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正确使用手册》 第1章 [穿越重生] 《男友正确使用手册》作者:岁既晏兮【完结+番外】 简介: 飞机舷窗外是厚重的云层。 林一简为了赶这趟早班机,凌晨四点就被闹钟叫醒,她瞥了两眼窗外的景色,就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想调整出一个合适的姿.势准备睡觉。 正准备闭眼之际,突然听到耳边一道声音,“好大的雪啊。” 林一简:??? 今天没下雪啊? 她疑惑地偏了下头,机舱内一片安静,不像有人说话的样子。 飞机沿着既定的方向航行,前面的云层稀疏了些许,露出了下面的地面,林一简听到那个声音变得惊异,“这是在天上?” 林一简:“……!” 她惊恐地发现声音是从自己脑子里传来了。 #期末复习用脑过度会产生幻听吗?# #脑子里出现另一个人的声音,还是个男生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精神分裂的自我诊断# #怎么确定自己不是人格障碍者?# …… #我的第二人格好像(划掉)是个智障(划掉)有点缺乏常识# 在经历了标准的“从入门到入土”的网络绝症自诊流程后,林一简终于接受了自己身上多了一个古穿今的古代少年将军的灵魂。 再后来—— 《久坐的十大危害》《放弃运动,一种慢性自sha》《运动能让你变得更聪明哦》…… 林一简看着一个个抓人眼球网络标题,再看看自己的身体,一时陷入了激烈的心理斗争。 脑子:身体,你该动动了。 身体:不,我拒绝。 林一简:“……” 她选择场外求助,“李惟昭!” 下一秒,身体的控制权被另一个人接管,林一简眼看着自己动作极其流畅地起身、换衣服、穿上跑鞋、出门下楼。 微风拂过颊侧,细碎的阳光透过林叶的缝隙暖融融的照在脸上。 虽然不是自己在掌控身体,林一简也忍不住点惬意眯眼的感受,她承认运动有时候是件快乐的事,只除了—— “李惟昭,你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又没涂防晒?!!” 李惟昭:“……” 那么麻烦的事,谁会记得啊?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灵魂转换穿越时空 日常 主角视角:林一简李晦(李惟昭) 一句话简介:男朋友的正确打开方式! 立意:努力会有回报 第1章 [好大的雪啊!] 林一简正眼皮打架、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时候,被这么一道声音惊醒。 她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本能地转了一下头往里侧寻找声源,被睡意浸染了大半的脑子艰难地开始运作:今天下雪了吗? 入目是一片昏昏欲睡。 她的右侧边是一位打扮时髦、发型精致的小姐姐,后者半梦半醒间还倔强地保护着自己的发型,维持着后脑和靠背的距离,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再往外靠近座椅的是一位老大爷,这会儿正靠着座椅睡得四仰八叉。 这全机舱都昏昏沉沉的情形倒是很正常。 这趟航班的起飞时间是早上七点半,听起来似乎是个容易接受的时间,但是算上提前值机时间,乘客需要在六点左右就要到达机场。更雪上加霜的是,这是个首班地铁都来不及的时间,而用其他方式赶到机场,少说也要近两个小时,林一简今天是凌晨四点起的床。早饭和洗漱,那是什么?来得及凉水泼把脸,已经是她对出门最大的尊重了。 林一简这么打量机舱间,心底却泛起一股非常怪异的情绪。 如果要形容一下,仿佛是看见了一群小蓝人在她面前跳草裙舞——是登机前刷手机的看到的、某博主对自己蘑菇中毒幻觉详细描述,林一简觉得用在这里就很贴切。 林一简:? 什么鬼?! 她觉得机舱不奇怪,反而自己很奇怪。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怎么回事?而且刚才听见的声音也很怪啊…… 她都没有找到说话人。 连疑似的也没有。 虽然情况处处都透露着诡异,但大脑的困倦和意识中翻涌的违和感对抗的半天,林一简放弃了挣扎。 ——可能是做梦吧。 她随便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搪塞过自己后就准备睡觉。 机舱座椅靠背绝对不是为正常女性身高设计的,林一简先前已经以各种姿势尝试过了,这会很干脆地放弃背倚,而是偏头靠上了舷窗的窗框。 她闭眼前又扫了眼窗外的景象。 大概是飞机飞过了刚才那段云层浓密的多云区域,这一段航道可见度很高,能够透过稀疏的几丝云缕看到下方地面的景色。 刚才没有找到声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语调要惊异得多,[这是在天上?!] 林一简:?! 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因为有了先前的疑惑,她这次很清楚地察觉到,这个声音是在她脑子里响起的。 大脑中的清亮的男性声音、胸腔中古怪的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内容怪异的提问……果然是在做梦吧!哈哈。 林一简正这么想着,却听见那声音竟给出了回应,[原来是做梦啊。] 林一简:“……!” 莫慌,遇事不决,先问问某度某书。 第2章 她拿起了手机。 她又放回去了。 飞行模式没有网。 没网的手机和板砖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点区别的——里面有她提前缓存好的漫画,本来打算睡不着的时候打发时间用——但是这显然不能的解决当下的问题。 那个不知名的存在显然看见了林一简的动作,极具探究精神地询问:[这是什么?] 林一简没有回答。 她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身上发生的到底是玄幻灵异事件,还是精神病理变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就算退一步来讲,撞鬼的最好解决方法也是“不要让鬼知道你撞见了它”。 虽然现在似乎迟了一步,但是林一简还是保持了高质量的沉默。 她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完美的结果就是,她现在睡一觉,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 林一简没能睡着。 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实在太吵了。 从“为什么能在天上?是腾云术吗,还是仙家法器?我能不能学?”到“刚才那个盒子是什么?它为什么能发光?”再到“旁边的人为什么都在睡觉?是中了什么术法吗?” 林一简:“……” 对,是仙家法器,如果想学,可以选择航空航天院校的飞机制造专业;屏幕发光大体可分为lcd或者led两种方式,一个是电场调控液晶分子对背光的透过度,一个是二极管主动发光;是中了术法,术法的源头就是那个凌晨四点那个“叮铃铃”的闹铃声…… 这么一路默默地吐槽着,等林一简回过神来,已经是降落前三十分钟的洗手间关闭通知了,空姐吐字清晰的温柔声音从广播中传出来,林一简这才意识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随着林一简睁开眼睛,那声音也像是被打断了。 他停顿了一下,带着点些微抱怨语气出声:[你为什么不理我?] 林一简:“……” 我怕被当成神经病。 虽然就目前来看,这很有可能是字面意义上的真实情况。 大概是从林一简的沉默中领会到了什么,在接下来的下降过程中,对方的没再出声了。 说实话,林一简居然有那么一丢丢不习惯。 冷静一点,不管是灵异问题还是病理问题,这都说明情况在好转。 飞机缓缓地接近机场,阳光照射的影子在旁边的山坡上投射出机身的形状,林一简听到对方感慨,[原来是在大鸟的肚子里啊。] 林一简:欲言又止.jpg 她三岁的小侄女都…… 算了,如果以年龄算,这还是个只诞生一天的小宝宝呢,林一简宽容地谅解了对方的认知局限——当然,她也没有出声纠正的意思。 接下来,降落、滑行、打开舱门。 林一简从行李架上拿了自己的背包,随着人流往外走。脑海中的声音彻底安静下去,一切都很正常,仿佛刚才航行过程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云层上的一场怪异的梦境。 林一简一边打开手机给接机的爸妈发消息,一边人还有点恍惚。 难不成真的是做梦? 又往前走了一段,洗手间的标志出现在视野中,林一简没多想就要往那边走,但是快到了入口突然一顿。 她没记错的话,脑子里的声音是个男声。 声音明朗清亮,兼具了磁性和少年质感,要不是出现的方式太诡异,其实是个隐形声控的林一简愿意只靠声音给对方打八分。 大概是林一简在这里站了太久,旁边有人问,[怎么了?] 林一简下意识地回:“没什么……” 刚刚开口就猛地顿住。 ……这个声线似乎有点熟悉啊? 她僵硬地回头,旁边拖着行李的人来去匆匆,哪个也不像有闲心和一个路人搭话的样子。 声音还在继续,[你想进去吧?为什么不进去?] 林一简:“……” 我为什么不进去,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先是谨慎地打量了一圈周遭,确定大家都在闷头赶路、没有哪个人在意这边有个“突然自言自语”的奇怪路人,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但这个卫生间肯定是去不成了。 林一简快步往行李转盘走去。 或许是刚才那句无意识地应答让对方确认了林一简确实是个可交流对象,先前已经安静下去的声音又开始喋喋不休,[上面是什么?它也在发光,是夜明珠吗?刚才的琉璃好大好平整,怎么打磨的?] 林一简:“……” “夜明珠”是什么鬼?武侠小说看多了吧?琉璃?玻璃?虽然不了解具体工艺流程,但是窗户玻璃怎么看都是液体流平不可能是打磨吧?…… 问题内容过于难以形容,又是声音因为在自己脑子里响起来,林一简不自觉地生出一种羞耻的感觉:难道我的内心里还藏着这么中二的一面吗?脚趾扣地。 她一路煎熬地走到电梯前,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脑子里传来声音,[哇!] 林一简:“……” [这是什么?它自己在动?里面有人拉着?它为什么能一直不停地往前?消失的地方去哪了?] 林一简:……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驱动叫做电机,有一种物理结构叫做传送带。 她表情麻木地踏上了自动扶梯,恍恍惚惚地等到了自己托运行李。 第3章 等到她拖着行李箱走出行李提取处,看到接机台后面等着的爸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她眼圈一红,语气哽咽地喊了一声“妈”,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过去。 亲爱的妈妈,你的女儿可能罹患了某种精神疾病。 ——特别严重的那种! * 禹定城。 禹州刺史府邸。 正堂的堂屋里,一个青年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单手支颐小憩,瞧着比主人家还自在。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脑袋一点点沿着支撑的手心滑落,到了某个节点终于支撑不住,脑袋往下一砸,人也从睡梦中惊醒。 门外是匆匆来往的嘈杂声,一个士卒疾步赶来,拱手禀报,“将军,禹州刺史方敬知自知无路可走,已在前几日自缢身亡,禹定城内一应事务都由其弟方溉总揽,此人现下已被看押,将军要去见见吗?” 李晦刚刚从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人还有点缓不过神来。 但听到声音,他还是下意识地抬头,虚焦的眼神落在来人身上,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禀报的士卒被这目光看得浑身都紧绷起来,不由去思索对方是不是因为方敬知自缢之事觉得不快。 就在他精神紧张地思索应对的时候,却听上首之人开口,说的是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这屋里是不是有点暗?” 士卒:“……啊?”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慢半拍才理解了李晦的意思,又忍不住打量这间屋子。 方氏在禹州经营多年,可以说是这地方的土皇帝了,所居府邸自然修得高大宽阔,更何况这作为门面的正堂主屋? 无论怎么看,这屋里都亮堂堂的,没有半点暗的意思。 但是现在,说“暗”的是禹定城事实意义上的顶头老大…… 这士卒只顿了一下,就很上道地开口,“属下这就去取烛台来。” 李晦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 他抬手按了按发胀的额角,摆手说了句“不必了”。 倒不是真的觉得这地方暗,而是和刚才梦里所见差别太大。 大块的琉璃替代了墙面,任由光线穿透而过,即便是没有窗户的屋子内部,也被头顶上的光照得一片明亮。不止光线,连温度也是,明明从鸟腹踏入屋内的一瞬间,察觉到外面的寒风凛冽,但是屋内确实温暖如春…… 是“天宫”? 这么想着,李晦表情有点别扭。 这天宫和他想得可不太一样。 ——太不一样了! 但是人都能在天上飞了,确实是“天宫”没错了吧?……就是接引的小仙女不太爱说话。 这么想着,李晦不由地撇了下嘴,瞧着很有些怨言的样子。 一个人自说自话很没意思啊…… 但都是梦里的事,再多想也没什么用处。 李晦舒展了一下筋骨,站起身来,对着下面的士卒道:“走吧,去见见那个姓方的。” * 另一边。 从机场出来的路上。 林母看着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半的包子,人已经侧头靠在车窗上睡着的女儿,忍不住无奈地摇摇头。 这孩子…… 她到底还是从林一简手里把那个摇摇欲坠的包子接过来,又在后视镜上和林父对视了一眼,压低声音提醒,“声音关小点。” 后者会意地调低了车载音乐的声音。 车子安静地行驶在高速平坦的大道上,向着家的方向驶去。 第2章 林一简最后也没和爸妈说那天自己在飞机上的诡异经历。 因为从机场出来之后,那道莫名的声音就没再出现。 林一简乐观地想着:说不定只是意外呢。 果然,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无事发生。 长久离家后的第一天回来,林一简受到了爸妈无微不至的照顾,喝口水都恨不得送到嘴边的那种。 说实话,这过于浓厚的爱意让人有点难以忍受,林一简的十分感动地受用了一会儿,不得不找了个理由躲到了屋里——她爸妈已经开始旁敲侧击她有没有交男朋友了…… 在父母那理所当然的认知里,仿佛学习相关的任务在高中毕业之后就彻底结束,人生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对此,期末复习得差点猝死的林一简有话要说。 林一简回屋在室友群里吐槽了一下这事,果不其然地得到了一系列共鸣回应。 室友群里的四人闲拉家常地聊了会归家感受,扯了一会儿后,话题自然而然地结束。林一简也收起了手机,拿出了自己的数位板。 虽说不像父母认为的那样,进入大学后,学业压力自然而然消失,但是大学生活确实丰富了许多。经历了每一个新生的新奇探索期之后,林一简还是放弃了那些看起来或是丰富多彩或是高端大气的社团活动和学生工作——恕她直言,这些东西对纯i人一点都不友好——她重新捡起了自己因为升学被迫放弃的兴趣爱好:画漫画。 略显粗糙的线稿在笔下缓缓勾勒出人物的雏形,林一简端着杯子抿了一口,却喝了个空。 她一愣回神,发现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身体都变得僵硬,林一简抬起手臂做了个舒展,端着水杯出去接水。 * 客厅。 林一简刚把杯子放在饮水机的凉水座上,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她妈的声音,“大冬天的,别老喝些凉的。” 第4章 林一简:“……” 她应该没弄出什么声音吧? 说实话,林一简至今没弄明白她妈到底怎么精准地锁定她的位置和行动的。 她动作稍微顿下,但紧接着就在那一连串哆哆剁菜声中,提高音量扬声应了一句“好”,同时自然而然地拨开了蓝色接水口。 喝热水?怎么可能? 没有在暖气房里吃雪糕已经是她对这个家最大的尊重了。 事实证明,说谎是要遭到报应的,林一简刚刚把杯子端起来,就听见一个说不上熟悉,但绝对印象深刻的声音——[这是什么?] 林一简手一抖,杯子直接砸到了地上。 伴随着这“咣当”的一下声响,厨房的声音一停,林母匆匆出来,急着声问,“怎么了?” 看了这一地碎片,她先是急着看林一简,问:“手没事吧?划着没?” 林一简表情勉强地摇了摇头。 她想要说什么,但在对面亲妈明显过度紧张的神情下,又咽下去:要是这会儿说了,绝对会演变成家庭大事件。 林一简顿了一下,佯作自然地开口,“我把碎片清理一下。” 却被林母赶苍蝇似地往旁边赶去,“去去去,添什么乱呢?一边呆着去。” 林一简:“……” 在名为“帮忙”,实则“碍手碍脚”地协助完亲妈处理了自己造成的残局之后,林一简端着一杯崭新的、冒着热气的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心不在焉地把杯子往旁边一放,摇晃着鼠标打断电脑休眠,打开搜索引擎。 在对着键盘表情凝重地思索了一会儿后,林一简深吸了口气,抖着手键入了关键词“精神分裂的自我诊断”。 她之前也查了一点内容,得到了一堆类似于“听觉幻象”“内心言语”“布罗卡氏区”之类的专业术语,但这些描述都和她自己似乎都不那么相符合。倒是无意间瞥到的一句“精神分裂的感知觉障碍表现”让她心底一突,晚上辗转了好久。 ……不会那么惨吧? 在刚才的那句询问之后,那声音就没再出声,但是林一简就是有种“他还没走的”感觉,证据之一就是现在胸腔中翻涌的压都压不下去的情绪。 明明这么凝重严肃的时候,心底却莫名有一种又疑惑又好奇还跃跃欲试的探索欲。 ——就不能让人好好沉重一下吗?! 林一简强行忍耐了一会儿,但是对方好似浑然不觉,随着页面的跳转,那惊异好奇的情绪越发充溢胸腔。明明屏幕上每一行字都是沉重的病理性描述,但是林一简这会儿满心都是“哇”“哦”之类的感叹词情绪。 在对方再度开口询问“什么叫‘病因未明的重性精神病’”时,林一简终于绷不住了,她哽着声指责,“你别太过分了!” 李晦:??? 他干什么了?他只是问了个问题而已。 * 林爸爸今天白天不在家,家里只有林一简和妈妈章琪两个人。 虽然只有两人,但是因为林一简久别归家的特别待遇,林妈妈还是拾掇出来一大桌子菜。 按理说在吃了一个学期食堂之后,吃到久违的母亲的爱心餐,林一简该非常满足才对——昨天确实是这样——不过现在的她心事重重,完全没什么胃口。怕被亲妈看出什么不对,林一简还是强装自然地拿起了筷子,味同嚼蜡……不,非常好吃! 林一简:??? 她当然知道她妈做饭好吃,毕竟这是从小吃到大、养活了一个极度挑食的她的亲妈饭。但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她才刚扒了一口饭进到嘴里,就觉得入口绵软,米粒晶莹饱满、香气浓郁,没有一点糠皮残留…… 林一简懵逼地低头看碗。 这就是普通的大米饭吧?!哪有那么香? 她这么想着,手又不受控制地往嘴里扒了一口。 一大口。 林一简:??? 她艰难地把那口快把她噎死的饭咽下去,迟疑抬头:“妈,咱们家换米了?” 章琪却误会了女儿的意思,“对,是上次超市减价大促销的时候买的。你嘴刁得、这都能吃出来……先将就一下吧,等你爸晚上回来,让他顺道去趟超市、买点新米。” “不,不用。”林一简连忙摇头,她眼神怪异地盯着碗里的饭看了半天,低声喃喃,“我觉得这米还挺好吃的。” 看着从小到大、吃饭都是头等难事的女儿大口扒饭,章琪表情也变得疑惑起来:真这么好吃? 她不确定地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饭,试探地挑了了一点尝尝,好像确实挺香的。 “那以后就买这个牌子了。” ——最后,她这么拍板决定道。 正忙着扒饭的林一简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 “别光吃饭,吃菜。” 林妈妈这么说着,夹了一筷子没刺的鱼腹肉到林一简碗里。 林一简百忙之中抽空“嗯”了一声,拌着饭填到了嘴里。 浓烈的味道在舌尖泛开,咸度适中、层次丰富,没有一点腥气…… 林一简:??? 够了啊!她知道她妈做饭好吃,但只是家常菜而已,这仿佛什么星级大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内心挣扎着,筷子却不受控制地伸向餐桌。 章琪本来在旁边看着挺高兴的,这孩子从小吃饭是难题、能多吃两口都谢天谢地,还严重挑食,不吃的东西简直能列个长单子,她都不记得对方上次吃得这么香是什么时候了。 第5章 但这么高兴着高兴着,又难过起来。 孩子在外面得饿成什么样、才吃得这么狼吞虎咽啊? 章琪这么看着,脑子里浮现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她顿了顿,试探开口:“要不妈妈在你学校附近租个房子?” 林一简一愣,一下子就吓清醒了。 她大声:“妈?你工作不要了?!” 章琪显然早有打算,“可以办个长期病休。实在不行就辞了,在a市也可以找工作。” 林一简:救命!! 她当然知道她妈妈很爱她,但有时候真的很窒息。 在经过摆事实讲道理,终于说服她妈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林一简身心俱疲地松口气:简直比跑完八百米还累。 这件事本身都已经很心累了,可心底还有一个怪异的、和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情绪:或许可以说是“期待”? 确实是期待。 似乎看林一简终于解决完了事情,对方主动开口点菜,[我想吃那个。] 林一简:心累x2。 她顺着脑子里的念头看过去,正看见一盘子油汪汪的五花肉。 林一简:? 章琪也看见了女儿视线落点,也“明白”林一简的迟疑。 她习以为常地伸过筷子,将五花肉外层的肥肉夹掉,这才开口示意,“吃吧。” 肉炖的时间很长,早就变得软烂,筷子一夹,外层的油脂就脱离开来,只留下上层带着点油脂夹层而不柴的瘦肉。但看着那一层q弹油润的脂肪垫被夹走,林一简感受到了从心底涌起一股失望情绪。 ??? 她居然很想吃五花肉上的那层的大肥肉?! 疯了吧? 哦,确实疯了。 (陈述语气) 托这个过于诡异的念头的福,一上桌就被各种乱七.八糟事情打断的林一简终于把思绪拉回了正轨、想起正事来了。 她定了定神,放缓了自己的扒饭动作,对着她妈询问:“我记得我爸爸的表姑是不是被送到精神病医院过?” 章琪奇怪地看了女儿一眼:“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本来就是关系很远的亲戚了,以当代年轻人断亲状况,林一简知道有这么个人都是难得,更别说主动打听了。 林一简又往嘴里填了一筷子茄子,含糊:“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问一问。” 章琪也没有多想,只当女儿好奇。 她点了下头肯定了林一简的询问,就跟女儿说起了那家的情况,“他们家也不容易,你秀芹表姑奶奶就那么一个儿子……” 林妈妈在那里感慨别人的家事,但是林一简却满脑子复杂的思绪。 ——有了,家族遗传病史! …… 林一简是被胃里的饱腹感拉回心神的。 她看着自己那走神间还在“无意识”夹菜的手,懵了一下。 三秒后,她强行按住了还想往前伸手,郑重把筷子放在碗上,“我吃饱了。” 章琪下意识地开口劝,“不再吃点?” 才刚说完,就看着林一简身前的空碗,和那个方向少了一大半的菜。她不由一顿。 卡了好半天,章琪才再度开口,“……行了,你去玩吧。” 这孩子,真是在学校饿坏了。 顿了下,又提要求,“别回屋就坐那儿不动了,出去走走消化消化。” 林一简心不在焉地“嗯嗯”应声,眼睛还盯在桌上的空碗上。 她做了会儿心理准备,才犹豫着出声,“妈,有同学叫我玩儿,我下午出去一趟。” 章琪有点诧异地看向林一简,没想到一向不爱出门的女儿居然主动要求出去。 不过想想对方高中的朋友都半年没见了,想见见面也正常。 “好,早点回来。”想着,章琪没太在意地随口应下,又问,“钱够用吗?不够妈妈给你转。” “够……”林一简顿了一下,改口,“还是给我转点吧。” 虽然爸妈学期中给的生活费还有余裕,但她也不知道去精神科看病要花多少钱。 有备无患吧。 第3章 经过一顿本来以为很沉重,事实上也确实很沉重,但莫名其妙吃撑了的午饭,林一简踏上了求医问药之旅。 但是一路上并不顺利。 午饭吃得那么撑,身体上的不适可想而知。林一简现在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被撑开的胃部的存在感,仿佛动作稍微激烈一点,不堪重负的胃就能从食道里将食物呕吐出来。 林一简本来还想打车的,但临时决定坐公交。 多走两步消消食吧,否则她怕太紧张吐到医院里。 身体上不适完全是小事,精神上的问题才是大问题,脑海里的那个声音不但没停,说话内容还越发可疑起来。 [我觉得咱们可以聊一聊。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这没什么的,你别害怕,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只是聊聊天么,你别不理我啊!] [你现在要去干什么?] [你刚才和你娘、妈妈没说真话吧?你不是去找同窗,你要去哪?] 林一简:“……”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她觉得自己分裂出来的这个人格沟通欲真的太旺盛了! 难道她内心里藏着很多话要说吗?! 李晦有点郁闷。 第6章 虽然上次因为在天上的缘故,他觉得自己到了天宫,但是这次观察下来,他觉得情况似乎也不尽然。但是不管到底是什么所在,他对这个奇妙的地方都十分好奇。 只可惜,唯一能和他沟通的是个小姑娘。 胆子有点小,偏偏戒备心还很强……他又不是拍花子,难不成还能靠说两句话就把人拐走? 李晦喋喋不休地试图打开话题,林一简则是努力尝试放空大脑。 前者始终没能取得进展,后者也觉得情况糟透了。林一简越是试图放空、精神就越紧张,连带着脑海里的声音都越发清晰。 这么神思恍惚之下,林一简差点没注意到过来的公交车。 一直等到车门在她面前打开,她才被惊醒一样想要去确认公交车号。 家里的公交车没有侧边的滚动显示屏,只在车头车尾有标号显示,林一简本来都打算去前面确认了,还多亏了旁边有个男生提醒了句“是7路”。 林一简要坐的就是7路。 她匆匆道了句谢,连忙上车。提醒的男生和她是同一班车,对方跟在她身后上来了。 十八线的小县城里,公交并不像a市那样繁忙,车上还有很多空位,但是林一简感受着依旧很满的胃容物,往后走了一段,就找了个拉环停.下了:她这会儿不太想坐下。 林一简站定侧身,往旁边让了让,但是跟在她身后、本来应该顺势越过她往前的那个男生却停顿了一下。林一简总觉得,自己似乎从对方脸上看出点“想说什么”的意图。 林一简:“……” 实不相瞒,她这一瞬间想了很多。 对方刚才是和她一起等车吧?这人怎么知道她是7路?7路途经什么站点?除了图书馆就是市医院了。她是不是在等车的时候表现出什么异样,让人觉得她是亟待关照的病患?…… 万幸的是,在林一简表情渐渐僵住之前,有人在后面招呼了一声,“张成宇!” 出声之人似乎是这男生的朋友,对方终于走开了。 林一简悄悄松了口气,往背身向过道的方向转了个身,同时默默地往上拉了拉围巾挡住了半边脸。 她应该没有哪里显得奇怪吧? 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又冒出来了—— [怎么这么紧张?你对他有心慕之意?……你和我说说饷食前看的那块有字的板子是什么,我教你怎么和他搭话。] 被吵了这么一路,林一简的心情早就从一开始的忧惧不安变成了渐渐暴躁,这会儿又听见对方这么离谱的发言,额角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闭嘴吧你! 我为什么紧张你难道不清楚吗?! 那声音不耻下问,[为什么?] 林一简:“……”累了,毁灭吧。 到底还有多久到医院!! * 在林一简没注意到的地方,公交车的后排也有一段关于她的谈话。 先前那个出声招呼人的是个橘色羽绒服的同龄男生,在朋友过来之后,他立刻挤眉弄眼,“怎么样?要到联系方式了没有?” 张成宇一愣,“什么?” “我在上面看着呢,等车的时候,你可一直盯着人家看。”橘羽绒服笑了一声,又状似感慨,“没想到啊,大学霸也早恋,老丁知道了可要伤心死了……人有点眼熟,咱们学校的吧?哪个班的?” 张成宇:“不是你想的那样。” “少来!我难不成还能告密吗?兄弟我是这么不仗义的人吗?!” “真不是。”张成宇解释,“是去年学校的光荣榜上……” 他还没说完,对面就小声的“哦凑”了一声,一脸“想起来”的样子,“上届状元啊!可漂亮的那个。” 声音稍微有点高,立刻就被提醒得撞了下手臂。 这人也回神压低了嗓音,但仍旧坚持刚才的想法,“那更得要了!a大不是你的梦中情校吗?那可是直系学姐……” 他这么说着,往林一简的方向看过去。 等看到那边的情形,声音不由一顿,喃喃“……那边情况是不是不太对?” 张成宇顺着朋友的视线抬头看过去,稍愣了一下,也禁不住拧起了眉头。 公交车上的人不多,偶有的几个因为站点临近站着的人也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车厢内、保持着稍远的社交距离,但是林一简身后却很近地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两人的角度没法看到对方具体站得有多近,但是这情形给人的感觉就不太舒服。 张成宇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由皱着眉起身,“我过去看看。” 一旁的朋友也跟着站起来,“我和你一起。” 事实情况比两人看到的还要更糟糕一点,林一简这会儿完全懵住了。 习惯了a市公共交通人挤人的情形,一开始被碰到的时候林一简完全没察觉不对,她下意识地侧身往里让了一下,留出空间。这仿佛忍让的行动好像给出了什么错误信号,对方的动作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隔着冬天厚重的衣物其实没什么被碰触的实感,但是林一简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那一刻,还是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胃里翻江蹈海。 理智告诉她,她这会儿应该大声叫出来,厉声喝止这种恶心的行为,但是喉咙口像是被卡住了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浑身僵硬,别说躲开,就连简单的挪动手指都做不了。 第7章 混乱嗡鸣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格外清晰地“啧”声,在这不知道不耐还是不满的音调里,林一简勉强被拉回一点神智。 她艰难地往旁边挪了一下,试图躲开,却听对方开口,[我来。] 林一简这会儿完全是不知所措的状态,她半懵着交出了身体的控制权。 下一秒,凄厉的惨叫声响彻车厢。 公交车转过一个扭曲的s弯后骤然减速,车内人顺着惯性往前倾倒,伴随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是前方司机带着点方言语调的厉声喝骂,“t#@%*鬼叫什么?!” 没有人回应。 跌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抱着脱臼的手腕,本欲出口的指责在对上那双冷森森的眼睛后骤然停滞,彻骨的寒意自脊背深处攀上。他甚至顾不上脱臼的手腕,连滚带爬地挪到了下车口,使劲地拍打着车门,“下车!!我要下车!!” 司机:“干什么干什么?!这还没到站点呢!” 眼见着这人都要伸手去够门边的应急锤了,司机不得已、只能停靠在路边。 门刚刚开了个缝隙,那人就强行将臃肿的身体塞出去,整个人半摔出了车门,仓皇踉跄地跑远了。 透过后门监控看见全程的司机:??? “……有病吧!” 话一出口,却顿了下。说起来,这趟线路确实经过市医院……是哪个精神科的病人跑出来了吧? ——有病治病!别出来害人!! 与此同时,后车厢。 刚刚站起来、还被刹车晃了一下的两个男生:“……” 两人对视了一眼,橘羽绒男生干咽了一口,小声,“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这位学姐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 林一简当然不知道后面这短暂的对话。 在大脑终于恢复运作,彻底理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之后,她陷入了另一种懵圈之中。然而,她紧接着就感受到,车厢四下似有若无的视线投了过来。 林一简:“……” 她默默地把围巾又拉高一点,遮住了大半张脸。 ——成为视线焦点的感觉简直糟透了!qaq~ 如站针毡地忍耐了几分钟后,终于到了下一站的停靠点,林一简逃也似的下了车。 这当然不是她一开始的目的地,但是她这会儿也无心去关注自己最开始的目的了。林一简自问,自己就算再分裂出几个人格,也没办法做到这么精准的、毫不费力、堪称动作轻巧地卸掉一个成年男人的手腕。 虽然不大愿意承认,但是她可能真的要考虑一下“自己身上发生了玄学事件”的可能性了。 维持了十八年的唯物世界观被打破实在让人心情复杂。 林一简就近找了张看起来干净的公园长椅,再次确定围巾足够挡住面部特征,又拿出了耳机接到了手机上。再三检查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个正常的、正在打电话的路人,又不至于被熟人认出来之后,她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地小声:“咱们来聊一聊吧。” 没人应答。 脑海里的声音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四周只有冬日里的冷风扫过光秃秃树枝的窸窣声,安静得有点诡异。 林一简正处于世界观刚刚碎了还没来得及重组的状态,在这萧索凄冷还莫名有点阴沉的天气下,她总觉得身上有点凉。 就在她神经一点点绷紧,心跳渐渐加快的时候,终于听见一道轻声的气音。 ——[哼。] 林一简:??? 第4章 虽然过程几度波折,但是林一简还是和脑海里的那道声音进行了初步的交流。 确定了自己身上是发生的是灵异事件之后,林一简根据先前的对话就对对方的所处的环境有所猜测。事实也确实和林一简猜想的相去无几,对方正处在工业革命前的封建时代,但朝代却是个没听说过的、名字为“顺”的王朝。 架空么~ 阅遍漫画的林一简对此接受程度良好。 但这仿佛是什么少年漫开端的情况还是让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对自己现在的生活还是挺满意的,可一点儿都不想去拯救世界什么的。 脑海里的那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但似乎已经是领兵的将军了。 恰巧林一简这次漫画灵感是个爱情故事,家道中落的歌女和少年将军。 意外遇到这种仿佛和男主角撞设定的情况,她当然是趁机问了不少细节……说起来,这该不会是她的金手指吧?漫画人物附身到作者身上什么的。 林一简刚这么想着,就碰了壁。 李晦(那声音自我介绍的名字)对自己的事似乎不愿意多谈的样子。林一简不喜欢勉强人,又对别人的情绪非常敏.感,察觉到李晦隐约透露的态度,即便心底猫抓似的好奇,还是咽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不过就算如此,林一简还是在和对方的交流中得到不少启发。 灵感爆发之下,她大修了自己的背景设定。 一改就改到了凌晨三点。 然而,第二天早上八点,房间门被准时敲响。 林一简睡梦中被这声音惊醒,痛苦地拧紧了眉头。 她翻了个身,正要捞过枕头蒙住头,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来。 就在她起身的下一秒,房间门就被打开,林妈妈开门走了进来。 第8章 林一简瞬间清醒过来,先声夺人,“妈!我说了,进我房间要敲门。” 章琪不以为意,“我不是敲过了。” 林一简不大高兴地瘪嘴。 您老那敲和没敲有区别吗? 章琪走上前去拉开窗帘,瞬间明亮的室内让林一简不适的眯了下眼,就在她以为自己蒙混过关的时候,听见她妈问:“昨晚几点睡的?又熬夜了?” 林一简:“……” 她支支吾吾:“也没几点,十点多……十一、二点吧。” 自己养的女儿,尾巴一翘就知道朝哪个方向,章琪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没说真话。 她当即肃下表情,待要说什么,转念又想到孩子才刚回来没几天。 她略微压下了那情绪,神情缓和,不过还是开口告诫,“以后不许那么晚睡了。” 林一简非常诚恳地“嗯嗯嗯”点头。 下次是下次嘛~ 章琪拉开了窗帘,就顺势整理起了桌上的杂物,一眼就看见林一简睡前没来得及收的数位板。她拧了拧眉,语气不满,“又画那些没用的?” 林一简表情微微僵硬。 她停顿了下,小声辩驳:“……不是没用的。” 章琪没听清。 她一边把数位板放起来,一边絮絮叨叨地嘀咕着,“早知道就不送你去学这些了,净影响学习。” 林一简使劲抿紧了唇。 她明明没有。 * 李晦是快中午的时候过来的,一过来就看见林一简抱着自己的板子写写画画。 他先是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今天中午吃什么?] 压感笔在数位板上划出了一道突兀的直线,林一简黑着脸按了撤销,心里愤愤地:就知道吃! 两人昨天摸索过交流方式,并非明确指定对话方的心声并不会被另一个人听到。 但是意识交流实在是个难控制的事,林一简不确定是自己刚才的话被听到了,还是对方单纯地感知到她的情绪,只听他关切问,[你心情不好?] 被这么一问,林一简气闷的情绪霎时散开,同时些微的愧疚在心底蔓延。 因为个人情绪牵连无辜人的行为实在糟透了。 她才刚这么想着,就听见对方接着道,[吃点东西心情就好了。] 林一简:[……] 她用支架撑起pad的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按住电源键熄屏了屏幕——上面是昨天没有播完的“十万个为什么(儿童版)”。 关心?呵。 这人恐怕只关心自己有没有得吃。 李晦确实感觉到林一简生气了,但对此却很是摸不着头脑。 他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最后只能归结为“小姑娘的心思可真难懂”。 眼见着“科普视频”没的看了,李晦也没强求,顺势就把目光落在了林一简前方的屏幕上。 看着林一简一点点勾勒线条,他心底有点猜测,但还是觉得怪异,最终忍不住出声,[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说实话,林一简现在不太想理人。 但出于教养,她还是硬邦邦地回了两个字,[盔甲。] 却不料—— [……噗~!] [……] [……?!] 嘲笑吧!这个人绝对是在嘲笑吧!!! 外面传来林妈妈的声音,“简简,出来吃饭!” 林一简表情愤愤地秒回:“我不饿!” 在过往的十多年里,这实在是个太常见的回答,章琪照例絮叨了两句,就没再强求。 一阵乒乒乓乓的摆盘声后,外面传来林爸爸的声音:“我去叫简简。” 章琪:“不用,那孩子不吃了。” 林爸:“又不吃?” 章琪习以为常,“昨天吃得多,估计撑着了。” “……” “……” 夫妻俩絮絮叨叨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脑海中是李晦不敢置信拔高的音调,[你不吃?!] 林一简轻轻地“哼”了声。 居然有点解气…… 不同于刚才,这一次李晦倒是明确了林一简生气的原因。 因为画的东西被笑了。 [你这个铠甲就是有问题!] 他当即不满出声,证明自己发笑的正当性,[铁甲不同于布料,若是卡死了,根本没有活动余地,你这个掩膊卡得这么死,要怎么拿兵器?你让他站着不动在那被人砍吗?!还有脖子!颈项从来都是要害,你将之毫无保留地暴露于外,就是身上护得再严实又有什么用?不是明摆着告诉人朝这儿砍吗……] 李晦开口就说了一堆问题,似乎都很有道理的样子。 林一简一开始还有点懵,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一副认真倾听的态度。 不过李晦很快就止了声,林一简尚且疑惑间,就听对方讲条件道,[你先去吃饭。] 林一简:……呵。 她很果断地无视了这条提议。 开什么玩笑?照李晦那个吃法,她再吃两天就要进医院催吐了。 林一简当机立断地切换了学校网络,登录某知名数据库,键入关键词搜索论文。 《国内铠甲考》《历代铠甲演变史》《历代铠甲材料优劣分析》…… * 资料库确实信息丰富,但一番考据搜索细节修整之后,林一简对着眼前新的男主角形象陷入了沉默。 第9章 不能说和俊朗潇洒有什么关系吧,只能说像个憨憨。 完全失去了画下去的欲.望怎么回事?! 李晦从刚才开始就陷入沉默,这会儿却突然开口,[那个棉甲是怎么回事?] 林一简愣了下。 她刚才查资料是看见过棉甲,但是对于“让恋爱漫画的男主角穿着大棉袄和二棉裤上战场”这件事,林一简是打从心底里拒绝的,所以只是瞥了一眼,完全没有多看。 但李晦的语气似乎不像是单纯的一问。 想到对方的身份,林一简有所明悟。 她一边把论文进度条拖到对应的进度,一边询问,[你们哪里有棉花吗?] 李晦:[……棉花?] 林一简觉得可能是古今称呼的差异,干脆搜索图片给对方看,又顺便查了下棉花的传入史。 等大致看了一遍之后,林一简觉得情况可能不太乐观。 类似棉花的植物记载在很早之前就有了,但是真正大规模应用还是封建时代的后期了。究其原因,还是野生的棉花性状各异,需要一代代驯化才成为了今天种植的品种。李晦显然不准备去当那个种植大师,林一简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失望情绪。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安慰,[倒也不一定非要棉甲,论文上不也说了,棉甲的防御主要是针对火器,对于弓弩之类的冷兵器,其实还是铁甲更有效果。] 李晦却精准地抓住了重点,[火器?] 林一简蓦地沉默了。 她听出了对方的探寻,但就连成长于安稳和平中的她也知道,每一次杀伤性武器的进步都是由无数死亡铸成的,李晦显然不仅仅是问问而已。 ——她真的要告诉对方吗? 林一简这沉默迟疑间,却听见脑海中一声嗤笑。 对方似乎察觉了她的犹豫,只这么嗤笑了一声,便没再追问下去。 明明是很招人烦的性格,但是却在一些意外的地方维持着诡异的分寸感。 林一简觉得这人实在奇怪。 李晦似乎确实没有在这上面深究的意思,顺势转移了话题。 他盯着林一简眼前的画,语气微妙,[这个头发……] 没等他说完,林一简就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直接出声,“不改!我不会改的。” 为了表示坚决,她手臂交叉在身前,比出一个大大的叉,表情严肃,“高马尾的少年将军是信仰!” 李晦:[……哈?] 什么玩意? 第5章 李晦醒了之后,就召人来询问了火器的事。 他那会儿没有问下去不代表不感兴趣,只是看那小姑娘画的铠甲就知道,在火器的事上,对方的了解恐怕相当有限。 与其为了些不知真假的内容逼问人以至闹僵,不如先让人放下戒备。 毕竟他对那个世界真的挺好奇的…… 李晦这边,被临时叫来的匠造官不明所以。 听了上首的要求,他迟疑出声,“将军是想要一批火箭?需要多少?军中的油所剩不多,能做出来的数目有限。” 李晦摇头,“不,不是火箭。” 他皱着眉回忆棉甲的样式,甲胄的一大部分都是布料,显然防御的并非明火,可那东西既然以“火器”命名,说明跟火脱不了关系。 他顿了一下,开口描述了棉甲的大致构造,又问:“和火有关的,什么武器能被它防住?” 匠造官被问得哑然,倒是旁边的亲卫若有所思开口,“将军是说霹雳球吗?” 李晦一愣。 那亲卫紧接着却自行否认了,“不、不是……那东西动静虽大,伤人却不行,用来惊马倒是差不多。” 那亲卫这么说着,李晦一脸若有所思。 少顷,他开口,“眼下军中有这东西吗?拿一个给我看看。” 不待匠造官回答,外面有人匆匆进来。 来人赶得很急,甚至都没看见旁边站着的匠造官,对着上方拱了拱手,就飞快开口道:“朔州的军资送过来了,将军、您快去看看罢。” 说是“军资送到”,但来人这满脸纠结的表情可不像是得到补给的样子。 李晦意识到什么,猝然起身,沉声:“朔州那边如今是谁在掌事?” 那人迟疑了一下,低声,“……是安都校。” 李晦的表情冷下。 朔州都校,安恭义,本名乌施勒,朔方节度使安思范的义子。恰巧,李晦在后者麾下效力,虽未改姓,但也称安思范一声“义父”。但在这种义父义子都是森严上下级关系情况下,李晦和安恭义之间可没有什么兄友弟恭。 硬要说的话,两人之间还有不少过节。 李晦匆匆赶到送来的军资处。 押送士卒还在卸货,看起来倒是粮草物资丰盈有余,任谁都挑不出什么错处。但是李晦沉着表情查了半天,黑着脸问:“甲呢?” 押送官后退了半步,才吭哧着出声,“安都校说,节帅如今强攻息州,正是需要军资的时候,甲胄先紧着那边用。李将军少年英才、骁勇善战,想来不需要这些累赘的外物。” 李晦没忍住,啐了一句脏话。 在李晦杀气腾腾的逼视下,押送官神情越发恐惧,但不得不硬着头皮接着,“安都校说,请将军在岁末前克定怀义镇,取下禹州全境,与节帅成呼应之势,令锦平自请出降。” 第10章 李晦刚想破口大骂,就听那人接着,“这也是节帅的意思。” 李晦:“……” 他被迫把要出口的话咽下去。 ——义父真是越发老糊涂了! * 林一简感觉到,这次李晦过来时心情不好。 还挺明显的,毕竟多数情况下,对方的情绪都是昂扬向上的。 虽然在心烦的时候还有另一个人在旁边搅乱思绪,实在烦躁程度加倍,但是这种心底仿佛堵塞什么一样的沉闷情绪也让人胸口发闷。 林一简迟疑了一下,还是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晦显然没有多谈的意思,只简单地回了句,[没什么。] 林一简没再追问。 她其实发现了,对方看起来似乎大大咧咧,但实际戒备警惕心其实很高。明明好像嘴巴一直不闲着在喋喋不休,但是林一简现在回想,她对于这人的了解其实仅限于那天交换名字时对方主动透露的信息。 说实话,这种稍显冰凉的边界感反倒让林一简松了口气。 她其实很不擅长应对太热情.人,总有种不知如何回应的紧绷。 既然对方不想说,林一简也没再问下去,她继续拧着眉对着眼前的图画思索。 她还是不能接受! 铠甲考据是考据了,但林一简还是没办法就这么让自己的男主角变成一个憨憨。 拜托!这可是恋爱漫画!! 这种男主形象就完全变成搞笑番了啊! 林一简努力设计动作,试图让男主显得帅气一点。 李晦不想在“梦中”还想那些糟心事,这会儿也顺着林一简的视线看过去,试图转移注意力。 他观察了一阵子,总算明白林一简在干什么了,不由出声,[做不到的。] 林一简:[嗯?] 李晦:[穿着全甲,做不出这样的动作。你以为这身有多重?] 五六十斤的东西往身上一穿,他都嫌闷的晃。虽说一般性的行军跋涉不受影响,但要像这小姑娘画的那样、飞身腾跃间空中滞留……他敬对方是条汉子。 林一简顿了一下。 下一秒,她坚定开口,[众所周知,牛顿管不到漫画世界。] 李晦困惑地“啊?”了一声,[牛顿?那什么人?还是神仙?是你们这里的武神?] 林一简痛苦地闭了闭眼。 为什么啊?!她就想画个恋爱小甜饼而已!! 她最终还是表情纠结地再次打开搜索引擎,键入关键词。 #有什么材料轻便的铠甲吗?# 大棉袄二棉裤不行!! …… [等等!停一下,刚才那个、再仔细看看!] 林一简正查着资料,突然被李晦叫停。 她愣了一下,把光标往回拖了一段,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藤盔藤甲。 林一简沉默地盯着那图看了三秒,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绝对不行!!] 她并不是对铠甲材料有什么偏见,但是—— 男主角变成一个憨憨都难以忍受了,难道还要变成一个充满田园气息的质朴憨憨吗?! 这可是恋爱漫画啊! 悲痛.jpg 李晦倒是很快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那边的情况简单地解说了一遍。 李晦拿下禹定是靠的轻兵突袭,谁料到押后的军资会出这种事。 不过他也没和林一简说这背后复杂的情况,只简单地说了自己那边缺甲的现状。 [正面战场毫无防护等同于送死。我想试试,要是藤甲可用,也不失为一个临时应急之法。] 林一简微怔,她没想到李晦那边会是这种情况。 说实话,没什么实感。这距离她的生活实在太遥远了,远得连想象都只能是影视剧里一个模糊的剪影。 不过她还是开口,[你等等,我查一下藤甲的制法。] 李晦:[多谢。] 用词简短,但语气居然颇为郑重。 林一简有点不好意思,[……这没什么的。] 毕竟对她来说,只是动动手指的事。 脑中传来一声短促的轻笑。 明明声音是直接在意识里响起来的,但是耳中的鼓膜却像是有所感应,带出了微微的痒意。 林一简不由想起了自己最开始的想法。 这人声音还挺好听的。 * 虽然有林一简主动帮忙查资料,但是得到的结果却并不乐观。 藤甲轻便且防御力上佳,优势如此明显的铠甲却早早退出历史舞台,显然有其致命的缺陷。原因之一便是制作困难,制作流程动辄以年计算。 感受着心底沉沉坠下的情绪,林一简也觉得不太舒服。 她想了想,开口,[如果是盾牌呢?] 李晦:[嗯?] 林一简:[我小时候在老家见过,会有婆婆用有点像藤蔓的枝条编筐,如果只是编织圆形的盾牌的话,比那还简单点。而且盾牌不像铠甲有那么多的弯折处,对材料的要求也更低……] 她这么说着,却听见李晦突然笑起来。 林一简被笑得莫名,[你笑什么?] 她猜或许是和上次铠甲差不多的情况,她的提议哪里又有问题了,不由带出些气恼。 却不料对方很快答,[没什么,是我傻了。] 明明有这么简便快捷的方法,大概是这几日一直在想甲胄的事,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第11章 总之—— [多谢你了。这次若是禹州能定,算你一功!] 林一简:[……哦。] 她刚刚涌上来的恼意一断,心底觉得怪怪的。 这莫名的参与感,仿佛在玩什么线上争霸游戏一样。现在的“任务”大概是【平定禹州·战前准备】? 林一简摇了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 ——什么任务不任务的?她根本连地图主线都不知道。 林一简顿了一下,迟疑着开口,[甲胄方面,我再查一查。] 李晦倒是很宽心,倒是反过来让林一简不必太焦虑。 [暂时够用了,你以为全甲有多难得?像你画的那种全甲将士,已是精锐中的精锐,能有千余人,便足够……] 李晦顿了一下,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 林一简倒是没注意那点异样的停顿,在脑海里喋喋不休的背景音中,她缓缓地将视线投到自己的男主角身上。 对啊,她为什么要让男主角穿全套甲胄? 作为一个恋爱漫画的男主角,他的安全重要吗? 一点也不。 ——重要的明明是帅!! 而且战损明明是嘶哈点。 赤着上半身、卸下所有防备出现在女主面前,任由心上人柔软的手指触碰伤口周围的肌肤,忍痛的闷哼声自喉间溢出…… 随着脑海中张力的画面一点点清晰,林一简心跳也随着加快。在微微急促的呼吸中,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拿起了旁边的笔。 李晦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了声。 那股怪异情绪在心间蔓延,他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太奇怪了啊! 第6章 李晦这次走得似乎比平常更早,但林一简没注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画画一投入进去就很容易忘记时间,等林妈妈敲门来问晚饭,她才惊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再想想对方这次过来居然没嚷着要吃什么,林一简心底生出点些微的别扭来。 大概是少了那股莫名的情绪影响,晚饭吃得没滋没味的,章琪看着女儿拿筷子戳着碗底数米粒的动作,就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 她顿了一下,缓声,“吃不下就别吃了。” 在林一简吃饭问题上,家里一开始当然并不是这么和谐的。 爸妈看见孩子不吃饭必定会焦心,只不过表达方式各有不同,林爸爸采取了父母非常常见的做法:大家长式的严厉命令。 情况却变得愈加糟糕,小时候的林一简一度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 事情过去太久,林一简自己对那段记忆早就模糊了,但是据林妈妈说,最后是带着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再之后,林爸爸有一年的时间没上家里的饭桌,为了避免激起她的应激反应。 林一简觉得她妈太夸张了。 她就是偶尔胃口差一点,饭量小一点,哪有什么心理阴影? 想着,她不由抬头看了眼林爸爸。 林宏至放松表情,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看,一点问题都没有! 林一简这么想着,又低头看碗。 米饭淡淡的香气萦绕鼻间,那股单纯因为食物而欣悦满足的情绪涌上来,林一简犹豫了一下,用筷子挑起了一口米饭塞到嘴里。上下牙齿研磨着柔软的米粒,咀嚼了过程中,米饭中的淀粉被唾液酶分解,香甜的味道被味蕾感知……感觉还不赖。 最后,林一简以一个比一般成年女性偏少、但还算得上正常的饭量结束了当天的晚饭。 等回到房间,她带着莫名的、仿佛完成什么大事件的心情,把自己往椅子上一摔。 转椅的滑轮被她下落的冲力带出去一段距离,林一简靠着椅背、仰头看了会儿天花板。 按理说,这个时间她该接着画画的。 但是林一简瞥了眼那边未完工的线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搜索引擎:藤盾牌的材料要求、藤牌的编织方式、使用藤牌的作战方式…… 但是等看到搜索结果后,林一简不由愣住了一下。 这不是那个很有名的“杀敌一千,自损三人”的鸳鸯阵吗?! * 李晦今天来得晚了一点。 不过他倒是带来一个好消息,禹州产藤,当地人也惯用藤编。编织藤牌藤条显然不能直接用山里采摘的,光是前期处理就是个大工程,李晦根本等不起。现在情况倒是好、直接有了当地人现成浸揉好的材料……虽说数量有限,但有总比没有好。 说实话,整件事情顺利得让李晦都有种不真实感,仿佛真的有什么神灵庇佑一般。 不过想想他这称得上是“奇缘”的经历,还真是件说不定的事…… 李晦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了,但是林一简还没醒。 昨晚查资料费了点时间,为了防止被亲妈发现自己熬夜,林一简选择了直接通宵。 靠着两杯咖啡,林一简神采奕奕地熬到了天亮,并顺利通过了林妈妈的“晨间检查”。在一顿确实没什么胃口的早饭后,林一简抱着酸奶麦片进了自己房间,直接表示“我中午不吃了”。 在林妈妈那“又不吃饭”的絮叨声中,林一简从门后探出个头,郑重强调:“我上午有事,妈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别进来啊!” 章琪:“你个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事?” 第12章 林一简:“总之有事!” 在严肃告知过亲妈之后,林一简把自己往床上一摔、开始补觉。 这种昼夜颠倒的混乱作息当然有副作用,林一简睡得非常浅。几乎是李晦刚到,她就被惊醒了。 因为心里一直惦念着这事,林一简清醒得很快,含含糊糊地跟人打了个招呼,就掀开被子直接赤脚踩到了地上。 冬天的地暖十分舒服,早就习惯这个的林一简没觉得有什么,李晦却忍不住低头往下看。 猝不及防地撞见一片莹白的脚背。 他思绪一滞,仓促移开视线。 林一简没在意这点骤然出现的异常情绪。 熬了一整个通宵、不是补觉能补回来的,她这会儿大脑处理信息的带宽不足,整个人都处在半懵的状态,开个电脑都磕磕绊绊的。 笔记本只是休眠状态,林一简摇晃着鼠标把屏幕唤醒。 她点开昨晚整理出的文档,以一种疲惫过度、反而莫名亢奋的情绪开口,[你看看这个!] ——鸳鸯阵! 被这声音拉过注意力,李晦这才从刚才的尴尬中抽回心神。 但是随着屏幕上的字句图片落入眼中,他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李晦好半天没有出声,林一简拖拽着鼠标往下拉进度条,心底也渐渐没底起来。刚刚清醒的亢奋过去,通宵的疲惫又涌上来,情绪似乎也跟着这股疲惫感落入谷底。 进度条拖到最末,脑海中依然是一片沉默的安静。 林一简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是不是不能用?] 鸳鸯阵本就是戚家军为应对倭寇专门设计的一种针对性极强的战术,林一简并不知道这是否适合李晦那边的情况——事实上,她对古代战阵的了解极少,仅有的一点知识还是昨晚通宵恶补的。但以非常朴素的常识来看,在某一方面的专长必定以其他方面的牺牲作为代价的,就像勾线笔最好不要用来上色、大范围的橡皮擦不能修整细节…… [当然不能硬套。]李晦的回答倒是直白,但还不等林一简泄气,就听对方接着,[若是这战阵只能给人硬套,那设计出这阵法的人也愧为兵中名家了。] 林一简愣了一下,她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它有用?] 李晦低低地“嗯”了声。 当然有用。 军阵自古以来就极其重要,步兵长.枪列阵以防骑兵冲击,骑兵冲锋怎样的间距不至于彼此妨碍又不至于空隙太大。而新兵操.练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练习听懂军中号令,成为军阵中的一环。但那些都是大规模军团阵列,而非像是眼前这个战阵,个人的勇武在其中似乎已经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阵中互相之间的配合。 不需要挑选天资卓著的勇士,但与之相对的—— 李晦低喃,[……练兵。] 重要的是“练兵”。 让士卒接受、熟悉,并将这种配合视为本能。 李晦的声音很低,但是意识交流倒是不存在听不听得清的问题。 林一简闻言,连忙打开之前的收藏:《纪效新书》白话翻译对照版。 [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提起鸳鸯阵当然免不了提起戚家军,提起戚家军就要想起这本《纪效新书》。 但是林一简看了个开头就放弃了。 虽然网络知识共享很方便,完全排除了文言文障碍,但是老实说,林一简看得还是一头雾水: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起来的意思也能看明白,可就是隔了一层——完全是字面理解、看完看了个寂寞的感觉异常明显。 她非常坦诚地承认,[我看不懂。] 李晦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下。 看出来了。 从那个鸳鸯阵整理的资料就知道,这彻彻底底是个外行……或者更早一点,看对方画铠甲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为什么?] 林一简手指还摁在鼠标上,不明所以,[什么‘为什么’?] [整理这些东西很费力吧?还很耗时间。] 林一简顿了下,[就……还好。] 确实有点废人。 李晦:[对你又没有什么好处。] 林一简不自觉拧眉,[‘好处’什么的……]也太冷漠了吧。 [你遇到了问题,我刚好能够帮上忙,顺手帮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李晦:[‘我’?你好像不太喜欢我吧?] 林一简:……原来你有这种自知之明啊。 事情被戳穿,林一简反而心虚起来。 她支吾了下,[也、也没有不喜欢啦。] 虽然有时候确实挺烦的。 觉得再进行下去可能话题不妙,林一简试图绕过这个它去,[和这个没关系啦,人不就应该互帮互助吗?] “互帮互助”吗? 李晦琢磨了一下这个词,突然问:[就算我是个坏人?] 林一简下意识回,[就算——] 嗯?! 她一下子卡住了。 说起来,她对对方确实没什么了解来着,所有关于这个人信息,都是对方主动透露的。要是这人真的是个骗子的话……她好像也分辨不出来。 感受着心底疯狂打鼓、七上八下的情绪,李晦“扑哧”一下子笑出声。 [逗你呢。] 果然是个小姑娘。 他略微沉下语调,语气正色地解释,[定平节度使兵逼关中、意图谋反。顺帝亲自下诏讨逆,我这次是随义父去平叛的。] 第13章 起码这次是如此。 林一简没什么实感的“哦”了声,仿佛听了什么电视剧的背景介绍。 别说信不信了,她都根本没法生出什么情绪来。 顿了一下,她倒是想起了公交车上的那次,那次就是对方主动提议帮她。 既然看不惯那种恶劣行为,又“见义勇为”,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而且就两人现在的状况,对方骗她图啥啊?不能骗钱,又没法图色。 这么想着,林一简稍稍安下心。 这边,李晦解释完后,目光顺势落到了前面的屏幕上。 本来排列整体的桌面上多了许多凌乱的图标,下面缩略显示着文件标题:《藤条快速软化...》《一种藤条软化...》《植物纤维的基本结构》…… 林一简也察觉到李晦的视线落点,她解释,[你那不是要编织藤牌吗?我昨晚查了点资料,但是这些用不上,等我再研究研究。] 藤牌编织需要预先处理藤条,这个过程短则几月、长则以年计,李晦显然不可能等那么久。 好在一切追求效率的现代社会总有快速处理办法,但是林一简下载了几份专利,但很快就发现问题:上面需要的材料都是提纯后的化工制品,李晦那边显然没有这么方便的条件,照搬根本不现实。林一简准备再查查资料,实在不行从原理开始研究。 林一简正想着这些,却觉得心底生出中怪异的情绪,这感受的来源显然并不是她的。只是这情绪的组成过于复杂,她一时有点没法准确地给下个定义。 林一简按照自己的思路理解了一下,觉得对方可能是在担心。 她顿了顿,出声安慰:[再多查一查资料,总会有办法的。] 方法都是现成的,问题只在于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原料而已。 李晦却是想起了林一简刚才的话:“顺手”帮一下……吗? 他无声地轻笑了一下。 [惟昭,我的字。你可以叫我“李惟昭”。] 带着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胸腔中有种莫名鼓噪但并不讨厌的情绪。 林一简怔了怔,略感迷茫地“哦”了一声。 ……这人的自我介绍还分两次吗? 有两个名字了不起啊! 第7章 401仙女夜谈会—— [简简大宝贝,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一回家就把我们抛到脑后,只见新欢不见旧爱啊!] [嚎啕大哭.gif] 早上,林一简在艰难地赶在亲妈查房前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就看见宿舍群里的消息。 发信时间是昨天下午。 她从下午一直忙到晚上,期间根本没来得及看手机。 群里一开始还一股跟着调侃的怨妇画风,但是后来慢慢演变成了担心的询问,[简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一简:“……”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正在远程参与一场古代战事的筹备。 林一简默默把这“说出来只会被担心精神状态”的真相咽下去,敲字回复:[抱歉,这两天画画太投入了,忘了看手机]。 倒也不算说谎。 除了帮李晦那边查资料,林一简还见缝插针地给自己的漫画做设定。 安排得太满,以至于明明是在寒假,但是她却莫名过出了考试周那时候要升仙的感觉。 比考试周更头疼的,她还得防备亲妈的早晨查房。 日子不能说是水深火热,但也是过度充实了。 消息发出去一时没有回复,大概是几人都还没有睡醒。 林一简没在意地放下手机,趿拉着棉拖出去接水,推门就看见爸妈在客厅忙忙碌碌。 林一简不解:“你们要出门?” 章琪:“什么‘我们’?今天‘腊二七’,得回老家了。我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吗?怎么还穿睡衣?” 林一简愣了下。 好像她妈确实提了句来着,她当时在干什么来着? ……忙昏了头,完全想不起来了。 旁边的林爸爸已经开始催促:“快去把衣服换了,你奶奶炖了鸡等你呢。” 林一简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慢吞吞地去洗漱。 即便有林爸爸透露的亲奶奶的殷殷期盼,她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 林一简也确实不太喜欢回老家。 作为十里八乡有名的“别人家的孩子”,成为家长“教学案例”的后果就是她被同龄人孤立了——当然不是欺负霸凌,就是很简单地不带她玩。 林一简对回老家的记忆就是,小孩子们结伴出去玩闹,她跟在大人身边被称赞“乖巧懂事”。 小孩子哪有那么多“乖巧”?她只是没得选而已。 林一简洗了把脸把那些情绪压了下去,清醒点了之后,总算在爸妈一叠声的催促中、加快了换衣服的动作。 但等到要出门的时候,却微微听到脑海里的声音,[你要出门?] 语调略微有些惊异。 也不怪李晦这么诧异。 出门当然没什么新奇的,李晦自己就天天出门,但是这个小姑娘么……他除了到家的第一天看见对方出门了一次,之后别说出家门了,她连自己的房间都很少出去:都不嫌闷得慌吗? 林一简可一点不觉得闷。 外面天寒地冻的,她又不傻、干什么在这种温度下外出?暖气房不香吗? 第14章 不过,林一简并不知道李晦的腹诽。 她虽然有些讶异对方这次过来的时间,还是回答:[快过年了,要回老家。] 李晦愣了一下,[过年?] 林一简这才想起来,两人那天沟通的时候只协调了时差,没有讨论季节差。因为平常交流中,对面那边透露的也是冬天,林一简就没有多想地默认日期一致,现在看似乎不是。 林一简:[你们那边还没过年?] 李晦:[还要些日子呢,这才刚进腊月。] 他这么答了一句,紧接着,[我这次过来是有点事和你说。] 林一简不意外。 按照两边的时间差,李晦那边还是白天呢,特意过来肯定是有事。 她一边跟着爸妈上电梯,一边在意识里问,[是实验用的反应池出什么问题了吗?哪个编号的?我带电脑了,你要是不着急,我回老家再帮你查。要是急的话,我车上用手机……] 林一简刚顺着话碰到自己手机,旁边的林妈妈就眼神犀利地看过来,“走路不许看手机,眼睛还要不要了?!” 林一简:“……知道啦。” 林妈妈顿了下,强调:“车上也不行。” 林一简:“……” 她老老实实地把手机放回兜里,满脸乖巧地低头,再次应声,“好。” 诚恳地做足了表面现象后,林一简在脑子里面小声,[放心,一会儿我偷偷的。] 反正她和一堆年货一起坐后排,假装睡觉往那一趴,后视镜里根本看不见什么。 李晦被她这仿佛在做什么坏事的语气逗得笑出了声,但是短促的轻笑后,他正色道:[要打仗了。] 林一简一愣。 地下一层的电梯打开,拖箱拎袋的章琪一回头,就看见林一简直愣愣地站在电梯里面,不由满脸无奈:“你这孩子,又想什么去了?快帮忙拿东西啊。” 林一简这才回神,匆匆“哦”了一声,连忙帮着把年货往车上带。 在林妈妈一连串“唉!你动那个干什么?”“你拎不动,让你爸来!”“你过来拿这个”的指挥下,林一简忙忙碌碌地在电梯口和车子之间穿梭,但是脑子里面还是懵懵的:怎么就打仗了?这就要打仗了啊…… 似乎在给林一简接受的时间,李晦略微顿了一下,才接着开口,[我觉得应该过来和你说一下。等战事开始,我可能就没什么时间过来了。] 这种睡梦中神魂出窍的情况只存在有意放松的情况。 等战事开始,人就得一直紧绷警惕,便是在梦中、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要惊醒,显然不可能再这么悠闲地和小姑娘聊天了。 来来回回搬完年货,林一简坐上了车,也终于有机会静下来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可还没准备好……] 李晦又忍不住笑,[哪有准备好的仗?别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等你准备好了才打?] 林一简觉得对方这话和当年老师的“哪有准备好的考试?”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可能对对方来说,这也就是“考试”吧?关乎生死的考试。 林一简突然有点后悔,要是她把□□告诉对方的话…… 像是察觉了林一简的情绪,那个声音反而不在意宽慰起来,[别多想,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事,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现在的情况已经比预想中的好太多了。 安恭义扣下甲胄显然不单单是为了恶心他一把而已,他必定想方设法地将禹定城内如今地情形传出去。 这样倒也好,省了他一番功夫,就让对方以为现在的禹定城内缺甲少兵、不堪一击。 李晦安慰的话没能让林一简有多宽心。 虽然林一简有意识到自己在为一场战事做准备,但是当李晦真的提起打仗的时候,她才认识到自己做出心理准备远远不足。 不过后面的事情似乎也并不必她准备什么。那与她无关,也并非她能插手的部分…… 林一简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注意安全。] 李晦却愣了一下。 不是“胜利”,也不是“凯旋”,而是“平安”吗? 像是有什么情绪在胸腔缓缓滋长,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他承诺似地应答,[我会的。] 这种被人挂念着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终于从刚回老家那脸都要笑僵了的对长辈问好中脱身出来,林一简好不容易喘口气。但躲到旁边的小房间后,她却下意识打开搜索引擎。 林一简对着搜索框顿了三秒,又默默关上。 这会儿又不用她查什么资料…… 好不容易有空了,还是琢磨了一下她的新漫画吧。 林一简没带数位板,以林爸林妈对待画画的态度,她当然不敢顶风作案把这东西背回老家。但是一些简单的线稿鼠标完全可以胜任,趁着爸妈还在外面和各种不认识的叔伯姑姨寒暄、没空搭理她的时候,完全可以偷偷干点。 只是画了几笔之后,林一简终究是停.下了。 她对着笔记本屏幕纠结了半天,又重新打开网页。 再查一查吧。 万一以后有用呢?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除夕的这一天。 过年的时候总是闲不下来,越是临近年节越是如此,林一简一大早就被叫起来跟在爸妈身后忙忙碌碌,一直到快晚饭的时候才稍微闲下来点,坐在锅边盯着看煮饺子。 第15章 沸水咕噜噜地冒着泡,饺子在其中上下翻滚着。 洁白的面皮一点点变得晶莹,林一简却略微有点走神: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打仗啊…… “你这孩子……”旁边传来林妈妈的声音,“也看着点,都沉底了。” 林一简这才回神,低头一看,果然有饺子皮黏在锅底。 她连忙拿铲子去戳,却被林妈妈轰到一边,“行了行了,我来。” 被拿走铲子的林一简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一直到被另一边的林奶奶抬手招呼着,“简简,过来吃糖。” * 被林一简惦记着的李晦正在清点战利品。 也不知道安恭义把消息透漏出去的,对面的人想当然地以为现在禹定城内“兵无甲胄、守备空虚”,倒是省得李晦专门想法子“示敌以弱”了。 李晦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埋伏了两天,全歼了对面的先遣小队。 既然是先锋,当然没有携带多少军资,不过李晦也有所得:对方身上的甲胄完全可以扒下来自己用嘛。 这也是为什么李晦先前让林一简不必放在心上。 有点护具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完全可以抢别人的啊。 想到那句仿佛理所当然的“互帮互助”,李晦摇头失笑。 这算不算对方送他甲胄?他帮对方见阎王? ……盛世太平、无有兵戈。 这才有了那连甲胄都画不出的小姑娘吧? 有点天真,但并不讨人厌。 拂晓的晨光驱逐了黑暗,仿佛刚刚结束的血腥厮杀尽皆隐没于夜色之下。沐浴在这熹微的阳光之下,四肢奔涌血液似乎也一点点冷却下来。 收缴来的甲胄还在清点,李晦看了一会儿,干脆把这事交给了副将。 副将领命应声。 倒是李晦走后,旁边就有人凑过来问:“将军怎么了?不大高兴的样子。” 副将不解:“没有啊,瞧着挺好的。” 就是这个“挺好的”。 那人忍不住道:“这可是大胜啊!将军不应该更高兴一点?” 他这么一说,副将也蹙眉沉思起来。 这么想想,李晦的表现也确实太冷淡了点。 刚待深想,就看旁边的人动也不动盯着他看。 副将总算回过味来了,一巴掌拍过去、叱骂道:“少耍歪心思,赶紧给我干活!” 那人眼神一虚,但还是扯着嗓子给自己辩解道:“不是,我是说真的!您不觉得将军反应不对吗?” “将军的想法,是你们能猜的?!区区一场小胜,就禹定城现在的情况,将军高兴得起来吗?!” 那人:“……” 禹定城现在什么情况? 演练的新阵法刚刚大获全胜,几乎没有损伤地全歼敌军。 换成是他,嘴都要笑歪了。 * 李晦这会儿的情绪挺平静的。 厮杀的热血冷却下来,连夜未眠的疲倦涌上,他打了个哈欠,眯着眼抬手挡了挡有点刺眼的晨光。指隙的光影落入眼中,李晦略微出了会儿神,突然想起来:那边该是除夕了吧? 他犹豫了一下,抬脚往自己暂歇的房里走去,对着门口的亲兵吩咐,“你们守着,我睡会儿。” 第8章 [……嗯?] 李晦过来的时候,林一简正在和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饺子。 虽然很难用语言给出形容,但是对自己身体里突然多出一个意识,林一简还是能察觉到的,她有点意外于对方会这时候过来,走神间被硌到了牙,这才有了李晦这一声疑惑。 林一简:[你怎么来了?] 她一边问着,一边把嘴里的那枚枣核吐出来。 按照这边的习俗,大年夜这天的饺子馅里会藏着彩蛋——硬币、大枣和花生——无论吃到什么,都寓意来年的好运。 李晦:[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 林一简还没来得及再问,林奶奶已经笑着出声,“今年是简简中了头彩啊。” 林一简忙抬头,冲着老人家笑了笑,“奶奶你也吃。” 她这么说着,用筷子拨了一个饺子过去。说是吃到什么馅的全凭运气,但是毕竟馅料里藏着东西,有时候能透过饺子皮透出一点颜色的差异来,虽说不是次次都准,但是几率也会大一点——研究怎么增加概率,也一度是林一简的童年乐趣。 林奶奶高高兴兴地接了孙女的心意,却没急着吃,而是笑眯眯地盯着林一简看。 林一简被看得有点微妙的不安。 果然,林奶奶接着开口,“简简啊,你什么时候给奶奶带一个回来啊?” 林一简:果然。 虽然不管吃到硬币花生还是大枣都是好兆头,但是其中各自的寓意还是有点微妙的区别,和象征着财源滚滚的硬币比起来,大枣多少就带着点姻缘的意味了。而林奶奶是个很开明的老太太,开明到高中的时候就私下拉着林一简悄声问“有没有男朋友”的那种。 就比如说这会儿,林奶奶这么说着,略微不满的目光就落在林爸爸林妈妈身上。 老太太一直觉得聪明乖巧的大孙女到现在还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一定是林爸林妈管得太严的缘故。 无辜受难的林爸林妈还没说话,倒是林一简脑子里的声音响起来,[带什么回来?] 林一简:这又有你什么事啊?! 第16章 格外熟悉的无力感浮上来,林一简没搭理李晦,而是对着林奶奶说,“奶奶,我还早呢,不着急。” 林奶奶对此很有异议,“怎么不急?再晚就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了!” 林一简:…… 看得出来,林奶奶是大清早去菜市场抢新鲜菜的精明老太太了。 这种时候,还是林爸爸挺身而出、拯救了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林一简,“妈!简简还小呢。再说这种事哪有什么剩下不剩下的?那都是看缘分。” 林奶奶对此嗤之以鼻。 她再次以“自己当年是怎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手到擒来拿下林爷爷”为案例教育林一简:看见潜力股就要果断拿下、犹豫不决只能便宜别人! 林一简:“……” 她嘴角抽了抽,但是面上很听话的连连点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环境,没必要非和那个时代走过来的老太太争个高低。 倒是李晦终于反应过来了,[你要议亲了?] 拔高的语调略带惊异。 林一简:[……] 她奶奶那里还是谈个恋爱,到李晦这边就直接成了结婚。 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啊?! 她深感无力地解释:[你别听我奶奶说,她老人家那会儿的情况不一样,我还早着呢。] 李晦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煞有其事地开口,[确实,这种事急不来。得仔细相看。] 话听起来什么问题,但林一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仿佛过来人的长辈语气是闹哪样啊?他自己就年纪不大吧? 虽然心里别扭,但是林一简还是回答了一下,[就是,我才十八呢。] 明明是一个刚刚脱离早恋的年纪,为什么过出了被催婚的苦? 李晦却蓦地沉默了。 隔了好一会儿,林一简才听到对方出声,[……十八?] 语气满是迟疑犹豫。 林一简:? 怎么了嘛? 感受着心底那股迟疑中混杂着震惊、震惊中还带着点不信的情绪,林一简完全摸不着头脑。她连回答的语气都没那么确定了,[过了今天晚上,就十九了。] 李晦:[……] 林一简:[怎么了啊?!] 有话就说出来,这样好奇怪。 章琪余光一直注意着女儿的动作,见她筷子一顿,就了然开口,“吃饱了?” 林一简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嗯”了声。 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抓着碗摇头,“没呢,还没有。” 脑海里同时传来李晦的声音,难得显得吞吞.吐吐的,[我以为、你……还小呢……] 林一简:[嗯?] 十八岁难道很大吗? 林一简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一点怀疑。 李晦却以为林一简是在追问,犹豫了一下,开口:[不到及笄。] 林一简计算了下“及笄”的年纪,表情一下子微妙起来。 [……初中生啊。] 李晦不太明白这个“初中生”的代指,但是实际情况大概比林一简以为还更小一点。 他觉得这不能怪他。 实在是林一简平常在家的时候,她爹娘对她的态度…… 李晦刚这么想着,就听那边林奶奶满是欣慰的开口,“简简出去一趟,果然长大了,吃饭都不用人哄了。” 还不待林一简回什么,李晦就先“喏”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吃饭还要人哄着。 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林一简:[……] 她沉默三秒,恼羞成怒地,[你让初中生给你查资料吧!!] 被戳中痛脚的林一简单方面拉黑了李晦,后者在意识里“喂、喂”了好几声,只得到了一句格外冷漠的,[哼!] 初中生才不陪聊! 李晦:? 怎么又生气了?他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 曾经风靡的春晚都快成了时代的眼泪了,但是因为林奶奶的坚持,家里还放着它当背景音。 往年是当背景音的,但是这一次因为冷战的缘故,林一简连手机都不想拿出来、假装认真地看春晚。 但紧接着,林一简就发现,自己是“假装认真”,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是真的很认真。 林一简:“……” 更生气了啊! 她起来就要走开。 刚刚有动作,就听林奶奶开口,“简简这就回房间了啊?” 林一简愣了一下。 老太太有些浑浊的眼睛落了过来,话中带着不太明显的挽留意味。 林一简偏头往旁边看了看,爸妈都在各自低头看着手机,要么给同事给朋友编辑拜年消息、要么忙里偷闲刷会儿短视频,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对话。认真看电视屏幕的只有奶奶一个,也或许奶奶也没有认真再看。 林一简突然有点明白,奶奶并不是坚持看春晚,而是想要有人陪着她一起看春晚……就像是爷爷还在的时候一样。 林一简顿了一下,解释,“没,我去倒杯水。” 林奶奶一下子笑了,“哎呀,我来我来。简简就喝水?饺子汤要不要啊?” “要~” “……” “……” 林一简发现,春晚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聊,特别是一边看,一边听着奶奶讲“过去怎么样怎么样”恍惚有种穿越时光隧道,回到了好多年前的感觉。 第17章 等春节的倒计时响起,对着手机忙忙碌碌的林爸林妈也抽出些空闲,抬起头来。 “妈过年好!”/“妈过年好!” “奶奶过年好!” 林奶奶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深了许多,“都好、都好!” 又拿出了给林一简的压岁红包。 林一简又和爸妈问了好。 得到红包x2(手机转账版)。 忙碌完这一系列年节惯例后,林一简抬头往外看。 窗外有烟花腾空,在黑暗中绽起了明亮的焰色,短暂的盛放后又倏忽坠落,但很快就有下一个接上。 林一简顿了一下,到底在心底小声说了句,[过年好。] [过年好!] 李晦本来看着那烟花若有所思,但听到林一简的话后,立刻回神。 他回得很快,紧接着又接上,[你不生气了?] 林一简被噎了一下。 怎么仿佛她很小肚鸡肠的样子?明明是这个人太讨人嫌了吧?! 大过年的,林一简决定不和这人一般计较了,她宽宏大量地把事情翻了篇,总算有机会问起对面的战事情况。 但看李晦这还有闲心过来招人嫌的样子,情况应该挺好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李晦态度轻松地表示一切顺利。 还不等林一简再仔细问问,就听见旁边就传来一阵音量很大的夕阳红音乐,是林奶奶的手机。 老年人对这种智能设备不太熟悉,林奶奶用一种让林一简看着都担心的力道狠戳了几下手机屏幕,纳闷:“简简你过来看看,怎么不出声啊?也看不见人。” 林一简凑了过去。 李晦已经被林一简解释过手机的用途,但这还是第一次实际看到视频电话。 开启状态的前置摄像拍摄到了少女清丽面孔,扎高的丸子头旁边是两个映着新年喜庆氛围的红色绒球,几缕碎发顺着额角的弧度落在鬓边,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李晦还没看清,就见那画面骤然缩小到一边,主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的脸。 林一简熟门熟路地问好:“姑姑过年好!” 林奶奶的手机都是默认设置,估计老太太刚才接视频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把扬声器给关了、又把自己这边的视频切换成了主画面,这才有了“不出声”“也看不见人”的说法。 对面的林姑姑一脸惊喜,“是简简啊!过年好~这孩子、越大越漂亮了,果然是大城市养人,昕昕、昕昕快过来看你姐,我可跟你说……” 林一简眼皮一跳,“姑!奶奶等着和你说话呢。” 她要是刘昕昕,简直恨死这个表姐了。林姑姑简直在不遗余力地破坏她的人际关系。 李晦目光落在右下角缩小显示的画面上。 少女原本轻轻弯起的杏眼瞪圆,嘴唇也略微抿起,整个人都显出些紧绷的神态。 他低声:[确实……] 挺漂亮的。 [什么?] 终于把手机递还给林奶奶、大松口气的林一简模糊听到点声音,不由问了一句。 李晦骤然回神,[没什么。] 林一简:明显有什么吧! 还不等她追问清楚,那道意识骤然中断。 李晦离开了。 林一简:? 她愣了一下,回神才意识到:也差不多。李晦可在这儿看了一整个春晚,他那边是大白天的,又不是睡觉的点,什么时候离开都很正常。 只是林一简抬手摸了摸有点痒的嗓子,心下纳闷。 奇怪,刚才说话太大声了吗? * 李晦是被人叫醒的。 副将全不见先前清点战利品时的轻松,满脸肃容。 一见李晦睁眼,他就立刻开口道:“将军,息州出事了!” 第9章 李晦突然被叫起来还有点懵,但听到消息瞬间就清醒过来。 他开口便问:“怎么回事?!” 这次奉诏讨贼、平定叛乱,息州那边才是主力,李晦这边充其量算是干扰敌方的偏师,所以先前安恭义才敢那么毫不掩饰地克扣禹州这边军资。问就是优先供应息州,李晦还真没话说。 副将:“节帅突发旧疾,已经卧病数日。” 李晦脸色微变。 不单单是安思范突发旧疾这件事,而是对方卧病这消息都传到他这里来了。息州那一路当然也有能暂代领兵的将领,但是主帅卧病、动摇的是军心。 李晦:“大哥怎么说?” 李晦口中的“大哥”指的是安恒德,后者是跟随安思范最早,也是他麾下最年长的义子,性格敦厚持重、一向很能服众。如今安思范卧病,军中应当是对方暂代事务。 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副将给出的回答却并不乐观,“息州情势不佳、节帅的身体也需要修养,安将军的意思是暂回朔州休整、以图来日。” 这就是撤军的意思了。 李晦跟这位大哥的关系还不错,对方这会儿特地来知会他一声,就是免得主力撤退,李晦在禹州被人包了饺子。 副将也明白对方意思,不由问:“咱们要撤吗?” 李晦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却是沉着声:“不能撤。” 这倒不是考虑到下诏讨贼的顺帝怎么样。反正这位陛下都是跑路的熟练工了,从洛都到凤城再到上阳、总有愿意接驾的冤大头,但李晦现在考虑的是别的。 第18章 他咬着牙:“我要是撤了,这次的屎盆子绝对扣在我头上了!” 朔州现在可是安恭义掌事,趁着安思范卧病的机会治他个战事不力,赶在安思范好起来之前先斩后奏“军法处置”……这事安恭义又不是没干过。 李晦这么一说,副将也意识到问题,不由面露难色。 说话间,李晦已经走到了一旁的舆图前。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缓声开口,“弃禹定,取锦平。” 副将错愕,“将军的意思是……” 李晦扯着唇笑了下,眉宇间一派锋利的锐气,“既然退是退不了,不如干脆干票大的!” 捣了孙成举那厮的大本营。 * 李晦那边的情况,林一简还无从得知。 热闹的年节过去了,脑海中的那个声音没再出现,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轨。有时候林一简都恍惚觉得,那或许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倒是她的漫画还在稳步进展。 【简牍老师你好,我是月下平台的编辑松鼠,很高兴接到您的投稿……】 “简牍”是林一简投稿用的笔名。 林一简把邮件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是投稿通过的通知没有错,脑子嗡地一下。 心跳在胸腔中跃动、一下重过一下,血流被泵向四肢和大脑,林一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指.尖都有细微的颤抖。她使劲握了握手,但是那兴奋的情绪实在没有办法平复。 林一简根本坐不住,撑着桌子推开转椅,在原地转了两圈,忍不住想要把这激动的情绪分享出去。 但是这点念头刚刚生出,大脑像是被泼了瓢凉水一样冷静下来。 这并不是考试成绩、或者拿到某某竞赛奖一样,能和爸爸妈妈分享的事情,那两人大概率不会为此高兴。 那上头的情绪稍微降了温,林一简将目光投向旁边的聊天窗口。 在最上面的当然是刚刚互相抱怨吐槽过“假期余额不足”的室友群,林一简点开之后却犹豫了一下。 ——真的要说吗? 在林爸林妈态度鲜明的反对下,林一简对于画画这件事总有种“不务正业”的认知,那种下意识想要隐藏的羞耻感实在不是理智能够克服的,所以朋友们虽然知道她在画画,但是都并不清楚具体情况。突然说这种消息,是不是太奇怪了? 纠结犹豫间,那种兴奋的情绪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林一简鼠标在聊天列表上戳戳点点,终究还是没能把消息发出去。 妈妈那“净画些没用的”点评浮上心间,曾经的画纸被爸爸随手塞到垃圾桶的画面闪现,兴奋过后、林一简情绪反而低落下去。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分享的事。 林一简这么想着,心底却隐隐期待能有什么声音回应她,就算是那种很讨人嫌的忍笑声也没关系。 意识之中一片安静,并没有出现什么多余的声音。 林一简拍了拍脸,冷静下来。 总之,先回复。 如果只是像学期中的那样随便画画当然没那么多的要求,但是投稿签约情况要稍微复杂一点。 林一简加了编辑联系方式,等待回应期间,把对方邮件中要求的资料整理汇总了一遍,准备发过去。对面通过得很快,林一简还在斟酌打招呼用词期间,对方已经飞快发来消息。 [简牍老师好,我是月下的编辑松鼠。我在平台的征稿箱里看到了您的作品,真是让人耳目一新,恋爱向的漫画里形象这么质朴的男主角很少见,能问问您是怎么想的吗?] 林一简:“……” 她盯着“形象质朴”那几个字,瞳孔地震。 ——怎么会?!她已经那么努力地把男主画得帅气了!! * 息州。 安思范身体抱恙这件事其实出征路上就有显露,但是大军出征并不是件小事,就此班师显然不现实,故而安思范一直有意压着消息,只是到底没能藏住。 泄露军情的那人当然已经被处置了,但是息州战况本就焦灼,这消息一出,士气散去、己方立刻就陷入了劣势。安思范本就人在病中,被这消息气得够呛,病又生生地重了几分,这才是真的病况凶险。 安恒德也是因此有退兵之意。 一时成败只是小事,主帅要是这么病故,朔州才会彻底陷入乱局。 想想现在朔州的情况,难不成真的让安恭义那一介小人掌事吗?! 安思范醒后,听到安恒德决定后,当即把人臭骂了一顿。 正巧这会儿禹定的回信送来,安思范沉着脸看后,却是表情一霁。 少顷,竟是忍不住拊掌大笑,“哈哈哈,好!不愧是我家儿郎!有我当年风范!!” 安恒德目光落在被安思范放在一边的信上,飞快扫过几眼,却是眉头拧起。 ——简直胡来! * 不提李晦那边如何兵行险着,林一简却过得忙忙碌碌。 和编辑讨论之后,对方给出了不少修改意见,林一简趁着假期余额告罄的这几天一直在修改,一直到群里讨论返校时间的时候,林一简才惊觉,自己差点忘了买回校的票。 虽然过程很艰辛,但结果是美好的。 林一简总算赶在返校前完成了初步的修改,两边都松了口气。 编辑松鼠:[我已经把你的稿子提交主编,明天开会商讨,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能正式签约啦~] 第19章 林一简斟酌用词:[好的,谢谢编辑。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似乎是从林一简的遣词上看出什么,对面开解:[不用那么紧张,我觉得你通过的机会很大,很少有恋爱漫画这么用心做背景资料了,花了很多心思吧?] 被对面这么一提醒,林一简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了拳。 她确实有点紧张、亿点点…… 也就比去年等高考成绩那时候多一点吧。 不过看到那句“用心做背景资料”,林一简还是心情微妙。虽然确实在上面废了不少心思,但是对面绝对猜不到真正的原因:她可是真的给一场古代战争做了准备期的远程援助!震声! 说起这个来,也不知道李晦那边怎么样了?一直没有消息…… 林一简正这么想着,却听房间门被敲响。 她骤然回神,手忙脚乱地隐藏聊天窗口。果然,下一秒房间门被打开,林妈妈催促,“明天就回学校了,今天别睡那么晚。快洗个澡,早点上床。” 林一简“嗯嗯”应是,等林妈妈走后,才重新打开聊天窗口。 又和编辑聊了几句漫画的情况,两人结束话题,林一简才抱着毛巾去了浴室。 蒸腾的水汽一点点模糊了视野,热水舒缓了紧绷身体,林一简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在这样放松的环境下,先前被打断的想法又在脑海里浮现。 ……不知道李晦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第10章 李晦这会儿正带兵追击孙成举残部。 孙成举追得狼狈逃窜,这会儿只想破口大骂:到底是那个废物刺探来的情报?!说是李晦和如今留守朔州的安恭义不合,后者必定要给李晦使绊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李晦再怎么天纵奇才、将星入世,军资受阻、一样守不住禹定。 那姓李的守禹定吗?他根本没守,直奔着他的锦平来了!! 这么想想,恐怕息州那边的消息,安思范老贼的病也是装的,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阴险!真是太阴险了!! 孙成举越发咬牙,可是看看身边神情惶惶的残部,他不得不冷静下来。他定了定神,对着左右下令道:“不能再退了!整兵、准备迎击!” 身侧的将领却面露迟疑之色。 孙成举当即就要骂人,但是念及如今的形势,到底还是忍住了,压着气道:“那李小儿惯当先锋,如今他虽来势汹汹,到底人数寡少,能以力克之……不现在冲了他的阵,难不成真的等安思范大军压过来吗?!” 说到最后,声调拔高得都有些破音。 眼见着主帅都要抽刀了,那将领忙领命而去。 孙成举见此情况,总算气顺了点。 他勒停马缰,眯着眼睛往后看,眼底凶光闪烁。那姓李的小儿不给他活路,也别怪他和人拼个鱼死网破。 * 孙成举那边的变动也传到了李晦这里,李晦微微沉吟了一下,出声叫了停,“差不多行了,先别追了。” 这一路疾行过来、兵疲马倦的,早就战力减损了大半,也就是打孙成军一个措手不及,对面摸不清形式不敢硬抗。但要真的正面对上,他们这点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 副将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却拧了拧眉,迟疑:“万一被发现不对……” 他们这点人,也就是趁势追击、让对方心生畏惧,这才把人撵着跑。等一停下来,那边冷静想想,很容易就发现不对,到时候他们可就麻烦了。 说到底,能坐到一方节度使的位置上,孙成举也不是傻子。 李晦哼笑,“放心。那姓孙的能反应过来,他手下的兵可不一定听他的。” 事实确实如李晦预料的,孙成举察觉李晦这边露出疲势,立刻就猜到对方人数不多。 可他刚刚心生喜意,准备勒令回击的时候,却发现刚刚成阵势的部众一下溃散了——被追得走投无路,当然愿意反戈一击,可是现在敌人都不追了,他们干什么去自讨苦吃? 孙成举再怎么有心打回去,也没法唤起一支毫无战意的大军,只得咬牙退去。 一夜之间,锦平易主。 但是李晦手底下的人不多,只控制住城内几个关键所在,其他地方就任由他们自去了。城里的豪族也不是傻子,见此情况,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测。于是天色刚明,李晦就收到赴宴的邀约。 李晦扫了两眼,就把那帖子往旁边一扔,不客气地开口:“大清早的,赴个屁的宴!” 宴无好宴,试探的意思都摆在脸上了。 先是长途奔袭又是连夜接战,好不容易稍微喘口气了,又得应付这些人。 李晦身上的低气压简直肉眼可见,带着昨夜厮杀后未散的血气,整个人都显得阴森森的。 正巧这会儿副将引着一个中年文人前来,一进来就见李晦这一副索命的怨鬼样儿,不由脚步一顿。 他身侧那人也没想到会看见这情形,但也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常色。 副将尴尬地“咳”了一声……好几声,才勉强拉过李晦的注意力。 李晦原本有气无力瞥过去目光在落到副将身侧的人时略略愣了一下,“你不是……?” 那人适时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节帅吩咐某静候于此,待李将军佳音。” 这人是安思范安插在锦平城内的内应。 第20章 李晦本来就对这人有点印象,再加上副将赵敦益为人一向谨慎,既是他带着人过来,必定是已经查验过身份了,这会儿便没再多此一举地问询些什么,而是松口气问道:“义父没事了?” 既然还有精力能做出这些安排,想来情况不错。 李晦是真的大松口气,若是没有大军接应,他这锦平城就是打下来也守不了几天。 对面那人回:“得知李将军捣敌咽喉的骁勇之举,节帅甚为欣悦。大喜之下,病势不药自去。” 来人对李晦解说了一番锦平城内的情况,又告知息州那边大军动向,对现在情况有数的李晦总算眉头稍展,不复先前那怨气森森的模样了。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杜彦之注意到桌边的帖子,“这是?” 李晦瞥了一眼,不在意道:“是王家还是钱家送来的宴帖。” 杜彦之:“城东的吴氏?” 李晦这才“哦”了一声,杜彦之还待开口说什么,李晦已经把帖子往旁边亲兵手里一塞,径直吩咐,“让他们等着罢。” 亲兵一点没耽搁地领命而去,本还想说什么的杜彦之:“……” 城东的吴家是东淄吴氏的旁支,其宗族庞大、不仅仅影响锦平一地,能打好关系还是打好关系的好。况且就算不想那么远,和吴氏交好,对控制城中情况也有好处。 杜彦之这么想着,看看上首的李晦,到底没说什么。 就李晦这态度,真的赴了宴,是结交还是结仇真的不好说。 这边,李晦吩咐完了,又瞥了杜彦之一眼。 后者被看得一愣,但到底是能当卧底的人才,立刻就明白了李晦的意思,会意地拱了拱手,“将军既无要事,在下便先行告退。” 杜彦之走后,副将纳闷地看着李晦,“你有事?” 赶人的态度也太明显了。 能被送来锦平当内应,这人可是节帅心腹,李晦的身份倒也不至于讨好,但是客气点总是没错的。结果他可倒好,连杯茶都没让喝,直接赶人了。 李晦半点不停地“嗯”了声,非常干脆地给出回答:“睡觉!” 副将:“啊?!” 大清早的,睡什么觉啊? 李晦可半点不觉得有问题。 ——当然要睡觉! 这么大的好消息,该第一时间告诉这一仗的大功臣才对。 * 下雨了? 李晦刚刚过来,就察觉异样。 水如珠帘般从上倾斜而下,一点点浸透身体,他顺势产生这样的疑惑。但也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这水怎么是热的?而且周围也是雾气蒸腾的…… 李晦心底隐约闪过模糊的想法,但还没待成形,那边林一简已经察觉到了。 林一简虽然意识到了,但是不敢确定。 她抱着侥幸心理,紧绷着声音试探了一声,[李惟昭?] 已经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的李晦:[……] 这种状况下,好像回不回答都不太对的样子。 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低应了一声,[是我。] 林一简手一抖,本来要关的淋浴整个拨到了凉水档,她顶着一头的泡沫被浇了个透心凉。 托这个的福,林一简一下子冷静下来,她抖着手关掉淋浴,不知道是急得还是冻得,手指哆嗦着扯过毛巾,一边胡乱擦着一边警告,[你不许看!] 李晦:[……] 李晦沉默了好一会儿,忍耐着开口,[是你别看……] 林一简意识到什么,猛地闭上眼。 但是互通的五感中并不仅仅有视觉,李晦没觉得情况好多少。 浴室里乒雳乓啷的声音也引起了章琪的注意,后者在外面扬着声问:“怎么了?摔倒了?” 说着,就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没!”林一简拔高声调,“我没事!妈你别进来。我洗好了,马上就出去!!” 她这么说着,也顾不得擦没擦好,抓过一旁的浴巾把自己包住,开门就冲向自己的卧室。 章琪看着风一样卷走的女儿,在原地愣了好半天,看着一路留下的滴滴答答的水迹,终于回过神来,“头发没擦!” 林一简:“我回屋擦!” 她这么回了一句,“啪”地把门关上。 虽然她妈进去了也发现不了什么,但林一简莫名紧张。 总算安全到达卧室的林一简大松口气,她背靠着门一点点滑落,非常冷静地开口发问:“你什么时候走?” 李晦:[……] 都问出声了,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冷静。 但是这问题,他还真没办法给个确切的答案。 [我三晚上没有阖眼了。] 什么时候醒,完全看什么时候有人叫他。不过就他睡前和赵敦益的对话,对方看起来没事不会来找他。 林一简:“……” * 第二天,去机场的路上。 林一简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 章琪看得直皱眉,“不是叫你昨晚上早点睡了吗?怎么回事?” 林一简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睡不着。” 发生了那种事,怎么可能睡着啊?! * 另一边,对着主将那“如今锦平城刚刚拿下,城内事务繁杂,你怎么能放任我酣眠整日”的质问,赵敦益简直满脑子问号。 那不是你“天大地大、老子睡觉最大”的态度,谁敢去叫啊?! 第21章 第11章 a大,女生宿舍三栋401。 “亲爱的,一个月没见,想死我了!” 欧阳艺说着,就要抱过来。 林一简当然也很想念对方。 她这一个寒假过得跌宕起伏、再回学校都恍若隔世,看见几位室友当然也倍感思念。 不过她实在没办法表现得像欧阳艺一样外放。 性格使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过了“久别重逢”的窗口期——林一简是比报到日早了半天返校,而欧阳艺因为家里的一些意外请假了两天半,卡着开课的时间到校——差了近三天,再有什么离别之情也冷却下来了。 但毕竟是许久不见的好友,林一简还是很配合地做出了回应拥抱的姿势。 变故发生在将要抱上的一瞬间,林一简察觉异样后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个矮身,从对方的臂弯下绕过,后退半步,牢牢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察觉到手腕上意图扭转的动作,林一简心底一突,她终于反应过来,脑内简直惊声尖叫地叫了“停!”,崩溃质问,[你干什么啊?!!] 李晦也回神,[抱歉,顺手……] 他一过来就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贴过来,可不就是顺手吗? 林一简噎了一下,就在她满脑门子官司想着怎么解释现在的状况,却见欧阳艺半点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甚至还眼睛一亮地“嚯”了声,“不错啊!你这个寒假练过啊?” 林一简:“……” 多亏欧阳艺是个缺心眼(无贬义)。 她松了口气,含糊答:“学了一点点。” 欧阳艺还想接着追问,寝室门被推开。 冯歆悦拎着水壶进来,看见里面的场景一愣,“欧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欧阳艺示意了一下自己还没放下的行李箱,准备故技重施,给冯歆悦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却被寝室长冷漠无情地躲开了。 冯歆悦:“你快看看你的课表吧?被刷下去多少课?” 欧阳艺一脸so sad的表情让开,到底老老实实放下行李箱,拿出笔记本电脑登录教务网。 几分钟后,她发出一声惨叫,“啊!我的篮球课!” 正巧这会儿401的最后一位成员也回来。 叶竺妍一边推门进,一边问:“什么篮球课?欧阳你篮球课选上了?” 话没说完,对上了后者怨念的眼神。 叶竺妍:“……” 好吧,她知道了。 “不过说起篮球课来,我记得……” 叶竺妍像是想起什么来,这么说着,将目光转向林一简,林一简回了个苦笑。 选课真是一门玄学。想上的人被刷下去,用来保底的偏偏中选了。 林一简对篮球的了解,仅限于球飞过来的时候抱头蹲下……也不知道期末考的时候怎么办。 欧阳艺倒是很快调整好心情,对着林一简大包大揽,“放心,到时候我教你。” 林一简:“谢谢啦。” 说实话,她不抱什么希望。要是这种事教能教会的话,她也不至于四肢不协调这么多年了。 脑海里的声音适时开口,[什么篮球课?] 是李晦的询问。 林一简不知道李晦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但这确实是上次之后对方第一次过来。又因为一开始的惊险,林一简都没有闲心尴尬,等回过神来,好像就把那事揭过去了。 林一简暗自松了口气,但是关于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开口,[等到时候上课,你就知道了。] 毕竟现在她来科普,也只能干巴巴地给出“用手拍的球”这五个字简介,嗯……或许还可以加上一句“竞技体育”。 * 锦平城内。 虽已入夜,但节度使府邸仍旧灯火通明。 孙成举败逃,如今占据节帅府的自然是李晦带来的人。 赵敦益和杜彦之一同入内,就看李晦半撑着脑袋,头往下一点一点的,两人脚步一顿,都不约而同的放轻了动静。 虽说入城第一日李晦一副“万事不管、老子睡觉要紧”的态度,但接下几日却是为城中情况很废了一番心神,连睡觉都是浅眠假寐。 赵敦益虽是心里嘀咕“这位到底什么时候转性了”,但到底有点歉意。 他还以为对方那天睡醒后“城中诸事繁杂”的指责是没事找茬,结果这人居然真的很上心。 连杜彦之都有所改观,觉得自己当日是以貌取人了。 也因为这个缘故,两人这会儿虽有事来禀,但是瞧见李晦现在的样子,却都没有出声。 两人对视一眼,正待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却见那边李晦一下子没撑住,脸擦着手臂跌到桌面上。 这一下子磕得可不轻,“咚”的一声响后,赵敦益不自觉地闭了下眼,但是睁眼再看,那边人居然没醒。 赵敦益:“……” 这可真是睡死过去了。 杜彦之摇头失笑,“将军这几日甚是辛苦,也该歇歇了。” 赵敦益欲言又止。 他倒不是说李晦不辛苦,但是这明显不正常啊!要是没有节帅接应,李晦为锦平城费这么大心思他还信,但问题是现在有大军当底气,他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麻烦? 杜彦之不知道赵敦益的腹诽,他这几日对李晦的印象不错,看人就带了点看自家子侄晚辈的态度,甚至还多关心了一句,“将军这么睡,恐怕醒来要不舒坦,不如把人挪到榻上?” 第22章 赵敦益总算回神,却是摇头,“不用了,他不习惯人近身。” 别看人睡得这么死,他要是凑过去,李晦分分钟动手。他可不去讨那个嫌。 杜彦之听后,倒也没强求。 毕竟若论亲疏,这位副将对李晦的了解可比他多多了。 两人低声商量了下吴家的帖子,他们也是为这事来的。 对面接连两次递帖子,这会儿再拒那就是下面子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这次对面是主动示好。 杜彦之想了想,做主道:“先应下罢。若是将军无暇分身,我代将军去就是。” …… 李晦这一觉虽说睡得浑身酸疼、但到底恢复了精神。 心情不错之下,听闻吴家的邀约也没发什么牢骚,还不等杜彦之解释什么,他就很干脆地一口应下。 杜彦之一愣。 他想想那日李晦的态度,自行给人找了原因解释,想来是长途奔袭、太过疲累,以至于精神不佳,烦于应付…… 年轻人嘛,一时脾气也可以理解。 * 李晦那边被微妙滤镜的事连他本人都不知情,林一简自然无从得知。随着开学上课,林一简生活也渐渐跟着新学期的课表步入正轨。 不过毕竟假期刚过,大家的心还都飞在外面。刚一到周末,401的几人相约就一块儿去了附近的商厦。 虽然以几个学生的购买力,也买不了什么东西,但是逛街重点就在一个“逛”字么~ 说是一块儿逛街,大家的兴趣到底不一样,在陪着叶竺妍狠试了一番衣服之后,几人又到了欧阳艺很感兴趣的电子产品店。其他几人对此的兴趣只能说是一般,又因为先前陪着逛衣服确实废了不少精力,体力最废林一简率先宣告退出。 她跟欧阳艺打了个招呼,表示自己去一边的奶茶店等着。 欧阳艺习以为常地挥挥手,另外几人也都习惯,倒是脑子里的那个声音颇感遗憾,[再看看嘛~] 林一简:[……] 合着不是你受累。 大概这无声吐槽被听见了,对面很爽快,[那就让我来。] 林一简顿了一下,[不、不用。] 就李晦上次那反应,她担心自己室友的人身安全。 李晦还想说什么,随着林一简的奶茶到手,他一下子安静下来。 隐约猜到原因林一简噎了一下:这是不是也太好哄了? 几分钟后,同样精力条见底的叶竺妍也过来了。 两人各自捧着一杯奶茶刷手机,林一简走着神构思着自己的漫画分镜,叶竺妍不知道是在水群还是和谁聊天,打字速度溜到飞起。 过了一会儿,对面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林一简抬头:“怎么了?” 叶竺妍:“咱们学校的运动打卡出新规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递过来。 为了提高当代大学生的身体素质,学校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体育课体测这些基础规定暂且不提,其他诸如学期中的运动会、班级间的篮球赛也没少搞,不过爱运动的依旧运动,不爱运动的依旧不动……虽然校方为运动打卡做出了种种限制,试图以绩点学分胁迫让学生们动起来,但是耐不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吃饭前签个到、吃饭后签个退,当天的运动打卡就圆满完成,甚至在人脸识别系统开设前,这事完全可以托付室友。 不过大家把对策搞得这么明目张胆,新的政策也下来:手机定位、app记录。 大家不是不爱跑操场吗?行啊,地点自由选择,记得打开gps定位位置、上传打卡照片。 林一简看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救命!学校要不要这么搞人心态啊!! 李晦不能理解:[不就跑个步,至于吗?] 林一简肯定:[很至于!] 她宁愿考试周再加三门硬课,也不想再测一遍体测。不行就是不行!微分数论逼急了可以做出来,但是十二分钟跑真的要命! 李晦想了想,[我可以帮你。] [嗯?] 林一简愣了下,但是回神之后,却是语气迟疑,[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李晦倒是很不在意,[就是跑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是也帮我了吗?] 像是想起什么,他又笑,[你说的、‘互帮互助’?] 尾音带着点轻哼的上挑语调,语气是不带恶意的调侃。 林一简耳朵有点烫。自己的话被这么重复,让人莫名不好意思起来。 她原本捧着杯子的指尖不自觉绕上耳朵边的头发,又轻轻碰了碰发红的耳朵,小声,[谢谢啦。] 李晦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不过林一简这态度么。 感受这对方那略微不自在的情绪,他只思索了一瞬,就趁机开口,[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 三分钟后,叶竺妍看着捧着明显大一号纸杯坐回来的林一简,满脸问号,“你又买了杯新的?还是大杯?这家奶茶这么好喝吗……全糖?!” 无意瞄到上面标签的叶竺妍简直震惊了。 林一简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其辞地“嗯”了声。 本来只是为表感谢,再买一杯的,但是因为买的过程中某人一直哔哔赖赖,最后就变成了这结果。 叶竺妍对着自己杯子喝了一口,满脸严肃、似乎在仔细品味。 第23章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确实挺好喝的,奶味很浓,茶味儿也很正,甜点应该味道更好。你等着,我也去再买一杯!” 林一简:“……”倒也不必。 脑子里那声音趁机:[你看,我就说两杯没什么的,你朋友都要两杯。不如——] 不等那个“不如”说完,林一简已经面无表情地一口拒绝,[不可能!] 今日份的奶茶摄入超标了啊! 这家伙懂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第12章 李晦虽然对吴家的这场宴会兴致缺缺,但是既然答应的事,他也没打算反悔。到了日子,便带着杜彦之一同赴了宴。 按时辰算,这称得上场夜宴了。 李晦到吴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下。为迎接贵客,吴家的院中早早地点起了灯,冬日里的树干光秃秃的,但是在幢幢灯影之下,隐约可见彩绸装饰。 杜彦之看到这情形,却是脚步一顿,眉头不自觉拧起。 他受安思范指示在锦平当暗桩,混进了孙成举麾下,因此也见过吴家对后者的态度。这些人对孙成举这个正牌定平节度使都态度平平,隐有轻视之意,更别提李晦这个临时据城了。 眼下这阵仗,就是安思范亲至都不一定拿得到。 思绪念转,杜彦之心底已有想法。 要么是贵客另有其人,要么是下马威…… 杜彦之这么想着,不由眼带忧虑地看了李晦一眼:年轻人气盛,可别闹出什么事啊。 可瞥见后者的神情,杜彦之却是一愣。 …… 杜彦之的猜测没错,更准确的说法是两者都有。 吴家家主吴仁辅正跟在一个广袖宽袍的中年人身后,行为举止竟隐带逢迎之态。 明明两人年纪仿佛,吴家家主面相还稍长一些,吴仁辅却一口一个“族叔”,做足了晚辈姿态,而他前面那人也泰然受之,甚至隐隐显出冷淡之态。 吴仁辅并不介意前面人的态度。 他在这锦平城内可以称一句吴家家主,但也只是东淄吴氏的一个小小的分支罢了,眼前这位可是本家里也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么想着,吴仁辅的态度更热切了些,他前面的吴恪神色依旧淡淡的。 两人站在楼阁上,借着枯枝的掩映看着庭院的入口,隔了一会儿,吴恪突然开口,“这个李惟昭,是什么来历?” 吴仁辅下意识回答,“是安思范义子,因屡建功勋、颇受看重。不过安思范竟以自己佯病为诱饵,令之夜袭锦平,看重程度确实不一般。” 吴仁辅这么答完,却见吴恪并无满意之色,便意识到对方关注的并非这些内容。 不过“来历”? 吴仁辅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不确定道:“既是安思范义子,当是朔州那一带的人,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家世……朔方前些年混战频频,应当是战乱留下的孤儿?” 吴恪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锦绸为饰,这般富丽堂皇的景象,对方身处其中,却连点眼神都欠奉。 若这个定力十足的老狐狸还好说,但是以对方这年纪,本就易为外物所动,若非见惯豪奢,哪来如此气度? 说这是毫无背景家世? 呵。 * 杜彦之也有同样的疑惑。 不过和吴恪不同,他毕竟是安思范手底下的人,对李晦的来历知道得更多一点,因而就越发困惑。 他顿了顿,到底抵不住开口试探,“烛火映明、亮如白昼,锦绸为帐、冬去春来……颠倒昼夜、扰乱四时,这吴氏不愧豪富。” 李晦:“……啊?” 他一时没明白过来,被杜彦之这么一提醒,总算有点意识。 他抬眼打量了番这院子,酝酿半晌,终于很违心地挤出了句,“是挺不错。” 但要说“亮如白昼”“冬去春来”,实在是太过了。见过这形容的字面意思,再看这些,闭着眼都说不出这种瞎话来。 杜彦之仔细打量了番李晦的神情,确认对方真的是眼神平淡、无一丝动容之意,终是叹声感慨,“将军是做大事的人。” 李晦:“……” 那倒不至于,就是看得多了而已。 他还想说点什么,却察觉异样,他倏地抬头,眼神锐利地朝上方看去,隔着枯枝的掩映,和楼阁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吴恪猝不及防愣了下。 少顷,却笑出了声,“走,我亲自去会会他。” 吴家家主错愕:“族叔?” 谁知道这些人讲不讲究啊?要是万一被拿来当人质威胁吴家,他们岂不是要糟? 吴恪摆摆手示意无事。 好久没碰见这么有意思的少年人了,不亲自去见见岂不可惜? * 林一简正在努力忍住打哈欠的欲望。 昨天两杯奶茶喝下去,晚上不出预料的失眠了。她睁眼盯着床帘顶棚看到了凌晨两点,终于酝酿出来点睡意,早上五点又自然清醒。 林一简:“……” 还有另一个不幸的消息,她今天满课。 在昏昏沉沉地度过了上午两节大课后,林一简也没什么胃口,她在教学区买了点三明治对付了一下午饭,趁着午间趴在教室里小睡了一会儿,总算能睁着眼睛上下午的课了。 第24章 但依旧很困…… 林一简努力把视线放在投影屏上,试图捕捉耳中的每一个字眼,但是眼前的文字渐渐重影,耳中的声音也变成了无意义的嗡鸣——非常催眠。 林一简头往下跌了一下,瞬间清醒。她搓了把脸,拿起笔来,尝试记笔记提神。 五分钟后,又再次重复上个循环。 好在这是节大课,下午第一节 又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林一简在其中并不显眼。 终于熬到了课间,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的林一简放心往桌子上一趴,连教室里突然变得嘈杂的交谈声都成了白噪音,她差不多是秒睡,当然也没听见旁边的交谈。 “多谢宸哥,你怎么知道我困了?还特意帮我买咖啡,多不好意思啊!” 旁边那男生这么说着,可半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表现,伸手就要去接。 陈宸一拎袋子躲开,“不是给你的。” 伍徵明怪声:“唉?不是吧?你一个人喝两杯?这可是下午啊,你晚上要不要睡了?……别那么客气,兄弟我帮你分担点。” 陈宸拧眉:“你小点声。” 他这么说着,往旁边看了一眼。 伍徵明一开始还不明所以。 ——这可是课间,他声音也不大啊? 但看见陈宸的动作,很快意识到什么,再看陈宸手里的咖啡,立刻露出了“我懂我懂”的眼神。 他之前也注意到了旁边那女生了,下午课大家都很困,但是像那个女生那么坚持还真的不多见,头一点一点地还挣扎着清醒……还怪可爱的。 就没想到老陈下手这么快。 伍徵明啧着声唏嘘着“没想到没想到”,在对面渐露威胁的眼神下,终于做了个封嘴拉拉链的姿势,但紧接着又接上,“加油!兄弟我精神上支持你。” 陈宸那杯咖啡还是没送出去。 林一简这一觉直接睡到了连上三节的大课结束,期间两次上下课铃声完全没听见。 伍徵明都忍不住开口,“这是什么睡神……睡美人、睡美人行吧!” 他这么说着,已经扯着书包往外走,“我去教二了,要是点名我帮你应着,可别说兄弟我不帮忙啊,回头成了请我吃饭!” 有了伍徵明的鼎力相助,陈宸也没能在这里待多久。 没过一会儿,这间教室里就陆陆续续来人,明显接下来还有课。 陈宸不得已,抬手轻轻推了推人,“同学、同学!” 林一简迷迷糊糊被叫醒,睁眼看见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她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对方开口,“这个教室后面有课,你……” 林一简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等摸过手机看了眼更是脑子一嗡。 她接下来还有课,快迟到了!完球!! 林一简也顾不得许多,飞快的冲那个好心人道了声谢,把桌上的东西一搂,零零碎碎地东西直接倒进了书包里,再次说了声“谢谢啦”,拉起书包转身就跑。 陈宸:“……” 林一简不知道身后的人是怎么无语凝噎,她这会儿正在电梯前急得直跺脚。 上下课间正是电梯最繁忙的时候,电梯一个楼层一停、慢得像龟速,林一简都恨不得去跑楼梯。 但是想想自己当前六楼的高度,她瞬间冷静下来。 走楼梯只会更慢。 正满心焦急,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要我来吗?] 林一简一愣。 李晦?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出声? 不过即将迟到的紧迫感压在心头,林一简也没心情思考这些。她想也不想地应了声,就这么做出了一个之后让她悔得肠子都青了的决定。 [麻烦你了。] 李晦“嗯”了一声,接过身体控制权后,果然转而去了楼梯。 林一简还想指路呢,却见李晦一副比她还熟的态度,不由想起上周这两节课就是两人一起上的……但这人记性这么好的吗? 林一简还想着这些呢,就觉得自己的手臂撑住了楼梯扶手。 她隐约察觉到发力的方向不对,但还不及反应,就觉重心上移、视线偏转,整个人腾跃而起。 林一简:??! [等——] 她出声的这会儿功夫,脚已经落在下一层楼梯上,并没有踩实、而是接力在台阶上一点,就丝滑流畅地再次撑起栏杆转向,林一简甚至能感觉到惯性甩出去的书包把正把她往后拉拽。 林一简紧急消音、不敢出声,生怕对方一个分神把自己摔出个好歹来。 东区教学楼的楼梯是镂空的,从外面能直接看到,林一简听到了下面好几声“卧槽”,目光往下瞥的时候,甚至好像看到有人拿出手机录像,等再仔细看看……仔细看个鬼啊!她恐高!! 李晦似乎有所察觉,难得体贴地问了句,[你害怕?那我闭上眼。] 说着,身体还在腾空中,眼前真的陷入黑暗。 林一简崩溃:[给我好好看着啊——!!!!] 后续并没有出现林一简担心的在楼下被围观的可怕场面,因为李晦翻到三楼就停了。 林一简为终于脚踏实地的安全感松了口气,甚至来不及思考对方这举动的缘由,直到李晦撑上了三楼的窗台。 林一简刚刚放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你想——] ……干什么? 没问完的话被对方以实际行动给出了解答。 第25章 李晦瞄了两眼对面的二楼窗户,按着窗台一个借力、就那么跳出去了。 跳!出!去!了!!! 第13章 林一简的下节课确实是在旁边楼的二层,但这“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赶路方式委实是她没想到的。 大脑空白,人甚至暂时性失语。 直到李晦翻到对面的二楼站定,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林一简才终于回神。 再看李晦这仿佛无事发生的态度,心头一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 林一简艰难出声:[……你先回去。] 李晦“哦”了声,果真交出了身体控制权。 接手的林一简一个腿软,差点跪在地上。 李晦意外:[怎么了?] 林一简不想回答。 她扶着墙稳住身体,艰难地从拐角挪了出去。 也多亏了李晦选的这扇窗在过道拐角,平常没有什么人来,不然又是一波围观……不,她一点都不感谢。 林一简正努力平复着心情,却听不远处一声询问,“一简?” 是欧阳艺。 大一的基础课并不是按专业分的班,但两人这节课恰巧排到了同一节,林一简倒不意外碰见对方。 欧阳艺却很意外,“你这是怎么了?” 她这么说着,人已经上前两步,伸手搀住了林一简。 林一简半松口气,如实回答,“腿软。” 欧阳艺了然:“你跑过来的吧?” 林一简:“……” 不,你绝对想不到我过来的方式。 欧阳艺还在接着:“你上节有课吧?干什么这么着急?迟到几分钟又没什么,还有我帮你占座呢。” 林一简心有戚戚地点头。 是的,比起迟到来,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一点。 欧阳艺有点意外林一简这态度,但是没有多想,而是顺势接上了下个话题。 她一边架着林一简往教室走,一边开口,“你刚才看到没有?旁边楼有人跑酷!可惜时间太短,我没来得及拍下来……” 林一简:“!” 幸好没拍。 “诶,对了!一简,你上节课就在那栋楼吧?从那边过来,有没有看见大神本神?要个签名什么,真帅啊!” 林一简:“……” 你们只看到了帅,都不关心当事人冒着多大的风险。 好在欧阳艺也就是随口一聊,并不需要林一简回答什么,又因为情绪偏向兴奋,在林一简完全没有配合的情况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两人这么说着话进了教室。 等终于坐到座位上,林一简才彻底安下心来,语气虚弱地,[下次别这样了。] 李晦感受着那后怕的情绪,非常不能理解:[我又没摔着你。] 就林一简这身体素质,他还特意下了好几层楼呢。 林一简:这是摔不摔着的事吗?!真摔着就完了! 李晦看着陆陆续续到教室的人,渐渐理直气壮:[这不是赶上了嘛?] 你就说这事办没办成吧! 林一简:[……] 她咬牙:[总之!没有下次!!] 李晦:[……哦。] 李晦这么答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林一简一开始还松了口气,随着沉默的时间延长,却渐渐不安起来。 她禁不住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说起来,对方其实是在帮她,她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还说这种话,果然太过分了吧?…… 李晦在观察林一简的情绪反应。 他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怪有意思的,生完气的反应居然是愧疚?李晦敢打包票,自己这会儿提点稍微过分的要求,对方也会答应下来。 这么好欺负,叫人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嗯……是奶茶炸鸡还是薯条呢?唔上次那个汉堡也不错?先来个三份怎么样? 果然,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对方委婉示好的搭话,[你今天……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李晦本来就等着呢,闻言秒答:[就刚才,那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你看的时候。] 林一简:? 什么“不怀好意”?还“刚才”? 林一简还不明所以,李晦反而先一步忧心忡忡起来,[我说你也长点心吧,怎么哪都能睡着?] 说起来两人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也是,对方就那么在飞机上睡了。周围全都是不认识陌生人,她一个嫁龄的漂亮小姑娘,还真敢睡啊!这次也是,不又被人盯上了? 李晦还待说什么,林一简则是终于明白过来他那个“刚才”的意思了。 再听听对方这隐带指责话语,林一简脑子一炸、简直怒从心起,[我上课睡觉是谁害的啊?!!] 害得她一整天昏昏沉沉的,罪魁祸首居然还在这逼逼赖赖! ——反思?反思个锤子啊! 李惟昭他不配! * 却说锦平这边。 杜彦之从吴家的夜宴上回来就觉得不对。 吴恪虽出席了宴会,但并未表露身份,只是坐在吴家族人的位置上。 可宴上有这么一个人,吴仁辅却没法平常待之,虽说努力克制,但有时候仍是忍不住眼神征询。往来几次,便被杜彦之察觉些端倪。 因为觉得异样,杜彦之回府之后仍是忍不住细思,越想越觉得吴家这段时日的举止有异。就连第一次递帖子的时候也是,锦平才刚刚城破,吴家便来相邀,未免赶得太急了些…… 第26章 杜彦之左右思忖,觉得这事还是和李晦商讨一二。 但等到要求见的时候,却在门口被拦下了。 这毕竟是安思范手底下的人,李晦的亲卫倒也客气,“将军已经歇下了,杜先生要是没什么紧要的事,不如明天再来。” 杜彦之下意识地,“这么早?” 亲卫挠头:“也不早了,往常这时候,将军早歇了。” 杜彦之:“……” 他想起宴会后半段,丝竹渺渺、乐舞曼曼,席间美酒佳肴,都是难得的珍馐,李晦却心不在焉的。为此,上首吴家家主的脸色都不对了。 杜彦之本来还以为李晦是给吴家的施压呢,结果居然是困了。 他难得被噎了一下。 但顿了下,终是摇头失笑。 ——到底是年轻人啊。 杜彦之:“不是什么大事,等明日再说罢。” 不急在这一时,便是吴家真有什么打算,也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再者,节帅那边的大军将至,急的实在不该是他们。 * 托李晦那一连串操作的福,林一简最后两节课无比清醒。 不过她深深觉得,这“福气”不要也罢。 她宁可像之前那样打瞌睡! 说起打瞌睡来,本来李晦提起“上课睡觉”,林一简是挺生气的,但是李晦的关注点完全跑偏,林一简很快发现他是真的挺担心的。 林一简:??? 不是?这人翻楼梯跳窗的时候不觉得危险,她就上课睡个觉,哪来的危险?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窒息而死的风险吗?别太离谱啊! 林一简还分神听着课呢,不好出言反驳。 但听李晦单方面输出了半天,她终于忍不住:[你别太过分啊,人家是好心叫我。] 她都替刚才那个男生冤得慌。 本来是好心叫个人,结果到了李晦嘴里,就成了心怀不轨、有所图谋了。被害妄想症也没有这样的啊?她身上能有什么图的? 李晦拖长语调,阴阳怪气:[好心?] 林一简一口肯定:[当然是好心!] 李晦“哼”了一声,觉得这小姑娘简直不知人心险恶,林一简莫名其妙并觉得李晦脑子有泡。 双方各执己见,冷战持续到晚饭。 准确地说是持续到食堂打饭的那一刻。 林一简在打饭窗口停了一下,心底有所预感。 果然,下一秒,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如常开口点菜。 林一简:“……” 他就没点不好意思吗? 有一说一,这种“有事不过一顿饭”的性格还挺令人羡慕的。 身上多了这么一个吃货,林一简挑食还有点轻微厌食的毛病不药自愈,这会儿吃嘛嘛香。 话虽如此,林一简还是没听李晦那恨不得食堂包圆的点菜方式,只是从对方报的菜单里挑了一荤两素,又接着:“三两米饭。” 中午没好好吃饭,她这会确实有点饿了。 打饭的阿姨听完,抬头多看了她一眼。 林一简:? 阿姨笑眯眯:“难得啊,现在的小姑娘都不好好吃饭。学习这么累,不多补补哪受得了啊……” 阿姨这么说着,打菜的时候非但没有手抖,给了个满勺还多加了点汤。 林一简:“……谢谢阿姨。” 她刷了卡端着餐盘往回走,脑子里的那个声音拿腔拿调地学话道:[听见没有?‘好好吃饭’。] 林一简:[……] 够了!你小学生吗?而且你那叫“好好吃饭”吗?你那叫“暴饮暴食”! 不想和对方争论这个幼稚的话题,林一简维持了先前的冷战状态,根本没搭茬。 她张望了下,见那边欧阳艺还在排队,干脆先找座位,本来食堂高峰期找座位是件挺麻烦的事,但是现在么…… [右手边数五个,再往前两排,那边几个人要吃完了。] 林一简:[……] 这人在吃的上特别积极。 被这么帮了一下,到底不好接着沉默下去。 林一简一边往那个方向走,一边问:[今天有点晚,你那边有事?] 李晦倒是半点没有心理障碍,很快应了声,[挺无聊的应酬,见了一群很没意思的人。节目不好看,东西也不好吃,聊的事也很没趣……] 林一简一下子想到了年节前后的亲戚聚餐,再想想李晦先前说的时间点,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心有戚戚地点了下头,感慨,[你们那边也快过年了啊。] 李晦一愣,[确实快了。] 他沉吟,[不知道义父的人什么时候过来。要是赶早的话,能在年前回去。] 林一简怔了下,才想起来:对啊,对方在打仗啊! 快开学的时候李晦才告诉她,这一仗赢了的。她仿佛记得,对方说是“平叛”来着。 林一简按照电视剧得出的经验,迟疑着:[那你这次回去、回京,应该会被封赏吧?升职加薪,呃、升官发财……咳、也不对,我的意思是,叛乱平定,你们的皇帝陛下应该很高兴,又赶上过年,正好适合庆祝……] 林一简怎么说都觉得不太对劲,甚至声音都越来越小。 李晦太无缝融入现代生活,搞得她提“皇帝”都觉得很奇怪。正常不应该开口闭口“奉命”“皇命”什么的吗?李晦嘴里皇帝存在感也太弱了! 第27章 李晦:[……]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语调怪异地,[可能……吧。] 孙成举之乱平息固然可喜,但这份年礼由他义父送上去,顺帝该“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第14章 被李晦评价为“很没意思”的吴家人也在讨论他。 因为有先前吴恪的提点,吴仁辅在宴上也有留心,他确实承认对方的见识可能不一般,但是当吴恪提起“我记得你有个女儿,尚在闺中”的时候,吴仁辅还是下意识露出了拒绝的神色。 吴仁辅承认,那小子或许是有些来历。 但不管这人曾经的身份如何,如今不过是安思范麾下了一个将领罢了,配他吴家的女儿……安思范的亲儿子还差不多。 态度这么明显,吴恪自是看出来了。 他也无强求的意思,只淡淡地瞥了人一眼,就不再提了。 吴恪这反应,反倒让吴仁辅心底刺挠起来。 他静默了一会儿,到底嗫嚅着开口给自己解释,“族叔的话侄子自是听的,只是……我这小女儿容色出众,又自小被我娇宠,我实在是盼她嫁个好人家。” 这是想攀高枝呢。 吴恪又瞧了人一眼。 这人也不想想,如今这世道、哪有什么安稳无虞的大树? 到底是自家族人,吴恪顿了下,还是开口点了句,“以安思范的脾性,若是身体无虞必定会亲攻息州,如今却故布疑阵、命手下人夜袭锦平,那‘身上有恙’的消息便不是十成的真,也有八.九分可信……早些年的时候,安思范阖家被先云州刺史所屠,如今膝下只有一三岁稚儿,他若出事,朔方兵事由何人接手?” 反正不可能是那三岁小孩,朝廷也绝对插手不进去。 那就只能是—— “安思范麾下部将。” 吴仁辅恍然接了这么一句,但很快又拧起了眉头,“可怎么也轮不到李惟昭啊?” 安思范麾下将领何其多?论资历论年限,哪里轮得着李惟昭这毛头小子?甚至论和安思范的亲近程度,李惟昭都排不上号。 他可是姓“李”的! 连名都没改,可见在诸多义子中,也不是亲近的那类型。 吴仁辅还拧眉思索,就见吴恪表情极淡地笑了下,“本来是轮不到的。” 吴仁辅一愣。 ——什么叫“本来轮不到”? 他心底生出点猜测,忍不住抬头去看吴恪。 吴恪见状轻颔了一下首。 倒也不是个蠢人。 吴恪:“你好好想想罢。” 本来轮不到,但是有了吴家鼎力相助,可就不一定了。 ——奇货可居。 就是不知道这笔风险极大收益也不小的买卖,他这个便宜族侄愿不愿意做了。 * 现在正在林一简这里的李晦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可居的奇货。 他正满心莫名其妙,并哀叹着小姑娘的心思真难懂。 两人之间的气氛本来在食堂找座位的时候已经有所缓和,结果吃饭的时候欧阳艺拿出了手机,翻出了已经学校论坛上爆火的跑酷视频,并且热情和林一简分享。 林一简:[……] 李晦很快就发现了林一简的情绪变化,他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底下的人可都在夸她唉。 林一简面无表情,语气冷淡,[我没有不高兴。] 她有什么可不高兴的?气都气过了,拍也被拍下来了,现在补救什么都晚了,而且这件事最开始还是她要求的,责任一半一半吧,又不能全怪对方。 ……万幸视频拍得比较糊,她没被认出来了。 李晦:[……] 分明就在不高兴吧,问还不承认。 这么气氛微僵的一直到了晚上,还是李晦出声:[你上次不是说跑步吗?现在跑吗?再晚点我就回去了。] 林一简顿了一下,语气有点僵硬地应了声。 她站起来去换跑鞋,到底小声补了一句,[麻烦你了。] 李晦:……不是吧?这会儿还谢? 那种“好像发现什么新物种”的情绪在心头徘徊,林一简忍了又忍,还是抵不住开口,[怎么了啊?] 李晦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叶竺妍先一步转身,“一简,你要出去啊?” 林一简点了下头,“我去跑个步。” 她说着人已经到了门口,准备交接身体控制权了,却不料—— “小简简~~” 叶竺妍捧着手机凑过来的功夫,李晦已经接过主导权。一下子被凑得这么近,他按捺住下意识动手的意愿往侧边躲开,定了定神才隐下那不适的表情,勉强按照林一简的语气问:“怎么了?” 毕竟是同一个声线,叶竺妍倒是没察觉异样。 她把打卡app的界面调出来,笑得略显谄媚,“你既然去跑了,帮我一起把卡打了呗?” 李晦没答话,林一简也愣了一下。 但是也只一瞬,林一简很快回神,对李晦:[算了,这次我自己跑吧……] 她明显感觉李晦对这请托的冷淡态度。 说起来也对,这毕竟是她的室友,和李晦又没什么关系,对方不愿意帮忙很正常。 林一简还没说完,那边叶竺妍已经接着,“上次y家的奶茶你不是很喜欢吗?明天我请你!” “好!” 林一简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口答应,然后紧接着问,“锁屏密码多少?” 第28章 林一简:??? 不是,这答应得也太快了吧?而且你一个古代人,为什么这么熟练,居然还记得要锁屏密码?要不要这么周到? 叶竺妍像是被提醒了一样“哦哦哦”的点头应声,凑过来给林一简演示锁屏图案。 李晦不着痕迹地拉开了点距离,瞄了两眼,点头示意“知道了”,叶竺妍正满心高兴,根本没在意这怪异的冷淡态度。 倒是旁边的冯歆悦,正好目睹了这场的“罪恶交易”。 李晦对人视线一向敏.感,不由抬头。 目光对上,冯歆悦顿了一下,试探开口,“o记的半熟芝士,一简你爱吃吗?” 李晦:“吃。” 林一简:……你倒真是不客气啊。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像是听到下面的动静,上铺拉紧床帘内传来一阵翻腾的声音。 少顷,帘子里探出一个脑袋,“一简,你要跑步啊?” …… ………… 最后林一简带着热量爆.炸的“卡路里许诺”,还有多出来的三块手机下了楼。 她有点怨念,[……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居然全都答应下来了。 李晦浑不在意地笑了声,[有什么关系?] 林一简小声嘟囔,[这么说也是啦……] 确实没错,大家都不是在意那点吃的的人。但是顺便帮忙跑个步而已,还蹭吃蹭喝,而且李晦这都不是“蹭吃蹭喝”、是“大吃大喝”了。 林一简还在心底嘀咕这些,却听李晦道:[你根本不会拒绝人吧?] 林一简一愣。 这骤然的沉默中,李晦像是看破了什么一样,哼笑了声。 还不等林一简想出什么结论,就听李晦接着,[我这也是帮你朋友跑步了,你呢?就没什么感谢表示吗?学校的钵仔糕味道不错,正好今天跑的时候经过……] 林一简:??? 林一简:[做梦去吧!] 别太过分啊! 都已经坑了她室友三份了,还想从她这多敲一点,两头捞也没有这样的啊?! 李晦不太在意地低笑了一声。 看,拒绝他这不是挺爽快的吗? * 然而李晦这愉快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下楼跑了没多一会儿,速度就渐渐慢了下来。又过片刻,更是彻底停在了路边,就那么站着不动了。 林一简奇怪:[怎么了?] 李晦闷不吭声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别扭地,[有点晃。] 林一简费解:[手机吗?你别放在同一侧兜里,一边放两块,那不就不会撞了?] 李晦:[不是。] 他这么干巴巴挤出两个字,又不说话了。 林一简简直满脑子问号。 还带着点冬意的冷风吹着树枝发出簌簌的响声,连偶尔经过的情侣都快步走过,在这尴尬的静谧中,林一简终于慢一步地领会到了什么,顿时也僵住了。 但是这么一直相顾无言下去也不是个事。 林一简迟疑了一下,小声:[我觉得……还好?] 毕竟是冬天么,穿得那么厚也看不出来什么,所以她就图方面没有穿。 反正她的cup也没有大到影响日常生活的地步,跑步的时候确实会明显一点,但是习惯了也……没什么吧。 李晦不吭声。 林一简:[……] 这诡异的沉默实在太磨人了,林一简坚持了一会儿就受不了,[好了好了!我知道啦!] * 401寝室。 叶竺妍:“一简,你怎么回来了?这么快?跑完了?” 林一简:“没,我来换件衣服。”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开学前的那次经历,这次林一简熟门熟路地闭眼换上。 说实话,林一简早就看开了。 开学毕竟不比在家,从第一次忍不住去卫生间之后,她就半是自暴自弃了……爱咋咋地!她总不能一直忍着不喝水!! …… 第二天一早,床帘还没有拉开,里面就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声。 林一简呼气吸气,艰难地从床上翻了下来。 一个寒假没有运动,突然这么一跑,全身酸痛是预料之中。但是很明显,李晦对这个身体的身体素质认知有点误解,林一简现在就像是被人打过一顿似的,全身都在疼。 因为提前有心理准备,林一简对此的接受状况还算良好。 但是等她费劲完成洗漱,历尽艰辛到了食堂,筷子夹了三次都没把面条夹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盯着着自己发抖的手陷入迷思。 按理说跑个步,应该不至于连手…… 一下子想起了李晦昨天的壮举,林一简思绪一滞、陷入沉默。 ok,fine! 这很正常。 该生的气昨天已经生完了,林一简迅速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是等她艰难完成了早饭,到达教学楼的那一刻,还是破防了。 楼内的告示栏,崭新张贴着一张新鲜打印的a4纸—— 【通报批评,昨日下午十五点四十八分,某同学于第五教学楼……】 林一简盯着告示上那个视频截出的模糊身影陷入沉默。 别说她人生前二十年,就算再往后拨二十年,她也想象不出自己会遭遇这种事。 ……全校通报批评。 啊啊啊李惟昭!! 你过来给我道歉!!! 第29章 第15章 锦平城。 因为吴家极力相邀,李晦之后也可有可无地赴了一次宴。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但跟随赴宴的杜彦之却恍然大悟,觉得先前的一切疑惑都有了解释。 ——他们在吴家的院子的时候,意外撞见了吴家的小女儿。 吴家院落宽阔占地又广,光是招待来客的院子就独占一隅,女眷都在内宅,哪有那么多“意外”?再瞧那吴家小女儿含羞带怯的神色,明显是有点什么。 怪不得吴家态度那么奇怪,原是瞧上了李晦这个人! 杜彦之诧异过后,倒觉得理所当然。 就李晦如锦平后的种种表现,显然不是只知兵事的莽夫,在吴家赴宴时,更是从容自若气度不凡。如此少年英才,吴家愿意拉拢也是常理。 倒是一门好亲事,就是不知道李晦对此的态度如何。 不过这事他一个外人不好直接去问,李晦这边又没什么长辈。 杜彦之想了想,干脆把这事交给了赵敦益——论亲疏远近,还是这位常年跟着李晦的副将最合适。 赵敦益也确实去问了,问得李晦满脸茫然。 “亲事?什么亲事?” 赵敦益无奈:“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没想着身边要个知冷热的贴心人?” 李晦懵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露出点“你在说什么鬼话”的怀疑表情。 赵敦益:“……” 他想着杜彦之那“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无从揣摩心意”的评价,心底就是一哽。屁的“不形于色”!他是根本没懂人家的意思吧? 倒是那边的李晦终于反应过来赵敦益的意思。 他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了林家除夕夜的的对话,又想起那天视频里看见的面容,下意识回,“还早呢,不着急。” 赵敦益:??? 还早?! 也就是李晦上头没有长辈,没人给他张罗,节帅又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才放任他一个人孤家寡人过到现在。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倒是过得还挺滋润。 赵敦益嘴角抽了抽,也不和李晦拐弯抹角了,直接道:“杜先生说,吴家多半有意结亲,他家的小女儿你也见过,觉得怎么样?要是行的话就给个意思,剩下的事我去张罗。” 这事指望李晦是指望不上了,赵敦益只能临时给人当个爹。 “我什么时候见过?” 李晦先是诧异,问出口后倒是终于反应过来,“你说那个不小心跑过来的小姑娘?” 赵敦益没跟着一块去吴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听这描述觉得差不多。 却不想,他刚待点头,就听李晦接着,“那怎么看都是个小孩吧?” 这次换赵敦益迷惑了,“啊?” 他来之前也去打听过,这吴家小女儿素有美名、又擅箜篌,虽说有吴家在锦平城的声名影响,但是也绝对是个待嫁闺中的镶金饽饽了。 但在李晦那带着十二万分理直气壮的“你到底靠不靠谱”的质疑下,赵敦益还真的自我怀疑起来。 难不成李晦看见的是吴家小女郎的妹妹?不太可能吧?都说是小女儿了,底下哪来的妹妹? 赵敦益试探着:“据我打听来的消息,这吴姑娘翻过年去就及笄了,年岁上正合适。” 李晦闻言撇嘴:“连初中生都不是。” 现学现卖的能力可谓十分过关了。 赵敦益:“啊?” 见对面人没接到梗,李晦一时也觉得没趣。 他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行了,别瞎操心了,你这是让我结亲事呢?还是带孩子?少拿这破事来烦我。我还没问呢,你练兵练得怎么样了?兵书都喂嘴里,要这还不行,你趁早收拾收拾回去种地……” 赵敦益倒是很快回过神。 他给李晦当了这些年的副将,算是挺熟的。又因为年岁居长,在除兵事之外的地方,反而有点反过来照顾李晦的意思,私底下倒也没那么多顾忌,因而这会儿也没理李晦扯开话题的那套,直接问:“及笄都不行,那你要多大的?” “十八,起码要十九吧……” 李晦这么脱口而出,自己反而愣了一下。 再看看那边像是呆住了赵敦益,他又莫名生出些略带的气闷的怪异情绪,当即挥手赶人,“行了,我这还有事呢,你没什么别的事就出去吧。” 赵敦益这次倒没再说什么。 他声音发飘地应了“是”,心不在焉地走出去。 赵敦益就这么一路游游荡荡的、自个儿都没留心是往哪儿走,直到被杜彦之“赵将军”“赵将军”地叫了好几声,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杜彦之瞧了两眼赵敦益的神情,问:“可是将军不愿?” 他这么问着,心底又觉奇怪。 按理说,就算李晦拒了亲事,这赵副将也不至于这反应啊? 赵敦益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在杜彦之满心困惑地追问下,他终于吞吞吐吐地吐露了“实情”,“将军……将军,他喜欢少妇。” 杜彦之:……? 赵敦益沉着表情对着对面颔了一下首,示意他没听错。 本朝律令,女子十五不嫁强行婚配,如今连年战乱,许人家的年纪只会比这更早。 十九? 孩子都满地跑了!! * 李晦是不知道背地里有这么个有关自己的流言传开,但在他的极度不配合下,吴家想做的这门“生意”还是没能做成。 第30章 杜彦之心底暗叹可惜。 不管是对李晦,还是对朔州这边,吴家都算得上门好亲事。 李晦浑然不觉,等到安思范派来接手锦平的人一到,他立刻拍拍屁股走人,半点多留恋的意思都没有,仿佛那几日彻夜不眠地处理锦平事务的是别人似的。 杜彦之:“……” 他觉得回头还是跟节帅提一提这事吧。 比起赵敦益那没谱的“喜欢少妇”,这瞧着更像没开窍啊…… 成家立业,人若是有了家室,也能更稳重些。 李晦还不知道有人正为自己的婚事操碎了心,他这会儿正在跟林一简做交涉,[都在学校闷了一周了,难得周末,你就不想出去转转?] 林一简干脆利落:[不想。] 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她非常坚决地堵回去,[周五下午是思政小组讨论,周六周日两天我都要赶漫画进度,没时间!] 前几天林一简给漫画查资料的时候,意外发现本市的博物馆有个冷兵器主题展,时间就在这周,五六日连着三天。 李晦当即就盯上了,这两天一直磨着林一简点头。 但问题是,虽说都在a市,从a大到博物馆光来回通勤都要四个小时,稍微仔细点逛逛,一天就没了,就算走马观花,也要半天时间。 刚开学本来就事情多,林一简身上还有个连载漫画,时间表排得满满当当,根本没那个功夫去闲逛。她是多想不开才答应李晦这要求?! 不过很显然,李晦不会就此放弃。 林一简都想着,如果李晦想让她的漫画开天窗,她该怎么回答呢,却不料对方开口,[那就周五上午。] 林一简:[啊?] 李晦仿佛很有打算,[我看周五上午就很好。到时候我早点过来,你也早点起床,去赶展览开场,在展馆里逛一上午,完事也好在外面吃个饭。下午回来,正好去你那什么小组讨论……] 这安排听起来还挺合理的,李晦说起来头头是道的,连吃饭都顾上了。 但问题是—— 林一简:[我周五上午有课啊!] 还是五节满课。 [翘了嘛~] 李晦语气理所当然得让林一简都自我怀疑起来。 还没等林一简说什么,就听对方接着,[我观察过,那两门课都不点名吧?还都是大课,不去也发现不了……而且网上不都说了么,没有翘过课的大学人生是不完整。] 林一简:??? 这人是从哪看来的这些歪理?为什么你一个古代人,仿佛比我还懂的样子? 而且那两节课是不点名,但也不看看那是什么课啊?微积分和线性代数!!平时成绩完全是老师试图保证及格率的手段啊! 林一简噎了噎,一口否决,[总之不行!] 她这么说着,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试图搜寻附近有什么能搭话的熟人来摆脱这个缠人精。 这一看还真看见了一个。 林一简正想过去,却听李晦道,[别去了,人家正打电话呢。] 林一简:[……] 她倒是相信李晦说的是实话。 这人的观察力实在有点离谱,明明看到的是同样的画面,对方总能做出更精准的判断……嗯、用在高峰期食堂找座位的时候尤其好使。 不过要真如李晦所说的,这会儿她还真不好过去。 沈瑶晗,是和林一简同专业的女生。 虽说林一简和对方不同班,但是整个电子信息的女生就那么几个,大家自然而然地熟了起来,林一简也知道沈瑶晗有个异地的男朋友,两人感情很好…… 林一简刚这么想着,就听那边声音一下子拔高,“又是这样!你来之前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惊喜?一点都不惊喜好不好?我这周六有家教……是,之前是周日,但是临时改的……怪我喽?你又没有告诉我!……” 林一简:“……” 看样子是吵架了。 她默默地后退一步,准备悄悄离开。但她还没能走开,就不知道通话的对面说了什么,沈瑶晗愤而挂了电话,恨恨地转过头来,正好和林一简对上了。 “……” “……”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尬住了。 脑子里的声音还在说风凉话,[你看,我都说别过去了。] 林一简:[……闭嘴吧你!] 她很快收拾好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打了个招呼,“好巧啊,瑶晗你也在。” 沈瑶晗也飞快回神,放低了声音,语气温柔道:“好巧。” 李晦“啧啧”了两声,不知是为两人这粉饰太平的举动、还是为对面的前后变脸感慨。 林一简眼皮跳了跳,没理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对对面提出邀请,“我下午的课在303,准备提前过去?你呢?” 沈瑶晗连忙点头:“我也是。” 两人这么搭着话往上走。因为都是低层,两人直接走的楼梯,沈瑶晗的教室在二楼,准备分开的时候,林一简却被叫住了。 林一简有点意外的回头,却见沈瑶晗表情犹豫。 她踌躇了一下,开口:“一简……你这周六、有没有安排?” 林一简这几天被李晦磨得够呛,听见这个熟悉的时间点,简直条件反射地一口否认,“周六不行!” 这干脆又利落的拒绝一出,两边都愣住了。 第31章 尴尬无言的对视中,脑海里的闷笑声格外明显。 这毫不掩饰的愉快情绪实在很有幸灾乐祸的嫌疑,但林一简恼怒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酝酿起来,却听见那道低沉带笑的声音在意识响起—— [说个‘不’而已,有这么难吗?] 这不是说出来了吗? 第16章 不管李晦到底为什么笑,这会儿楼梯间的气氛实打实地尴尬到窒息。 林一简顾不得回答李晦,连忙放缓了语气补救,“抱歉,我的意思是,我周六有点事情,所以可能不行。” 沈瑶晗也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这场对话就这么半尴不尬地结束了,林一简往楼上走的时候,脑子还在不由自主地做场景回放,尴尬懊悔歉疚人际焦虑等等复杂难以仔细分辨的种种消极情绪在心底酝酿,整个人都很郁郁。 偏都这样了,脑子里的那个声音还在说风凉话。 [至于吗?你拒绝我那么多次,都没见得有什么反应。这会儿才对别人说了一个‘不’,就难受成这样?] 林一简不由反驳:[那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 [你那是胡搅蛮缠,人家是真的有事。] [哦?什么事?] [……] 在李晦那“仿佛真就问问”的平静语气下,林一简一下子哑了。 和男朋友约会…… 听起来也不像是什么正经事的样子。 感受着心底那股因为她短暂语塞而生出的得意情绪,林一简顿时憋气。 ——这人真是太讨厌了! 那股得意洋洋的情绪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林一简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敲了敲旁边的墙壁,另起话题道,[你知道这些楼是怎么建起来的吗?] 李晦愣了下,还是问:[怎么建的?] 他对这些东西都还挺感兴趣的,也不介意林一简生硬地转移话题,顺势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但林一简却解释的却并非建筑原理,而是道:[是‘合作’。] [啊?] 林一简:[就算在现代社会,建筑也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工作,道路要随着修建的进行从场地外部向内延伸,以确定建材能够顺利地运到合适的地点,地下管道和电缆也要随之跟进……这样复杂的结构和设计是绝对不可能由一个人、一个部门完成,交叉施工、同步施工是常态,而这些顺序很多时候都要根据现场情况实时调整,精细甚至精密的合作至关重要。] 李晦怔了怔。 说起“合作”来,上次的鸳鸯阵也是。阵中各司其职、每个人只要关注自己该做的事,但又要彼此配合、协助同伴. ——“极度细致的分工”和“彼此周密的合作”吗? 笼罩在这个新奇世界的神秘面纱似乎变得薄透了一点。 李晦刚这么想着,就听林一简接着,[合作的前提是建立信任,所以要心怀善意地体谅他人、为他人提供帮助——这是在建立最基本的社会信任!] 而不是在别人心情郁郁的时候在旁边得意洋洋啊!! 不安慰就算了,还这么高兴…… 这人到底有没有同理心啊?! 李晦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真的在思索。 少顷,他开口,[所以你的‘帮助’就是无条件答应别人提出的一切请求?不管合不合理?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他语气好奇,像是真的想知道答案似的。 要是林一简没法感受到他那戏谑调侃的情绪的话。 林一简:[……] 啊啊啊李惟昭真是太讨厌了!!她就是不擅长拒绝人又怎么了?! * 虽然梦里还挺有精神地逗着人玩,但是李晦这几天还挺忙的,他正在赶路:离开锦平城,往朔州赶。 赶在年节将至的光景,李晦这个孤家寡人的倒无所谓在哪儿过年,可有家室的将士们都盼着回朔鄢城和家人团聚呢。故而这一路都赶得很急,没沿着官道寻宿驿馆,入夜若是没赶上合适的宿处,便也就直接郊野扎营了。 李晦对此倒是没什么怨言。 奔袭的时候过得比这难受多了,有帐篷睡也没什么可挑的,他这会儿就正解完手准备回去睡呢。 事实上,从锦平大胜结束那次意外后,李晦就很注意入睡的时辰了,就连这几日赶路都尽量不错过时间。 错了点撞上什么不该撞上的……他还不想无故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这边,李晦正准备走呢,脚边不小心踢到点什么。 他用脚扒拉了两下枯草,拧着眉去看,瞧见了一条腿……尸体?虽说朔州这些年安稳了不少,但路有横尸这种事也不稀奇。 大概是入了朔州境内,探查的士卒也松懈下来,扎营前才没发现这藏着个人——对,这其实是活人。 李晦多瞥了两眼,就发现这人还有口气儿在。不过放着不管,到明早估摸着就凉透了。 要是搁在往常,李晦是懒得管这些闲事的,没顺手补上一刀就是看在这会儿没什么军情可泄露的份上。 不过这次…… “合作”和“信任”吗? 本该在梦中的对话在脑海中回响起来,李晦抬手抓了抓头发,深感麻烦地“啧”了声。 第32章 * 赵敦益正带人巡视临时驻地呢,就瞧着自家主将拖了一个人回来。 他愣了愣,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一边快步迎上去,一边问:“是探子?” 李晦无语:“什么探子不探子的。” 他们是回师又不是去打仗。这都进朔州了,还有什么可探的? 赵敦益也回过神来。 他脸上有些尴尬,但还是困惑居多,“那这是……?” “路边捡的。”李晦随口解释了句,又道,“你让军医来看看,能救就救、救不活明早找个地儿把人埋了。” 赵敦益:“啊?” 不是?这是“救人”的意思吧?无缘无故的,李晦是这么热心肠的人? “啊什么啊?给我领命。” 李晦这么说着,把拎着的那个人往赵敦益手里一塞,自己两手空空准备去睡觉了。 赵敦益:??? 他困惑不解又大受震动,真的只是“救人”啊? 赵敦益费解的目光在那个一路被拎回来、连剩下的半口气也快没了的人身上来回逡巡,终于从那破破烂烂的衣裳上看出点痕迹:似乎是件道袍。 倒也不意外。 求仙问道是大顺皇帝祖上传下来的传统,如今的顺帝和他爹他大伯他爷爷,没一个落下的,上行下效的,民间的野道士也不少。 但能被李晦特意捡回来,这难不成真是什么重要人物? * 把麻烦塞给了副将,李晦就安安心心回帐子里睡了。 但他那点算得上不错的心情,在到达林一简这边后,一瞬间恶劣下去。 林一简几乎立刻感觉到了李晦的到来,还有对方紧随而至的情绪。 她有点无奈,但还是先结束了眼前的对话,“不好意思啊,我和朋友有约了。” 她的对面,陈宸愣了下,但还是很快点了下头,“没关系,等下次你有时间的。” 这种跟“来我家吃饭”一样的客气话,林一简也没放在心上,笑着回了一句“下次约”,和对方礼貌地点了点头,就告别离开了——没理会脑子里那个阴阳怪气的,[下次啊~] 但是林一简不搭话,不代表李晦就消停了,他以心情可见恶劣的语气道:[我不是跟你说了,这人心术不正,让你小心点。你可倒好,不远这点就算了,还约‘下次’?] 林一简无语:[客气而已,又不会真的有下次。] 最近学校机器人比赛准备报名,林一简是没什么兴趣,但是欧阳艺对这些一向关注。托这个的福,林一简也了解了不少,课间听见陈宸和朋友讨论这件事,就顺便提醒了一句他注意报名人数问题。 大概是确实被提醒到了,今天碰见,陈宸告知了她自己报名成功,又非常感激地表示要请她吃饭。 但是就算没有李晦,林一简也不会答应的。 一点小事而已,都不算帮忙,实在够不上一顿饭的。 李晦哼着声:[我看未必。] 林一简也是无奈:[你哪来的那么大的敌意啊?人家明明是年轻有为的大好青年,是自己行政班的班长、担任着学生工作、还参加了校辩论队,现在又报名机器人大赛……] 和林一简这种消极各类活动的i人不一样,这位明显是位社交和比赛的活跃份子。 李晦简直都想摇着林一简晃晃她脑子里的水。 她说了这么多,都没发现不对? 以林一简的自闭程度,这种各个专业人都有的大课上,她能叫出名字来的人都是少数,结果这会儿,她非但知道人家的名字,还这么了解对方的履历。况且—— [这都是他自己说的吧?你又不知道真假。] 林一简:??? 这多少有点离谱了吧? [这能有什么真的假的?人家又不是特意给我说的,就是和朋友聊天,我不小心听到了而已。] [不小心?] 语气是不掩饰的怀疑。 [我不是故意听的,碰巧坐得很近而已。]林一简理解得有点歪,下意识给自己辩解了一句,又接着道,[再说,骗我有什么好处?] 贫穷又一无所有的大学生而已。 李晦都快气笑了。 还有什么好处?云英未嫁的漂亮小姑娘,能对她做得事情多了去了!! 他有心想要说点什么来吓唬吓唬人,但是又不想那些恶心事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难得噎住。 半晌,只能闭上了嘴,闷不吭声地生起了闷气。 林一简等了好半天,都没听见回话声,不由颇感意外:居然真的生气了?稀奇。 下行的扶梯到底,林一简摘下包准备一会儿过安检。 她一边往地铁站里走,一边小声“喂”了一下,得到点像是哼声又像是回应的动静。 也算是答应了。 林一简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解释:[我也没有非要给他说好话啦。只是大家都不熟悉,也不能一上来就说对方是坏人,警察办案还讲证据呢。而且也没什么影响,又不是一个专业的,等这学期课上完,估计连面都不会见。你都那么说了,我见到他的时候肯定会小心的……] 这不是李晦理想的回应,但是想想林一简的性格,又觉得这程度也差不多。 第33章 这小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都能给他查大半宿资料。换个有心人来,稍微花言巧语两句,就得被哄得让干什么干什么。 李晦这么想着,简直头疼。 让人开口说个“不”都那么费劲,别的事上面……算了,他盯着点吧。 这么想着,李晦“宽容大度”地给了应声,[也行吧。] 完全一副勉为其难的语气。 林一简:[……]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李晦倒也确实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他注意力转移很快地翻篇了,[你刚才说,约了朋友?谁啊?准备去哪?] 李晦这么说着,心底其实悬悬的。 要是约了欧阳艺还好,叶竺妍么……上次他跟着林一简,陪着试了那么一会儿衣服就无聊得要命,偏偏林一简还一直在旁边认真给意见,半点没有想开溜的意思,简直没意思到发毛了。 要真是后者,他还不如现在就被人叫醒呢。 李晦这么问着,目光往林一简手机上瞥去,试图通过目的地判断目标人选。但是看清楚导航终点后,却愣了一下。 ——市博物馆? 林一简也发现了李晦的关注点,连同那意料之外的情绪。 她不自在地抬手轻轻碰了碰耳后,小声,[小组里的人临时有事,讨论推到晚上了,正好下午没事,去一下也没关系。] 这仿佛“专程去一趟”的说法怪怪的,林一简顿了顿,又下意识找了点别的理由,[……取材的话,还是亲眼去看看,才更容易画出来。] 李晦一时没有回答。 胸腔中奇怪的又满溢又轻盈的感觉充斥着,林一简尚觉莫名,就听见一道语调略微怪异的询问声,[你说‘和朋友约了’?] 林一简:[对啊,和‘朋友’。] 心跳似乎短暂地失序了一下,林一简下意识按上心口。 但还不等她仔细感知那情绪,就听见一道状似无奈的笑声,[你啊,长点心吧。早晚被人骗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林一简:[……?] 什么鬼?你信不信我现在打道回府? 李晦还真不信。 他有点苦恼又有点高兴地想着:还能怎么办呢?只能他多看顾些。 谁让他是“朋友”呢? 第17章 因为要把林一简送回学校,李晦这次醒得晚了点。 临时驻营地都拆得差不多了,李晦要是再晚点醒,赵敦益都打算叫人了。不过就连这会儿,他也少不了暗自腹诽两句“心大”。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尽职尽责地提醒,“你昨天带回来那人醒了。” 赵敦益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人有什么身份,因为摸不准也不敢随便对待,只能半看管半是照顾地供起来,只等着李晦醒了再看看怎么处置。 却不料,李晦满脸不明所以,“什么人?” 赵敦益:??? 他噎了一下,也只得提醒,“你昨晚带回的那个,穿着一身道袍的。” 他辛辛苦苦照顾一宿,结果这人可倒好,睡了一觉就抛到脑后了。 赵敦益觉得自己在那儿思索那人身份的行为像是个傻子,保不齐就是李晦临时起意、觉得捡人有意思呢。 李晦确实没注意那人灰不溜秋的一身是道袍。 不过赵敦益说“昨晚”,他倒是想起来点:自己入睡前好像确实拎了个人回来的。 见李晦这一脸恍然,赵敦益越发确证了自己的猜测,一时脸色都有点发青。 早知道这样,他就随便找个帐子扔里头了,简直白费心血。 李晦倒是没在意赵敦益那脸色,他这会儿心情不错,听到这消息后想了想,干脆起身:“我过去看看。” * 许玄同这会儿也觉得疑惑。 说起他的经历来,也称得上坎坷。本来也是小富之家,结果一朝战乱,父母俱丧、家业全毁。幸得一老道士的看他命格特殊,收做了弟子,但是本事还没学多少,那老道就嘎嘣一下、驾鹤西去。他抹着泪把人埋了,拿起来师父的家伙式儿,开始坑蒙拐……咳、替人消灾解难。 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居然还真被他混出头来,被昌州的一地豪族供为上宾。许玄同本都琢磨着凭着这张长期饭票养老了,却不防备突遭横祸,居然被主家怀疑勾引主母。 天可怜见地,干他们这行的也是有规矩的,只骗财不骗色。 明明是那个野和尚坏了规矩! 结果,主母为了姘头把屎盆子往他身上扣,许玄同见势不妙,只能溜之大吉。这一路上也是屡有不顺,盗匪兵祸劫路的、全都撞了个遍,最后就是李晦碰见的那样儿了。 许玄同本来都以为自个儿这回是真的栽了,但万万没想到,居然被救了。 睁眼瞧见周围一群兵大爷,许玄同本来心都提起来了:该不会哪儿又打起来,抓了他充壮丁当炮灰吧?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旁边人的态度不对。 有点太客气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招子要亮、心眼要活、胆子还要大。 虽然许玄同心底还抱着疑惑,但已经自然而然地端起了“仙师”的架子,琢磨着给自己找张新饭票了。 第34章 这会儿听见外头连声行礼的“见过将军”,许玄同顿时打起来了十二分精神。 他理好鬓须、挺直脊背,虽然穿着有点磕碜,但也勉勉强强撑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不过等瞧见进来的李晦,他还是愣了一下。 居然是个少年人? 但刚才外头人称呼的,确实是“将军”没错。 脑子里这些思绪飞快转过,许玄同面上不露分毫,看着入内的李晦,他沉着声缓道:“我与将军有缘。” 李晦脚步一顿。 他就是一时兴起来看看,倒是没想到会听到这话。 赵敦益倒是没说错,这确实是个道士。 李晦这会儿的心情实在不错,非常配合地坐下,一副愿闻其详的态度。 许玄同其实还没想明白营中人那么客气的原因,不过李晦这反应确实给了他不少底气,他接着,“老夫此遭正是专为将军而来。” 李晦挑了下眉,像是很感兴趣似的,“哦?怎么说?” “若是老夫没料错,将军最近诸事皆顺、如有天人相助。” 虽然他才醒没多久,但已经感觉到营中的气氛很放松,不像是去打仗,应该是回师。再加上多数人情绪不错,他还隐约听到有士卒讨论“赏赐”什么的,应该是刚刚打了胜仗。 李晦眉梢挑得越发高了。 ——天人相助? 唔,确实有个“别人说什么是什么”的小仙女…… 他低低笑了声,肯定道:“倒也不错。” 许玄同见李晦这反应,悄悄松了口气。 这段时日直往深山老林钻了,外头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单凭醒来之后看到的这点情报瞎蒙还是有风险的。但既然蒙对了,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许玄同熟门熟路地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将军不知,此乃大祸之兆!” 李晦“哦?”了一声,像是不太信的样子。 许玄同也不介意,接着:“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此乃世间恒常至理。繁花簇锦、烈火烹油,焉知此刻种种是否空中楼阁?人世不过大梦一场,待梦醒时分、一切成空……” 看着对面随着自己的话渐渐沉下去的脸色,许玄同心底暗道一句“有谱”。 他正待再接再厉,却听对方突然开口,“那你说,这场大祸要怎么化解呢?” 许玄同没说完的话被打断,不由自主地卡了一下。 看着对面直直看过来的眼神,他酝酿的情绪一时都有点不连贯了。 这是不是太快了点? 按照正常流程,他不应该再渲染一下气氛,说一点“听起来很具体、实际上什么也没说”的大祸,一番推拉之后,对面才追问解决方案。 步骤跳得太多,许玄同心里有点悬乎。 但是琢磨着对面是个年轻人,多半也确实没耐性听他扯那么久,只能暂且按捺下那点不安,接着走流程。 他摇头叹气,“命有定数、祸患亦是如此,此非人力所能及。” 李晦神色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拧眉沉眸的样子,倒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祸患忧虑。 许玄同见此,悬着的心微微下落。 再开口时,便是话锋一转,“不过上苍有好生之德,若是有人自愿代将军受难,祸事便能消解。” 李晦神色终于有点变化,眼珠慢吞吞地转了下,落在了许玄同身上。 后者捋了捋长须,沉声:“某既和将军有缘,有逢蒙将军搭救,正该当舍了这一身修为,为将军化解此遭难事。” 李晦眉梢微动,他轻扯了下唇角,缓声道:“怎好让仙师如此折损修为?” 许玄同摆手轻摇,一副大义凛然状,“将军相助之义,某正该偿还恩情,此乃我辈修行人之根本。” 李晦低低笑了声。 他半敛着的眼皮看不清眼底的神色,但似乎因为祸患有了化解方式而松了口气。只听他语调轻缓:“倒也不好让仙师白白浪费这一身修为,我这就命人在府上清出一块地方了,也好供仙师清修,再命人准备好钱财。虽说此等世俗黄白之物无法与仙师修为相提并论,但也算是在下一番心意。” 许玄同心底暗叹对方上道,但是面上却分毫不露。正待虚意推拒几回,以显示修行之人的超凡脱俗、不慕世俗财物,却听见“哆”的一声。 变故发生得太快,许玄同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脖颈上细微的刺痛泛开,他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一脊背的冷汗。 李晦抬起手臂,越过原地僵坐着的道士,把钉在后面木柱上的匕首拔了出来。他抹了抹锋刃上的血迹,抬头对着许玄同笑了下,“你看我像是个傻子吗?” 许玄同:“……” 他僵硬着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好半天才从仿佛冻住的声带中挤出嘶哑的音调,“将军年少有为、才智过人,非常人所能及。” 李晦点点头,半点不谦虚地收下这夸赞,又语调轻松地接上,“那就是像冤大头了。” 许玄同:“……” 冷汗凝成汗珠顺着额角滴落,他嘴唇嗫嚅地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摇头、以示否认。 李晦嗤笑了声。 第35章 他挽了个刀花、将匕首收入鞘中,抬头看向对面,冷声警告,“我带人回朔鄢城,你要是想去就跟着,要是不想就现在滚蛋。少来这些有的没的。” 许玄同僵硬着点头,以示知晓。 李晦这才重新放缓了神情。 再接着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李晦站起身来往外走,中途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顿住回头。 刚松半口气的许玄同差点呛死,连忙正襟危坐、听候差遣。 李晦瞧了两眼他这做派,像是被逗乐了似的笑出声。 在许玄同越发紧张的表情下,轻轻挑眉,“坐那干什么?出来干活。难不成真等着我的人伺候你啊?” 许玄同:“不敢、不敢!” …… 李晦这一趟心情不错地过来,走的时候也脸上带笑。 守门的士卒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如常问候见礼,李晦甚至还有闲心点头回应一二。 但往前走了一段,他脸上的笑意却一点点褪去,不多一会儿就成了面无表情。 他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五指轻轻收拢,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那里本来什么都没有,自然只能抓住一团空气。 微风打着旋从掌心拂过,李晦微微出神想着那老道刚才的话:梦醒、成空……吗? 第18章 李晦心情似乎不太好。 中午李晦一过来,林一简就感觉到了。 她正勾勒画稿的笔顿了顿,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上次对方这样,似乎还是那次甲胄问题。 李晦还是照例否认,[没什么。] 不过这次总算坦诚了点,紧接着解释,[遇到了一个满口胡说八道的老骗子。] 林一简愣了下,问:[被骗了什么东西吗?很要紧?] 她觉得应该是挺重要的东西,不然李晦不会是这反应。 李晦:[没骗什么,就是说话难听点。我把他警告了一顿,之后应该会老实了。] 林一简:[……这样啊。] 她不信。要是真的什么损失都没有,李晦心情会差成这个样子? 林一简觉得李晦应该是不好意思说。 毕竟对方昨天还头头是道地教训她,结果转头自己被人坑了,这情况是有点不好开口。 和某个只会幸灾乐祸的糟糕家伙不一样,考虑到对方都已经遭受到了一次损失了,林一简这会儿很体贴地没有戳人伤疤,充分照顾了男孩子那脆弱又敏感的自尊心。 她甚至特意和李晦闲聊了一会儿,才自然而然地提起来,[你要不要看视频?] 画画的同时在旁边播放科普视频,这还是两人刚刚开始交流的时候的事。林一简专心画画、后者专注于常识科普,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不过后来遇到各种意外事件,倒是很久没有这么悠闲了。 这会儿再提,李晦果然没有多想,一口答应下来。 林一简小心地避开了“骗子”“骗术”的关键词,在搜索框键入“化学”、“魔术”、“原理揭秘”。 在确认里面的内容和自己想的差不多,林一简悄悄松口气。 她分神观察了会儿,发现李晦确实对视频内容很感兴趣,并且完全没有多想之后,终于彻底安心下来,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漫画上。 一旦专注画画,耳机里的视频声音顿时都变成了白噪音,外界的一切都变得迟钝。脑海中充溢的也并非愉悦快乐之类的欢欣情绪,而是一种非常舒缓的平静。 李晦一开始还对视频内容很感兴趣,但是渐渐的,却被这种舒缓又平静的情绪感染。 他不自觉地将注意力从视频上挪开,同样投注于林一简笔下的画稿中,但是也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四处逡巡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另一张的桌子上。 是叶竺妍的桌子。 书桌的主人走得太急,镜子就被大大剌剌地放在桌子的正中央,还被离开时的动作带歪了角度,正好能照到林一简的一点侧脸。 区域不大,但是映照得十分清晰,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微微垂下的眼睫。 因为过度专注的缘故,镜中人眨眼频率很低,间隔良久,那浓密的眼睫才像是被触动的蝶翼一般又轻又快地扇动一下。 李晦盯着这点细微的动作,莫名地发起了呆。 直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动静响起,他才骤然回神。 林一简注意到外面动静要更晚一点。 一直到寝室门被推开,她才从漫画中被拉回来,抬头正好看见打扮精致还化了个全妆的叶竺妍往里走。 林一简意外:“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叶竺妍去年开学没多久就对社团一个学长一见钟情,对方似乎也对她有点那方面意思。两人暧昧了一个学期,这学期开学之后终于有点儿挑明了的意思。叶竺妍昨晚试了几个小时衣服,今早又一大早起来化了个全妆,就是为了约会去了。 被林一简这么一问,叶竺妍顿时一脸晦气,“别提了!今天出门开始就不顺……” 她从“早上打不到车”开始,历数今天的种种不幸遭遇,最后总结,“本来下午还有安排的,但是我琢磨着就今天这运气,再在外面呆下去,还指不定发生什么,就赶紧推了回来了。” 第36章 当代大学生底线灵活,该相信玄学的时候还是相信玄学的。 叶竺妍觉得再呆下去,自己这段势头很好的恋情说不定要宣告夭折。 要是在上个学期,林一简说不定还开解一番,说只是凑巧而已,让叶竺妍别想那么多。但是在经历过一个寒假的唯物颠覆后,她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肯定道:“你说得对。”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大宇宙意志之类的东西! 叶竺妍把一顿槽吐完之后,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一边在洗手池旁边卸妆,一边对林一简问:“你这个周末又不出去?” 林一简“嗯”了声,解释:“漫画赶稿。” 叶竺妍见怪不怪点了下头,“大忙人~” 她在脸上一边搓着泡泡,一边闲聊,“你也不能老在寝室闷着啊,偶尔也得出去玩一玩。” 林一简还没答话呢,脑海里的声音就先一步道:[就是就是,你也得出去玩一玩。昨天经过的那个射箭馆就挺好的,你都不进去……] 林一简:“……” 你够了啊!也不看看那会儿都几点了?她小组讨论差点都赶不及! 叶竺妍:“下次有局你也一起来么~多认识几个人总没坏处。” 李晦煞有其事地应和出声,[确实,你也该多认识点人。] 林一简:??? 不是?你俩怎么还聊起来了? 叶竺妍:“说不定有合适的,深入发展一下。” 李晦:[……?] 他开始觉得不对,并略微沉默了一下。 林一简连忙趁着这个机会打断这莫名其妙接起来的对话,语气坚决地,“我暂时还没什么想法。” 水龙头哗啦啦的冲水声让回答变得模糊,不过叶竺妍倒也听见了。 本就是随口闲聊,见对方确实没那个想法,叶竺妍倒也没强求,“嗯嗯”了两声,算是结束话题。 她擦着脸往座位上走,路过时候瞥见林一简那边的画稿,像是恍然,“也对,有时候纸片人比真人香多了。” 林一简这次倒是很认可地给出肯定。 却不料,叶竺妍接着:“我记得你的xp是少年将军?” 李晦刚刚平复下那莫名的情绪,又听见陌生的词汇,习惯性地问了句,[叉劈?] 林一简:! 她没理会李晦,而是胡乱“嗯”了声,迅速地结束话题,飞快开口,“竺妍,上次你图书馆借的那本通信论还了没有?要是还没还,我借来看看。” 叶竺妍:“你说那本绿封的?还没来得及还。你等等哈,我擦完脸给你找。” 林一简松口气点头,“不急,你先擦。” 完全被无视的李晦:? 他若有所思,这个“叉劈”……对方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 朔州。 经过李晦那一番警告,许玄同确实安生了不少。 但要说半点小动作都不搞,那也不太可能。毕竟他这会儿人在营中,端着“仙师”身份,待遇比一个随营打杂的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他总得给自己争取一二。 当然,有了李晦那次的威胁,他干这些都是小打小闹,免得再次被拿脖子试试刀刃。 不过眼见着第二日到了朔鄢城了,许玄同也放松了不少,一个不注意,阵仗就闹得有点大。 李晦在临时休整的时候,瞧见人围了一堆,就凑过去问了一句,“干什么呢?” 那人回:“许仙师正帮忙消解煞气呢。仙师说咱们营中戾气太重,若是带着这一身杀伐气回去,免不了……” 那士卒说了一半,终于看清了身边站着的人,不由卡了一下,磕磕巴巴地道了声“将军”。 李晦点了点头,略微了解过这一番后,就拨开人群往里走。 正拿着符纸念念有词的许玄同也是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过来的李晦,当即表情一僵,在心底叫了一声“要糟”。 他倒是想要跑路,但是被人群团团围住,只能硬着头皮看着李晦走到近前。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这情形下,许玄同硬生生地绷住了那仙风道骨的皮,语气平缓道:“某观这营中煞气太重,恐于将士们不利。将军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某也只能以己所学,略尽绵薄之力。” 许玄同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 ——听见没有?他这是为了报恩的,完全没什么别的意思!真的! 李晦似笑非笑地瞥了人一眼,然后打量了一番周围布置。 也不知道这人从哪倒腾来的香案烛蜡桃木剑,布置得有模有样的。李晦看了眼许玄同手里的符纸,又看了眼放在旁边的一碗水,琢磨着先前在林一简那边看的“魔术”,心底大概有数了。 酚酞遇碱变红……是这个说法吧? 他默念了一遍这个有点别扭的说辞,又往前面走了几步,拿手捞了捞对方搁置在另一边的一盆水,果不其然,嗅到了淡淡酸味。 李晦就这么用湿淋淋的、沾着醋的手,抬手接过了许玄同手里的符纸。 许玄同完全不敢反抗,眼睁睁地看见李晦把提前绘好的符用醋水抹了一遍,慢条斯理地又抬头看他,“还请仙师为小子解惑,这煞气要如何化解?” 许玄同:“……” 第37章 还“小子”呢?这分明是个“祖宗”!! 都做得这么明显了,许玄同要还不知道对方已经看穿了其中把戏就有鬼了。 怪不得那儿没能忽悠着,原来是个行家! 第19章 [讲座?什么讲座?] 李晦都在这边呆了这么久了,早就知道“讲座”是什么,问的只能是讲座的内容。 林一简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解释:[是位研究s代史的教授,听说这次讲座是讲古代军事相关。] 林一简的迟疑还是有道理的,几乎是她刚刚说完,那股不满的情绪就立刻明明白白地浮现。 李晦语调挑得老高,[古代军事?] 林一简:[……] 她就知道。 林一简硬着头皮“嗯”了声。 李晦:[‘古代军事’你问别入?你倒是说说,你问什么我没告诉你啊?……教授?他上过战场吗?见过攻城吗?指挥过大军吗?] 林一简:[……没。] 当然没有,人家是古代史教授,又不是古代将领。 李晦质疑:[那你去听什么?你不是很忙吗?出去玩儿都没空,这会儿到有闲心去听讲座了?] 林一简:[也不是‘闲心’。] 正这么说着,那边冯歆悦招呼,“一简,走吗?” 是的,这次讲座是冯歆悦邀请林一简的。冯歆悦这学期有一门通识课是s代史相关,这次讲座教授是专业领域大牛,通识课老师在课上建议同学去听一听。冯歆悦看着讲座的内容,想起了林一简漫画的事情,顺势提出了邀请。 这会儿听冯歆悦一叫,林一简连忙回答:“就来!” 说着,匆匆地套着外套往外走,一副“很忙没空回答”的样子逃避质问。 李晦:[……] 他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估计林一简那不会“拒绝人”的老毛病又犯了。别人一提邀请,她就只会点头答应。 这么想通了之后,李晦气倒是顺了点。 但是心底还是愤愤:他对林一简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结果对方转头就去找别人!还是个外行! 李晦的猜想算是一部分原因,但林一简这次还真不单单是因为冯歆悦的邀请。 她是真的挺想去的。 李晦的“技术指导”靠谱是靠谱,可在林一简真的画出来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哪里会出问题,结果就是在底稿上修修改改。 而且单用说话的方式传达,很多地方是无法精确描述的,林一简只能在原基础上一遍又一遍地改。改稿可比画一张新的烦多了,以林一简的耐性都有好几次差点撒手不干了。 所以……该查资料还得查资料,该听讲座还得听讲座。 * 这边,李晦心底多多少少还憋着点气,等到讲座一开始,他就接连不断地挑刺,一会儿说这不切实际,一会儿说那纸上谈兵——杠精本杠了。 实战派和文献资料的考据研究总是有区别的,林一简倒是能够理解李晦提出的针对点。 但她又不是搞研究的,漫画取材而已,多几个看待角度只有好处,缺点是……吵得脑壳疼。 林一简接受着高密度信息轰炸的同时艰难地记着笔记。 上面的教授正讲着古代兵器铠甲的演变,ppt上放着各个朝代的铠甲的演变流程,有古代画作、有现代3d复原图,有博物馆的文物照片、还有各个部分的拆解说明……虽然时间所限、都讲得很粗略,但是可比林一简假期的时候囫囵啃文献来得容易吸收多了。 林一简扼腕:要是能早点来听就好了。 也不用她假期费那么大劲啊。 林一简正这么想着,就见ppt一个翻页,出现了一张和从头到尾都很学术的讲座氛围格格不入的……漫画图。 ——非常眼熟。 林一简:“……” 可不就眼熟吗?做设定的时候改了那么多遍稿,早就印在脑子里了。但是林一简怎么也没想到,它会在这种场合出现。 猝不及防地,她大脑空白了一瞬。 冯歆悦也觉得,这漫画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她正想转头问问林一简知不知道这是哪部漫画,结果一偏头就瞧见了红透了的耳朵根。 冯歆悦:? 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觉得眼熟不是刷网页的时候看到的,而是在寝室的时候,路过林一简座位瞥见的。 林一简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漫画,寝室里的几个人还以为只是爱好的小打小闹。 倒是没想到,都能上客座教授的ppt了。 她禁不住出言感慨,“行啊,一简!” 上面的教授也唏嘘着感叹,“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啊。当时我们一群老师讨论,差点以为考古断代了。” 教授语调诙谐的讲了个“学生办公室看漫画,结果被导师误以为在查资料”的小故事,激起下面一片哄笑。 “当时旁边还有另一位老师在,我就招呼说‘老刘啊,你来看看,这个甲有点意思,我觉得这应该是s代以后的甲胄样式’,老刘过来看了一会儿,摇头说‘不是’,又说‘我觉得有点像k代,你等等、我发个照片问问老秦’……” 最后变成了一群教授围着讨论,被抓包的学生汗流浃背。 第38章 讲堂内哄笑的声浪一阵接着一阵,教授等那声音过去,才接着说,“虽然是个漫画,但画画的人很用心。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考虑得这么细致要花很多心思……” 教授还在继续感慨着,冯歆悦忍不住把视线投在林一简身上。 她眼看着林一简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最后捂着脸趴在桌子上了。衣领上方露出的脖子也泛着浅浅的粉,看起来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冯歆悦还是很有分寸的,见此只是善意地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林一简无比庆幸,这会儿旁边坐的不是欧阳艺、也不是叶竺妍,而是靠谱又稳重的寝室长!!呜呜呜~ 李晦也哑然了片刻。等再开口时,到底没有继续挑刺下去,而是小声嘀咕了一句,[算他还有点眼光。] 林一简:[……] 你也给我谦虚一点啊! …… 讲座的后半段林一简几乎没怎么听进去,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得极快,脑子里的思绪漂浮很难集中注意力——自己的漫画被在这种场合放出来,实在太挑战心脏了! 这么晕晕乎乎地到了讲座结束,散场的人陆陆续续往外走。 林冯两人的座位在正好卡在连坐的中间,等旁边的人离开的时间,冯歆悦刷了会儿手机。 但没刷两下,她动作顿了一下,抬手将手机递到林一简面前,“你看。” 林一简还有点没缓过神来,但被冯歆悦这么一叫,还是低头看过去。 结果第一眼就看见刚才讲座的会场照片,ppt上放着的还是她那页漫画。 林一简:! 她到底还有点理智在,知道冯歆悦不会专门拍照来调侃她——欧阳艺倒还有可能——等再仔细看看,发现这居然是一个个人账号在某知名社交媒体的配图发文。 【啊啊啊啊啊!家人们谁懂啊!听个讲座居然能看到喜欢的太太的漫画!! 太太的画风非常奇特,我看的第一眼就被这朴实无华的画风俘获了,像是看惯了高楼大厦突然见到了乡村小屋,喝多了奶茶饮料突然尝到了白开水……】 林一简:“……?” 虽然被夸了,但是怎么感觉这么怪呢? 托这个的福,林一简情绪居然诡异地平静了不少。 也因此,她很快发现了盲点:既然能拍到这张照片,就说明—— 冯歆悦接上了话,“人就在礼堂里。” 被这么一说,林一简精神也紧绷起来。 她下意识地扫了一下四周,不过这实在不用费心找,她稍微留意了一下,在散场喧闹的动静里,就辨认出了一道格外热切的卖安利声音,“老师的笔名是简牍,简单的简,案牍的牍……” 对方还在接着往下说,但声音已经随着人流往外涌出而渐渐远去。 直到彻底听不见了,旁边的冯歆悦才轻轻碰了碰林一简的手臂,笑着小声调侃,“怎么样?要不要追上去给粉丝签个名啊?简牍老师~” 林一简刚刚缓过来的脸一下子又涨了红。 虽然知道冯歆悦只是调侃,她还是非常果断地摇头,态度坚决地站定立场:“不了。” 三次元痛失网名是什么人生噩梦?! 默默无闻挺好的,她这辈子都不想成为人群中的显眼包! 万幸,靠谱的寝室长依旧稳重,只这么礼节性地调侃一句,见林一简实在像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就没有再提。 就连回去的路上都安安静静的,留出空间让林一简平复情绪。 林一简:呜呜呜~多亏是寝室长!! 不过托那位粉丝评价的福,她这会儿其实还算冷静。 故而,在短暂的沉默后,她低声,[李惟昭。] 李晦愣了一下。 林一简很少叫他全名。毕竟只有两个人的对话并不用特地指定称谓,除了被惹毛了生气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必要去叫名字。 心底有点儿怪异的感觉泛起来,李晦很快将之压下,[怎么了?] 他觉得林一简现在应该没什么心情聊天。 林一简确实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不过在此之前,她轻轻笑起来,[谢谢你。] 作为第一部 正式的作品,林一简知道自己的漫画和许许多多的新人的一样,有个各式各样的小毛病。 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因为这份神奇的缘分,让她能够通过另一个人来了解一个架空朝代的真实信息。不是冷冰冰的文献资料,而是生活化的种种细节……果然是金手指吧! 在这轻快又柔软的情绪传递下,李晦却怔然了瞬许。 心脏的跳动有片刻的失序,过往画面在心底一帧帧浮现,某些模糊的感受在这一瞬变得尤为清晰。 李晦半晌都没有回答。 这沉默有点太久,林一简渐渐不安起来,心底七上八下的,越发加剧了这种烦乱的情绪。但就在林一简都忍不住出声询问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嘲笑,[道个谢而已,你紧张什么?] 林一简:……? ??? 所以,你专门沉默那么久,就是为了看我紧张? 啊啊啊这人怎么能这么混蛋啊?!! …… 那天李晦什么要求都没提就走了。 第39章 林一简气消了以后,觉得有点不对。她都做好了被人蹬鼻子上脸,答应点不那么过分要求的准备了,结果李晦什么都没说……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第20章 李晦赶回朔鄢的时候,正好赶上年节尾巴。 安思范大办宴席,犒赏这一仗的大功臣。 不过这宴席虽大,但到底沾了半个年宴的名头,便有些心底不平之人私底下以此为由,说道些如“那小子不过碰巧赶上了”、“便是没有他、节帅今年也要大办”云云的话。 这些话不知道怎么穿到安思范耳朵里了。 安思范对自己看好的人,从来不吝嘉赏。更何况李晦这仗打得实在对他胃口,他对这义子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对于这些流言,安思范也没费劲澄清什么。干脆等出了年之后,又专门办了第二场宴会——指了名地为李晦接风洗尘。 李晦被告知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他纳闷:“不是已经接过风了?” 这都回来这么久了,还接哪门子风啊? 来人低头回禀:“节帅道‘年节忙乱,顾不上那许多,实在慢怠了功臣。如今终于得了闲,也该正经接个风’。节帅又让将军不必介怀那些话,此战首功,非将军莫属,万莫因外人一两句言语,离间了父子之情。” 李晦怔了一下,若有所思。 但是在来传话的人抬头之前,他已经收起表情。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义父待晦恩重如山,晦怎会因外人一两句话心生嫌隙?……” “……” 等终于把人打发走了,李晦也收起了那副表情。 这是安抚他呢。 大概是终于发现安恭义干的那堆破事了。 李晦轻哼着嗤笑了一声,但是低头看向手边的文书,表情又微微敛住。 【某以绢帛百匹置地,设邸店柜坊……】 这是朔鄢城内近来的大宗交易记录。 朔鄢不比锦平,这并非李晦职权范围内的东西,但是李晦如今风头正盛,他要是想看,也没人驳了他面子。不过李晦对这些商贾市井之事从来没什么关心,若是为了探查军情,那自是另当别论。可都到了朔鄢了,他查个哪门子的军情? 李晦略微闭了闭眼,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 早该发现的。 他可从来不是“别人问什么答什么”的人。 * 安思范如此鲜明地表明立场,那些私底下流言自然没人敢再传下去。 这场迟来的接风宴上,一片和乐融融。不管私底下心里怎么想的,在顶头上司的盖棺定论下,诸人对着李晦都一口一个“年少有为”“少年英雄”的,李晦也半点不客气地照单全收。 气氛一时十分和谐,只除了角落里的一个人。 那人面庞圆润、衬得五官略显聚集,这长相和英俊潇洒沾不上边,却很有几分讨喜的可亲。不过他现在的模样却跟“讨喜”沾不上边——右眼皮肿得老高,压得那本就不大眼睛只剩下一条缝隙,斜对称的左边腮帮子也高高鼓起,再往上点,左眼一片乌青……看这人动一下就龇牙咧嘴的样子,只怕身上的伤处也不遑多让。 正是在此次平定定宁之乱时,暂管朔州的安恭义。 按说“二把手”这遭了大难的样子,谁都要问上一句,但是宴上众人硬生生地对这幅尊荣视而不见,竟没一个人上去问的。 安恭义在外围缓了半天,终于端起了酒杯往人群聚集处走去。 偶尔的肢体碰触让身上的青紫阵阵闷痛,安恭义神色不由自主地扭曲了瞬许,但是等到了李晦面前,已经满脸堆笑,“李将军此次迅取锦平,当真是神乎其技、有名将风范。” 他这一开口,周遭的人怪异地安静了一瞬,李晦想装没听见都不可能。 所幸,李晦也没打算装。 他慢条斯理地转过头去,看见安恭义这尊荣,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挑了一下,但很快就敛住,一副又惊讶又意外的语气,“安都校这是怎么了?” 安恭义微微垂首,面上露些羞惭的神色,“说来惭愧,前几日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李晦扬了下眉,状似关切:“怎么这么不小心?” 安恭义:“宿年眼疾罢了。不比将军骁勇,我实在没什么斩敌之能,想为干爹排忧解难,只能多看些公文,时日一久,这眼睛就不好,一到夜里就视物不清……” 其实真以年岁论,他和安思范是差不了几岁,却不影响他一口一个“干爹”叫得亲近。 李晦一向看不上安恭义这副小人嘴脸,这会儿拖长了语调“哦~”了声,慢吞吞道:“原是眼疾啊。我还以为是亏心事做多了,被什么人寻仇了呢?” 安恭义神色一僵,但很快就道:“将军说笑。某一应所为,皆是为朔州打算、为节帅考虑……便是为此遭人记恨,某也心甘情愿。” 李晦眉梢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旁边安恒德碰了一下胳膊。 差不多得了,难不成真打算跟人撕破脸? 李晦顿了一下,撇嘴。 ——他给大哥面子。 安恭义忙趁机说了几句恭维话,又给李晦敬酒。 在安恒德的在旁劝和下,李晦似乎终于态度松动,状似接下。 第40章 周遭屏气凝神的人见此,也是大松了口气,甚至有人开始大声交谈、试图将气氛炒热。 却不料酒将入口的时候,李晦突然顿住了。 原本缓和的气氛又为之一僵,李晦像是全无所觉,他抬起头来,对着对面笑道:“这里面没毒吧?” 安恭义脸上的笑都僵了:“将军说笑了。” 他这么说着,像是证明什么一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以空杯底对外示意。 李晦点点头,一副“知道了”的模样,但终是没喝自己那杯。 倒不是真的怀疑安恭义会在这场合下毒,他就是不想接对方的敬酒而已——真喝了、他胃疼。 等这算不上“和解”的和解过去,安思范也姗姗来迟地到了,宴上的气氛仿佛又回到了开始的其乐融融。 * 等宴席散场,安恒德和李晦一块往外走。 安恒德头疼,“你也有点分寸。” 安恭义那会儿过来示好,里头多多少少有义父的意思。结果,李晦还真就半点面子都不给? 李晦不以为然:“我还没分寸?我要是没分寸,你当他还有命活?” 他像是随口答话,但是里面的杀意却是实打实的。 安恒德一向谨慎,听了这话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免得被人听见。 这一看,还真看见了个人。 李晦也看见了,不过原因倒还安恒德的不大一样。他盯着那个看上去十分眼熟的身影,眼神渐渐诡异……这不是那个老骗子吗? 这么不掩饰的两道目光盯过来,许玄同也有所察觉,却不想一转头就看见李晦。 许玄同:“……” 他忍不住露出点“大白天见鬼”白表情。他混进了朔方节度使府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再见面会这么快。 许玄同心底七上八下的。他琢磨着,那段时日同行,自己也算不上开罪了对方吧? 那次“化解煞气”的事闹大了之后,他很快就自请告辞。临走前还说了许多“将军破军坐命、命格自带杀伐”“等闲煞气近不了身”的话——对普通人当然不是什么好话,但是对带兵打仗的将军而言,这是不得了的评价了……都说了这么些好话了,对方总不至于上来就砸他饭碗? 安恒德看出了这两人的微妙气氛。 他不知道两人的先前那一段因缘际会,这会儿也全没有多想,只当李晦那驴脾气又犯了。 他上前一步,挡住了李晦,对着对面拱了拱手,“冒犯仙师了。” 这距离,对方应该没听见刚才的话。 许玄同被挡着看不清李晦的表情,但是看李晦这全无相认的意思,他也只能假作初见地颔首招呼,“无妨。两位将军这是要走?” 安恒德点头应是。 两人又客套地寒暄了几句,这才分开各走各边。 分开了一段距离,安恒德忍不住对李晦,“你收着点。知道你不喜欢那些,但这位许仙师是义父新请入府上的,听说很有些的能耐,义父待他也很客气……” 李晦语气微妙地跟着附和:“确实挺能耐的。” 这才几天啊,就混进节度使府了。 安恒德:“……” 别以为他没听出来里头的阴阳怪气。 安恒德深感自己当年接手这个小崽子,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他对亲生儿子都没这么费心的。 他只得强调道:“这仙师真的有本事在身!” 不管是不是这真的,只要安思范把人当仙师看,他们最好都恭敬点。 早些年的那场变故后,义父便信了这些,而随着这些年病疴渐沉,越发笃信。 李晦和安恭义之间,义父还能拉拉偏架,但是若李晦真的和这“仙师”起了冲突,安恒德还真不确定如今的安思范会怎么做。 李晦倒没想那么深远,听安恒德这么说,脸上是明晃晃的不信,口中也跟着质疑:“哦?什么本事?是驱邪化煞呢,还是隔空取物——” 李晦没说完的话一下子顿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掌心里多出来的东西。 是一支笔。 碳素笔。 * 概率论。 林一简纳闷地在桌上搜寻了半天,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刚刚放上去的笔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她正想着趴到桌子底下找找,听到旁边一道声音,“你在找东西?找什么?” 林一简愣了下抬头,看见陈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旁边。 少年的眼镜框偏细,整个人带着一股很俊秀的书卷气,按理说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但是大概被李晦在耳边逼逼赖赖的次数多了,她每次面对对方的时候,心底都有点说不出来的别扭。戒备确实是戒备了,但这仿佛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心态反而让林一简生出愧疚来……明明对方什么也没做,甚至还态度十分友好。 情绪太复杂,以至于她每次看见陈宸的时候,都相当紧绷。 这会儿也是。 被陈宸这么一问,林一简下意识绷直了点,顿了一下才摇头否认,“没什么。” 这么说着,林一简也不打算找那根失踪的笔了。 第41章 她面朝前面坐好,拉开笔袋重新拿出一根来,一副安心等待上课的样子。 陈宸看着对方那腰杆笔直的小学生坐姿,忍不住弯了弯眼、无声地笑起来。好像不是他的错觉,对方每次看见他,都很紧张的样子……像是炸了毛的兔子、特别可爱。 陈宸略微抿了抿唇,压下了被伍徵明吐槽为“你这什么抖s”的笑,顺势在旁边的座位坐下了。 余光瞥见陈宸的动作,林一简:“……” 她痛苦地闭了闭眼。 好吧,她现在可以开始想,一会儿李晦过来、自己要怎么解释这情况了。 但基础课大教室的公共座位。 她总不能拦着不让对方坐啊!! 第21章 朔鄢城。 安恒德也看见了李晦手里的那根笔,但也只是一瞥、全没在意道:“你这点江湖把戏,还是拿去哄元绩吧。” 元绩是安恒德长子,跟在李晦屁股后头混大的,一口一个小叔叔,叫得比亲爹还亲。 安恒德想到这里,还有点吃味。 不过他还是邀请道:“元绩今天还跟我提起你了,怎么样、要来我府上坐坐吗?” 李晦回过神来,摇头婉拒,“不了,这么晚过去,还麻烦嫂子张罗。我明儿个再去吧。” 安恒德见他拒绝,也没强求,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两人在节帅府外分开,李晦一路摩挲着笔,心不在焉地往府上走。 他走神得太厉害,进屋的时候,根本没注意旁边亲卫欲言又止的怪异脸色。 也就在李晦进屋后不过片刻的光景,房门被踹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被扔了出来。 亲卫一看就知道要糟,在李晦发难之前,先一步跪下,“将军见谅,这是节帅的吩咐!” 李晦脸上的怒气稍滞。 他顿了片刻,冷声,“把人给我扔出去,义父那里,我来说。” 亲卫还想说点什么,抬眼就对上李晦冷冰冰的视线,劝解的话顿时噎在嗓子眼里。 他垂首应了“是”,又自觉补充道:“属下稍后自去领罚。” 有点冤。 他倒是想提醒来着,可是李晦进屋的时候头都没抬一下,他想说也没地说去啊。 * a大这边。 概率论是三节连堂,林一简提心吊胆了整整两节课,结果李晦一直没来。 林一简有点支棱起来了。回朔鄢城后,李晦偶尔会有应酬,有时候确实会晚几个小时,今天应该就是这样——她觉得自己可以把这三节课混过去了。 想着,林一简松了口气,想去接水。 她正打算站起来,旁边递过来一杯热可可。 林一简愣了下抬头,陈宸笑看过来,“顺手买了两杯,但我朋友今天没过来。你要喝吗?” 经过他林一简也注意到了,经常和陈宸坐一块儿的那个男生不在。 她顿了一下,摇头拒绝,“不了,我不太喜欢可可……不好意思,谢谢你啊。” 陈宸也没强求,“没关系,我问问别人。” 林一简“嗯”了下,松了口气去接水。 结果净水器的冷水口坏了,她被迫接了半杯开水回来。 等到了座位上,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热胀冷缩——她拧不开杯盖了。 林一简:“……” 当时就不应该盖盖子的!接凉水接习惯了。 这情况下,旁边的陈宸自然是主动帮忙,林一简还没来得及拒绝,就把杯子拿走了。 已经到嘴边的“不用”被迫憋回去,林一简噎了一下,还是转而说了句“谢谢”。 陈宸笑答:“没关系。” 他稍微费了点力气帮忙拧开,递还时候,却突然开口,“可能是我的错觉,不过我还是问一句,一简,你是不是有点讨厌我?是我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前面几次交集,两人先前已经互通了名字。这会儿陈宸虽然直呼名字的方式叫得亲切,但是语气却很礼貌客气,并不让人觉得自来熟。 反倒是林一简这边,猝不及防的被这么一问,接杯子的手一哆嗦,差点把热水泼出来。 这种事当然不能承认啊! 她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你想多了!” 对面似乎松了口气,“太好了。我还以为我哪里做错了,我这个人不太擅长读别人情绪,有时候会被人评价说‘居高临下’、‘傲慢’之类,我其实并没有那个意思……” 他这么说着,半垂下眼,像是很受打击的样子。 林一简实在不擅长应付这场面,而且半生不熟地、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卡了半天,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挺好的!真的人挺好的。” 为表肯定,她还抬手举了举自己被拧开的杯子,展示了一下对方乐于助人的成果。 陈宸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在林一简这拼命发卡的措辞下,只能被迫噎回去。 他怀疑林一简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是在婉拒。但是仔细看看,只发现对方眼底一片真诚的“你是个好人”。 陈宸:“……” 这果然还是在发卡吧? 这场对话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结束了,等林一简终于平静下来,发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李晦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第42章 林一简:[……] 她小心试探:[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李晦非常平静,[刚才。] 林一简完全无法放心:“刚才”这个词也太宽泛了啊! 刚刚到叫“刚才”,她和陈宸说话的时候也叫“刚才”。甚至再早一点,陈宸帮她拧杯盖的时候也能叫“刚才”! 林一简内心挣扎了半天,决定来个坦白局,[我还是觉得这不是个坏人。] 意外的,李晦这次居然没有反驳。 林一简底气足了点。 [看人也不能全靠感觉。你知道的,直觉这种东西是过往的一切内化成的经验,我不是说它不靠谱,大部分时候它都是很可靠的,但是偶尔、非常偶尔!它也是会犯错的……]她力图委婉,[你以前是不是见过和陈宸长得很像的人?不一定是长相,也可能是给你的感觉像?] 李晦不置可否,[可能吧。] 林一简:什么叫“可能吧”? 她心底简直像是一百只猫爪子在挠: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甚至回一句“我想想”都可以……“可能吧”是什么答案?! 林一简还想要追着问,却听李晦开口:[你觉得他很好?] [……嗯。] 林一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嗯”字应得她心里发虚。 不应该啊! 学校这个圈子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李晦那些怀疑本来就很离谱,随着学期推进、各个渠道信息不断输入,事实证明那些怀疑就是很离谱啊! 林一简觉得自己应该很有底气的。 因为李晦就是在胡说八道嘛! 正这么想着,却听李晦开口,[那挺好的。] 林一简:[……?] 她语气迟疑:[你被盗号了?] * 李晦实在太反常了,他那边绝对发生了什么。 在林一简锲而不舍地追问下,得知…… 她语带恍然,[我的笔原来被你拿走了!] 这消息实在太让人惊讶,林一简瞬间被拉走注意力:这可不是灵魂精神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的物品交换! 按理说,得知这么爆炸性的消息,接下来自然该好好研究一下,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个结果、能送过去的东西有什么限制、传送是双向的还是单向的……但是事实上,关于这些问题,林一简一个也没有探索下去,因为她被催稿了。 月下的松鼠是位很有人情味儿的编辑,知道林一简还是个学生,对她的更新要求很低。 但是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因为林一简的漫画火了。 起因还是那位粉丝放在社交媒体上的照片,正经的学术讲座上放漫画本身就很吸睛,更何况又沾了a大的名头,再查一查,那位教授也是业界泰斗……总之,种种原因叠加起来,林一简的漫画就这么火了! 自己的漫画火了,林一简当然很兴奋。 但是随着点开那一条条链接,她的情绪却渐渐平静下去。 #教授喊你看漫画# #太巧了,我也看!四舍五入我也是a大学生了# #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rwkk# …… ……怎么说呢? 感觉反而和她的漫画本身没什么关系了。 通讯消息一条条蹦出来,对面的情绪显然很激动。 松鼠:[这样的全网爆火热度非常难得!如果运作得好的话,可以一下子打开知名度!] 林一简想要回点什么,但是手指按在输入键上又有点迟疑。 她当然想自己的漫画被更多的人看到,但是以这种噱头的方式的话…… 思索间,对面已经径自做下了安排,[你这段时间多画一些,能画多少画多少!互联网的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咱们得趁着这股热度过去之前把它接下来!] 林一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前面的输入内容逐字删掉,只回了一个“好”字。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果不接,那也太傻了点。 …… 有了这么一件事情之后,林一简的忙碌程度一下子翻倍不止。 别说关注李晦那点反常异样了,她有时候连对方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不知道,脑子全被漫画占满了,连走在路上都在构思分镜。 偏巧李晦这段时间也异常沉默,存在感一下子低了下去。 * 食堂前的空地上,陈宸正和伍徵明往外走呢,抬眼就看见一个人过来的林一简。 伍徵明立刻挤眉弄眼,调侃,“看来咱宸哥要回去再吃一顿了。” 陈宸没理这个促狭鬼,抬手和林一简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眼见着对方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连个眼神都没给。 陈宸:“……” 伍徵明:“……” 隔了好一会儿,伍徵明才抬手拍了拍陈宸肩膀,叹气:“节哀。” 这也太惨了,都上了大半春学期的课,结果在人家眼里依旧是个出了教室就不认识的路人。 陈宸略微尴尬地收回了打招呼的手,还是解释:“我觉得……” 他还没说完呢,伍徵明就很懂地接上,“没看见么!那妹子应该没注意。” 完全一副宽慰语气。 第43章 陈宸:“……” 本来没什么的,但是经伍徵明这么一添油加醋,他脸上也禁不住露出点自我怀疑的表情:难不成自己就真的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第22章 a大,学生第一食堂。 欧阳艺眼见着林一简拿筷子戳着米饭,怼到了脸上还硬戳了好几下,忍不住深深叹口气。 林一简被这声音惊醒回神,下意识地,“你吃完了?吃完了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欧阳艺:“算了吧,我怕待会儿你出去,一头撞电线杆上。” 林一简:“……” 这会儿的沉默就很有意味了。 欧阳艺惊讶:“不是吧?真撞了?” 林一简支吾,“没、没有……” 电线杆是没撞,就是被路边台阶绊了下,踉跄往前栽的时候差点磕到树上,多亏她灵巧地稳住……嗯?不对、好像不是她。 林一简终于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被李晦帮了一把。她试探着在心底出声,[谢谢……?] 意识里浅浅淡淡地回了一个“嗯”字,听不出什么语气。 林一简:居然真的在啊! 对方这几天存在感太低,不刻意留心几乎注意不到。 那边欧阳艺看着说着说着话又走神的林一简,也习以为常了。 她无奈扶额,“我说,你这几天要是这么忙的话,不用一直往食堂跑,干脆我帮你带饭得了。” 林一简被拉得回神,却是面露迟疑,“有点太麻烦你了。” 欧阳艺“嗐”了一声,“这有什么麻不麻烦的,打一份饭和两份饭的区别。我记得你不吃葱不吃香菜不吃韭菜不吃……” 眼见着欧阳艺报菜名似地要一路报下去,林一简连忙摇头,“吃的,都吃的!” 顿了一下,又补充,“除了香菜。” 欧阳艺怀疑地看过去。 她觉得林一简多半是不好意思说。 她倒也了解林一简,也没强逼着她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行,那我看着买了。” 照着她常吃的那几样买总没错。 …… 欧阳艺的提议之后,林一简又很快就从欧阳艺的单独带饭变成了全寝室的轮流投喂,她本人完全达成了“上课-画画-吃饭-睡觉”的循环。 李晦默不作声地旁观着这些,到底忍不住心底笑叹了声。 ……怪不得是这性格。 * 朔鄢,节度使府。 几天过去了,安恭义那张脸非但没有恢复,还随着瘀血的扩散有着越发狰狞的趋势。 他整天顶着这张脸在安思范面前晃,又做出一副惶恐可怜的模样,卖惨到这样,安思范到底还是出言安抚了两句。 “惟昭行事不拘,又有些任侠做派,实在不像是个将军样儿,我回头说说他。” 这话说得,屁股都歪到了天边去了。 不提安恭义听了怎么想,这边安思范“安抚”完后,语气却一下子淡了下去,“你这次确实过了。” 他平常对安恭义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扣押军资、这确实越过安思范的线了。 安恭义当然听出了安思范话里的敲打之意。但事实上,这样的事他早不是第一次干了。 若是李惟昭死在禹定,这会儿早就是死无对证,事实如何,全凭他这一张嘴了。但谁知道那煞星非但没死,还立了这么大功?! 安恭义暗恨咬牙,但是面上半点不露。 他在前几日宴上大义凛然一心为爹,但在安思范眼前就全是另一番说辞了—— “儿子知错。” 知道这会儿辩白无用,安恭义倒是非常干脆地低头认错,他满脸悔意道,“儿子也一时糊涂啊,竟为了一己私怨差点坏了爹的大事。那荒唐事做完,儿子也立刻就醒悟了,可是已成定局,儿子也只能连夜辗转,多亏李将军骁勇又多有智谋、挽狂澜于危局,儿子听闻捷报也是长出口气……” 对这一番忏悔之辞,安思范神色不动。 而安恭义那边对着李晦一通彩虹屁夸完之后,却是话锋一转,“干爹容禀,儿子与那李惟昭私怨,但是也是为干爹担忧啊!” “想当年,干爹亲自为一个黄口小儿赐名改姓,如此大的恩典,那小子却不识好歹,当年便是如此,于今益发骄纵。干爹多年宽容,却只换得他越发目无君父。” “……儿子自知有错,不敢说什么。可便是犯错,也该是干爹降下惩处,儿子甘愿领罚,他李惟昭竟越过干爹挟私报复,这分明是不把干爹放在眼里!!” “……” 安恭义说得慷慨激昂,安思范却没怎么往心里去。 李晦也算是在他跟前长大的,什么脾性他一清二楚。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要李晦真什么都不干,安思范才要怀疑他要憋个大的来。 至于安恭义说的赐名改姓这一点,安思范更不在乎了。 到了他这个位置,上赶着叫“爹”的人多了去,也不差多一个姓“安”的义子。实际上,他其实还是挺欣赏李晦那脾性的,对他脾气。 一直等安恭义那一番忡忡忧虑说完,安思范也只是淡声开口:“你多虑了,惟昭不过少年心性罢了。” …… 第44章 虽然一番哭诉没收到什么效果,但离开节度使府的时候,安恭义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 他没指望这些话在这会儿就起什么作用,不过是为以后埋点引子罢了。 安恭义了解安思范,李惟昭打了这么个大胜,安思范当然怎么看怎么好。别说一点小毛病了,便是当众顶撞安思范,后者多半也一笑置之了。 但这“看好”也不能一直“看好”。 等李惟昭真吃了个大败仗,后头有他受的。安恭义就不信了,这李惟昭还真是不破金身。 果真是后者…… 想着,安恭义反倒露出抹笑来。 到时候,恐怕急的就不是他了。 安思范有心养狼崽子,要是真的变成噬主恶狼,他动手绝对比谁都痛快。 安恭义这点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到府上,看见正屋里坐的那女人,他脸色一下子黑下来。 女人眼神轻轻一瞥,像钩子似的抓人,安恭义却像是眼瞎似的看不见,冷着脸坐到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不客气道:“连个毛头小子都勾不住。” 正是前几日被李晦扔出去的那女人。 不过对方这会儿可半点都没有那凄风楚雨的小白花样儿,眼波流转间都是风情。 被安恭义那么说,女人也不见恼意,反倒是娇笑了一声,“就是毛头小子才难勾,不知道个中趣味就不好放钩儿,再有个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更是难办得很~” 安恭义愣了一下,也顾不得喝水了。 “你是说……?” 女人笑了一下,“你与其想着法儿塞人、吃力不讨好,还不如去找找他暗地里的相好呢。” 安恭义眉眼短暂地舒展了下,却一点点锁紧了眉头,面露怀疑之色。 就李惟昭那人,“相好”?还“暗地里”? 哪个都和他沾不上边啊! 女人见状,乜他了一眼,“不信就算了。” 安恭义连忙堆起了笑脸,连声,“信信、信!六娘的本事,我自然是信的,但也得给我细分说分说。” 瘀血衬得那张脸越发狰狞,女人觉得伤眼睛似的闭了闭眼,到底还是顺着话开口,“他进屋的时候,手里拿了个簪子……” 这么说着,六娘不自然地顿了下。 那是“簪子”吧?怪模怪样的…… * 林一简这边,天已经全黑下来。 不过对于大学生来说,这完全处于夜生活刚刚开始的状态,宿舍楼的灯映得周围都亮灿灿的,偶有几个暗下去的房间,比起里面的人“早早睡了”这个猜测,还是“出门未归”更有可能。 401也不例外。 寝室里的人倒是难得齐全,画画的画画、追剧的追剧、补作业的补作业。 叶竺妍拿尺比划了半天,发出一声哀嚎,“啊啊啊,我不干了!为什么我们明明‘电子信息’,还要画图啊?” 冯歆悦淡定说明,“可能是因为它全名叫‘电子信息工程’吧。” 既然是工科,有工程图的基础课也不足为奇了。 欧阳艺在旁发出一声善意地嘲笑,又调侃:“怎么不找你学长啊?我记得他是土木的吧?” 叶竺妍面色沉重,“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能找啊!” 她自己画图有问题就有问题吧,反正应付作业。要是找对方求助,她还不想被挑出一堆毛病,让自己的恋情还没开始就彻底夭折。 本着独自受苦不如拉大家一起下水的精神,叶竺妍将目光转向埋头漫画的林一简,“一简,你的工图作业画得怎么样了?” 自己的名字被叫到,林一简下意识抬头。 她半懵地反应了一会儿,终于从刚才的句子里提取到了关键词,连忙转过来自己的屏幕示意了一下当前漫画进度,同时答:“在画了、在画了。” 冯/叶/欧阳:“……” 欧阳艺:“你快别闹她了。” 叶竺妍讪讪止了声。 倒是那边,林一简终于回过神过来了。 “你说工图作业啊?”她眨了下酸涩的眼睛,短暂地放下手里的笔,在旁边翻找起来,“我记得是在——” 林一简还没有找到,倒是旁边的冯歆悦稍微眯了下眼睛。 她指着书柜上层斜斜放在那里的一张纸,问:“该不会是哪个吧?” 林一简恍然地“哦”了一声,连忙伸手去够。 但是等拿下来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好半天,欧阳艺开口:“这是什么?” 她问的是零件剖面图的背后,本该干净整洁的空白区域,遍布着凌乱的线条。 林一简眼神发直,“想分镜的时候随手勾的草稿……” 还是用碳素笔勾的。 欧阳艺/冯歆悦:“……” ……半分钟之后,401寝响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叶竺妍沉默地往后缩了缩,力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就是问问,没想真的把人拖下水啊。 第23章 熬夜补了一晚的工图大作业,林一简第二天体育课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栽过去。 林一简婉拒了体育老师让同学帮忙送校医院的提议,后者倒也没强求、只让她在场边休息一会儿。 第45章 看周围人的反应,林一简觉得自己大概被当成生理期了。 事实上,她最近忙到过头,姨妈根本没有造访。 总之,林一简在场边歇了一会儿,获得了提前下课权。 她慢吞吞的挪在回寝室的路上,深切地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再这么持续几天,热度接没接住她不知道,她的小命先熬不住了——泼天的富贵也得有命受才行啊! 虽然回去的路上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是当真的打开和编辑的聊天界面的时候,林一简还是犹豫了。 大概也知道她最近赶稿非常辛苦,松鼠编辑对她说了很多鼓励安慰的话,也不单单是言语安慰,对方真的很认真地和她讨论接下来的剧情发展,给出了相当多很有建设性的意见,有时候都凌晨了还在回她消息……辛苦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林一简握着手机进行了半天的思想斗争。 恍惚间,一道带着点调侃笑意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说个‘不’而已,有这么难吗?] 林一简愣了一下,差点以为李晦过来了,回神才想起来,这个时间对方还没睡呢。而且李晦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沉默,每次来来去去都不怎么出声。 因为最近漫画太忙了,她虽然注意到了,但是却没有多关注。 种种纷乱的思绪浮起又被压下,林一简终于下定决心,她斟酌着字句键入,[对不起,编辑,最近更新量实在超过我的能力范围了,我觉得我可能接不住这次网络热度] 对面回复得很快,几乎是林一简消息发过去下一秒,新的聊天框就蹦了出来。 [怎么了?是太累了吗?] [我也知道最近很辛苦,咱们再坚持一下,过了这段时间就好] …… [你可能不了解,但这种出圈热度真的非常难得,我从业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几次] [你不要太担心,编辑部这边也在想办法] …… 关心鼓励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发过来,林一简本来想要解释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再加上这段时间连续赶工带来的仿佛脑子被挖空的情形。 但是随着那一条条消息的不断地发过来,林一简最后的回复却是:[这不是我想要的] 看着发出去的那条消息,林一简愣神了一下。 恍惚间终于明白了这几天的内心那空荡荡的感觉是什么了,不是因为过度忙碌带来的无暇他顾,而是这一切,热度也好、追捧也好,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漫画于她而言是什么? 是快乐、是喜欢,是凭着画笔构筑一个虚构的世界,然后将之呈现给更多的人。她当然想要很多的承认和认可,但却并不是以当下这种方式。 那种恍然的感受来得实在突然,林一简编辑了很长一段消息来解释自己的想法。 等把那小作文一样的内容发出去之后,她才终于回神。 再重新浏览一遍自己写了些什么之后…… 林一简:撤回!“撤回”在哪里?!qaq! 她羞耻感爆棚地哆嗦着按住了那条消息,还没有来得及选中撤回选项,对面的回复已经发过来了。 编辑松鼠:[好的,我了解了] 编辑松鼠:[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你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别的事情我来解决] 林一简怔了怔。 她没想到对面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毕竟对方对这件事一直表现得就很热切的样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复,[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编辑松鼠:[没什么麻烦,毕竟这是我的工作] 顿了一下,又回:[倒是你,这段时间累坏了吧?好好休息一阵子再说] 林一简有点感动。 能遇到这么一位编辑真是太好了! 等终于和编辑聊完,林一简放下手机,心情却一时有点茫然。 这件事算是解决了? 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林一简觉得这会儿应该有很多感慨,但是她只觉得累。 骤然放松之后涌上来的疲惫感淹没了所有情绪,她艰难地爬上床铺,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倒头就睡了过去。 * 月下编辑部。 编辑松鼠,本名蒋书松,看着屏幕上的消息,长长地叹了口气。 正好同事接水经过,听到这动静不由地凑过去看,“怎么了?你手下的那个新人要求提待遇了?” 作为一个漫画编辑,蒋书松手底下当然不止一个新人。 不过能被特别提起来的,也就是最近网络上闹得风风火火的那一位了。 说实话,这种出圈的热度确实很难得,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大家对蒋书松接手了这么个金饽饽羡慕嫉妒恨的同时,深表同情。漫画火起来了,作者要求提高待遇很正常,但是新人刚刚涉足这个行业,很容易出现不知天高地厚漫天要价的情形,这种时候就需要编辑出面解释了……遇到通情达理的还好,要是遇到胡搅蛮缠的、实在够让人受的。 却见蒋书松摇了摇头,“倒不是提待遇。” 同事有点意外,想了想,又问:“你把事和对方说了?” 事实上,公司最近也在对此进行讨论。 第46章 这种网络热度当然惹人眼馋,月下也想借此包装营销一波、以扩大自己在业界的影响力。但是主编犹豫的点在于,这个新人实在太新了,没有一部完整的作品打底,很难让人相信她有作品的完成度。 最后讨论的结果是,公司会开出一笔丰厚的金额,但是这部作品的后续要变成完全商业化的工作室形式,也就是说公司随时可以接手漫画后续、把原作者踢出去——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大家也不会到撕破脸的这一步。 这事其实还在讨论阶段,不过要是蒋书松和新人关系好的话,提前透露一点相关信息也有可能。 蒋书松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呢,不过她应该不会同意。” 她说着,稍微让开了一点,露出了前面的聊天界面。 同事凑过来瞥了几眼,“噗嗤”一下笑出声。 他稍微偏过头去,免得把水喷到别人屏幕上,但还是有点笑得直不起腰来,“年纪不大吧?” 蒋书松耸肩,“刚成年。” “怪不得。”同事“啧”着声摇头,一副追忆往昔的模样,“想当年,我刚进月下的时候,也是个追梦少年来着。” 蒋书松眼神怪异地瞥了人一眼。 同事:“你别不信,那会儿老板跟我谈工资我都嫌弃。” 蒋书松吐槽:“是嫌不够高吧?” 不过说完,到底神色正经了起来,“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小姑娘很有灵气,人又很踏实。多磨几年,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同事调侃:“那我就提前预祝你手底下出位大老师了。” “承你吉言。” 同事本就是随口一说,但见蒋书松应得认真,倒也仔细想了想。少顷,他出声感慨:“还真没准。毕竟干这行的,还是要点热情的……” 热情、坚持、努力,运气、天赋、灵感…… 不知道这位新人能占上几样? * 林一简并不知道背地那场有关她的讨论。 她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的,醒了之后短暂地出现会儿不知道今夕何夕的茫然感,盯着床帘上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睡觉前发生了什么。 身上有种过度放松后的酸软,外出穿的硬质衣料紧勒在身上很不舒服,林一简下意识地想往下扒拉。 结果刚有动作,脑海中传来一声提醒的轻咳。 林一简:“……” 她默默地把牛仔裤的腰扣系回去。 类似的尴尬事情太多,林一简现在已经能够从容面对了,她只用了三秒就缓和好了心情,语气平常地问候了一句,[你过来了啊?] 李晦“嗯”了一声,照旧很沉默。 不过这情形下,也确实不好寒暄什么。 等林一简从床上翻下来,这点小插曲就完全过去了。 寝室里面关着灯,窗帘也被拉上了,打包的晚饭放在桌上,旁边留了张小纸条,告知了另外三人的动向——叶竺妍有晚课,欧阳艺忙她的机器人赛、冯歆悦去了自习室。 纸条上备注了冯歆悦在自习室的教室号,说是林一简如果想去的话,可以过去找人。 这么想想,她都好久没有参与寝室的集体活动了。 林一简决定吃完晚饭去投奔寝室长。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洗把脸清醒一下。 凉水泼在脸上,清醒程度瞬间就上去了。林一简准备顺手把头发扎起来的时候,在手腕上摸了个空。 她这才想起来,先前倒头就睡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解头发。大概是睡着的时候,不知道把皮筋蹭到哪儿去了。 想想还要再爬一遍上铺,林一简顿时痛苦面具。 好麻烦啊…… 这个念头刚刚在心头升起,却听李晦开口,[要我来吗?] 林一简愣了一下。 说起来,对方好像好久都没有主动说话了。 这短暂的沉默不知道被理解成什么意思,李晦顿了一下,改口,[算了,还是你自己弄吧。] 林一简:[不、不用,你来吧。] 这么说着,让出了身体的控制权。 但林一简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李晦似乎不太对劲的样子。 不过她很快就没有闲心多想。 手指插入发间,指腹从头皮上轻轻摩挲而过,发丝的触感在指尖萦绕……明明是每天都在做的动作,但是突然“换了个人”之后,每一点细微的触感都被放大了无数倍,让人忍不住在意起来。林一简努力转移注意力,关注点最后落在洗手池前的镜子上。 镜中的映出的人影半垂着眼,神情平静,但惯常上翘的唇角有点轻微下撇的状态。 林一简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有一天能从自己这张脸上读出“老子不好惹”的表情来,有点稀罕。 带着那点新奇的情绪,林一简紧接着看见“自己”手上出现了一个簪子。 纯黑色的,上面似乎有花纹。 李晦看见这墨色簪子后,动作稍微顿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略过了那点不自然的停顿,簪子抵在头发上绕了几圈,林一简只觉得自己晃个神的功夫,头发就固定好了。 林一简:??? 第47章 魔法吧?! 她还惊叹着,猝不及防地和镜中人对上了视线。 和先前半垂着眼时的冷淡不一样,当那视线直直注视过来,有一种摄人的凌厉。林一简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 她屏着气和镜中人对视,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跃动一下接着一下,每一次的声音都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镜中的人嘴唇动了动,但却是林一简的声音先一步在意识中响起,[好厉害!] 李晦:[啊?] 林一简:[头发。你怎么做到的?一根簪子就盘起来了!] 她诚恳求教,[能教教我吗?] 李晦:[……] 情绪被打散,那一瞬间的冲动也跟着消弭。 算了…… 本就是不会有结果的事,何必把人一同拉下水? [下次吧。] 李晦这么说着,自然而然的交回了身体控制权,完全一副“活干完了腾地方”的作风,倒是解释了一句,[差不多到点了,我快回去了。] 林一简“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但紧接着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莫名难熬。 但还没等林一简找到话题来缓和这凝滞的气氛,李晦倒是先一步开口,[我走了。] 林一简愣了一下:这么快吗? 但很快回神,[明天见。] 明天……吗? 李晦低笑了一声,语调略沉地跟着重复了一遍:[明天见。] 离开前,他又瞥了眼镜子中的人影—— 说起来,她画的是恋爱漫画吧? 真的没问题吗? * 等确定人彻底走后,林一简飘着脚步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她原地懵懵地坐了半天,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一脸恍惚:刚才那感觉…… ——果然是睡懵了吧!! 第24章 林一简正在练习投篮。 距离期末篮球考试还有段时间,她这会儿练习是为了学期中的定点投篮赛。 这种课外活动原则上当然是自愿报名的,但是在执行上总有些出入。投篮赛有男生组和女生组的区分,工科专业本就男女比例悬殊,多数女孩子对于篮球的兴趣都不大。于是,女生组这边,到了实际执行层面几乎成了点名强征。 本来这种运动类的活动,欧阳艺是当仁不让的,但是事情总有意外。 班长:[欧阳她机器人赛正好到了中期检查,时间冲突了。我听说一简你今年选的是篮球课?] 林一简:[……] 她发了一串省略号以示抗拒。 对面试图说服:[很简单的,只要到时候站在那扔几个球就行,扔完就回来了,投不投得中都没关系。真的,非常简单!] [拜托了!] [熊猫跪地磕头.jpg] 对面都这么说了,林一简当然点头答应下来。 对此,李晦的评价是“有点长进但不多”。 这里“长进”是指那串省略号。 林一简试图给自己挽尊:[我这是积极参与班级活动。] 李晦:[呵。] 你就看我信不信吧? 林一简:这人太讨厌了! 她愤愤地把手里的球扔出去:一个完美的“三不沾”,不沾板不沾框不沾网——除了没投进之外没任何毛病。 林一简:“……” 小半个学期的篮球课后,她基本熟悉了篮球规则,至于实操么……篮球落地的声音和脑海里的嘲笑声同步响起。 林一简恼羞成怒:[你行你上啊!] 事实证明,李晦是真的挺行的。 在稍微熟悉了一下篮球的手感之后,他甚至炫起了三分。 林一简:?! 明明都是同一个身体,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多数时候,林一简还是挺能屈能伸的。 她瞬间转变态度,诚恳求教,[能教教我吗?] 李晦倒是挺无所谓地答应了下来,又像是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嘴,[你那个姓欧阳的朋友,她不是说教你吗?] 林一简愣了一下,倒是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微微顿了下,迟疑着出声,[是这样没错,但欧阳她很忙的,机器人赛本来就占精力了,欧阳还有很多别的……] 李晦打断:[你问过她吗?] 林一简怔住。 李晦:[你都没有问过她,怎么知道她不愿意抽时间教你?] 林一简沉默。 她知道欧阳艺多半会答应,但是因为自己事占据对方那么多时间,她心底很过意不去。 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李晦半点不客气地嘲笑出声,[你这个性格,到底怎么交到朋友的?] 林一简炸了:[你没资格说我啊!] 她就没见过这么毫无分寸距离的人!得寸进尺到过分了啊!!戳人痛脚也是! * 林一简不知道如果欧阳艺来指导会是什么效果,但是李晦绝对不是个好老师。 [你手上多少使点劲,扔远点] [不是让你使蛮力] …… [你看准一点,对着篮筐] 林一简:……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她难道不知道要朝篮筐扔吗?摔! 第48章 做了半天的无用功之后,李晦也意识到不行。 他点明林一简的问题,[你把自己分开了,手是手、手臂是手臂、身体是身体的,每个位置都在各干各的。] 林一简:? 她试图理解这段话。 原理上倒是很容易明白,肌肉又是多部位协同作用,起止点往往跨越骨骼…… 李晦“啧”了声,[你别老想着动脑子,让你的身体去记。] 林一简:……听起来更抽象了。 虽然似懂非懂,但是她还是努力跟着尝试。 十五分钟后,看着被拍了一下就咕噜噜滚远的篮球,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场临时教学成果十分惊人。 经过这近一个小时的努力后,林一简别说投球运球了,她已经连篮球都拍不起来了。 李晦难得没有嘲笑什么。只是那沉默中带着点思索,思索中有点怀疑,怀疑中掺杂着凝重的情绪…… 林一简:[……] 这种仿佛在看“绝症病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 白天大家都忙着上课,下午的篮球场上没什么人。 肖成勉经过的时候就看见球场上站了一个妹子,篮球滚在一边,那妹子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心底一动。 ——天赐良机啊!……呸、是老天给的缘分! 这妹子看起来是个初学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儿练篮球,他主动过去教两手,先不说有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单就被妹子用崇拜感激的目光看着,就叫人成就感爆棚啊! 肖成勉这么想着,正准备整理整理发型往场地里走呢,就看见那妹子往前走了两步捡起了篮球。 等等……那是个“妹子”吧? 肖成勉迟疑了一下。大学校园里,别说长头发的不一定是妹子了,就连穿裙子的都不一定是。 他还犹豫着呢,就见那人抓着篮球的五指一旋,给了个初始转力后,球稳稳地在在食指的指尖上转了起来。 肖成勉脚步顿住了。 这一手说难也不算特别难,他为了耍帅也专门练过,但还是需要点入门技巧的。这看起来不像是这个初学者。 肖成勉决定再观望观望。 ……这运球不错嘛,干脆利落。投球……漂亮,三不沾啊! 三分,这距离、牛了个逼! 等等、要是还往后退的话,就超半场了。 肖成勉不自觉往前倾了倾身,整个人都快扒在球场外的防护网上了,他眼看着场中的人屈髋后微微跃起,早已举起篮球球脱手而出。 肖成勉嘴巴张成了o型—— 半、半场投篮?!居然来真的? 半场起跳把球扔出去这种事谁都会干,但是以这位大佬刚才那几个远距离三分的命中率来看,肖成勉觉得……他这个“觉得”还没“觉得”完呢,球先一步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入篮筐。 肖成勉整个人都木了。 眼花?幻觉? 场中的人似乎注意到了这边,抬眼轻轻一瞥,那冷冷淡淡的眼神落过来,肖成勉一个激灵,脱口而出,“爹!” 妹子?什么妹子!这分明是个活爹!! * 场中,在指导教学一无所成之后,林一简和李晦讨论的一下,决定来点更直接的教学方式:李晦投球,林一简来记住所谓“身体感觉”。 但球才投了没多一会儿,林一简就发现场边多了一个人围观。 作为一个对他人视线极度敏感的高敏类型,林一简当即就浑身不自在起来,这点走神很快就被李晦发现了,才有了后者那警告一瞥。 林一简不赞同,[球场是公用的。] 她虽然特意找了个人少的时间,但是也做好了遇到其他人的心理准备。 李晦不以为意:[我又没干什么。] 别人看这边,还不许他看回去啊? 结果那人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屁颠颠的跑了过来,上来就开口,“爹……咳、不是,哥……哥你练投球呢?要不要个人捡球?” 肖成勉这会凑近了看,才发现大佬这身高比想的还矮一点。 不过这没影响,大佬的气场足足两米八。 李晦听了这话,神色微动,打量地看过去。 肖成勉下意识把腰杆挺直了点。 林一简:[不是吧?你真的答应?] 李晦:[为什么不?他自己要求的。] 林一简:[……] 你都不认识人家。 李晦这边一点头,肖成勉已经颠颠地去捡了球,往这边一扔,李晦稳稳地接住,再轻轻一抛,球于空中滑过一道弧线坠入篮筐。几次来回之后,两人配合算是有点默契度,肖成勉也有闲心搭话了,“哥,你校队的吧?” 李晦不解:“嗯?” 林一简倒是有点猜测:[他以为你是校篮球队的。] 李晦这才“哦”了下,回答:“不是。” 肖成勉:“那是隔壁体校的?” 附近有个体育院校,这个李晦倒是知道,当即回答,“不是。” 肖成勉顿了顿,也不知道脑补了点什么,表情一下子沉重下去,连传球的动作都慢了不少。 好半天,他才沉声,“哥,你放心,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他们因为身高卡你,早晚会后悔的!” 第49章 林一简:[……?] 李晦这次倒是反应很快:[他说你矮。] 林一简:??? 她矮吗?她哪里矮了?!她明明是正常身高。一六五唉!穿鞋一六七,再虚报一下,完全可以说“一米七”了!! 李晦倒是很认同,他早就这么觉得了。 一用上林一简的身体,视野都不对了。也就是两边环境差别够大,才没让这种感觉进一步放大。 察觉到李晦的那点深表赞同的情绪,林一简:……憋气.jpg 外边那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林一简也知道了对面那位名叫肖成勉,是位材料系的学长,今年大二,老家是s市的,下面还有一个弟弟……等等、这是不是知道得有点太多了? 在李晦就差把人的身份证号码套出来的同时,肖成勉的称呼也从“哥”进展到了更亲近点的“林哥”。 林一简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又没找出又什么问题,最后只能归咎为对“李晦顶着她的名字招摇撞骗”这件事的不适。 ……也不能说“名字”吧,李晦只报了一个姓。 这么想想,对面似乎更惨了。 肖成勉可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惨,他给人捡了这么一会儿球,也有点手痒,又自觉已经和大佬有点交情了,不由开口:“林哥,你看光是投篮是不是有点无聊啊?要不要找个人防你?” 他这么说着,不自觉地挺挺胸,自荐态度十分明显。 肖成勉琢磨着,大佬虽然投篮技术十分高超,但是毕竟身材娇小,抗冲撞能力比较差,防起来应该十分容易。 李晦大概看出了对面的想法,他挑眉笑了一下,点点头同意了。 然后肖成勉就被过成了狗。 肖成勉:“……” 你爸爸果然还是你爸爸。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动作稍微过界,就感觉脖子心口之类的地方凉飕飕的,搞得他防起来也束手束脚的。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大佬气场”吧? 这练习持续的不久,肖成勉接下来应该还有事,没多一会儿就提出告辞,临走前满脸恋恋不舍,“哥!你下次打球一定叫我啊!今天是特殊情况,我平常很有空的,随叫随到!” 李晦的回应肉眼可见的敷衍,但这丝毫没有浇熄对面的热情。 一直等人走后,李晦摇了摇新加了联系方式的手机,缓着声道:[资格。] 林一简还是懵了一会儿,才想起先前两人关于“朋友”那个话题的讨论,以及她对李晦那“没资格说她交不到朋友”的反驳。 林一简:…… 幼不幼稚啊?! 而且清醒一点!不是加了通讯录好友就是“朋友”了!!是谁刚才对着放在一旁的手机,睁眼说瞎话地说“没有”的?你哪怕说句“坏了”呢? 第25章 那天投球练习的成效如何林一简还不知道,她只知道第二天睡醒之后,梦回开学第一次跑步后的感觉,仿佛再一次被人狠揍了一顿。 甚至比那次还过分一点,除了浑身酸疼之外,林一简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肌肉拉伤了。 罪魁祸首非但没有丝毫悔意,反而振振有词,[你也太脆了。] 林一简:[……] 我这么脆还真是对不起了啊(冷漠脸)。 比起这点身体上的后遗症,这场练习还带来了另一个问题更令人头疼。 勉之勉之:[哥,最近有空没?出来约球啊] 这个“勉之勉之”就是那天的那位帮李晦捡了半天球的材料系学长。 是的,林一简莫名其妙多出一个锲而不舍向她约球的球友。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 别说林一简现在二级残废状态,连日常活动都快照应不过来,就是她胳膊腿都没事,也不想再重刷一遍当天经历了。太尴尬了啊! 李晦倒是很无所谓,[不想去就别去。] 林一简纠结:[但这要怎么回啊?] 李晦:[你别搭理不就行了?] 林一简:[……] 已读不回啊。不太好吧。 李晦“啧”了下,[那就说‘没空’。] 虽然过程磕磕绊绊,但是这件事总算解决了。 起码当时的林一简是这么觉得的。 然而,事情总有点“万万没想到”的转折。 就在当周的周五,林一简在食堂打饭,正拿着餐盘找座位呢,就听见一声高亢的“哥!” 声音透亮,穿透性极强。 林一简:“……”救命! 李晦今天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这会儿还没来,而林一简……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类型的人!线上回复都已经够难了,线下就更不用想了。 这么想着,林一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但在她逃离现场之前,对方已经兴冲冲地凑了过来,逃跑失败的林一简顿时定在了原地,表情僵硬地和人对视。 四目相对,肖成勉愣了三秒,在林一简越发紧绷的表情中,开口:“抱歉,我认错人了。” 林一简:……还能这样? 没想到事情还有这样的峰回路转,林一简松了口气点点头,正准备说句“没关系”赶紧走人,却见肖成勉身后走过来一个人。 来人神情颇为意外地开口,“一简?” 这次确实是个熟人,是陈宸。 第50章 陈宸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了来回,讶然道:“你和肖学长认识啊?” 林一简还没来得及回答,肖成勉已经先一步接过话来,“没,不认识。学妹跟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我刚才不小心认错了。” 他这么说着,已经热情招呼着,“学妹找位置吧?来来来,我们这边还空着呢。” 林一简:“……” 所以说,这种特别热情又自来熟的人到底要怎么拒绝啊!! 林一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是被两个大男生生生夹带入座的。 可怜弱小又无助.jpg * 虽然开头有点乌龙,但是桌上的气氛还不错。 肖成勉很健谈,桌上主要是他在说话,又顾及着林一简还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言语间很有分寸。他大概也看出林一简不怎么爱说话,多数时候是和陈宸在聊,但是偶有一两句也会稍带上林一简,并不会让后者觉得被冷落。 这居然是个情商很高的人! 林一简想着前几天球场上所见,总觉得对不太上号。 吃饭毕竟占着嘴,不可能一直聊下去。 没过一会儿,大家就一边吃着一边摆弄起了手机。 林一简放在桌边的手机也震动了两下。 她下意识低头去看,就见最新消息在屏幕上弹出,[哥,我刚才在食堂碰见你妹妹了,你们长得好像啊,是双胞胎……] 林一简没来得及看完,就意识到不好。 她僵硬地抬头,和肖成勉的目光对上。 后者嘴里叼着的面条都没来得及咬断,视线在自己手机、林一简手机,还有林一简的脸上来回切换……眼神发直、表情呆滞,看起来在疯狂头脑风暴、试图理解现在的情况。 林一简:“……” 都怪李晦啊!!! 隔了好一会儿,肖成勉终于勉强接受“自己叫了好几天‘哥’的活爹,居然真的是个妹子!”。 本来么,“英雄不问出处,好汉不分男女”,大佬的篮球技术是他亲眼看见的,这“哥”他叫得不亏。但是问题在于,这气质也差太多了吧? 虽然人在场上场下是有区别,但是也没到这“大变活人”的程度啊! 肖成勉这直勾勾的视线太不掩饰,不止是林一简被看得浑身僵硬,连旁边的陈宸表情都不大好起来。 “学长。”陈宸稍微提高了点声音,“我还是想问一下,如果我为了减小自重、把外壳换成塑性材料,除了耐热性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肖成勉被拉得回神,却是纳闷。 这问题他们之前不是讨论过吗?而且陈宸这语气是不是有点不对? 他忍不住扭头看过去,但是目光落在旁边相对而坐的两人身上,突然心神一动。 说起来,刚才落座的时候,陈宸是不是特意绕了下?就为了坐人对面? 有些事回过神来仔细想想还挺明显的,就比如说话语气啊、聊天时cue到人的次数之类的……肖成勉想到这里,顿感恍然大悟:篮球不可以让人改变这么大,但是爱情可以! 不过这么看来,他这个电灯泡是不是有点闪? 怪不得陈宸语气不对。 打扰人家恋爱是要被驴踢的。 想着,肖成勉三两句粗略地答了下陈宸问题,对着自己碗里的面条一阵暴风吸入,没多一会儿就端起托盘来,对着两人,“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学弟要是还有问题,下次来找我。” 临走前还拍了拍陈宸的肩膀,比了个“加把劲”的手势。 陈宸:“……” 他猜肖成勉是看出来了,但这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肖成勉倒不觉得有什么。要真的是他以为的那样,这分明是两个人都互相有意思,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而已。 说起来,这两人要是真的成了,他是不是可以让陈宸叫他女朋友出来约球了? * 肖成勉做得太明显,陈宸有点紧张。他下意识地去看去看林一简,却见对方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样子,大概是以为前者是对机器人赛的鼓劲。 陈宸松了口气之余,又有点无奈:这是不是也太迟钝了点? 再看对面大松口气专心吃饭的样子,陈宸更是噎住。 他再一次自我怀疑,难道自己真的一点也没有性别方面的吸引力? 林一简还不知道自己给对面带来了怎样的心理阴影,她这会儿正无比庆幸肖成勉的离开,专心扒了一会儿饭才终于想起对面还坐了个人。 林一简:“……” 她顿时尴尬的抬起头来。 好在对面似乎没有介意的意思,见林一简的动作,询问:“吃好了?” 林一简停顿了一下,点头,“好了。” 其实没有。倒不是还觉得饿,而是和李晦在一块儿呆久了,受对方那吃嘛嘛香的吃货性格影响,她也养成了不剩饭的习惯。盘子里还有点剩下的,总觉得浑身刺挠。 不过事情总有特例,今天这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林一简觉得自己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 陈宸不知道这些,见林一简点头应下,也就端着餐盘站起来。 两人一块儿往餐具回收处走,一边走着,陈宸开口搭话,“我上次看见,你在学k语?” 第51章 林一简愣了下,点点头,“是。” 她顿了顿,又飞快补充,“只是刚刚入门。” 陈宸笑了下,“我对k国也很感兴趣,之前去那边旅游,它给人的感觉和国内很不一样……” 陈宸说了几件旅游时的当地见闻,林一简听得连连惊叹,直到一股一点也不和谐的情绪从心底里冒出来——是李晦过来了。 林一简:[……] 她微微僵硬,并试图解释,[是食堂里碰巧遇到了,毕竟认识、总不好……]视而不见。 林一简没说完,就听见李晦“嗯”了一声,说了句“我知道”。 真的很平静很冷静,一点都不阴阳怪气。 但林一简还是觉得怪。 太奇怪了啊! 她宁愿李晦像之前一样和她吵起来。 像现在这样,总有种石头还没落地、靴子只掉了一只——那种悬而未决的感觉让人的心不自觉地提起来了。 陈宸也注意到了林一简的走神。 他一边放着托盘,一边偏过头来看,歉意道:“抱歉,一直在说我的事,是不是很很无聊?” 林一简回神,她连忙摇头,“不不,很有意思。你看事情的角度真的很特别。” 和同龄人比起来,陈宸的眼界相当开阔了。 听到这里,李晦终于忍不住嘲讽地冷笑了一声。 ——“特别”? 毛还没长齐就想开屏,屁股都露出来了。 第26章 林一简这会儿正在男生宿舍楼下,等着陈宸给她拿k语的资料。 之前食堂聊天,陈宸得知林一简学习k语是想考级。 是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不是对k国有什么兴趣、也不是对语言有爱好,就是为了那张等级证书。更确切地说,是为了那张证书带来的第二课堂的素质拓展学分。 为了鼓励学生全面发展,当代大学也算是用尽手段,运动打卡就不必说了,将学习带到课堂之外也是校方一向积极倡导的内容,第二课堂的学分制度应运而生。 但是对林一简这种各类活动的消极分子,这样的制度就一点也不友好了。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考级考证。 不谦虚地说,她还是很擅长应付各类考试的。 但这会儿林一简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垂头丧气地站在宿舍楼下,在心底小声,[……对不起。] 李晦:[为什么道歉?] 林一简被问得哑了一下。 事情还要从刚才说起,陈宸得知林一简k语考试,主动提出自己有个朋友去年也考过,还存着许多复习资料和各种途径搜罗来的历年真题。这会儿距离考试其实也没有几天了,林一简正好可以拿来考前突击一下。 本来林一简考虑到李晦的心情和后者对陈宸那莫名其妙的敌意,准备婉拒的。但是陈宸实在坚持,甚至提出了把东西给她送到寝室。 本来就是别人帮忙的事,林一简还没那么大脸让人家专门跑一趟。 几番推拒不过,就变成了现在这结果了。 …… 寝室楼下人来人往,经过都会多看两眼。 大学的情侣很多,但是多半时候都是男生等在女生楼下的,像这种女孩子在男生宿舍楼外的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 人群的注视让林一简越发不适,但这会儿没有围巾让她挡脸,她稍稍低了下头,往后面树荫处退了几步。 李晦终于开口:[没什么可道歉的。] 透明的玻璃门中看见陈宸从楼梯上往下走的身影,感受的胸腔的情绪,林一简迟疑着:[但是你不高兴吧?] 李晦似乎顿了一下。 他倒是没有否认,而是反问:[那又怎么样?] 林一简纳闷:[什么叫‘那又怎么样’?我当然要考虑你的心情啊。] 她还是觉得李晦对陈宸的敌意莫名其妙又来源离谱,她当然想要找理由找证据说服李晦。 但是在那之前,李晦都这么明确表达了不喜欢了,在他在场的时候,她和陈宸保持距离不是应该的吗?“坚持自己想法”和“照顾朋友情绪”又不是两件冲突的事。 李晦却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一直到林一简从陈宸那边接过资料,并道谢离开,才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你啊……] 李晦没有说完,但是林一简已经有预感,他接下来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林一简:[……] 也多少给我照顾一下别人的情绪啊喂!! 猜到李晦接下了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了,林一简果断切开话题,[你那边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说起来李晦之前就有点不对劲了,但是她那段时间忙着赶稿,没什么空关注,等到终于赶稿结束,对方又恢复了……要不是他今天看见陈宸反应怪异,林一简差点都忘了这事。 李晦倒没介意林一简那生硬的转移话题,接话道:[没什么,我义父他老毛病又犯了。] 林一简意外,[生病了吗?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这么问着,已经琢磨着要不要线上问诊,送点非处方药过去了。 这段时间空下来,两人也略微研究了下物品互换这个事,发现它其实相当鸡肋。 三天一次的次数限制不说,能送的东西也相当有限,目前交换成功最重的东西还要数李晦那天那支黑色的簪子了,大概十来张a4纸的重量,林一简实在想不出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处。 第52章 不过现在想想,可以送药啊! 抗生素之类的东西,在古代完全算是神药了。 林一简还这么想着,却听李晦冷淡回答,[脑子。] 林一简愣了一下。 “老毛病又犯了”、“哪里不舒服?脑子”,再加上李晦说话的语气……林一简终于回过味来了:李晦是不是在说他义父“脑子有病”? * 李晦说安思范最近犯了脑疾,主要是他把一个坑蒙拐骗的老道士奉为神人。 ——是的,他说的就是许玄同。 按说安思范平常虽也相信这些神鬼之事,但是到底被骗子坑得多了,心底有些戒备,对这些人也不全然相信。 但是这次情况却有所不同,主要是因为他的儿子。 安思范义子不少,但膝下的亲儿子只有安金珠一个,这名字虽然俗了点又有点女儿气,但是见名知意,这独子可真是安思范的宝贝疙瘩、金珠子,养得可比女儿精细多了。 这也没法子,自从阖家被先云州刺史所屠后,这么些年,安思范膝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看得比眼珠子还金贵。 可这金珠子却打小身体就不好。 安思范身边没人敢提的,但是大家都心里有点谱,这孩子怕是很难养大成人。就连平时最爱钻营的安恭义都不敢和这位小公子多接触,就怕哪天这小公子出事了,安思范来一句“你平常和珠儿关系最好”,强行把他拉去殉葬。 可是这么一位病歪歪的小公子,在这位新入府的老道士的“天地之气”的接引下,身体居然渐渐有好转的趋势。 反正打那之后,安思范就把人当成真神仙来看了。 见人之前必定沐浴更衣、焚香净手,一应礼节分毫不差,就是见皇帝都没那么恭敬。 “……某有眼不识泰山,实在不知真君降世,竟慢待仙人至此。寒舍鄙陋,实在有辱仙师道体,若是仙师不弃,不若先移步主院暂居,某已命人去会仙山上修建道场,待道场的修葺整齐,仙师再行移驾。” 这真的是真仙师待遇了。 但许玄同哪敢应啊?! 经过昌州的那一遭之后,他深信爬得越高摔得越惨。那家供奉的道士也不止他一个,为什么单单他被挑出来扣锅?不就是出头的椽子先烂,平常太过惹眼的缘故。 许玄同以“修行中人无需世俗富贵”“耽于享乐反而坏了修为”等种种理由,总算婉拒了安思范的盛情,同时也狠刷了一把“世外高人”的形象。等终于把人送走了之后,许玄同整个人都是一瘫。 但是短暂的放松之后,许玄同神情抑不住地焦虑起来。 ——李晦为什么还没来找他?! 经过这么些时日的沉淀,许玄同总算“明白”过来。 他分明是李晦安插到节帅府的一颗暗子! 乱世中能混出头的、个顶个都是狠人,许玄同可不敢因为年纪轻看他人,或者说越是年少,他越是不敢轻待。那问题来了,这么一个在战场上长大、生死见惯的将领,会无缘无故救人? 不是兴之所至的随手一捞,真的命人精心照料。救完了之后还分毫不取、毫无索求……那要真是这么个不求回报的大善人,他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对方在他身上费了这么大的心力,许玄同只能想到一个原因——他有用。 许玄同一开始没想到自己能有什么用,直到那天节帅府中偶遇、对方假作不识。 他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回房细想,越想越是冷汗涔涔,直到背后都生生地湿了一层。 不管是救命之恩,还是醒后的辅以警告,不管是朔鄢城外把他驱离军中,还是节帅府中假作不识……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对方分明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想让他以个人的名义进入节帅府、打入安思范身边,留待后用。 至于说在他离开军中之前,对方特意拆穿了他吃饭的本事…… 那分明是让他乖乖听话,否则有的是法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一个恩威并施、走一步算三步的人,居然在外人的评价为“虽勇武有谋略,但颇有些直莽的少年性情”,那些人的眼是被屎糊了吧!! …… 许玄同焦虑地等着李晦的指示。 但他在李晦眼前晃了好几圈,别说指示了,对方连个正眼都不瞧他,他这举动反倒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 许玄同看着眼前安都校送来的“区区薄礼”,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安恭义是李晦的对头吧?! * 李晦自不知道许玄同这一番脑补。 白天又碰见一次那讨嫌的老骗子,他深感晦气,过来的时候又看见林一简在画漫画。不过李晦眼神好,一眼看见了被塞在旁边的k语资料,看那位置应该是刚放起来没多久。 李晦:[……] 本来就不爽的心情又往下掉了好几个度,他憋着气开口:[不是说复习吗?] 为了之后的k语考试,林一简专门存了稿,这事李晦也知道。 林一简讪讪:[偶尔也换个心情。] 既然李晦都发现了,林一简也没再勉强,但是她把资料拿出来还没做几道题呢,就被室友叫着去吃午饭。 第53章 叶竺妍凑过来就看见林一简手上的资料,不过那更显眼的是上面别人的笔迹。 字体相当狂放不羁,看起来像个男生。 她当即眼睛一眯,有情况! 叶竺妍清了清嗓子,假装不经意地问:“这资料是?” 林一简:“……”既然假装就装得像一点啊! 看出了叶竺妍八卦的心情,林一简有点无奈,但也回答了,“是概率论的一个同学,他碰巧有朋友也考过k语,还留着复习资料,就给我了。” 叶竺妍拖长语调:“同学啊~” 又是送资料又是找朋友的,这同学也太热情了。 林一简强调:“真的同学。” 叶竺妍还想再往下深挖一挖,被欧阳艺一把薅起来,“有什么事先吃饭,我都快饿疯了!” 差点被拎起来的叶竺妍:“……” 长得高了不起啊! 话题被强行打断,叶竺妍也没继续下去。不过因为这点开头,一行人路上的话题不可避免地往粉红泡泡上偏,连一向稳重的寝室长都交代了自己的理想型。这么一来,几个人目光就不约而同地转向林一简。 林一简被看得心底一跳。 李晦本来对听一帮小女生的心事没什么兴趣,但是林一简的反应有点不同寻常。 他奇怪:[你紧张什么?] 林一简:[……] 上次叶竺妍聊xp聊到少年将军,这会儿的“理想型”怎么看都是个高危话题啊! 李晦有点琢磨过来了,[是不能说给我听?] 林一简矢口否认:[没有!!] 这反应跟直接承认也没区别了。 李晦倒也没戳穿,他拖着调子“哦~”了下,像是随口接上,[那你说说啊,你的‘理想型’是什么?] 外面的话题也递给了林一简,“一简呢?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林一简:“……” 她抬眼就对上三双求知若渴的眼睛,意识层面还有另一个人虎视眈眈……汗流浃背了啊! 眼见着林一简脸都憋红了,居然是平常对这个话题最热衷的叶竺妍帮忙解了围,“这种事干问又问不出什么,得真碰到才知道。” 林一简松了口气,但她刚刚感激看过去,叶竺妍就图穷匕见,“那追你的人里面呢?你就没有心动的?” 林一简还没反应过来呢,李晦却陡然意识到什么,情绪一下子恶劣下去。 他想起了前一天林一简那考虑他心情的说法,又看对方现在遮遮掩掩的态度,某个念头自然而然浮现,李晦顿时的心情更差了:……那种只会显摆的小子有什么好的?! 林一简其实愣了一下,因为她发现这个问题出乎意料的好回答。 等反应过来之后,她立刻就答道:“没有。” 语气倒没有多斩钉截铁,但是就这稀松平常连点犹豫都没有的回答态度,一下子就浇熄了叶竺妍的八卦热情……行吧,看来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叶竺妍扼腕。 这长相这身材这性格!居然是个八卦绝缘体!不科学啊! 叶竺妍刚准备结束这个话题,就听林一简接着,“从来没有人追过我。” 叶竺妍:“……?” 欧阳艺/冯歆悦:“……” 叶竺妍哑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认真的?” 林一简:“嗯?” 这有什么认不认真? 别说欧阳艺了,连冯歆悦都露出点“惨不忍睹”的表情。 欧阳艺小声嘀咕了一句:“突然有点心疼班副。” 图书馆占了大半个学期的座位,在林一简那边大概还是单纯的学习搭子。期末考试一结束,那点虚假的“感情进展”碎得干干净净。 听对方室友说,一米八多的汉子生生哭了大半宿。 最绝的是,这事拐弯抹角地传到林一简这边,林一简还真去找人了。 ……问他是不是没考好。 大写的一个“惨”字! 另一边,情绪一通跌宕起伏的李晦:[……] 行吧,是他想太多。 第27章 安小公子是娘胎里带出的弱症,身体比一般孩子差些,又有安思范娇惯,到现在连走路都要人抱着,这么动都不动一下,身体愈发差了。 其他人其实也多多少少看出其中问题,但没人敢提出来。 少做少错。龙有逆鳞,在这个独子问题上,按照安思范说的来做总是没错的。 这谁都不敢多提的僵持下,倒是让许玄同捡了个漏,后者所谓的“接天地之气”其实就是叫人下地走一走,适量活动后,安金珠的身体果然好转,平日里胃口都好了不少,安思范也是因此把人当成了救星。 这会儿,他就在“仙师”面前诉说自己的苦闷,“是我杀孽太重,以至于这孽债都偿还到了珠儿身上,可稚子何辜啊?!” 他说这些的时候,一点都不像在外生杀予夺的节帅,而只是一位拳拳爱子之心的老父亲。 许玄同刚这么感慨着,就见安思范抬起头来,“不知道仙师可有化解之法?” 许玄同:“……” 他表情一下子僵硬下去。 安思范:“我知此事为难,可冤有头债有主,若是有冤孽寻仇,直来找我便是,安某甘愿受之!” 第54章 他说的“甘愿受之”,但语气却杀气腾腾,显然没什么束手就擒的打算。 许玄同只觉得自己心跳都滞了滞,深感这份活比昌州的时候要命多了。 他定了定神,才缓声,“这世间诸事从来都是有因有果,节帅自知冤孽,为何不尽心化解?” 安思范似是从来没这么想过。 他怔了怔,半垂下眸子似是是在思考。 许玄同生怕他思索出点儿什么“物理化解”的答案来,连忙开口:“冤孽之事虽由人来,但究其根源却藏于这天地之间,万望节帅细思。” 安思范沉思良久,缓声:“多谢仙师指点,某受教了。” 眼看着对面满脸开悟,许玄同端着一副“天机只可意会”的表情轻轻颔首,其实心底七上八下的。 ——他真不知道安思范受教了什么!! 许玄同这边心底不安,但安思范想的其实很简单。 既然不是人的缘故,又是所谓“天地之间”,那就和地方有关了。 而这世上也恰恰巧有那么一个他想起来就切肤入骨、夜不能寐的地方——云州。 * a市。 从考场上走出来,林一简长出口气。 她回忆着刚才的k语题面。大部分内容能看懂,没懂的地方,半蒙半猜也差不多……大概能过线? 林一简不太喜欢这种从考场出来的不确定感,但是只为了一个证书的话,好像又不值得花费那么大的精力。总得有所取舍。 林一简正走着神想着这些呢,听见旁边几声呼唤,“闺女?闺女?” 她想着考试的事没反应过来,一直到被人挡住了路,才回过神来。原来那带着浓重乡土气息的呼唤是叫她的。 来人是一对老夫妻,打扮是相当典型的那种影视剧里乡下人进城打工的形象,厚重的铺盖卷被绳子绑着系在背上,暗蓝色的底面朝外,但是侧面的缝隙里还是露出点颜色过于鲜艳的印花。 见林一简停下,那老夫妻中妻子开口问:“闺女,你知道xxx咋啷走吗?” 似乎是问路,但是说话的口音太重,林一简根本没听明白对方的目的地。不过听清了也没用,这个考点她也是第一次来,对附近一点也不了解。 林一简摇摇头,“抱歉,我也不知道。” 她本来想说“你们问别人吧”,但是抬头看看,周围没什么人。 这地方倒是不偏僻,宽阔的柏油马路被中间的隔离带隔开,上方还架着高速立交,可以看预见早晚高峰的拥堵情况了,但是大概是这时间点赶得不巧,等从考场走出来的人一拥而散之后,路上就没什么人了,只有偶尔几辆车从快行道侧高速驶过。 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找人。 林一简有点歉意,不过她一个跟着导航都能走错路的人,在这上面还真帮不到什么。 她正准备再次道歉离开,却听那女人再次开口,“闺女啊,你能不能给点钱让俺买瓶水。俺们一大早就往这儿走,找不着人,水都没喝上一口……” 旁边老大爷也适时开口埋怨道,“城里啥子都要花钱,喝口水都那啷个贵。” 林一简抬头一看,两人嘴唇果然干裂起皮的样子。 她抬头看了看,路边就有家便利店,主动提议:“我去帮你们买吧。” 那老大妈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给俺点钱,俺自己去买就行了。” 林一简:“可我……” 现在身上没有现金。 林一简还没说完,就听意识里传来一道声音,[离他们远点!] 声音少见的带上了冰冷的警告。 林一简愣了一下,先前种种违和感瞬间串联成线:对方明明是来问路的,但是没有问到答案却一点不着急,说是要买水,却只是一个劲儿要钱…… 回过神来以后,这些迹象简直太明显了。 反应过来之后,林一简立刻拿出了手机,作势拨号,“这样吧,我报警问问,我看您在这儿一直找不到人也……” 她还没说完,对面就急着声打断,“报啥子警?这点事有啥可报警的嘛?” 林一简已经把号码输进去了,“您放心,这没什么的,这种事警察肯定管。” 对面连连摆手,嘀嘀咕咕还有点骂骂咧咧地往远处走去。 林一简盯着那健步如飞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唇正要放回手机,却被冷着声教训,[看什么看?快走!不是叫你离远点吗?!] 语气特别凶,只把林一简都说懵了,[我……] 李晦根本没有听林一简说话的意思,声音冷厉,[快走!] 完全是下命令了。 在李晦催命式的催促下,林一简就这么半懵着、被迫以最快的速度到了人流密集处。 确定周围环境算得上安全,李晦这才有心思问问是怎么回事。 事情也不复杂,林一简简单地把刚才的情况说了说,换来一阵压抑的沉默。 林一简理亏又有点心虚,但还是小声辩解道:[我也是看他们可怜么……又没想到那是骗子。] 李晦像是找到宣泄口,语气特别冲地:[可怜?一只手就能把你摁住的‘可怜’?!] 第55章 林一简下意识地想反驳。 但话到嘴边,又想起那两人离开时健步如飞的模样,又想想那绳子绑着一看就份量不轻的包袱卷,终究是哑了声……别说、这还真是说不定的事。 林一简不吭声了,李晦可还没停,[骗子?只是‘骗子’还好了!要是别的呢?!] 被李晦这么一提醒,林一简脑子里也闪过各种新闻,比如说绑架啊、侵犯啊、一觉起来少了个腰子什么的。她闷闷地“嗯”了声,倒是任由李晦数落了。 见她这样,李晦终是勉强压了压那脾气,[算了,先回学校。] 一副“回去再算账”的语气。 林一简:[……] 喂,她好歹也是受害者啊。 林一简心里嘀嘀咕咕,但行动上还是很诚实地调出了打车软件。 出了这么一桩事,她也没心情找公交了。 但是界面调出来了,林一简又有点犹豫,说起来出租车也是各类新闻事件的高发地来着。 李晦倒没看那么多新闻,但是这种小型密闭空间、控制权还是全在别人手上的场合足够他察觉其中风险了,他当机立断,[坐公交。] 说完之后,又顿了下,[让我来。] 就林一简那个反应速度、肢体协调程度,还有等同于零的戒备心,真发生什么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林一简这会儿正理亏呢,当然是李晦说什么是什么。 李晦就这么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他低头瞥了两眼导航,把手机揣兜里抬脚就走。 林一简:??? 不是?你看方向了吗、就朝这边走?! 林一简非常怀疑,但是一时不敢说话,只能忧心忡忡地回忆着刚才瞥见的导航路线,同时努力记住沿途的标志物,方便待会折返。 ……全都是经验之谈。 不过被担心的对象本人全无自觉,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一边脑子里不停地数落,[你还打算给人买水?你怎么不动动脑子好好想想,别人让你去哪你就去哪?!] 林一简试图给自己辩白:[要是那种特别偏僻的地方,我肯定不回去的啊。] ……干嘛说得她像个傻子一样?她也是有基本戒备心的啊! 李晦冷笑了一声,顺手往旁边一指,[就旁边那家店,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让你帮忙过去一趟。] 林一简照着李晦的示意往旁边看去,那是一家很热闹的店,好像还是什么连锁品牌。 她不确定道:[这没什么吧?] 公共场合、都是路人,这又不可能是什么黑店。 李晦手指往旁边偏了偏,[要是那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把你往里拖呢?] 那家店旁边是一个很窄的夹道,看起来没什么人走的样子。多数人走在路上视线都被店面吸引了,根本都注意不到它,林一简自然也归属于那多数人之中。 林一简沉默良久,迟疑出声,[……不会吧?] 那她也太倒霉了。 李晦“呵”了一下。 不会?这种事来一次就有够受的,就林一简那个慢半拍的反应速度,连叫都来不及叫。 李晦又随手举了几个例子,只把林一简说得彻底沉默下去。 林一简不能理解并大受震撼:她平常生活的世界有这么危险吗? …… 林一简这边还在努力接受现实,却听见旁边一叠声的,“美女、美女——!” 被这声音拉得回神,她提醒了一下完全无动于衷的李晦,[叫你呢。] 李晦这才意识到这声音的目标是他,总算停住了脚步,神色淡淡地瞥过去一眼。 正追着往前赶的那人脚步一顿,不知道为什么愣在了原地。 李晦拧了下眉,不耐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对面迟疑:“……帅哥?” 李晦:“……” 林一简:[……] 场面僵住了两秒,最后是李晦一脸平淡地出声,“是‘美女’。” 完全是陈述句,还带着点肯定语气。 林一简:救命!这么理直气壮地自称“美女”是什么社死现场?! 第28章 叫住了李晦的那人完全是凭借着职业素养说出了那句“游泳健身了解一下”,不过听那充满飘乎的语气就知道,对方还没回过神来。 被拒绝后,那人半愣着让开路来,林一简走出好远都觉得背后的视线如芒在背。 林一简:“……” 也不知道对方经历了怎样挣扎的心路历程。 不过林一简很快就没空替别人担心,因为她自己就有够受的了。 本来这也说不上是件大事,要是没有李晦,最多林一简回过头来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郁郁几天。但不知道这事哪里触动了李晦的神经,后者反应特别大,从回去路上一直到吃完晚饭、整整一个下午、那声音就没停过!! 吃过晚饭,林一简蔫哒哒地趴在桌上。 欧阳艺忙着机器人赛了、人不在寝室,旁边冯歆悦担心地看了好几眼,不知道该不该问出来。倒是叶竺妍比较直接,上来就开口了:“怎么了?你今天回来就不对劲,考试出问题了?” 第56章 林一简眼泪汪汪地抬头。 叶竺妍:“……”暴、暴击啊! 她缓了一下,再开口声音都温柔了不知道几个度,“就是一次考试而已,不行咱们下次再报名么。而且二课分么,不用那么急的,别的不说、等暑期实践我肯定带着你啊。” 林一简摇摇头,“不是考试。” 顿了下,又认真:“谢谢你,竺妍。” 叶竺妍晕头转向地说了句“不客气”,完全忘了一开始的询问意图,一抬眼就对上了冯歆悦那“要你何用”的废物目光。 叶竺妍:“……” 这能怪她吗?这根本不能怪她!大美人噙着眼泪软乎乎地和你道谢,你能把持得住吗? 叶竺妍清了清嗓子准备再度开口,倒是被那边的冯歆悦突然想起什么,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记得你快生理期了吧?” 林一简愣了一下,恍然:“确实!” 不过她上个月因为忙着漫画的事姨妈压根没来,这个月不知道时间准不准。但看这情绪波动幅度,大概是差不多了。 既然破案了,几个人也放下心来,叶竺妍问了句“要不要药?”,林一简觉得自己身体状况还好,没到要吃止疼药的地步,就摇摇头婉拒了。 叶竺妍也没在意,指了指位置告诉林一简有需要自己拿,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林一简这边却没完。 虽然确实有生理期之前情绪波动的问题在,但是李晦语气也太冲了。从来没有人这么凶过她!从来都没有!! 林一简瘪了瘪嘴,[你不能这么说我。] 李晦:[嗯?什么?] 他有说什么吗? 林一简:说得可太多了! 感觉这么说话不太正式的样子,林一简想了想,把旁边翻扣着的镜子挪了过来、面向自己。 镜子一转过来,李晦就看见了里面人微红的眼眶,他稍微意外了一下。但是愣归愣,完全没有一丁点心软。 就林一简这性格,不给她长长记性,以后有让她哭的地方。而且他有说什么很重的话吗?完全没有!连个脏字都没吐一个,安思范面前他都没这么收敛的。 林一简倒不是让李晦看她的,她就是找个视线落点。 虽然自己看自己有点怪怪的,但是林一简还是努力盯住了镜中人的眼睛,正色开口:[我承认今天我做的事是欠考虑了,但是你不能这么说我,‘帮助别人’这件事本身是没有错的。] 李晦意识里狠狠地拧了下眉,刚要说什么,就被林一简抢话,[你让我先说完!] 这人一开口肯定很凶!qaq~ 李晦:[行,你说。] 林一简:果然语气超差。 她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但还是努力组织语言。 [我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也有坏人、有不好的一面,我也会努力学习,学着去辨别、去保护自己,但不能是这样的……] 林一简停顿了一下,试图描述今天一下午那莫名憋屈的感觉,想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一点合适的形容,[不能心怀恶意地看待这个世界。] 听起来有点空泛,林一简稍微解释了一下,[保护自己当然是最重要的事,但如果因此对周围的每个人都有怀疑、潜意识里认定了所有人的接近都别有用心、对任何人都无法交付信任,这一点都不好。] 她做了正确的事,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坏人。 她该学习的是如何辨别区分或者自我保护,而不是别的什么。 李晦一时没有说话,林一简有点意外。 她还以为对方的性格,中途肯定要忍不住打断她呢。 既然李晦不吭声,她也就接着说下去了,[假如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如此冷漠地对待他人、每一个社会成员都满是戒备地在其中生存,这样的世界难道不是太可怕?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太可怜了吗? 李晦:[如果我就是这样的人呢?] 林一简:[唉?] 对方出声太突然了,林一简有点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透过了镜中的倒影对上了一双漆黑又幽邃的眼睛。 良久的沉默后,李晦沉着声又重复了一遍,[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会觉得我可怕吗? …… 好像吵架了。 那天之后,林一简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件事。 两人以前也吵过架,但是这次的感觉明显不一样。 简单来说,不是吃一顿饭能解决的事。 林一简正走神想着这件事,却听见后方传来几句压抑的低呼和小声议论。她愣了一下回神,发现自己刚才几个球全部投中了。 林一简诧异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居然真的是身体记忆! 她这会儿在上周班长拜托的定点投篮比赛现场。 说起这个比赛来,林一简本来还打算多练习准备一下,结果第一天练习就被李晦搞得肌肉拉伤,休养了整整一个周。本来k语考试结束后还能再临时加练一下,没想到发生那种事……别说练习了,早上班长给她发消息她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第57章 事实证明,身体记忆不是那么靠谱,林一简理智回归之后,就完全找不到那种感觉,技能回归正常水平——“十投零中”的水平——好在剩下的时间不多,后面的表现更像是时间紧张带来的节奏失控,这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才没引起更多的讨论,最多在林一简下场的时候听见几句“可惜”。 林一简:“……” 不,一点都不可惜。前面那几球才是撞大运了。 林一简的轮次结束得很快,但是她还是在原地等了等,等自己班级的人彻底完成之后一块儿往回走。虽然男女生宿舍不太顺路,但是这种集体活动中一个人行动还是太奇怪了。 不过集体行动的往往会带来另外的问题—— “我送送你吧。” 林一简:“……” 对,就是这种完全没有必要,但是仿佛是什么社交礼仪的操作。 虽然心里吐槽,但是林一简还是点头答应,无视了后面那一堆挤眉弄眼。 一旦进入了青春期,大家就会对这种男女关系格外敏感,和异性稍微走得近一点,仿佛明天就能传遍全校、后天就能被叫家长。时间久了,林一简也掌握的应对方法:只要表现得足够坦然,流言自然而然就传不起来了。 其实林一简和班副挺熟的了,上个学期两人约了挺久的图书馆。 不过这个学期,林一简因为被漫画分去太多精力,大部分时间都在寝室里,对方倒也邀请了几次,但林一简都婉拒了,没有了联系,关系就跟着淡下去了。 但到底还是熟人,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吕奕骐开口挑起了话头,“你还会打篮球啊,我都不知道。” 林一简“唔”了一下,“跟人学了一点。” 吕奕骐本来就是找个话题,但是听到这话,表情一下子紧绷起来。 跟人?跟谁? 吕奕骐知道林一简这学期选的篮球课,但是这语气明显不是课上学的。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欧阳艺,但要是欧阳艺的话,林一简直接说人名就行了,不需要用这种模糊的代指…… 吕奕骐还在疯狂头脑风暴,就听林一简迟疑着开口,“你们男生吵架,一般怎么和好?” 吕奕骐:“……” 很好,不是他想多了。他面无表情:“打一顿。” 林一简:??? 她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吕奕骐仿佛刚才口误一样,语气自然地改口:“我是说‘打一架’。” 紧接着又更加自然地追问:“怎么了?你和人吵架了?是谁啊?哪个专业的?你要是不方便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揍回去……” 林一简连忙摆手加摇头:“不、不用。” 没看出来啊,班副居然是这么暴力的人。而且真按对方的提议,她这个小身板怕是不够对方一拳揍的。 林一简这么想着,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点距离。 吕奕骐:“……” 他后知后觉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稍微顿了顿,换了个方式,“我能问问原因吗?是怎么吵起来的?” 林一简:“我好像惹人生气了。” 吕奕骐:? 林一简居然会惹人生气?这可能吗? 林一简接着反思:“我不应该那么说的,他也是担心我。” 吕奕骐脚步一顿,他转过头来看林一简,表情跟着严肃下去,“你是不是被pua了?” 林一简愣了一下,回神才意识到自己说法有点引人误解。 她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你想多了。” 吕奕骐根本不信。 被pua的人会知道自己被pua吗?要是知道就不会陷进去了!他早就觉得了,林一简这个性格,就是很招渣男喜欢!! 第29章 李晦正在带孩子。 他手里拿着个肉干从左晃到右、从右晃到左,眼前的小胖墩也跟着眼珠子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左。 这个很敦实的小胖子是安恒德的家的老三安元成。 李晦在安恒德家也不算外人,安恒德的夫人有事外出,就临时把李晦叫来看孩子了,结果这小胖墩就被李晦拿着肉干逗狗似的逗。 李晦拿着肉干勾了人半天,终于轻飘飘开口,“元成啊,你说小叔叔我吓人吗?” 小胖墩哧溜了一下口水,看看李晦、又看看肉干,突然福至心灵,“小叔叔骁勇善战,敌人闻风丧胆!特别特别吓人!” 李晦:“……” 这一通夸奖没得到应有的报酬,小胖子有点急了。 但肉干在李晦手里,他又确实不敢去抢,只能搜肠刮肚地接着想词。只是那学前班的文化水平支撑他说出那么一句赞词已经是难得中的难得,再往外挤就变成了什么“青面獠牙”“三头四首”“看一眼就让人溺了裤子”之类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俗语。 李晦彻底失去表情。 小胖子浑然不觉,啃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李晦。 李晦勾了下唇,对着小胖子笑了下。 在后者的眼神一亮中,他“啊呜”一口,把那肉干自己吞了。 安元成:??? 他一瘪嘴就想要哭,被李晦冷冷地瞥了一眼,又生生憋回去。李晦面无表情嚼肉干,同时在心底给出差评:又硬又柴还齁得慌,难吃死了! 第58章 再看看眼前泪汪汪的小胖子,他心情更差了,冷声:“哭什么?我就这么吓人?” 安元成打了个哭嗝,求生欲极强地摇头。 李晦神情稍缓。 再塞几块糕点,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小胖墩就眉开眼笑了。 李晦:“……”倒是好哄。 想起来镜中那双微红的眼睛,他心情又不自抑地烦躁起来。他有说什么吗?他根本没说什么啊!过分吗?一点都不!!完全不过分……所以、到底要怎么哄啊! 罗氏出去没多一会儿就带着长子一块回来了,又招呼着李晦留下来用膳。 因为李晦回府也是自己一个,这时候也多半不会拒绝,罗氏这么说着,都打算去张罗了,却瞥见李晦露出点欲言又止的神情。 罗氏有点意外,“怎么?你要是有事,也不必强留。” 李晦摇摇头。 顿了一下,又点头,“是有点事。” 罗氏以为是不方便同她透露的公事,目露了然,“你大哥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去把书房收拾收拾,有什么事你们兄弟俩谈。” 却不料李晦却有些吞吐道:“不是,我是有些事想请教长嫂。” 罗氏这次真是奇了,“你说。” 李晦:“……”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要、要是姑娘家哭了……”他该怎么办! * 另一边。 没从吕奕骐那边得到靠谱答案,林一简就同样的问题询问了叶竺妍。叶竺妍的反应和前者差不多,大惊失色,“你居然会和人吵架?!” 林一简:“……” 这是什么反应啊?她也是有脾气的! 不过关系亲近还是有亲近的好处,林一简略过不能说的部分,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和叶竺妍讲了一遍。 叶竺妍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拧着眉喃喃:“居然是三观问题。” 这情况可比某件事上的争执难办多了,要叶竺妍来说,干脆断了算了。 “三观不同怎么做朋友”这话还是有点道理,这情况相处久了肯定会有摩擦,林一简这么软的性格,绝对是受欺负的那个。 但是叶竺妍看着旁边眼巴巴看过来的林一简,实在没法说出口。 她不得不问一句,“是很重要的朋友?” 林一简愣了愣,从意外相遇到对方这次沉默离开,期间相处的种种画面在脑海中浮光一样的闪过。 她停顿了一下,肯定地点头,“是。很重要的朋友。” 叶竺妍想了一会儿,叹气说:“那就没办法了。你去跟她说明白,讲清楚你的想法。如果真的是朋友的话,她会试着理解你,就算不能理解,也会尊重你的想法。” 她这么说着,同时也暗搓搓地挖了个坑。 ——听见没有,要是既“不理解”又“不尊重”,那肯定是假朋友,离得远点准没错!! 叶竺妍其实觉得林一简这个朋友有点过界了,正常“朋友”会管这么宽么?最多一块儿吐槽抱怨两句……不过看林一简的态度,或许是关系特别好的闺蜜? 虽然现代社会问题也挺多的,但这闺蜜的想法也太偏激了,也不知道林一简怎么和人交上朋友的。 林一简点点头应声,旋即陷入思索。 看着对面那冥思苦想的样子,叶竺妍觉得不行! 她还是有点了解林一简的,放任她自己一个人想来想去,最后绝对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这么想着,叶竺妍当即开口打断对面思绪:“我认识的一个毕业的学姐开了个汉服写真工作室,她邀请我去看看,一简你要不要一起?” 林一简愣了一下,“但……” 这不太好吧?对方又没邀请她。 叶竺妍:“一个人去怪无聊的,你就当是陪我了。” 林一简本来出口的婉拒咽下,转而点头,“那好。” 叶竺妍:看吧,就是这样! 完全放心不下啊。 * 林一简本来以为是普通的工作室,等真的跟叶竺妍到地方之后,倒吸一口凉气。 她脚步顿住,使劲扯了扯叶竺妍的袖子,“你没走错,真的是这地方?” 这种写真工作室一般不都是外面一个小小的门面,里面几排衣架子,罗列整齐地放着拍摄服装,旁边是略有些凌乱的化妆台,再有一个隔间隔出拍摄用的布景……眼前这个一整个江南园林式的大院子是怎么回事?! 叶竺妍也有点恍惚,“我是听说学姐家里很有钱……” 但是她以为的有钱是能撑起毕业就搞起一个工作室的有钱的,而不是这种。在a市租下这么一块地方要多少钱?等等这真是租的吗?! …… “噗哈哈哈,你想什么呢?当然是租的!我要是能在a市买得起这么大的一个园子,还干什么这么累死累活,早就在家躺着收租了!” 郑沐岚,也就是那位学姐,听了叶竺妍的猜测,笑得前仰后合。 她笑完了之后,倒是跟两人解释了一下市场定位和前期投资问题,涉及太多专业内容,两个工科生听得半懂不懂。 最后郑沐岚一拍大腿总结,“总之就是这样!为了租这地方,我可是把家底都砸进去,没钱聘什么模特,多亏了竺妍,自己愿意帮忙不说,还给我带了这么一个大美女来!” 第59章 就算以叶林两个人的社会阅历,也不至于觉得事实真的如此。多半是郑沐岚看出了两人的不自在,故意这么说帮忙解围。也确实如叶竺妍所说的,这学姐“为人超赞”。 林一简这边被朋友拉着出去散心,另一边朔鄢城的情况却不太乐观。 安恒德去李晦府上扑了个空,又匆忙回家,一进来就急声问,“惟昭呢?我听说他过来了。” 罗氏听得忍不住掩嘴笑,“人刚走呢……” 屁股没坐热就出去买赔礼了,瞧着过不了多久,再上门就要带着新妇一块儿了。 罗氏刚想和安恒德说说今天这桩“趣事”,却见后者满脸肃容,“去哪了?我去找他!” 罗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了?出事了?” 安恒德沉声:“义父想把惟昭调任云州。” 罗氏愣住了,“怎么会?” 就连她也知道,云州是个实打实的火坑。 * 赵敦益在银楼看见李晦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他是来给自家夫人买首饰,而不是误入了什么铁匠铺子吧? 等真的看见李晦在认认真真地挑首饰了之后,他更是觉得玄幻,甚至忍不住后退一步往外头看看,今天的日头该不会是往东落的吧? 这么一通折腾,李晦也注意到来人。 他挑了下眉,态度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又接着低头挑自个儿的了。那泰然自若的模样,反倒衬得赵敦益很大惊小怪似的。 赵敦益:“……”这难道不值得惊吗?! 是谁前段时间把安思范赐的美人扔出去了!也就是这么干的是李晦,换个人来,这会儿脑袋还在不在的都两说。 赵敦益在原地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终于接受了现状。 他抬手挥退了上来问好的伙计,尽量让自己不显得那么惊诧地走到李晦旁边,正好听见后者说,“不要耳饰。” 那伙计似是很懂的样子,“可是不要穿耳的?郎君有所不知,这耳饰也不都是穿耳,还有悬珥一说。将悬珥系于发簪之首,插簪于髻、垂珥于前,谓之簪珥……也是巧了,楼里的老师傅最近新制一支凤鸟衔珠,凤鸟翅羽栩栩、喙衔明珠。因过于贵重了,等闲人看都不给看,郎君瞧着就是贵客,与一般人不同,可要看看?” 李晦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 伙计面上露出一点喜色,但是很快就掩下,道了句“郎君稍待”,点头哈腰地去了。 赵敦益看到这儿实在忍不住了,“你悠着点,小心被人坑。这宝盛的老师傅手艺好是好,脾气也古怪得很,要价跟抢钱似的。” 别问,问就是镇店之宝。 以赵敦益的俸钱倒不是买不起,但都是过日子的人,他要是花大价钱买了这么个簪珥回去,哄媳妇开心不大可能,轰出门去睡大街才更现实。 李晦闻言“嗯”了下。 他嘴里说的“知道了”,但神色却没太大变化。 赵敦益愣了下回神:哦,对了,这位不过日子。 他又想起了锦平城那会儿问出来的“十九”,总觉得心里悬悬的,顿了会儿,还是试探开口,“你待会要去拂袖巷?” 李晦纳闷:“我去那干什么?” 赵敦益:“……” 那是有名的寡妇街。 赵敦益沉默了一会儿,表情渐渐凝重:既然不是寡妇,那……到底是哪位仁兄那么倒霉? 以他对李晦的了解,藏着掖着不大可能,他更可能干的、是提刀上门跟人“商量商量”——“要人还是要命,总得选一个”的那种商量。 第30章 写真工作室。 汉服写真的造型自然包含发型,助理小姐姐画完妆面后,发型是郑沐岚亲自动手。郑沐岚一边给林一简解着头发,一边笑着搭话,“学妹这发质真好,从来没有烫染过吧?” 林一简不太擅长这种闲聊,只是小声“嗯”了一下。 郑沐岚也没在意,继续:“挺好的,发质这么好很难得的,好好保护着别糟蹋了。” 她这么说着,也不用林一简回答,就自行接上了话题,“学妹这头发盘得不错啊,是跟着网上教程学的?手很巧啊,我当年就是对这个感兴趣……” 郑沐岚说着说着,渐渐消了音。 林一简不知道原因,只能先回答前一个问题,“是朋友教的。” 虽然篮球的教学成果比较难评,但是用簪子挽头发这件事李晦还是把她教会了的。 郑沐岚心不在焉地,“……哦哦,这样啊。” 她又摸了摸这个簪子,觉得这好像是真玉。 因为家里是做这一块生意的,郑沐岚对这方面比较了解,和田玉以白为贵,但是其实由于形成条件的苛刻,墨玉才是更少的那类。 别看拍卖场上羊脂白玉动辄几百上千万,衬得几十万块的墨玉好像不值什么,但是能那么拍出去的“墨玉”都是十有八.九是青花,再剩下的都是品质差到够不上档次的。比起一目了然的白玉来,由于本身是深色系的缘故,许多混色的玉只要颜色够深,都能被称一句“墨玉”,这才把墨玉的档次拉下来了。 但在真行家眼里,一块真正的“墨玉”才是有价无市。 第60章 真墨玉都已经十分稀罕的,这里面还有一个颜色深浅的问题,许多墨玉的墨色是很浅的,真正做到“黑如漆、油如脂”的极品墨玉…… 郑沐岚手有点哆嗦,她刚才是没戴手套上去摸了吧?!还摸了两遍。 叶竺妍到底给她拉来个什么人啊! 这年头的富二代都这么低调的吗?! 郑沐岚说了句“稍等”,出去翻箱倒柜拿了个簪盒来,这才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捏着簪子把它拔出来,又轻手轻脚放进去。 这动作实在有点太小心了,惹得林一简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郑沐岚挤出个尬笑来,她家里虽然也有点钱,但实在没这位大小姐这么心大,近千万的东西就这么随随便便往外戴。这要是摔了碰了丢了的,这工作室还没开张就得黄,她光给人赔钱得了。 把那簪子放地雷似的放好,郑沐岚总算能安下心来弄发型了,只不过上簪子的时候还是解释了一句,“我这里的金饰都是镀金的。” 她也是要考虑成本的,玩不来大小姐这种高端局。 林一简“嗯”了一声,同时在心里轻声感慨:这地方果然很高级,连配饰都不一般。 郑沐岚有点摸不清大小姐想法,只能再多解释几句,“虽然黑色也很好,但是上镜的话,还是金的银的比较吸睛……” 她越说声音越小,怎么办啊?突然觉得自己好俗气。 她也想低调奢华有内涵,但那重点是“低调”“内涵”吗?重点分明是“奢华”!是要钱的! * 朔鄢城。 安恒德四处找人,总算在银楼外拦住了往回走的李晦。 不过他这消息也没有提前太早,他刚刚告知了没多一会儿,节帅府那边就来人请李晦过去了。 不用说,肯定是为了调任云州那件事。 安恒德不放心李晦,跟着一块去了,路上提醒,“收收你那脾气。” 他还真怕李晦当场直接对安恭义动手。 安思范不会无缘无故冒出这念头,多半是里面有人搞了小动作。说实话,以李晦的年纪和资历到如今的位置上,朔鄢城里看他不顺眼的人挺多的,但是能影响安思范到这程度的,安恒德能想起来的,也就是安恭义一个。 李晦表情冷得要结冰,“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安恒德:……个屁! 光“知道”有什么用?这小子又给他玩字面花活! …… 两人到了节度使府,让安恒德松了口气的是,安恭义不在当场。 不管事后怎么样,总比在安思范面前闹出血案的好。 安思范说的果然是调任云州这事。 官面上的理由当然是冠冕堂皇的“寄予厚望”,但是背后的真实原因,安思范不说、两人都不可能出言逼问。 安恒德还想帮着说情,但李晦已经看出来安思范主意已定。 他也不做这些无谓的挣扎,在安恒德“你疯了”的眼神下,一口应下。 别说安恒德了,就连安思范都意外了一下。 李晦俯身垂首:“云州之事,儿子也愿为义父分忧。只是儿只通军务、不擅政事,若为治云州,还请义父允一人和儿同往。” 想动他,看看谁先死! …… 事实上,安思范想要将李晦调任云州的事,安恭义也是后一步知道消息的。 他纳闷了半天,前思后想,总算忆起来自己前些日子送许玄同的厚礼。 安恭义怔然片刻,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老道士能处啊!拿钱他是真办事!! 但是他笑还没消下去呢,就传来一个让他脸都绿了的消息。 李晦指名道姓地让他一块儿去云州。 安恭义:@#¥……%&! 不提安恭义怎么惊慌失措之余,四下疏通活动,这边安恒德从节帅府出来,脸色就一路发沉。 罗氏看安恒德回来时的表情就知道结果恐怕不好,她轻声问:“可是义父未改主意?” 安恒德:“何止是未改!” 提起这个他就来气。李晦这么一应,连仅有的环转余地都没了。也不知道这混小子哪里学的些臭毛病,脑子里尽是同归于尽的法子! 安恒德憋着气把节帅府的事说了,罗氏听得怔然,半晌却是低叹:“可惜了一桩姻缘。” 安恒德不解:“姻缘?” 哪里又跟姻缘扯上关系了? 罗氏轻着声:“惟昭今儿个还问我,把姑娘家惹哭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恒德愣了下,有点想笑。 那小子也有这么一天! 但是嘴角往上拉了拉,又实在笑不出来,仿佛上面压了千斤坠似的,直教人没法有半点舒展。 他终是叹息了一声,轻轻摇了下头。 先云州刺史屠了安思范满门,当年是安思范麾下数人拼力死谏、好几条人命换了云州没被屠城。但结果似乎也没好到哪去,先云州刺史被剥皮挂墙,整个云州都被掐断了商路、重兵围困,如今完全成了盗匪的流放地。安思范这么干,云州之人自然也“投桃报李”。这些年他遣去的云州刺史,五个里面死了四个,都是和当年桑盛裕一般无二的下场,剩下的那个听说要赴任云州,直接吓疯了。 第61章 再之后,那地方便无人敢去。 虽不知安思范怎么突然想起的这件事,但是这一趟去生死尚且未卜,实在没有闲工夫谈情说爱。 况且归期无日,那姑娘家也不可能等他那么久…… * ……生死未卜啊。 灯下,李晦盯着眼前的簪珥看了许久。 凤鸟衔珠,宛若泣血。 ……瞧着不太吉利的样子。 许久,李晦终是轻轻一哂,将这簪珥木盒一扣,抬手一推,直接撞进了旁边的那堆杂物里。 算了,这么不吉利的东西还是别送了,又不是人人像他这么命硬。 李晦并不是纠结的人,想通了之后,便也不再多在这上面多费心思。 他起身拍了拍衣裳上沾的尘土,正准备往外走呢,倒是外面的人先一步进来,“将军,有人求见。” 李晦:? 这会儿能有什么人见他? 李晦纳着闷往外走,等见到那斗篷下遮遮掩掩的人后忍不住挑了下眉,“是你?” ——这人来凑什么热闹? “恩人!”许玄同号了这么一句,噗通一声跪下了,哭丧似的喊了起来,“都是误会啊!!” 李晦:??? 这人有病吧? * 工作室这边。 林一简隐隐觉得造型的后半部分聊天气氛有点儿古怪,但是细究下来好像又没什么问题,她思索着这些从化妆间出来,就听见“哇!”的一声。 叶竺妍绕着林一简转了一圈,肯定道:“很适合你啊!” 林一简愣了一下,“是吗?” 她这么问着,人已经被推到镜子前,“你看看啊,我就说你应该多打扮打扮的!学学化妆啊。” 林一简看着镜子里的人,眉形被修得整整齐齐,因为是仿古的妆容,腮红的范围直接从眼尾晕开,连眼影一起囊括在内,在眼下的区域用小刷子晕染出更深的红色。眉心绘着花钿,唇形被仔细勾勒过。 不太日常,但是很好看。 女孩子当然都爱美,林一简也不例外,但是外形在她这里的优先级不算高。虽然对叶竺妍的提议很心动,但林一简“唔”了下,还是开口:“等以后有时间吧。” 起码等现在的漫画连载结束。 叶竺妍也没在意,点点头表示明白,转头又是对郑沐岚一通彩虹屁,把人的造型技术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与此同时,她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和另一边今天才第一见面的化妆师小姐姐都仿佛很有话聊的样子。 林一简:“……” 无论看多少次,都对这种社交能力叹为观止。 被彩虹屁的郑沐岚现在其实心里虚虚的,虽然她说是“来当模特”,但是其实本意是正式开业前邀请关系不错的学妹来玩玩,也算是熟悉一下营业流程,她也没想到叶竺妍给她拉了这么一位大小姐过来。 虽然知道这学妹很会交朋友,但是这交友范围也太广阔了吧? 看这位大小姐一身平价的低调作风,也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留照片。 郑沐岚清了清嗓子,解释:“这种照片很少有直接正脸的,主打都是营造一个氛围感,其实不用太担心‘露脸’的问题。等拍完了底片,你们可以自己来选,觉得不行的,工作室这边不会放出去的。” 她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林一简身上,小心询问:“……这样行吗?” 林一简还是觉得有点微妙的怪异。 但她当然没什么不可以的,当即点点头,目光落在叶竺妍身上。后者也没有异议,拍摄也就开始了。 因为工作室还没正式开始营业,摄影师都是郑沐岚和那位被叫做小庄的化妆师助理兼任的。 素人拍照多少有点放不开的问题,不过叶竺妍因为性格的缘故,很快就适应了镜头。有熟悉的人带着,林一简虽然没有叶竺妍没那么自在,但也放松了不少。 郑沐岚本来还想引导着林一简再放松一下,但是很快就发现这样好像也不错。因为有点紧张的缘故,林一简的视线几乎是追随者叶竺妍,这么拍出来的效果么…… 助理小庄喃喃:“百合大法好啊~” 郑沐岚敲了人一下,“是闺蜜情。” 喜欢玉器还这么低调,这大小姐看起来就是家里很传统的那种,还是别挑战人的三观了,她可不想哪天被人家家长找上门来砸钱要求撤照片……嗯?等等!这似乎也是个思路…… 虽然中途脑洞大开,但是接下来的拍摄还是很正经地继续了下去,可还是出了点意外。 郑沐岚这边的道具不少都是真的,连刀都是没开刃的真刀。 不过很显然,道具布置是一回事,会不会用是另一回事。 在场连摄影师带模特全都把它当成模型来用,叶竺妍拿起来的时候还吐槽了句“这玩意还怪沉的”。 “确实有点重。”郑沐岚也肯定,“但塑料拍出来的质感太差了,没有金属的那种感觉,等看看有什么别的材料……竺妍你再往一简那个方向歪一歪,身体斜一点。” 第62章 叶竺妍跟着摄影师的指令动作,只是她手抓在刀鞘上,随着身体的倾斜,刀鞘的偏转幅度更大。过了某个临界点,刀身直接从鞘中脱出,斜斜地往下坠出去。 郑沐岚的瞳孔一缩,“小心——” 这个pose里,林一简是坐着侧靠在叶竺妍的旁边的,这刀虽然没开刃,但真砸身上也是分量不轻。 郑沐岚都想要扔下相机往上冲了,却见一直纤长素白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刀柄。 刚才还被叶竺妍吐槽“挺沉的”的横刀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在那只看起来柔若无骨的掌心转过一个绚丽的刀花,紧接着被调换了方向握住,一道凌厉破风的劈砍声响后,未开刃的刀尖低垂向下、斜指地面。 全场鸦雀无声,直到一声“咔嚓”的动静响起。 郑沐岚循声回头,助理小庄抱紧相机,“抱歉,下意识……” 这气场,不拍下来可惜了! 叶竺妍虽然离得近,但是正因为太近了,只余光瞄见了一点。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回神后大发感慨,“厉害了,一简,你还藏着这一手啊!” 林一简:“……” 不,不是我。 她在心底小声,[你来了?] 李晦沉着声“嗯”了句,又问:[这干什么呢?] 林一简:[拍写真。] 李晦:[啊?] 那又是什么? 林一简这边小声给李晦解释事情前因后果以及写真是什么的问题,那边郑沐岚也回过神了。 她内心感慨“不愧是富二代,连特长都这么让人意想不到”,也适时跟着开口,“一简,刚才那动作能再来一次吗?很出片啊!” 叶竺妍狠狠点头:“是啊是啊,可太帅了!” 助理小庄和林一简不太熟,但是这会儿也眼巴巴地看来。 一下子成为场景焦点的林一简:“……” 她原本解释的声音一顿,带着点恳求语气小声,[……李、李惟昭?] 李晦:[……] 被一群人盯着耍猴戏……安思范都不敢这么使唤他。 第31章 对于林一简的请求,李晦虽说勉勉强强答应了,但是动作起来是肉眼可见的敷衍。不过这举动带来点意想不到的影响。 “对对对!就是这种‘老娘不care’、‘老娘懒得理你’的表情!” “再嚣张点!再屌一点!” “……” “是是!就是这种看垃圾的眼神!” 林一简忍无可忍:[你给我收敛一点啊!] ——她的形象啊!! 李晦也觉得一言难尽。 他看着眼前情绪激动地找拍摄角度,最后都快趴在地上的人,语气怪异,[这人是不是有点毛病?] 林一简:[……] 居然无法反驳。 总之,因为莫名戳到了郑沐岚的□□,在完全超额的拍摄数量后,这位款姐大手一挥,表示两人现在身上穿的这一身打扮,“就送你们了。” 林一简:! 壕气啊! 叶竺妍反应飞快:“这怎么好意思?谢谢郑姐!郑姐牛逼!” 林一简只能跟着,“……谢谢学姐。” 郑沐岚摆着手,“这有什么啊?” 这么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早就准备好的名片往两人手里一塞,“我还指望着你们多在朋友圈子里宣传宣传呢,有空带朋友来玩啊!” 林一简看着对方说话间锁定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莫名后背一紧。 名片给叶竺妍还可以理解,但是给她……对方是不是高估了自闭人士的交友范围? 在那殷殷切切的注视下,林一简还是僵硬着点头。 旁边叶竺妍已经满口打包票地应下来,看起来可比林一简靠谱多了。 郑沐岚也很高兴。 大小姐的朋友圈子,肯定不差钱!和目标客户群体打好关系,以后说不定能走高端定制线。 …… 在这么一通折腾后,在回程地铁上,林一简已经完全是电量告罄,亟待休息的状态了。就连旁边路人因为两人的这一身打扮频频侧目,林一简都提不起精力去关注了。 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的叶竺妍。 后者完全是充电过满以至于溢出的兴奋状态。 “咱们去拍照吧!” 叶竺妍努力压着声,但还是抑不住地兴奋。 林一简:??? 她费解:“不是刚拍过吗?” “那怎么能一样!”叶竺妍声音下意识拔高,回神现在在公共场合,又连忙压低了点,“刚才是室内,现在去拍外景啊。先去xx湾、再去xx公园,xx街也肯定是要去的……” 林一简听着这个安排都眼前一黑:这是什么特种兵式的拍摄安排?! 但是看旁边明显兴奋过头的叶竺妍,林一简终究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一般情况下,她都不会做扫朋友兴的那个人。 但是这次情况有些微不同。 李晦:盯—— 林一简:“……” 这种莫名其妙的压力是怎么回事啊?!! 在那种明明不存在,但就是能感觉到的视线压力下,林一简犹疑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轻轻拉了拉叶竺妍的袖子,低声,“竺妍,下次吧,我有点累了。” 第63章 叶竺妍愣了一下,再看看林一简脸上明显的疲惫神色,恍然:“对哦,你刚才用刀很耗体力。” 她这么说着,那兴奋上头的热度终于降了一点。 林一简:……不,跟那关系不大。 主要是今天的社交含量超标了。 叶竺妍犹自不觉,甚至又因为提起新的话题,有点兴奋转移的趋势,“好帅啊!我都不知道你还藏了这么一手。一简你都不知道,你用刀的时候可飒了!气场超a,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眼神冷冷地瞥过来,让人后背都凉了,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进演艺圈了……” 林一简:实不相瞒,确实是换了一个人。 不管怎么样,在被林一简提出“休息”之后,叶竺妍也放弃了之前拍照计划,两人这么打道回府。 和一回寝室就瘫倒在椅子上的林一简不同,叶竺妍只坐了一会儿就呆不住。她对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按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又约到什么搭子,跟林一简打了个招呼,紧接着就潇潇洒洒地出门了。 看着那精力充沛的背影,林一简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真好啊…… 李晦嗤笑:[让你多动一动,每天在屋里闷着,有力气才怪!] 就那道具刀可以忽略不计的重量,他才比划了那么一会儿就有点气喘,林一简这小身板简直太脆了。 林一简这会儿劳累过度,脑子都一抽一抽的,根本没有反驳的心情。 她接连“嗯”了好几声,完全一副“你说什么都对”的态度。 李晦:[……] 面团似的,叫人下手都没处着力。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突然觉得腰间一松,一根挂着流苏的绸带被搭在了一旁,身上的衣服一下子变得松散。 李晦:?! [你干什么?!] 林一简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迟疑着出声:[换……衣服?] 这一套行头很沉的,而且因为太不日常,担心不小心踩了刮了勾线了,穿在身上人不自觉地就绷起来了。 李晦:[……] 李晦没说话,但是林一简能感觉到对方每一根神经都透出的抗拒。 林一简有点纳闷李晦这突如其来的介意,还是解释,[我又不会全换,里面还有吊带呢。] 她还是多少顾忌着身体里面有另一个人的。 把林一简口中的吊带和别的什么他认知中的东西等同起来,李晦更加不好了。 那不就是亵衣吗?! 他非常干脆地,[不行!等我走了之后你再换。] 林一简:……这多少有点过分了吧?她待会儿还要出去吃饭呢。 她不能理解:[你怎么了?又不是没换过。] 虽然两个人都极力避免,但是以他们目前的状态,有的事就是避不过去,比如说开学前的那次意外、比如那次跑步、再比如一些不得不解决的生理问题……她还以为两人早就达成默契了。 李晦根本没有解释理由的意思,[总之不行!] 林一简:??? 这衣服也不是非换不可,但问题在于,[……你得告诉我原因啊。] 李晦:[……] 还能有什么原因?心上人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是个人就不可能平心静气地看着吧!!……确实,林一简以前也换过。但是一来那会儿他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心意,再者两边衣服的样式和穿着方式都差别太大,他其实没有多少实感。 在这突来的沉默中,林一简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是这身衣服的问题? 她撑着桌子将自己往后推着拉开了点距离,偏头看向了贴在门后的穿衣镜。李晦的视线跟着偏转,等到看清镜中人影后,呼吸一滞。 铅华覆面、光白细腻,飞霞般的胭脂在颊边晕开,眼尾一抹红色氤氲,眼波流转间,竟显出些风流妩媚来。 李晦有些狼狈地移开关注点,偏偏又注意到对方身后轻悬的罗带,猛地意识到对方现在可以说是衣衫半解的情形……! 林一简本来还想问是不是衣服的问题,但是转过身来以后,就察觉了异样。 “咚、咚——!” 心脏存在感鲜明地在胸腔中跃动。 是“她”的心跳声,又不是她的。 一瞬汹涌的情绪太过激烈,甚至压过了脑中昏昏沉沉的疲惫感,让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被动调起的清醒状态。 林一简懵了一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 这熟悉的动作唤起了记忆,她想起了那天洗漱台前的对视。 她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并非第一次感知到类似的情绪,只是这一次更鲜明、更无法忽视。 林一简:“你是不是……” 她下意识开口,声音传入耳中,才发现自己居然说出来了。 ——喜欢我。 后半段话被隐没在唇齿之间。 林一简没能说完,但李晦其实听到了。 就算不提意识层面的链接,李晦也能猜到对方问的是什么。 但是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了下去。 连那一瞬间激烈的情绪都随着这沉默一点点平复,变成了一种过于安静的死寂。 第64章 胸腔中郁塞的情绪实在太过复杂,让人很难分辨,但是林一简在短暂的怔愣后,已经回过神来。 她思考了片刻,觉得如果问自己的答案的话,她其实非常清楚。 虽然有时候确实讨人嫌、又气得人跳脚,虽然性格有点过分、看待世界的方式又截然不同,但是那不明缘由的意外联系,却让两个人产生了联系,一切情绪都坦然地展露在另一个人眼前,不能隐藏也无法隐藏。 这样深刻又深切的链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林一简站起身来。 李晦愣了一下,他对林一简的动作有点困惑,但是难得没有开口问,而是看着对方一步步地走到了镜子前面,抬手轻轻碰上了镜面。 指.尖与镜中的倒影相触,宛若十指相扣。 林一面抬眼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似乎透过镜中的倒影看到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李晦嗓子有些干哑。 他隐隐察觉林一简的意图,但少顷的沉默后,终是艰涩开口,[你——] 这话没能说完,林一简突然凑近了。 带着精致妆容的面孔在镜中放大,长睫轻轻翕动了几下,缓缓垂下。 呼吸为镜面铺上一层朦胧的薄雾,林一简贴近的同时,一点点阖上了眼,在仅余的一点光亮的缝隙中,唇瓣碰上了冰凉的镜面。 李晦;……! 第32章 【最近的剧情好甜啊!姨母笑嘿嘿嘿】 【这是什么?糖?磕一口!】 【太甜了,甜得我心里发慌,总觉得下一秒就要发刀子】 【???】 【(啪叽)(手里的甜饼掉地上)(呆滞)】 【据我多年观察,接下来应该是大刀子了(确信),就是不知道小樱桃和瓜瓜哪个要出事了】 【不要啊!震声.jpg】 …… 最新一话发表后,林一简看着下面的评论一连串刷起来的“太太险恶用心”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评论讨论的太过激烈,连编辑都过来询问了一下接下来的剧情进展。 林一简:“……” 我不是、我没有! 她十分费解:[我们之前讨论过大纲啊?] 编辑松鼠:[确实是这样,但是创作过程总有新想法,没关系的、我可以理解。] 林一简:[……] 她真的没有! 林一简对自己的新人水平还是很有认知的,这篇漫画从一开始规划的就是篇幅很短的小甜饼。虽然因为李晦的横插一杠子,内容不知不觉歪成了写实风,连原本设定中帅气俊朗的男主角都多出了“瓜瓜”这么个接地气的绰号,但基本设定还是没有变化的。 林一简废了半天力气,总算说服了编辑,接下来的剧情走向还是沿着原本的线走,她并没有新增什么“罗密欧和朱丽叶”、再或者“女主家败落是被男主家做的”世仇设定,她长出口气。 她纳闷地回顾了一遍刚刚画的那一话,觉得不管怎么看、内容都很正常啊? 旁边,叶竺妍正起身去接水,一回头就看见林一简现在的表情。明明是拧眉思索的苦恼表情,但是眼角眉梢却莫名带着浸着蜜似的甜丝丝的气息。 叶竺妍:! 她也不回座位了,连忙拍了拍冯歆悦的背,示意她往那边看,压低声音开口道:“有情况!” 语气是十二万分的肯定。 “确实。”冯歆悦倒也点点头认可,可紧接着就冷静反问,“但怎么有?” 叶竺妍不明其意。 正好这会儿欧阳艺推门进来,她没注意寝室里面这略显微妙的气氛,直接问:“晚上有人想看电影吗?桑导机器人组的集体活动,但是组里有几个师兄师姐有事去不了,把票给我了。” 叶竺妍先摇头:“不了,我有约了。” 冯歆悦也婉拒,“我晚上有课。” 林一简倒是确实没什么事,但欧阳艺一扫后者的表情就明白了,“一简也不去是吧?” 她还是挺清楚的。和一大帮子陌生人去看电影,对林一简来说不是放松,是上刑。 林一简松了口气,轻轻点了下头。 那边欧阳艺比了个“懂了”的ok手势,低头发消息,“那我问问别人。” 这么一点小插曲过去,叶竺妍总算想明白了冯歆悦刚才那句“怎么有”的意思了。 除了上课,林一简的行程几乎透明,有接触机会的异性简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里面倒是有想法的人,但是看上学期班副的下场就知道了,林一简完全没那方面意思。 叶竺妍还是不死心,她看了看林一简,又顺势看见了对方屏幕上打开的漫画。 旁边的冯歆悦很懂地开口,“大概是画到恋爱剧情了。” 叶竺妍:“……” 居然无法反驳。 叶竺妍还在怀疑人生,那边欧阳艺发了几条消息,似乎终于约好了人。 她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余光瞥见林一简却愣了一下。 这眼神落过来盯了一会儿,直到把林一简看得微微发毛,浑身不自在地问了句:“怎么了?” 欧阳艺:“一简最近是不是变漂亮了?” 林一简愣了一下,“有吗?” 欧阳艺绕着人左右打量了一会儿,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在林一简都被看得耳朵发烫,人忍不住往后缩的时候,她终于开口,“气色吧,气色好了很多,身材也好了。” 第65章 那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让人不自觉地认真对待起来。 林一简:“这样吗?” 欧阳艺肯定地点点头。 林一简身材比例挺好的,不过之前有点过于瘦了,脸上又常常血色不足,看起来有点病美人的样子。好看倒也挺好看的,但是不管是的欧阳艺的个人审美,还是作为朋友的关心,她还是更喜欢现在更有生气的样子。 林一简还想再问点什么,旁边的叶竺妍已经满是恍然地“哦!”了一声,“是跑步吧?一简这学期一直在锻炼来着,果然运动是最好的美容!” 林一简:不,其实不是她跑。 上次写真拍完后第二天,林一简就因为生理痛歇菜了。和她一块儿经历了这场惨痛经历后,李晦对锻炼这个小身板越发上心,最近已经渐渐不满足于跑步,有盯上活动中心健身房的趋势…… 这事当然没法解释。 而林一简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说,就被旁边叶竺妍一把拉住了手。 后者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今天跑的时候带我一起吧!” 林一简下意识点头,回神之后就知道要糟。 * 果然,等到了晚上。 李晦看着在旁边等着、准备外出的叶竺妍,再想想林一简说的“今天晚上我自己跑”的提议,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平静开口问,[怎么回事?] 虽然语调很平,但是怎么听都透着一股“你最好给个解释”的意思。 林一简磕巴了一下,心虚:[就、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啊!她又不可能把李晦的事往外说。 李晦:[……] 林一简还是小声解释了一下,[竺妍的话,坚持不了几天的。最多这一个周,我保证!] 倒不是对叶竺妍有什么偏见,只不过对方确实有点三分钟热度的性格,运动flag一学期立八遍,成功的几乎没有。其实林一简觉得,以叶竺妍日常那活跃度超标的运动量,实在犯不着专门去跑步。 事实证明,林一简的预估还是保守了。 出门后还不到二十分钟,叶竺妍已经撑不住了。 她扶着膝盖喘了会气,摆着手断断续续道:“一简你先走吧……呼,我一个人溜达会儿。” 林一简关心了几句,在对方的坚持下,还是一个人上路了。 只是跑了一会儿,林一简突然意识到什么,开口问:[刚刚、你是故意变速的吧?] 跑步是一项很需要节奏感的运动,林一简今天跑起来觉得哪里别扭,本来以为是太久没有自己跑行动生疏,等看见叶竺妍那么快撑不住,才后知后觉里面不对劲。 李晦很痛快地给出回答:[对,就是故意的。] 林一简刚想说什么,就听对方接着,[有人打扰我和女朋友约会,还不许我想点办法啊?] 林一简:[……] 林一简不吭声了,耳朵后面还有点烧得慌。 觉察这反应的李晦:噗~ 真好逗。 * 虽然和女朋友的约会进展不错,但是李晦在朔鄢城内的处境依旧不佳。 涉及到府上那个宝贝金疙瘩的事,就别想和安思范讲道理了。从许玄同那边得知事情前因后果之后,李晦就知道这趟云州之行他是非去不可了。 在趁此机会搞死安恭义,还是多给自己寻点保障之间,李晦终究是选了后者。 他没再强拉着安恭义一块儿同去,而是跟安思范讨了五千人马,至于在这其中斡旋出力的角色…… 李晦瞥了眼旁边金丝玉冠锦绸道袍、完全看不出当日狼狈之态的老道士,语气微妙地,“安恭义又给你送礼了吧?” 许玄同头皮一紧,满脸诚恳:“恩人容禀,那些财物重礼,某都原原本本地封存着、不敢动用分毫!等今日午后,某就给恩人送过来!” 李晦“嘁”了一声,“我要那东西干什么?” 在府上添晦气吗? “你也别搁那搁着了,该用用该花花,觉得不够再跟他开口讨……趁着我没走,还能多敲点出来。” 李晦是没打算再拉着安恭义一块死,但是也不至于傻得露出来。为了保命,安恭义这次也是下了血本,贿赂送礼的对象也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位“许仙师”。 这空手套白狼的、又拿钱拿太多,以许玄同的脸皮厚度都生出些不好意思来,他惭愧着,“这不太好吧。” 安恭义上次那尊红珊瑚送来的时候,脸都有点绿了。连这种多年珍藏都送人了,可见真是家底都被掏了。 被李晦淡淡一瞥,许玄同立刻收起多余表情,义正辞严,“某观天象,今日确宜动身。某午后就去都校府上拜访!” 许玄同这次来李晦府上,是奉安思范的命令过来推算“出行吉日”的。 虽然不必遮遮掩掩,但也不好停留太久,在请示了李晦打算动身的日子之后,他顺势提出告辞,最后免不了抒发一下感情,“今日一别,再见恩人不知何时,云州险恶、万望恩人保……” 这涕泗横流没开始呢,就被李晦打断,“说起来,安恭义一早就给你送礼了吧?” 许玄同声音一卡,僵硬地抬头看过去。 李晦像是觉得有意思似的,轻声笑了一下,“他既厚礼相交,你何不就势与他合作,把我孤身逼往云州?” 第66章 云州那地方,他要是真的那么被安思范派过去,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活不下来。 许玄同噗通一声跪下,冷汗汗珠和膝盖同时砸在地上,语气惶急:“恩人怎会做如此想法?救命之恩犹如再造,岂是区区财物所能动摇?某绝非那等忘恩负义之辈!” 李晦:哦,这人确实想过。 看这心虚的反应就能猜出来。 李晦倒是并不太意外,毕竟财帛动人心,安恭义靠着这手厚礼不知道交好了多少人。至于许玄同最后选择来找他,到底是因为害怕呢,还是现在口中的“救命之恩”,李晦持保留态度。 李晦敷衍了几句打发走了这个一言不合就戏精上身的老骗子,坐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 “帮助”和“信任”吗? 思绪这么飘飘浮浮地游荡了一阵子,李晦终是摇头一哂。 想那么多干什么?应付好眼前的事都已经够麻烦了。 * 另一边,401寝。 寝室里看电影的看电影、约会的约会、晚课的晚课,就连李晦都回去了,林一简一个人在寝室里琢磨了会儿分镜,不自觉地想起了白天欧阳艺那句“身材变好了”。 她犹豫了一下,目光转移到一旁的体重秤上。 几分钟后,看着脚底下的三位数字,林一简眼前一黑。 她就说!按照李晦那个胡吃海塞的吃法、怎么可能会瘦?! 第33章 林一简看着手里的簪子,迟疑了半天。 李晦:[怎么了?不喜欢?] 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的,要不是林一简能感觉到那略微紧绷的情绪的话。 林一简很好心地没戳穿男朋友的装模作样,先是肯定了一下对方的审美,[很好看。] 在那明显松口气的情绪里,她还是犹豫着开口,[但……这是真金吧?] 李晦莫名,[当然是真金。] 他难不成还拿假的糊弄人? 林一简:[……]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四处找带锁的盒子准备把东西锁起来。 李晦不明其意,[不戴吗?你不是说‘好看’?] 林一简:[根本不可能戴出去吧?这可是真金!] 李晦纳闷:[为什么?] 林一简:[……] 这还有什么“为什么”? 她憋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吐槽:[你是什么大少爷吗?这么贵的东西,怎么可能戴出去?万一丢了怎么办?] 李晦:[……] 他瞥了眼被林一简随手放在书桌上的墨玉簪子,又看着对方这会儿努力找地方安置金簪,对此不置可否。但顿了下,到底还是开口,[行吧,我下次换点别的。] 林一简摇头拒绝了,[你先别送东西了,你这几天是在赶路吧?还是我这边多准备点常备药吧。] 两人之间物品传送限额是通用的,李晦送了这个簪子过来,她就没法把药送过去了。而且李晦这次还是带了不少人一块上路,能多准备点药总是有备无患。 提起这个话题,李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应了声“好”。 事实上,他告知林一简自己带着许多人上路,并不是为了对方做这些准备的,而是……“带兵赴任”,她都没有因此有点什么联想吗? 李晦承认,自己一开始是有点刻意误导林一简的意思在,但是既然都交往了,他也没打算把自己这边的局势一直瞒下去。 直说是不可能直说的,那不是相当于承认自己之前在骗人吗?! 他又不傻,这种肯定会惹女朋友生气的事才不干。 结果就是,他拐弯抹角地暗示了那么多,林一简一点都没接收到。 李晦:“……” 他痛心疾首:就林一简这样的,宫斗剧里都活不过第二集 ! 林一简其实还是有感觉的,比方说她早就察觉李晦这次调任绝对不是自愿的。 再想想对方之前那次“大战在即、军中缺甲”的情形,她已经自动自发地脑补出“奸臣当道、陷害忠良”电视剧标准模版,再看看李晦这打了胜仗还被排挤出中央的凄惨景况,林一简非常自觉地不戳人伤疤。 说实话,李晦这性格,别说逢迎拍马了、感觉同事关系都处不好的样子。 唉……今天也是在为男朋友操心的一天。 不过人际关系这种事,林一简自己都相当短板,谈不上什么帮忙,她只能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 调任地方的话—— 林一简一拍手掌,恍然:[种子啊!!] 李晦还在想怎么让林一简“发现”自己这边的情况,困惑出声:[嗯?] 林一简解释:[之前棉甲的事情,我不是顺便查过棉花吗?你应该也看见了,现代的种子和以前的种子差别很大,都是是一代代筛选杂交留下来的,产量比以前的高很多……] 李晦试图插话打断:[我——] ……对种地没什么兴趣。 林一简接着道:[你要是在任上做出政绩,是不是就可以调回去?] 李晦:[……] 不,事实和这个关系不大。 安思范突然想起云州的事,是觉得云州乱象阻了他那宝贝金疙瘩的气运。对方既然选了他这个人选,意思便是让他带兵镇压,并不是为了经营。 第67章 但是对上了镜中那双明净亮丽、染着期盼之色的眼睛,他终究是把欲要说出口的话压下去,[……是。] 算了,种地就种地吧。 大不了他快点把云州局面平定下来。 * 李晦知道这一趟不太平,但是也没想到,他们这一行人还没到云州地界呢,就被人伏击。 因为反应慢了半拍,赵敦益手臂上多了道一尺来长的血口。 不过毕竟带的人足够多,又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在短暂的混乱后,很快就稳定住局势,还抓了几个活口。 李晦袖子抹了下溅到脸上的血,对着赵敦益嗤笑,“怎么?安稳了几个月,身手都钝了?你要是不行,趁早给我滚回朔鄢。” 赵敦益额头上青筋一跳,到底忍下了。 看在对方刚才救了他一命份上。 李晦抬手扔了个纸药包过去,声音淡下,“没和你说笑。” 看着李晦往俘虏的方向走去,赵敦益怔愣了一下。 暮色的残阳映出了地面的斑斑血迹,他后知后觉李晦的意思。这一趟云州,与其说是赴任,不如说是去打仗的,要是没明白过来这点,说不好真得把命留下。 赵敦益想通是想通了,那股气还是实打实地憋了会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句人话能噎死他啊?! 赵敦益心底骂骂咧咧地打开了纸包,一股药香扑鼻而来。他稍微愣了下,低头嗅了嗅,但没能分辨出来里头有什么药材。 但不管怎么说,确实是好东西没错了。 把药粉往伤口上撒着,赵敦益的神情总算稍稍缓和了点:狗上司好歹是干了点人事。 要李晦说,他简直是太干人事了! 云南白药……要不是林一简千叮咛万嘱咐“药粉拆封后保质期不好说”“能用就尽快用了”,他才不把这东西送人呢!赵敦益可占了大便宜了。 虽说留了几个活口,但是审问却没问出点什么有用的。 倒也是意料之中,整个云州上下都恨安思范恨得啖肉食骨的,想从这些人嘴里问出什么领头人或者组织者,一来确实费劲,再者也没什么用处。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李晦也就意思意思走了个流程,末了把人一块押送上路。 赵敦益倒是不意外李晦这做法。就云州这情况,李晦到了之后肯定要立威的,这些个刺客就是个好选择。 李晦倒是暂时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觉得……种地、是很需要人手吧?这些人瞧着就是壮劳力的样子。 把种地的事答应了林一简,连劳动力都找好了,李晦自觉这件事已经圆满解决,接下来就没他什么事了。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得太浅了。 第二天,李晦一到了林一简这里,就看见摆在自己眼前的图纸,目露怀疑:[这是?] 要是他没看错,这是犁吧?虽然把每个零件都拆开画了。 按林一简那门工程图学的说法,这是“三视图”? 李晦有点不好的预感。 林一简意外于李晦那充满疑虑的语气。 好歹是个古代人,她还以为李晦会比她更了解一点呢。不过想想对方出手就是真金子的大少爷作风,可能真的不太知道这方面。 想着,林一简开口解释:[曲辕犁,犁的一种。犁你知道吧?被牛拉着、用来耕地的一种农具。] 李晦:[……] 他当然知道犁! 但问题是—— [你看这个干什么?漫画要用吗?] 林一简那漫画里,没有哪里要画得这么详细吧? 林一简对李晦的疑惑表示疑惑:[不是漫画、是给你的,咱们昨天不是说好要种地吗?] 在对面的沉默中,林一简有所明悟,她迟疑出声,[你该不会以为,种地是把种子撒到地里,然后就能活吧?] 李晦:[……] 他当然知道种地是怎么回事,要不然也不至于留着那群俘虏了。 但是林一简不知道啊!! 并不知道对面原本试图糊弄了事的意图,林一简还以为李晦是暴露了知识面的缺失而不好意思。 她安慰,[没关系的,我之前也是那么觉得的,但是昨天晚上查了点资料,发现种庄稼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天气温度、土壤状况、水利灌溉、农具肥料等等,总之要考虑的因素很多,我稍微做了点功课……] 李晦:……真的不用做那么多功课的! 林一简接着:[种子也不是随便种的,就算同一类型的作物,不同品种对温度降水需要都不一样。等你赴任之后,看看当地县志,找到上面记录的气温降水情况,我再对照着买种子,水利设施也要根据当地情况调整,肥料就更不用说了……综合考虑,咱们可以先看看怎么改进农具,特别是一些通用型的农具。] 李晦:[我不……]不干了! 林一简:[嗯?] 她这么说着,调出了昨天晚上检索的资料。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李晦被迫把后几个字咽回去。 ——他真的不是去云州种地的! 第68章 第34章 云州毕竟是朔方地域,安思范对这地方的控制力再弱,也不到需要攻城的地步,所以李晦这次并没有带制作攻城器械的工匠。不过五千人里面,挑个会点木工手艺的,还是能够薅出来的。 被叫来的那士卒茫然站在帐内,看着眼前那张如霜赛雪的白纸,在衣裳上蹭了蹭手,没敢上去碰。 他抬头,磕磕巴巴地对旁边的赵敦益解释:“赵副将,俺、俺不识字。” 而且这上头弯弯曲曲的标记,好像也不是字。 这种事当然不能指望上首那一张臭脸的李晦解释——他心情好的时候都没那么多的耐性,更何况这会儿明显低气压的状态——被临时补习了一把阿拉伯数字的赵敦益只能连蒙带猜地跟人解释起了上面种种标记的含义。 那士卒一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很快就目露恍然。 军中的士卒被征之前多半是土里刨食的,要说做造什么攻城器械,这人可能没那个手艺,但是说到农具、他可太熟了! 士卒恍悟开口:“这可不就是犁吗?咋还画这么精细?” 赵敦益还待说什么,上面李晦已经很不耐烦地打断,“看懂了?那就去做,做好了明天拿来给我看。” 听出了那语气里的暴躁,那士卒当即头皮一紧,不敢再多发表什么意见,低头应唯唯是。 赵敦益:“……” 既然这么不想干,干什么非得让人去做啊? 那士卒是很快离开了,赵敦益可没走。 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纸张,充满疑虑的目光落在李晦身上。 那士卒这辈子没见过几张纸,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拜上司是个万事不管的撒手掌柜的所赐,军中的许多文书工作都是赵敦益来做,他对文书很熟、对纸也很熟悉。 这纸可太好。 又白又有韧劲、上面连道帘纹都没有……要说那些文人名士收藏来填词作画的还差不多,但是行军路上带这个?那纯属脑子抽了。 而且李晦也不是那种附庸风雅的性子啊! 赵敦益的目光存在感太强,李晦当然注意到了。他稍微敛了下表情,抬眼注视过去,眼神相当平静。 不管是农具还是种子,这些东西经手的绝对不止一个人,瞒是不可能瞒得过去。有些事情既然解释不了,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解释。 赵敦益愣了下,终是抬了抬手,无奈:“行,我不问。” 不问归不问,但是疑惑可还没解。 李晦这仿佛脑抽了似的、让人打造农具的行为真的特别奇怪!简直中邪了似的……他就是让人做云梯,都让人更容易接受点。 * a大这边,林一简正和编辑讨论自己接下来的作品计划。 林一简手上的这部漫画其实并不长,都到了读者嚎着甜甜甜的地步,剧情也将近了结尾,两人讨论的后续剧情的时候,不免说到了下一部作品的想法。 最近查的资料太多,林一简的思路不由自主地跟着偏移,[大概和种植相关吧,设定是主角到一个虚构的朝代,出任农官,在各地发展农事。制作农具、选择作物、兴修水利等等,主线是这样,等升级得差不多了,另开一卷,换下一个地图,里面还穿插一些背景小故事,主要和作物相关……] 林一简说着自己的构思,没注意到对面反常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发来一句回应。很短,只有一个标点符号。 编辑松鼠:[?] 林一简愣了下,疑惑的同时又有点紧张:[怎么了?是这个想法有什么问题吗?] 又是一段稍长的沉默,对面才终于发来回复,[不,没什么,想法很好,这种类型如果画好了也很受欢迎,只是……] 她顿了一下,才补上后半句,[题材跨度是不是有点大?] 是亿点点大。 蒋书松本来以为自己签了一个恋爱漫画家。 虽说那次互联网的热度虽说是意外,但是热潮过去,也留下了不少读者。就如蒋书松一开始看中的,对方的作品确实有许多让人眼前一亮点,作为新人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而且从一开始的“好像有点意思”到后来的“甜甜磕糖”,对方的进步肉眼可见。 然而就在蒋书松以为对方会在恋爱漫画领域深度耕耘、逐渐进步的时候,对面嘎嘣一下,转种田了。 蒋书松:心情复杂.jpg 林一简看着上面的“题材跨度”,也陷入沉思。 说起来她最开始为什么画漫画来着?似乎是想画点甜甜的恋爱? 她看看左手边的屏幕,漫画男女主相偎相依、眼神交接中显得缠绵缱绻,再看看右手边的图纸,灌溉水车的一个个零件分门别类地列出,上面详细地标着数字尺寸。 林一简:……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是确实是有点不对的。 正沉思着,外面传来欧阳艺的声音,“谁在阳台上放的土豆?都发芽了,我扔了啊。” 林一简猝然回神,连忙:“是我的!先别扔!” 欧阳艺捏着土豆进来,在林一简眼前晃了晃,“这也不能吃了吧?” 发芽已经很严重,看起来不是切掉芽眼就能挽救成功的。 第69章 林一简:“不是吃。” 欧阳艺诧异:“不吃干什么?难不成还留着种啊?” 林一简:“……” 确实是留着种的。两边之间传送限制实在太大了,连一整颗土豆都送不过去,林一简只能先让土豆在自己这里萌芽再切下来,只传送土豆芽块。 本来是没什么的。 但是现在,林一简看看欧阳艺手里的发芽土豆,又看看另一边的水车图纸,总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活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她报考的、应该不是农学专业吧? * 虽然新的设定最后还是得到了编辑的理解和鼓励,但是意识到自己大学生活绝对有哪里出了问题的林一简还是心情郁郁。她短暂地放下了漫画,也搁置了图纸,打开了某知名视频剪辑小站,试图多看点养眼帅哥和美好肉..体,以此来调动一下情绪和灵感。 当然是趁着李晦不在的时候看的。 而且看完之后再三检查,确保自己删干净了浏览记录。 灵感找没找到还不好说,反倒是这种背着男朋友偷偷看帅哥的行为让林一简相当心虚,发现李晦过来之后一度十分紧张。 好在李晦情绪也有点紧绷,并没有发现这点异样。 等确认这次没有一过来就被塞一堆农具图纸之后,他才轻轻地松口气。 他强作若无其事,试图转移掉林一简的注意力,[今天不赶稿了吗?你之前不是说要赶在期末之前完结吗?] 林一简摇了摇头,[不用那么急,我上午梳理了一遍后续进展,赶得上考试周之前。] 李晦:[……] 他恨不得给林一简再塞点工作量,让她别闲着没事想种地了。 就在李晦思索他到底是该催着人复习,拎着人锻炼,还是找点什么别的理由的时候,却听林一简犹豫开口,[要去约会吗?] 李晦没反应过来:[嗯?] 林一简不自在地偏了一下头,但还是接着说下去,[附近新开业了一家溜冰场,就在开学去的那家商厦里面。竺妍上周和男朋友一块儿去了,说是感觉还不错。] 是的,叶竺妍在和她那位crush学长暧昩拉扯了近两个学期后,两人终于正式交往了。 因为这事,叶竺妍还请全寝室吃了顿大餐。不过这恋爱谈得过于甜蜜,她人最近都不怎么着寝室了。 但身边多了这么一个对照组在,林一简总算意识到自己的恋爱流程似乎有点问题。 她迟疑着:[既然交往了,那就应该多抽点时间,专门去约会吧?] 不然交往前后也没什么区别了。 李晦也愣住了。 好半天才不确定道:[……是吧?] 回头问问赵敦益,他和他夫人议亲前都干什么了? * s商厦,溜冰场。 “只有一位吗?” 购票和入场的时候都被问了同一个问题,林一简有些不解,但等到换上冰刀入场之后,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看看左边的情侣蜜里调油,又看看右边闺蜜组手挽手亲亲密密,再看看形单影只的自己,陷入沉默。 明明是来约会的,却莫名被踹了一脚。 当然,一个人入场的也是有的,比如说正满场撒欢的小孩哥小孩姐。 突然变成小孩那桌的林一简:“……” 左边的情侣手拉着手从旁边滑过,隐约听见男朋友的温声安慰,“别害怕,你拉着我,不会让你摔着的。” 前面的闺蜜组似乎想互相调侃点什么,一转头,看见后面一个人扶着护栏颤颤巍巍站着的林一简。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咽下了本来要说的话,留下一个莫名显得怜悯的眼神。 林一简:“……”不,不是你们想到那样。 试图解释.jpg 然而这还远不是结束。 林一简还在努力接受现在的状况,却听见脑海里的那道声音开口,[你先摔一跤。] 林一简:???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李晦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又重复了一遍,[先摔一跤。] 他倒是给出了解释,[你身上绷得太紧了,这样根本没法滑,先摔一跤,摔完就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但是听着不远处情侣中男友语调温柔的“别害怕”,再对比自己脑海中冷酷无情的催促,林一简陷入沉默。 李晦兀自不觉地催着,[快点,先摔了再说。] 林一简:[……] 很好,你失去了你的女朋友。 第35章 李晦的教学方式虽然简单粗暴,但是颇有成效。 在学会了怎么摔倒,并且结结实实地摔了好几次之后,林一简已经能够脱离护栏,从容地在冰场上滑行了。 正互相搀扶的闺蜜组小a无意中瞥见这一幕,连忙戳戳同伴,让她转头去看。 确定同伴看清了后,又往另一边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那边仍然蹒跚学步的情侣二人。 对比鲜明得堪称惨烈。 闺蜜组小b:“……” 她顿了下,发出灵魂感慨:“果然、单身使人变强。”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人家是来约会的,根本不是来学溜冰的。 第70章 反正林一简这边已经差不多忘记了自己过来的本意,完全发展成了一对一的教学现场。 [脚腕别往里扣,冰刀都斜了。] 林一简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样?] 李晦应了一声,接着,[放松点,你上半身又绷着了。] 林一简努力舒展。 …… [加速,后蹬用点力气。] 林一简照做,但是突然变化的速度让人一时维持不住平衡,她踉跄了一下才稳定住身体,不过下一步却没有顺势减速,而是仍旧用力后蹬了一下冰面。 李晦突然觉得心底有点微妙异样。 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挠了一下,细微的痒意在胸腔中发酵。 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么听话啊…… 余光瞥见另一边被护栏隔开的专门训练场,另一侧的花滑练习生轻盈跃起、旋转落地。 李晦心神一动,[转个圈试试。] 林一简:? 她屈膝减速,停在了一边。 就在李晦以为林一简是终于反应过来,准备找他算账的时候,却听见对方认真询问:[怎么转?] 李晦:[……噗~] 林一简被笑得莫名其妙,却见李晦往旁边一示意:[就那么转。] 林一简视线落过去,就看见那边吊着吊索练习的花滑练习生。不巧,对方这次发挥失误、落地不稳,直接摔了下去。 林一简:[……?] 这是耍她吧?! 李晦拖长了调子感慨:[我说什么就做什么,这么乖啊~~] 压低的声音带着低沉的磁性,又因着戏谑拖长的语调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顽劣意味,林一简那点憋气莫名散了不少。她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尖,耳朵红了。 李晦没想到林一简是这反应。 他结结实实愣了一下,旋即大笑出声,[哈哈哈,原来你喜欢这调调啊?] 从害羞到恼羞成怒也就需要三秒,但是还不等林一简炸毛,就听李晦接着道:[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叉劈是吧?] 林一简懵了一下。 那点气愤情绪一下子被浇了熄,她骤然冷静下来,强自镇定问:[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啊…… 李晦停顿了一下,笑,[你猜。] 林一简:猜个鬼啊! 她磨着牙冷哼:[你没有女朋友了!] 李晦:[地下关系也行啊,我又不是在意名分的人~] 林一简:? 他到底从哪学的那么多骚话啊?! 林一简是当天晚上得知这个答案的。 她本来想找点资料的,结果点开某小破站,主页上【啊啊啊谁懂!这个男人简直在我xp上蹦迪】【大小姐,请看帅哥(校草合集)】【地下关系、极限拉扯!救命!磕昏古七了!!】…… 林一简沉默三秒,默默地抬手捂住了脸。 啊啊啊这该死算法推荐机制!! ……等等,李晦应该不知道这个算法推荐的原理吧? * 几天后。云州治所,云延。 虽然一路波折连连,但是一行人好歹是到了云延城。 云延守军外加李晦带着这五千人马,怎么也不至于被人反过来当盘菜拿下了,赵敦益终于松了口气。 在短暂的修整后,赵敦益去询问李晦接下来的打算。 这一路刺杀不断,他们手里也扣下了不少俘虏。如今到了云延城,不管是杀人立威,还是以此为饵,引更多的人前来营救,都是法子。具体怎么做,端看李晦的态度。 然而赵敦益却问出来一个怎么也没想到的答案。 李晦:“先垦地。” 赵敦益:??? 他一脸问号地懵在了原地,好半天才迟疑着开口,“这个‘垦地’是我想的那个‘垦地’吗?” 李晦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别的‘垦地’?” 赵敦益比了个手刀的姿.势,“犁地三尺,寸草不留。” 当然,这说得就绝对不是草木了。 李晦:“……” 他沉默半天,抬手指了指自己,发出灵魂拷问:“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有病的人吗?” 疯了吧? 这种肯定会激起云州民变的事,他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上难度?和云州有仇的是安思范又不是他。 赵敦益:问题是你种地也不怎么正常啊! 李晦可不管他怎么想,开口就催:“你快点安排,误了农时别怪我军法处置。” 赵敦益:“……” 看起来真病得不轻。 赵敦益再怎么腹诽下去,在顶头上司的连声催促下,他还是满脑门子官司领命而去。 不管别人怎么想,李晦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妥当的。 林一简在这事上花了这么多心思,他怎么也不至于让人的心血白费。 * 是夜,云延城内。 李晦这一路俘虏的人不少,但既然是阶下囚了,也谈不上有什么特殊待遇,刺客也不至于傻到暴露自己这边有什么重要人物,故而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地被安排干了苦力。 李晦还不至于对这些人有什么优待,干得多吃得少,每日回到歇脚的草棚子里都头晕眼花,连逃跑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第71章 但里面的人虽逃不出去,却不影响外面的人营救。 夏日的鸟鸣虫咴随处可闻,便有一两声掺杂了别的韵律的也让人一时听不出来,值守的士卒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但是几个浅眠的囚徒却猝然惊醒,几人对视了一眼,摸着黑往旁边摸索着,同时小声唤着,“头儿”、“将军”。 被叫的人早都醒了,那是个面相平平、看起来很忠厚老实的男人。 他当然不是什么朝廷册封的将军、更不可能是安思范所立。这年头占个山头都能落草为王,就是自封“宇宙无敌威武大将军”都没人管,云州的这一波反抗势力自称“云中军”,里面自然又相应的领头者,也便是“将军”了。 所谓“云中军”其实也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里面按着地域分了好几支不同的小势力,各个势力虽用了相同的名字,但平素里却多是互不干涉,这位“石将军”只是其中一支的头目。他既被俘,必然是有人来救的。 外面看守不知遇到了什么变故,短暂地骚乱了一会儿,里面几个人屏息等候。 但是隔了一会儿,进来的却是一个看守的守卫。 几人心下一沉,但再细看,却从那泥糊了面孔中认出一张熟脸。 便有人惊呼:“刘老四!” 这会儿也没工夫叙旧,刘老四冲着人点点头,便对着旁边石让熊道:“将军,还请跟着我走。弟兄们在东头接应。” 他这么说着,就要引着人往外。 却不料走了两步,石让熊仍在原地没有动弹。 刘老四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脑补了点什么,脸色立刻变得恨意狰狞起来,“那安老贼真是狗*……#@%!” 他以为石让熊是被用了刑,这会儿没法行动。 石让熊摆了摆手,“我无事。只是猴儿情况不好,你带他走吧。” 他这话一出,几人都是愣住了。 旁边一个瘦巴巴的少年一怔之后,更是连忙开口,“这几日兄长们为了我已经受了颇多拖累,我这条贱命死不足惜,怎么能让头儿为了我舍身至此?” 这少年黑黄的脸上隐约能看出点不自然的潮红,嘴唇却是干裂到毫无血色,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情况不好。 天气渐渐转热,先前刺杀的伤口未能及时处理,这会儿已经流了脓。只是他们这会的情形,别说用药了,连像样点的割去腐肉的工具都找不到。众人能做的,也只是照拂着分担了他那份活,让人少些劳累。 石让熊摇头。 不单单是因为猴儿情况不好,他也想留在这里再看看。 他们这群人聚在一起也是为了谋一条生路罢了。 先云州刺史和安思范血海深仇,后者把这笔账记在了整个云州身上,由他安排的人掌管云州,就是冲着让云州民不聊生去的。石让熊何尝不知道云州一州之力撼动不了朔方这个庞然大物,但是拼死一搏总比束手待毙得好,也要让安思范知道,云州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石让熊本是这么想的,他麾下的许多人也多是差不多的念头。 但是却没想到,这次的新任云州刺史到任的第一件事不是“缉拿盗匪”,而是垦荒开地…… 石让熊觉得不可能,但是还是忍不住想。 万一呢?万一这次、云州真的挣得那条生路呢? …… 这场营救最后也没能成功,几人争执间耽搁了太久,外面的骚乱渐渐平息,有守卫过来查看情况,刘老四只能被迫离开。 这场夜间的变故第二天一早就被送到了李晦的案头,关乎着当下垦荒开地的进度,李晦亲自来看的情况。 而猴儿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 昨夜的那番变故本就耗费心神,心绪大起大伏本就有碍身体,他又意识到自己成了拖累,丧失了求生意志之后,第二天直接没能起得来。 军中人口密集,一旦有人闹了病,很容易变成全军的瘟疫,守卫对这情况都十分警惕。 猴儿如今阶下囚的身份不可能有人给他请医,那处理方法就很简单了,守卫当即就要把人往外拖。云中军的人自然不让,两厢便这么争执起来。 李晦来的时候,就正撞见这一幕。 看守的士卒人数不多,但是李晦身后跟着的亲卫人却不少,这呼啦啦一帮子人一过来,场面被迫冷静下来。 李晦大马金刀往旁边一坐,晃了晃手里的漆黑鞭子,“说说吧,怎么回事?” 看守的士卒是云州守军,闻言上前一步,“回刺史,有人闹了病,属下正想要处置,可这伙儿人不服管教……” 他这话没说完,后头就有人愤恨高声:“根本不是病!你光叫人干活,不给饭吃,神仙来了都挺不住。” 李晦瞥了那看守士卒一眼,后者连忙辩解,“刺史莫听这人信口胡沁,属下都是奉命行事,绝不敢故意克扣、耽误了刺史的大事。” 稍微刮点油水还是有的,但是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 一来,这新刺史才刚刚到任、他们尚且摸不准脾性,再者,这会儿敢到云州的都是狠人、他们也不敢得罪狠了。 第72章 至于到底是病了还是饿的,看一眼就知道了。 李晦起身往前,但是刚刚走了几步,变故陡生。 俘虏中一人突然快步上前,夺了一旁守卫的佩刀,直扑李晦而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最后的结果却是冲上来那人被一脚踹翻,扭着胳膊按在了地上。 李晦抬脚踩着人的脊背碾了碾,一阵令人牙酸的关节错位的声音,同时伴随着一声闷哼,李晦捡起一旁落地的佩刀,慢条斯理地在手里晃了两下,似乎在考量从哪下手。 另一边俘虏里的人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呼,“头儿!” 李晦顿了下,突然笑出了声。 他低头往下看了眼,莞尔,“原来是你啊。” 他就说这帮人里绝对有个领头的,不然这一路上也太安分了。 他轻轻晃了晃手里的刀,锋刃在阳光下反射的凛凛的寒光,和那白森森的牙齿一样晃眼,他笑盈盈地问:“咱们谈谈?” …… 中午,李晦一过来就长吁短叹。 林一简莫名:[你怎么了?] 李晦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人可真是太好了。] 林一简:??? 这个人好不要脸! 虽然心底默默吐槽,但是林一简还是问:[发生什么了?] 李晦:[我救了个人……虽然那小崽子骂骂咧咧、嘴巴里不干不净,以后多半也是个不服管教的硬茬子。] 云州刺史死了这么多任,留在云州的守军根本不能信任,他也需要多个渠道了解云州情况。让云州守军看守这伙儿人,也是试试两边是不是一伙儿。 试出来的结果还不错,又恰巧揪出了对面的领头人。 总的来说,情况还算控制之中。 不过那叛军头目有点难缠,交涉结果只能说是“说得过去”,那伤口发炎病歪歪的小崽子是条件之一。本来丢给军医看看就够仁至义尽了,是死是活全看这人的命了,但他当时脑子跟抽了似的。 [……浪费我一颗好药。] 这笔买卖可亏死了。领头人都揪出来了,再使点手段,什么消息问不出来?简直白浪费好东西。 林一简静静听了会儿他那嘟嘟囔囔、带着明显怨气的抱怨。 短暂的思索后,她缓缓眨了下眼,轻声,[你真棒!] 那接连不断地抱怨声戛然而止,李晦好半天都没说话。 林一简忍不住笑起来。 什么嘛?居然真的是在求夸奖。 她稍微压下那都到了喉间的笑意,转而问:[是用的消炎药吗?你那里还够不够?不然我再送点过去?] 李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着声开口:[……不,够用了。] 他突然觉得、这买卖好像也不是特别亏。 第36章 随着云延城内事务渐渐步入正轨,林一简的首部漫画也宣告完结。 看着彩页上爵弁凤冠的新人,李晦怔神了许久。 林一简真是怕了他这沉默了。 她语气坚决,[不改了!我绝对不改了!!] 所谓红白喜事,大概是古代除了节日庆典之外礼仪最繁杂、注意事项最多的地方。这部分大婚的剧情硬说起来也没有几个分镜,但是问题是作为“技术指导”的李晦也不是专门研究婚仪流程的,不过作为宾客亲身参与过几次,给出的建议一点体系也没有,完全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林一简改稿都快改吐了。 本该是个很浪漫的场景,但是林一简看着画面上的一对新人,深深觉得自己是被赶鸭子上架当了一回新中式婚礼的策划人,整个人完全处于被掏空的贤者状态。 没了!! 再多一笔也画不出来了。 李晦愣了一下才回神,[没什么要改的,挺好了。] 看着火速打包发给编辑后,大松口气趴在桌子上的林一简,李晦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没问出那句话:……你想要吗?这样的大婚。 等待编辑那边的反馈还要一段时间,不过在此之前,林一简得先一步把重心转移到自己的学校生活,比如说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再比如说在正式考试周之前的篮球课考核。 林一简犹豫了一下,把目光投向了旁边,“欧阳,你最近有时间吗?” 李晦从刚才那突来的情绪中抽回心神,疑惑地“嗯?”了一声。 男朋友有时候幼稚得要命。想到之前那一次的讲座,林一简不得不先解释,[期末考考的是‘三步上篮’,你对规则不熟悉吧?] 是不熟悉,但是这种基础动作看一遍视频就能学个七七八八。 李晦终究是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那边的欧阳艺摘下耳机,偏头过来,“嗯?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林一简:“篮球的期末考试……” 快到了,你要是有时间能不能陪我练习一下? 林一简这话根本没说完,欧阳艺已经恍然大悟地一拍桌子,“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走走走,咱们去球场!” 她这么说着,人已经捞起篮球往门口去了。 开门的时候,还站定回身,略微等了一下林一简。 林一简:……倒也不必这么风风火火。 有了这么一个行动力点满的朋友,林一简的篮球练习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开始了。 第73章 半小时之后,欧阳艺抱着篮球发出惊叹:“行啊,一简你很有天赋!” 林一简有点恍惚。放在一年前,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有被人夸有运动天赋的这一天的。 不过经过这一个学期的锻炼,身体的协调性似乎确实变好了。 …… 欧阳艺陪林一简练了一下午,她晚上还有点别的事。 经过一次机器人大赛,欧阳艺看起来已经打入了某机器人组的实验室内部,晚上的实验室内部聚餐也叫上了她,她陪林一简一直练习到了临近出发时间,一直到提前订好的闹钟响起,这才紧赶着把篮球塞过去,匆匆交代:“一简,你帮我把篮球送回去。一会儿实验室有聚餐,我就不回寝室了。” 林一简愣了一下才答:“……好。” 她也是刚才才知道欧阳艺晚上有事的。 看着对方匆匆远去的身影,林一简有点懊恼,早知道就不今天问了。 李晦出声打断这情绪:[有什么可多想的?] 林一简:[可是……] 欧阳她有事啊。 李晦:[没什么‘可是’。‘忙’哪天不忙啊?你不是也挺忙的?她要是不乐意,早就拒绝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 林一简:[……]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搞起人身攻击了?! 但是她低头看看手里被塞过来的篮球,表情终于还是一点点松了下来。 或许朋友之间、并不需要想那么多? 朋友之间是不用想那么多,但是男女朋友之间—— 林一简:[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李晦茫然:[啊?] 林一简:[你刚才说‘像我’,像我怎么了?你觉得我不好吗?哪里有问题?] 一般来说,像这种送命题,稍微有点求生欲的男朋友都会斟酌一番,再给出回答。但是很显然,李晦他就没有这个东西。他在短暂的思索后,一副“我可太有话说”的语气开口,[问题可太多了!] 林一简:? 李晦:[远的不说,就说上次溜冰场吧,你听别人的话之前就不能多想想……balabala……再之前那次考试出来……balabala……]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滔滔不绝,林一简的表情渐渐消失。 ——很好!你没有女朋友了!!真的没有了! 李晦的作死行为最后是被外面的声音强行打断的,林一简刚经过咖啡店外,就听到打招呼声音。 “林——” 还算熟悉的声线,加上自己的姓氏,林一简下意识抬头。 肖成勉卡了一下,那声“哥”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了。 他缓了缓,才调整好语气,“……学妹,打球啊?” 说实话,肖成勉有点怀疑那天自己在篮球场里看见人是幻觉了。 气场气质这种东西连形容起来都虚无缥缈的,更遑论准确地记住了。再加上两次见到林一简刷新的印象,肖成勉恍恍惚惚地回忆:这应该就是个篮球打得不错的妹子? 林一简:“……” 她顾不上臭骂李晦,略微僵硬地对着对面点点头,“学长好。” 肖成勉愣了一下,反而笑了起来,“学妹不用那么紧张,要来喝杯咖啡吗?我请你。” 李晦重重地“啧”了一声,[别答应。] 顿了下,难得主动表示,[让我来,我帮你拒绝他。] 林一简:[不用!] 李晦简直是纯添乱的。而且这点程度的拒绝,她还是搞得定的。 林一简一边在脑子里警告着李晦“别乱来”,一边对着肖成勉礼貌地笑了笑,“谢谢学长,我就不用了。” 肖成勉倒也没太多那方面的心思,就是看见漂亮妹子下意识地献了个殷勤。 回神才想起来,人家是有主的。 不过说起这个来—— “学妹你不坐坐吗?陈宸一会儿就……” 话还没说完,他就像是看见什么站起身来,对着远处挥了挥,“这边!” 林一简还有点茫然,就见对面端起咖啡一饮而尽,临走还对她笑了笑,“那学妹你们聊,我就先走了。” 林一简:??? 聊什么?和谁聊?这人怎么就走了? 林一简还懵逼站在原地,倒是远处的陈宸走过来,打招呼道:“一简,好巧,你也来‘求真’啊。” “求真”是学校里这家咖啡店的名字。 意识里的某人情绪瞬间恶劣下去。 林一简有点无奈,但还是开口婉拒:“不,我回宿舍,只是碰巧经过。” 陈宸自然而然地换了个说法,“那太好了,我正好要去3舍打印店,一起吧。” 林一简:“……” 这要怎么说?说‘你不许去’。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吧! 林一简沉默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更委婉地拒绝,“你不是要去求真吗?” 陈宸点点头,“是,社团最近有活动策划,我约了肖学长来求真聊聊。不过他好像临时有点事,刚刚就先走了。” 林一简:完美的前因后果。 所以肖成勉刚才为什么要走?! 不,更关键的问题在于:她现在说自己不回寝室还来得及吗? 两人最后还是短暂同行了一段路。 第74章 李晦嘴上说着“没关系”“无所谓”,结果一路低气压到林一简感觉像是背了个背后灵。 林一简:“……” 陈宸倒也习惯林一简的沉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看了眼林一简手里的篮球,主动搭腔,“一简,你还会打篮球啊?” 林一简完全是尬聊的语气,“会一点,这学期选修的篮球课。” 陈宸应了一声,感慨:“篮球课很抢手的,一简你运气不错啊。” 林一简干笑:“……是吗?” 她只想把这课送给欧阳艺。 陈宸像是意识到什么,笑着补充,“在男生这边很抢手。” 他偏头看了眼林一简,又问:“最近是不是要考试了?一简你要练习吗?正好我也会一点,当当陪练还是可以的。” 林一简连忙摆手拒绝,“不不、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陈宸:“没……” 他这话没说完,就听林一简接着:“我让我男朋友陪我就好。” 陈宸愣了一下,低头看过去。 林一简有点紧张地回视。 尴尬地沉默了三秒,陈宸先一步挪开了视线。 “这样啊……”他顿了一下,像是调侃似的笑,“我倒是打扰你约会了。” 林一简小声:“不,也没有。” 李晦也为这发展愣了一下。 但短暂的意外后,他倒是笑了起来,[算他还有点自知之明。] 林一简:[你闭嘴啊!] 她尬得都快脚趾扣地了。 好在咖啡店到宿舍的距离不长,两人很快就看见了宿舍大门。 但林一简心不在焉的,差点走过头。 还是陈宸拦了一下,他莞尔:“打印店我还是能找到,就不用送了。” 表情自然得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 同时也被脑海中重重地“咳”声提醒的林一简:“……” 好像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修罗场。 她若无其事地往后退回去,看起来很从容地对着对面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拜拜?” 陈宸:“嗯,拜拜。” 林一简看着冷静镇定,实际上落荒而逃地进了宿舍。 宿舍楼外,陈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直到手机消息提醒响起,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肖成勉的消息。 勉之勉之:[怎么样?什么情况?有进展没?请客吃饭啊!] 陈宸沉默了一下,回复:[学长,恐怕得你请我了。] ……被拒绝了啊。 * 楼梯间。 李晦总算不是路上那样的低气压了,他询问的语气甚至显出点悠闲,[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一简:……刚刚。 肖成勉撮合的感觉那么明显,李晦又一路低气压……她又不是傻子! 林一简还有点憋气,[你早知道了吧?都不告诉我!] 李晦:[告诉你干什么?] 让女朋友为别的男人纠结吗? 林一简:??? 她不明白李晦这脑回路,[你就不怕我劈腿?!] 李晦轻轻“呵”了声,嘲笑意味十分明显。 林一简:……?! 这是几个意思?!嘲笑她的智商还是鄙视她的异性缘?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有女朋友的啊啊!! 李晦倒是没有那意思。 不过他倒是挺确定,假如没什么提醒,林一简恐怕一直不会发现问题——这人完全习惯被异性献殷勤了……肖成勉在咖啡店那会儿就可见一斑。 林一简完全是憋着气回了寝室。 ——分手!这恋爱不能谈了!! 然而不等林一简做郑重声明,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刚刚关上的寝室门被“啪嗒”一下打开,叶竺妍像是狂奔回来,爬楼梯爬得还有点气喘。林一简还想问问对方是有什么急事呢,就听叶竺妍开口,“行啊!一简,都会骗人了!!” 林一简懵了一下,“什么?” 叶竺妍:“刚刚楼下那帅哥怎么回事?怎么、不喜欢?要我说,处处试试也没什么嘛,也不用拒绝得那么绝。上来就说有男朋友了,我进来的时候人家还在楼下站着呢,瞧着可伤心了……” 连珠炮似的一阵发问,只把林一简问得更加懵圈,好半天才理清楚过来叶竺妍的意思。 原来楼下和陈宸的事被叶竺妍撞见了。 林一简缓过神来,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叶竺妍顺势停下话头,但是仍旧一副“从实招来”的表情。 林一简顿了下,解释:“不,没骗人。” 叶竺妍:? 林一简:“我真的有男朋友了。” 叶竺妍:??? !!! “什么——?!!” 第37章 叶竺妍发出那声尖锐爆鸣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扶着椅子背,以一个像是要椅子咚的姿势靠近,“谁?什么时候?怎么认识的?!老实交代……不、你等等,我给歆悦和欧阳发个消息的!” 努力后仰的林一简:“……” 这即将三堂会审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寝室出了这么大事,欧阳艺连聚餐后的活动都没参加就匆匆赶回来,冯歆悦也火速从自习室赶回。 第75章 被三双眼睛紧紧盯住的林一简:“……” 可怜弱小又无助.jpg 她视线看向一边,“歆悦,你不是今晚有课吗?” 依旧稳重的寝室长从容淡定:“翘了。” 林一简:?! 冯歆悦“扑哧”一下笑出声,“开玩笑呢。电影赏析的期末作业是观影感悟,这周课是组织观影,可以自己选去教室还是在寝室自己看。” 林一简松了口气。 吓死她了。 经这么一闹,刚才宛若会审的气氛总算放松了不少,恢复了平常的说笑。 而且把事情拖到晚上的好处就是,李晦已经回去——不用在当事人面前复述恋爱经历,总算让人没那么尴尬了。 以林一简和李晦的状态,两人之间很多事情都没法说,但林一简还是挑着捡着能说的部分,尽量还原地讲了。 最开始提起的,当然是那次公交车上的事。 冯歆悦感慨:“原来是英雄救美啊。” 叶竺妍也一脸唏嘘,“不得不说,虽然俗套但是有用啊!” 倒是欧阳艺,她像是想起什么,若有所思,“这么说,一简你寒假回来练了两手,是他教的了?” 叶竺妍:“什么两手?” 冯歆悦也困惑看来。 欧阳艺:“就是刚开学那次,我要过去拉一简,被她躲开了。” 她这么说着,还试图拉着林一简来个现场演示。 林一简僵硬。 这么细节的东西、为什么欧阳会记得那么清楚啊?! 好在一旁叶竺妍及时打断,免得林一简露出马脚。 只是她提起的话题还不如不提。 叶竺妍:“一简你用刀也是他教的了?” 冯歆悦&欧阳艺:“刀?”/“用刀?” 叶竺妍:“就是那种刀……你等等!我给你看照片。可飒了!我都快认不出来那是一简了!” 林一简:“等——”等。 这要是让她来个现场还原,她是真的麻了! 然而林一简的阻拦终究没能来得及,叶竺妍三两下就把照片调出来了。照片确实很飒,但是同时带来另一个问题。 欧阳艺眼睛一眯:“背着我们拍姐妹照是吧?” 冯歆悦看看叶竺妍,又瞧瞧林一简,露出了宛若黑化的温柔微笑。 叶竺妍:“……等等,我可以解释!!” 林一简:“……” 得救了、似乎又没得救。 这场坦白局就这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收了尾,而接下来的考试周又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恋爱?什么恋爱?! 就连最近沉迷约会的叶竺妍都果断抛弃男朋友、回归自习室。按照本人的说法,是“他影响我集中注意力”了。 忙碌的考试周后是充满快乐的暑假。但放假的时间总是倏忽而逝,似乎只是眨个眼的空隙又到了开学季,林一简不得不收拾行李,再次踏上离家的路程。 与此同时,云州。 烈日炙烤下,微风拂过、带起阵阵麦浪。李晦站在田垄上,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景象。 地里忙碌的是之前所俘的俘虏,但是里面的人多了不少,讲起来也很简单,大概是个“葫芦娃救爷爷”的套娃故事。 这是云州诸多反安思范的势力之一,因为所据位置偏向东南,以八卦五行中木属的“风雷”自称。 和石让熊达成协议后,李晦对他们的看管松了不少。但是理所当然的,这群人对李晦这位新上任的云州刺史依旧横眉冷对、没什么好脸色。 只是随着麦子渐渐抽穗灌浆,里面的人对李晦的态度也渐渐变化。而到了将要收割的现在,就连对李晦态度最恶劣的猴儿都没了一开始的气焰。 就如这会儿,少年黑着脸走过来,别别扭扭地“喂!”了一声。 李晦根本没搭理。 人在屋檐下还学不会低头,要搁早些时候、他早就叫人好好见见棺材了。 侯畋咬了咬牙,终于还是上前一步,低头行礼,语气极其僵硬地,“禀告刺史,我……我们老大让你过去。” 李晦没动。 侯畋:“请、请……求你过去!求你过去总行了吧?!” 李晦垂眸瞥了一眼。 侯畋僵硬后退了半步,回神又像是觉得丢脸,硬撑着站了回去。 李晦“嘁”了一下。 左右带崽子不是他的活,李晦只是冷淡地警告了句“求人有求人的态度”,便抬脚往里面走去。 因为愣了会儿,反而被甩在了后面的侯畋:“……” 他嘟囔着小声骂了几句,但看着旁边的麦野,终究把声音吞下去。 金黄的麦穗比手指还长,上面的麦粒粒粒饱满,就连底下的麦秸都比旁边的粗一圈。 嘉禾祥瑞,若是太平年景,这是要快马加鞭送到朝廷里去的。而如今的田地里,这样的“嘉禾”还不止一株……厚德之地出嘉禾,天降祥瑞予圣者。[1] 侯畋顿了顿,还是不满:“这样的人是圣人?老天眼瞎了吧?” 那人哪有半点有德行的样子? 嘉禾祥瑞当然是好事,但是这样的事出在云州可就不一定了。 因为传送和农时的限制,林一简那边送来的种子其实没有多少,一垄地都种不满,李晦直接把它混到当地的麦种里去了。一来省去了解释种子来源的功夫,再者还免得扎眼。 第76章 现在看看,第一个目的是达到了,但是“免得扎眼”这事实在有待商榷。 不如说因为混种的缘故,那些麦子显得更显眼——衬得旁边所谓“良种”像是杂草似的。 李晦其实很早就反应过来这疏漏了,那会儿还来得及补救。 没人知道那些麦子以后会是什么样,只要趁着长起来之前拔干净了,就能当做无事发生。至于说林一简那边就更不用担心了,别人说什么信什么,骗骗她都不用费脑子的。 但李晦坐了半宿,睡了一觉,终究是没有那么干,而是调整了人员的部署,又在麦子抽穗后,再次和石让熊谈了一回。 如今这片地里的都是石让熊的人,外头是云州守军守着,他从朔鄢带来的人根本都不沾这块地方。 倒也没人觉得这安排奇怪,毕竟就如李晦之前说的,他这一趟是来云州是来“剿匪”,又不是种地的,这地方全算是个大一点的战俘营。 * 和外头那个叫个人都黑脸的侯畋不一样,石让熊倒是态度端正地摆明了下属的姿态,一见人就规规矩矩地行礼,“石某见过刺史。” 李晦可还没忘这人当初想夺刀胁迫他呢。 他默默腹诽两句“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倒也懒得和他纠缠,直接问:“你人挑好了?” 石让熊颔首称是。 李晦点了下头,“行,让他们准备准备。等过两日麦收了,我寻个由头在东边那边开个口子,你叫人机灵点,别死在半路上。” 安思范让他来云州不是搞祥瑞来了,李晦还没这么想不开,把这些“嘉禾”和自己绑起来。让这些人带了麦种出去,之后云州如何、那是云州自己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 李晦交代完就打算离开,临走却被安思范叫住:“为什么?” 李晦:“嗯?” 石让熊:“安思范并不知你所为吧?你非云州人士,云州如何与你无干,反倒是麦种之事被安思范所知,你的下场恐怕不会好。” 李晦脚步顿住,他上下打量了石让熊一眼,倏地笑了。 “你说得对。”他这么说着,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笑容显得恶劣起来,“说不准我是想以此设圈套,假意放你们的人出去,实则半路设伏,让他们有去无回呢?” 石让熊拱了拱手,“刺史说笑。” 别说以他们现在任人宰割的状态,李晦这么干没什么意义了,就是事实李晦真的如他说的那样,麦种之事事关重大,这也值得他们拼死闯一闯了。 李晦瞥了下嘴。 真没意思。 他很没趣地摆了摆手,“问那么多干什么?我看你是闲得慌,西边那两亩地还荒着呢,你去把它开了吧。” 石让熊:“是。” 李晦:“……”跟这人说话能把人噎死。 他又多补了句“你自己动手”,这才心气稍微顺了点,抬脚往外走。一直等看见田中的金黄麦穗,他神情才终是渐渐舒展—— “为什么”啊? 大概因为他女朋友是个仙女吧~ 李晦短暂地轻笑了一下,五官又拧成了一团。 等到了明年云州各地报祥瑞,希望许玄同那边忽悠得住吧!……不行,他还得给朔鄢去封信的、和那老骗子好好说道说道这事。这要是真搞砸了,他们全得吃不了兜着走! * a大。 李晦过来的时候,林一简正准备出门。 李晦一看就知道她这不是准备去食堂的样子,不由问:[干什么去?] [约饭。]林一简解释,[我前几天不是和你说了么?我们高中有个学弟,今年考上了a大,我作为学姐,总得请人吃个饭的。] 李晦“哦”了声,语气听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林一简小声:[你个醋精。] 李晦略略提了调子“诶”了声,觉得这事可以林一简掰扯掰扯,[我还不宽宏大量?你可是和别的男人单独吃饭,孤男寡女……] 林一简接话:[大庭广众。] 李晦被噎了一下,林一简哼着声,[李同学,你这思想很有问题啊。] 两人拌着嘴往校门口走。 这种请客吃饭不可能吃食堂,林一简和对方约的学校西门见。校门口的人来来往往,林一简之前也没见过这学弟,一时没法确定对方到底到没到,正准备发消息问一问呢,却听李晦轻轻“咦?”了一声。 林一简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了”呢,就见对面李晦注意力落点的那个男生抬起手来打了个招呼。 林一简:??? 她确认再三,对方是对她打招呼的没错,但人依旧相当震惊,[你到底怎么认出来的?!] 她知道李晦眼神好,但这开挂了吧?! 李晦无语了一下,还是解释:[……你见过他。] 林一简:? 我怎么不知道我见过? 第38章 吃饭前得知了那么大一个噩耗,林一简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跟李晦再三确认“你确定没看错,那天他真的在公交上?”、“真的是他吗?”、“你没认错人?”,得到一连串“嗯嗯嗯”“是是是”的肯定答案后,林一简彻底死心。 看着对面已经在往这边走的学弟,林一简灵魂出窍:[我觉得这饭也不是非吃不可。] 第77章 李晦:[至于吗?] 林一简觉得很至于。 看这学弟一眼就认出她来的样子,就知道当天的事给对方带来多大的心灵震撼。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在对方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形象。 而林一简纠结间,这位学弟已经快步走到了跟前。 对方谨慎地停在她前面一步远的地方,看起来有点腼腆地打了个招呼,“学姐好,我是张成宇。” 林一简:“……学弟好。” 看着对方刻意保持的距离,她再次生出点“毁灭吧这个世界”的绝望想法。 …… 虽然这顿饭开始的时候让人如坐针毡,但是最后结果还不错。 看着下一届的学弟,仿佛看见了刚刚步入大学校园的自己,走在回去的路上,林一简忍不住低声感慨,[我那时候也像他一样傻白甜。] 李晦“扑哧”一下笑出声,[你以为现在就不傻了?] 林一简:突然失去表情.jpg 她顿了一下,冷静开口:[给你三秒钟的时间重新组织语言。] 李晦从善如流改口:[现在也很甜。] 林一简:[……] 理论上讲,这是一句情话。但是被李晦在这个时机、以这种语气说出口,林一简总有种对方拐着弯骂她傻的微妙感。 但停了会儿,她终究是开口,[算了,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 李晦:[这么高兴?] 林一简点点头,[我帮到他了嘛~] 她解释:[你不知道,当时我刚刚到学校的时候,简直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虽然也有学长学姐,但是你懂的,我那时候不好意思开口去问……] 第一次离家那么远,第一次独立生活,各种生活中预料之中或者预料不到的小麻烦的接踵而至,好在总算磕磕绊绊地过来。 听着那低低的絮语,李晦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说不傻?自己碰过的壁,就不想再让别人掉进同样的坑里……果然是小仙女啊。 * 云延城。 李晦还琢磨着怎么给许玄同再送一次信呢,赵敦益过来了。后者说的是朔鄢这几日要派人过来的事,问李晦怎么招待。 李晦听了两句就不耐烦地摆手:“驿馆给收拾出来还不够他们住的?难不成要我给他们倒地方?拾掇一下行了,少费那么些闲心。” 赵敦益:“……” 这不是伺候好了,让人回去在节帅面前说几句好话吗?他们才过来云州半年,朔鄢那边就遣人问情况,这么急吼吼的、叫人心里怪不踏实的。 不过瞧了两眼李晦那明显不耐的表情,他到底没再说下去,而是开口搭话道:“你那两株宝贝草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刚刚路过的时候瞧见,叶儿都枯了。” 李晦愣了一下。 是土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要收了。 想着,李晦起身:“走,去看看。” 李晦过来得突然,负责这事的管事十分紧张,再看那蔫巴巴的枯藤,更是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但装死也不可能装死,他终是抹了抹额上的冷汗,上前一步解释:“回禀刺史,这……草木到了时节,就是要枯的。” 一旁的农人更是脸色发白、战战兢兢。 李晦:“……” 他在这些人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难不成真的会因为一株草杀人吗? 这么无语了一阵儿,李晦也懒得辩解什么,干脆挥了挥手叫人靠边,自己过去揪着藤把土豆拔起来了。 这一下子还稍微费了点力气,李晦拎着藤抖了两下。 碎土簌簌落下,旁边赵敦益纳闷出声:“怎么还带出这么些土疙瘩?” 倒是一旁的农人的意识到什么,愣愣地看着那一串“土块”、眼神发直。 李晦对着赵敦益“嘁”了一声,不屑道:“没见识的土包子。” 赵敦益:??? 他还准备说点儿什么,那边李晦已经弯腰捞了个刚才抖落的“土疙瘩”,抬手抛了过去。 赵敦益接到手里,倒也察觉了这不是土块,正准备问问是怎么回事,就听李晦接着说,“你叫人去烤了尝尝。” 旁边农人看这“土块”的眼神已经发烫了,就连一旁的管事的神情微变。 倒是赵敦益还没反应过来,又问了句,“这玩意儿能吃?” 这下子李晦真的翻白眼了。 他瞥了两眼旁边的农人和管事,挥挥手叫人下去了。 到了这会儿,赵敦益终于反应过来。 要是这东西能吃,那这生得也太多了。而且李晦这仿佛提前知道的样子,总叫人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这东西哪来的?” 眼见着李晦又要给个“自行领会”的眼神,他连忙抬手比了个“停”的手势,“又‘不能说’是吧?我说你现编一个也行啊!” 这小半年的光景,李晦拿出来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可太多了。 要说掩饰,他也没认真掩饰。但要说解释,却是一句也没有。是,在云州这边,他是老大、他说了算,不解释没人敢摁头硬逼,但光猜来猜去也耗神啊。 赵敦益打定主意,就算李晦说是“来云州的商队带来的”,他都选择闭眼相信。 第78章 却不料,对方开口,“梦里得的。” 赵敦益:“……” @#%……&*! ——让他编他是真的编是吧?! * 李晦这边一句实打实的大实话把赵敦益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林一简这边也遇到了一点问题。 起因是编辑发了一个新人漫画大赛的活动链接过来。 [简简,我看了一下,你的新漫画正好符合这次比赛的报名标准。你看看比赛活动说明,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就帮你报上了?] 林一简浏览了一下参赛要求,确认了一遍确实没什么问题,也就点头答应了。 [好的,我看过了,可以。谢谢松松~] 本来是一次日常话题,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但是林一简准备退出界面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对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切出去,而是在聊天界面稍微等了一会儿。 果然没多久,对面就发来消息,[虽然现在说这个问题对你可能有点早,但是简简你考虑过以后吗?] 林一简愣了一下:[以后?] [我是说你以后的职业规划。] [如果简简你只打算把漫画当成一项业余爱好,这没什么关系,当然也很好。但是你如果想成为一个职业的漫画家,这次比赛对你还挺重要的。或者这么说吧,新人时期能够参加的漫画比赛有限,每一次都非常重要。] [所有的平台都会对新人有一定的鼓励和资源倾斜,但是过了这个时期,你就和其他的漫画家站在同一条赛道上了,包括行业头部。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好理解,简简你还在上大学吧?就用‘应届生’打个比方。过了这个时期,你就失去了‘应届生’的身份。你能走的,就不再是‘校招’的途径,而是‘社招’,不是说这条路走不通,而是它肯定会更困难一点……] [……] [如果你有想法走这条路的话,这次比赛最好更认真一点。] …… ………… “一简?一简?” 被旁边的声音拉回注意力,林一简转头看过去。 欧阳艺一脸揶揄:“怎么?想男朋友呢?这么出神?一个暑假还不够你们甜蜜的?开学了还念念不忘的。” 林一简摇摇头,突然开口问:“欧阳,你有什么职业规划吗?” 欧阳艺:? 她茫然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这个?稍微有点早吧?咱们才大二呢……” 在林一简那认真严肃、显然不是随口一问的注视下,欧阳艺也渐渐小声下去。 她小声嘀咕着,“也对,学弟学妹们都来了,一不留神变成学姐了,等到了明年这时候就大三……啊啊啊怎么突然觉得这么快呢?!” 在短暂的抱怨之后,她倒也正经起来,“说是职业规划有点太远了,但是毕业之后干什么倒是有点想法。桑导的实验室氛围不错、课题我也挺感兴趣的,可能直接就进他实验室吧?不过据说这个课题l国那边做得比较好,桑导建议我如果有在这个领域深入的想法的话,可以申请一下那边的课题组看看,但是要学语言啊……就很麻烦……” 林一简又就这个话题分别询问了周围的人。 不出意外的,叶竺妍已经摩拳擦掌地准备实习了,不过时间肯定要在明年暑假。 比较震惊林一简的是冯歆悦,靠谱的寝室长依旧靠谱地拿出了申论和行测。 林一简:“……” 这也准备得太早了吧?! 不管怎么样,在这一圈的询问之后,话题终于还是回到了她本身。 那么她呢? 未来的她想要做什么? 第39章 云延城。 赵敦益被李晦那一句话噎得直翻白眼,吸气呼气好几次,才说服自己别跟这货一般计较:他是有多想不开,才多余问那么一句的? 他这边正平复心情呢,却听李晦突然开口问,“你说这东西种下去,能养多少人?” 或者说,能养多少兵? 赵敦益愣了一下。 他怔怔地看着那一地的土疙瘩,倏地明白了李晦话里隐含的意思——李晦弄出这东西来,还是在云州这地方,安思范真的能容下他吗? 过往画面一张张在脑海中闪过,有战场上性命交托的,有被这人气得跳脚的,更有临行领命时看见的、那位曾经威震西北的猛虎暮气之态。 良久的沉默后,赵敦益哑着嗓子出声,“来云州数月,内子屡次来信问候,我这几日、就让人把家眷接来。” 李晦盯了赵敦益那青筋都绷出来的脸看了一会儿。 半晌,他倏地笑出了声,摆手道:“不到那地步。” 他这条命是安思范救的,这么多年“义父”也不是白叫。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和对方刀兵相见……那老骗子可给他加把劲啊! 气氛稍微松下,赵敦益觉得自己背后都被冷汗浸湿了一层。他长舒了口气,但却没法放心:说到底,李晦手里的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背后的人又是什么想法?! 要说刚才那有关来历的事只是随口一问,这一次是不得不问清楚了。 关乎身家性命,搞不好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第79章 但是赵敦益刚要开口,就有个亲卫匆匆过来,“禀告刺史,朔鄢来使到了。” 李晦和赵敦益两人都愣了下。 李晦意外,“这么快?” 他这么说着,看了赵敦益一眼。 赵敦益:“别看我,我也是掐着日子算的,谁知道来的是个急性子还是慢性子。” 李晦也就是看一眼,没什么别的意思。听了这话也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而向面前的亲卫,问:“人在哪呢?” 亲卫:“使者似是来时听了些消息,对后山很有兴趣。问了您这会儿不在,就先过去了。” 李晦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后山,是石让熊那群人在的地方。这会儿麦子可还没收呢! 李晦也顾不得质问到底是谁放人过去了,拔腿就往那边走。 赵敦益因为李晦的动作愣了一下:这反应、这人不会真的在后山养私兵吧? 他略微犹豫了一阵儿,还是抬脚跟上去了。 李晦侧眸瞥了人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 等真到了后山,站到了地头上,赵敦益也顾不得私兵不私兵的。他看着地里的麦子,眼神都直了,脑子里不期然地想起了李晦先前那句“梦里得的”:难不成真是神仙托梦? 李晦可没工夫管赵敦益这澎湃的心绪。 他看着站在田垄上的那个人,手已经按在刀柄上了——绝对不能让这人回朔鄢! 来人似乎没有察觉到这刺骨的杀意,他泰然转身、神色自若地冲着李晦行了一礼,“许久未见,李将军……不、李刺史。” 来的还是个熟人,在锦平城短暂共事过一段时间的杜彦之。 李晦轻扬了一下唇,没什么温度道:“许久未见,杜先生。” 他这么招呼着,手按在刀上没有移开,不如说反而握得更紧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安思范的人。 杜彦之恍若未觉,缓声道:“前些日子小公子突然高热不退,多亏了仙师妙丹回春。但仙师掐指算过,原是小公子的气机与云州相连……只是云州乱象已久,强压如施猛药,小公子身体孱弱,恐怕受不住如此烈性,故而节帅命我前来,辅助刺史治平云州。” 李晦:“……” 那老骗子胡扯的功力还真是依旧让人叹为观止。 但是默默腹诽完这一句后,李晦的视线还是落在了眼前人身上:这个人在这时候提起许玄同,到底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单纯表示自己不会回朔鄢? 被看的杜彦之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儿,终是上前一步,俯身行了一个下属的拜会礼节。 李晦按在刀柄上的手松松紧紧,终是手指微屈,把那截刀锋扣回了鞘中。 他凉着声开口:“云延不比朔鄢,杜先生还是莫要乱走的好。” 杜彦之垂首应是:“杜某初来乍到,多有冒犯,还请刺史见谅。” 气氛似乎暂时缓和了不少,李晦一边和人聊着云州这一路上的见闻,一边领着人走出了后山。 一直到盯着人回了驿馆,才终于分开。 而看着对方回驿馆的身影,李晦的神色也再度冷下。 他顿了一会儿,侧偏了一下头,对着旁边的赵敦益开口,“去找人盯着点。” 这声吩咐却半天没得到应答,李晦拧着眉转头看去,对上一张呆呆愣愣的脸。 李晦:? 他连名带姓:“赵敦益。” 赵敦益这会儿也没空关心李晦这宛若骂人的叫法了。 他想着李晦这半年来拿出来的东西,宛若新雪的白纸、纸上弯弯曲曲从没见过的符号、效果好到不正常的伤药、虽然没试但据说能吃的土疙瘩、还有今日麦田所见祥瑞…… 赵敦益神色凛了凛:“我去准备三牲。” 这次换李晦不明所以了。 “什么?” 赵敦益看对面的表情就知道不对了,他神情一下子变得极其严肃:“你该不会从来没祭祀过吧?” 李晦:“祭祀?祭什么?” 他当然祭祀过,但是这不年不节的,赵敦益祭个什么劲啊? 赵敦益恨铁不成钢:“神明眷顾可遇不可求,你连香火都不奉,人家凭什么一直顾着你?” 李晦更懵了,“给谁奉?” 难不成给朔鄢那个老骗子?不是吧,这牺牲也太大了点。 赵敦益简直眼前一黑。 “你梦里那位……”赵敦益喃喃说完,终于彻底放弃,“算了,你不用管了,我来!” 李晦在原地愣了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赵敦益是什么意思。 不是……给女朋友奉香火,他有病吧? 但是抬眼看看眼前的驿馆,李晦终究是懒得管突然犯病的赵敦益了。 找人把杜彦之盯住了才是要紧事。 因为赵敦益临时撂挑子,李晦只能自己安排人手盯着杜彦之。这么忙忙碌碌一直忙活到了入睡,结果刚一过来就听见林一简问:[李惟昭,你考虑过以后吗?] 李晦怔了一下,心有一瞬间沉沉坠下。 但还没等他回答什么,就听见林一简接着,[关于以后想做什么、未来的职业规划之类的。] 第80章 话题好像和预想的有偏差,李晦“嗯?”了一声。 林一简:[早上,编辑和我说了一些话。] 她这么说着,把消息的内容调出来给李晦看。 李晦一目十行地浏览完了,然后非常平淡地“哦”了一声。 林一简:??? 她不能理解,[‘哦’是几个意思?] 李晦:[‘我知道了’的意思。] 林一简:[……?] 男朋友确实有点把死人气活的天赋在。 林一简深吸口气冷静下来,[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李晦不理解:[我能有什么想法?她不就是催着你好好画画吗?] 林一简也是很服气李晦这抓重点的能力。 她再次看了一遍对面编辑发来的消息,确定不是自己漏下了哪一条没给对方看见,这才开口重述重点,[她是问我以后要不要当职业漫画家。] 李晦“嗯”了下,以一种更理所当然的语气开口,[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不打算当吗?] 林一简:??? [我什么时候打算的?] 李晦:[你不是一直在画吗?] 放假休息的时候在画,上学的时候抽空画,上学期赶工的时候更是连吃饭都顾不上了。费这么大的力气,说自己没有打算,谁相信啊? 林一简:[那是‘兴趣爱好’,你懂什么叫‘兴趣爱好’吗?] 李晦“哦”了下,仍旧一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语气,[所以呢?你不打算当?] 林一简一下子沉默了。 漫画家啊,是从来没出现在她人生规划上的职业。 李晦:[那你打算干什么?] 林一简迟疑着开口,[好好读书、好好毕业,然后等毕业找一份好工作……] 林一简说着说着渐渐低下声。 她好像一路都是这么走过来的,走的都是大多数人验证过的坦荡大路,可是这一次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岔路口,她不知道后面都有什么。 李晦“嗯嗯”地应了两声,语气随意地,[那也不错。] 林一简:??? 总觉得这态度莫名让人窝火,她憋气:[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李晦莫名:[我能有什么想法?] 在林一简憋气炸毛之前,却听对方接着,[这得你自己选吧?] 林一简愣住了。 确实这是她的人生、她的未来……她必须自己做出决定。 话虽如此,林一简回神之后,还是觉得有点憋屈,[你是我男朋友吧!就没有点意见建议?] 李晦:[有倒是有,但是我说了你会听吗?] 林一简:[……] 她噎了好一会儿,才闷声:[看情况。] 李晦哼笑了声,[意见一致的时候‘听我的’是吧?] 林一简:……倒也不必那么真实。 李晦顿了顿,倒也确实开口了,[既然没法决定,那就暂时放着呗。到你毕业还有三年吧?有什么可着急的?] 林一简:[鸵鸟啊……] 完全不是解决办法么! 李晦不置可否。 说什么“看情况”,完全是心里有选项了,就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明明当时亲上来的时候那么莽撞,到了这种事上反而纠纠结结的……啧。 第40章 李晦那边盯杜彦之那边还没盯出来个什么结果,赵敦益倒是先一步给他搞出个大的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摆在面前的一堆祭祀用的器物,脑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么一个想法:赵敦益这是想咒死他自己上位吗? 李晦深吸口气,转头看过去,勉强平静问:“你要干什么?” 见他这反应,赵敦益反而急了,“什么‘干什么’?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准备祭祀。不是我说你、别的都不管就算了,神牌呢?你不会连个神牌都没有吧?” 李晦:“……”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赵敦益口中的“上次”,然后就明白了——原来不是咒他,是咒他女朋友。 赵敦益完全没注意李晦那已经很不善的眼神了,兀自继续道:“算了,你把名讳给我,我去刻牌位!” 李晦:??? 你tm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晦看过来的视线已经带刀子了,赵敦益犹且不觉。好在这会儿来了个人,打断这渐渐变得危险的对话。 杜彦之行礼问候:“见过刺史、见过赵将军。” 赵敦益可不敢受他这礼。安思范亲自指的云州别驾,现在整个云州除了李晦也就是这位了。 他连忙避让道:“杜别驾客气了。” 杜彦之身份在这里,李晦倒也没无缘无故下人面子,很客气地点点头。 不过看眼前这一堆东西,李晦莫名有种丢人丢到外人跟前的观感。 他顿了顿,开口道:“别驾舟车劳顿,何必这么早来刺史府?不如多歇息几日,也好做休整。” 杜彦之倒也没反驳,颔首道:“刺史说的是,杜某此次前来,正是想请刺史多宽限些时日。某此次来云州是为长住,屋舍虽已寻好,但置办采买另寻仆役总要费些时间,诸多琐事缠身,恐怕这几日都无暇公务。” 第81章 ——这算是剖明心迹? 李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后者平静回视。 少顷,李晦笑了下,“云州不比朔鄢,匪寇横生、便是住在城里也不安稳,只用仆役恐怕不足,不如我给先生指两个护卫?” 后面的赵敦益闻言拧眉。 这么明目张胆地监视……多少有点过了啊。 杜彦之却是笑了笑,全无异色地应下,“如此,杜某谢过刺史好意了。” “先生客气。” 李晦这么说着,眼底的神色却沉了下去:退让到这程度,这人图什么? 杜彦之像是一点也没察觉刚才的安排有什么不妥,略微停了一下,便神色自然地开口,“二位这是要祭祀云州神明?” 赵敦益下意识地瞥了李晦一眼,见后者神色不动、全无解释的意思。 想想也是,这种神明眷顾的事不好随意声张,他顺势接话道:“确是如此。我这几日心里总有些不安稳,想来想去,觉得我等到底是云州的外人,到了地方总该拜拜地头神,所以才置办了这一出。” “赵将军考虑周到。”杜彦之轻轻颔首,“赐福五谷、又掌医药,想来这位云州神明乃是炎帝眷属。” 赵敦益愣了一下,觉得、有道理啊! 想想李晦臭着脸让人做的农具、想想田里的麦子、再想想对方给的伤药。既管农事又掌医药,这可不就是神农氏炎帝吗? 果然人就应该多读两本书,不然神仙到跟前了都认不出来。这罪过可真大了。 赵敦益在心底告了两声罪,琢磨着回头就让人雕个神农大帝的像,李晦这边当然得供着,他自己家里也得请一位…… 杜彦之看着赵敦益的表情,目露了然:果然如此。 赵敦益这边觉得迷津得点,旁边的李晦却因为杜彦之的话,神色有片刻凝滞。 “医药”?杜彦之在云州见的东西,可有半点和医药沾边的吗?这人这么说、到底…… 像是知道李晦的思虑一般,杜彦之笑着给出解释:“小公子上次病势凶险、高热数日不退,幸得云州神明庇护,才得转危为安。” 李晦正思索的表情一点点凝固,他缓缓抬眼看向杜彦之。 在后者那仿佛看透一切的了然神情中,李晦好半天才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来,“先生说笑了,云州和朔鄢相去百里有余,既是云州神明,想来也管不到朔州地界。” 赵敦益:? 不是说云州和小公子气机相连吗? 别管这事是不是真的,既然安思范这么信了,他们最好把它当真的。 赵敦益还想说什么呢,被李晦面无表情地瞪回去。 ——你懂个屁!那老骗子露馅了。 都说了,就算真到了用药的时候也避着点人,那老骗子当耳旁风吗?! 李晦再次将视线落回到杜彦之身上。 所以眼前这个人,发现了他和许玄同有联系,又知道给金疙瘩那药是从他这儿来的。但不去告诉安思范,反而千里迢迢到云州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李晦以为杜彦之打算就这么跟他摊牌的时候,这人却笑了笑,颔首道了句“刺史说得有理”,便转而和旁边的赵敦益聊起了祭祀事宜。 李晦:“……” 擦!他就说这些人很烦人!!故意说话留一半,一下子都说完了人能噎死吗?! * 李晦这次过来,心情简直显而易见的恶劣。 林一简本来还在为自己的职业抉择头疼呢,却冷不防地被这极度糟糕的情绪压了一头,她愣了一下,问:[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李晦:? “又”是几个意思?搞得他经常出状况一样。 虽然噎了一下,李晦倒也没瞒着,[云州来了个很麻烦的人,有点棘手。] 林一简迟疑:[是有江洋大盗?] 李晦情绪一下子都有点不连贯了,纳闷:[什么‘盗’?] 这跟偷儿又有什么关系。 林一简:[朝廷的通缉犯,很穷凶极恶的那种。] 李晦:[……] 不,应该没什么通缉犯敢犯到朔方地界。而且“穷凶极恶”这个词……李晦顿了一下,自然而然地岔开话题,[是上头来的人,我义父派来的。] 林一简明白了:[监察御史?] 李晦也跟着瞄过几眼叶竺妍正在追的剧,虽然槽多无口,倒不影响他这会儿理解林一简的意思,他应了一声,[差不多,你可以这么理解。] 林一简觉得自己懂了,还是很懂的那种:[他跟你索要贿赂?] 李晦:[……你没事少看点剧。] 林一简:[……] 虽然李晦什么都没说,但是林一简莫名就是有种自己智商被鄙视的感觉。 不用“感觉”,就“是”。 李晦也是服气了。林一简都能猜出来“监察御史”,都没觉出前一句“义父派来的”里面有什么不对,“监察”之责是能随随便便分出去的吗?!那还监察个屁! 他真觉得自己透出来的漏洞跟筛子似的,林一简愣是一点都没发现。 李晦莫名心累地叹口气:[不是索贿,他要是索贿还好了呢。] 林一简:[……] 这语气就有点emm……不过想想对方在地方,又有点理解了,打了胜仗还能被发配,瞧着朝堂就不怎么清明的样子,李晦也怪不容易的。 第82章 林一简:[要是不要钱,他想干什么?] 李晦:这才是问题啊! 他头疼,[我没想明白他想干什么,这人真的很奇怪。] 林一简:[不如直接去问问?] 李晦:[哪能……]这么简单就问出来。 他顿了下,把后半段话咽下去,[说不定真可以试试。] 说实话,以杜彦之的身份,死在云州真的挺麻烦的。 本来对方那一副“安心在云州呆下”的态度还勉强让人放心。既然许玄同也把安思范忽悠出治理云州的意思,杜彦之也被派遣过来,就算后者在云州什么也不做,明年云州祥瑞一传到朔鄢,也一样大功一件。李晦能勉强以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对方这是愿意合作的意思。 但是杜彦之偏偏在这时候暗示出知道他和许玄同有勾连。 李晦有一瞬间以为对方是来查他和许玄同联系的证据的,但是回神又觉得不会。杜彦之只要不是有病,就不会直接这么在他跟前挑明了,他是真的能让这人死在云州……这么来看,杜彦之行为虽然有点奇怪,但是似乎没什么敌意?应该可以“谈谈”。 这沉默思索的时间有点长了,林一简忍不住怀疑起来,[你不会打算干什么坏事吧?] 李晦一下子回神,[怎么会?我可是很诚心的。] 林一简:[真的?] 李晦一口咬定:[真的!] 他顿了下,解释道:[不是说三顾茅庐呢?大不了我多去几趟,五六七.八、十几二十回的,烦也……咳、我是说,肯定能问出来的。] 林一简:[……]你刚才是说“烦”了吧? 而且“三顾茅庐”是这么用的吗?不要乱用成语啊! 而当天离开之前,李晦又多补了一句,[我这几天都晚点来,你不用等我。] 林一简:? “晚点来”是几个意思?这人该不会是大晚上的“顾茅庐”吧? 只能说,林一简对自己的男朋友还是挺了解的。 当夜,月上中天,万籁俱静。 刚刚就任的云州别驾在新迁居的府邸上好梦正酣时,却冷不防地被仆从叫起。 听闻是刺史亲至,杜彦之神情一肃、一下子从梦中清醒过来。 云州乱象他这一路也有所见识,得知李晦这会儿过来,他还当是云延城内出了什么变故,一时连发都来不及束,就披上外袍匆匆趿着鞋出去。 但等来到正堂,就看见一青年四平八稳又半点不客气地占据了主位。 瞧见他过来,这位年轻的刺史大人拎了拎手里的酒坛子,冲他灿然一笑,昏暗的烛火映照出洁白的牙齿,莫名让画面显得阴森森的。 李晦对自己带来的影响恍若未觉,他对着来人点点头,笑开口道:“先生远道而来,晦还未为先生接风洗尘呢。” 杜彦之:“……” 第41章 李晦夜半上门,一连骚扰来杜彦之十来天,让后者那本就不太茂密的头发更稀疏了几分,但杜彦之却仍旧什么也没说。 李晦:“……” 这嘴也太严了吧? 杜彦之这边的进展不如人意,那边赵敦益也不让人省心。 李晦几次声明似乎都没起什么效果,赵敦益确实没把祭品摆在他跟前了,但私下里小动作肯定没停。再一次被询问祭祀用的三牲后,李晦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不爱吃。” 赵敦益:??? 五谷三牲,祭祀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就没听说过还有神仙“不爱吃”的啊? 话说回来,原来神仙真的会吃啊。 赵敦益深觉自己长了见识,果然这种事还得问问当事人。 再抬头看看,李晦已经走出去老远了,赵敦益连忙出声,“唉,别走啊,你先告诉我,祂爱吃什么!” 李晦:“……” 她厌食。 李晦深吸口气,走得更快了。 这种追着人打听别人女朋友喜好的行为,要不是确定赵敦益确实没那个意思,他刀子都招呼上了。 赵敦益追上李晦的时候,后者正停在一个小摊贩前。 虽然云州各地仍旧不算安稳,但是李晦毕竟坐镇了云延半年,把周边劫掠的流寇收拾了不少,云延城内多少恢复了点州府所在的繁华景象,小摊小贩们也渐渐聚集成了集市。 但这半年的光景,也足够云延城的人认识这位新任的刺史了,故而李晦在这摊子前面一停,原本想过来的人都纷纷让路。没多一会儿,这就变成半个真空地带了。 这么显眼,追上来的赵敦益一下子就看见了。 但他刚打算上前,倒是瞧见了另一个人。 是杜彦之。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熟的护卫,应该是李晦指派过去的。 赵敦益在原地顿了一下,到底是收拾烂摊子习惯了,觉得自己还是得替李晦描补描补,不能把关系搞那么僵。便上前一步,主动问候,“杜先生也来逛集市?” 杜彦之点点头,见赵敦益目光不自觉往他身后瞥,他笑了下,解释:“初来乍到,需要采买的东西不少,多亏了刺史指的这两名护卫,不然光搬东西就够让人头疼了。” 赵敦益:“……” 第83章 他试图从杜彦之脸上找出点勉强的神色,却意外发现对方好像真的挺满意的,仿佛真的把李晦安排的这两人当力工使了。 真是个怪人。 默默腹诽了这么一句,赵敦益客气回复:“先生言重了。” 本来就不太熟,赵敦益自觉两方没什么可谈的,主动打招呼维持完客套的面子情之后,便也准备出言道别,却不料杜彦之接着开口,“没想到二位也有闲情来逛市集,可是刺史府上缺了什么?” 赵敦益:“也没有,就没事逛逛。” 李晦多半就是被问烦了躲他呢,他追着人就到了这边。 赵敦益这么说着,往那边瞥了眼。微风拂过,摊子上的风车被吹得打转、悬挂的铜铃叮咚作响,布老虎的那双眼睛“凶狠”地盯着来客……是的,这是个玩具摊。 赵敦益一开始看见这场景的时候还惊掉下巴,到了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没看出来,李晦这么喜欢小孩,都到了云州了,还记挂着安恒德家的那几个侄子。 那边李晦摘下挂在旁边的铜铃掂了下重量,便不自觉地拧起了眉。 见李晦露出这表情,摊子后头的小贩也是眉心一跳。 但或许是次数多了习惯了,稍微定了定神,便稳住心神,主动开口招呼着,“刺史不如看看这边的泥哨?颜色鲜亮样式也多,说不准能挑到满意的。” 瞧着杜彦之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这一幕,赵敦益莫名尴尬,他打哈哈道:“别看他那样,他其实还挺喜欢小孩的。安□□家的那几个孩子都是跟着他混大的……” “是么?”杜彦之顿了顿,开口:“我瞧着刺史挑的、倒更像是姑娘家会喜欢的东西。” 那边摊子前面,李晦那边一手拿了个鸟雀形状的泥哨,一手拿了个兔子,似乎在掂量选哪一个。 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有点像小姑娘会喜欢的东西。 赵敦益想着,却下意识地反驳道:“可安□□家没有……”女娃娃啊。 他这么说着,渐渐止了声。 是“姑娘家”,可不一定是女娃娃。 赵敦益不由想起还在朔鄢的那会儿,在银楼碰见了李晦挑簪珥。 但这都半年了、李晦人都到云州了,居然还没断?!到底是哪家的夫人?……而且李晦他居然憋住了,真的什么的没干,这不是他的作风啊。 李晦能忍住大半年没有动作,赵敦益可是憋不住了。 当然,这里面多多少少还包含着点“让我看看那位仁兄那么倒霉”的幸灾乐祸,和一些“笑话该不会是我自己”的轻微担忧。 总之,带着这么复杂的心情,等看见李晦准备往朔鄢送信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试探:“你上次买的那个泥哨呢?不一块儿送去吗?” 李晦不解:“送它干什么?” 赵敦益:“不、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他暗自松口气:原来不是朔鄢,是在云延有了新相好了。 确定了“笑话不可能是我自己”之后,赵敦益总算有心情仔细想想,然后就觉出不对的地方:来云州这段时日,李晦吃住都在刺史府了,忙得要死要活的,也就是这段时日有空逛逛市集,他哪有空去外头见少.妇啊?!刺史府内更是别提了,这里头恨不得连只苍蝇都是公…… 想着,抬眼就看着府上采买的管事娘子,赵敦益思绪一滞。 那采买的管事娘子还以为赵敦益有什么吩咐,龙行虎步地上前,开口便问,“将军有何吩咐。” 赵敦益僵硬地摇摇头,有点磕巴道:“没什么,我就是路过。” 听他这么说,管事娘子便应声告退。 云州地处偏北,与胡虏相接,便是安思范没刻意针对的时候,其实这地方日子也不算好过。土地本就贫瘠,又有胡人时时南下劫掠,如此环境之下,妇人也能挽弓射箭,这管事娘子年轻的时候应当也是一把好手。 但这会儿么。 赵敦益直着眼看着对方的背影,那膀子、那腰、那比他大腿还粗的胳膊……李晦口味不会那么重吧?!! * 李晦还不知道自己背地里风评被害,他这会儿正给女朋友送礼物呢。 他在两个泥哨里面比了下,最后还是选了鸟雀的那一个。兔子的那个有点重了,他掂了一下重量,差不多卡在传送限制额度的边界上,要是选了这个,之后再想传什么东西就要等三天后了。 林一简挺喜欢的。 她拿着玩了一会儿,和别的东西一块儿放在桌子前面专门买的亚克力展示箱里,然后在接下来的集市分镜里加了一个卖泥哨的摊子。 李晦:“……” 送出去的礼物被这么好好摆着,是挺让人高兴的。但他至今没搞明白,林一简到底是喜欢这些礼物呢,还是单纯把它们当素材库。而且要按这个说法,林一简和他谈恋爱……嘶、这问题简直不能深想。 因为某些不靠谱脑补,李晦的心情一下子不太美妙了起来。 林一简当然察觉到了这股情绪。 第84章 她想了想,开口问:[是上次的事还没问出原因吗?]她问的是杜彦之的事。 提起这个来,李晦的心情同样算不上好。 他不爽地啧了声,[嘴巴硬得跟蚌壳似的。] 林一简:[……] 这仿佛“严刑拷打过”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她犹豫了会儿,开口:[你不是说对方没什么敌意吗?既然这样,不用问这么清楚也没什么吧?大家都有不愿意说的事。](划掉)比如说背着男朋友偷偷刷帅哥视频什么的(划掉) 林一简其实有点担心。 按照李晦的说法,这个人以后要留在云州,同事关系处得这么糟糕不太好吧?对方还是上司指派来的人,万一被打小报告怎么办? 李晦:[本来确实没什么的。] 林一简抓住了重点:[本来?] 果然,李晦接着:[但是现在不行了。] 林一简:[为什么?] 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吗? 李晦:[我心情不好。] 林一简:? 李晦理直气壮地重复,[我不高兴。] 白费了这么多天劲什么都没问出来,他也很憋屈——他就不信了,这人嘴巴真是石头做的! 林一简:[……] 她噎了半天,最后还是,[行吧,你高兴就好。] 看李晦这反应,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这个天就这么聊死了,林一简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漫画上。 最近关于未来选择的迷茫期连带着漫画手感都受到了影响,林一简干脆重新捡起了自己最开始的画画习惯,用铅笔在纸上画。 石墨芯被纸张的纹理摩擦,带来轻微的阻滞的触感,熟悉又怀念的感觉很容易就让人投入其中。 但是画到某个画面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愣愣地注视着画面中的内容。 正琢磨着有什么新招的李晦也被这异样的情绪拉回注意力,问了句,[怎么了?] 他这么问着,视线也跟着林一简一起看到了她的画本子里的内容—— 【两个小人走在纵横交错的田埂上,其中一个头顶上冒出小气泡,气泡里面写着文字:“大人为什么要做农官?”】 李晦一下子明白过来林一简停顿的原因。 是那个关于她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做漫画家? 李晦略微等了一会儿,给足了林一简思考的时间,才再度开口,[你呢?考虑得怎么样了?] 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仿佛随便问问的语气。 林一简咬住了下唇,在长久的沉默后,才低着声开口,[我好不容易才考上a大。] 李晦:[嗯?所以呢?] 林一简瘪嘴:那是什么态度啊! [很难的、很辛苦……] 这么久的努力,就是为了换一个肉眼可见的安稳未来,说换条路就换条路,那也说得太轻松了。 [爸爸妈妈肯定不会同意。] 在林爸林妈眼里,漫画这东西简直是不务正业。 李晦:[……] 他噎了一下,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你是什么小孩子吗?”,但最终还是“嗯”了一声,算是给出回应。 林一简:[而且很不稳定,没有固定工资,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李晦:难不成给别人干活,拿月俸就很稳定了? 别的不说,大顺那朝廷的宰相一年都换了仨了,瞧着皇帝也不是很稳当的样子。 他默默把这一肚子吐槽咽下去,勉强应声。 …… ………… 林一简说了好久,把这里面的问题一条一条历数了个遍。 李晦难得没有呛声什么,耐着性子一句一句地答应,一直到林一简再次沉默下去。 隔了好一会儿,林一简才再一次开口。 她声音依旧很低,不过比起先前的低落来,这次更像是怕惊扰什么的轻盈,[但是很开心,画漫画的时候心情很好……] 仿佛创造了另一个世界。 剖离了现实,将情感投注其中,是非常非常让人着迷的感觉。 李晦没忍住,哧地一下笑出声。 被这声响惊动,林一简一下子从那漂浮的思绪中回神。 她绷紧表情,警惕质问:[你笑什么?] 李晦:笑女朋友可爱。 但话不能这么说。他顿了下,一本正经地,[我心情好。] 林一简:这是什么糊弄学发言? [为什么?] 李晦:[因为你高兴啊~] 林一简愣了一下。 但她还来不及为男朋友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脸红,就听对方接着,[你高兴就好。] 林一简:[……?] 她沉默三秒,冷静开口,[你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我?] 是吧?是吧?绝对是!这人还在记恨刚才那句话。被人说了就一定要说回去、他是小学生吗?!! 第42章 [那你呢?以后想做什么?未来有什么规划?] 李晦在发呆。 似乎有人进来禀报了句什么,他完全没在听,只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来人应声离开,李晦换了一边的手撑着头,继续拧着眉思索。 第85章 未来啊…… 要说打算,其实还真没什么打算。 在很长一段时间,他只是活下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第二天会不会有都说不定,想那么多实在白费力气。 后来情况是好一点,但也只是能力范围内让自己尽量过得更好,要说更长远的打算么,其实也没怎么想过,总觉得不一定能活到那一天。 ……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又有能力做什么? 李晦这么凝神思索间,眼前的空白桌案上凭空出现了一张纸,他本能地将视线落过去。 熟悉的阡陌纵横的画面,熟悉的小人,还有那个熟悉的文字气泡“大人为什么要做农官?”——是昨晚林一简手绘的漫画草稿。 李晦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完蛋!要糟。 纯靠意念传送有时候确实会出现这种乌龙,比如说林一简那边隔三差五丢支笔,再比如说他有次不小心弄过去的刺史印……真要是等着用的东西,弄到另一边还挺麻烦的,毕竟超出重量限制之后,再送回去要等三天。 而林一简下次交稿,好像就在明天。 李晦:“……” 他看着眼前这一沓纸,觉得自己的处境挺危险的。大部分时候,女朋友的脾气都挺好的,但是涉及到漫画,林一简的容忍度极低。 所以他是今天晚上过去主动承认错误呢?还是干脆毁尸灭迹当做无事发生? 李晦正表情深沉地思索这个问题,突然听到旁边一道声音,“昔年圣人所愿,也不过‘耕者有其田’,如此宏图伟愿,怕是我等碌碌之辈穷极一生都难以企及。” 李晦愣了一下抬头,发现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杜彦之?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看见了多少? 李晦恍惚想起刚才确实有人请示他什么,但他完全没仔细听。 而对方这话的意思…… 李晦低头看了眼漫画,倒是看见了另外一个气泡里的文字【我幼年生于乡野,幸而家境殷实、未遭饥馁,却不料遭逢大旱,粮食绝收、饥馑遍野。幸得义仓放粮赈济,方才保全性命,自此深知饥馁之苦……如今所为,不过略尽绵薄之力,望终有一日、天下再无受饥之人。】 这一段回答他走的时候林一简还没有写上去,大概是之后又新增的。 从漫画里抽出心神,李晦抬头看向杜彦之。 林一简那边的字虽然缺胳膊少腿但不影响辨认,杜彦之能看懂倒是不奇怪。 但他这语气很有意思:宏图伟愿?难以企及? 画本子里仙魔妖鬼那么多,也没见得有人真觉得自己能遇见啊?对面这一本正经的语气,仿佛当了真似的 ……果然是瞧见了吧,这一沓纸凭空出现的情形。 这种事就端看谁镇定了,凭空取物的戏法也不少见,李晦正想着怎么扯个理由糊弄过去,却不料杜彦之似乎根本没有提这茬的意思。 “天下无人受饥……”杜彦之脸上的有点复杂,像是期待又似乎不是,终是放缓了声接着,“兴许只有神仙庇佑,才能求得这么一方化外的桃源灵境。” 李晦挑了一下眉,“这可不一定。” 人力所能做到的真是太多太多,他每次到林一简那边的世界都有差不多的感触。 杜彦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定,沉声开口:“使君可愿做那救世之人?” 李晦:? 杜彦之:“大顺失德,苍生离乱,使君幼年也曾饱受战乱之苦,如今可愿做匡扶神州之人?” 李晦:?? 这因为过度懵逼而下意识面无表情的表现不知道被误解成什么意思,杜彦之顿了下,俯首:“是彦之冒犯了。使君既得神明所钟,必定是胸有沟壑、有大志向的人。” 李晦:??! …… 李晦一脸深沉地把杜彦之送走,然后表情就绷不住了。 什么鬼?!!要是他没听错的话,杜彦之这是让他问鼎那个位置吧?他刚才确实考虑过之后打算、但是了不起了像安思范那样割据一方,杜彦之这种“宏图伟愿”、这是能想的?!他就问、这事他义父敢不敢想的?! 怪不得一直不吭声,憋着这么个大的!! 李晦深深呼了几口气,让自己稍稍冷静了一点,但很快发现自己心跳得还是很快。他沉默了大半天,忍不住骂了声娘。 ——杜彦之这个饼,真是画得又大又圆!! 这是tm什么向上管理的鬼才? 李晦最后还是强行让自己的脑子降了温。 云州这边的情况怎么瞒过安思范还是个问题,现在想那么远的东西纯属白日做梦,还是先安安心心把明年蒙混过去吧。 话虽如此,但杜彦之那段话仍旧时不时地冒出来,李晦一整个白天都浑浑噩噩的,时不时走一下神。 等晚上神思不属地到了林一简这边,发现林一简在看剧。 这还挺稀奇的,虽然李晦之前吐槽过林一简“少看点剧”,但事实上林一简并不怎么追剧。学业和画画忙得飞起是一方面,就算有点娱乐休闲时间也多半被她用来看漫画,非常偶尔才会二倍速刷两集剧,多半是叶竺妍的热情安利的,在李晦看来剧情相当难评。 第86章 李晦做好了荼毒眼睛的准备看过去,但是跟着看了一会儿,却稍显意外地“咦?”了一声。 林一简这才回神:[你过来了啊。] 李晦“嗯”了一声。 顿了下又问,[这剧好像还不错?怎么突然想起看剧了?] 林一简:[不是“好像”,就“是”。这可是那个年代的经典,里面的演员在现在都是老艺术家了,那会儿也没什么后期抠图之类的技术,许多地方都是实景拍的。] 至于说为什么看剧? [这次交稿,我发现我的画面场景有点问题,在剧里找找视觉参考。] 交稿? 李晦:!!! 他说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了,原来是这个! 在心底猛地一揪之后,李晦很快意识到:林一简这反应不对啊? 他迟疑了一下,试探开口:[你已经交了?] 林一简纳闷:[交了啊,今天就截稿日了。] 她不太喜欢拖稿子,拖到截止日期都是因为前段时间迷茫期导致的手感不好,怎么画都画不出来。 李晦:[那你之前的草稿……] 林一简不确定地:[应该随手塞到哪去了吧?你问那个干什么?] 草稿这东西不就是用完就完了吗?虽然因为这次状态的缘故,她在纸上费了不少心血,但是总不能把纸稿给编辑邮寄过去。 李晦:? [那你怎么交的?] 林一简莫名:[就那么交啊,把稿子发给编辑。] 她这么说着,调出了文件传送界面。 李晦:[……] 林一简虽然奇怪李晦这莫名其妙的反应,但还是问了句:[你要看?] 这么问着,顺手在旁边一堆演算纸的草稿堆里翻了两下,试图从各种杂七杂八的内容里面找到那几张纸。 李晦总算回过神来,连忙开口:[不、不用了。你不是看剧吗?接着看吧。] 林一简跟李晦确认了一遍,确定他是真的不需要后,这才重新点开了播放键。 然后,李晦就看到了“两边大军对峙、阵前主将单挑”。 李晦:“……” 刚才那话似乎说得太早了点。 虽然也有槽点,但是内容比之前来得要正经多了。 李晦看了一会儿,情绪有点复杂地开口:[专权擅政、废立少帝……果真是天下共讨……] 林一简觉得李晦的语气有点怪怪的,代入点也挺清奇的。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趁着这会儿片尾曲播放的时候,发表了一点自己的观后感:[虽然说是“天下共讨”,但是我觉得失败主要还是因为这伙儿人都没什么政治理想。] 李晦:[政治理想?] 林一简琢磨了一下,也觉得这词用得太不接地气儿了,她改口:[也可以说“目标”,他没有“要当皇帝”的这个目标。] 李晦:? “当皇帝”?还“目标”!! 林一简:[拿刘邦举个例子,他入关中之后,“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当时项羽手底下的范增就说刘邦所图甚大,最后果然是很大。董卓和刘邦就完全相反,他入京之后,放任手底下的士卒烧杀抢掠、四处掠夺珍宝财物,完全没把都城当成自己未来根据地的意思,只是打算抢一波就回去。他自己都没朝着目标努力,不能怪最后不成功吧?] 李晦:[……努力?] 他这会脑子有点木木的,下意识地跟着重复。 林一简沉吟了一下,[也不能全靠个人努力,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还是得有许多志同道合又素质过硬的小伙伴。] [还拿刘邦当例子,他攻入咸阳后,萧何第一时间“入秦宫”,但是去的是档案馆,拿到了秦朝官方的律法户籍地图之类的东西,如果想要管理一个国家,这些内容很重要,很显然,董卓的西凉集团里没有这种人……你看后来的曹老板,他的谋士天团都能攒个局了,虽然里面的人对“皇帝”这个名号没有达成一致,但是“匡扶社稷”的这个目标还是很统一的。就这样了,曹老板还是多次发布招贤令,想要手底下来更多的人,所以你看,队友多重要。] 李晦:……哦,队友。 第43章 林一简略微发表了一点观后感,很快意识到李晦反常的沉默和怪异的情绪。 她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问题,赶紧止了声,小声道歉:[对不起。] 李晦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嗯?] 林一简沉默。 她刚才忘记了,李晦是个带兵平叛的将军来着。虽然那边朝堂环境似乎不太好,但是既然李晦自己没说过什么,那说明对方多少对这个朝廷还抱有期望的。既然这样,那么她在这里“怎么当皇帝一二三四点”,李晦心里还不一定是什么滋味呢。 林一简组织语言、试图安慰:[不管怎么样,有一个大一统王朝在,总比天下大乱好。社会发展阶段在那里,有个能够统一国家的皇帝还挺重要的。] 李晦:统一国家的皇帝啊…… 他语调怪异:[你这么觉得?] 林一简狠狠点头,[你看始皇帝一扫六合,到了现在还一堆迷弟迷妹呢。] 李晦“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第87章 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一简感受了一下,李晦好像没生气、但是似乎也不是高兴的反应。 她默默把正在追剧的平板合上。 下次还是换一部剧追吧,这种题材的对一个古人来说还是刺激太大了。 旁边的叶竺妍注意到林一简的动作:“怎么?不看了?” 林一简迟疑着点了下头。 叶竺妍:“太好了!一简你来帮我一下,我口红在床上,太往里了我够不着。” 林一简其实有点想吐槽,为什么会有“把口红放在床上”这种操作,但还是任劳任怨过去帮忙摸索。手臂能够到的范围摸了个空,林一简跟对方确认:“是这边吗?” 叶竺妍:“差不多吧,我记得是放在床头这边……你再找找,实在不行,那我只能爬上去看了。” 这么说着,她明显带上了哀叹的表情。 林一简:爬个上铺而已,倒也不至于。 她稍微踮了下脚,好像摸到了类似的物体。 与此同时,正看着自己脚上刚换上的、这双巨难穿的鞋哀叹的叶竺妍视线落点却发生了点偏移。 她目光顺着旁边那双笔直的长腿往上,落到对方腰间。 衣摆因为手臂往上伸的缘故被带起了一角,洁白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随着踮脚的动作、显出明显的线条……嗯?线条? 叶竺妍眨了眨眼,伸手戳了一下。 林一简猛地一缩身体,差点把手里刚拿到的口红甩出去。 她半躬着腰连退数步,手臂环抱、警惕地看着叶竺妍,“你干什么?” 叶竺妍被她那仿佛“被恶霸欺负的小美人”的表情逗笑了,但是笑完了之后却故作姿态的严肃起来,“好呀,又偷偷锻炼是吧?背着我们连马甲线都有了。” 林一简愣了下:马甲线? 叶竺妍眯着眼上下打量。 说起来,从上学期坚持跑步开始,就觉得林一简身材变好了,但是好像一直没这么仔细看过。 瘦当然是没瘦,反而还像是长了点肉,但这肉长得令人羡慕。 叶竺妍看了一会儿,啧啧出声:“果然不一样,手臂上都有线条了。” 林一简迟疑看向自己的胳膊,还没等她发表什么感慨,脑子里的李晦就嗤笑出声:[你那也叫线条?] 完全是太瘦了,脂肪藏不住肌肉显出来点痕迹。 林一简:[……] 她深吸口气,平静心情。 看在这是对方努力成果的份上,她一·点·都·不·生气。 李晦还想发表点什么点评,却听那边叶竺妍接着:“屁.股也翘了,胸也……” 李晦:……消音.jpg 而林一简已经面红耳赤地去捂叶竺妍的嘴了。 后者一边笑一边躲,“就说两句而已,别这么不好意思。说起来,上学期开始,你洗澡就避着我们了,身材练得这么好,藏着不给我们看……” 不是避着,就是单纯时间错开了。 她又不可能在李晦还在的时候去澡堂。 林一简刚想解释,就听对方接着:“打算给谁看?男朋友?” 林一简:!!! “竺妍!” 眼看着林一简真的急了,叶竺妍也比了个嘴拉拉链的姿.势住了口。 然而,就在林一简松了口气的时候,叶竺妍却突然凑近,“do了吗?” 林一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 叶竺妍:“你这个暑假回去见男朋友了吧?你们两个do了吗?” 林一简:“……” 石化.jpg 叶竺妍看她这反应,忍不住啧了声:行吧,她要求太高。 “那亲总亲了吧?别告诉我,你们只是拉拉小手?” 林一简:……其实连拉拉小手都没有。 她红着脸磕磕巴巴,“亲、亲了。” 贴着镜子也算亲了吧? 叶竺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只把林一简看得目光躲闪,才缓声:“不是嘴贴嘴就叫亲了。我是说法式长吻,你知道什么叫‘法式长吻’吧?” 林一简:“……” 叶竺妍震惊了,“不是吧,你们这恋爱谈得这么纯情的?!” 虽然一开始就有猜测,但是这纯爱程度也太超过她预料……那男的不会不举吧? 叶竺妍顿了顿,还是把这个过于恶意的揣测压下去。 她抬手揪了揪林一简已经红得发烫的脸,表情怜惜,“大概是怕进展太快吓着你。” 毕竟林一简长着一张好学生乖孩子的脸,下手真的很有负罪感。 林一简:“……” 她觉得被吓到的应该是李晦,对方从刚才开始就一声没吭了。 叶竺妍带着莫名慈爱的表情摸了摸林一简的头,“这也挺好的,慢慢来。也不用全指着男生,你觉得可以到下一步的时候,可以主动点。” 林一简灵魂出窍:“啊。嗯。” …… 叶竺妍抹完口红就准备出门了,就在林一简松口气的时候,对方突然回头,“新生的始业教育你还记得吧?” 林一简:“嗯……?” 她不太确定地应了一声,不知道叶竺妍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第88章 叶竺妍:“真要到了那一步,戴套、必须戴套!对方的任何理由都是借口,必须say no!” 她两个食指交叠比了个大大的叉,表情严肃地看过来。 好半天,林一简才听见自己艰难出声:“……嗯,我知道。” 叶竺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门关的声音响起,林一简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非常担心李晦在这时候来一句“什么叫‘戴套’?”。 好在这种可怕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李晦什么也没有说,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样。 林一简松口气,她真的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简直太尴尬了! 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努力感受着身体随着呼吸节奏的起伏,这种类似冥想的做法效果不错,林一简的情绪很快平静下来,然后就有点走神。 她想起了叶竺妍刚才的话:马甲线啊…… 手就搭在小腹上,林一简没忍住就手摸了摸。 放松状态下的肌肉也是软的,什么也没有摸到,林一简尝试着绷紧核心。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就听见一道隐忍的声音:[别摸了。] 林一简愣了一下,旋即动作僵住。 呼吸变得急而短促,心跳加快、泵出的血液涌入四肢,急迫地催促着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 注意力仿佛被另一个意识牵引着游走,她清晰地的感知到掌心之下,仅仅一层轻薄的布料相隔,下面是柔软的躯体。 林一简意识到什么,但是脑子还有点发懵。 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手拿开。] 林一简像是烫到一样,连忙把手拿开。 是真的挺烫,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她感觉自己这会儿都要烧起来了。 情绪紧张之下,林一简下意识地咬了下唇,齿列压过唇瓣,柔软的触感清晰地传入脑海,这次不用李晦开口,林一简就赶紧松开了。但随着收起的动作,微蜷的舌尖滑过上颚,像是有细小的电流滑过,她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林一简再没经验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对了,她勉强稳了稳声音,声线还是有点抖,[怎、怎么办?] 李晦:[……] 他怎么知道怎么办!要是在他自己的身上,他当然知道怎么办,但问题是林一简根本没有那物件吧!! 李晦没有应声,林一简只能按照自己的方法来。 她试图像刚才那样深呼吸平复下情绪,但刚刚呼吸了一下就感觉到了胸膛的起伏。呼吸一下子滞住,林一简差点呛到,刚要给自己顺顺气,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 林一简恍惚听见自己骂了句脏话。 回神才意识到骂人的不是她。 抓上了侧边扶拦的手紧绷到指尖泛白,呼吸急促到都能听见喘.息的声音。 缓了一会儿,林一简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抓住的是往上铺的梯子。视线顺着梯子往上,落在上面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上时,两个人都沉默了。 …… 欧阳艺回来的时候,寝室一片黑暗。 她下意识地以为屋里没人,“啪”地一下打开灯,然后发现有一个铺上的床帘是拉着的。还没来及多想,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从拉起的床帘后探出一个脑袋。 “一简,你在啊。”欧阳艺这么说着,比了个双手合十的道歉姿势,“抱歉,我不知道你在睡,吵醒你了?” 她这么说着,又要抬手去关灯。 林一简摇摇头,带着点鼻音道:“没有。不用关灯,我正打算下去呢。” 欧阳艺注意到这声音不对。 她凑近了点,拧起了眉,“你脸好红、出了好多汗……发烧了?” 林一简连忙否认,“没,没有。” 虽然神情有点倦怠,确实不太像生病的样子。 欧阳艺了然:“你刚刚去跑步了吧?又运动啊。” 林一简支吾,“……差不多。” 那什么、也可以算是一种运动吧。 欧阳艺闻言放下心来。 她一边拖着书包往旁边放,一边开口,“锻炼身体是挺好的,但是也不能太过量,过犹不及啊。” 累得澡都没来得及洗就睡了,这得跑得久啊? 林一简:“……” 虽然欧阳艺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但这话莫名像是带着深意一样。林一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含糊地答应下来。 不过欧阳确实说得没错,这种事确实没有下次。 简直像是打开什么潘多拉的盒子一样。精神上的兴奋带来了身体的高度唤起,感知又反作用于神经,最后混乱到完全不知道是谁的情绪了……虽然不知道正常的体验是什么样的,但是绝对不会是她这种!! 不可能。不要了。没有下次!! 第44章 漫步田间,麦田还是油油的青绿色,但其上饱满的麦穗已然显出了丰收的兆头。 农人们来去匆匆,脸上都洋溢着欢欣之色,是对未来的期盼。 有谁能料想,堪堪两年之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入目尽是疮痍的死地呢? 杜彦之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出言感慨,“再过上两年,这云州当真可称得上一句云锦之地、人间桃源了。” 第89章 李晦倒是没否认什么,只不过脸上露出了明显不置可否的神色:这才哪跟哪啊?按照林一简那边的说法,这完全是温饱线上挣扎的贫困山区吧。 杜彦之见此,也只能在心底感叹:不愧是去过“仙宫”的人,果真非一般人见识。 就是不知传闻中的仙界是何等盛景。恐怕穷尽凡人想象,都难以窥得其中一分流光。 思绪不自觉飘远,杜彦之很快就拉回了心神。 仙神之事不可追寻,他还是汲汲于人间这点功业吧。 他对着李晦道:“乙酉的那块地里棉花种下已有一月有余,长势却不如人意,刺史要去看看吗?” 虽然李晦当初来云州的时候,再三在心底辩驳他不是来种地的,但是到了这会儿,他已经习以为常地点点头,“我晚点去看看。你让人把事儿写好,最好配上图、画精细点。” 让林一简查查怎么回事,顺便给女朋友的漫画当素材,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杜彦之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也低声应下。 一行人这么走了没多一会儿,有人来禀报北方的流寇之事。 李晦对此的兴趣明显比田里的事大得多,他飞快地把剩下的事和杜彦之一交代,抬脚就走了。赵敦益倒是被他留在了原地,有什么用到人手的地方,也好由他帮忙调配。 但不同于杜彦之的感慨,看着眼前的麦田,赵敦益抑不住地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 隔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对着旁边的人深叹口气,“我真怕哪天突然来场大洪,把这地都淹了。” 云州地处西北、水系稀疏,三五不时地闹场大旱,百姓多数时候都盼着多下场雨,水灾是根本没影的事。 但是谁跟“神罚”讲道理呢?! 赵敦益一开始是没想那么多,但架不住李晦漏洞太多,或者说当事人根本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 不管是那过分熟稔毫无恭敬的态度,还是手里时不时消失的小玩意,亦或是提起来时亲近的语气……时间一长,就是瞎子都看出来了。 等真的确认猜测之后,赵敦益只感觉眼前一黑,深深觉得李晦还不如喜欢少.妇呢。 听听那些民俗神话、坊间逸闻,仙凡相恋有一个好下场吗?况且李惟昭那是普通的仙凡相恋吗?他分明是勾搭不懂事的小姑娘!! 十九! 搁在凡人界是孩子他娘了,但是按照神仙的年纪算,那恐怕还是初诞没多久的小神仙呢。 杜彦之看法倒是没那么悲观,他想着那次在李晦那边看到的画册,出言安慰:“神女慈悲,不会坐视这等祸事发生。” 赵敦益:“……” 神女是慈悲,但神女她有爹啊!! 赵敦益去年把家眷接来云州,夫妻两浓情蜜意的、前几个月刚添了一个大胖闺女,他现在每次回家看见小女儿咯咯地朝他笑,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再代入一下,想想自家小女儿在还不懂事的年纪、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混小子拐骗了,用的还是都是些三两个铜板的破烂,他活撕了对方的心都有了。 ——李惟昭他可快干点人事吧!! 勾搭小姑娘就算了,还这么不走心。 …… 林一简倒是没觉得男朋友的礼物有哪里不好。 要是真像一开始的金簪子她才要头疼,不可能在学校戴出去不说,而且她根本没法解释来历。大量贵重物品来历不明,林一简觉得自己离被上门□□的日子不远了。 而且用凡尔赛一点的话说,林一简并不缺钱。 作为一个深度自闭的i人,她的日常开销极其有限,就算是刚刚签约的那段时间,稿费都足够覆盖她的开支。更别提两年前的那次新人赛名次不错,拿到奖金的同时也打响了名气,现在也算是业界小有名气的新锐漫画家了。 话虽如此,当被编辑询问游戏改编的版权意愿时,林一简还是有点意外。 对面的蒋书松失笑:[有这么惊讶吗?你的题材很适合游戏改编,最近种田游戏很火的,值得改编的作品不多,你可是很抢手的,已经有几家向月下透露意思了。放心,我肯定给你谈个好价格……] …… 游戏改编确实惊喜,但是林一简这会儿却高兴不起来。 她编辑回复的这会儿功夫,旁边又一声哽咽的啜泣声传来,林一简偏头看过去。 旁边,叶竺妍两腿盘起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抱枕,对着前面屏幕上的苦情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林一简看看屏幕上男女主的生死诀别,再看看眼眶通红,手上的纸巾空了半抽、旁边垃圾桶被填满的叶竺妍,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对方。 煽情的片尾曲播放起来。 叶竺妍胡乱抹了把眼泪,重重地擤了把鼻涕,抬头对上了林一简的目光,闷声闷气地痛斥:“这剧的编剧真不做人!” 林一简应和着点头,但是看过来的目光依旧担忧。 叶竺妍反倒是被她这表情逗笑了,“干什么那么看着我?我现在有这么糟吗?” 她这么说着,起身往洗手池那边走,对着镜子观察了一下自己红肿的眼睛,然后一边鞠着凉水泼脸、一边模糊不清地咕哝着:“确实有点肿了。” 第90章 李晦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倒是立刻察觉到林一简的异样,[怎么了?心情不好?] 林一简摇头:[不是我,竺妍失恋了。] 李晦“哦~”了一声,没发表什么意见,他和对方又不熟。 倒是那边的叶竺妍,洗把脸的功夫,像是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反过来开导起了林一简,“这没什么的,毕业季、分手季,大学情侣有几个能走到最后的?失恋的又不止我一个。” 林一简“嗯嗯”地点头,但是她偏头看看那边空了半抽的纸巾,觉得叶竺妍可没有嘴上说得那么洒脱。 叶竺妍也瞄向那一垃圾桶的纸团,放弃强撑地重重叹了口气。 她拖着凳子凑得离林一简更近了一点,反过来抱着椅子背跨坐着,耷拉着肩膀叹息,“说难过确实难过,但是这也没办法啊。” 她的视线没有什么准确落点地在寝室里游移着,像是有点走着神开口,“在学校里不用想那么多,谈恋爱就是谈恋爱,开心就完事了,但是快要毕业了,总得考虑一下现实么。” 李晦怔了怔。 考虑“现实”吗? 林一简有所察觉,她还以为李晦疑惑是那句“毕业”,小声解释了一句,[是竺妍的男朋友。] 准确的说,是“前男友”。 对方大了叶竺妍一届,今年正好毕业。 倒也不单单是男友的问题,都到了大三下半学期,大家也多少在考虑自己的未来了,起码叶竺妍想得很清楚。 “我还是想留在a市发展、再不行也有别的考虑,反正是不可能跟着他一块儿回老家。倒不是说异地恋不能谈,但是异地总得有盼头啊,大家的人生规划都不一样,再谈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叶竺妍眼神凶狠地比了个手刀的姿势,然后往凳子上一趴,叹息,“这样也算是和平分手,以后提起来还能留点美好恋爱回忆什么的。” 叶竺妍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林一简也只能跟着点头。 要论清醒还是叶竺妍清醒,好像用不着别人劝什么…… 林一简刚这么想着,就见叶竺妍往后一仰、哀嚎出声,“啊啊啊——但还是好难受啊!呜呜呜一简你陪我出去逛逛吧!我要去商场买买买!!” 林一简倒是不介意和叶竺妍一起出去这一次,不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手机,点开某个页面、递到了叶竺妍面前。 上面是a市游乐活动宣传:【春末夏初、酷暑将至,让我们和kk共迎炎炎夏日!】 林一简:“最近a乐园有主题活动,我记得你还挺喜欢……” 林一简还没说完,对面就一声斩钉截铁,“去!” “呜呜呜还是简简懂我!” 叶竺妍这么说着,双手前伸、一副想扑过来的姿势,被林一简眼明手快地按在了原地。 她自己被扑一扑倒是没什么,她怕李晦条件反射把人扔出去……为了室友的人身安全,她也是操碎了心。 在叶竺妍困惑的目光下,林一简清清嗓子、镇定开口:“我去问问欧阳和歆悦。” …… 意料之中地,最后变成了寝室的集体出游。 吃冰淇淋拍合照,和漂亮npc、可爱玩偶合影,激流勇进、过山车……虽然被欧阳吐槽“为什么工作日也这么多人”的排队确实很影响心情,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处于玩疯了的状态。 夜幕落下,一行人早早选定了位置、仰头看着上空的烟花表演。 炫目的烟花在空中盛开绽放,在人脸上映出来明明暗暗的光影,指尖突然被人碰触了一下。 林一简条件反射地手臂紧绷,刚想要有动作,又反应过来压下那点完全不属于她的本能反应。 她头皮发紧地拼命说服李晦:[冷静点、你冷静点!竺妍她失恋了啊!!] 这个时候把人甩出去,也太冷酷无情了! 而林一简努力说服李晦的这点功夫,叶竺妍已经把头靠了过来。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一道轻声的呢喃,“要什么男人,姐妹就够了!” 林一简:[……] 她冷汗都快下来了,[你冷静点啊——!!!] 李晦其实挺冷静的,他只是在想,正如叶竺妍所说的、他们的以后呢?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并不是城市的距离,而是时空的阻隔。 考虑“现实”啊。 …… 林一简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李晦的回答。她略微疑惑地仔细感受了一下,才发现对方已经离开了。 这个时间点,也差不多。 但是有点奇怪啊,李晦今天特别沉默的样子。 是对游乐园没什么兴趣吗? * 云延城。 李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漆黑夜幕下的灿烂烟花仿佛还映在眼底,耳畔还存留着人群欢闹的喧哗声,但只是转瞬之间,天光见明、万籁俱静,一切便如泡沫般消散,宛若一场极尽绚丽的梦境——那也确实是梦境无二。 南柯一梦、一枕黄粱。 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有未来的事……真的要继续下去吗? 第45章 李晦关于“要不要继续”这个问题还没有想出一个结果来,朔州那边倒是传来消息,召他回朔鄢。 第91章 李晦觉得这没什么,他在云州这边都呆了两年多了,也确实该回去一趟了。 但是杜彦之却没那么乐观。 他和李晦长谈了一次仍不放心,送别之时还是眉头紧皱,再次低声嘱托:“刺史此次前去,务必多加小心。” 杜彦之比李晦在朔鄢多呆了半年,但是这半年间却足够城内形势大变。 期间安思范旧伤又发作了一次,情况十分危急,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有惊无险,伤情发作消息也被压下,但是总瞒不过有心人的刻意探查。节度使病重,他身下又没有一个足够服众的继承人,一时各方势力人心浮动。也就是眼见着这一潭水要被彻底被搅浑、再呆下去恐怕他也难善其身,杜彦之这才下定决心、离开朔鄢。 李晦对杜彦之的话听是听了,但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安思范旧伤发作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又有许玄同在旁边看着,能出什么事啊? 但是这点不以为意的想法在真的回到朔鄢、见到安思范的时候,戛然而止。 李晦愣住了。 坐在上首的人眼神依旧锐利、气势依旧迫人。但是仔细看去,那迫人的气势下是微微佝偻的脊背,斑白的鬓发下、眼珠已经浑浊。 李晦头一次这么真切地意识到,安思范老了。 ——那个昔日他眼中不可逾越的高耸山峰,仿佛徒手都可以攀爬。 既然他都会生出这种想法,那么其他人呢? 李晦将目光缓缓转过一边,想看看那些旧日同僚。 居然是安恭义先对上了他的视线。 安恭义依旧一张亲切的笑脸,看不出半分曾经芥蒂的模样,“李刺史果真青年才俊,战阵之中,有能冠三军之勇,抚绥一隅,亦若屈指小事……文武兼备,实非凡人可比。” 李晦定定地看了会儿那张状似感慨的脸,半晌,笑道:“安都校谬赞了。” 他这么说着,就着对方遥祝的姿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对着对方亮了亮杯底。 安恭义:“……” 他实在没忍住,露出点“见鬼了”的表情,这是那个李惟昭?! 倒是上首的安思范笑了,语气欣慰:“惟昭去云州这一趟,可真是长进了不少。” 李晦对着上方拱手:“少不更事、行事轻狂。多亏义父宽纵、又仰赖在座诸位照拂,晦铭感于心。” 安恭义:“……” 这人被调包了吧?! 安恭义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倒是他旁边有人出言插话,“李刺史方才可有一言有误,安副使如今可非任都校,其年前已被节帅任为副手,如今朔方诸事尽皆仰赖安副使处置。” 李晦下意识看了眼上首的安思范,后者并未对此有什么反应,显然是认可的态度。 他略微拧了拧眉,但很快舒展开,对着对面笑道:“如此,倒是晦失敬了。” 安恭义僵笑:“……李刺史客气了。” 说实话,他不太敢喝。这酒里没毒吧? …… 一场宴席结束,李晦当然是跟着安恒德一块儿走的。 因为李晦宴上那表现,安恒德也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结果还没开口呢,就听李晦开口,“安恭义那狗日的怎么回事?宴上那么多人,就放着他在那乱吠?” 安恒德:“……” 确定了,人还是那个人没变。 他噎了一下,慢半拍意识到什么,问:“你刚才宴上那些话谁教的?” 李晦:……杜彦之。 想着临走的时候,对方千叮咛万嘱咐,甚至话里话外隐隐连林一简都带上了,就怕他当场呛声回去,李晦莫名觉得丢人,他又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李晦张了张嘴,果断把话咽下去,转移话题道:“那不重要。安恭义是怎么回事?让他当节度副使?!义父……”脑子没毛病吧? 安恒德眼皮一跳。 好在李晦还是有数的,这还刚出节度使府呢,他不至于大街上口无遮拦的。他把后面话咽下去,眼神催促着安恒德说。 安恒德只解释了一句:“他不掌兵权。” 李晦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不由嗤笑了声。 他还道是什么呢?原来是被撑起来协调各方的空架子。 安恒德一眼就看出李晦想什么。 但真能协调得了那也是本事。他有心劝李晦收敛点,但过往无数次经验足够告诉他这多半没什么用。而且照李晦今天宴上的表现,他应该心里有数……吧? 安恒德怀着十二万分的不放心。 但眼见着快到自己府上,旁边李晦半点不见外地跟着往里走,他顿了下,到底开口提醒,“你也是、这段时间也别和我走得太近。左右你也待不了多久就回云州了,没必要搅和进来。” 李晦有点意外,他转头看向安恒德。 安恒德却怔了一下。 两年前对方离开朔鄢时,脸上还带着点少年的青涩和莽撞,但此时此刻,当那双狭长的眼睛定定看过来的时候,安恒德恍惚生出点看正值盛年的安思范的错觉。 但那点恍惚也只是一瞬,因为李晦很快就扬眉笑了起来,“大哥不想吗?” 不想要那个位置吗? 第92章 安恒德听明白了这意思。 但他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缓缓摇了下头,“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临近藩镇虎视眈眈,远的不提、南边紧邻着的田齐丘这两年就趁着安思范身体欠佳的机会连下两郡。要是当真安思范有个万一,让后继者接手朔方,其实无论是谁都无法服众,第一时间要做的,必定肃清内部一切反对,以最快的速度安定己方以防外敌。而安恒德……也确实如安思范曾经评价的那样,他没那个壮士断腕的魄力。 想,当然是想。 但是能不能就是另一回事了。 安恒德长出口气,正准备再提醒李晦两句“别掺和朔鄢现在一潭浑水的局势”,却听对方开口,“要是我想呢?” 安恒德愣住了。 他视线缓缓落在李晦身上,像是第一次见他似的上下打量。 李晦坦然地任由他看了一会儿,转头对着近在咫尺的大门扬了扬下巴,“那大哥今天还让我进门吗?” 安恒德没有回答。 但是沉默却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屋里迎出来一个盘着发髻的妇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我就说,都到这时辰,你们也快回来了。还在外头站着干什么、不快进来?” 罗氏这么说话间,后面的少年已经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小叔叔”,先一步凑过来。但刚走到近前,却突然一个变招,抬腿猛地一扫。 扫是没扫到,被李晦勾着脚往旁边一踹,当即重心不稳,往一旁摔过去。 安元绩下意识抬手平稳重心,胳膊刚抬起来,就被抓着手腕反擒着摁在了地上。 落后一步的安家老二忍不住闭了闭眼。 ——这么多年了,他哥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至于后面的安小胖墩…… 两年半的时间,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足够忘记了,但是安元成不知道被这一幕提醒了什么,默默地往亲娘背后藏了藏。 安家老二老三依次问过好。 李晦保持着拿着人家亲儿子的姿势,也对着罗氏见过礼,但是却没有顺着对方的招呼往里走,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安恒德。 安恒德:“……”都这样了,他还能不让进吗? 他叹了口气,摆手,“走吧。” 被摁着的安元绩还在扯着嗓子嚎,“断了断了!小叔叔你轻点!爹!爹你说说他啊!!” 安恒德一脸冷漠:该。 这会儿想起叫爹了? …… 安恒德本来还想着门口李晦的那话呢,结果一路往里走着,被旁边的罗氏瞪了好几眼。 安恒德:? 他被看得莫名:难不成真的因为自己刚才没让李晦进门啊?也不想想那臭小子说了什么,那是能一点头就答应的事吗?! 罗氏看着安恒德这半点不开窍的样子就来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人揪到了一边,压着嗓子小声道:“你怎么当大哥的?元绩都快说亲了,你还放着人不管?” 安恒德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很冤得慌。 那臭小子是能管的吗?安思范送的人他都敢往外扔,天知道他那会儿听说这事、心脏都快吓停了。 罗氏可不知道这些内情,她只是低着声又道:“上次那个姑娘呢?你就没问问?” 安恒德无奈:“这都两年多了,就真有什么姑娘也早就说亲嫁人了。” 云州一行生死未卜的,人家姑娘凭什么等他啊? 罗氏瞪了他一眼,也懒得和人分辩那么多,干脆利落道:“你去问!” 安恒德:“……” 自家夫人的话当然不能轻慢,安恒德本来还想和李晦说说朔鄢现在的局势呢,但因为罗氏路上的那番话,等进了书房,开口第一句却是:“你上次送簪子那姑娘如何了?” 李晦也没想到安恒德第一句是问这个。 他愣了一下,旋即沉默了。 安恒德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情况恐怕没那么如意。 他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李晦的后背,开解道:“你耽误两年没什么,姑娘家的两年可耽误不起。” 李晦怔了怔:“耽误”吗? “……人家总得嫁人的。” 安恒德刚说完这话就觉出李晦表情不对,他眉心一跳,总算意识到问题所在: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心上人嫁人的,这事就完了,但是要照李晦的思路来,这事显然不可能这么结束…… 安恒德觉得眼下这情况,简直堪比门外听见李晦那句“我想”。 ——他想个屁!不能想!! 安恒德肃下表情,“我可告诉你,你别动那些心思!” 他倒也想起李晦那吃软不吃硬的狗脾气,深吸口气,放软了语气,“就算不为别人,也为那姑娘想想,人家日子过得好好的,要是因为你平白遭了祸事……” 安恒德还没说完呢,就被李晦打断,“我知道了。” 安恒德略微诧异地抬头,对上李晦平静的目光。 他语调平稳、表情十分冷静地开口,“大哥说的有理,我会照做的。” 安恒德:“……” 他不信!一个字都不信!!就眼前这个犟种,能三两句话说通才怪,他绝对憋着个大的! 第93章 第46章 虽然安恒德忧心忡忡,但是李晦这次是真没打算干什么。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想清楚了。 晚间,李晦过来的时候,林一简正准备填报名表。 旁边欧阳艺的连声催促,“选这个选这个!就当出去玩了!” 原本要说的话在舌尖上转了个来回,李晦顿了顿,终是转而问:[选什么?] 林一简:[暑假的短学期。] 李晦奇怪:[不是去实习吗?] 林一简倒是知道李晦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一边在欧阳艺的催促下填着表格,一边解释:[竺妍肯定是去实习的,但是学院也有交流项目,可以代替一部分实习……] 至于到底是实习还是交流,对林一简倒是不太重要。毕竟她既不需要实习经历,也不需要苦恼择校的事,把这个短学期的必修学分挣到手就行了。 既然欧阳艺想拉着她一块儿报名,她也就顺着对方的意思来了。 林一简跟李晦解释了几句,把表填完,转头对着欧阳艺:“报名是报了,但是我不保证会不会被刷下去啊。” 欧阳艺不以为意地摆手。 就林一简那绩点要是还被刷,她表演一个当场倒立。 催着人报完名,欧阳艺又问:“去实验室?” 林一简没什么异议地点头。 到了大三,期末考试倒是不多了,但许多课程都变成了设计式的大作业。在规规矩矩做基础实验和项目设计之间,从大一就热衷竞赛的欧阳艺果断选了后者,顺便拉了林一简一起。 对此林一简只能表示:被大佬带飞真是太爽了。 两人收拾东西往外走,林一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李晦从最开始那两个问题之后一直没说话,这可一点都不像他啊。 林一简:[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对方心情确实不太好。不是先前几次那种很外放的恶劣情绪,但确实有点闷,沉沉坠坠的、仿佛喘气都很难受。 李晦没否认“有事”这个说法,但却是问:[你快期末了吧?] 林一简:[对,差不多了。] 李晦:[等你期末考结束再说吧。] 林一简:啊这……倒也不必。 都到了大三下了,正经需要期末考试的也没有几门课。不过考试周之前是项目验收,最近确实闲不下来。 林一简想了想,点头,[也行。] 她顿了下,又补充,[要是有急事的话,直接和我说就行。] 比如说像上次的那个棉花问题。 不过李晦最近好像回京述职了,应该也没什么用得着农业建议的地方…… 李晦随口应下,林一简感觉对方好像松了口气、反而像是心情好了不少的样子。 林一简:? 奇奇怪怪的。 * 李晦下意识地拖延,却没想到林一简那边期末考试还没到呢,他这里先出了变故。 宣义节度使田齐丘攻占息州,安思范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命麾下将领带兵迎击。三年前,朔方和定宁那一仗大军就是走的息州,这一次安思范倒也没有另委他人,而是让安恒德带兵主力、正面迎击。而李晦再次分兵,走禹州锦平那一路。 若是以往,田齐丘这么大张旗鼓地来犯,安思范必定亲自出手,送对方一个有来无回,但是这一次他却毫无亲征的意思。 是不能去?还是不想去? 无论哪一个,其背后的意味都很可怕。 前者是身体的衰败,而后者却是心智的消磨。对现在的朔鄢来说,这完全是往烧得正烈的火堆上,又泼了一桶滚油。 等到来下达命令的使者离开,李晦对着屏风的方向笑了下,“你可都听见了?还打算跟着我走?” 刚刚还抱着李晦大腿,一口一个“恩人”、涕泗横流地想跟着对方回云州的许玄同:“……” 他觉得这事可以再考虑考虑。 原本朔鄢的局势一天比一天乱,许玄同这个地位超脱的“仙师”也有点慌了。他这点超然地位完全是安思范给的,本来靠着一些养生法子和消炎退烧药,那颗金珠子情况倒是勉强安稳了,可谁能想到,这节骨眼上、金大.腿反而出状况了。 眼见着安思范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保不齐哪天人就没了,又不知道新节度使上位之后,他到底是“仙师”还是“妖道”。这情况下,许玄同当然得死死抱紧他的“真·大腿”啊! 但是李晦这会儿要去打仗去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的…… 许玄同尬笑着从屏风后面绕出来。 待重新在李晦对面坐定,他仿佛先前无事发生,满脸仙风道骨地,“某一定在朔鄢城内消灾祈福,望恩人早日凯旋。” 李晦嗤笑了一声,本来想嘲讽两句对方这满口瞎话的,但是话到嘴边终究咽下去。 这老骗子有一句话确实说对了。 梦总会有醒的那一天。 * 当晚,李晦也把即将出征的消息告知了林一简,林一简听后愣了好一会儿。 好半天,她才晃着神低声:[怎么又打仗?] 第94章 李晦纠正:[是一直在打仗。] 顺帝数度奔逃,地方割据林立,各方势力不是在抢地盘就是在抢地盘的路上,摩擦就没断过。也就是李晦这两年被派到了云州,才“清闲”了些日子。 林一简倒是隐隐察觉李晦那边的情况和自己料想的有些出入,但是她这会儿实在没心情关注这些背景信息,她更担心李晦,[你……]能不去吗? 这话终究没说出口,林一简自己都觉得这是句废话。 李晦倒是不在意的笑了声,[别那么紧张,不是什么大事。我在云州不也清缴过流寇?都差不多的,不过这次人数多点罢了。] 李晦是真的没怎么放在心上。 从安思范把他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他就不是打仗就在打仗的路上。一开始是跟着安恒德、后来是自己带着人,带的人越来越来多,便成了独自率军的“将军”,这事在他看来跟吃饭喝水差不多。 李晦说得浑不在意,但是林一简却完全没办法放下心来。 但还没等她想好说什么,却听那边李晦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口:[等我这次回来……] [停!!]林一简反应很大地喝止了李晦,震声,[你这是立flag啊!] 要是在漫画里出现了这个分镜,接下来就开始刀了! 李晦闷闷地笑了一声,难得顺着林一简的话说下去,[行,我不立。] 他只是在想,等他这次回来,林一简的期末考试也结束了,那件事也没有再拖下去的理由……这么想想,好像立个flag也不错? 李晦稍稍偏转了视线,注意力落在侧边镜中林一简紧紧拧着的眉头上。 他这么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又缓缓移开,泛着层叠涟漪的心湖也渐渐归于平静。 被人惦念确实挺好的。 但大哥说的没错,人家姑娘日子过得好好的,只是因为他、平白多出这么些烦心事,确实不太合适…… …… 虽然李晦说的时候,一股“满不在乎、小事一桩”的语气,但是这可是打仗啊! 林一简接下来几天都心不在焉的。 “一简,想什么呢?电路板都快被你焊穿了。” 林一简被这一声提醒得回神,一低头就看见自己戳在pcb板上的电烙铁,别说焊锡盘还完不完好,连板子都被她烫得变形了。 林一简:! 她连忙把电烙铁移到一边,仔细检查这板子还有没有救。 结果看起来不太乐观。 旁边的欧阳艺也凑过来,把板子拎起来研究了一阵,叹气:“这得连飞线了吧?要不干脆重印一个吧。” 林一简垂头丧气:“对不起。” 欧阳艺拍拍她肩膀,安慰:“没事,项目么、总有意外,咱们这边可比化工楼好多了,出事也没什么生命危险。” 欧阳艺说的是前几天认识的师姐吐槽,新来的小师弟把盐酸拿成了浓硫酸,差点把整个实验室一块送走。 林一简:“……” 完全没被安慰到,不如说压力更大了。 欧阳艺倒也没急着接着修代码,而是拖着椅子坐过来,“你最近状态不太好。怎么了、是漫画那边出问题了?” 林一简愣了下,回过神来连忙摇头:“不,不是漫画。” 欧阳艺“唔”了声,看林一简似乎不想深谈的样子,倒也没有刨根究底,只是表示,“要是有事的话,跟我说一声就行了。反正就剩点收尾工作了,也不怎么费事。” 说是这么说,但没有把合作工作全推给另一个人的道理,而且这次项目设计本来就是欧阳艺挑大梁。 林一简深吸口气,摇头,“不,真的没事。” 想那么多也没用,她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专心把手上的事做好吧。 出了这么一个意外,林一简倒是终于放弃杂念、专心投入到课程设计上了。又有欧阳艺这个竞赛常客的大佬带着,项目最后当然顺利验收、通过答辩。 虽然成绩不可能现场就出来,但是看旁边导师的反应,结果应该还不错。 从答辩现场出来,欧阳艺忍不住调侃,“有那么紧张吗?刚才台上就算了,怎么现在还在抖。” 林一简愣了一下,瞥了眼手里拿着的打印稿不正常振动幅度,才意识到自己有点打哆嗦。她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腕稳了稳,解释:“是这几天都没睡好,可能是有点累了。” 她这几天都莫名疲惫,刚才在讲ppt的时候脑子里懵懵的,反而没多少紧张情绪。 林一简这么说着,又问:“最近是不是降温了?我晚上总觉得冷。” 欧阳艺:降温? 她抬头看看头顶上的大太阳,又想想这会儿接近盛夏的天气,纳闷看向林一简,“没有啊,你错觉吧?” 欧阳艺这么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抬手往林一简脑门上碰了碰,立刻就露出了“果然”的神色,肯定道:“你发烧了。” 林一简:? 她拿自己的手背试了试,迟疑:“没有吧?”她没觉得烫啊。 欧阳艺:“……” 第95章 自己能试出什么来?人都烧傻了。 这下子也不用回寝室了,两个人直接改道校医院。 一量体温、直逼三十九度,怪不得人有点晕乎。 林一简做好了留下输液的准备了,但又是验血又是拍ct,一番楼上楼下、头晕眼花的折腾后,被告知,“肺炎,住院吧。” 林一简:?? 怎么就到“住院”了? 第47章 ——不对劲。 李晦说不上来了哪里不对,但是确定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这城拿下得太容易了,仿佛演演戏故意让给他似的。李晦倒不是第一次被人下饵了,他惯用的做法是反过来抓住鱼线,连钩带人一块儿拽下来,也叫背后里的人没法子稳坐钓鱼台。 况且这次息州的主力是安恒德,他更不必有那么多顾忌。 但是这一次,李晦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像以往那样冒进。 大概因为出发之前答应过别人,不立flag吧…… 想着,他抬手招呼了一下副手,道:“吩咐下去,原地驻扎、休整几日。” 赵敦益留在云州没一起跟过来,这次的副手是安思范指的人,和李晦没那么相熟,再加上李晦那脾气朔鄢城内都有所耳闻,这副手虽心下奇怪,但也不敢多问,领命去了。 …… 另一边,朔鄢城。 一个穿着精致绣衣的小孩子正猫着腰,轻手轻脚地从窗沿下走过,他原本想着突然从窗下钻出来,吓里面的人一跳。但是能真正探出头后,却因里面的情景愣住了。 恭义叔叔是在给爹喂药? 里面的场景实在超出一个小孩子阅历的能解释的范畴了,安金珠只能用自己的稀薄经验来进行判断。 他知道爹爹这几日又病了,所以不能来陪他,病了要喝苦苦的药才能好,他不想喝、爹爹肯定也不想喝。但他可以去找仙师,仙师就有仙术能把苦药变成没有味道的仙丹或者甜甜的糖水。 仙术不能随便用,仙师的法力有限。 可是安金珠觉得,他可以把自己的次数让给爹爹。 安金珠刚想开口,想让恭义叔叔别逼着爹爹喝苦药,里面的正拖着旧伤发作的虚弱身体反抗的安思范终于注意到窗外的探出来的那颗小脑袋。 他瞳孔一缩,冷不防地被灌进去一口药汁。 但安思范此刻却无心于此,他死死地盯着窗口的位置,无声地做着表情——【走!!】 脖颈上的青筋暴起,脸上的肌肉抽动,整个人的表情堪称狰狞。 从没见过爹爹这一面的安金珠懵在了原地,但正灌药的安恭义却像是察觉了什么,回头想往后看。 安思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骤然暴起,扼住了安恭义的脖子。 药碗被打落在地,剩下的半碗药在地面上泼出一道深色的污痕,安恭义说是不擅拳脚,其实也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对付一个被伤病折磨得形销骨立、又被灌了半碗毒药的安思范还是绰绰有余。 一切变故也不过转瞬之间,看见爹爹跌倒在地,安金珠下意识地想要惊呼出声。 只是那声音还未来得及发出,就被身后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嘴。 ——是许玄同。 许玄同觉得他这个坑蒙拐骗、自学成才的不好说,保不齐他师父也学艺不精、看走了眼。就他这运气,真有什么命格,也是八字带煞、霉气冲天:什么事都能让他赶上了! 这次倒不是被诬陷私通主母了,而是“家主”被人鸩杀。 真真倒霉催的!他找个主家容易吗? 问题是许玄同现在想找个新靠山都找不着。 田齐丘进犯息州,周遭势力也虎视眈眈,被调出去的不单单是迎击的安恒德和李晦两人,还要防备其他趁火打劫的地方将领,如今朔鄢确确实实是守备空虚。 而那些仅仅剩下的守备,许玄同也信不过。 废话!安恭义既然敢干出毒杀节度使的事,说明如今的朔鄢必定在他的控制之下,朔鄢守兵九成九是他的人! 安恭义这事不可能干得光明正大,对外放出的消息也多半是病逝。本来就算为了做做样子,安恭义也得表现出一番悲痛欲绝、“善待”旧主独子的模样,他这个吊着安金珠命的仙师也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但事情好死不死的被安金珠撞见了。 许玄同神色不明地看向刚才被捂嘴捂得太用力,直接昏迷过去的安金珠。 现在其实也有办法。主动把安金珠送过去以示诚意,到时候“节帅病故,小公子悲痛过甚随父而去”,他再主动投诚、为安恭义正名,出面宣称节帅确实是旧伤发作以致病逝…… 本来松开的手一点点往下,落在小孩子脆弱的脖颈上。 许玄同手指蜷了蜷,一点点收紧,那孩子依旧无知无觉地昏迷着,只是因为气道被阻、呼吸略有些急促起来。 好半天,许玄同卸了力气一般陡然松了手。 不行!安恭义不行!! 田齐丘突然来犯,里面保不齐里面就有安恭义的手笔,借此机会将安思范亲近的几位守将调出,趁势将之毒杀,便可以轻易掌控住朔鄢城内局势。安恭义对效忠多年的旧主都能有如此作为,真要与对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待到对方站稳脚跟,就是让他这个知道秘密的人彻底闭嘴的时候了。 第96章 想到这里,许玄同简直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年头、找个靠谱的大腿怎么就这么难?! 早知道留在朔鄢会出这档子事,他那会儿就跟着“恩人”一块儿走了。 这人呐、果然还得“知恩图报”…… * a大附属医院。 林一简从卫生间出来,正推着输液架往外走,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搭上了立柱。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到旁边的人后,面露意外。 林一简迟疑了一下,才略微生疏地出声,“……陈宸?” 大学校园那么大,来来去去人也不少,不是一个专业又没了同一门课,两人那之后其实没怎么见过。最多远远打个照面,距离远到连打招呼都没有,关系早就疏远到陌生人水平了。 陈宸倒是笑着打了声招呼,感慨,“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了。” 他态度自然地接过推输液架的工作,语气关心:“你怎么了?生病了?” 林一简点点头,“肺炎,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没什么大事,今天输液的时候,护士小姐姐还跟我说恢复得不错。” 陈宸又询问了几句情况,同时解释自己过来的原因,“我朋友打球摔了、骨折,我过来看看他。” 他顿了下,又调侃:“你男朋友呢?该不会放着住院的女朋友不管吧?” 林一简摇摇头,解释:“他有点事情,暂时过不来。” 陈宸像是愣了下,“抱歉……” 林一简失笑:“这有什么。” 她又不是什么病了一定要人陪的小孩子,倒也不太在意这个。实际上,这次住院的事她根本没敢告诉家里,不然她妈早就连夜打飞的跑到学校来了。 陈宸把林一简送到病房。 倒是巧了,陈宸那位骨折朋友就在隔壁。陈宸倒也没有跟着林一简进去,和她打了个招呼就到了隔壁病房,但人还没坐下呢,就见伍徵明拧巴着一张脸摆手、一脸赶苍蝇的动作往外把人往外赶,“去去去,离我远点。” 陈宸纳闷:“你什么毛病?” 他一边说着,一边拖着凳子坐到了旁边。 伍徵明:“你身上的茶味熏着我了呗!” 他捏着兰花指矫揉造作地重复:“‘男朋友呢?’、‘该不会放着女朋友不管吧?’、还‘抱歉’,我看你心里面偷着乐呢?” “你听见了啊?”陈宸倒是很坦然,“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要是你、你能放着住院的女朋友不管?” 伍徵明:“那必然不能啊!” 他顿了顿,正色,“首先,我得有个女朋友。” 陈宸:“……” 他没忍住,送了对面两个白眼。 虽然遇见了顺便上了两句眼药,但是陈宸也就是小小地报复一下而已,倒是没想做什么,起码这会儿什么都没想。 …… 另一边,林一简病房。 代表班级来探望吕奕骐放下水果,两人略微聊了几句,吕奕骐才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刚才那是你男朋友?怎么不进来?” 林一简愣了下,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陈宸。 她摇了摇头,“不是。我男朋友不在这边。” 吕奕骐倒是想起来,好像叶竺妍几个说过,林一简和她男朋友是异地来着。 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最后也只是说了点课程上的事,就放下水果道别了。 * 林一简住院了一周多,期间还去考了个期末考试,但总算赶在暑期的交流项目之前获准出院了。隔壁的伍徵明倒是没那么好运了,骨折加严重软组织挫伤,还得接着观察几天。 倒是陈宸,一连好几天、天天都来探望,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感天动地兄弟情。 对此,伍徵明只想大翻白眼。 陈宸那是来看他吗?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分明就是那个捎带的! 伍徵明倒是不介意自己被捎带,要是换个情况,他也挺乐意帮兄弟创造这么个机会的,但问题是现在这情况,它不对头啊! 眼见着陈宸又要借着“送人出院”的理由往对方跟前凑,伍徵明一脸痛心疾首地拉住对方,“我跟你说,挖人墙脚可是不道德的。你这样、兄弟以后怎么敢把女朋友往你跟前带?” 陈宸:“……” 说实话,他一开始真的是来探望伍徵明了……好吧,多多少少是有点那方面的意思,但是也就是想想而已,没打算付诸行动。不过就这几天的观察结果来看,陈宸觉得他好像确实可以做点什么。 陈宸抬眼看过去:“住院这么多天,她男朋友没来探望过吧?一次也没有。” 伍徵明:“有个男的过来了啊,过来了好几趟呢。” 陈宸:“那是他们班班副。” 伍徵明:? 不是?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陈宸:“女朋友住院一个多星期,连面都没露一次……” 他给了伍徵明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 伍徵明:啊这……确实有点不对头。 别说以前有没有女朋友,经过这一出,仿佛离分手也没多远了。 第97章 说起来,为什么这种人都能找到女朋友啊? 还是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柠檬了啊。 第48章 李晦那边,既然决定就地休整,在这拿下城池的间隙,他难得能安稳地睡一觉。 与此同时,林一简也收拾东西准备出院。 林一简东西不多,出院的事昨天已经敲定了,欧阳几个来探望的时候已经帮忙带回去一部分生活用品,剩下的东西不多。 期末结束,几人已经开始准备交流实习的事,大家都比较忙,林一简也没让人专程过来一趟,自己办完出院手续,就背了一个书包,浑身轻便地准备离开。 出门的时候又巧遇了来看朋友的陈宸。 后者打了个招呼,问:“你男朋友不来帮忙?” 林一简照旧回答:“嗯,他最近比较忙。” 陈宸:“是实习吗?” 林一简:……不,打仗去了。 这种话说出来,说不定会被怀疑病毒入脑立转精神科,因而林一简只迟疑了一下,就随口应和:“差不多吧。” 旁边的人脚步停顿了片刻。 林一简疑惑地转了下头,就见对方表情认真地看过来,“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太好,但是我觉得你都住院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来看看你。实习再忙,真的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林一简:“……”这不太好解释。 这满脸纠结的表情不知道被误会成了什么,陈宸接着:“我觉得一段关系里,不应该看对方说了什么,而是做了什么。” 他猜测林一简的男朋友发消息解释过这事,但是不管理由有多么正当、听起来再冠冕堂皇,事情本身就是有问题。 林一简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李晦好像被当成渣男了。 她试图挽救一下男朋友的形象,“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宸打断了林一简的话:“我觉得你该重新考虑一下。” 林一简总算意识到什么,她抿了抿唇,抬头看过去。 视线对上,林一简不太适应地想要挪开,但还是坚持地看回去,正色:“我男朋友很好,我很喜欢他。” 陈宸表情微僵。 林一简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她真的不擅长做这种事啊qaq! 她错开了视线,小声说了句“谢谢”,低头快步走开。 一直到出了医院好一段距离,林一简才勉强平复下心情。 她深吸口气,试图想点别的什么来转移一下刚才那尴尬场景的注意力,然后就发现一件有点可怕的事:李晦好像过来了。 林一简:……不会那么巧吧? 她僵硬了半天,还是试探着出声:[李惟昭?] 脑海中传来一道淡淡的应声。 林一简:果然! 而且这语气,刚才那些话李晦肯定听见了吧? 问题是听见了多少。 林一简接着,[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晦:[刚才,他劝你‘重新考虑一下’的时候。] 林一简:[……]怎么就能这么巧! 她有点崩溃,但还是试图挽救,[你不要多想、他不了解情况……] 林一简还在疯狂头脑风暴组织语言,李晦却很干脆地打断了她,[他说的没错,你确实该重新考虑一下。] 林一简不太确定地想:这是在阴阳怪气? 李晦:[你有考虑过以后吗?我没有办法陪着你,甚至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像这样的事,以后还会有不止一次。] 那小子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不是看说了什么,而是做了什么”。 而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林一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驳,[这又没什么。] 她又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生个病而已,也不是什么天塌了的大事。况且李晦又不是医生,他陪着也没什么用啊。 李晦沉默了一下,终是开口:[分手吧。] 林一简:??! 她莫名其妙,甚至有点生气。搞搞清楚啊!她牵肠挂肚担心男朋友这么多天,结果对方一过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分手?!而且她还刚刚出院!! 他是不想要女朋友了吧?! ……哦,确实不想。 林一简把自己噎了一下,憋着气问:[你给我说清楚,原因呢?理由呢?!你说明白啊!] 李晦:[刚才说的。] 林一简:[说什么?!] 他刚才有说什么吗?根本什么也没说啊!!莫名奇妙一堆奇奇怪怪的话,哪里有理由了?! …… 两人这么车轱辘话吵了大半天,直到李晦离开了,林一简还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直到被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唤回神智,林一简才想起来,自己被李晦气得午饭都没来得及吃,饿得胃都有点痉挛。 她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吃晚饭,但是临出门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不对。 和正常比起来,这次李晦离开的时间也太早了点。说起来,对方那边还在打仗吧?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啊啊啊都怪李晦!一上来就说什么“分手”,她根本没来得及问那边的情况。 林一简深吸口气,冷静了一点。 等明天对方过来,吵架之前先问清楚那边的情况吧。 第98章 然而第二天,李晦没有来…… * 军帐之中是萦绕的血气,针线穿过皮肉,将那道狭长的伤口固定。 好在这道伤口虽然长,但并不算深,要不然军医这会儿就该想怎么把主将的肠子塞回去了。 ——朔鄢出事了。 这是这会儿动动脑子就能想到的事。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李晦刚刚下令休整,朔鄢就传来急命追击的军令。 这确实是安思范会下的命令,李晦没有多想,重新整兵准备追击,却不想突然被人袭击了……攻击是从背后来的。 前面是田齐丘部众、后面是不知底细、但也显然来者不善的对象,猝不及防的两面夹击,就连李晦也是费了点功夫才稳定住局势。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大军需要补给,但是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来的人是敌是友,这么耗着是死路一条,必须弄清楚朔鄢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盼着什么来什么。李晦刚这么想着,就有亲卫过来小声禀报了几句。 李晦愣了一下,不敢相信真有这么好运气,跟旁边确认了好几遍“真的?”之后,起身就要往外走。 但是刚刚起身就被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本来已经在收拾东西的军医动作顿了顿,转头瞥过来一眼,语气淡淡地:“将军这几日还是静养为上。” 李晦嘶着气比了个“懂了”的手势,改口对一旁的亲卫道:“把人带过来吧。” 但是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到底坐不住,站起身来慢慢往主帐外挪。 因为要避开伤口,这动作实在费劲,等他掀开帘帐,亲卫已经把那一老一少两个人带过来了。 李晦还没说什么,就见那个小的往前冲了几步,跪地泣涕道:“安恭义毒杀我父亲,求刺史为我爹报仇!!” 这话一出,营中一片哗然。 一时之间,周遭的目光都落在丧父恸哭的孩童上,李晦却抬起了头,看向落后一步的许玄同:这种时候、在这场合、说这样的话,绝对是这厮教的! 确实是许玄同教的。 他先前对跟着李晦出征那么推脱,这会儿突然投靠也得有点诚意,比如说送他一个好名头——有什么比“为旧主报仇”更好的名声?更何况还是死里逃生的旧主独子的恳求。 话虽如此,许玄同也没指着李晦手上的这点残兵杀回去。 他显然在来时路上就做好打算了。 把那边确实哭得快背过气儿去的安金珠抱下去,其余的人都被屏退,留在主帐内的许玄同也顺势开口,“安恭义仓促行事,还来不及顾及他处。刺史不如暂时退守云州,休养生息、以待来日……” 仇是要报的,但又没有说现在报。 敌强我弱的形势,当然要先苟起来发展一波。 许玄同说得头头是道,回神才发现那边坐着的李晦半天没出声。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过去,却听李晦开口,“是真的?” 许玄同:? 李晦:“安恭义毒杀义父的事。” 许玄同:“……小公子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李晦:“……” 他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许玄同却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他虽然觉得安恭义搞死干爹这事没法信任,但李晦这“义父”该不会是真“义父”吧? 李晦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只是有点怔然。他刚刚发觉那人的暮气之态,转瞬便得知了对方的死讯。甚至不是死于战场之上的两军交戈、而是病榻之上的小人毒杀。 那个人都会那么轻易的死去,那他呢? 李晦垂眸看向自己腰侧的伤口,越发肯定了自己的选择。 ——这所有的一切,原本都是不该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片刻思量后,开口:“不回云州,去朔鄢。” 许玄同只觉得眼前一黑:果然! “我知道刺史复仇心切,但敌众我寡,形势所迫、正该暂避锋芒啊!!” 李晦却摇了摇头,“不一定要人多。” 许玄同:这是人多不多的事吗?!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李晦抬眼看过来,“你炼丹?” 许玄同被这急转的话题差点闪了腰,懵了一下,才艰难地点点头,“……是。” 李晦给的那些东西,他总得找个合适且合情合理的理由拿出来,可不就得炼丹? 许玄同还想解释两句,就听对方接着问:“炸过炉吗?” 许玄同:“……?” 问这个可就有点挖人伤疤了啊。 第49章 “……range from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machine learning to 5g communication networks,from big data analytics……” 听学术报告本来就很容易走神,何况是非母语的英文,林一简听着听着就思绪飘远。 她想起了先前和李晦吵的那一架。 一开始,林一简确实觉得这事莫名其妙、李晦说的那些理由也完全构不成理由,但是随着对方离开的时间变久,她渐渐能理解那些话。 隔着时空的阻隔,两人之间的联系脆弱又虚无缥缈,说不定哪一天对方就会像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是不是某次见面之后就是永别。 第99章 所以,真的要“重新考虑一下”吗? 报告中场的茶歇,会议室内的人都暂时离场。 林一简也和欧阳艺一块到了茶水间,后者挑挑拣拣选了两个不同类型的小蛋糕,递了一个给林一简,问:“怎么样?有兴趣吗?” 林一简差点以为欧阳艺问的是小蛋糕,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刚才的学术报告。 林一简:“……”完全没在听。 她顿了顿,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就还好。” 欧阳艺:这是没太有兴趣的样子啊。 她从善如流地:“那待会儿换个报告厅。” 紧接着又解释:“下午有实验室参观,虽然到时候也有解说,但是先听听报告多了解点没坏处,遇到感兴趣的也可以提问。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帮你问。” 林一简:“……不,这倒不用。” 错觉吗?总觉得从拉她一块参加这个交流项目开始,欧阳艺就异常热情。热情过头,都让人有点毛毛的。 * 另一边,李晦选定的临时驻营地。 一阵轰隆的巨响,地面仿佛都震了几震。 好在这动静这些天内已经接连出现数次,营中士卒不复一开始的慌乱,但仍旧带着些微的惧色看向某一个方向:这难道就是仙师雷法?果真安恭义那厮背信弃义、惹下天罚。 李晦倒是没在意那些私底下的流言,只是命人盯了一阵,确定手下的兵卒不会因为这动静炸营,便放任自流了。 接下来要干的事够他费心了,他现在没工夫管那么细。 这响声过后,李晦顺着动静找过去。 刚一到地方,就见许玄同正灰头土脸地被掀在一边儿,原本仙风道骨的一张脸上漆黑的污渍和血迹斑驳晕开,他本人却像是全无察觉,愣愣地盯着前方的残骸,口中喃喃:“神、神迹……” 李晦:“……” 他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化学。” 那些大字不识的兵卒就算了,解释起来都费劲,这东西好歹是许玄同自己弄出来的,他哪来的那么多神神鬼鬼的想法? 看着眼前的小土坑,李晦忍不住撇了一下嘴。 ……算了,也行吧。勉勉强强够用了。 他挥挥手、让人带着许玄同下去看看大夫。 他这会儿手底下的人不多,暂时能用的人就这一个,可别把脑子给炸坏了。 许玄同这会儿脑中还是一片嗡鸣,耳边还回荡着刚才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李晦那句话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延迟似的传进脑子里,他人已经被士卒又拉又抬地带到了军医面前。 许玄同抬头看看眼前的军医,发直的眼珠终于有重新转动的迹象。 半晌,他嘶哑着嗓音、喃喃发问:“‘化学’、是哪路神仙?” …… 数日之后,朔鄢城。 天色阴沉沉的,乌云浓厚地仿佛压下来,但预期中的大雨却迟迟未至,阴沉的天气让城内这几日凝重的气氛越发紧张,连街上偶有的几个行人都面色紧绷地来去匆匆,生怕被兵卒拉住盘问。 城外。 本来那次“炸炉”之后,确定李晦身边确实有神仙庇护,许玄同确实放心了不少,但真等到了朔鄢城外,他还是有点慌了神。李晦手里剩下的兵不多,真的指望着这点人强攻朔鄢,便是有神力相助也不一定能成啊。 许玄同觉得还是安稳行事为上。 他忍不住出声建议道:“刺史何不联络安□□?安恭义那小人如此忘恩负义、安□□也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大军压境,安恭义也只能束手伏诛……” 许玄同说的是安恒德,后者最初是率领安思范手下□□营,众人都习惯了的这称呼,反倒少以他现在“兵马使”的职位相称。 许玄同一开始只是说说,但越说越觉得有理。 众所周知,安恒德和李晦的关系极好,有大军压境总比这点残兵来得保险。 李晦白了许玄同一眼:不会提建议可以闭嘴。 田齐丘攻打息州赶得这么巧,安恭义绝对暗地里和对方有勾连,本来就是私底下不见光的协定,难不成指望着田齐丘真有什么盟约精神?安恭义敢让人背地里给他捅刀子,都暂时不敢动安恒德,就是因为那路大军一撤,田齐丘以息州为跳板直逼朔州,别说安恭义那点玩弄权术的手段玩不转,大家得一块儿彻底玩完! 许玄同被看得有点茫然,他还待再说什么,却听一阵闷雷响过。 不,不是雷。 天空依旧是那阴沉沉的样子,并无雷光闪过,但是这炸雷的声响却切切实实地在耳边响起,随着地面的摇晃,一小段城墙轰然崩塌,而与此同时,低沉压抑、带着阵阵回音的声音从城中各个角落响起—— “安恭义背信弃义……背信……弃义……” “……谋害节帅,天理不容……不容……容……” 声音在特制的腔体中来回震荡,被放大的同时带来了一种奇妙的韵律,仿若某种天降圣言的吟唱。 和刚才那炸雷一般的动静比起来,这声音算不得响,但正是这似有若无的情形,带出一种谶言特有的缥缈感。 许玄同懵了一下,下意识地出声:“神音……” 第100章 李晦:“……?” 这老骗子怎么回事?先前做共鸣箱的时候,他可在旁边看着呢。 李晦给了个白眼,“是物理。” 这么匆匆说完,他也顾不得理这个脑子不知道哪里出问题的老骗子了,带着早就准备好的人手,趁乱直奔刺史府。 是的,李晦根本都没打算强攻朔鄢。 强行攻打城池的动静根本藏不住,息州那边还打着仗的,后方这么打起来,是等着前线军心离散、大举溃败吗?! 就像是林一简那次说的那样。 这未来可是他的朔方,又不是拿下朔鄢城之后就可以万事不管了。 * “怎么样?有感兴趣的课题吗?” 交流项目这边,接连听了几天的学术报告,欧阳艺如是询问。 林一简有点纳闷,但还是如实回答了自己的感受。 她觉得都挺不错的,不管是人工智能还是大数据,信息网络还是量子云计算,看起来都很有前景的样子。 欧阳艺一脸深感认同地狠狠点头,然后终于暴露了自己的意图:“那你呢?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科研女神的召唤?想不想投身研究事业?” 林一简:? 什么情况? 欧阳艺深情款款、情真意切,“竺妍肯定要找工作,歆悦也准备考选调了,呜呜呜一简只有你了!陪我一起申请吧!!” 林一简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原来我是剩下的那个。”她这么吐槽了一句,倒是正经给出了回答,“现在才开始搞申请,怎么看都来不及了吧?” 欧阳艺一脸正色:“相信你的实力!你可以的!” 林一简:“……”不,我不可以。 她噎了一会儿,纳闷:“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 好像也不是突然,这么想想,欧阳艺先前邀请她参加这个项目就颇有些“居心不良”。 欧阳艺痛苦抱头,“一个人搞申请很难啊,我也想要人陪啊~” “而且一简你真的很适合!超级适合做研究!你难道忍心看着你家亲爱的我孤零零地一个人漂洋过海?” 一双狗狗眼亮晶晶地注视过来,林一简十分动然拒,“抱歉,我有打算了。” 欧阳艺并不意外这个结果,还是哀叹着趴到了桌子上,装模作样地一阵假哭,“呜呜呜一简你变了,你以前都不忍心拒绝我的。” 林一简却怔了怔:她变了吗? 不待她继续深想,那边欧阳艺一阵唉声叹气后,抬头看过来,“可恶!果然还是抢不过。漫画真有那么好吗?” 林一简沉默片刻,缓缓地摇头,“我不知道。” 起码在林爸林妈眼里,这绝对是女儿的“不务正业”。 欧阳艺愣了一下,面露意外。 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还以为林一简会大夸特夸呢。 在这短暂的迟疑间,却见对方一点点笑起来,“但是我很喜欢。” 林一简觉得自己找到答案了,关于那个“重新考虑一下”的结果。 那联系脆弱又虚无、宛若一根孤零零的蛛丝,不知道是哪阵风的巧合,建立了这段相隔时空的联系,却脆弱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裂,但是—— 她微微垂下眼睫,低声重复,“我很喜欢”。 既然“喜欢”,那为什么要在丝线尚未断裂的时候,先一步扯断它呢? 欧阳艺怔怔地看见这垂眸浅笑的一幕。 微微上扬的唇角带着温柔的弧度,宛若一潭静谧的湖水,但是在她身后,将坠的夕阳在天边晕出绯红的色彩、热烈得仿佛火焰在燃烧。 欧阳艺:“……” 她沉默片刻,抱头哀嚎:“犯规啊!!!” 居然用美人计! 第50章 朔鄢城。 早在那“天罚”“神音”响起的时候,节帅府内已经乱成一团。 里面的人惊慌失措,等李晦真的过来的时候,安恭义早就被惊慌的手下五花大绑,准备告慰神灵。 对此,李晦当然不客气地接手了。 说起来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还多亏了李晦顺手稍带上的一个人。 ——许玄同。 节帅府的侍卫口称“仙师”,恭恭敬敬地把安恭义交了出来,同时极力撇清关系,看起来唯恐被天罚一同清算。 李晦本来还打算武力控制节帅府呢,见此状况,不由挑了挑眉。 他想了想,干脆抬手示意手底下的人暂时别动,让开空间、留给许玄同自由发挥。 许玄同:“……” 他硬着头皮上前了几步,几句忽悠之后,果真不费一兵一卒,飞快控制住了节帅府。 就连被押送过来的安恭义,等他从这猝不及防地乱局中回过神了,也是面露恍然,“是某不识真人,居然开罪仙师,怨不得落得如此下场。” 李晦若有所思。 这老骗子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管用啊…… 许玄同被后面那道目光盯得白毛汗都出来了。 他平常是坑蒙拐骗、毫不心虚,但现在有这么个真的“真人”在场,许玄同哪敢认下这话?但李晦偏偏一副把局面交过来的态度,许玄同也不敢否认。 他顿了一下,对着安恭义一阵义正词严,“节帅待你恩重如山,你却做下如此狗彘不如之举,背信弃义之徒、天理亦不能容!” 第101章 安恭义愿赌服输,但对许玄同这话却不以为意。 这世间的道理,不过“成王败寇”罢了,若是真的信奉“忠信节义”,这位仙师何不入洛都侍奉真龙?无非是觉得他还不够成事罢了。 安恭义这么想着,却猝然抬头,目光直勾勾地盯上旁边的李晦。 “仙师觉得我不行,难到这个黄口小儿就可?!为治一方可不是靠着他逞勇斗狠的那点功夫!” 李晦眉梢动了动。 毕竟在云州当了两年刺史,安恭义这话他倒是承认。不过么,这事显然也不是靠安恭义那“逢迎谄媚、通敌背主”的法子能做好的。 李晦刚想开口嘲讽两句,旁边的许玄同已经是脸色一变,先一步上前、急声厉斥:“尔狼心狗肺,作何犬吠之态?李刺史乃是世间难得纯孝之人,此次为父报仇、替天行道,正是德行昭彰……” 李晦:“……” 他其实也挺佩服许玄同这睁眼说瞎话的能耐的。 被许玄同这么一打断,李晦也没有了继续嘲讽阶下囚的心情。 眼见着许玄同都说到了“天命所归”了,李晦眉心跳了跳,抬手打断了这老骗子口无遮拦的话。杜彦之还是只敢问一句“想不想”,到了这老骗子这里,居然成了板上钉钉的陈述了。这人也不怕把舌头咬了!脑袋看起来也不是很想要。 李晦黑着脸让人把安恭义带下去,免得这老骗子开口就是胡咧咧。 * 朔鄢城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安恭义当然要被当众斩首、以息“神怒”。 城墙崩塌就在眼前发生,朔鄢城中人心惶惶,安恭义即将处斩的消息一经传出,西市口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刽子手的长刀落下,头颅咕噜噜地滚落,鲜血溅了满地。 恰逢此刻,天空中密闭的阴云裂开了一道缝隙,阳光透过裂缝洒下,将旁边的云层镀上了金色的光晕。 短暂的寂静后,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谁先叫了一句“好!”,这一下子仿佛开启了什么,紧接着的喝彩声此起彼伏。 鲜血浸透的刑场前,人群居然欢呼了起来。 侧边的高台上,李晦遥遥地看着这堪称荒诞的一幕。 但不待他对此有什么感慨,旁边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询问,“敢问刺史,这是‘物理’还是‘化学’?” 这次又是哪路神仙?! 李晦:“……?” 总觉得这老骗子说的“物理”“化学”和他不是同一个东西。 阴云渐渐散开,照射过来的光线有些刺目。 李晦抬手挡了一下,眯着眼回答:“运气好罢了。” 他运气一向很好。 好到能被安思范从死人堆里扒出来,好到战场上无数次死里逃生,好到能遇到一段不属于此世的缘分……这就足够了。 在这时时刻刻都可能横尸于野的世道里,他一次又一次地拿到最好的那根签。 人总不能太贪心。 * 交流项目这边。 虽然上一次的劝说被对方的美人计打败,但是欧阳艺还是没有完全死心,但是种种努力最后终结于一句“陪我去打印个合同吧”。 这么一段时间,已经足够欧阳艺把暂住宿舍附近的地形摸熟了,被林一简这么一提,她当然义不容辞地带路。她一边走着一边问,“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游戏版权,是签了哪家公司?” 林一简报了一个公司名字,解释:“我查了一下,好像还挺有名的。” “何止是有名?!”欧阳艺痛心疾首,“你不玩游戏吧?这家是国内的巨头,上次咱们去的游乐园主题,就是他家旗下的游戏主人公。这家公司是出了名的不差钱,出手阔气……” 欧阳艺这么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 那边林一简已经点开合同准备打印了,欧阳艺探过头去瞄了一眼屏幕。 欧阳艺:“……” 她沉默着等着林一简打印结束,在离开打印店的时候,情真意切地拉住了林一简的手,“富婆,饿饿,饭饭。” …… 总之,加上中途敲定的版权协议,这次交流项目圆满结束。 又短暂的忙碌了一段时间,提交了最终报告之后,林一简彻底完成了这次活动的收尾工作,无事一身轻地上了回家航班。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起飞……请打开遮光板……确认您的手机已经关闭或者调至飞行模式……”[1] 在一阵沿着跑道的加速滑行之后,机身抬起,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靠向背靠,随着高度的攀升,失重感越发明显,耳道内的鼓膜中传来阵阵不适,但林一简却有点走神。 她坐的是靠窗的位置,机身还在继续往上,穿过层叠的云层,没多一会儿入目就成了湛蓝与绵白交织景象,可这次却没有人在她耳边感慨那一句…… [好大的雪啊。] 带着点调侃笑意的声音让林一简愣了一下,隔了好一会儿,她才不确定地出声,[李惟昭?] 李晦莞尔:[是我。] 林一简下意识地扬起了唇,侧边的舷窗上,映出了微微弯起的眉眼。 但是这点无意识的轻笑很快被林一简压下去,她抿了抿着唇问:[你那边怎么样?仗打完了?你人没事吧?] 第102章 [我没事。] 没在意身上那道差点把肠子剌出来的伤口,李晦真心实意地这么回答。 顿了一下,又补充,[打完了,暂时。] 安恭义的首级被送到了阵前,田齐丘不知朔鄢内情,以为对方早已暴露、又猜测此遭本来就是朔方故意算计、诱他出兵,于是慌忙撤军。暂时解了息州那边的燃眉之急,剩下的就是慢慢整顿内部,现下将朔、云二州攥在手里了,算是勉强控制住局面。 林一简听出了那句“暂时”的言外之意。 [那以后呢?还会打吗?] 李晦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不是一开始那轻松的语气:[会,而且很多。] 拿下朔鄢之后,不可能再像是在云州的时候,只是安安稳稳地种地了。田齐丘一时撤军,但是早晚会反应过来,如今朔方发生如此大的变故,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就算没有田齐丘也有赵齐丘、钱齐丘,朔方周围就没一个吃素的。况且不论外敌,就是朔鄢内部,安思范一死、想要拥兵自立的还不知凡几,要稳住这些人、不知费多少功夫。 这么混乱的局势之下,他大概要一次又一次离开。 打仗不是儿戏,正是因为见过太多,李晦才无法做出任何保证。说不定自己的哪次离开之后,就是永别。 刚才那点轻松欢快的语气仿佛只是错觉,李晦这一句话之后,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了下去。 话题一下子被拉回了之前那场猝然结束的争吵。 沉默间,机身产生了轻微的颠簸,舱内的语音播报再次响起,“尊敬的旅客,您好!由于目前飞机遇到气流颠簸,为了您的安全,请您系好安全带……”[2] 静静等着广播中的双语播报结束,林一简开口,[你上次说的“重新考虑一下”。] 李晦的心脏缩紧了一瞬,但是很快就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总是要谈的。不如说,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他尽力让自己语气显得放松一点,[对,这么多天了。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想了一下,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你不能过来、有可能无缘无故消失,连电话也打不了、只能让人白白担心,我生病住院了也不能陪着我……] 李晦努力想要放松情绪,但是很快就发现自己做不到。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实”,可是对方每多说一个字、心就沉沉的往下坠一点,连呼吸都像是带着沉重的意味。 ——‘别说了。’ 李晦不知道是自己把这几个字说出了口,还是那压抑的情绪被对方感知到,但林一简确实没再说下去了。 李晦觉得自己这会儿该扯扯唇角,无所谓地表示“这没什么、你倒是难得明智了一回”,但是他发不出声音。他甚至是借着林一简那冷静又平静的情绪,才让自己不至于过于失态。 简直是出乎意料的狼狈。 却听林一简接着,[但是我觉得,你弄错了一件事。] 李晦深呼口气,终于嘶哑着嗓音出声:[什么?] 林一简定定地注视着舷窗上的影子,缓下声语气认真道:[我并不是想谈恋爱才找到了你,而是遇到了你,才想要恋爱。] 李晦怔然了瞬许。 他好像从这话中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只能涩着声重复,[……什么?] 林一简轻轻笑了下,[有人陪着当然很好,但想要被陪,也不一定非要恋爱吧?朋友啊、家人啊、就连漫画都可以陪着我,我又不会因为这种事谈恋爱……] 她并不是为了寻求陪伴,只是单纯地遇到了“心动”。 [既然这不是我谈恋爱的理由,当然也不是分手的理由。] 视线与窗户上那模糊的影子对上,她轻声询问,[你的答案呢?] 谈恋爱毕竟是两个人的事,要是李晦一定要分手,她也不会死缠烂打地纠缠啦。 不过,林一简感受着胸腔内的跃动鼓噪的情绪,不自觉地扬了下唇角。 有时候觉得,这样子也挺方便的,很多事完全不需要用语言来回答——这不就给出答案了吗? …… 窗外的云层变幻着形态,两人静静地看着那悠悠飘荡的白云。 许久,李晦才开口:[我以为我在做梦,第一次来的时候。] 其实现在也是。 那些神仙精怪志记异传里不都这么写的吗?这种时候要是开口答应了,梦就该醒了。 等到再睁眼时,或许他还在当年的禹定城中,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 ……既然如此,那还是不开口比较好吧。 林一简沉吟了一下。 做梦啊,确实有点像……看不见摸不着的恋人,听起来就很恋爱漫的感觉。 这么想着,她对着窗外的云层轻轻地笑起来。唇瓣轻启,她低低地、以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调,轻声问:“那么,李惟昭同学,你愿意和我一起、赴一场云端上的梦境吗?” 李晦:“……” 很难不回答吧!! 湛蓝色天幕下丝丝缕缕的云朵,像是少女梦中的棉花糖,轻轻咬上一口,沾上满脸的糖屑。 微微喑哑的低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林一简笑着眯起了眼睛。 ——既然是个美梦,那就梦到梦醒的那一刻如何? 第103章 第51章 李晦这一觉睡起来神清气爽,比拿下朔鄢城还来得安心。 或者说,“拿下朔鄢”本来就是接手一个烂摊子的开始,在安思范手底下都有着各种小心思的人,到了李晦这里没道理安分,李晦也不放心这些人。 只是李晦这次身边带着的、领兵的人不少,能治理政务的根本没几个。 唯一勉强归于“文官”类别的许玄同……这位在装神弄鬼、“安抚人心”上面是个行家,但听他能提出“去找安恒德”的提议就知道,把政务交给他基本等同于给瞎子。 李晦无奈只能自己操刀子上了。 这么脚打后脑勺地忙了好几天,一直到云州那边的班底过来,李晦这才把事情往杜彦之手上一塞,睡了个安稳觉。 …… 清晨的鸟鸣发出清脆啼叫,透过窗隙的阳光照亮了空气中的点点尘埃。 李晦醒了但也没急着下床,而是撑着手臂在榻上坐了半天。 少顷,他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先前那几天,到底是没法睡个安稳觉、还是不敢睡个安稳觉?……啧,真没出息。 一点也不留情面地嘲讽完几天前的自己,李晦心情极好地哼着小曲儿往外走。 只可怜从云州赶来的杜彦之连行李都没收拾,来的第一日就点灯到深夜,晚间直接在节帅府歇下了,今日又是一大早上了值。 有了这么一位劳模在,等李晦过来的时候,他的桌案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上了需要他过目的公文。 虽然看着也不少,但是和前几日那摞得比人高的情形比起来,可是要好太多了。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李晦禁不住沉默了一会儿。 但他还来不及为自己这放低的底线哀悼,旁边一目十行、奋笔疾书地杜彦之抽空抬头看了李晦一眼,“有些事务耽误不得,属下已经整理出了来,还请节帅尽快过目。” 朔方的节度使换人的消息已经上书朝廷,虽然洛都那边的准奏还没下来,但是当今这局面,上书朝廷就是例行走个形式而已,手底下的人早就改了口。 李晦这次沉默倒不是因为这个称呼,而是—— 他就说过、杜彦之这人绝对是个向上管理的鬼才! 心底默默吐槽了这么一句,李晦到底磨磨蹭蹭地坐到了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文书。 大多数的文书上都有杜彦之和他带来的一干文吏附上的建议,一下子从令人头秃的问答题变成了选择判断,这次李晦看得很是悠闲,等摸到一个什么建议都没有附的文书后还愣了一下。 李晦颇感意外地仔细看了两眼,发现这与其说是公文,不如说是份牵线搭桥的媒书。 杜彦之本来就注意着李晦的举动,这会儿见他的动作,就知道是看到那媒书了。 手里下的笔停了一下,杜彦之稍微等了一会儿,约莫着李晦将上面的内容看完,才缓声开口:“东淄吴氏乃是望门,若是与之联姻,对如今朔方局势大有裨益。” 杜彦之这么说着,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些感慨。 三年前,吴氏一个偏远旁支女儿的许配都叫下嫁,如今确实宗家嫡女、主动联姻。真可谓是时移势易啊! 短暂的唏嘘后,他开口询问:“节帅意下如何?” 李晦还盯着这媒书发着愣呢,冷不丁被杜彦之这么一问,终于回过神来。 他又重新看了两眼这媒书里的内容,倏地嗤笑了一声:“我辛辛苦苦拿下朔鄢,他们嫁个女儿就想分口肉吃?这可真是白得的好处。青天白日的,做什么梦呢?!” 杜彦之:“……” 李晦这话说的可有点强词夺理了。既是联姻,双方自然是各取所需,吴氏也是看准了朔方如今局势不稳,才有了这么个提议。 不过看着李晦随手把媒书扔在一边的样子,杜彦之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 虽说神女未必在意尘世之事,但是要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触怒了对方,也是得不偿失,倒不如什么都不做。 想着,他也便开口,“属下这就命人回绝此事。” 拒亲归拒亲,但关系总不能搞僵了,那可是白白树敌,具体怎么回信还得好好斟酌一番。 李晦倒是没怎么在意这事,闻言便也随意地点点头,只是人却有点走神。 三媒六聘啊……唉~ * 晚上,李晦过来的时候,差点被一整屏幕密密麻麻的数字晃到了眼睛。 他艰难地把注意力从那些弯弯曲曲的数字上移开,问:[你干什么呢?] 被这声音惊醒,林一简才终于回过神来。 [你来了啊。]这么说着,她眨了眨长久盯着屏幕而酸涩的眼睛,解释,[做一下数据分析。过去几年间,交换物品重量频率的相关影响因素探索。] 李晦:[?] 林一简顿了顿,翻译成了人话,[我想看看,有什么因素影响到了跨时空的物品交换。] 既然决定了继续走下去,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意识到了两人之间联系的脆弱,当然要想办法加强联系。能够越过时空交换的物品就是最好的切入口,正好可以借此做点量化分析。 两年多的时间,两人之间能传送的物品重量已经由一个土豆芽变成了一整个土豆,频率也从三天一次,变成了一天一次。这种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长的情况似乎很符合常理认知,但相关的因素显然不仅仅是时间而已,不然这就该是一个线性的结果了。 第104章 李晦半是懵逼地听着林一简一连串的解说,目光偏移的旁边的屏幕上,语气略微怪异地开口:[你居然都记下来了。] 林一简不明所以:[当然要记下来。] 大脑的记忆是会骗人的,想要得到准确的数据,只能靠记录。 李晦:[……]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这数据记录显然不是一天能完成的,难不成林一简一开始就打算做这个劳什子的“量化分析”? [那倒是没有。]听到林一简的回答,李晦才意识到自己问出了声。林一简接着解释,[但遇到这种不正常的事件,一般都要记录一下吧?] 李晦:……不,他觉得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干。 而且一记就是两年多,这多少有点坚持过头了吧。 李晦咽下这一连串的吐槽,果断转移话题道:[那分析结果呢?找到什么原因了吗?] 林一简语气有点迟疑,[倒是谈不上原因,只能说相关因素吧……] 居然真的有结果?! 李晦意外了一下,不由追问:[是什么?] 林一简的表情越发微妙。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开口:[……漫画。] 李晦:[嗯?] [准确的来说,是漫画的热度。] 林一简努力克制住自己脚趾扣地的动作。漫画的热度影响到现实情况,这过于即视感的设定,听起来简直像是什么中二病晚期。 她打开数据散点图,以一种试图为自己找补的语气解释说明,[我一开始只想着试试的,就把数据导入了一下做了个分析,没想到真的有关系……] 没受太多网络作品荼毒的李晦倒没有这种尴尬,他回忆了一下,很快想起来,两边第一次发生物品交换,就是在林一简的漫画因为讲座火了之后。 李晦恍然:[原来是这个原因。] 被对方那全没觉得的有什么的态度影响,林一简那尴尬的情绪总算缓了缓。 她纠正了一下李晦的说法,[不是“原因”,只是“具有相关性”。] 察觉对方像是不明所以的样子,林一简解释,[你还记得,之前那次下大雨,我打不到车的事吧?我可以说“下雨天导致打车困难”,但是却不可以说“因为路上打着雨伞的行人变多,才导致了打车困难”,后两者之间并非因果关系。漫画热度和交换限制是同样的道理,我只能确定这两个因素之间确实存在一定的正相关,却不能说它们之间存在因果。] 林一简沉默了一下,才轻声,[……很可能出现的情况是,就算我很努力地画漫画,结果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李晦愣了一下。 他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那就是试试嘛~总比两眼一抹黑来得好。] 林一简:[……] 这人好乐观啊。 虽然被这么噎了一下,但林一简的心情确实轻松起来。她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某个并不敢十分确定推测说了出来,[如果我猜的没错,最近可能会有点什么别的变化。] 李晦:[什么变化?] 林一简很干脆地摊手:[我也不知道。] 这个时空交换的变化有点像是阶梯式的。两年前的讲座大火,让两边第一次能够交换物品,后来随着她的漫画逐渐知名,两人之间能交换物品重量渐渐增加,到达某个数值后,却突兀地停住了。 林一简当时就猜测,可能是重量到达上限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停滞了好长一段时间后,突然某天,交换的频率变了,从三天一次变成了两天一次,最后变成了现在的一天一次。而目前来看,两个人正处在一个比上次更长的停滞期…… 不过比起那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或是何时发生的变化,更迫在眉睫的是另一件事。 林一简深吸一口气,低声,[得跟爸妈坦白了。] 李晦愣了一下,随之而来的身体感受也同步了过来。紧绷僵硬的躯体,隐隐带着汗意的掌心,加速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李晦很快发现,自己被林一简带得一块儿紧张起来。 毕竟是去见岳父岳母…… 跟着林一简一块儿深吸了口气,李晦还是有点迟疑,[真的要说?] 他还记得自己刚来那会儿,林一简怎么说都不听,还给自己挂了个号的事,总感觉让那二位接受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林一简:[肯定要说的啊。] 李晦:确实。 没媒没聘就算了,总不能一声不吭地拐带人家女儿…… 李晦刚这么想着,就见林一简痛苦地抱住头,崩溃喃喃:[我画漫画这事,又不能一直瞒着爸妈!] 李晦:……? ??? ——哦。 第52章 对林一简“决定坦白漫画”这件事,李晦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说句话的小问题。 结果林一简一整顿午饭,内心翻江倒海、表面一声不吭,嘴里吃的什么完全不知道。李晦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吃饭没滋没味是什么感觉,一顿饭吃完了甚至有点胃疼。 李晦不理解:[……你至于吗?] 林一简闷声:[你不懂。] 这绝对是掀起家庭战争级别的大事件。 第105章 李晦:他确实看不懂了。 这么坐立不安了一下午,李晦眼睁睁地看着林一简把房间里能擦的东西全擦了、床单被套毛绒玩具全部换洗了一遍,甚至把内k……咳、泡到了消毒水里…… 李晦:[……] 这是完全忘了他在吧?! 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又到了晚饭的饭桌上。 回想着那顿让人胃疼的午饭,李晦终于绷不住:[你先把事说完了再吃。] 再这么多来两次,他都要厌食了。 林一简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沉默了半天,小声,[要不下次吧?] 李晦:[……] ……这么折腾了半天,你说下次?! 他倒是什么也没说,但是那股又憋屈又无语的情绪却切切实实地传过来,“声音”极大地展示了抗议。 林一简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尖有微微的泛白。 ——早死晚死都是死! 林一简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地开口,“爸、妈,我想画漫画。” 对面的林爸林妈愣了一下,两人短暂地中断了刚才那正聊家常的对话,神情困惑地对视了一眼,不明白林一简为什么专门提起这个来。 少顷,还是林妈妈开口。 她有点纳闷,但还是表明了态度,“画就画吧,你现在放假在家,又不是高中的时候,妈妈总不至于连这点事都管着你。” 停顿了一下,她又加重语气:“但是有一点,玩可以,不许熬夜,对身体不好……” 林妈妈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一简根本不敢抬头。 她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碗,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 但明明心跳的那么快,嘴唇似乎有点缺血,嗓子发紧,声带似乎突然不受神经控制了,林一简非常费力地控制嘴唇开合,但是实际发出的声音只有很低的一点,“不是‘玩’,是‘工作’。我以后想画漫画。” 这话一出,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许久,似乎是林爸爸放下了碗。 碗底碰在桌子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林一简的心脏好像也随着这一道声音被攥了紧,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林爸爸眉头拧得死紧,沉着声开口:“我看你是这几天在家太闲了,想这些有的没的。开学了是不是就要找工作了?你打算得怎么样了?到底是接着读研读博、还是正经找份工作?每天都在那画画画,我看你迟早被这画祸害……” 呼吸突然滞住了,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塞在哪里不上不下。 握着筷子的手用力到几乎要把它掰折了,突兀涌上来的激烈情绪让林一简差点喊出声:我没有!我不是!!我明明仔细考虑过!! 但是这一系列激烈的言辞脱口而出之前,她听见了脑海中的那一道平静又安稳的声音,[别害怕。] 林一简愣住了。 突如其来的情绪又突兀地中断,她懵懵地怔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喃喃低问:[我……害怕?] 李晦莫名:[不然呢?] 心跳得那么快,手都在发抖,小腿的肌肉紧绷到都有点痉挛了,仿佛下一秒就夺路而逃似的。 林一简:[……]我以为我在生气。 这突兀颠覆的认知让她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她低着头,愣愣地看着深色的桌面上不断扩大的水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好像哭了。 随着这个念头闪现,是不远处那语气越发不满的声音,“哭什么哭?我说你什么了吗?遇到点什么事就知道哭!” 轻轻哽咽的声音一下子滞住,林一简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原本微微松开的掌心重又攥紧,她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确实很害怕。而“我好害怕”这个认知涌入脑海,泪水越发决堤似的流淌而下。 林爸爸还拧着眉头想说什么,旁边的林妈妈先觉得情况不对,拍了拍林爸的手臂、让对方先闭嘴。 但是不等章琪说点什么,那边的林一简已经放下筷子,哽着声说了一句“我吃好了”,然后飞快地起身跑回了房间。 林爸爸那句“你给我回来坐下”还没说出口,就被章琪狠狠地拧了一把手臂,被迫闭了嘴。 卧室的门“砰”的一下关上,这动静让林宏志眉头越发拧起,“这孩子怎么回事!” 话没说完,就被章琪瞪了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孩子都哭成什么样了?!” 林宏志脸色也不大好,但还是哽着声为自己辩解,“我说她两句怎么了?都是异想天开的想法。辛辛苦苦读这么多年书?到头来去画漫画,她画漫画能挣钱吗?能养活自己吗?要是我这么干,她爷爷早就棍子……” 章琪眉毛一横:“你敢!” 敢动她宝贝女儿一根手指头,这日子就不用过了! 林宏志:“……”他又没有真动手。 他也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哪里舍得? * 从那个让人恐惧的环境中离开,林一简短暂地放松下来。 在抱着被子短暂情绪崩溃的大哭后,却忍不住喃喃自问,“我怎么会害怕呢?为什么会害怕?” 那可是她爸爸啊! 会抱着她、让她骑在脖子上,在她学自行车摔倒的时候第一个冲上来…… 第106章 李晦不理解:[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每件事都找原因,林一简这什么破毛病? 要是硬要找理由的话…… 李晦思考了一下,[你胆子这么小,怕很正常吧。] 见只蜚蠊都能尖叫出声,上次那个瞧见只守宫,直接吓破音了。 林一简把自己蜷缩起来,手臂抱住膝盖,消沉:[……果然是我的问题。] 李晦:……? 这个结论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 不等李晦对此提出什么质疑,卧室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随着一声“简简,是妈妈”,章琪推门而入。 林一简转了个身,背着身面朝墙壁,消极地表示抗拒。 身后的床铺塌陷了下去,是章琪坐了过来。林一简闭着眼,缩得更紧了一点。 温度适中的湿布擦过眼睛周围的泪痕,林一简眼睫颤了颤。章琪一边擦着泪痕,一边叹气:“这么哭,明天眼睛要肿得睁不开了。” 林一简仍旧没有睁眼,但到底是闷着声回答:“明天又不出门。” 肿着就肿着吧。 章琪没再说什么,只是动作柔和地把女儿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隔了好一会儿,确定林一简的情绪似乎平稳了一点,她终于再次开口,带着点埋怨低声:“你这孩子、晚上饭也没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爸就那个脾气,他那么说也是担心你,怎么才说两句,你就哭了?哭得妈妈多心疼啊……” 林一简家里其实是很标准的严父慈母模式,章琪从来是充当父女俩之间的润滑剂,她刚才在外面狠狠说了林爸爸一通,这会儿对着林一简却是语调温柔的哄劝。 但林一简听着听着,却一点点抿紧了唇。 她不自觉地咬了咬牙关,刚刚压下去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又翻腾起来。 林一简以为是被人哄了之后的委屈,却听见脑海一道恍然大悟的声音,[这是cpu吧?!] 李晦是真的挺恍然的。 他可算知道林一简那每次发完脾气后自我反思的固定流程是哪来的了。 林一简:[……] [……不许这么说我妈妈!] 李晦敷衍地“嗯嗯”了两声,倒没再说话了。 ——这不就是嘛! 章琪还在接着柔声:“妈妈知道你喜欢画画,但画画又不是什么长久的事,你爸爸说的有道理,先找份工作稳定下来,把漫画当成兴趣爱好……” 又温柔又舒缓的声音落入耳中,林一简心底的情绪却越发闷塞。 她想告诉妈妈,她不是玩玩、也不是兴趣爱好,而是真正地把它当成一份事业,在上面付出的心力并不亚于学业。她也可以把稿费流水、版权协议拿出来给妈妈看,向对方证明自己确实有以此谋生的能力。 但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突然觉得好累啊,泪水又不自觉地往外溢着,林一简伸手挡住了林妈妈擦眼泪的手,闷着声开口,“妈妈,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章琪愣了一下。 林一简摸索着扯过被子,捂住了脑袋,干脆地采用了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房间内安静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门轻轻打开又阖上的声音。 还有一声重重的叹气声。 那声叹息好像落在她的心上,林一简颤了一下。 她指.尖蜷了蜷,好半天才蠕动着从被子里探出头,闷着声,[我好像是个坏孩子……] 李晦:……这就很难评。 他发出灵魂拷问:[你还是小孩子吗?] 林一简:[我不是这个意思。] 重点又不是“孩子”,而是她好像让妈妈不高兴了。 [没有区别。]李晦声音并不冰冷,但是因为某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带出一种莫名的冷调来,[你不需要仰赖他们而活,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看法?] 林一简愣了一下。 这个说法让她不适地拧紧了眉,但紧接着又听对方继续道:[难不成他们会不给你饭吃?] 林一简:[……] 刚才那不适的感觉一下子烟消云散,在这憋闷的心境之下,林一简还是忍不住吐槽一句:[你就知道吃!] 李晦不以为意。 有的吃就能活下去,这可是头等大事。 林一简却有点出神,她抱着膝盖坐起来,视线怔怔地落在虚空某个点上。 为什么那么在意他们的评价呢?那可是她爸爸妈妈,她当然在乎,毕竟…… 林一简把自己抱得更紧一点,低低出声:[如果我做得不够好、不够听话,不再是“别人家的孩子”的样板,他们是不是……就没有那么爱我了?] 李晦:……? ??? 林一简:那是什么情绪啊?!! 她知道这个念头很离谱,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这么想,她有什么办法啊!! 许久,李晦像是叹了口气,[那我来爱你。] 林一简微怔,但她还来不及为男朋友这难得的情话生出什么反应,就听对方接着,[就算你胆子小得看见只守宫都能吓哭,三言两语就能被人骗走,别人语气稍微重一点就不知道怎么拒绝……] 第107章 林一简:[……] 怒气值upup 那是她的问题吗?!守宫?壁虎啊!那可是壁虎!!!李晦居然要上手去抓!而且“骗走”什么的、哪有那么离谱!李晦那“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所有人”的想法才有问题吧! 女朋友这么难过,正常不都是该来安慰吗?他在说什么狗话! 就在林一简原地气哭,怒斥对方“你给我闭嘴!”的时候,李晦的声音却停顿了片刻,转而道:[但问题不在这里吧?重要的不是这个。] 林一简:冷漠.jpg 别以为这么说了她就不会生气!! 李晦:[不是我,也不是你爹娘。重要的明明是你。] 林一简一时没衔接上这话的意思,懵了一下。 ——什么叫“重要的是我”? 她像是隐隐抓到了什么,又不那么确定。 直到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你爱着你自己吗?连“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也一起。] 林一简:[……]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我做得不够好,又凭什么得到爱呢? 感受着那股茫然又惶惑的情绪,李晦暗道一句“果然”。 根本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让别人满意”。 林一简这莫名其妙、必须让所有人满意的心态是哪里来的?! 李晦低低地叹了口气,到底放缓了语调,[不会的话,我教你。] 关于怎么无视别人这件事,他可真是再熟练不过了。 一向飞扬跳脱的声音难得放得柔和,低缓的语调似乎因此染上了缱绻的意味。 林一简怔了一下神。 稍许的沉默后,她默默地重新拉起被子,盖过头顶,遮住了一点点蔓延到脸上的绯色:男朋友这种生物,偶尔也会说点人话啊…… 第53章 林一简是被一阵鸟叫声吵醒的。 她一边纳闷着自己什么时候换闹铃声了,一边迷迷糊糊地去摸手机,手机没有摸到,反而把自己硌了一下……枕头好硬啊,床也是。 林一简懵懵地睁开眼,就看见“自己”坐起来了。 她愣着神看着周围陌生的、古色古香的摆设,各种穿越剧的情节在脑海中奔腾而过,最后冷静地得出结论:我做梦了。 她刚刚这么想着,听见一声略带疑虑的询问:“一简?” 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和在环境里还是有区别的,林一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惟昭?] 李晦应了声,有点新奇地“哇哦”了一下,感慨:[这就是你说的“变化”啊。] 林一简:? 她什么时候……哦、想起来了,她是猜测接下来两边的物品交换是会有变动来着,但是也没想到居然是她直接过来了。 林一简:[这是你家?] 李晦:[……算是吧。] 节度使府,如今确实可以算他的地盘。 发现林一简对他这边好像还挺好奇的,李晦干脆放开的身体控制权,让林一简自行探索。 林一简接管了身体的第一件事,是先纠正了李晦那四仰八叉的坐姿。她并拢双膝,规规矩矩地坐好。 但紧接着,就露出了非常难以言喻的表情,僵在了原地。 李晦还有点奇怪林一简怎么突然不动了,稍微感受了一下,总算明白怎么回事。 他一脸了然地指挥,[你岔开腿坐啊。] 腿并得那么紧,当然夹得慌。 林一简涨红了一张脸:[……你闭嘴!] 林一简坐着冷静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把腿分开。 某种异常的身体构造的存在感强到简直无法忽视,林一简努力往别处转移注意力,倒是注意到腰侧细微的痒意,她不由伸手摸了摸。 指尖碰触到凹凸不平的痕迹,林一简愣了一下,低头去看。 一道狭长的疤痕横贯侧腹,痂痕已经脱落,新长出来的肉芽和侧边麦色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犹可窥见当时受伤的惨烈。 林一简尚且怔然,却听对方悠悠然开口,[你再摸下去,我可不敢保证发生什么。] 林一简:[……] 过往无数次莫名其妙就触发的经历闪现,林一简烫到一样,火速收回手,[你脑子就不能干净点!] 李晦:关他什么事?早上本来就很容易激动。 总之,一番折腾后,两人还是成功出了门。 一路上时不时就有路过的侍卫或仆从见礼,林一简一开始还有点别扭,但大概是这具身体对此非常适应,隔了没多一会儿,林一简已经能够很从容地点头应对了。 但她还是觉得有点微妙。 虽然一直知道李晦又是带兵又是出任刺史的,但是她还是第一次有关于对方身份的直观认知,仿佛是个什么大人物似的。 ……突然就有距离感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颇有点没话找话意味地干巴巴开口:[你家好大。] [也就是大了。]李晦撇了撇嘴,怨气很大地开口,[冬天冷夏天热,天气不好的时候还下沙子。奶茶喝不到一杯不说,连烧烤调料都不全……] 林一简:[……] 这人脑子里就只有奶茶烧烤?! 第108章 追求就不能高级点? 起码是鱼子酱吧! 林一简正满心槽点,旁边却走过来一个人。 她正想着按照先前的应对,随便点点头就走过去,却见对方目标明确的直奔她过来,“回禀节帅,南城墙修砌已经过半,节帅可要去过目一二?” 林一简有点麻,她赶紧地cue李晦:[这要怎么答?你要去看吗?] 李晦倒是很随意:[你让他等着就行,我晚点过去。] 林一简艰难地把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不好意思”咽下去,跟着李晦的调子重复:“我晚点过去。” 这依样画葫芦学出来的硬邦邦的语气让她浑身都刺挠。 来禀报那人到不觉得有异,只觉得李晦的声音有点紧绷,猜测节帅今日可能心情不太好。当即也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领命去了。 还算顺利地蒙混过关,林一简接着按着李晦的指路,去了他平日办公的大堂。 里面已经坐了几个文吏在处理文书,看得出来,李晦来得并不算早……有点羡慕啊,这种“睡觉睡到自然醒”、“醒来以后走两步就到办公室了,还是巡查工作”的生活状态。 林一简正这么想着,却见里面的文吏纷纷见礼之后,一个领头的、看起来气质就很不一般的中年人上前,开口就问:“昨日所言,那吴氏之事、不知节帅意下如何?” 林一简一脸懵逼:什么吴氏?什么昨日? 她还准备问问李晦要怎么回呢,就听对方重重叹了口气。 林一简:[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 李晦叹气:[你露馅了啊。] 他本来还想试试能装多久呢,结果一个罩面就被看出来了。 也对,就林一简那气质,就是套上棕熊的皮套子,都是仿真一点的游乐园吉祥物的玩偶服套装。 李晦换回身体控制权,也没回答杜彦之刚才那个问题,只是对着对面点了下头,“是我。” 杜彦之愣了一下,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脸上的神色飞快变化。 少顷,他微微低下头,声音恭谨:“不知刚才那位,如何称呼?” 林一简尚且不明所以,却听李晦态度自然地接话道:“姓林。” 杜彦之琢磨了一下这个介绍方式,立刻调整了自己应对态度。 虽然神情仍旧恭敬,但是却并非是对仙神诚惶诚恐,而是对普通的贵人尊敬态度,他再次行礼问好道:“见过林姑娘。” 林一简:???!!!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知道?他居然知道?!] 知道就算了,还态度这么平静地就接受了?这不科学! 李晦倒是一副“这很正常”的语气,[你拿出来那么多东西、就没想过怎么解释来历吗?] 林一简愣了一下,因为李晦从来没有提出这个问题,她也没有想过这一茬。 现在这么一想,她忍不住担心,[你没事吧?没被当成妖怪抓起来吧?] 以这会儿封建迷信程度,浸猪笼、活人火刑什么的都有可能,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李晦噎了一下:[……为什么是妖怪?]怎么看都是小仙女吧? 林一简:[……] 下意识就往糟糕的方向想了。而且李晦形象,怎么看也不是慈眉善目的神仙老爷爷吧? 林一简还这么想着,李晦已经笑了一声,[算了,也没区别。] 一切人力所不能及的事,便是神仙妖鬼。于己有所裨益,那便欣然纳之、奉为神明,如若反之,便是邪魔妖鬼。至于后者,有能力便诛魔问道、肃清妖邪,没能力时便恭恭敬敬奉上贡品、同样以神讳之……人不就是这样的吗? 林一简还没仔细问问这个“没区别”到底是什么意思,那边杜彦之在短暂的思考后,开口询问:“林姑娘初来朔鄢,可要在城中四处看看?” 林一简:……唉? 李晦:[想出门吗?不想出去就算了。] 他还是挺了解林一简,是个可以一整个月不踏出家门一步的狠人。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厉害了。 * 林一简最后还是决定出去看看,不喜欢出门是一回事,但刚到一个新地方,总要了解一下周围的情况。 “……朔州尚武,每逢庆典便多有骑射的比试,胜者夺帜绕城而行,相传是先代……” 虽然当导游的杜彦之言谈侃侃、各种典故轶闻信手拈来,搁在现在绝对是个金牌导游,但是林一简还是忍不住有点神思飘忽。 李晦倒是知道她想什么,笑问:[很失望?] [也不能这么说吧……]林一简迟疑着出声,[就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和我去的古镇也不太一样。] 李晦:[……] 他忍不住吐槽:[你那些“古镇”得是洛都了。] 还得是专门住达官贵人的那种巷子。 林一简讷讷:[这样啊。] 怪不得李晦老是吐槽她的漫画,看起来确实很不写实的样子。唔、下本漫画画基建题材怎么样?从无到有,建设城镇。素材应该很充足,但是设定还要再想想……说起来、是不是这地方先起个砖窑比较好?有了砖之后就能修房子…… 第109章 林一简不由自主地走起了神,一边构思着下一本的漫画题材,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这城里还缺什么。 正想着,却听李晦突然开口,[你想去洛都吗?] 林一简愣了一下,语气不确定回:[还好。] 毕竟是古代版的都城,她也挺好奇的。 李晦笑了一下,[以后带你去。] 林一简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但是一时没说上来。 旁边杜彦之解说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林一简顺势被转移了注意力,发现一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城池的边缘,不远处就是正在修补的城墙。虽说城内的情况并不是林一简设想中的青砖黛瓦的古镇,但是城墙却确确实实是想象中的宏伟样子,只不过此刻、这看起来十分厚重又有历史感的墙体上明显带着新鲜修补的痕迹。 林一简想起刚才还在府邸内时、那小吏禀报的内容,再加上这看起来不像是自然损伤的状态。她不由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李晦言简意赅:[炸了。] 林一简愣了下,不期然地想起了李晦身上那道已经愈合仍显狰狞的伤口,再看看这城墙状况。 对了,这边还打仗呢! 她心底刚刚提起来,却听李晦:[别多想,是我炸的。] 林一简:??? 他有毛病?没事炸自己的城?等等……炸? 林一简后知后觉:[我应该没有把火.药的配方……]和你说吧。 李晦:[你上次查化肥,查到了“硝化反应”。] 李晦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林一简已经回过神来。 她憋屈:[怪不得你那么感兴趣?!] 她当时还以为对方是对化学有兴趣,毕竟是“炼金术”。还从基础化学原理开始,给对方做了好一段时间的化学知识讲解,结果这人在这儿等着她呢! 李晦吹了声口哨,抬头望天。 就林一简这样的,哪还用得着什么套话?稍微引导一下话题,她自己就能主动把坑挖了,啧……连点成就感都没有。 第54章 因为中途有了去李晦那边的打断,一觉醒来,林一简情绪平稳了许多,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跟林妈妈沟通一下她画漫画的事。 沟通进行得很顺利,主要原因在于她的版权费到账了。 一大难关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林爸爸那里了。 林一简露出了肉眼可见的纠结表情。 章琪见状倒是忍不住笑起来,“这有什么?别看你爸爸那样,他昨天晚上偷偷上网查了好一阵子资料,想看画漫画是怎么回事。现在的新工作一个接一个,我和你爸都是快退休的人了,哪知道那么多?你爸还知道查一查……” 虽然有林妈妈加油鼓劲,但是林一简还是磨蹭了好几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尝试在饭桌上跟林爸爸再次坦白。 不出意料地,她铩羽而归。 林爸爸查是查了,搜索引擎上键入“孩子想画漫画,靠谱吗?”“漫画家这个职业怎么样?”等等问题。 然而,网络搜索蹦出的第一条结果:某某知名漫画家猝死出租屋。 非常博人眼球。 也非常震撼人心。 林宏志心底一跳,但到底还是勉强按捺下情绪,接着往下看去。 创作压力、生活不规律,胃溃疡、腰病、颈椎病,稍微知名点的漫画家都因病休刊的经历……林宏志越看眉头打结得越紧。 再看看网友分享的心得体会,总的来说就是——高楼,纸板,快跑! 于是,在林一简试图以个人稿酬说服林爸的时候,后者眉头一拧,“我不同意!” 他板着脸开口,“家里缺你哪俩钱?你老老实实找份稳定工作,我看当老师就挺好了,你看xx家那谁……” 林一简:“……” 果真天道有轮回,“别人家的孩子”这一回旋镖终究会扎到自己身上。 林一简一向不敢正面反驳她爸,默默低头扒饭。 林爸爸越说语气越是严厉,林一简的表情也渐渐有点绷不住。 最后还是林妈妈打的圆场,使劲拽了拽林爸,略微高了个调子开口:“先吃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一顿饭就在压抑死寂的氛围下吃饭了,等林一简离开后,章琪白了林宏志一眼,“你个老古董,女儿画漫画怎么了?一本漫画挣你大半辈子钱,不比你拿这点死工资有出息多了?” 林宏志:“你懂什么?钱是那么好挣的?” 那是在拿命换! 他又没有指望女儿多出息,健健康康、安安心心的,就是不工作他都愿意养着。 …… 夫妻俩还在这拌着嘴,那边林一简回屋闷不吭声地坐了一会儿。 李晦:[怎么样?] 林一简迟疑了一下,[还好……?] 不知道是因为有了心理预期,还是因为这次起码林妈妈是站在她这边,虽然被林爸爸那么说了,但是她情绪还算稳定。 李晦:[你爸那边呢?] 看起来像是个挺难缠的老丈人,也不知道他和林一简的事……哦,对了,林一简根本没有坦白他的意思。他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第110章 林一简不知道李晦那曲曲折折的心思,她叹了口气,[我再想想办法吧。] 林爸的态度在这里,家里的气氛紧绷了好几天,最后林一简想出来的办法是—— 她拖着行李箱,拿着订好的机票,“学校里有点事,我就先返校了……额,不用送,我自己去机场就行。” 李晦:[你这根本是逃了吧?] 林一简:[……] 她给自己挽尊,[这叫战略性撤退。] 不然怎么办?她还能跟她爸呛声吵起来吗? 而且李晦哪里来的脸说她?! 林一简想起昨天过去李晦那边,无意间看见的、用词委婉得都有点低三下气的“圣旨”,忍不住憋气开口:[我还没说你呢!将军?这就是你说的“将军”?!] 李晦可一点没有反省的意思。 他明示暗示那么多次了,非得把圣旨怼到脸上才能看出来,林一简这点心眼子,急都能让人急死! 他振振有词:[怎么就不是“将军”了?朝廷亲封,圣旨你昨天不都看过了,还送了个“同平章事”,位同宰相。这叫“文武兼修”!] 林一简:[……] 要不朔鄢的城墙干脆别修了,让李晦的脸皮顶上吧! * 虽然林一简是找的理由返校,但是暑期实习过后、留下来的假期本来就没有几天了,等林一简返校的时候,新生军训已经开始了,学校里已经很热闹了。又过了几天,陆陆续续有因为各种理由提前来学校的其他年级学生。 某男生寝室。 一个烫着锡纸烫红毛拖着行李箱风风火火地进来,等拿着钥匙打开门,人却愣了下,寝室里已经有人了。 他倒是很快回过神来,对这里面的人打招呼:“成宇,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是我是第一个呢。” 张成宇点了点头,还不等说什么,红毛就看见他手里的明显不是专业课的参考书目,当即一脸恍然地“哦”了两声,“对了,你有辅修!” 他一边噼里啪啦放行李,一边感慨,“你这也太费劲了,辅修双学位是挺拉风的,但我觉得咱们专业挺好的,找工作容易、还来钱快,还在学校的时候就能接项目赚点外快……” 他说这些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旁边的张成宇却沉默了下去,有点出神地看着手里的辅修资料。 红毛没察觉不对,飞快地放好行李之后,提出邀请,“出去吃饭吗?饿死我!南街开了家新店,这次我请!” 张成宇摇了摇头,“不了,我待会儿要去趟医院,去探病。” 红毛一愣,“怎么了?谁?我认识吗?” 张成宇:“不认识,是我的一个高中学姐。好像是……见义勇为?” * 与此同时,林一简家中。 家里少了个人,好像一下子空旷了很多。 章琪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冲着旁边的林宏志阴阳怪气,“你个犟脾气,把女儿犟走了,心里舒坦了?简简一年到头就回来两趟,你可倒好,连这两趟都不让人安生过……” 林宏志闷不吭声地择着手里的菜,一边心不在焉地瞥着旁边的手机视频。 视频根据推荐机制流动地往下刷着,一会儿是“xx教你七天成为漫画家”的广告宣传、一会儿是“漫画新蓝海新征程”愿景展望,偶尔插播几条a市的社会新闻。 “近日a市xx小区,一名1岁大的婴儿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爬出了家中的防盗网,悬挂在五楼的高度,现场情况十分危急,据目击者称……附近高校就读的l某(化名)经过,此时婴儿的腿已经有部分悬空,l某从建筑的外墙攀爬而上……” “……” “危难时刻挺身而出,这种精神正是当代大学生……” 报道的声音还在继续,林宏志拧着眉头放下了手里的菜,把刚才那段视频拉回了又看了一遍。 如此重复了三遍,他忍不住招呼章琪,“你过来看看,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像简简?” 章琪放下抹布凑过去,跟着视频来回看了几遍。 现场视频不知道是从哪个监控摄像头里截出来的,十分模糊,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轮廓,去救人的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章琪觉得冷不丁的一看是有点像。 但是看着视频里那个徒手爬墙,眨个眼的功夫就蹿上三楼的女孩……这是她那个从小到大、体育就没及格过的女儿? 不太可能吧。 林宏志已经切出去查了下地图,拧着眉说:“这小区就在a大旁边。” 夫妻俩对视一眼。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是章琪还是摸出了手机,“我给简简打个电话。” …… 家里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林一简正满头冷汗地应付过来探望的那一家人。 学校附近的小区住的多是教职工,那一家也不例外,孩子的奶奶是a大教授,因为这段时间暑假的缘故,孩子暂时住在爷爷奶奶家,但家里的二老都是返聘有工作在身,保姆一时没看住,差点出事。 林一简入院的时候,二老已经感谢过一回了,今天是孩子的亲爸妈刚从国外飞回来表示感谢。 第111章 林一简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简直大感救命。她立刻抓住手机表示,“抱歉,我接个电话。” 病房里的人当然不会让一个骨折患者出去回避,哄哄闹闹的人群离开后,林一简眼前终于暂时清净了一会儿。 她松了口气,但等看见来电显示之后,又是动作一顿。 ——是她妈。 林一简稍稍做了下心理准备,等接起电话的时候,已经语气一派自然:“喂,妈?” “……我在自习室呢,得出来才能接电话。” “哦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没在现场、听同学说的……” “……” “嗯嗯嗯,你放心,我肯定不会那么冲动。” 终于应付完了亲妈,林一简长出口气。 她低头看看自己打了石膏的腿,李晦的视线自然也跟着同步挪了过去。 但是不管看多少次,李晦都觉得—— [这不应该啊!] 这两天的时间内,无数次地在脑海中回荡的声音再次重复,里面是满满的不可思议,[就那么一点高度、怎么会摔呢?] 林一简面无表情询问:[所以,这就是你从二楼直接往下跳的原因?] 李晦:[……] 他沉默三秒,果断开口:[果然是你肌肉力量太差了吧!] 林一简:??? 这就是你把女朋友腿摔断了的反思结果?! 而事实上,李晦冥思苦想两天的最终结果是—— [等腿养好了,你跟着我练武。] 林一简:? 想想当年的篮球课,李晦顿了下,又改口道:[算了,我帮你练。] 林一简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从对方语气中听出点不太明显但确实存在的嫌弃意味。 林一简:[……] 退货吧!这种男朋友。 第55章 欧阳艺和叶竺妍都还没有返校,冯歆悦倒是为了开学的选调考试,整个暑假都留在学校复习。 靠谱的寝室长依旧靠谱,时不时过来探望不说,还顺便给林一简这个行动不便残障人士带个饭。 林一简接过饭盒道谢,又说:“歆悦你要是忙着复习,就不用总是过来,反正医院里也能订餐。” 冯歆悦一边把洗了的水果往床头柜上放,一边随口回答着:“没关系,出来走走透口气,一整天都在自习室里也很闷。” 冯歆悦这么说,林一简也没多推辞。 两人略微聊了几句,冯歆悦感慨:“幸好你不用秋招,不然可就麻烦了。” 林一简看看自己打石膏的腿,深感认可地点点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李晦也应和了一声,[所以我就说么,还得好好练武。] 林一简眉毛一跳。 她黑着脸:[你闭嘴!] 为了证明“不是自己的技巧问题,而是林一简的身体问题”,昨天林一简过去李晦那边以后,后者蹿上了一株四米多高的大树,站在树枝上交换了身体控制权,径直让林一简往下跳。 林·恐高·一简:……魔鬼吗?!! 总之,昨天晚上的经历简直是毋庸置疑的“噩梦”。 回忆着这些,林一简稍微控制了一下表情,免得被冯歆悦看出什么不对。 冯歆悦倒是没注意林一简这边的异样,她正抬头看着另一边的男生,疑惑:“你是?” 来人拎了拎手里的水果:“我来探望一下林学姐。” 是过来探病的张成宇。 林一简连忙回神,“学弟,你来了?” 对方先前向她咨询了一些问题,无意中得知了她住院的事,于情于理都要来一趟。 林一简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给双方互相介绍了一下.身份。 冯歆悦本来就打算送完饭离开,这会儿见来了人之后更没有留,简短地和学弟打了个招呼后就走了,顺带稍带走了点怎么看都吃不完、存货还在逐渐增加的水果。 张成宇倒是留下稍微寒暄了几句。 聊的也不是什么有营养的话题,只是问了一下林一简的恢复情况,顺便互相了解一下近况。 张成宇:“刚才我听见了一点,学姐说不用秋招?” 他这么问着,视线落在床头侧边写着《申论解题技巧》的打印资料。 林一简一愣,恍然:“啊,歆悦把资料落这儿了。” 她给对方比了个稍等的手势,“你稍微等等,我跟她发个消息。” 解决完这个事,刚才的话题还在继续。 张成宇:“那学姐呢?” 林一简迟疑了一下,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这一次总算能够说出来了,“画漫画,我想做……不,是已经决定了,我毕业之后,应该是全职的漫画家。” 张成宇没想到这个答案,表情有点怔愣。 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来还是怪怪的。 林一简不自在地做了个掖头发的动作,碰了碰有点发红的耳尖,“很奇怪?” 张成宇摇了摇头,“不,很勇敢。” 明明a大毕业生的身份,去找工作还是很容易的,对方的专业也不是偏门的类型。这种选择,已经不是跨专业的问题。他忍不住想起了在辅修和主专业中纠结的自己。 第112章 林一简:“倒也不是啦,只是‘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谈不上什么勇敢吧?” 她这么说着,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对面笑了笑。 张成宇却怔住了。 阳光透过窗子洒落进来,将那双漂亮的杏眸映成琥珀的颜色,蓝白色的冷调病房似乎也因此温暖了起来。 少顷的沉默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这确实很勇敢。 也很帅气。 ——和纠结又挣扎的他比起来。 张成宇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林一简却先听到了李晦不满的声音:[这人探病也太久了吧?让他出去。] 林一简:??? 李晦又犯什么毛病?! 思绪一动,她脸上的神情就露出点异样。 张成宇暂且咽下了想要说的话,关切:“学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一简:“不,没什么……” 李晦:[这小子好没眼色!这都不出去。] 林一简:[你别太过分啊!] 虽然这么警告过李晦,但林一简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顺势露出点疲倦的神色,“可能是刚吃了午饭,有点犯困。” 话都说成这样了,张成宇当然提出了告辞。 把人送走后,林一简脸色一垮,质问:[你刚刚怎么回事?这很没礼貌啊!] 李晦冷笑一声:[礼貌?] 有人当着他的面想撬墙角,他没拳头伺候上去已经很客气了。 林一简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却非常不是时候地响起来。 她给了李晦个“回头算账”的情绪,选择先接电话。 是个不认识的陌生号码,但林一简倒是没默认成骚扰电话。 虽然她人在医院里,但是依稀知道这次救人的事还闹得挺大的,校方领导都来探望过(当然也拍照了),系里也在安排“见义勇为”奖学金,还有被救孩子家长,总之因为各方的联系人都不一样,时不时就有陌生号码打进来。 林一简按下接通:“喂?你好。” 对面回应的声音热情又亲切,“你好,请问是简牍老师吗?” 林一简愣了一下:这称呼、是编辑部那边的人吗? “我是,请问你是?” 对面的声音一下子更加热情起来,“太好了简牍老师,我是寻觅游戏的负责人,是这样的,我们宣传部最近……” 是游戏版权方的电话,对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她救人的这件事,想要借此机会做个游戏宣传。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友好又感情丰沛,林一简的神色却一点点冷淡下去。 她稍微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根本没给她插话的机会,很有点自顾自把事情敲定的意思,她不得不出言打断了对方的话,“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 漫画是漫画,她并不喜欢把它和自己的个人生活联系起来。 对面又劝了几句,见林一简实在没有动摇的意思,语气也渐渐强硬起来,“游戏版权是我们双方的事,老师您得配合我们。” 那边语气一转,林一简的表情也跟着冷了下去。 “我是画漫画的,不是网红。我想我并没有这个义务在网络披露我的个人生活……” “……违约金?合同里没有条款吧。” “我出售的是作品版权,不是个人形象。” “……中止合作,可以,但我想违约的是寻觅那边吧?你们打算怎么赔偿?” “……” 一通电话不欢而散,挂断之后,林一简表情冷淡地垂下了眼,心情明显不太愉快。 正想着,突然听到旁边的一道笑声。 林一简一愣,抬头看过去,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冯歆悦。 她眨了眨眼,连忙恢复表情,对着冯歆悦笑了下,“你回来得可真快。” 她这么说着,把对方落下的复习资料递过去。 冯歆悦倒是没急着接,而是以全新地眼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林一简,只把林一简看得莫名又尴尬,耳朵又有点泛红的时候,才“噗”地一声笑起来。 她一边接着资料,一边对林一简比了个大拇指,“很帅啊,刚才。” 见林一简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不由拿捏着腔调学了起来,“‘我并没有这个义务’……” 林一简脸刷地一下子涨红了,“歆悦!” 怎么连寝室长都学坏了?! 第56章 冯歆悦拿完资料就走了,林一简却忍不住出了会儿神。 刚才那电话打完后,她是心情不太好,但意外的没什么紧张的情绪。大概是这两天在李晦那边,旁观他冷着脸呛人看多了,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么想着,林一简心情有点复杂。 原来下限被拉低还有这种附带的好处。 李晦倒是没有想那么多,或者说他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这方向上。 看着林一简那通电话打完后一点没多想,大有把这事这么揭过去的意思,他不得不出声提醒,[你就没想过,对面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又是怎么拿到你的联系方式的?] 第113章 林一简愣了下。 李晦:[……]居然真的没想。 这人到底怎么活这么大? 李晦无语了一下,还是冷下调子,[你最好问问书行……编辑。] [你是说蒋姐?]林一简总算明白过来李晦的意思,但是很快就拧起眉反驳,[不会的,蒋姐不是那种人。] 到底合作这么久了,双方都有所了解,怎么看对方都不会这么干。 李晦不置可否。 谁知道呢?财帛动人心,价码开到了,什么事不能干? 特别是林一简还这么好糊弄。 他这么想着,嘴里倒是很随意地说:[那你就去问问啊,反正问问又不会少块肉。] 林一简:[……] 是不会少块肉,但是这么莫名其妙地怀疑别人也不好吧。反正要是放在她身上,她还挺生气的。 李晦叹气,他干脆换了种说法:[对方越过版权代理人联系你,这事你总得跟编辑报备一下吧?] 这倒是有道理,林一简被说服了。 她敲敲打打了一会儿,把游戏公司刚才联系她要求配合营销宣传的事尽力客观地描述了一遍,给编辑发过去了。 后者回复消息一向挺快的,林一简很快就看见“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显示。 但是过了一会儿,林一简没等到发过来的消息,反而被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对方似乎是在外面,环境有些嘈杂,人也因为疾步赶路有点气喘,但通话刚一接通,就劈头盖脸问:“简简,你没答应吧?!” 林一简懵了一下:“……没。”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了原因,就听对方大松口气,“太好了,吓死我了。” 对面似乎找了个稍微安静点的环境,一边放慢步子平缓着语气,一边跟林一简解释里面的关窍:“你跟月下的合同是有限制条款,有这份代理协议在前,你私底下跟游戏方的协定是不能作数的,不管对方答应你什么条件,之后都可以以此为由、拒不偿付。而且你要是真签了,就是违反合同在先,对方很可能用这个来要挟你……唉,也是怪我、我还想着这事太早了,就没和你说……” 她这么说着,略微放缓了语调,和林一简讲起了这里面大大小小的坑。 林一简也认真听着,偶尔询问一二。 至于说对面到底怎么拿到林一简私人信息的。 蒋书松叹了口气,“这不太好查,你签合同的时候用的是身份证和真名吧……” 林一简听明白了这未尽之语。以现在网络信息泄露的程度,名字和身份证的都知道了,对方从什么渠道拿到她联系方式都不奇怪。 蒋书松又道歉:“抱歉,应该是我在月下聊天的时候提起你的事了,不知道怎么传到游戏公司那边去了,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惦记上你。” “不用道歉。”林一简愣了下,连忙开口。 她顿了顿又放缓了语调,“应该是我说才对。谢谢你,蒋姐,一直以来都麻烦你了。” 不管别的地方怎么样,在漫画上面,她确实是任性、自我、还理想主义,一点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业漫画家。但是—— “蒋姐你会让我改稿,但却从来不强求我改变想法,我不想配合营销,就从来没有提过。我不喜欢的活动不会让我参加,类似这次寻觅的事,之前都是蒋姐帮我挡着了吧?” 蒋书松:“……” 她像是顿了一下,才一本正经,“这都是编辑的工作。” 林一简“噗”地一下笑出来,“总之,谢谢你蒋姐。当初是你捡到我,真是太好了。” …… 蒋书松挂了电话,原地冷静了会儿。 半晌,她才拍了拍脸,长出口气。 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该说不愧是恋爱漫画出道么。 她稍稍抬头,月下的编辑部的标识就在上方——云层遮蔽中,一轮弯月好梦正酣。 编辑这个职业,其实是梦幻与现实的接轨。 漫画家天马行空地编织梦境,资本永远着眼现实去追逐利益。一方是浪漫主义的虚幻,另一方却是着眼物质的现实,这就需要编辑的存在,它是隔绝的壁障、也是沟通的桥梁,将一个个幻想编织的美梦带到更多的人面前。 楼上的同事远远看见站在楼下的蒋书松,有点疑惑地打了个招呼。 蒋书松也笑着挥了挥手。 她无端地想起两人几年前的一场对话。 ‘干这行的,还是要点热情的……’ 说得也没错。 起码她还是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 这边林一简打完电话,满脸“你看吧”的意味,拿着手机在眼前晃了晃。 她就说李晦老把人往坏处想。 李晦轻哼了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这次没遇上,不代表下次也没有,运气好这种事又不能管一辈子。 林一简无奈:[好歹对我多点信任吧?这点分辨能力我还是有的。] [分辨能力?]李晦拖长了调子,像是感慨,[也不知道谁,从考场出来被问个路——] 林一简急着声打断:[那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你能不能别老翻旧账?!] 第114章 李晦明显不信:[哦,那你再碰见呢?] 林一简:[报警我报警还不行吗?!] 李晦:[……] 一般不都是离得远远的吗? 有点长进,但不多。 李晦这么想着,终究没再说什么。 有时候也很好奇,她眼里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呢?明明都用着同一双眼睛、同一个视野,看到的东西居然可以完全不同。 * 外边的动静打断了这段对话,林一简有点奇怪,这会儿还有谁过来。 她艰难地单脚蹦着凑到门边,等看到外面的人后,忍不住一点点睁大了眼睛,满脸错愕:“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关于“怎么来了”这件事。 昨天章琪挂了电话之后,越想越不对。 林一简和家里有每天的固定通话时间,但昨天大白天的接到电话后,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问“家里有什么事”,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打这个电话似的。还有一些别的不对劲的地方,没法准确描述出来,却足够让人觉得违和。 章琪辗转了半宿,还是睡不着,干脆起来订了票。 路上问了林一简的室友,果然得知林一简住院的事情,章琪勉强平静地挂了电话,然后眼泪就下来了。她一边哭一边把林宏志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这个老古板死活不同意简简画漫画的事,简简至于这么早回学校?要是不那么早回学校,会发生这种事?发生这种事就算了,人都住院了还瞒着家里! 这么一路到了医院,一直等到快进门的时候,章琪才勉强调整好了表情,让自己显得冷静一点。 但是等看到腿上打着石膏的女儿,还是有点儿绷不住眼泪。 章琪稍微偏了一下头,不让这种脆弱的表情显露在女儿面前。 旁边的林宏志倒是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踉跄的女儿,林一简就看见她爸的眼圈有点红。 林一简愣了下,颇有点不知所措,她赶紧开口解释,“我没什么事,就是骨折,医生说不严重,住院观察一下,主要是看看有没有肿胀。” 林爸闷闷地答应了一声,林一简嗅到对方身上有点烟味。 她爸不是戒烟好多年了吗? 林一简还这么想着,那边章琪已经调整好表情,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的开口,“简简你想吃什么,妈妈帮你……买。” 林一简:“不用,我刚吃了饭。” 她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饭盒残骸,章琪闷闷地应了一声。 …… 爸妈来了以后,到底有所不同。 林一简帮二位订个宾馆的功夫,她爸妈已经洗洗涮涮,再看过去的时候,旁边柜子上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被非常整齐的归置起来。 林一简:“……” 这就让人很有压力了。 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了,林一简本来都做好“坦白从宽”“老实交代”的打算了。 却没有想到,是她爸先开的口。他并没有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说,“画漫画就画漫画吧,以后有什么事,别瞒着家里。” 林一简愣了一下。 她有些怔神地抬头看过去,路途的辛劳让那两张脸上风尘仆仆的,但更抑不住的是眼底的担忧,她突然有点恍悟。 恐惧愤怒烦躁是真的,患得患失、偶尔觉得窒息也是,但心底的最深处,却是确凿无疑地相信着“我是被爱着的”。所以才有底气做出选择。 选择“喜欢的、热爱的,愿意为之付出代价的”,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有归处”。 “爸爸、妈妈,”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爱你们。” 谢谢你们给了我选择的底气。但是正因为做出了选择,所以才会有了“离巢”举动……家真是一个复杂的地方。 林宏志有点不自在地别开了一下脸,章琪也是。 “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说这些?” 林一简还想说点什么,脑海中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林一简:[……] 这种干醋都要吃,过分了吧? 默默地吐槽完,她还是轻轻弯起来眼睛,莞尔轻声,[也爱你。] 李晦不满意地挑剔:[把“也”去了。] 搞得他像是什么顺带的一样。 第57章 数年后,洛都城外。 洛都的城墙宏伟厚重,那是有别于边境军镇的另一种壮丽。 而此时此刻,城墙摇晃、上面的土尘簌簌落下,宛若地龙翻身一般的动静让城头的守军都狼狈逃窜。 李晦抬手在眼睛上方搭了个棚子往远处望,一片烟尘滚滚的、什么也看不清。 正打算拿望远镜再看看呢,一偏头就看见旁边许玄同一身仙风道骨、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听还能听出念咒的动静……念的还是元素周期表。 李晦:“……” 想着战前看见的,对方拿着“化学”“物理”两个牌位,恭恭敬敬地的上香供奉的举动,李晦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化学”司掌有形之物,世间万物、凡有形体,便受之管束;“物理”辖管无形之场,天下无形无质之事、皆受其规制……似乎哪里有问题,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这自成一套的清奇逻辑,连林一简都没能掰过来,完全从一个“老骗子”进化成了“真·神棍”。 第115章 注意到李晦的视线,许玄同总算停下了念咒的动作。 他上前行了个礼,满脸惭愧道:“‘化学’之道精妙深奥至极,但某悟性不佳,承蒙神女点化,汲汲钻研多年,却只能借得一二神力,修为之浅薄、实在愧受其恩。” 李晦:“……” 就是这种仿佛有点道理,但是处处都是槽点的话。 左右弄出来的东西能派上用场就行,李晦已经懒得深究对方的那自成一套的世界体系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差不多够用了。” 李晦根本没指望直接炸塌城墙,不过先壮壮声势罢了。这么简陋的实验条件,连基本的材料纯度都没法保证,做出来的炸/药威力极其有限,当年朔鄢的城墙都是因为李晦对那边太熟、专门挑的最脆的地方炸,这才崩出个豁口来,这会儿可是顺朝数代之国都,根基之稳固…… ——“轰隆”! 李晦:?! 听见那边动静不对,李晦一把抄起望远镜往远处看去,错愕地发现,那边墙真的塌了,还是一塌一大片的那种塌法。 ??? 什么鬼?居然真有人在都城搞豆腐渣工程?! …… 城墙崩塌的烟尘滚滚漫天,铁骑自飞扬的尘土中急踏而出,动地而来的气势让整个画面的像是活了起来。 在马蹄踏出画面的一瞬间,墨色晕染,整个画面如水波般漾开,散开的墨渍缓缓汇聚成字——浑厚雄健的“大云国史”四字出现在画面正中。 背景的乐声渐渐转低,画面从写意的水墨变成了采访间。 很标准的中间一张小圆桌、主客分坐两边的采访间布局,除了整个画面都是二维卡通版的,除了主持人的位置是个拿着话筒的电视头…… 《大云国史》动画化即将上映,就算是林一简再怎么不喜欢跑宣传,还是有些推不掉的活动,这个采访就是其中之一。 好在这样的线上采访不需要真人出镜,整个采访过程又是提前准备好稿子的录播,完全是社恐人士的福音。 画面从采访间的远景往中心拉近,主持人位置的电视头的“嘴巴”一张一合,清亮的男声响起:[怎么样?画面震撼吧?年度巨制《大云国史》即将上映,今天我们万分有幸,邀请到了漫画原著老师,简牍老师。简老师好!] 电视头对面的肥啾扑棱了下翅膀,单翅往外、彬彬有礼地躬了个身,[大家好,我是简牍。] 正看视频的林一简:“……” 虽然录制前就说了,为了栏目的统一性效果,视频里会敲定一个卡通动物形象,但是真的看到还是觉得微妙。 ……有点怪,再看一眼。 视频里的对话继续:[简牍老师很少接受采访啊,这次能邀请到简老师真是运气。] 灰白团子的小肥啾用翅膀顺了顺羽毛“坐”到了椅子上,语气充满着和小巧体型截然相反的、处变不惊的大将风范,[主持人哪里的话,被节目组邀请才是我的荣幸。] 林一简:……其实她当时有点儿紧张来着。 录出来居然是这种效果吗?沉思.jpg 一些例行的客套后,采访进入正题。 说是正题,其实还是带着点引入话题的闲谈意味,[先说一个小趣闻,大家刚才看见“大云国史”那几个字了吧,现任书协主席、d省书画院院长、s大荣誉教授邱中邱老先生可是称赞过,“笔起蓄势、折时圆融,收尾恰似龙蛇归洞,无一处有锋芒,却处处藏锐意,境界非常人所能及”。] 视频中的画面随着主持人的声音切换,从二次元风的卡通直播间转为带着水墨意境的动画片段—— 【阳光通过繁茂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窗旁的青年侧身而立。 纶巾束发、青袍矜雅。 画面渐渐拉近,可青年的大半边脸仍旧隐在暗处、看不分明,只清楚地看见桌上一侧的羽扇,和那只执笔将落、清瘦却又骨节分明的手。 手的主人似在沉吟,浸了墨的笔毫在半空中摇晃着勾勒出一点无意义的弧度。 少顷,那支本有些轻晃的笔突然稳稳地定住了。 从定到落也不过片刻光景,笔走龙蛇,几个字转瞬便落于纸面。墨迹渐渐扩散,那四个字也清晰地显露人前。 正是—— “大云国史”。】 动画的画面渐渐淡去,镜头再次拉回卡通风的采访间,主持人将话筒往自己电视脑袋上凑得近了点,满是感慨的开口,[邱老先生这评价一出来,大家有什么感觉?反正我当时是觉得,这不就是说咱们杜军师、杜男神本神吗?!字如其人、这动画组为了这一幅字是费了多少心思?不愧是大制作!……等栏目邀约的时候才知道,这几个字连同动画中所有出现的书画作品,都是简牍老师自己提供的!不愧是简牍老师,真是多才多艺!] [不是我写的。]圆滚滚的小肥啾缓缓地摇了摇头,出声解释,[恰巧家里有长辈擅长这方面,就请他们帮了一下忙。几幅字画都出自不同的人,拿到周边的小伙伴应该看见了,字画下面有不同的印章落款,是他们各自的私章。] 至于“大云国史”那几个字,合适肯定是合适啦,因为那几个字就是杜彦之本人写的。 第116章 [简老师还是太谦虚了,找到这么贴合人物形象的字也很费精力。大家也都知道,简老师是有名的细节狂魔。仔细到什么程度呢?大家都看过网上那个细扒《云史》的帖子吧?] [没看过也没关系,我在这里给大家简略介绍一下,有人根据漫画进度扒出了背景板护卫的轮值表这一点就不说了,咱们在这里就举一个小例子,护卫团里有一个背景板的路人甲,是真路人甲!没戏份没名字没台词。最开始被网友注意到,是因为这是个随身带着香囊的精致boy,某天按照网友扒出来的轮值表,该这人执勤的日子他居然缺席了。] [一连好几天,都没他的出场戏份。就在网友疯传“香囊哥是不是因为太格格不入被开除了”,精致boy再次登场。刊面的大封彩图上,意气风发的主角团都没有他这个背景板抢眼。脚蹬绣靴、腰佩红带、发上是簇新的头冠——这哥们结婚去了!!] [谁懂啊?电机哥我一个单身狗,给人家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深感现在的职场环境险恶.结果人家是放婚假去了?!连漫画角色都有假期,让咱们打工人情何以堪啊?简老师,你这是杀人诛心啊!] 小肥啾声音像是带着笑意:[众所周知,漫画角色放假的时候,漫画家在加班。这么想,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看来简老师精神状态也十分美丽啊哈哈哈。]主持人尬笑了两声,果断转移话题,[既然说到假期,简老师能给咱们讲讲大云国史里面的假期安排吗?] 采访的主要问题是早就定好的,这消解尴尬的生硬自然也是节目效果。“大云国史里的假期安排”本就是提前送过来的主要话题之一,林一简也顺势回答了这个提问。 …… 视频的进度条一点点接近了尾声,主持人出言感慨:[我一直以为网上传言有夸张的嫌疑,但是今天和简老师一谈才知道,背后的细节比我们想的还多。简老师怎么做到的?这么细节满满,简直就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视频中的声音经过电流的压缩放大后有点儿失真,但林一简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或许是因为,那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我只是碰巧有幸在梦中看到了它……] 听起来像是漫画家浪漫形式的说法,但是对林一简来说,却是的的确确的事实。那个世界有那么多波澜壮阔又动人心弦的故事,她只是把它画下来了而已。 视频播放结束,林一简反复看了几遍,这才调出聊天界面。 [剪辑的成片我看过了,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剪得很好,配的动画也很可爱,辛苦你们了。] 对面很快回复:[哪里哪里,还是简老师的回答内容丰富,我们剪辑师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刀了,感觉剪掉哪一段都很可惜。不愧是简老师,设定做得这么详细,我都觉得这是真的了~] …… 敲定了成片,对方又告知了林一简视频上线的时间,这次采访算是暂时告一段路。 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李晦瞥见了还没来得及关的聊天记录,当即就出口吐槽,[这哪里真了?] 他这么说着,不满的目光又往旁边瞥去。 那边放的是厂商寄给林一简这个原作者的周边。 青衫谋士手持羽扇、道袍国师仙姿缥缈、一身铠甲的武将持枪欲刺……一水儿的男神在展示架上排列开来,属于漫画迷看来会心动过速的狂喜场面。 李晦对这一架子东西不满很久了,林一简觉得他可能是觉得这些东西占了原本摆放他送的礼物的空间,而且里面没有他!(重音) 林一简:……怎么看把男朋友的手办摆到屋子里都太奇怪了吧?! 李晦一个一个点过去,[头发都快没了的糟老头子、每天神神叨叨的老骗子、脑子不太好使的憨憨……] 林一简炸毛:[艺术加工,你懂什么叫艺术加工吗?!] 她是有人物原型的取材,但是名字都是化名,人物形象也有漫画式的加工,更重要的是这都是她辛辛苦苦捏出来的崽崽,就算是男朋友也不能这么说! 不过李晦这次倒是没多纠缠,只是例行吐槽了这么几句,就很快转移了话题,[上次我说的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来,林一简露出了不太情愿的神色:[我就不用了吧?] 洛都城破,先前占据洛都、自立称帝的伪齐朝廷自然土崩瓦解,李晦走的是“归还正统、再由幼帝禅位”的那一套。这流程时间有点长,但是在各方配合的全力推进下,三辞三让的程序也差不多走完了,李晦那边最近都在筹备登基大典的祭天仪式。 祭祀仪式相当繁琐,就林一简在李晦那边旁听的一会儿都觉得头晕脑胀,作为当事人的李晦只能更烦。 林一简强烈怀疑李晦是不满自己一个人受苦,所以想方设法地拉着她一块儿下水,以那严苛的传送限制,李晦愣是想办法把那一套皇后行头拆分成零件分次送来了——意思也很明显,可以不走祭祀仪式,但礼服还是要穿。 问题是重量的限制,李晦送来的“祭祀礼服”是布片的形式,林一简要穿之前得先找人把它缝成衣服。就算缝起来了,以那衣服的复杂程度,林一简觉得她能不能自己一个人穿上都是问题。 第117章 而且衣服穿了、发型也得跟着搞吧? 那复杂的、零零碎碎堆了一桌子的头饰,林一简看着就眼前一黑。 听出林一简这试图推脱的意思,李晦非常肯定地:[你会后悔的。] 内容听起来有点像撂狠话,但是因为情绪感知的缘故,林一简倒是能觉出来,李晦就是很平静地在陈述事实。 林一简:? 奇奇怪怪的。 心底突然有点微妙的不安,林一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下来。 毕竟也是男朋友的一番心意,也算是“情侣装”了。 但是这个造型…… 林一简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经验,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相关人士,本来都打算上网搜索了,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看着突然起身、到杂物间里翻箱倒柜的林一简,李晦不解:[你干什么?] 林一简随口答:[找东西……我记得是……啊!找到了!!] 是一张名片,很早之前叶竺妍拉着她去拍写真的那个工作室的学姐。对方既然做这方面的工作,应该有相关方面认识的人吧? 第58章 云朝。 登基大典将近,整个新生王朝都在为此忙碌不休。但是在如此忙碌的时候,安恒德却为另一件事愁得头都要秃了。 古语说得好,成家立业,先“成家”才有“立业”。可李晦现在功业彪炳、立业都立得要当皇帝了,家却连个影子也没有。 按常理说,这么要紧的事,李晦麾下的其余人早都该急了。 但是安恒德等啊等的,愣是没一个人吭声,仿佛如今这一整套云朝班底里面,就只有他这一个人为此焦心似的。 安恒德:“……” 这些人都怎么回事?! 眼见着这大云朝都要昭告天地了,李晦别说皇后了,连后妃都没有一个,他实在憋不住了,堵上了赵敦益。 这位是李晦的副将出身,若论对李晦的亲近了解,在诸人中当数头一份,要是李晦身体真有什么问题,也就他最可能知道了:真要有病有伤的,咱可以治啊!大不了延请天下名医。 赵敦益被问得支支吾吾,各种搪塞。 神女之事,一众知情人其实都心照不宣。 人家都叫他们称呼“林姑娘”了,用的还是凡间名字,这不就是想体验生活吗?他们当然得配合着。要是真的没眼色地点破,神女万一生气了怎么办? 眼见着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安恒德是真的急了。 他一把捞住了人,手臂揽着肩膀把人摁倒角落里,压低声音问:“你给我句准话!他是不是在云州的时候伤着……伤着那什么了?请大夫看过没?” 赵敦益一开始还茫然不解,直到安恒德连眼色带比划的,终于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不由哂然,“您想哪去了?主公他身上好着呢。” 能不好吗?那位既司农事又掌医药,仙丹灵药不知救了多少人命,有这么一位照拂着,李晦能出什么事啊? 安恒德可没被这么一句话轻飘飘地说服,他接着逼问:“既然好着,他为什么不找人?” 赵敦益:“……” 这可说来话长了。还不能说。 他四处游移着眼神,试图找点什么转移话题。 余光瞥见那边过来的石让熊,立刻像是见到救星一样,连忙拉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快步迎上去,“石将军,你也去成烟阁啊!” 安恒德一个没留神,还真被人给甩了脱。 他看着那边寒暄的两人,略微拧了拧眉。因为某些遗留下来的缘故,李晦手底下原朔方诸将和云州一系的关系一直不甚亲近,他和石让熊也没什么交情。 眼见着那边赵敦益攀谈了一阵,就想借机开溜,安恒德淡淡一个眼神瞥过去。 赵敦益:“……” 他也是头大:“大将军见谅,我是真不能说。不然您问杜相去!” …… 安恒德还真去找了杜彦之。 当年朔鄢为什么乱成那样?不就是安思范没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杜彦之就是为了避开将到的乱局,才早早去了云州。 而如今的情况和朔鄢当年何其相像?杜彦之就一点也不急?! 杜彦之还真的不急,他反而觉得情况超乎预料的好。 作为李晦手下的主管内政之人,登基大典的多半事宜都是他经手操持的,许多事情还是他帮忙描补过去,比如说许多祭拜仪式要用的东西都是双份的、比如说无故消失的皇后头冠……虽然被李晦这么乱七八糟地一搞,完全不是什么正经封后的流程了,但那位本就不是尘世之人,倒不必以这些凡人礼节拘束着。 于是等安恒德忧心忡忡地来问的时候,只得到一句从容淡然的安抚,“大将军不必心急,说不准何时便有转机。” 安恒德:“……” 到底是“何时”,您倒是给个准话啊!! 但是杜彦之到底和赵敦益不一样,对方不想开口的事,他还真不敢逼着。 这仿佛“天机不可泄露”玄而又玄的话,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安恒德接着去找了许玄同。 既然说是“转机”,他让国师掐算一二总可以吧? 正做化学实验许玄同被叫出来的时候还一脸懵逼,等被问了一堆“国朝气数”、“转机时运”的话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118章 自打转而供奉“化学”“物理”二位神明之后,许玄同深感这世间万物之理如此艰深,便是可观测之理都难以探明,更何况不可捉摸之气运。虽说有点对不起他那早逝的师父,但许玄同是真的很久都没钻研祖师爷的法力了。 神女亲自点化,机缘何其难得?就算他师父再世,也能理解他改换门庭之举。 许玄同刚想推说一句“不知道”,突然意识到安恒德问的是“国朝气运”。 他一个国师,要是在这上面一无所知,是不是不太称职?要是不称职,这国师还能不能当?要是这国师不当了,研究经费哪里来?! 想到这里,他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仙风道骨的buff一秒钟上身。 他慎重地开口确认:“大将军可是问我大云气运?” 安恒德看许玄同表情就是心底一跳,满脸沉重地开口,“果然是有不妥之处吗?” 完了,李晦该不会没救了吧? 许玄同:“……”坏了,忽悠人惯了。 登基大典在即,这会儿传出“王朝气运有碍”的话来,李晦能把他锤死。 莫慌,还有得救。 许玄同稳住神情,缓缓呼出一口气,表情又一点点和缓下去,“大将军多虑了,虽事有波折,但终归是化祸为福。” 安恒德还想要再问,许玄同只道了一句“因果早已埋下”,紧接着就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不肯多说了。 安恒德被点化地晕晕乎乎地回去,思考了半日,突然开悟了。 他找上李晦,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还记挂着当年要送簪子的那姑娘?” 李晦被问得满脸茫然。 过去这么久了,他哪还记得什么簪子? 不过这东西他也不可能给第二个人送过,虽然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下头。 安恒德:果然!! 他当初就不该拦着的,谁知道李晦在这上面也是个犟种啊?! 痛定思痛后,他沉着脸开口,“你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你告诉我,到底是哪家的夫人?” 他帮忙抢回来还不行吗?骂名他担着! 李晦:??? 他懵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安恒德的意思,不由摇头失笑,“大哥你想哪去了?不是那样。” 安恒德还想说什么,李晦摆摆手,“大哥不必多想。要是运气好的话,你过两天就能见到她了。” 要是运气不好……那也没办法,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 * 旁边桌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但手机主人完全没有动的意思。 林一简稍微等了一会儿,见手机提醒声音仍旧在响,屏幕上的消息弹窗也一条一条地往外跳,仿佛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她不由出声提醒:“学姐,有消息。” 手机是郑沐岚的,后者也就是先前翻出来的名片主人、林一简早些年去的那家汉服写真工作室的学姐。 郑沐岚工作室经营情况不错,升级当大老板的她早就不亲自做造型了,这次还是被林一简联系后,对这个造型有点兴趣,才主动请缨要求过来。 这会儿被林一简这么一提醒,郑沐岚这才像是回神似的“哦”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羊脂白玉放到旁边看起来完全是手工掐丝的金簪子旁边,这才开口道:“抱歉,我忘记把手机关静音了。” 林一简摇摇头说了句“没事”,到不太介意。 原本郑沐岚的工作室是不接这种外单的,但是林一简这套行头太重,不方便来回行动,她稍微提了下这方面的考虑,郑沐岚就立刻表示她可以亲自上门过来。对方这么破例,林一简总不至于介意这点小问题。 郑沐岚关手机的时候瞄了一眼,是熟悉的人名轰炸。 [郑姐,姐!你就是我的亲姐!!上次让我改衣服的款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以为金线是真的金子已经够壕了,我以为这年头全手工绣还是快失传的针法是真的有钱有闲还没事干了,但我还是图森破了!!今天我老师来我工作室看到了照片,说那上面的缂丝可能是手工缂丝,缂丝!纯手工!我还没看出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含金量吗?!!……] 林一简看郑沐岚在原地站定不动了,不由问了句:“是什么要紧事吗?” 对方看起来很急的样子。 郑沐岚连忙摇头。 她干脆利落地把手机静音后反过来在桌上一扣,果断道:“没什么,骚扰短信而已。” 不过是个手工缂丝,大惊小怪。 这么想着,郑沐岚深吸口气,抖着手把林一简身上压襟玉佩摆了正:知道这一串组玉佩多少钱吗?!随便拆一个配件下来都够人一夜暴富了! ……她哪敢让人去她的工作室啊? 碰掉一个都不知道够不够赔的。 …… 虽然林一简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一套造型真的搞下来还是身心俱疲,从下午一直做到了晚上,中间还叫着外卖吃了顿晚饭。李晦因为要早起祭天,早早地就走了,林一简在郑沐岚那疯狂摆手的“不用!不用送!!”的拒绝中,到底只是帮人打了个车——主要是这一身行头太重,她行动也不是很方便。 第119章 因为真的太累,林一简连对着镜子欣赏一下的力气都快没了,本来打算在沙发上坐一会儿,但是刚刚坐定就觉得一阵疲惫涌来,眼皮控制不住打架。 睡过去之前,林一简还想着:完了,这造型白做了! 这么躺到沙发上,发型保不住不说,连衣服都要压出褶子来。 …… 林一简觉得自己应该是睡着了。 意识短暂地中断一会儿,然后场景切换,这么多年下了,她已经对这一套很熟悉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她这一次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身体的重心急速下坠,劲风席卷而来。还好郑沐岚的手艺靠谱,在这样的冲击下,盘好的头发仍旧十分牢固,只有几缕碎发随风飞舞。 不过林一简这会儿无心在意这些。 天上吧?她这是在天上吧?! 李晦那个混蛋到底干了什么?让他祭天、不是上天啊啊啊! 林一简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灌来的风呛了满口。 她随即惊恐地发现一个事实,这好像是她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啊!! 这一切的思绪转过也不过须臾的光景,林一简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地面上有一个人快步上前,几步跨过了阶梯,站在最高处张开手臂。 稳稳地将人接入怀中,李晦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想的果然没错! 既然所谓漫画的热度对交换有影响,那没道理只有林一简那边有作用,所谓“名望、声望”,他这边不也有吗? 而这边,缓过神来的林一简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脑子简直“嗡”的一声。 她咬牙切齿:“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李晦却是扬着眉笑起来。 “如你所见。我只是觉得,这种时候,你应该也在。” 云朝的“云”,从来不是云州的“云”。 而是—— 我们在云端相遇。 第59章 登基大典上的意外自然让众人哗然,但因为杜彦之早有准备,关键位置上安排的人都是素日里性子沉着镇定的,又早早透过口风,故而这突发的情况虽然激起了些波澜,但场面很快就被控制下来。 而高台之下,安恒德从“神女从天而落”就目瞪口呆。 但他往左看看,杜彦之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满是从容镇定。再往右看看,许国师一身簇新的道袍,边角绣着处看不明白含义的弯弯曲曲字符,仙姿缥缈得仿佛随时要乘风羽化。 就连旁边的赵敦益,在短暂地愣了一下之后,露出点“居然还能这样”的恍然。 显然是早就知情。 安恒德:“……”合着就瞒着他一个是吧?! 他内心翻江倒海,不得不强行绷起了一张处变不惊的脸。 领头的那几位大佬都如此从容,底下那点骚乱自然很快平息下去。 新朝皇帝有神明庇佑有什么奇怪吗?前顺朝的帝君还是天帝血裔呢。这波儿、说不定就是神仙打架呢? …… 告天、祭祖、宴请群臣…… 虽然整个登基仪式看起来庄重复杂、礼节繁多,但是真要说出来,无非拜拜神仙、把事情告诉一下老祖宗,然后请客吃饭。 林一简本来就是要睡觉的时候被带过来,强撑着走完前两个流程后困得要命,等真的到了请客吃饭的这一步,实在撑不下去了。 祭祖回程的御撵形成了封闭的空间,没了外部环境的刺激,林一简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哈欠,意识都断片了几次,根本忘了质问李晦到底干了什么把她弄过来了。 在差点撞到车厢壁上,被李晦搂住以后,林一简果断开口,“我要回去睡觉。” ——天大地大,现在她睡觉最大! 李晦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保持点距离也好。 林一简这点心眼子,随便找个人来都能绕死她。 他对着外面扬了下声,“先去寝宫。” 林一简:“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肯定是回家睡啊。 李晦瞄过来一眼,嘲笑:“你这头发,自己能拆开?” 林一简:“……” 别说头发了,这身衣服她可能自己都脱不下来。 …… 宫宴之上,众臣翘首以盼,但姗姗来迟的御撵上只下来了他们皇帝陛下一人。 众人失望之余,又有点理所当然:毕竟是神女,肯定不可能轻易露面。 但还是好奇啊! 那可是真仙女,谁不想看看到底长啥样?! * 林一简还不知道李晦这一番操作妥妥地把她开除了人籍,她正在李晦寝宫里睡觉呢。 虽然一开始被一堆人围着拆头发的时候有点不适应,但是等真的从那繁重的礼服发冠的拘束里解脱出来,林一简睡得还算安稳。 毕竟她对这地方也不陌生。 从攻破洛都到正式登基祭天中间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李晦也在这寝殿已经住了有一段时日,连带着林一简每次睡着后睁眼,都是从这“房间”里醒过来,和她自己家也没太大区别了。 …… 第120章 林一简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等李晦一身水汽从外面进来,她才模模糊糊地醒过来,抱着被子坐起来。 李晦见状,挑了下眉。 ——还行,没真睡死过去。 林一简缓了会儿神才彻底清醒过来。 李晦人就站在床边,他倒是没再穿之前那身庄重的冕服了,但不管是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还是那凌厉迫人又一点不加掩饰的气质,无一不昭示着危险。 明明可以说是最熟悉的人了,但是这么面对面相见却是第一次。 老实说,有点陌生。 林一简不自觉地紧了紧被子,想往后拉开点距离,被李晦眼明手快地抓着肩膀按住了。 后者不满质问,“你这什么反应?!” 林一简:……就、正常反应啊。 要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晦就是这样的,她绝对绕着走。 不得不说,这熟悉的说话语气很大程度上让林一简安下心来。刚一放松,就觉得抓在肩膀上的手像是铁钳一样,摁得人生疼。 林一简沉默三秒,幽幽开口:“你再用点力气,我肩膀就要脱臼了。” 李晦停顿一下,火速收回手。 嘴上还不忘点评一句,“你也太脆了。” 林一简:“……” 这种人能有女朋友,是什么世界第八大奇迹?! 总之,虽然过程很离谱,但是那点初见的尴尬气氛很快被打破,两个人谈起了正事——关于林一简怎么突然过来的这件事。 李晦把自己的那套关于“热度”和“声望”推测猜想说了,林一简倒是点头认同了。 但是这同时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 林一简:“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 猝不及防从天上掉下来,她心跳都要停摆了啊! 李晦:“……”当然是因为林一简演技稀烂。 还是许玄同那一套给的启发。真让林一简和朝上那些人打交道,她分分钟能被人坑死,既然这样,不如干脆把神女身份坐实了。 不过这事就算说服了林一简,以她那稀烂的演技也肯定出问题,还是干脆让她直接过来。 林一简接着发问:“你就没想过,我要真一身睡衣过来会怎么样吗?!” 稍微设想一下那样的场面,她都觉得眼前一黑,感觉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个世界了! 要是上个话题李晦还会心虚点,但这个问题他完全没在慌的。 他语气浑不在意地:“那就睡衣呗。” 不如说那样效果更好,林一简睡衣都是那种毛绒绒的风格,说是什么精怪也挺有说服力的,选皇后冕服纯粹是他的一点点私心。 林一简被他这混不吝的语气激得血压都飚起来了,气得伸手去捶他。 李晦条件反射地伸手拆档,把人胳膊卸了之前,总算想起这是女朋友,紧急把拧转的力道换了个方向,把人扯到了怀里。 软乎乎的。 虽然锻炼的时候,觉得这身体的资质天赋、连同肌肉增长速度都让人绝望,但是这会儿温香软玉在怀,李晦觉得事情好像也没那么糟。 林一简挣了一会儿就僵住了,她一点点抬头,和李晦对上了视线。 后者当然也在看她,目光带着灼热的温度。连空气的温度也像是跟着攀升,无形的张力在周遭蔓延。 李晦缓缓地低下头,在一个呼吸近到彼此可闻的距离,哑声:“不如……先干点正事?” 林一简:“……”你管这叫正事?! 这句反诘最终淹没在唇齿依偎的纠缠中,林一简最后还是抬起手臂,摸索着攀上了对面人的颈项、生疏地回应了这个同样不太熟练的吻。 …… 几分钟之后,林一简抗拒地推人。 李晦重重地喘了一下,勉强停下来,“怎么了?” 林一简抱怨:“床太硬了……” 本来就硌得慌,李晦那么沉一个压上来,她感觉自己像躺在水泥板上,像上刑。林一简刚想推说“下次吧”,就被反手一捞,两人的位置颠倒了个方向。 突然多了个人.肉垫子的林一简:“……” 你以为你很软和吗?一样硬邦邦的(嫌弃.jpg)。 …… 真到了过程中,反而比接吻熟练多了。 毕竟两人对对方的身体都很熟悉,各种意义上的熟悉。 …… 等到终于结束,李晦轻轻吻了吻怀中人汗湿的额角,难得无师自通了“温存”这两个字的含义。 林一简本来还轻飘飘、晕乎乎地昏昏欲睡着呢,被李晦开口的“叫水”两个字吓醒了。 林一简:??! !!! 叫水?叫什么水?!这不是让人进来吗?! 这种时候?现在?! 她一秒清醒,语气激烈地反驳:“不行!!” 李晦愣了一下,倒也很快明白过来林一简的顾虑。 他倒是悠哉,“不叫也行,我是无所谓,但你能睡着?” 林一简:“……” 她气得踹人,人没踹到,倒是碰掉了旁边那盒包装奇怪的“口香糖”。 小盒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林一简脸色更黑了。 第121章 林一简知道李晦经常会在她买东西的时候夹带私货,有时候是一袋薯片、有时候一听可乐,偶尔还有点小蛋糕、糖球什么的……只要不做得太过分,林一简多半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她没想到,李晦连这种东西都能夹带进去! 要是没记错的话,她那天走的还是人工通道…… 啊啊啊更气了!!! 李晦伸手从地上散落的小包装里随便捞起了一片,又单手架住了林一简踢过来的腿。 他侧偏了一下头,笑:“既然睡不着,那就再来一次。” 林一简:“……” 这人是故意的吧?99%是故意的! ……这次倒真是碰巧的那1%。 不过要是好处够多的话,李晦倒不怎么介意被误会。 两边的交换规则一直是以天为单位刷新的,折腾到李晦这边的午夜,林一简才成功切换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淋浴间,然后、她装修的时候特意给自己留的大浴缸就脏了…… 林一简实在没什么力气愤怒了。 那点宫宴期间小睡恢复的体力消耗殆尽,等沾到自己熟悉的床后,她简直是秒睡。 李晦有点不太适应这么软的床铺,但随着怀中人的呼吸渐渐悠长,他也跟着一点点放松下去,终是缓缓地闭上眼。 * 章琪正在旅游。 虽然当年林一简刚上大学的时候,她恨不得辞了工作一起跟过去,但是等真到了退休年龄,反而对走遍祖国大好河山有了兴趣,每年都跟着团全国各地跑,有时候林一简专门回家都找不到人。 这次也是,章琪也是旅游到了a市附近,才想起来自家女儿也住这儿了。 来都来的,当然得去看看。 章琪发了条消息问林一简在不在家,但是没得到回复。 她对自己亲生女儿还是有点了解的,这个时间点,林一简出门的概率几乎为零,多半是专心画画没看到消息。她干脆直接过去了。 不过章琪只猜对了一半。 林一简确实没看到消息,但是原因跟专心画画没半毛钱关系,她迷迷糊糊地被李晦抽胳膊的动作惊醒,茫然地睁了一下眼,“怎么了?” 李晦显得清醒点,他口齿清晰地回答:“有人敲门。” 不过仔细看看,眼神还没对焦。 林一简翻了个身,用枕头包住脑袋。 谁啊?大白天的……不想去。 她踹了李晦一脚,在脑子里无声地说了句,[你去。] 两人现在的状态,当然不可能意识交流,但李晦居然准确无误地get到了。 他摸索着给自己套衣服,套了两下没套上。 他有点莫名其妙,干脆把被子扯过来裹了裹,就那么披在身上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外面的章琪却愣住了。 她找的是女儿家没错,开门的这个陌生的青年是怎么回事? 章琪刚准备说句“不好意思,我走错了”,却听对方自然而然地开口,叫了声“妈”。 章琪:??? 声线当然完全不一样,但语调太像,章琪懵了一会儿。 她还脑子短路着呢,里面的人已经像是确认完身份,把开了一条缝的门敞开了,自顾自地让出位置往里走,完全没把人当客人的态度。 李晦倒了杯水放茶几上,随口道:“妈你先坐,我去洗把脸。” 章琪:“……” 这确实是她女儿的家没错,那么这小伙子…… 李晦倒是没多想,见门都已经关了,就顺手把裹得不怎么舒服的被子扔到了沙发上。 光裸的脊背上是斑驳的痕迹,章琪只瞄了一眼,就火燎似的收回了视线。 这、这…… 大白天的、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 …… 李晦出去开门之后,林一简也没能躺多久。 李晦人走的时候把被子一块儿带走了,林一简在空荡荡的床上摸摸摸地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拽到。 时近深秋的天气,床上少了一个热源本来就偏冷,连条被子都没有,根本是不让人睡了。林一简蜷了半天,最后还是低气压地爬起来,随便找了件衣服裹了裹,就准备下去兴师问罪。 * 与此同时,盥洗室。 李晦莫名觉得今天的盥洗池特别矮,他弯着腰往脸上泼了两把水,冷不丁地抬头,对上了镜子里的脸——他自己的脸。 李晦:“……” 好好想想,他刚才好像也没干什么……吧? 刚正这么想着,外面质问的声音传来,“李惟昭——!” 李晦:“……” 林一简总共也就说了这三个字,因为下一秒,她就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的亲妈。 林一简:“……” 她看着坐得稳如泰山的亲妈,又看看刚从盥洗室出来、脸上还往下滴水的李晦,觉得眼前的状况实在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围:cpu都要烧干了。 李晦倒是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少见地卡住了。 章琪这会儿早就收拾好了心情。她镇定地冲李晦点了点头,像是知道对方在犹豫什么似的,直接道:“叫‘妈’就行。” 第122章 一句话就让李晦彻底沉默了。 还是林一简终于找回了点理智,慌忙开口:“妈!你听我解释!” 章琪拿起了水杯,往后仰了仰,后背靠在沙发上,从容地:“好,你解释吧。” 林一简:“……” 怎么解释、解释什么……这可真是个好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