云飞说好的，他们一拿到卖寒瓜的银两，就决定要翻新房子。不过房子的样式，还要再想想，等早稻收完，再做打算。 知了一声声地叫起来，暑气渐浓，周家水田终于能收割了。 周云飞头两天就放干了水，从镇上买了三把新镰刀，磨得锃亮。现在白天早，天亮得也早，各家各户都早起，趁着早上这点阴凉多割些稻，到了中午太阳对着人晒，实在是太累人。 周云飞他们吃完了粥，夏淼带上两个大竹筒的水，腰上别着镰刀就往稻田里走。周云飞顶着的是新的拌桶，下面是木头上面是竹篾编的，这样稻穗打在木头上，就会往下面掉，射出去的稻子则会被草席子给挡下来的。这是拌桶花了快二百文，不过谁家能没有拌桶，那样稻子都脱不下来。 天边泛着白，稻田里已经响起了嘭嘭嘭的声音，那是稻草打在拌桶上发出来的，每一下都会有稻谷掉落，虽然辛苦，但都高兴。 夏淼远远地望一下，张家已经开始割稻谷了，他们家的水田多，估计要三四天才能全部收完。周云飞只有三亩水田，顶多两天就能全收完了，到时候可以给他们帮帮忙。 “这样割，衣衫不要弄起来。” 周云飞替夏淼把卷起的袖子和裤腿都放下来，夏淼啊了一声，见小彬已经跳下田里割稻了。他虽然才八岁，但早已经在叔伯亲戚的要求下，熟悉了割稻，他的衣衫也没卷起来。夏淼想问为什么，但见到云飞哥认真地教自己割稻子，他也学了起来。 要先把当绑绳的几根稻子横放，再掐住一把稻子，另一只手用镰刀割。 夏淼点头，一下到田里差点都没站稳，这水田虽然放了水，但泥巴并未干透，还有些微微地下陷。等到他割出第一把大稻草捆扎起来，云飞哥已经割了两捆了。 他割了好一会，终于体会到不露出皮肤的好处，稻谷有毛，沾在他的双手上都痒得很，要是他真露出手臂和小腿，怕是只顾得上抓痒了。他割了一会，也渐渐熟练起来。风从金黄的稻田里吹过，稻谷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伴随着农人们刷刷地用着镰刀的声音。 他们割了一亩地的一半了，夏淼都累得汗流直下，但一蹭眼睛，就容易把稻谷毛蹭进去，他只能勉强胡乱擦一下。天边的太阳也出来了，照得人的背后都是火辣辣的热，还有湿汗。 “喝点水。” 夏淼累得坐在田埂上，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水，才停下。小彬也喝了一半，周云飞更是喝了快一竹筒，他们带来的水，还没到晌午就喝光了。夏淼见小彬累得鼻头都冒汗，前头的头发都粘在脸上了，便让他提着两个竹筒去河边打水： “去河边洗洗脸，小心些，我们不急。” 周云飞坐了没一会，就要站起来继续，夏淼扯着他的袖子，想让他多歇会。 “快点打完，要是下雨就浪费了。” 收稻谷最见不得的就是下雨，但现在的天气虽热，却容易下阵雨，谁知道哪里会飘来一朵云，下场雨把谷子淋湿了，这么热的天，用不上几天谷子就要发芽了。 第125章 夏淼见周云飞起来继续割稻子，他咬咬牙，也站起来重新割。割稻子要一直弯着腰，实在是累腰，但打稻子就更是了，要一边手臂用力一边弯腰起来、起来弯腰，将稻草在拌桶上打得嘭嘭响。他戴着草帽，都能感觉到草帽里的头发都湿了。 他原本还想替周云飞打会稻子，结果他的力气不够打，周云飞打个五六下就能把一捆稻草的稻谷打干净，他得打上十来下，没打几捆手就酸了。他只好和小彬一起割稻子，捆稻草。 到了中午，太阳都热得人要融化了，田地里的人都纷纷回家避避。 周云飞他们的这亩地今年的收成不错，预估能有差不多两百多斤稻米，一上午他们就打了其中的一半多，能装两个麻袋，就有八九十斤谷子。周云飞替夏淼把小点的麻袋放到他肩上，夏淼咬咬牙背了起来，周云飞也背起大的袋子，小彬则抱了两捆稻草提着两个空竹筒往回走。 路上全是扛着稻谷包的人，互相打招呼都带着喜气。 “今年收成不错啊！”“是啊，秦阿叔你家的谷子也多啊！” 周家唯一不好的就是离田地都有些距离，夏淼扛着稻谷，肩膀生疼，卸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散了。 “我去拿席子！” 宽大细密的草席是从村里买的，三条席子就足够铺满前院的空地，小彬头朝下屁股朝上地手脚并用把草席推开，看着有些好笑。夏淼靠着草棚笑，周云飞则把背上的稻谷包直接扔到草席中间，把湿稻谷给倒到草席上，再用推子推开。 打下来的谷子，就要快点晒干，交过粮税，那才算是真的家里的米粮。木推子是周云飞自己做的，虽然有些丑，但能用。小彬去推开另外两条草席，夏淼就拿了木推子学着周云飞的样子推稻谷。 “小彬，那下午你就在家里守着稻谷，时不时地给我们送个水就行了。要是看着要下雨，就把席子推起来，能行吗？” 石彬点点头，他连没竹席晒的谷子都看过呢。不过那时候突然下了大雨，他一个小娃娃来不及收，还有些谷子被雨淋了，他还被大伯打骂了一顿，饿了几餐。 周云飞把带回的稻谷均匀倒在三条草席上，夏淼和石彬用推子推开，周云飞就去煮粥炒菜。 “云飞哥，今年的早稻收了，我们就能吃上些新米了吧？” “嗯，你喜欢就都留着。” 夏淼犹豫了片刻，他还不知道新米什么味道呢，不过天天都是吃糙米陈粮的，换换口味也不错，但是都留下…… “我听张阿么说新米价高，可以卖了新米换糙米和陈粮，这样家里能多存点粮。” “我……”周云飞灶膛里的火已经重新生起来了，他正在洗前院菜地里摘的丝瓜，看见夏淼低着头推稻米的模样。“你想吃就都留下，我也没吃过多少新米。” 夏淼啊了一声，当即决定把新米都留下了……自家留着新米，再拿铜板去买糙米混着吃，毕竟他云飞哥也少有吃新米的时候，他们还能卖药材挣银钱。 中午吃的就是干饭，要干活，还是干饭能填饱肚子，一碗丝瓜汤，一碗酸黄瓜。可惜就是桌上没有荤腥，周云飞许久没有上山了，估计陷阱里的猎物都该跑了。 “等我们收完稻子，就碾新米，再割吊肉吧！云飞哥，我听我阿爸说红烧肉特别好吃，我们试着做做看？我还记得阿爸说过的料，我想吃了，红烧肉又香又糯。” 夏淼说得自己都吞口水了，石彬的小脑袋忙不迭点着，周云飞也赞同。 割稻子晒谷子，这活确实太累了。 第74章 晒谷 夏淼把汗一擦，望望田中央的云飞哥，对方健硕的手臂上下捶动着稻草，稻子沙沙响着掉到拌桶里，天空中没有一点云，更不会下雨，这是收稻子最好的天气。不过这天气，就是太热了。 他舔舔嘴唇，一股咸味，还有点死皮，这几天太热，湿热入体，又多有劳作，他该回去煮些凉茶喝。 “云飞哥，我们马上就收完稻了吧？家里的那个寒瓜我让小彬用水浸着，我们收完，回去就切瓜！” “好，你来切。” 夫夫两个相视一笑，都想到了那甘甜的寒瓜滋味，瞬间又咬咬牙，有力气继续干下去。 第三亩水稻收完了，已经是中午了，周云飞和夏淼背上都湿透了，夏淼的手和脖子都晒得通红，有些火辣辣地疼，周云飞倒是因为黑，晒得怎么样也看不太出来。 周云飞扛了一大包湿稻谷走在前面，夏淼扛小的，等会他们还要再来一趟拿镰刀和拌桶。回到家中，小彬正乖乖在草棚里剁鸡草，他赶紧戴上稍大的草帽，把头两天晒的谷子给铲起来，没办法，前院因着有三个草棚和菜地，不算特别大，所以也就放得下三条草席子。 但地里刚打上来的谷子不能等，只得把晒了几天的谷子混在一块，晒得厚些也没事，勤翻就是了，腾出一条新席子晒新谷子。等到夏淼和云飞哥把地里所有的东西都扛回来，那席子上的谷子已经被小彬铲走了一半，他们也一起上去帮忙，很快就把新谷子也给铺开了。 烈日炎炎，没多久就听见张家的动静，他们也打稻回来了。不过他们的拌桶还留在地里，还有没收完的。周云飞让夏淼和小彬生火煮顿干饭，他则去隔壁说说下午帮忙的事。 等他们吃完，稍微在草棚里靠着栏杆眯一会，热气也是一浪一浪伴着蝉叫，夏天是真的就这么来了。 第126章 “张家的稻子还有三四天才能全收完吧？真好啊，他们家的水田真多，如果不去换粮，岂不是日日都能吃上新米干饭？” “不会。”周云飞知道张家的家底都是靠张大伯他们攒出来的，今年水田多，还是因为栋子从军队里回来分的十亩地，“明年我们也多买些水田？你喜欢吃米。” “当然喜欢，米还能做好多好吃的呢，我阿爸都会好多！不过……种谷子也太累了，忙了好多个月，三亩水田能出六百斤谷子就不错了，还得交完粮税。” 周云飞点着头，确实如此，三亩水田本就不可能养得活两个大人，更何况还加小彬一个娃娃。他沉思了半晌： “不行，就请长工。” “行啊，云飞哥，我们水田都还没买呢，你就想到要请长工啦？我们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慢慢来嘛，请长工也得不少银子吧。” 他们说笑了几句，中午最炎热的天气过去，夏淼要去翻谷子，小彬也学着去，周云飞给一大一小扣上草帽，他也拿起自己的草帽，带上镰刀，去隔壁找张栋子了。 要用木推子把稻谷时不时地推开、翻面，保证谷子能晒得干燥，要不然放到家里，等着下雨发霉就太可惜了。推谷子比起收谷子来说，轻松多了，只是要在烈日之下，还是晒得人受不了。 夏淼喝了一大碗水，瞅着太阳没有要阴下去的意思，估计今晚得热起来了。他想起和云飞哥从省城买的竹席，精致又漂亮，还没睡过呢。他就进屋把竹席卷拿出来了： “小彬，你的草席也拿出来，我们到溪边去洗干净，下午晾了，晚上睡新席子。” 小彬认真点头，他想学着周叔的模样把草席背在肩膀上，但草席有些重，还是直接从他背上溜了下来，引得夏淼笑起来，他只好抱着草席，人小席长，看着滑稽极了。 “走着，等会你要回来守着谷子。” 他们去的是接近后山方向的溪水，那儿比村头的河边近一些，人也少些，就是没有码头也没有大石头。夏淼让小彬把草席放下，他打湿了布巾，把竹席和草席前后都擦了一遍，草席是小彬来了之后他们在镇上买的，也怕天气热了，他煎熬不住。 草席竹席就直接晾在竹竿围栏上，滴滴答答掉水，他隔着围栏就看见小彬在用木推子给谷子翻面。今天天气好，没云让人也不担忧，夏淼直接担着水桶去挑水。他挑不了两桶满的，就两个大半桶挑回去，也足够了。 “小彬，翻好了就来学药材，师父教你熬消暑清热的凉茶。” 夏淼干脆也拿起木推子去翻谷子，上午新晒的谷子一推开，连草席上都有着湿痕，现在的日浪果然厉害。两个人翻完谷子，都热得脖子上都是汗，接下来还要准备药材熬凉茶。 “鱼腥草、蒲公英、甘草、金银花、干荷叶、桑叶、茅根，让师父看看，你能找出几样？” “师父，干荷叶不多了。” 夏淼点头，见小彬额头都是汗，还认认真真地把药材拿出来，心中很满意。 “没事的，家里的荷塘还有，谷子晒好了，我们一起去摘。” 清热祛湿的凉茶，在这种暑热天气里喝正好。夏淼熬凉茶，小彬就烧火，没有多久，就水就咕噜咕噜地开了，药材在里面上下翻腾，熬上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能舀出来晾凉喝了。 现在日光没有之前强了，但站在火灶前，还是热。 夏淼和小彬都热得湿了衣衫，往灶里塞了足够柴火，他们就赶紧坐到草棚里凉快凉快，偶尔来一阵小风，就已经足够了。 “要是有扇子就好了，就能扇风——” “小梅家有蒲扇！” 夏淼点点头，当时他想买扇子，结果村里草编篾匠都没卖的，张阿么说这个只要自己去砍来棕叶自己也能编，当时说了后面就忘了，现在要用了才又想起来。 “前山是不是就有野棕树？咱们去砍吧，今晚就能用上新扇子。” 小彬看了一眼谷子，摇摇头，他虽然想跟着去砍棕树叶，但家里的谷子还在晒，要是淋雨了，师父和周叔都要饿肚子了。夏淼擦擦汗，看了一眼天，拿起木推子到草席上给谷子翻面。 翻完面，他们两个刚有点干的衣衫又汗湿了，夏淼擦掉额头的汗便道： “小彬，那你在家看着谷子，要是有雨就赶紧把草席卷起来，这样谷子淋不着。我去前山砍几片棕树叶，我记得我见过的。” 夏淼戴着草帽，拿着柴刀出门了，门外的稻田里还有人在打稻子，有不少田已经割完了，空荡荡的只有弯着腰捡稻穗的小孩和老人。每家每户都在晒稻子，有些人家里院子不大，还把稻子晒到了路上，留出人行走的空荡。 知了声和打拌桶的声音，混着河水声，回荡在草凹村。 夏淼在后山上找了好一会，才确定那几棵大棕树的位置，棕树树干笔直，又没有其他的岔枝，根本不适合往上爬，他上次爬树……还是云飞哥抱他上去的。他左右看了看，砍了根细长的竹子，把其余地枝杈都给砍掉，剩下后面几个，再用草绳把柴刀绑在上头，颤颤巍巍地举起来，朝着那棕树叶根部一勾。 好在这柴刀磨得十分锋利，只勾了几下，夏淼就勾下来一片大棕树叶，叶子啪嗒一声落在旁边的灌木上，他又继续勾，勾了四片叶子，脖子和眼睛就快受不了了。 第127章 这个姿势要一直仰着头，竹子一刮一勾有许多灰尘杂物飘下来，有的飘到眼睛上，更多的都落到了夏淼头上和脖子上，和夏日的蚊虫一起，让他觉得痒极了。四片大叶子有些分量，夏淼估摸着做两把扇子足够了，他就把柴刀接下来，绑住叶子往背上背，下山回家去。 他正在这边走着，远远地就看见村头有个小孩和大人跑过来，没多会，他就认出来了，那是石彬，后面跟着的那个大人，夏淼不太熟，在村里见过几面。 “师父！我师父在那儿！” “夏郎中！云飞他夫郎！求你救救我家汉子——求你救救我家汉子！” 夏淼吓了一跳，但他见过不少病人生病家人手忙脚乱的，他一边把叶子解下来一边说话： “这位夫郎，你别急，你和我说你家汉子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说他不要中午去收稻子他偏不听……我到田间他就脸都白了，割了没几行稻子，就要到田埂上去坐，还没走到田埂上，就晕倒了！一晕还撞到石头，脑袋都流血了！” 夏淼把棕树叶扔到路边： “你家在哪？我叫小彬替我去拿药箱，我先跟你去看！小彬，另外再带些止血的接骨草、大蓟。” “我家……我家就在李淑珍家旁边！在那个大竹林的前面……” 石彬点点头，撒丫子就跑，夏淼也跟着那个夫郎跑。他们走的这条路夏淼不太熟，那次看到周大家的屋子，也是远远地望了一眼，他们越过几户人家，很快就看到周大家的那栋瓦房。 第75章 暑厥 夏淼进了院子，病人在床上躺着，一个稍微年老些的女人正在给他擦身子，另外一个汉子焦急地站在一旁，看见他们进来眼前一亮： “来了！娘，他们来了！” “我先诊脉！” 夏淼诊了脉，又看这床上的汉子脸色发白，他扒开对方的眼睛看了看，注意到他脑后的血已经沁染到了布枕头上。 “他是暑热入体，得了暑厥，不要用冷水擦身，换盆温水来。你们家有布条吗？拿来给他堵住出血的地方，这位夫郎，麻烦你去路上接下小彬，我怕他找不到路，拿不到药耽误事。” 房间里汉子和夫郎都跑了出去，就剩下个大娘，夏淼看着有些脸生，应该是没去他那儿卖过草药的，见她的手都在发抖： “没事的，只要血止住了，再配些消暑热的药，不会有大问题。只要这一跤跌得不深，头没伤到内，就是小事。” “夏郎中！你，你一定要救回我儿啊，他还这么年轻！” 好在小彬极快地就来了，止血的草药都是夏淼提前炮制好的，先用布巾将伤口稍微擦洗，再洒上止血药粉，用布条绑住。夏淼又开了一付消暑气内服外用的方子，幸好他的药箱里都有些，能立刻就给这汉子熬上。 “暑气入体，要是严重是救不来的，你儿子这个还算轻的，先吃两付药看看，只是……这几天要凶险些，他头磕破了口子，若是发热，随时到我家来叫我，我给他备着退热的。” “好！谢谢！谢谢夏郎中！” 夏淼摆摆手表示没什么，他还是第一次治疗暑气如此严重的病人，往日在县上，轻微的暑气入体自己休息几天便没事了，严重的暑气入体，若是不送药，怕是撑不到县上看郎中。 夏淼收了他们十五文钱，又让那个周良夫郎到他那拿另外一副药。那止血药粉见效快极了，周良一家人都感谢得很，特别是周良的老娘都要给他跪下了，夏淼连忙推脱就跑了。 夏淼记挂着他在村口的棕树叶，又找了小彬一起把扔在村口的棕树叶拉回去，给晒着的谷子翻身，两人就拿来了一捆稻草，这稻草上有没被打掉的谷子，一粒粒地摘下来，省得浪费了。往日这时候，石彬还得去田地里捡稻穗呢，夏淼说天太热，不让他去。 “太热的天气不能干活，否则像刚才的汉子，暑气入体，若不及时避开，可是要危及性命的。对了，小彬，你去看看我熬的凉茶如何了，如果凉了，干脆送两筒给你周叔和张爷爷他们，叫他们要戴好草帽。” 锅里的凉茶已经凉了不少，摸起来只有一点点温热，可以装到竹筒里。夏淼给装好了，石彬就赶忙跑腿送去了，刚才周良的模样，让他觉得这暑气太吓人了，周叔他们千万不要这样！ 一个下午，夏淼摆弄完了两捆稻草，手臂上刺挠得痒，他也顾不上挠了，眼见着天边要暗下去，他就和石彬一起收谷子。 他们两都用布把头发包起来，长袖长裤，用木推子把晒了一天的稻子推到一块，再用畚箕一下下地铲进麻袋里。谷子上的刺毛漫天都是，落到身上，就是刺痒。 整整三条草席，夏淼他们两个在天快黑之前终于给收完了。几大包谷子他们也扛不动，等着周云飞回来一起搬进家里去，要是晚上下雨，这谷子就晒废了。 “嘶——太痒了，太痒了，今晚我们放些艾草洗洗，看看会不会好些。” 这晒干的艾草还是张阿么给的，今年夏淼种的不多，但用到的地方不少，他准备明年开春多种些。夏淼打水去了，石彬烧起火，把艾草折起来放到锅里。天气热起来，他们三人是每天都要冲洗下的，要不然出汗了身体黏腻，晚上睡觉都睡不着。 听着张栋子大呼小叫的声音在隔壁院响起，晒稻的小梅也在说话了，夏淼刚把水桶里半桶水倒进锅里，就看见周云飞走了进来，手上提着镰刀和两个竹筒。 第128章 “云飞哥！你回来啦！我们在烧洗澡水，上锅煮着米粥，等我们洗完澡就能炒菜吃饭。” 夏淼不由地语气轻快起来，见对方认真地拿出两个竹筒冲洗，他也凑过去： “怎样？我煮的凉茶好喝吗？” 周云飞冲洗完了竹筒，抬头见自家小夫郎神采奕奕，脸上出了不少汗，是挑水挑的。他嗯了一声，夏淼就把今天给周良看病的事说了，又给他看砍下来的棕树叶，不等周云飞讲话，夏淼让小彬记得喂鸡，他自己拉起两片大叶子，到隔壁张家去了。 反正洗澡水烧着还得要一些时候，夏淼现在去做叶编扇子，今晚就能用。张阿么他们正在洗脸擦手，大家都晒得红彤彤的。 “张叔，我想学编扇子，我砍了四片叶子，够么？” “足够了，多做一把都有余！淼哥儿，你今天熬的那个凉茶，喝着是苦，但是喝下去，身子舒服多了，明天也熬吗？我让小梅把要用的药材找来。” 夏淼一笑，坐到张家院里的小板凳上。 “张叔，明天我继续熬就是了，都是普通去暑气的药材。” 张家晒着的稻子还没收完，不过他们人多，三两下就是一麻袋谷子，张大伯他们到厨房烧水了，张阿么拿来了大剪子，教他编扇子，小梅也来了。 这棕树叶筋脉坚韧，呈散开的形状，只要用剪子剪出大概的扇子形状，把剪掉的棕树叶一条条撕开再编上去，编得足够紧就行了。他们还有稻草锁边，扇子编得十分好看，扇起来也算轻快。 “啪——” 小梅在腿上打死一只蚊子，天边暗暗的。石彬的声音从围墙那边传来，是叫夏淼回去洗澡的。 “晚上我再来编呢！” 家里的竹席也收进去了，夏淼铺好了，拿了干净衣裳就去洗澡。他们现在洗澡就在石彬住的房间，有些不方便，夏天弄湿了地还干得快，但要是冬天，那可受不了。 等到石彬也洗完澡出来，周云飞正在炒菜，今天炒的辣椒豆角、丝瓜汤。 “来来来，最后一个家里的寒瓜！等了好久了！” 寒瓜在木盆里用水浸着，凉凉的，被放到桌上，夏淼一下刀，就听到啪地一声，它就裂开来了。夏淼让石彬去送其中一半给张家，剩下的就切成一块块，红艳艳的，在月光下都招人流口水。 “想吃再去田里摘。” “不行不行，田里的那几个还没太熟的，我等着阿爸他们来的时候吃呢！” 夏淼摸了摸手上，手臂上几条鼓包，都是因为谷刺抓的，现在洗了澡已经没之前那么痒了。他看了眼家里的两间屋子： “云飞哥，我们起新房可得起得大些，要是有一间能单独洗澡的就好了，这样冬天洗澡也不冷，又不会弄湿屋子。你说呢？” 周云飞点点头，起房子这事他不太清楚，但淼哥儿想要什么样的，他都能建起来，顶多就是多花些木材、土砖了。 “小彬，快来快来吃，吃完了我们编把扇子。我这已经有一把编好的了。” 白日的劳累，也在这种说笑和夜晚的凉风中渐渐平息了。周云飞编不好扇子，就被安排拿着扇子柄，夏淼来编，没多会，小梅和张栋子也来了，他们说些收谷子、晒谷子的事，感觉天没那么热了，就各自去睡了。 夏淼被竹席冰得嘶了一声，一抬头，昏暗中隐约能看到云飞哥正在脱衣服，露出健硕的身体，他默默地摸着竹席： “云飞哥，快来试试这个竹席，可凉快了，我们晚上不用扇风也能睡得着！” “嗯。” 周云飞躺下了，这竹席是凉快，但他想抱着淼哥儿睡，还是被淼哥儿推开了。这天气，确实有点太热了，还是凉快点好。不过岭南一热就要热好久，还得热上好几个月。他一只手拿起扇子，另一只手抓住了淼哥儿的手： “睡吧睡吧，我不抱了。” “抱着太热了——云飞哥，你今天干活多，我给你扇吧？” 夏淼伸手去够扇子，但周云飞移开了好几个地方，就是不让他够到，只有凉风被一下下地扇过来。夏淼撇撇嘴，但手掌也被云飞哥火热的手掌包住，他的心也安定下来，有风扇着，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嘭嘭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安静。 夏淼猛地被惊醒，周云飞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 “谁？” “云飞！是我！周亮，周良他弟啊！我哥他发起热来，我请你夫郎去看病！” 夏淼也立刻醒了，周云飞给他递过来外衫，他们应了声，在黑暗中摸索着套上衣服，耽误了一会。夏淼的药箱早就准备着的，吃完饭他就放了两副退热的药材，但是不能偷懒，还是要再去诊脉，确定这药是对症的才好。 周云飞也跟来了，三个人急匆匆地往周良家去。 夏淼问了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又重新把了脉，听周良他夫郎说话： “他晚上醒了一回，直说头疼。” “有说头晕吗？” 见人摇头，夏淼一颗心放了下来。 第76章 身世之谜 “既然不晕就是好事，发热正是因着伤口流血了，你把这副药熬了，喂他喝下。”夏淼见周家几个人都围过来，脸上都有些许紧张。周良他娘拉住他的手： “夏郎中，辛苦你晚上还来一趟，先喝口茶。亮子，你给他们两夫夫倒水。” 第129章 “倒水不用了，您去把凉水拿来，晚上给他擦着点身子，这样热度不会太高，吃了药，自然会退热的。要是我有银针，也能给他扎上几针，只是现在没有，我们就……” 夏淼的话还没说话，就听到隔壁李淑珍骂人的声音： “半夜死了人了，吵吵吵的，死人了啊，哭丧啊！” 原本好声好气站在夏淼面前的周良老娘，立刻变了脸色，她马上跑到隔壁叫骂了起来： “李淑珍！你个老娼妇，咋不去死了？你是狗吗？听到声就吠？” “我大哥死不了，要死也是你们去死……” 周亮也跑到老子娘边上叫骂，这几户人家都有了声响，有家人娃娃都哭了起来。 “吵嚷什么吵嚷，要吵白天吵！”“人要睡觉的！” 李淑珍那边才没声了，周良老娘抹了把泪，夏淼和周云飞都走了出来： “周大娘，莫担心，今晚周良的热若是退了，那就能好起来的——您给他擦擦身吧，我们就先回去了，要是他有什么其他症状，再来喊我。” 几人都道辛苦，让他们回去路上小心些。 现在正是深夜，好在今晚的月光不错，能照间乡间的路，他们一走出门，夏淼便打了个哈欠。周云飞看他神色有些疲惫，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这样，不摔跤。” “云飞哥，我还没在晚上给人诊过脉呢，我阿爸说外阿公行医的时候，常常晚上被叫醒去看病人……” 夏淼说起了外阿公的事，他虽然从未见过这位老人，在从小就听阿爸讲他的故事。 “我一点也不累，反而觉得很高兴。” 夏淼晃荡着两人牵着的手，有云飞哥陪着晚上出诊，他一点也不累，更不会害怕。周云飞像是看出他心中在想什么： “以后晚上出诊，我都陪着你。买个灯笼。” “灯笼是便宜，可里面的蜡烛多贵呀。刚才我可怕自己穿错衣服了，幸好到外面一瞧，衣服没一点乱的。云飞哥，我们什么时候买个油灯吧，苎麻籽可以自家去采，采来试试能不能榨出油，这样点油灯就方便多了……” 伴随着夏淼的说话声，他们走过一边屋子一边稻田菜地的村道，偶尔还有些夜风吹来，回到了家中。 第二日夏淼正教着石彬认药材，三条草席上的水稻已经全都铺开了，其中一些都很干了，他们准备再晒半天就收起来。门外周良的娘子来了，篮子里一篮子的黄瓜豆角，脸上有点喜意： “多亏了你，淼哥儿，我家周良退了热，头也没那么痛了。” “没事，婶子，你这菜就不用了，我们家菜地里也有呢。” 两人推了一番，最后夏淼还是收下了，因着周良娘子还想请他过去诊脉，看看清醒的周良。夏淼答应了，本来应该让小彬跟着一起的，但家里晒着谷子，就让他留下了。 到了周良家，家里其他人都去稻田里收稻了，院里晒着几条长草席正在晒谷，周良老娘在门口坐着，见到他们来了也是迎进去。这回周良是清醒着，夏淼给他重新把了脉，又问了他的身上有何疼痛的，果然昨天的两副药起了作用，不必再开新药，之把剩下两副清热的吃了便好。 周良娘子这才放下心来，她也收拾了镰刀，要先去地里干活了，她丈夫在这躺着，地里的稻子可不会等人。 夏淼也要出门，却被周良老娘拦住了。 “周大娘，怎么了？” “淼哥儿，你……”周良老娘撇了眼院墙，早晨太阳光都高了，估计人都去田地里了，“你……你夫郎是周云飞？是李大家的二儿子？” 夏淼有些奇怪，昨晚他还看着周大娘和李淑珍对骂，应该是知道李淑珍的烂事，怎么又来问他，他点点头，刚要说云飞哥已经和周大家断亲了，周大娘便又压低了声音： “淼哥儿……我怀疑，周云飞不是李淑珍和周大的儿子！” “什么？” 夏淼惊讶地看着周大娘，周大娘煞有介事地点头： “我也不是那爱嚼舌根子的性子，不过早年那云飞还没大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在这院里听到的，说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是自己肚里出来的果然不听话……但也就那几回，后来孩子渐大了，她就再也没说过。” 周大家和周大娘家就隔着个围墙，又是长久的邻居，看她的神色也不像说谎。夏淼的心乱跳着，如果真是这样……那云飞哥会怎么样呢…… “还有——李淑珍生产的那些日子，根本就没回来！她是在她娘家李家村生的，当时他们还有周二郎两口子，一块去的李家村，结果一回来就说生了个双生子，又说周二郎媳妇难产死了，周二郎走了，自此再没回过家，就给他立了个衣冠冢……” 夏淼一愣神，周丰茂和云飞哥是双生子？那可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况且云飞哥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这件事。周大娘冷笑一声： “这个云飞小子和周丰茂长得没一点双生子的样子，村里有好些人背后偷偷猜，这周小子，根本就不是周大的儿子！” 周大娘抓住了夏淼的手，拍了拍，自从李淑珍嫁到隔壁，她和李淑珍大大小小的矛盾太多了，她就看不顺眼这样的人，不过她和周云飞小一辈的向来没什么交情，也就说不到这一层面。但这一次，淼哥儿大晚上都来给她儿子看病，还不多收钱，她的心早已向着这个小大夫了。 第130章 “不过这……都是村里人猜的，要想搞清云飞小子的身世真相，那还得去李家村。” 夏淼沉吟片刻，他抓住周大娘的手： “大娘，多谢你今日跟我说这些事，我夫君云飞人是最好的，替张家大儿子去从军，军饷又全都被张家拿走，还有朝廷分来的好水田也被这些赖皮货混走了，不过是看在他们生养的份上。今日你一说，若是能解我和我夫君的这一大心结，到时候我还备厚礼来谢你！” “礼就不用了，你不嫌我这老婆子乱说就行了。” 夏淼和周大娘说笑了会，他就自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若是周大和李淑珍不是云飞哥的亲生父母，他应该会开心很多吧？从小的怨恨也能消除些……要确认这件事还得走一趟李家村。 他一到家，便和石彬一起把要晒的药材抬出来到后院去晒，鸡已经喂过了，等衣衫洗完晒起来，日头已经高了。夏淼舀了一碗早上煮好又凉好的凉茶，狠狠灌了一口，被苦得眉头紧皱，他身边蹲着的小彬也是同样动作，两人望着院子里晒的黄灿灿谷子。 “小彬，待会我去送凉茶，再帮他们收稻子，你便慢慢地翻翻谷子，中午提前煮上粥。” 夏淼带了镰刀草帽，又叫隔壁的小梅过来喝凉茶，他灌了两大竹筒的凉茶便走了。 张家水田离他家不远，有些家里劳力多的已经收完稻子了，因此整块空着的水田多了起来，棕黄的田里剩下一小截一小截的水稻茬子，剩下的水田里时不时地传来打拌桶嘭嘭响的动静。 “云飞哥！张叔、张伯还有栋子哥，过来喝凉茶！去暑气！” 他们应了一声，放下手头的，过来坐到田埂上喝凉茶，累得连凉茶的苦味都不在意了。夏淼看他们的上衣都湿了，他扬扬手上的镰刀： “待会我和你们一起，割快些，少受些暑气。我去看过周良了，他没事了。” “没事就好啊，周良老爹去的早，两个儿子都是老娘拉扯大的，这要是有了闪失，那可真是剜心割肉。” 几人说了下，又下田了。夏淼朝着周云飞笑笑，让他放心，这几日收稻子下来，他已经成了个熟手了！有他的帮忙，张家的水田到了下午就全都收回家去晒了。张阿么也发话了，到时候周云飞他们到周家来用土砻和风车碾米，大家一起帮着。 这土砻和风车也是近几年他们家慢慢积攒下来银钱买的，加起来要一两多银子，是挺贵的。但也有好处，不用到处去借，更不用等着看人脸色或者排到后面，自家想吃些新鲜糙米就能立刻碾出来。这也是这几年没有战乱了，官家减轻了赋税，他们夏税只需交上十份中的三份，家家户户才慢慢能不饿肚子了。 这几日收稻晒稻，老天爷也给面子，出了好几天的大太阳，许多稻谷都晒干了，不过也有家里收得晚的，还在晒稻子。官家就已经要保长让各家各户把稻子送到村口，保长前一夜就要到各家去看今年新谷子的收获和上报的数量是否符合。 周家虽然只有三亩水田，但周云飞伺候得静心，整整收了五百一十多斤的谷子，交了一百五十三斤粮税，也能剩下三百五十多斤谷， 第77章 晒菜干 夏淼看着几大袋子的谷子，鼓鼓囊囊地被放进小彬睡觉的那个房间角落，角落里专门堆好了石头和木板，怕谷子受潮。 装谷子最好的还是大陶瓮，那样的大缸，既不怕潮也不怕虫，老鼠更是没办法钻进去的。但这样的大缸要好几百铜板一个，夏淼他们还是打算先买上大水缸，再建屋子，毕竟屋子要是小也放不下那么些瓮。 “好了好了，云飞哥，我们拿出些今年的新米去碾，做顿好的吧？这半个月都累，人都要累瘦了！” “行，去县上割肉。” 夏淼忙不迭地点头，好几顿没荤腥了，干这么累的活都没力气，他们还拿了铜板在张阿么和芹阿么家换了鸡蛋，炒鸡蛋都要吃完了。 “你去割，你脚程快，快去快回，我和小彬就去碾米、摘菜，等你一回来就吃。” 周云飞脸上含着笑，拿上银钱就走了。他知道淼哥儿期待这顿已经很久了，也是，自从割稻他就没上过山，家里没肉，干活也急。而且……淼哥儿来了这里，就没吃过好吃的新米，日日都是跟着他吃糙米的。 夏淼不知周云飞心中所想，望着他的身影走到苦楝树下，他便喜滋滋地回家小彬端个木盆，直接用海碗到麻袋那儿舀谷子，谷子沙沙地响动着，发出干燥的香味。 两人一到张家，张家的人都下地去拔黄豆了，就小梅还在看着谷子。小梅见他们拿着新晒的谷子： “淼哥！来来来，我来教你碾米，我家的米还没碾好呢，你们中午就吃新米了？”小梅羡慕极了，忍不住想起自家吃新米的时候，“我阿爸会做焖饭，那个锅巴，混着肉汁，吃起来香香脆脆的，可好吃了！” 在场的三人都吞了吞口水，又笑了起来，他们走到后院，张家的土砻和谷风车都在那儿。夏淼没用过，小梅和石彬知道怎么用，一个往土砻上放米，一个摇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土砻嘎吱嘎吱响着，再掉下来的就是混杂着的稻壳和糙米。 嘎吱——嘎吱—— 树上的蝉鸣也叫了起来，张家的牛在牛栏里踱步，稻壳和糙米沙沙地掉落着。 夏淼看得新奇，让小梅给他摇一会，没摇到半刻钟，夏淼的手就酸胀了。 第131章 “这，这也太累了。” “淼哥，我们三个轮流来摇，就这半木盆了，很快就好了，待会用谷风车才好玩呢。” 小梅和石彬毕竟都是孩子，还把这当作是好玩的，结结实实玩了一阵。夏淼见他们累了，就赶紧替上，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把木盆里的谷子都碾了，还要用谷风车吹掉谷壳和渣渣，剩下的才是纯米。 但谷壳也是不能丢的，可以和渣子一起碾成糠，都是能留着喂牲口的。家里的鸡这几个月都没糠吃，只是吃些嫩草和虫子，长得并不算好的，有了米糠混着，顿顿能饱，才能长肥。 “就在这，就在这，对着这口子接，我来。” 夏淼长得高些，就用碗把碾出来的糙米和谷壳倒进这风车里，小梅站在那边一摇，里面就轰隆隆地响动起来，里面自然地有风，将谷壳和杂物都吹出去，下面就沙拉拉地落糙米。夏淼看得津津有味，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站得太近了，谷壳上的毛毛都吹到身上。 他赶紧说： “小梅，你别转了，等会谷毛全落到你身上，可痒了。你和小彬到前院去歇会，我来吧。” 快一个时辰，才把这大半盆的糙米碾好，想要吃上白米，还得再碾几番，不过这样会损失米，夏淼他有些舍不得，这些新糙米闻起来也有谷子香，估计味道会很不错的。 “走，我们到家摘菜去，菜都几天没摘了……” “淼哥，我家的豆角太多了，你要么？要的话，我等会摘了给你送去。” 夏淼摆摆手，这长豆角他也种了，就种了几棵，现在已然要吃不过来了，根本不用去张家拿。长豆角一摘就是一篮子，还有瓠子、丝瓜、黄瓜、冬瓜，全都挂着，看着就喜人。 “师父，这些都摘下来吗？” “都摘，再不摘就太老了，都摘下来做菜干、酸菜……留着我们冬天的时候吃，冬天没有新鲜菜吃，这些都不能浪费了。” 后院地方大，除去养鸡的地方还有茅房，全部地都被夏淼和阿爸开成了菜地，郁郁葱葱的，丝瓜南瓜黄瓜藤爬在竹竿上，几乎让这地方成了片小林子。好在夏淼他们没事就会来后院拔草，要不然还真是怕有蛇蹿出来。 “好多啊——” “别把衣衫拉起来，等会这的蚊子都要被喂饱了。” 夏淼笑着提醒了一句，不怪石彬，现在这太阳一出来，到处就能感觉到热气，把衣衫卷起来还能稍微凉快点。可一进到地里，那蚊虫和叶片马上就粘到身上，实在是难受。夏淼手里的竹篮已经满了，他提到前院的草席上一倒，再去后院摘。 也就十来天的功夫没有摘后院的菜，许多瓜菜都要老了，夏淼还真的和小彬发现了几个躲在叶子后面的大丝瓜，比手臂还粗，掐都掐不上印子，里面全不能吃了，只能留着作种子和丝瓜络。 他们足足摘了三大篮子，才把后院的瓜菜给摘齐了，在草席上堆成了一大堆，还有个长胖的冬瓜，可惜现在家家户户都不缺菜，也送不太出去： “早知道后院有这么多菜，就让你周叔带些去县上卖了，冬瓜还成，我们先不切了，能放几日……这老了的豆角就挑出来剥豆子吃，黄瓜再拿去醋一些，小彬想吃什么菜？” 石彬摇摇头，他吃过的好菜都是在这吃的，能想出来的不多。夏淼想了想，肚里没油水，只觉得什么菜只要炒了肉，那都是好吃的。 “那我们就去洗菜，等你周叔回来再说，先剥豆子、做菜干！” 本来以为磨米是最麻烦的，没想到忽然间有了这么多的菜，好在石彬也帮忙洗菜。 醋黄瓜坛子里的酸黄瓜也没有几根了，全都捞出来，就着这坛子底继续用，整整齐齐地全码进去，再在面上撒些盐，就消耗了一半的黄瓜。 长豆角都不用切，洗好了就直接用草席铺开晒，晒成干菜，夏淼记得长豆角干蒸肉可香了。茄子、丝瓜全都剖开切块，再用草席、簸箕晒，两个人忙忙忙碌碌，一个不注意就快中午了，还有些没切完的，干脆下午再切了。 “小彬，我记得河边有些嫩马齿苋，我们去摘点来吧，我先煮上干饭，等会去找你。” 石彬应了一声，背上背篓戴着草帽去河边了。夏淼珍惜地把新米淘干净，第一遍的洗米水夏淼都倒到韭菜地里了，韭菜前两天割了，阿爸告诉过他洗米水养花养菜都不差的。 上头的小锅蒸干饭，下头的大锅干脆烧些热水，也省得浪费柴火。夏淼蒸了饭，就立刻戴草帽，拿了锄地的小鹤嘴锄，锁好外面的大门就到河边去。 正是中午热的时候，稻田里还有人在找掉的稻穗和谷子，大多数干农活的都回家了，夏淼还瞧见了有的阿么婶子家里晒着药材。河边没有人在，只有偶尔出来挑水的，两岸的柳树枫杨都长得茂盛，在平平的河岸边上投下一团团的阴影。 夏淼很快就找见了石彬和背篓，他跑过去。 “怎么样？马齿苋多吗？” “师父，可多了，就是有的老得都开花了。” 石彬的手边有两小堆草，一堆是嫩嫩的马齿苋，还有一堆是鸡草。夏淼一蹲下，就看见地上许多舒展开的马齿苋，草叶尖尖是嫩绿的还有花苞，只要花苞没开，那吃起来就不会老。这马齿苋嫩到用不上鹤嘴锄，只要手上一掰，就能截断。不过太阳热得很，背上很快就感觉到热了。 第132章 河边的水哗啦啦地响着，远远地就传来船桨打水的声音，夏淼一抬头，就看见河道转弯的地方，一只绿色的筏子正在拐弯。 他站了起来，旁边的小彬奇怪地抬起头，夏淼顾不上解释，竹筏上已经出现了周云飞高壮的身影。 “云飞哥！我们在这！” “周叔，是周叔买肉回来了！” 周云飞原本是在看手上的肉，他特意买的多肥肉少瘦肉的，能多些油水补贴，感觉淼哥儿这段时间都饿瘦了。但一听到这呼唤声，他立刻抬起头来，看着岸边的一大一小，脸上都不由地有了笑意。他犹豫了片刻，举起手中的猪肉摇了摇。 夏淼把地上摘好的马齿苋都塞到背篓里，已经有了大半背篓，足够一餐了，他拿起背篓朝着小码头跑过去。石彬也抱起鸡草，跟着跑过去。 周云飞跳到小码头上，走到夏淼面前，见他的小夫郎笑意盈盈，他连说话都温柔了几分： “买了一斤猪肉，还有半斤棒骨，今天多吃些。” “这么多！云飞哥，你对我们正好。你知道吗，我今天第一回见到碾米的土砻……” 夏淼说着话，偶尔小彬也补充一两句，三个人朝着家里走去，都在心中期待着这一顿新米宴。 第78章 红烧肉 夏淼有些不确定地挠挠脸，他已经把自己能记起来的红烧肉步骤都给说了，但是……到底能不能做成，他有些没底，要是阿爸在这里就好了。 “云飞哥，要不然……你先别做红烧肉了？就做个丝瓜炒肉片也好吃的。我怕……” “不怕，不会坏的。”周云飞早就想给淼哥儿做这顿红烧肉了，听他提了两三次，这步骤就是重油重盐重酱料，应该不至于把肉煮坏，要是舍得调料，肯定是道美味，“你不信我？” 夏淼听见云飞哥扬起来的声调，立马果断摇头： “好吧，那你做！我，我把干饭盛出来，让给你煮大棒骨汤。我去切丝瓜和酸黄瓜，小彬去洗马齿苋。” 周云飞满意地点头，做了这么久的饭菜，他的刀工也愈发熟练了，立刻咚咚咚地切起了肉块。煮汤的大棒骨洗一遍，和笋干、菌子干一起炖，若是有浮沫就撇出。他还另外留出了些肥肉，先炸些猪油用，猪肉一下锅就发出嗞啦的声音，味道喷香。 夏淼就在旁边切菜，闻到这味道，也使劲嗅了嗅。 他侧头看去，云飞哥那粗大的手，正把着锅铲，游刃有余，他挺拔的身躯、滴汗的额头……每一样，都让夏淼觉得好看，忍不住想要多看看。虽然人都说汉子不下厨房，但他知道，云飞哥是因为自己才学起了厨艺，而且厨艺还越来越好了！ “淼哥儿，给我葱和蒜叶。” 淼哥儿那双灼灼的桃花眼就这么看着他，倒叫他无端紧张了。 “好了，马上就来！好香的猪油，还有猪油渣！云飞哥，我夹给你尝尝味道吧。我阿爸也很会炸猪油，小时候我有时候不吃饭，他还会炸猪油渣给我呢！” 香脆的猪油渣黄亮，还热乎乎的，夏淼本来想用手拿，还是周云飞抽出手给他递了双筷子。他先给周云飞夹了一块，又扔一块到自己嘴里，嚼起来咔嚓响，一嚼就是满嘴的油，香得要没边了。 “小彬，先别洗了，过来尝尝猪油渣，又香又脆，上头还有盐粒子，你周叔的手艺真太好了，老鼠半夜都要起来偷这猪油渣吃！” 石彬跑过来，被塞了一块猪油渣，他一嚼，那油香就满口，眼神都亮了。在平石村里，他可从来都没吃过这样的美味。 一小盘子猪油渣，也不多，夏淼就这样一人一块分着吃，三人一会儿就吃完了，都有些意犹未尽。夏淼舔舔嘴角，那儿还余留着香气： “云飞哥，下次还炸猪油渣吃吧。” “好。” 周云飞笑着把猪油舀到罐里，本来是为了炸猪油才有的猪油渣，但猪油渣实在太香了，他们都爱吃。 五花肉块浸出了血水之后，就将锅里放点油烧热，把家里还剩下不多的砂糖倒进去，翻炒一会果然融化变色了，这时候倒入肉块翻炒，香味就已经有了。家里的香料不多，只有葱姜蒜、辣椒和米酒，酱料是金贵物，得到镇上、县上才买得到。 夏淼看着锅里的肉块，正在咕噜咕噜地收汁，他吸吸香气： “云飞哥，家里的糖快没了，我听张阿么说这段时间的圩日镇上和县上都会有卖蔗糖的，比这砂糖便宜，到时候我们去买些吧？平日里偶尔冲个糖水喝也不错的。对了，我阿爸炖肉还用了八角，是在药铺里拿的，再过一个月山里的八角也该成熟了，我们去山里找找八角树呢？” 周云飞把炖肉的锅盖上木盖，又打开上面的小锅，骨头汤正冒着泡，不少浮末，他一遍用铲子撇掉一边问： “山里有八角树？我不认识。” “没事！我认识！” 两个锅都被占着，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夏淼都能听见自己肚子空响了。他从桶里掏了根又嫩又长的大黄瓜，用菜刀切成段，再把段剖开，往上面撒上点盐，将两半黄瓜搓动着让盐融化。他们这中饭还得等待，但是绝对值得！ “来来来，我们先吃点黄瓜填肚子，等肉好了，就立马吃干饭！” 一般黄瓜都是直接生吃，不过再嫩再脆还是有点皮带来的涩口，这时候加点盐味道更好。不过乡下都爱惜盐，舍不得撒到这生吃的上面。 第133章 三个人嚼着生黄瓜夹盐，闻着肉香，连黄瓜都更脆更甜了。 好在铁锅下面火大，五花肉的汁水已经收了，周云飞舀起来的时候，都能看到肉块在摇动，那裹在外面的汤汁油亮还偏红色，看着就好吃。夏淼大呼小叫地把这道大肉端到桌上，周云飞直接就着这点油水来煮嫩马齿苋，马齿苋过水捞到盘里，调个辣椒蒜葱姜和盐水的味道，再泼热油，倒进马齿苋上一拌，就是道凉拌菜。 锅里的大棒骨还在煮着，得煮上一两个时辰才好喝，他们已经等不了了，被这香味勾得更饿了。 干饭放到桌上，一人一碗，一大盘红烧肉、一盘凉拌马齿苋还有一盘切片酸黄瓜，这在乡下不过年过年已经足够丰盛了。 “来来来，今天一定要吃得饱饱的，好香的饭菜，明年我们肯定能有更多新米吃！” 夏淼给他们盛干饭，全都压得紧紧的，一人一碗实在得很。 新出的米，果然比陈米要软得多，还带着清香，也不割嗓子，嚼几口嘴里就能感觉到一股甜味。 桌上三人第一口都是红烧肉，夏淼夹了一块，那肉软得几乎叫他夹不住了，他急急忙忙往嘴里一送，肥肥的肉在嘴巴里几乎是化开了，纯粹的肉香中还有点甜味，软软糯糯的，和炒肉片完全不同的口感，倒是和之前阿爸给他做过的红烧肉很相似，不……应该说现在吃的这盘红烧肉口味更好！ “唔！太好吃了！云飞哥，你炖的红烧肉好香，香得我都想把舌头吞掉！不行不行，我要多吃点！快吃快吃，特别好吃！” 红烧肉特别肥腻，要是喜欢清淡的还吃不习惯，但对他们三个几日没沾荤腥的来说，简直是多多益善。三个人吃得头也不抬，要是觉得腻了，还能吃清爽的凉拌马齿苋、酸口的黄瓜调味口，每一个菜都极其下饭。 夏淼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见周云飞在刮盆里最后一点米饭，他们今日都比往常吃得更多，三盘菜都吃光了，连盘底的肉汁也大家拌饭吃了，他侧头看，小彬也在摸自己的小肚子。 “这一顿真的太香了，吃撑了，哎哟——” 夏淼差点站不起来，还是周云飞给他搭了把手，抓着他的手臂没让他摇晃。感觉到云飞哥的大手在后腰上拍了拍，夏淼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道： “我们这一顿吃的太多了，我得拿些山楂片泡水，要不然会积食。” 不用夏淼喊，小彬就从桌上跳下来，帮着他找山楂切片。周云飞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个，笑了笑，也赶紧把最后一点干饭扒拉完，收拾碗筷。 这一餐就吃到了下午，太阳最热的时候都过去了，本来是要休息的，但旱地里见缝种的那些黄豆该拔了，周云飞原本想自己去，叫淼哥儿和石彬在家休息。但他们两人都要跟着，最后只有石彬被留下看着家里，以防有人来看病。 红薯地里藤蔓茂盛，夏淼割了几根长藤，准备带回去剁碎了喂鸡。旁边的角落里就种了两行黄豆，不远处的花生地也有三行黄豆，都是周云飞后来补种的，但没耽误，豆荚全都鼓鼓囊囊的。 不少人家也在收黄豆，张家也在，他们都是一亩地一亩地来种的，自家能吃还能卖，晒好的黄豆一斤都要十多文，快比得上肉价了。 因着今年雨水好，家家户户第一季的稻子都丰收了，只要下半年没什么灾荒，那今年就能过个好年了，所以地里收黄豆的人，都是有说有笑的，连捡稻穗、豆荚的小娃娃偷懒，也少有大人骂。 豆荚的杆子也有毛刺，不过只要包着布巾是肯定不会被弄到手上的，就是手臂、脖子上要小心些。豆荚杆晒干了也能烧火，是不会被扔在地里的，只是拔出来堆成一大堆，再一担又一担地挑回家里去。 夏淼现在做农活已比之前利索多了，他和周云飞两个分开来拔豆荚，一个在红薯地里一个在花生地，两人几乎同时拔完。看着地上好几堆的黄豆杆，夏淼和周云飞对视笑笑： “感觉能收上几十斤的黄豆杆，我们留着，等阿爸回来，磨豆浆喝吧，好久没喝，有些想了。” “好，育秧完了就去接他回来。” 夏淼惊喜地点头，随后又摇头，家里就两间屋子，先前小彬没来就住的紧巴巴的，要是把阿爸和大哥、小侄子都接来，那就只能到张家借住，可是借住也不能住得长久。 周云飞弯腰来绑豆杆，夏淼就帮着抱豆杆上去，他们一边干活一边讲话。 “云飞哥，我们什么时候起新屋呢？我们起好了新屋，让阿爸和大哥他们回来，都住上新屋才好呢。” 之前婚事和卖寒瓜就还攒下一百二十多两银子，加上这些时日收药材、看病、卖菜、做工也快挣了不下五两银子，虽说平日里花去了些，但满打满算应该还有个这些钱起新屋是足够了。 周云飞把豆杆绑结实，说出了他这几日的想法： “我们把旁边的地买了，做新屋，如何？” 第79章 打听起新屋 夏淼愣了一会，之前他们聊过起新屋的事，说是直接把旧屋推了，在院子里重新起，那几个月他们家起个草窝棚住着便是。怎么又变卦要买地了？ 他去看周云飞，只见周云飞将两捆大豆杆用两头尖的木棍插进去，再抬起头来看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里带着笑，伸出大手替他拿掉身上沾的干豆叶子。 “有银钱，不用你住窝棚。” 第134章 夏淼啊了一声，即使是住窝棚，只要是和云飞哥一起，他就不会觉得苦。 “不是想要大晒药场吗？旧屋都作晒药场。” 夏淼瞪大眼睛，他……他是曾在云飞哥面前感叹过县上药铺的晒药场平整又舒服，不用端着竹担子日晒夜收，没想到云飞哥这就记住了，还放在心上。要买地……也行的，只是多花些银两，但之前的旧屋和院子也还能继续用，也不是浪费。 “好！那这回我们可得回去好好谋划一下，新屋子做个什么样式的才好看！” 夏淼想起自己在县上看过的宅子，在乡下不必做宅子，但左右厢房样式确实方便好看，他便跟在周云飞的身后说。一边说也一边捡掉下来的豆杆，这豆杆上都是没摘的豆荚，可不能就这么掉了。 等到这些豆杆都挑回家，已经是黄昏了。 小彬提前在锅里烧上了热水，他便和周云飞轮流擦洗了身子。晚上虽然吃得不如中午那餐好，但还有一锅熬了一下午的骨棒汤，院子里隐约都能闻到这好味道。 “吃饭吃饭，吃完我们再来再那些豆荚子，小彬来吃饭了。” 热腾腾的骨棒汤足足装了一个大陶盆，锅里也还剩下些，虽然肉少，但这啃骨头也别有一种味道。一开始三个人还是用筷子，喝粥吃汤夹菜，但很快就双手啃起了大棒骨，这骨头上的肉得自己撕下来，那感觉和吃五花肉完全不同。 炖了一下午的骨头和肉已经极酥烂，他们稍微一嚼，就能吃到鲜香的肉，汤水更是鲜甜。周云飞见他们都吃得着迷，他就拿来了菜刀，给他们敲开骨头里面： “吸骨髓，好吃。” “我试试！”夏淼一吸溜，那骨髓就到了嘴里，有些鲜甜的滑，但又比纯肉嫩多了，口感也不一样，只这一小口，就让人觉得好吃。“好好吃，云飞哥，你怎么知道这吃法的？那我以前的肉骨头，岂不是都白白浪费了……” 周云飞勾了下嘴角，他也只是在军营里听老兵说过，那老兵把骨头里骨髓的滋味说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简直要把人的魂都给勾走了。 “听人说过。” 一只敲开的棒骨就放到他的嘴边，是夏淼举起来的，他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很是期待地让自己吃一口。 周云飞吸了一口，只觉得在小夫郎的目光下，这骨髓真的好吃的不像样了。 还剩下许多骨头汤没喝完，他们也没准备留到明天，现在天气太热，就怕到了明天汤就馊了，干脆留着晚上睡觉前再喝。 “弄点小火把骨汤煨上，等我们把豆荚都剥了，刚好再喝一碗，美滋滋地睡觉。” 三人都笑了起来，这样有吃有喝的日子，哪有不满足的？ 摘豆荚是个精细活，也能在草席上大力地捶打豆荚，只是这样，不免有些豆荚不掉，或者有的豆子蹦出来的时候。家里总共就种了这点豆子，当然一点都不能浪费了。三个人坐着木墩，借着天光干活，等月亮出来了，也能看得清楚。 豆荚外头的毛刺都干了，扎不进手里，在手心里攒着摘一把，刷拉一下扔到竹篮里。小彬手小，没摘豆荚，就在旁边放个木盆，搓搓豆荚豆子就一个个地掉出来了。夏淼想起上回吃豆腐还是在大哥家，不由地有些想了： “云飞哥，这村里有人做米酒，却没人做豆腐呢？想吃豆腐汤、酿豆腐只能去镇上买么？那等走回来，豆腐都要震烂了吧。” “杨寨好像有卖豆腐的。” 夏淼点头记住了，等明天找张阿么他们问问，杨寨哪家卖豆腐。 “对了，栋子哥说是要去给秋哥儿他们家割稻子？我上次好像听见他这么说……” “嗯，去了。” 夏淼知道张家应该也在摘豆子，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笑意： “这幸好是秋哥儿家的田不多，要是以后成婚了，他就顾不过来了。” “起新屋的事，明天问问张叔。” 夏淼点头，是得问问，他们还年轻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他们说着闲话，田间地头，什么都说。周云飞并不多说，但夏淼说的每一句，他都认真听着。 这一晚，三个人的梦里都带着豆子沙沙的响声和骨头汤的鲜美味道。 …… 周云飞一早上就把昨晚的豆杆子收拾到了草棚下面，留着烧火，其他菜地这几日都没去看，他做了朝食，就扛上锄头出门了。夏淼和小彬是后面醒的，正吃着稀粥，小梅从旁边来了。 “淼哥，现在天热了，竹林里有黄竹虫和白竹虫了，我们去抓吧？抓来了用火烤着吃，可好吃了，要是放点盐，就太香了！” 夏淼没见过竹虫，有些意动，但还有事没问张阿么，他就犹豫了。不过看着小彬挺想去的： “你和小彬去，钻林子小心蚊虫呢，抓回来我们一起烤。你阿爸在家么？我想去问问他起新屋的事。” “在呢，他在家收拾菜叶。” 夏淼点头，他们一起把家里要晒的药材和菜干铺开，两个小的就去钻竹林了，夏淼去找张阿么。 张阿么正在院里洗菜叶子，见他来了还有些稀奇： “不是和小梅玩去了吗？怎么过来了……” “张叔，我来问问，起新屋子的事，云飞哥说想把我们那东面的地买下来起新屋，老屋就留着做晒场用，你说我们该找些什么人干活呢？” 张阿么一听是这件事，连忙问了个清楚，听到他们真的要买地盖新房，他点点头。这就是日子越过越好啊，就该这样，让村里那些说闲话的人看看呢，云飞小子还没成婚半年，就能起新屋了。 第135章 “买地倒是好说，但得请个风水先生好好看看，要是个懂建房的，那就更好。我家妹夫就是个会建屋的，喏，这几间宽敞的全都是他和人建的，几十年了还是这样好。淼哥儿，你们要建青砖瓦房？青砖可真不便宜，我之前还听张远老爹说一间纯青砖的屋子得十两银子！那加上瓦片呢，估计十五两啊。” 十两银子都能买上一亩上好的水田了，别说十五两。何况黄泥屋也能住人，农村少有愿意做青砖房子的，像他家能盖上瓦片，都算得上不错了。 夏淼粗略一算，他手中的一百二十两银子，能担负得起青砖和瓦片，但是还得有木材、人工、地费，不知道多少银两才能全乎了。 “那我回去和云飞哥商量商量，张叔，你帮我问问你亲戚，若是要起新屋，工钱是怎样算的？” “好，他不是偷奸耍滑的人，要是不好好干活，叫我妹妹抽他！” 如此说好了，夏淼就回家去了。他从床脚上悬空的木头边掏出他放了一百两银子的钱袋，沉甸甸的，这还是今年的寒瓜挣到了大价钱。樟木箱子里放着的是散钱，这几日取用的、挣得的都在这，夏淼仔细地数着。 铜板哒哒哒地响着，人心也安定了许多。 这段时间银两还是二十两，还多了一百多个铜板。已经很不错了，昨日还给了云飞哥五十多铜板买了两斤肉，要不然就有一百五十文。 他把钱再稳稳当当地放起来，又转到隔壁屋子去看草药，这段时间正是收稻子忙的时候，草药收得不多，估算起来也就只有一百多斤。他正想着呢，就听到门外有人喊，是个来看病的夫郎。 这夫郎因着在收稻时弯久了腰，腰痛得不行，夏淼给他开了两副药，又给了一副膏药，只收了十五文钱。他这边正在收拾草药，就又听到外面有人喊： “周哥！”“云飞！淼哥儿！” “来了来了——” 夏淼一起身，是许久没见的杨晓明，他身边跟着秦临，两人都很是高兴。一问才知道，这回他们一人一船就载了快三百斤的药材，正准备到省城去卖，这回是来收他们家药材的。 “晒好的都在屋里，你们称，我到地里叫他去，他见着你们肯定高兴。” 夏淼跑到田边，地头不少人在劳作，有的在除草捉虫，还有的在拔豆杆。他把草帽摘下来摇动： “云飞哥！云飞哥！秦临他们来了！” 周云飞正在桑田里拔草，听见淼哥儿的身影，探出头去，见他蹦蹦跳跳的，他的心也跟着那身影蹦跳起来。 “来了——” 许久没见的好兄弟，能见上一面，实在不错。 他们一起把周家的药材搬到船上，夏淼还想让他们就按高一文的价格全收了，却被杨晓明他们拒绝： “这都是你和云飞告诉我们的挣钱法子，我们哪能占你们的便宜？省城出多少价，你们就拿多少钱，是不秦哥？” “是啊，要不然下次李邱他们都不好意思来收这药材了。” 周云飞见状也没拒绝，只说要帮忙张嘴便是。 他们匆匆就要上省城去，说好了明日下午回来，一定到家里吃点小酒，这才从草凹村出发。 第80章 烤竹虫 夏淼把后院菜地里的大叶菜给拔了，这大菜叶子长得比白菜还宽还高，若是炒着吃总有股草味，要是家里有别的菜，他们都不乐意吃这个菜。但种这菜不为别的，这菜不怕虫咬，有点肥水都能长得比人的小腿还高，用手一敲杆子，邦邦响。 这里人爱用这样便宜又多的大菜叶切碎了混在米粥里吃一顿，既省了米，又能饱一顿肚子。而且大菜叶多，从初夏长到秋冬季节都能有，摘下来洗净晒切碎晒干，能腌成酸菜，冬天的时候用辣椒一炒，可比野菜干好吃多了。 大菜种了不到半垄，一头头地码起来，已经快和草棚里的柴堆高了。夏淼直接用两个畚箕挑到河边去洗，一片片地掰开，用水一洗就发出刷啦刷啦的响声，清脆得很。 “淼哥儿，洗大叶菜呢？” “是啊，大娘，你洗竹担子是要烫粉皮了？” 那大娘笑笑，高兴得不行，粉皮丝可是个金贵物，要留着待客的。这也就是今年夏收收成好，要不然她也不敢洗这么多竹担子。 流水哗啦啦地响着，夏淼洗得手上皮都皱了，才把挑来的这一担大菜叶洗干净，菜杆菜根他也没扔，菜杆照样切片，菜根就扔到后院堆肥。这堆肥还是云飞哥前两日向张大伯学的，要是弄好了，说是能和粪肥一块用。 他刚到院子里，把菜叶都铺在草席上，多的吊到竹篱笆上，就看见那边小梅和石彬各抱着个竹筒，兴冲冲地跑回来。 “抓着了？这么高兴……你们两脸上手上都是蚊子包啊！痒不痒，这是钻了多少林子……” “淼哥！我们抓到好多，快快快！给你看看，这黄竹虫和白竹虫，我们刚好到一片竹林子，是村里那群毛猴子都没找到的，就在山塘那边，快到牛角坳那。” 夏淼吓了一跳，他赶紧点点两个小孩的脑袋： “为了玩不要命啦？不是说牛角坳有野猪么？真遇到了，那怎么办啊。” 小梅嘻嘻一笑，完全不在意，想让淼哥快点过来看。 “没事没事，别和我阿爸说，我们在竹林里又不出去，那野猪就算发现我们了，也进不来，竹林子那么密呢。再说了，淼哥，你不知道牛角坳可多大娘和老阿么了，他们知道你要收箬叶都一伙伙的，全是说话声，石彬，你说是不是？” 第136章 石彬紧张地点头，那双黑眼睛紧盯着夏淼，像是怕他责怪。夏淼只好笑了笑，让他们拿竹虫出来，给他见识见识。 竹筒里时不时就有嗡嗡嗡和撞击声，小梅掐出来一只，外壳黄黑，六条腿全都是三节的，最细的节上还有尖刺。后背是两片棕黄的甲壳，上面是圆溜溜的，还有些黑色图案，小梅只抓住它的腿，它就立刻展开甲壳，伸出翅膀嗡嗡地扇着想要飞走。 这东西看起来比螃蟹的壳还多，夏淼有些想象不出它的味道。 石彬把竹筒倒过来了，掏出一只白胖胖的大虫蛹，身体还在不停地耸动着，夏淼知道蜂蛹能吃，但没吃过这个竹虫……这白白胖胖的，看着就能煎出不少油啊。 “怎么弄？” “白竹虫可以炒菜，油香油香的，可好吃了。淼哥，我这就放回家去，晚上吃。我们吃黄的，生火烤着吃！” 夏淼点头，小梅风风火火跑了。石彬拿来了个小碗，用长筷子把竹筒里的白竹虫都放上去，足足有小半碗，还在碗里动着。剩下的黄竹虫也还有小半竹筒，他汗湿得头发都沾到额头上，笑着抓起一只黄竹虫： “就趴在笋子上，小梅姐说，不抓它，它也会吃竹子。师父，我们还在树上看到蝉蜕了，要吗？要的话，下次我去摘回来。” 夏天的蝉蜕是好东西，能入药，夏淼给石彬讲过的，见他还记得，他高兴地拍拍小孩脑袋，接过他手里的竹筒盖着，时不时就摇一下把里面的竹虫摇下去： “桶里有水，舀些水洗洗脸洗洗手，都成脏娃娃了。下次看到蝉蜕，直接捡回来就好。” 前段时间忙，夏淼没说要收蝉蜕，而且蝉蜕这东西不适合挤压，要送到省城上去卖，那亏损浪费的太多，自己背到县上卖倒是成，只是这样一来就不能收太多，因此他也没说。但自己家捡着自家开药用，还是便宜许多。 “淼哥，你们在说什么蝉蜕？最近蝉虫也有出来的了，我前头还看见周青青的弟弟去抓，吃得满嘴流油还和我们抢这点食，我们什么时候也去抓吧？我想叫我哥一起。蝉虫虽然没白竹虫好吃，但是一抓就能抓到几斤呢，吃不完还能到镇上去卖钱。” “行。等云飞哥回来，我问问他，我们晚上说。” 小梅点头，她把竹筒举高，迫不及待地要点火烤黄竹虫。她还不要灶膛里的火，而是和小彬掰了几根树枝混着一根柴，再拿几片杉树叶子和一小捆萁草，做成个火堆模样，十分熟练地摸出一块竹片，要夏淼用柴刀给她剖成细长尖头的棍子。 石彬则抓起一只黄竹虫，去掉翅膀和壳掐头去尾，拿过那小棍子，就是一串。他们两个一块干，都不用夏淼动手，直接就串了四五串黄竹虫。 “淼哥，等会能撒点点盐巴么……那味道会更好……” 黄竹虫一到火堆上烤着，就很快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夏淼嗅了嗅，这味道不像是猪肉……倒像是他许久未吃到的鸡肉了。 “行，那等会放盘子上，洒点盐。” “太好了！这样我就不用去偷偷拿盐了，我记得小时候我大哥和周哥在外面抓这个烤了吃，非要叫我去偷偷拿盐，我阿爸看我拿了，就悄摸跟在我后面，把我大哥和周哥都给吓了一跳，阿爸骂了他们，那天他们烤的虫，都是我一个人吃的。” 夏淼笑出了声，看来云飞哥小时候也不是乖孩子……也是，要是乖孩子，早就被周大他们家磋磨死了。 火焰上的烤虫子逐渐变了颜色，里面听起来有点像是油脂在滋滋作响，尾部被扯开的地方已经开始滴油水了，空气中的香味也越来越浓。 夏淼找来盘子，给烤好的几串竹虫撒盐，小梅他们又烤了剩下的几串。 “快吃快吃！热着吃更香！” 夏淼拿了一串，学着小梅的样子解下一只，外壳已经被烤得焦黑，一剥就掉了，里面的肉果然有股浓郁的鸡肉香，不，比鸡肉还香。壳里面的肉已经缩成了一小团，原本手指粗大的竹虫，最后能入口的还没半个指甲盖大。 一入口，是又鲜又香，还有着淡淡的咸味，味道更好了。 但是就一口，一口就没了，难怪大人不去弄这个吃，太费事了。虽然好吃，那也只有小孩才有这么多时间去弄。 他们就着这个小火堆，吃了好几串烤竹虫，小梅还把剥下来的壳扔到火堆里去烧，烧得噼里啪啦乱响。 “好吃吧，下午我们一起去捉吧？我知道从这里去杨寨的路上，也有竹林，竹虫找找肯定还有的。” “好，我顺便去捡点竹壳，家里引火的不多了。” 他们说好了，中午问周云飞和张栋子，去不去找蝉虫吃。夏淼和石彬要生活煮粥了，小梅也回家去帮阿爸翻菜干了。等周云飞中午一回来，就看到自家夫郎和石彬在对着个碗发呆。 “云飞哥！你回来了，快来快来，先来吃这个，虽然冷了，但是味道……咦，你背的是什么？” 夏淼瞪大了眼睛，看着云飞哥从背后放下草，草上还捆着几只荷花和莲子！粉色的荷花，每一只都微微开了口子，颜色好看极了。 “荷花，早莲子。” “是给我的吧？！我好久没去荷塘，都不知道连荷花都开了，真漂亮啊。小彬帮我找个大竹筒，就放在草棚里边，装水过来，我要把这三只荷花插上，太好看了。” 第137章 按道理说莲子现在还没饱满，不过这几只是周云飞特意找的，这样的早莲子吃起来水嫩水嫩的，淼哥儿应该会喜欢。荷塘里好几天没去喂鱼草，他也重新割了草扔下去，还割了些鸡草回来。 夏淼已经剥起了莲蓬，果然是嫩莲蓬，撕开一点也不费劲。他捻起一个莲子，轻轻一扣外皮就破了，里头白白的莲子就露了出来，都不用去芯，他就直接往嘴里一扔。 一股清甜的莲子香，就在嘴里弥漫开来。又甜又脆，嚼了两口便没了。 夏淼赶紧剥了另一个，送到还在洗手洗脸的周云飞嘴边，让他吃。周云飞低头吃了，和夏淼对视一眼。 “太好吃了！真鲜甜，好多年没吃过这么新鲜的莲子了，云飞哥你真是太好啦！对，快过来吃这个，是小彬抓的，他特意要给你留的。” 石彬把那装满水的大竹筒放到桌上，正在剥莲子吃，听到师父说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明明是师父说要留给周叔吃的呀…… 周云飞上前一看，盘子上放着两串烧得黢黑的黄竹虫，还有一碗生的正在动的白竹虫。竹虫这东西他熟，小时候不知道在竹林里寻摸了多少，饿了随便一烤就往嘴里塞。但去了军营回来，还没吃过。 夏淼还十分高兴： “快来，我剥给你吃，还洒了盐粒子，真的很香！” 第81章 攒钱 白竹虫是周云飞炒的，他知道这白竹虫能炒菜吃，听说还很香，但他只吃过火烤的。今天就放一小点猪油炒着吃，大火猛炒，翻炒几下，那竹虫就极快地熟了，肥胖的身体缩减了一圈，舀起来放碗里，都有些焦黄，倒像是炸的，撒点盐粒子一晃悠就成了。 桌上还炒了道红薯叶尖，夏淼很爱吃的，配着粥滑溜极了。但这一回，他觉得桌上的白竹虫，比红薯叶尖，好吃得多！外壳炒得有点焦焦的，吃起来脆，里面是油香油香的，这滋味，不比猪肉差。可惜就抓了一小碗，炒出来一人吃了四五只，碗底就空了。 夏淼让石彬用那个油亮的碗再去盛粥，他舔舔嘴巴： “云飞哥，这也太香了。下午小梅让我一起去抓，我抓许多，咱们今晚继续吃！噢，她还说想晚上去抓蝉虫。蝉虫还能到镇上去卖。我们今晚去吗？” 周云飞点头，夏天来了蝉虫是多了。淼哥儿既然喜欢吃这白竹虫，那蝉虫只要去掉翅膀和腿，和这白竹虫的滋味差不多，他应该也爱吃的。 “叫栋子一起。” 夏淼点头应了。现在中午天气太热，都是歇会避开最毒的日头，再去田地里的。他们就在草棚下乘凉瞌睡还不错，有风时不时地吹来，比在屋里还舒服些。 小梅她说的竹林就在草凹村边上，家里便没留人，夏淼和石彬一块去了。不过这次他们戴着草帽，又用布巾把头发和脖子扎住，山蚊子就无处可咬了。 白竹虫就在破烂的竹筒里、山藤里，只要看准了有圆溜溜黑乎乎的小洞，用棍子一掏便能掏出来。夏淼还带了柴刀，直接用柴刀破开，破开了三四根坏竹筒，就已经抓到五六条白竹虫了。小梅和石彬都在林子里找竹虫，他就用柴刀破开抓白竹虫，等会出去再分。 黄竹虫比白竹虫还好找，只是这片林子大概是被村里的娃洗劫过不少次，夏笋上的洞倒是不少，趴在上面吸笋汁的黄竹虫少。而且捉这个得眼疾手快，稍微一慢了，那黄竹虫就展开翅膀，嗡嗡飞走了。 夏淼一边捡竹壳，一边在林子里找，就听见小梅在那喊“这有一只”“那有一只”，可他这个方向一只也没有。 他找了好一会，终于在一根半人高的笋子背后找到一只，他蹑手蹑脚，极快地伸手，一下就扣住了那黄竹虫！ 他都顾不上笋叶上的毛毛扎手了，感觉到手掌里的黄竹虫正想飞，他大叫起来： “我这也有一只！我抓到了！” 避开黄竹虫六只脚的尖勾，他捏住它的背面，看着它张牙舞爪的模样，忍不住乐了乐。抓竹虫也太好玩了，吃的时候都没那么高兴！ 当天下午，周家的餐桌上就上了黄白两盘子竹虫，以夏淼和石彬满头包为代价，后脖子虽然包上了，但脸上没包，不知道喂饱了林子里多少花蚊子。 但傍晚时间张栋子回来的太晚，他说杨秋家的活还得再干几天，等到时候把这些活都给干完，干脆把杨秋也叫来，他没伴，刚好几个人一起抓蝉虫。 张阿么那边没有多久就有了回信，起新屋的劳力是一人一日最少十二文，要起大的屋子得四五个人干三四个月，那人力花去的银两就是五两到七两间，期间三顿餐食也是要主家做的。夏淼和周云飞一合计，家里的一百二十两能起新屋，不过起完新屋，就只剩下一二十两银子，得从头攒起。 “云飞哥，我们要起么？要不然还是再攒些银两……” “起。”周云飞摸了摸胸口的小脑袋，柔顺的长发摸起来很舒服，“你不是想接阿爸他们过来住么？夏天起好了，冬天住。” 夏淼一想那画面，阿爸和大哥一家都在，这新屋子都能住得下，那才好呢。他的心中一片火热，在黑暗中悄悄抓住云飞哥那双大手： “好，那就起！银子花光了就再挣，我多去旁边村行医，挖野菜，我们还能一分一分地把银两挣回来。” “嗯，我还去山上打猎。” 夏淼捏住那手掌： 第138章 “打猎只能在后山前坳那边，可不能往里面去，你答应过我的。” 夏淼感觉到他靠着的胸膛在微微震动，是云飞哥在笑！ 他伸出手去，按住了那微笑的嘴唇，得到对方的点头，这才松开。不过一松开，那嘴唇就粘了上来，这一夜……又是春意满满的夜。 …… 自从那晚两人决定好了要起新屋，家里三人都忙了起来。 周云飞下地、上山，时不时地就带一两只野物下来，留在家里吃的少，大多都是送到县上去卖。他甚至差点就错过了秦临他们送银两来，那一百多斤的药材去掉收来的钱，也挣了有七百多文，都交给夏淼收起来。连石彬都紧张起来，知道师父和周叔都在攒钱要盖新屋，他也时不时就去摸螺捉虾喂鸡，好叫鸡养好身体，早些下蛋。 夏淼更是如此，经常和小梅到前山、后山前边去挖草药、挖野菜，不过夏日的菜多，野菜卖不上价，但能抵上云飞哥上县城来回的路费，也很是不错了。 这几日是秋稻育种的日子，家里的活轻松些，夏淼就收拾了箱子，要带着石彬一起去杨寨和后头的李家村行医。周云飞一早就给他们煮了稀粥，灌进竹筒里小心背着，这么热的天，到了中午也还是温的，能吃。另一个竹筒则放了切片的腌黄瓜，味道重好下饭。 “要小心。” “没事的，我们早些回来就是了，我之前和秋哥儿早把这一片给逛熟了。” 周云飞还是有些不放心，杨秋是这儿土生土长的，自然懂得避开村里的赖子流民，但淼哥儿……若是遇到了怎么办呢？不如今日还是他陪着…… 夏淼看出云飞哥的犹豫，他推了推周云飞： “你快去干活呀，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抓到野兔呢，云飞哥，我馋兔肉吃了。肯定不会有什么事，小彬，走了。” 石彬立马举着幡，背着竹筒，跟上师父的步伐。周云飞站在门口好一会，皱着眉看他们两个走远了，这才挑了担粪水出门了。 夏淼和小彬是一边走一边认药材，常见的药材就考考他什么药性，不常见的就教，顺带挖出来。好在石彬还很聪明，教过几次的药材，他就能磕磕绊绊说出些东西，让夏淼很是高兴。 他们先到了杨寨，刚喊了没几声，就有个妇人来问痹症的事，原来她早听秋哥儿说过隔壁村来了个夏郎中能治痹症，只是忙着收稻，还没来得及去看。 “你就是秋哥儿说的草凹村的夏郎中？太年轻了，来来来，到我们家里坐坐，劳烦你在这等会，我这就叫我家老头子来。” 她丈夫的痹症是多年前得的，夏淼一诊脉便知，这样的痹症无法根治，只能到阴雨天气喝些药缓解疼痛。他还让石彬学着给这个汉子搭了搭脉学着认认，也没开药，只是诊脉，便只收了两文钱。 “冬日前到草凹村来，我再给你们开药，现在日日可用些艾叶滚水泡脚，去去筋脉中的寒气，到了冷天便不那么受苦。” “好好好，夏郎中，我们冬至前一定去！” 既然到了杨寨，夏淼也打算去看看秋哥儿，和他说说药材买卖的事。不过他在杨家外头叫门，并没人应答，他挠挠头，和小彬对视一眼： “你栋子叔今日是来这儿帮工了？” “嗯，梅姐说了。” 夏淼只好走过杨秋家里，朝着李家村的方向。李家村在这可是个大村，但从这到那儿得走半个时辰，不算近的，夏淼之前并不常去。 他们刚走出杨寨，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喊他们。夏淼扭过头去一瞧，杨寨的山脚下全是连绵的荷塘，荷塘中间粉白的荷花若隐若现，让他一眼就想到家里插起来的那三支荷花，也已经全开了。 有好些人在荷塘边上、河岸边上割草挖野菜，其中一个高个子正在挥舞着镰刀，正是杨秋。杨秋身边还跟着一个老阿么，正是他的阿爸。 “淼哥儿！你怎么来杨寨了，现在要去哪？” “我准备去一趟李家村，想着路过你家，到你家给你说说卖药材的事，还有你阿爸好久没诊脉了，我给他诊个脉呢。怎么不见栋子哥，他不是来你家帮工了吗？” 杨秋点头，他们走到柳树树荫下： “栋子和我阿父去水田那里了，我想着家里的鱼还没喂，赶紧割些草。我收了各村的药材快六十多斤，质量都是我看着的，挺好的。” 夏淼点头，把秦临他们刚来过的事说了，既然栋子哥想娶杨秋，他也并不把秋哥儿当作外人了。他可以把药材背到县上去卖，也能暂放到他家，到时候让李邱他们一起按省城的价来收，即使是看在他或者栋子的面上，他们几个也不会拒绝。 杨秋知道这是自己占便宜的，还是因为栋子的缘故，便道： “淼哥儿，还是之前说的那样，我想卖给你，托着人家卖我也不好意思，你说呢？” “行，那你就先卖给我，以后嘛……以后再说。对了秋哥儿，你还能捡着树上的蝉蜕卖，只是这样的蝉蜕我怕不好送，顶多送到县上自己去卖了就行。现在夏天，能收的药材多得很，你多收些，也能多挣些银两补贴家用。” 他们说了几句，又到边上给杨秋的阿爸诊了脉，杨秋想陪着他去李家村，也被夏淼拒绝了。这回去李家村，夏淼还有件事，他得背着云飞哥打听打听李淑珍生产的事。 第82章 产后风 第139章 夏淼和石彬走到李家村，已经快中午了，许多人正从田地里回家去，大多数都扛着锄头。 李家村的地势比杨寨和草凹村都好，平坦得很，也没有多少水塘，全都是适合饮水的好水田和旱地，因此李家村也大些富些。 “游走行医——疑难杂症，都可看看——诊脉三文，开药五文，不会治分文不取——” 夏淼摇着水云医的幡子，一边喊着，石彬也跟着喊，村里不少人都回头过来看他们。这边正喊着，一家大门便打开来，露出个汉子的脸： “喂，你们真能治病？进来给我娘子看看吧。” “行——大哥，你怎么称呼？” 那汉子听他说话爽快，仔细一看，耳垂上有颗孕痣，居然不是汉子而是个哥儿。他心中的不舒服已经消散了，便开口道： “我叫李高，我娘子前一个月生产了，不方便去县上。” 他们说着话，坐在门口哄孩子的大娘朝着他们看，脸上有些焦急： “可真是郎中？郎中啊，麻烦你给我家的媳妇看看，她总是喊腰疼腿疼又酸，吃了好几副老郎中的药，也不见好。” 夏淼知道她说的老郎中是住在远村原本就有的赤脚郎中，只是离草凹村这边太远，要请一趟也麻烦。 他不多说，便要去见房间里的人。房间里正睡着个二十多岁的女娘，额发都湿透了，头上还盖着布巾，生产后的妇人不能多见风，得坐月子。 “娘子，别睡了，我给你找了新郎中，你让他给你瞧瞧。” 那妇人被叫醒，苍白的脸上带着疲色： “我腿疼，又酸又涨，比下地干活还累！手上也疼，不想动。” 夏淼给她诊脉，又捏了她身上各处关节，得到的回答都是酸疼，他点头。 “这是产后风，体内虚阳，脉搏无力，虚寒内生。你产后可有受风受凉的时候？” “郎中，怎么会有呢？她坐着月子呢。” 夏淼没说话，却见那女娘脸色有点犹豫，便让她丈夫去娶之前郎中开的药过来。那妇人见丈夫走了，这才点头： “是有几日……家里的谷子在外面晒着，我怎么能不焦心？不过我都是热的时候，到外面去翻谷子的。只是……翻完实在热，便拿布巾沾水擦身了。” “这便是了，你本来就有些血虚，再冷水一激，身体便有些症状。不用担心，这种病只要多养养，要多吃补气血的。” 说话间，李高就进来了，他手里有一包药，是还没煮给他娘子吃的。夏淼一看，只是平常补血的方子，不算是对症的。他又把产后风的症状讲了一遍，讲得床上的女娘连连点头。 “生孩子本就是亏气血的，这病急不得，至少还要养两个月，这期间或有鸡蛋，能每隔几日吃上一个，或者一日一个，那身体能养得更好。黄芪五味汤里大枣和生姜我就不给你们开了，你们家可有红枣和生姜？” 李高答有，今年他们家养了三只母鸡，几日吃个蛋是肯定能办得到的。 “那熬药时便自己放进四颗大枣，和这么大一块生姜，配着这些药材，这里面的黄芪和当归，是补气血的稀罕药材，所以要价便高些，一副八文，每隔两天吃两次，一副药能熬两次。下月前到草凹村里寻我，我再来给你娘子诊脉，看看需不需要换药。” “行行行。” 李高哪有不从的，这就带着他们两个到堂屋去分拣药材。本来听是贵价药，他还以为至少要几十文，没想到才八文钱，那老郎中的药都要十五文一副啊！ 夏淼让石彬来分药和秤药，这桂枝、黄芪是他自己在家炮制的，当归因着本地没有，是在县上药铺买好的，一副药八文他能挣上三四文，很不错了。那抱着孩子的大娘也走了进来，见是个孩子分药，有些新奇： “这娃娃还能认识药材呢？” “是啊，大娘，你没听说杨寨的秋哥儿会收药材吗？他还教人认药材，采到了送他那去能换铜板。” 那大娘瞬间来了兴趣，仔细问了两句。李高数了钱出来，加上三文钱诊费，总共是二十七文钱。大娘拍着小宝宝，夏淼看了眼，也夸这孩子长得雪白漂亮，她听了高兴，更想讲话了，便让他们两个留下来喝杯茶水，李高被叫去倒水。 “我怎么好像听说你是草凹村的？又和杨寨的秋哥儿有关系？你是草凹村哪家的哥儿，我好像没见过……” “是啊，他收附近的药材，我是郎中，不就有关系了嘛？我是今年刚嫁到草凹村的，那个周云飞家的，说起来他老娘李淑珍，也是李家村的姑娘呢。” 那大娘念了两遍李淑珍，好一会才道： “你说的那个……是李狗儿家的大姑娘吧？那做姑娘的时候，就……挺厉害的，听说她生了两个娃，你家的是她大儿子还是小儿子？” 夏淼笑笑，将药材包起来，一边回答道： “大娘，你记错了，我夫君是她的二儿子，她不是生了对双胎么？当年还说她是在娘家生的？” 大娘拍拍发出声音的小婴儿，有些不太确定： “狗儿是我远方侄子，她算是我侄孙女了，怎么她生了双胎我竟不知？她生的那年我晓得，下了好大的雪，到处都是雪，连河都冻住了，人都出不去村了，河不能走，山上更是走动不得呢。” 夏淼点头，他心中更笃定了，把药给了李高，和他说了吃药期间的忌口。又喝了口水，他忍不住道： 第140章 “大娘，我向您打听件事呢，我听说我夫君的二叔，叫周二郎的，他娘子也是李家村的，当年也回来村里了？” 大娘站起来哄着孙子，她有些不太确定： “周二郎……二郎，他就是那个淑珍那口子的弟弟是吧？我好像是听说过……是那个，那个李春花家的姑娘。” “娘，你说的是哪个李春花？不会说的是那个疯子吧？” 大娘点头： “什么疯子啊，她年轻的时候可是漂亮聪明，后来嫁到镇上被休了回来，就带了个姑娘。结果呢……哦哦，我全想起来了，她姑娘不是那年冬天死了么？她非要说是姑爷带她去治病了，长久了，就疯疯癫癫的，人还是可怜啊。” 夏淼心中猛跳，他有些预感，这里的故事和云飞哥有关系。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刚才收的铜板放到桌上，把李高和他老娘都吓了一跳： “这是怎的……” “大娘……李大哥，不瞒你们说，我想请你两个帮我打听打听当年给李淑珍接生的人，问问她当年是不是生的双胎。这些药钱我也不收了，以后你们家到我那儿来看病拿药，我都不收钱。” 李大娘和李高对视了一眼，他们本是李淑珍的远房亲戚，帮着打听这种事是有些不好的。 但生娃这事……也不是秘密，村里多的是人知道，打听打听也费不了什么事。这个郎中的话，却让两人有些心动，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呢，这还有个小娃娃呢，要是生病更得折腾。 李大娘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反正他们家和李淑珍那房关系说不上好。她把桌上的铜板推到夏淼面前： “打听只是顺手的事，要不了钱，你给我媳妇治病开药，我们怎么能反收你的钱？放心，这点小事，到时候打听到了，我叫李高去草凹村告诉你。” “那下次我来诊脉，就不收诊费了。多谢你们，李大娘、李大哥，能劳烦指下李春花的住处么？” 李春华花就住在村子边缘，一棵大榕树下面，成日在村里饥一顿饱一顿地过日子，她家爹娘也去世了，兄弟各自成了家，只能偶尔照顾，保证她不会饿死。夏淼点头，又问了李春花大哥的地址，便出了门，朝着那边走。 期间夏淼还给两个腿痛、腰痛的人卖了膏药，因着他们都是干了太多又累又重的活，这种只能修养，膏药最多只是止痛消肿能让人好受些。他们也知道李春花的事，说得和李大娘差不多。 沿着村子里的石头路往后走，远远地就望见一棵极高大的榕树，茂密的树枝树叶垂吊下来棕黑色的根须。夏淼他们走了一段路，渐渐屋子就少了，路上的人也没了，就剩下他和石彬。他们一走到榕树下面，就瞧见榕树下有个茅草屋。 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老婆婆，正在绣东西，但她绣得很乱，甚至绳子都断了也没察觉，只是一针又一针地插进去拔出来。 “老婆婆，老婆婆？您是叫李春花么？” 老婆婆没反应，夏淼沉默了一会，他伸手拉住了她手里的布，她立刻急道： “别动别动，这是给我外孙的兜兜，我外孙还没穿上呢！” “婆婆，你外孙……叫什么名字？” 老婆婆念叨着叽里咕噜的，夏淼和石彬对视一眼，他们都没听懂。等了好一会，夏淼又问： “婆婆，你认识周二郎么？” “认识啊！二郎是我的好儿婿，他带我女去看病了，那大雪天！雪都到腰啦！”老婆婆环视一周，似乎这时才看到夏淼，她攥住夏淼的手，“你是我外孙么？你长得像我外孙小飞呢！小飞可漂亮了，我……我……” 夏淼心中一凛，“小飞”不正是云飞哥的名号么？ 他……甚至不需要再从周大娘那确认了，李春花婆婆的那双眼睛，虽然年老了，但看起来和云飞哥非常像！ 第83章 外阿婆 夏淼眼眶发酸，有许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他低头看见石彬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似乎是在询问发生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会，李婆婆又松开手，低头缝起了手上的烂布。夏淼见她头上的头发已经板结，还有虱子烂疤，看着有些吓人。 “小彬，我们今天就在这儿吃午饭，你怕吗？” 石彬摇摇头，他见过村里头的疯子，但这个婆婆，一点也不像那个会赤身裸体在村里跑来跑去的疯子，他并不害怕。而且他记得周叔的叮嘱，他要好好保护师父的。 “婆婆，你有饭碗么？我分些吃的给你——” “吃的吃的……给我给我，在那！” 夏淼这才看见，茅草屋边上有一个火堆，上面放着个已经被烟熏了许久的陶罐，口子还破了，旁边放了几个破碗。他走过去想把破碗捡起来，便把破碗上已经发霉干瘪的东西扔掉，李婆婆扑了过来，想要抢他手里的碗： “这是给燕儿吃的，燕儿刚生了外孙，流了好多血……她吃了就好了，吃了就好了，好了就回来了。” 夏淼一愣，他拉住李婆婆安慰： “这些都不能吃了，我等会给你些炒米，不会发霉的，留着给燕儿吃，好不好？燕儿出血多少天了，她能起床吗？” “好好好！好久了，她生小飞都要一个月了，一直在床上呢……我要吃的，我要吃的……” 夏淼点头，又让石彬从倒水勉强把这碗洗了洗，他放了些炒米，李婆婆就吞吞唾沫，把炒米和碗都宝贝地藏着抱着，夏淼连忙道： 第141章 “你吃，吃完了我再给你留着燕儿吃。” 她这才大口大口地吞起来，夏淼又洗了另一个破碗，把他和小彬的米粥、酸黄瓜倒出来一些，他们两个就抱着这个吃，只是这附近也没可以坐的地方，他们只能站着吃。 “婆婆，婆婆，这里哪里有水？我们给你烧点水洗洗头好不好？” 夏淼想和她讲话，但李春花抱着那小碗炒米和粥不肯讲话，就是呆呆地坐在地上。 他有些为难，干脆推开茅草屋的门看了看，床板上的被子看起来也很破旧了，里面都是稻草，没有一点棉，其他家具一点都没有了…… “师父，那个婆婆，说那里有水，我去洗竹筒和打水吧？” 夏淼回过神来，石彬指的是稻田边的一条小溪，他点点头。这个李婆婆……就是云飞哥的外阿婆吧。他傻站了一会，干脆把那个烧得黢黑的陶壶拿过去打了水，又在附近捡了叶子和枝子……可是没处引火。 他叹口气，李婆婆还坐在泥地里： “阿婆，你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不，不要，我要在这里等着燕儿和小飞回来，二郎说了的，他们很快就回来的。” 夏淼点点头，抓住李婆婆的手晃了晃： “阿婆，你今晚不要乱走，我明天带小飞来接你，好不好？” “真的？！你认识小飞？你是我家的小飞么……” 夏淼陪着她说了会话，她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混乱，但很温顺，根本不像有些疯子一样见到人就打。 他还把了李婆婆的脉，正是肝肾阴虚，亏空太多，若是这两年再不调养过来，她恐怕就活不久了。这癫病有多种治疗方法，夏淼只知道用药，却不知其他……因为这样的病人实在是少，他阿爸应该是知道的…… “李婆婆，我问你，小飞是不是被送到李淑珍家里了？” “谁要把我的小飞送人！那二郎和燕儿都会打死他们！” 夏淼抿着唇，再三和她说了，一定要在这儿乖乖等到明天，小飞才会来见她。他这就带上小彬往家赶，刚刚走到李高家不远，就看见李大娘从别的地方回来，见到他们两个还有些惊奇： “夏郎中，你还在李家村呢？我还想着明日就叫李高和你说道说道，我问到了！我嫂嫂当年就去了李狗儿家帮忙，李淑珍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没什么双生子的说法呢。” 夏淼点头，他确定了，说了几句多谢，便带着小彬匆匆往家赶。 等他们到家，天还早着，夏淼想去地里找周云飞，又看他房间里的弓箭不在了，应该是上山去了。隔壁的小梅从墙上探头： “淼哥，今天不是去行医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今天找到一片特别好的林子，上面都是蝉蜕，上回我听你说要，我们去捡吧？” “你和小彬去吧，别爬树，早点回来。” 夏淼打发石彬去了，自己却在家里心神不宁，在院子里站了好几圈，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在捡着复晒的笋干嚼。嘴里一股怪味，他呸了两下，干脆收起了晒得干脆的菜干。 菜干一把接着一把的放进麻袋里，看着麻袋渐渐鼓起来，夏淼这才发现，连野菜干他们都晒了不少：马齿苋、蒲公英、蕨菜。他提着有些重量的菜干，心中微微安定了些，这些都是他和云飞哥、小彬一点点攒下的粮食。 他们不怕别的，有一双手，就能面对任何难事。 去年冬天，他们那么难，不都熬过来了吗？今年冬天前，他们就该住上新屋了。 夏淼想到这儿，心里终于稍微安定了下来，他找来纸笔，仔细地回想着阿爸当时给他讲过的，如何治疗癫病。如果能在给李阿婆治疗前，和阿爸给她诊一次脉就好了。 天色暗了许多，夏淼将笔洗干净挂起来，纸张还在晾着，就听见门被推开了。周云飞手上提着只山鸡，旁边跟着石彬，应该是在路上遇见的。 他难得在夫郎开口前开口： “小彬说你下午，不高兴？” 夏淼挑挑眉毛，看向石彬，石彬挠挠脸蛋，他嗫喏道： “师父回来，都没问我草药了……也没笑。” 夏淼失笑，这小子倒是个会关心人的，抬头看看云飞哥也微微蹙着眉头，显然很想知道他怎么不高兴了。 他便走到草棚里，给他倒水，石彬乖巧地放下篮子，跑去拿装山鸡的笼子。周云飞洗手和擦脸都极快，他想知道小夫郎怎么了。 夏淼有意让他先吃了饭再说，但看他这前所未有的急躁模样，除了在床上就没见过他这样急躁。他只好按住人的手臂，三人都坐到草棚下，端端正正。 天边的云霞慢慢变成了红色橙色，路上时不时就有人路过，连张家似乎也有人回来了，传出说话声。 “云飞哥，我……我和你说一件事，你别太生气，气大伤身。我今日去了李家村……” “有人欺负你们？” 夏淼摇头，他抓住了周云飞的手： “打听到李淑珍当年生产的，并不是双胎，只是一个男孩。” 周云飞眨眨眼，盯着小夫郎看，知道没人欺负他们，他才心里一松。但……这又是在说什么呢？为什么他像是什么都听不懂，他感觉到嘴巴里有些干涩，应该是因为没有喝水： “你……这……什么意思？” “你不是李淑珍和李大的孩子……应该是周二郎和燕儿的孩子，当年李燕儿生产一个月中身体不适，又下了大雪，周二郎便带着李燕儿去外面找郎中，一直没有回来……你是怎么被周大养的，我还没打听到，当年的事是我猜的……” 第142章 周云飞仿佛身在云端，下一秒就要踏到悬崖上去，好一会他才找回震惊的思绪：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李家村找到了人打听李淑珍生产的事，她确实没有生双胎。我们还找到了李婆婆……她是李燕儿的阿娘……就是你的外阿婆，但是她……得了癫病，只记得燕儿他们去看病，忘记他们一直没回来了。” 周云飞听了半晌没说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淼哥儿紧紧握着。他也知道，家里的两个人都在看着自己，关心着自己，他不再是那个孤独的人了……他现在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了。 “淼哥儿，再讲讲，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淼点头，便抓着云飞哥的手，从周良老娘说的话开始讲起，因那个时候存了疑心，他这才去李家村打听消息。周云飞听着，好久才道： “小时候……他们从不带我去李家村作客。” 他只以为是李淑珍不喜欢他，他也乐得不去作客，在家能少干活，多出去玩。那时候李丰茂回来给他炫耀漂亮的虎头帽，他也羡慕极了，他还想偷偷跑去李家村看看外阿公和外阿婆……但是他不认得路。 原来是这样…… 原来周大和李淑珍，一直对他不好，不是因为他不够乖，不够聪明……而是因为他不是他们的亲儿子。 周云飞只感觉心里一松，他握着淼哥儿的手摇了摇： “淼哥儿……谢谢你……” “咱们夫夫之间怎么要说谢谢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当然不用谢谢！非要谢的话，就做那只山鸡吃啊！” 周云飞勾了勾嘴角，露出个淡淡的笑容。 夏淼见他笑了，心里安定许多……李燕儿和周二郎下雪天出去就再也没回来，想也不用想……一定是雪天出了事，怕是连尸骨都没找到。好在云飞哥，没有那么难过。 “还有一件事，云飞哥……你阿娘李燕儿是李婆婆的独女，她得了癫病就是一个人住在草棚里，我想……把她接过来，我们来照顾，好吗？” 周云飞一愣，他不知道李春花的境遇，听夏淼仔细一说，也感到一阵心痛。 阿父阿娘都去世了……那么外阿婆……他是否要去见一面？ 又要不要接过来呢？ 第84章 金镯子 周云飞抬头，看见神色担忧的淼哥儿和石彬，他们都关切着自己的心情。他心中五味陈杂，但还是高兴居多的： “明天就去看她。” “好！感觉李婆婆是个好人，她虽然有些神智不清，但她一直在念叨着你，如果你去了，说不定能让她好些。” 夏淼就曾经听阿爸说过，外阿么就遇到过这样的人，原本神智不清被刺激之后又清醒了，像个正常人一般生活。既然云飞哥的父母都去世了……那李婆婆就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血缘亲人了，但愿有可能…… “对了，云飞哥，我听说李婆婆还有哥哥弟弟在村里，明天我们去找找看，他们怎么说……如果找得到，我们去祭拜祭拜他们的坟。” 周云飞点头，他很快想起来： “清明节，祭拜过。” 冥冥之中，他已经在淼哥儿的帮助下祭拜过他的阿父了。 既然决定了明日要再去李家村，他们吃过晚饭就早早睡了，第二天三人都早起。石彬被留在家中，他原先还有些不愿意，夏淼揉揉他的脑袋： “你不在家，家里的菜干和药材淋湿了怎么办？还有要是有人来卖药材……那错过了，不就挣少了银钱么？我和你周叔去了，要是晚上还没回来，肯定是被李家村的人欺负了，你到时候就告诉栋子叔，让他来帮我们，好不？” 石彬立刻感觉自己责任重大，这才留了下来。 他们也没多带别的，周云飞就背了弓箭，怀里揣了匕首。两人直接走到李家村，李家村田地里正多人干活，见来了个高壮的背着武器的汉子，有许多人都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都没理会那些目光，一直走进村里的深处那棵大榕树地下。 李婆婆蓬头垢面，倚靠在榕树下绣那条破布，走近了还能听见她说话声： “给我的乖乖外孙小飞，绣个漂亮的虎纹……” 周云飞停住了脚步，他有些不敢上前。如果没有淼哥儿……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而老人家又能活几年呢？ “阿婆，你还记得我不？昨天我分了炒米给你的，我说要带你的外孙小飞来看你，你记得吗？” 李阿婆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睛盯着夏淼，似乎是在努力回忆，但她很快就站了起来。像是真的恢复了理智一般，她扭头看向呆立在原处的那高大汉子。 那汉子长得又高又壮，但眉眼之间，分明有燕儿的模样。她最记得她的小燕儿那双长眼睛了，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每次都甜甜地叫她阿娘。 “是小飞吗？我的小外孙，都长得这么高了……穿不上了穿不上了……” 李阿婆踉跄着走到周云飞面前，手中的破布和针都掉在地上。她用苍老的手，抓住周云飞的手臂摩挲着： “是小飞，我的外孙就长这样，是个俊朗的汉子，没那么像燕儿，更像二郎。小飞啊……你哭什么，外阿婆给你煮粉皮丝煎蛋，别哭啊——” 周云飞忍不住低下头来，抱住了这个几乎瘦得只剩骨头的老人。 第143章 他的眼泪无法止住，他想起小时候怨恨周大和李淑珍的时候，原来……原来爱他的人，在这里。 他也有会给他做好吃的和虎头帽的亲人……他也有爱他的父母…… “云飞哥。” 他还有爱他的夫郎……和新的家。 周云飞直起腰，李婆婆还在问他为什么哭，他抹掉眼泪，和旁边的淼哥儿对视笑了笑： “没什么……外阿婆，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想见你。” “是啊，你阿娘和阿父也真是的，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我想我的小外孙想得都长好多白头发了。” 夏淼见状立刻道： “外阿婆，我是淼哥儿，是云飞哥的夫郎。” “淼哥儿！淼哥儿！你真好看，比燕儿还好看呢，我们小飞真有本事，找了这么好看的夫郎……等等，外阿婆给你镯子，我镯子……镯子……到哪去了……” 夏淼连忙说不要，又问外阿婆愿不愿意去家里住，三个人正说着，就听到小路那边有动静，来了两个中年汉子，看起来皮肤黝黑，年纪还挺大的。 “你们！你们是哪个？拉着我妹干什么？李春花，过来！” 那个稍微矮些的汉子喊了起来，另外一个高些的汉子，则盯着周云飞的脸看： “你……你是不是……” “两位老舅公，这是我夫君周云飞，我是夏淼，因着我昨天来这里行医，才知道我夫君不是李淑珍的亲儿，也才知道我们的外阿婆还在人世。” 两个汉子一震，他们自然知道李淑珍的事……说起来当年……李燕儿和周二郎一去不回，他们知道小孩子被周二郎提前送到周大那儿，也不准李春花去抱回来。养一个回娘家的李春花就够费银子的了，他们不愿意再养个娃娃。 后来李春花得了疯病，他们也是轮着几天送一次吃的，也算是尽到哥哥弟弟的情了。因着李淑珍每每回来都没带过自己儿子以外的孩子，他们只觉得当年的孩子才满月，身体不好夭折了，没想到…… “你……你叫周什么飞？云飞……是这名字，是你阿父取的，他还识得几个字，取的名字也好听。你们这是……” “老舅公，我们想着外阿婆在这过得不容易，想带她去草凹村住几天，行吗？她也说想我夫君了。” 两个汉子上下看看，想起这孩子，都有些不好意思。 但那年月比现在还不好呢，谁家能有余粮呢。他们想走，又被叫住问了李燕儿和周二郎的坟，得知李燕儿没坟，夏淼和周云飞都一时间无语了。 两个舅公也不说留他们喝口水，见他们真要带走疯妹子，乐得轻松，赶回去干农活了。夏淼叹了口气，拍拍云飞哥的手： “我听李大娘说外阿婆是和镇上的人和离回来的，他们兄弟必然不待见回娘家的女儿，能送些饭食，已然不错了。” 周云飞紧绷着脸，点点头。 他们想走，但外阿婆非要他们把家里的东西都带上，夏淼和周云飞只好将家里收拾了一遍，还真从床下、稻草堆里找到几件破衣裳，看着像是姑娘的衣服，大概是阿娘当年穿过的。外阿婆站住了道： “这里……这，挖下去。” 夏淼呆滞了一下，确认外阿婆是要自己挖床脚的东西，他看向周云飞。周云飞点点头，他从院外找了一根一头略微有些尖的竹筒，朝着她吵闹不止的地方挖下去。夏淼耐心地抓住外阿婆的手，见着云飞哥挖得吃力，他忍不住打趣道： “外阿婆，这里面是不是有好多金银财宝啊？还是什么家传秘方？” 夏淼当然知道外阿婆已经得了癫病，神智失常，这下面最多就是些土块，他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安慰外阿婆和云飞哥，刚才那两位老舅公过来后，他们两的神色都没刚开始那么高兴了。 周云飞也笑了起来，他打算挖几块土哄哄老人家，他有心道： “那几件衣衫……” “我晓得的，我们带回家去，洗干净做个娘和爹的衣冠冢还有牌位，让他们也能吃上香火。” 周云飞点头，虽然见不到亲生爹娘有些遗憾，但人生哪有事事如意的？如今这样，已比一年前好多了。 外阿婆安静地呆在夏淼身边，见周云飞挖了好一会就不挖了，还要捡土块，她着急道： “还要挖还要挖！在里面！那些黑心肝的，偷了家里的东西，还日日夜夜来这里找，耗子洞都叫他们挖开了，还是没让他们找到……活该！叫他们去帮我找燕儿也不帮，现在我外孙自己都找来了！乖孙，是不是挖不动了？来，让阿婆来……” 夏淼和周云飞对视一眼，这底下莫不是真有什么东西？怎么外阿婆说得这么真？还有人想来偷走的好东西？ 夏淼干脆也蹲下来一起挖，他是用手扒拉，被周云飞分了一段竹筒。他们足足挖了有一刻钟，下面还是土…… “难道东西被人拿走了，外阿婆记错了？” 周云飞也赞同，他假装从坑里挖出个好东西，准备把土块拿起来。站在旁边等了许久的外阿婆见状，立刻蹲下来，拿过周云飞手里的竹筒： “小孩子就是手劲小，挖那么久——我来！” 夏淼和周云飞互相看着，也不敢讲话，怕被外阿婆听懂。他们就听到竹筒咔嚓一声破了，外阿婆高兴地道： “这不是吗，就在这，我都说了，快挖起来，外阿婆分给我们小飞和小飞夫郎的。” 第144章 泥土下面赫然是一个黑红色箱子，只不过这木箱在土里埋了太久，挖出来有许多地方都沾着泥渍，外阿婆拿了起来，眼神中止不住的高兴，她警惕地朝外面看了一眼： “那群短命鬼，想偷我的银子，怎么可能呢？这是我给燕儿和她孩子准备的，快，来，小飞，小飞夫郎，外阿婆分给你们——” 箱子打开，里面居然有两个银元宝，还有一只金镯子和一些碎银两。光这两个银元宝就有一百两了！ “来，你……你叫什么？我们小飞真有本事，娶个这么好看的夫郎，孕痣也艳红，肯定能生个胖娃娃。等燕儿回来了，她指定喜欢你啊。” 金镯子被递到夏淼手上，外阿婆见他不收，还要抓着他的手给他戴上。 第85章 住下 夏淼他们问了好久，也没问出来，外阿婆是怎么攒下这么些银两的，居然还有金首饰……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她嫁的那家人有钱财，这些是她和离时带回家的。她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那些想要她银钱的人都在做梦，这是留给她家燕儿和小外孙的。 “外阿婆，走，我们去家里住，回家叫云飞哥给我们做好吃的，他做的吃的可香了。” 外阿婆把银钱和首饰给了出去，现在倒是安静下来了，连夏淼说要给她用布把盒子包着，她也没有反对，这时候倒表现得像个老小孩，跟在他们身边，亦步亦趋。 夏淼悄悄地把金镯子递给云飞哥，他戴着实在显眼，要是被有心人看见，真是说不清楚。 从这儿到李家村半个时辰的路，他们走了许久，因为外阿婆走得满脸通红也不吭声，还是夏淼给她把脉了，才发现她有些撑不住了，这才找到树荫底下休息。 等到他们走到草凹村，不少人都在地里干活，看到他们还打招呼： “淼哥儿，你扶着谁啊？哪里来的？” “是病人么？” 夏淼笑眯眯的，他看了眼在树荫下晒鞋底的老阿么们： “这是我云飞哥的外阿么，也是我的外阿么，我们请她过来住段时间呢。” “噢噢，真孝顺！” 几个老阿么和大娘嘴上这么说，却互相对视着，等他们三人走过去，迫不及待地讨论起来： 李淑珍的老娘不是早就死了么？这云飞小子，是哪里来的外阿婆？ 但不管他们怎么说，夏淼和周云飞带着外阿婆，回了家。小彬正坐在大门门槛上用药杵碾碎金樱子，见到他们回来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师父！周叔！你们回来了。” “这是我们的外阿婆，你就叫太婆吧。” 小彬当然知道这是李家村的疯婆婆，但是既然师父这样说了，他就认真地喊了一句“太婆”，对方看起来比昨天高兴多了，还朝着他点头。 “小彬，我们要烧水给太婆洗澡。” “我去烧火。” 夏淼把带回来的东西都暂时先放进屋里，周云飞已经挑起水桶去外面打水了。李阿婆站在院子里左右看看，有些紧张，但看到淼哥儿，她又放松了许多。 “阿婆来，我们换双鞋子穿——看看这草鞋你能不能穿上。” 夏淼把外阿婆带到木墩上坐着，给她比划草鞋的大小，她脚上一片污脏，看起来就是很久没有穿鞋了。但夏淼并不介意，一想到这是云飞哥的血缘至亲，他就什么嫌弃也没有了，反而觉得外阿婆太可怜了，现在遇到他们，他们得对她好些。 这一上午，光是给外阿婆洗头洗澡就到中午了，足足洗出了两大桶的灰水，灶头上的热水就没断过。好在外阿婆居然一点也不闹了，只是时不时地喊一喊夏淼或是周云飞，仿佛确定他们在跟前，就很是安心。 家里没有合适的衣服，夏淼便先让外阿婆穿自己的，松松垮垮，等中午张阿么回来，再拿剩下的布料去先做一身衣服。小彬还帮忙把他房间里另一张没用的床也给打扫了出来。 “过几日就能插秧了，我先去翻地……插完秧我们就起新屋。” 夏淼给外阿婆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又给小彬夹，他点着头。 “等开始起新屋什么时候，看能不能送我和外阿婆去一趟大哥那儿，我想找阿爸把外阿婆的病再诊断一番，我先给她开些温养身体的方子，癫病……我还没治过。” 周云飞点头，李阿婆像是没听懂他们在说自己，她高兴地喝一口粥吃一口菜，见桌上几个人停下来，就给他们夹菜： “多吃点啊，小飞……你们都多吃点，白白胖胖的还好……” 她吃得很少，吃了半碗就不肯吃了。他们只好给她留着半碗，放在锅里，等她饿了还能吃。 周云飞要去干活，夏淼要去找张阿么，但他也不放心把一老一小就这么放在家里，干脆带他们一块去。 “这是……” 张家正在吃饭，张栋子今天去秋哥儿家做短工了，他们只有三人，见到夏淼后面跟着个陌生的婆婆，都有些奇怪。 “外阿婆，你坐这里，等我一会，好吗？” 李阿婆坐下了，笑着瞧着夏淼，石彬也跟着坐在条凳上。夏淼把布料放到一边，见几人神色，便把这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遭，张大伯听得眉头紧皱，小梅都惊了，只有张阿么最忍不了： “什么意思？李淑珍本是替她小叔子养孩子，却在村里说自己是亲身父母？那二郎留下来的田产……不就被他们昧了？” 第145章 “还有……张叔张伯我没把你们当成外人，也不在这讲那些外道话。只听那舅公说的，是云飞哥阿父要带阿娘去看病，把孩子托管给自己大哥养着，以李淑珍的性子，我不信他们没拿银钱。” 当然这是夏淼的猜测，不论这笔有没有的钱，光周二郎一个汉子的田产，养活一个小孩也绰绰有余了吧，何至于那样对云飞哥？更何况云飞哥还替他们家的大儿子服了兵役，去了六年，那点养恩又算得了什么…… 小梅皱着脸开口道： “那她还老是说周大哥和淼哥是白眼狼……前头我在村口还听见她骂了，就说你们没孝心。” 夏淼撇撇嘴，他这是没当面遇上那个李淑珍，要不然非骂得她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哼了一声： “叔，反正我们不怕别人问，要是别人问起来，就将这样的事说出去让别人听听，哪有这样的好事，抢了别人的儿子，占尽了便宜还嘴上卖乖的？看村里人不把他们家脊梁骨戳断。” 张阿么点点头，他有意要问两个孩子多养个老人，银钱有没有备好，要多思想些，但见头发有些花白的李阿婆还坐在这儿，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等下次再说。 后几日，水田里的地翻好了，之前的稻茬都翻进地里肥地了，就等着育秧田里的禾苗长高些。 夏淼这几天都没有出门行医，最远不过是去河边洗衣服，但家里的外阿婆并没有像在李家村一般乱走，反而很是听话，甚至还会在家里帮忙干活。只是夏淼和周云飞都不让她一个人出门，怕她走丢了，一般是小彬和夏淼轮流陪着她。 他们三人正在院子里劈柴，原本是夏淼在用柴刀，一老一小等着把劈开的柴火码在草棚下面就行了。但外阿婆看了好一会，直接将他的刀拿过来： “淼哥儿哇，你瞧，这样劈，顺着这里劈，柴火劈得又快又漂亮。” 她极其利落地干起活来，完全不像一个得了癫病的老人，看着夏淼的眼神里还有些许担忧，仿佛是怕他这样不会干活会吃亏。 “阿婆，你也太厉害了，我还有得学呢。你慢点慢点，让我也赶着你一起呀，别让小彬一个人都码不过来了……” 两个人劈材，石彬一个小娃娃左边捡捡右边捡捡，很是繁忙。 “淼哥儿！在家吧？” 张栋子推门进来了，他身边还跟着秋哥儿，秋哥儿的手上还提着个白灯笼，见到淼哥儿就笑起来。他也知道了李阿婆的事，连忙喊人： “淼哥儿，阿婆，在这儿劈柴呢。” 夏淼也高兴，放下手上的柴刀，给两人倒茶。李阿婆像是没听见他们说话一般，依旧认真地劈柴。 “这不是秋哥儿家里的地翻完了，趁这几天空闲，不是说去摸蝉虫么？还有蝉蜕。” “今晚么？行啊，那秋哥儿今晚到我家吃，省得你回去吃” 杨秋摇摇头，他早早地就在家吃了晚饭，跟着栋子过来，这白天就算被人看见了也不怕人说什么闲话，要是黄昏的时候，反而更招惹人说。 “我来给你们帮忙。” 夏淼哪里能让他帮忙，他忽然想起来，地里还有几个生寒瓜没摘，估计已经熟了，刚好一起摘了放家里，等过几天插完秧，一起带过去给大哥和阿爸尝尝。 说起要去摘寒瓜，张栋子就起劲了，他立刻带着秋哥儿往沙地走，夏淼也拉着外阿婆和小彬去沙地那边，他们都背着背篓，别人也瞧不实在里面是什么。 杨秋有些怀疑地道： “这寒瓜真那么好吃？” “真的，又甜又脆，味道可好了。等会破一个给你尝尝。” 杨秋知道这是金贵东西，连续说了几个不，张栋子连忙道： “尝尝吧，你不吃，待会馋鬼回来了发现摘了寒瓜，也得闹淼哥儿他们破开吃。” “栋子哥，你这样说小梅，小心我告诉她啊！” 几个人都笑起来，沙地里的瓜藤许多都枯萎了，但那几棵留着的全都很茂盛，其中的绿瓜还被周云飞细心地用干枯的瓜藤遮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他们把四个寒瓜背到背篓里，都沉甸甸的。 等他们回到家中，夏淼立刻破了个大的寒瓜，留出了云飞哥的份，又给张家切了些送过去，剩下的就全切成小瓣小瓣，大家拿在手上吃。这又甜又脆的滋味，不管吃多少次都不会腻。 夏淼还发现外阿婆一直用手拿着一块，吃另一只手上的： “阿婆，你吃完再拿，不用握着。” “小飞的……给小飞留着的。可惜这么好吃的瓜，留久了要烂掉，不能留给燕儿和二郎回来吃。” 夏淼听得鼻子一酸，草棚中的几个人都沉默了一会，他拍拍阿婆的手： “好，阿婆，那等会云飞哥回来了，你先送给他吃。” 外阿婆郑重地点头。 第86章 抓蝉虫 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快下山，他们做了些火把，到时候能在林子里引蝉虫。周云飞扛着锄头回来，正看到杨秋帮着淼哥儿收菜干和药材，外阿婆和小彬在扫地。 “云飞哥，你回来了！阿婆，你不是有东西要给他吗……” “对，小飞，来——来外阿婆这里，今天吃到一样好吃的，从未吃过的瓜菜，很甜！快来看。” 外阿婆粗糙的手端着粗瓷碗，里面放着小半碗的寒瓜，红红绿绿的。周云飞望着外阿婆，她的眼睛里满是关心，即使记不清许多东西，却仍然记得留好吃的给他……他也有这样的亲人了。 第146章 “好，我吃。阿婆，你也吃……” 外阿婆摇摇头，她看着小飞吃了，高兴了许多，转身又坐在木墩子上用细竹枝扎起了大扫把，这种扫把适合扫院子面前的泥地，能把枯枝落叶都扫得很干净。 周云飞拿着碗走到夏淼他们身边，他刚想把寒瓜片递到夫郎嘴边，淼哥儿就抬起头来笑了笑，悄悄地道： “刚才我吃了好多，这是阿婆特意给你留的，你吃。吃完去洗手洗脸，粥我已经煮好了，今日的茄子好，咱们炒个茄子吃完了，晚上去找蝉虫呢。今晚找完蝉虫，我们一起送着秋哥儿回家去，好吗？” 周云飞点头，大口大口吃着这甘甜的寒瓜，这甜味直直地流到心里去了。 他们吃过晚饭，外阿婆就有些困了，依靠在草棚边上打盹，夏淼便舀了水，让她和小彬先轮流擦洗完了，他们就先睡了。 夏淼担心，便叮嘱小彬，要是有什么事就到村外头的林子里来找他们。 小彬的那间房中间被木板和稻草隔开的，里面是外阿婆睡，外面是他睡，有什么动静，他应该也会醒。小彬点点头，他虽然有些想一起去抓蝉虫，但是他觉得呆在家里，更能给师父帮忙，他就乖乖先睡了。 四个年轻人，再加上个小梅，张阿么见状也没拦着他们，知道年轻就是爱闹些，这么多人也不会有什么事： “用火的时候看着些，别把山燎了。” “知道了，阿爸，我们有这么傻吗？火肯定不会乱弄的。” 这火把做得不容易，他们到了村头的林子边上，远远地也看见那边有点火光，是有人在弄蝉虫。这蝉虫是稀罕东西，拿到镇上、县上都能卖上价，不过要晚上才能抓到，黑灯瞎火不好弄，抓的人并不多。 “走走走——大哥，我们去这边吧。那边有人找，蝉虫肯定都被他们的火光引去了，这边没人。” 几个人在进了林子，身上都带着柴刀，两个汉子在前头劈砍开枯枝，这里是砍大柴是不许的，但能捡树枝、叶子引火，所以常有人走，里面的草也算不得十分茂盛。他们走了一小段路，就在林子中间找到一片稍微开阔些的地方，刚好能点个火堆，引出蝉虫来。 夏淼还没在晚上出来做过这样的事，跟着几个人很是新奇，今天连天空中的星星都格外亮。 火一燃起来，就毕剥作响，他们在旁边捡来树枝和叶子都扔进去，这火很快就烧得旺了些，大家各自点燃手中的火把。张栋子对此很有经验，他摇晃着火把： “有火，地里的蝉虫就会从洞里爬出来，要翻翻那枝子树叶，特别容易藏着，还有树干上不用太高，就到膝盖那儿——小心长虫，有事就喊。” 几个人都拿着火把，从不同的方向进入林子，夏淼跟着周云飞，杨秋和小梅则和栋子不远不近的。 夏夜的虫鸣特别多，他们一进林子，耳朵边就更吵了，不过蚊虫没有白天多。 周云飞走在前面，用长棍敲打草丛，夏淼举着火把，眼尖地瞧见树叶下边动了下，似乎是有虫子，他惊喜地道： “云飞哥，你看，这儿，这个是蝉虫么？” 一只白棕色的虫，翅膀都还没生出，正在树叶下爬动着。周云飞点点头，他想帮淼哥儿把虫子捡起扔背篓里。夏淼先他一步弯下腰去，捡起这只蝉虫，朝着云飞哥晃晃，高兴地道： “这就第一只了……这里还有！好多！我们是捅了它们的窝了吗，这么多！” 在收获的喜悦中，夏淼早已忘记他那点对虫子的害怕。害怕算什么，想想那美味的白竹虫，听说蝉虫的味道和白竹虫很像！ 这片林子里蝉虫不少，他们走走停停，时不时地就能抓到几只。夏淼还在树干上发现了不少蝉蜕，他们都一一摘下来，放到布袋子里了。 不知不觉，夏淼他们就走到了林子边上，已经听不太到栋子他们讲话的声音了。 这片林子下面就是村里的稻田，夏淼站在旁边，望着月光和星光下的稻田，连火把的火都显得小了暗了，连片的稻田在微微摇摆着，上面还时不时地飞过几点绿光。 “夜光虫……我阿爸跟我说过的……原来这么好看。” 周云飞静静地站了一会，他抓住夫郎的手： “要抓来玩吗？” 夏淼摇摇头，这夜光虫正的像阿爸说的那样，发着绿光，上下飞舞，好看极了，但抓起来肯定费事。他挠了挠云飞哥的手心，笑道： “走，抓蝉虫去，待会太少了，小梅他们该笑我们了。” 他们大概抓了快一个时辰，月亮都高高地挂在空中，另一伙抓蝉虫的人已经走了，四周都安静又有些冷了，大概已经是戌时了。 几个人一碰面，脸上都带着笑容，今晚的运气确实不错，他们每个人都抓了快一两斤的蝉虫，张栋子和小梅先把他们的收获都放到家里，然后栋子再回来到林子边找他们，三个人再送杨秋回杨寨去，时辰虽晚，但他们人多，别人就算看到了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张栋子提着点亮的灯笼过来，夏淼和周云飞他们三人也已经把火堆给用土埋上了。四个人朝着杨寨的方向出发，夏淼讲起刚才看到的夜光虫，杨秋他们小时候都玩过： “拿布袋子装着，晚上到床上了还会发亮，可好玩了。” 夏淼有些向往地点头，他们四个人就着这一盏灯笼，就着里面小小的烛光，朝着杨寨走去。因着人多，也不觉得山路冷落令人害怕，反倒因为说说笑笑，连走路都变得轻快了，杨寨传来了几声狗叫，他们见着秋哥儿开了自家大院的门走了进去，三个人才往回走。 第147章 张栋子格外兴奋，他忍不住分享： “今年再养次蚕，家里的收获一卖，明年春天说不得就能娶到秋哥儿了。” “行啊，栋子哥，我们就等着喝你们两的喜酒了。” 周云飞也跟着点头，表示有需要直接来拿银钱。 三个人有说有笑，回家的脚程极快，到了就各自睡去了。 这蝉虫不经放，放久了要么死要么破壳成了蝉，那肉就不好吃了。夏淼秤了昨晚他们足足带回来六斤多蝉虫，他就留下了两斤，剩下的都给周云飞背在背篓里，包括这段时间收集的蝉蜕和一些炮制好的药就上县上去卖了。 夏淼今日带着外阿婆在旱地里播些大菜叶种子，重新折了红薯秧把之前种黄豆的空地种上，照张阿么的说法，红薯再过半月也能收了。外阿婆干活十分利索，夏淼都追不上她，她还时不时地就教些干活的技巧，完全不像是得了癫病的。 夏淼对她的病情变化有些猜测，只等着到时候去找阿爸细细商量。 他们干了一上午，眼见着要中午了，天气特别热，两人衣衫都湿透了，这片地里的草才拔干净。夏淼怕外阿婆的身体顶不住，也就带着人往家走。 他们刚走到大路上，就见着周云飞从竹筏上下来，手上还提着一块青黑的布，夏淼高兴地对旁边外阿婆道： “阿婆，你看，那是谁？” “是小飞啊……小飞赶圩日回来了？” 夏淼没有纠正她说的镇上圩日，反倒点头肯定那就是云飞哥，他站在原处朝着云飞哥那边喊了几声，周云飞也看见了他们，快步走了过来，还提起了夏淼和外婆手中的锄头。 “嗯——嗯——” 周云飞还没说话，他背后的背篓里传出几句稚嫩的叫声。 夏淼眨眨眼，都来不及问蝉虫和药材的钱，好奇地看过去。周云飞原本打算抱着狗崽出来，把自家小夫郎给惊喜一番，没想到这小家伙感觉到人声，直接叫出了声，他只得道： “市场瞧见的狗崽子，是只唐犬，养好了陪你去游医。” 夏淼连连点头，现在就想把狗崽子拿出来看看，不过还在外面，他便说了上午和阿婆做的事： “我们阿婆干活可快了，我都赶不上……阿婆，你看着都不像六十岁的人，像年轻人！” “人老了老了，眼睛要是能好点，我教你绣花织布。燕儿绣花织布做得可好了，拿出去，十里八乡都赞的，那时候我们小飞还没出生，她给做了好多小老虎的衣服、鞋子，要不然小飞现在长得像个小老虎呢……” 外阿婆絮絮叨叨，又讲到了他们之前未曾听过的事，夏淼和云飞哥对视一眼，都不再插嘴，任由她回忆着，这样似乎也能让心中那对父母的模样更清晰些。 第87章 收红薯 “小彬，我们回来了！” “来了！师父！” 原本在隔壁和小梅踢毽子的石彬应了一声，跑了回来，正赶上他师父伸手进篓子里，居然双手抱出来一只小狗！ 这小狗浑身黄色，不过背上一路黑毛，尾巴也是黄黑色的，两个尖耳朵还趴着，圆眼睛黑亮极了，见到人就嗯嗯地叫个不停。夏淼曾经见过别人家里养的猫儿狗儿都没这只好看喜人，养得有些肥肥的，小肚子肉乎乎的，看着就软和。 他还记得小时候偶尔见过小猫小狗，他和大哥都想养，但阿爸说了江仁怕狗，狗会咬人，他们只能不提这事了。可现在，被这狗崽子水汪汪的眼睛瞧着，他一点也没感觉害怕，把狗崽子放到地上，伸手摸着，它居然嘤嘤叫着翻起了肚皮。 “这狗尾巴偏左，是只看家护院的，养只狗好……只是燕儿他们回来了，应该不会被狗吠吧？” “阿婆……放心，到时候我们好好教它，它肯定不朝……阿娘和阿父吠呢。” 小彬也走过去摸了摸小狗崽粗壮的爪子。周云飞看着家里的老少都围着那狗崽，笑了笑。他还提了一块肉在手上，这下是没人问了。 小狗抱回来花了二百文钱，因着身子健壮、品种好，普通村里的狗崽要不了这个价，这是周云飞刻意挑的，就该这种听话强壮的好狗，淼哥儿出去才安全些，这钱花得值。县上卖蝉蜕的少，光周云飞带去的四五斤蝉蜕，一斤就卖了四十五文钱，就挣了二百一十一文，刚好把买狗崽的钱给挣回来了。 “买完肉，还有八十五文钱。” 周云飞将钱袋给夏淼，夏淼点点头，和他算的药材价格差不多，他走进房间去放钱，小狗崽跟在后面颠颠的，被石彬抱了起来。 箱子里放着散用的二十两银子和这段时间攒的铜钱，准备起新屋的一百二十两银子夏淼已经藏在床脚边上，等到时候拿出来用了。至于外阿婆拿来的两个银元宝和金手镯，夏淼都好好地藏在墙角的另一边，他和云飞哥早已经商量过了，这是老人家辛苦攒的钱，他们能不用就不用。 从零散的铜板里数出十五个，把钱袋里的八十五个一起串起来，又是整整一百文了！夏淼小心地把这一百文放到樟木箱子底下，用衣服压着。 外面小梅的声音传来，她高兴地叫他： “淼哥！你要给这狗娃起什么名字哇！” 夏淼从房间里出来，胖乎乎的狗崽已经在两个小孩的抚摸下翻肚皮了，外阿婆坐在木墩子上喝一碗凉水，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第148章 “还不知道，先想想看，等它长大了，叫它和我、小彬一起去游医。” 小梅羡慕地点头，摸着小狗肚皮，喜欢极了。夏淼本来想过去一块摸会狗，但听见云飞哥在后院叫他，他就抬脚去了后院。 “云飞哥，怎么了……” “看这个。” 周云飞将竹篱笆边上的藤蔓叶子扒拉看，露出里面一个圆胖的南瓜，南瓜皮都黄澄澄的，上面还有不少虫子啃咬的痕迹。夏淼哎呀一声，有些懊恼： “怎么这里还有一个南瓜？我和小彬天天浇水除草，抓虫喂鸡，日日数着盼着都没瞧见这里面还有一个。云飞哥，你怎么看见的？” 这地方真的很不容易看见，下面的土垄堆得也高，这南瓜几乎都被挡住了。周云飞拍了拍这个大黄南瓜，里面邦邦地响着： “看见蚂蚱跳进去，想抓……” “那挺好，这么大个南瓜没瞧见，要是烂在这儿就可惜了。我们今天就吃它吧！我想吃南瓜好久了，那几个都还没熟，这个是最熟的！” 夏季是最不缺菜的，但长豆角、茄子、叶菜，吃来吃去难免会厌烦。他和小彬都早日盼着这南瓜熟了，好炒些南瓜吃。丝瓜都已经吃腻了，现在架上还有些在开花结得晚的，夏淼都不准备再摘来吃了，留两个作丝瓜络，剩下的等大了全都都切成丁片晒干留作冬菜。 周云飞把南瓜抱了起来，那瓜藤拉拽着，夏淼过去把南瓜藤拉断了，上面还有些毛毛，夏淼嚯地一下缩回手。 “扎手了吗？” 夏淼笑着摇头，他们两人回到前院，开始准备做菜。夏淼正准备抱着南瓜到外面洗一洗，周云飞抓住他的手，按在水盆里洗了洗。 两双手一黑一白，默默地在水中互相贴着，这一切自然在不言之中。 这个南瓜足足快有七八斤，大得很，夏淼他们切了一大块给小梅带回家去做菜，还留了一块等栋子回来送去给秋哥儿。 这天中午他们吃上了一道清炒南瓜片、南瓜炖肉，南瓜片又甜又软吃起来比丝瓜菜好吃多了，南瓜炖肉则带上了油香，肉块炖得软烂，吃起来很是舒服。 大人小孩老人都吃得很满意，正好这南瓜大，用凉水湃着，还能留到明天再吃一餐。连刚来的小狗崽，也吃上了一口热汤，伴着稀粥和米糠，吃得肚皮圆滚滚的。 白天还好家里都有人，小狗崽也并不害怕，到了晚上，夏淼给它用新稻草做了个窝，放到草棚底下。他们都进了屋，各自关门睡下了，夏淼一躺到床上，就听见狗崽在外面扒拉门，还发出嗯嗯的叫声。 “云飞哥，狗崽害怕了吗？” “没有母狗带着，是会害怕……” 周云飞抱住了小夫郎，夏淼却一下坐了起来，有些担心地道： “那我去把它放进来吧？嗯？怎么不挠了？” 喀拉喀拉挠门的声音没了，夏淼还是有些担心，周云飞便让他睡着，自己出去看看，再回来。 “它怎么了？” “把窝叼门口睡了。” 夏淼笑了起来，这狗崽子虽小，但也挺精灵的，知道人在屋里躺着，居然不去睡草屋，宁愿睡在门口屋檐下。火热的胳膊又伸了过来，夏淼抓住了，现在天还热着，晚上洗了澡，躺在竹席上才凉快许多。 “云飞哥，你说给狗崽取什么名字好呢？” “听你的。” 夏淼笑了起来，抓住那热乎乎的胳膊按了按，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雨夜见到云飞哥的模样，那双野兽捕猎般的眼神，像他想象中的老虎。 “今天阿婆说阿娘给你绣了好多老虎纹的东西，狗崽刚好也是今天抱回来的，我们叫它虎子吧？” “行。” 周云飞握住夫郎的手，转身，火热的躯体覆了上去。 门口趴在稻草窝里睡得正香的小狗子，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抖了抖耳朵，又继续睡着了。 …… 这几日下了几场大雨，那雨时不时地就泼下来，能把干农活的人弄得一身，好在周家的水田已经重新犁好了，他们收红薯就行了。 夏淼先采了一大捆适合插种活的红薯秧子，养在木盆里，等这块地收好了再垄好，找个好天气再种一次。红薯几乎都是一串一串连在一块的，有的大有的小，小的甚至只有拇指粗细，外阿婆都舍不得丢掉，这都是一口粮食。 大概是有的地方当时种的时候没有刨松，下面或许有些石头，有的红薯还长得歪七扭八的，所幸没有多少被虫鼠吃掉的，今年的肥水好，红薯也多。一开始夏淼还刨断了好几根红薯，有些心疼，后面慢慢掌握了力度和技巧，刨出来完整的红薯就多了。 两个年轻人刨红薯，外阿婆就在后面把红薯的大块泥巴弄掉放到麻袋里。红薯只要不沾水洗，能放上好几个月，够多的话能吃到明年开春，不做饭的时候煮几个红薯又顶饿又快。 一亩地红薯，足足收了快一天，才全部都收完。眼见着天边阴沉沉的，夏淼就和外阿婆先扛着半麻袋的红薯回去，怕等会雨下下来，来不及回去。周云飞先把田里的红薯藤看了一遍，确认没有漏掉的红薯，这才背起一整麻袋的红薯回去。 “好多——” 小彬抱住小狗崽，别让他跟着人的脚步乱跑，反而被踩到。望着被堆在墙角的红薯，还有那几麻袋的粮食，几乎要把他的床前和过道都快给堵上了，但小彬没有一点不高兴的，反而特别高兴：这些都是粮食啊！ 第149章 夏淼他们房间也倒了几麻袋的红薯，满满当当的，连带着让人觉得这房间都拥挤了起来。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这两间房，空荡荡的，除了床和一张桌子，什么都没有，现在……这屋子里添了木桌子、箱子还有木盆、凳子，连被褥都比那时候好多了。 “云飞哥，红薯是不是收了有快三百斤？我觉着比稻子还多呢……你去哪？” “嗯，去把藤背回来。” 红薯藤能喂家禽，在草棚下放着，每日和野草、谷糠沫混在一起喂给鸡吃，自家种的菜鸡都爱吃。夏淼想跟着去，但看天边黑云沉沉的，就拿了两顶斗笠，干脆让外阿婆和小彬把刨断的红薯捡出来洗干净，回来就煮着吃。 夏淼追上云飞哥，他们拿着斗笠，跑到旱地边上，不少干活的人都匆匆从田地里离开，也还有些继续干的。反正现在天气热，顶多是淋一身雨回去洗澡罢了，身体健壮的根本不会受寒。 一亩地的红薯藤堆在一块，几乎成了一座小山，他们一人弄一大捆，周云飞就先用木棍两端叉住，挑着就往家里去。等运到第三回，那雨还没下下来，但雷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夏淼也不敢再在地里留下来，都双双扛着两捆红薯藤回家，剩下的只能明天再来了。 他们刚一进门，就听到雨噼里啪啦砸到了地上。 第88章 再去塘鲤村 这暴雨一下就下到了第二天早上，夏淼和周云飞半夜还起来，点了蜡烛到隔壁房间看一老一小的屋顶会不会漏雨，好在之前他们换的茅草屋顶够厚，并没有漏雨，屋子里的粮食也没事。就是趴在走廊上睡的虎子，全身都淋湿了，嘤嘤叫着跟在人脚边，最后混进了夏淼他们房间。 夏淼还找了个布巾给它擦了擦毛毛，毕竟是小狗崽，要是在外面淋雨又受风，怕也会生病。 好在这雨不是像春天那边一直不停地下，到了白天又放晴了，只是偶尔又会响雷下雨。雨一阵又一阵地下着，新发的秧苗已经长得很高了，周云飞去看过了，并没有伏倒，是时候种晚稻了。 有的人家正在用牛犁地，张家的水田多，但牛还是刚从小牛长成的，他们舍不得多用，牛犁一半人力拉一半。 周云飞和夏淼已经在旁边开始插秧了，有了上回的经验，夏淼插起秧来，速度快得多了。而且这回外阿婆也来帮忙了，家里就剩下小彬时不时地过来送水。 前几天下了雨，水田里的水涨得正好，适合秧苗长，只是怕又来这么大的雨，把刚种下的秧苗给打坏了就不好，所以大家都在趁着这天天晴干活。 “云飞，淼哥儿，你们家的秧养得真不错。” “是啊，张伯，这不是你教得好嘛，我们家今年地里的收成都好，今年是肯定不会饿肚子了。云飞哥侍候这些庄稼可细心了。” 正在休息的张大伯点点头，吐出一口烟，他并不常吸烟，但是干这种体力活，吸几口烟人就精神多了，听到淼哥儿夸他更是高兴。 他知道两个小的种了秧苗就要起新屋了： “风水先生，要请就请县上的，那个……真庆观里住着个风水老先生，他还曾给村里不少人看过风水，都看得准，说是算命也准。” “行的，张伯到时候我们起新屋，你有时间也过来帮忙啊，别怕，我们肯定付铜板的。” 几个人都笑起来，张阿么用草叶子把脚上的泥巴刮下去，看了眼夏淼。 “你这小哥儿，就知道说笑我们……” “张叔，我哪里是说笑呢？这村里就你们是最可靠的，我们是亲戚般的做事肯定放心，人言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呢，反正我们都要请人的，咱们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一阵热风吹过来，太阳照得水面上波光粼粼，站在田坎边上吃草的小牛哞哞地叫了起来。 几人又起身干活，夏淼也急着要把水田里的秧插好，地里的活都干完，他们就可以在起新屋前去看一次阿爸和大哥、小鸣他们了，他准备了好多话要和他们说呢。 在热天里插秧，跟在蒸笼里呆着差不多，插了不到半亩地，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现在还不是最热的时候，还有点些许凉快，到了中午就根本干不了活，怕中暑，像周良那般暑厥可不行了。 这秧足足插了三天，期间时不时有人来看病、卖药材，夏淼跑来跑去，人都累了。 周云飞一个人把旱地里的菜全补种好了，这才终于有时间准备去塘鲤村。 这回全家都要去，连虎子这么小，丢在这儿也没人管，不如就一起带去。夏淼平日里没事，也爱和虎子玩，它一直都关在院子里，还没到处乱钻，身上洗得干净，并没有什么跳蚤，反倒是有点淡淡的皂角味道和狗味。 “这块布我们在省城买的，又耐看又舒服，带去给大哥做衣服穿。” “这些养气补血的药材，我都配好了，我们拿去，他们想煮水或者泡水喝都成。” “别忘了镯子。” 夏淼应了一声，那时候买的两只小小的镯子，不知道这快要四个多月没见，小鸣长了多少。他们想着武家没有多少田地，估计种不了多少菜和米，干脆又拿了半麻袋的新米、半麻袋的红薯，一布袋子菜干，周云飞还想去采一篮子莲子，夏淼想了想： “上回大哥和我说塘鲤村的人都种荷花，卖莲藕、莲子的，估计他们不缺这个，咱们就带这些就成。” 第150章 周云飞想了想，把上回从省城带回来的一坛没开的酒带上了，还有家里等着的两个大寒瓜，满满放了半驴车。 不过这次没有上次去那么急了，周云飞先就把租驴车五天的铜板都给了，要是超过了到时候再给添上。 石彬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听说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见师父的亲人，他可高兴了，坐在驴车上都左右望着。外阿婆有些不明白这是去哪儿，最后听夏淼解释了一通，她才点头： “知道了，是该去看看亲家的。” 夏淼失笑，和在前面赶车的周云飞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没再说别的。 家里的大门已经锁好，钥匙给了张阿么，让他帮忙来给喂喂鸡，看看家里有没有贼。 随着驴车哒哒的响声，他们离开了草凹村。 驴车上面东西多，他们也不十分着急，周云飞就慢悠悠地赶着驴车，夏淼他们就坐在后面聊天。他们还带了些干稻草，要是无聊了还能用稻草编草鞋，用草叶编的始终没有稻草那么耐用，现在家里还存着三亩地的稻草杆，这回可以慢慢用了。 天气虽然有些热，太阳也是一出来就直直追着人晒，但他们都戴着草帽，又有驴车坐，不用干活，自然没有那么累。这驴车跑起来，还有些风，吹到人身上，比干坐着舒服多了。 走到中午，他们才到路边找了个有树荫，又能给驴子喝水的溪边停了下来。红薯是提前蒸好的，又香又甜，才开始吃的时候，都觉得比干饭还好吃。 夏淼看着这头健壮的驴子，正在嚼他们准备的干草，一直没下地的虎子正在它脚下绕来绕去嗅闻，那驴子也不惊，还是慢慢嚼着。他伸手摸了摸驴子扎手的毛： “云飞哥，有只驴子可真好，都不用走路，省了多少力气。” 周云飞剥掉的红薯皮上沾着好大一块红薯，他没拿下来，反而扔到地上，虎子立刻摇着尾巴来吃了，他看了眼小夫郎： “等起了新屋，我们买一只。” “那还是买牛吧，有了牛你干农活就不用那么累了，阿婆，你说是驴子好，还是牛好？” 外阿婆慢慢地吃着红薯，她笑眯眯的： “牛好，牛也能拉车呢——要是你们买了牛，那燕儿和二郎回来，就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那是呢，我们过几天就起新屋，留一间给阿娘和阿父住。” 外阿婆高兴地点头，夏淼和周云飞都知道……这间屋子他们早就留好了，连两人的牌位也已经让村里的木匠帮忙做了，等新屋起好了，就请进来。阿娘剩下的那些衣服，也全都洗干净，用箱子包着埋到阿父坟边上了。 这周阿父的坟……据周云飞看来，应该是他阿奶找人立的，坟里估计也是衣服。 他们吃过了饭，等驴子歇够了，又继续赶路。塘鲤村毕竟远着，晚上赶路不太安全。 从早到晚，一老一小都累了，坐车也有些颠，坐的不舒服了，他们还会下车走走，因此天一黑，他们几乎就靠着东西睡着了。连放在背篓上面的虎子，折腾了一天，见主人们真的不让它跑，它也趴着东西睡着了。 只有夏淼和周云飞还醒着，夏淼就坐在前头赶车的那儿陪着云飞哥，这里虽然有些挤，但两人身体相贴，热乎乎的，夏淼……其实挺喜欢这样的。 “大家都睡了，你赶车可不敢睡着了，万一赶到田里去了……所以我就要在这儿坐着，陪你说说话！” 周云飞点头，他本来是想叫淼哥儿在后面也睡会的，但这样有人陪着，也十分不错。 夜渐渐深了，他们终于进入了塘鲤村，这里的景象和他们春天时见到的十分不同，除去种着禾苗的稻田，还有连绵的荷塘。 荷叶片片相接，开放的荷花、没开的花苞、嫩绿的莲子，都从荷叶之中伸出，在夜风中摇摆，发出阵阵沙沙声。不知道是不是驴车惊扰了青蛙，听见几声东西扑通扑通下水的声音。 周云飞和夏淼辨别着去大哥家的路，虽然只来了一次，但那路十分好认，大桂花树下。屋里都没有人声了，大概都是睡了，夏淼去敲门，好一会，里面才传来武非的声音。 “哥夫，是我！淼哥儿，我们来看你们了。” 很快，就听见里面一阵响动，夏淼隔着围墙，都听见阿爸的声音。 “怎么这时候来了？家里的稻子都收好了……” 门被打开，站在门里门外的都在笑，连垚哥儿都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 好在今天的月光好，不用点火，也能看清楚。从车上搬下来一件件的东西，都暂时堆到堂屋里。夏清看着这一大一小，还有那只狗崽，有些疑惑。夏淼立刻拉着他的手，亲热地叫了句阿爸： “这是云飞哥的外阿婆，现在和我们一起住着，我们都过来，怕家里没有人照顾，就带过来。这是我的小徒弟，现在认药材跑腿干活，什么都会，他叫石彬。” 夏清点点头，心里还有疑惑，但人前不好问，看过去那外阿婆更笑眯眯的，小孩也有些拘谨，看着都是好相处的。外阿婆一步上来，抓住了夏清的手： “好亲家，多谢你肯把小哥儿嫁给我们小飞，你知道的，我们小飞是多老实肯干的，你家淼哥儿又是郎中，心地也好，两个小的真真的绝配。” 这话说到夏清心坎里了，几个月没见淼哥儿，一点没有受委屈的模样，脸上红润，一看就是日子过得好的。还给他们带来这么多好东西，这几个月，两个孩子都没少挣银钱。 第151章 “是是是——要不，我给你们弄个蛋花吃……” “别了阿爸，我们自家人还要弄那些呢，我们走了一天，身上的骨头都要颠散架了，还是先让我们睡觉吧。” 垚哥儿抱着小鸣，武非拉着驴车，都笑了。 第89章 吃粉皮丝蛋 这么多人不好睡，他们好一阵的折腾。 武非家的床不多，但确实有一张旧床，还有以前他阿父阿爸睡过的炕，晚上点了蜡烛收拾出来，能睡得下小彬和外阿婆还有夏清，两张床拼一块，绰绰有余。夏淼和垚哥儿，带上小鸣就睡主屋，刚刚好。只有周云飞和武非两个汉子要委屈些，睡在一张床上，好在现在天气热，不盖被子也不会着凉。 等到他们都睡下，夜已经深了，根本都听不到狗叫和虫鸣，房间里也凉了下来。 …… 夏淼是被外面虎子稚嫩的狗叫声，吵醒的。他看向空荡荡的床铺，大哥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来了，小鸣早上起来也没哭么？ 他正在这儿想着，就听见一阵稚嫩的笑声，大人们似乎也在笑。夏淼起身走出去： “阿爸……你们在笑什么？” 夏清正抱着小鸣，小鸣在他怀里时不时地发出笑声，还抖抖胖乎乎的脚，小彬和虎子就在他们面前玩，外阿婆也坐在旁边笑。只是周云飞和大哥他们都不见了身影，夏清抱着小鸣站起来，小鸣还扒着他的肩膀去看地上的狗子和小哥哥。 “懒鬼起来了，大家都吃过朝食了，你想吃点什么？” 夏淼笑了笑，把身后的头发束起来，他看看天，太阳确实出来了挺高的。 真不好意思说，在家里他偶尔也是睡到这时候起来，晚上贪欢，白天就难免贪睡了。云飞哥和小彬都不会叫他，他便不觉得什么： “阿爸，我想……想吃粉丝了，好久没吃。” 夏淼吞吞口水，阿爸做的粉丝汤面可香了，以前还会用猪肉汤或者鸡汤吊底，那滋味太好。他走过去逗小鸣，小鸣睁圆了眼睛，盯着他看，显然是忘了之前见过这个叔么的。 昨晚他们到的时候小鸣已经睡着了，现在被夏淼这么一摸脸蛋，人都呆呆的，不知道是哭还是不哭好。夏淼嘎嘎笑，又挤眉弄眼的，立刻把小鸣逗笑了，很快就把娃抱到了怀里。 夏清腾出手，立刻给他煮粉丝去了。 夏淼坐到了一边，和小彬、外阿婆一起逗这小汉子，小鸣很不怕生，又爱笑得很。几个人在桂花树下坐着，完全不觉得热。 “阿爸，我大哥呢？还有云飞哥和哥夫去哪了？” “你大哥去外头买蛋和豆腐了，知道你喜欢吃酿豆腐。你哥夫今日要去骟猪和杀猪，云飞就说一起去帮忙，就一起去了。” 夏淼点点头，又见拴在树下的驴子已经吃上了草料，他抱着小鸣在屋前屋后走动。有了阿爸帮忙，大哥家里果然收拾得更好了，还开了新的菜地，绿油油的一片。 “阿爸！我们准备回去起新屋了，到时候多做几间，让大哥、哥夫他们过去住也能有屋子住。” 正在锅前下粉丝的夏清闻言，也高兴地不行，他努力从窗户里去看小儿子： “当真？你们就攒够起新屋的钱了……还多做几间，发大财了？” “是呢，真是大财！”小鸣在夏淼怀里乌拉乌拉地应和着，夏淼也不好带孩子进热乎的厨房，便站在窗户里和阿爸说话，“呆会我给你看看，你记不记得寒瓜？昨日我们从驴车上卸下来两个，你看着没？” 夏清啊了一声，他没有看见，那一堆东西还没仔细捡呢。夏淼便叫小彬去把寒瓜抱出来，那绿白的花纹、圆滚滚的模样，一见就知道是个好瓜。 小鸣已经比几个月前健壮多了，在夏淼怀里挣扎起来，夏淼有些带不住了，跟搂着条大鲤鱼似的。外阿婆从凳子上站起来，拍拍小鸣的背，很自然地把娃接过去： “这样抱着久了，他就不舒服，喏——你得从这里伸手进去——” “阿婆，你可太厉害了，还会带娃呢！” 外阿婆笑起来，她很爱听她家淼哥儿夸自个： “那是，燕儿都是我一个人带大的，等你和小飞有了娃娃，阿婆也给你们带！” 夏淼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见小鸣吐着泡泡，他想起来包袱里的两只小银镯，连忙进房间取出来，给他戴上，银镯上有两个铃铛，摇起来就响，小鸣都频频低头看这新玩意。 “小鸣——快，给叔么响一个。” 小鸣就在外阿婆的怀里，努力地摆动小胖手，看着可好笑了。小彬摸了摸虎子的肚皮： “师父，我去把药材拿出来给师祖吧。” 夏淼点头，石彬又跑进来跑出来，给夏清看过了药材。夏清知道他是儿子收的小徒弟，有意考他，里面的药材名字和药性，本以为这几岁的小孩记不得多少，谁知道他还真能说得头头是道，把他说得很是高兴。 粉皮丝里还卧着个蛋，虽然不是煎的，但有些油腥已然很好了。夏淼忙不迭地坐下来，先喝了一口清汤，混着鸡蛋的香味，还有米粉的味道，再往里面放腌菜和腌辣椒，味道太美了。 “好喝！阿爸的手艺太好了，我想这一口腌辣椒好久了，家里的辣椒都摘下来晒干，还有剩下好多，就等着跟阿爸学那腌的法子。” “整天就惦记这一口啊？行，等会我就告诉你，你大哥后院种了一片辣椒，每日都能摘些下来，攒个几天就去卖，今天刚好晒了两天了，能做腌的了。就是家里的蒜头不够多，都添进去有个香味也好。” 第152章 夏清身子并不好，也不能长久抱孩子，他就把孩子放到小床上。这小床是武非专门找人打的，虽然每日抬进抬出有些麻烦，但叫孩子在小床上玩，总要干净些，洗衣服都省事多了。 小床就在桂花树下，能躲个阴凉，小鸣戴着银手镯在小床里爬来爬去，很是高兴，铃铛声就没断过。夏清一边逗着小鸣，一边和夏淼讲话： “你们买这银镯，可花了一二两银子吧？这种带铃铛的，我记得你大哥说过，县上要卖二两呢。” “哪有那么多阿爸，你看它那么细那么小，我们在省城买的，哪花的了二两，不到一两，我记着是九百文。” 夏清点头，拨弄了下铃铛，小鸣眨眨眼笑了起来。昨晚没仔细说，怎么就去省城了呢？ 夏淼这才把他们和云飞哥的兄弟们一块去省城卖药，如今十里八乡的药材都收，虽然利润不高，但隔个半个月一个月的就跑一趟能挣上一二两银子，一个人分得到三四百文钱，很是不错了。 因为收药只是顺便的事，平日里还能干农活，药都是别人送来，只要抽出几天来卖药就好。如此干下去，他们一年内每人就能多存上几两银子，比起只种地和打零工，能挣不少。 夏清没想到自个儿的哥儿和哥婿还有这样的决断，真是穷人的娃儿早当家，经历了太多苦才懂得多了。他见自家小哥儿吸溜着粉丝，心里高兴： “这可是你大哥在打下新米的半个月里就到镇上给你买好的粉丝，说你喜欢吃，早早备着你来了吃。他们今年就只有一亩水田一亩塘，打下的稻米少，全都留着作粮食，不舍得做成粉丝。” 夏淼点头，他和云飞哥打的稻米也不多，但还有一季……而且秋税还能比夏税少，能用银子抵，到时候他们家的稻米就多了。 “阿爸，我们打算回去就烫一回粉皮，做一麻袋的粉丝，到时候多方便吃呢！三亩地秋粮还没下来呢，到时候下来了，也不愁粮食。” “别了，不是说要起新屋么？你们请来的帮工得吃三四个月，粮食不嫌多，留着那时候吃吧。何况我哪来的时间去给你烫粉皮？” 夏淼张张嘴，忘了这个了，因着他爱吃，他还和云飞哥要多弄些呢……算了，干脆买一些，还是把粮食留着吧。 这边正说着话，挎着篮子的垚哥儿回来了，他见夏淼还在吃朝食，笑了笑： “豆腐和蛋，刚好那个叶阿婆家有多的蛋，全是按镇上的价买的，两文钱一个。回来的路上，见塘里的莲子结得好，摘了几个，来吃——来，那个……小孩和阿婆，都来吃——” 几个人都围到桌边坐下，就剩下小鸣在小床上，扒拉着栏杆，看着他们的方向滚来滚去，嘴里还啊啊地叫着。垚哥儿走过去，抱起他来，他果然不叫了，乖乖窝着，又去摇他新得的铃铛。 “哟——这是谁给的小铃铛啊？好漂亮的铃铛，给阿爸戴吧。” 小胖子举着手到他跟前，又很快撤开，爱心地摸摸手镯，那小模样别提有多好笑了。大家都笑起来，夏淼喝掉碗里的汤： “大哥，这是我和云飞哥给他买的，我们看着好看，小鸣一戴上，果然好看。” 垚哥儿坐了下来，几个人都剥起了莲子，刚摘下来的嫩莲子，脆生生的，甜丝丝的，外阿婆都吃得动。几个人剥了起来，夏清把碗洗了，便道： “我寻摸到那塘鲤村的山上有几棵八角树，上回看还没熟，淼哥儿，你陪我看看去，要是熟了，我们全家一块摘去。” 夏淼应了一声，便交代外阿婆和小彬都在这儿等着，他们去去就回来，这就和阿爸出了门。 第90章 一起去玩 一出门，夏淼的手就被拉住了，他乖乖跟在阿爸身边，就听见他问： “那个小彬……还有云飞外阿婆，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淼笑笑，想插嘴说阿爸你还漏了虎子呢，见他真的有些焦急，这才收起开玩笑的心，交代了全部。 夏清一一听完，拧起的眉毛才松下去，点点头，拍拍淼哥儿的肩膀： “我们淼哥儿是长大了，果然是成婚了就真成大人了。这一大一小都是可怜人，你们多干些，这两口饭便有了。” 又过了一会，他们走过几片荷塘，荷塘边上的草都被割得很干净，还有人在其中喂鱼，抬头来看他们。夏清叹了口气： “想不到云飞的身世……也这么……是个可怜孩子，他又不爱说话，你们平常有什么事，该多体贴些。” “阿爸，我知道——你就放心吧，这几个月来，我们连吵嘴都没有过的。” 夏清总算是彻底放心了，他抓住淼哥儿的手摸了摸脉，确实脉搏强健： “你们……打算何时要孩子……” 夏淼有些不好意思，但这可是自己最亲的阿爸，便把在床上和云飞哥商量的事说了，家里那两间草屋根本住不开，得等起了新屋，再攒些银两再要娃娃。他们舍不得娃娃受苦： “阿爸，到时候起了新屋，你和大哥他们都能来住，我们一家人才是真正在一起呢。我可想你了……” “还动不动就想我，才刚夸你成人了，又成阿爸的小娃娃了。你大哥这边毕竟有小鸣，阿爸放心不下他们，等你们起了新屋，小鸣也该快满一岁了，我们带过去一块住。” 夏淼高兴地直点头，他们还真就走到塘理村的山上，这山并不像草凹村后山那样高，有几个连绵的山头看着都不算高，树也没那么多。这还是那次端午要割草药煮水，夏清当然不会去买药材，干脆就到山上自己拔些，才叫他看见了那树： 第153章 “看看——是不是八角？” 八角树很多都是种的，野外长的少有，夏清头一回见也不太敢确认，但随着八角日渐成熟，他是越来越肯定了。 夏淼上前去看，也十分惊喜，炮制好的八角可是贵价药材，听说还能用来炖肉： “阿爸，八角能散寒止痛，这可真是宝贝，这树……能不能种得活？要是在家里能种上几棵，那可就好了……对了，之前云飞哥从山上挖了不少黄芪小苗，真的种活了，就种在旱地里，我去看了，种得可好了……” 他们确认了，又把事情说清楚，很快就回了家。 回到家里，正见到外阿婆和小彬、垚哥儿都坐在桂花树下剥豆荚。垚哥儿用干净的手把小鸣往床的那边推了推： “阿婆看见我们院子里堆的豆荚了……说不能老堆着，万一下大雨淋湿了就要发芽，那豆子就坏了。” 前段时间也是他们的农忙，要收地里的稻子，各村也有要吃新米饭杀猪的，所以武非和垚哥儿忙得不可开交，种的一些豆子只是收回来了，夏清也只有在小鸣睡了，才有空腾出手来做饭，偶尔才能有时间摘豆子。 “亲家婆，云飞是你外孙，也是我哥婿，那我便和哥儿一般喊你一声阿婆呢。” “阿爸，你喊外阿婆叫阿婆，那不是把阿婆喊老了嘛？我看啊，你就喊婶子就行，是不是？阿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垚哥儿伸手点了点夏淼的脑袋： “就你鬼机灵。” 现在人多，大家能轮流看着小鸣，刚好能说些闲话也干些活。摘完了豆子，他们就把晒了两天的辣椒那来，去掉柄，再用菜刀把辣椒和剥皮的蒜剁成碎，装进瓦罐里，上头放一层粗盐， 快到中午时，周云飞就提前回来了，手上提着块猪肉还有一些下水、几根棒骨、两只猪耳朵，虎子闻到了肉腥味，立刻跑过去绕着他的脚转悠。 “云飞哥，怎么就你一个？哥夫呢？” “他让我先回来，还在割肉。” 江垚走过去接了东西： “肯定是要你先回来让我们把肉煮上，是不是知道我们淼哥儿馋阿爸煮的扣肉了？这块肥瘦也好，还带着皮，做扣肉最好的。” “真的？！大哥，阿爸，我们做扣肉吃嘛？” 夏清笑起来，儿子想吃，哪有不给做的。夏淼正舀水给周云飞洗手洗脸，他问杀猪怎样，周云飞便点头，想了半晌： “和杀熊差不多。” “真的差不多？以后咱们家养猪了，我得全程看着——云飞哥，你去哪？” 夏淼看着云飞哥挽起袖子，跟着阿爸进了厨房，他偷偷笑起来。几个人照常回去剥莲蓬里的莲子吃，能说些闲话、不用做农活，在农家已经是很不错的休息了。 “对了，大哥，你知道吗？竹林子里有竹虫，能抓来吃的，可香了。我和小彬上一回抓了一盘子，你都不知道吃起来有多香，我都流口水了……你肯定没吃过吧？” 垚哥儿给小鸣这个口水娃换帕子，见他也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模样，顿时失笑： “你看看，你还是小鸣的叔么吗？两个都流口水……” “啧，大哥，我想和小彬给你去抓竹虫吃，你居然还笑话我！” 他们说笑了一阵，最后干脆让小彬和外阿婆暂时在院里看着小鸣，这家伙流了一帕子口水，已经在自己阿爸怀里睡着了，被放回到小床上也没知觉。 两兄弟戴了草帽拿了布巾出门，心里都有些新奇，他们虽一起长大，但都没有经历过像村里小孩那般野的时候。夏淼努力描述着这段时间，他跟着去抓竹虫、钓鱼、抓蝉虫、摘茶泡……的事，垚哥儿听着很是羡慕： “听着真是不错，我刚嫁过来没多久就怀孕了，又生了小鸣……就被缠在家里，没机会出去。” “大哥，等我们新屋起好了，你一定要来住——到时候家里人多，小鸣也大了，你自己也能松快松快呢。” 江垚点头，他牵住阿弟的手，像小时候，不过这回，两个人走在宽阔连片的荷塘边上，头顶是明亮的太阳和瓦蓝的天空。 江垚其实很少在村里走动，他生性也不如弟弟爱说话见人，路上碰到人他也几乎不认识，不过他还是记得竹林的路。他们两个到了山脚下的竹林边上，耳边已经是蝉鸣和蚊子叫，两人用布巾蒙住脸和脖子就进去了。 这竹林和草凹村的比，杂草更少，足迹更多，一看就是时常有孩子来的。不过他们正往里面走，夏淼就注意到暗处的一根孙子，他绕到粗壮的笋子后头一瞧，果然停着一只黄黑壳的竹虫！ 他拉扯了下大哥的手，让他去看，夏淼极快地下手，按住黄竹虫的背后，将它给抓住了。 “快快快！抓到一只了！” 江垚赶紧把带盖子的竹筒打开，让阿弟把这张牙舞爪的竹虫放进去，但他还是有些担心： “这能吃吗？” “能吃能吃，烤着吃可香了，哥，你快找找看。” 一开始，垚哥儿还没找到窍门，但见着阿弟一只一只地捉，甚至还在树藤里刨出来好几只大白虫，他也异常投入了。两兄弟在竹林里一片一片地搜寻，上下都能看着，根本都顾不上蚊虫叮咬，直接把竹筒抓了个满。 “师父！师伯！该回家吃饭了！师父——” 小彬一嗓子把两人都给叫了出来。 第154章 垚哥儿还有些意犹未尽，这抓东西实在是高兴，那满满当当的竹筒，他回去一定要给武非看看。夏淼重新束起头发，见大哥还回头看竹林，他笑了笑： “你吃了竹虫，才知道好呢，到时候我不在了，你别把我的小侄儿天天带着钻竹林啊。小彬，你和我们说说，你师祖和周叔做了什么好吃的？” “好多肉！好香！” 石彬很兴奋地原地蹦了蹦，在师父家偶尔能吃上肉他已经很满足了，但今天这次，这么多肉，他还是第一次见。 夏淼他们进门，桌上已经放了好几碗，小鸣在自家阿父怀里嘤嘤呜呜地叫着，脸上还带着点哭痕。夏清放下一碗炒水芹，瞟他们兄弟两个一眼： “终于舍得回来啦？我以为你们两不用吃饭呢，都这么大人了，还野出去玩。” 夏淼吐吐舌头，刚要说什么，就见云飞哥也出来了，端着一个大碗的汤： “竹虫抓到了么？要现在炒吗？” “要要要！阿爸，我先和云飞哥去弄竹虫了，很快的。” 夏清见小儿子一溜烟跑了，又见大儿子走到大儿婿面前打开竹筒看，他笑了起来。 “师伯，这还能做了给小鸣玩，我可以给他做！” 虎子也跑过来，哼哼唧唧地叫着，它一上午光巡视这个大院子了，见到院里多了这么多人，很是高兴。 江垚正在安慰儿子，擦干净他脸上的泪痕，他又笑了起来，在阿父的怀里不住地往他这边扑。武非见状只好把儿子给夫郎，拿过那竹筒： “是很多，你们找了很久吧……脸上都是蚊子包，我去给你打水洗洗。来——你拿着。” 小彬接过竹筒，正巧听见师父叫自己，就从竹筒里拿了只黄竹虫，把剩下的都送到厨房里去。 第91章 吃大餐咯 人既然回来了，菜就一碗一碗端上桌了。 中间是一碗鲜美的鱼头豆腐汤，鱼是村里买的，很新鲜，剩下的身子做了炸鱼块。一盘香喷喷的梅菜扣肉，梅菜铺在下面扣肉经过这一两个时辰的蒸煮，外皮红皱下面泛着油光，这是夏清的拿手好菜。一盘子酿豆腐煎得外皮焦黄，内里是韭菜肉馅的。还有新鲜的炒水芹、酸辣空心菜杆，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盘子炸好的黄白竹虫。 今天的肥肉多，煎出来的猪油也多，每道菜都香喷喷的。 因为周云飞回来的早，和阿爸两个人在厨房里忙了这么久，所以才做出这么多菜来，连饭也蒸的是红薯干饭。他们带来的新鲜红薯切成丁混在糙米里，将糙米也带得有股淡淡的香甜。 “快快快，吃饭吧！好饿好饿！” “就你最急——让李婶先吃，这扣肉蒸得久，容易克化，来——” 夏淼见阿爸给外阿婆夹了扣肉，他吞了吞口水，大概是动静太大，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只有旁边小床上，已经吃上乳果的小鸣，抬起头看着大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虎子在床脚和桌脚边上来回转悠，小尾巴不停地甩动。 “吃吃吃——这一餐阿爸和云飞是下了大功夫了。” “看着就香。” 大家说着就吃了起来，夏淼当然第一个夹梅菜扣肉，扣肉外皮煎得焦香，吃起来还有嚼劲，下面的肥肉一抿就化了，配着坚实的瘦肉，还有粘着的入味梅菜，真是太好吃了！他的嘴都快忙不过来了，鱼汤鲜美，鱼块也嫩，煎豆腐外面的那层豆皮他都舍不得吞下去了！ “大哥！这个，这个一定要吃，桌上应该就你一个人没吃过了。” “啊啊——” 旁边小床上的小鸣叫了几声，他的小床边上用绳子拴了一只活着的黄竹虫，屁股被串住，时不时就展开甲壳，伸出翅膀嗡嗡地飞着，对小鸣这个啥也没见过的娃娃来说，很是新鲜。 夏淼看了一眼，笑了起来，他改口： “说错了，是你和小鸣两父子都没吃过，快替你儿子尝尝。” 江垚他们都笑了起来，武非一开始也没认出来，竹虫这东西虽然味道好，但都是小孩子的玩意，除非娇惯小孩子的人家，要不然不会用油来炸竹虫。他拿过一只白的递给夫郎，又拿一只黄的拆开里面的肉。 “真的……好香，像鸡肉！” “阿爸，你也吃一个，是不是好多年没吃过了？” 夏清笑了，这满桌正经肉不吃，非要去吃这竹虫……不过他确实太久没吃过了，第一次吃竹虫，是什么时候呢？他都记不清了。 满桌的菜，大家都吃得开心，厨房里还炖着骨头汤，晚上还能继续吃。 武非还拿出来周云飞他们带来的酒喝，夏清高兴也喝几杯，外阿婆也喝了，夏淼和江垚一看干脆也喝了点。 有家人来团聚，不是节日，胜似节日。 院子里的太阳渐大了，大家都喝得微微醉，收拾了碗筷，就都到房间里躺一躺，连带着吃完乳果的小鸣都睡了。吃完肉汤拌饭菜和米糠的虎子，也在小院里转来转去，最后趴在桂花树上睡着了。 …… 这一觉夏淼反而是最先醒的，他上午睡得晚，也没干什么活，自然没睡多久，他看看身边睡着的大哥和小鸣，笑了笑就爬起来。 外头的太阳没那么烈了，外阿婆和阿爸正坐在桂花树下打扇子，闲聊着。夏淼立刻上前，早就想说诊脉的事，现在刚好提一提。 “行，咱们诊脉看看吧，婶子。” 第155章 “我不用看病，我没病，我身子好着呢。我记得我阿父都活到了七十，我还有几年活呢……” 老人念念叨叨，不太想伸手，夏淼亲热地拍拍外阿婆： “阿婆，我们就是想给你开些补身子的药，强身健体呢，我们自家人诊脉也不要钱，花不了多少药材的，放心吧——还有呢，我和云飞哥以后还有很多要你帮忙的，你身体强健些才好呢。”夏淼见外阿婆的神色有些犹豫，更进一步： “身子好了，燕儿阿娘和阿父他们回来看到了才高兴啊，要是他们回来，怪我们没照顾好你，怎么办？” 外阿婆愣神了，转念就笑了，连连点头。 夏淼转过脸，忍不住叹了口气。夏清开始认真地给她诊脉，夏淼诊了一次，这脉搏比十几天前他诊断的好多了……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并没准备在外阿婆面前讨论这些事，毕竟在涉及女儿外孙之外的事，外阿婆什么都清楚得很，她干起农活来，可比他们都利索多了。 又说起那剥出来的黄豆，外阿婆忽然道： “做些油豆腐吃，要么？” “婶子，你还会做油豆腐呢？那得会点豆腐啊。” 磨豆浆就够麻烦了，点豆腐更算得上是秘方，因此一般人家都不会在家里做豆腐，顶多是想吃的时候，就到卖豆腐家里买些。 “知道，到时你们都来学——我以前在庆元镇上，和家里的厨子学的，要用石膏，你们到镇上买来，先把豆子泡上。” 几个人就动作起来，作客嘛，人多，自然就想弄些麻烦又好吃的。夏清还打算做米果给几个人吃，既然家里有豆子，便先做外阿婆说的油豆腐，过几日再来弄米果。 他们正泡着豆子，江垚起来了，听说要用后面的石磨磨豆浆，便要去村里其他人家再买些豆子，因为他们种的不多，只有不到半桶。 “再买个二斤够够的了，现在天热也放不住多少，我去买吧？我记得上次武非说那个大娘家里是吧？你在这儿，万一等会小鸣醒了，好哄他。” 他们这边忙起来，两个汉子也起来了，中午喝的酒并不多，睡这一觉也就全醒了。 “泡豆子做什么？垚哥儿，阿爸呢？小鸣还睡着吗？” “嗯，阿婆说要做油豆腐给我们吃，阿爸去买豆子了，你们起来的正好，去镇上买些石膏粉呢，再看看有什么新鲜的菜，买回来吃。” 夏淼一听，连忙反驳： “哥夫，别花太多钱啊！这样我下次不敢来了，一次就把你们家给吃穷了。” 武非笑了笑，朝着他们点头。周云飞帮忙把洗干净的豆子都倒进桶里，用水泡上，厨房里好些人，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江垚赶紧打发他们去镇上，正好家里现在有驴车，一下午到磐石镇走个来回还是够的。 “咱们也去镇上逛逛吧？两次经过磐石镇，都没仔细看。” 江垚刚想说那叫阿弟和他们一块去，自己在家看着娃娃，夏清就从门口进来了。听说他们要去镇上看看，便让江垚也一块跟着去： “难得有空闲的时候，你们都去，把小彬和婶子也都带上——” “我就不去了，年轻人去就行。” 夏淼立刻拉住大哥的手，表示好少有机会和大哥一块去镇上逛，大哥一定要去。他想了想又问： “云飞哥，那天我们吃出来的南瓜籽，你带上了么？我刚才和阿爸收拾，好像没见到。” “在新谷边上袋里。” 夏淼应了一声立刻去找，那天的南瓜很大，籽更是多，不过他们都不会炒，所以刚好晾干了一点，就全带来了。他上午没找到，他还以为是云飞哥给忘了。 “哟，这么大一包——你们那南瓜熟得真快，不过后院的南瓜也要熟了。行了行了，不用撒娇，阿爸还不知道你啊？到镇上去买些香料，我给你们炒。” 夏淼嘿嘿一笑，拉着大哥去解开驴车。 最后是四个年轻人带一个石彬，一块坐着驴车去镇上，虎子倒腾着短腿也想跟上，被夏清给拦住了。 磐石镇比庆元镇小多了，店铺也不算太多，要圩日才有人来赶集，现在只是去看看见识见识，真要买什么新奇的倒没有。 他们坐在驴车上说着话，武非听说夏淼他们要起新屋，也很是感兴趣。江垚早和他说过想去草凹村的事，他也考虑了，这段时间有阿爸在帮忙，他们两个确实轻松不少……要不然垚哥儿连去镇上的时间都没有。 更何况塘鲤村他没有别的亲戚朋友，地也不多，屋子也是以前阿父和阿娘留下的，真搬去草凹村，那边离县上更近，应该能找到更多骟猪杀猪的事做，当时他就是在县上学的手艺，磐石镇这边的人实在是穷，他的手艺也就仅仅能让全家吃饱，想多挣些还没法子。 “这寒瓜真的那么金贵？好比那送到京城去的荔枝？” “确实金贵，咱们这儿还没人种过，所以能卖高价——要是我们种久了卖久了，肯定会有其他人来种，到时候就不一定能卖上价了。荔枝和寒瓜一个道理嘛，不过寒瓜还是比荔枝保存得久些，运远几个县卖估计还行的。” 周云飞心中一动，这回他们家的寒瓜全都是在宁安县城卖掉的。如果……运到省城，或者其他县城呢这次带来的两个寒瓜就完全是驴车运来的，他们运得小心，也没有破损。 第156章 “那得趁这几年多种些，好好挣几两银子，以后的事也管不着了。” “哥夫，我们的种子都是县上买的，到时候买好了，让云飞哥给你们送来些吧？” 武非摇摇头： “不用，今年过年前你们的新屋就该起了吧？到时候我们去你们那过年，我和云飞上头父母都走了，该敬的长辈也只有阿爸，阿爸放不下你两个，时常带着小鸣都说起你们的事。” “是啊，阿爸一说，我也担心，就担心你过得不好。不过……云飞是个靠谱的。” 夏淼嘿嘿一笑，摇了摇大哥的手臂： “我就不是个靠谱的么？那我们说好了，今年要一起过年。阿爸在我那的时候，也老记挂着你呢大哥，你们快搬来草凹村吧，那儿去省城也方便的，坐船去一天一夜就到了，根本不用走路。” 第92章 吃荔枝 到了镇上，他们先奔着卖粮食和调料的店去了，店里除了日常的油盐，只有些辣椒和花椒粉，外加自家熬的酱料。夏淼没尝过这种酱料，花了五十文只打了半个竹筒不到，十分金贵。 他们又到药材铺子上看了，药材并不多。若要什么不常见的药材，还是得去县上，不过石膏粉是有的。 等他们走到集市的位置，摆摊的并不多，只有些卖野菜、早莲子菱角，但其中有一个十分热闹的摊位。 “荔枝哎——卖荔枝哎——” 夏淼耳朵很尖，一下就听到他们是在卖荔枝。 “这居然有荔枝卖？” 武非挠挠头，不太确定地道： “磐石镇应该……没有种荔枝的。只是，隔壁县有许多种荔枝龙眼的，就在南边，叫边海县啊。听说他们那还有海，热得很，好多人说话我都听不懂，没去过。“ 夏淼只在诗里听过荔枝，知道这是种十分金贵好吃的果子，但没想到……宁安县里居然还有能吃到当季荔枝的地方。周云飞沉思片刻道： “听说……荔枝长在很热的地方。” “对，而且娇贵得很，根本运不出去的，磐石镇不就在这县头上么？所以年年都有来卖的……价格和肉价一样，买得起的人，还是少的。” 武非自己都没怎么吃过荔枝，这是当季才有的水果，又价高，自从父母去世，他就再没碰过。这两年家里为娶夫郎养娃儿，掏空了家底，他还真就没让自家夫郎吃上一口荔枝。 “怎么了？我们也进去看看。” 江垚看阿弟拉着云飞挤进人群，他一侧头，才看见武非用怪怪的眼神看自己。 “垚哥儿……成婚一年多了，从未让你吃过荔枝……” 江垚笑了笑，他凑到武非耳边，有人在这边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 “你给我带回来的红泡儿，也是我以前没吃过的。” 两人真说着悄悄话，就听到人群里传出淼哥儿的声音，仔细一听，居然是和卖荔枝的摊主攀谈起来了。夏淼先是夸老汉的荔枝好，又问他价格，问他如此好的荔枝怎么不推到县上去卖。 其实磐石镇的人能买得起很多荔枝吃的还是少的，多的是买个半斤一斤的，带回去和家里人分着吃个新鲜，也有往年买惯了的，知道这荔枝娇嫩禁不得路上运来运去，到了下午晚点，这摊主就会降价，所以很多都是在旁边等降价的。 忽然有个长相好看，说话大方的哥儿，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但见他身边站着的那个壮汉如此高大，脸色也僵着，很不好惹的模样，也都不敢多看了。 “年轻人，没吃过荔枝吧？这果子推不得多远，等不了多少时辰，就要变味的。你们县上太远，我这荔枝，天没亮就摘了，最迟到了晚上，那味就变了……多等一个时辰，那味道就散一分啊。” 夏淼点头，原来如此，难怪诗里要写快马加鞭累死马送荔枝进京城： “大爷，你这荔枝好，我听闻荔枝不少是作贡品给皇上吃的，我瞧着你的荔枝品质肯定差不多，不如你少几文钱一斤，我们好买上几斤，赶紧送回家去，给我阿爸和阿婆他们尝尝呢。” “哟，你这夫郎，真会说好话——确实！我们县的荔枝是有送去作贡品的，你有眼光，我每斤给你便宜十文钱。” 夏淼喜得连连点头，去看周云飞，跟着一旁的小彬钦佩地看着师父，也跟着去看周叔。 周云飞手动了动，牵住小夫郎的手，便宜十文钱，还要四十文一斤，比肉还贵，但是……他看着淼哥儿高兴的模样，他只想让他的小夫郎多些高兴才好。 “你想买几斤就几斤。” “好，那劳烦大爷给我们包上个五斤的，行么？” 那大爷一喜，等了这么久，总算来了个买得多的，他立刻给人装荔枝，小心地把主枝子都剪掉，又好好地用草绳捆起来，还给他们额外送了些龙眼干。 “若是吃了还想要，那就来这买，这十天，我都在这儿呢！” 夏淼给了二百文钱，又应了，五斤的荔枝沉甸甸的，递给周云飞提着。 垚哥儿就见云飞提了一大把，阿弟他们一出来，就伸手摘了几个，分给他们吃，尝尝这味道。 “怎么买了这么多……不是五十文一斤么？” “嘿，我讲价了，便宜了十文呢！我们快逛，逛完就早些回去，省得荔枝坏了，阿爸他们就尝不到了。” 他说着，极快地把这棕红色又带着疙瘩的荔枝外皮剥开，里面嫩白透亮的果肉立刻露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浓郁的甜香。 第157章 夏淼把荔枝往嘴里一塞，眼睛都亮了，见大家都在看他吃： “你们快尝——好好吃！” 几个人都剥开，很快尝到了荔枝那种与众不同的甜香，这种甜简直让人意犹未尽。夏淼看着云飞哥手上那一大提的荔枝，好一会才移开目光……他们还要去逛逛看别的东西呢，这还得带回家去给阿爸和阿婆他们尝尝。 “真是好吃，好甜。” “比糖水还甜——” 众人都没舍得立刻吐出核，还在嘴里含了一会，最后是夏淼找了片草叶，把大家吃的荔枝核都收起来……自从经历过寒瓜和黄芪种活之后，他就有一种见到什么都想到家里种活的心了。江垚笑他： “想太多了，要是荔枝能种活，磐石镇的岂不会种？” 夏淼吐吐舌头，说起了海，他还没见过海呢。周云飞几人都点头，又说起海的事，不过据武非说隔壁县有海的地方，离磐石镇的方位还是远的。 市集上逛了一圈，没什么需要的了，他们便赶紧坐了驴车，加紧了回家去。 这驴车虽然比人走路要快得多，等从弯弯曲曲的山路到了塘鲤村，太阳也已经斜了，只是田地里不少人还在劳作。武非家的地少，干完了杀猪和骟猪的活，也就只能到镇上找短工，不能到县上，一是怕路途遥远回不了家，二则是杀猪这种活都是叫熟人的，他长日不在家不行。 “这几日我都没活，你们在这多住几天。” 武非见垚哥儿松快，阿爸也高兴，他心里也高兴。自从父母去世，家里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夏淼点头，却道： “哥夫，我能留得久些，但云飞哥要先去请人看风水准备起新屋，得天气还热着早些起了屋子，到冬天就好住。” 江垚遗憾地点头： “没事，你在这多吃些阿爸做的饭菜，年前我们一起去你家新屋住。” “师伯，小鸣也会去吗……到时候他会走了吗？” 石彬问了话，几个人大人都笑起来，说着话路上也就好过多了，他们转眼间就进村了到家了。 一到家，夏淼便兴冲冲地提着荔枝跑下来，他阿爸和阿婆真拿着绣花绷子似乎是在绣花，虎子已经跑过来摇尾巴了，小鸣在床上玩一个布球。 “看！阿爸，阿婆，你们看！” “你这孩子，没点动静一惊一乍多吓人。刚听到你们驴车在外头，一抬头就听见你到跟前喊了。” 夏淼被数落了，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他抖了抖手上的果子，让两人看。外阿婆抬起头来，眯着眼： “这是什么果子？” “哟！荔枝啊！哪里来的这么金贵的东西。” “阿爸，这我们在镇上买的，淼哥儿花了二百文，还不肯让我出钱——哦哦哦，别哭别哭，阿爸来了。” 江垚刚让武非把酱和石膏之类的都翻进厨房，他儿子就在小床上瞧见了，立刻啊啊呜呜地叫着，在小床上爬动了起来。 小彬跑过去逗他，手一捅那只被拴住的黄竹虫，那竹虫才懒懒地飞了起来，小鸣被吸引了注意力，收了干嚎，和面前的小哥哥玩了起来。 “阿爸，快尝尝——阿婆，让云飞哥给你剥，我们到桌上先吃会再干活吧。”夏淼见阿爸似乎又要数落自己，他连忙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卖荔枝的说了这荔枝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放不了多久，到晚上就坏了。” “好吧好吧，你们肯定都没吃吧？赶紧一起来。” 夕阳西下，桌上那一串串红艳香甜的荔枝，一家人围着吃，连小鸣都拿了一个，比他的手掌还大，核已经被掏掉了。反正这床上的褥子几天没洗了，今天弄脏了刚好明日洗了换另一块，江垚也懒得管他了，见他吃得吧唧吧唧，脑袋都不抬，大家都笑了。 “这荔枝真是好吃，我吃着还有股花香……” “听说荔枝上火，小鸣就别给他吃了，我们吃就好，要是上火了啊，明天给你们煮凉茶喝。” 这荔枝是真好看，夏淼吃得快，周云飞拿来个盘子，剥开来一个个雪白雪白地堆在一块，甜得都要粘手。要不是知道这荔枝坏得快，大家肯定都舍不得吃这么快，非得留着分开几天吃，慢慢品那滋味才好。 吃完荔枝，大家伙都感觉饱了，暂时都不想吃晚饭，干脆现在就去磨豆浆和炒南瓜籽。 只有嗷嗷待哺的小鸣，因为没吃到第二个荔枝哭了一阵，最后被他阿父塞了个乳果，在院子里吃得起劲。 第93章 磨豆浆 好在小鸣的小床四周都挂了夏清特意做的驱蚊虫的，一天也没有多少蚊子咬他，只是热得偶尔生些痱子。 但大人就不一样，没有随身携带那种驱蚊的香包，一到了天色昏暗的时候，几个大人脑袋上都是蚊子虫子成群的飞。夏清见状，就打发几个年轻人先去分别烧水洗澡。 等他们都洗完澡出来，豆子已经泡得发胀了，天也彻底暗了下来。虽然有些看不太清，但天没白日那么热了，反而更适合干这点小活。武家的石磨就在放柴的草棚下，四周都通风，几个年轻人来磨豆浆，还能吹点晚风。 “你们磨着，我去炒南瓜籽。” “阿爸，我帮你。” 周云飞想学学南瓜籽怎么炒的，到时候在家，也能炒出来吃。 磨豆浆的就是三个大人加一老一小，旁边生起了火堆，能照见些。外阿婆和江垚两个轮流换着抱小鸣，这小家伙像是知道晚上还有吃的，愣是不睡，睁着眼睛，看见他阿父转磨还嘎嘎笑。 第158章 虎子睡了一天，下午吃了顿饱的，此刻也很有精力，在院子前后跑来跑去，尾巴摇个不停。 “对，磨豆子是力气活，你们得耐心点——淼哥儿，放豆子不要停，不要多——来来来，看着我来。” 外阿婆看不惯他们生疏的干活动作，恨不得连磨都自己来用，夏淼夸了几句，她就高兴多了。 石彬时不时地哄哄小鸣，摸下虎子的狗头，或者给火堆里添上木柴，也很忙。 周云飞这边正从灶边的麻袋里挖出沙子，这是武家用来炒花生、豆子和米果干的沙子，用的年岁久了，已经成了黑色，用来炒南瓜籽正好。夏清也来帮忙，见大锅里的沙子差不多了，就让周云飞停手： “够了，你在家要是想炒，得去河岸边挖泥沙，淘洗干净泥，沙子也要洗干净晒干，才能用。” 调料不多，夏清便把南瓜籽分成了两半，一半只用盐炒，另一半用盐和辣椒、花椒粉一块炒，炒这个得锅里带点油，但不能太多，锅烧热了，沙子也就都热了，调料和南瓜籽混好，一并倒进黑沙里搅拌翻炒。 周云飞就在灶边帮忙烧火，这火不能太大太小，得稳着点。 接下来就是炒到南瓜籽熟了入味了，就用小筛子，把这些黑沙和南瓜籽筛一遍。步骤简单，但就是麻烦，做这种炒货得有耐心，要不然火候不好，炒货味道也不行。 夏清站了不到半个时辰，身上的衣衫全都湿了，天气热就是这样，在厨房里做饭都不好受，这时候反而想起周家的那个草棚，肯定比这舒服。 “阿爸，我知道了，下一锅我来。” 夏清见周云飞的态度很坚决，知道这孩子懂事，便笑着同意了： “行，你的手艺，我知道的——我把淼哥儿叫来，让他给你帮忙烧火。” 夏清到草棚里，他们还在磨豆子，已经快磨完大半了，三个人轮流来，确实快些，也没那么累。小鸣已经在江垚怀里睡着了，江垚想送他去房间里睡，又担心没人看着。 “我来看着吧，出了一身大汗，淼哥儿，你去给云飞烧火。” “哎，好，阿爸，南瓜籽炒好了吗？” 夏淼让石彬暂时给武非加豆子，见阿爸没听到，便一溜烟跑向厨房，厨房里闷热，里面有点沙沙的响声，云飞哥正在灶台面前挥动着铲子。 “云飞哥，我来烧火——”夏淼刚想蹲下加柴，就被递过来两颗金黄色的南瓜籽，正散发着香味，“真炒好了！还热着，我来尝尝。” 夏淼把两颗南瓜籽都剥开，见云飞哥专心地搅着锅里剩下的南瓜籽，锅里似乎放了辣椒和胡椒，闻起来有些辣味。 他吃其中一个南瓜籽，嘴巴一咬一嚼，那股又咸又香的味道就在嘴里散开，因为还热乎着，还有很浓郁的南瓜籽香气。 “好吃。” 他把另一颗递到云飞哥嘴边，见他低头叼走，柔软的嘴唇还碰到了手指，夏淼笑笑，美滋滋地蹲下来烧火。 “云飞哥……我想过了，家里要起新屋，到时候我还是和你一起回去吧。不用在这里多住几天，今天我已经和阿爸给阿婆诊脉了，晚上我们商量好药方，到时候回去，我好去配药呢。” 周云飞低头看淼哥儿，对方明明这两天开心得不行……但是还是记挂着他，把他的事放在最前头，周云飞有心摩挲一下淼哥儿那柔软的头发，不过现在拿着锅铲不方便： “没事，磐石镇配药就行，开工那天，我再接你回去。” 夏淼笑笑，他将柴屑拍了拍，从海碗里拿热乎的南瓜籽，剥给忙碌的云飞哥吃。 不过他没有呆很久，厨房里的辣味和烟越来越大，他一闻到就不停地打喷嚏，只好加好了柴，出去帮忙磨豆浆了。 周云飞皱着眉，咬牙炒这南瓜籽，哪知道出去的淼哥儿又回来，打着喷嚏给他的口鼻系上了布巾，这才真的出去了。 “这味道——太大了！你就整日让云飞做饭呐？” “大哥……我倒是想做饭呢……”夏淼侧头在大哥耳边说他学做饭学到哭的事，“阿爸和他都看我太笨手笨脚了，做出来的饭也没他们好吃。” 江垚听得忍不住笑，又怕被阿弟看出来，忍得很是辛苦，最后还是武非解救了他： “阿婆说要去熬豆浆了，对吧？” “是啊，豆浆要快点熬上，你们都喝一杯熟豆浆，明早起来就有豆腐吃了。” 阿婆的袖子都挽起来，她很高兴能和孙辈的人一块干活，看着他们和小飞相处得融洽，她心里不知道多放心。 “出来了出来了。” 周云飞知道他们要用大锅，干脆把锅里的黑沙和南瓜籽都盛出来，放到外面桌上，大家都围过来看，很是新奇。外阿婆要去煮豆腐和豆浆，他们又进去帮忙烧火。 夏淼和石彬正用筛子筛南瓜籽，南瓜籽炒得金黄，倒进碗里，声音可响了。见石彬打了个哈欠，夏淼问他： “困了么？往日你和阿婆都该睡了，今天折腾到这么晚……再等等，喝了豆浆再去睡，小彬有没有喝过热豆浆？” 石彬乖乖摇头，脸上带着疲色，但依旧在坚持从筛子上捡南瓜籽。夏淼看得心软： “今天你师祖说你是个有天赋的，把药材和药性都背得好，小彬真厉害——” 听见这样的夸奖，石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边正说着，江垚就喊了： 第159章 “来来来——豆浆热了，非哥你去把阿爸叫来。” 江垚一碗接着一碗的豆浆往外端，冒着热乎的香气，夏淼闻了闻： “好久没闻到这味道了……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宅子后头那个老阿么他早上就来卖豆浆的，就这个味道。” “哪能不记得？你这馋猫，每天早上都要喝一碗，后来听说街上有羊汤卖，就改买羊汤了。” 兄弟两个说话间，武非也端着碗豆浆来了，阿爸也坐下来： “小鸣睡熟了，我去拿砂糖，我们也奢侈一回，一人放些糖，豆浆才好喝呢。” “云飞哥，怎么没出来？” 武非坐下来，将木勺子放到他们的碗里： “他要看着阿婆点豆腐，还在帮忙。” 夏清拿来了砂糖，给每人碗里都放了些，石彬爱惜地搅动着，他还没喝过豆浆呢！他都不知道豆子还能磨成豆浆，做豆腐……师父教他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夏淼先等不急，用勺子舀了一口，喝进去滚烫，带着豆浆的醇香还有甜味，他喝得直喊烫。 “真是馋，人大了还这么馋，小彬可别学你师父啊，先好好吹冷些再喝。” “啧，这豆浆就是要喝热的。” 夏淼梗着脖子，嘴硬不承认，大家都笑了起来。他站起来嘟囔： “我去看看云飞哥和阿婆，叫他们也来吃豆浆。” 夏淼蹿进厨房，里面热得很，云飞哥站在外阿婆跟前，看着外阿婆搅动豆浆放石膏粉进去，外阿婆还时不时地说着要注意的事。 “云飞哥，阿婆，你们弄好了么？快来喝豆浆。” “快了快了——淼哥儿先去喝。” 夏淼挠挠脑袋，跟在外阿婆边上，看他们搅豆浆，灶膛的火已经熄灭了，豆浆加入了石膏粉，搅着搅着便有些棉絮般的东西出来了，看着很新鲜。 “行，我们去喝豆浆，等会再来滤。” 三人都出去了，夏淼见到阿爸正用勺搅拌着自己那碗豆浆，是在帮他的豆浆降温！夏清朝着他们招手： “快喝了，现在应该没开始那么烫了，云飞、婶子，你们的碗里都放好了糖。” 几个人默默地喝着热豆浆，这种特殊的豆香，是农村少有的滋味，一碗下肚，嘴里还留着甜味，是十分的满足。 刚好豆浆的清甜和傍晚吃的荔枝最后的甜腻综合了，这一碗下去，都不用吃晚饭了，就等着第二天吃炸豆腐就好。 “豆浆可真好喝，就是磨着太麻烦了，要是家里有头驴子就好。” 夏淼说着，忍不住去看树下睡觉的驴子，那是他们租的，肯定不敢用来拉磨，怕给人弄坏了。 夏清笑了笑： “屋子都还没起呢，又惦记驴子了？” 外阿婆喝一口甜滋滋的豆浆： “我倒是听说过，有的地方有水磨，不用人磨，也能磨出豆浆来。” 几个人说起话来，聊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新鲜事，夜晚也变得凉快了。 第94章 煎油豆腐 要把豆浆全凝结前倒进隔板和纱布里，重压几个时辰，豆腐才会成型。 这纱布还好找，但武非家没有能用的隔板，最后还是直接用大筛子和笼屉勉强装着压，不过自家人吃的，也不怕丑。几个年轻人一块帮忙，没多久就搞好了，他们就各自睡去了。 这一天吃了太多好吃的，在床上都不免回味，夏淼还攀着大哥的手道： “我们种的豆子也不卖好了，都留着我们过年时磨豆浆喝，我们从初一到十五，喝半个月！” “喝半个月！亏你想得出来，要是阿爸听到，又要笑你了。淼哥儿，你和大哥说，你们起新屋差不差钱，我和武非这儿攒了几十两银子，若是差钱，可以先拿去用。” 两人因为小鸣在那小床上睡得正香，都压着声音说话。夏淼赶紧拒绝，说明他和云飞哥真的有钱，多亏了那二亩寒瓜。江垚听了这才放心： “你自己家用要算好，可不能事事都像买荔枝这样……今日的荔枝就买多了，大家撑得都吃不下晚饭，尝个味道两斤也足够了。” “知道，大哥——我这不是高兴么？和你还有阿爸待在一块，我就是高兴。” 江垚笑笑，他也是这样的感觉，从小他就和阿弟、阿爸在宅子里一块，分开的这快两年，他都特别不习惯，两人现在又能亲热地说些话，真是再好不过了。 …… 第二天，夏淼不是最晚起来的，他记着外阿婆做的豆腐，一听到动静，就和大哥起来了。 小鸣这坏小子，一醒来就咕咕叽叽地出声，根本不让人多睡，江垚急着要给他把尿，怕他尿在床上。他们两起来，隔壁也有了动静，外阿婆和阿爸都起来了。 大家洗完脸又用杨柳枝漱口，就各自干起活来。小鸣被交给夏清，江垚提着家里的衣服出去洗。夏淼他们也有些换洗衣服，不过他想先到外阿婆那边凑热闹。 他们将压在上面的重石头拿下来，将筛子和隔板翻过来，棉纱落在水缸盖上，一打开棉纱，围过来看的夏清和夏淼都惊叹出了声： 太神奇了！昨天还是浆水，今天就成豆腐了！ “阿婆，你太厉害了，这豆腐看着就好吃，还很有弹性呢。” 夏淼伸手按了按，也帮忙把另一版豆腐翻开，被抱在夏清怀里的小鸣两眼放光，没见过这样白色的东西，伸着小手要去抓。 第160章 外阿婆听见这夸赞，高兴极了： “等着，切出几块来吃水豆腐，剩下都炸成油豆腐，要是泡到骨头汤里，那滋味才好呢！” 昨晚熬好的骨头汤大家都没喝，用几个瓦罐装着，放在冷水里，这样今天还能吃。夏淼吞吞口水，他还没吃朝食呢，忍不住了： “阿婆，你炸吧，我怕等会香得肚子咕咕叫，我找大哥一起去洗衣服了。” 夏清笑起来，也跟着出去，他要带夏淼去洗衣服的地方，顺便和他说说李婶子的病情和药方。周云飞刚好起来洗漱，能陪着外阿婆，夏淼拿了衣服篮子和无患子，就出门了。 周云飞一进厨房，就看到案板上放着那两大板雪白的豆腐，虽然形状不如卖的好，但自家能做出这样的豆腐……他用手摸了摸，觉得很满足了。 “阿婆，我来烧火。” “行，你先把豆腐切了，切成块和条。” 刀落在厚厚的豆腐上，豆腐立刻朝着两边被切开，周云飞有些满足于这样的感觉。他恍惚间都有些记不起来，在周大家的日子了……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很少再想起以往的事，仿佛已经是前世经历。 外阿婆舀了水洗手，灶膛的火已经烧了起来，她爱惜油，但炸油豆腐就得用多油才能炸得好炸得香。好在昨天武非去杀猪了，带回来不少肥肉，都熬了猪油。 猪油放到锅里，等火烧热，她走到案板边上笑眯眯的： “小飞虽然是个汉子，但手不笨，和你阿爸一样的……他切菜也好。” 周云飞笑了笑，帮着把豆腐块捡到碗里： “阿婆，我阿父……他也会切菜做菜么？” “会，做得不少呢。燕儿怀你的时候，他老在外头跑挣银子，每次一回来，就做好吃的，他的手艺和你一样的，你们真是亲父子。” 周云飞点头，原来他会做饭，这点居然是像阿父的，当时他和阿娘……应该是很恩爱的一对吧，就像他和淼哥儿。 油锅热了，那外阿婆拿了笊篱和长筷子，武家做饭的家伙事比周家齐全多了，周云飞都记在心里，等起了新屋，再一点点地给家里添置好。 唰啦—— 豆腐入油锅，立刻响了起来，这锅深筷子长，并不怕油迸溅，周云飞蹲下去把火弄小些，太大的火就怕豆腐炸焦了。 两人配合，速度很快，头六七个放下去的豆腐块已经炸得鼓胀起来，从白色变为金黄，从油里浮了起来，空气中也混着油香和豆香。 武非和小彬都被这香味吸引，起来了，站在厨房门口看。 “来来来——先吃一个，不要多吃，刚出锅的有火毒，吃太多要上火的。” 锅里的豆腐不断炸着，大小汉子都拿了一个刚出锅的油豆腐吃，外面的皮韧性十足又脆又香，里面的豆腐带着热气还有咸味，和嚼出来的油汁混在一起，吃着居然比肉还香些。 他们三人都没吃过这刚出锅的炸油豆腐，油豆腐在村里是个稀罕物，谁家舍得拿油过一遍豆腐呢？因此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到镇上、县上买些，但舍得买的人也少。 “好吃！” “阿婆，你这手艺，太好了！豆腐也能做得有肉味。” 武非吃得津津有味，自从阿爸来了，他就吃到不少稀罕东西。日子不就是这样，才能越过越有盼头么？ 他们正在这儿围着吃，就听见门口小娃娃嘤嘤呜呜的声音，还有虎子汪汪叫的声音。夏清轻轻地用脚拨开这只不断甩尾巴还想扑人的狗，走到厨房，虎子也屁颠屁颠跟在背后： “好哇，全在这吃啊！就光让婶子干活，你们真是的，武非来接着你儿子，我也来帮忙炸呢。” 小鸣看到他们的嘴巴全在动，早就伸出小手朝着他们抓来抓去，嘴上还叫个不停。那模样，太逗人，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武非把手一擦，便抱起儿子到外面去看狗。刚炸的油豆腐有火毒，小孩肯定不能吃。 炸油豆腐是个累活，要一直站着，烟熏火燎，早上还不热，等炸到最后一锅，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厨房里热极了，他们三个都热出了一身汗。 夏淼和他大哥洗了衣服回来，在外面逗了会小鸣，见到快炸完了，立刻挑了一碗稍微晾凉的放到外面来。 大锅里的油捞起来，还剩下捞不起来的就放了四个鸡蛋煎鸡蛋，再往里头倒昨晚熬了一晚上的骨头汤，之后再放粉丝和酸菜，那味道叫一个香。 “弄些辣椒粉和剁辣椒，还有酱和蒜仁调在一块，干蘸油豆腐，肯定也好吃的。” 夏淼立刻忙活起来，他拿了个小碗调了些酱料，重油重盐重酱，肯定没有不好吃的。 夏清给大家下粉丝做朝食，忙了一早上了，朝食还没吃上。 每人一碗粉丝里面还混着煎鸡蛋和骨头肉，骨头汤也盛出来大家喝，一大碗的油豆腐放在中间，再加上一碗腌酸菜，还有一小碗蘸料。朝食也像模像样的，居然比有时候的午饭、晚饭还丰盛些。 “要是天天在大哥这，我不出两个月就要胖起来！比小鸣还胖。” “嚯，你想得倒美，天天在这不干活光张嘴啊？” 夏淼嘿嘿一笑，赶紧夹一块油豆腐到阿爸的碗里示好。 桌上的人都吃了起来，这碗丝滑的粉因为放了煎蛋还有骨头汤就已经够好吃的了，再偶尔吃吃干油豆腐换口味，或者把金黄的油豆腐一下按进汤里，再夹起来，汤汁浸满了油豆腐，豆腐的脆香和汤汁的鲜美都混在了一起。 第161章 几个人吃得头也不抬，连小鸣都手里拿了一小块油豆腐皮，吃得津津有味。他现在慢慢可以吃些有味道的吃的，等到一岁多就可以把乳果戒掉，全吃大人吃的了。 虎子在桌脚下蹿来蹿去，他们偶尔扔下来的小骨头，都是虎子的了！它吃得尾巴都顾不上摇了。 吃完朝食大家也不急着干活，慢悠悠地躺着，那碗油豆腐和蘸料都没拿走，夏淼还把昨天炒好的两样南瓜籽拿出来大家磕。南瓜籽香得很，磕起来又慢，正好适合说闲话休息的时候吃。 他特意剥了一个，凑到小鸣面前去炫耀，这小子立刻抓住他叔么的手，努力地张嘴咬，可惜没有几个牙，根本咬不到什么，偏偏还要装得吃到了好吃的一般，逗得几个大人都笑了。 “阿爸，那两个寒瓜，中午吃正好呢，热的时候吃更好吃。” “你这孩子，朝食还在嘴里，就惦记下一顿了？” 夏淼一点不介意阿爸的打趣，反倒把南瓜籽给大家分分，让大家都吃，别急着去干活。 周云飞和武非都没吃过这东西，更少有吃这东西闲话的时候，因此新奇地磕着，聊起家里的事和听说的事。 几人说着，夏清便又说起那几棵野生的八角树，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既然两个儿婿都在，不如去把它们摘了，拿回家也好卖钱。夏淼则想起自己的计划： “我们还带锄头去，找小的挖来试着种，要是活了，那每年结的都是银两啊！” 第95章 打八角 这山都是村里的，不像有的地方许多山都被地主买下了，平日里连捡树枝都不许，更别提打猎摘野果草药了。 只要是村里人，都能去砍柴、打猎，不要太过分就行，自家用和担去卖没什么，若是要全砍了拿去烧炭，就会被保长和村里人制止，严重的要被赶出村去。 村里人认得武非，近来也觉得武非的夫郎和阿爸眼熟，认出他们在人群中，只当他们要去山里打柴挖些野菜，也没当回事。 他们几个顺着路，很快就走到了那几棵八角树边上。 这树有不少横岔，青色的八角就一串串地挂在枝叶间。两个汉子都是爬惯了树的，连石彬也会爬树，跟个猴子一般三两下就蹿上去了，最后还是夏清他们担心石彬人小心慌摔下来，才让他下来的。 外阿婆原本也要爬上去摘八角，被夏淼拦了下来： “阿婆别去啊，你在这下面和我们一快捡，咱们多些人手，很快就捡完了。阿婆眼睛尖，那些掉下来的都记着，就别爬树了。” 夏清也来劝，她才没有爬树。 周云飞和武非两个汉子，在树上用柴刀将结了八角的小枝条都直接砍下来，就听见林间不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惊起了不少山鹧鸪。 他们几个人都在下面等着，江垚抱着小鸣，小鸣很少到林子里来，新奇地看个不停，他身上挂了驱蚊虫的香包暂时还没有蚊子来。 夏淼已经啪啪地打起了蚊子，他叮嘱小彬把虎子看好，这狗太小，要在林子里跑丢了就找不回来了。 “看看哪儿有小苗。” “师父，那里就有一棵！” 就在八角树树梢下面就有几棵，矮矮的，看着叶子很像，不过此时上头正在下八角雨，他们也没有走过去仔细看。夏清抬头望望两个汉子，见他们已经攀到更高的枝条上了，连忙喊道： “行了行了，别上去了，上面太高。这要是摔下来，那可不得了！” 两个小哥儿也喊起来，武非和周云飞原本想着爬高些，把整棵树的八角都打落下来，那些树梢尖尖的，还能踩在树枝上摇下来，但听到下面的呼喊，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决定下去了。 武非让他们让开，扔柴刀下去： “下来了——我们别让他们担忧。” 周云飞点头，成家之后，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了。从前在军营里，即使一死，除了军营里的兄弟也没人会牵挂了，但成婚之后……有了淼哥儿、阿爸、阿婆、石彬，他们都在牵挂着自己。 “云飞哥，你们好厉害啊，看着地上，一地都是八角。早知道我们带草席来，直接铺在地上，再一卷，不就不用捡了。” “下回我们就知道了。” “这真是八角么？真的能卖钱？” 外阿婆虽然嘴上这么质疑着，手上的动作是一点不慢，三两下就捡了一衣兜，全都倒进麻袋里。夏淼十分肯定： “阿婆，肯定的，现在药铺里收晒好的八角，都要十几文了。你捡这一兜都有几文钱。” 江垚听见外阿婆的笑声，他也笑了起来，阿弟从小到大说话都好听，哄得到别人笑。他见有心让武非休息，自己也来捡八角，但怀里的娃儿不让，只好折些漂亮的小野花逗他。 人多干活就是快，从打八角到全捡起来，也还没到中午。 太阳晒得人热，但在林子里还躲了会阴，两个汉子背着大半麻袋的八角回去，夏淼和阿爸就捧了几棵八角树，全都带着土块，这样回去更容易种活。小彬抱着虎子，跑在最前头，虎子在他怀里不断挣扎，因为他捡了八角的手有股浓郁的味道。 “生火，先把八角杀青再拿去晒。” 夏清指挥几个人到厨房去，夏淼则跑去后院找地方种这八角树。 中午最热的时候还没到，武家前院就铺了两张草席，晒着八角。 第162章 这八角药如其名，有八个尖叫，本身就是深绿色的，经过杀青，现在都是深棕色，只要晒到了时候，八个角就会裂开，味道也会更浓。 “快快快——终于到吃寒瓜的时候了，阿爸！我们切寒瓜吃啊！” 夏淼从院里急吼吼地过来，洗了手就去抱厨房里的寒瓜。夏清正在逗小床上的小鸣，几个人坐在桂花树下乘凉，他忍不住笑起来： “两个寒瓜把个口水都想成河了，吃，现在就吃。” 武非还没见过寒瓜，新奇地过来，要拿刀切，切开里面红瓤黑籽映着外头的绿皮很是好看。几个人分着吃，果然滋味甘甜清爽，和昨日吃的荔枝一般，很是不一样的水果。 “这寒瓜种子就留着，看看有没有用。” “阿弟，那明年你们别忘了给我们也买两亩沙地的寒瓜种子。” 几人一边吃着寒瓜，一边说话。 接连几天下来，都是好吃好喝好玩，这日子，别提有多悠哉了。 到了第四天晚上，几人闲聊得晚了，老的小的都睡了，就剩下两对夫夫和夏清。 夏淼不舍地拉着阿爸的手，犹豫了好久，还是开口了： “阿爸，我们该回去了，前几日刚种的秧苗该去照看照看了，云飞哥还要去请风水先生，要在年前起新屋，现在不下雨的好日子，耽误不得。” “哎……你是要一起回去，要不然让云飞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回去就好好干活，起了新屋，过年前阿爸和你大哥、哥夫还有小鸣，就到你那儿过年。” 话是这么说，夏清还是有些舍不得，他也拉着小儿子的手。这半年多来，这白嫩的手也粗糙了不少，要两个年轻人撑起一个家，受的苦累肯定不少。可他……来了这儿带小鸣，几乎没什么地方能挣钱了。 他们正说着，江垚去而复返，手上拿着十两碎银，要塞到夏淼的手上： “淼哥儿，这是大哥和你哥夫的心意，你们起新屋要花不少钱，你拿着——” “大哥，这么多银子！我可不要，你不要给我啊，说好的我们需要再向你借不是吗？” 武非也在一旁帮腔： “淼哥儿、云飞，你们把银钱收下。” 十两银子可不算少的，在村里都够一户人家一两年的收入了，夏淼也不知道这是大哥和哥夫攒了多久的，说什么都不肯手，江垚见状才收手了。 他们说了许久的话，天上的月亮歪了，这才睡觉去。 夏淼这一觉睡得沉，他是被大哥叫起来的，外面的天还蒙蒙亮，院子里已经有了声响。他走出去洗漱，桌上已经有热腾腾的细粉，是阿爸起早给他们做的。 “趁热吃，吃完了再回去。” 小彬也被叫醒，这回他们的驴车上东西不多，就放了一罐子剁辣椒，还有几双夏清提前给他们打好的草鞋、做好的布鞋，一篮子满的莲蓬，一竹筒酱，几根八角树苗，一布袋还没晒干的八角。 武非有意和他们一起去镇上，再给买些果子点心回去，也被夏淼和周云飞拒绝了。 吃完了热乎的粉丝，夏淼又摸了摸小侄子的脸蛋，和阿爸、大哥说了好一会话，这才坐上驴车。外阿婆朝着几个人招手： “过年都来家啊，别忘了！” 驴车走了好远，迷迷糊糊的小彬还回头望，探亲的日子对他来说十分新鲜，原本担心师父的家里人会不会嫌弃他——结果大家都很喜欢他。 夏淼难过了一阵，但见马车上坐着的家人，他揉着虎子胖嘟嘟的肚子，把它揉得嘤嘤叫唤，他又笑了起来： “云飞哥，早上驴子赶快些，晚上就能早点到家了。我还要回去种八角树呢，太晚了看不清啊。” 周云飞嗯了一声，见夫郎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他放心地扬起鞭子，让在桂花树下歇了几天的驴子快快跑动起来。 走得多了，路都熟悉了。 他们避开中午最热的时候，其他时间都在赶路，果然在天黑了不久，就顺利地回到了周家。 因为看了回阿爸和大哥，自然而然放心许多，夏淼第二天早早就起来干活，收拾了一遍院子，又把鸡草剁了搅着米糠喂了鸡，再和云飞哥到张家去打招呼。 刚巧张栋子也在家，就和周云飞一起去了县上，到真庆观里请风水老先生，顺便去找潘子轩耍耍，这几日不是农忙，家里的活也少。 夏淼说了阿爸的打算，张阿么也赞同点头： “你那侄子是才八九个月吧？那是离不得人，那等到过年就好了，小汉子过了一岁身体健壮起来，头疼脑热的也少了。” “是呢，张叔，我阿爸也记挂着你，特意让我把这半袋八角给你，让你接着晒，晒干了家里蒸个鱼啊肉啊，都好放上去添香。” “你阿爸真是有心，对了，好几次遇到村里的芹阿么和那个张凤要来你这卖草药，你去瞧瞧他们，把草药收了，别耽误正事。” 夏淼应了，到几家找过来的人去说了收了草药。 他又特意拿了从镇上带回来的糕点，送到周良家去，把外阿婆接回来，他就有心去一趟，但一直没腾出手来。算算日子，李家村的李高也快叫他来给娘子诊脉了，他准备把这份糕点到时候带去送他们。 第96章 吵嘴 周大娘推了几次，都没把糕点推过去，她忍不住高兴： “这多不好意思，你给我们家大郎治病，还拿糕点来这儿，花了不少银两吧？” 第163章 夏淼摇头，他们正说着话，就听到隔壁噼里啪啦的响，似乎是在敲木盆。 周大娘撇了撇嘴，淼哥儿真是个有心的，去了趟李家村，把这里面的事都给搞清楚了，要不然这李淑珍，还霸占着周云飞亲娘的位置呢，就是想要人去骂她。 她咳嗽了一下，故意更大声： “淼哥儿，你真是好心，你家云飞，我瞧着也是个好的。你们两个把日子过红火了，让那些红眼的就红眼去吧。” “大娘，托你吉言了，这回的事多亏了你。” 张阿么闲时在村里聊天，偶尔聊到周家的阿婆，总会把李淑珍和周大说谎的事带出来，这才不到一个月，村里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这件事了。 夏淼也偶尔遇到大娘、阿么都有和他提起来的，都是感叹周云飞小时候命不好的。他要的就是这效果，他也懒得正面和李淑珍他们这些赖皮货掰扯，云飞哥的军饷和良田，还有从小到大干的活，足够他们家一顿饱一顿饥地养大他的恩情了。 只要李淑珍别再仗着这点情来要钱，他也就当村里没这家人。 他们又说了几句，周大娘还拿出了几朵嫩莲蓬给他，现在各家各户的莲蓬都渐渐成熟了，不少人会摘了荷花和莲蓬一齐叫卖。 “行，大娘，我先走了，有事你来叫我。” “好——” 夏淼袖子里揣着莲蓬，刚走到周大家门口。 李淑珍就刷地一下打开门，脸色涨红，显然是气急了，一盆水从门口泼到夏淼的前面。 “不要脸的东西，尽日东家西家传闲话——” 李淑珍泼了水撒了气就要关门，夏淼却哼了一声，并没准备忍下这口气，他站住脚大声地道： “李淑珍！你个老货，骂谁？” “谁应骂谁！” 夏淼笑了笑，李淑珍似乎也理直气壮，没有关上门。 “你不会忘记了吧？我云飞哥说过的，你再来招惹我，就打断周丰茂的腿！也是，也不用打断周丰茂的腿，他前程也早被你们这种狼心狗肺的父母给毁了。” 李淑珍早就眼热他们卖药材的钱，要不是有那狗崽子的威胁在前，她早就去了。但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个娼妇狗玩意，你骂什么？骂我们家丰茂干什么！他以后是考了科举要当大官的，到时候把你们这对没孝心的狗东西都抓起来！” 两个人的嗓门都不小，互相叫骂，已经引了邻里不少人出来看了，周大娘也出来了。 夏淼拦住周大娘想帮忙的动作，他并不恼怒，反而很冷静地道： “你们真是不怕下地府进油锅，有你们不顾忠孝，抢了弟弟的家产和田产，还不好好对待人家的独子，偏偏骗人到处说是自家儿子的事么？周丰茂有你们家这对不忠不义不孝的父母，他还想考官？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惹我们，我就到县衙去闹，必定要闹得全县都知道，你看看哪个私塾学校敢收他？” “你……你……你说什么？！” 李淑珍早就怀疑村里有人在议论她了，不过她没抓到，她没往周云飞家那边去过，更不可能碰到李春花，所以她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大娘也出声了： “是啊，李淑珍，我怎么听说你家的双生子根本不是双生子啊，周云飞是周二郎的孩子吧？周二郎没孩子他那份水田旱地都是你家的，可他家明明有孩子啊……” “淼哥儿，你家云飞，真不是李淑珍的种？” 旁边听的人也来了劲，早就在村里听过这风言风语，今天听淼哥儿这么一说，居然全都是真的？ 夏淼眨眨眼，看着李淑珍的脸已经煞白了： “李淑珍，照理我该叫你一句大伯娘的，大伯娘，你说说，我云飞哥，真是你孩子么？真是你孩子，你还舍得他十六岁就赶他去上战场么？” 李淑珍早被夏淼说的闹到县上吓到了，她虽然不懂太多，但也知道读书人都是好面子好名声的，如果他们的事真被这人闹到县上……要是真影响了丰茂……李淑珍一阵后怕，但这么多人看着，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干脆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这就关了，什么意思？” “心虚呗？真像雨哥儿说的那样的，他们把二郎的孩子拿来养，还不好好养，还占了人家的田地呢……” 夏淼朝着周大娘道了句谢，和众人打了招呼，高兴地回家去了。这点小事，他就没打算告诉云飞哥，他还真不信李淑珍还敢来歪缠。 中午时分，周云飞和张栋子就来了，还带着潘子轩和几个看风水的道士，其中一个老道士头发胡子都花白了，正是之前张伯提过的那位老先生。 老先生带着几个弟子，手上还拿着罗盘，他们一进周家，就看到晒着的药材，又瞧见夏淼坐在草棚下炮制药材。 老先生捋捋胡子： “行医之家，顺自然而养生，不错不错。你这夫郎，也是有福气的相貌，真是有福之家。” “老先生，请你们坐，乡野之间没有好茶，家里晒的春茶，给大家烫些来喝。” 院子里热闹了起来，大家都喝上了清茶，因着风水师是要在家里吃一顿的，周云飞已经在切肉了，夏淼和外阿婆就到院子里择菜洗菜，张栋子和潘子轩在陪着风水先生闲聊。 一碗茄子烧肉，一碗素南瓜片，再加上一碗黄瓜炒肉，各个师父都倒了些酒和茶，虽然菜不多，但都是干饭，在村里已然是很不错的伙食了。 第164章 吃完饭，夏淼又拿了从大哥和周大娘那儿来的莲蓬招待，老先生却摆摆手： “今日午时时辰最好，不用再耽搁，现在去观风水。” 一家人都跟着去了，张栋子和潘子轩也少见风水先生看风水，也跟着一起。老先生说话虽慢，但中气十足，将周家边上的地好好看了一番，又测了罗盘，定好了屋子的方位，说的都是好话，让夏淼和外阿婆听了都笑得合不拢嘴。 周云飞付了三百大钱，将人送上竹筏就回来了。 他们几个重新到草棚坐下，碗筷已经收拾干净，此刻就是喝清茶。石彬到外面打鸡草去了，外阿婆因着有些困，也睡去了。 夏淼喝了一口茶，有些好奇： “这个老先生和他的弟子们，都是道士吧？居然不禁酒肉？” “他们这一派道士是这样的，周哥，不是还有剩下的酒菜么？端出来吃吧，那点酒勾得我馋虫都出来了。” 潘子轩笑笑，他好不容易休息，到村里来找兄弟们，不就为的这口酒么？ 张栋子想起来家里还有半条腌鱼没吃，也回去拿来了。夏淼见他们要吃酒，便说自己去采药，哪知道周云飞拉住了他，对着两兄弟道： “你们先在这喝点，我到保长那儿先把地买了，省得耽误事。” “行，你们去——我们在这自个吃，早点回来。” 张栋子剥了个莲子，扔到嘴里，吧嗒吧嗒吃了，喝一口小酒，眉毛都舒服地展开来。 夏淼就跑到房间里拿出钱袋，具体多少银子，他们还没去周强大伯那儿问价，但刚才老先生给他们大概指了快两亩地的地方，虽然大，也还没到后山山脚。 周强正巧在家，刚吃完午饭，正在树下抽旱烟。夏淼他们拿来了几个鸡蛋，是暂时从张家拿的，到时候回去再给钱。 “怎么就上门来了，还带鸡蛋。” “周伯，我们这不是家里多了两口人……所以想起个新屋子，到时我大哥他们来走亲戚也好住得下呢。” 周强倒是知道周云飞家多了两个人的事，谁听了不说一句两口子心好，命也坎坷呢。不过只要他们两口子不来闹周大他们私吞的周二郎田产，他也省得理这样的事，个人能把日子过好就行。 “起新屋啊，这多好的事，你们之前那块地还不够起的么？” “我们想把旁边的地买下来，起几间又大又好的新屋，旧屋也不推，留着给我晒药材，专门做个小药铺，多好。” 周强敲了敲烟杆，忍不住感叹，这两个年轻人，成家时还一穷二白呢，现在就能买得起新地了。不过不管周云飞身世怎样，也算得上是他远房的侄子，日子过得红火，岂有不好的？ “行，你们家靠近后上的那片地，离村口和河边都远，又是荒地没被开过，按照官府的定价，比水田便宜二两银子，是八两银子一亩，既然来了，就一起去量量地，我好写地契，明日一块到镇上去盖印拿地契。” 八两一亩，和夏淼他们预料的差不多，村里少有像河边沙地那样便宜的地，十六两能把要起新屋的两亩地都买上。 夏淼高兴地跟在后头，见村长带着簿子走在最前头，他快步上前，走到云飞哥的身边，悄悄伸手捏了捏他粗大的手指。 周云飞脸上也含着笑，想抓住夫郎的手，刚巧路边有人搭话，他才停下来。 “他大哥，你这是往哪儿去？” “去周小子家，他们家要买地起新屋了。” 那人嚯了一声，羡慕地看着跟在村长后面的两夫夫，村里谁都晓得的，这个周云飞娶了个好夫郎，真是命好。 第97章 开始起新屋 把钱交给周强，夏淼还有些恍惚，他们这地就买成了？明天云飞哥跟着一块到镇上跑一趟，拿回地契来，他们就能动工了。 他们一回来，潘子轩和张栋子赶紧拉他们来喝酒： “咱们干一杯的，就半年，眼见着半年，队将连屋子都要起新的了。” 潘子轩也很是羡慕，他家里人还在县上忙着给他相看娘子，现在还没影呢。张栋子笑了两声： “轩子，你是要抓点紧了。” “啧，知道你的秋哥儿了，你什么时候找人去下聘礼呢？” 大家都看向张栋子，张栋子前几日已经悄悄和秋哥儿聊过了，他等不了了……阿爸也和他说，家里的银两成婚是够的。 “秋稻收了，就去下聘，过了年就娶。” 张栋子还打算着到冬日多去做些短工，攒些银钱，把秋哥儿和他的婚事办得风光。 夏淼也高兴地喝了两杯酒，就是他酒量不好，脑袋晕乎乎的，干脆让汉子们去聊，他到房里睡去了。 等他睡醒了，天边云彩烧着，外阿婆正在收药材和菜干，虎子和小彬不知道去哪了。潘子轩和栋子也不在，不过他们用过的碗筷都已经洗了。 “阿婆，云飞哥去哪了？” “他到村里请人了，明天一起来平荒地。” 夏淼点头，干脆把背篓里的鸡草剁碎，正干着呢，忽然听见后院一连串鸡叫，很是高亢。 “这鸡怎么突然就叫起来了？” 外阿婆的脸上有喜色： “有鸡生蛋了，母鸡生蛋都这样唱歌的。” 夏淼惊喜地睁大眼睛，顾不上剁鸡草了，他和外阿婆都往后院走。后院不少菜都茂密得很，鸡圈在最里头，云飞哥用茅草和竹竿修补了好几次，这鸡圈远远地看着就像个小茅草屋。 第165章 一走近，就听到有一只鸡在叫个不停，他们家的竹竿围栏做得又密又高，不怕有狐狸黄鼠狼之类的来叼鸡。夏淼把外面的竹门打开，原本散开的鸡群，都朝着他跑过来，还以为是喂食。 “那儿呢，淼哥儿，看见没？有蛋。” 夏淼赶开脚边的鸡，那只唱歌的鸡见他走过来，也赶紧跑开了，稻草窝里就有一颗小巧的鸡蛋。这稻草都是两三个月就换一次的，就怕鸡太脏了生病，反正晒干了还能拿去烧火。 “真的有蛋，这只小母鸡，是脖子上有麻点的。” 这鸡蛋还带着温热，上面有点血，但夏淼一点不嫌弃，反而很是高兴，目光盯着那只羽毛蓬松的小母鸡看。 有了头一只会生蛋的小母鸡，离剩下几只生蛋还远么？ “阿婆，你看——” “刚生的蛋，都这样，秀气。去，放到碗里好好收着，自家吃或者拿去买，都是好呢。我记得燕儿怀孕的时候，家里就有三只老母鸡，接连下蛋，我给她煮了好几次艾叶蛋送来补身。” 夏淼拿好蛋，点着头陪着外阿婆说话，他每次听到外阿婆说以前的事，总会再告诉云飞哥。云飞哥每次都听得很认真，没有一点不耐烦的。 “阿婆，那时候你一个人走路到草凹村来啊，也太远了吧？” 外阿婆摆摆手，表示这不算什么。她年轻的时候，走过不知道多少路呢，山上的柴都砍没了，叫人要走好几里路去外面砍柴。 晚上吃红薯粥，外阿婆切红薯粒，夏淼就洗米，两人聊着天。石彬提着一篮子荷叶跑进来了，脚边还跟着湿哒哒的虎子： “师父，我下午和小梅去池塘边上了，有好几家人在摘莲子呢。我们池塘里的莲子我也看到有成熟的了，要不要去摘回来？” “你们去水边要小心些，莲子……我们明天去摘吧——哟，虎子，别过来啊，你满身泥水，不要过来蹭我身上。” 石彬笑呵呵地把虎子按住，往外头推了推。 虎子圆溜溜的脑袋歪了歪，似乎知道大家是在嫌弃它，它居然跑到空地上甩了甩，身上的水甩得到处都是。 “明天家里还要整地，旁边的地我们买好了，起了新屋，以后你就单独睡一个屋。” “真的？” 小彬惊喜的不行，夏淼点头，他自己去舀水洗手，见虎子身上还是脏的，干脆带着它到旁边沟渠里涮涮。他想着以后新屋的模样，笑止都止不住，伸手就摸了沟渠边上的两个田螺，想着等会砸碎了喂鸡。 等他看到师父手里拿着的那个鸡蛋，他更是高兴地蹦跳起来。他早就羡慕小梅姐家的鸡了，听说每天都能下两三个蛋，那得攒多少银钱啊。 “师父，我以后每天都给它们摸田螺和虾子，还有挖蚯蚓，让它们也都吃上肉。” 小彬这几个月算是彻底养回来了，人胖了些，身子也在抽条了，夏淼他们从来不拘束他吃多少，他过得很是舒心。现在小脸胖点，说起话来神态十分认真，逗得夏淼和外阿婆都笑起来。 “好，多生些鸡蛋，我们还能自己吃些。” 等到周云飞回来，已经是傍晚了，天都快黑了。他手上提着一吊肉，明天要请人干活，还是菜里有些荤腥好些，所以他和张栋子他们请了人，他和潘子轩一路去了县上，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晚才回来。 “云飞哥！你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叫栋子哥一起去找你了，你去哪里喊人了？” “割肉去了。” 夏淼这才点头，他们赶紧把粥和菜都揭开，菜是外阿婆炒的，味道比不上周云飞做的，但比起夏淼来说是好多了。 “快来快来，吃饭——明天你请了几个汉子？” “请了五个，一日十文。” 夏淼点头，这都是做苦力的价格，五个汉子，足够了。里面有他们商量好的张伯和栋子哥、张根，还叫了村里另外两个年轻汉子。 “对了！云飞哥！你看看——这是什么？” 原本乖乖蹲坐在桌脚下等吃的虎子，看到夏淼起来，也摇着尾巴跟过去。夏淼从碗里拿起个鸡蛋，特别高兴地拿过来。 “鸡蛋。” “是啊！这是我们家的鸡生的第一个蛋，多亏了小彬每天都去打鸡草，一餐都不曾饿着，它们才长得这么快这么好，这才几个月就生了蛋了。你猜猜是哪只母鸡先生蛋的？” 周云飞看着小夫郎眉飞色舞的模样，随便说了个回答，夏淼立刻摇头。 连小小的一颗鸡蛋的出现，也成了全家人能高兴很久的事了。 …… 起新屋请了人，这速度就快了，不到五日，两亩荒地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张阿么的妹夫郭稻就带着人也来了，他们总共是五个人，一人一日工钱便是十二文，还要主家管三顿饭，当然饭食好不好就看主家的良心了，他们会自个在边上起窝棚住。 郭稻是干惯了活的老师傅，十分麻利，带着人挖地基挖得热火朝天，夏淼是夫郎不好一个人给他们送水，这时候外阿婆和小彬都会一起，送冷水和熬好的凉茶去。打地基的地方就在隔壁，近得很，只要在家里望望就知道他们有没有在干活。 不过夏淼他们还是很放心的，一是这是张阿么的妹夫，张阿么和张伯有空的时候也会来看看说说，二则他们也不亏待人家，虽说没有顿顿有肉的地步，但是三顿里有两顿干饭，饭菜都管够的，放油盐也舍得。 第166章 今天就是炒兔肉，兔子是周云飞前两日抓的。他干完田地里的活，又恢复了上山下陷阱，偶尔抓到猎物都拿来吃了，没活的时候也到郭稻他们那儿看看，帮帮忙。还有一碗酸菜炒剁辣椒，酸菜是夏淼跟着张阿么做的，一碗清炒南瓜片。 “师傅辛苦了，我师父喊大家到家里去吃饭了。” 石彬的脚边跟着小狗，这几日家里起新屋，他也跟着忙里忙外，已然知道怎么叫人去吃饭了。 郭稻应了一声，就叫另外四个汉子，一起到周家老屋去吃饭。他们都晓得这是周云飞做的饭菜，油盐都放得足，味道很好，周云飞的夫郎还是个郎中。 夏淼给他们挨个倒茶水： “师傅们辛苦了，今日日头大，中午多歇会再去干活，下午依旧给你们送凉茶去暑。大家有口福了，我夫君昨日从山上抓到一只野兔，来，尝尝味道。” 一听有肉大家都高兴，郭稻更是别着烟枪，看桌上的周云飞： “早听说你家云飞是从军营里回来的，有几下子，连野兔都能打来，听说他还打过野熊？” 跟着郭稻最小的那个是他的本家侄子，年纪也跟周云飞差不多，听说这个，立马眼睛都亮了： “打了野熊？那也太厉害了吧。” “是打了的，没想到这事连郭师傅村里都听说了？” 夏淼见周云飞给几人放碗筷，明显是不好意思说话了，他连忙接话。他心想，打老熊的时候，他还在树上等着呢。 几人说着话，又聊到新屋，郭稻是领头的： “这地势真不错，比路边都要高些，要是下大雨，地基也不怕进水。地基是挖好了够深，你们是想用石灰还是用石头来起地基？石灰便宜，石头要自个去找不容易，但若去镇上的采石场买，花的钱就要比石灰贵多了。” 周云飞和夏淼都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夏淼又给人添茶，外阿婆把桌上吃完的碗筷都收起来。 “若是银钱够，还是用石头好，这起好的新屋，石头地基百年都不倒不烂不化，若是石灰混泥就怕进水，但你们家新屋的地势还好，用石灰也不会太差。石灰估计三两就够了，石头要加上驴车来回送，要五两。” 周云飞看看夏淼，意思是夏淼怎么想的，夏淼思索了片刻便道： “郭师傅，既然如此，我们就用石头吧？屋子建好了，住几代人都好，我和云飞哥亲戚少，就盼着家里人都在身边，屋子要越长久越好呢。” 第98章 收花生 因着村里来了好几趟驴车运石头，周家到镇上采石场买石头的事，传了个遍，家家户户都晓得草凹村那个穷猎户，居然要起新屋了，新屋还特别大。 不少人都跑去看那地方，看师傅筑地基，看那些被运来的石头，石头都要买，真是稀奇了。 夏淼他们都不怕人来看，周云飞忙地里的活去了，居然遇到有人主动与他说话，问他家起新屋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他少言寡语，也不介意。 倒是石彬和外阿婆很谨慎，见到来来往往的人，都时不时就到旁边空地去看着这些石头。其实这些石头大得很，人家要是看着还好，要是想抱起来就走，别提有多明显了。 等到那一车车的青砖瓦片拉过来，全村都感慨： 周云飞这小子还是命硬、命好！娶一个这么好的夫郎，前两日还住着破茅草屋，现在就要起青砖瓦房了！ 砖瓦就放在郭稻他们几个汉子的窝棚边上，两个月过去，连虎子都长了不少，不再是全身肥膘，它也懂事得很，知道那是家里的东西，每天没事的时候就在那儿守着。 这新屋起得不算慢，因着这两月雨并不多，师傅们也尽心尽力，少有偷懒的时候。眼见着已经开始用青砖砌墙了。 中元节快来了，晚稻也要收了，几个汉子都是家里的劳力，自然是都要回去的，这也是提前说好的。 走之前，夏淼给五个人都结了前两个月的工钱，每个人都是七百二十文，郭稻是老师傅是九百文，每人都多给了三十文钱： “大家在这做工两个月，也没什么好的带回家去，三十文算是给大家的节礼，回去割点肉家里一起吃了正好。” 这东家人好，也舍得银钱，他们五人都满意，如今意外多得了三十文，更是高兴。他们就回去十天左右，把家里的稻子收了就来继续做。郭稻临行前还特意过来，让他们一定把青砖和瓦片看好，实在不行就到他们窝棚那儿睡几晚。 “知道了，是该守着的。郭师傅，劳你费心了啊。” 郭稻他们都喜滋滋地走了，原以为要等房子全盖好才有钱拿的，现在这么快就拿了两个月的工钱，哪有不好的。 夏淼送走几个人，也让小彬和外阿婆看着家，他到田里去帮忙把花生给拔了。云飞哥一早就来拔花生了，现在天气渐凉，晚上都快睡不得那么冰的竹席了，他打算过几天就洗干净收起来。 “云飞哥！郭师傅他们走了，工钱也发了，我来帮你拔花生。” 周云飞直起身来，看了眼自家夫郎，脸上带着笑意。 夏淼的脚边跟着虎子，这家伙看到他出门，也屁颠颠地来了。 山林间已经变了颜色，不比夏天处处绿意，现在到处都泛着黄色，连田间的花生也有叶子发黄了。虎子先跑到周云飞身边蹭了蹭，随后就在田间地头撒开腿跑了起来。他们都不去管它，这家伙这几个月在村里早已经混熟了，玩够了自然会回家去。 第167章 “花生多么？” 周云飞抖了一把花生苗，下面一串串的花生粘着的泥往下掉，密密麻麻一串，看着就多。 “张伯说的堆肥果然有用，连花生看着都大，云飞哥我们晚上吃些煮花生吧？你爱吃么？还是更喜欢吃那炒干花生呢？” 周云飞没吃过新鲜的煮花生，他点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就这么一垄一垄地拔过去，前几日下过一场小雨，泥很松软，两人拔的速度都不慢。不过一直弯着腰，腰也受不了，夏淼偶尔也会起来把拔的花生都堆到畚箕里。他瞧了一眼远处的桑田： “我看着桑田叶子真好，明天给张家摘桑叶的时候，顺便多摘些，我做点桑叶茶，留些做药。” “好。” 花生从地里拔出来只是第一步，还得一个个地摘下来。也有村里人会在地里摘，但天色一晚，怕丢还得带回家去。周云飞和夏淼他们来回了几趟，才把花生都给运回家，直接堆成了个小山。 外阿婆是个闲不住的，一见他们拔了花生，立刻拿来了木墩坐着摘花生。虽然有些费劲，但每摘一粒，那都是粮食。见到他们带了这么多花生回来，她笑得都合不拢嘴： “这么多花生豆，吃得上好一阵了。” 夏淼他们拔完花生，又仔细地把田地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花生被漏在地上了。他们一回来，也顾不上换衣服，就着这脏衣服，坐下来摘花生豆。 天边阴沉沉的，一阵风吹着刚出过汗的身体，居然还觉得有点冷了。夏淼搓了搓手臂： “这天是真的冷起来了，我们何时收秋稻呢？” “过了中元节就收。” 晚稻不比早稻的天气好，更看天公的脸色，就怕连绵的秋雨来了，那谷子就真的晒不干了。外阿婆点点头，她看了看天： “是得早些收了，收到家里多安心呢。” “阿婆，你就安安心心的，今冬我们全家肯定都能吃饱饭，还能住上新屋呢。” 夏淼这话把外阿婆逗得哈哈笑起来，外阿婆手上一把花生扔到畚箕里，笑眯眯地道： “自从你们来找我，我何时饿过？我呀，没别的想了，就盼着燕儿他们早点回来，你们呢，就早点给我生个重孙，像小鸣那般，胖乎乎的，多好啊。” 夏淼眨眨眼，他不由地去看云飞哥，和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对上，他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热。孩子…… 周云飞沉声道： “会的。” 云飞哥的眼神炙热，让夏淼也有些不好意思，生娃娃……他们说好了的，等新屋子起了，再攒些银钱就生娃娃。 花生豆堆满了一畚箕，石彬从外面回来了，背上有些青黄的鸡草： “好多花生！师父，小梅姐说她要多割些草拿回来晒干，怕秋冬没有好草，还说要多捡柴，我们也割些么？” “行，你平常弄鸡草的时候，每日多弄些，铺到药材担子边上，晒干了就放麻袋里，家里鸡也不多，冬天还能挖些草根什么的，用不了多少干草的。”夏淼朝着石彬招招手，见他额头都有汗了，让他去洗手洗脸，“走，跟师父一块去洗花生，我们先蒸一锅解解馋。” 石彬高兴地应了一声，他们把畚箕里的花生分别倒进两个背篓里，这样到河里拿水一冲，多数就冲干净了，还不会有花生漏掉，外阿婆和周云飞则继续摘花生。 花生冲洗干净，外壳棕黄，立刻剥开来，吃起来脆甜脆甜的，但有股油味，和莲子的清甜并不相同。夏淼直接把干净花生倒了一半到大锅里，倒水烧火煮上就行了，上头的小锅也顺便烧些热水方便用，这样也不浪费柴火。 不到中午，天就阴了下来，一副要下雨的模样。周云飞去水田里看了，提前把出水口挖开，让水流走，就怕晚上下雨太多。 “药材也攒了不少了，云飞哥，你说秦临他们什么时候再来送药材呢？” 周云飞估摸了一下，把花生摘下，这几天要是下雨肯定不来： “中元节后吧。” “那好，还能再收些。” 正说着，一阵风吹来，几个人都觉得有些冷了。外阿婆抹了一把衣衫： “还是得把东西收了，这风吹得身上冷飕飕的，怕是马上要落雨。” “对，刚好收了，那花生熟了，我都闻见味道了。” 周云飞和夏淼一起去收竹担子，放到草棚里来，外阿婆和石彬就把竹担子上的药材收起来分别放不同的麻袋。 现在房间里摆两张床，又摆了那些粮食，实在是放不下药材了，都放在草棚里。草棚的几边都用竹担子竖起来挡着，防止下雨溅水进来。 阴暗的天气中，他们极快地收完了晾晒的药材和菜干，都坐上桌，夏淼捞起来一木盆热腾腾的煮花生，端到草棚桌上，都有点冒着热气了。 外面果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秋山浸润在阴暗的秋雨之中。 但手上一拿到这热乎乎的煮花生，轻巧地一挤，这新鲜的花生壳就破开了，露出里面的花生仁。这水煮花生，夏淼也洒了盐上去的，吃起来又香又软，但又特别舒服，在这样阴冷的雨里，剥着花生吃着，一点都不觉得冷。 没一会功夫，几个人的手边就都堆了这么一堆花生壳。 外阿婆吃着盐水花生，眼睛眯眯的，忍不住讲起以前的事： “那时候没饭吃，花生壳都能晒干了磨粉吃呢！还是现在日子好了，家里收了这么多花生，腊八煮粥都不用买。燕儿小时候还能吃上花生，后来我一个人拉扯她，她有好几年都吃不上花生，头一回再吃，还问我这是什么呢……” 第168章 夏淼和周云飞也应和着，秋天的地里活不多，今天刚好起屋的师傅们也回去了，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候，慢慢地剥着花生，讲着话，一天也就这样过去了。 连虎子从外面回来，都蹭了几颗花生豆吃，一直赖在桌下不肯走。 直到过中元节前，这连绵的小雨才停了。 第99章 中元节看戏 “阿婆，来吃药了——” 夏淼喊了一句，把瓦罐里的汤药倒到碗里，他们从塘鲤村回来后他就把药配好抓齐了，安神养息，让外阿婆也好好地把身体调调。至于癫病，阿爸也说这汤药治标不治本，外阿婆能不能痊愈，说不准。 他也把这事和云飞哥说了，两人都觉得先吃着药养身体，至于能不能恢复清醒……不恢复清醒，外阿婆大概反而过得好些。 “我都说好了，还要喝药啊，这得花多少银钱呢……” 外阿婆瘪着嘴，有些不太想喝，她手上还抓着几个花生豆，是她从摘完的花生苗上找出来的。夏淼笑了笑： “阿婆，哪花了银钱了？你的药都是我和小彬去采的，你上回不也帮忙了么？再说了，这是补身的，我和云飞哥可还指望着你带重孙呢，你不想抱着他到村里去给别人看看么？” 一番话说得外阿婆眉开眼笑，她嘟囔了几句，还是趁着热乎把药喝了。 明天就是中元节了，周云飞和张栋子一早就坐了竹筏去县上，买明日要用的黄纸和肉，不多时两人就回来了。 黄纸不是买回来就能直接用的，要自己裁成纸钱、纸衣，还有手巧的能叠成纸元宝。 周云飞多买了些黄纸，家里人都围过来折纸，夏淼和小彬都不太会叠，周云飞是只会裁最简单的纸钱，只有外阿婆会的稍微复杂些，她十分耐心地教着几个孩子： “这样一折，再一折，从这里剪过去……” 几人都跟着做，夏淼做出来的最像外阿婆教的，外阿婆满意点头： “还是淼哥儿手巧，做得真好，这样以后外阿婆要是去了，就指着你做的衣服了……燕儿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夏淼心中一愣，侧脸看外阿婆神色如常，他连忙把话岔开了。按道理，中元节也是要全家团聚的，这样地下的人才安心。 连不善说话的周云飞也插嘴： “听说李家村……有戏看，晚点，要不要去看？” “今晚么？唱什么戏啊，好久没看戏了。” 周云飞也是听张栋子说的，正巧张小梅从围墙上探出头来喊他们，问他们今晚要不要去看戏： “我叫阿爸给我们炒些黄豆，带去吃，一边看戏一边吃多美啊。淼哥儿，你们都会去吧？” 刚巧怕外阿婆在这个节里多想，去看看戏也好，夏淼连忙答应了。 “我们一家都去，反正没什么事，阿婆，好嘛？我还没在村里看过戏呢，哪里才能看得清楚呢。” “傻哥儿，你让小飞带条长凳去，我们四个都得坐得下，长凳还高，摆在戏台前头才能看得清。我作姑娘的时候，得走路去镇上，才有戏看呢……” 外阿婆似乎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戏，很快就在淼哥儿的询问之下转到说戏文的故事里去了。 小彬和周云飞都默默地听着，他们两个少有去看戏的时候，此刻听起来，居然也有了几分的期待。 几沓黄纸都弄好了，夏淼他们吃过中午饭，便开始准备要带去看戏的吃食。这儿去李家村也不近，想要占得个好位置，确实要早些去。蒸几个红薯，再由周云飞弄了油盐炸豆子和花生，分别装在四个竹筒里，方便他们吃。 夏淼还每个竹筒都捻了一根粗黄瓜进去，这黄瓜是腌好的，酸得很，当作零嘴也不错。他有些遗憾： “可惜家里没有柿子饼，也没栗子、圆子什么的，我记得秋天的时候阿爸会做和炒来吃。” 周云飞前两天刚上了山，山里不少栗子圆子，看着一串串的，只是还没到时间： “到时去山里捡。” “对了！云飞哥，你上回给我们炒的南瓜籽还没吃完！我去抓一布袋的！” 从阿爸那儿回来，他们吃了好多回南瓜，不少大南瓜都做成了菜干，因而留了许多南瓜籽。虽然有些忙，周云飞还是抽空炒了许多，让家里人想吃就拿，不用俭省。 他们还背了两竹筒的水，又带了些红薯吃食之类的，竹筒放不下，干脆拿个小篮子放着，上面盖布巾也蒙不上灰尘。没到下午天黑，他们就全都准备好了，把半大的虎子关在家里，刚好让它看着点家，他们加上张家一家都去看戏去。 路上还遇到草凹村几户人家，提着长凳或者矮凳，篮子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吃食，一路上都招呼着说笑着，这感觉倒让夏淼想起年初他们一块去看花灯的时候了，不过现在比看花灯热闹，李家村还是比镇上和县上近的，看戏又有故事，不少人都愿意去。 一路上都吵吵嚷嚷的，傍晚的风从桑田和稻田里吹过来，带着点热气，也带着点稻香。 “这这这——淼哥儿，我们在这儿坐吧？前面的人还少，坐下肯定能看着的。” 小梅和石彬跑在最前面，站到戏台下面朝着夏淼他们招手。 有些李家村的来得很早，前面摆了几条凳子，但多是一些半大的孩子在看着。夏淼应了一声，让云飞哥把长凳放下，他们也走了这么久了，先坐下歇歇。 第169章 张阿么和张大伯就坐在他们旁边，不少草凹村的人也挨着过来闲聊。 天上灰蒙蒙的，唱戏班子已经在台上台下走了，李家村果然是十里八乡最富裕的，这个土堆的戏台特别大，如今上头挂着一盏红艳艳的灯笼，边山搭着三脚的盂兰盆，毕竟明日就是中元鬼节了，搭上这盆让鬼神别走错了位置。 夏淼他们正在磕南瓜籽，连张阿么也夸周云飞的手艺好，好久没吃到炒得这么香的南瓜籽了。 来的人越来越多，说话声也越来越吵，张阿么叫小梅和石彬都坐下，别再乱跑，要是跑丢了也不好找了。 他们附近也来了不少李家村的人，其中一个妇人左右看了许久，神色间似乎有些犹豫，夏淼知道这怕是认出外阿婆来了，但他只当没看见。他们正磕着，李大娘从后面过来喊他： “我瞧着这么个俊俏的哥儿没有别人，还真是你！淼哥儿，看完戏上我家去坐坐呢！” “李大娘！多谢啊，今日和我夫君、阿婆还有叔伯们一块来的，就不去你家坐了，过几日再到你家去看你儿媳给她诊脉，你家小孙子可好？” “那感情好啊！哟，这是……春花吧？养了这些时日，脸都胖了呢！春花姐，是我啊，你还记得我不？” 李大娘知道他们接走了李春花，村里传了好一阵呢，燕儿这孩子她也认识，她的儿子倒是个有仁义的，把自家外阿婆照顾得这样好，一看就是没让受苦。 “哎，你啊！是……是那个桃妹吗？你现在可好？” 李大娘本是顺嘴说的，她根本没想到李春花居然真的把她给认出来了！这……这夏小大夫的医术也太好了！疯病也能治好了？ 她说话了两句，那边有人喊她，她这才走了。 李家村来了不少人，认出李春花的也不少，见她吃穿德都不错，又精神如常，心里都有了些计较。不过戏台上邦邦两声鼓响，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吸了过去。 夏淼从来没看过戏，只听阿爸讲过看戏时的热闹，现在他就坐在闹哄哄的台下，看着台上的人一个个上台、唱腔，还时不时地讲些笑话，夏淼都笑起来，他的笑声几乎淹没在大家的笑声里。 这里没人要他守礼，也没人把他关着，天空中的星子和月都闪闪发着亮光，周围都是在笑的夫郎、女娘，没人觉得他是个不守规矩的人。 台上的人啊哟啊哟地叫起来，夏淼侧头和云飞哥对上，在微弱的灯笼光中，他那双俊朗的眼睛是那么有神采： “怎么了？” 夏淼偷偷地伸手过去捏捏云飞的大手，笑着摇头。没多会，云飞哥手上一把剥好的南瓜籽递过来，夏淼吃一个，就觉得满嘴都是香的。 戏文果然是精彩，后来大家不够看，台上又演了个目连救母，连原本这个时辰要睡觉的外阿婆和小彬都没有一点困意，愣是把全程都看完了。 “走了走了——周哥，淼哥儿，我们和秋哥儿一块去杨寨再回家吧？” 张栋子身边跟着杨秋，他们坐在稍远点的地方，人群吵嚷着散场，他们这才有机会找过来。张阿么也知道杨秋一个小哥不方便，便道： “刚巧我和你家阿婆、小彬都是走得慢的，一块走，你们几个年轻人走夜路要小心。” “知道了，阿爸，那我们先走！” 周云飞拿了长凳，夏淼提了空的篮子，让外阿婆和小彬跟着张阿么他们一家走。他们就陪着的杨秋先回杨寨，杨秋已经攒了不少药材，准备过了中元节就卖给夏淼。 “行啊，反正家里一直有人，不过药材太多怎么办啊？还是让栋子哥给你搭把手呗？” 夏淼忍不住打趣他们两个，几个年轻人都笑起来。杨秋知道他们要建新屋，忙得很便问： “你们家要打水井吗？我阿爸的老舅一家专给人打水井的，一口井要收八两银子，若是你们要，我叫我阿爸去给你们讲讲价呢。” 夏淼和周云飞都忘了院子里水井的事……有个水井确实要方便许多。周云飞点头，夏淼也跟着道： “行啊，秋哥儿，麻烦你阿爸给我们问问价，打口井是好些，你不说我们都给忘了！要是又能住上新房，又能用上新水井，那多好啊！” 第100章 上坟烧纸 中元节一早起来，便觉得有些冷，夏淼多套了件外衫，出去一看，小彬和外阿婆也都穿上两件衣衫了。 周云飞正在灶前烧水和煮朝食，虎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见他来了，摇着尾巴就过来了。 “早上是有点冷了，云飞哥你还穿着单衫会不会冷，我给你再找件外衫呢？” 周云飞摇头把锅里的粥捞起来，肉食昨日都买好了，今天要给先人享用的，他们早上便吃得简单些。吃过了饭食，他们就说杨秋那儿要去看药材，晚点再回来： “阿婆，你们先在家呢，我们很快就回来。” “就得过节去啊？那得趁早，今晚可不兴走夜路的。” 外阿婆没怀疑，小彬叫她一起去喂鸡，两人去了后院，夏淼和周云飞拿起昨天晚上偷偷放好的纸钱纸衣服就出门了。 这里的习俗是这样，若是离得不远，纸钱之类的就该到坟前去烧，可他们要给阿父阿娘烧纸钱被外阿婆知道了也不好解释，两人只好想出这借口。 周云飞的口袋里还放了一把，昨晚他路过自家稻田抓的新谷子，两人在路上看见不少人带着纸钱之类的到坟上去。 第170章 周大家似乎没来烧纸钱，周云飞阿奶阿爷的坟前很干净，夏淼陪着他用火石点起火，给两个老人家烧了些，又到周二郎的坟前……旁边多了个墓碑，是周云飞给燕儿阿娘立的。 纸钱点燃，夏淼见云飞哥绷着脸没说话，他先开口了： “阿父，阿娘，我是淼哥儿，你们放心，以后每年我都和云飞哥来给你们烧纸钱，年年都来……阿婆在我们那儿过得很好，你们都别担心。” 周云飞沉默地看着火舌烧掉一张一张的纸钱，他能从外阿婆的描述里拼凑起的父母，是那样的模糊，可……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他张了张嘴，说出那个好久没喊的称呼： “阿父……阿娘……” 夏淼见云飞哥不再说话，他也心疼地拍拍对方坚实的肩膀： “云飞哥，不是带了新稻子么？我们烧些给阿父阿娘尝尝，他们肯定高兴的。” 周云飞从口袋里拿出那两穗稻子，饱满得很，小心地放到纸钱的火里，没有多久，就听到里面毕剥作响，火焰中升起一股浓浓的米香。夏淼抓住云飞哥的手： “阿父，阿娘还有阿爷阿奶，中午记得到家里来吃好吃的，我们昨天就买了肉……” 夏淼又多说了几句，两人在坟前磕了头，这才收拾了往家走。 他们走着走着，正巧碰见周大，提着篮子，从山下上来。 周云飞全当没看见就走了过去，夏淼也跟着走，两人全然不在意周大在后面的打量。 中午准备的菜多，按照老礼要准备三鲜，不过他们这都穷，也不讲究什么肉，所以周云飞还从张栋子那儿拿了条钓的鱼，鱼隔水清蒸，猪肉沾粉炸出来。 还有半只鸡，本来中元节和清明节一般都是要用鸭子祭祖，不过鸭子价太高，周云飞就和张栋子两人合买了一只鸡。这鸡按照夏阿爸说的做法，放了些补身的药材，用瓦罐炖着。 夏淼头一天还从村里人那儿买了茭白，外面的皮剥开，里面是嫩白嫩白的，用刀切着生吃都有别样的脆甜。清炒一碗茭白，又从后院摘了个晚丝瓜打鸡蛋汤，这鸡蛋是自家攒的，还没舍得吃呢，过节刚好吃两个。 “来，我们先祭祖——淼哥儿，你去拿三匹香来。” 外阿婆是知道如何祭祖的，她早上还在地里和外头弄了杂草茅草做了个简单的跪拜垫子，就为着这时候用。他们先把吃饭用的桌子从草棚里搬出来，今天天阴着，还阵阵冷风，似雨不雨的模样。 桌上恭敬地摆上菜和干饭，又由外阿婆带头点香插香，周云飞、夏淼和石彬都轮流磕头。磕完头，就到旁边去烧纸钱、纸衣，各家分开一个堆，让来吃饭的祖先们都能拿到些，夏淼也拿了一些纸钱纸衣给石彬： “也不晓得你大伯叔叔会不会给你阿父烧纸钱，你给他在这烧些，让他今日也勉强在这里吃一顿也好的，也让他看看你长这么大这么高了，还成了师父的徒弟。祖先们也不会怪罪。” 石彬一愣，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中元节，他也想阿父了。可是，他越长越大，都要想不起来阿父长什么样子了…… “师父……” 夏淼见他一副要哭的样子，把纸钱塞到他怀里，揉了揉他的头发，这还是个小孩啊。 “听话，去给你阿爸烧些纸钱，说说话，他肯定能听到的。” 院子里烧纸钱就行了，他们一边烧着也一边说些好话，外阿婆更是道： “保佑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不生病不出事，多生些小娃娃……” 夏淼也给自己外祖么烧了纸钱、纸衣服，他们在院子里烧，围栏外面就看见村里几个汉子手上提了黄纸和香烛，走在最前面的是村长周强。 “大伯，你们去烧纸么？” “是啊，就到那桐树下老祖宗祠堂去，你们已经烧着纸了？” 来回说了几句，几个汉子和周强就走远了。夏淼也是来到这儿才知道的，后山牛角坳有一块地方有些塌掉的泥巴墙，那曾经是草凹村周家的老屋，后来村里的周家人几房都是从那儿分出去的。 周强还是周家的族长，到了中元节，每个周家都要交一两文钱或者派汉子去那儿烧纸钱、打扫一番。周云飞他们也给了钱，就省得自己跑一趟了。 纸钱的烟灰在空中飘飘荡荡，飘满了整个草凹村的天空，混着食物的香气。 祭祖的吃的，要摆上一个时辰，方便祖先们吃完，然后大家要重新把碗筷冲洗一遍，家里人再吃，吃这样祭过祖的食物，那是有好处的，会有祖先保佑。 这也是周家最近最丰盛的一顿了，毕竟明日开始，又该到地里去收秋稻了。秋稻再不收，赶上下雨刮风就浪费了，天气再阴冷下去，就晾晒不干了。 那天晚上，吃过了晚饭，外阿婆还提起小时候见过鬼的种种事，夏淼听得又怕又想听，他时不时地用手搓搓虎子的狗头，好在外阿婆见月亮出来，就要他们赶紧去睡： “七月半，鬼上岸。早点睡觉，不能招来外面的野鬼——” 夏淼松了一口气，把虎子带到放砖瓦的地方睡觉，这几日这边没人，都是让虎子守着的，暂时没见到有小偷。 他们擦洗了一番，就各自睡去了。夏淼有些庆幸地道： “幸好今天要早睡，我真怕外阿婆说的鬼故事太吓人……云飞哥，我都没问过你，你撞见过鬼吗？” 第171章 周云飞摇摇头，他在被窝里将小夫郎抱住，这样的天气抱起来很舒服，一点也不像夏天那样热。低头就看见夫郎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他低头亲了亲对方的眼皮： “我听老兵说，杀过人的，鬼也怕。” 周云飞现在还记得，他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了人，手上沾了血，吐得胆汁都没了，半夜没睡着。张栋子他们也差不多，那时候一窝子新兵，还是有几个老兵出来笑话他们。 夏淼握住了云飞哥的手，他有些崇拜地道： “云飞哥，你真厉害，如果没有你在边疆杀敌，那些狄子就会来杀我们了，所以鬼也怕你们，因为你们身上有正气！” 周云飞闷闷地笑了起来，夏淼感觉贴着云飞哥胸膛的耳朵震得痒痒： “若是阿父和阿娘看见了，肯定为你高兴。” 周云飞嗯了一声，明日要割稻子，今晚不能折腾人，他只好又把头埋进人的脖颈里吸了几口。 两人这才睡去。 …… 周云飞是在一片雪白的地方醒来的，他四处看看，有些恍惚，往前跑了两步，脚都陷在雪里拔不出来。 他这是……在做梦？ 周云飞站在远处，动也动不了，只能感觉寒风吹到脸上，从身上各处都很冷。他正站着，想努力走动，远远地就看见雪地里走来一男一女。 男的长相很俊朗，女的也很漂亮，笑起来十分亲切，那样貌也让人觉得熟悉。他呆立在原地，那汉子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好小子，都长得比你阿父都高都壮了。” “天冷怎么不知道多添些衣服？娶了夫郎，就是大人了。” 周云飞瞪大了双眼，只觉得两人的话语听来那么贴心，他张嘴喊道： “阿父……阿娘……” 两人都望着他笑，周云飞努力想走过去，但他全身动弹不得，寒冷更加。那两人的身影也渐渐远去。 周云飞猛地睁开眼，和淼哥儿对上。夏淼将被子推到云飞哥的肩膀上，才看到他醒了，他压低声道： “云飞哥，你今日怎么像小孩一样踢被子了？吵醒你了？” 周云飞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梦里面孔清晰的两个人，他现在就有些想不起来了，是阿父和阿娘来看他了吗…… 他将小夫郎抱住，感受着对方身体上的温暖： “没事，再睡会。” 第101章 摘山椒子 晚稻比早稻好的地方就是割稻天气凉快了些，早些起来干活，完全不觉得热。但干到日头渐高，还是一样，很快就会汗湿。不过大家都挽着衣衫干，顾不上这点事。 收了晚稻，心才能真的放下了。 稻田里一阵又一阵嘭嘭的打谷声音，响彻秋山之间。 夏淼他们足足干了四天，才把秋稻都收回家，田里的稻草全都背回家，在前院堆起来个不小的草垛，散发着清香。他们晒着稻子，郭稻就带着人回来了，这回包袱都大些，带好了秋冬的衣衫。 周家旁边的屋子又热火朝天地建了起来，夏淼起先还和石彬一块在家里守了三四天谷子，天时不时地就阴一下，每次他都紧张地望天，就怕老天爷忽然下场雨来。 “师父，要收起来吗？” 夏淼犹豫地看着那天上的阴云……早上起来就这样，云根本没散。可谷子不能不晾，可要是真的下大雨，再收就难免有被淋湿的谷子。 “咱们……” 夏淼正犹豫着，外面就起了一阵风，将人的衣衫吹得衣角翻动，连头发也吹动了，凉爽是凉爽多了，但起风，会不会下雨呢？隔壁忽然传出一声拉长的呼唤： “噢哦哦——” 这呼唤还十分悠长，夏淼站起来，他听出这呼唤是张阿么喊出来的，正想问话。小彬也站了起来，朝着师父道： “师父，我们和张阿爷他们一起喊云吧？” “喊云？” 夏淼有些不懂，但显然小彬是见过大人这样做的，他点着圆脑袋： “晒谷的时候要是有云又有风，就喊云，云就会去远的地方了。” 两人正在这讲话，很快就听到小梅也在旁边时不时地长长叫一声，和她阿爸一起喊云。夏淼似乎还听见很远的地方，也有人在喊着。 “师父，咱们也来吧！” 石彬先喊了起来，夏淼愣了片刻，在长长短短的喊云声里，望着那天空中巨大的灰云，仿佛那云真的移动了一些。 夏淼笑了笑，带着点新奇的心情，也朝着那云喊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草凹村里的喊云真的起了效果……那团灰云真的越飘越远了，阳光露了出来，照在谷子上。 这段时间，人人家里的头等大事都是把秋粮晒干，这晚稻可是留着过冬，要一直吃到明年夏天下新米的。当然更多村里人会把新米拿去换陈米，多备些米才是真的，好吃不好吃再论了。 山里不少果子、药材都在慢慢熟了，夏淼有心去山上摘些，但家里在起新屋，他得帮忙收拾菜，等云飞哥从地里回来，直接炒了菜，端过去给几个师傅吃。周云飞知道他心里想的，头一天就带着小彬，把第二天要用的菜洗好了放草棚里： “明天你和杨秋到杨寨的山上去采采药材，那山小没什么野兽。” “那我明天不在家，你和小彬两个忙得了吗？”夏淼有些担心，坐在桌边的石彬人才比桌子高那么一点呢，脑袋倒是个点个不停： 第172章 “可以的，我帮周叔干活，我还会熬粥、生火！” 其实石彬会的不止这点，平日里他去拔鸡草喂鸡，连带着捡些田螺蚯蚓，遇到了草药不管多少都会带回来，没事的时候还和小梅一块到前山去弄柴火枝子，可以说他虽然人小，但干活一点不含糊。 外阿婆笑笑，拍拍夏淼的手： “不就是熬药和做饭么？淼哥儿别忘了我，我这个老婆子虽然做饭不如小飞，但还是能吃的，你就去采药吧。” 夏淼笑了笑，抓住外阿婆的手，亲昵地道： “阿婆是不是在笑我不会做饭啊？我可从来没觉得阿婆做饭不好吃！” 其实不是不好吃，只是外阿婆做饭总没有年轻汉子这么舍得放油盐，所以滋味就少些。外阿婆来了之后，也听夏淼说了些自己的身世，晓得他小时候从来没学会过做饭，又是个郎中。她喜欢淼哥儿喜欢的不行，怎么会有责怪？ 家里人说好了，明天不用夏淼留在家里，反正明天谷子也该晒干了，过两天官府就该叫他们交秋粮了。 夏淼早早地就起来，周云飞已经在灶头给他煮了粥，让他先吃。一碗热乎乎的粥下了肚，再拿上装着红薯和煮鸡蛋的竹筒，夏淼背上背篓，就带着虎子一块出门了。 虎子跟在他的脚边撒欢，先是自己跑了一段路，又停在苦楝树下扭头等着夏淼，这几个月的喂养，它也越来越像只健壮的大狗了。 夏淼到杨秋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全亮了，是个难得的晴天，杨秋正和阿爸晒谷子，见夏淼来了也新奇。 “怎么就想到来这了？” “找你去采药，顺便带你认认秋天能入药的东西，到时候收药材，也好和别人说新药材呢。”夏淼接过粗瓷碗，狠喝了口水，看向坐在竹椅上的老阿么，“叔，好些日子没给你把脉了，你消渴症可轻些了？我再给你把把脉呢。” 杨秋的阿爸笑起来，张罗着要到家里拿些自己做的零嘴给他吃，都被夏淼拒绝了。夏淼把了脉，脉相和以往差不多，这很不错了。 说话之间，杨秋也拿了背篓、柴刀和小锄头，他们就出门了。不过杨秋有些放心不下，干脆到田里叫了阿父，让他先回家和阿爸一起守着谷子，要是真的下雨，两个人收还快些。 他们好几天没见面，夏淼也就上次采茶去过杨寨的山，杨秋忍不住高兴地和他讲起来山里能吃的东西： “拐枣不到时间，但是乌果和金樱子说不定熟了，对了对了……酸枣应该能吃了。” “酸枣？这里还有酸枣树呢？酸枣仁可以入药的，正好咱们捡些。” 两人说着朝杨寨的山上走去，杨秋确实对这山很熟悉，不过许多长野果的地方，都有人的足迹，显然是村里的小孩日日来看望的，什么乌果、金樱子全都没了，就更别提红泡儿了，剩下的全是绿的、硬的。 只是林间的落叶确实多了，树木也有许多转成了黄色、红色，偶尔还能见到一两只松鼠之类的动物从树林间跳过去。 “淼哥儿，二十七是个好日子，栋子说……要那天去下聘，你和家里人都来吃一顿下聘饭吧？” 他们往杨寨的山上去，这山很多人来打柴捡菌子摘茶叶之类的，山路明晰，没有野草侵占。虎子跑得钻得极快，但一直都不离开他们脚边，经它这么一扑腾，蛇虫鼠蚁都通通离开了。 夏淼一听杨秋的话也高兴，一边看路边找药材，一边道： “下聘饭不都是两家人吃的嘛，哪有再叫我们去的理？这又不用给份子的，那不是请我们白吃嘛。” “啧，叫你白吃一顿还不高兴啊！你……你治好了我的腿，又让我和栋子认识，比媒人还媒人，叫你自家来吃顿饭还不吃？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啊？” 夏淼笑嘻嘻的，抓着杨秋的手摇了摇，他知道杨秋的心意： “可惜我成婚当日还不认得你，要不然叫你来给我送嫁才好呢……我去，我们都去，我回去和云飞哥他们说——秋哥儿，那好像有山椒子，走，我们看看去。山椒子温和止痛，价格也高。” 不过那树长在崖边上，还得爬上去，夏淼还没怎么爬，杨秋三两下就爬到上头来了。杨秋晓得夏淼不是在村里长大的，他赶紧道： “你在下面等会，这也不多，我扔给你看看是不是，是我就都摘了下来。” “好。” 杨秋扔下来一支，上头一串的绿色小果子，叶子狭长，还带着强烈的刺激味道，夏淼高兴道： “就是山椒子，秋哥儿，你用柴刀砍两支下来，我也能在这摘，我们两个快些。” 杨秋应了，砍了两支树杈扔下去，他则在上头摘。夏淼坐在石头上摘，味道浓烈得很，虎子原本在扑草里的蚂蚱，这时跑过来闻了闻，又赶紧跑走了。 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的，一边摘山椒子，一边讲话。后面还在路边灌木丛里和山石间发现了好几棵山椒子树，摘得两人的手都青黑了，背篓里大半都是山椒子。大概是因为山椒子没人认识，所以才摘得多，像他们去找的那棵酸枣树，树下连草都被小娃娃给踩干净了。 他们还遇到了两个正在酸枣树下寻觅的小孩，有些冷的早上，两个小孩都穿着单衣，单衣上还打了不少补丁，大的看起来和石彬差不多大，小的瞧着瘦瘦弱弱的，似乎是个小哥儿。杨秋认识他们，他便道： 第173章 “杨明，你这么早就到山上来了啊？找到几个了吗？” 那大的点点头，也不作声，把篮子里的酸枣给杨秋看，浅浅地铺了一层，看来他们找了挺久，估计把刚掉下来的都给捡走了。 小的抓住大哥的衣服，胆小地看着他们两个，还有虎子。 夏淼想说这儿估计没有了，干脆走吧，他们也不会和小孩抢这点东西，虎子忽然钻进旁边的草里，刨了两下，汪汪叫了几声，把两个小孩都给吓到了。 夏淼和杨秋都过去看，原来虎子居然刨开了个草窝，草窝里面有一把酸枣，看着有十来个。不过这草窝在一棵小酸枣树下面，平日没人发现，现在仔细一看，好像有的酸枣都长毛了也没被捡走。 “哟，虎子，你可真能干！好多酸枣啊！” “是啊，淼哥儿，以后虎子不会跟着你学到认药材了吧？” 两个大人说话，两个小孩也凑过来看，看到那么多酸枣，他们脸上都有点羡慕，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找到这个草窝子下面。夏淼看了看，就拿了两个酸枣，把虎子拨到一边，把剩下的酸枣都放到小孩的篮子里。 “给你们了。” 杨明和他弟弟都有些傻了，杨秋笑着，他想了想，干脆从背篓里拿出一支山椒子给他： “看看这山椒子，还有叶子，你们去摘这籽过来，生的就收，三文钱一斤。” 第102章 采药材 “这里的山不如草凹村的深，统共就这么些酸枣树，都有孩子日日来看，我们是指望不上了。” 杨秋将背篓往上推了推，里面还装了些他和淼哥儿新认的草药。夏淼闻言也点头，他刚才尝了一个酸枣，实在是酸，酸得牙都要倒了。 “秋哥儿，你要是想要酸枣，什么时候来草凹村，我们几个一块去后山弄，我也好久没去后山采药了。” “好啊，酸枣能做糕点可香了，我小时候有一回捡了好多酸枣在家里舍不得吃，我阿爸就拿去做酸枣糕了，那味道真好。等我问阿爸要了方子，再告诉你。” 夏淼点头，他们两个都带了蒸红薯，随便就着山边的水吃一顿，两人继续找药材。 他们找到后面，背篓全都满了，干脆先藏在树下，砍了几根藤条继续往深山里面进。说是深山，杨寨的山没有草凹村那么多几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树，他们还时不时就碰上进山砍柴、找菌子的人，现在开始下秋雨，山上的菌子又要发了。 所以两个小哥儿并不害怕，走走停停，还用藤蔓捆了一捆草药，快要黄昏了，才找到背篓下山。 杨秋本来想送淼哥儿一下的，他看淼哥儿背起东西来走路有点飘，不过两人一到他家门口，就看见周云飞那大高个子。虎子一狗当先蹿了过去，带着满身的草叶草籽去蹭周云飞。 “云飞哥，你怎么来了？” “来迎你，走吧。” 周云飞接过夏淼背上那捆大草药，又提了那重重的背篓，夏淼没什么可拿的，就背了个空竹筒，拿了柴刀。杨秋抿着嘴笑： “迎都迎到我家门口了，要不然喝口水再回去吧。” “不用了，秋哥儿，你记得那些药材怎么处理就成，我们早些回去，家里就一老一小的。” 杨秋站在家门口，看着他们一高一矮的身影，还有那条撒欢的狗子，他大声地道： “别忘了，二十七中午！” “晓得的！我们肯定都来！” 夏淼应了一声，他回的声音很响，整个巷子都有回响了，不过村里人少，没人伸出头来看，这时候人还多在地里呢。 “云飞哥，你晓得我们二十七来秋哥儿家干嘛吗？” 周云飞摇摇头，见淼哥儿笑得开心，他也笑了笑。两人明明只是大半天没见，夏淼却有一箩筐的话要说，从二十七张栋子下聘到摘山椒子、捡酸枣，一路上就没停下来，到了草凹村都没说完。 他们到了村口，虎子就屁颠颠地跑了，它就朝着家的方向，很快连尾巴都看不见了。路上也有来往背着锄头的人，还有些小孩、老人手上跨着捡稻穗的小篮子，见到他们都打招呼： “淼哥儿，从哪回来啊？” “嚯，云飞小子，淼哥儿你们摘了这么多药材呢？” 夏淼高兴地搭话： “是啊，大娘，明天早上到我家来，我们又收新的药材了——” 几人都答应好，正说着，遇到张绍明的娘，夏淼跟着张阿么他们那边喊，也喊她作婶子。她手上提着点鸡蛋，像是从外面回来的，她应了声之后，四周看了看，跟在了夏淼旁边。 “婶子，这是怎么了？你今天要去我们那儿看新药材吗？” 张绍明他娘摇头道： “淼哥儿，我和你说——今日我到平石村去看我家大娘姐，听说那个石彬的大伯上我家大娘姐那儿打听他的事，还问了你们的事。” “婶子，他都问什么了？怎么这时候想起来了呢？” 张绍明他娘也是这么想的，何况淼哥儿的医术没人说不好的，谁人能有不得病的时候，她可不愿意得罪人家，因此得了消息，早早地过来告诉他： “说是那天到李家村看戏，石彬的大伯娘瞧见他了，说他长高长壮了，为什么不回家去，要到你这儿……说你们让他白干活，也不给工钱……” 夏淼听了，气恼得不行，眼见着就要走到周家了，他干脆在苦楝树下停了下来，这些话要是被石彬听到，估计他心里也要不好受的。周云飞也跟在旁边停下。 第174章 “婶子，你说这多可笑，石彬原本摔断了腿都没人治，在我家养了几个月才好。这孩子争气不要我白治病的，所以每天替我做工抵药钱，不过我们也是供他吃穿，我还将他收作了徒弟，徒弟未出师，怎么会有工钱呢？” 张绍明他娘早听张阿么说过这些事，当时只感慨周小子和他夫郎是个心善的，那石彬的阿父去了，阿娘跑了，那些亲戚根本就没想管他。 “淼哥儿，你要小心些，要是石家的来闹，你们就叫村里的汉子一块，赶他们出去的。” “婶子，多谢你——” 夏淼和周云飞看着她走远了，两人对视一眼，夏淼撇撇嘴： “哼，肯定是看我们把我徒弟养得又高又壮的，想要人回去呗，美得他们！” “嗯，石彬不会走的。” 听到云飞哥这么说，夏淼笑了起来，赶紧拉着人回家去了。 一到家门口，就看到大门开着，虎子绕着外阿婆和小彬在转圈圈，他们两个在收晒在外头的药材。草棚下的灶，已经冒着烟，淡淡的米香萦绕。 “回来了！快炒菜吧，炒了给那边师傅送去。” 外阿婆朝着周云飞说话，小彬也极快地跑过来，帮忙来拿药材，夏淼也带着他去把药材整整。 他原本还和杨秋约好了这几天要去后山捡酸枣，因为被提醒了石彬家里的事，夏淼按捺住了，连续几天都在家里晒草药，刚好也告诉村里人，他们收新的药材了。 这期间殷良和李邱来了一趟，把他们的药材都收走了，要送到省城去，还说好了卖完药材回来吃饭，顺便和夏淼认认秋冬能找着的药材。 夏淼正要把心放下，跟着云飞哥和阿婆到地里去摘桑叶、种些秋天的菜，萝卜、秋茄子都种上，这地不能白白空着，吃不完的他们都能切成菜干，冬天没菜吃的时候就拿来炖菜。 这地里种过了红薯，歇了一两月，草都长到脚脖子那儿了，有些草直接割下来带回去喂鸡，有的就用锄头翻进地里肥地，还有的根茎特别大特别长的就得挖出来。 田地里都是人在干活，秋稻收了，大家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只要秋税和夏税一样，那他们手里能留下不少粮呢。 夏淼正想着烧茄子的滋味，和云飞哥说着话，就见小梅匆匆从路上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他们： “淼哥！周大哥！有人要带石彬走！你们快回家啊！” “好！” 他们三个都拿上东西就走，夏淼怕外阿婆着急便把种子都塞到外阿婆的手里： “阿婆，你先在这里种着萝卜种，等我们回来呢。” “那怎么行，我听着是有急事啊？” 夏淼笑了笑，他拍拍外阿婆的手： “放心吧，我和云飞哥去就行了，一点小事，我让小梅去把栋子哥找来。” 外阿婆看看手里的菜种，还是同意了，就这段时间还暖和着，得把菜种种下，要是太晚了怕是长不起来。夏淼又让小梅再去叫张栋子回来，他们应该就在田里干活。 他和周云飞两人快步跑到家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叫骂： “狼心狗肺、白眼狼……” 虎子汪汪汪地叫着，很是凶狠。本来在做活的郭稻几个，也走了过来，见到他们来了，连忙道： “来了来了——” 夏淼和周云飞走进去，小彬站在草棚里，扒着草棚的一根柱子，还用腿止住虎子，不让它蹿出去咬人。 还有两个汉子、一个大娘站在小彬面前，是那个大娘正在叫骂。 “骂谁呢？你骂谁呢？这里是我家，别在这吵嚷，泼妇撒泼到街上去啊，在我家朝着个小孩耍什么横？”夏淼一点不客气，走过去就将石彬往自己身后拨，周云飞也站到他身边。 郭稻几个汉子见主家来了，也站到主家边上。这么几个汉子一站，院子都满了，那三个人互相看看，原本在骂人的大娘哼了一声： “你这个夫郎就是郎中？既然我们家石彬腿好了，就该回家了，他在你这白干几年工我们没朝你要工钱就算好了，走，石彬，跟大伯娘回家。” 夏淼听得气到想笑，想不通这妇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石彬也摇着头： “我不回去！我不要工钱！我要留在这里……” 妇人旁边的汉子脸也放了下来，厉声道： “石彬，你姓石，整日住在别人家里算什么？快跟大伯走。” 旁边更瘦小的汉子也开口了。 “是啊，小彬，你可不能在这里白给人干活。” 夏淼笑了一声，所有人都看向他： “满嘴的喷粪，颠倒黑白的，现在小彬被我们养得好了，身子壮了，记得叫回去干活了？还惦记他干活的钱？以前孩子又瘦又小的时候，在山下摔断了腿都没人找，连药钱都出不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来啊？” “就是啊——没见过这样的亲戚！” 张栋子也从外面进来，应声喊了起来。 石彬看着站在前头的师父和周叔，他忍住想掉眼泪的冲动： “我在大伯和叔叔家吃饭都吃不饱，你们占了我阿父留给我的田，一碗饱饭都不给我吃！我不要回去！” 第103章 八月瓜 石彬平日里不声不响，有些像周云飞，也是这几个月在周家开朗了些，偶尔还和小梅去玩，展现出孩子爱玩的一面。他也是头一回这么嘶吼地喊，一股脑地喊出来，眼泪也顺着流了下来。 第175章 周云飞见状拍拍小孩的肩膀，他将面前的锄头，捶了下地面发出闷响： “你们带不走他。” “你们想在草凹村撒野？想得太好了吧。我告诉你们，如果石彬阿父在天有灵，他们第一个就不放过你们，对孩子的死活都不问，占了人家的地，要不是我们和隔壁的石大爷，人都死了，还等你们在这里争？” 夏淼骂着骂着，忍不住想到李淑珍和周大是如何对待云飞哥的，他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你们纵使叫来村长评理又叫县老爷来，你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理！我们是正经行了拜师礼的，左邻右舍都知道，我教他医术，对他是大好事，你们现在把他带回去，是不是就想断他的前程？不仅算计人家死去阿父留下的田，还算计他以后的前途？就许他在你们家给你们当牛做马干一辈子活？” 连旁边听着的郭稻几个，都面露不忍，这小孩平日里看着还好，没想到身世这么惨，现在哭得这么厉害，这小孩的亲戚也太不是人了： “真不是人……” “就是，就知道欺负人家没父没母的。” “你们说什么！” 那妇人像被说中了一般，脸臊得通红，她有心要吼石彬别在这号丧了，但这么几个汉子都站在对面，她有些怕了。 夏淼蹲下来，替石彬擦眼泪，又摸摸他的脑袋，他看向那几个人： “拜师礼这十里八乡都是承认的，人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就直说了，石彬作了我的徒弟，就没有回你们石家的道理。别人家作学徒，要交银钱作学费，更不可能拿什么工钱回来，石彬也是一样，他在我家，一日三餐至少吃得饱。” 夏淼站起来，他握着石彬的手： “你们要是想欺负他，断他的前程，我们都是不会答应的。去问问看，我夫君杀过熊瞎子，更不怕你们的，若是你们再来，以后石平村的药材我都不收了。” “你……你说什么？！”那妇人尖叫了一声，她知道石平村也有不少人在弄药材，卖给这郎中，要是他不收了，她不是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了？ 那两个汉子脸色阴沉，周云飞把锄头又捶了捶地，张栋子也笑着添油加醋： “杀熊瞎子算什么？我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几个兄弟都不怕见血的。” 周云飞撇了一眼他们三个，淡淡的一眼神，在另外三个人看来也有了些威力： “快滚。” 他们三个都是农家户，根本没胆和人怎样，更何况这还是在草凹村，家里最有胆量的就是二弟，要不然征兵的时候，他也不会去上战场了。 石彬大伯咬咬牙，他本来也是听说石彬腿没瘸，人也长大了，还在人家家里白干活才起的心思要叫他回去，不过……他看着小孩满脸眼泪的样子，忽然想起二弟离家的那一天，风特别大，小彬还很小，也哭得特别大声。 石彬的大伯娘和小叔虽然有些胆怯，但他们还想说话，却忽然都被石彬大伯扯了一下，他闷声道： “走，别说了，既然他不愿，就算了。” “大哥……” 石彬的大伯将两人推着往后走，他也看出来了，面前这个壮汉子绝不是怕事的人，他们走到门口。他回头看，石彬没有看他们一眼，正被那夫郎给擦着眼泪。 郭稻摸了摸胡子，便道： “周小子、夏郎中，我们就继续去干活了。” 他们撑完了场子，自然是回去干活的。夏淼拧了张帕子，让小彬擦脸，张栋子和小梅都在旁边看着，虎子还警惕地站在院子门口，望着那些离开的背影。 “师父……我不会回去的……” “好，你回哪去？你就待在这儿，跟师父学医，再过几年，你大了，自然就没人说了。” 夏淼安慰了好一会，石彬才红着眼睛，和小梅出去了，小梅说要带他去外面摘红泡儿。三个年轻人都在院子里叹了口气，又拿上农具往地里走。 走了好一会，张栋子忽然道： “官府不会再征兵了吧？失地不都收回来了吗……我不想自己的娃儿，像石彬那样。” 周云飞点点头，他们之所以军饷能领到几十两，正是官家的恩典，说是仗打赢了，以后不会在打仗了。夏淼这才笑了笑，他朝着前头的张栋子打趣： “栋子哥，这聘礼都还没下，就惦记着你的娃儿了？” 周云飞和张栋子都笑了起来，又听他继续说： “咱们好好攒些银钱，若是真的征兵，也大有机会能用银钱抵的。” 说着说着就来到了田边，外阿婆正时不时地张望，看见他们来了，就停下来，远远地就问怎么样了。 夏淼也大声地答： “没事！都没事，他们不敢撒野。” 夏淼觉得自从他遇到了云飞哥，每次和别人吵架，他连底气都更足了，他就没有吵不赢的时候。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外阿婆见他们脸色如常，也就真的放心下来了。张栋子也去自家田里了。 等他们干完活回家，小彬和小梅就在院子里踢毽子，小彬还给他们留了一包红泡儿，用叶子包着，每个人都分了一两个，连虎子都分到了个碎的，吃起来酸得很，把虎子酸得原地转圈圈，逗得全家人都笑了。 离二十七原本没有几天了，夏淼还想着秋哥儿不会来去捡酸枣了，哪知道栋子给他送了鱼，回来就带话问明日能不能去捡酸枣。 第176章 “他说他阿爸想吃点酸的，刚巧弄些酸枣不错，明日可以让他阿爸在家收草药。” “行啊，明日云飞哥刚好也要进后山去看陷阱，我们一块去捡——” 张栋子点点头，他吃完饭就过去和杨秋说，让他准备好。好在张家还有张阿么和张大伯，两人已经为下聘准备了好几天，东西都备齐全了，没什么要急的： “你们去便去，只是别往里头去，早些回来。” 得了阿爸的允许，小梅高兴得不行，她都好些时候没和淼哥他们一块进后山了，而且还是去捡酸枣！ “村里皮猴子都捡完了，那天我都看见张绍明爬到树上去摘，一个黄的也落不着，今天可算是能吃上了，我要捡一篓子！” 小梅举起自己空荡荡的背篓，张栋子摇摇脑袋： “你别捡太多啊，到时候走不动了，还要我来背。” 小梅撇撇嘴，她上前去拉淼哥和秋哥的手，她知道下聘就代表着秋哥一定会嫁给自己大哥，以后就是家里人了，她更是多了一份亲近： “反正我不要你帮，淼哥和秋哥都会帮我！” 几个人说笑着，石彬也去了，夏淼怕他这几天还想着那事，干脆让他也背个小筐来，只是要走走路，到时候用不上他背筐的。家里的菜和米都提前备好了，外阿婆只要炒中午的菜就行，他们也是早上就上山了。 山间的晨雾还没散，红色黄色棕色的树都隐在云雾间，显出别样的好看。 他们一走进山上的小路，立刻感觉落叶变得厚了许多，夏淼和杨秋他们都养成了习惯，四处看看，小梅也认得些药材，因此几人都走得慢，周云飞也有时间去看一遍自己布下的陷阱。 杨秋和张栋子走在前面，两个小孩在中间，虎子被他们喝止在山脚下没跟上来，夏淼和周云飞走在最后面。 秋天的林子里落叶多，又有雨露，实在是不好走，周云飞时不时地就伸手来把住淼哥儿，两人虽不说话，但自然有一番默默的情意。 他们走了快半个时辰，从牛角坳的背面往上爬，再翻过去，再往下走就有酸枣树了。张栋子都对这儿不太熟悉，干脆就让周云飞他们走前面，走着走着就听见他在后面鬼叫： “有八月瓜啊！有八月瓜！好大一串！” “大哥！在哪呢？” 周云飞见夏淼也好奇地去看，又带着他沿着树林间的小路往回爬，小梅和小彬就在树下看，张栋子已经爬上去了，这棵高大茂密的树随着他的爬动，不断地掉落树皮、树叶和其他碎屑。夏淼没看到他们说的瓜，连忙问： “什么八月瓜？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小梅和小彬都激动地指给他看，夏淼只感觉脖子被云飞哥的一只大手捏了捏，往上一抬，他果然看见了那一串带着黄的果子。 张栋子跟个猴一样，在树上蹿来蹿去，三两下就攀着树枝勾住那长了藤蔓的瓜藤，他一拉动，就听见沙拉沙拉的响。小彬的眼睛尖，很快看到另外一棵大树上也有八月瓜，周云飞放下柴刀爬了上去。 他们站在两棵大树中间，就听见左右不断响动着，有八月瓜和瓜藤不停地落下来，小梅高兴地要发疯，乱叫了起来，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八月瓜，前山上偶尔发现八月瓜也小，很多时候尝尝味就没了。 “好多八月瓜啊！淼哥，我们可以吃到入冬！” 第104章 人参 “嚯，一身的灰。” 张栋子的头发都落了灰和落叶，他整个人抖个不停，看着淼哥儿上前给周哥摘叶子，他羡慕极了。秋哥儿现在根本就没在看他，和两个小孩一块捡八月瓜，头都没抬。 夏淼给云飞哥摘干净了叶子，也赶紧蹲下在草堆里搜寻，这么一闹，林子里鸟叫声都让人觉得不阴森了。 八月瓜长的有人手掌那么长，短的也有手指长，全都胖乎乎的，鼓鼓囊囊的，有些外皮黄了，掉下来的时候就蹭破了些皮，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大多数还青着，按起来都硬，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吃的。 小梅举起半个黄的八月瓜，简直就是金黄得马上要红了，可惜下半个都松鼠或者老鼠、鸟之类的吃了： “这个看着就甜，里面都被吃空了！” “这么黄的还等得到你吃？这些都带回家，用糠埋个三五天就能吃了。” 杨秋点点头，他见夏淼还是很好奇，就从里头挑了个黄的给他吃。 夏淼不会吃，周云飞接过来，两个手掌一挤，就把这看起来外壳坚硬的八月瓜给挤得中间裂开，里面是黄色的瓤带着许多黑色的籽。小彬也乐呵呵的，他很少能吃到这种野果子，往日都只有他看别人吃的份： “师父，尝尝，很甜的，不要把籽吞进去。” 因着有了这野果子的收获，大家兴致都更高了，他们继续往前走，就听到杨秋说话： “我小时候，我大哥也跑到山上摘了青的八月瓜，他要偷偷吃没告诉我们，就自己埋到谷子。结果家里米吃光了，我阿爸去舀谷子，舀到个硬硬的长东西，还以为谷仓里进老鼠了，他以为是老鼠干！最后舀出来是八月瓜，他把我哥追得满院子打。” 大家都笑起来，惊起了不少林子里的飞鸟和松鼠。夏淼一边慢慢走，一边吃这个八月瓜，入口是淡淡的清甜，里面的籽和瓤是长在一块的，得全部嗦干净了，才能把籽都吐出来，吃起来很慢，比不得李子、桃子之类的果子，但有这份甜味，已经很不错了，难怪大家都这么喜欢。 第177章 等到夏淼仔细地把手上这个八月瓜全吃完，他们已经到了牛角坳的背面，树木更茂密了。 这里平常少有人走，有的地方不用柴刀都过不去，不过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片酸枣林子！ “就在这儿。” 周云飞看完最后一个陷阱，陷阱里曾经抓到过东西，不过已经逃走了，他不甚在意，这边因为路难走，他很少来，一个月能看上一次就不错了。但这附近有不少野果树，他偶尔来瞧瞧，就是盘算着等果子成熟了，摘些回家的。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在那边！” “好大的酸枣树！” 大家都感叹起来，这林子不好走，走到那边才感觉到这酸枣树的大，最大的一棵三个人都抱不过来，而且酸枣的叶子密得很，纵使现在黄叶不停地落了，能照进来的光也不多，看起来就像下午了。 周云飞指了指旁边： “那边还有几棵小的。” “小心蛇啊你们，先用刀还是棍子打打草，别捡到蛇了。” 张栋子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现在天气渐冷，蛇也比之前少多了。几人都分散开，在酸枣树下从不同的方向去捡，地上也落了一层的酸枣，多是发黄软了的，有不少小动物来吃过的痕迹，还有的发霉长毛了都不能捡进去。饶是如此，也叫他们都兴奋，在外头哪里看得到酸枣铺地的场景啊？ 这么多的收获，已经足够激动他们的心了。大家的双手都不停，捡到特别黄软的，一看就甜，直接就在衣衫上蹭一蹭，剥掉皮就能吃，又酸又甜，真是有滋味。 “我们捡多些，叫我阿爸做酸枣糕，做好了我再拿来给你们分。” “秋哥儿，酸枣糕是不是要放糖呀？到底吃起来什么滋味？” 杨秋描述起小时候仅有一次吃到的酸枣糕，又酸又甜还有果子的清香，吃起来还有嚼劲，一块就能吃挺久的。夏淼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剥开个酸枣塞到嘴里，酸得眉目扭曲。 旁边的周云飞看见了，轻轻笑了，捡出一个特别黄的给他吃： “这个甜。” 杨秋还等着淼哥儿回自己的话，再一扭头，瞧见两夫夫在咬耳朵，他看了一样张栋子，哪知道栋子也在看着他，目光灼灼的，叫他不好意思再看，低下头捡酸枣。 这儿的酸枣实在太多，捡都捡不过来，他们每个人都低着头。夏淼捡了大半篓子，抬起头四处看看，他才看到边上有棵高大的椴树，椴树的果实红艳艳的，上头也有不少鸟儿在跳来跳去吃果子。 “椴树……” 他忍不住走到椴树的边上，眼睛四处搜寻着，时不时地用柴刀撇开草丛看看。 “淼哥儿，要喝水吗？” 周云飞问了一句，夏淼摇摇头，他刚要回答，却被定住了一般，很快就大声地喊了出来： “人参！这里有人参啊！” “什么？人参？”“人参……是那个特别金贵的药材吗？” 夏淼一嗓子，把人都叫来了，大家刚好都捡得脖子有些酸了。夏淼顾不上别的，直接在草丛里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撇开杂草，地上掉了不少椴树果子，还有树叶、枝子。夏淼拨开的那株人参，根茎挺立，上面居然有着六品叶！ 他心中一颤，顾不上大家的疑问目光，忍不住把心里念着的话说了出来： “三桠五叶，背阳向阴，欲来求我，椴树相寻1……居然是真的……” “师父，这就是人参吗？” 夏淼点点头，他深呼一口气，脸上的笑怎么也停不下来： “这是六品叶的人参！可能是个百年老参！” 所有人都是一惊，这……这得值多少钱啊！张栋子嘴最快： “发财了发财了，淼哥儿快把它挖出来吧。” “行，不过我只是听阿爸说过挖人参的事，得挖得小心点，可能要很久……你们也在这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这样叶子的，人参不会单独长的，至少还有一两棵在附近……进了后山这么多次，我还以为后山没有人参，没想到，没想到。” 之前好多次都是抱着要找到好药材的心，结果只是找到些平平的药材，反倒是今天，居然就叫他给遇上了。 夏淼也没敢用柴刀挖，他只好拿了树枝来挖，慢慢地把周边的土给掘开。他的话大大激励了另外几个人，大家都弯着腰仔细在草丛里找，这可是百花花的银子啊！ 这里的土还算软的，夏淼挖的不算太费劲，周云飞四处看了一圈，就回来了，他也拿来根树枝和夏淼挖这个。夏淼立刻讲起话来： “云飞哥，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林子里看到人参呢！这人参有六品叶，至少要卖百两银子！” 周云飞也听过人参能卖大价钱，但没想到这么值钱，他犹豫了一会： “说是人参能续命，年份越老的，越好……” “是这样的，不过百年人参难得一遇呢，要是到省城去卖，就价更高了！看，这是它的芦碗，有好多圈啊，真的是百年的老参，我们小心些，别把它的须子伤到了。” 周云飞是打猎的人，耐心是有的。两人不用讲话，也默契十足，慢慢把泥土给清理干净，露出里面棕黄色的老参根须。他们正在那儿挖着，就听见杨秋在另一个方向喊： “这也有一棵！淼哥儿，你来看看是不是？” “淼哥！我也看到一棵，好像没你的大！” 第178章 小梅也在酸枣树的另一边喊了起来，夏淼赶紧站起身去看，果然，他们两人看到的也是！小彬和张栋子脸上都有些遗憾，不过也上前去帮着挖。 “小梅找见的这棵最小，这上头的种子我们洒到地上，过个三五年，又能长新的了。这里有这么一棵大的，肯定还有别的小的我们没瞧见，以后每年都来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人参。” 夏淼说得兴奋，手却不敢有任何的抖，他还让他们也要小心： “这断个须子都值几两呢。” “淼哥儿，你眼太尖了，原来这就是人参……我阿爸的药里一根须子，真的要三四两银子，要不然……我大嫂也不会非要和我们分家了。” 杨秋说得含蓄，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得差不多，他大哥大嫂因为不想再给阿爸治病，所以大闹了一场，真就这么分成了两家人，虽然日日都照面，连个招呼也没得打。不过阿父和阿爸都没想把这事闹得村里人都知道…… 张栋子见杨秋似乎兴致不高，便一边帮忙挖土一边问： “淼哥儿，你说说，我们这些人参都能卖多少银子？” “我估摸着，小梅那根最小看起来也有手指粗了，肯定有十年了，那至少要十五两，秋哥儿挖的那个大些能卖个二三十两……” 比起夏淼他们挖的这根老参便宜，但十几两银子……有些家里劳力少的，几年都攒不下这么多银子！ 挖出来人参还带着点泥巴，夏淼摘了大叶子，小心地包裹起来，特意包了好几层，放在篓子最上面。周云飞看他和小彬都紧张的模样，他笑了笑： “你们有运气，我来好多次，从没见过。” 夏淼摸了摸这根粗大的老参，笑着看向云飞哥： “我以前运气都不好，遇到你之后，运气就好起来了。” 第105章 酸枣糕 有了人参，大家捡酸枣都没劲了，时不时就走神看草丛里有没有人参，饶是如此，他们也都捡满了背篓和麻袋才走。下去的时候，几个人都注意着路边的草，连周云飞用箭射中了只野兔，大家都不太关心。 夏淼想着马上张家就要下聘了便道： “殷良大哥他们说了，过段时间就来这儿住几天，认认草药，不如我们把人参晒了，等到时候一起让他们拿去省城卖？” “行，反正这是放着也坏不了的东西。” 三家人都得了一根人参，虽说有大有小，但有就是十几两银子呢！小梅是最高兴的，她的篓子早就扔给大哥背了，就捧着草叶包着的人参，到了山脚下就急着要先回去： “我得让阿父和阿爸都看看，这是我找到的人参！” 她跑得飞快，张栋子叫都叫不住，大家都笑了起来。 天色还不算很晚，因为他们捡了太多的酸枣，杨秋和张栋子就只背去一半，剩下的一半留在周家，说是让杨秋问到方子，就叫栋子回来告诉他们。 外阿婆乐呵呵地坐在草棚下给他们用锥子做布鞋，见他们回来了： “锅里的都是中午烧好的热水，现在凉了刚好能喝。” 夏淼把院门关上，小彬和周云飞都跑去舀水洗手洗脸和喝水，他把背篓放到麻袋边上，拿起草叶包： “阿婆，我们要发财了！” “发什么财呀？酸枣可卖不上价，我见过人卖的，两斤只要一文钱啊。” 夏淼把草叶包打开，周云飞和小彬都围上前来，山里不好仔细看，他们这才有时间端详这根粗大的人参，在土腥味中真的能闻到淡淡的参香！ “人参！你们……你们在山里找到这东西了？”外阿婆认了出来，一瞬间喜得笑了起来，随后又紧张道，“这种好东西可不敢叫别人知道了，要不然招来人眼红。” “外阿婆，我们知道的。这能卖上百两银子呢！” 一家人都高兴，一大一小的汉子一块去河边打水，打水来洗干净这人参，还有那么多的酸枣。外阿婆这才瞧见他们捡了那么多的酸枣： “可真多……哟，还摘到了八月瓜？走，淼哥儿，你把八月瓜擦干净要埋进谷糠里，那才熟得快呢。” 有不少酸枣都被挤破了，外皮上也有粘着泥巴和树叶的，他们用大木盆来洗，洗的时候，要是嘴馋就塞一颗到嘴里，酸得人眼睛都眯起来了。 周云飞把带回来的野兔杀了，皮子留着自己用草硝一下，等冬天的时候，给家里人做个兔皮帽或者兔皮毯子，那多暖和。刚好家里也有几天没荤腥了，秋天的野兔正是肥壮的时候，杀了干炒一碗辣椒兔肉，还能用上他们晒好的八角。 夏淼还用盘子捡了一些黄软的酸枣装着，放到桌上还挺好看的，一盘炒辣炒兔肉，一盘炒丝瓜，再加上一盘腌酸菜。丝瓜也是快结没了，再吃几餐就该吃不上了。郭稻他们来了，见到有肉也高兴得很。他的小徒弟拿了个酸枣，笑嘻嘻地道： “这个酸枣好，这么黄，你们捡了很多？” 周云飞点点头，几个人都看到堆了一大盆的酸枣，都是一惊。这酸枣吃一两个还好，但太酸，也当不了饭吃啊。夏淼吃了一块丝瓜，带着油香，甜甜的： “我们这是拿来做酸枣糕的，肯定不干吃。” “干吃那我这老婆子吃得要豆腐都咬不动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夏淼见虎子在桌边上睁着黑溜溜的圆眼睛望他，他起了坏心，剥了个酸枣放在手心，虎子闻了闻就跑到另一边去了。 第179章 郭稻吃了几口干饭，舒坦地叹口气道： “现在开始垒石头地基了，只需一个月，地基就能全垒好。” “郭师傅，辛苦你们了，等房子盖好了，要请你们都好好吃一顿！” 几个人都是满口答应，实际上周家吃的好给的银钱也足，他们自己干活也有力气，活干得又细致又漂亮，说不得这屋子能在预估的日期之前就盖好。 他们正吃着饭，张栋子不知何时已经从杨家回来了，从墙上探出脑袋来喊他们： “我吃完饭就来说酸枣糕如何做，简单的很！” 郭稻他们吃完了，就坐在草棚里和外阿婆聊聊天，抽抽旱烟。现在天有些暗了，小彬用菜汤拌了饭和谷糠就放在门口喂虎子，小梅也过来了，两人一块去看狗吃饭了。 “你们的酸枣都洗干净了？正好，全都上锅蒸！蒸了后把酸枣仁取出来，混上糖或者蒸熟的南瓜、红薯都行，就能拿去晒了。” 张栋子记得清楚，一句话就说完了，连外阿婆都惊讶地扭过头来： “就那么简单呢？以前也没听过谁做这吃食。” “谁没事会捡小孩吃的来做吃食？秋哥儿阿爸说这是他家祖上听来的方子，做的时候也少。” 几个人说话间就干了起来，洗干净的酸枣扑通扑通地下水，大火一烧，用不了多久，空气中就散发着一阵阵酸酸的香味，浓郁得很。 夏淼还去翻了几个红薯、切了小半个南瓜放到小锅里蒸，现在的南瓜熟得多了，刚好也有些吃不完。 蒸熟的酸枣冒着热气，夏淼用笊篱捞起来。这么多人都在这儿，张阿么、张大伯也过来讲闲天了，今天他们遇到周强，说是明日要送秋粮税了。这么一看，他干脆每个人都拿了个小碗装个半碗一碗的酸枣，拿双筷子把里面的核给搅出来。 原本以为这会非常难，但蒸熟的酸枣变得极其软，用筷子稍微一搅拌，外皮就破了，里面长圆的酸枣核就露了出来，稍微搅一搅酸枣核周边的棕色肉都粘干净了，用筷子一夹那光溜溜的酸枣核就出来了。 就是这样，他们背回来的那么多酸枣，也足足弄了一大木盆的酸枣肉，这么多人都搅了快半个时辰才全都搅完。夏淼也不想多耽误郭稻他们休息： “郭师傅，今晚辛苦你们了，等这糕好了，你们也带回家去尝尝，我们继续做就行了，你们去睡吧。” “那也不用，你们不是还要加糖么？多金贵。走了——走了，明日还要干活——哥、哥夫我先走了。” 几个人到窝棚那边去睡了，张大伯也有些困了就先去睡了，外阿婆也撑不住去睡了，倒是张阿么对这新吃食感兴趣，还凑过来继续帮忙。 蒸红薯、南瓜都碾碎了，和黏糊棕色酸枣肉混在一块，夏淼原本想用筷子搅，但明显不够灵活，还是张阿么说他来，他把手洗干净，直接用手搅，糖水也加进去，混着搅匀。 “尝尝味道。” 夏淼用筷子蘸了些，给旁边等着的小梅和小彬，这两个小的，加上他们脚边的虎子，一直在这等着，完全不见困的。 小梅吃了一点，瞪大眼睛： “没那么酸了！还有点甜甜的，好吃！” 小彬也跟着点头，珍惜地把筷子上黏着的酸枣肉都吃干净。夏淼干净也用筷子弄了点尝尝，果然没那么酸了，反而有些酸甜，吃着还有果子的清香，味道很不错。 张栋子在一边也想吃的，急急地夹了一大块，吃进去差点烫到舌头，让张阿么直骂他是馋鬼。调好味道的酸枣肉，几个人分工，用盘子或做烫皮的棉布筛，一块块地晾到草席子上。好在这几块草席子在晾完稻子之后，都被外阿婆拉着到河里冲洗过，上面没有谷毛，干净得很。 草席子下面用竹担子撑着，架在草棚子下，等明天白天就拿出去晒，估计晒个两三天就好了。 这么多酸枣肉他们把三条草席都用上了，杨秋阿爸说的，要晒得薄薄的，那样吃起来才有嚼劲。一晚上弄下来，大家都感觉身上都是这种酸甜香味，连睡觉都要带着这味道了。 张栋子激动得很，明日交过官粮，他后日就要去杨家下聘了。现在的时辰也不早了，两家人草草收拾了一番，就赶紧睡觉去了。 夏淼也有些心思，他一躺下，就闻了闻自己的手，见云飞哥脱了外衫上床盯着他看，他笑了笑道： “不知道是不是用手搅了酸枣的缘故，我闻着手上，还有些酸枣味。” 张阿么干的时候，夏淼看得起劲，后面也去洗了手帮忙的，现在闻着确实还有点味。 周云飞也躺了下来，现在一躺下，他就把小夫郎往怀里搂，以前没娶夫郎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睡觉不搂着小夫郎，都觉得空荡荡的。 “我闻闻——” 周云飞将夏淼的手拿过来，闻了闻，一种特别的香味中混着酸甜味，这是淼哥儿身上的香味……每次淼哥儿在床上流了汗，这种味道就更浓了，特别好闻。 夏淼只感觉到手心痒痒的，云飞哥居然像虎子一般用鼻子拱他的手，他为自己的联想笑了出来。 “笑什么？” “没什么……云飞哥，今天运气太好了，那百年老参要是卖得上价，说不得有一二百两呢。” 第106章 下聘日 周云飞沉默了一会，将淼哥儿搂得更紧了： “银钱还可再挣，参能救命，不如留下。” 第180章 夏淼啊了一声，今天他说了好几次卖参的事，原来这就是云飞哥不搭话的原因。他抿了抿嘴，既然能找到百年老参，那么山里必然还有别的小点的参，若是留着自家用，他们再去找或买根小的应急就好，这百年老参的银两…… 他有些不好意思，特意伸长了脖子在云飞哥的耳边悄悄说： “可有了银两，我们就能要娃娃了！” 纵使夏淼知道这样说话隔壁会听不见，他还是选择凑在云飞哥耳边说，这样也看不见对方的眼睛。 他只感觉到身上那粗壮的手臂一紧，对方的呼吸声就粗重了许多： “好。” 夏淼只来得及听清楚这回答，剩下的声音都被狂风暴雨给淹没了。 …… 夏淼起来的时候，外头太阳都高了，雾也散了。他分明地听见外阿婆在问自己是不是病了，云飞哥答不是，他低头默默地看了会胸口的红痕，忍不住把头埋到被子里好一会，才抬起来从床上起来。 “淼哥，你起来了！我等你好久了，还没到时辰，待会我们一块走着去吧，我大哥他们要先去。” 小梅就坐在走廊下面，和小彬一起摸虎子的肚子。虎子原本翻着肚子在睡觉，见夏淼起来了，摇着尾巴过来蹭他。 “好，我们一起去。” 夏淼见云飞哥和外阿婆都在草棚下洗菜切菜，中午他们要去杨寨吃饭，郭稻他们几个师傅的饭菜自然得备好。 周云飞抬头看了眼小夫郎，见他面色红润，眼眸黑亮，站在走廊下梳头又把狗踢开，笑得很开心，他想起那脸蛋的触感，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桌上盖着粥。” “嗯，马上就吃！” 夏淼先洗漱了，又跑去看竹担子上晒开的草席，草席上一块块的酸枣糕，已经变成了深褐色，走上前去能闻到微微的香味。小梅赶紧嘴馋地凑过来： “淼哥，你说这个能吃了吗？好吃吗？” 说着说着，她还吸溜了下口水，夏淼忍着笑，想起酸枣的那股子味，嘴里也泛起了口水，他接下来一块，给小梅撕了些： “尝尝。” 然后又给小彬、外阿婆和云飞哥都给撕了些，大家都吃了点头称好，只是还没晒透呢，吃起来还有些过分的软了，但酸酸甜甜的滋味真是不错。 夏淼还就着这味道喝了几口粥，等他喝完了粥，周云飞他们的菜也炒好了，隔水用笼屉放在锅里盖着，灶膛里放好柴火，这样等到中午他们几个吃的时候，也还会温热。 外阿婆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时辰要到了，走吧。” 几人和郭稻打了招呼，就从村里往外走，一路上有人打招呼，遇到张绍明他娘还招呼小梅： “你家下聘，你们吃大餐去啊？” “是啊，大娘，我们都去杨寨。” 走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杨秋家，杨秋家的大门大开着，门口贴了双喜红纸，热热闹闹，里面人声鼎沸。原本挺大的院子都挤满了人，中间放着几抬竹箩筐，箩筐里装着猪肉、新米、布匹之类的，上头全都放着红纸双喜，这是从张家挑来的聘礼。 因为习俗，张小梅不能和聘礼一块进门，这才落后一步来了。他们一走进去，就听到张阿么的声音，他坐在门口一张桌上招呼： “来了来了，快来，到这里来。” 下聘礼算不得大，所以杨家和张家来的都是亲近的人，杨秋家是他阿父和阿爸的几个兄弟妯娌来帮忙了，帮完忙便是吃一顿饭，本来聘礼要他大哥出面和阿父一起收下，但杨秋大哥愣是当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出去了。 “时辰也快了，菜都上了。” “阿爸，大哥去哪了？” 人声吵吵嚷嚷的，空气中满盈喜气。夏淼抓了几把炒的南瓜籽，就到厨房里寻秋哥儿，对方今天穿了一身新的青色布衫，头发也用木簪簪起来，显得精神头十足： “你们一进来，就听见你们说话的声了，今天不来吃真是可惜了，我阿爸昨晚就开始做了扣肉和炖鸡。阿爸，这盘菜好了。” 杨秋阿爸和夏淼打个招呼，端着盘子出去了，夏淼笑了笑： “哪里会不来呢？你都说了那么多次，没吃过你做的菜，待会我要好好尝尝。” 夏淼也去帮忙端菜，汉子们帮忙把聘礼抬进堂屋，有的帮忙烧火劈柴，两桌上的菜都快上齐了，满满当当，冷菜热菜，看着十分像样。外人不知道内里，夏淼却清楚得很，这些都是秋哥用自己收药的钱置办的。 两家人都坐下了，杨秋的阿父看了看便让张栋子去外面点爆竹。 爆竹噼里啪啦一阵响，就能吃了！ 这桌上油水多，大家吃得都极香，他们还买了米酒，张栋子站起身来挨个给人敬酒，两桌子的热闹。 这下了聘，张栋子再怎么来，村里都没什么闲话再说了，过了年，杨秋就要嫁去草凹村了。 夏淼瞧见杨秋的阿父和阿爸都红了眼睛，他也默默地喝了一口米酒，被辣得直眯眼。周云飞原本在听张栋子他们讲话，此刻却伸过手来，把他手上的米酒拿来一口喝了。 这样好的日子，夏淼有些想念他的阿爸和大哥们了。 不过他看了看放下酒杯的云飞哥，笑了笑。 能和云飞哥成婚，真是太好了。 …… 秋日渐短，周家的新房石头地基全打好了，青砖一块块地垒了起来，周云飞找了张栋子和另外几个汉子，去山上狠狠干了半个月，总算是把盖房要用的木头全都拉了下来。他们买的青砖还不够，期间还去多买了些，银钱便像流水花了出去。 第181章 好在李邱他们来了一回，要把些药材送到省城，夏淼就取了杨秋和张家的人参一块，到省城去把人参换了钱，果然像他想的那般，百年的老参换了二百两银子，两个圆鼓鼓的银元宝，他都不敢带在身上，一直叫云飞哥拿着。 有了这银元宝，他们也不怕起新屋有多花钱了，材料都是尽量好的多的。过了中秋，每日在寒霜中起来，只要望望边上的那圈新屋，一家人都觉得有干劲，不管多苦多累，都值了。 秋日除了要在田地里补种上菜，还要将之前的菜都洗净晒干或蒸熟弄成干，一袋子一袋子地收起来，纵使冬天吃不了那么多，也不能浪费了。还有家里的被褥也要趁着有太阳给洗干净晒好了，就怕秋雨一下，直接入冬了。 全家人忙了好几天，这些事才妥帖。 秋风也越来越冷，那塘里的鱼和藕，也该收了。张栋子头几天就开始去杨秋家帮忙干这活，他们干得慢些，主要是怕冷水里浸久了得痹病，秋哥儿不就是那年收藕给弄伤了么？因此到了周家收藕的那一天，夏淼和石彬都来了，只留了外阿婆在家给郭稻他们做饭吃。 早上从田埂上过去，两条裤腿便被露水打湿了，太阳刚刚照着，池塘里就有人了。没人的野塘也有些野物，鱼虾之类的，大家都可以捞，因此也有汉子、夫郎在冬天之前来这儿捞鱼弄虾。他们家的鱼塘昨天下午就开了小小的口子，开始放水，现在看起来才刚刚放干，露出淤泥和干枯歪倒的荷叶、荷叶杆。 夏淼已经好多天没吃到鱼了，大家都忙，根本没时间去弄这些野物，他一眼就瞧见了有鱼在淤泥和没放干的水坑里扭： “有鱼！好大一条！快看，在那——” 周云飞也瞧见了，他将裤腿都挽起来，用草绳扎紧，直接下了水。夏淼也跟着下来了，被滑而冰凉的淤泥弄得全身一激灵，不过他很快就被脚下水坑里翻腾的鱼虾吸引了： “快快快，小彬，你拿桶来，我扔上去！” 有些只是巴掌大小的鱼，但足以让夏淼兴奋。他甩到田埂上，石彬就眼疾手快过来捡，旁边的虎子急得嘤嘤叫，夏淼一乐，干脆挑了条鱼，在水坑里涮了涮，扔到岸上给它吃。 周云飞见他捡得开心，就把腰间的尖锄头解下，从叶梗下面开始摸和挖，他从未挖过藕，昨晚还找张栋子问了问，摸到一根小孩手臂粗细的莲藕，仔细地将淤泥刨开，再用力拉出来。 一节一节莲藕，稍微水洗之后，就露出了白色。 夏淼原本在捡鱼虾，此刻也看到了那莲藕： “好大的藕啊！云飞哥！我们今日可以煮藕汤喝了！” 正说着话，夏淼就感觉脚边有东西贴着滑走，他赶紧低头一看，是一条特别大的草鱼！他连忙弯腰去抓，堪堪抓住那大鱼的尾巴，全身却止不住地后仰，一屁股坐到了淤泥里，但他没松手，反而快快地往上抱住了那条大草鱼。 等夏淼反应过来，他全身都沾满了淤泥，怀里的大草鱼还在甩动着尾巴，将泥巴甩到他的脸上，周云飞本来想过来扶他，但走了两步就赶不上了，这淤泥不好走，只好站在原地无奈地看他摔下去。 站在田埂上的石彬，倒是没注意师父满身泥水，他高兴地嚷： “好大的草鱼！” 夏淼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这草鱼他掂量着得有个十多斤甚至二十斤了。周云飞笑了笑： “小心些。” 第107章 卖藕 夏淼的衣衫都沾上了泥，他反倒更不在意了，不用像刚下来那样小心翼翼，现在是去哪儿都差不多了，一身泥水。他放了心去抓鱼摸虾捡蚌，偶尔踩中了藕也挖出来。 石彬在田埂上忙得团团转，没多会就捡了满满的一桶鱼虾，这塘里的鱼虾他也时常来看的，还会割鱼草扔下去，现在捡了这么多，他笑得脸都酸了，还挑了小的喂给虎子。虎子早就跃跃欲试想要下来，不过被夏淼喝止了，它也没离开，就在鱼塘边上守着。 “师父，我……我也下来吧，桶都装满了。” 夏淼嘿嘿一笑，走过去等着云飞哥挖起一条大藕，抓着他的手往岸上拉： “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塘里冷，我们上去歇歇。云飞哥，桶都满了，我们一块去送回家再来。” 周云飞闻言这才把小锄头扔到岸上，又让石彬把藕接过去，他们两个满身泥水的爬上去了，坐在岸边喘气。这么长的时间，还剩下半个塘的藕没摸完，角落里还有些水坑也是夏淼没捡的。他瞧见云飞哥的眉角疤痕边上有泥点子，伸手给他一擦： 嚯，他手比云飞哥的脸还脏，直接擦出了一条泥痕。夏淼坐在草埂上笑得东倒西歪。周云飞看了他一眼，全是泥，他也轻轻笑起来，连狗子都被石彬止住，不要过来蹭。 他们坐了一会，穿上草鞋，将木桶和藕先拿回去一些，石彬留下来看着东西。 这么来来往往，一直到下午，他们才把整片塘给清理干净，周云飞挖开进水口，让水重新流进来一些，再把一些稍小的鱼扔回去，挖完了藕再纯养几个月的鱼，到了过年，还能吃上几条大的。 “可算回来了，全都成泥猴了！”外阿婆正坐在木盆跟前剖鱼，见到他们几个连带着狗都是连泥带水，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去外头溪边洗洗，灶上的水我都烧好了。” 夏淼应了一声，放下桶和莲藕，就和云飞哥、小彬一起去后山方向的溪边。原本他没打算让小彬下去的，但见他渴望的眼神，他还是叫小孩一块下了，虎子一看，便也冲了下来，这才全都滚了泥水。他们几人在溪边清洗，这里的溪水深多有不便，一般大家洗东西还是到村头的河边去。 第182章 手上和脚上的淤泥全都洗净，一大一小的汉子更是把上衣脱下来，在水中冲洗。不过水流太急，他们只能勉强冲洗着。夏淼洗掉着手，他们在小溪边上一抬头就能看到远处的青砖房子雏形，这里离他们的新屋更近： “要是这儿也能洗衣打水就好了，就不用去村口河边洗了。上回秋哥儿和我说了，他亲戚说打口井要二两银子，其实我们这儿离山溪多近啊。” 只是溪水刚从后山冲出，两边草木茂盛，又长久没人来这儿用水，连下溪的地方都是他们硬走出来的。周云飞闻言也瞧了瞧，便道： “农闲时候在这里垒个石头水池。” “真的？要是那样，我们以后就不用去河边打水了，我们再在这边上种两棵柳树，等柳树大了来这里洗衣服也不怕晒了。” 周云飞点头，夏淼一边洗脚一边四处张望，想着这儿以后的样子不由更高兴。他们回去先是用热水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再帮着外阿婆一起弄干净鱼虾，有的虾有手指那么粗大，摸起来还扎手。 “这鱼虾要把肚子里的东西掏干净，再晒干，那就能放好久，煮汤的时候放点，那味道可鲜了。” “阿婆，你懂得真多！就一下午，鱼虾都要收拾好了！” 他们捞上来十多条大鱼，都分在木桶里装着，夏淼拿了两条大的，让小彬送到隔壁张家去。他把收拾出来的鱼虾肠肚都混着草碎、糠倒进鸡食槽里，它们立刻冲了上来，吃得头也不抬。后院的菜许多都枯萎了，但那丛紫苏还长得好，刚好今天他们要吃鱼，夏淼摘了一把。 虎子也从外面回来了，身上的毛已经干了，见他来了甩甩尾巴，但一点也没起身，蹲坐在外阿婆边上，等着有鱼虾过来吃。 外阿婆啧了一声，挑了条小鱼，扔给它： “这狗也吃得好了，都能吃上鱼了。” “阿婆，这不是我们日子越来越红火了嘛。云飞哥说把藕洗干净，明早就背到县城去卖一趟，要不要给你带点什么？” 外阿婆摇摇挠头，她知道两个小孩卖了山参手上正是有银两的时候： “有钱也不能乱花呢，我没什么想要的——” “知道啦，阿婆，这菱角怎么吃呢？” 半桶菱角也是他们没想到的，云飞哥说这是野生来的，夏淼没吃过，就都捡了回来。外阿婆果然晓得，让他直接放到水里煮，就当零嘴吃了。 弄干净的虾用水煮成红色捞出来晾到簸箕上，等太阳多晒几日，就好了。鱼干更方便，用盐水和辣椒腌过，再用麻绳串起来，屋檐的竹篙下晾起来一串串大小不一的鱼，让人看着就舒服。 今晚的晚饭也丰盛，一盘子清蒸鱼，一盘紫苏炒鱼块和虾，再拿藕煲了热乎乎的藕汤，一盘蒸菱角，青菜则炒的是酸好的大叶菜，酸辣酸辣的，吃着也下饭。 “你们塘里的藕，真是好吃！” 郭稻吃了一口，粉粉的，煲的也久，吃在嘴里还有点微甜，很是不错。夏淼点头： “我们塘里的鱼也不错的，都好吃，关键是我夫君的手艺好。” 桌上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夏淼和周云飞就背了藕和鱼到县上去卖，现在正是季节，卖不出多少高价，但能换些铜板也不错，补贴家用就行了。夏淼还特意在后院摘了一大把的紫苏，买鱼就送紫苏，搭配着一起居然把那几条肥大的鱼都给卖光了，藕也卖完了，他们就提着剩下的那条鱼送到潘子轩家去。 潘子轩不在家，他老娘接了鱼要他们喝茶歇歇，他们谢绝了。这一趟来街上还想买些好的棉花回去，也就夏淼和周云飞有一件去年阿爸做好的棉衣，冬日还没来之前，也该把家里的棉衣、棉被备好。之前夏淼他们的棉衣是在店里淘的老棉花，不够暖和，但好歹能用。 “云飞哥，要不然我们还是换些老棉花？” “不用，买新棉。” 周云飞看着小夫郎，他们如今的银钱虽然算不上多，但也不至于过分俭省，银钱他还能挣的，他早就不想要小夫郎跟着自己过这般节约的日子了。 “我想……让你穿新衣。” 夏淼笑了起来，云飞哥说这话的时候，十分柔和，完全没有村里人说的那种凶气，他从来就没觉得云飞哥凶过。 “好，我们去买新棉，大家都穿新衣住新屋才好呢。” 夏淼抓着周云飞的手，他们绕过潘子轩家，朝着卖棉花的地方走去。走的时候，夏淼才想起来这里会路过江家医坊……自从家里的事忙起来了，他已经好久没有想起医坊了，在江家生活的日子，就像是上辈子。 他们转过街角，看到十字路口的医坊招牌，夏淼也忍不住一惊： “怎么……怎么就剩一家店面了？” 周云飞也许久没来县上，没问潘子轩江家的事了。他们都有些不明所以，旁边的路过的人听到了，嗤笑一声小声道： “年轻人，你们若是要看病就到过两条街的林氏药铺去，这儿啊……不行！” 夏淼皱着眉头： “这儿……不是几十年的老店了吗？怎么就不行了？” “嗨，骗钱的！专管问人要些贵价的药材，几文钱能治好的病，都要你一二两，还老店呢？郎中都走光了！” 那人说了几句，就走远了。夏淼呆立在原地，周云飞见他有些失魂落魄，揽住他的肩膀往前头。路过江家医坊的时候，夏淼往里面一看，果然一个熟面孔都没有，没想到江仁连个医坊都办不好…… 第183章 走过了这条街，夏淼才回过神来，他朝着云飞哥笑笑： “没事，等我们攒多点钱，我们也能在县上开个小药铺，都不用去游医，就有病人上门来，那多好的事。” 夏淼他们说了几句，就到了卖棉花的摊上，这棉花看着又白又软，价格可不便宜，好在他们今天带了银子，直接扛了两麻袋的棉花回去，这就花了一两多银子，但全家人都能过一个暖和的冬天了。 周云飞还额外买了几根骨头和猪肉，家里还剩下些藕，昨日外阿婆说了骨头炖藕才是真的好吃，他们也好久没吃买的猪肉了。 夏淼他们到家的时候，小梅正在院子里玩，连带着张阿么也在，他正纳鞋底呢，见到他们背着两大包的棉花，连忙感慨： “这可不得了了，这么多棉花！冬天睡到被窝里都要出汗哦！” “张叔，那么多棉花一床被子哪用得完呐？这是我们买来做冬衣的。” 小梅见状连忙用衣服擦了擦手，再去抓那棉花，果然软得很，舒服极了。张阿么见他们忙着收拾东西，便道： “张家村的橘子熟了，要请不少人去摘橘子，我就来问你们两人去不去，一人一天十文，走的时候还能带二斤橘子走。” 夏淼把骨头和肉用大瓷碗扣住，十分好奇地问： “摘橘子？他家有橘子树？” 第108章 摘橘子 张阿么从小在张家村长大，对那儿多熟悉，他点点头道： “虽然远些，但花一个铜板便可坐船去，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张家村的大户世世代代都在村里种橘子的，他家的橘子特别甜。” 夏淼还没见过橘子树，这东西可稀奇，偶尔在山里见到野生的橘子树，那结的果子又酸又涩，不过那股香味好闻，云飞哥遇见了还会特意摘回来给他。他看向周云飞： “云飞哥，你见过橘子树吗？我们去吧。” “好。” 张阿么点点头，这还是他妹妹过来喊他的，今年郭稻在这边做工，他妹妹也时不时来送些吃食或衣服，因而才把这消息带来。往年等到他想起那大户要摘橘子的时候，做工的早就定好了。 “汉子的价钱比夫郎高五文呢，到时我让栋子也一块去。” 张阿么急着回妹妹话，就回去了。小梅在旁边看他们把晒得干软的酸枣片卷起来的放到麻袋里装着，她看着嘴馋，就一起帮忙，夏淼给他们嘴里也塞一两片。 外阿婆没去收，她喜滋滋地去摸这新棉花，嘴里喃喃有词，好一会才道： “要是你阿父和阿娘早点回来就好了，能穿上新棉花做的棉衣，他们肯定高兴。” 夏淼笑了笑，顺着话道： “阿婆，我做衣服的手艺可不行，你得教教我！” 一家人吃过了骨头莲藕汤，美美地睡了。到了日子，他们就便穿了轻便的旧衣，跟着张阿么、张大伯一块去张家村，杨秋也来了。小梅去的话也不能帮忙，就被留在家里，干脆跟着周家阿婆一块吃顿午饭。 河岸两边都是雾，他们坐了最早的一趟筏子，从水和雾之间穿过去，到了小码头，再顺着路往里面走。等到太阳刚刚出来不久，他们就到张家村了，张家村的山平缓矮小但是多得很，比起草凹村的后山只能算作是起伏的山丘。 正中间最大的山上居然不是普通的树，走近了能看到那的山都被刨成了一条条宛如带子，中间居然都种着橘子！黄色的橘子，就在树枝间隐隐约约的，闻起来空气里都有些淡淡的果香。 他们正站在山脚下，那边是有两栋茅草屋，但都用篱笆围住，篱笆里还养了两条极大极壮的黑狗，正盯着他们看。夏淼根本看不够这景象，太神奇了，他只吃过橘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橘子树呢！他看到那两条狗，眼神凶狠，忍不住道： “虎子也能长成那样吗？” “能。” 周云飞回答，张栋子来了兴趣，他们聊了几句。这橘子山的人家就来了，还喊张阿么叫姐，问他们这么早就到了，吃过朝食没有，然后给他们发一把小而薄的镰刀。 “大家渴了饿了就吃这橘子就成，不拘的，只是使刀要小心些，橘子不能重压，采了一筐子就拿下来，千万不能装多。” 张阿么笑了起来： “既然老弟这么说了，咱们肯定把活干好，把你这橘子吃饱咯。” 他们正说笑着，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许多夫郎、女娘和汉子都来，这么大一座山，橘子熟了也不能多挂枝，所以前后村做熟的人都会过来干活，不过这也得到主人家点数，点够了人数，来晚的就不要了。 这里就张大伯和张阿么是真的收过橘子的，夏淼他们都凑过去学了一会，这才散开。夏淼这周云飞挑了在头上挑了一棵橘子树开始摘，这树比周云飞还高，主干瞧着比人的手臂都粗。 夏淼把筐子放在地上，一手拿着橘子，这橘皮黄润，他一个手掌握着刚好，看起来就是好吃的橘子，他另一只手贴着橘子枝子的顶端切过去，那顶端的枝子切得越短越好，叠起来放的时候不会戳坏别的橘皮。 夏淼摘树下部分的，周云飞就摘上头的，有些够不着的，还会稍微爬到树上溜一溜，摘下来。这么一棵树就摘满了半筐子，足足有个三四十斤。夏淼闻了闻橘皮上的香味： “云飞哥，你说他家会卖橘子树么？如果卖的话，我们也买一棵来种呢。” 第184章 “走前问问。” 两人聊着天，又多是手上的功夫，自然觉得不算辛苦。整片山坳都能听到人声，他们摘满了两筐橘子，就送到山脚下，有辆驴车把这些橘子都拉走，赶车的应该是主家的儿子，年轻，脸上兴奋，是止不住的高兴。 “能不高兴吗？他家橘子总比别人家种的好，每年一送到市场上就卖光了。今年橘子说是价高，能卖到四五文一斤，他家的橘子是甜啊！” “能不甜么？老根头整日都在这山上耗着，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他家的橘子好？” 夏淼听他们这么聊着，两人重新选了棵树开始采果。虽然主人家说了可以吃，但他们也一直干了一个多时辰，摘了快一条的橘子，才真正摘了个不太好看的橘子剥开来吃。 橘皮散发着新鲜又清香的味道，夏淼用长衫袖子套着手，掰了一瓣下来，递给云飞哥，又立刻掰一瓣送到嘴里。 一阵酸甜的橘子味就在嘴里爆开！特别浓郁的橘子香味，而且甜多酸少，比夏淼曾经吃过的橘子还好，而且汁水充足，吃一瓣下去口渴都解了。 “好好吃！他家的橘子好好吃！” 周云飞见小夫郎吃得眉眼都眯了起来，默默摘下另一个给他剥皮。他们两个分吃完一半，又开始干了起来，这主人连带着家里十多口人都在采橘子，他们也没有多休息。 这活一开始干还好，干到后面就累了，要一会弯腰一会站直，手又要一直升着。不过这段时间夏淼帮着干家里的活，力气练大了不少，忍着手臂的酸痛，把橘子一筐筐地摘下来。 期间驴车来回了两趟，剩下的都是要拉回主人家去的，最后都是汉子们帮忙拉板车，放到主人家做的地窖里，能多放几天，一直卖到冬天。 最后他们挑了能带走的橘子都是一些破了皮或者外皮不好看的，但谁也不嫌弃，不要钱的吃的，在他们眼里都是好的。夏淼他们领了铜板，就跟着张阿么回去，周云飞去问了橘子树的事： “他们不卖。” “是咯，他们哪里会卖？说是祖传下来的好橘树种，其他人家的树都不如他家的甜，他们也不卖小苗子，全是那上几十几百的大树。” 夏淼也没介怀，他们两个来，还提了四斤沉甸甸的橘子回去！提回去，他都能想到外阿婆会多高兴了，他伸到麻袋里拿了个橘子剥开，皮也没扔，放回袋子里。甜滋滋水润润的橘子，吃得人都精神了。 秋天就是这样好，一路上太阳暖和，走到家里都还舒服。 过了一个多月，霜打下来了，周家新屋的房梁都架起来了，那一圈新房看着就喜人，连小彬和外阿婆也老往那边跑，这儿看看那儿瞧瞧的。 村里人也开始打起了冬日要用的柴火，再过些日子一下冷雨，到处阴湿得很，那时候柴火都晒不干。地里的叶子菜也基本都收回来了，没收回的被霜一打，也都打蔫了，到处一片黑黄色。 但山里就好看了，叶子越发的颜色多样，连那些秋日枝头的野果也变得更甜更好吃了，栗子榛子圆子之类的小坚果也多了，也就这会儿进后山的人会多些。但大多数人都不进深山，只是在外围捡捡，能给家里多添口粮就好了。 夏淼也跟着小梅和杨秋他们去捡了几次，背回来不到半篓子的栗子和圆子，这都不如偶尔出门去玩的小彬捡的多。他早就打算好了： “云飞哥，眼见着我们新屋也要起来了，到时候，我们拿栗子做个鸡给摆宴席，多好呢。我们去后山里捡栗子吧，我还想找找有没有人参。” 周云飞原本就在磨弓箭，冬天之前猎物膘肥，正是打猎的好时节，他也点头同意了。小梅在旁边听得羡慕，她知道捡栗子的地方比之前捡酸枣的地方还远，光走路一个时辰都到不了，她肯定是不能去的。 “小梅，你回家和你哥说声，问他和秋哥儿去不去，到时候给你背一大筐栗子回来。” 小梅连连点头，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 “走，石彬，你和我一块去前山瞧瞧，我们摘些野果子来。这样淼哥认识的野果子多了，能给我们带更多的野果子回来。” 天还没黑下去，夏淼也没拘着他们去玩，眼见着虎子原本在打盹，也爬起来抖抖身子，跟着石彬出去了。 外阿婆正在院里给他们缝衣服，针线都是新买的，夏淼也跟着做衣服，针脚虽然有些歪曲，但已然不错了。伴随着刷刷的磨箭声音，两人说着话： “新房几号搬火过去新住？若是日子定好了，我们早些叫你阿爸他们过来，咱们也热闹些啊，你那个侄子，胖胖的真喜人。” “快了，咱们腊月前就能搬进去吧。下个月叫云飞哥去保长那儿看个日子，我们还到木匠那儿去做些新桌子板凳。” 两人说着话，慢慢把手上的活干完。 第109章 快到腊月 没两天，天就阴了下来，风也一阵一阵地吹，吹得人的脸皮都紧绷绷的。他们说好了日子，第二天就去，再不去就怕这秋雨下下来了，果子摘回来也晾不干。 桑叶田里的桑树叶子都黄了，夏淼他们还用稻草和草绳给每棵桑树树干都围起来，就怕到时候霜雪大了把它们给冻坏了。张家的蚕茧也都卖了，现在家里的活都少了，张阿么和张大伯干脆就跟着他们一块去。 “咱们人多，野物听见声也不敢过来。” 第185章 “是！张叔你们吃的都带齐了吗？” 这回去的地方远，大家都带了水和蒸红薯，外阿婆还给他们两个一人塞了个大橘子，这橘子因为放得有些久了，外皮都皱了，但是没坏，只是家里人都觉得橘子珍贵，所以吃得格外慢。 张家也有多的橘子，他们也带了，几个人天还没亮就摸上后山了。好在他们人多，说这话听见猫头鹰之类的鸟叫，也不觉得心慌。张栋子还撺掇着他阿爸讲些鬼火的故事，被杨秋打了下讪讪笑了。 前头一段路都挺宽敞的，不过那些村里人都知道的栗子树、柿子树都被捡干净了，即使一夜过去新掉的也少，所以他们继续往前走。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大家到溪边重新打一竹筒水，休息着坐一会，再继续往前。 夏淼已经认得这路了，快要走到他们遇到老熊的地方了。周云飞指了指山坡上： “栗子树，圆子树。” 这些树都是他之前来打猎的时候认得的，全都记在心上，不远处还有几棵野柿子，柿子也小小的，比不上张家家里种的。 周云飞和张栋子在前面开路，要捡到掉在树下的果实，就得从树下的灌木里绕进去，这样才能捡得多，所以他们直接从山坡脚下开始往上爬，一边爬一边砍开路，这动静也能把一些蛇虫鼠蚁给吓跑。 每个人都带了柴刀，没等他们爬到半山腰，灌木丛和落叶、草丛里就开始有收获了。夏淼眼尖，一下看到了几个刺球，他用竹夹夹起来： “有栗子球！” “好大一个，里面的肉看着不少。” 夏淼连连点头，周云飞他们已经爬到前头了，看起来也在低头翻找。他干脆就用柴刀的背面往这棕黑的刺球上砸了砸，原本开了的口子顿时更开了，夏淼立刻伸手去把里面栗子扣了出来，足足有三个！鼓鼓胀胀的，特别胖！ “这栗子真大，淼哥儿，你眼神也真好。我们往前去吧？” 杨秋凑过来，看了看他手上的三个栗子，胖乎乎的，比他在杨家寨山上捡的大多了。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那几棵栗子树，能捡到的栗子也多了。现在是深秋，蚊虫也少，不用像夏天那样闷得一声汗还要被蚊子咬一声的包。 夏淼捡得多了就掌握了诀窍，把草丛都撇开看看，往那些灌木的根边上看看，许多棕黑的毛刺球就躺在那儿，捡都捡不过来。不过里面有些坏了，还有些空了，是被山老鼠和松鼠给挖了吃了。 偶尔能看到些黄绿色的栗子球，都是不久才掉下来的，这样的刺球里栗子多而大，夏淼每次看到都要高兴一会。不过他们都没时间说话，这里的栗子和圆子确实多，他们只管往麻袋里捞就是了。圆子比栗子小多了，但也是种粮食，还能煮粥吃。 张阿么把圆子一个个地捡进麻袋，忍不住感叹： “我小时候，秋天都要上山去捡圆子，捡到一袋一袋放家里，没粮食的时候就和壳一起磨碎，放到水里煮粥喝。” “我也吃过那样的粥，味道很涩。” 这外壳那么硬，即使磨碎了，还是不好吃的。夏淼没吃过这个，但他估计云飞哥小时候吃过不少： “张叔，咱们现在好了，粮食够吃，这些也就是零嘴罢了。” 几个人远远近近地说着话，捡起栗子和圆子来也不枯燥，捡累了就到树下坐着把栗子壳给扒开，能多带些栗子回家。夏淼正捡着栗子，就听到杨秋在另一边喊他： “淼哥儿，来！有红泡和乌果，好大一个。” 杨秋他走得有些远，夏淼站起来跑过去，树叶被他踩得沙沙响。几个年轻人都跑过去看，那一片红泡刚好长在悬崖边上，露出了有太阳晒，各个都有手指粗，看着亮红亮红的，散发着果香，密密麻麻的，可好看了。 张栋子和周云飞也从上面走下来，看到这红泡也惊讶了。周云飞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叶包给夏淼，夏淼打开一看，也是红泡和乌果，只是没秋哥儿发现的这些大，他擦了擦手拈起一个吃了。 红泡酸酸甜甜的，没有橘子多汁，但胜在风味浓，就这么一小口，让人吃了还想吃。夏淼又吃了个乌果，一咬破里面就是甜滋滋的，只是籽比较大。 杨秋本来想叫淼哥儿快摘，抬头一看，人家都吃上了，他笑了笑： “还是云飞会疼人。” “嘶——秋哥儿，我摘了也给你吃的啊！” 张栋子急急忙忙地说话，还把手上摘的一大把红泡都放到秋哥儿的口袋里，杨秋有些不好意思，往远处看张栋子的阿父和阿爹还在干活，似乎没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他们笑闹了一阵，把这里的红泡和乌果都摘了，拿过去给张阿么和张大伯吃。夏淼还记得小梅： “我们还得留着点给小梅和石彬，要不然她肯定要念叨了。” 捡了栗子，麻袋基本上都满了，他们还摘了些山柿子，即使现在不吃，带回去晒柿饼也是好的。张大伯他们留在原地休息一会，顺便挑挑栗子，夏淼和杨秋就想在周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草药，张栋子干脆也和周云飞一起跟着他们。 这附近没有人走，只有兽道，好在没看见有野猪的脚印，大概是野猪最近没来这片林子。夏淼他们找了一会，没看到特别的，有些黄精都认真地挖了。 吃完带来的东西，正是中午的太阳，照在林子里也不让人觉得热。不过他们不能休息太久，深山老林毕竟不安全，要趁着太阳好早点走出去才是。 第186章 他们就背着或者挑着捡的东西往回走，山林层层叠叠的红的黄的树，异常漂亮，张栋子走在最前面，唱起了一首山歌。 山歌飘荡在山谷之间，久久都没有散去。 因着这次收获，周家的草席、竹担子又都搬到了草棚下，上面晾开了圆子和栗子，一家人都坐在树墩上敲外壳，这壳既然背回来了也不浪费，一块扫到木柴堆下面，等着晒干了烧水的时候一块当柴火烧了。 日子越来越冷，没过几天，天上果然蒙蒙地下起了小雨。 周云飞他们和张家在下雨前还去山上砍了几棵树，现在家里人也都没闲着，坐在草棚里头劈柴、码垛。周家的新屋全都起好了，现在师父们正戴着斗笠在房梁上铺瓦片，好在雨不算特别的大。 夏淼煮了一大锅的姜艾草水，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让石彬带斗笠去那边叫人过来喝水，也歇会。虎子似乎是闻到味了，原本趴在屋檐下睡觉，此刻也跑过来挨着他的脚哼哼。 “虎子，馋狗——这个你吃不得的！” 但它还是哼哼，甚至把自己的狗木碗也叼来了，引得外阿婆和周云飞都笑了。 “给它舀点，辣到它就知道了。” 夏淼听外阿婆这么说，就用木勺舀了点发红的热水，里面虽然放了点白糖，但不多，主要还是有姜和艾草，都是发汗驱寒的。他倒进狗碗里，虎子立刻低头啪嗒啪嗒舔了一口，很快就默默叼着狗碗跑开了。 “叫你嘴馋。” 一家人正在笑狗，郭稻带着他的几个徒弟来了，放了斗笠和蓑衣，热乎乎的水喝下去，瞬间觉得暖和多了。 郭稻瞧着那新屋，神色说不出来的满足，这三四个月，他们可是没偷懒，接下来的一个月就干些精细的木匠门窗活了。 “雨要是停了，这些屋顶，三天就都盖好了。” “这雨怕是不下十天半个月不停的。” 大家都知道这秋雨就这样，喝一口热乎乎的姜茶，身子舒坦。夏淼还拿出来些花生和酸枣糕： “师傅们吃，下雨我们也不急的，你们掐着些时辰，一二时辰就下来休息，不要寒气入体了。我这儿时时给你们备着滚水。” “放心吧，夏夫郎，我都干多少年这活了。有时候主家人不好的，寒冬腊月也叫我们干呐！还是今年运道好，你们家人也好，这屋子做得也快，腊月前保准叫你们住上。” 几人说笑着，吃些零嘴，然后也来帮忙劈柴，暖和了身子便吃了午饭，再去干活。 这新屋是越来越完善了，不少村里人都好奇地跑过来看，进进出出地瞧，外阿婆也时常带着虎子到那边去干活，就是怕有人手脚不干净，给他们的瓦片、木头、石头捡走了，这些可都是花了钱买的。 天气越来越冷，快到腊月，周云飞和夏淼便打算去一趟塘鲤村。 第110章 胖了 周家的房子砖瓦都齐全了，郭稻他们已把门窗也给装上，领了铜板就要回家了，毕竟再冷下去他们的窝棚也顶不住了，也不能比主人还先搬进新屋里去，现在走刚好。 周云飞还特意前一天到县上卖了药材，买了几条肉，虽然没有多少份量，但也是个心意，给郭稻他们一人一条。每人得了自己的工钱，还有额外的二十文和一条猪肉，夏淼又给他们准备了几包驱寒熬汤的草药，草药不贵，配起来也要些时候。 “你们都辛苦了，到时候腊月十九还过来吃搬家席！” “行啊！这屋子用料好，结实又大方，我做了好多年了，好久没做过这么好的屋了，样式也好。” 郭稻他们拿了东西，都乐呵呵的，这么好些呢，铜板也沉甸甸的。他说的话一点不假，主人家大方他们干活也没偷懒，用料也好，样式也很像县上、镇上的小围屋。 送走了他们，周家一家人都心头有些火热，他们望望隔壁的新屋，夏淼头一个道： “我们进去瞧瞧，还没放家具，今天起就能收拾家伙事进去了。” “好，我这老婆子也算是享福了，能住上外孙的新屋了。” 天空虽然阴沉沉的，但没妨碍大家的心情好，他们一家连带狗子，都走到隔壁去。这边旧屋的一些围栏已经拆了，可以直接走过去，新屋的围墙没叫郭稻他们起，他们准备冬日里自己干，把墙垒得高高的，那才叫好呢。 新屋是中间一横排，一间宽敞的堂屋，上头已经打好了木隔板可放上祖先的牌位，夏淼走到隔板下，脸上带笑： “我们可以在这放张八仙桌，以后点香祭祖，也叫我们先人日日受供奉。这儿中间放张大桌子，吃饭也亮堂，不怕风吹雨淋了。” 其实这屋起来，家里人时不时都来看看，但都不如现在的感觉强烈：他们真的要住进这么好的屋子里来了！ 小彬激动得小脸通红，他跑到木屏障后一看，那儿还有个又空又高的夹层： “这里还能放东西呢！” “是，收放些东西，多舒服。” 外阿婆摸摸墙上的青砖，又摸摸这崭新的木头，木头上上的是郭稻他们带来的漆木漆，棕黑色，用上百年都不烂。她的眼底似乎有些湿润： “你阿父阿娘，怎么还不回来啊……” “会的会的，阿婆，我们去看看那些新屋呢。” 堂屋的左右两边都是厢房，通透舒服，里面还没放什么，把木窗拉开，屋里就有光进来。夏淼想起他在江家宅子住过的院子便道： 第187章 “冬日里用木窗不透风，暖和，夏天我们可以用些白麻布或者纸，贴上窗户，那叫一个亮！” “阿婆，你看看，你要住哪间？” 东西厢房大小一般，外阿婆看了看笑眯眯地道： “留着让你阿爸过来住，他肯定喜欢。” 夏淼知道外阿婆的心思，将她苍老的手握着，又来看西边这一溜的小厢房，虽然不如刚才的大，但也是青砖瓦房，比茅草屋强多了，这边就有三间，外阿婆选了这边的屋子，石彬也选了这边，还剩下一间能让夏淼大哥他们做客的时候来住。 东边也是三间房，一间是仓房，放些米粮什么的，就不用跑旧屋去了。一间长而宽的厨房，已经做好了土灶，烟道顺着上头出去，完全不会像在草棚里做饭那般烟熏火燎的。剩下这间就先空着，外阿婆看着欣喜。 “等燕儿他们回来了，刚好住这间。” “是呢！” 夏淼安慰着外阿婆，肩膀被周云飞捏了捏，他们抬头对视一眼。这东面的屋子和主屋之间也用青砖砌了个小屋，一进去，里面就是石头铺地的，比外头还舒服些，下面特意用石头砌出了一个下水的地方。 “看看，浴桶放这儿！衣服挂这里，洗完了就把水一倒，水就顺着沟渠流出外面去了！” “难为他们有这巧心思，这样洗澡可比屋里洗澡好多了。” 夏淼笑了笑： “哪有呀，这可都是云飞哥自己想的，他和郭叔说的。” 后面还有两个粪寮子，这样家里人多也不挤了，后面的地一开出来，打粪水什么的都方便了。 上下里外都看了一遍，这屋子的四面沟渠都用碎石头砌好了，十分用心。只是周围还光秃秃的，既没围墙也没菜地和树，只待他们住进来，一日日布置了。 一家人看了这屋，都十分高兴，现在就分别到屋里收拾起了东西，一些能用但暂时用不上的，都可以先放过去。周云飞和夏淼到周围看了一圈，定了从哪儿开始起土墙，两人慢慢走着，走在这新屋子边上，还能望见旧屋： “明日我就去借驴车，把阿爸他们接来。” “好，我馋阿爸做饭的手艺好久了！对了云飞哥，这话路过镇上能不能买只烧鸡吃？好久没吃了，我们买了到大哥家那里热热吃。” 周云飞点头，他嘴边含笑，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小夫郎的脸蛋。软软的，摸着就舒服。 “你笑什么？不会是笑我胖了吧？” 大概是秋冬这段日子过得太舒心，周云飞又常常在山上猎回一些肥鸟、肥兔，偶尔也能钓到黑鱼，加上他们在鱼塘捞起晒的鱼干，荤腥几乎每日都有。又时常下雨，夏淼几乎出去的少，都是在家干些手上的活，或给来的病人看看病。 夏淼近来围腰带都能感觉自己的腰间肉多了，他紧张地看着云飞哥。周云飞摇摇头： “好捏。” “哼，你的脸才好捏！” 夏淼伸手去捏云飞哥的脸，对方也不动弹，任由他施为，他这才忍不住笑了。 下午周云飞就借好了驴车，这回天寒地冻的，他们都备了条薄的棉被，提前和张家人说了，让他们看顾着家里的一老一小，他们第二天早早的就出发了。 一到四林镇，周云飞就买了烧鸡，买了两只，一只热乎着让夫郎当场吃了，另一只包起来等着晚上到武家吃。 因为天气冷，路上的人还少些，好在今日没有下雨，路也算好走。他们一边聊着，一边赶路，月亮还没升多高，就到了武家，天太冷了，家里人说了两句便睡下了。 小鸣和他阿爸睡的那间房，都烧了点碳，暖烘烘的，夏淼一边烤手一边看大哥哄着小鸣说话。 “这就能说话了？” “是呢，走路还不太稳，前段时间会叫阿父了，把你哥夫给乐得。” 夏淼哈哈笑了起来，搓了搓手，去拨弄小鸣的小手。小鸣眨巴眨巴圆眼睛，似乎在认人，看了好一会忽然道： “啊……啊……爸！” “哎！哥，你儿子不认人啊，管我叫爸。” 江垚笑得直拿手拍夏淼，又见他爬到被窝里，连手和肚子都胖了不少。他有些奇怪，拍着小鸣的背，让他继续睡下，一边和弟弟小声道： “怎么几个月不见你，就胖了？” “哎呀，这几个月光吃好吃的了，我攒了好多好吃的，就等着你们过去一块吃呢，家里养的鸡都能吃了，你们去了，一天杀一只吃！” 江垚见弟弟嘴馋到舔嘴唇，忍不住笑了笑： “真馋，还和小时候一样，记不记得我们两去小厨房偷吃的，还被阿奶给骂了……” 夏淼嘿嘿一笑，怎么会忘记？到这种兄弟同睡的时候，谈点小时候的事，格外有趣。 两人聊了许久，才睡去了。 到了早上，江垚抱着儿子出去撒尿，家里人也都起了。武非今日要去杀猪的，但弟夫也不见人影。 “云飞去陪着武非杀猪了，让我们中午把烧鸡吃了，说是你弟弟指明要吃的……哎哟哎哟，我们小鸣要外阿么抱，真乖真乖。” 夏清把小外孙抱着，给他套上棉袍，亲了两口，亲得小鸣嘎嘎笑起来。江垚点头，他忍不住道： “淼哥儿真是馋，从小到大都这样呢，昨儿我看他还胖了。” “胖了？怎么就胖了？” 第188章 夏清和儿子聊了几句，把这事记下了，他有心要去屋里看看夏淼，但小鸣要吃米糕了，他便先把孩子饭给喂了。等夏淼出来，全家人的朝食都吃完了。 “光等你了。” “嘿嘿，我这不是知道阿爸会给我留饭的嘛？今天吃什么？” 夏清嘴上抱怨，见他要去厨房洗漱，连忙道： “过来，你先别洗脸了，我给你把把脉。” “阿爸，怎么要给我把脉了？”夏淼笑着，十分笃定，“我近来可没生病，身子骨壮得很，能吃能睡的。” 江垚原本在用木盆洗着小鸣的衣衫，此刻也反应过来，他站起来擦擦手，把儿子抱过来，他儿子嘴里乌拉乌拉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夏淼没意识到，无奈地走过去坐到长凳上，将手一伸，便打了个老大的呵欠，昨天晚上和大哥聊天聊得太晚了，他都有些还想睡觉。 夏清把着脉，沉默了好一会，都没说话。夏淼揉揉眼睛，有些迷糊地道： “怎么了这是？我来把把——” “你来你来，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啊！” 第111章 小娃娃 “什……什么？” 夏淼差点惊掉下巴，他伸手给自己把脉，脉相圆滑……果真是怀有身孕之相！但他什么时候就有身孕了！ 是了……自从挖到了人参，他们便没再避孕，可哥儿天生就比女娘难受孕多了，一生中最多两三个孩子。更何况夏淼知道自己的身体，算不得十分健壮，因此受孕要个一两年都正常。怎么这就怀上了？ 夏淼眨巴着眼睛，这算算日子，是一个半月前怀上的，这一个多月来……他和云飞哥还……他也没有忌讳过什么，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过嘴馋些，吃得多点，还以为是天冷了的缘故。 “这还自己是郎中呢，自个儿有了身孕，竟然不知！” 夏清喜得笑都收不住，一想到夏淼还毛毛躁躁的，忍不住打了他一下。江垚抱着儿子，也笑着道： “是呢，这事可不能传出去，教别人晓得了，堕了大小夏郎中的名头了！” “你们就晓得笑话我！” 猛然间在阿爸和大哥面前说起怀孕的事，夏淼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感觉脸上一阵火辣，但又想笑，他肚子里有了一个和云飞哥一块的小娃娃，到时候他们还可以一起把他养大！夏淼忍不住摸了摸小腹： “真的怀了吗？怎么都没感觉？” “哼，这还没感觉啊？我看啊，你这个阿爸得跟着多学学了，有了身孕还跑这么远来，这次回去可不敢赶快车了。” 听到阿爸提到赶车的事，夏淼也心有余悸地点头，又想到云飞哥： “云飞哥去哪了？他要是知道，肯定得特别高兴！嘿嘿，以后小鸣就有玩伴了！” “云飞出去帮忙杀猪了，好了好了，快去洗漱吃朝食吧，我去给你下粉丝。” 夏淼点头去洗脸了，从缸里舀水，又低头摸了摸胖胖的小肚子，原来不是他胖了，是这儿有他和云飞哥的娃娃了。 江垚抱着小鸣在院子里走，走到窗口见到弟弟站在那傻笑，也笑了。 添丁进口，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夏淼还在吃着热乎乎的朝食，夏清就坐不住了，要去翻找之前小鸣穿过的一些小衣服，软和适合小娃娃穿的，江垚也要去，就把小鸣放到小床上让夏淼看着。 “哎哟哎哟，看见阿爸走了，不高兴了？来，给叔叔笑一个。” “啊——啊——” 小鸣果然壮实多了，胖乎乎的小腿和小手，都能扒住小床的栏杆稍微撑着站起来，只是还摇摇晃晃的，有些不稳，一会儿的功夫就啪叽一下坐了下来，逗得夏淼哈哈笑。小床四周都垫得很厚，不怕他摔打的，小鸣执着地朝着叔叔伸出小手，嘴上啊啊个不停，眼见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夏淼凑上前去亲了亲他光滑的脸蛋，想到以后自己也有个如此香香嫩嫩的小娃娃，多好！见他馋得流口水，就捞了点短粉丝喂给他吃，他果然不闹腾了。 这次他们来得急，路上也没买别的东西，夏淼寻摸着可以给小鸣买些好看的布料，过年做个花袄子穿，那多好啊。 他吃了一口朝食，又看看吧唧嘴的小侄子，再听着屋子里偶尔传出的阿爸和大哥说话的声音，晃了晃脑袋，笑了起来。 院子里的风吹过桂花树，桂花树叶沙沙响着，落了一阵。 武非这段时间忙得很，有了弟夫在旁边帮忙，上午这两头年猪杀完才没有耽误中午回家。本来杀猪是能在外面吃顿杀猪饭的，可他总记挂着家里的夫郎孩子，少有在外面吃杀猪饭的，主人家知道了也都是多切一些猪肉给他。 今日他们杀了两头猪，得了一百五十文的铜钱，还有四斤猪肉，武非有心要把钱分给弟夫一半，对方却是不要，只是说： “不如买些米酒回去，他们喜欢喝。” “行，水酒对哥儿来说是烈了些，垚哥儿每每喝了都说头疼，米酒好，米酒养人。” 两人都不算特别爱说话的性子，但武非知道弟夫干活从不含糊，人也不错，他也挺喜欢不介意对方性子闷些。舀了些米酒，提着四斤猪肉他们就往那家里赶，一边走他也问些周家新家的事。 “那屋子起得大方，那么多间房呢！不过……年前附近许多要我去杀年猪的，我现在是过去不得，不如你先把垚哥儿他们和阿爸一块带过去，等过年前我再一个人过去，到时候怕下雪了路不好走。” 第189章 “都行，挣钱也要紧。” 虽说杀猪比种地挣钱些，但养猪的人家少，杀猪也是节日的时候多些。更何况磐石镇比县上那边还是穷了，比武非在县上学杀猪的时候能杀猪的机会少，过年前是他挣钱的主要时间。 “那家里人就累你多照顾，过了年，我到你们草凹村那边瞧瞧看，杀猪的生意如何做。” “那好，那边养猪的多。” 汉子脚程快得很，中午不过就赶到家门口了，远远就望见武家的厨房在冒烟，似乎是家里人已经在做饭了，武非还有些纳闷： “出门前我和阿爸说了，等我们回来再做猪肉吃呢，怎么现在就做上菜了？” 他们一进去，就看见夏淼坐在院子里逗小床上的小鸣玩，小鸣嘎嘎乱笑，可乐呵了。连厨房里都是欢声笑语的，大家心情都极好。 武非只以为是因着亲人来了，他也笑起来： “今天猪肉多，大家可敞开肚子吃了。阿爸，就做上什么菜了？” “做紫薯米果，你有口服了？” 武非挠挠头，米果虽好吃，但过程繁琐，他们平常日子也是不吃的。周云飞把手上的东西都放下，想去厨房里帮忙，却被夏淼叫住了： “云飞哥，你过来，我要告诉你一件大好事！” 周云飞走过来，见小鸣被逗得噗噗吐口水，黑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他有些好笑，伸手过去，小鸣在小床上爬了两下居然是朝着自己叔叔去了，一副自己和叔父不熟的模样。 夏淼拉住了云飞哥的手，见他和小鸣玩，哈哈笑出了声： “你猜猜是什么喜事？” “要吃你想吃的紫薯米果了。” 周云飞猜想。 夏淼顿时好笑，他有这么馋嘛！他拉住对方的手，站起来凑到他耳边： “我有小娃娃了！” 周云飞一愣，见夫郎朝自己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他才瞪大了眼睛，连眉角的那条疤都飞了起来，没了一点冷硬模样，紧紧地抓着淼哥儿的手。 “是……” “是真娃娃，可不是泥娃娃啊！” 夏清把猪肉拿出来刮毛，听见儿子这样说话，连忙道： “呸呸呸！别说这种话，你瞧瞧，你把云飞给逗的，这孩子！自己都是要当阿爸阿父的人了！两个人还在这发傻。” 周云飞仿佛被人打了一棍子，打得他身体都要轻飘飘地飞起来了，他抓住了淼哥儿，这才听见阿爸的声音，还有家里其他人的声音，他喜得都想立刻抱住淼哥儿，就像他们在床上那般！ 夏淼嘻嘻一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云飞哥的大手，然后放开了。 “别傻站着看我了，快去帮忙吧。” 周云飞接过阿爸手里的活，一边干一边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武非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我说呢，我还说是什么大日子做米果！原来是弟弟有身孕，那是该好好庆祝庆祝！刚巧我们还买了米酒，可还要买些别的什么？” 家里人都齐了，干活快得很。米果炸了一些，剩下的都蒸了，现在天气冷了，放得久也不会坏。猪肉切了片炒辣椒和萝卜杆，大块萝卜切片炖猪骨汤还在炖着，等下午好了再一块吃。 夏清入了座，一家人就吃了起来： “天冷了就这样，也就萝卜青菜还有的吃，你们可弄好干菜了？” “阿爸，别担心呢，我们秋天晒了好多菜干，有野菜有自己种的，什么菜都有。来前还做了鱼干、虾干，满满当当一屋子，幸好新屋起好了，能放到新屋里，要不然旧屋人都睡不下了。” 江垚听了也点头，他看了眼在咬布老虎的儿子，转头吃自己的： “那就好，我还和阿爸说了，去的时候把这里的菜干也带过去呢。” “是，家里的粮食也拉过去些。垚哥儿，既然云飞他们早来了，你们就先过去，也照顾照顾淼哥儿，年前下雪路不好走，带着小鸣更不好走。” 武非把心里思量的都说出来： “现在到过年还有将近一个月，我把这边的年猪都杀了，再赶过去。” 江垚也想到了这个，只是有些犹豫： “你一人在这儿，伙食怎么办呢？” 夏清也跟着道： “我看这样，小鸣和我先过去，你们两个大人在这儿杀我年猪挣了钱，再去草凹村过年。小鸣跟着外阿婆，他也习惯的，省得孩子人小，腊月被吹得风寒了。” “也行，那就辛苦阿爸了……我也好久没松快松快了。” 小鸣似乎知道阿爸在讲嫌弃自己的话，乌拉乌拉地叫起来，引得一桌人都笑了。 第112章 乔迁新居 周云飞知道这消息，一夜辗转都没睡着，早早就起来，拿起弓箭到塘鲤村的后山走走，还真叫他带回来一只野兔。他把野兔放下也没歇着，吃了朝食就跟着武非去帮忙杀猪了。既然一家人都要过去住一段日子，那东西得收拾个一两天才成。 大人的东西没多少，多的还是小鸣的。夏淼也想帮忙，不过被赶到小床边陪着小侄儿，他阿爸和大哥都没打算让他动手。听到他们在商量被子，夏淼捏了捏小鸣的小手臂大声地道： “阿爸，被子就不用了，今年我们打了新棉被，可暖和了！” 一条棉被用了好些棉花，之前的旧棉被也都拆洗了，里面的棉花打散了混着新棉花一起，因此他们家有了好几床棉被！ 第190章 “好，那就不带过去了，小鸣的褥子带几条。” “阿爸，还有那些腌菜也带去吧，剩下这几十天我们也吃不了那么多，别放这里放坏了。” 两人忙忙碌碌，夏淼看着小鸣，有心要抱着他去瞧热闹，但他也不敢多抱，之前是不清楚自己怀孕了，如今知道了只能说是自己运道好，因着哥儿怀孩子本来不容易，生养都艰难些，所以即使是在乡下哥儿怀孕了，也是不敢去做重活的。 夏淼最后只好一边逗着小鸣，一边给继续缝阿爸缝的鞋，虽然他手艺不好，但勉强做做还是行的。 这两天收拾好了东西，天气渐冷，他们就早早出门了。驴车上用稻草和棉棉褥子铺得厚厚的，连小鸣也穿了几件稍厚的衣衫，被裹得动都动不了，几乎是扣在他外阿么的怀里。 夏清看着出来送的垚哥儿和武非，招了招手： “行了，快回去吧，外头也冷。你们别拖太晚过来，挑天气好的时候，也不用带太多东西……” “知道了，阿爸。”两人又答应。武非拍拍周云飞的肩膀： “路上赶车慢些。” 几人说了几句，周云飞也就开始赶车了，在晨雾中离开了塘鲤村。车上前面绑了不少东西，后面是他们坐的位置，都铺了褥子，现在早上还有些冷，他们还盖了条薄薄的毯子。 小鸣倒是乖的，全然以为自己还在家，窝在外阿么的怀里睡得香极了。周云飞是真不敢赶快车了，这几日他没时间和淼哥儿亲近，但心里想到他揣着娃儿还和他一路赶路，心中还是有后怕的。他早已打定主意，这回回去一定要让淼哥儿好好养着。 因为赶车慢，等他们到草凹村的时候，已经是前半夜了。小鸣在路上哭闹了一两回，又吃了三四次米糕和水，此刻都已经重新熟睡了，他们这才回来。 家里也就虎子醒着，过来蹭他们的腿，没多久外阿婆也从房里出来，帮忙收拾。家里的房不够睡，这也没事，他们走前就和外阿婆说好了，先把新房的西厢房收拾出来，让周云飞过去睡几天。 小鸣的小床没带来，因此就放在夏清和夏淼中间，换了尿布他都没醒，睡得呼呼的。他们赶路了一天，也就赶紧睡了。 第二天夏淼依旧是最后一个醒的，一醒来就听见外头有孩子的笑声，还有阿爸和外阿婆聊天的声音，他心里高兴地笑笑。 等他一走出门，原本在院子里逗孩子的小梅和小彬都跑过来，两人脸上都是好奇和开心，急性子的小梅连忙拦在夏淼前头： “淼哥，我听夏叔说你有身孕了？真的么？是男是女还是小哥儿呢？” 夏淼见两人都目光灼灼的，点点头： “哪能这么快知道？” “哇！真的！那以后就有小娃娃了，嘿嘿！我就是小娃娃的姑姑！” 院子里几个人闻言都笑了，小梅玩了一会要去放牛，连带着把小彬也拉走了，让他去割鸡草顺便陪自己玩。 夏淼吃着红薯粥，见外阿婆在收拾东西便问： “阿婆，这些都这么快拿过去吗？” “是呢，你阿爸说要去那边住，我过去陪他……正正好，先让我们老的小的住住新屋。” 夏清抱着小鸣在院子里走动，一边看看树一边看看菜： “小鸣晚上有时要起夜的，还会半夜哭，怕扰着你睡觉，我们过去住蛮好的。反正只要不开火，也不算真正搬屋的时候。” 他们还是暂时先在老屋这边吃饭，等办了喜事吃了酒席，自然就能到新屋生火了。夏淼吃了朝食，也跟着拿些东西，进进出出的，夏清抱着小外孙到新屋一看，笑得都合不拢嘴。 “真好，这院子真好……有个围墙就更好了……” “是要起围墙的，这几日也没甚么农活了，就自己挖泥沙，用木材稍稍起一圈就行，家里还有条大狗。” 夏清听着外阿婆说的，也连连点头。夏淼知道云飞哥准是又上山打猎了，房间里弓箭都不在，虎子也不在。 自这一日起，夏清就带着小外甥还有外阿婆先到新屋那边住着了。周云飞也开始请村里的木匠把做好的其他家具一样样地运到新屋来，他也趁着天晴挖泥晒砖，准备把这围墙给砌起来。 晚上一家人吃过饭，就各自睡去了，家里两个炉子一新一旧都放到夏清和外阿婆的房里，添些木柴或者木炭，能暖和不少。虎子也被叫到新屋屋檐下去睡，以防有贼或者野物来。 夏淼擦了身子才到床上去睡，周云飞帮他把水倒掉，这才到床上来。他一躺下，夏淼就感觉到那火热的身子朝着自己侧过来，将自己搂住了。 这么一搂住，两人都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他们已经八九天没有睡在一个床上了。夏淼也伸手搂住了那条粗壮的手臂，小声地道： “云飞哥……” “嗯。” “我肚子里有我们的娃娃啦……” “嗯。” 周云飞低头亲了亲小夫郎的头发，又亲亲他的脸，虽然黑暗中有些看不清，但他知道——自己的淼哥儿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一定是亮闪闪的，就像他第一次见到他。 “真好。” “是啊！”夏淼笑了起来，他搂着云飞哥，“你想要个小汉子还是小哥儿、小女娘？” 周云飞在山上打猎都时常会想这事，想来想去，他都觉得好。只要是他的淼哥儿生的娃娃，他都觉得好： 第191章 “都好。你生的都好。” 夏淼笑得更大声了，他抓着云飞哥那粗糙的大手，按在自己的肚皮上： “我觉得他肯定是个小哥儿，乖乖巧巧的，一点没有动静的，要不然怎么来了也没让我一下就知道。” 说起这事，两人都笑了，又亲昵了一阵，这才睡去。 夫夫两人想起这个还未出世的小娃娃，心头就是一片火热，干活都不觉得累。他们也日日整理起新屋，筹备着酒席，夏淼也继续给人配药看病，因为多了个阿爸，干的活比之前都轻松多了。 阴雨天的时候，家里人多，大家就坐在草棚下烤火、聊天。杨秋听说夏淼怀孕了，还赶在他们家做酒席前来了，还带了一只老母鸡： “是我阿爸养的，知道你家的鸡都小，特意挑的这只三五年的老母鸡，说是放到炉子上煨三五时辰，滋味好也能补身的。” “行，多谢你和你阿爸了。我阿爸也回来了，下次吃席请他一定要来，我们都给他诊诊脉呢。” 杨秋点点头，现在周家家里人都在新屋那边弄围墙，也就夏淼在这儿捣药配药。杨秋凑到夏淼身边打量，只是人胖了些，气色也红润，还完全看不出来他是怀孕了： “淼哥儿……怀孩子，是什么感觉？” 夏淼笑嘻嘻地看了眼秋哥儿，有心要打趣他几句： “怎么啦？这就担心上了？我没什么感觉，就是吃的比以前多了，睡的也比以前多了，挺好的。我阿爸说有些夫郎怀上就吐，可难受了！” “是啊，我阿爸和我说他怀我大哥没什么，怀我的时候很不舒服，还以为我是个小子……” 两人说笑了几句，夏淼又叮嘱他过几日的酒席一定要来，而且不用再带别的了，有这只老母鸡就够了。 搬家的酒宴日子早就定好了，江垚他们因着再过个十多天就来此时就不来了，但周云飞那边的兄弟们都是早早得了消息，一定会来的，再加上请村里的族老、这一年来认识的朋友们，这回宴席足足开了六七桌，算得上是大宴了。 张阿么他们也提前一天就开始帮忙，里里外外的洒扫、红纸剪贴、食材预备，夏淼又被勒令少干活，又沦落到和小侄子大眼对小眼的地步，好在虎子还会偶尔跑过来和他们玩玩。 头一天晚上，李邱他们就来了，这回不用再去张家借住，就新屋旧屋的床，就能睡得下几个汉子。第二天一早人就忙起来了，夏淼也被从被窝里叫起来，他们算好了时辰，就要早上搬火过去才吉利。 其实东西大多已经捡过去了，主要就是这厨房的火，得这么搬过去才好。几个汉子都在旁边，一人顶着个大锅，还拿着碗筷篮子，周云飞从灶膛里夹出早就烧红的炭火放到炉子里，他把其中一个炉子给夏淼提着，自己提另外一个放着炭火的炉子。 张阿么见人都齐整了，朝着门口拿香的张栋子点头： “搬火搬家咯！迁入新宅，吉祥如意！1” 炮竹噼里啪啦地炸开，在充满晨雾和白霜的草凹村里宣告着周家搬家的好日子！ 一群人跟着走在最前头的周云飞和夏淼，将东西一件件地搬入厨房。 第113章 卖铺面 今天老天爷也给面子，阴雨了许久，现在天气晴朗，不过有些冷风吹着。他们提着炉子一路走进新屋的围墙里，这十几天来，围墙已经全都做好了，地面上还有用碎石子铺的路，踩起来喀拉喀拉响动。 炉子里的火燃得正旺，用竹夹将红木炭夹到新屋厨房灶膛里，再放些木柴、萁草保持它烧得旺旺的，寓意搬了火也能家宅兴旺。张栋子见他们放好了东西，又站在新屋的围墙大门门口，放了两串炮仗。 热热闹闹的，这家里就算搬迁好了。 许多人都进去看他们的新屋，一边摸摸青砖，再抬头看看瓦片，这新作的家具，各处都整整齐齐的，还有前院后院没开的地……这夫夫，真是又能干又争气啊！ 村里也有跟着来瞧的，虽然和周云飞不太熟，但和夏淼熟的，都送来了些礼，鸡蛋野菜什么的，虽然不多，也是份心意，夏淼也留他们坐了。 汉子们都坐在前面那桌，还没这么快开饭，除了去厨房帮忙的周云飞，全都在唠嗑。张栋子给他们倒了茶，夏淼拿出些花生栗子圆子和炒好的南瓜籽给大家吃着，聊天也多了几分滋味。 张阿么和小梅、杨秋都来帮忙，夏淼见阿爸和外阿婆也去了，洗碗洗盘子一律不用他动手，连小鸣这几天和张栋子混熟了，现在正被张栋子抱去在汉子堆里玩呢，他就去整理大家拿来的礼了。 五六个鸡蛋，现在冬日鸡蛋价高更金贵，已然不错了。一大把新鲜的野菜加上篮子底还有一包腌酸菜，夏淼知道这是芹阿么给的，他不好意思坐下来吃甜艾叶水，已经走了。 他抬头望了望门口，落满了红色炮仗纸，有些漂亮。再往远看看，有个弯着腰的老汉子……似乎一直站在那儿，夏淼眯了眯眼，以为是村里认识的人，仔细一看： 嚯，居然是周大郎，他不知站在门口多久了。 夏淼全当没看见，又偷偷地去看……他不会是想趁着他们家喜事来这捣乱吧？他肯定不敢！自从上次他和李淑珍吵了一架，威胁他们要去县上把周丰茂的名声搞臭，李淑珍就没再敢来胡搅蛮缠。 张阿么正在刷洗碗筷，他也瞧见夏淼看到门外的周大了，他撇撇嘴，让小梅把碗筷拿进厨房箩筐里。他则擦着手到夏淼身边，跟他一起整理大家送的礼： 第192章 “周大家也要办喜事了。” “什么？张叔，我都没听说哇。” 张阿么这才摇摇头，把事情说了出来。原来就在夏淼他们去塘鲤村那段时间，一直在县上读书的周丰茂回来了，不肯再去读书，把他爹娘都气得够呛。结果李淑珍发现周丰茂和周清清在屋后幽会，她自己不遮掩，还大闹起来，周清清一家直接来把周丰茂打了一顿，要他们娶周清清。 “周清清……他，他怎么会和周丰茂？” 夏淼还记得那个小哥儿，人是长得还行，在他和云飞哥成婚前还纠缠过云飞哥一阵，但他们成婚后，那小哥儿就没来过了。张阿么摇摇头： “说是周清清本来和镇上的人家订了亲，这回也不成了，原本李淑珍还撒泼打滚不愿意娶周清清，那周清清家有钱有弟兄，几拳打得周丰茂现在还下不了床呢。” 这本身也算作是草凹村的丑事，草凹村本来不少人都在传，周强听见了，只让大家别往外传了，因着这种事不算光彩，怕传了对草凹村名声不好，这样以后村里人嫁娶什么的都要受影响。 因此后面夏淼他们回来，也没人特意说起这件事，他们又忙着收拾屋子、起围墙，这才没听说。 夏淼摇摇头，他再抬头站在那儿的周大已经走远了。他才懒得去想周大怎么想怎么后悔的，他和云飞哥把日子过得好，才是真的。 “他们这下是粘不上你和云飞了，这大屋子，住着多顺心！” “嘿嘿，张叔，我馋了，我去舀碗莲子水喝。” 夏淼怀孕了不能喝甜艾水，周云飞特意用炉子另外煲了莲子糖水，叫他馋了饿了就去喝。 院子里的人忙忙碌碌，伴随着人们的说笑声，偶尔还有家禽的叫声，在腊月微微出现的暖光里，弄得每个人心中都热乎乎的。 周家的席面可是太好了，一碗漂亮红润的猪头肉、一碗梅干菜扣肉、一大盆的莲藕汤，外加每桌半条清蒸鱼，还有一碗混炒的菜干、一碗新鲜的辣椒炒萝卜缨，再加上每桌一坛子水酒。就是去镇上吃席，也不一定能吃上这么实在的席面。不过来的都是亲朋好友，大家给的礼也实在，不是鸡蛋、肉就是几十个铜板。 周强抽了口旱烟，那肉香直直地往他鼻子里钻，他喝了口水酒，舒畅地展眉，和身边人道： “周小子这下是苦出头了。” “谁说不是呢，这么一年就住进这么阔的院子，以后还有福气享呢！” 周云飞给长辈们敬了酒，又到兄弟们那桌吃席，几人都不扭捏，潘子轩和张栋子最跳脱，直直地耍起了酒令，吵闹得很。夏淼陪着外阿婆和阿爸他们坐，小彬和小梅、杨秋都在这儿坐，大家吃得头也不抬。 这桌上的菜都是周云飞和夏清炒的，那油盐足，滋味好，说不上的美。宴席之间，人人都在笑着，仿佛是在为这新屋而欢喜，为夏淼和周云飞的好日子高兴。 …… 宴席过后，周家人足足歇了两天，刚好是阴雨天，也没收拾东西，只是叫李邱他们留下来多住两天。 他们就日日在家里聊天、喝酒，说起军营的事或者小时候的事，一家人在宽阔的堂屋里烤火，舒服又暖和，还能往柴火和炭火下面埋红薯，烤得半生半熟的，吃起来甜津津的，还有种怪怪的嚼劲。 这天天晴了，周云飞才带着兄弟们去打猎了，他们也去认认有没有人参了，等今天过了就该回家去了。 他们人一走，潘子轩就匆匆从外面来了。 夏淼原本帮着在新屋后院除枯萎的草木，外阿婆和阿爸都看不得这里乱糟糟的模样，只是之前忙着起围墙，现在终于能腾出手来整理了。小彬就用长布条牵着小鸣在前院走，偶尔他也能跌跌撞撞走两步，只是身子还摇摇晃晃的，时不时就会跌倒，他那身衣服都脏了，夏清说再穿一天就换了。 潘子轩进了屋，先看见小彬和小娃娃： “小彬，你师父和周叔呢？李邱大伯他们呢？不是还没走吗？” “潘叔，他们去上山打猎了，我师父在后面。” 夏淼听见动静，把手上的杂草放到边上，走到外面才看见是潘子轩来了： “潘哥，怎么这时候来了？他们都上山去了。” 夏淼接过脏兮兮的小侄子，给他擦脸蛋，坐到堂屋里，小彬提来了白水。 “是有个事要说，队将不在家，我和你说也行。” “吃了酒席回去，我就听说那个江家医坊要卖了！这回不光是铺面，连带着剩下那个铺面和牌匾、家伙什都卖，原本要价要一百两，后来江德俊那孙子的债主，就是赌坊里的来了，一定要江家出钱，江仁放出话要八十两就都卖了！” 夏淼瞪大了眼睛，八十两！这也太便宜了些。他们做这新屋再加上酒席、家具的花销，也快百两了，要不是之前有寒瓜的积蓄、还有人参卖了钱在垫着，他们也是不敢这么花的。 这样一看，一间在县上的铺面应该远远超过百两才是，八十两确实很便宜。 “怎会如此便宜？” “呵，江仁急呗，县令早就恼了他的小舅子了，他小舅子那边也要弄钱送礼，他儿子更是赌了银两像水一样花，医坊的人也少，被逼急了要到卖铺面的地步。”潘子轩喝了口水，他一听这价格就赶紧告假来说了，“若是你们银钱不够，我这儿还有十几两，先添上，把那铺面买来，多好！” 第193章 夏淼想得心动，连忙去后院和阿爸说这事，夏清和外阿婆都站了起来。 “医坊……就到要卖的光景了么？” “哼，他们活该！阿爸，你说我们买下来好不好，这样病人也多，挣的银钱也能多写，以后去县上歇歇脚也好，只是路途远些，来回却可坐竹筏，比去别的村里还方便。” 夏清有些迟疑： “你们起了新屋，还要养娃娃呢，把银钱掏空的话，可不行。” 外阿婆笑眯眯地拍掉手上的泥： “不怕，你们就买！买那铺子，用外阿婆给你们的银子，多好啊，在县上开铺子！” 三个人说着话，潘子轩也从前院过来了，夏淼心神一阵晃动……要是能买下江家医坊的牌子，改成他们自己的……那该多好啊…… 他咬咬牙，朝着潘子轩道： “潘哥，我先给你拿四十两银子去给江仁作定金，等云飞哥回来了，我们就去县上找你！” “行！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放心，我大小算个衙役，还有我叔叔的关系，应该能弄得来的。” 第114章 买到铺子 潘子轩因着只告假了一上午，说完拿了银子便走了。夏淼洗了手给小鸣喂水和米糕，夏清听了这事也没心思再去整地也洗了手，坐在堂屋有些发愣。 小彬去隔壁找小梅玩去了，也就他们两父子坐在这儿，外阿婆还在后头整地。小鸣吧唧吧唧吃了好一会的米糕，啊呜啊呜朝着夏清摆手，夏淼见状道： “阿爸，阿爸——小鸣想要你抱呢。” “哎，好，乖乖，到外阿么这儿来，让你叔么给你再喂点米糕。” 夏淼一边喂米糕，瞧了眼阿爸的脸色不太好，他叹了口气： “阿爸，是……在想江家医坊的事吗？” 夏清用口水巾给小鸣擦了擦口水，又亲亲他的胖脸蛋，把小娃娃逗得哈哈笑，他的脸上才有了点笑意： “没想到，这还没一年，医坊就败落成这样了。当初……我和江仁，是一文钱一文钱攒起来买的那些铺面……” 夏淼知道阿爸心里滋味不好受，不过他是高兴的，他摸摸小鸣圆乎乎的脸蛋： “阿爸，我们把那医坊买了，都改成自己的招牌，以后还在那给其他人看病……你之前都只能隔着帘子，我们把帘子都扔了，让所有病人都认得我们的夏大郎中！” “你这孩子！”夏清笑得更高兴了，也是，这一年多波折，他们的日子现在好了，又何必记挂着以前的苦日子呢？“行，阿爸那儿也有几两银子，你们一并拿去用。” 夏淼摇头把小碗里的米糕都喂给小鸣吃完了： “不怕，我们还有银两。” 他们又说了些之前在医坊里的事，夏清才开始煮粥，周云飞他们就从山上下来了，周云飞手上提着只肥肥的斑鸠，其他人都没什么收获，虎子先带头猛地冲回来，几个汉子都要坐船回去，纷纷告别。 夏淼立刻将潘子轩带的消息说了，周云飞喝了一口热水，还在思索，见淼哥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好像有点不安，他停下手： “银两都是交给你的，你想用便用，买医坊也好，若是你生了小娃娃，我们就送他去县上读书——那县上能有个营生也好的。” 周云飞早想过了这事，草凹村里没有私塾先生，附近只在李家村有个老秀才，张栋子曾去学过几个字，但说那老秀才十分严格，念书又催人想睡，还是县上好，有专门招小娃娃的私塾。 “嘿，我想的也是，只是银两用得快些，以后我们节俭点便好。” 两人说了几句，自觉心意相通，都想把那医坊的铺子买下来。周云飞原本想让夏淼在家休息，但见他们两父子都十分看重，便让他们一块去，带了家里所有的银两，他们就着红薯坐上了上县里的竹筏。 等他们到县里刚过了中午，天冷街上人也少，匆匆找到了正在街上走动的潘子轩，潘子轩见他们来了也是大喜，只是还在巡逻不能多说： “已然谈好了，江仁只要价八十两，原来是他们家得罪了那个赌坊的头儿，欠人家二百两怎么也凑不出来，赌坊的头儿就在他们家等着呢。” 街上邻里也有不少看中他们家的铺子的，但一是怕买了铺子到时候江仁一家还不要脸的来赖，二是寻常百姓沾染上这赌坊什么的，也不大好。更何况江家正是紧急的时候，他们拖上那一两天，这铺子不是更便宜？ 就在他们等的时候，中午就听说那衙役来下了定金，大家都是一阵可惜。就希望他们成交不了才好，从他们指缝里来捡漏。潘子轩也是着急，他知道这价格已经够低了，要是有人立刻拿了全部银两去，保不准那江仁就把铺子卖了。 “来得正好，你们的银两都给我，我让他把铺子文书都拿来，你们到衙门门口等着，直接把文书办了，任他无法狡辩。” “行。” 周云飞把银两给了潘子轩，见潘子轩给他的上头说了一声，便朝着江家宅院的那条街去。夏清望着他的身影，叹了口气： “让他去也好，省得江仁他们见了我们，要是要高价，反而不美。” “是呢，哼——他那什么儿子，快把他们家都给败光了。” 夏淼感叹了几句，他们便朝着衙门的方向去，路上路过几家布料店，见到门口挂了几匹颜色鲜亮的料子： 第194章 “阿爸，云飞哥，我们等会买几匹料子回去吧，小鸣过年的新衣裳还没置办，还有我肚里的娃娃！大哥之前不是说想要块鹅黄的布料做衣裳吗？我看那块就挺好。” “小娃娃还没出生呢？你这个阿爸就担心起人家的过年衣裳了？” 夏淼嘿嘿一笑，周云飞却是点头，觉得该买了。夏清看着这对年轻的夫夫失笑，不管人家的日子怎样，他们的日子越来越舒坦就是了。 他们几人边看边走，到了衙门门口，还是等了好一会才等到潘子轩领着江仁过来。远远的，夏淼差点都没认出江仁的模样，仅仅是半年没见，对方身形佝偻，脸色憔悴，看起来头发都有些白了。 江仁见到他们也是一愣，看见潘子轩笑眯眯地和周云飞他们打招呼，他立刻顿住了脚步，他直直地看着夏清和夏淼。 两人的神色都好得很，脸色红润，看起来都胖了些，显然他们离开了江家之后，过的日子更好了。也许……他们才是医坊的真正买主…… 江仁握紧了拳头，神色严峻，他嗫喏了一会，什么话都还没说出来，潘子轩冷笑了一声： “怎么了这是？江大夫，你收了银子，不想进来交接文书了？” “你……” 潘子轩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坏透了的老头，指定是不想把医坊卖给他队将，他只淡淡地道： “那你便把银两还给我周哥，我看看今日之内谁敢到你家来买铺子？你回去的话，那刘老大可还在等着你的银两呢。” 江仁咬咬牙，看了一眼夏清，又看看夏淼。夏淼看都不看他，只是笑着道： “天道好轮回，平生不干亏心事，什么也不用怕。” 江仁只觉得心如刀绞，他没想到淼哥儿这个烈性子居然真的还给他闯出了点名堂，在乡下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千万般不愿意在这时候见到的这两个人，但是现在…… “走吧，办文书……” 说完这句，江仁整个人的脸都灰败下来，他们进去交接了文书，因着有潘子轩上下打点了，很快就办成了。他们一出衙门，潘子轩要回去继续巡逻，只叫他们等会到家里吃茶，就先走了。 夏淼拿着那盖着大印的文书，忍不住的喜意，要是大哥知道他们把医坊买回来了……肯定很高兴。他牵着阿爸的手，就要往医坊的方向走。 “等等——江淼……还有阿清！” 江仁上前一步，想要拉住他们的衣袖，但周云飞更快挡住了他的动作，眼光不善地看着他。 夏清停下脚步，他们三人都停下来，街上偶尔有行人走过，几人对视，都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江仁犹豫了好久，才道： “阿清……你们医术好，医坊到你们那儿，肯定不坏的……” “江仁你在说什么好心话？若不是我阿爸的医术，你开得起江家医坊么？狼心狗肺的东西，医坊现在不姓江了，姓夏！还有！我也姓夏！我们一家都同你没关系！” 夏淼气急了，他平日里能说出好多不带重样的话来，现在却觉得心火一阵一阵的，为什么江仁能装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夏清见他气了也道： “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不要再说。” “淼哥儿，走，买布料。” 周云飞默默地握住淼哥儿的手，他们没再看落魄的江仁一眼，朝着街上离开了。 江仁失落地走开，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他居然会鬼迷心窍把淼哥儿逼着出了家门，还给阿清下药呢？对了，都是邵婷怂恿的！ 他走到江家的宅院，就能听到里头老太太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有邵婷的埋怨声……这个家……这个用了他那么多银钱的家！ …… 夏淼他们得了这文书，先去买了布料，到江家医坊的铺子看看，里头许多东西都乱糟糟的，还有不少被砸了，但放药的柜子都还是好的，只是少了间铺面，显得拥挤许多。 “阿爸，你看小时候我就在这儿跟着你看诊，人都没桌子高呢！” “是啊，当时想教你大哥，哪知道你个小人比你大哥学得还快。” 虽然铺子里都乱，但只要想到这间铺子成他们的了，他们都是高兴的。还有人觉得新鲜，在外头瞧： “什么人啊？是江大夫回来了吗？” “不是！大哥，我们是买了这铺子的，我阿爸夏清郎中以前就在这儿给人看诊的，年后我们依旧过来开药铺看诊呢！” 外面围着好奇的人听了都在议论，夏清郎中……不是以前来闹过的那个？他们为着这事还背地里把那趾高气昂的邵婷笑了好久呢。 原来这医坊是卖给郎中了，以后还是药铺！ 第115章 下雪了 夏淼他们收拾了一下午，只是把医坊里的东西都略微理清了些，怕家里一老两小的担心，夏清也记挂着小鸣，他们就赶紧回去了。回去之前，夏淼朝隔壁人家借了竹梯子，让云飞哥把那牌匾拿了下来。 “这以后就不是江家的了，是我们的了！把他们的牌匾弄下来，放着也碍眼，我们带回家去当柴烧！” 夏清哭笑不得，见周云飞居然认真地取了下来，把那块木牌匾夹着拿起来，明显是真的要带回家去。 “好吧……” 这么冷的天还有几个人在后头跟着看，见他们真把牌匾都取下来带走了，这才感慨纷纷： 第195章 “这江家是真的倒了……” “谁说不是呢？有个好赌的儿子，简直就是败家儿。” “我看不一定，人家不是有医术么？还有江家那么大的宅子呢。” 不管他们说些什么，都影响不了夏淼他们一家的好心情，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揣着剩下的银子和牌匾回了家。从这一天起，周云飞和夏清就时不时地坐竹筏到县上来，他们在年前把这铺子都收拾好，那过了年就能直接开张了。 夏淼因为怀了身孕，一家人都不要他奔波，他只好留在家里和外阿婆一块带着小鸣。小鸣现在爬得极快，偶尔摇摇摆摆还能走上几步，就是还不太会说话，呜呜啊啊的，总在院子各处找着虎子玩。 天气一日日的冷下去，夏淼心疼云飞哥和阿爸，两个人还要往山上、县上跑，把家里攒的野兔皮子拿来，和外阿婆一起研究，给他们两个都做了顶兔皮帽子。 过了大寒，天更是冷得很，村镇的人都趁着最后的时间去县上、镇上买些过年要用的东西，就怕今年继续冷下去，河上冻的话就没竹筏了。夏清和周云飞他们也和潘子轩打了招呼，把铺子的钥匙拜托给他，让他隔三差五去逛一逛。 夏清望了望那阴沉沉的天，抱着沉甸甸的小鸣，小鸣的手还往地上的虎子不停地抓去，虎子此刻正挤在几个人的脚边爬在火盆边上。 “这狗，不怕被燎了毛。” “虎子也怕冷呗，这天可真是够冷的。”夏淼翻动着火盆里的红薯，红薯发出一点点甜香。他环视一周，外阿婆在缝着小衣服，小彬在捡药材，就阿爸时不时就抱着小鸣往外瞧，“阿爸，你说大哥他们什么时候能来呢？” 夏清摇摇头，给小鸣穿上小鞋子，弯着腰把着他在堂屋里走路，就是不让他往火盆那边去，算算那日子也该快了： “再不来就过小年了，该来了——不来我们小鸣都该不认得他们了。” 夏清这话说得有理，一开始小鸣还哭闹几晚上，现在完全适应了，吃得好睡得香，又有小哥哥和狗子一块玩，比他在家还玩得好，学说话也快了些。 “小年前肯定最多人要杀猪，哥夫他们说不定就要小年前来，我们把小年前的东西都备好呢——不知道云飞哥这么冷还上山去作什么。”夏淼搓了搓手，听云飞哥说后山不少山头上都落了雪了，也没多少猎物，但他就是说要去瞧瞧。 火盆里的柴火发出噼啪声，外阿婆哎哟了一声： “快夹起来，夹起来，再烧要焦了。” 夏淼连忙拿起旁边的竹夹子，在火盆边上翻找着，他放了好几个不大不小的红薯，全都冒着热气了，先放到地上滚一滚。原本趴在竹椅下的虎子立刻摇着尾巴要起来，它还想用爪子去扒拉红薯，被夏淼喝止住了。 小鸣见他叔么把红薯放地上，也立刻啊啊呜呜地叫着，要用手去拿。 “哎——这你们两可拿不得，手都要烫起泡，叔么给你剥皮吃。乖，别走了，坐到椅子上去。” 夏淼又让外阿婆和小彬来吃红薯，他把另外一个没人吃的夹回到盆边上，这样还能热乎着，也不会烧焦。这火盆看着其貌不扬，其实是铜做的，是他们花了大价钱买的大件，专门买来给夏淼烤火的。 原本夏淼还说不要，但想到肚子里的娃娃，还是买了下来。白天铜盆搬到堂屋，几个人围着烤火，一点不冷，烤点吃的喝的也方便，等晚上就搬回他们屋里用着，确实好。 农家人也就这几天闲着的时候，只要不是天冷到根本出不了门，就少有能围在一块闲聊的。夏淼还听说张栋子今天找了几个人去挖冬笋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山上遇到云飞哥…… 热乎乎的红薯，外面烧得黢黑，剥开那层热的外皮，里面心橙红色，那股甜甜的红薯香一下就浓了起来。夏淼先自己吃了一口，又烫又香甜的红薯在嘴里好一会才咽下去，小鸣已经急得啊啊叫了起来。 “好了好了，马上——好烫，叔么给你吹冷一点。” 其他人都吃上了，虎子急得团团转，去舔地上的红薯皮。大家正说笑着，忽然听到外面好像有点动静，原本在吃红薯皮的虎子也竖起了耳朵，朝着外面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汪汪汪——” 虎子今时不同往日，早已长得比他们的膝盖还高了，又高又壮，每每家里有荤腥，总会留下些骨头、汤汁给他拌着吃，因此长得很好，如此狂叫起来，还真有几分气势。 “阿爸！阿弟！” “小鸣！我们来了！” 新围墙那边站着两人，还有一辆驴车，驴车上绑着不少东西。夏淼叫住了虎子，夏清抱着小鸣过去开门，江垚他们拉着驴车从老屋过来，两人脸上都是喜色，不过包着头巾，也穿了许多，风尘仆仆的。 “怎么今天就来了——快进来，进来——” 江垚让武非把驴车拉进来，他自己朝着小鸣过去，小鸣睁着大大的眼睛，似乎有点呆。夏淼也顾不上喂他吃红薯了，见小鸣的眼睛直盯着自己阿爸，却不作反应，连声笑着道： “做什么呀，小鸣？看看这是谁？是阿爸呀？” 直到江垚上手要抱他，他才像想起来一般，朝着阿爸伸出胖胖的小手，嘴巴也一瘪一瘪的，一被抱到江垚怀里，开始呜呜哭了起来。 江垚哎哟哎哟地叫着，一家人迎进来，他抱着儿子没动，夏清给他下头上的帽子，还有外面的衣衫。驴车被牵到他们在后院暂时起的棚子，一半住着鸡，另一半刚好放驴车。 第196章 “哎哟，别哭了别哭了。”江垚给儿子擦眼泪，见他哭得可怜巴巴的，在他脸上亲了几下，“阿爸这不是来了嘛。” 夏淼啧啧称奇，小鸣平常哭得很少，现在居然扒着阿爸的脖子不肯放开。他拿来了红薯继续逗这小人儿： “小鸣，看看叔么——要不要吃红薯了？” 小鸣这才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叔么，看了一会，乖乖地张开嘴： “啊——” 他这么嘴馋，大家都笑了。 外阿婆搬来了另外两张竹椅，大家都坐下来。江垚给小鸣喂着红薯，武非也坐了下来，夏清给两人端来热乎乎的姜茶，几人才说起话来。 “本来还有几头猪没杀的，非哥都去提前杀了，这才能早几天过来。” “早几天来是好，天冷了就怕要下雪。去年山上不是下雪了吗？今年山上早就下雪了，就怕你们赶不过来，这是哪里租的驴车？” 要是他们在这里住得久，那驴车要是租的得多花许多铜板，而且过年前后正是驴车紧俏的时候，不一定弄得到，夏清还以为他们要走过来了，正因为天冷了，他心里许多担心，现在见到他们来了，高兴得不行。 武非憨憨地一笑，用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蛋： “阿爸，驴车是我们买的，方便出门。以后搬这边来了，上县上也方便多了。” “买的啊！那好！真是不错，驴子脚力也好。” 一家人吃着红薯喝着热茶，满屋子都热烘烘的，说笑着，舒服极了。周云飞是最后回来的，他身上不少地方都湿了，一回来顾不上说话，先去房间拿了衣服去换洗了一番。 他还拖了两棵枯树，只是上面都有些湿了，不好立刻作柴火。武非绕着院子前后看着，忍不住赞叹这屋子建得好，转了一圈，他帮忙把这两棵枯树拉到老屋去了。 “云飞哥，快来喝口姜茶，热乎热乎。” 周云飞换了新的棉衣，拿了白日里穿的棉衣到火盆这儿烘烤着。家里人都在，一家人就着火盆吃了一顿晚饭，可热闹了，夏淼一直缠着让阿爸和外阿婆讲以前的古话，大家都舍不得睡，周云飞干脆拿了点水酒和米酒来，大家吃着零嘴。 “好了好了——都早点去睡，你是在这里玩一天了，你大哥哥夫还有云飞都在外头忙了那么久，你看春花婶子都困了。” “好，好，睡觉去。” 外面有些暗，周云飞把外阿婆和小彬都送回到侧房，夏淼站在屋檐下见大家都进了新房子，他心里一阵满足。努力攒下银两，起了这栋新房，为的不就是这个时候吗？ “走吧。” “好啊，云飞哥，我怎么感觉你今天特别高兴？” 周云飞笑笑，揉了揉淼哥儿的脑袋，两人一起进了厢房。 黑夜中的天阴阴的，不知不觉，有些白白的雪粒子落了下来。 第116章 过年啦 一家人都睡得极安稳，最后还是外阿婆先起来发现外头居然下了一层薄薄的雪粒子，她去后院看鸡，弄出了些声响，大家才陆续起来了。 外头实在是冷，天又暗得很，也难怪他们都睡得迟了。夏淼套上棉衣，听外阿婆和阿爸他们在屋檐下讲话： “幸好那草棚用的是新稻草，一点没漏雪水，鸡也晓得要暖和，头全扎进稻草里头，团成一团，现在还好。我看啊……不如先放到老屋那边去关着，毕竟草棚四边漏风啊。” 夏清也点头，他烧了水，见夏淼也起来了，招呼他去洗脸： “是呢，那驴子也拉进去避避风雨。” 周云飞和武非都觉得是该如此，两人就戴了顶斗笠，冒着雪粒子去拉驴车和抓鸡。老屋是离得近，只要晚上叫虎子去那边睡，也不怕有贼。 夏淼把火盆拿到堂屋，小彬连忙抱来了柴火和炭，其实这火盆里的火还没全熄灭，灰也是热乎的，要续火方便得很。家里人多也热闹，吃个朝食都有说有笑。 他们正吃着，张家人也过来了。张栋子手上提着两个大笋，是他昨天挖的。 “哇——好多人——” “这炭盆太好了，屋子里都暖和，就爱到你们堂屋里谈闲天啊！” 竹椅都不够坐了，周云飞他们还去张家拿了几张。难得有大家都有空的时候，外头天又冷又下着雪子，根本干不了活，聊聊闲天刚刚好。 汉子们说起明年挣银钱的活计，夏淼他们则谈起许多：过年要预备的东西、小娃娃的东西、杨秋何时嫁过来…… 这场雪一直没停，下得很大，足足下了两天，一眼望去到处都覆盖着白色，踩在上头还咔嚓咔嚓响。这雪大得周强都挨家挨户提醒他们要去清积雪，不要把屋子压塌了。好在周家的新屋都是瓦片屋顶，雪压不塌，只照看着老屋就好。 过了小年，那天才渐渐晴了。大年三十这天，刚好是个大晴天，各处的雪都开始化了，院里走动的时候都有些滑，周云飞和武非一起来，就先在院里扫雪、铲雪。 家里其他人也都起来，先凑合着吃了些红薯、栗子，今天的大头是在晚上那餐，家里人都要忙碌起来，为了那餐年夜饭。夏淼也帮着切菜、揉面团，江垚则去老屋后面拔几个萝卜。 这经过了霜雪的萝卜，只要没被冻坏，味道可甜了。只是可惜现在下雪了，往年过年还是能有点绿叶菜吃的，今年也就指望着夏淼他们提前晒好的菜干了。武非特意买了一大扇的猪肉过来，足够他们从年前吃到年后，所以过年准备吃的也不用节省猪肉和猪油了。 第197章 今年人多，要准备的菜也就多了。好在周家刚打了新桌，新桌旧桌在堂屋拼起来，能坐下这么多人还有空余。 “阿爸，冬笋还有一只没吃，是不是要留着包包子的？” “就你机灵，是不是早馋了？去拿来，我给你剁个冬笋木耳菜干的馅”夏清笑着说了句，手上的动作不停，又问外阿婆，“婶子你可要吃个什么馅的？我能做都给你做！” 外阿婆笑眯眯的，她看着一屋子的人进进出出： “什么馅都好，好久没吃过包子了，你手艺肯定好的。” 周云飞提出了一只野兔，这野兔已经有些瘦了，是他年前从山上抓的，一直没吃就等着今天来给大哥他们尝尝鲜。虎子甩着尾巴这瞧瞧那看看，又蹭到学步的小鸣面前打滚。 外面虽然寒冷，却无法冷却空气中的热闹。 家家户户都慢慢地升起了炊烟，雪色之中出现的是条条炊烟。小梅在门口喊夏淼，手上挥舞着一大把的梅花： “淼哥！快来快来，这是秋哥儿托我哥给你的梅花！他家后头的梅子这几天开了好多花，可好看了。” 夏淼应了一声，放下手上的菜干，看到那一把开得鲜艳的红梅，也是十分惊喜： “你家做上饭了么？今晚依旧到我们这儿的堂屋来谈天呗，我们还买了好些炮仗玩呢。” “好。”小梅嘻嘻一笑，今年有大哥在他们家挣的银钱也不少，所以过年的东西也买得多，她早就等着这一餐了。 夏清在里面停下剁馅招呼她： “小梅，等会过来端一屉包子过去，我还做你爱吃的糖包。” 小梅高兴地应了，夏淼抱着一大把的红梅走到院里，周云飞已经给他找了个大竹筒递给他，他笑了笑： “云飞哥，这梅花真好看，下雪也能开得这么好。过了年，我们去秋哥儿那儿要一棵苗子种在院里，都不为吃酸梅子，就看看花也好。” 周云飞点头。他们的新院子是空荡了些，等过了年，还能把老屋门口那半大的桃树和桂花树移栽过来，梅花种哪儿都好。 夏淼给竹筒里灌了水，把那红梅插上，家里人看了都说好看。夏清忍不住回忆道： “小时候跟着我阿爸去北方，就记得那里的雪可大了，人一出去，脚都陷进雪里拔不出来。那里有种腊梅，是黄色的，味道可香了，不过红梅也漂亮也香。” “哈哈哈，快看，小鸣要过来拿花！” 几人都望过去，小鸣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小彬站在他前头几步，他人特别矮，都还没凳子高，扶着凳子腿，跨出一步朝着他叔么去了。这一步跨得棉裤都颤了颤，他身子一歪，差点就要摔倒，但还是往前去了。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惊险，全家人都瞧着，他居然没像以前那般走两步就摔倒！反而歪歪扭扭地走到了他叔么的跟前，嘴里啊啊地叫着，还朝着那红梅伸出小手。 夏淼轻快地走开，逗着他道： “快再走过来一点，叫叔么，叔么就给你！” 小鸣看了看跟前的门槛，小小的人儿就跪了下来，扒拉着爬过去，逗得全家人都笑了。还是江垚看不过去，走过去拿了一小只梅花，蹲下来到儿子跟前逗他： “小鸣，快，走过阿爸这里来，叫阿爸。” 小鸣啊啊呜呜地叫着，爬过门槛，就就忽然间忘了走路一般继续朝着他阿爸爬，他努力地张开嘴： “啊——啊——爸！” 江垚一愣，他回头去看武非，武非也有些傻了。夏淼拍拍手，高兴地嚷： “会说话了！小鸣叫你呢，大哥！” “哎哎哎——再叫一声！” 江垚也顾不得儿子身上的灰尘，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欢天喜地亲了亲他的脸蛋，把梅花给他玩，抱着他又逗他再说。 全家人都说这是个好兆头。小鸣都快一岁了还不会讲话，许多孩子这时候早开口了，虽然说是贵人语迟，但现在会说话了也让大家都放心许多。 夏淼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朝着云飞哥笑了笑，大家都在看小鸣，只有他们两个偷偷瞧了几眼对方。 这一顿饭准备的时间长，还去张家用了下他们家的石磨，特意煮了一回甜豆浆，让夏淼解解馋。 一大桌子的菜，哪个都又香又热乎，两个汉子在门外放了炮竹，又贴上红对联，大家才动筷子。 夏淼吃了一块炸猪肉包，回忆道： “去年过年还只有我和阿爸、云飞哥三个人呢，就在老屋那儿，如果不是云飞哥年前抓了只麂子，过年的肉都买不起，米也没了。现在好了，咱们年年都能吃到肉，还有这么多好吃的！” 夏清笑了笑，家里的日子真是越过越红火。江垚看了眼吃得正尽兴的小弟： “以后年年还多个小娃娃呢，明年他就该会走了。” “说得对，我给阿爸倒些米酒喝，云飞，来点吧。” 夏淼也喝了口米酒，自从怀孕后，他没有一点不好的反应，反而更馋了，看见什么都想尝尝。米酒带着点甜味，喝下去还有点辣嗓子，很快就生出种热感，吃什么都舒坦。 今年的菜虽然多，但大家都觉得好吃，慢慢地一边说话一边吃，居然吃了许多。等到张家人过来聊天守夜的时候，他们才把碗筷撤下。 大锅和小锅里烧着热水，洗碗筷也都用热水冲了，几个人轮流到小寮子里洗澡，剩下的就在堂屋里聊闲话。 第198章 小梅穿了件新的红色袄子，看着可精神漂亮了。她手里一直提溜着一个毽子，要和夏淼他们一块玩。夏淼玩了几下，他不敢乱蹦，倒是想让云飞哥也玩，于是便道： “我在村口见过有汉子也能踢毽子，云飞哥，你也来试试呗？” “试试啊，我觉得云飞会功夫，肯定要比武非哥踢得多，是不是，儿子？” 江垚也喝了点酒，脸上红红的，抱着儿子瞧武非。武非被这眼神激得站起来道： “我先来我先来——” “我也来试试啊，我小时候在村里踢毽子可是头名！” 张栋子也参和进来。 几个年轻人就到院子里玩，热热闹闹的，远处也不断响起各家各户的鞭炮声。张阿么他们看着有趣，都走到走廊下面来看他们玩。 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又要来了。 第117章 等待 化雪的天比下雪还冷，过了新年，全家人都在，也不用出去走亲戚，他们都在家里窝了几天。等到雪都化了，天还是冷着，初六大家吃了朝食，周云飞和武非先出门了。 划竹筏的人又在河里上下了，把河里的薄冰都打碎，不过地里还是湿漉漉的，还不能翻地干活。他们两个是去县上看看铺子，武非也打算在县上和草凹村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杀猪阉猪的活，他知道垚哥儿想多留在草凹村一段时间。 小鸣穿着厚厚的棉衣在堂屋里到处走，时不时就要摔一跤，好在他皮实得很，摔了也不哭，哼哧哼哧再爬起来。夏淼他们几个都围着火盆坐，都在做着衣衫和鞋。 “阿爸——我怎么又饿了？” “饿了阿婆给你去冲炒米，没事，我们不缺粮食。” 外阿婆把手里的虎头鞋放下，去冲炒米了。夏淼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阿爸和大哥，夏清纳鞋底的动作没停： “有娃娃了，确实要多吃些……不过，你的饭量大了许多，快比得上个汉子了。” “我怀小鸣的时候，也吃得多……要不是武非老能带些猪肉回来，我都吃不饱。” 夏清叹了口气： “那时候你受苦了。” 江垚摇摇头，他脸上带着笑，可能那时候有些苦，但武非在身边，也没有多苦。夏淼嘻嘻一笑，闻到外头的味道，干脆起身去帮外阿婆端炒米去了。 这段时间夏淼都是想吃就吃，有什么就吃什么，云飞哥、阿爸和哥夫他们这半个多月时不时就会往县上跑，经常给他带些街上的零嘴，夏淼吃得都快腻了。 过了元宵，天就暖和了些，不过大家还穿着棉衣。 晚上夏淼解开外衫，一摸自己的肚子，有些圆溜溜的。周云飞已经躺到了床里面，因着夏淼怀了孕之后偶尔会起夜，夏淼就睡在外面。 “摸什么？” “看我肚子。”夏淼坐到了床沿边上，还要讲什么，云飞哥就伸出手将他一揽，拉进了暖和的被子里。“好暖和——怕不怕我冰你？” 夏淼最近特别喜欢和小鸣玩这个，用冰冰的手去摸小鸣的脖子和手，他就会嘎嘎乐，还会躲和用小手去挠夏淼。他现在伸出手放到云飞哥健壮的手臂上，又热又软。周云飞微微一笑，将人抱住后，将淼哥儿的手都握着，握了好一会，他才去摸那圆鼓鼓的肚子： “他真乖。” “是啊，就是太馋嘴了，阿爸今天还问我会不会生出个比我还馋的小娃娃。” 周云飞抱着淼哥儿，也笑了起来： “馋点也好。” 两人都笑着，把手搭在圆肚子上。他们都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嫌弃自家小孩馋嘴的。 就这么出了元月，地里要解冻了。武非趁着这时候回去把地转手埋掉或者租出去，江垚和小鸣还留在草凹村，夏清忙着把铺子里的药材都弄好，早出晚归，夏淼原本也想跟着去，还是被劝住了，地里的活都是周云飞、外阿婆和小彬他们在干。 夏淼这才真正有些吃不下东西起来，经常吃了就吐，只能喝点糖水缓着，以前从不觉得，现在闻到肉味便觉得腥臊。 “再等一二月应该就好了，只是苦了你。”江垚看着淼哥儿清瘦的脸蛋，头几个月胖的折腾了一会就瘦下去了，“大哥也怕你吃得太多，孩子太大不好生产。” “是呢，这肚子确实不像是三个月的，大多了。怕是这娃娃也知道自己太大对阿爸不好，你就听阿婆的放宽心。” 夏淼点头，他劝大哥和阿婆都去做事，自己也到老屋那边整理整理药材。家里人都在干活，他怎可歇着？连大哥都在趁着小鸣睡觉的时候绣些手帕之类的，要拿到县上去卖。 天气一暖和，地里面就开始泛绿了，大家又能下地，还能翻找些早生的野菜。虎子跟着小彬、小梅他们去了前山找冬笋，听栋子哥说现在冬笋价高，他还准备到时候叫云飞哥一块去山上挖笋子。 夏淼把要复晒的药材拿出来到院子的竹担子上摊开来晒，好在去年冬天没有下多少雨，他们又小心地把装药材的麻袋和箱子都放在架子上，药材也没有怎么受潮。 芹阿么还来了一趟，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收药材，他看好了一片钩藤要去弄来，见他肚子都大了，脸上也带了点笑意： “好啊，这像四个月了。” “没有四个月，你尽管去把钩藤找来，我们都收，还是以往的价格。”夏淼想着，县上的铺子开了用药肯定更多，“阿么你一个人采药小心些。” 第199章 对方摆摆手，十分不在意地走了。 村里有送来了生病的小孩，夏淼给开了药，让他们回去熬。一整天也就忙了这一会儿，他还是有些疲了，让大哥帮忙收拾了药材，午饭也没吃几口，就到床上躺着去了。 周云飞是下午先回来了，见院子里只有江垚在，便叫了句大哥，把手上的鸟给放下了。 “这是打了只鸟儿？”江垚把绣绷子放下，小声地道，“淼哥儿今天也没吃多少，累了中午就睡下了，我见他睡得舒服，也没叫他。” 周云飞点点头，他进了厨房，三两下就把鸟杀了清理干净。江垚本来想帮忙，见他手脚利落，帮着烧了火就出去看小鸣了。 夏淼是被外头一阵香味搅醒的，中午睡觉时肚子里就空的，现在更是叽里咕噜的响。他从床上爬起来，批上外衫就往外走，刚好看到云飞哥端着碗菜从里面出来。 “云飞哥！你上后山这么快就回来 ……呕！” 夏淼跑过去又闻了闻这味道，还没说几句就想吐了。可惜他肚里没东西，也就吐出来几口酸水，江垚给他递过来一杯水，他喝了一口，只敢远远地坐在桌子下边的椅子上，不敢上桌了。 “我肚子还饿呢！偏生闻不了这味道，太难受了。云飞哥看着像鸡肉，是鸡么？” 周云飞也有些无奈，他把那碗鸟肉放到桌上： “是鸟肉，我炒的。” “炒的啊！肯定好吃。”夏淼咂吧咂吧嘴，这些天他吃够了各种炖汤了，前几天还和云飞哥抱怨，所以这才炒鸟肉给他吃吧。“我真的饿了，要不然给我一碗粥，我吃吃看？” 周云飞出去端粥了，看得江垚哭笑不得： “你这个馋嘴的，闻着想呕还能吃得下去吗？” 夏淼摇摇头，其实他没什么胃口，但云飞哥特意给他做的，他怎么也得吃上一口。那头屋里的小鸣似乎也醒了，好像在哭，江垚连忙过去了。 周云飞端着粥，递到夏淼面前： “放了糖。” “嗯，那你给我夹块鸟肉，我想吃。” 周云飞夹了，但见夏淼吃得艰难，又时不时地想吐，还是自己把剩下的都端走了。夏淼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这才又重新坐下的云飞哥： “我是真的想吃……” “嗯，没事。你喝粥多喝些。” 他知道夏淼难受，脸上也不像平时那般有神采，苍白得很，精神也不是很好。他伸手摸了摸淼哥儿的脸蛋，脸上的肉都给瘦没了。 “辛苦了。” “不辛苦，是我和云飞哥的娃娃。等他出来了，就一点都不辛苦了。” 周云飞淡淡地笑了下，见淼哥儿吃不下了，就把粥拿起来道： “有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夏淼眨眨眼，被云飞哥牵着到了他们房里，他坐在床边，就见云飞哥弯腰从箱子的背后抽出一本书来。 夏淼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看云飞哥，直到那书被放到他的手上，他才确认： “是医典！怎么找到的！云飞哥，你太厉害了！” “没有，前几页都烂了，没人会补。” 周云飞其实过年前就找到这医典了。他偶尔也会去遇到淼哥儿的那边悬崖瞧瞧看看，但每次那里的树特别多枝杈交叉，人也不太进得去，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但今年冬天比去年冷的还早，好些树提前掉了叶子，还有的被雪压断了，才叫他瞧见那蓝色的包袱皮。 因此他砍了好几棵树爬进去刚巧在树枝上找到这书，好在它就掉在大树树干上，那树叶够茂密，连日的风吹雨淋也没有把它弄成粉末，只是前面好些页都淋了字迹不清，纸都烂了。 如果不是他年前去的那趟把书捡回来，等到大雪来了，这书恐怕就要直接烂成渣了。他想在县上找能修书的人，结果找了好几趟也没见到，正想着什么时候把书给淼哥儿。 “不用补！前面我都背熟了！只是后面好多我们都没记全呢，云飞哥！你什么时候捡的，怎么捡到了还不告诉我，偷偷藏在这？”夏淼爱惜地翻着这本更加破旧的医典，但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要是阿爸回来看到了，肯定也高兴的。” 周云飞将来龙去脉说了，夏淼听到他只捡到这本书，当初他跑出来带的衣服和银两、首饰估计还在那儿，便道： “已经够了，有这本医典就够了！” 第118章 忙碌 一开春，村里的人就又忙忙碌碌起来，米粮渐渐少了，自然不能在家等着。 夏淼的肚子也渐渐圆了起来，不过夏清忙着整县上的铺子，多日都和武非来来回回。江垚给武非做了个幡子，他平日就在铺子前后找生意做，因着县上的猪肉铺都是杀好了猪卖肉的，武非刚好有能补空缺，有些要杀猪的或家里养猪的，也都注意到他，偶尔他还从镇上猪肉摊上弄些猪肉，驾着驴车到附近乡镇去卖猪肉，累些也能挣到钱。 这一天夏清先起来做了朝食，夏淼起得早，见阿爸在那儿吃着蒸花生，他也坐到堂屋那儿，有些馋嘴。这段时间不太想吐了，他自然而然能吃的也多了。 “这么早就饿了？” “嗯，阿爸这花生蒸的真香……你中午在镇上，不要舍不得银钱，也去酒楼里买些饭菜呢。” “晓得，昨天我到那摊上吃了清汤，你想不想吃？阿爸回来的时候给你带。” 第200章 夏淼点点头，心里美滋滋的，虽然身体总是有时酸痛，也没以前那么轻快，但阿爸和大哥、云飞哥都陪在自己身边，他们又总是照顾自己，想要什么都有什么，日子过得太好了。 “阿爸，来来回回是不是太辛苦了？” 夏清摇摇头，他回到铺子之后，不像以前那般要戴着笊篱隔着帘子，又和病人见了面，把脉配药都亲自做，不少以前来过的人又重新来了，他还挺高兴，比在家呆着累，但心里是舒畅多了。 周云飞的兄弟是衙役，时不时就到铺子里来逛逛，加上武非这个壮汉经常在门口招揽杀猪生意，街上的混子也不敢过来。 “阿爸在药铺里给人看病，阿爸高兴。” 夏淼懂得这心情，他抓着阿爸的手摇了摇，每次有人来村里找他看病，他也高兴，不为那份银钱，就为能用自己学到的医术给人治病。 “好，阿爸，等生了小娃娃，我也去。” “行，现在每日能挣几个铜板，人多的时候也有十几个铜板，能攒下些银钱来。我瞧着要配些便宜补气的药材，买的人也多。” 夏淼十分赞同，那天云飞哥把医典给他，他都要乐疯了，找着阿爸说了大半夜的医典。现在他在家里闲着，就研究那医典，也都顾不上身体上的不舒服了。 “昨日我刚看到补气丸，我今日研读一番，等阿爸回来我们再说，阿爸路上小心，昨天大哥说武非哥今天要去镇上批猪肉，今晚你们一块回来，路上小心些。” “行。”夏清走到门口，见儿子挺着圆溜溜的肚子，站在门口，腿边跟着个狗子甩尾巴，他又有些不放心： “阿爸虽然不是稳婆，但也觉得你肚子有些大了，我来给你把个脉。” “没事啊阿爸，你去，等会赶不上竹筏了。” 现在已经是二月了，自家淼哥儿满打满算也才怀孕四个月，可这肚子瞧着真是比四个月大多了。夏清不等他多说，又给他把脉。夏淼本来没什么，见阿爸眉头紧皱，他也有些紧张起来，他这段时间一直看着医典，没有把过脉。 “怎么……” “是双胎！居然是双胎，这……你今日在家好好呆着，我回来再说。” 夏清有喜又有忧地走了，再晚就赶不上这趟竹筏了，但双胎……夫郎能怀双胎的极少，可要到生产的时候，也都是鬼门关啊。 夏淼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虎子从他脚边摇着尾巴，尾巴拍到他的脚上，夏淼扭过头去，周云飞正站在屋门口看他： “阿爸走了？” “是……走了，云飞哥，我……” 周云飞走过来，洗脸用杨柳枝刷牙，见平常总有说不完话，今天却有些失神了。他泼了水道： “今日想吃什么？翻了地，我到山上看看。” “云飞哥，是双胎……” 周云飞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淼哥儿。淼哥儿把着自己的脉，真的感觉到了……居然有两个娃娃。夏淼冲到云飞哥的跟前，脸上笑得都止不住了： “是两个娃娃！刚才阿爸给我把脉把出来的！” 两人都傻了好一阵，等到江垚带着娃娃起来，一家人都吃上朝食了，听说了这消息，都挺高兴。 双胎可不是一般的福气啊！ 那一天起，夏淼和夏清都找医典里讲孕事的篇章研究了，又到不同村里请教了稳婆，夏清这才安心了许多。夏淼每日虽然吃的多，但也要动作些，只是有了许多忌口。 春日的椿菜、蕨菜等等野菜，夏淼一律都吃不了，馋得慌的时候就稍微吃点腌菜。好在家里各人的事都上了正轨，整日都能有些铜板进账，夏淼他们也算是不愁吃喝了。 小梅偶尔也会过来陪着玩，她多数时候还得出去放牛，好在小彬也会跟着去割鸡草、驴子的草料，两人也算有个伴，不怕什么。家里通常就是夏淼兄弟两个，带着小彬，江垚坐得住，也能向阿婆学学绣花样子。 阿婆有时候在地里帮忙，有时回来，自从知道淼哥儿怀孕了，她每日都精神得很，知道是双胎更是喜不自胜，连连说要好好照顾他们，等燕儿他们回来那才高兴呢。 “啊——我要——” 小鸣现在说话比之前清楚多了，小腿也健壮，扒着夏淼的脚边去够那桌上放着的酸梅子干，那酸梅干是秋哥儿送来的，夏清还用糖水腌渍了一下，吃起来酸中带点甜，味道不如酸枣糕好吃，但是特别酸，味道足。 夏淼嘴里含着个梅子干，见小鸣张着嘴巴，踮起脚来，胖乎乎的手一张一张的。江垚一看，儿子的嘴都要流口水了，他捏了一小块塞给他： “馋嘴的，这么酸你又不爱吃，吃两口就丢了糟蹋东西。” 小鸣仿佛没听到阿爸说他，吃到了酸梅子被酸得脸都皱起来，立刻呸呸两口，虎子很快从卧着爬起来去舔。夏淼被小鸣那馋嘴模样逗的哈哈笑： “小傻子。” “叔——叔——吃！” 江垚也笑起来： “小鸣真是鬼机灵，又想要你吃了，做那怪模样了。” 夏淼把手上的小衣衫放下，看着远处的田地： “我没去田里，家里的活多了，都靠云飞哥和阿婆干。要是两个小娃娃……不知道有多闹人。” “是闹人，那时候你武非哥要去外面干活，我带着小彬，他又尿床又哭又闹，实在是累。我看阿爸说得好，我们找个人帮着洗褥子、尿布，带娃娃，还方便。” 第201章 两兄弟忙里偷闲聊聊，也觉得日子轻松了。 家里人商量了，都觉得在村里找个婆子或者阿么来帮忙，多花些银钱，到时候也轻松些。最后找来找去，夏淼想到了芹阿么，他特别能吃苦，经常送药材来，药材也弄得干净，人是勤快，只是说他家里的孩子有些不孝顺，所以什么事都是自己干。 快到了三四月，家里人的棉衣都收起来了，天气也热了。周云飞带着武非去找了周强，先把村里河滩边上两亩沙地给买了，又多租了些荒地，找了张家父子，四个人干了好几天全都给整好了。 这回他们要趁着天气暖和把寒瓜给种下去，张家也把大半的地都准备用来种寒瓜，殷良他们也来了一趟，学了学怎么看顾寒瓜。这阵仗在村里挺大的，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变着法的打听那是什么新玩意。 好在周云飞在村里打过大野熊，又进过兵营，身上还有功夫，日日带着只大狗，有使坏的，也不敢乱动心思。不过不少人都是抱着好笑看戏的心去的，只盼着他们挣不到钱，又有些好奇。 “我淼哥说了，要是想跟着一起种，就能去他家买那寒瓜种子，只是不多了——”小梅拉着张霞说，张霞正在挖野菜，闻言也认真地点头。 “你说的寒瓜，到底是什么滋味？” 小梅吞了吞口水，描述了起来，张霞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和阿娘把这事说说才好。 等到寒瓜种子种下去，全家人都放心许多，夏淼偶尔也会出去看看寒瓜田。日子一天天过去，一直到了六月，家里的人都有些担心了。 周云飞晚上抱着淼哥儿睡觉，都不敢大转身，有时候淼哥儿睡得熟，他自己都会半夜醒过来，摸摸那圆鼓鼓的肚子。 这天他们两睡下，已经过了六月半了，夏淼的肚子还没发动，连夏清都说这几天不去水云药铺了，要在家里等着。武非也没去卖猪肉和阉猪，就是要把驴车留在家里用。 夏淼摸摸肚子，肚皮也被顶了顶，他笑了起来： “云飞哥，你说是不是两个调皮的小汉子，现在还不睡，太调皮。” 周云飞皱着眉头，去摸那块被顶起的肚皮，手下的小娃娃也像感觉到了一般顶了顶，很是活泼。 “他们早点出来才好。” 淼哥儿这段时间身上浮肿，难受得很，腰酸脚疼，看得他都心里难受，只恨自己不能代替。 “没事，什么时候出来都好……云飞哥，你别怕。我可是大夫，生两个娃娃，我肯定没事。” 第119章 出生 家里人都紧张，但又不敢在夏淼面前表现出来，只是时时刻刻都叫周云飞注意着。天气渐热，夏淼就想把竹席拿出来睡，但阿爸说还没入暑就睡竹席怕体寒，又怕受凉，他们只好继续睡原来的褥子。 夏淼睡得不舒服，周云飞拿了大蒲扇给他扇着点风，也不能扇太大。夏淼翻了个身，屋子里燃了点艾草是驱蚊的，他在黑暗中摸到了云飞哥的手，热乎乎的： “云飞哥……热，睡不着。” “县上有卖甜水和凉粉冻，明日我给你带回来。” 夏淼嗯了一声，风缓缓地吹过来，云飞哥宽大的手摸着他的手臂，偶尔给他抚摸着肚皮，两人时不时地讲几句话，夏淼才睡着了。 周云飞一早上就起来，先到外面把鸡蛋捡了，外阿婆起得早： “今天去红薯地里拔草，淼哥儿这几天吃不太下，你早点回来做午饭。” “没事，阿婆，今天我去县上——” 外阿婆点点头，夏清也起来了。周云飞把朝食做了吃了，要和阿爸一块去县上，武非今天有人找他去杀猪，下午才出门，还没起来。 “走吧，云飞。” “阿爸，我去看看淼哥儿。” 原本淼哥儿这段时间起得早了些，因为娃娃总会折腾。周云飞放心不下，回到房里看淼哥儿，还躺在床上。他走上前去，见淼哥儿紧皱着眉头，周云飞用手去摸，才觉出不对： 淼哥儿的额头上都是汗水，他赶紧拍醒淼哥儿。 夏淼迷迷糊糊地睁眼，他感觉是云飞哥在拍自己，便道： “肚子疼……” “淼哥儿，你醒醒。” 夏淼从床上爬起来，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肚子更是隐隐作痛，下面似乎都湿了。他还呆呆地不知道做什么才好，看着云飞哥跑了出去，外面传来他大声的呼喊： “淼哥儿肚子疼！他……他要生了！” “啊呀，那你别站着了，先去套驴车，请稳婆去。” “我去烧水！”“雨哥！雨哥！你们家秋哥儿起了吗，淼哥儿快生了！” 外面一片忙乱，夏淼躺在床上，好一会阿爸他们跑进来看他。大哥衣衫都还没穿好，夏淼咧嘴笑了笑： “好，还有心思笑就好，垚哥儿你给他下个糖水蛋去，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没力气可不行。” “我现在去把那木盆拿来，你能穿上衣衫吗？” 夏淼点点头，他听见驴子的鸣叫，还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应该是云飞哥出门去找稳婆了。等过了快半个时辰，肚子的疼痛渐渐大了，夏淼也忍不住叫了起来。 阿爸和大哥都陪在他身边，只是有些着急那稳婆怎么还不来。杨秋几个月前就嫁过来了，现在正和张阿么在里里外外帮忙。几个人正煎熬着，远远就听见虎子叫唤，外头的张阿么大着嗓门： 第202章 “来了来了——可算来了！” 周云飞惊得脸都白了，立刻停了驴车，把车上的陈婆请进去。眼见着陈婆进了房间，又叫往里面端热水和干净的剪子，他差点腿一软坐在地上。 武非抱着儿子转一早上了，毕竟是夫郎生产他也不好进去的。现在见周云飞这失魂落魄的模样，赶紧让他到堂屋里坐着，让小彬过来看着点儿子，自己去把驴车拴住了。 “啊——” 淼哥儿的声音，十分痛苦！周云飞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竹椅嘭地一下倒在地上，倒是把秋哥儿和张阿么给吓了一跳。张栋子也在，连忙过来扶着他： “周哥……你别担心。” “是啊，秋哥儿去给他弄碗水来。云飞，你别怕了，我之前听阿清和你阿婆说淼哥儿的胎位挺正。” 周云飞点头，神思却一直在听他们房间的动静，淼哥儿时不时就发出惨叫，让他的心里一抽一抽的。他都想进房间去，但这里的习俗不让男人进产房，说是对生产的人和娃娃都不好，他只好在旁边走来走去。 最后终于忍不住了，他在紧闭的窗户外面大声地叫淼哥儿的名字： “淼哥儿！你……你别怕！” “我就在这里！” 大家闻言都有些心酸，也有些想笑，平日里周云飞是最沉默寡言的那个，什么时候能主动说话了。 “嗯！” 夏淼听见云飞哥的声音，他想多说几句，但根本没那个力气和心思，只好跟着稳婆的话，一块来生娃娃。 这么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太阳都升得老高了，血水都端出去两盆，把周云飞给看得心惊胆战的。他都快忍不住要撑着墙坐下去了，就听到一声嫩而大的婴儿嚎哭： “呜啊——” “生了生了！”“快快快，端水来擦身子剪脐带！” 周云飞的心一下松了，很快就听到里面又是吵嚷声。 “都生了都生了！” 周云飞急着就要进去，被张阿么给扯住了： “现在娃娃刚生下来，他们都要擦身，受不得风的，你在这儿等着。” 好在他们早就备好了两个娃娃的东西，就在屋子里，直接就能用上了。周云飞满腔都是喜意，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张栋子和武非都走到他身边恭喜他。 夏清和江垚先出来了，张阿么张罗他们到堂屋去吃饭，很快稳婆也出来了，朝着周云飞，笑眯眯地道： “有福气啊，一个小汉子，一个小哥儿，长得都俊俏呢！” “谢谢！谢谢陈婆，这是喜钱。” 陈婆拿了红包，一摸便知里面的银钱不少，跟着去吃饭了。外阿婆也出来了，脸上的笑都止不住： “去，到里面去瞧瞧你两个儿子。”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都是说话声，周云飞走了进去，房间里有一股血腥味，使他想起刚才淼哥儿的哀嚎，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们的大床前，淼哥儿就躺在那儿，脸色发白，头发都汗湿了。 “云飞哥……” 周云飞从热水盆里拧了帕子，给淼哥儿擦脸。夏淼啧了两声： “你还没看看娃娃呢，看，快再抱给我看看。” 周云飞嗯了一声，给淼哥儿擦了擦手，才抱起枕边的两个襁褓。两个娃娃的脸都有些红红的皱皱的，其中一个耳边有个红痣，是个小哥儿，孕痣和他的淼哥儿长在一样的地方。夏淼就着云飞哥的手，仔细看两个小娃娃，高兴极了： “真好，小汉子还是哥哥呢，我们给他们取什么名字？” 夏清从外面端了碗粉皮丝，江垚拿了两个乳果，见夫夫两个傻愣傻愣的，特别是周云飞抱着娃娃，手和背都僵成什么样了。 “阿爸，为什么他们生下来这么不好看？” “乱说，小娃娃生下来都这样，养两天就好了。” 周云飞接过碗给淼哥儿喂吃的，丝毫不害臊，夏淼扭头看见阿爸和大哥都在笑，他们轻车熟路地给乳果开了孔，两个小的嘴巴一碰到乳果，就乖乖吸了起来。 “好，真聪明——” “你们两个，人家的阿父阿爸，还不快点取名字？” 夏淼吸溜着粉皮丝和云飞哥对视了一眼，他们想了许多名字，但都没想好，也不敢想自己刚好就能有个小哥儿还有个小汉子，这下是双全了。 “阿爸，你给他们取个小名吧，让我和云飞哥好好歇歇，生了这么久，我都累了。” “行！阿爸来取。” 夏清看着两个小娃娃，心里软和极了，想了想： “既然是淼哥儿的娃娃，阿爸就给他们取个药材小名，小汉子是哥哥就叫长卿，小哥儿就叫连翘，都是好药材，健健康康地像药材一样长大就行了。” “好，这个好，一听就知道是郎中的娃娃。”江垚也称赞，几个人说了一阵，又说起要去请芹阿么，还要煮些红米饭、红鸡蛋之类的各家发发，叫全村人都晓得他们添丁了才好。 第120章 不生了 有了孩子，才晓得辛苦，周云飞请了芹阿么来，家里又有江垚和外阿婆时常照顾着，但带两个娃娃，还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晚上原本夏清想把长卿给抱过去，夏淼又觉得有些舍不得，晚上就都放到他们两个的房间，武非找木匠给他们两个做的小床，像小鸣那样的。 好在晚上两个小娃娃不时常闹腾，除了吃和拉，基本上没有哭的时候。饶是如此，夏淼和周云飞也累得够呛。主要是娃娃睡得密，指不定什么时候醒。这天晚上夏淼睡得正熟，朦朦胧胧听见点小孩的哭声，他一惊醒，往旁边一摸，云飞哥已经起来了。 第203章 “怎么了？” “大的尿了，你继续睡。” 夏淼爬起来，往那小床上一瞧，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的被云飞哥脱得下半身光溜溜的，还在干嚎，小的也醒了，睁着圆眼睛看来看去，虽然是双胎，但这性格是完全不一样的，长卿平常爱哭爱玩些，反而是连翘这个小哥儿安安静静的，像他阿父。 “云飞哥，你看看连翘，醒了都没动静，也不哭不闹的，真爱人。” 夏淼把连翘抱起来，这段时间他们两照顾娃娃的动作都熟练多了，他拍着小连翘的背，连翘这才转头看他，有些呆呆的，但眼神灵气得很，夏淼亲了亲他，他的小嘴张了张，发出了啊的一声： “他是饿了，云飞哥，你把乳果拿一个来。” 连翘这边喝上了，长卿也张着嘴要喝，两人分别抱一个给他们喂饱了，这下半夜才能睡得安稳些。 两个娃娃缠着，夏淼也没法去店里和药铺里，好在家里还有芹阿么和大哥在，他还能教教小彬学药材和医典。一直到了娃娃生下来两个多月了，他们也养得白胖了许多，大家种的寒瓜也成熟了。 这一回光他们这边就有十多亩地是种寒瓜的，到后头村里人都看见了，时不时就有人想去摸摸看看。周云飞他们时常带着大狗去看，最后几天干脆都和张栋子直接睡在瓜地的窝棚里，就怕有人趁着这时候来搞坏瓜地。 “那明天就先张家和武非那边的寒瓜？我们多找些县上的酒楼和吃食铺子，还有之前去过的街巷……” “行，大哥，你明天也去吧？卖完寒瓜，也能去县上逛逛。小鸣明日跟着叔叔好不好？叫阿爸给你带糖吃。” 江垚迫不及待地点头，卖寒瓜可是个大事，他们今年的田和塘都租出去了，都靠着武非在外面跑的银钱，剩下就是这几亩寒瓜地了。 小鸣则依靠着阿爸的腿和狗玩，一听说糖，立刻挺起小肚子： “糖！甜！” “对，咱们小鸣真聪明。” 他们几个人都在外面乘凉，院子两棵春天就移栽过来的桃树和桂花树，现在在风中沙沙响着，两个小娃娃已经睡着了，他们就在房门口坐着，一有动静都能听到。一家人都在，明日就留外阿婆和小彬在家，他们三家都要一齐出动去卖寒瓜，小梅到时候就过来吃饭。 夏清用蒲扇扇着风，脸上也是笑意： “那药铺门口也有空，我们也放几个寒瓜在门口，做个像淼哥儿收药材的牌子放着，我也看着点，说不得能卖出几个去。” “我看行，那药铺不是正在十字路口那儿，肯定有人能看到。” 现在他们把价钱都订好，两百文上下就卖，在县上能卖多少是多少。最重要的是殷良他们也在自己村里种了不少，说好了这两天就过来跑几次船，直接把寒瓜拉到省城去卖，还有沿着河的县都能卖。 李邱他们这半年，来来回回卖药材，也挣了些银钱，他们凑着买了一条船，这一年开始就不用付租船费了，能挣的就更多了。而且也能从省城带些东西回来，收些辛苦费，也能挣到些。听说寒瓜能卖上大钱，他们更是早就打算好了。 “二百钱一斤的寒瓜，那得多挣钱啊。” 外阿婆说起来也是乐呵呵的，自从她知道寒瓜能卖上这个价格，她都有些舍不得家里吃寒瓜了，不过看到孩子们想吃，她还是没说什么。 “阿婆，放心吧。叫云飞哥给我们带烧鸡回来吃。” 几人都说笑起来，这寒瓜要是真的能卖得好，今年武非也能在草凹村买上屋子了，张栋子他们也能多起几间屋子，省得到时候秋哥儿生了娃娃他们都住不下了。 因着明日要早起，他们说完就各自睡去了。周云飞摸了两个娃娃的尿布，都挺干，他们都没闹腾现在能快点去睡，夏淼亲亲他们软乎乎的脸蛋，有些抱怨地道： “你们两个小的，怎么不快点长大啊，阿爸也想到县上去卖寒瓜。” “过几天我回来带他们，你去药铺里看看。” 夏淼惊喜地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云飞哥： “真的？” “嗯。”周云飞瞧着小夫郎的眼神，心中有些痒痒，但明日还要早起……而且淼哥儿刚生产的这几个月，他们都没让淼哥儿怎么出门和出房，就是为了让他把身子养好。 两人睡下了，周云飞抱住淼哥儿，亲了亲他的头发，闷闷地道： “淼哥儿，我们以后不生了。” “嗯？什么？” 夏淼揉了揉痒痒的耳朵，又听云飞哥说了一遍，他沉默着没说话。黑暗之中，能听到云飞哥说话，说得比平常时候都多： “那天你生长卿和连翘，都是血……我怕了，淼哥儿，我们就要两个娃娃就够了。我们多挣些银钱，他们不会受欺负的。我护着你们。” 夏淼想起生娃娃的疼，疼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他知道那时候阿爸和大哥都哭了，只是不敢叫他知道。而且那天只生了二三个时辰，说起来也算是顺利，但毕竟是双胎，他心里也偷偷怕过的。 他抱紧了云飞哥，只觉得鼻头酸酸的： “嗯，好。” 夫夫两个说了几句，就睡了，就怕半夜两个小娃娃又半夜闹腾。 第121章 回家 今年的寒瓜卖得很顺利，因着天气热太阳晒，不少人愿意买的。张阿么他们卖寒瓜还自己带刀去，只要愿意买，他能当场给两家人切出来多少。他们在县上就足足卖了大半寒瓜，等到殷良他们来了更是热闹了。 第204章 一院子的人，进进出出的搬寒瓜到驴车和船上，张栋子和周云飞、武非他们几个汉子都一块去卖寒瓜，虽然辛苦些，但这可都是实打实的银子，一两个寒瓜都能卖到一二两了，每卖出一个他们心里都热乎啊。 为了这么多的寒瓜，几家人足足在外头奔波了快半个月，村里人见了都眼热，只是现在地里的寒瓜都收完了，只剩下一些瓜藤，他们全等着周家和张家到时候说种寒瓜的事，要是能带上他们多挣些银钱也好。 夏淼给长卿换了尿布，把他放到小床上，他又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都眯着，还想用手去抓弟弟。连翘的脾气好极了，被抓住不放也没有一点要哭的痕迹。 江垚摸了摸长卿的脸蛋，想把他的手给弄开，他还不开心地哇哇装哭起来： “这个长卿，好调皮哦，像你。你看看连翘，太乖了，小鸣小时候哪有乖乖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的时候，一看见人就哭着要抱。” “是啊，真怕他长大了被人欺负……哎哟哎哟，长卿松手……” 夏淼哄着娃娃，就看见一身泥巴的小鸣从外面回来了，手里还握着泥，自从他会走会跑了，他们就是把小鸣放在院子里，他和小彬都能玩一上午，孩子还小，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到村里去玩。 “我乖！弟弟不乖。” “嘶——你这泥巴鬼，你还乖啊？是不是跟着虎子去打滚了？” 小鸣捏着泥巴赶紧跑到后院去了，还哈哈笑着。江垚都无奈地摇摇头，夏淼也笑了： “没事，等他们两个大些，就跟着小鸣一块玩，三个孩子，那才好玩呢。村里还有不少孩子。” “嗯，他们也快回来了吧？前两天拉的最后一车寒瓜，卖完就好了。” 夏淼咂咂嘴，想起去年这时候，他们卖完寒瓜，还去了塘鲤村，在那吃到了荔枝。 “省城里也有卖寒瓜的，价格没卖到县上好……不过听说省城没有荔枝卖，可惜我们没有冰，要不然弄些冰和荔枝到省城去卖，那才真是发财了。” “说得容易呢，夏天冰哪是这么好弄的？好弄，我们娃娃也不能长这么多痱子了。” 夏淼点点头，伸手摸着两个娃娃光在外面的腿和手，关节的地方都长了不少痱子，虽然日日都洗澡也放药材，但天气太热，没其他的办法。 两兄弟说了会话，江垚就去做饭食，不管其他人回不回来，外阿婆和小彬今天去除草了，等会江垚也要去地里帮会忙，就是怕家里三个小娃娃夏淼照顾不过来，江垚才留下来晚点去。 他们烧起了灶，蒸了饭，夏淼拿长豆角在小床边摘丝，抬头还能看见在前院菜地里撅着屁股挖土的小鸣。 现在中午太热，都不适合出去干活，阿爸也在县上铺子里，就他们几个人吃完了饭，帮着喂了两个奶娃娃。外阿婆给小的拍奶嗝，笑眯眯的： “乳果不多了，不知道他们几时回来，不行的话我们去摘些。” “应该快了。” 他们说了几句，就到竹床上睡会，这么热的天气，能在屋子里呆着还是凉快的。夏淼给两个娃娃扇风哄睡，自己也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前院院门开了，但虎子没叫……还有一连串的驴车咕噜声。 他一下精神了，放下蒲扇，走了出去。外阿婆和大哥也出了门，看着进来的驴车和周云飞、武非两人。他们都黑了许多，驴车上拉着点布料吃食，武非先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钱袋鼓鼓囊囊的： “回来了！全卖光了！都是银子！” “好好好，你们回来就好，阿婆给你们烧水洗洗，吃饭了没？” “中午我们吃的腌菜还有粥还没吃完，现在估计还热着，给你们盛点出来。” 几个人都忙碌起来，小鸣迷迷糊糊地站在门口扒着门框，就被他阿父一下抱起来转圈圈，他奶声奶气地笑起来，十分开心： “阿父！” 周云飞也默默看着淼哥儿，夏淼笑了笑要去给他们烧水： “他们在房里睡了，过来擦洗擦洗再去看看。” “好。” 周云飞跟着到厨房里烧水，外阿婆给他们端粥拿菜，小彬也帮忙拉驴车。周云飞从袖口里掏出一只银镯，上面是祥云形状，他拉过夏淼的手带了上去。夏淼眨眨眼，看那银镯又看看云飞哥： “这镯子……好眼熟……” “是之前我们去过的，你喜欢的。” 夏淼嗯了一声，咧开了嘴笑。江垚进来，见他们两个在对着傻乐，都是两个娃娃的阿父和阿爸了呢，还这么傻乎乎的： “笑什么呢？” “大哥，你瞧！这个镯子好看不？” 江垚哟了一声点点头，确实好看。 家里欢声笑语，周云飞和武非也洗漱了一番，喝上了热粥。一家人都坐到桌子跟前，就听见外面的门被敲了两下，虎子也汪汪叫了两声，一声哀嚎响了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 外阿婆皱着眉头，他们都站起来，外头的人还在哭喊着： “周云飞！夏淼！你们在吗，救命——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吧！” 夏淼看了一眼云飞哥，这妇人的声音，是有些耳熟的： “是……李淑珍么？” 周云飞走到他们前面，把虎子喝得坐下，他沉着脸把门打开。果然就是李淑珍，不过她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看着比以前老了不少，她一见他们的脸色，就哀嚎道： 第205章 “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吧——” 夏淼想说什么，李淑珍扑通一下就跪下来了，还不停地磕头，他们几个都赶紧退开，这谁敢受着？周云飞沉默了好一会，眼见着李淑珍就要扒住他的脚了，他看向淼哥儿： “去看看吗？” “好，别磕头了……小彬，给我拿药箱来。大哥，你们先吃着，我去走一趟就回来。云飞哥你……” 周云飞握住淼哥儿的肩膀： “我和你一起去。” 第122章 田契 李淑珍似乎变了个人，一点也没了以前逼人的气势，刚才在地上要磕头弄得头发散乱也顾不上弄了，就领着他们朝周大家里去，一边走她还嘴里一边骂着： “都是那个小贱人！要不是她弄来的药把我儿给药倒了，他怎么会得急病啊！这回都靠你们了……周树那个不顶用的，叫他去县里请个大夫都推三阻四的……” 周树是周丰茂的大哥，平日就是在家里干活种地，他虽然不帮着欺负周云飞，但也和周大一样，看见他被欺负只当是没看见。 夏淼并不想听她多说，便道： “你说说他得了什么病症，现在如何了？我好给他诊病。” 李淑珍忙不迭地点头，一边走一边嘴上不停，一五一十就把周丰茂的病给交代了。原来自从周清清嫁过来，他们日子便不安生，周丰茂时长在县上读书，周清清也喊着要去县上住，但李淑珍不许，只让他生了娃娃再跟着一家人去便好。 这么过了大半年，周清清的肚子也没什么动静，李淑珍还没发作，周清清从他娘家就弄来许多偏方，要给周丰茂吃，说是吃了就能怀上双胎。这就给他吃出病来了，人都瘦了一圈，现在还忽然倒下发起热来，时不时就吐白沫，眼看着人的精神都没了。 但为了弄那些偏方和供周丰茂读书，李淑珍和周大手里的银钱早就叫周清清掏光了，只好问周树要钱，周树去县上请大夫，迟迟也不见人影，她只好一咬牙求到夏淼他们那去了。 周大家门户大开着，里面似乎有哭声，李淑珍一走进去就大声嚷嚷起来： “丧门星，哭什么哭，巴不得我儿死是吧？周大！大夫来了！” 周大从屋子里出来，见是夏淼和周云飞，脸上有些惊讶，站在一旁不止如何是好。夏淼和周云飞也看见他了，但全当没看见过，跟着到周丰茂房里，周丰茂的床边坐着个小哥儿，正是他的夫郎周清清，正在流眼泪，见到两人来了也是呆呆的。 夏淼上前一把，这脉相果然虚弱，他打开药箱，里面有一套新的银针，是阿爸挣了银钱重新买的，现在用正合适。给人扎上针，保准暂时的稳定，这才细细地查看他的情况。 周清清在李淑珍骂骂咧咧的声音里擦了擦眼泪，他忍不住偷眼去看站在夏淼身边的周云飞，如此高大英俊，听说他还一年里就起了个阔大的新屋，会挣银钱还会打猎……比周丰茂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甚至连娃娃都生了双胎！ 他，只恨自己没夏淼命好，周丰茂这人居然连娃娃都要不了！当初还想着和他做什么秀才夫郎，嫁过来才知道，周家只是外头看着好，内里根本没多少银子！ 可惜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夏淼抽出银针，脸色严峻，小心地用麻布把这几根针给卷起来。李淑珍在旁边急着问怎么了，夏淼摇摇头道： “药性吃冲了，要吃几副药养回来。还有……你儿得了花柳病，后半辈子只得吃药了，想要有娃儿难了。” 屋里几个人都呆住了，李淑珍和周大都还没反应过来，周清清大叫了起来： “他，他怎么会得花柳病？难道他日日在县上不是去读书，而是去找乐子了？” “怎么可能……淼哥儿……你，你不会诊断错了吧？” 李淑珍可怜地望着夏淼。夏淼摇摇头，他和云飞哥的日子过得更好了，他们早已不把周大家放在心上： “我在村里诊病一年多，何曾有过错的时候？既然你不信，那便等县上的大夫来了再说吧，今日诊费三文。” 李淑珍赶紧抓住夏淼的手： “等等——云飞他夫郎……不是不信，托你们拿些药，先煎了给他吃，要不然我怕他等不到老大那个死人请人来了。” “还给他买药吃？！周丰茂堂堂一个读书郎得了花柳病，说出去都叫人笑掉大牙！”周清清大喊了起来，眼见着要朝夏淼冲过去，周云飞及时出手，把人推到地上。 李淑珍也立刻就扒住他的身姿，往他脸上打巴掌： “你个小娼妇，我儿不治病，你想他死吗？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离不了我儿了！你还想让他死……” 两人扭打起来，周大俯身去拉人，床上的周丰茂似乎恢复了点神志，眼睛转动着，身体却一动不能动。 周云飞带着夏淼从乌烟瘴气的屋里出来，周大家常有吵架打架，都没人来劝了。夏淼摇摇头： “走吧，回去这几根银针要用火烧了，药就给他们备着，要是来了就配几副……我阿爸说了，花柳病染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得成药罐子了。” 周云飞嗯了一声，牵着小夫郎从这个熟悉又不熟悉的地方离开，把他们的争吵都抛得远远的。 后来到了晚间，李淑珍果然来了，眼睛都被打得乌黑，只有十几文钱，夏淼只给他配了两副药就走了。 第206章 张阿么过来聊天，他们才晓得，周清清上午就跑回了娘家，他们家里人到处在村里说周丰茂得了花柳病的事。周树回来更是闹着要和他们分家，说自己拼命挣的银钱都被周丰茂在县上花光了…… “这算什么，哼，这就是恶有恶报。” 张阿么喝了口茶，大家都点头。周云飞抱着大儿子，根本没在意这些事了，反倒摇摇晃晃地逗他笑。 坐在旁边的小鸣高兴地道： “弟弟，弟弟笑了！” 过了些日子，周大忽然上门来了，家里没其他人，周云飞下地去了，江垚和外阿婆、小彬带着小鸣都去挖野菜，武非早早地就和阿爸去县上了，就夏淼在家里炮制药材，时不时地看看睡熟的两个娃。 他走过来，也很拘谨，夏淼招呼他喝水，他摇摇头。好一会，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田契放到桌上： “这是……云飞和我阿弟的田，谢谢你救了我二儿。” 夏淼一愣神，对方复杂地看了眼小床里躺着的两个雪白娃娃，人就走了。 直到中午云飞哥回来，夏淼把那几张田契给他： “周大给的。” “给了就收着。”周云飞沉默了半晌，“听说他们真分家了。” 夏淼笑了笑，将连翘递到云飞哥怀里： “管他们呢，本来就是你的，我们收着心里也不会过不去，顶多他们下次来拿药，我收便宜点的药呢。” 周云飞看着怀里特别像淼哥儿的儿子，嗯了一声，低头亲亲他软乎乎的脸蛋，只觉得心里无限轻松。 第123章 县上药铺 等给两个娃娃办了百日宴，天气终于凉快下来，趁着家里的晚稻还没到收的时候，夏淼终于能稍微脱出身来，替阿爸到县上的铺子里坐诊了。 偶尔他们也把小孩抱去县上，不过得看那天气，这天天气就好，万里无云，早上起来不冷不热，夏淼赶紧撺掇阿爸和大哥陪着一起去县上： “在村里久了也无聊呢，不如大哥带着小鸣去县上逛逛，阿爸也换个地方带娃娃，我把小彬也带去，他也好几天没瞧见病人了。” “成，都听你的。” 小鸣似乎知道自己要去玩，高兴地蹦蹦跳跳的。正好武非今日也不用出门，他便和几个人一块去县上，也好有个照顾。划竹筏的老船工已然是熟人了，他瞧着好几个人一块来，朝着夏清打招呼： “夏大夫，这就是你那双胎外孙呢？” “是呢，好不容易，带出来透透气。” 现在的长卿和连翘，早已不像他们刚生下来那般皱皱的，皮肤养得白而红润，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也壮实有力，看着比一般三四个月的娃娃还结实，要不然也不敢带他们出来走动了。 “呵，这胖娃娃，还两个！真有福气啊！” 他们聊了起来，竹筏上的其他人听到“双胎”也扭头过来看，这可稀奇！养得这么好的双胎，完全看不出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真叫人羡慕。 等到了药铺，边上的人都打招呼，他们也跑到药铺里来看娃娃，好一阵热闹。药铺不算特别大，但后面还有个小院子能炮制些药材，夏淼把给两个娃娃带的尿布衣服篮子放到床上。 这小床就在柜子边上，用纱布挡起来，病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还是哥夫给阿爸用驴车带了材料过来支的，让他中午休息和晚上来不及回家的时候睡一两日。 连翘动动嘴巴，夏淼给他一个乳果，他立刻乖乖吃了起来。旁边的长卿立刻不依不挠，扭动着身子想去抢，可惜他还不会爬也不会走，很快就哇哇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能怎么？他想抢连翘的乳果，出门前就他一个人吃了呢，现在肯定吃不下了，就是想抢着玩，你看看，哭都不掉眼泪的。” 夏清抱起来哄他一阵，他果然不哭了。夏淼见阿爸在这看着，左右邻居也散了，他就朝着小彬招招手，带他看药铺里药材分布，还有各种好用的工具。 江垚听得头晕，加上他脚边的小鸣一直想出去，他就赶紧带着娃娃和武非一块到街上逛去了，他们坐最早的竹筏来的，还能赶上县上的集。 县上的药铺果然比村里来的人多，他们没坐一会，就有个老娘说头晕眼花要开药吃，夏淼带着小彬给她把脉写方子，夏清就在纱布后头听着，也是连连点头，他感到一阵欣慰： 阿爸教给他的，他也教给自己儿子了。 他把长卿放下，两个小娃娃，两双黑溜溜的眼睛都那么灵动，看着就不是笨的，也不知道将来哪一个能把这继续传下去。 这边江垚和武非带着儿子到县上逛街，虽然搬到草凹村都半年了，他们还真就没有一家整整齐齐到县上逛过街的。小鸣能跑能跳，还调皮得很，现在被他阿父架在脖子上，一步也不能自己走了，他还挺乐呵，抱着阿父的脖子到处看。 “既然我和小鸣都来了，不如我们买些糕点，到姑姑家看看她。” “好，先不急这个，我经常给她送猪肉的。你先逛逛，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淼哥儿的银镯子，你瞧着好么？我也给你买一个？” “银镯子！买，买给阿爸！” 小鸣在他脖子上学着说话，两人都被逗笑了。 江垚不喜欢太素的，他正要说话，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江家宅子门口，他定定地看着那牌匾。武非没等到夫郎的回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也愣神了。 第207章 这…… “阿爸，走——” “哎。” 江垚回神，他们刚想走，就见一队凶神恶煞的人冲过来直接开了江家宅院的门。武非赶紧带着他们往边上站，就听见里面一阵哭天喊地的声音，男的女的都有，小鸣搂着阿父的脖子，好奇地去看，小小的他还没见过这场景。 江垚却是全身一抖，他认得这里面的声音，有他阿奶和江仁的声音，以往他们骂人的时候多神气，现在听起来倒叫人觉得有几分惨。 “又来了又来了，真是败家子啊，败家败得太厉害了。” “哼，我可听说那江大夫还往药材里掺假的，要不然江家的医坊能倒啊？我看是活该！连儿子也管不好，弄去赌场里染上赌瘾，这江家的宅子倒是大，不知道要折价卖多少呢。” 旁边也有人出来看热闹，里面男的叫喊女的哭嚎，还有乒乒乓乓打碎东西的声音，动静实在太大了些。江垚之前只是听阿爸和弟弟说过江仁的事，他也不多问，只怕伤了阿爸的心，如今一见才知道，他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了。 他正想要走，就看见那队人扯着一个汉子，又抬了些家具一个接着一个地出来了，江家宅子里的人也赶出来，哭天喊地。 江垚看见了江仁，憔悴得像个老人，只是麻木地跟在后面，甚至都没看见他和武非。 “告诉你们，今日只是拿点东西，再拿不出银子，我们就把江家的宅子占了！” “江德俊的债还没还清，你们也别想着快活！” 那队人扬长而去，江垚最后看了一眼江仁，摇摇头，拉着武非要走。小鸣好奇地问： “阿爸，谁……什么银子？” “没有谁，是阿爸也不认识的人。走，叫你阿父给你买糖葫芦去，我们买些彩线，我给你弟弟们做个好看的帽子。” 他们走得远了，把江家那宅子和闹剧都远远地抛在脑后。 等江垚他们回到药铺里，小鸣累得都睡着了，他看了太多没见过的东西，还吃了许多点心零嘴，从没这么快活过，此刻呼呼大睡。江垚把这事一讲，夏清和夏淼都没想到江仁已然到了要卖宅子的地步。 夏清抱着连翘，一边逗他笑，一边淡然地道： “这都是他自作自受。” “是呢，我们一家人好好把日子经营起来，等小鸣他们大了，都城里来读私塾，我们把水云药铺的店面扩大，也在县上买个院子住，那才叫美呢。” “就你惯会做美梦的，哪有这么快呢。” 一家人说笑起来，武非给他们拆了一包买的点心拿过来，大家一块吃。 第124章 不管去哪 周云飞把锄头放下，擦了把汗，看着长势极好的红薯地，又望望远处的那块好水田，水田上种着晚稻，风一吹就弯弯腰。那几块连片的水田，明年就能由他种上稻子了，今年的稻子他和淼哥儿商量了，既然是周大他们种的，依旧叫他们收去就算了。 但是明年，他们就能多好几亩地，多收好多粮食，再也不用饿肚子了。自从他遇到淼哥儿，再也没饿过肚子了。 想起淼哥儿，周云飞不知不觉嘴角上扬了些，天边晚霞正烧着，算算时辰，他们也快要回来了。 他唤了声还在除草的外阿婆： “阿婆，我们走吧，先回去了。他们该回来了。” “好，你挖的这个红薯大是大，不够一家人吃的啊，不如多挖几个。” 周云飞摇摇头道： “做成红薯米果吃，淼哥儿前几天说想吃了，我们也好久没吃了。” “是呢，又香甜又软乎，我个老婆子也能吃得动。” 周云飞把红薯提着，又扛起了两把锄头，两人就在余晖中往家走，路上遇到不少人，都和他们打招呼。不知不觉间，村里都有人开始和周云飞打招呼了，谁家没有点小病小灾的？有时候到他们家去，淼哥儿就直接抓药，连铜板都不收，村里上下自然对周家也更好了。 晚霞将一老一少的背影拉得很长，周云飞看见在野地里撒野的虎子，叫了它一声，虎子蹿过来蹭蹭主人，又跑到他们前头往家里赶。 外阿婆笑眯眯的，忽然间道： “小飞啊，你阿娘和阿父知道你现在日子过得这么红火，肯定高兴，肯定不会怪阿婆当时没找到你……叫你被别人抱走了……” 周云飞心里一惊，他扭头看外阿婆，阿婆的神色很高兴，笑眯眯地望着他，他点点头： “是高兴，等长卿和连翘会说话了，叫他们喊阿奶和阿爷。” 外阿婆连连点头，他们进了家门，没多久烟囱里就冒出了烟，他们烧了热水洗澡，起了大锅做饭。 …… 等到夏淼他们回来，一开门就闻见一股甜香。 两个小娃娃被他们外阿么和叔父抱着，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闻到这味道，口水都流了下来。 家里人各自去放东西，夏淼掏了块点心，冲到厨房里，外阿婆和云飞哥都站在案板前，捏米果！ “我说什么味道这么甜，是米果啊——”夏淼笑着朝云飞哥眨眼，“还有红薯呢，我尝尝味道——去去去——” 虎子也凑过来，尾巴摇得欢快，蹭得夏淼都站不稳了，夏淼给它赶出去，自己捏了一小块红薯吃，甜得很。外阿婆也笑他： “你还说长卿是个馋的，我看他就像你这个阿爸。” 第208章 夏淼吐吐舌头，从袖子里掏出油纸包，里面包着一块雪白的糕点，他先给外阿婆捏了一片，让她吃： “可香甜了，软绵好克化，是桂花糕。” “嗯……是挺好吃的。” 夏淼又拈给云飞哥吃，周云飞吃了，果然是又软又甜的。他见夏淼还要拿，便道： “你拿些糖来，撒点进去。” “好！” 夏淼撒了糖，还想在这待会，听见外头像是长卿哭起来了，这才出去。 江垚和夏清也洗了手过来帮忙，厨房里热热闹闹的。没多久，一屉一屉的红薯米果就蒸好了，周云飞还拿了些油出来炸。现在他们的日子好了，不光是节日里能吃得起油炸的，平日里想了，偶而做一做也是可以的。 今天做得很多，夏淼打发小彬到隔壁去喊张家一块来吃。他们还煮了粥，肯定够吃了。 小梅跑得最快： “好香啊！我在院子都闻到了，原来是红薯米果！” “馋鬼，跑那么快也不怕打跌……” 张栋子的话还没说话，就被杨秋弄了弄手臂，他嘿嘿一笑，不说话了。两人进来，周家堂屋的桌子已经搬出来了，两个小娃娃的床也摆出来，让大人能看见，张栋子喜欢白白净净的娃娃，和小妹跑过去玩了。 “你阿爸和阿父呢？” “擦身呢，擦完身就过来。” 热热闹闹地坐了一大桌了，香甜的红薯米果温暖了每个人的心。张阿么吃了口扎得酥脆的米果，回头望了望围墙外的周家老茅屋，他有些感慨地道： “大家的日子，都越过越好了。” “是呢，来年秋哥儿给你生个胖娃娃，叫你也在家带小孙孙才好。” 大家都笑了起来，夏淼见秋哥儿的脸涨得通红，他扯了扯云飞哥的袖子，叫他一块来看。 小床上的两个奶娃娃，似乎也知道大家开心，也啊啊呜呜地应和起来。 这普通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现在两个奶娃娃大了，睡前吃了尿了，换好干尿布，能一直睡到早上。 夏淼躺在云飞哥边上，只觉得无比安心，白天在县上忙了一天，他很快就睡着了，连云飞哥翻过身来抱住自己也没知觉。 …… 夏淼一抬头，背后是那些追逐的小混混，他不能停下！他要一直一直往前跑！ 只要跑……前面……前面会有人救他的！ 夏淼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他背着阿爸一直跑一直跑，跑到脚都迈不动了，他忽然跑到了个悬崖边上，脚一滑就跌了下去！眼泪和雨水混着，他紧紧地抱住了阿爸……但树枝打在身上，他的手痛得都抱不住了…… 他落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好痛…… 不，有人回来救他的…… 夏淼睁大了眼睛，朝着前面爬过去。 “淼哥儿——淼哥儿——” 夏淼睁开眼，感觉一只温热的大手为自己擦掉眼角的泪。他恍惚了一瞬间，看见云飞哥关切的脸： “做噩梦了？” “云飞哥……我梦见我带着阿爸掉下悬崖，你没来救我们——” 周云飞将人抱紧，亲了亲他的眼睛： “淼哥儿怎么傻了？我就在山崖下等你呢，你掉下来我肯定就去救你了。” 夏淼这才反应过来，怎还跟个孩子般做梦都哭了。他不好意思地拧过脸去，又忍不住闷闷地道： “要是没有你来救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的。” 第125章 番外 石彬给病人诊脉完，天色将晚，他把水云医药铺给仔细地关好，又拿上白天买好的点心，旁边有人招呼他： “哟，石郎中，就回去了？” “嗯，是——” 石彬刚往前走了两步，就遇到了抱着女儿在街上遛弯的潘子轩，他喊了一句： “潘叔！” “我就想来遇遇你呢，哪知道妮儿一直不听话，哭着不叫我走，只好把她给抱出来。我问问你，明日是中秋，你干爹他们是回来吧？” 石彬点点头，早两年干爹他们要去省城，就要把水云药铺给他打理，他早就把师父和周叔当成自己的干爹了，那时机正好，他就提出来只要工钱不要铺子，只想叫师傅一声干阿爸。如此顺理成章就改了口了。 潘子轩喔喔地红着怀里的小女娃娃，一边和石彬往那撑船的码头走： “你叫你师父和你干爹，中秋过了到我家来吃酒，一定要来啊，就说我订了酒席。” “好——我一定告诉！” 石彬眼见着那竹筏要撑走了，喊了声船家，急急忙忙就跑了上去，他提紧了手上的东西，瞧了瞧灰雾蒙蒙的水面，想起干阿爸他们要回来，他们还要……他就笑了笑，露出种青年人特有的痴傻来。 这条水路，石彬走得很熟悉了，自从他九岁之后，每日都会跟着师父或者师祖到县上的铺子里去学药材，学医术。风吹日晒，他都从不觉得苦，这日子比他在窝棚里挨饿受冻可好得多了。 他提着东西，到了草凹村，夕阳的一点余晖已经尽了。田地里大多数都是石彬认识的人，都在扛着锄头往回走，见到他也打招呼： “回来了啊？” “你师父回来了，瞧见驴车了——” 石彬应着，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同草凹村的每一个都熟悉，都能喊得出来……甚至连落在后面的李淑珍，他也认出来了，不过李淑珍一直是不同师父他们来往的，他也不喊。之前还听梅姐说过，李淑珍偶尔还在村里说师父他们的闲话，不过是她自己儿子生不出孙子，又不顶事不干活，整日打骂他们夫妻两个，所以过得不如他人好，眼热罢了。 第209章 “咱们不和他们说话！” 梅姐说这话的时候，眉头一皱，十分神气……想到这里，小彬笑了笑，他加快了脚步。 刚走到村尾，就瞧见四个小娃娃趴在水沟边上，最大的那个小子十多岁了，手上拿个木棍，捅着水沟，还有一个已经脱了鞋袜在沟里走着，岸上一大一小正在捡他们抛上来的东西，仔细一听他们还叽叽咕咕讲话： “阿父说了，田螺炒紫苏好好吃的，我们多捞点——哎！长卿，你别摔倒了……” “知道啦知道啦，不会摔倒——哥！水里有蛇啊！啊啊啊啊——有蛇！” 那小的连滚带爬地冲上来，跑得极快，大的小汉子，也顾不上田螺了，把弟弟的鞋袜都撇在一边，一起来一矮身把岸上的两个小娃娃一手抱一个朝着家跑。 石彬忍笑不住，他捡了沟边的鞋袜，走进家门，就听到里面干阿爸和江叔的声音： “好啊！武鸣！你带着去哪玩了，还没一个时辰，全都湿了，弟弟的鞋袜呢？” “周听，你还笑嘻嘻的，真的叫蛇咬了？” 一大一小立刻争辩起来，叽叽喳喳，吵闹得很。石彬走了进去，见四个娃娃都在树底下站着，最下的那个直接躺地上趴着了，他摇了摇手上的鞋子： “阿爸，江叔，我回来了。” “好好好，铺子上没什么事吧？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夏淼走过来，石彬早已不再是从前的小豆丁，长得比他还高了，一身布衫，十分可靠的模样。石彬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把鞋子扔给弟弟穿： “我在外面捡的呗，四个人去捞田螺，吓到田螺和鞋子都不要了。太淘了。” “彬哥，你不要笑我们啊，真的有蛇！从我腿边溜……” 长卿还要讲话，见阿爸瞪了自己一眼，吐吐舌头不敢说了。石彬摇摇头： “这季节哪来的水蛇？是四脚蛇。” 他把糕点拿下来，见连翘站在树边，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自己，心也软了，便替他们求情： “他们就是太久没回来玩了，现在天冷，还是先去换衣服，来吃糕点吧，我给你们买了云片糕。” “好啊！”“大哥真好！” 夏淼哼了一声，这两个小的，上头有石彬护着，有武鸣带着玩，下头还有新弟弟陪玩，哪天不野。不过还是让石彬带他们去换鞋袜了，江垚把地上扒土小儿子抱起来，点点他的脑袋： “就知道傻笑，话都说不齐呢，就去捞田螺。” “啊——” “伯么，我们没有去捞，我和啸啸在捡。” 一直没开口的连翘说话了，见阿爸低头给自己擦手也不说话，连忙凑上去亲阿爸的脸。夏淼被他亲得没脾气了，几个孩子就连翘是个小哥儿，全家上下都宠，但他主意大着呢： “夏咏，跟阿爸说说，今天是谁出的主意捞田螺去？” 夏咏，也就是小连翘，眨巴眨巴和阿爸一样的眼睛，挠挠脸蛋，不好意思地笑了。 “阿爸说想吃田螺……我听见了……” “哟，要不说还是小哥儿疼人呢，来来来，到大伯么这里来，伯么给你拿云片糕吃。” 夏淼无奈地摇头，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没话说了。石彬把两个半大孩子领出来，看他们闹哄哄地分云片糕，他也给厨房里忙活的师祖拿了一块吃。 “看着他们，就跟看见以前的你差不多，谁晓得，一眨眼，连你也要说亲了呢！” “行了，别打趣人家。我们就盼着小彬娶了新娘子才好呢。” 武鸣吃着香喷喷的糕点，瞧着石彬大哥脸都红了，他边上的长卿一边吃糕点一边快活地喊起来： “新娘子！新娘子！新娘子！”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武非从门口进来，手上提着只野鸭子，武鸣尖叫一声冲了过去。长卿和连翘也看见他们阿父了，也跑了过去。 虎子先从两个汉子后面钻了出来，满院子乱跑，现在院子里可不是光秃秃的，不仅有菜地还有树，它跑得疯疯癫癫，招人笑话。 “今天还是去晚了，就打着只野鸭子和兔子。” 三个小孩将猎物捧走了，稀奇地凑到一起看，周云飞便朝着石彬招招手，又拿出只肥兔子来： “给张家，给秋哥儿补补。” “小彬，记得叫他们晚上吃完饭过来商量事呢。” 石彬哎了一声，拿着肥兔子过去了，张家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屋顶的茅草换成了瓦片，要是梅姐再不嫁人，也住不下了。她现在是带着栋子哥的小哥儿冬至在睡一间，等到杨叔肚子这个生下来，就真的住不开了。 “谁啊——” “张伯，我。干阿爸和阿父他们回来了，叫我给秋嫂子送兔子，还要今晚请大家过去说事……” 就听里面喊了几声小梅，很快，门就开了，梅姐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 “梅姐……兔子，还有糕点。” “不是只有兔子吗，糕点怎么来的？” 石彬笨拙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自从梅姐十五之后，她便不再像以前一般和他一块经常摘菜拔草，只能偶尔见见，两人说话虽然少了……但他心里总想着她的。 “中秋节，买了给你甜甜嘴的。” “行，知道了——” 小梅欲言又止，感觉脸蛋也有些烧得慌，还想再说些什么，又听见阿爸叫她，她扭头应了，就让石彬回去。 第210章 中秋佳节，家家户户都吃团圆饭。夏淼他们先夹了菜烧香祭奉先人，他们到外阿婆的屋里擦干净了灰尘。他拉着云飞哥的手，坐下了，看着屋里的牌位： “阿婆，今年我们又回来看你了，你瞧见了吗周听和夏咏两个，又长大一岁了，不用担心。我和云飞哥过得都挺好的。” 外阿婆几年前就去了，她身子终是疯的那时候亏损了，补也补不过来。但她老人家去的时候，极轻松，见着自己的孙儿也有了娃娃，娃娃长大，她只留下一句： “去见燕儿，也有得说了。” 老人家便合了眼，夏淼陪着云飞哥守了几天几夜的灵，这才慢慢放下了。 周云飞沉默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外阿婆的东西他们并未收拾，仿佛她还在一般。他拦住淼哥儿的肩膀道： “走吧，去吃团圆饭。” 中秋的月亮极大，一家人吃了团圆饭，便就着月光闲聊。武鸣早已上了几年私塾，武家在省城卖肉杀猪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连武非的姑姑也偶尔接到省城去享享福。周听过了今年，也该送去私塾了。 正说着，张家人也来了。夏清给他们倒茶，又逗张栋子的小哥儿，脸盘圆圆的，逗起来可好玩了。 夏淼握着秋哥儿的手，他们也有几个月没见了： “你阿爸可还好？” “好着呢，过几日下聘他们也来，到时候烦你们给看看。” 张栋子吃了个花生，笑呵呵地道： “这下你们是到省城去，殷良他们跑船的生意也大了，就留我一个在村里种地，孤零零的。” 夏淼瞧了他一眼： “云飞哥不是经常回来陪你喝酒嘛？再说了，现在叫你去省城，你舍得秋哥儿和娃娃们吗？等你儿子要上私塾了，你也一块到省城来，省城的先生教书教得好。” 大家都笑了，纷纷说了几句，只是往日最多话的小梅却没说话。没等多久，等大人们讨论起下聘的事，小梅干脆臊得带娃娃们到隔壁吃零嘴去了。 只有石彬在默默听着，他听得很认真，他往日攒的银钱尽够了，全都给梅姐下聘他都愿意。 几家人说好了，也就各自睡去了。 这一日夏淼他们在，干脆带着几个娃娃去水云药铺看看，石彬才腾出手来去了趟石家村。 石家村里有他阿父的墓，过年过节他都去祭扫，要下聘的大喜事当然不能不让阿父知道。 他一走进村里，就遇到了大伯，不过他只当没看见，侧眼就走了。 “哟，那不是他侄儿吗？提着猪肉和酒，不是去他家的？” “你来得晚，晓得什么。人家是草凹村那个郎中的徒弟，六七岁就到那儿帮工去了，说是死也不回来——听说他大伯叔叔一家可会算计了……” 石彬早已听惯了，看惯了石家村人的反应，他扫了阿父的墓，报了喜。就顺着山路往下走，走到石大爷家才停下。 “大爷！我来了——中秋没给你送节礼，我师父他们回来了，所以耽误着了。” “哟，你这孩子，说了多少次不要了。你师父他们可好呢，怎么去山上了，去看你阿父了？” 石彬点点头，坐到石大爷家里，他家就一个女娘早已出嫁了，平日里也少有人来看望。因此年节，石彬都要来看看他，只盼他身子骨再硬朗些，再多活几年才好。 “我师父他们好着呢，我啊，有一件大喜事——我要娶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