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遍全宇宙[快穿]》 1、被当红女明星挖墙脚（一） 写下完结感言，点击将最后一章发表之后，颜昭便将小说的状态从“连载中”改为“已完结”，连载了半年的《求魔》就此划上句号。 颜昭是个作者，笔名长醉不复醒。 不同于其他作者，她笔下的小说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而是做梦梦到的。她清楚的记得梦里发生的所有事，醒来后稍加整理，就变成了一本本的小说。 《求魔》完结后的当天晚上，她早早便入睡了。 同以往一样，她又做梦了，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是结局却跟以往不一样，她醒来后看到的不是熟悉的房间，而是漫天星辰。 时值盛夏，夜空中星子明灭，天边高挂的一轮弯月，洒下一层银色的光芒，笼罩大地。虫鸣声此起彼伏。 颜昭花了一点时间确认自己的情况。 不是梦中梦，而是穿越了，穿到自己梦里的世界，变成梦里的那个女孩，而那个女孩名字跟她一样，也叫颜昭。 …… 颜昭正躺在悬崖底下的杂草丛里发呆。 从身体里残留的记忆中得知，大概是在不久之前，原主开车经过此地，运气不好遇上路面滚石，连人带车从盘山公路上滚下来，当场丧命。她死了，灵魂却意外穿越到异世，附身于一个同名同姓，甚至就连样貌都一模一样的少女身上。 那是一个修真.世界，宗门与世家分占大陆，海域与十万大山则是妖修的地盘。原主穿越之初恰逢上清宗在陈留仙郡广收门徒，她测出了水木双系灵根，不多时便被闻讯赶来的青云峰首座江离收入门下。 原主在修真界里挣扎了几百年，终于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唯物主义者修到了元婴期大圆满，准备冲击化神。她在游历的过程中无意间发现一座练虚期大能留下的秘境，历经千辛万苦破开禁制，眼看前辈留下的宝贝就要到手，却不知为何秘境内突生剧变，顷刻间崩塌。 她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瞬间失去了意识。 秘境崩塌产生的时空乱流将原主带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是她的灵魂在穿越时空的时候消散了，只留下一具身体，被穿越而来的颜昭占据。 这里是导致原主穿越的那场车祸的现场，身边不远处躺着的是原主穿越之前的那具身体，还未僵硬。 颜昭根据原主记忆中的方法，尝试了几次，才成功查探出这具身体的状况，一身修为倒是还在，并没有因为穿越时空而消失，只是从原本的元婴期大圆满跌落至金丹初期，且境界还有些不稳，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不过现世虽然也有天地灵气，但是稀薄得可怜，在这样的条件下，她想要稳固境界，没有个三年五载简直想都不要想。 她正考虑着这些有的没的，原本只有虫鸣声的草丛里忽然亮起一片，伴随着一段陌生的钢琴曲。铃声连着响了三遍，颜昭才回过神来，站起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在杂草丛中找到再次响起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管家婆。 “管家婆？”颜昭下意识的念了出来，却想不起来是谁。现世也许才过了几个小时，她占据的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却是在异界实打实的过了几百年，从前的记忆几乎都忘光了，若不是醒来后就看到自己的尸体，她大概都想不到这里会是曾经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 她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看着它亮起又黑下去，反复几次之后，当屏幕再一次亮起时，她才滑动屏幕，将手机凑到耳边。 “喂。” 话音方才落下，听筒里就传出男人焦急的声音，“颜昭，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这个声音给颜昭一种熟悉的感觉，一时却想不起来，于是便问道，“你……是谁？” 闻言，那头的人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语气也轻松了一些，“你别生气了，刚才是我错了，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不该拦着你。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该回来休息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好吗？熬夜第二天会冒出黑眼圈来的。” 颜昭沉默片刻，又问，“你是谁？” 她的语气很平静，并不像是赌气，那人轻笑一声，回道，“我是颜聿，你一个人的颜聿。好了乖，快回来吧，我在家等你。” 久远的记忆里，的确有这么一个人，身姿挺拔眉眼风流。 颜昭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星空，回道，“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的语气不可抑制的带了一些伤感。为自己，也为原主。从原主有限的记忆里，也能知道这不是她所在的世界，她大概再也回不了。至于原主，连灵魂都不复存在，又何谈归家。 电话那头，颜聿又变得紧张起来，“颜昭你在哪儿，出什么事了？” 颜昭略微思索了一下，答道，“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开车出来出了点意外，如今正在山崖底下。” “你有没有受伤？”颜聿追问。 颜昭低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尸体，“我……没事，你来接我好不好？” 颜聿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又安慰她别怕，让她别挂电话，他这就过来接她。颜昭嗯了声答应下来，听到电话里颜聿叫了一个叫唐泽的人的名字，交代了一些事之后，才又继续跟她说话。 不过与其说是两人在说话，不如说是颜聿在说而颜昭在听，她一边听着，时不时回应一声，手上却忙着处理尸体。 亲手处理自己的尸体，估计对谁来说都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奇怪体验。 修真者逆天而行，有无数莫测的神通，处理一具尸体再简单不过了。不过她毕竟不是原主，不可能用得那么得心应手，在尸体旁边蹲下，先探查了一下具体情况，接着前后试了几次，才顺利将伤势复制了一部分到自己身上，而后伸手去触碰已经变得冰凉的肌肤，手指所及之处，骨肉顷刻之间化为粉末，被呼啸而来的夜风吹散。 将尸体处理好后，她就坐在原地等着颜聿来找她，大概等了一个小时左右，她就听到空中传来声响，抬头就看见一架直升机在上空盘旋。 “颜昭！颜昭！你在哪儿？”有人喊她。 颜昭站起身来，唤醒手机屏幕挥舞着，“我在这儿。” 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着。 直升机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飞来，慢慢降低，螺旋桨掀起的气流吹得地面上的草丛弯了腰，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有一道人影从上面落了下来，奔跑着来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还好你没事，还好……” 颜昭愣了愣，小声应道，“嗯，我没事。” 一转眼就过去了两天，这期间颜昭几乎都是躺在床上渡过的。医生替她上药包扎，颜聿就坐在床边看着，吃喝也全是他亲自喂的，只有在她睡着后，他才会离开。这么尽心尽力的照看，整个就是二十四孝好哥哥。不过他大概是有些生气了，至始至终都是冷着一张脸。 给颜昭包扎的时候，医生还感叹她真是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仅小命健在，甚至都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基本全是皮外伤。 医生叫李弈，星国top级的医科大学毕业，因为跟颜聿有交情，兼职做了颜家的家庭医生，一做就是好几年。颜昭只依稀记得这些信息，更多的就想不起来了。 颜昭安静的听他说话，也不回答。她之前往自己身上弄这些伤，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毕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人又在车里，毫发无伤的话未免有些太过离谱。 之后颜昭又演了两天重度伤残人士。直到李弈再三保证她已经好了，绝对没有任何后遗症的之后，颜聿终于肯放过她。不过只是把活动范围从房间的床上扩大了到了整个半山别墅。 “虽然李弈说你的伤基本没问题了，但是伤口到底没完全愈合，要是不小心留疤了，你又要难过很久，所以尽量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吧，反正开学也还早。当然，你要是不……”颜聿话未说完，就见原本窝在阳台沙发上玩手机的女孩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应道，“嗯。” 颜聿一怔，看向颜昭的眼神难免有些惊讶。她今年十八岁，还在叛逆的年纪，小时候的乖巧可爱不复存在，总是喜欢与他对着来。他说不许逃课，她就一周不见人，他说晚上十点以前要回家，她就夜不归宿，他说不许谈恋爱，她就找了一个男朋友，或者说包.养了一个。至于是真的喜欢又或者只是为了气他，颜聿不得而知。 若是以往，他提出这种要求，她根本就不会听。 有时他远远的看着颜昭，将她与记忆中的人对比，偶尔会冒出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他想了很久，才找到一个看似合理，却也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解释：人是一种善变的生物，或许颜昭早就忘记从前说过的话，他却固守在回忆里走不出来。 几天前的那次争吵，就是因为颜昭的男朋友生日快到了，而她准备给对方一个惊喜――阳光影业正在筹备的电影《星光》的男主，把这个很多线上小生都想要的角色，给一个选秀出道才入圈的新人。她想捧人没什么，他只是觉得没必一下子给这么好的资源，除了电影以外，阳光旗下还有待拍的电视剧，挑一个戏份多的配角，先磨练一下演技，一步步慢慢来。 颜昭不乐意，跟他争吵了几句，便气得摔门而去。 当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硬撑着没妥协。后来电话打了几遍都无人接通，他的心里担忧到了极点，就怕她出什么意外。结果预感真的应验了。虽然颜昭运气好只是受了一点小伤，他还是为此自责了很久，不停的想如果当时他叫住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电话里的对话。 只要她安好，只要她开心。 他总不能一辈子沉浸在回忆里，也该走出来了。 2、被当红女明星挖墙角（二） 颜聿想得很好，然而下一刻，就听颜昭的手机响了起来。从他站的方向，刚好能看见屏幕中间来电人的名字――阿越，也就是颜昭的男朋友沈越文。 瞧，男朋友的备注是阿越，而他的却是诸如讨厌鬼烦人精之类的，最近又变成了管家婆。颜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他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悲欢喜乐都掩藏得很好，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面瘫的表情，唯有面对颜昭时，情绪才会有一些波动，却也大多都是无奈与生气。 他就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颜昭接通了电话，语气却是出乎他意料的平静，“喂。”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颜昭的表情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沉默着听了一会儿之后，才淡淡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而后抬起头来看他，“哥哥，我明天要出门一趟。” 颜昭的长相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远山眉秋水眸，鼻梁挺直，肌肤白皙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即便是隔得这么近，依然看不到任何瑕疵。在如玉的肌肤衬托下，唇色艳若三月盛开的桃花，教人忍不住想去亲吻。 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看着她从天真可爱的孩童，一点点抽条，变成身姿曼妙的少女。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即便看了很多年，依然会觉得惊艳。 “是去见沈越文？”明明刚才还在想该放手了，可是听了她的话，他还是忍不住。 颜昭点点头，“嗯。” “之前说要给他的那个角色，你跟唐泽说一下，他会去安排。”他到底还是妥协了。 颜昭的反应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倒是有些可有可无的感觉，“也好。” 颜聿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开。 房间门被轻轻合上，发出的声音低得可以忽略不计，而颜昭又在阳台上，隔了这么远，理论上来说是听不到的。可她偏偏就听到了，甚至比这更细微的声音，比如屋后花园里蝴蝶煽动翅膀的声音，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以这具身体金丹初期的修为，感知范围内，便是微风拂过，吹得草叶摆动，她也能感觉得到。而这些只是最基本的，诸如御剑腾空之类的法术，也不在话下。 颜昭倒是有心想试一试，但是现代社会不同于修真界，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太空里还有卫星，若是不小心暴露了，少不得要有一堆麻烦。且她刚接手身体，很多东西只停留在理论上，实际操作估计要练很久。 不过她一点也不急，不出意外的话，她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修道从来都是与长生挂钩的，原主本是元婴期大圆满的境界，寿元已增至千岁有余，如今境界虽然跌落到金丹初期，却不会影响到寿元，哪怕受限于稀薄的天地灵气，再活个几百年也不在话下。 且容颜永驻，青春不老！ 穿越之前的二十五年里，颜昭曾梦见过许多陌生离奇的片段，梦醒之后将它们补齐，就变成了长醉不复醒笔名下，发表的一部又一部畅销小说。后来这些小说被改编成影视剧游戏，基本都是收益口碑双丰收。颜昭就算靠着这些作品带来的收益，都能过得很好，更何况她还有着良好的家世。 然而人心都是贪婪的，她过着绝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却只觉得平淡又无聊。她一手缔造的笔下世界，大多数读者给的评价都是真实，还有不少打趣的留言，问她是不是真的穿越过。却不知道，那也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而现在，梦想成真！ 虽然再也回不去修真界，记忆中的世家宗门、十万大山与无尽海域，不能亲眼所见亲身游历，至少还有一身修为神通供她研习。 该知足了。 至于其他人？颜聿到底是这具身体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于情于理都不可能不管。而剩下的，比如刚才电话里的男朋友，不管从前有多少感情，几百年的时间过去后，都已忘得一干二净，就算是原主自己回来，也不可能继续这段感情。 而颜昭也无意接手，之所以答应明天的见面，只是想提分手而已。 一夜的时间过去。 跟沈越文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在金水湾的心悦咖啡见面。 颜昭睡到快十点才懒洋洋的爬起来。其实理论上来说，她现在的这具身体根本不需要睡觉，甚至连饭也不需要吃。凡修行结丹者，餐霞练气，吸风饮露，鲜少有人会贪图人世间的口腹之欲。不过她本质上还是一个普通人，所以睡觉吃饭一样不误。但也只是一种习惯，谈不上好坏与感受。 颜聿明明吃过了早餐，但是她起来的时候，又坐下陪她一起。他只简单喝了半碗粥，颜昭亦是。他见此，便微微皱起眉头，“怎么就吃这么点？猫都比你吃得多！女孩子还是要丰腴一些才漂亮，你不必学着别人减肥。” 倒是真有两分管家婆的样子。 颜昭思及此，不由得笑了起来。 对面的颜聿则是看得愣住了。十八岁本就是最好的年纪，这个岁数的女孩子，不需要太多的装饰，浑身洋溢着青春的美感。而颜昭样貌本就招人，这一笑，像是冰雪消融后百花争相绽放，美得勾人心魂，她说东，就绝不会往西。而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是因为颜聿已经很久没看到她笑了，或者说是对他笑。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连相安无事都很难，最终都会演变成争执，再以她带着怒气离开收尾。 过了许久，他才收敛好情绪，似无意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像管家婆。”颜昭并未隐瞒，如实回答。 颜聿觉得自己大概是中毒太深了。明明之前那么讨厌管家婆这个词，可是现在听她用带笑的语气说出来，心情竟也变得雀跃起来。 不过这份好心情并未持续太久，因为颜昭要出门去见男朋友了。 颜昭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对着楼梯的方向，手中拿着一份文件，旁边摆了一台笔记本，看样子像是在办公，实则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 不用刻意盛装打扮，简单的白色连衣裙，亦能让人眼前一亮。 视线余光里，女孩迈着悠闲的步伐往门口走去。司机早已等在外面，从他所在的方向，能透过落地窗看见女孩弯腰坐进了车里，佣人替她关上车门后，汽车缓缓驶离别墅。 颜昭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刚好两点差一分。 沈越文订的包间临金水湖，阳光穿过窗外茂盛的树叶，在桌面上洒下细碎的光影。一个穿着休闲装的青年坐在进门右手边的位置，视线原本看向窗外，听到开门声这才转过头来。样貌倒是还不错，只是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对，像是在犹豫什么事。 “颜颜，你来了。” “嗯。”颜昭点点头，走到对面坐下后，开口道，“我有事要跟你说。” 不过没等她把剩下的话说完，就听对方回道，“对不起颜颜，我们分手吧！” “哦。”颜昭闻言，倒是来了一点兴趣。毕竟主动提分手，跟被人甩是两回事。而且从原主有限的记忆里，她对这个男朋友可以说是非常不错的，对方选秀出身，虽然也有一定的实力，但是那一届可不缺关系户，最后能拿全国冠军，还是她在背后帮了他一把。出事之前跟哥哥的那一次争吵，也是为了给他一个角色。虽然这些都没有跟他说过，但是平日里对他也不差，吃穿用度都是一手包办，全是最好的。不过由于时间过去了太久，无从寻找当初的心情，也就无法分辨是真爱，还是……无聊包个小明星玩养成游戏，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为什么？”颜昭问，语气淡淡的。 沈越文有些意外，他之前甚至做好了颜昭可能会非常难过哭着求他不要分手的准备，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虽然追问了原因，表情看起来却像是事不关己一般。 但意外归意外，并不影响他把余下的话说完。甚至对他而言，这样的结果还是比较好的，不必担心颜昭以后对他纠缠不休。 “我……又遇到她了。”沈越文说道。 这里的她，指的是他的前女友。 沈越文遇到颜昭的时候，已经是大学毕业两年了，有一份工资不错前途看起来也不错的工作。他样貌生得很好，再加上有一副好嗓子，吉他弹得很好，在学校里的时候，就是校草级别的人物。大学四年，追他的女生不计其数，不过正式交往过的，只有两任，都是谈了不到一年就分手了。但这两任女友，都不是他嘴里说的那个人。在她们之前，他还有一个女朋友，同时也是他的初恋女友。 虽然最后分手了，但是男人对于初恋总是有着特殊情节的，更何况那还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时隔多年再见初恋，而对方似乎也对他余情未了，沈越文的心一下子就躁动起来了。 3、被当红女明星挖墙角（三） 初恋总是特殊的，高三毕业因为南北两地相隔分手后，沈越文不是没想过姜薇，不过想得并不多，至少在跟大学期间的两任女友交往时，就没怎么想过。别的理由不说，就某些方面的和谐程度而言，青涩的少女，虽然带着第一次的特殊情结，滋味总是比不上熟透了的女人。 只有在跟颜昭交往的时候，沈越文才会经常想起姜薇，因为二者都是十七八岁花一般的年纪，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成熟之中又夹杂着青涩，对男人来说有很强的吸引力。不过他想起姜薇的时候，基本都是把她跟颜昭放在一起比较。 颜昭跟姜薇，在性格上是两个极端。 前者就像是高傲的女皇，那种感觉难以描述，借用朋友的形容就是，虽然她眼睛看着你，但实际上眼里可能并没有你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可能很礼貌，但骨子里是十二分骄傲的，一看就是个被家里宠坏的。不过那张脸真是太漂亮了，身材同样没得挑，带出来不是一般的有面子，而且也舍得花钱，有个这样的女朋友的并不亏。 而姜薇，则是很多男人在学生时代最喜欢的那种类型，肌肤白净五官秀气，性格文静，喜欢看书，写得一手好字，说话的声音温柔悦耳。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家长眼中的好孩子。 沈越文跟颜昭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觉得她可能并不爱他，因为恋人之间亲密的事情她都不太热衷，亲吻都算是好的，至少他吻她的时候，她还不算太排斥，但是上.床……交往到如今，他每次想要更进一步，她都是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不用开口他就知道那是拒绝的意思。 沈越文是开了荤的人，又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实在憋狠了只能自己解决。他不是没想过去外面找，反正颜昭也不可能知道，为此他还试探过她，在她又一次拒绝了他求.欢后，以开欢笑的语气说，“你这样不怕我去外面去找别人吗？” 那时颜昭是这么回答他的，“你去找一个试试。”虽然当时她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但是他就是觉得那个眼神让他心悸，最终也没敢付诸行动。之后他又缠了颜昭几次，可能恰好碰上她心情好，虽然最后没能真吃到肉，颜昭甚至连用手都不愿意，勉强用脚帮他解决了。 那是唯一的一次，颜昭简直把嫌弃两个字刻在了脸上。但是沈越文却始终记得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 他有一次憋急了，见颜昭在旁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得对她说，“你现在拒绝也就算了，难道以后结婚了，也不跟我睡吗？”他当时说完自己都愣了。哪怕那番话是冲动之下说出来的，也代表他心里至少考虑过结婚这个选项，而颜昭无论是年纪还是性格，都不是适合结婚的人。 而在他说完话后，颜昭忽然扭过头来，表情有些惊讶，“谁要跟你结婚？！我只是看上你的脸而已，等你老了就不喜欢了。” 到底是没长大的孩子，尽说些赌气的话。 …… 沈越文觉得他是喜欢颜昭的，只是没到深爱的地步。如果当初颜昭没鼓励他参加选秀，又或者他早早就淘汰，没走到全国总冠军这一步，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没有见识过娱乐圈的浮华，没有感受过被无数粉丝追捧喜爱的感觉，他的野心就不会像春风吹过后的野草一般疯涨。 而不进入娱乐圈，他也不会再次遇见姜薇。 都说女大十八变，而大学之前跟大学之后，又是一个变化期，效果堪比整容。 沈越文记忆中的姜薇是清纯淡雅的，分别多年后再见却变成了盛开的红玫瑰，明艳动人。若不是对方先叫了他名字，他甚至都认不出来。 当初姜薇高考发挥失常，没能考上约定的学校，再加上不想复读，最终去了北方的一所大学。而沈越文也没像小说中男主那样，拿着高分填低一等的学校追着姜薇过去。最终两人和平分手，基本断了联系。 而现在情况发生了反转，大学比他差的姜薇是娱乐圈正当红的小花，他却是才入圈的新人，虽然签了公司，却不知道前途在哪里。 “你……还好吗？”后来姜薇约他出去，两人对坐在咖啡厅的包间里，她低着头，纤长的手指捏着勺子，轻轻搅动着咖啡，低垂着眉眼，问出这句话。 这之后两人聊了很多。 分别之前，姜薇忽然问他，“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沈越文不知道怎么形容姜薇当时的眼神，似乎混合了太多的感情，看起来无比的复杂。鬼使神差的，他回了一句没有。 后来姜薇跟他互留了电话，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沈越文觉得这是一种暗示。 而他现在找颜昭分手，就是为了将那句“没有”变成真的。 他看着颜昭漂亮得过分的脸，说心里没有一点不舍是假的，不过到底是因为喜欢或者爱，还是因为没吃到肉就不得而知了。也可能二者都有。 “就是这样，我又遇到她了。我发现我还是忘不掉她，所以颜颜对不起，我们分手吧……你才十八岁，以后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沈越文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其中一大半全是瞎编的，目的是为了给颜昭留一个深情的印象，然后让她自己知难而退，别再继续纠缠他。 颜昭听完他的解释，仍旧是之前那副表情，很难猜出她此刻心里的想法。这让沈越文有些忐忑，于是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过了几秒之后，颜昭才开口道，“我本来也是要跟你说分手的，不过既然你先说了，原本准备给你的礼物就算了。就这样，再见……哦不对，是再不见。” 她说完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沈越文看着女孩曼妙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略带了些嘲讽的意味。 礼物？ 领带衬衫还是眼镜？ 果然是没长大的孩子，骨子里还带着天真。 这些她以为的好东西，若是换做以前的他收到，大概是会觉得开心的，但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根本什么都不算。他想要的，姜薇或许可以给他，又或者是别人，但绝不可能是颜昭。 颜昭不知道沈越文的过往，也无意探究，不过她知道对方刚才说的那些话大多都是假的。或许在沈越文自己看来，他编的故事很好，逻辑也都通顺，甚至他说话的时候也很流畅，但是颜昭能够感觉得到他的每一次短暂的停顿以及呼吸的错乱，还有心跳的起伏等等。 修行者的神识之敏锐，超乎想象。 她无意去拆穿这个谎言，因为最后的结果是她想要。不过这个过程她还是有些不满意的，毕竟是被人甩了，于是她把原本准备给沈越文的分手补偿免了。不仅是一个电影男主角，还有一句照顾。甚至相较前者，后面一个选项要贵重得多。 颜家那么庞大的家业，其中不乏影视公司，有了颜昭的一句照顾，哪怕沈越文完全没有一点天赋，只要不触犯法律与道德的底线，就永远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的情况。下限摆在那里，不可能更低，至于能有多高，就要看他自己的努力了。 而现在，因为早说了几秒的一句分手，这些优待就都没有了。 颜昭有些坏心的想，若是将来有一天沈越文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气个半死？要是他自己有一番成就还好，这些于他而言，就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可要是混得不好，那就喜闻乐见了。曾经有一个珍贵的机遇摆在我面前，我没有抓住…… 她唇角带着一丝浅笑，迈着悠闲的步伐，沿着走廊往出口方向走去。再经过一个转角就出了包间区域，这时左手边的房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着浅灰色轻薄运动装，戴着墨镜的女人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可以感觉得到，对方的视线正看着她，不是偶然扫过的那种，倒像是特意在等着她。 颜昭在几步开外停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有事？” 对方点了点头，“是的，颜小姐，我在等你。能赏脸喝个下午茶吗？” 颜昭觉得今天真是有意思极了，先是不知道算男朋友还是包养小白脸的沈越文忽然提出分手，马上又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请她喝茶。 “好啊。”颜昭笑着应道。反正她也没什么事，就当打发时间了。 “美人邀约，乐意之至。” 这话可不是客气。邀请她的女人虽然戴着墨镜，穿着也很随便，但是那张脸却是实打实的漂亮，像是盛开的红玫瑰一般明艳动人。 4、被当红女明星挖墙角（四） 颜昭跟着戴墨镜的女人进了包间。期间有一个细节值得一提，对方一开始就是站在门边的，明明可以直接转身就走，却始终站在那里，等颜昭进去后，她才顺手带上了门，走到桌旁坐下。当然，如果只是这样说明不了什么。可是从头到尾，对方在对待的她的态度上，都给她一种恭敬，或者说小心翼翼的感觉。 颜昭觉得，这个女人估计知道她的身份。 而她的猜测，也很快应验。 “很抱歉，突然拦下颜小姐。”对方开口第一句便是道歉，顿了顿，继续道，“我叫姜薇，不知道沈越文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他的前女友。”她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目光打量着颜昭，表情看起来竟是有些忐忑，像是在斟酌语气。 颜昭闻言，第一反应姜薇是来宣誓主权的，但是马上又给否定了。因为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在姜薇脸上看到半点得意的情绪。 “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刚才跟他分手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他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颜昭解释道。其实她可以什么都不说，不过她是个耿直的颜控，对于长得好看的人，不分男女，总是愿意给予更多的耐心。 可是姜薇在听她的话后，反而一瞬间白了脸，“不是，颜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说，我跟沈越文虽然曾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从没想过要跟他复合，现在不想，以后更不会想！” 这些话，姜薇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语气很急促，生怕慢了一秒。 “你怕我。”颜昭说道，是肯定的语气，而非疑问。“但是为什么你要怕我？就算你真的跟沈越文复合，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不是吗？你根本没必要特意在这里等我，跟我说的这些话，也纯属多此一举。” 面对她的问题，姜薇张口欲要解释，“我……” 不过才刚开口，就被颜昭打断了，“我只能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你知道我身份，所以担心我迁怒你？但是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又来了，以沈越文的交际圈，能认识的人很有限，即便你知道他有我这么一个女朋友，特意打听，也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颜昭视线落在姜薇脸上，对方在交谈之前便已取下了墨镜，的确是很漂亮的一张脸，一双杏眼明亮又灵动，不过此刻她眼中全是忐忑与慌张，眼珠子不停转动，始终不敢跟颜昭对视。 “姜薇，别怕。”颜昭浅笑着说道，轻柔的语气仿佛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然而不等姜薇松口气，就听她又接着道，“我只是想知道未来发了什么事。” 听清楚颜昭说的话后，一瞬间，姜薇只觉得脑中像是劈过一道炸雷，只剩下一片空白，脸色更是一瞬间变得苍白，看不见一丝血色。过了许久，她才缓过来一口气，看向颜昭的眼神，已经从慌张变成了恐惧，说话的声音也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你……你怎么会知道？” “本来只是猜测，现在可以肯定了。” 颜昭那句话只是诈姜薇的，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经吓，一下子就承认了。 姜薇是重生回来的。 一般人大概根本不会想到这一点，但是颜昭不一样，她自己就是穿越而来，又得了原主的身体，继承了所有的神通。她在怀疑之后，便动用神识查探了一下姜薇的情况，接着就发现了问题。 姜薇双手紧握置于膝上，因为太过用力，指尖泛白，骨节却是胀得通红。 无法形容此刻她内心的惊惶不安。重生于她而言，是最大的秘密，就连最亲密的父母都不曾说过，现在却被一个陌生人一语堪破，而这个人还拥有她根本惹不起的背景。不，不仅是她，绝大多数人，甚至就连颜昭的身份都不知道。 颜氏庞大的家业，横跨各个领域，在姜薇重生之前，也不过是展露出冰山一角，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难以撼动只能仰望的庞大帝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话，根本不足以形容颜昭的处境，她就像是古时坐拥大片山河的帝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世上，但凡是她想要的东西，似乎就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姜薇无意攀附权贵，时光倒流，人生重来一次，凭借上辈子的经历，已经足够她活得很好，而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之所以急着拦下颜昭，只是想要解释她跟沈越文的关系，或许颜昭根本不在乎，可是她不敢赌，哪怕再低的几率也不敢。 “考虑好了吗？”轻柔好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可是对于姜薇来说，却像是催命魔音一般可怕。她的心情慌乱到了极点，夹杂着恐惧，脑子里抑制不住的冒出实验室、切片等可怕的词汇。 前所未有的煎熬，像是过了半个世纪，又或者其实才过了一秒，姜薇不知道，也没有心思去纠结这个问题。她深吸一口气，眼一闭，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我说……” 姜薇重生之前，已经快三十五岁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放在娱乐圈来说，根本不叫事，不少超过这个岁数的人，依旧活跃在偶像剧里，扮演者二十来岁的大学生，甚至十七八岁的高中生。 姜薇入圈很晚，且是因为一个意外。 她家境普通，出生在一个小县城里，父母在私企工作，拿着不高不低的工资，供一家人花销之外还能略有盈余，但是自从她开始上学后，日子就开始过得有点紧巴巴的。这也是她当初高考失利后，没有选择复读的原因，早一年进入大学，就能早一年毕业工作，替父母分担一些压力。 大学四年毕业后，她本来可以进入大企业，但是父母劳累这些年，两人都身体不好，她为了方便就近照顾双亲，选择回家乡工作，毕业当年就以笔试面试双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家乡县城的公务员，工资在本地算是上层的，且比较稳定。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在她工作的第四年，母亲的病情一下子恶化，家中这些年攒下的存款，再加上她存起来的工资全填了进去，也只能够吊着命，想要彻底治愈，手术费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无异于是天文数字。 现在回想起当初那一段日子，姜薇都觉得心里无比压抑，无法想象那时候的她是怎么挺过来的。那个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也就只剩下房子了，姜爸爸已经准备好将房子卖出去，哪怕到手的钱仍然不够手术费。夫妻多年，姜妈妈怎么可能不知道枕边人的想法。 “你要是敢把房子卖了，我马上就死给你看！” 后来无数次，姜薇梦到母亲站在窗边，含着泪说出这句话。 如果可以活着，谁也不想死。可是当活下去需要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时，也只能做出取舍。 那时候，姜薇想尽了所有办法，依然凑不齐手术费。她甚至想过去卖.身，可是让人绝望的是，就算把她切片了秤斤论两的卖，也不值那么多钱。 前所未有的绝望。 姜薇入圈的契机，也发生在这段时期。一个导演不知怎么相中了她做女主，给出的酬劳对于圈里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于她却是救命的稻草，只要再凑一点，就足够母亲的手术费了。 姜薇怎么可能不答应，如果早些知道，甚至不用对方找来，她早就求上门去了。 那是姜薇的第一部作品，虽然上映后并没有多少水花，她却因此爱上了演戏。只是二十六岁的年龄，再加上非科班出身，这样的条件想要进入娱乐圈真的是太难了，哪怕她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到二十九岁的时候，也只能在电视剧里演个配角，戏份不多，可有可无的那种。 直到遇上沈越文，在他的提携下，她的演艺圈之路才算顺遂一点。 跟她相比，甚至把范围扩大到娱乐圈绝大多数人身上来说，沈越文的娱乐圈之路都顺利得让人羡慕妒忌。二十五岁选秀出道，之后不久就出演了阳光影业投资的电影《星光》的男主角，此后基本保持一年一到两部作品的节奏，电影电视剧都有，其中不乏大投资，无论口碑好坏，都不会对他的资源有任何影响。 入行近十年的时间，沈越文终于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座影帝奖杯，还是因为那一届的其他对手实在没什么水平。这不是姜薇眼红他，而是整个圈子公认的事实。 眼看事业就要迎来一个新的高峰，沈越文却在这个时候爆出丑闻。吸.毒、滥交、艾滋……每一项都是铁证如山。这对于一个艺人来说，是致命的丑闻。沈越文事业在最巅峰的时候，瞬间滑落到地平线以下，甚至再也无法继续待在这个圈子里。 而姜薇作为他的女朋友，不可避免的被传染了。在那之前，两人甚至已经商量着要领证了，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外公开过关系。 事情发生之后，她绝望了很久才缓过来，选择退出娱乐圈，回到父母身边过完剩下的日子。 可是沈越文这个机会都不给她，在发现自己彻底完了再不可能翻身后，他像疯狗一样把所有人都咬了一遍。当时相关新闻铺天盖地的，就连姜薇所在的小县城里，茶余饭后都有不少人在讨论。 姜薇不忍心看着父母顶着众人的白眼，又或者说是她自己太懦弱了，最终没熬过去，选择了自杀。 没想到再睁眼，竟然回到了一切悲剧发生之前。 作为沈越文的枕边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多少是知道一些事的，比如他有个背景很深的前女友，他就是靠着前女友的一句话，顺利在这个圈子里站稳了脚跟。当然，沈越文有心瞒着的事，比如那些丑闻，她就不知道。 上辈子哪怕沈越文有那么一点良心，给她留条活路，最后别把她扯出来，她都不会走上绝路，自然也就没有重生这一回事。 可是他没有！ 于是重生之后，姜薇在努力过好日子的同时，唯一的执念就是报复沈越文。在他进入这个圈子之后，切断他的青云路！但是这样做需要承担被颜昭迁怒的风险，所以她才会跟过来，等在这里，等着跟颜昭解释。她知道这个时机并不好，但这是她唯一能接触到颜昭的机会了。 却没想到，最后出了意外。 “大概就是这样，不知道颜小姐你想知道什么，如果我记得的话，一定会告诉你。”说完这番话，姜薇竟然没来由的觉得松了一口气。 “之后呢，你想怎么报复他？” 姜薇没想到颜昭关心的竟然是这个问题，愣了愣后，回道，“这样就足够了。如果不是实在咽不下那口气，我甚至都不想再跟他有交集。我的人生还很长，还有无限可能，没必要跟一个垃圾纠缠不休。” 颜昭闻言，笑了起来，“的确够了，拿得起放得下，这样就很好。”她说及此，视线落到姜薇脸上，忽然话题一转，问道，“本来该是沈越文的那个机遇，你想要吗？” 5、被当红女明星挖墙角（五） 怎么会不想？ 前世沈越文那样的顺风顺水，不说如她一般在圈子里苦苦挣扎的底层，便是有了一些成绩的人，同样羡慕不已。 姜薇几乎就要张口说想了，可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停下。她已经不是天真无知的少女，这天底下或许有白吃的午餐，可是落到她头上的几率却低得可以忽略不计，否则她上辈子也不会过得那样的悲惨。时光倒流重来的这一次，她的确是过得比上辈子好很多，却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所有的路，都是她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你想要什么？”姜薇死死盯着颜昭，因为紧张，手心已是捏了一把汗，声音亦有些沙哑，“或者说，我需要付出什么？” 她的确没想过攀附权贵，但是现在青云直上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让她如何不心动？可是想要收获，没有不付出代价的道理，如果这个代价她付不起…… “你觉得我缺什么？”颜昭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薇闻言一愣。颜昭缺什么？钱？权？不！她什么都不缺！可以说但凡是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本来也是要送出去的东西，不过是换了个对象，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番话，姜薇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她抿了抿唇，颤声问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颜小姐你的意思是我完全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得到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遇……对吗？”这听起来太难以置信了，以至于她最后两个字说得有些迟疑，且小心翼翼。 “对。” 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字，此刻对于姜薇而言，却是无比珍贵的存在。 “我会让人跟你联系。”颜昭留下这句话便走了。她离开后，姜薇一个人在一个人在包间里待了许久，待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才给助理打了电话。这次外出，助理是跟她一起来的，但是她要说的事，以及颜昭的身份，都不可能让助理知道，是以她并没有把人带上来，让对方在一楼大厅的角落里等她。 期间她还接到了沈越文的电话，备注名为垃圾。手机就放在桌子上，触手可及的位置，可是她就静静的看着手机屏幕亮起来又暗下去，听着机身震动发出的轻微声响，反复了几次，也不曾接听。 她不可抑制的弯起唇角，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放大，“沈越文，你知道吗，本该属于你的机遇现在落到了我手里……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的……” 她不知道的是，若不是心悦的包间隔音做得很好，她还能听到沈越文因为电话无人接听而生气咒骂的声音从门外走廊里传来。 半山别墅。 颜聿在书房处理文件的时候，敲门声忽然响起。 “进来。”他头也不抬，声音淡淡的。 原木色的门被从外面推开，进来的是颜聿的助理唐泽，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身形看起来略有些单薄。他走到颜聿身边，低声道，“少爷，小姐的礼物送出去了，只是换了一个人。”本来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唐泽知道，对于颜聿来说，但凡跟颜昭有关的，就都是大事。 果然，颜聿闻言直接停下了手中的事，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怎么回事？” “我刚才接到小姐的电话，让我派人把阳光影视旗下年内将要开拍的所有剧本整理一下，送到一个叫姜薇的女人手里，让她自己挑一个满意的，以及以后稍微照看她一些。最后小姐还说了一句，不该我知道的事，最好不要乱伸手。” 颜聿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无奈。颜昭最后那句话，哪里是对唐泽说的，分明就是借唐泽之口转告他，别随便插手她的事。 “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颜昭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不过夏季白天长，要到晚上八点左右，天色才会彻底暗下来。她这个时候回来，倒也不算太晚。 之前从心悦离开后，她让司机把车开到了湖心公园，找了个没人的临湖角落，在那边坐了几个小时。 湖心公园的湖，指的是金水湖。这是国内最大的淡水湖，若是放在其他地方，怎么也得打造成热门旅游景点之一，但是放蓝海市却不行，因为蓝海市临海，辖区海域内有着国内最著名的度假天堂，而金水湖的位置离海又不远，十分尴尬，毕竟鲜少有人会特意跑到沿海地区看一个淡水湖。 这也是颜昭能找到没人角落的原因。 她在半山别墅待了几天，无聊之下用神识探查周围的环境，就连附近山头有多少个鸟窝都一清二楚。今天正好出来了，就换个环境练手。 在司机以及保安看来，她就是坐在那里发呆，而实际上，她是在用神识探查金水湖的情况。神识入水，就仿佛是生了第二双眼睛，水中的情况她一清二楚。 甚至只要她想，就能感觉到那种身体被冰凉的湖水所包裹着的感觉，就连水中鱼儿游过带动水流微微动荡的感觉，都那么的清晰。 这是一种能让人沉迷的体验！ 颜昭一边想着之前的事，下了车往屋里走。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颜聿的身影，依旧坐在她出门前看到的那个位置上，不过这会儿手里没有拿着文件。似乎是听到了汽车的引擎声，他的视线看向窗外，正好与颜昭撞上。 “哥哥。”颜昭进到屋里后，跟他打了个招呼。 颜聿点点头，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淡淡的问道，“玩得开心吗？” “嗯。”颜昭点头，在他旁边坐下。 “礼物怎么换人了，不是要给沈越文的生日礼物吗？”颜昭不让查，不代表他不可以问。当然，他问了，还是要看她愿不愿意回答。 “不是生日礼物，是分手补偿，不过他先提了出来，补偿就免了，正好又遇到个有意思的人，就顺手送出去了。” 这话颜昭说得漫不经心，颜聿闻言，心跳却是有一瞬间的停顿，就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他忙垂下眼，掩饰眼底的情绪波动，“分了也好，他配不上你。” 颜昭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回忆了一下，她说的话没有任何不对，那就只能是颜聿自己的问题。颜聿此刻垂下眼，正好方便她打量。 他的样貌无疑是英俊的，眼角微微上挑，平添几分风流。但是他的五官，跟颜昭却是没有一处相像的。她在记忆搜索了很久，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信息。 颜聿虽然姓颜，跟颜昭以兄妹相称，却不是颜家夫妻亲生的，而是颜妈妈闺蜜的孩子。闺蜜未婚生子，意外死于一场空难，那时颜聿才刚满一岁。颜妈妈的闺蜜同样姓颜，于是颜聿连名字都不用改了。 颜聿今年二十五，比颜昭大了七岁，这个年龄差距并不是特别大。如果他知道的身世，再加上两人相处得多的话，也不是没可能发生某些事…… 可惜原主穿越之前十八年的记忆，在修真界过了几百年后，剩下的寥寥无几，即便颜昭有心搜寻，也没找到有用的信息，最后只得作罢。 姜薇是被敲门声吵醒的，迷迷糊糊爬起来走到门边，只听经纪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起来简直暴躁极了，“开门开门开门！快开门！你再不开我就找人来撬锁了！！！” 她揉着眼，打了个哈欠，一边打开了门，“怎么了蓉姐？” 许蓉几乎是冲进门里来的，跟土匪似的，顺手把门关上，因为太过用力，发出一声巨响，就连门框都跟着微微震动。她看着姜薇，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既愤怒又无奈，“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跟人了？”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艰难。 姜薇闻言一愣，“啊？”她还没睡醒，整个人迷迷瞪瞪的，一时反应不过来许蓉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别给我装傻！”许蓉吼道，纤细的手指把她眉心戳出浅浅的红印子来，“今天一大早，阳光影视那边人跟我联系，对方直接把年内将要拍的所有电视电影剧本全打包送到我手上，跟我说让你自己挑一个！别告诉这是因为对方脑袋被门夹了！” “姜一唯，你还记得你当初跟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只是纯粹喜欢演戏，不想牵扯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里去。这几年你也的确做到了，凭借自己的努力，干干净净的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顺利，在这种情况下，你为什么想不开？” 姜一唯，是姜薇的艺名。 娱乐圈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内里却是肮脏不堪。天上或许会掉馅饼，但绝对不会是这种送货上门的豪华套餐，阳光影视在业内也是比较有名的公司，口碑很好，想演他们出品的戏的演员很多，怎么也不可能像这样把剧本全打包送上门来让人挑。 姜薇在演戏上很有天赋，而且运气也很好，哪怕不走捷径，也混到了当红小花的头衔。是真的当红，而不是吹嘘出来的那种。以她的条件，如果底线不是那么高，成就绝不止于此。 都是成年人了，姜薇要走什么样的路，说起来跟许容没什么关系。可是她还记得当初姜薇找上她，那双眼睛干净又明亮，几年相处下来，她早已把姜薇当成晚辈来看，如今看她走上歧途，难免心痛。 姜薇这才反应过来，许蓉显然是误会了，不由得有些好笑，同时心里暖暖的，“蓉姐，你别慌，我没乱来，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这次真的是天上掉馅饼……” 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原以为只是一部电影的女主角，因为上辈子沈越文拿到的就是电影的男主角，没想到却是整个阳光下半年作品，任由她挑选。 欣喜之余，又忍不住有些感慨。 有些人真是点满了投胎技能，别人奋斗一生或许都得不到东西，于他们而言，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这种情况，连羡慕两个字都显得苍白，只能仰望。 姜薇这边大丰收，沈越文那边情况却是另一个极端。他连续打了几天姜薇的电话都打不通，就知道自己是被拉黑了。大腿是抱不上了，他又琢磨着想吃回头草，结果发现颜昭的号码直接变成了空号，学校正放假，而他又不知道颜昭家在哪儿，可谓是鸡飞蛋打，两头落空。 他本来想专注事业，可是娱乐圈这条路的难度，完全出乎他的想象。倒是耍了他一道的姜薇，传出新闻，即将出演知名导演的新戏，前途一片敞亮。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沈越文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坦。电视上正巧播放着姜薇参加活动的新闻，他看着电视里那个明艳动人的身影，咬牙道，“是你逼我的……” 6、被当红女明星挖墙角（六） 姜薇出道至今，一直是零绯闻，对外卖的是敬业的人设，而她也的确做到了，接的每一部戏，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演好，能亲身上阵的地方，就绝不会用替身，再加上重生的优势，选剧基本没什么失误，收视口碑双丰收，她才能这么快挤进当红小花的行列。 她能有现在的成就，每一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是娱乐圈里少数几个没有任何黑点的明星。 而沈越文要做的，就是抹黑她。 当然，娱乐圈里哪怕是十八线的小透明，也不缺追着抹黑的人。不过有粉丝护着，而且路人也不是傻子，黑子说什么就信什么。这两年来，到处抹黑姜薇的人也不少，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被粉丝喷成狗，又收了律师函，因此基本上都掀不起什么水花来。 但是沈越文跟那些拿钱黑人或者为了自己偶像去黑人的人不同，他有着其他人都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是姜薇的前男友，高中三年交往两年，甚至还拿了她的第一次。 他坐到电脑面前，打开国内最大的娱乐八卦论坛，快速注册了一个小号之后，便开始编写帖子。 [八卦]爆料！某j姓小花，粉丝到处艹干净清白的人设，然而早在中学时期就已经跟男人睡过，高考时因为怀孕堕胎导致发挥失常，才上了一所垃圾大学！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能有多恶心。 姜薇的确跟沈越文尝过禁果，但是绝不像某些青春影视剧里演的那样狗血，又是堕胎又是出国。她高考发挥时常，纯粹是因为出了意外，当时家中有长辈过世，报信的电话就是她接到的。到底只是个孩子，哪怕再成熟，面对平日里疼爱自己的亲人突然过世的情况，也会忍不住难过。 沈越文知道这个情况，但是是在考试结束之后姜薇才告诉他的，因为怕之前说了，他会担心她，从而影响到考试。姜薇的温柔与善解人意，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那时候沈越文很感动，但也只是感动而已，并不会因此就做出冲动的决定。而现在，他心里只有恨，恨姜薇耍了他一道，害他跟颜昭分手，本来吃穿用度颜昭都一手包办了，现在这些都要他自己操心，所以爆料的时候，恶意编造出堕胎这一项来抹黑她，顺便博人眼球。 这个世道对女性本来就不友好，无论在哪个圈子都是一样的，娱乐圈也不例外。同样是丑闻，比如约.炮滥.交出轨，对于男明星而言，也就是新闻刚爆出时候影响稍微大一些，很快就会被观众以及粉丝遗忘。男人嘛，难免会犯些错误，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放在女明星身上，就是永远洗不掉的耻辱，骂得那叫一个难听，生死大仇也不过如此。 同样的错误，不同的对待标准，已是常态。 沈越文把堕胎这个词放在标题，本来就博人眼球，再加上发帖的时机选得很好，属于论坛流量比较好的时候，逛的人比较多，但又不至于发帖秒沉，能在首页飘那么一会儿。于是他的帖子发出去没多久，就有了很多回复。 甜甜圈：j姓，江月澄？蒋如韵？金恬？姜一唯？求解码！ 不瘦十斤不换号：姓j，艹清白人设，垃圾大学，综合起来，感觉像是季琳琅啊，记忆中只有她上的垃圾大学。 123木头人：预感接下来会是各家黑的狂欢。 铁牛座：看了一下楼主的账号，新注册的一级小号，我就笑笑不说话。 沈越文以前在公司的时候，接触过营销这一块，虽然现在他做的事是在抹黑人，但是原理都是相通的，带节奏的手段不说高明，但也够用。 真假话混杂在一起说，是最难以分辨的，而且他还附带了一些小细节来证明他说的话。 预料之中，这个帖子火了。无论什么时候打开论坛，都漂浮在首页，每一次刷新，都有新的回复。帖子连载了几天，始终没有解码，而娱乐圈里j姓的小花又挺多的，各家粉丝混战，互相扒皮抹黑，也给帖子增加了很多热度。 沈越文不止在一个论坛发表帖子，其他论坛，他也买了水军去带节奏。一时之间，各大论坛都在讨论这个所谓的j姓小花是谁。 而他的手段不止于此，一边发帖的同时，他还私底下联系了各大营销号以及娱记，憋了一个大招，等时机一到就放出来。 而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 姜薇主演的电影《烟雨迷城》举行开机发布会的当天，相关的负面丑闻铺天盖地，标题各有不同，但是配图基本都是一样的。 那是一张明显偷拍的照片，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长发少女赤.裸着身体站在床边，逆着光，衣服穿到了一半，清晰可见右肩蝴蝶骨上一道月牙状的伤疤，无论位置形状，跟姜薇身上的一模一样！再加上她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可谓是铁证如山了！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姜薇的处境非常的不妙。 沈越文背靠着沙发，原本帅气的脸此刻胡子拉碴的，眼底还有一圈黑眼圈，他看着这些天的成果，嘴角向上弯起，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眼中满是扭曲的情绪。 “姜薇，都是你逼我的！”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另一边，姜薇自然也看到这些新闻了，特别是当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她就知道是谁在背后黑她。 “沈越文！” 重生以来，姜薇从没这么生气过。她报复沈越文，断了他的青云路又抢了他的机遇，他报复回来，爆料她的事，这没什么。她出道以来，就从未避讳过谈起从前的恋情，但是没提起过沈越文的名字，也没说他任何坏话，只说因为合不来和平分手。 可是他现在却捏造出根本没有的怀孕堕胎这一回事！ 两世为人，高考都是姜薇的遗憾，不仅是因为考试发挥失常没能读上理想的大学，更重要的还是过世的亲人。老人是因病去世的，如果早一些发现送医，治好的希望很大。上辈子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而重来的这一世，她睁开眼便已是身在大学宿舍里，同样没有弥补的机会。 沈越文的做法，无异于揭她伤疤！ 经纪人许蓉脸色很难看，她是知道姜薇高中时期有过一个男朋友，并且两人发生过关系的事，看到新闻的时候，她就把幕后的人猜出来了。如果只是爆曾经的恋情，许蓉根本就不担心，但是对方有这样一张暧昧的照片，还有那些真假参半爆料，这就有点难办了。 “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许蓉问道。 姜薇摇头，“我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一张偷拍的照片。”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许蓉摆摆手，“我先联系人把这事压下去再说，顺便再发一份声明。” 没想到却被姜薇拦住了，“蓉姐，先等一等。” “怎么？”许蓉疑惑看她。 “等一等，或许会有反转。”姜薇回道。 颜昭把那个本来属于沈越文的机遇给了她，真正贵重的不是阳光影视的剧本，而是那一句照顾。前世沈越文不是没有过丑闻，但是都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完美摆平，一般人根本办不到。现在得到机遇的人换成了她，沈越文有的待遇，她应该也会有。 果然，新闻爆出来还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出现了反转。一手策划这件事的沈越文被挖了出来，在娱乐论坛发布的第一个帖子给出了ip地址，指向他所在的地方，之后的买水军以及跟营销号娱记的交易，甚至还给出了交谈记录，交易记录，还有视频录像，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有铁证。 他跟姜薇的情侣关系自然也被扒了出来，连带当初发生的事一起浮出水面。 #谁年轻时没爱过个把人渣# #你永远不知道你曾经爱过的人现在是人是狗# 相关话题瞬间占据热搜排行榜。 沈越文的微博粉丝数量一夕之间暴涨，留言转发数量也翻了无数倍，可惜关注他的人都是为了骂他，留言转发也基本都是喷他的。活了二十几年，他第一次感受到网络暴力的可怕。 这件事情发生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一场危机就这样轻易的解决了。网友们忙着安慰姜薇，没发现各大网站论坛上，相关的照片已经被删光了。 姜薇在这件事上只受了半天不到的委屈，反转之后就全是受益。公司抓住机会，给她宣传了几波，人气及话题度一下子就上去了。 迅速而有效，这简直就是一场可以成为案例的公关案例。 事情到此还不算完，第二天沈越文就收到了律师函，姜薇会以诽谤的罪名将他告上法庭。 事情闹得这么大，人尽皆知，他的娱乐圈之路可以说是彻底完了，以后找工作也肯定会受影响，前途瞬间一片黑暗。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吧！”事情这个发展，许蓉除了感叹，再无别的话可说。“照这个节奏，只要你别作大死去触碰底线，说句万事无忧一点也不过分，我这个经纪人也跟着沾光了！” 之前姜薇跟她说过，自己遇到了贵人，得到了一个宝贵的机遇，但是没提颜昭的身份。当时许蓉只以为是阳光影视的那些剧本，现在才知道这才是真正贵重的东西。 姜薇听到这话，更多的却是感叹。不是感叹颜家如何势大，而是感叹明明有着这样得天独厚的机遇，可以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演戏里去，可是前世沈越文却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拿到第一座影帝奖杯，真是暴殄天物！ 7、被当红女明星挖墙角（七） 事情暴露以前，沈越文的微博只有百万出头的粉丝，但是被扒出来是污蔑姜薇的幕后黑手后，一夜之间，他的微博粉丝就暴涨了几十万。 这些疯狂涌进来的人里，相当一部分是姜薇的粉丝，个个恨不得把他拖出来暴揍一顿，不用说，留言肯定全是骂他的，用词之丰富，简直让人大开眼界。而除了粉丝之外，还有一部分是热心网友，纯属看不惯他这种做法，人家女孩子处处为你着想，又把第一次给你了，后来高考发挥失常去了别的大学，又不是非要你追过去，异地恋也可以啊，结果你自己放弃了。现在看到人家过得比你好，就心理不平衡了，玩背后黑人这一套，不是一般的恶心。 “为什么这种猪狗不如的垃圾都能找到女神级别的女朋友，而我这样的三好男人却单身至今？” 这是他微博下面刷得最多的留言之一。 此外还有纯粹凑热闹看戏的。 “前排打卡围观年度最渣前男友！” “妈耶，好可怕，我还是单身吧！” 至于他原本选秀收获的粉丝们，才粉上没多久，谈不上多少感情，现在闹出这样的丑闻，几乎都脱完了，就算剩下一两个，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沈越文的微博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全部沦陷。 看着那些侮辱谩骂的留言，沈越文气疯了，砸了鼠标还不解气，猛一下站起身来，手一挥将电脑桌上的键盘烟灰缸水杯等东西，哗啦啦一下子全扫到地上。杯子跟烟灰缸是玻璃制的，落在坚硬的地面上，瞬间摔成碎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盛夏时节，又是在室内，他只穿了背心短裤，飞溅的碎片直接将小腿划出了一道伤口。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没察觉，过了一会儿觉得腿上有些热辣辣的感觉，一看才发现有一道伤口，鲜血从伤口流出来顺着小腿一路流淌，看起来颇有几分吓人。 气得他又在屋里砸了一轮东西。 满地的碎片，陶瓷玻璃混杂，桌椅被掀翻，沙发抱枕跟垫子乱七八糟的躺在地上，屋里一片狼藉，像是被抄家了一样。 沈越文发了一天的疯，直到凌晨才累瘫了睡过去。都说相由心生，他便是睡着的时候，面上表情也是狰狞的。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跟现实世界完全是两个走向。 梦里他也跟颜昭分手了，不过是颜昭先提出来的，然后给了他分手补偿。然后他就知道了，那时候他拒绝的到底是什么――电影《星辰》的男主角，以及一句照顾。他不稀罕所谓的照顾，但是电影的男主角，那不正是他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吗？他寄希望于姜薇身上，才选择跟颜昭分手，谁知道就这样跟机遇擦身而过！ 即便是在梦里，沈越文也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 而这只是开始。 梦里他出演的电影《星辰》票房大爆，领跑暑期档，最终下映的时候狂揽13亿票房。从那以后，他片约不断代言不断，粉丝更是不断增加，每次出席活动，都有无数人关注，偶尔爆出不好的新闻，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决，看起来感觉似曾相似。 他很快反应过来为什么觉得眼熟，这不就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吗，为了抹黑姜薇，他精心策划了那么久，结果连一天的时间都没有，他就被扒了出来，就连隐秘的交易记录都被翻了出来！ 梦里的他娱乐圈之路走得无比顺遂，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妒忌，最后他甚至站在了电影三大奖的舞台上，手里拿着代表影帝的奖杯。梦境就像是一面镜子，跟现实世界是相反的。现实里正当红的姜薇，在梦里是个只能出演无关紧要配角的小透明，一演就是很多年，观众或许觉得眼熟，但是可能都叫不出名字。还是在他的提携下，姜薇才演上那种能写进海报里的角色。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美梦，美得沈越文不愿意醒来。 然而天不如人意，梦境终有醒来的时候。从窗外的照射进来的刺眼阳光，将沈越文从美好的梦境中拉回现实。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天花板，面对满屋的狼藉，跟梦境相比过大的差距，让他一时难以适应。 又是一轮疯狂的发.泄。 他动静闹得太大，左右邻居是在忍不了了，纷纷敲门让他安静点。结果门一开，好巧不巧被人给认了出来，一个电话打到报社，记者就上门了。 事发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沈越文就要被逼疯了。当法院的传票寄到他手上的时候，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彻底崩溃了。 人在极端的情绪下容易做出冲动的事情。 沈越文盯准了姜薇的行程，准备好了东西想要跟她同归于尽。然而行动实施的当天，他还没能靠近姜薇，就被人抓住了，人赃并获，直接扭送到派出所。 这一次，他是真的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 姜薇是真的没想到沈越文会这么疯狂，居然想要跟她同归于尽。若不是颜昭早有防备，往她身边派了人，沈越文手里的硫酸或许就真的泼到了她身上了。 或许对于颜昭来说，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她说了下面的人自然会照办，根本不用她费半点心思。但是对姜薇来说，这却是救命之恩，还有之前的提携之恩，二者相加，沉甸甸的坠在心上。 颜昭大概从来就没想过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毕竟她什么都不缺。可是姜薇还是想要回报她，为此她想了许久，觉得她所拥有的所有东西里，大概就只有关于未来的记忆，对颜昭来说可能有点作用。但是这一点也是有局限的，因为死之前她不知道自己会重生，没有所谓万全的准备，她知道的所有消息，都跟她的生活工作圈子息息相关，哪部电影票房大爆哪部电视剧收视扑街，又或者圈内演员的相关新闻，等等。除此之外，她记得的事简直少得可怜。 她努力把自己的所有记忆整理出来，做成一份文档，而后保存到u盘里，再通过阳光影视的人，转交给颜昭。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回报方式了。 颜昭已经无聊很久了，她空有一身本事，却没有可供她使用的地方。御剑飞行？日行千里？那么麻烦干嘛，有飞机有动车。探索大自然的神奇？金丹初期的修为还不至于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步，万一出个意外把自己玩完了，那就亏大了，而且颜聿也不可能让她到处去冒险。倒不是说她怕颜聿，说到底他是这具身体的亲人，即便长命百岁也不过只剩下几十年的时间可活，她却有几百年的时间，等他死了她再去浪也一点不迟。 说起长寿，倒是有个问题有点麻烦，那就是她的外貌，不会像普通人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老，哪怕最终走到千岁寿元的尽头，她也依旧是这副十八岁少女的样貌，不会有丝毫变化。 虽然她完全可以使用法术来伪装，让自己的脸显露出苍老的姿态来。但是……凭什么？作为一个耿直的颜控，明明可以青春永驻容颜不老，永远美美美，她为什么要折腾自己的脸？ 于是颜昭开始琢磨，她是不是该来一出“英年早逝”的戏码，诈死后想怎么逍遥就怎么逍遥。 不过她的计划还没能提上日程，颜聿那边倒是先出事了。 姜薇托阳光影视的人转交的东西，当天中午就顺利送到了她手上。虽然姜薇什么都没说，不过颜昭大致能猜到，拿了台平板，插上u盘读取内容，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是跟未来有关的信息。不过大多是跟娱乐圈相关的，偶尔还有一些新闻之类的。 虽然上辈子她自己也写过几个重生的故事，但是小说可以不必在的意蝴蝶效应，现实却不能忽略。她看着文档上记录的事，不由得有些好奇，姜薇这只蝴蝶，会对未来产生多大的影响？ 她将所有的信息扫了一遍，其中一条多看了两眼，说的是蓝海市发生的一场连环车祸，造成十余人死亡三十余人重伤，但是具体时间姜薇并不清楚，只记得是在暑假，因为这件事她也只是后来从新闻报道中得知的。若不是颜昭就在蓝海市，她或许都想不起这条新闻。车祸发生的地点也是模糊不清的，只记得关键字是大桥。 暑假已经接近尾声，最近颜聿也没在家，出国去处理公司的事了，还得好几天才回来。没人盯梢，颜昭索性每天外出，就围着蓝海市的大桥转悠。十几条人命，哪怕都是跟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是有能力的情况下，她不介意当一回救世主。但是几座大桥距离相隔很远，以她的能力没办法全部掌控，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一连转悠了四五天的时间，依旧风平浪静。她偶尔会想，是不是姜薇这只蝴蝶，把这场车祸煽没了。 这天，她依旧在外转悠，车子从跨海大桥上经过的时候，她接到了颜聿的电话。 “哥哥。”她叫他。 “管家跟我说了你最近的情况，”这样什么都不做，就在几座大桥上来回打转的事，的确很奇怪，不怪颜聿多想，“介意跟我说说吗？” 男人清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颜昭有一瞬间的怔愣，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小心……” 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只听电话那头传出刺耳的刹车声，接着是一声剧烈的碰撞声，而后一片死寂。 8、被当红女明星挖墙角（八） 出事了。 在事情发生之前，在颜聿那一番话说出口的时候，颜昭就知道会出事，所以才有那句“小心”。她会提前知道，不是因为修真者的直觉，而是因为她曾经见过，在梦里。 穿越之前的颜昭同样出生在富足的家庭，虽然比不得现在这具身体，却也不差多少。两人有一个共同点，亲缘线都特别浅，双亲过世很早，家中也没什么亲戚。坐拥两辈子也挥霍不完的遗产，过了二十年花天酒地的日子后，她开始觉得无聊，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直到她做了一个梦。 当时2013将至，世界末日的传言铺天盖地，自然界里偶尔会发生奇闻异象，被传得神乎其神。颜昭虽然不信所谓的预言，但是闲得无聊了，也就稍微关注一些。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段时期，她就做了一个关于末世的梦。 那是一个十分漫长的梦境，她站在上帝视角，看着梦里的世界长达数十年的发展。病毒扩散后地球沦为修罗地狱，人类经过几千年的漫长进化好不容易爬到食物链顶端坐上霸主地位，一夕之间被打回原型，不仅要防备着被病毒感染失去理智的同类，同时还要面对大自然里发生异变的植物以及动物。 生存变得前所未有的困难。 这个梦颜昭断断续续做了一个月，每次醒来她都清楚的记得梦里发生的事。那种感觉，真实得仿佛亲身经历。 绵延数千里的平原上筑起钢铁城墙，成为抵御变异兽及感染者的坚实防线。铁墙里，新的田地被开坑出来，种上了新培育出来的种子，一间间的屋子拔地而起，秩序在逐渐复苏。随着人类的第一个基地建立起来，梦境也结束了。 颜昭看着自己记录下来的东西，忽然就找到了事情做――写小说。 借着2013末日预言的东风，她的第一本小说《末日之城》就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签约入v后，很快就登上了绿江文学城销售金榜，一度高居榜首，便是完结后也在上面挂了许久，圈了一大批读者。之后她的每一本书，数据都很好，常驻金榜。 读者觉得颜昭笔下的世界，给人一种真实的感觉，却不知她书里的世界以及情节，都是梦中所见。但不是所有的梦境，都被她写成书了，因为有的梦非常的短暂，一句话，一个画面，或是一段突兀的影像，她根本无从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何谈写成书？ 但是她习惯了记录所有的梦境，电脑里就有一个文件夹，专门收录短暂的梦境，被命名为脑洞。闲来无事时便会翻看揣摩，在看过无数遍之后，所有的梦，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而颜聿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她就曾在梦里听到过，并且亲眼见过那场车祸，起因是一辆货车突然爆胎，翻车横在路上，所载的货物散落得到处都是，因为事发突然，后面的车反应不过来刹车，直接撞了上去，最终造成近百辆车连环相撞，十余人当场死亡，三十余人或重伤或被困，轻伤者近二百人。 之前她在查看姜薇给的文档时，或许就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熟悉，才多留意了两眼。但由于姜薇给的信息太模糊，再加上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她也就没想太多。 可是当颜聿说出那番话跟梦境里分毫不差的话时，她就想起来了。 “用最快的速度赶往龙头山隧道！”她对司机道，面上神色如同声音一般冷凝。 世界是不公平的，但有的时候又很公平。生老病死，或许可以靠人力延缓过程，但是最终谁也逃不开死亡的结局。而突发的天灾，更是谁也无法预料。 颜聿从国外回来，在路过龙头山隧道的时候，给颜昭打了电话。 虽然说叛逆期的女孩心思复杂多变，你很难猜到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颜聿觉得，似乎是从那次意外之后，颜昭就变了，变得安静而又乖巧听话，仿佛叛逆的青春期一下子就过去了。他说什么，她都会乖乖答应下来，让他不由得产生一种时空错位回到从前的错觉，依稀又看到了小时候的颜昭，就像一个玉娃娃，五官精致漂亮，肌肤雪白细腻，乖巧的坐在那里，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能看得人心都化了。 这个转变太突然，反而没有真实感。 他出国之后，前面的那段时间，颜昭几乎一直待在半山别墅，哪儿也没去。但是在收到那个叫姜薇的女人转交的东西后，忽然一反常态，每天带着司机出门，却只是在蓝海市四处转悠，漫无目的的样子。连续几天之后，管家总结出规律，她似乎想要在大桥附近寻找什么，也可能是在等什么。 按理说他人都已经回国了，这事完全可以回家以后再问。但是颜聿有一种预感，催促着他给颜昭打电话，仿佛这个时候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一般。 “小心……” 几乎是在颜昭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的视线余光看见前方有什么东西倾倒，原本平稳行驶的汽车忽然急刹车，强大的惯性使得他整个人往前冲撞上了前方的座椅背，又被安全带拉扯回来，手机直接脱手飞了出去。 一声巨响之后，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颜昭所在的跨海大桥，离出事的龙头山隧道并不是太远，原本只是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但是连环车祸发生之后，那边的道路瘫痪，警方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远远拉起了警戒线，疏散交通，车流改道，为救护车开辟出一条专门的道路来。跨海大桥这边自然也受到了影响，在距离事故发生地点十几公里外的地方，就堵起了长长的车龙。 “小姐，过不去了。”司机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汽车长龙，回过头来对颜昭道。车祸的新闻经过一段时间的传播，司机也知道了，但是他不知道颜聿乘坐的车也受到了波及，心里略微有些纳闷颜昭怎么一下子变了脸色，还要往出车祸的地方赶去。 “我知道了。”颜昭回了一句，而后直接打开车门下车。 这时有机车的轰鸣声从身后传来，她猛一下回头看去。 一阵海风从侧面吹来，吹得女孩一头长发随风飞舞，面部轮廓精致，眉目如画肌肤雪白，唇色嫣红如三月盛开的桃花。骑着机车的男人被眼前的美色所迷惑，下意识放慢了车速，在女孩身边停下。 “能借你的车一用吗？” 女孩不仅人美，声音听起来也同样迷人。骑机车的男人被迷得神魂颠倒，下意识就应了一声，“好……”接着人就被从车上推开，他眼睁睁看着女孩骑上机车，发动车子后扬长而去，这才反应过来，一声惨叫，“啊……我的车啊！” “小姐！”几乎是同时，另一道声音在旁边响起。 女孩的声音从风里传来，隐隐约约，“处理一下。” 司机心塞极了，但也没办法，“……好。”他转过头看着旁边的机车主人，安慰道，“这位先生，非常感谢你借车给我们家小姐，我会付给你满意的报酬！” 机车男人闻言，知道不是遇到骗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没事，谁没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只要别碰坏……”他本来是想说别碰坏了就行，毕竟修理费挺贵的，不过话说一半他就停下了，因为看清楚对方开的是价值千万的豪车，别说修理费，就算赔他一辆新的，也完全不是问题。 他看着刚才女孩离开的方向，不由得心生感慨，小说里那些豪门千金大小姐，也就是这个样子的了吧，漂亮得能把人的魂都给勾走。 海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沿途的车流及岸边风景不断倒退，颜昭骑着黑色的重型机车，在通往龙头山隧道的道路上飞驰。 颜聿所乘坐的车处于事故最严重的区域，车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司机以及助理，一共三个人，都受了很严重的伤，生命危在旦夕。这是她用神识探查到的结果。而在他们周围，还有很多人也受了很重的伤，就算马上送到医院，都很难救活的那种。 现世灵气稀薄，颜昭修为跌落且又没有法宝傍身，再加上事发突然，便是有一身神通，能做的也极其有限。好在龙头山隧道附近就是森林公园，盛夏时节正是草木生命力旺盛的时候，她以神识为引，在虚空之中布下阵法，借草木生灵之灵气，庇佑车祸发生区域。 但即便如此，也只能暂时稳住伤者的伤势，不可能直接治愈，若不能及时送医，结局就不会改变。 从堵车的地点到车祸现场，颜昭只用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远远就能看见警戒线，道路两旁停满了警车消防车救护车，不断有穿着白大褂或消防制服的人从硝烟弥漫的车海废墟里抬着担架出来，将伤者送上救护车。 颜昭将机车停在路边，一边走一边给管家打电话，“洪叔，龙头山隧道这边发生了连环车祸，哥哥的车也在里面，他没事，你别担心，马上安排救护车过来，然后通知颜氏旗下在蓝海市的所有医院，免费接治此次车祸的患者。” 她说着话的同时，人已经走到了警戒线附近，穿着制服的交警把她拦下，“抱歉，小姑娘，你不能过去，那边很危险。” 颜昭停下脚步，与对方对视一眼。片刻后，交警一点头，道，“我知道了，你进去吧。” 从警戒线外深入车祸区域，一路上颜昭被拦下好几次，每一次她都用同一招，最终顺利到达颜聿身边。 价值上千万的豪车已经被撞得面目全非，夹杂在几辆车之间，大量的鲜血从车底蔓延开来，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颜昭的手穿过已变形的车门，握住男人修长好看的手，冰冷的触感从肌肤接触的地方传来。似乎感觉到她的存在，原本陷入昏迷中的男人手指微微动了动，发出低不可闻的声音，“颜……” “我在。”颜昭将灵气输进他体内，弥补不断流逝的生命力，“你别说话，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她说着话，忽然就愣住了。 这一句，她也曾在梦里听过，分毫不差。 9、被当红女明星挖墙角（九） 颜昭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背靠着冰凉的椅背，视线一直落在前方亮起的指示灯上。 这里是颜氏控股的深蓝医药旗下产业之一的深蓝医院，在颜昭的电话打给管家之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医院的专车便已出发赶往车祸现场，同时医院内部人员调动，聘请的专家但凡是没有手术的尽数到场，手术室相关医疗器械病房等等皆已备好，只等人送来。 整个五楼区域被清空，保镖从电梯口到手术室门口，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 颜昭身边也围满了人，管家助理，还有家庭医生李弈。 “颜昭，别担心，颜聿他……一定会没事的。”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这话没什么可信度，李弈话说到一半，顿了顿才继续说完。 救护车把颜聿送到医院的时候，那惨烈的样子，一度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死了。可是胸膛的微弱的起伏，证明他的确还活着，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小姐，少爷他一定会没事的！”管家也跟着安慰她。 “我知道。”颜昭点点头。好歹也是金丹期的修真者，起死回生或许做不到，保一个人不死却是没问题的。她看着手术室的方向，其实并不是担心颜聿，而是在思考。 在车祸发生之后，赶往龙头山隧道的一路上，她都在想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原本以为是穿越到梦里的世界，可是颜聿的事她却在更早之前就梦见过。 有没有可能，她其实并未醒来，仍旧还在梦里？ 梦中梦，更深一层的梦境？ 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估计很难有答案。 手术室的指示灯持续亮了十几个小时才灭掉，期间颜昭一直在外面守着，没合过眼，东西也只吃了两口，倒是让管家担心，别最后颜聿没事了，她却把自己折腾出病来了。好在管家的担忧是多余的，颜昭不仅一点问题没有，黑眼圈都看不到，看起来比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状况都要好。 手术室的门从里面打开，颜昭等人早已等在门外。 神情疲惫到了极点的医生摘下口罩，对他们点点头，“幸不辱命。”手术是一个需要精神高度集中同时十分耗费体力的工作，医生说话的时候，整个人一阵晃悠，险些站不稳，还是旁边的保镖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辛苦各位了！”颜昭道了谢，扭头对旁边的管家道，“洪叔，麻烦你安排人送大家去休息。”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办。”洪叔应下。 医护人员将颜聿转移到了位于医院顶楼的重症监护病房，并告诉颜昭等人，虽然颜聿命暂时抢救回来了，但是还处于危险期，至少得观察四十八小时，才能进去探望。一天一次，一次十分钟。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遍布五楼的保镖队伍转移到了顶楼，医院大大小小的进出口全都有人看着，监控室里更是二十四小时值守，几双眼睛盯着监控屏幕。 颜聿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四周安静到了极致，没有一点儿声音。 他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汽车行驶在路上，遇上突发的车祸，他所乘坐的车应该是避不开直接撞了上去。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是重伤昏迷，还是当场丧命？ 期间他恍惚觉得碰到了什么，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下意识伸手握紧，叫出了颜昭的名字。 “我在……不会有事……”缥缈的声音近在耳侧，又像是远在天边。 短暂的接触之后，一切归为原样。 没有参照物，颜聿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一周？一天？又或者才一个小时？ 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他的视线余光捕捉到一抹微光，他潜意思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但是在浓郁而纯粹的黑暗中，那抹光实在是太明显了。 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真实存在！ 像是迷途已久的人终于看到熟悉的景物，颜聿不顾一切奔向光的方向，不知疲倦，不曾停顿。 光芒不断扩大，他离光源越来越近。终于来到光芒的中心，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跨了进去。 黑暗到纯白，两种极端的光线。他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黑暗之外的景象，只觉得眼部传来一阵刺痛感，与此同时眼前的苍茫白色似乎在渐渐消退，依稀能看到浅浅的轮廓，但是视线很模糊，这种情况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他才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 雪白的天花白，明亮的灯光，视线余光所见，似乎是在医院病房里。 得救了吗？ 颜聿正思考着，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醒了。” 是颜昭的声音。 接着就见女孩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长发扎起来藏进隔离帽里，穿着隔离服，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鬓间散落几缕细碎的发丝。 他一度以为自己会被困在那个鬼地方，永远也无法离开，直到意识消亡。没想到还能有看到熟悉的世界的机会，再一次看到心心念念的身影，这种感觉，就像是失而复得，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欣喜。 他想叫颜昭的名字，但是刚才动了念头，便觉得一阵剧痛袭来，说不是哪一处，因为全身上下都叫嚣着疼痛。 “别说话。你受伤很严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康复。”颜昭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晃，“我这就叫医生来。”话音落下之后，便见她往床头方向走了几步，伸手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没过多久，就听一阵脚步声向着床的方向靠近，几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视线范围里，直接奔向床边的各种仪器，手上记录与对比数据。其中较为年长的医生走到床边，问了颜聿一些问题。不过鉴于他无法开口说话，于是改为用眨眼来表达意思。 前前后后折腾了二十来分钟，等医生们都离开时，颜聿也累得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第二天，看到的第一个人还是颜昭。 颜聿在加护病房里住了大半个月之后，才转入普通病房，之后又躺了两个月，才终于得以离开医院。前后加起来将近三个月的朝夕相处，他不可避免的发现了很多问题。一开始只是怀疑，但是在试探了几次之后，他终于能确定心中的猜想。 只是有一点让他不理解，他记忆很好，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试探时，颜昭只是愣了片刻，而后摇头，那时她并未多想。到第二次试探时，她就察觉到情况不对，与他对视良久后，又一次摇头。她知道他是在试探她，但是态度从头到尾都很坦然，看不出半点忐忑。 阳光灿烂的午后，半山别墅后花园的大树下，颜聿坐在轮椅上，颜昭就坐在旁边的秋千上。她穿了一条及膝的浅蓝色连衣裙，露出两条白皙漂亮的小腿。 一阵微风吹过，秋千微微晃悠起来。 她的视线落在颜聿身上，他同样也在看着她，互相打量，却谁也不说话。 良久的沉默后，最终颜昭先开口，“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不是她。”颜聿看着她，眼神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你是谁？” 颜昭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颜聿与原主毕竟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再熟悉不过，一开始没发现换人只是因为疏忽，只要给他时间，就一定会发现破绽。并且她接手这具身体后，没有刻意扮演，漏洞很明显，不用刻意去寻找也能发现。 “我是颜昭，但不是你喜欢的那个颜昭。” 万事开头难，这个话题一旦挑明了，接下来的交谈就很容易了。 “从之前那场车祸之后，我见到的人就是你了，对吗？”颜聿问，“她呢？” “不知道，或许去另一个世界了吧。”颜昭这话倒不是安慰他，因为原主既然可以穿越第一次，就有可能穿越第二次，这个谁也说不准。 两人聊了很多，颜聿的情绪一直都比较稳定，颜昭能感觉到他的失落与难过，但是出乎意料，他竟然没有迁怒她。 “能跟我说说你跟她的事吗？我继承的记忆太少，拼凑不出完整的片段。” “好。” 从颜聿口中，颜昭知道了他跟原主的过往。归纳起来，就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好人跟一个被宠坏了作天作地占有欲极强忘性也很大的女孩的故事。颜聿是前者，原主是后者。 “我长大以后要给哥哥当新娘子，所以在我长大之前，哥哥你不可以喜欢别人，一定不可以！” 假话说千遍都能成真，而原主的这句戏言不仅在颜聿耳边强调了无数遍，并且还付诸行动，从小到大所有试图靠近颜聿的女孩子都被她驱逐了。那时原主的父母还在世，颜聿虽然不是他们亲生的，但是对他的感情绝不比女儿差。面对当时的情况，他们既担心颜聿，同时对于女儿的占有欲又没有一点办法，愁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后还是颜聿给出了解决办法。 “就这样吧，没关系的。” “可是你这样会把她宠坏的……” “宠坏了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她。” 从兄妹之情到男女之爱，这是颜聿走过最漫长也是最艰难的路。可当他到达终点时，却发现原主早已把从前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他迷失在回忆里走不出来，她却在喧嚣红尘里恣意快活。 “其实就算是她自己回来，你们之间也不可能有未来。” 听完他的故事后，作为回报，颜昭也跟他说了一个故事。关于原主，关于车祸与穿越，还有漫长的几百年修行之路。 10、被当红女明星挖墙角（十） 颜聿从小到大都是无神论者，可是在科学的活了二十几年后，他的身边一下子就变得不科学起来。 如果说之前颜昭的情况还可以强行用双重人格来代替夺舍重生进行解释的话，现在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就真的是天方夜谭了，让人觉得难以置信，但偏偏又有铁一般的证据来证明那些都是真的。 他亲眼看到颜昭掌心凭空变出一粒种子，接着种子生根发芽，冒出嫩绿的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抽条，最后结出两个花苞。他依稀听到两声轻微的声响，那是花朵绽开时发出的声音。 前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亲眼见证了从种子到花开的过程。哪怕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这一离谱的现象，但是理智告诉他，颜昭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苗头指向这一事实。比如那场车祸，连人带车摔下那么高的悬崖，最后车身都摔得面目全非，颜昭却只受了一点皮肉伤。又比如他亲身经历的这场车祸，事后有专业的团队对那场事故进行分析，而且不止一支队伍，都是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经验的权威专家，但是无论哪一支队伍分析出来的结论，都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有生还的几率。不止是他，那场连环车祸的受害者，按照事实进行推算，得出的结果，伤亡率要比真实情况高出一倍有余。 这让几支事故推算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专家团队一度怀疑人生。之后一群人又拿了同期发生的车祸进行推算，最终得出的结果，都与事实基本相符。 这就说明，不是专家团队搞错了，而是颜聿这事本身就有古怪。一群人在加班加点把前因后果及所有资料重新翻了几遍后，终于找出不对的地方，一切线索都指向颜昭。 颜聿只能终止调查，并销毁所有相关资料。而这个时候，他其实都还抱着侥幸心理的。 但是现在颜昭跟他摊牌了，用铁一般的事实将他的所有希望粉碎得一干二净，甚至颠覆了他的科学世界观。哪怕心里不愿意接受，他也无法否认颜昭说的那句话，就算回来的是他的妹妹，他的爱情也不会有结果。人的一生不过百年的时间，能献给爱情的时间就更少了，可是他的妹妹却穿越到一个修真大陆，在那边修炼了几百年，之前十八年的记忆早已忘得差不多，对她来说，这个世界可能才是陌生的，他这个连血缘关系的哥哥自然也是陌生的。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颜聿跟颜昭在花园里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大片的天空，这才起身回屋里。 颜昭像是来时一样，很自然的伸手去推轮椅，而颜聿也没什么反应，表情一如初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颜昭推着轮椅行走在花园的小径上，远远看去两人之前的气氛很和谐，甚至透露出一股宁静美好的感觉。但是两个人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颜聿养伤期间，颜昭一直都待在家里，一日三餐两人照常一起吃，闲暇时也都待在客厅，一人占据一个角落，颜昭上网看新闻看电视，颜聿身残志坚处理受伤期间堆积的事情。 如果说之前颜昭还略微有些顾忌的话，在摊牌以后，她直接放飞自我了。修真者的神通，完全超乎信奉科学的人的想象。比如颜聿觉得渴了，想要伸手去拿放在旁边的水杯，他才刚冒出这个念头，视线落到杯子上，还没来得及伸手，下一秒就见原本好好放在桌子上的水杯缓缓飘了起来，而后移动到他嘴边，杯盖自己揭开，杯身微微倾斜凑到他唇边。 颜聿面无表情的张嘴喝水。 仿佛知道他心里所想，当他觉得够了的时候，杯子自动离开他的唇，杯盖盖上，又飘回到刚才那个位置，不差分毫，像是根本不曾移动过的样子。 颜聿侧过头看向颜昭，她一身休闲的打扮，一头长发扎成丸子顶在头上，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像是某种小动物一样蜷缩成一团。似乎是一早就知道他会看她，他的视线移过去，正好与她对上。女孩的脸精致而又美丽，或许是因为住了另一个灵魂，给他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她一手托腮，唇角微微向上弯起，勾勒出愉悦的弧度，唇色嫣红莹润，艳如三月盛开的桃花。 “谢谢。”颜聿说道。 “不客气。”颜昭笑着回他。 哪怕明知道这具身体里住着的只是一个名字相同的陌生人，可是颜聿竟然觉得这样相处，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有个问题，“虽然现在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但是万一有人进来，看见了怎么办？” “不会有问题的。”颜昭给出肯定的答案，“整个半山别墅都在我的感知范围内，就是地下的蚂蚁爬过，我也能感觉得到，更何况是人。而且就算真的有人进来了也没关系，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就能解决。” 颜聿习惯了以科学的眼光去看待事情，听颜昭这么说，下意识就问道，“理论知识跟亲自动手实践差别应该很大吧，你才……半年不到的时间，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吗？” 颜昭想了想，回道，“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有些不顺利，练习了一段时间就好了。本来觉得没什么问题，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有些太顺利了。她花了上百年的时间修行的结果，我却只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就掌握，要知道在她的记忆中，她可是属于天赋卓绝的那一类人。” 这里的她，指的是原来的颜昭。 颜聿没有立即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问，“你跟她之间，会不会有某种关系？” 颜昭疑惑的看他，“怎么会这么问？” “你跟我说过她在修真界的经历，你现在的身体，最初是属于修真界的颜昭，被她穿越过去占据，一样的名字，一样的长相……再加上你说过的关于你自己的事，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颜聿说的情况，颜昭不是没想过，但是已知的线索太少了，基本等同于无，根本无从考据。她并非是那种凡事都必须要追根究底的性格，只要这件事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坏的影响，她就可以不去理会。但是此刻，她从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颜聿脸上看到了类似期盼的情绪，微愣后，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略微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道，“或许吧。不是有很多人相信有前世今生吗，也许我跟你的妹妹颜昭，还有修真界的那个颜昭，我们三个就是这样的因果关系。”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之后颜昭跟颜聿之间的关系一度变得很奇怪，或者说是颜聿单方面的变化更为恰当。偶尔他会试图了解颜昭，了解她曾经的生活。有的时候又会下意识的跟她说起从前的事，仿佛真的把她当成了妹妹。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他刻意疏远颜昭，避而不见，但凡她所在的地方，他都不会过去。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两人之间的关系才恢复正常。 颜昭跟颜聿一起生活了十年。这些年里他始终单身一人，而颜昭也没有交往过男朋友。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吃饭，闲暇时待在同一个空间，各做自己的事。 身边的人操碎了心，作为当事人的两人却没有什么感觉。 十年如一日。 但又有不同，那就是颜聿身上的变化。十年的时间，他从俊美的青年，变成了成熟稳重的中年人。而颜昭的那张脸，却依旧是十八岁时的样子，时间根本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那一年，颜昭陪颜聿过完生日后，他对她说，“你走吧，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颜昭与他对视许久之后，轻轻点了头。 “好。” 当天晚上，颜昭就走了。 之后她跟颜聿之间仍然有联系，但是基本停留在虚拟网络上。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告诉他，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也会跟他分享。 每一年，颜昭都会回去两次。一次是父母的忌日，另一次是颜聿的生日。每次都只待一天。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又到了颜聿的生日，颜昭从极北冰原赶回去看他。 “我以为……我会等不到你。”颜聿的声音听起来苍老又虚弱。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他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满头银发，眼中一片浑浊，躺在加护病房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颜昭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远山眉秋水眸，鼻梁挺直，肌肤白皙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白玉，找不出一点瑕疵。在如玉的肌肤衬托下，唇色艳若三月盛开的桃花，教人忍不住想去亲吻。 “没想到还能见最后一面。”他艰难的说出这句话。这时候，他的眼神是明亮的，精神看起来也很好，哪怕容颜苍老，却也能够看得几分出年少时的英俊隽秀。 颜昭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去，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像是清晨亲吻黄昏。 颜聿眼中掠过笑意，而后缓缓闭上眼。 11、灵气复苏（序一） 随着病床上的老人安详地闭上眼，呼吸停止，心脏停搏，床头心电监护仪的警报灯开始闪烁，并发出滴滴滴的报警音。 片刻后，只听一声响，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青年冲了进来，直奔病床，伴随着一声悲恸的喊声，“爸！” 他双膝跪地，伏在病床边，抓着老年逐渐冰凉的手，眼眶通红，眼里弥漫着水光。 “爸……”他终是没能忍住，低声哭了起来。 从称呼就能知道，这是颜聿的儿子。他一生未婚，这个孩子是六十岁那年从颜氏旗下的福利院里挑选收养的，取名颜思朝，最后一个字读zhao，一声，同“昭”，而非chao。 颜氏偌大家业，最终交到了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手里。 一周前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下午医生检查的时候，隐晦的暗示说大概就是今晚了。而今天却是颜聿的生日，本来是好日子，没想到会迎来这样一个噩耗。 颜思朝本想陪着父亲走完最后的时光，可是到了晚上十一点的时候，颜聿再一次用眼神示意他该走了。 是的，再一次。每一年的生日当天，到了晚上十一点，颜聿就会回到位于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关上房门拉上窗帘，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知道做什么。从颜思朝记事起就这样，这么多年来从无例外。 年少好奇心旺盛时，颜思朝曾试图窥探父亲的秘密，最后结果毫不意外都以失败告终。后来他就习惯了每年陪父亲到十一点，道一声晚安。多年下来，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但是今天的情况不一样，他以为会有例外，却没想到依旧如故。当了二十几年的听话孩子，最后这一刻颜思朝想要做一回违背父亲意愿的坏孩子，但是在对上颜聿的眼神后，他最终还是妥协了，道一声晚安后，离开房间。 十一点离开，十一点二十听到警报铃响，再进入病房时，老人已经永远地长眠。他走得很安详，脸上甚至可见微微的笑意。 亲人离世，悲伤在所难免。但是颜思朝在难过的同时，还有一丝委屈，因为父亲临到头也不愿意让他陪着走完最后一段时光。 他哭了许久，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落到头上，动作温柔的拍了拍。 这一年，颜聿八十八岁，对于人类而言，这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高龄了。一般人到了晚年，身体各项功能衰退，就会变得容易生病。但是这一点放在颜聿身上，却是不成立的。细数他的一生，除了二十五岁那年那场车祸以外，就连感冒发烧这样的小病小痛都屈指可数，顺遂得让人羡慕妒忌。 不过他始终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个年纪，似乎已经到了他身体的极限。时间进入秋季以后，原本健康的身体一下子垮了，大大小小的病不间断来袭，坚持了没多久，他就住进了加护病房。但是没住太久他就离开了，原因不是病愈出院，只是病房转移到了半山别墅。 颜聿的病房，从下午之后，除了颜思朝以外，再没有任何人进来过。刚才听到警报铃，也只有他一个人进来，现在忽然多出第三个人，又是在深夜时分，任何一个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被吓到。 颜思朝也不例外。他身体一僵，而后猛地抬起头看向旁边。 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女孩站在床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却似乎有一丝悲伤。 颜思朝整个人都愣住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女孩的长相。毫无疑问那是一张极致美丽的脸，不过他愣住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熟悉。 “颜昭？”他下意识叫出这个名字。 父亲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他一生未婚，就是因为这个人。这一点颜思朝知道，颜家的佣人们知道，甚至整个圈子的人都知道。 住在颜聿心里的人，叫做颜昭，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同时也是颜家真正的继承人。可惜在颜聿四十岁那年，颜昭不幸车祸去世。 他对颜昭的感情，也是颜思朝名字的由来。 颜思朝见过颜昭的照片及视频，那是一张让人看过一眼便难以忘怀的美丽面孔，跟如今眼前看到的分毫不差。但是他第一次见到照片跟视频，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而那些照片跟视频，又是拍摄于几十年前。撇开颜昭已经去世不谈，就算她还活着，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也该是白发苍苍脸上满布皱纹的模样，怎么可能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你是谁？！”颜聿起身，退后几步跟她拉开距离，一脸防备之色，“你是怎么混进来的？想做什么？” “我来看看他。”女孩声音很轻柔悦耳，“颜家就交给你了，别让他失望。” “再见。” 随着话音落下，颜思朝亲眼看到女孩的声音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事情从开始到结束，连五分钟的时间都不到，短暂又离奇，让人怀疑是不是幻觉。可是颜思朝很清楚，不是幻觉，而是真实。 这么多年来心中跟父亲有关的疑惑，也终于得到解释。 为什么明明那么喜欢，她的忌日却从来不见祭拜，为什么每年生日十一点之后一定要回房，多年前那场车祸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有每年爷爷奶奶忌日，坟前总会多出的一束花…… 因为颜昭还活着，因为她不是普通人，甚至是不是人都很难说。这种情况下，父亲和她，注定是无法在一起的，同时也不可能忘记她。 “叮咚……叮咚……” “颜小姐，你在家吗？颜小姐！” 门铃声混合着女人的喊声，将颜昭吵醒。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瞬间又被刺眼的阳光逼得闭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当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一间以浅蓝为主色调的房间，整体简洁大方的装修风格。她正躺在大床上，午后的阳光穿过落地窗照射进来。 这是她住了三年多的房间，本应该熟悉至极，现在看来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来，赤着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走到衣帽间。巨大的穿衣镜里，映出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二十几岁的年纪，五官精致美丽，明明看了许多年，此刻却给她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颜小姐！颜小姐！”女人声音再一次从门外传来。门铃声也随之响起。 颜昭盯着镜子看了许久，这才转过身走出房间，穿过客厅，打开大门。 “总算是开门了！”门口的女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一边拍着胸口，一边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差点就要通知杨管家了！” 颜昭看着她的脸，过了片刻才开口，语气略微有些迟疑，“丽姨……？” 丽姨看着她有些呆愣的表情，关切道，“怎么了颜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颜昭摇摇头，“只是做了一个梦……” “做噩梦了吧，别怕，只是梦而已……”丽姨一边安慰她，进到屋里来，顺手关上了大门。 丽姨是杨管家给颜昭找来的保姆，不过由于她不习惯别人插足她的私人空间，所以把丽姨安排在隔壁，每天到了点过来给她做饭，再简单收拾一下屋子。卫生有另外一个人负责，三天一次。 丽姨问颜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她回答说随便后，对方便直接去了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颜昭从书房里抱出笔记本，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开机后找到名为脑洞的文件夹，点开，搜索，很快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管家跟我说了你最近的情况，介意跟我说说吗？” ――“你别说话，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2013年11月27日梦见。 这是五年前的记录的东西。 她盯着这两句话看了很久，脑中不可抑制的浮现出某些画面，一一掠过后，最终停留在一张苍老的脸上，最后那个笑容，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颜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翻动文件夹，里面有很多类似的文档。 ――“他要江山，我要你！” 2015年9月18日梦见。 ――“精灵没有消失，只是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跟我走，我带你看遍世上的所有风景。” 2016年3月3日梦见。 …… “颜小姐，饭做好了！”丽姨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颜昭闻言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之后，放下手中的笔记本，站起身来。这之前她把手机放在身边，一时没想起，站起来时不小心碰到了。 眼看手机就要落到地上，她下意识想要用法术让其停下。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她就愣住了，因为反应过来这里是现实世界，而非梦境。 然而下一刻，她猛然瞪大了眼。 12、灵气复苏（序二） 手机真的停住了，漂浮在距离地面不过几厘米的地方。 跟梦中发生过无数次的情景是一样的。 可是这里不是梦境，而是她待了二十五年的现实世界！……或者说，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原主几百年的记忆，还有她亲身经历的那几十年，跟那些一比，她这二十五年的记忆，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她现在拥有了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力！ “颜小姐，饭做好了，再不吃一会儿就凉了！”丽姨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来，说着话的同时，人也从厨房走了出来。 颜昭闻言回过神来，见丽姨马上就要走过来，下意识撤掉了法术。手机瞬间掉落到地上，不过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地毯，且离地才几厘米的距离，就跟拿手放上去的没多大差别。丽姨这时才走过来，手机落地几乎没什么声音，她也没亲眼看见，所以根本没发觉。但是对于颜昭来说，那道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却是清晰无比。她尝试像以往一样释放意识，一瞬间，整栋楼都被笼罩在意识范围里。 一楼有一个老太太在等电梯；三楼有个小孩在趁母亲不注意，悄悄开门准备偷溜了出去；十二楼的安全通道里，一对年轻的小情侣正在亲吻，男生的手不老实的从衣摆处钻进去；十六楼1602住户家的女主人正在教训把拖鞋给咬坏了的智障二哈…… 所有的一切，就仿佛身在现场，亲眼所见！ 这一回，颜昭是真的懵了。 “颜小姐，颜小姐，怎么了？”丽姨见她又走神了，关切问道，“我觉得颜小姐你今天精神不太好，要不要我打电话让江医生过来一趟？” 江医生是颜昭的私人医生。 她离开主宅，搬到外面来住，刚开始的时候平均半年不到的时间就要换一个地方。对于普通人来说，频繁的搬家简直就是噩梦，单单找房子一项就能让人崩溃，更别说一堆家具要打包搬走，到了地方又要重新安放整理一次。但是颜昭不一样，房子直接买，家具直接买，根本不用走哪儿搬哪，偶尔有想带走的东西，只要说一声，就会有专人替她收拾。衣食住行，没有任何一项需要她操心。 这间位于阳城丽景湾的房子，颜昭已经住了三年，长久得杨管家一度怀疑人生。 “不用麻烦了。”颜昭回过神来，收敛了情绪，摇摇头，“就是睡得太晚，再加上做梦，睡得不太好，一会儿睡个午觉就行了。” “颜小姐你别嫌我拢呐履隳昵幔脖鹁0疽梗陨硖宀缓茫崩鲆逃镏匦某さ娜傲艘痪洌跋劝逊钩粤税桑俨怀跃驼娴睦淞恕！ “嗯。” 颜昭走到餐桌旁坐下，等丽姨把菜都端了出来摆上，这才拿起筷子，夹了放在面前的那盘菜，喂到嘴里。 丽姨的手艺不错，家常菜很拿手。当然这里的好，是对普通人而言，跟星级餐厅的主厨肯定是没办法比的。不过不至于跟在另一个世界里那样食不知味。 在东西入口之前，颜昭潜意识里是这样想的。但是当菜真的喂到嘴里，她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她继承的不只是能力，还有感官也一起继承了，食物于她而言已经谈不上味道，属于可有可无的存在，自然也不会有好吃与难吃的区别，就算是□□，她大概也能面无表情的吞下去。 颜昭微微垂眸，敛去眼中复杂的情绪，随便挑了几样菜，就着扒了小半碗米饭，就放下了筷子。 “我吃好了，麻烦丽姨你收一下。” 丽姨收拾了一下餐桌，而后把屋子里的垃圾也收拾了一下，带着走了。 大门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颜昭就坐在沙发上，看着门把手，想象着有一只手握住它，微微用力往转动。刚一动这个念头，就见门把手真的动了起来，“咔”一声轻响，门开了。 她有用意识将门推关上。 过了片刻，她忽然扬起唇角，低声笑了起来。随着她的笑声，屋子里的东西像是超现实世界观的影视剧一样，完全违反物理定律，一一漂浮起来，而后在毫无章法的乱飞。 就像是……一个神经病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之后的时间，颜昭一直在研究从梦境世界带回来的能力。并且从那个世界回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不知道下一次做梦是什么时候，甚至还不会做那样的梦都无法确定。 她把以前做过的所有梦，无论完整的还是短暂的，都仔细研究了几遍，发现了不少以前忽略的问题。 虽然理论上来说梦境世界可以无限脱离现实，但事实上，无论内容如何的荒诞离奇，总会潜意识的带上一点现实中的影子，熟悉的人，熟悉的景物，甚至熟悉的规则等等。但是她做过的那些梦，都有着完整的世界构架，任何一个细节拿出来，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个细节，也都合情合理。 也因此，她的读者才说她笔下的世界真实。 可是现在看来，那些真的只是梦吗？茫茫宇宙，人类探索到的区域，甚至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在人类看不到地方，她梦到的那些世界，会不会是真实存在的？ 13、灵气复苏（一） 夕阳已经落山，夜色.降临，整座城市一片灯火璀璨。 前两天，丽姨家里出了点事，请了一周的假回去。家里没人做饭，颜昭又懒得找人替补，干脆自己出门吃饭。 她到衣帽间换了身衣服，拿上钥匙出门。 车停在负二楼的地下停车场，不过她没打算开车，于是只按了一楼，等电梯停稳后，直接往大门走去。 三年前她刚搬到丽景湾的时候，这一片还是很繁荣的。但是不到的一年的时间，因为城市规划建设，这一片改的改搬的搬，渐渐就冷清下来。 颜昭出了小区大门，右拐走在林荫道上。路灯光被两侧茂密的绿化树所遮挡，使得整条路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一年前这附近又出了一次事，从那时起，天黑之后，这条路上就基本见不到单身女孩子了。 颜昭以前大多是开车出门，偶尔心血来潮步行，也有保镖跟着。不过今晚，是真的只有她一个人。 沿着路往前走了很长一段，再向左拐进另一条路，虽然更黑暗更偏僻，但却是通往繁华区的捷径。往里走了大约一百米不到，前方就没有路了，需要向右拐。但是颜昭却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身后某处阴暗的角落，声音冷冷道，“出来。” 从梦境世界回来后，颜昭继承了梦里的能力，神识外放等神通都能施展, 不过由于修为境界的跌落, 跟之前肯定是没法比的。 但在灵气近乎干涸，道统断绝的现世, 已经是很强大的存在。 这也是颜昭敢一个人走偏僻且黑暗的小路的原因。 刚开始的时候, 这条路上就只有她一个人。期间有一辆车开过，车灯闪过时带来瞬间的光明, 而后周围又恢复昏暗。 在汽车开过去之后没多久，颜昭就察觉到这条路上多了一个人, 步履轻盈走在她后面, 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对方自以为的安全距离，其实在神识探查范围内，不过她没有管, 继续往前走, 拐了个弯, 转进更为偏僻的一条路。这条路的角落里虽然有安装监控摄像头，但是经常被人为损坏，刚开始还有人更换, 后来就懒得管了。 等对方踏进这片监控盲区之后，颜昭才停了下来。她倒要看看这个人尾随她是想干嘛，然后视情况而定怎么收拾人。 不过这个尾随者似乎对自己很自信, 颜昭喊了一声后，等了快一分钟，也不见有人出来。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还要在垃圾桶附近躲多久？”颜昭直接挑明了位置。 这一次，她话音才落下，便见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依稀有一道影子晃动，而后渐渐清晰。昏黄的路灯被繁茂的枫树枝叶遮挡，只漏出零星的灯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路灯光所能照射到的地方，但由于光线太过昏暗，依旧看不真切样貌。 “是我。”低沉而醇厚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颜昭闻言一愣，看着不远处那个高大的人影，略微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很快恢复平静，似笑非笑道，“真巧啊，陆明远。” 只凭声音和身形轮廓就能叫出名字的，至少都是熟人。而颜昭跟陆明远的关系，远不止熟人这么简单。 “什么时候来的梧桐区？”颜昭问。 这就是个很普通的问题，没想到陆明远却是避开没回答，说起了别的，“你怎么知道我在后面的？” 他纠结这个问题，颜昭一点都不觉得怀疑。如果是普通人在跟踪时暴露了被发现很正常，但是陆明远不一样，他出身特殊部队，跟踪一个普通人才这么短一段距离就被发现了，他能想得通才怪了。 不过颜昭不能跟他说实话，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想到了借口，“直觉啊，就是觉得有人跟着，回头看了一下，只有那个地方比较适合藏身，所以猜你在那边。” 话音方才落下，就听陆明远回道，“你又骗我。”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说谎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转移视线。” 颜昭轻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发现你的。” 又是这样。他从来都在她手里讨不了好，永远以输字结束。气闷再所难免，却又始终甘之如饴。从前如此，现在亦是。 “你要去哪里？”陆明远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一边说着话，迈开步伐走向她。 他身材高大，宽肩窄腰大长腿，不过几步就走到了颜昭身边。他净身高差不多一米九四，随便穿双鞋就妥妥一米九五，而颜昭一米六五的身高，说不上很高，但绝对不矮，可是此刻跟他站在一起，活生生被衬托成了娇小可人那一挂。她出门穿的是一双低跟的鞋，这会儿只勉强超过他的肩膀。 “吃饭。”颜昭懒得仰头看他，说完就直接转过身，右拐进了巷子里。 陆明远与她并排而行，却没有靠得太近，留出了一段距离。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家里不是……”他话说一半，忽然顿住，片刻后又继续道，“这附近出过事不安全，下次晚上出门的时候，记得开车或者带上保镖。”他是真的担心颜昭，而且从这些话可以看出，他对她的情况很了解。 如果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陆明远毫无疑问是个很好的朋友。可是他跟颜昭之间的关系，有些特殊。 在话说出口的瞬间，陆明远就知道说漏嘴了。他很了解颜昭，所以完全不考虑她会没注意这一点。 果然，他话音落下，视线余光就见颜昭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仰头看向他，“这边的确出过事，但那是一年前的事了，现在也就附近住在的人还有点印象，其他人早忘了。陆明远，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来的梧桐区？又这么巧的在丽景湾附近巧遇我？” 面对她的质问，陆明远沉默片刻后，回道，“我只是稍微关注了一下你的情况。” “陆大少爷长本事了啊，跟踪调查都全了，我是不是要感谢你，让我体验了一把嫌疑犯的待遇？”颜昭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陆明远错开视线，看向前方，“走吧，先把饭吃了再说。” 穿过狭窄昏暗的巷子，就到了繁华的闹市。灯火璀璨，车水马龙。 “想吃什么？”陆明远问她。 “随便。”反正山珍海味跟地摊小炒，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陆明远点点头，“知道了，就去千味斋吧，离这边最近。”他伸手将她虚环住，以免拥挤的人群碰到她，“走这边。” 两人才走出没多远，忽然听到后方传来女孩子的喊声，“陆队？” 陆明远闻言脚下下意识停顿了片刻，而后很快反应过来，继续往前走。 “陆哥！陆哥！”这回换成了男人的喊声，一连两遍。 陆明远正想加快步伐，就听旁边的颜昭道，“叫你呢。” 他闻言，身体一僵，而后叹了口气，认命的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远处，两男一女从人群中往这边挤。 “我就说嘛，就陆队你这身高，鹤立鸡群的，不可能认错。陆队你……”说话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长发扎了个高马尾。她先一步走过来，微微有些喘，话说一半，才注意到被陆明远护住的颜昭，顿时愣了。 很快另外两个人也过来了。 “巧啊陆哥，你也逛街吗？” “咦，这是陆嫂？” “卧槽！陆哥你居然有女朋友！难怪每次章姐她们说给你介绍对象的时候你都拒绝！可真能瞒啊！” “陆嫂，你好，我叫许腾飞！” “我叫张华！” 两个男生也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看样子像是刚从大学校园里出来，性格比较开朗。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很快，陆明远索性等他们说完了，才解释，“只是普通朋友，碰巧遇到。”之后给双方简单介绍了一下。 他说话的语气很自然，表情也是。两个男生听了，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来，跟颜昭道歉，“不好意思啊颜小姐，认错了！” “你们三个是来逛夜市的吗？”陆明远岔开话题。 “对啊，出来吃个夜宵。陆队你呢？”名叫杨静初的女孩笑着接话。 陆明远正考虑要怎么回答，就听颜昭道，“我们也是出来吃饭的。” “正好一起，”张华飞快接话道，“我们在李叔家订了位置。” 陆明远自己倒是无所谓在哪吃吃什么，但是考虑到颜昭，他下意识下想要回绝，没想到又被颜昭抢了先，“好啊。” 于是两个人的队伍壮大成五人，本来要去千味斋的，往前走了一段，转个方向去了夜食摊。张华他们提到的李叔家，全名李记烧烤，招牌是烤鱼以及小龙虾，生意挺火爆的。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散场。张华他们三个一起的，都要回单位。陆明远拦了辆车把他们送走后，准备继续拦车，手还没抬起来，就被颜昭拉住了。 “反正不算太远，走回去吧。” “……好。” 相比来的时候，这会儿路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夜风迎面吹来，夹杂着一丝凉意。陆明远脱了外套给颜昭披上。 “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陆队是怎么回事？”颜昭问他。其实刚才在烧烤摊吃饭的时候，她完全可以套另外三个人的话，不过她更喜欢直接问本人。 一开始的时候，陆明远是没打算说的，但是在遇到许腾飞等人之后，再隐瞒已经没意义了，“我现在在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工作……” “多久了？” “快两年了。” “陆明远，你好好的首都不待，跑这种偏远的地方来干嘛？！”颜昭微微皱眉。 “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想来地方上锻炼一下而已。”陆明远说着话，下意识加快了步伐，越过她，先一步走出巷子。然而不过片刻，他又折了回来，长臂一伸拦住颜昭，“别过去。” 14、灵气复苏（二） “怎么了？” “一点小问题。”陆明远一边回答她，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很快就接通，女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语气很轻松，带着明显的笑意，“陆队，有什么吩咐啊？” “彭依依，富兴路25号，马上带人过来！”陆明远沉声道。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语气也变得严肃，“收到，马上过来！” 陆明远挂了电话，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后，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柔些，他双手捉住颜昭的肩膀，对她道，“颜昭，在这里等我好吗？就一会儿！” “是有人受伤了吗？”颜昭问。 两人虽然离得近，但是通话的声音很小，他不认为颜昭能听得到。在一个，他给队里的电话，并未直接说起发生什么事。于是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对，但是伤势比较严重……” 可惜他话说还没说完，就被颜昭打断了，“陆明远，你当我傻吗？要是真的有人受伤，你第一个该打的电话是叫救护车，而不是给你手下。死人了，对吧？而且死得很惨？你不让我看也不跟我说实话，是怕我被吓到？” 陆明远闻言，苦笑一声，“是。” 他们两个多小时前从这里经过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再回来就死了人，而且不止一个，是两个。判断一个人死亡与否，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陆明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确认那两个人死了，完全是因为他们死得太诡异了。 一男一女两个人，就站在巷子口的路灯下，一手拥抱着对方，看起来那么亲密，然而另一只手却生生穿透对方的胸膛，手掌向上摊开，掌心静静放着一团东西，那轮廓看起来就像是心脏。然而四周却看不到一丝血迹，也闻不到血腥味。 处处透着诡异。 刑侦队的人来得很快，陆明远那个电话打了之后不到十分钟，就听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往这边来。在等待期间，陆明远把案发现场附近排查了一遍，但因为担心颜昭的安全，他最远就是到路口处，查看了一下四周之后，就折返回来。 只一眼，把他给吓得够呛。因为原本听他话待在巷子里的颜昭自己走了出来，向着两具诡异的尸体走去。 “别看！”他喊了一声，拔腿跑进去。几次呼吸的时间，他便来到颜昭身边，长臂一深一捞，便将人带进了怀里，大手罩住她后脑，微微用力，她的头便贴上了他的胸膛，恰是心脏所在的那一侧。 陆明远身体一僵。 “我已经看到了。”相对于他的失态，颜昭从表情到声音都写满冷静。她一边说着话，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重新看向那两具诡异的尸体。离得近了，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的表情，闭着眼，嘴角上扬，或许是因为死亡时间不算长的原因，笑容看起来还很鲜活。从他们两个人的脸上，完全找不出一丝痛苦的情绪来。 这些就是普通人能够看到的全部了，但是在颜昭眼里，却不止于此。 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沿着两人的尸体流淌，在脚下蔓延开来，有一部分流进了下水道里。而且不止是身体的死亡，就连灵魂都不复存在。 这个案子，以寻常手段，肯定是查不出什么来的。不过颜昭没跟陆明远多说什么，因为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只当她迷信。 警笛声长鸣，周围拉起警戒线。本来偏僻清冷的街道，很快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不止是附近的居民，还有知道消息后大老远赶过来的。抬头往上看一圈，不少人家的灯都是亮着的，从窗口探出头来往下看，闪光灯两个不停。可见国人爱凑热闹的习惯，真是刻进骨子里的。 作为最先发现尸体的人之一，颜昭跟着去警队录了口供。负责问询和记录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但是声音意外的温和，问了颜昭一些基本信息后，就谈起了命案相关。 审讯室外，又是另一番景象。 “陆队，这谁啊？”一个男生凑过来，看了一眼屋里的人，而后扭头问陆明远，一边说话，还搞怪的挑了挑眉，看起来颇有两分搞笑。 有了这个开头以后，很快又有两个人凑了过来，办公室里其他人虽然还在办公桌后坐着，但是眼神都看向这边，竖着耳朵等八卦。 虽然刑警队是忙了点，但是陆明远人帅身材好，而且家世也很好，虽然不清楚具体来历，但是帝都户口是真的。然而这么好的条件，三十出头了还没结婚，也没女朋友，这就算了，单位热心的领导同事想给他介绍，都全给回绝了，以至于单位的人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喜欢男人。 今晚在富兴路这起凶杀案的现场，他对颜昭那股子宝贝劲儿，只要眼睛没瞎都看得出来。一起工作了快两年，这可是大家伙儿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个女生这么在乎，难免会有些好奇。 “一个朋友。”陆明远回道。 “女朋友吧！” “陆队出马就是不一样，这是我活了二十三年，见过最漂亮的人，明星都比不上！” “陆队你这表情很值得推敲啊，难道是还没追上？那你可得加油了，美女身边从来都不缺追求者，更何况这种级别的大美女！”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陆明远听完垂下了眼，掩去眼底的苦涩。他们其实猜对了一点点，颜昭的确是他女朋友，但那是以前的事了。他们分手了，截止今天，刚好九百天。 认识颜昭，是一个意外。 他跟朋友打赌输了，替对方到明大当一个月的教官。也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颜昭。不过不是俗套的教官跟学生的故事，颜昭那时候正好无聊在明大门口开了一家咖啡店，招了一堆高颜值好身材的服务员，自己当甩手掌柜。她那张脸真是漂亮得犯规，那双眼睛仿佛能把人的魂儿都给勾了，追她的人简直多得数不清，而陆明远并不是其中之一。 他们之间，是颜昭先看上了他。 后来他问颜昭为什么会喜欢他，得到的答案是她喜欢身上有伤疤的男人。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跟其他人不一样，然后找了住同一宿舍的教官问到了伤疤之类的细节，就更喜欢了。 他行事一向认真，而颜昭的这种喜欢，给他的感觉太草率太儿戏了，说不出的违和。于是他让人查了一下，很快资料送到他手里，厚厚的一沓，翻开一看，精彩两个字完全不足以形容颜昭的过往。 在此之前，陆明远只觉得颜昭的喜欢太儿戏，可是从调查的资料来看，哪里是什么儿戏，她分明就是在玩爱情游戏！ 最近三年里，她就有过好几任男朋友，打篮球的踢足球的游泳的，黄皮肤白皮肤，黑眼睛蓝眼睛……性格各有不同，但是无一例外都是长得好看的，而且在一起最长的也没超过半年，短的一个月不到就分手。 “她说喜欢你的时候，是真的喜欢。但是怎么说呢，感觉跟大众定义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就像是……喜欢一个东西，比如突然喜欢听一首歌或者吃一种食物，短时间内可以无限单曲循环那首歌吃那种食物，但是总有腻味的一天。歌曲听腻了就换一首，食物吃腻了就换一种，男朋友也是如此，分手后换下一个。” “不过有一点，同一种类型的，她只会喜欢一次。” 当然，颜昭的人生不是只有谈恋爱，其实她所有男朋友都是在工作当中认识的。她的工作换得比男朋友更勤快。她当酒店大堂经理的时候，男朋友是财务总监。她应聘漫画助理，然后不久工作室的头号大神就喜欢上了她…… 来明大门口开咖啡馆之前，她的上一任男朋友是一位大厨。朋友圈里，全是给女朋友的爱心早中晚三餐+夜宵图片。 真的，没有一个是重复的类型。 陆明远出身首都最顶级的红贵之家，但是从小被家里老爷子扔部队里，糙养长大。喜欢他的人不少，不过他都没看上眼的，就这么一直单了二十几年。他一向洁身自好，没想到忽然遇到一朵烂桃花。 陆明远当时真的是气得不行。部队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知道什么是委婉，拿着资料直接扔到颜昭面前，“我对你的游戏不感兴趣，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思。” 颜昭当时略有些惊讶，把资料粗略看了一遍之后，就恢复了平静。“姓陆，明字辈……是陆大少爷吧。难怪一眼看去就觉得跟别人不一样，毕竟是见过血的锋刀。怎么办，知道真相后，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15、灵气复苏（三） 颜昭是陆明远见过最漂亮的人。 年轻的女孩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露出一整条白皙而又纤细的胳膊。她有着一头及腰的长发，拢到一侧编了一条的松散麻花辫，五官精致，肌肤白皙细腻，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上好的羊脂白玉，特别是那双眼睛，乌黑而又明亮，她看着你说喜欢的时候，仿佛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 陆明远被她这一调戏，憋红了脸，错开视线看向别处，扫到桌上那一堆资料，顿时想起自己的来意，脸色由红转黑，声音不自觉带了怒气，“我不喜欢你！”他说完蹭一下站起来，转身就走了。 感情的事将就你情我愿，他这么排斥，颜昭也就放弃了。 大一军训一个月，陆明远待满就走了。本来按照这个发展，他跟颜昭之间是不会有后续的。然而在那之后不久，他就接到部队派下来的特殊任务，整个过程都比较顺利，只是没想到最后出了问题。出任务的一共五个人，最后只有他跟另一个人活着回来，对方失去了一条胳膊，他则伤了右腿，都不能继续留在部队。 那段时间，陆明远整个变了一个人，暴躁易怒，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都被他砸了一遍。后来他在医院里碰巧看到颜昭。正值冬日，她穿了一件白色风衣，眉目如画，唇色嫣红，手里捧着一束花。 她从病房前经过，护士刚好开门进来，她无意间扫了一眼，而他也抬头看了过去。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陆明远都在想，如果当时他没有看那一眼就好了，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得到又失去，不如从来没有过。 颜昭那天本来是到医院看朋友的，结果遇到他，那束花就躺在他床头了。 …… “如果你现在才遇到我，你还会喜欢吗？喜欢一个瘸子！” “我喜欢一个人，大多数时候是先看脸，再是其他。但是陆明远你不一样，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 “颜昭，你的喜欢能有多长久？”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 “好。” …… 明明清楚颜昭的过往，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可他最后还是跟她开始了。陆明远一度觉得，他伤到的可能不是腿，而是脑子。 但不可否认，交往的那段时间，真的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以至于他忘了颜昭是什么人，偷偷选好了钻戒想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她一句话，把惊喜的喜字抽掉，只剩下惊。 “分手吧，陆明远。” 男人的自尊心作祟，陆明远连挽留的话都没有说，愣了一下后，他努力压下所有情绪，甚至还笑着说，“哦，差点忘了，你的喜欢是有保质期的。七个月零一天，我应该是最长的那一个吧。” “好，分手。”他说完，转身离开。笑容再也崩不住，衣兜里装着钻戒的盒子几乎被捏变形。 结果只是当时答应得干脆，分手后却始终对颜昭念念不忘，控制不住的去想，她下一个会喜欢什么样的人，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对方，用好听的声音说着喜欢两个字…… 陆明远觉得自己疯了，像个变.态一样跟着颜昭，从帝都到清昼。她住在梧桐区，他就调到了梧桐区的公安系统。她很少出门，而且没什么规律，就这样他也会在空闲的时候，去丽景湾门口广场的长椅上坐着，远远看着她的那间屋子，可以从下午坐到晚上，才起身离开。 …… 最近一直很忙，好不容易暂告一段落，陆明远跟以前一样去丽景湾门口坐着。 上下左右的灯都亮着，除了颜昭那一间。他以为她睡下了，不可抑制的想起她睡着时的样子，发了很久的呆，傻笑之后变成苦笑。 天色渐晚，他本来准备要走了，没想到会看到颜昭的身影，她一个人出门，没开车也没带保镖，出了小区大门直接拐上了那条偏僻黑暗的路，因为担心她的安全，他就跟了上去。 然后就有了后来发生的事。 …… 颜昭很快录完了口供。时间已经很晚了，再加上凶杀案就发生在丽景湾附近不远处，陆明远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于是开车把人送到了楼下。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直接把她送到门口。但是现在，楼下已经是极限了。 他背靠着车门，点了一支烟。 没想到颜昭忽然转过头来，对他说，“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我有预感，类似的案子，估计还会发生。” 16、灵气复苏（四） 感觉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 毫无科学依据，陆明远从来不信这些, 哪怕说话的人是颜昭也一样。 于是他只点点头, 笑道，“知道了，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他一句话就带过了这个话题, 而颜昭对此并不觉得意外, 甚至这个结果她一早就料到了。她只是善意提醒一句，根本没想过要改变什么。 那两具诡异的尸体，鲜血被一层结界遮掩住, 连气息也透不出来，肉眼根本无从分辨其中异常。这完全超出了科学所能解释的范畴，任凭陆明远他们怎么追查, 也不可能有结果。 颜昭以前没关注过这方面的消息, 不知道这样的案子是最近才有发生的，还是在以前就有过类似情况。如果是后者的话, 那就说明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太少了。可若是前者的话，那就很值得考究了。凶案就发生在她居住的地方附近, 而在这之前，她才经历了两次梦中世界，继承了理论上来说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力。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方世界的天地灵气, 似乎比第一场梦境结束时更浓郁了一些，就像是在一点点复苏。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过现在想这个也没意义，这种巨大的变动带来的影响，无论好的还是坏的，短时间内都看不出来。还是先把杀人的东西找到，这才是最紧要的。 回到家里后，颜昭开了灯当是报平安，站在阳台上看着陆明远的车开出小区大门后，她便拉上了窗帘，穿过客厅进到书房，拿了张纸在书桌上铺平，划破手指后，以血画符。 修行者的手段，寄神于物。这一张符篆，画的是飞鸟。 现代社会不比古代，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她大晚上的到处晃悠行踪诡异，不出事也就算了，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肯定脱不了嫌疑，凭白给自己找不痛快。 …… 夜深了。 丽景湾一栋的高层，某扇窗户里飞出一只鸟儿，没有鲜艳的羽毛，也没有漂亮的外表，就是一只城市里随处可见的小麻雀。它扑扇着翅膀从高处飞下，飞过小区的花园，越过爬满三角梅的围墙，一头钻入枝叶茂密人行道。 这一片是真的冷清下来了。 颜昭记得她刚在这边住下的时候，就算是半夜，周围也会有开门的商店，便利店夜食摊等等。而现在，半天都见不到一辆过路的车。 她先飞到事故现场去看一看。虽然之前就在那边待了很久，但是人太多，她也不好做什么。 没想到穿过繁茂的枝叶，却听到那边传来说话声。 …… 叶松是个主播，一开始是没什么名气的那种，勉强在大平台松鼠签了约，关注人数破万，但是看直播的也就几百个，收到的礼物大多是免费的松叶，少量一两块钱的松果，上十块的礼物屈指可数。 每个月的收入只勉强够生活，还得是省吃俭用那种，有的时候不景气，还得吃泡面过日子。 就这样混了半年多，还是没什么起色。叶松琢磨着得改一改策略，也就犹豫了两天，他就做出了决定。 改！ 不仅要改，还要大改！ 从游戏转到户外！ 而且不是一般的户外，而是灵异探险向。 俗称作死。 但是别说，这一改还真就有了起色，关注人数翻了快三十倍，直播在线人数也增加了很多，虽然跟松鼠平台那些关注人数几百万的大神比不了，但是在户外这个分类里，已经小有名气。当然，最直观的还是的收入，什么都可以是假的，但是到手的钱一定是真的。 以前收到个几十块的礼物，都要高兴半天，现在平均一天几百块的礼物，多的时候能上千。 最开始的时候，因为各方面条件限制，叶松只能在住的地方附近活动，挑那些闹鬼的地方，白天去搜集整理故事，晚上带着a.v画质的设备去探险，一边直播一边说故事，再加上环境的衬托，还真挺恐怖的。从游戏转户外的前几天，效果不是很明显，但至少不比从前差，叶松就坚持下来了。 转机是在一周后。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叶松一咬牙一狠心，半夜里往山里的坟地走了一遭。是真的坟地，有墓碑有坟包埋着棺材装着完整尸体的那种坟地，不是城市统一规划的墓地。 那天晚上看直播的人数创了一个新高。万众瞩目下，叶松的直播画面里出现了一双绿色的眼睛，一闪而逝。弹幕瞬间爆炸，他自己也吓了个半死，惨叫声在山谷里回响，惊起飞鸟无数。后来那双眼睛又出现了几次，叶松都快吓尿了，差点崩不住跑了，还好最后发现那是山里的野猫。 因为这一个意外，直播间里很多人给他刷了礼物。叶松心情好，就把随身带着的东西喂了那只猫，结果小东西就赖上他了，从山里一路追到公路上。 叶松一寻思，就把猫带上了。回家找了个方便面箱子，塞两件旧衣服将就睡了一万，第二天带去宠物店收拾干净，竟然意外的貌美。 后来每次他直播，这只名叫煤球的猫都会出镜，一来二去吸引了一批吸猫的。 叶松的银.行.卡余额渐渐增多，有了钱以后，他开始时不时出一下外景，探索其他地方的灵异传闻，顺便还能旅游一下。 这一次，他来清昼市，本来是要去梧桐区著名的闹鬼游乐园，结果才在酒店住下，就听说富兴路这边出了命案，尸体很诡异。他一琢磨，就决定临时改一下行程，探索一下诡异命案现场。 深更半夜往命案现场跑，还带着一只煤球猫，也是心大。 刑侦队的人之前已经完成了调查取样，清理完了现场痕迹，理论上来说什么都没有。不过看叶松直播的观众也就是图个恐怖氛围，而且他有说故事的天赋。凶杀案才发生没多久，流传出来的消息有限，他自己瞎编了一些细节进去，一边直播一边讲解。 “hello兄弟们晚上好，我是松叶一枝，今天带大家探访清昼市梧桐区诡异凶杀案的现场。”他举着自拍杆，把自己的大脸照进手机屏幕里，打了个招呼之后，切换镜头，对着巷子里，一边走一边解说，“这条巷子就是发生凶杀案的地方了，看到最里面那盏路灯了吗，据说尸体就是在那旁边发现的，一男一女，据说是一对小情侣，拥抱在一起……” “咦，忽然觉得有点冷唉！”叶松说着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弹幕里一堆让他别装的。 但是事实上，叶松是真的觉得冷。明明在外面的时候还好，但是从踏进这条巷子开始，就能明显感觉到不同。同样的灯光，没了茂密的枝叶遮挡，反而觉得更加幽暗，原本在包里躺着的煤球忽然蹿出头来，小脑袋转个不停，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巷子不算深，很快叶松就来到路灯旁。他正准备靠近，胸前的煤球忽然发出急促而尖利的叫声，爪子不停挠着背包，像是在害怕，又仿佛是在警告。 煤球的行为太突然，叶松完全没料到，直播间里的人也没个心理准备，大半夜的忽然听到这种声音，画面里又是凶杀案现场，纷纷被吓得不行，弹幕里爆了一堆“卧槽”“吓死爹了”之类的话。 叶松自己也吓得倒退几步，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跳后，伸手准备去安抚煤球，“怎么了儿砸？”煤球是公猫，于是叫儿砸。要是母猫，那就是闺女了。 结果他手还没碰到煤球身体，只见它一下子从背包里蹿出来，迅速跳到地上，伏低了身体，对着路灯旁的下水道铁栅栏，发出低低的嘶嘶的声音。这是猫在感受到威胁时会有的表现，叶松养了煤球以后特意去了解过。他看了看煤球，又看看下水道那边。 “是老鼠吗？”他有些好奇，举着自拍杆把手机对过去。 弹幕里一堆吐槽的。 “神tm老鼠！猫是老鼠的天敌好吗，怎么可能是这种反应！” “不是说黑猫通灵嘛，煤球不仅猫黑名字更黑，双倍通灵！松叶你快跑吧，赞助五块钱打车费！” “下水道有鬼！见证奇迹的时刻来了！” …… 伴随着刷屏的弹幕，叶松的手机已经伸到了铁栅栏上方。 两点诡异的红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同时煤球身体像是一道闪电一样弹射出去，目标正是下水道口。煤球身体扑上自拍杆的一瞬间，叶松只觉得有一股巨力拉扯着自拍杆，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被拉得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挪了几步，手上一松，自拍杆掉到了地上。 煤球挥舞着爪子，像是在与什么东西争斗，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叫声，大半夜里听起来十分的瘆人。 叶松是真的被吓到了，刚才那种力道，就算两只煤球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有，更何况那是明显要把他往下水道口拉。 他脸色有些泛白，退开几步后，颤声叫道，“煤球，快回来，我们走！煤球！” 一向听话的煤球，此刻任凭他怎么喊都不动，偶尔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声。 17、灵气复苏（五） 有那么一瞬间, 叶松觉得煤球是想让他走，或者说逃跑。 昏暗的路灯忽然开始闪烁起来。 一明一灭, 就像是人间与地狱。 四周不知什么时候起变得十分安静, 没有了低低的虫鸣声，甚至就连风声都没有了。当闪烁的路灯再度亮起，只见原本干净空旷的灯柱下方，凭空出现一滩暗红的污渍, 一直蔓延到下水道入口处。 煤球的叫声更为凄厉了。 叶松注意到它似乎受伤了, 爪子以及头上，虽然因为毛色纯黑不容易看出来，但是原本精心打理过显得蓬松的毛, 此刻黏在了一起，像是被什么打湿了。可是附近没有水，那就只能是……血！可是, 周围也没有什么东西, 它在跟什么打斗？又是怎么受的伤？ 叶松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 直播间瞬间黑了下来, 只有点点微光，约等于无。但是直播还在继续, 没有画面，只有声音。 凄厉而急促的猫叫声，像是有一双利爪在脑子里又抓又挠，说不出的瘆人与折磨。 还有主播松叶充满恐惧的声音。 “煤球！煤球你怎么了！” “煤球，过来, 我们回家好不好！” 直播间里的松叶粉都担心得要死。 “松叶你怎么了？不会真的遇见鬼了吧？！” “什么都别管，冲上去抱着你儿子回头就跑！” “松叶你说句话，是真的出事了还是逗我们玩？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报警了！” “对！报警！有谁记得他之前说是在哪里吗？” “清昼市梧桐区！” 一般来说，看直播的观众不会这么真情实感，但是松叶的直播间不一样。灵异探险向、凶杀案现场、据说能通灵的黑猫异常的行为……这些串联起来，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 于是直播间的观众就从网上找了清昼市梧桐区公安局的电话号码，打电话报警。 一开始的时候，值班人员以为是报假警。因为报警人的说辞是有人遇到鬼了。科学社会，封建迷信要不得！你就算说哪里有阿猫阿狗被困了，还能有消防员去救一下，但是你要说见鬼了，大概只有三流媒体的记者才会愿意跑一趟。 但是报警电话一个接一个，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再加上牵扯到今天晚上发生的那起命案，值班人员便将消息上报，最后转到了刑侦队手里。 陆明远他们都在加班。 还好这件案子发生在偏僻的地方，他又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刑侦队的人第一时间赶过来封锁了现场，因为尸体死状太过诡异，又做了一定的措施，后来闻讯而来的记者以及凑热闹的人，都只知道个大概的消息，并没有完整的图片流传出去，才不至于引起恐慌。 但这不代表陆明远他们可以松懈，上面下了命令，让他们抓紧破案。 在这忙得一个人恨不得撕成几个来用，一分钟掰成两分钟来用的关口，忽然接到报警，有人在凶杀案事故现场遇到了危险，陆明远真是气得要死。 “妈.的！”他爆了句粗口，把烟头往烟灰缸里摁灭，拿上车钥匙往外走，“张华跟我走。” “唉……好！”张华闻言，收拾整理了一下手里的东西，这才追出去，刚上车拉上车门，就听陆明远吩咐道，“我记得你平时好像喜欢看直播？搜一下这个叫松叶一枝的主播，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着话的同时，陆明远已经发动引擎，打转方向盘往大门方向驶去。 张华手机上就有松鼠直播，打开app，甚至不用搜索，就在首页排行榜上看到了松叶一枝的直播间。 【清昼市梧桐区凶杀案现场探索】 房间名字，一目了然。 他点进去的瞬间，原本一片黑暗的屏幕上，忽然闪过两点诡异的红光，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滴水的滴答声，说不出的诡异。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弹幕。 “据说主播遇见鬼了？真的假的？” “唉煤球怎么不叫了，难道是死、死了？” “前面的可他妈闭嘴吧！” 张华拿着手机看了两分钟，屏幕一直是黑的，但是奇奇怪怪的声音响个不停，一时之间也无从辨别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怎么回事？”陆明远问。 张华摇头，“不知道，没看到人，弹幕里的消息也乱七八糟的。” 从公安局到富兴路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然而陆明远开了快二十分钟也没到。 不是红绿灯或者修路之类的原因堵在了路上，而是他明明到了凶杀案现场附近，却找不到路了。 原本从丽景湾门口拐个弯直走一段，就是发生凶杀案的巷子，可是他把整条路都走遍了，也没看到所谓的巷子。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是走到了另一条路。 陆明远踩了个急刹车，后面的张华一时没反应过来，手机差点没拿稳飞出去。他喘了口气，拍了拍胸口，正想问陆明远什么事，就听对方沉声问，“刚才左手边有没有路转进去？” “啊？”张华一愣，他刚只注意看直播了，再加上氛围实在吓人，他注意力全被吸引，根本没注意到窗外，这会儿听陆明远问起，才扭头往车窗外看，然后又愣了，“陆队，你怎么开到花月路来了？” 花月路在富兴路的旁边。 “别玩了，看着路。”陆明远说了一句，调转车头往回开。 张华扯了扯嘴角，有点委屈。明明是陆明远让他看直播的，这会儿又说他是在玩。不过还是听话的收起手机，脸贴着车窗玻璃看路。 这一片冷清了下来，很多招牌虽然还挂着，但是早八百年没开门了。 张华在这边工作好几年了，周围的餐馆，只要不是贵得离谱的那种，基本都吃过。 刘记火锅店的招牌从眼前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喊停，“陆队，左……”最后一个字没说完，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记忆中，刘记火锅店左转进去，就是发生凶案的那条巷子。 可是现在呢，根本就没有什么巷子！火锅店所在的居民楼紧贴着另外一排居民楼，中间连个缝隙都没有！ 一条将近五米宽巷子，凭空就消失了！ 大晚上的，张华吓出了一身冷汗。 “下来！”陆明远沉声道。 张华回过神来，就见陆明远已经下了车绕到他坐的这边来了。 昏暗的灯光下，他高大的身影，竟然能给人几分安全感。 “哦……好！”张华缩着脖子下了车，一阵风从侧面吹来，他抖得更厉害了。 陆明远走在前面，手摸着居民楼的墙壁，一直往前走。墙砖所特别有的冰冷而粗糙的触感从手下传来。可是走了一半之后，这种感觉突然就消失了，坚硬的质地瞬间变成了柔软，又有些粘.稠的感觉，仿佛碰到了一团粘.液里。 他试着将手伸进去，只陷进去一个巴掌的厚度，就被挡住了。 在旁边看着的张华整个人都不好了，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吐出一个词，“结……结界？！” 的确就像是小说中描写的结界。 换做以前，陆明远肯定要说他迷信，但是现在这见鬼的遭遇，科学真没办法解释，他也就说不出迷信两个字来了。 “怎么办？”陆明远问。 “哈？”张华愣了。 “你不是说结界吗。”陆明远眼神不善。 “……”张华心里苦，他就是随便说说，没想到陆明远认真了。顶着老大的目光，他硬着头皮回道，“找、找个大师来破结界？” “什么大师，一群骗子！”陆明远不屑道。 …… 结界是颜昭设下的，目的是为防止动静闹大了，会把周围的住户吵醒。 叶松刚开始直播的时候她就在现场了，不过她没有插手，一直在旁边观望。但不是观望叶松如何作死，而是关注那只叫做煤球的黑猫。 可能有人会觉得，动物天生有一种对危险的特殊感应，可以用这个来解释煤球现在的行为。 但事实上不是这样，这只猫，跟普通的猫不一样，它已经有了简单的灵智，也就是俗称的成精。 之前在这里看那两具诡异的尸体，让她知道有作恶的精怪存在，所以现在看到一只成精的猫，倒是不会觉得特别惊讶。 但是难免好奇，毕竟科学的活了二十几年，忽然一下子就不科学了。 18、灵气复苏（六） 而在煤球之后, 颜昭又发现第二个、第三个成精的例子。 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有一只成精的老鼠, 身体比普通老鼠大了好几倍, 都快赶上成年的猫了。 这只成精的老鼠应该是被还未散去的血腥气息吸引而来，就在下水道入口附近徘徊，吸食鲜血中的精气。 它显然要比叶松和煤球来得更早。一开始煤球就发现了它，但因为猫是老鼠的天敌, 哪怕成精了也要遵守这一定律, 再一个原因是煤球修为要高一些，所以煤球只是警戒，并没有对老鼠动手。 但是随即, 又来了一只成精的妖怪。同样是黑暗肮脏的地方诞生出来的精怪，这一只比起老鼠来要厉害得多。它的本体是一团影子，周身散发着浓浓的恶念, 跟老鼠一起藏身在下水道里。 这两只精怪让煤球感受到了威胁, 于是朝着下水道吼叫，发出警告。 叶松举着自拍杆凑过去, 影怪抓住这个机会，想顺着自拍杆过来伤人, 煤球瞬间扑过去跟它扭打在一起。 两只精怪的实力是差不多的，但是影怪是虚体，占据了优势。很快煤球就被它打伤了，指甲脱落，爪子血肉模糊, 不仅如此，头上身上也都受了伤。 叶松也算有骨气了，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没丢下煤球自己逃跑。 最初的不知所措过去之后，他在附近找到了一根生锈的铁棒，硬着头皮加入了战局。 凡人之眼看不到虚无的精怪，但是没关系，煤球往哪伸爪子，他就跟着挥过去。毕竟是成年男人，力气比起一只猫大了很多。挥出去五次打中两次，也够刚成型没多久的影怪喝一壶的。 一开始的劣势，竟然一点点被扳回来。 不过影怪可不是孤身一妖，下水道里还潜伏着一只鼠妖呢。 诞生于同一地方的，有着同一属性的妖怪，天然就是一个阵营的。或许有的时候会为了争夺资源打个你死我活，但是当有外敌的时候，必然会联合起来御敌。 被二打一从优势转为劣势的影怪，向下水道里的鼠妖发出了求救信息。 “儿砸，干得漂亮，弄死丫的，回家给你买最贵的小鱼干，吃到饱！”叶松正在夸奖煤球，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碰撞声，路灯闪烁看不真切，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突破下水道口的铁栅栏冲出来。 “卧槽什么玩意！”他给吓了一跳。 煤球朝着那边叫了两声。 碰撞的声音有一瞬的停顿，这是源于老鼠天性里对于猫的惧怕。但是对于鲜血的渴望还是战胜了本能，鼠妖在影怪的催促下，又继续撞铁栅栏。 在它的努力下，铁栅栏很快有了松动的迹象。 鼠妖看起来似乎只有个头大这一优点，基本没什么威胁的样子。但事实上，它比影怪还要危险，因为生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全身上下都是细菌跟病毒，现在又经过妖力强化，无论叶松还是煤球，只要被它伤到，都扛不住会被感染。 这种情况下，颜昭要是再继续袖手旁观的话，估计要不了多久，她就得给一人一猫收尸了。 然而她刚煽动翅膀从树上飞下，准备救人救猫的时候，忽然就感觉到她设下的结界被人触动了，而且还是熟人。 …… “砰！” “哐啷！” 接连两声响。前面是下水道口的铁栅栏被撞开的声音，后面是铁栅栏飞起来又落到地上发出的声音。 伴随着声响，一道黑影从下水道里蹿了出来，直奔叶松去。 成精，也就代表着有了最基本的灵智。虽然煤球跟它们一样都是精怪，但是下水道里的两只妖怪，本能的知道作为普通人的叶松威胁更大。 影怪早有准备，提前缠住了煤球，甚至把它带远了一些，就是为了方便鼠妖动手。等煤球发现的时候，鼠妖已经冲到了叶松面前。他险险避开第一次攻击，结果脚下不稳摔倒下去，不等他爬起来，鼠妖的第二次攻击就到了眼前。 煤球脱不了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鼠妖扑向叶松，甚至自己也因为分心，被影怪伤到了，身上又添了一道伤痕。原本打理得蓬松漂亮的黑毛，掉了满地。 “嗷——”它发出凄厉的叫声，夹杂着悲伤。 叶松看着那个扑上来的黑影，也觉得要完，吓得都忘了躲。 眼看着黑影就要扑到他身上了，忽然听到一声鸟叫从后方传来。 “啾啾——”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叶松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后方冲过来，直奔前面的黑影而去，并且在接触的刹那，直接将那黑影撞飞了。 鼠妖的身影倒飞出去很远，最后砸在墙上才停了下来，发出一声闷响，而后掉到地上。 “吱吱……吱……”鼠妖发出痛苦的叫声，滚圆的身体在地上翻滚，竟是爬不起来了。 叶松愣了一下，定睛去看他的救命恩人，然后…… “卧槽！” 他居然是被一只小麻雀救了？！ 这只小麻雀从天而降撞飞了大老鼠？！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不过现场只有他纠结科学不科学这个问题，毕竟剩下的都是不科学的存在。 煤球见他得救了，这才能安心继续跟影怪战斗，但是它挥舞了几下爪子以后发现情况不对，本来可凶了的影怪好像突然就怂了，表现出一副想要逃跑的样子。 不过它到底刚开灵智，不会去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它只知道敌人害怕了，它可以一雪前耻压着对方打。 路灯光闪烁间，只见煤球挥舞着的两只爪子，速度快得几乎成了两道残影。在特殊的视觉下，影怪的身体不断被被它挠成碎片，接着又恢复成一团。 这个过程中，影怪看似在不断复原，但仔细看就会发现恢复的时间在不断增加。 之前为了给鼠妖创造偷袭的机会，影怪把煤球带远离了下水道。结果现在它自己却在不断往下水道口那边移动，企图趁机逃脱。 它的身体又一次被煤球撕成碎片，这一次它不再像之前那样聚拢成一团，而是分成了两部分，少的一团吸引煤球的注意力，多的那一部分冲往下水道入口。 生路就在眼前了。 然而…… “砰！”看起来畅通无阻的下水道入口处，却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墙，隔开了两个世界，一边是生一边是死。甚至这堵虚无的墙，比真实的墙更可怕。 影怪生于虚无，人类的城墙根本拦不住它，可是现在它却撞在这堵虚无的墙上，有一种妖灵都要撞散了的可怕感觉。 那边，煤球撕碎了一小团影子后，察觉到不对劲，看到远处的另一团相似的影子后，终于后知后觉自己被骗了，气得龇牙咧嘴，一个纵身扑了过来，扬起小爪子准备继续撕。 不过它的爪子在距离影怪只有一线之隔的地方停住了，不是它自己想，而是被迫。 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拦在它与影怪之间。 煤球扬起爪子使劲儿抓。 “煤球乖，别抓了，再抓就该散了，我留着它还有用。”头顶上方忽然传出一个声音，不同于铲屎官叶松的粗狂低沉，这个声音清脆悦耳。 这里还有别的人？！ 可是之前明明只有一个叶松！ 作者有话要说： 19、灵气复苏（七） 煤球吓得一蹦三尺高, 退开很远后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半空中一只小麻雀扑腾着翅膀，周围根本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煤球盯着小麻雀看了片刻, 迈动四肢缓缓靠近, 出其不意跳起来扑过去。 扑鸟抓老鼠，这是猫类的天性。 眼看就要抓到了，结果又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拦住了。它四肢稳稳落地后，围着绕了一圈, 还想再试试。这时, 刚才那个声音又响起，“好了煤球，别扑了。” 一只小麻雀口吐人言！ 煤球碧绿的猫眼瞬间瞪圆, 小脑袋也歪了歪，似乎是在疑惑。 而不远处的叶松已经傻了。 虽然他是个灵异向的主播，但那只是混口饭吃, 他本质还是无神论者。 结果今天晚上, 他的信仰与三观被一只巨大的老鼠以及一只会说话的麻雀击碎得彻底！ “煤球我借走几天，作为报酬, 它身上的伤我会帮忙治好。这周五早上，你来这里等它。”那只会说话的麻雀飞到他面前, 小眼睛还挺有神儿的。 “警察很快就会过来，那只死老鼠是送给他们的礼物，你记得提醒他们悠着点，别乱来。” 叶松闻言，下意识看向煤球。 它受的伤是真的很严重, 地上点点滴滴的痕迹都是它流的血。而他全程没看见是什么东西伤了它，不敢保证带它去宠物医院就一定能治好。 这只突然出现救了他的麻雀说能治好它，未尝不是一条路，但是他决定尊重煤球的选择。 “煤球，你要跟它走吗？” “喵喵！”煤球点点头。 “你真的能治好煤球吗？”叶松还是觉得不放心。 “反正你是肯定治不好的。” “那你一定要把煤球送回来啊，这是我亲儿子，没了它我家可就断了香火了啊！” “……你还是想想等下怎么跟警察解释吧。走了。”伴随着声音落下，只见麻雀煽动翅膀飞走，煤球跟着它离开。 与此同时，墙角那只本来还在挣扎翻滚的巨大老鼠，忽然就不动弹了。 …… 陆明远想尽了办法，十八般武艺全用上，就连军用匕首都拿了出来，也无法突破眼前这堵诡异的墙。 他跟张华两个人被拦在外面快十分钟了，也不知道那个主播是不是还活着？要不是考虑到这里是市区，又是大晚上的，他都恨不得拔.出.枪来给这鬼东西两枪。 “操！”陆明远气得往墙上踹了两脚。 张华就蹲在旁边，手里抱着手机，屏幕是黑的，一排排字幕飞快刷过。之前还有声音，现在直接一片寂静，给人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么久没声儿了，要是真的遇上了鬼，主播尸体都快凉了吧？” “傻.逼！会不会说话？” “粉丝骂得这么凶干嘛，谁知道主播是不是在屏幕后面偷笑呢！” 看直播的人，来自天南地北，性别年龄职业性格各有不同，吵得不可开交。 张华一颗心悬着，抬头看向陆明远，“陆队，你说会不会……快看结界！”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几度。 陆明远原本是背对着墙的，见他的表现，瞬间转过身。 只见眼前的墙忽然像是水波一般荡漾开始，且渐渐变得透明，依稀可见后面的景象，从轮廓来看，正是发生凶杀案的那条巷子。 大约过了一分钟，墙彻底消失掉，之前消失的巷子重新出现。 张华下意识看向两侧，一边是刘记火锅店破旧的招牌，一边是丽景湾的高墙。根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他视线落到陆明远身上，后者却看向巷子里。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男人正扶着墙站起来。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只见他缓缓抬起头看过来，而后愣了一下，接着就听他欣喜的声音问，“是警察吗？！” …… 颜昭住在十五楼，她寄神于飞鸟，自己倒是能轻易飞上去，但是她还带回了一只猫。于是只能嘱咐煤球在楼下的花园里等着，她收回了神识，用本体施法将它弄上来。 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托起，不断升高，煤球吓得一动不敢动。直到进入一扇开着的窗户，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它才站直了身体，试探着伸出一只小爪子。 带血的爪子在雪白的地毯上留下一道痕迹，这让它想起了之前踩番茄酱后在沙发上撒欢时，铲屎官看向它那种要吃猫的眼神，它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一只手落在它头上，轻轻摸了摸，之前在巷子里听到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我先给你简单把伤治一下，然后睡一觉，剩下的明天再说。” 那只手仿佛有魔力，所过之处，只觉得暖洋洋的，伤口处的疼痛感也消失不见。 煤球下意识用小脑袋蹭了蹭，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渐渐的，它只觉得特别困，就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随手在煤球身边布置了一个小结界之后，颜昭便离开房间去了客厅。 白色茶几上的玻璃杯里，一团黑影不断扭动着。 这是那只跟煤球打斗的影怪，被颜昭抓了来，随手关进杯子里。 无论是影怪还是鼠妖，都不是造成那起凶案的凶手，这就是两只不成气候的小妖怪，根本没有布置结界的能力。 一个煤球一只影怪，她只是想知道它们成精的原因。 至于那只鼠妖？ 她不喜欢老鼠，更不想把它带回家里来，但也不能放跑它，于是只能杀了。尸体就当是送给陆明远的小礼物，让他对这个已经开始不科学的世界有个准备。 而且老鼠的身体里妖力已经被她打散，残余下的过不了多久也会消散，闹不出什么事情来。 “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成精的？”颜昭坐到沙发上，茶几上的杯子腾空，飞到她眼前。 …… 影怪看着眼前这个人类，本能地觉得害怕。 它生于阴暗之处，又糅合了怨气，生性里就带着恶。它不会说话，但是精怪之间，有另一种交流的方式。 它是怎么成精的呢？ 其实它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依稀记得那是城市的偏僻地带，下水道的井盖经常被偷，之后要好几天才能换上。 那一晚的月亮很圆，皎洁的月光从天际洒下，穿过下水道入口，照射到阴暗的角落里。 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堆积在那里，还夹杂着已经腐烂的尸骨，且不止一具，说不上是猫的还是狗的，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一只老鼠在垃圾堆旁觅食，偶尔发出“吱吱”的声响。 那天晚上的月光跟其他时候的都不一样，有着一股特殊而神秘的力量。从第一缕光照进下水道里，到建筑的阴影遮住井口，它便有了意识。 不止是它，还有那只老鼠。 它本能的知道月光对它有益，懵懵懂懂飘出井口，追逐着那一缕光。鼠妖也知道，但是它无法离开下水道。 它沐浴了一整晚的月光，但是到后来，就感觉不到那种特殊而神秘的力量了。并且从那以后，它再也没有从月光里，得到特殊的力量。 但是就那一晚，它比鼠妖多沐浴了一段时间的月光，就使得它比鼠妖更厉害。 它生于阴暗，也喜欢待在阴暗之处。跟那只笨老鼠一起，在下水道里漫无目的的游移。就这样过了许久，它的意识渐渐清晰，才开始有目的的行动。 它能感受到血腥的气息，那种味道对它有致命的吸引力，吸食鲜血之中的精气，能让它更强大。于是它联合那只笨老鼠，对周遭下水道里的生物下手。但是很快它就对下水道里的生物失去了兴趣，因为有更鲜美的气息吸引了它。 人类的鲜血。 它诞生的地方，那里的下水道井盖又被偷了，周围的居民都已经习惯了，知道绕开那一处走。 有一天，有一个人喝醉了，摇摇晃晃的从那里经过。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眼睛看到的都是虚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摇晃。他脚下一个不稳，身体便向旁边倾倒，正是井口的方向。 他整个人栽倒进下水道里，落地时头朝下，“咔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明显。他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生命便已经结束。鲜血从他的身体不断蔓延出来，与肮脏的污水融合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不过这对影怪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那是它第一次吸食人类的鲜血，所获得的力量，远远超出下水道里的生物。这座城市里，每天都有人受伤或者死去，它追逐着血腥的气息而去，一点点变得强大，终于能够触碰到人类。 今天晚上，是它第一次对人类发动攻击，结果以失败告终，它的同伴身死，它自己也被抓住。 20、灵气复苏（八） 精怪不同于人类, 特别是这种刚生出意识的，一开始的时候, 对时间的概念很模糊。 影怪不知道自己成精多久了, 只隐约觉得应该还不算太久。除此之外，它给出的其他信息也很模糊。 但是颜昭敏锐的抓住了一个关键点——月光。然后又从月光联想到另一个词——帝流浆。 《续新齐谐·帝流浆》有记载：“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 万道金丝, 纍纍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 即能成妖。” 文献中只提到草木，但颜昭脑海中那些来自修真界的记忆表明，不止是对草木, 帝流浆对于兽类又或者其他物种都有作用,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妖物。 帝流浆每一甲子出现一次，也就是六十年。 得之, 相当于吸取了数十年的日月精华，一朝得道。 颜昭查了一下日期, 今年的七月十五，正好是庚申年。而那一天，也正好是她从梦境世界回来的日子！ 那一天，帝流浆现世，再加上天地灵气开始复苏, 无数妖物诞生。不同于以往，这一次它们生出意识后，并没有很快消亡，而是靠着天地灵气的滋养活了下来，无意识的进行修炼，一点点变得强大。 一切都始于那个梦，而梦中世界里发生的事，她又在更早以前梦见过…… 颜昭想着这些，入了神。 …… 黎明驱逐黑夜，但是所有的光线都被遮光窗帘挡在外面，客厅里仍旧一片黑暗。囚.禁了影怪的瓶子仍旧浮在半空中，它努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一动不敢动。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从房间里未关上的窗户照射进来，恰好打在梳妆镜上，最后折射到地毯上团成一团休息的煤球身上。 一身黑毛吸热，暖融融的感觉对它来说舒服极了。先有颜昭给它疗伤，又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它伸直了四肢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喵叫。 “喵~” 猫叫声打破了颜昭的沉思，她回过神来，随手抓住半空中的杯子，起身的同时顺手放在了茶几上，而后折回房间里。 煤球正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听到开门的声音，迅速翻了个身看向门口。 它是一只记性还不错的猫，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记得自己跟着一只会说话的麻雀离开那条巷子，后来麻雀飞走了，很快它也被带着飞到这里来。它知道这个人很强大，比它所能想象的更为强大，而且对它没有恶意，还帮它治好了伤。 哦，还有，她的声音跟那只会说话的麻雀是一样的。 “喵喵喵~”煤球想扑过去，结果身体只动了一下，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所阻拦。 那是颜昭夜里设下的结界。 “你醒了。”颜昭说话的同时，撤去了结界。 煤球一下子就扑到了她脚边。 颜昭穿着居家的睡袍，小腿光.裸.着，不过煤球知道分寸，小爪子挠的力道很轻，偶尔纯粹就是在用肉垫碰她，不会伤到她，只是觉得酥酥.麻麻的。 颜昭弯下腰去将它抱起来，一边从头摸到尾顺着毛，一边转身回了客厅，又坐回了沙发上。 煤球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茶几上杯子里的影怪，昨夜的仇它可是还记着呢，不过也还记得别的，知道这东西还有用不能动，于是便用仇视的目光盯着。 一双碧绿的眼眸，美丽而又危险。 “既然醒了，就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成精的吧。”颜昭摸着煤球的脑袋。 虽然之前从影怪那里得到了答案，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要再确定一下。 “喵？”煤球分心想别的呢，听到颜昭的声音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喵喵喵的回答她的问题。 它跟影怪鼠妖一样，是在七月十五的那天晚上成精的，随后不久就遇到了去坟地直播的叶松。 煤球当时纯粹是好奇，同时生性里又带着对人类的警惕，所以一直只在附近不靠近，后来意识到叶松胆子很小，并且是被它吓到了，这才试探着靠近。 它很小的时候就是一只猫单独行动，活得特别艰难，饿肚子是常有的事。那天晚上，它本来是外出觅食的，结果叶松喂了它一块肉干一根火腿肠，它吃完后就被收买了，试着跟上他，没想到真的被捡了回家。 煤球并不是一只勤于修炼的猫，也不知道怎么修炼，只有在天气好的时候，才会趴在叶松家的窗台上，沐浴着月光睡觉。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团在叶松的被子上。 …… 影怪吸食血之精气，算是走了捷径，修为比煤球要高出一些，但是在表达与时间观念上，却完全无法与它相比。因为影怪诞生于虚无，此前根本没有形体与意识，猫却是生物，并且是很聪明的生物。 颜昭听完煤球的回答，终于可以肯定，这个世界的不科学变化，真的是从她从梦境世界回来的那一天开始的。 “你原本生活的那座山里，还有其他跟你一样成精的生物吗？”颜昭问。 “喵喵喵~”有的！那只经常欺负它的死花猫！ “除了你的同类，还有别的吗？” “喵~”不知道。 “好吧。”颜昭揉了揉它的头，“想回去看看吗？” “喵喵~”不想回去，想铲屎官。 它在山里过得一点也不好，吃了上顿没下顿，而且不仅挨饿还受欺负。 铲屎官虽然人笨了一点胆子小了一点，但是对它很好，给它买小鱼干买别的零食，还带它去洗澡美容，一身毛护理得柔顺又漂亮。作为报答，它会努力保护他的！ 忠心的小煤球一心想着它胆小的主人，而它的主人此刻正在刑侦大队里水深火热，笔录从昨晚做到今早也没完事，还在继续。 “姓名。” “叶松。” “性别。” “男。” ……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顺利，但是说到正题以后，就不顺利了。 “你把晚上发生的事仔细说一遍，记得，想清楚了再说！” “我都说了几遍了大哥！” “看不见的怪物，会说话的麻雀，你接着编啊！” 无限循环。 叶松心里苦。 也不知道这个世道是怎么了，他直播的时候说那些话，半真半假或者干脆全靠瞎编，粉丝大多数信以为真，现在做笔录，他遵纪守法连标点符号都没敢说假的，结果问话的人死活不信。 “大哥，我求你了，行行好放我走吧！”他都快崩溃了。 负责做笔录的是许腾飞，年纪跟叶松差不多。原本性格很好的一个人，平时对人总是客客气气的，可是这会儿给气得脸黑如锅底，两条眉毛都快拧一块儿了。 他瞪着叶松，“谁是你大哥了？！态度放端正点儿！” 手里一支笔，面前放着一个笔记本，摊开来一片空白。 不是许腾飞不想做记录，而是根本没法儿写啊！ 从后半夜陆明远和张华把这小子从富兴路带回来以后，他反反复复问了无数遍，但是这厮的回答从头到尾都是那点内容，叙述的方式可能有细微的差别，但是意思完全没有任何出入。 理论上来说一个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的普通人，能做到这一点，就基本可以证明说的都是真话，因为编造谎言容易，补完整逻及细节却很困难。 但问题是叶松说的内容也太离谱了，什么看不见妖怪跟他的猫打架还把猫打伤了，还有什么会说话的麻雀把他的猫带走了…… 相信科学反对封建迷信！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九年义务教育简直白瞎了！ “我现在好好跟你说，你最好给我配合点儿，否则……”许腾飞咬牙切齿，不过话没说完，忽然听一声开门声，扭过头去看，就见陆明远走了进来。 “陆队，什么事？”他问。 “我来问。”陆明远沉声道。 许腾飞闻言，一扫方才愤怒的样子，给了叶松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直接起身离开了，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门。 一声轻响后，屋里便只剩下叶松与陆明远。 “我要说多少遍你们才信，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你们就算问一百遍一千遍，我也不会改口！”折腾了这么久，叶松已经有些困了，有气无力的掀开眼皮看向前方坐着的人。 陆明远轻描淡写回一句，“我知道。” 叶松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睛瞬间瞪大，身体猛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手指着陆明远，因为愤怒到了极致，有些口不择言，“艹，你他妈知道为什么不早说，还让你手下反反复复问我这么多遍，他妈.的耍……” 他话没说完，就被陆明远抓着手摁在了桌子上，那力道大得就像是一把铁钳，仿佛要把他的手骨给夹断一般，疼得他嗷嗷直叫，“啊啊啊疼疼疼疼快松手，松手啊！” 21、灵气复苏（九） “不好意思, 因为你的动作看起来像是要袭警，下意识反应。” 陆明远很没诚意的跟叶松道了个歉, 一边说着话, 同时松开了钳制住对方的手。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叶松疼得跳脚的样子，声音凉凉的，“就这么点痛而已, 跟死亡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瞧你这反应, 之前去凶案现场的勇气哪儿去了？自己去就算了，还直播！你真的应该庆幸，当时你的手机掉下水道了, 而且还有东西恰好把你救了，不然就是数十万网友亲眼看着你惨死！” “你知道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吗？” 哪怕手腕处仍旧很疼, 但叶松渐渐安静了下来。因为陆明远的话。 他是真的没想过, 也没来得及去想。 他为什么敢去坟地鬼屋这些被大众所忌惮的地方？ 说是胆子大，不如说是因为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不科学的东西。他自认是个正常人, 所谓的人气跟命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如果一早就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科学的话, 他宁愿去工地搬砖，也不会去凶杀案现场瞎凑热闹。 这一次真的是运气好，有煤球，还有那只麻雀，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他若是出了什么事, 父母该有多伤心？除此之外，还有那些看直播的粉丝，要是看到什么惊悚的画面，或许会成为一生也挥之不去的噩梦，而且这种事，很容易引起恐慌…… “我错了。”叶松垂下眼。 “命是你自己的，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陆明远点到为止，“这件事到此为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等下会有人告诉你。”他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许腾飞彭依依……人全凑外头等着呢，陆明远一开门，就围了上来。 “陆队，怎么样，交代了没？” “陆队出马，那还用说！” “跟我犟了这么久，陆队你这才几分钟就搞定了，他是觉得我好欺负呢吧！” 你一言我一语，唯有张华在一边不说话。他跟陆明远去了现场，自然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手头上的事放一下，开个会。”陆明远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 这个案子一开始就到处透着诡异，现在他又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了一出科学所无法解释的事件，结合叶松的说法，可见有多危险。 案子落到了刑侦队头上，这些又都是他手底下的人，哪怕这会儿他一点头绪也没有不知道如何应对，至少可以告诉他们，真实的情况。 这个会开了有半个小时，进会议室的时候大家的表情都很正常，等出来，除了陆明远跟张华，其他人的表情简直难以描述。 显然，这件案子需要保密的东西很多，刑侦队这边不用说，主要是叶松。彭依依顶着一脸奇怪的表情，负责做叶松的工作，其他人则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努力抢救自己破碎的三观。 熬了一个通宵，本来应该很困的，可是现在谁也睡不着了。 忽然，一阵“嗡嗡”声响起，众人拉耸着眼皮循声望去，是陆明远放在桌子上充电的手机。 才震动了几秒，他就从会议室出来了，拿起手机的一瞬间，只见他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缕温柔，虽然已经很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沉着稳重，但那股温柔的意味藏都藏不住，“喂，颜昭。” 哦，原来是昨晚上那个大美女啊~ 众人忽然就来了精神。 陆明远一边说着电话，抬脚往外走去。 众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纷纷露出荡漾的笑容来，起身追了出去，最后凑成一堆站在刑侦队大门口，探出头往右手边看去。 陆明远跟颜昭站在那里。 从人群的方向，可以看见他的侧脸。他这个人，只有在做事的时候会很严肃，但是平时都很好相处的，但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表情真的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恋爱中的人啊……” “英雄难过美人关哟~” “你们说颜美女是不是也喜欢我们陆队啊？” …… 陆明远额头青筋直跳。 手下人的话他可是全听到了，距离又不远，一个个当他聋子呢！但因为颜昭在旁边，他还是要强忍着不能发作。 “手伸出来。”颜昭对他道。 “怎么了？”陆明远一边问，同时听话的伸出手。 颜昭将一样东西放到他手里。 她的肌肤白皙细腻，手指纤细漂亮，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泛着健康的粉红色，与他古铜色还带着浅浅伤疤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送给你的，算是谢礼。”她说完，收回了手。 陆明远低头去看，他的手心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小拇指一个骨节的长度，直径不足一厘米，小小的木塞将瓶口封闭，瓶子里一颗小小的黑色结晶，看不出什么材质，完全没有一点光泽。 瓶子透明度意外的好，不仔细看估计就给忽略了。 他等了片刻，颜昭没再说话，他便合拢手掌，收回手将瓶子揣进衣兜里，“谢……” 话没说完，就见颜昭已经转身，挥了下手，“走了，再见。” 身后不远处，一片说话声。 “唉，就……就走了？” “想知道送了什么东西，看不见好捉急！” “追上去呀陆队，不要怂，这么好的机会，请吃个早餐，又能多相处一会儿了啊！” …… 陆明远面无表情转过身，看向大门边上探出来的那一坨，眼神跟刀子似的，看得人心直发凉。 本来还在讨论着的众人愣了一下，而后作鸟兽散，一下子跑得没影了。 等人都走完了，陆明远这才从衣兜里摸出颜昭刚才送给他的瓶子。他很了解颜昭，大清早的特意来刑侦队给他送东西，绝对不只是所谓的谢礼这么简单。 只是他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这个玻璃瓶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最后还是把东西放进了钱包的夹层。 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晚上，他就知道了这个东西的用途，同时庆幸把东西随身携带。 …… 周五的早上，天还没亮叶松就醒了，或者说他其实一整晚都没睡更恰当一些。原因不止是这两天发生的这些事，更主要的是担心煤球。 那只会说话的麻雀把他的煤球带走了，让他周五早上在那条巷子等。 虽然煤球是他捡来的，但是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儿砸可不是白叫的，已经有了感情，更何况它还救了他的命。 诚然，最后关头是那只会说话的麻雀撞飞了大老鼠，还赶走了看不见的怪物，但如果之前没有煤球替他拦着，他估计都撑不到得救。 想着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哪里还睡得着。 事情发生那天晚上是周三，而等叶松从刑侦大队录完笔录离开时，时间就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叶松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把肚子给填饱了，就在路边拦出租车回了酒店。 那天晚上，他的手机掉进下水道里后卡了个好位置，捡出来还是好的，甚至直播软件都还在继续运行，只有屏幕边角处的钢化膜磕碰坏了一点，如果不是对细节很注重的人，连保护膜都不用换就能继续用。 坐车回刑侦队的路上，叶松跟粉丝报了平安，感谢大家担心他。 22、灵气复苏（十） 当时直播间里的人数大几十万, 粉丝只占了一部分，更多是看热闹的。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 更何况这么多人, 对于叶松的解释难免有人不信，觉得这是他为了博眼球上位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言论好坏参半，看到安慰的祝福的，叶松心里感激, 有骂他的他也不生气, 因为这种离奇的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换他也不会相信。 这事一时半会儿不好解释, 而且旁边的警察还瞪着他呢。叶松简单说了几句后就关了直播，把手机收起来，老实坐着。 第二天回到酒店里, 他困得要死, 躺床上就睡了，但是从中午睡到晚上就醒了。 因为害怕, 灯亮了一整晚没关。 也因为害怕，明明一直醒着, 但是直到天色大亮，太阳从东边升起，他才战战兢兢去了那条巷子。 远远的就看见路边的绿化树下面，一坨黑影蹲在那里，是他的煤球！ 一瞬间, 叶松忘了害怕，飞奔过去。 “儿砸！” 煤球原本面朝着马路对面的，听到了叶松的声音，扭过头来看他。一缕阳光穿透茂密的枝叶照射到它头上，显得那双碧绿的猫眼美丽而又危险。 “喵呜~”煤球喵一声。 叶松已经跑到了跟前，它就跳起来，不过目标不是他怀里，而是他肩膀上。 四肢稳稳落在叶松的左肩上后，煤球就伸出前爪去挠叶松的头发跟脸，没用指甲，就是肉垫。 “喵喵！喵！喵喵喵！”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接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 不远处，许腾飞拿着相机将这一幕录了下来。 他可不是私自行动，这是陆明远分配给他的任务，让他跟着叶松。 昨天的小会议，陆明远说了他跟张华夜里所遇到的事，消失的巷子以及看似坚固实则触感像是水一般的墙，还有那一只大得超出认知的老鼠尸体。 陆明远对这只叫做煤球的猫很感兴趣，不过更感兴趣的还是那只会说话的麻雀。 叶松交代了，猫虽然跟着麻雀走了，但是麻雀说过让他今天早上在这儿等。 于是陆明远就让许腾飞提前在这边等着，注意猫是从哪儿来的。 天色微微亮，许腾飞就开了车停在附近，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算，手机都摆了几部，开着录像模式，摄像头朝着几个方向。 并且不止是许腾飞一个人，陆明远还安排了张华跟他一起行动。 张华在另一边，操纵着无人机在附近飞。 猫的踪迹没拍到，倒是先把陆明远心上人给拍到了。 当时无人机正在丽景湾上空飞着，张华盯着手里的监视器，不小心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从其中一栋楼里出来，正是颜昭。 一身运动装，长发扎成马尾。似乎察觉到头顶上空的无人机，她抬起头来。 清晨的阳光照射到她脸上，那肌肤白得仿佛会发光。她化了淡妆，明眸皓齿，唇色嫣红，仿佛有潋滟水光，美得不可方物。 只一眼，张华就看呆了，心想难怪陆队会喜欢，这样的美人，恐怕很难会有人不喜欢。 无人机只拍到颜昭出了丽景湾大门，张华可没忘了任务，他是来找猫的，可不是拍陆队心上人。不过他用手机照了一张照片，传到刑侦大队的群里，还圈了陆明远。 群里因为他的一张照片热闹了很久，不过他正忙着操纵无人机在附近巡航。之后不久收到了陆明远的电话，简单问了一下颜昭的情况就挂了。 大约在颜昭走了快二十分钟后，张华终于拍到了煤球，它仿佛凭空出现在丽景湾的花园里，身体灵活的在花坛中穿行，最后跳过围墙落到人行道上，一路直行到了巷子口才停下，乖巧的蹲那儿，时不时舔一舔爪子。 其实就跟普通的猫差不多，看不出来像是成精的。 一直拍到叶松带着猫离开，许腾飞跟张华两人也开着车回了刑侦队。 …… 周五下班以后的时间，几乎可以跟周末划上等号。 夕阳西下，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天边，夜幕便降临了。 城市处处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热闹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但不是所有地方都是灯火通明的，清昼市真正热闹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其他地方只能说是普普通通。 临河区，李家湾。 这是清昼市比较偏的地方，只有一个小广场，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是最热闹的，一群中老年妇女带着音响在那跳广场舞。广场斜对面有一条小路蜿蜒向上，尽头处就是火葬场。 白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无云。到了晚上，高温将了下来，伴随着夜风，最是凉爽宜人。 本来这个时候，李慧芬应该跟邻居一起在广场上跳舞的，但是今天她却在家里。不是不想去，而是根本没心思。 梧桐区富兴路的凶杀案，受害者之一就是她的女儿。死者身上带着身份证，一查就知道了。但是受害人的死状实在太诡异了，公安局这边废了一番功夫才将将人的尸体分开，之后才通知家属。 李慧芬老公死得早，自己一个人辛苦把女儿拉扯大，没想到最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在见到女儿尸体后，一下子没缓过来昏迷了。 陆明远他们把人送到附近医院，等检查没问题了，天已经黑了。于是他跟彭依依又把人送回了家。 这种情况下，实在不适合谈论案子。 彭依依陪李慧芬说话，安慰开导她，陆明远就在阳台上抽烟。等离开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十点多了。 车子开离李家所在的巷子，行驶了几分钟就到了临河广场。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了，就连路上的车都少了。 陆明远一打方向盘，拐上了广场旁边的路。 他们来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走这边回去要近一些，而且还不用等红绿灯。 道路的两侧比较荒芜，杂草丛生，还有几处刚开工的楼盘，基本都没什么人。 陆明远开了十来分钟，忽然踩了一脚急刹车。后座的彭依依困得睡着了，因为惯性整个人撞到座椅背上，一下子醒过来，但是语气还有迷糊，“怎么了，陆队？” “下车，跟着我。”陆明远沉声道。 熄火拔钥匙开车门下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眨眼之间就完成了。 23、灵气复苏（十一） 彭依依迷迷糊糊的, 半眯着眼。 只见陆明远拿出了枪，“咔嚓”一声打开了保险栓, 子弹上膛, 警惕的看着周围。 她的困意一瞬间就消失了。 彭依依在陆明远手下待了快两年的时间了，去年抓捕“7.31凶杀案”的凶手时，都没见他拔.枪，现在却这么警惕, 她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陆队, 出什么事了？”彭依依声音紧张极了。但她还是听话的打开车门下车，小心翼翼跟在陆明远身边。 “遇上非正常情况了。”陆明远简单说了一下。 这条路也算是直路了，但是他的车却在这条路上打转出不去, 同样的招牌看到第二次时，他就知道不对劲了。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不动声色继续开, 行驶了大概一百米, 又折了回来，看到最初那个招牌。 也就是说不正常的范围大概一百米左右。 他急刹车, 是因为视线余光看到右手边的巷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遇到这种情况, 普通人最好不要瞎凑热闹，搞不好就把小命搭进去了。当然，这种事也说不准，有可能待在原地比凑热闹更危险。 说白了，全看命。 可陆明远不是普通人, 联系到之前发生的事，他必然要去看个究竟。但车上又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个彭依依，不可能留她一个人在车里等着。 风险五五开，两边都可能发生危险。但是让彭依依跟着他一起行动，至少发生事情的时候，互相方便照应。 于是陆明远带着彭依依小心翼翼的进到巷子里。 巷子里面一片漆黑，外面的路灯被废弃的房屋遮挡照不进去，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多年待部队，陆明远习惯随身带着小手电，这会儿就派上了用场。他摸出手电筒照明，另一只手拿着枪，一步步往里走去。 巷子不深，也就五十米不到，但是有一条分岔路，位于右手边，离巷子尽头不到十米的距离。 看起来短短的一段路，陆明远却几乎是一步一挪的走，心里压力前所未有的大，手心也因为紧张冒了一层细汗。 四周环境安静得诡异，没有任何声音，就连虫鸣声和风声都没有。也因为太过安静，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终于走到了分岔路，他示意彭依依停下，自己举着枪，背贴着墙放低了身体，猛一下冲出去，手电筒的光照过去的瞬间，他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处废弃的院落，断壁残垣间生长着一颗槐树，笔直的树干，茂盛的枝叶柔软宛若藤蔓，呈伞状垂下。 槐树的旁边站了一个人，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一头及腰长发披散着，头上戴着一个橄榄枝编织的花环，上面点缀着白色的花朵，她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显得腰肢纤细柔弱。 女孩脸上带着浅浅笑容，左颊处一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神其实是茫然没有焦点的，原本可爱的笑容，反而被衬得有两分诡异的感觉。 陆明远以前不迷信的，但是在前天晚上那次诡异的经历后，他的信念开始有些动摇了。 大晚上的，在这片走不出去的区域里，一条幽深而漆黑的巷子，一个破旧的院落，还长了一颗槐树……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到这里来，更何况这还是个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又穿那种着恐怖片标配的白裙子。 陆明远一颗心悬得厉害，换了胆子小的人遇见这种事，估计早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跑了，更甚者吓得腿软连跑都跑不动，他却是沉着脸，小心将手电筒照了过去。 明亮的光线照到女孩脸上，女孩却仿佛没有察觉，表情姿势依旧。 陆明远眯了眯眼，总觉得那光看起来不太对，于是又试着喊了一声。 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只见原本静止不动的女孩像是被惊动了，忽然动了起来。她抬起手放在胸前，像是祈祷的姿势，而后…… 她的手指屈成爪，猛一下穿透自己的胸膛。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将白色的长裙染得血红。 亲眼看见一个人自杀，陆明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坐视不理，下意识就想冲上去阻止。 两人之间不过短短几米的距离，然而他却一头撞到一面看不见的墙上，倒是不疼，身体却因为惯性退后了几步。 不止是前面有阻拦的屏障，四周都是如此，手电照射下什么都没有，但是伸手去触碰，就能明显感觉得到，触感似曾相识，赫然便是前天夜里在富兴路凶杀案现场碰到的结界！ 看不见的屏障把他跟彭依依两人困在方寸之间，进退不得，逼迫着他们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女孩自杀，整个过程堪称惊悚。 那只看似纤细柔弱的手掌，拥有超有认知极限的力量，轻易穿透自己的胸膛，在寂静的夜里，甚至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保护胸腔的肋骨断裂，那只手便轻易探进更深处，而后猛地往外一抽。 沾满鲜血的掌心，是一颗仍旧跳动着心脏。 那张脸上的表情也终于有了变化，不是痛苦，而是更深的笑意，唇角上扬弯出足以称之为愉悦的弧度，原本茫然无焦点的眼神，也仿佛沾染了喜悦。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手掌滴落，没入脚下荒芜的土地。 她缓缓转过身，面朝着槐树，屈膝跪了下去，双手合十，心脏便在掌心变成碎屑，而后被她仿佛献祭一般轻轻撒在槐树周围。 槐树的枝叶猛烈摇动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生长，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与意识一般，扭曲着缠绕上女孩的身体。 一根两根三根……最后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拉起来捆绑在树上。 她终于垂下了头，如若不是胸前可怕的伤口，那姿势看起来就仿佛只是昏迷了一般。 一切归入黑暗。 陆明远手里还拿着手电筒，然而光线根本照射不出去。 难怪他之前觉得手电筒的光照射到少女身上，感觉不太对，因为光根本没有透出去，那道看不见的屏障，不仅能将他困住，就连声音与光线都能尽数拦住。 彭依依胆子不算小，但是亲眼目睹这样惊悚的一幕，还是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极限，直接吓晕了。好在陆明远眼疾手快接住了她，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逃走……快……跑……” 过了大约十来分钟左右，陆明远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断断续续，且字音迷糊不清。可他还是听懂了，这是在催促他离开。 也正因为听懂了，他反而愣了一瞬。因为这跟他所想的不一样，他以为结界是出自凶手之手，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在保护他们。 职责所在，按理来说，陆明远本应该去看一眼尸体。 虽然心脏都被她自己掏出来捏成泥撒给槐树做肥料，无论怎么看人也不可能活着了。但这件事本身就不能用常理解释，隔着几米的距离与一道无形的屏障，他连对方身体都碰不到，死活都可以先放一边，他连最简单的真与假都不敢肯定。 凶杀案的后续不说，他至少也要确定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件案子，之后才能考虑后续要怎么处理。 但那股神秘的力量始终拦着不让他靠近半步，或许里面有什么他无法想象的危险。 陆明远不是认死理的人，这种情况下钻牛角尖显然是不理智的行为，是以他只犹豫了片刻，便决定先撤，捞上昏迷的彭依依就走。 有什么事，等天亮再说。 以他浅薄的封建迷信相关知识，只知道邪魔精怪都害怕阳光，一定要找个安全时间，大概只有太阳挂在头顶上那段时间了。 陆明远抱着彭依依撤出巷子回到车上，拉开车门将人放在后座上，自己坐上驾驶座，开着车离开。 他原本担心车开了一段又看到熟悉的景象，好在并没有，街道两侧的景物终于有了变化，看了几遍的招牌没有再出现，证明他终于离开那个鬼地方了。 不知道是封禁那片地方的东西走了，还是神秘的力量将他带了出来，至少他们暂时安全了。 劫后余生，按理来说陆明远应该高兴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是真的高兴不起来。 这一条路甚至这个片区虽然偏僻冷清，到了夜里基本见不到人，但也不是绝对的，偶尔还是会有车开过去，又或者晚归的人，若是不小心遇到刚才那种情况，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这个情况不能用常理来推断，普通的杀人案，至少可以提醒大家夜里关门闭户，安全还是有一定保证的。而碰上这种事，关门闭户估计是没用的，说出来只会闹得人心惶惶，要知道这一片的住户可不少。 出了那片区域，手机终于有了信号，他翻出联系人正准备拨电话，没想到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有电话打进来了，烂熟于心的号码，却意外没有备注。 是颜昭的。 曾经有一段时间，陆明远悄悄把备注从颜昭改成了老婆，只是没想到后续会变成那样。 他狠心把号码删了，不听不看，以为很快就能忘掉。结果醉酒之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一个个按下数字拨出去。 第二天酒醒了，翻到通话记录愣了好久，然而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纠结了很久，最后决定拉下脸求复合，重新把电话拨过去。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陆明远才恍然想起，颜昭跟她的每任男朋友分手后，都会把号码换掉。 人和感情对颜昭来说，仿佛就跟那一串没有意义的电话号码一样，轻易就能换轻易就能忘。 陆明远一边骂着自己犯贱，一边让人把她的新号码找出来。只是看了无数遍，却再也没有打过一次。 …… 陆明远很了解颜昭，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她不会大晚上的给他打电话。他几乎是下意识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正准备问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倒是让听筒另一头的人抢了先。 “你在哪儿？”颜昭问，不等他回答，又接着道，“算了这个不重要，等下再说。不管你在哪儿，在干什么，现在赶紧离开，能走多远是多远。昨天给你的那个瓶子拿出来，看看瓶子是不是在发光，如果是就赶紧离开，到明亮且人又多的地方去。” 陆明远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下意识踩了一脚急刹车，因为惯性身体往前冲去，又被安全带拉了回来。经过这么一折腾，他才回过神来，“你知道我这边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他一边问着话，从衣服兜里摸出钱包，从夹层里把那个小瓶子拿了出来，打开车内灯，借着灯光仔细端详。 瓶子竟然真的在发光，不是明亮的光芒，而是一种黑色的微芒，看起来像是雾气一般，附在瓶子的内壁上，一闪一闪，又仿佛是无数细小的活物。 陆明远透过微芒看向瓶子里，不是错觉，那颗原本就很小的黑色晶体，整个变小了一圈。 “瓶子是不是在发光？”颜昭又问了一遍。 “……是。” “你赶紧走，刚才的情况要是再来一遍，小影不一定撑得住。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离开那里，把瓶子放到最显眼的地方，一边走一边注意，直到它不再发光，才算是远离危险了。” “好。” 陆明远憋下满肚子的疑问，把车开到了梧桐大道上。这是梧桐区的主干道，每隔一段就有一盏路灯，从夜幕初降到第二天黎明，始终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景象一般要持续到夜里十一二点。 瓶身黑色的微芒终于渐渐消散，他才把车在路边停下。 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是电话一直没挂断，他戴着蓝牙耳机，从听筒里能听颜昭那边的声音。 呼啸的风声，偶尔还有汽车引擎的声音以及喇叭声。 “暂时安全了。”报完平安后，陆明远打开车门下了车，但是没走远，就在旁边站着，视线始终盯着那个瓶子。 他从兜里摸出烟盒，抽了一支叼在嘴里，将烟盒装回去的同时摸出打火机，盖子打开的一瞬间，伴随着“叮”一声清脆的声响，火焰冒了出来，将烟丝点燃，一缕白烟升起。 “你在哪儿，颜昭？”他问道。 “刚上新竹大道。”颜昭答得很随意。 陆明远闻言愣了一下。 新竹是隔壁省的一个开发区，没什么名气，不过他在这个系统里工作，清昼市又是位于两个省的交界处，再加上现在手里这起案子，那个亲身经历了一起诡异现象的主播叶松就是新竹区的人，对这个地方多少有些了解。 只是颜昭怎么忽然去了哪里？她是什么时候去…… 早上！ 他忽然想起，早上张华在富兴路那边办事的时候，无人机正好拍到颜昭离开丽景湾，不出意外她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出发的。 24、灵气复苏（十二） 如陆明远所猜测的那样, 颜昭的确是早上的时候出发的。 她一个人，没带保镖也没开车, 在门口拦了一辆车直奔机场, 目的地是新竹区，更详细一点就是新竹区马鞍山，也就是煤球成精的地方，据它说山里还有一只同样成精的猫。 马鞍山不是单独一座山, 而是那一片山坡的统称, 范围其实还挺广的。 感觉上来说，这样一个大地方出现一两只精怪似乎不算多。但事实并非如此，精怪不同于人类与其他生灵, 即便是在修真界，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诞生的，更何况是在天地灵气近乎枯竭的现代。 但是就目前她所知道的情况, 清昼市仅仅是梧桐区里那边就至少有三只, 而新竹区这边的这片山里，也至少有两只, 听起来不多，可别忘了共和国国土面积将近一千万平方公里, 如果按照这个比例来，那得诞生多少精怪？ 就算其中只有二分之一的比例是为恶的，所带来的安全隐患也是难以估量的。 颜昭从来都没想过要当救世主，只是这件事怎么看都跟她脱不了关系，不可能袖手旁观。 于是她往新区这边走了一趟。穿运动装也是为了方便上山, 总不能踩着高跟鞋来吧？ 早上出发，差不多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到马鞍山脚下。 不久之前刚下过一场雨，虽然雨停了，但是天色还阴着，山间弥漫着一层雾气，远远望去竟是有几分缥缈的感觉。 颜昭走进山里，第一感觉是空气很好。 当今社会环境污染问题比较严重，城市的空气质量肯定没法跟山里比。但是马鞍山的情况不同，这里的好，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好，而是整座山间弥漫着的天地灵气，相比外界，要浓郁得多，而且是被限制在这个范围内，山里山外一线之隔，在外面丝毫感觉不到，但是踏进来了，就能清楚感觉到差别。 颜昭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灵脉。 修真界的天地灵气比现世不知道浓郁多少倍，几乎人人都会简单的聚灵阵，专修符阵之道的修士更是掌握着更高级的阵法，但是无论宗门世家却都不是随便捡个地方就把大本营捡起来，选址可谓无比的考究，在能力范围内，竭尽全力寻找最好的灵脉。 天地之间充盈灵气，而天生灵脉更甚一筹。 但是一番查探之后，得出的结果表明她的猜想是错误的。 不是灵脉，而是聚灵阵。 不过与她记忆中修真界流传的阵法相比，就算是比最简单的，也有所不足，但是它除了聚拢天地灵气外，还能防止灵气外泄，这就是不踏进山里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特别的原因。 颜昭爬上这一片最高的峰顶，从上向下俯视，又发现了特别之处。 这个阵法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布置的，而是在顺应山川河流走势的基础上进行布置的，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这就表明布置阵法的人必然是懂其中门道，而不是误打误撞而成。 这样一来的话，天地灵气复苏的时间或许并非她所想的那样，要更早于她从梦境世界回来，只是那之前她还只是普通人一个，无法感应到了罢了。 但站在这个基础上推理，又延伸出了新的问题。 帝流浆每六十年降下一次，上一个庚申年七月十五之后，近千万平方公里肯定诞生了无数精怪，就算不是每一个精怪都能存活几十年的时间，至少也会有几个幸运儿。 清昼市的几只妖怪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出来作恶了，而那些活了六十年的精怪，修为又会厉害到什么地步？ 而那些精怪又都去哪儿了？ 有些事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机密，但是颜家的人脉与资源在国内绝对排得进顶级的阶层，而颜昭从小对这些也很感兴趣，如果真的有精怪这种超现实的存在，她不可能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相关的事例。 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便过去了。 一轮弯月高挂在天空，山中生灵异常活跃，鸟叫虫鸣声不绝于耳。 颜昭拿不准这个问题，就想起了陆明远。他出身首都最顶级的红色豪门，陆老爷子也还健在，以他老人家的身份地位，可以说不存在什么机密。 当然她没那个资格跟陆老爷子说话，但是陆明远可以啊。有这一层关系在，不用白不用，而且她也不是真的白用。 可是当颜昭摸出手机准备拨陆明远的电话号码，刚按下号码还没来得及拨出去，就感觉到封印在玻璃瓶里的结界被触动。 她如今能力有限，不可能隔着千山万水的施展神识化形的神通，只能制作一个简单的结界，当感应到妖邪的气息，便会被触发。 陆明远那边出问题了！ 果然，电话拨出去提示无法接通。 不过她倒不是特别担心，因为她给陆明远的那个瓶子里不止封印了结界，还有那只影怪。关键时候，全力保一个人逃跑理论上来说不成问题。 她本来是准备在这边再待两天的，想要仔细把这一片都转一圈探一探具体情况，不过现在她得回去一趟，看看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只能等下回再过来。 颜昭趁着夜色动身下山，在崎岖不平树木藤蔓丛生的山林里如履平地。 手机自动重拨陆明远的号码，连续打了二十多分钟才接通。 …… 从新竹区到清昼市差不多三个小时的车程，这期间陆明远不可能什么都不干，就等着颜昭过来。 挂断电话后，他便开车回了刑侦队，同时给上面的人打了电话。 梧桐区的领导临时开了个会议，过程不太愉快，但结果勉强让人满意。 交警队出人，暂时把出事那条路给封了，没有大张旗鼓，只是在离事发现场比较远的两头各派了一辆车，拦着不让人过去。 至于事故现场，上面的人本意是让人直接过去，最后被陆明远拦下了。 当然，这件事换做别人肯定不成，但是他身份摆在那儿，就算级别低，往更上面一层打个电话，就都解决了。 陆明远以前办案基本都是按规矩来，这次这么高调，完全是因为颜昭电话里劝过他，这次的案子比起上次问题可能更大，如果不想有无畏的伤亡，最好离那个地方远一些。 但不是说就不看勘察现场了，而是要等她过来。 陆明远只考虑了片刻，就答应下来。 这种案子跟普通的凶杀案不一样，争那一点时间意义不大，不如保险一点，毕竟谁的命的都是命，都无比珍贵。 时间前所未有的漫长难熬，陆明远带着人开车到了事发现场附近，跟交警队的人一起在路口待着。 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原本平凡无奇的清冷夜景，现在看起来也透着一丝丝诡异的意味。 “陆队，我们等的人什么时候来啊？”张华探头看了一眼昏暗的街道，回过头来问陆明远。 “快了。”陆明远吸了一口烟。 手机屏幕上的时钟跳过从五十九分五十九秒，已经是午夜两点了。在所有恐怖故事里，这都是一个事故高发时段。 一阵夜风吹过，大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忽然，伴随着引擎的声音，两束车灯从远处照射过来，明亮而刺眼，在昏暗而安静的街道上显得特别突兀。 众人眯了眯眼看过去，只见车子速度渐渐降了下来，最后在路口处停下。 交警队的车就在旁边，以为这辆车是要走这条被封了的路，正准备上去解释，就见后座的车门打开，一个人从车里下来。 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执勤的交警倒抽一口气，即将出口的话全忘了。 三分靠长相，七分靠打扮。 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类似的说法很多，不能说就是绝对正确的，但也有一定的道理，毕竟现在的化妆术都赶上整容了。 也因此但凡提起美人，总是很容易跟精致的妆容华丽的服饰联想到一起。 诚然，这些外在条件是加分项，能把六分清秀长相硬是拔高到七八分的美女水平，但也有那种真正的美人，天生就是八.九分往上的底子，能让人一眼就看呆了去。 从车里下来的女孩便是如此。她穿着一身运动装，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这种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装扮，完全没有任何加分点，而她也不需要，却依旧美得让人心惊。 正对着路口这一侧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靠着其他路灯的灯光倒也能看得清楚，只是原本就不算明亮的光线难免更暗上一些，然而在这样昏暗的光线衬托下，却更显得她面上肌肤白皙，五官轮廓精致几乎挑不出一丝瑕疵，眉目如画唇色嫣红，再加上宽松运动服也遮掩不住的曼妙的身姿，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发光体，举手投足，引人注目。 执勤的交警小哥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移开视线，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正要开口跟美女解释这条路被封了，就见对方随手关上车门，越过他绕到车子另一侧，声音冷冷道，“下来。” 话音落下片刻，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司机也跟着下车来，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发抖。 25、灵气复苏（十三） 还不等交警小哥多想, 就见那司机忽然一扭头就往他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 “警察救命！打人了！快把这个贱.人抓起来, 她坐霸王车不给钱还打人！你看看我，脸肿了牙也被打掉了，身上还有伤！” 要不是交警小哥眼疾手快阻止了，这厮就要把衣服都给扒了。 这司机刚才缩头缩脑的, 看起来有些怂, 但实际上本人估计得有一米八的个子，不说虎背熊腰，那也是个强壮的成年男人。 而被他指控打人的却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孩子, 还是个大美人，这样美女平时估计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想要什么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有一堆人争抢着捧到面前给她。别说动手打人了, 估计在大学里就连开水都没自己打过。 一个大男人哭喊着向交警求救, 怎么看怎么滑稽。 本来司机这种话说出来，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的人, 肯定都不会相信。但问题是，他脸上还真就有伤, 而且特别明显的那种。他的脸此刻肿得跟猪头似的，五官都快挤一起了，根本看不住长什么样子。要是换个光线不好的地方，让个没个心理准备的人看见了，估计当时就得吓得大喊有鬼。 再一个, 他刚才说话的时候，嘴里有点漏风，明显是缺了牙的表现。 当然，最重要的是被指控的人没有反驳。 交警小哥略微犹豫了一下，视线看向按照，深吸一口气后准备开口问情况。可惜这一次话还是没能说出口，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怎么回事？” 交警小哥扭头一看，说话的是刑侦队的队长陆明远。 大晚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上面领导开了个紧急会议后，什么都不说就把他们这些人叫出来封路，并且三申五令强调只能在待在两边路口，不能进去。 这就算了，刑侦队的人也一身便装，开了个没喷绘单位标识的车搁旁边那儿，时不时探头往被被封的路那边看一眼。 好歹也沾了一个警字，交警小哥可是很清楚，刑侦队的人办的都是大案，现在这阵仗，搞得他心一直悬着，生怕忽然就跳出个全副武装的罪犯。 “不知道。”交警小哥摇摇头，终于说出句话来。 话音才落下，就听见美女开口，“顺路帮你抓了个抢劫犯，估计还是个惯犯。” 这会儿的时间，其他人也围了过来，听到这话都愣了一下。 …… 颜昭匆匆离开马鞍山，刚才走到路边，刚好就有一辆车呼啸着开过去。 她也没在意，结果没过两分钟，那辆车又倒了回来，在她旁边停下后，车窗摇下，司机探出头来，操着一口新竹本地话问她，“美女一个人啊，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颜昭懒得去想对方到底是个什么居心，也不在乎，看了他一眼直接问，“隔壁省清昼市，一千五报酬，怎么样？” 新竹跟清昼虽然在两个省，但是离得并不远，跑单边也就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来回算上过路费之类的，总花费也就九百不到。司机要是了老实把她送到地方，跑一趟能赚六百多，已经不少了。 结果这厮在岔路口一拐把颜昭拉到了远离公路的地方，从座椅旁边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指着她让她把钱全拿出来，而且用那种恶心的眼神打量着她。 动作之熟练，一看就像是惯犯。 可惜他这次碰到的是个硬茬，要不是颜昭懒得自己开车，留着他还有用，可就不是被掉两颗牙这么简单了。 …… “咔咔”两声，是手铐合上的声音。 陆明远听了颜昭的话，愣了一下后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司机将他两只手反剪到背后，而后摸出手铐直接拷上。 司机估计也没想到陆明远会这么果断，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也是愣了一下，接着就反应过来这两人估计是认识的，那张肿成猪头五官挤在一起的脸瞬间变得更扭曲了，直接破口大骂，“草泥马的贱……” 话说一半就被陆明远迅速抬起手，一个手刀砍在颈侧，眼睛一翻白，整个人就晕了过去，接着摔到在地上，脸朝下。 虽然不是砍在自己身上，但是陆明远那股狠劲儿，还是吓得旁边的人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陆队，要不你先送颜小姐回去吧？”过了片刻，旁边站着的张华才试探着开口。 虽然颜昭轻轻松松就把这惯犯司机揍成猪头，但是她的外表还是非常具有迷惑性，让人下意识觉得她需要照顾。 陆明远闻言，低头看了一下地上昏迷的人，用脚把人翻了个面，而后抬头对交警队的小哥说，“麻烦帮忙看着一下，我们进去处理点事。” “哦……好！” “东西都带上，跟我走。”安排好了这个捡来的抢劫犯，陆明远便回过头对众人道。 张华下意识问，“陆队，不是要等人吗？不等了？” 陆明远一边走一边回他，“已经来了。” “啊？哪儿……我们等的人是颜小姐？！” 不止张华，所有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他们可是知道内情的，搞不好又是一出跟之前一样的诡异杀人案，想想就觉得心里发毛，要不是还穿着这身制服，打死他们也不会往这种地方凑。 听陆明远说要等人一起，他们第一反应就是那种有本事的高人，接着就根据看过的小说各种脑补高人的形象，光头穿袈裟的、拿着拂尘穿道袍的又或者是带着个小圆片墨镜穿中山装的……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陆明远说的人竟然会是颜昭！ …… 从路口这边到事发现场还有一段距离，陆明远他们直接开着车就进去了，走了大概两分钟后靠边停下。 陆明远第一个下车，下意识眯起眼打量四周。 这条路的路灯跟外面的都是一样的，而他们的车就停在灯下，理论上来说光线肯定要比外面好，但是看起来就是觉得这里面的光线反而要更昏暗一些。 接着颜昭也从车里下来。看到她身影的一瞬间，陆明远忽然想起那个玻璃瓶子，撩起袖子一看，虽然光芒看起来不是很明显，但的确是亮着的。 这玻璃瓶子他一开始是放在钱包夹层里的，后来回到刑侦队后，从彭依依那边剪了一根线往瓶口绕了几圈打个死结，往自己手上一绑。 颜昭的视线刚好看过来。 这本来是为了方便携带与查看，但是被她这么一看，陆明远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忙垂下手让袖子自动把瓶子盖住，同时视线也移开了，看向黑暗的巷子里，问道，“就这么进去吗？” 刑侦队的人都是知情的，颜昭没什么好隐瞒的，点点头回道，“嗯。” 她说着话的同时，直接往巷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这里残留下来的气息，跟富兴路那边的是一样的，应该是同一个东西留下的。” 陆明远走她旁边，但是相比她一派轻松的样子，他却是十分警惕，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枪。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这于他而言，已经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张华他们人手一把手电筒，也跟在后面。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地方，右前方就是陆明远之前亲眼所见的凶杀案事发现场。 越是深入，那种阴森诡异的感觉越强烈。 外面的路灯灯光照不进来，天上云层密布，根本看不到月亮，唯一的光源便是手电筒发出的雪白光束，此刻看来却是觉得有几分惨白。 四周安静得可怕，仅剩下脚踩在废墟上发出的声响，被无限放大。 到了小院跟前，所有人停下来，更是有一种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的错觉。 陆明远比了个手势，其余人点点头，接着一束束手电光照向前方，在废弃院落的中心汇聚，照亮了那一小片区域。 一棵槐树立在院子中间，枝条柔软仿若岸边杨柳，根根从顶端垂落，密密实实的围了一圈。 视线由上及下，顺着枝条往下看，便见一双脚突兀地出现在视线中，还有一截光.裸的小腿，透过茂密的枝叶，依稀能看到一抹白色，这跟陆明远之前看到的景象对得上，证明他看到的是真的而非幻觉。 但是在细节上却有很大出入，事发到现在也不过才几个小时的时间，但是树下那双脚上皮肉却是干枯紧贴着骨头的，分明就是干尸的模样！ “这棵树……”陆明远视线从尸体上移开，落到槐树上。 “之前还没有这么高，垂下来的枝条离地也有一米多高，并且没这么茂密……” 他一边说着话，抬脚迈进了院子里，向着槐树走去。不过才走了两步，衣摆就被人拉住了。 视线余光所见，正是旁边的颜昭。 “怎么了？”他问。 “你看树枝。”颜昭提醒道。 闻言，众人下意识把注意力放到槐树上。只见原本静止不动的槐树树枝忽然微微摆动起来，不过摆动的幅度很小再加上光线不太好，在场的人都没注意，经颜昭这一提醒才发现，但张华等人一时也没想通树枝摆动代表什么。 陆明远却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这个废弃的院子，四周都被遮挡住，不仅是光照不进来，就连风都很难吹进来。他明明没有感觉到有风在吹，但是树枝却自己动了起来！ 这棵树有问题！ 陆明远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没想到树枝的摆动竟然停了下来。 他微微眯了眯眼，低头看向脚下，依稀能分辨得出墙被拆掉留下的痕迹。 以这堵墙为分隔线，外面是巷子，里面就是院子。 他刚才走那两步，刚好跨过墙进到院子里，而后退两步，就离开了那个范围。 为了验证心里的猜想，他又向前走了一步，脚踩进了院子里。 果然，槐树的树枝又摆动了起来。 “树妖？”陆明远问。 “勉强算是吧。”颜昭回道，“我进去看看。” 除此之外虽然没再说什么，但是陆明远知道她的意思，她进去看看，只是一个人，而他们只需要在外面等着。 “你自己小心一点。”陆明远叮嘱道。 几乎是在他开口的同时，颜昭已经抬脚迈进了院子里。显然她那话只是说说，并不需要征得任何人的同意。 26、灵气复苏（十四） 从巷子到废弃院落中间的槐树不过几米的距离, 随着颜昭不断靠近，槐树枝条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她才走了一半的距离, 那些枝条就已经完全脱离了摆动的范畴，就像是舞动的触.手，以看起来十分的瘆人。 外面的人吓得大气不敢出，手心捏了一把汗, 反观颜昭却是一副闲庭漫步的姿态, 眼看着那些疯狂扭动的枝条就要触碰到她的身体了，可是她的步伐却没有丝毫的停顿，继续向前。 而因为枝条的摆动, 大家也终于得以看清树下尸体的全貌。 长发、白裙、头戴花环，都对得上，甚至裙子上心脏的位置也的确破了一个洞, 但是周身却看不到一点鲜血的痕迹, 而且尸体裸.露在外的肌肤，脖颈及手臂等, 都跟刚才看到的脚上那一部分是一样的，皮肉干枯紧贴着骨头。 这整个就是一具干尸, 而不是刚死没多久的人！ 颜昭已经走到了槐树跟前，众人一度担心那些枝条把她困住，不过这一情况并未发生，甚至那些都枝条从头到尾都没办法靠近她。她的身体周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拦了枝条的靠近。 身穿白裙的女尸就在面前了, 身体虽然被槐树枝条绑在树干上，但是头低垂着，一头长发披散下来，把脸遮了大半。 颜昭伸手去拨开她的头发，这时意外突然发生，明明是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此刻却忽然动了起来。 只见她的头缓缓的抬了起来，跟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头部也呈现出干尸的状态，几乎就是一层皮裹着头骨，眼眶的位置深深凹陷进去，已经不能说是眼睛了。 但是尸体抬头的动作，却给人一种，她正在看着颜昭的错觉。 外面的人吓得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就见尸体忽然张开了嘴，咬向颜昭的手！ 陆明远一直注意着里面的动向，特别是在那具尸体动起来以后，他更是十二分的小心。 几乎是在尸体张开嘴的一瞬间，他的手指便扣下了扳机。 “砰！”枪声响起。 “小心！”他的声音也几乎是在同时响起。 他已经很快了，下意识的动作，比大脑反应还快，所以才会先开枪，再出声提醒。 然而子弹飞射出去，最后却打在了槐树的枝干上。不是因为他枪法不准，而是因为尸体的脑袋已经偏离了原本的位置。 眨眼之间，形势又发生了变化，速度之快，包括陆明远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晃，等反应过来时，那尸体的脑袋已经跟身体分离，掉在了地上，滚动了两圈才停下。 发……发生了什么？！ 张华等人目瞪口呆，感觉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陆明远稍好一些，结合颜昭的姿势，连猜带蒙得出了结论—— 大概是在尸体张嘴的一瞬间，颜昭就已经反应过来，抓着头发顺势用力一拉，就把头给扯了下来。 他很确定开枪的时候尸体的头还在，而子弹在这么段的距离内飞行的时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最后子弹却打在了树干上，只能说明颜昭的速度比子弹还快，完全超出人类的极限！ 简直难以置信！ 可是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别的解释。 颜昭却是完全不关注他们的反应，突发的状况并未吓到她，她只是微微皱眉，手贴上了槐树的树干。 原本疯狂扭动的枝条摆动的幅度更强烈了，疯狂抽向她的身体，却又被那层看不见的屏障所弹开。 这是一只刚刚成精的妖怪，因为本体是一棵树，根系深深埋在地下，它就连移动都办不到。它只有朦胧的意识，这种意识促使着它攻击一切靠近它的活物。 但凡邪魔，想要在修行一途上走捷径，最简单的就是残害其他生灵，掠夺其血肉灵魂。而这具尸体之所以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成一具干尸，就是因为被树妖抽干了身体里的血液。 现场除了这具尸体外，颜昭还发现了一只死老鼠，也是干尸状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血液。 这种刚成形的精怪，对颜昭来说根本无法造成什么威胁。 她的手触碰到树妖本身，直接将它的意识与妖力抽取出来。在将最后一丝妖力抽离出来之后，只见原本张牙舞爪的枝条瞬间垂落，虽然还有轻微的摆动，但那是因为惯性，跟之前那种摆动有着明显的区别，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槐树变成了一棵普通的树。 颜昭站在边上，摊开的掌心，一抹暗绿色的光焰跳动着。 她另一只手从衣服口袋里摸了个东西出来，仔细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当瓶身凑近的时候，光焰一下子就被吸了进去，在瓶子里跳动了几下之后，最终凝聚成一颗小小的结晶。 张华他们见状，下意识扭头看向陆明远。之前他在办公室剪了彭依依的线把瓶子缠起来绑手上的时候，他们可都是见过的，虽然瓶子里的结晶体颜色不一样，但是只要不傻都知道明显是同一回事。 陆明远也抬起手，撩起袖子看了看那个玻璃瓶子，略微思考了片刻后，问道，“这里面装着的也是妖怪？” 颜昭点点头，“嗯。” “哪儿来的？是……富兴路那边吗？” 陆明远还记得那个叫叶松的主播说过，那天晚上他的猫跟一只看不见的妖怪缠斗，后来那只会说话的麻雀救了他之后，说过的那些话，证明它把那只看不见的妖怪带走了，只留下鼠妖的尸体。 其实在几个小时前，颜昭给他打过那个电话之后，他就开始怀疑了。 那天晚上颜昭跟他说过的话，事发地点又在丽景湾附近，而颜昭恰好就住在旁边……把这些细节联系起来，真的很难不往她身上想。 “对，就是在那儿抓的。那是只影怪，本体是一团黑影，再加上当时光线不太好，它又善于隐藏，普通人看不见很正常。”颜昭爽快的承认了。反正更不可思议的是都带他们亲眼见识了，也不差这一件。 陆明远闻言，下意识想问她为什么不早说，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掐灭了。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送颜昭回去时，她给过提示，而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有些事必须要自己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之后，才会愿意去相信。 颜昭把树妖这个隐患解决了，刑侦队的人终于能够放心的进行现场勘查。 虽然并没有什么好勘察的，毕竟是妖邪作祟而不是普通人犯案，根本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线索。所以最后几人也只是给现场拍了照片，然后把尸体小心翼翼收起来带回去。 很快这边的事就处理完了，张华他们走在前面，剩下颜昭跟陆明远两个人在破败的院子里。 “为什么会选在这里呢？”陆明远走到院子中间的槐树旁，绕着走了一圈，“还有富兴路那边，这两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还是特殊的其实是人？” 颜昭自然不可能给他答案，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不过是这两件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东西。 这边没什么线索，两人很快离开院子，出了巷子上车，车子沿着来路返回。到路口的时候，顺便从交警队手里领走了那个抢劫犯。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刑侦队的几个人，之前二三十年树立起来的科学世界观，在这一夜被彻底粉碎重塑。 这一晚对他们来说，也是人生中的分水岭，从科学走向不科学，并且从此在远离科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 另一边，刑侦队宿舍。 “啊——”一声惊恐的尖叫，彭依依从梦中惊醒，身体猛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她扭头四顾，虽然视线还有些模糊不清，但也足够她看清周围的环境。 小小的房间，熟悉的家具摆设，身下是柔软床垫，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味。 这是她的屋子，而不是梦中那个可怕的巷子。 她长舒一口气。 下一刻，房门猛一下被人推开，撞到墙上发出砰一声响。接着一道人影冲了进来，伴随着熟悉的声音，“依依，怎么了？” 是杨静初，她快步走到床边来，一脸担忧的表情。 彭依依下意识拍了拍胸口，“静初，你吓死我了！”顿了顿，又继续道，“你怎么会在我这儿？” “陆队让我过来照顾你啊。”杨静初回道，伸手拉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你跟陆队去临河区那边，发生了什么？” 当时陆明远直接把车开到了宿舍门口，提前给杨静初打了电话，让她先回来照顾彭依依一下。 彭依依的宿舍在三楼，他把人背上，叮嘱几句之后就离开了。他没跟杨静初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从他异常难看的脸色猜测可能是出大事了。 等彭依依醒来期间，她问了一下其他人，那会儿陆明远正跟区里的领导开会呢，张华他们也不知道。再之后刑侦队的人就都被陆明远带出去了，她就没再继续追问。 这两天整个刑侦队的人都忙死了，接到陆明远电话的时候，杨静初正准备叫个外卖填一下肚子，这一打岔，就暂时忘了，直到肚子咕咕叫着抗议，她才想起来没吃东西。 正好宿舍里有个小厨房，她就准备随便做个东西垫一垫。 结果西红柿切了一半，就听彭依依一声惊叫，吓得她差点把手指给切了。缓了口气后，放下刀赶紧冲进房间里。 彭依依闻言一愣。 梦中所见太过惊悚，她下意识把那归为一场噩梦，杨静初这话却是在提醒她，那些都是真实发生的。 回想起在黑暗巷子里看到的画面，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回来的路上，在临河广场背后那一条路中断，我跟陆队亲眼看到一个人自杀……”她下意识搂紧了被子，说话的声音因为恐惧，微微有些颤抖。 而杨静初在听彭依依说完之后，下意识脑补当时的画面，在害怕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彭依依的书桌就在床边不远处，杨静初起身走了过去，从笔筒里抽了一只笔，抓过旁边的信纸，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在试着把脑海中的画面画出来。 槐树，倒垂下来的枝条，还有头戴花环身着白裙的女孩。 潦草成画。 杨静初咬着笔头，真的是越看越眼熟，但就是死活想不起来。 她纠结得两条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 就这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又重新拿起笔开始作画，这一次画的是富兴路的凶杀案现场。 巷子的尽头，昏黄的路灯下，互相拥抱在一起，手却穿过彼此胸膛的男女。 艺术……疯子…… 脑海里下意识就联想起了这两个词。再顺着这两个词继续往下延伸，她终于想起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类似的画面。 “电脑电脑电脑……”她嘴里念叨着，一边伸手按下笔记本的开机键。彭依依的笔记本电脑就在手边上，正好方便了她。 开机很快，伴随着熟悉的提示声，桌面也跳了出来。屏幕右下角，网络连接信号图标也亮了起来，代表着网络已链接。 杨静初抓着无线鼠标点开浏览器，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输入一串网址，而后敲击回车键，跳出一个名为粉色乐园的论坛。 这是她经常逛的一个论坛，首页飘着的帖子五花八门，从娱乐圈到国际形势再到婆媳关系以及如何教育子女……横跨各个领域，却又一点不显得突兀。 她根据记忆在搜索栏输入了关键词，得出来的结果一大堆，她一页页往下翻，在翻过十几页之后，终于找到了想要的。 【树洞】男朋友失踪快一个月了，担心之余，更多的其实是松了一口气…… 帖子有好几百的回复，杨静初懒得一个个翻看，好在论坛有【只看楼主】这个功能，点了之后，就会自动屏蔽其他人的回复楼层，只剩下楼主的发言。 1l：我们是大学认识的，同一届，他是隔壁美院的，长相属于清秀的那种，性格也很温柔，笑起来的时候感觉很治愈。 9l：在一起快三年了吧，刚开始的时候是真的很开心。周末的时候，我经常陪他出去写生，什么都不做，看着他画画的背影，就能乐一天。 …… 128l：毕业后找工作碰了几次壁，他就开始改变了。 …… 156l：我经常会给他当模特，但是那次真的吓到我了，直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当时天色很阴沉，头顶上黑云翻滚，感觉像是要下雨。我不太想出门，但是他死活要拉着我出去。争执了半天，最后各退一步，不去郊外，就在附近的公园里。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公园里的人本来就少，我们去的还是角落里，就更看不到人影了。 157l：他让我背靠着树干站着，自己拿着绿色的细绳研究了好半天的角度，才绑出了满意的花样。这没什么，他事先跟我说过。真正难以接受的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从背包里摸出一瓶红色的东西，二话不说往我胸前倒。我当时穿的白色连衣裙，沾上任何颜色都很明显，更何况是那么一大滩红色，还有一股腥臭的味道充斥鼻腔。后来他告诉我，那是他特意跟菜市场猪肉摊的老板订的猪血。 …… 201l：我当时真的是气疯了，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从公园回家的时候，遇上了熟人，对方吓得差点报警了。之后差不多过了半个月，他没再提起过这事，我就以为他放弃了。可是后来我收拾房间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他的画，看到画中模特一样的白裙跟血迹，才知道他不是放弃了，只是换了一个模特。 207l：类似的画还有不少，内容不尽相同，感觉却都是一样的诡异，让人踹不过气。当时顺手拍了几张，前天清理相册的时候看到，觉得心里憋得慌，于是注册了小号来树洞。 …… 第251楼的时候，回帖内容由文字变成了图片，可能拍摄时光线不太好，拍照的人也很随意，图片看起来有些模糊，但已经足够了。一共五张图，其中有两张是杨静初要找的。 一张跟富兴路凶杀案的两名受害人的死状很像，另一张则是跟彭依依刚才描述的画面相似。 帖子的发表时间是在两个多月前，杨静初当时看过，但是并没有放在心里，看过就忘。 时隔两个多月，见到真实版的，一开始根本没想起来，今晚听了彭依依的话自己脑补了一下画面，忽然就觉得有些眼熟。 说实话，最后能回想起来并找到这帖子，完全就是运气。 她在翻看帖子的时候，彭依依已经凑了过来，跟她一起看，当看到那几张照片的时候，惊讶得瞪大了眼，下意识惊呼了一声，“我的天！竟然真的找到了！” 其实第一起杀人案发生的那天晚上，刑侦队的人凑在一起讨论时，就提出过猜想，两名死者那种诡异的死法，关于凶手的第一人选，首先想到的就是搞艺术的疯子，因为只有那些神经病，才能想出各种奇怪诡异的东西。 而且现实里也有不少例子，凶手杀人后，把尸体摆弄成他想象中的样子，普通人觉得诡异难以理解，本人却自称是艺术。 之后他们尝试着提取各种关键词，利用搜索引擎在网上进行搜索。市面上常见的几款识图软件也都尝试用了一遍。可惜这个范围真的是太广了，最后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找到，这个猜想就被暂时搁置了。 没想到现在让杨静初找到了高度相似的图片。 “运气好。”杨静初一边说着话，手里也没停下来，迅速将几张图片下载下来保存在本地。 “依依你问下陆队他们那边情况如何了，顺便再问问什么时候回来，就说我们这边有发现。这个帖子最后回复是在大半个月前，我给这个楼主发个私信问问看情况。” …… 陆明远他们从案发现场离开时，时间已经快半夜三点了，他们走的这条路，一路上几乎都没碰到其他车。他本来是打算先回刑侦队，然后自己开车把送颜昭回家的，结果半路上接到彭依依的电话，说她跟杨静初有重大发现。 得，这下肯定没办法送人回家了，虽然她也并不需要。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呢，就听颜昭问，“有发现了吗？” 陆明远没想到颜昭听力这么好，虽然两人都坐在一起，但他电话的声音真的很小，至少另一侧的许腾飞就没听见。不过他只是略微有些惊讶，很快就接受了，因为更离奇的本事都见过了，相比起来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嗯，你要一起去看看吗？”以他对颜昭的了解，她会问出来，就代表对这个是感兴趣的。 果然，话音落下，就见她点头应了一声，“嗯。” 车子很快开到了刑侦队，陆明远跟颜昭下车，直接去了办公室。 而今晚新发现的尸体，由张华跟许腾飞负责接手处理。 彭依依跟杨静初两人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看到陆明远推门进来，喊了一声‘陆队’之后，正要接着往下说，视线无意间落到跟着他进来的颜昭身上，两人女孩都愣了愣。 虽然经过之前的事，刑侦队的人都知道陆明远喜欢颜昭，但是他这个人一向公私分明，没想到现在却把不相关的人给带了过来。 “这个案子，颜昭会以特别顾问的身份参与，有什么事就直接说。”毕竟是自己手下的人，陆明远大概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于是稍微解释了一下。 彭依依＆杨静初：“……” 两个妹子无语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听话，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队，这是我在往上找到的。”杨静初从办公桌上拿起两张图片，递到陆明远面前。“这两张是打印出来的，原图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电脑屏幕。 陆明远接过去，直接分开来，方便旁边的颜昭一起看。 这两起诡异的杀人案，他们都亲自到过现场，只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两人很有默契的抬头对视一眼之后，一前一后往杨静初办公桌走去。 27、灵气复苏（十五） “联系上那个发帖人了吗？”听杨静初说完事情的过程后, 陆明远直接问道。 “……陆队，现在是大半夜呢, 又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样没日没夜的加班。”杨静初忍不住小小吐槽一句。而且刷论坛这种事, 一般都是闲暇的时候，又或者上班偷偷摸个鱼的时候做，真忙到要通宵达旦的地步，那个时候正经工作都忙不完, 哪还有心思去刷论坛？ 陆明远是工作狂人, 闲暇时间一律待在丽景湾外面，他不刷论坛，一时没考虑到这点, 沉默了两秒后，道，“最迟明天早上, 要是这个人还没回复你的话, 直接让隔壁赵恒查ip地址。明天之内，我一定要见到这个人。” “是。” …… 杨静初蜷缩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了几个小时, 醒来后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就凑到电脑跟前查看情况。 意料之中, 那个楼主没有回复她。毕竟是专门注册来树洞的小号，最后回复时间又是在大半个月前，一般来说，号主估计都不会再登陆这个号。 她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清醒了一下后, 直接去隔壁科室找赵恒查了楼主的ip地址，拿到结果的时候，时间也才九点半。 陆明远从外面给加班的众人带了早餐，丰盛得超乎想象，跟他一贯的豆浆油条包子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张华多嘴问了一句是不是想收买他们继续卖命，得到的答案是，早餐不是他买的，是颜昭给订的。 最后吃完了，众人才发现东西出自千味斋，那个贵得要死一顿能顶他们半个月工资的餐厅，难怪味道比外面餐馆的要好得多，果然一分钱一分货，顺便又感叹了一下颜昭真是白富美三要素都占全了。 “陆队加把油把人追到手，我要求不高，两个月能免费吃上这么一顿就满足了。”陆明远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的时候，许腾飞皮了一句。 陆明远闻言，脸一下黑了。 …… 发帖人的地址就在省内，并且就在清昼市隔壁的元和市，从梧桐区开车过去，只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目前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不好下判断，但发帖的楼主提到的那个男朋友实在可疑，这一趟过去还是有一定风险的，再加上颜昭对这件事感兴趣，陆明远就决定自己走一趟。 把车开出刑侦队之后，先拐去了丽景湾，到了楼下给颜昭打了个电话，之后等了不到五分钟，人就从楼上下来了。 去往目的地的途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虽然拿到了地址，但是我觉得，这一趟估计很难有什么收获。我后来把那个帖子看了一遍，那个楼主在标题上就提到了她男朋友已经失踪了快一个月，而她发帖是在大半个月前，到现在差不多可以算是两个月了，不知道人有没有找到，要是没找到的话，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小。” “你说，会不会是人已经死了，因为不甘心化成了厉鬼作祟？”陆明远问。 颜昭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昨晚看完那个帖子之后，难道又去补了恐怖片？” “……没。” “那你怎么会有这种猜想？我虽然没亲眼见过那东西，但是精怪的气息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两个案发现场残留的气息，跟那几个小妖怪都是同一类型的，区别只是更强大而已。” 谈话到此结束，之后一直到此次行程的目的地，陆明远都没再说话。 颜昭从后视镜里，清楚的看到他一张黑脸。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车子开到了一个老居民小区，门卫大爷拦了陆明远的车，在他出示证件后，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给放行。他去找停车位，颜昭先下车，穿过一处绿化带，正好有一个穿着驼色风衣的年轻女孩从旁边经过，她就顺便问了一下。 对了听她说完之后，下意识退后了两步，一脸防备的表情看向她。 颜昭从小到大对自己的脸都很自信，而且无数次的事实证明，即便抛开家世带来的光环，她照样能顺风顺水。 有这么一个说法——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前面这点不少妹子都躺过枪，诸如“长得一副狐狸精的样子想勾引谁呢”“呵呵说话嗲声嗲气的掐着嗓子呢”“明明有男朋友还勾着一堆备胎什么你说是他们自愿的不存在的一个巴掌拍不响”，正是应了那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当然男人也不见得有多团结，本质都是慕强，他们只是压踩女性的时候一致对外而已。 言归正传，颜昭靠着她的脸一路所向披靡，性别为男基本没有她拿不下的，君不见首都陆家的陆大少爷都栽她的坑里了。 目标对象为女孩子也不是问题，当美貌值超过了一个界限之后，会让人连嫉妒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捧着脸感叹美美美。 没想到这回竟然不管用。 颜昭略微有些意外，微微眯了眯眼仔细看眼前的人。 一般来说，特意用小号在论坛上发帖，就是不希望被熟悉的人知道。这样一来，留下的信息就十分有限，毕竟小号是跟三无划上等号的，最多也就能拿到发帖的ip地址。 那篇帖子的楼主初衷也是如此，不过她也就是吐槽一下自己的男朋友，让心里沉重的压力有一个宣泄口，这不是什么违法犯纪的事，所以难免有些随意。 发帖账号是手机号码注册的，不过现在号没用了，查了一下相关记录，顺利找到了身份信息。性别对得上，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身份证上的年龄已经四十六岁了，显然不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人…… “我再说一次，我妈身体好得很，不需要保险也不需要任何保健品！” 颜昭：“……” 她还在从各方面考虑到底是为什么，结果给她这么一个答案，但又确实合情合理。 毕竟金钱与美人，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前者显然更重要，也更真实。 她无语了片刻，才开口道，“就算是我从事保险行业，那也肯定是金字塔上面的那一批，不会沦落到以中老年人为推销目标群体的地步，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李铃铃是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颜昭，隔壁清昼市公安局的，不知道梧桐区和临河区的两起命案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两起案子，你的男朋友周楠……” 李铃铃最近被那些推销所谓保险保健品之类的烦得不行，尽管她已经很警惕了，但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百密总有一疏。 前天她上班回来，就见家里的桌子上多了几盒包装精美看起来很高大上实际上并没有任何软用的保健品，而她家太后本来一脸喜滋滋的表情，看见她推门进来，愣了愣，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其实也就两百来块钱，算不上什么。 但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次了，而上个月的战绩更高，足足一千五！因为实在太多了，她还专门收拾出了一小片地方来放这些东西，现在已经堆了三分之一。 也因为如此，听到对方问她家太后的名字，李铃铃下意识就想到是推销。 不过在那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就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想太多了。 这是她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最好看的人，没有之一。这样的人起步点天生就比其他人高很多，只要不是自己瞎作死，一般来说都会是同一阶层里的人生赢家，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专门向中老年人卖保健品。 “抱歉”两个字就要出口，结果就听颜昭剩下的话。 一瞬间的意外之后，就只剩下惊吓。 周楠个字，一度是她的噩梦，午夜惊醒后回想起来，依稀有那么一张脸，然后就不受控制的想起更多。最后的结局，基本都是彻夜无眠到天亮，然后顶着严重的黑眼圈去上班，要好的同事刚开始还开玩笑说让她别纵.欲过度了，后来时间长了觉得不对，悄悄塞了张寺庙里求来的开过光的护身符…… 好不容易暂时摆脱了这个噩梦一段时间，她过得前所未有的轻松，猝不及防又听人提起…… “最近比较忙，没怎么关注新闻，不知道警官你说的案子。至于周楠，我跟他现在没什么关系，而且他已经失踪很久了，家里人都快急疯了，如果警官你们有他的消息，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希望能第一时间通知叔叔阿姨，谢谢。” 李铃铃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完这番话，感觉这一天甚至之后更长时间内，都不可能再有好心情了。 哪怕心里明知道对方没什么错，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她觉得她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了，“抱歉警官，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知道他始终了，我看过你在情感乐园发的树洞帖。” “我跟你们说过很多遍了，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失踪之前那段时间真的是太、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我真的……”提到周楠这个名字，提到他失踪相关事宜，李铃铃真的非常烦躁，以至于她都没注意到关键信息——树洞帖。 28、灵气复苏（十六） “我们这趟过来, 是专程来找你的，想了解一下周楠他的那些画。”颜昭说着话, 忽然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放轻松，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一个陌生人，哪怕对方是同性, 忽然做出这样的动作, 也会让人觉得很突兀。 但是颜昭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李铃铃感觉就是眨了个眼的时间，根本没来得及看见, 反应过来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就落在了肩上，而且意外的并不觉得反感。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文艺一点就是仿佛一阵清风吹走了头顶的乌云, 天空在一瞬间放晴, 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所有不愉快都消弭, 只剩下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普通点的说法就是心情莫名其妙就好起来了。 “我记得来的时候看到着附近有一家咖啡店，过去坐一坐, 怎么样？” “嗯。”她点了点头，轻轻应一声。 …… 李铃铃家所在的这个小区，属于建得比较早的那一批，不像现在很多楼盘，一期二期三期, 广告铺天盖地，但是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去看一圈，亮起灯的屋子屈指可数。 她家这个小区住户基本是满的，邻居之间关系也不错，只要住的时间稍微长一点稳一点，哪家在哪栋门牌号多少，心里都有个数。 而这类小区一般都有个通病——那就是规划严重跟不上发展，以前的时候大家日子都不算好过，现在却是家家户户都有车了，可惜小区里车位实在跟不上。 无所不能的陆大少也拿这一点没办法，而且他们来的不是时候，正值中午下班时间段，离得近的都开车回来吃饭了。 颜昭先下了车，他自己开着车找停车位，结果转悠了一圈，也没见着一个可以塞进半个车头的地方。他正琢磨着把车开出去，随便找个停车位，电话这个时候响了。 是颜昭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叫她的名字，“颜昭。” “还记得来的路上看到的那家咖啡厅吗？” 陆明远闻言想了一下，“记得，怎么了？” “我跟李铃铃约了一起喝咖啡，顺便谈事情，她的车刚好就在楼下，我跟她一起先走了，你要来吗？” 陆明远：“……” 如果没记错，他才是负责这起案子的人吧？ 虽然昨晚他跟手下的两个妹子说了颜昭是特别顾问，且事实上也是在做相关工作，但问题是她连个证都没有，到底是怎么说服对方跟她谈的？！ 陆明远心情复杂的回应，“来。” 他在小区中心的小喷泉广场处调了个头，根据记忆开车往回走。而另一边，颜昭跟着李铃铃一起，骑着小绵羊电动车先行一步。 中午这会儿人比较多，一路上回头率那叫一个高。 …… 上岛咖啡。 二楼临窗的雅间。 李铃铃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看看坐在她对面的颜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怎么就跟着来了？ 惊讶的同时，难免有一丝害怕，还好对方没什么恶意，而且这里也是她熟悉的地方。 经过这会儿的时间，李铃铃终于反应过来某些细节不对。 比如眼前这个大美人自称说清昼市公安局的，而她所在的这个城市叫元和市，再比如对方知道周楠的途径是网上的树洞帖等等。 “那个……颜警官……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证件吗？”她努力亡羊补牢。 话音落下，就听一声轻笑从对面传来，声音清脆悦耳，如珠玉入盘。 李铃铃下意识抬眼看过去，这一看就愣住了。 真正的美人，能让人忽略性别，只余一抹惊艳刻在眼里心里。 而美人的笑容，则能勾人心魂。 “刚才没说清楚，我只能算是这起案子的特别顾问，而且是临时上岗，所以没有相关证件可以给你看。不过真正的负责人马上过来了，在此之前，我们可以随便聊一聊。” 李铃铃：“……” 妈耶，再一次庆幸还好大美人对她没恶意，不然她估计被人买了还帮人数钱。 …… 咖啡店旁边就有个停车场，给陆明远省了不少事，毕竟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而且又是高峰期找车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停好了车，进到咖啡店找了个侍应生问了包间位置，在对方的指引下很快便找到了地方。 他礼貌地先敲响门，进来的时候，颜昭跟李铃铃正在闲聊。 是真的闲聊。 “我以前也开过一家咖啡店，就在明州大学大门口斜对面，每天看着那些青春靓丽、热情洋溢的面孔，就会觉得很开心。”颜昭手指捏着勺子在咖啡杯里轻轻搅动，青葱一般白皙又修长的手指，看起来竟是比白瓷的杯子更赏心悦目。 这就是上天的宠儿，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 尽管曾经见过很多次，陆明远还是有片刻的失神。 而不止是他，坐在颜昭对面的李铃铃也看呆了去。 有这么一种说法：当别人夸你可爱的时候，就是你这个人身上实在找不出什么优点了，才会这么说。 但是李铃铃不是，她是真的可爱，波波头，齐刘海，圆圆的杏眼，再加上娇小的身材，哪怕工作两年了，但是说是大学在读，一点也不会有人怀疑。 她属于娇俏可爱类型的，也算是小美女一个了。 不过她初高中时期读的是省重点中学，学业重学习氛围浓厚，大家都忙着看书做卷子，一眼看去基本都是校服马尾素面朝天。等到了大学，她上的是文科院校，又选了中文系，更是美女环绕左右，两相对比之下，她就真的没什么优势了，不过倒是饱了眼福顺便把审美水平给提高了不少。 李铃铃见过的美女也不少了，追求者无数的校花就是她室友，那时候她没少看着看着对方发花痴，按理说已经有一定的免疫力了，但是现在却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看着人家的脸能看发花痴，听人家的声音也能听痴，现在就连人家的手都能看呆了去…… 过了好一会儿，李铃铃才回过神来。她回想了一下刚才听到的话，抓到其中一个关键词——明州大学。 “颜警官，你说你在明大门口开过咖啡店，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颜昭笑了笑，“大概是三年前吧。” 29、灵气复苏（十七） 李铃铃闻言, 一双杏眼因为惊讶瞪得圆圆的，眉目之间更显几分娇俏可爱, “我就是明大毕业的, 那时候刚好大四，不过已经在实习了，就没怎么在学校。” “但是我听学弟学妹们在学校论坛讨论过，说门口新开的咖啡店, 老板是个超级大美女！该不会就是你吧颜警官？！那家咖啡店好像是叫做时光之城？” 虽然颜昭已经说了她没有证件, 但李铃铃还是下意识叫她颜警官。 “嗯，是我。”颜昭也有些感叹，她是真没想到李铃铃竟然是明州大学毕业的。 “真是巧啊！” 聊了一会儿, 她仿佛才想起刚才敲门进来的陆明远，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向李铃铃介绍道, “这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案子负责人, 陆明远陆队。对了，我开咖啡店的时候, 他刚好在带新生军训。”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 陆明远就觉得心塞无比，一瞬间脸色黑如锅底。 他身形高大，气质如刀锋般冷冽，整个给人很大的压力，这会儿又黑了脸, 更是吓人。好在还有颜昭在旁边，又提到了他曾在明大带过新生的事，跟李铃铃的母校也算是有点联系了，她才不至于太害怕，跟他打了个招呼，不过态度难免有些拘束，“你好，陆警官！” “你好，李小姐！”陆明远回应道。 他的声音低沉，整个人身上仿佛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然后就没话可说了。 典型的一句话把天聊死系列。 过了片刻，颜昭才开口打破沉默，“铃铃，你吃过明大后门那家过桥米线吗，我以前去过几次，感觉味道还不错。” 这是李铃铃熟悉的东西，聊起来很自然，“颜警官你居然也去过！我超喜欢吃他家东西的，一周最少去三次，偶尔室友外出，还会让她们顺路帮我带！” “你也说了他家东西好吃啊，我去很奇怪吗？” “也不是啦，我就是下意识觉得你应该坐在那种格调高雅的餐厅里，我一个室友就从来不去类似的小饭馆。”这个室友不用说，自然是校花大美女。 “还好吧，每个人的性格跟习惯都不一样，我不太挑，只要是好吃的，干净卫生就行了。” 陆明远面无表情的坐在旁边看两人聊天。 一如记忆中，颜昭很擅长交际，无论什么话题，她仿佛都能聊上几句，只要她愿意，就能给人一种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的感觉。 曾经对她持偏见态度的时期，陆明远将这归类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说起来我跟周楠就是在那家店认识的，他是隔壁美院的，离得不远，那家店在大学城那一块也算小有名气。很俗套的故事，他吃饭时不小心落下了钱包，然后被我捡到了。找到他归还钱包的时候，发现他是我喜欢的那种男生，后来他请吃饭当感谢，我主动要了联系方式……” “那时候真的觉得我跟他是天定的缘分，注定要在一起，没想到后来发生了那些事。” 在此之前，李铃铃连提及那两个字都觉得害怕，现在却能很自然的谈及过往，话说出口，就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不过很快释然。 美色果真是有治愈作用，她心想。 “那个，颜警官，我能小小的八卦一下吗？你一定有男朋友吧？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你的眼？”李铃铃飞快转换话题。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原本一直低气压的陆明远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精神一下子高度集中，但是脸上表情却看不出什么来，唯一的眼神波动，也因为垂下眼帘而被掩去。 “以前有过，不过分手了。”颜昭也不觉得冒犯，满足了李铃铃的好奇心。 以前，代表的是过去式，也就是说现在没有，单身着！ 哪怕一直都在悄悄关注着颜昭，没发现她身边有什么关系亲密的异性，但是自己的猜测跟亲耳听到她说没有男朋友，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单身，而且是从跟他分手后就一直没交过别的男朋友，虽然并没有证据表明是因为他，但陆明远心里还是不由得有些雀跃。 然而高兴没两秒，就听李铃铃接道，“对方一定是眼瘸了才会跟颜警官你分手！” 陆·眼瘸·明远：“……” 颜昭闻言，一声轻笑，解释道，“是我提的分手。” 李铃铃面不改色，想也不想就说，“那肯定是对方的错，不然怎么会舍得分手！换了我肯定舍不得，打死都不分！” 简单几句话，颜狗属性暴露无遗。 陆明远又一次“……” 他好面子不行吗？ 男人的尊严懂不懂？！ 虽然他现在也后悔了…… 颜昭依旧笑着，却是不再继续说起这个事，转了个话题，“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有些好奇你的事，可以跟我说说吗？听起来你跟周楠开始是很好的吧，后来是怎么发展成那样的？” 这才是他们这趟从清昼市过来的目的。她把话题转到了正题上，却又不让人觉得突兀。 不过周楠两个字对李铃铃来说太过特殊，让她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很快就释然，顺着颜昭的问题说了起来。 “一开始是真的很好。他的长相是我喜欢的类型，说不上多好看，但是整体给人一种清秀雅致的感觉，而且他是学画画的，也是一种加成。他的脾气也很好，接人待物都很有风度……” “后来我想了很多，总觉得他身上的变化，是从去双影山开始的。他那段时间在画山海之卷，对各种灵神异怪的传说很感兴趣，正好朋友跟他说起双影山的传说，他觉得有趣，就去了……” “我不知道他在那里遇到了什么，回来以后我就觉得他有些不对，但也没多想……后来他又去了几次双影山，回来之后，性格越来越古怪，失踪之前最后去的也是那里，但是警方几乎把那一片搜了个遍，也没有任何发现。” 说起周楠的事，李铃铃的声音就有些低沉了，没有了刚才那种轻松愉悦。 “说出来你可不信，在他失踪之前的那段时间，我偶尔会在他的影子里，看到另一道模糊的轮廓，但想要仔细探究时，却发现一切都很正常。一开始我觉得是我眼花了，但是一次两次就算了，这种情况经常出现，我就开始怀疑……” “可是还没等我得出确定的结果，周楠他就失踪了，之后一段时间里，我午夜经常会无端惊醒，总觉得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可是屋里就只有我一个人，窗帘也是拉上的，别人不可能从外面偷窥。我那段时间疑神疑鬼的，甚至给家里装了摄像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30、灵气复苏（十八）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只能搬回家跟妈妈一起住，那之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李铃铃说及此, 心里又生出一丝惧意来, 那只捏着勺子的手，因为太过紧张而用力，指尖微微有些泛白。 忽然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微微的暖意，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身上的寒意仿佛一瞬间被驱散, 那微微的暖意，就像是某种祝福，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神秘力量。 李铃铃下意识低头看过去。暖意的来源一只漂亮得仿佛是艺术品一般的手, 此刻正覆在她手上，而那只手的主人是颜昭。 “谢谢颜警官……”李铃铃轻轻咬了咬嘴唇，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犹豫的样子, 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过了片刻之后，她才开口继续说话, “其实不是搬回家，应该是从妈妈给我那个玉佛之后, 情况才开始好转的。” 这一点，她也跟负责的警察说过，但是对方并不信。 这种事，本来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警察不信，她也觉得很正常。本来她是不准备再跟别人说的, 但是刚才颜昭安抚她时，那种温暖的感觉，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她下意识去回想，就想起了这个细节，之后犹豫了一下，就决定说出来。 李铃铃看向颜昭，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妈妈跟我说过，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送镇上的医院都治不好，还是请了先生给看，说是我八字轻，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后来先生作法把那东西请走了，我的病就好了。” “那时先生还说了，我在第二个本命年的时候还会有一劫，熬过去了从此顺风顺水，如果熬不过去就会……就会那个。他还给了我妈一个玉佛，说让她平时多替我祈祷一下，给玉佛上加持信仰之力，关键时候再给我，能救我一命。” “我妈给我说的时候，我只觉得她是迷信，因为那块玉佛对方要价两百块，那个年头两百块可是很值钱的。但是现在想起来，真像那么一回事，因为今年刚好是第二个本命年，就出了周楠这一回事。”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颜警官？”她问道，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紧张。 颜昭闻言有些意外。换做以前，她是肯定不相信这些话的，但是现在却不一样。 “能给我看看那个玉佛吗？”她问。 李铃铃点点头，拉着脖子上的红绳扯出了一块玉佛，而后将之取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拿着，送到了颜昭面前。 接过玉佛的一瞬间，颜昭就察觉到，的确有一股信仰之力，只是已经十分微弱了，近乎于无，若不是亲自接触到，根本就察觉不到。 其实刚才跟李铃铃一起骑着车过来的时候，她就觉得对方身上隐隐有一股奇怪的气息，但又探查不出。 颜昭仔细把玉佛打量了一遍，又发现了一个细节—— 虽然很不明显，但是玉佛身上，的确有着一道裂痕。这让她下意识就把这跟“挡灾”这一说法联系在一起。 她垂眸思考，好一会儿没说话。 顶着案子负责人的身份却当了半天摆设的陆明远，开口打破沉默了，“怎么了颜昭？” 颜昭闻言回过神来，将玉佛递还给李铃铃，一边道，“的确能感觉到信仰之力。玲玲，方便带我们去你家拜访一下吗？” 听到颜昭的话，李铃铃整个人都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道，“女神，你相信我说的话？不对不对，这个不重要，你说你能感觉到信仰之力？！” 因为太过惊讶，李铃铃连警官管都不喊了，直接叫上了女神。 颜昭给李铃铃的感觉，就是女神，身段样貌气质谈吐，无一处不完美，完全当得起这两个字。这样的大美人，偶尔求个神拜个佛什么的没什么，反正也就是求一个心安。 但问题是颜昭刚才那番话，身份完全颠倒了，她不是求神拜佛的人，而是本身就掌握某种神秘的力量！ 你能想象一个穿着时尚气质优雅的女神，忽然开口跟你说“我观你印堂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之类的话吗…… 简直太违和了好吗！ “虽然已经很微弱了，但是的确感觉得到信仰之力的存在。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看过，这里面有一道很小的裂纹，我觉得你母亲一开始交到里手上的时候，应该不是这样的，因为之后发生了某些事，才变成了如今这样。” “你有没有听说过玉能挡灾这种说法？” 颜昭对李铃铃的诧异不以为意，哪怕说着匪夷所思的话，她的语气也都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像之前一样温柔又好听。 而听了她的话，李铃铃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就想起了拿到玉佛之后发生的事。 那是周楠失踪之后的第九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那天她终于撑不住，从租的房子搬回家跟妈妈一起住，也就是那天早上，她收到了这块玉佛。 那天正好休息，因为看她那段时间状态不好，中午朋友约她出门逛街散散心。朋友家里是做玉石生意的，见她忽然戴了玉佛，便好奇看了一下。 “很普通的玉，不过一看就是常年拿在手里而不只是戴着，也算是伯母的一片心意了，戴着吧。一会儿去我家给你换根红绳。” 当时同事拿着玉研究的时候，那样子特别认真专业，很有范儿，她觉得好玩，也跟着拿放大镜凑热闹看过，所以清楚的记得，根本没有什么裂纹！而那之后，她都贴身戴着，也没碰着摔着！ 她工作的地方离家其实也不算太远，之所以要出去租房子住，嘴上说是为了离公司近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为了跟周楠同居。 毕业就分手的例子很多，李铃铃曾经也觉得她跟周楠大概也是会分手的，因为老家不在同一个地方，只是没想到最后他跟着她一起回到了这个小城市。 周楠失踪以后，李铃铃还住在曾经的爱心小屋里。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炎热的夏季，明明烈日当空，日光透过对面的玻璃折射到里，一室明亮，却仿佛有一种阴冷的感觉如影随形。而那种感觉，在她搬回家以后就消失了。 那天晚上，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到了夜里又做起了梦。那一次的梦，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可怕。 她清晰的看到了周楠的脸，很奇异的只看到了一半，另一半隐藏在黑暗之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感觉跟记忆中相差很大。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呆滞，但是眼神却仿佛穿透了虚空看向她。 “铃铃……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你来接我好不好……好不好……” 他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尽管因为他的反常，李铃铃对他的感情变得很复杂，但至少她是不希望他出事的。是以哪怕明知道是在做梦，她还是追问他，“周楠，你在哪里？” 虽然警方说他还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只要一天没找到尸体，就总会抱着一丝希望。 可惜周楠没有回答她，只是重复那句话，“你来接我……好不好……” “你总要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才能去接你啊！”她试图跟他讲道理。 “好不好……好不好……”他不断重复。 在听了无数遍之后，李铃铃都想要答应一个“好”字了，但是在开口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将她的嘴封上，阻止她发声。 “好不好……好不好……”周楠的话却始终在耳边回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恍惚听到一个声音在叫她，语气十分的急切。 “铃铃！铃铃！快醒醒铃铃！” 李铃铃艰难的撑开眼皮，一瞬间只觉得光线有些刺眼，下意识就又闭上了。 但还是清楚的听到身边传来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终于醒了！” 不用看也听得出来是妈妈的声音。 “妈妈跟我说，她夜里起来上厕所，听到我屋里的动静，推门进来开了灯，就见我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而且无论她怎么喊怎么摇我都没醒。她本来是想叫救护车送我去医院的，但是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先生说过的话，于是坐在旁边念了很久的佛经，念完一段，就叫我一次……”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听李铃铃的描述，颜昭也能顺着推断出一些细节来。 她又问了对方关于周楠的一些信息，靠着这些信息推算了一下，不出意外，这个人果真不在人世了，而且李铃铃说的那一天，算起来正是周楠的头七。 “横死之人，因为心中怨气未散，会在头七的那一天寻找替死鬼，如果你答应了他的条件，便会结下契约。” 李铃铃闻言，只觉得一阵后怕，“还好我没有答应……不对，我当时是想要答应的，但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了，是这个玉佛吧？因为替我挡我一劫，所以它身上出现了裂纹？” 之后很快，她又觉得不对，“头七是指第七天吧？可是那天，是他失踪的第九天啊……” “失踪不代表就是死亡，他是之后才出的事。”颜昭解释道。 …… 李铃铃说过，周楠失踪之前，最后去的地方是双影山。 陆明远依稀有印象，但是又想不起来。 颜昭还在跟对方交谈，他一边听着，顺便拿了手机出来。 这时候科技发达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想不起来没关系，网上一搜有惊喜，一般都能有收获，区别只是多少而已。 他打开地图输入双影山，发现国内叫这个名字的就一个，很巧合的就在清昼市与开济市交界的地方。 不过还是要确定一下。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李小姐你说周楠最后去的地方，是清昼旁边的那个双影山吗？” 李铃铃听到陆明远的话，愣了一下。 倒不是他说的话如何，而是因为他突然出声。 但其实也算不上是突然啦，仔细一想他也是说过话的，之前女神还介绍过呢，但是……颜狗李铃铃眼里就只看得到女神啊，哪怕陆明远人高马大坐那儿，她也下意识忽略掉了…… “嗯，就是那儿。”她点点头。 31、灵气复苏（十九） 从李铃铃嘴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 陆明远便将视线转到颜昭身上，或者更准确的说只是将之前的用余光打量变成了光明正大的正眼相看而已。 不同于耿直颜狗李铃铃, 陆明远只是因为太喜欢一个人, 所以但凡是她在视线范围内，他就会下意识的关注。 “要去双影山吗？”他问颜昭。 双影山离这里不算远，走高速也就两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 却见颜昭摇摇头，“再说吧, 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那个送出玉佛的先生。” 仔细算下来, 周楠出事的时间，也是在天地灵气复苏之后，没什么好奇怪的。倒是李铃铃提起的那个在她小时候救了她一命, 又算到她将来有一劫的先生，不知道是真的有本事，还是瞎蒙的。 如果是前者…… 颜昭微微有些出神。 陆明远闻言却是忍不住有一瞬的无语, 但又不会觉得很意外。 因为这就是颜昭啊, 虽然只交往了半年，但他却足够了解她, 知道她会参与到这个案子里来，有责任心与正义感的原因在里面, 而这是每个正常人都会有的，但是除此之外，更多的却是因为感兴趣。 她一直都是这样，只要是感兴趣的事，就会参与进来。 不过就算是一时兴起, 她也会做到有始有终，只是轻重缓急，完全得按照她的标准来衡量。 “好。”除了答应以外，陆明远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这件事本来跟她没关系，哪怕她冒着危险参与进来只只是因为感兴趣，这份人情他却还是要承的，因为好处他实实在在的得了。 别人只是好心帮忙，哪有你指手画脚提更多要求的道理？ …… 颜昭提出上门拜访，李铃铃一点不觉得突兀，甚至还有些欢呼雀跃的感觉，连迟疑都没有就答应下来，而后十分自然的问了颜昭喜欢吃什么。 国人好客，拜访嘛，怎么也要留下来吃顿饭不是。 “都行，我不挑的。”颜昭说的是实话，而非客套。 而且退一万步说本来就是她跟陆明远冒昧上门打扰，没有再麻烦别人的道理。 李铃铃闻言点点头，摸出手机给家里太后打了电话，跟她说要带一个朋友回去。 注意，是一个朋友，而非两个。显然她再一次下意识忽略了旁边人高马大的陆明远。 电话那头的李妈妈听到女儿明显很轻松的语气愣了愣，而后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笑着问道，“谁要来啊，是嘉嘉吗？还是心巧？” 可见身为亲妈，李妈妈对于女儿的人际关系还是很了解的，关系好的不算多。 “都不是，你不认识的！”何止是李妈妈不认识，其实李铃铃她自己也是才认识。 去李铃铃家拜访之前，颜昭以有事需要处理为由，带着陆明远去转悠了一圈。其实就是买一点见面礼，这次去是有事麻烦人家，完了还要蹭一顿饭，总不能空着手上门吧。 颜昭买的见面礼很接地气，挑几样新鲜水果，附带一件果汁饮料，老少皆宜。 东西加起来十来公斤，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 换做以前的她，拿起来稍微有一点费力，但是现在完全不叫事。不过水果店老板把东西称好之后，报出价格的同时，顺手就递给了旁边的陆明远，后者也很自然的就接了过去。 陆明远当时正在打电话，接过东西的同时，头一歪肩一抬把手机夹住，空出一只手来去摸钱包。 他的动作太自然了，给人一种行云流水的感觉，以至于颜昭都愣了一下。 科技发展至今，出门基本上不用带钱包了，一个手机足矣。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是从这两年才开始的，而颜昭在更早以前，就开始刷卡签单，背后跟着个专业拎包的人。 理所当然的，她今天也是带着手机就出门了，这会儿买了东西，摸出手机就准备扫店家挂在墙上的二维码，结果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 出身首都顶级红贵之家的陆大少爷虽然从小就在部队里打滚糙养，但是阶级摆在那里，跟普通人始终是不一样的。 在遇到颜昭之前，陆明远也是个出门有人跟着处理各种事的人，不过遇到颜昭之后，陆大少爷很快就养成买单拎包的好习惯。 而他刚才的动作，跟以前几乎没什么两样，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如旧时，没有分手，也没有分别两年的时间。 水果店老板非常的专业，接过陆明远的钱，迅速找零递回来。 陆明远一边说着电话，接过了零钱。 他做这一切，根本就没有多想，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等把零钱接过来，塞进钱包里时，才反应过来，动作顿时一僵，同时抬眼看向颜昭。 果然，她也在看他。 颜昭微微眯着眼的样子，真是漂亮极了，而且微微透露出一丝可爱…… 等等，她的眼神似乎并不是在看他，稍微往下一点，看向的是……他的钱包？ 陆明远下意识低下头去看。 因为刚才打开拿钱以及塞零钱回去，钱包里本来很隐蔽的照片露了出来。 小小一张照片，背景是午后的阳台，明媚的阳光从天际撒下，照在蜷缩着身体窝在布艺沙发上午睡的女子身上，宽大的白衬衫遮挡不住玲珑的身段，她的脸上盖着一本书，显然是用来遮挡阳光的，五官只露出鼻子以下的部分，唇色嫣红，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稀透露着潋滟的水光，诱惑着人去亲吻。 遮了五官的照片，是很难辨认的，再加上网上一大堆类似的文艺小清新图片，数都数不过来，是以以往陆明远掏出钱包付钱的时候，同事们也都没多想，男人嘛，钱包放张美女图片，手机电脑屏幕之内的设置成美女背景，再正常不过。 但很难辨认不代表无法辨认，作为照片的主人公，再加上熟悉的背景，陆明远不认为颜昭会认不出来那是她自己。 于是问题就来了—— 分手快两年了，钱包里还放着前女友的照片是几个意思？更重要的是，这张照片还是偷拍的…… 陆大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好面子，不然当初也不至于明明喜欢得要命就连求婚戒指都准备好了，结果对方提出分手，他就直接点头同意了，事后又独自伤心买醉。 就这么过了好几秒，颜昭才移开视线。 “走吧。”她收起手机，什么也没问，转身走在前面。 陆明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隐隐又有一丝失落。 为什么不问呢？只要你开口问，我什么都说…… 又或者其实你已经明白了，也因为明白，才不开这个口？ 真的，就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 跟颜昭分别以后，李铃铃直接骑着她的小绵羊电动车回家，把太后接上一起去了附近的超市大采购。看到每一样菜，她都会下意识的想“女神会不会喜欢吃这个呢？”。 她这反常的行为让李妈妈非常的怀疑，想了半天，只想到一个理由，“铃铃，是周楠回来了吗？” 女儿有男朋友的事，李妈妈是知道的，当初女儿搬出去跟男朋友同居，她也知道，只是没点破而已。 那段时间周楠也上门拜访过几次，小伙子样貌生得不错，脾气也很好，而且愿意跟着女儿一起来这座城市，李妈妈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周楠出事之前，李妈妈其实打算跟他好好谈一谈的，问问他对结婚这事的看法，心里有没有什么打算之类的。不过那段时间女儿好像跟他闹矛盾了，还闹得挺严重的，李妈妈就决定观望一下。 再然后周楠就出事了。 之后的种种李妈妈看在眼里，她开始觉得周楠这个人有问题，对于女儿跟他的恋情，自然也就从一开始的看好转变成不支持。不过还不至于咒他出事，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他能平安。 “啊？”李铃铃刚才正考虑着鱼的做法，是清蒸好一些呢，还是红烧或者油炸，不知道女神更喜欢哪一直种？因为想得太入神了，对于李妈妈的话听得不是太清楚，愣了愣后，反问道，“他回来了吗？” 得，听这话李妈妈就知道答案是否定了，她摇了摇头，回道，“不是，我以为你这么高兴，是因为他回来了呢。哦对，我想起来了，你刚才说是我不认识的人，是公司新来的同事吗？” “不是不是！”李铃铃摇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妈妈瞪她一眼，“神神秘秘的！”语气却没有一丝责怪。 这段时间以来，女儿的状态她看在眼里，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是也没办法，只能干着急。 但是今天却不一样了，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中午出门以后就不一样了，跟出门之前判若两人，说话语气很轻松，脸上也重新浮现笑意，变回了以前那种开朗可爱的样子。 而李妈妈都发现了，李铃铃本人的感受只会更深刻。 在此之前，她甚至害怕从别人口中听到周楠两个字，现在却能很自然的说出来，而这一切变化都是在遇到颜昭之后发生的。 刚开始她将这归之为美色的作用，但是后来提及玉佛相关的话题后，从颜昭的反应，再结合种种细节，她就知道，显然是对方出手帮她了。 李铃铃心思很简单，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颜昭帮了她，她也会礼尚往来。 这也是她对颜昭好感度这么高的原因，好歹也是离开大学校园工作了两年的人，因为对方长得好看给予一定的优待很正常，但绝不会考虑这么多。 …… 李铃铃跟自家太后大采购完了刚回到家，就接到了颜昭的电话，一边说着电话，直接就冲下楼接人了。 李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心中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朋友，以至于女儿这么殷勤。之后不久结果就揭晓了。 “阿姨，下午好！”长得比电视上的女明星还好看，声音也很好听的女孩子笑着跟她打招呼，“我是铃铃的朋友颜昭，您叫我小颜就可以了。”她说着话，一边让同行的人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然后介绍了一下。 颜昭的长相，是很符合大众审美的那种，而且当美貌值超过一定的界限，类型已经不重要了。 李妈妈也是看得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着回她，“来就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32、灵气复苏（二十） 国人好客, 同时又很客气。 李妈妈跟颜昭说了几句话，一边让女儿招待好客人, 自己又折回去厨房准备做饭。 颜昭本来去准备去帮个手的, 结果陆明远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先一步站了起来，开口说道，“我去吧。” 陆明远虽说厨艺一般, 但是在厨房打个下手什么的还完全没问题的。 当然, 这些事陆大少爷在认识颜昭以前都不会，不过之后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学得有模有样的。 没办法, 憋着一口气呢，谁让颜昭她前男友是真·大厨，他虽然不至于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能超过对方, 但是点亮厨艺技能还是能做到的。 颜昭看了他两秒, 然后才点头，“嗯。” 而李铃铃闻言, 则是十分惊讶的打量了陆明远一眼，又看看颜昭, 然后露出了“我懂”的表情。 厨房里的李妈妈见进来帮手的是人高马大跟厨房这个地方简直沾不上的边的陆明远，也是惊讶了一下，接着便笑着夸奖道，“小陆很体贴呀！” 她不像自家女儿一样知道颜昭单身，下意识就把同行的两人看成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陆明远笑了一下, 算是回应。他视线简单在厨房里扫了一眼，而后直接走到水池旁，撩起袖子就开始洗放在旁边的菜。 其实一般不会让上门做客的人帮忙做事的，但是对象变成陆明远，天生的上位者，一言一行，哪怕并非有心，也会给人一种发号施令的感觉。只有在面对特别的人时，才会刻意收敛起来。 于是李妈妈就默认了陆明远帮忙打下手。 一开始还是有两分不自在的，后来忙起来也就忘了，直到不经意间扭头看见陆明远杀鱼。 下刀又快又狠，无端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就仿佛那不是鱼，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一样。至于是什么东西，不敢细想。 后来吃完了饭，坐在一起闲聊的时候，李铃铃说起陆明远职业，说他是公安局刑侦大队，上门拜访是想问一些事情之后，李妈妈才松了一口气，但是一颗心很快又悬了起来。 因为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警察上门，一般都代表没什么好事。 “小颜，有、有什么事吗？”比起一看就是生人勿进属性的陆明远，颜昭可谓是亲和力爆表，再加上开挂一般老少通杀的颜值，让李妈妈下意识就把目光转向她。 颜昭忙给她解释，“阿姨您别担心，我们这次来，只是想问一问那个给铃铃玉佛的先生的事。” 她说明了来意，李妈妈就放心了，说了一些那个先生的事之后，略微有几分好奇的问，“原来你们警察也信这个啊？” 李妈妈文化程度不算高，而且她们那一辈人，可不流行相信科学反对迷信的说法，但是电视剧法制节目之类的看多了，也知道警察讲究的是实实在在的证据，这会儿听到颜昭他们问题先生，难免有些好奇。 陆明远没说话。 虽然他知道有不科学的东西并且亲眼见过，但是这不代表就要将之公之于众，有些东西不告诉普通老百姓，是有原因的。 而颜昭也知道他的顾虑，笑着打圆场，“是我听铃铃说起，觉得很感兴趣，所以特意来问一问，陆队他完全是被我拖着来充当免费司机的。” “哦，这样啊。”李妈妈恍然，而后给了陆明远一个赞赏的眼神，又夸奖了一遍，“小陆真的很体贴呀！” 陆·很体贴·明远笑了笑算是回应，同时用视线余光瞄了颜昭一眼。 嗯，眼中带笑，态度诚恳，但是完全看不出什么来。 小小的心虚，同时还有小小的心塞。 两人离开李家的时候，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太阳早已落山，夜幕降临，道路两侧亮起的路灯，装扮了城市的夜景。 “有空再来啊！” “一定的！” 随着话音落下，陆明远发动引擎，将车开出了小区。后视镜里，李家母女两人的身影渐远，转了个弯后，就彻底看不见了。 “回去吗？”陆明远问。 颜昭就坐在副驾上，微微低着头在看手机，垂下几缕发丝，在从窗口吹进来的风中起舞。 “李阿姨说那个先生家是连珠镇的，不过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我查了一下地图，连珠镇竟然就在双影山附近，这么巧，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怎么可能不好奇！ “现在已经是快七点了，等开车到那边时间至少九点了，已经很晚了，还是白天再去吧。” 大多数情况下，夜晚给人的感觉总是比白天更危险。而这件事本身超出了科学的范畴，危险的程度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安全第一。 陆明远想法，在绝大多数看来都是没问题的。 但问题是，颜昭是那绝大多数之外的一小部分，甚至可能还是小众里更小众的存在。 “白天晚上其实没什么区别。而且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她说着话，抬起头来看了陆明远一眼。 本来就极美的容貌，在这朦胧的光影之下，又呈现出一种另类的美感，特别是那双眼，眼波流转之间，勾人心魂。 日落月升，皎洁的月光从天际撒下，又是车厢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还坐得这么近。 如果是普通的关系也就算了，偏偏他们之间还有一段过往，这种情况下，就很容易浮想联翩。 陆明远只觉得喉头一紧，忽然狼狈别开眼。 “那就去看看吧。”他的声音有一丝沙哑。 很快出了市区，他一脚油门，车速飞快提升，夜风从开着的窗户灌了进来，带着一丝凛冽的感觉，吹在脸上远远称不上舒爽宜人，但是清醒提神的功效却是很好。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进入连珠镇地界的时候，时间跟陆明远预计的差不多，时针刚跳过数字九一点点。 不过连珠镇只是大致范围，一个镇听起来感觉很小，但是这边是山区，地广人稀，村与村之间距离挺远的不说，路还不太好，有的地方车甚至开不进去，四轮得变两轮才成，与此同时还很考验技术。 连珠镇，大山村。 具体是哪个组不知道，不过据说这个先生在当地挺有名的，如果还没搬走的话，去村里随便找一家人问一问就知道了。 这个小镇名字听起来不错，事实上却是另一种画风。 陆明远的车从镇上主街道穿过，一路上坑坑洼洼，这边前不久好像才下过雨，来往的车带起泥浆飞溅，连带着道路两侧的建筑仿佛都变得灰蒙蒙的。 倒是出了小镇之后，去往村里的路反而要好一些，平整的水泥路面，在经过雨水洗刷之后，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 陆明远也没来过这边，好在有导航，根据指引顺利的找到了大山村。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九点四十五分，一个说早不早，说晚也不算晚的时间段。远远看去，黑暗之中，稀稀拉拉亮着灯。 车沿着路开过去，经过的第一户人家门口还亮着灯，照得周围一片明亮。 一个小小的门面，冰柜跟玻璃货柜并列摆放，柜子里放着香烟跟一些杂货，屋里靠墙的地方还摆了两个货架，最里面的角落放了一台麻将机，四方都坐着人，显然是在玩。 陆明远把车靠边停下，然后开车门下去。 坐在左手边的中年妇女扭头看一下，起身过来，一边走一边问，“买什么？” 这种小卖部也没什么可以买的，他要了一包烟，付钱等找零的时候，才开口问道，“请问一下你知道张先生家怎么走吗？” 他本来还想多解释一句“就是帮人算命的张先生”，结果并不需要，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习以为常，“找张伯看命的吧，沿着路往前再走个二十米左右，右拐进去，一直走到头就是了。” “麻烦了。”陆明远结果找零的钱，向对方道谢。 “没事。刚才他还来买过烟，这会儿应该还没睡。”对方说完话，就转身走回去坐下继续忙了。 陆明远揣着烟，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把车往前开了一段，就看到了右手边一条小路往里延伸。 真的就是小路，车也就能勉强开进去的样子，路还不太好。 颜昭往里瞄了一眼，回头对他道，“干脆把车停外面走进去吧，应该不远。” 也不知道里面的路是个什么情况，到时候要是不好掉头就有些麻烦。而路口这块地界就挺宽敞的，把车停放这儿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通行。 陆明远停好了车，打着手电筒跟颜昭往里走。 小路弯弯拐拐几道，两侧都有人家，不过亮着灯的不多。两人走了大约三四十米的距离，感觉应该就是尽头了。 一间青瓦房出现在视线里，墙是用石头砌的而非砖头，檐下亮着昏黄的灯，还是很老式的那种钨丝灯泡，灯下坐着一个人，光线本就不好又是逆着光看不真切，红色光点明灭，有一缕缕烟雾缭绕升腾，显然是在抽烟。 陆明远驻足片刻，走上前几步去询问，“请问这里是张先生家吗？” 他说完话，才察觉到颜昭没跟上来，扭过头去，就见她还站在原地，视线却是看向檐下。 而檐下坐着的人，虽然看不清，但是他就是有一种感觉，对方也在看着颜昭。 气氛一时沉默。 33、灵气复苏（二十一） “没想到有生之年, 还能看到同道中人。” 老房子的主人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摁灭掉后站起身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苍老, 身形也有些佝偻, 不紧不慢的，向着这边走来。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颜昭并不算是他口中提到的同道之人。但是修行一道，殊途同归, 她大概也能猜到他的道指的是什么。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对方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 在来之前，她就一直在想，这个张先生当年救李铃铃一命, 之后又断言她命中还有一大劫，且留下玉佛称能保平安，这些事, 究竟是巧合, 还是他真的知道？ 而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世界, 从一开始就不科学，只是并未显露出来。又 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而她不知道。 不过不要紧，这里，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天地灵气复苏，又逢六十年一度的帝流浆降世, 山石草木都能成精，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颜昭以问作答。 老人佝偻着身体，一步步走过来，步伐明明很慢，却是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离得近了，陆明远就看清了对方的样貌，那是一张苍老的脸，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是那双眼丝毫不见浑浊，目光称得上是锐利，仿佛有着看透人心的神秘力量。 不过老人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到陆明远，从头到尾注意的，都是颜昭。 “你是哪家的人？赵王李陈宋……” 不等他说完，就见颜昭摇头，否定道，“都不是，机缘巧合之下入道罢了。” 老人闻言，微微眯起眼，目光一下变得深邃而悠远，“那可真是天大的机缘了！自从几千年前进入末法时代后，灵气不断消亡枯竭，修道者一代不如一代，近百年来，更是名存实亡。” “如今天地灵气开始复苏，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个月左右的时间，小姑娘却有一身我看不透的修为，虽然有机缘的因素在里面，但称一句天纵英才也不为过。” 老人年岁看起来七八十的样子，颜昭可以肯定这是真实的年龄。也就是说这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什么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但是他张口就提及几千年前的事，神情看起来又不像是作伪…… “先生的传承，是出自世家，还是宗门？”颜昭问。 “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老人垂下眼，背着手转过身，慢腾腾走回檐下，一边走一边说，声音不紧不慢，不高也不低，足够清楚的听见，却又不会传出去太远。 “是世家，也是宗门……” 世家与宗门，说不清谁在前谁在后。 从有记载以来，便是世家与宗门并立，除此之外还有妖修与魔修，各据一方。 张先生这一脉的传承，源于宗门，但是记载中，先辈不知何故判出师门自立门户，代代传承下来，就只成了张姓世家。 而类似的情况还有不少，也就是他方才他提到的那几个姓氏。 不过他也提到，近百年来，天地灵气枯竭到了近乎于无的地步，修道者名存实亡，又因为中间那段动荡不安的历史，便是传承也出现了断代。 世家子弟之中，能窥道法之门径者，百中无一。 张先生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窥得一丝门径，从那微小的缝隙中，得见门后波澜壮阔的世界，心中无限向往，却没办法靠近一丝一毫。 那时他正是年少意气风发之时，怎肯轻易认输？ 数十载光阴流过，足迹遍布名山大川，但是每踏出一步，都只是更靠近绝望。 岁月终于还是磨平了他的棱角，磨灭了少年的义气，压弯了他的脊背，不得不低下头。他最后在连珠镇落脚，然后结婚生子，看起来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听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但颜昭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直击要害，“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李铃铃的小姑娘？” 按理说张先生这样的人，不知道替多少人算过命，又送出了多少东西，李铃铃应该只是这无数人之中的一员，算不上多特殊，又过了这么多年，人的记忆有限，记不起来是很正常的，所以颜昭提了更多的细节。 “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你说她八字轻，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替她驱赶过那东西之后，又断言她多年后还有一大劫，送了她母亲一块玉佛，嘱咐她平日里多祈祷，关键时候能救命。如今预言成真。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先生能算到多年后的事，总不是蒙的吧，而这份本事，可不是门外汉能办到的。” 被颜昭指出刚才说的话跟事实有出入，张先生的反应却是意料之外的镇定，“她啊，记得啊。” 他很大方就承认了，没有丝毫犹豫的感觉，“她不是第一个，但却是给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人。” “怎么个不一样法？”颜昭跟李铃铃接触过，说实话，并没有觉得哪里跟其他人不一样。 “你并非世家出身，不知道也很正常。地球进入末法时代之后，天地灵气开始日益枯竭，但是传承之卷上有预言，说道法并不会真正的消亡，就跟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是一样的道理，物极必反，当灵气枯竭到某种程度，必然会出现一个契机，使得天地灵气重新复苏，从毁灭走向新生。” “当然，这一则预言，写下它的人也不知道具体日期，但是那位前辈能凭借一己之力，就推演出一整个体系的命运，可见是何等的厉害！我一度视之为目标，就像他向往曾见过的先辈腾云驾雾得道成仙一样，我也向往能成为他那样的人。” “直到我遇到了那个叫李铃铃的小姑娘。” “年少时一场机缘，使得我初窥修道之门径，且与其他人不同，我学得的是推演命理之术。我自以为能窥破天机，事实上不过是凡人的人生轨迹片段而已，而且绝大多数人一生碌碌无为，人中龙凤终究是少数，其中能对大势产生影响的，更是少之又少。” 颜昭听到这里，用一种十分怀疑的眼神看着张先生。 虽然不是专职算命的，但有着元婴大能几百年的记忆打底，其中门道她还是知道一点的。她是真的，一点没看出来，李铃铃跟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张先生并不以为意，继续往下说。 “那个叫李铃铃小姑娘，命理推演之艰难，是普通人的几倍。当然，刚才说过了，她不是我遇到第一个这样的例子，在她之前，我还遇到过不少类似的例子。竭尽所能一点点去推演，抽丝剥茧追寻背后的真相，得到的结果是他们并非如我所想的那样是人中龙凤，之所以会这么困难，只是因为跟涉及真正的天机。” “冥冥之中，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不断重复说着些什么，但是我只勉强辨别出两个字——复苏。若不是有先辈留下的传承之卷，我或许穷极一生也无法破解这其中的深意。” “如果没有遇到李铃铃的话，我还能安慰自己，承天机之人，与大势息息相关，推演不出来是很正常的。但是从她身上看到东西，颠覆我的信仰，将我所有的骄傲踩进泥里。那些特殊的例子，我一直觉得他们跟天机有着很深的联系，事实上他们不过是过客而已。” “天机就好比现实里发生的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些人则像是正好路过的蚂蚁，而李铃铃也只是比其他人好一点而已。不仅不重要，甚至连用无关紧要这个词来形容，都是一种抬举。我自以为能窥破天机，狂妄不可一世，到头来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被现实狠狠打了脸，恍惚还能听见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 “要不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手艺可养家糊口，我大概早就放弃这一行了。” …… 张先生曾一度因为信仰一夕之间颠覆而倍感崩溃，现在的陆明远又何尝不是，三观真正意义上的被拆得粉碎。尽管来此之前，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不太科学的设定，并且亲眼见过灵神异外之事发生，但是那些跟今夜听到的一比，简直什么都不算。 末法时代，天地灵气，几千年前的预言，修道者…… 任何一个词背后暗藏的信息，都足以让人怀疑人生。 好在他心智比较坚定，勉强在风雨飘摇之中站定。 然而在他很努力的重塑自己三观的时候，意外又出现了。 颜昭跟老爷子聊了很久，一开始是站在院子里的，后来才在檐下坐下。如今老爷子的话终于说完了，暂告一段落。颜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也没说话。 一时之间很是安静。 这时候，屋里传来一个有些迷糊的声音，“爷爷，谁来了啊？” 陆明远闻言，不敢置信的扭过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里。 “张！华！”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喊出这两个字。 没错，这个人就是刑侦队那个张华，陆明远他手下。 34、灵气复苏（二十二） 张华家伙还揉着眼睛呢, 听到陆明远的声音，一瞬间瞌睡就给吓没了, 下意识回道, “在！” 之后似乎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口的人，也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陆、陆队？！你、你怎么在这儿？！” 陆明远闻言, 皮笑肉不笑, “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 “我老家就是连珠镇的啊。下午那会儿，陆队你不是打电话叫我们查双影山这边的情况么, 这种事电话里是肯定说不清的，网上也不是什么都有，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当地人一定是最清楚的。我从小在这边长大, 比较熟嘛，于是就自己过来了。因为时间有限, 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因素，只走访了一部分, 不过还是问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张华老实交代了一下前因后果。 不过陆明远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个，“你爷爷他……这么厉害，你之前怎么不说？” 张华姓张，张先生也姓张, 但是天底下姓张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是这会儿遇见了，陆明远跟本就不会将这两个人联想到一起。 张华闻言，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那个，陆队你也没问过啊……而且我们之前不是提倡要相信科学反对迷信嘛……” 有一个以算命为职业的爷爷，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是张华从事这一行比较特殊，这绝对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而且我一直觉得爷爷他就是那啥……这个印象太深刻了，哪怕后来在富兴路那边遇上了事，我也没想过向他求助之类的。” 张华说完自己的情况之后，转而问起了陆明远，“陆队，你跟颜小姐不是去元和市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陆明远简单说了一下前因后果。 最后几人坐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 唯一感觉就是造化弄人，如果要再简单一点，那就是一个字——命。 虽然跟张先生的经历完全不能比，但都能让人清楚的感觉到，在命运的摆布下，他们这些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这一连串的巧合，完全出乎意料，对于陆明远他们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而看张老爷子也很精神的样子，再加上时间也不算太晚，于是直接说起了正题。 “老爷子你既然是……修道之人，应该能知道到很多普通人无法察觉的事吧？”陆明远直接把称呼改了，从张先生到老爷子，关系可不止拉近了一点半点。 “大概是在两个月前吧，有一个叫周楠的男人在双影山失踪了，而在这之前，他已经来过好几次了，这事老爷子你听说过吗？” 张老爷子吸了一口烟，瞅了他一眼，然后才开口，“搜救的人都快把这双影山翻个底朝天了，家属也说过，谁要是能提供线索，事后必有重金酬谢，住这周围的谁不知道啊。不过我知道他人早没了，因为是横死，心中怨气难消，在这附近闹过几次。” “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我心里明白啊，他的尸体是不可能找回来的。所以当初家属来问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只摇头表示算不出来。” “为什么找不到？”陆明远想不通，“双影山这片地方不算大，老爷子你也说了搜救的人几乎把几个山头翻了个底朝天，哪怕尸体腐坏了，或者被其他动物啃食掉了，骨头总会留下吧？除非他不是死在这里的。” 但这样一来也说不通，所有证据都表明他最后就是在双影山失踪的，死后化作鬼魂，也在这附近闹腾过。 “你懂什么，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的。双影山这片地界看起来就巴掌大，山中却有一道门通向未知的世界。那个小子运气不好，门只开了一条缝，他就那么凑巧的掉了进去。” 老爷子斜眼看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知道清昼地下有什么吗？” 地底下能埋着什么？矿产能源垃圾又或者死人，也就是那么些个东西呗。 如果是在以前有人这么问，陆明远肯定懒得回答，但是此刻从张老爷嘴里听到这话，他下意识往另一个方面去想。 “是什么妖魔鬼怪吗？” 张老爷子抬眼看向远方，那正是清昼市的方向，“以前有这么一个说法，说清昼地下，有一只沉睡的大妖。知道什么样的妖怪才能叫大妖吗？那种轻易就能屠一城灭一国而不费吹灰之力的才有资格。” “是不是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张老爷子问。 “倒也不是。”陆明远摇头。类似的话，换做以前，他听都懒得听，因为有些东西只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会愿意去相信。 “我在这边待的时间不算太长，没听过这个说……”他有心向老爷子请教一下，结果话说一半就被颜昭打断了。 “不可能。”颜昭这三个字，说得毫不犹豫。 陆明远：“……” 陆大少爷难得虚心求教一次，结果瞬间被己方队友颜昭打脸，就连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完。 而且她还跟别人不一样，她自己是最不科学的那一个，这让陆明远感觉也是不能好了。 但是没办法啊，别说他现在对这个领域完全不了解没有话语权，就算是擅长的领域也一样，颜昭这个人，有着那样一张脸，再加上极好的家世，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一颦一笑勾人心魂，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人下意识的去认同。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吃这一套，但是没关系，她又不在乎。 也因此，当初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做着最亲密的事，陆明远偶尔也会产生一种感觉，那就是颜昭没心。 那双惑人的眼睛里，倒映你的身影，但是似乎并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那双眼睛无疑是漂亮，流出来的感情却是凉薄。 想起从前的事，陆明远不可抑制的走神了。 另一边，张老爷子听到颜昭的话，哼笑了一声，“小丫头懂什么，哪怕你天赋再高，始终是野路子出身，很多事情可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不是你能知道的！” “虽然现在很多故事最终被证实是前人在对世界认知不足的前提下的夸大描述，但是清昼地下埋着大妖的说法不一样，它已经流传了很多年，老头子我在小的时候，就听附近的老人提起过，而且在师门的传承记载里，也有提到过，简单推算下来，至少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夜风徐徐，带着一丝凉意扑面而来。 昏黄的灯光下，老人的面容有些模糊，话音里满是沧桑。 “我不是否定老爷子你说清昼地下埋着大妖的说法，只是不认同你对大妖的认知。”颜昭平静回道。 她二十五了，这个年纪说不上多大，但也不小，可是在张老爷子面前，还真就是个小丫头。 因为年龄这个问题被轻视了，颜昭倒是不怎么在意。老爷子不知道她的底细，而且双方打照面的时候，她自己也说是机缘入道，也算是误导了老爷子，以至于对方判断出现误差。 如果她真的就像自己说的那样，是运气好才能踏入修行一途，哪怕修为高一些，跟有传承派别比起来，始终还是有很大差别。 但问题她不是，梦中经历的那个世界，使得她对修真界有比较完整的认知。 通过现有的对历史的记载，再加上老爷子之前说的话，不难判断出，自从几千年前进入末法时代开始，修行一途在这个世界不断走向没落，甚至到了现代更是近乎断绝，远远比不上她记忆中的修真界。 如果真要比，大概也只能是末法时代之前还有可能。 颜昭记忆中的修真界，能轻易屠一城灭一国的大妖不算少，但是相应的，挥手间山河倾覆的修真者也很多，这是天道的一种平衡。 妖修跟人修一样，除了极少一部分的邪修以外，修行一途最根本的东西之一，就是灵气。而这个世界的灵气从几千年前开始日益稀薄，时至今日，更是无限接近于枯竭。虽然现如今灵气开始复苏，道法重现，但是那些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修士早已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同样的道理，那些大妖也不可能继续存活于世界。 “是啊，轻易就能屠城灭国的大妖，沉睡在这片生活着几百万人口的城市地下，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以前也不信……” 老爷子说及此，长叹一口气。 “后来呢？”颜昭问，“是什么让人改变了看法，相信这是真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35、灵气复苏（二十三） 夜深了。 皎洁的月光笼罩着大地, 不知名的虫鸣声时不时响起。 天边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被夜色模糊, 仿佛笼罩着浅浅一层迷雾, 看起来有些虚无缥缈。 “这是什么？”陆明远问道。 他借着月光以及旁边昏黄的灯光打量身旁的人，只见颜昭低着头，眼眸微垂，正看着自己手心。 她的手极好看, 手指纤纤, 皮肤白皙且细腻。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掌心的东西。 指节大小的一块, 并不规则，颜色不太好形容，勉强算是深褐色吧。 这是张老爷子拿出来的东西。 不久之前, 颜昭问老爷子为什么会改变看法, 老爷子回答的那句话，意思并不是他亲眼见过那个大妖, 所谓的眼见为实，是因为师门流传下来的, 除了文字记载之外，还有一份信物，说是那个大妖身体的一部分，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已不可考。 张老爷子年少轻狂的时候, 也对大妖的说法嗤之以鼻，直到家中长辈将这个信物交到他手中。 这样一个东西，外表看起来毫无特点，属于那种丢在大家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 但事实却是，当看到的那一瞬间，就能感觉到不一样，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根本无法忽视，更别说亲自触碰。 按照师门传承上的记载，这东西很可能就是大妖身上小小的一部分，就像人身上的指甲甚至毛发。 明明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东西，然而在过了这么多年后，还留存着这样的压迫力，可见其主人是和其强大的存在。 张老爷子拿出来的时候，是用专门的盒子装着的，据说盒子也是专门定制的，不仅本身材质特殊，还以特殊手法绘制了法阵。 看到这东西的瞬间，陆明远就感觉到了那种压迫力。 他这一辈子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却被这么一个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不过那种压迫感，在颜昭将东西接过去之后，就消失了。 为此，张老爷子眯着眼打量了颜昭许久，最后终究没说什么，嘱咐张华招呼客人之后，便转身进屋休息去了。 而在张老爷子走了之后，颜昭就一直盯着这东西，像是在看着它，又像是在发呆。 “就像老爷子说的，是大妖身体的一部分，也就是皮肉。”过了片刻后，颜昭才回道，“上面残留的妖力已经很微弱了，应该是时间的缘故。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从什么年代流传下来的，但如果它的主人还活着的话，虽然不至于像老爷子说的那样夸张，轻易就能屠城灭国，但必然是很强大的存在。” 至少以她现在的修为，无法与之对抗。 “而且这个气息，跟那两起凶杀案现场残留的，很相似。”颜昭说及此，转过头来，视线与陆明远对上，“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明远闻言，心下一沉，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可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万一……” “没有万一，它是真的存在。”他话没说完，便被颜昭打断了。 她移开视线，看向遥远的天边，“但是它的状态应该很差，不然也不会只是这样小打小闹。” 对于普通人来说，两起诡异的凶杀案，无论如何也不能用小打小闹来形容。 但是对于强大妖怪的来说，一两个人的性命于之而言，不过蝼蚁而已。 只有那么一丁点不知道是什么部位并且风干了上百年的肉干，纵使颜昭也无法判断那妖怪本体是什么修为如何，在这种前提下，再多的担心也是百搭，她索性暂时不去想那么多。 夜已经深了。 浓郁的夜色仿佛要将头顶屋檐下昏暗的灯光吞噬一般，周遭的虫鸣声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一片寂静。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颜昭淡淡道。 后面靠墙坐着的张华都快睡着了，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不受控制的往下垂，能撑到这会儿，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 听到这句话，他心想总算可以休息了。 突发的这两件案子，不仅是他们刑侦队上下忙成狗，头顶上的老板们也不好受，层层施压下来的结果就是，一次四个小时以上的睡眠时间对他们来说都能用奢侈来形容。 不过很快他又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睡哪儿？ 张家老宅是真的老，而且不止老旧还小，连着堂屋一起统共才三间房，算上沙发的话勉强能有三张床，除去老爷子的，就只剩下两张床了，而他们有三个人，并且还是两男一女。 要命了简直_(:3∠)_ 张华小心翼翼的瞅了陆明远一眼，琢磨要如何委婉的提出这一点。 不过没等他脑袋拐过弯来，就见陆明远站起身来，侧头看他一眼，说了一句“打扰了”，便迈步往院子外走去。 颜昭也跟着站起来，出乎意料的，在走之前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语气轻柔道，“好好休息一晚吧。”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五官展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直叫人移不开眼。 张华心里苦。就算不用看，他也知道老大这会儿看向自己的视线是何等的凌厉，但是他也没办法啊，只能在心里默默哭诉，“陆队，不是我的错，是这双眼睛它不受我控制qaq” …… 等张华回过神来，两位客人已经走远连身影都看不见了。 他往浓郁夜色笼罩下的小路那边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踩过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光滑石阶，跨进门里，合上两扇贴了廉价门神贴纸的大门，穿过堂屋进到房间里，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空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床上。 案子仍旧一团乱没什么头绪，再加上那些完全颠覆三观的事实，他以为他很难睡个好觉。 然而事实出乎意料，他睡得前所未有的好，仿佛根本没有任何需要忧心的事，一夜无梦。 …… 另一边，陆明远跟颜昭沿着来路往回走，出了村子来到停车的地方。 他本来想去开车的，结果颜昭先他一步走到驾驶侧，手伸到他面前，手掌摊开，“钥匙给我。” 陆明远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出声，手往衣服口袋里伸，摸出车钥匙交到她手中。 期间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她的手，肌肤如记忆中一般柔滑而细腻，却又有不同，不复温暖，略微有些冰凉。 这一缕凉意，在他沉溺于回忆的瞬间，便将他拉回现实。 他下意识垂眸，不动声色收回手，转而伸向副驾的车门，却又在碰到的一瞬间再次转向，硬生生伸到后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镇上有宾馆，将就睡一晚可以吗？”他问。 驾驶座上，颜昭发动引擎，无所谓的嗯了一声。 车调了个头，沿着来路返回。 颜昭的车开得很稳。 狭小又安静的空间里，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两人却没有交流。 陆明远背靠着座椅，闭上眼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试图从一团又一团的迷雾之中寻找一缕光明，然而意识却不受控制的，渐渐迷糊。 …… 陆明远是汽车引擎声吵醒的。 他下意识睁眼，只觉得光线有些刺眼，伸手挡了一下后勉强睁开眼。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只见颜昭的背影出现在车窗外。 太阳已经爬上了山头，晴朗的好天气，碧空如洗，不见云朵的身影，阳光得以尽数照射到大地上。 金色的阳光勾勒出那道纤细曼妙的身形。 有那么一瞬间，陆明远心底生出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载着石块的货车渐渐远去，陆明远的注意力也从颜昭身上移开。 天色由暗转明，黑夜已然过去，显然他们是在野外睡了一晚。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是去往连珠镇的路，而且离大山村距离并不算太远。 看来昨晚车行驶了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只是……他的警惕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陆明远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意料之外，保持一种姿势在狭小的空间里睡了几个小时，四肢并没有麻木的感觉。 他略一思索，便知道原因大抵是在颜昭身上。 推开车门，几乎是门开的瞬间，便见颜昭转身看过来。逆着光，他看不太清楚，脑中却是可以描绘出她的面容，娇艳如花。 “谢谢……”陆明远道。 许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而沙哑。 颜昭摇头，“我试着把张老爷子说的地方找了一下，并没有所谓“门”的踪迹，同样也没有其他东西。” 她用了点小手段让陆明远以及张华能好好休息了一下，自己却是不需要睡觉的。在陆明远睡着以后，她在车子周围设下结界，而后寄神与提前准备好的符纸，以鸟类的躯体在双影山里几个张老爷子提到过的地方转了一圈，虽然并没有找到预想中的东西，却也不是一无所获。 除了那几个重点地方以外，颜昭还将整个双影山简单探查了一遍，给她的感觉是很普通，甚至就连灵气都几乎感觉不到。 可也正因为这种感觉，才更让她起疑。要知道周楠可是在这里出事的，他最后能化身妖鬼，就证明这个地方一定是灵气存在的。 36、灵气复苏（二十四） 可是颜昭现在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灵气消散了，要么就是被刻意隐藏起来。 而她更趋向于后者, 因为灵气是很特殊的存在, 轻易不会消散。 “我想亲自去看看。”颜昭说道，视线与陆明远对上，“你有两个选择，自己开车回去, 或者去张家待着。当然, 我更希望你选前者。” “没有第三个选项吗？”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陆明远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 颜昭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无需言语, 陆明远就知道她的意思。 他垂眸，眼底掠过一丝苦笑，“我走。” 既然帮不上忙, 至少可以按照她的期望, 不拖她的后退。 只是在亲眼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时候，陆明远心底抑制不住的生出痛恨的情绪来, 痛恨自己的无能。 …… 看着陆明远开车离开以后，颜昭这才转身, 沿着马路，向着另一个的方向迈步。 她走得很慢，给人一种像是在散步的感觉。而事实上她也是真的不急，反正双影山离这里并不远，她也没有明确的目标, 不过是心中存疑，为了打消这份疑惑前去探查一番。 村里的路弯弯绕绕，她走了很长一段后，拐上一条小路，绕过一户人家的屋后，进到了山里。 双影山也算是这边的一个景区，不过在出事之后，除了住在附近的人，就基本上没什么人来了。 上山的那条小路在走了一段后之后，就被杂草灌木锁吞噬了。 越往里走，树木越茂密，阳光被遮掉了大半，只剩下一缕缕的光线穿过枝叶间的空隙照下来，光线说不上太暗，但显然要比外面差。 鸟叫虫鸣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颜昭在山林间穿行了许久。 身在密林之中，视线被树木葱郁的枝叶所遮挡，若非是在地势高出，很难确定自己所在方位。 不过这一点对于颜昭来说不算事，她的方向感以及感觉都很敏锐，可以大概估计得出，她身处的地方，应该已经是双影山的深处，而且离张老爷子提过的几个特殊地方中的其中一个应该并不太远。 这段时间里，原本碧蓝如洗的天空渐渐布满了乌云，明媚的阳光被厚重的云层所遮挡，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头顶上方，在枝头树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鸟儿也不见了踪影，藏身于草从灌木之间鸣叫的昆虫也销声匿迹。 空气莫名的压抑。 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颜昭微微凝眉。 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她的猜测是并非多想。这一片区域，昨夜她以飞鸟的身躯探查过，当时并未感觉到异样，而今在靠近这片区域的时候，她便隐约感觉到了阵法的气息，但是不太能确定。 她脚下微微停顿，眯眼打量了四周一番，而后继续前进。 …… 张家老宅。 张华坐在屋檐下整理东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老爷子说话，“爷爷，你说……” 他话没说完，就见原本吸着烟筒的张老爷子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双影山的某个方位。区别于普通人，他的眼睛看到黑压压的云层在那一处聚集。 “那里……”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向那个方向，“跟那一天一样的情形，一样的感觉……” “小华，门开了啊……” …… 双影山里，颜昭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微微晃动，一道隐隐约约的轮廓浮现在眼前。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诱惑着她，向着那边靠近。 眼前依稀是门的轮廓，其中有一道不同于别处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门开了一条缝。 这让颜昭想起了张老爷子昨天夜里说的那番话。 “双影山这片地界看起来就巴掌大，山中却有一道门通向未知的世界……门只开了一条缝……” 按照张老爷子说的话来看，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就是周楠出事的地方，他无意间来到此处，肉眼凡胎无法察觉到异常之处，就那么误打误撞闯进了门里，死后连尸体都寻不见。 颜昭谨慎的退开一段距离。 对她而言，强大的敌人其实并不是很可怕，毕竟有目标就能知道一定根底，而真正棘手的其实是未知，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扇门后面是什么。 她观望了许久。 而在这期间，门的轮廓一直隐隐约约，像是海市蜃楼一般，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而且她有一个疑问，这扇所谓的门，开启的条件是什么？ 目前能肯定的就只有一点，那就是所有的异象，都是在天地灵气复苏之后发生的，但是这道门，是只要有人靠近就会打开，还是需要在特定的时间或者加上某些条件才会打开，就不得而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眼见着门的轮廓越来约模糊，消失只是早晚的事。 颜昭很谨慎，但同时难免会有好奇心，毕竟她一直是那种做事大多凭兴趣来的人，只要兴趣来了，就很少有能拦得住她的东西。 最终，她还是没能战胜自己的好奇心，向着门所在的地方走去，试探着踏进那道缝隙之中。 …… 午后的花园，微风徐徐，迎面吹拂而来，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不远处蔷薇花开得灿烂，爬满了铁栅栏，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 身姿曼妙的女人站在逆光处，一头齐腰的长发披散着，耳侧的发丝随风微微飞扬。 “昭昭，来妈妈这里，来……”温柔的嗓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女人的对面，是一个穿着淡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精致可爱的小脸上，挂着迷茫的表情。 “昭昭小公主在想什么啊？”又一个声音响起，低沉悦耳。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就站在女人旁边，同样是站在逆光处，看不清样貌。 “要出发去游乐园咯，昭昭快过来~”女人说着话，向着小女孩伸出了手。 像是被诱惑了一般，小女孩迈开步伐，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去。 彼此之间相距并不远，她迈着小短腿很快就走到了那两人身边，伸出小手去抓住女人的手。 眼看着就要放上去，却又毫无预兆的停下。 此刻，小女孩脸上的迷茫已经散去，那双黝黑的眼眸静静看着眼前的人影，表情看起来是不符合年龄的冷漠。 “昭昭，怎么了？” “昭昭，过来妈妈这里啊……” “昭昭，过来啊……” “昭昭……” 女人与男人的声音接连响起，从最初的温柔，渐渐变得急切，最后甚至带着一丝丝怨恨。 小女孩就安静的站在那里，对于两人的呼唤仿若未闻。过了许久，她才给出回应，只见那张精致可爱的脸上，忽然露出讽刺的表情，伴随着一声冷笑，“呵，无聊。” 两人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了，与此同时，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发生变化，像是被水晕染开的画像，所有色彩交织在一起，最终变得一团模糊。 …… 入秋以后，枫叶开始变了颜色，黄的橙的红的，枝头树梢密密，脚下地砖黑土铺满，描绘出秋季独有的画像。 穿着制服的女孩抱着书本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步伐缓慢的穿过枫林道。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忽然被人拦住了。 “颜昭！”说话的是个高大的少年，一头利落的短发，阳光帅气的五官，穿着宽大的球服，上面印着数字“24”。 他手里还抱着篮球，微微有些喘息。 女孩停下来，抬起头看向他。 少年与她对视了片刻，终于鼓足了勇气，大声喊出来，“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在他话音落下后，周围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尖叫声惊呼声此起彼伏，响彻篮球场上空。 “哇！” “答应他答应他！” “在一起在一起！” 女孩并未回应，而是将视线移向了围观的人群，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粗略看去每一张面孔都似曾相似，但是想要仔细探究却又发现都是模糊的。 “我喜欢你，颜昭！你听到了吗？！” “做我女朋友，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 女孩闻言，扬起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说出的话却是一点不客气，“连脸都看不清的东西，你喜欢我什么？” 画面再一次变得模糊。 ……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丝丝缕缕的甜香，仿佛能渗入人心田。 “小公主，该起床了，我准备你最喜欢的甜点~”一道温柔中带了些性感的男声在耳畔响起，伴随着一个亲吻落到额头上。 柔软的大床上，女人微微皱眉，片刻后才睁开眼。然而那双黝黑的眼眸里，不见初醒的迷梦，也没有热恋中的爱意，甚至看不到笑意，冷冽如寒冬。 “我讨厌奶油的味道。” …… “在这里签下你的名字，这份庞大的遗产就属于你了。” …… “看到了吗，这就是撞死你父母的人，虽然他并不是故意的，那场车祸只是意外，但他害死了你父母是事实。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他却只用赔钱就完事了，你甘心吗？” “这里是荒郊野外，没有任何人，也没有监控摄像头，你只要轻轻伸手一推，他就会掉下山崖，粉身碎骨！” “看到悬崖下面的景象了吗，茂密的丛林，云雾缭绕，他死在这里，尸体根本不会被发现！” “动手报仇吧，不会有人知道的！” …… 画面不断变幻，重复出现又消失的过程，最后定格到了医院的病房里。 这是重症监护室，病床旁摆满了各种仪器。躺在病床上的人一头白发，面上布满了皱纹，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显然这是一个垂死的老人。 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做完例行检查之后，方才走出病房，就被家属围住了。 “医生，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我母亲没事吧？” 医生摘下口罩，微微摇头，“抱歉……” 明明那么轻微的声音，却是穿过了病房的门，传到老人的耳中。 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听到了吗，你就要死了，很快就会永远的闭上眼，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你所拥有的一切，无论金钱还是地位，你所在意的，无论人还事物……” “所有的一切，都跟你再没关系。” “你害怕吗？” …… 37、灵气复苏（二十五） “没什么可怕的。”颜昭冷笑一声, 手心握紧的一瞬间，幻境犹如镜面被击碎, 碎片四散开来, 最终消失不见。 “就这么点本事吗？”她问道。 可惜周遭一片寂静，并无回应。 进入这道门之前，她心里其实多少是有些忐忑的，甚至做好了会遭遇各种凶险境遇的心理准备, 结果却是出乎意料。 穿过门的缝隙的一瞬间, 她整个人便跌入了无穷无尽的幻境之中。 在那些幻境中，她回到了幼时，父母健在, 一家三口幸福美满。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光芒万丈的少年向她告白。温柔体贴的男朋友准备好了爱心早餐，宠爱的叫她小公主…… 她甚至还见到了陆明远, 午后的阳台上, 他伸手揭开盖在她脸上的杂志，单膝跪在她面前, 奉上装着钻戒的盒子。 对此，颜昭只觉得可笑。 幻境中所见之事, 都是她的真实经历，但只有开头是一样的，过程与结局都是根据开头虚构出来的。 无非就是想构筑一个完美的梦境，在弥补现实之中的所有遗憾的基础上，再不断的美化, 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沉溺于美梦之中不可自拔。 比起刀山火海来说，这似乎一点也不凶险。 但事实并非如此，对于绝对大多人来说，这样的陷进反而是最为致命的，亲情爱情友情，钱财权势生死……总有一样是绕不开的。 但凡有一样是你所留恋的，就会永远陷在环境里。 所谓杀人不见血，便是如此。 然而颜昭却是例外，她清楚的记得所有的事，却又完全没有任何留恋，并非全无感情，但是淡漠如水，甚至生死于她而言，都算不上太恐惧。 并且幻境还有一个致命的漏洞，那就是它没办法窥探颜昭曾经在梦境世界里发生的事。 所以她轻易的就能将之撕碎。 幻境破碎之后，便露出真实的世界来。 她身处的地方，依稀是一个山洞里，像是隧洞一般，弯弯绕绕，向里延伸。 空气里依稀弥漫着鲜血的气息，若有似无。 山洞里没有光源，不过对颜昭来说并没有影响。她留心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幻境，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看起来就跟普通的山洞没什么区别。 往前走了一段，拐过一道弯之后，终于有了收获。 靠墙的地方躺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更为恰当，因为其胸膛不见起伏，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他的身形偏瘦弱，头歪向里侧，侧脸被凌乱的长发遮了大半，只勉强能看见上扬的唇角。一身休闲的穿着，衣摆裤腿上好几处破损，整个人显得很狼狈。 尸体旁边有一个背包，那样子看起来似乎是……画包。 对于尸体的身份，颜昭心里差不多已经有了答案。 周楠。 李玲玲那个画家男朋友，也是那两起诡异凶杀案的最大嫌疑人。在双影山失踪，搜救队几乎把山头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半点线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张老爷子说他运气不好掉进了门里，所以没有尸体，又因为心有不甘，化为冤魂在附近作祟。 不出意外，这就是周楠的尸体了。 颜昭走近了，蹲下.身去查看情况。 拨开遮住脸的头发，看清死者的样貌，的确是周楠。 按理来说人已经死了那么久，尸体应该腐烂得很厉害了，但事实上，就颜昭所看到的情况来说，周楠就像是刚死没多久的样子，应该是这个地方比较特殊缘故。 至于人是怎么死的，颜昭觉得大概是乐死的，沉溺在虚假的幻境中不愿意醒来，最终丧命于此。 因为梦太过美好，他的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勾勒出满足的笑意，配上青灰的脸色，给人一种颇为诡异的感觉。 尸体上没什么别的线索，颜昭转而将注意力移到旁边的花包上，伸手捡起来，打开查看里面的东西。 一堆野外写生的工具，还有一个速写本，翻开来看，内容都很诡异，其中两幅很熟悉，正是那两起凶杀案的场景。还有一幅是当初李铃铃在论坛里发过的，余下都未见过。 颜昭把速写本简单翻了一遍，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别的线索来，就暂时收了起来，而后起身继续往山洞深处走。 弯弯绕绕的隧洞走了许久之后，前方忽然变得开阔起来。 当看清眼前的景象后，颜昭整个愣了一下。 视线所及是一个十分宽广的空间，仿佛整座大山都被从内部挖空，直径上百米，高度也有几十米。 不过让颜昭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中间的东西。 那是一头巨大的生物，身躯像是蛇类一般，盘旋着犹如一座小山丘，其头部看起来有几分传说中龙的样子，闭着眼似乎在沉睡。 它的身下刻印了封禁的法阵，呈五芒星状，有暗红色的光芒若隐若现，却只有三个方位，因为余下两个方位的阵法给破坏了。 颜昭瞬间就将这个情况跟那两起凶杀案联系到了一起。 以生人之鲜血，辅以特殊的仪式进行献祭，以此来解除封印。 至于这头巨大的生物，她虽然未曾见过，但是根据其外形，再联系进入门后的遭遇，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蜃，远古传说中一种妖怪，有说其外形似牡蛎，但另一种说法是像水龙。它能轻易窥探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从而制造幻境，诱惑人坠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张老爷子师门传承下来的那份信物，气息跟眼前的妖怪有七成相似，几乎可以肯定，这就说他师门传承所记载的大妖。 即便是处于被封印沉睡的状态，这个妖怪的修为依然让人忌惮，用颜昭记忆中修真界的修为来作参考标准的话，至少是金丹期大圆满。 以颜昭现在的修为，再来两个也对付不了这个东西。无法想象，若是余下三个封印完全解开，它从沉睡中苏醒，会强到何等地步，到时候又该怎么对付？ 颜昭不由得庆幸，幸好它是被封印着的，不然她之前怕是没那么容易识破幻境，就更不要提来到这里，见到其真身。 她这会儿拿它没办法，继续在这里耗下去显然是不理智的，万一出现什么变故，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 思及此，颜昭便准备离开此处，回头去寻找出去的路。 然而她刚走了两步，山洞里忽然出现了变故。 空气里原本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渐渐开始变得浓郁，伴随着“滴答滴答”的声响，有液体从头顶上方落下，最终汇聚在三处完好阵法的其中一处。 仿佛石块落入湖中，原本相对平稳的封禁阵法忽然躁动起来。 外面十之八.九又出事了！ 颜昭心底暗叫不好，一边迅速出手在法阵上空布下结界，将鲜血阻挡在外。 接触不到新鲜的血液，法阵躁动并没有能持续太多，渐渐稳定下来。 颜昭松了一口气。为防又生变故，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在法阵旁守着。过了好一会儿，仍旧风平浪静，她便转身准备离开。 不想才走了没几步，便感觉到一道有些熟悉的气息，出现在山洞里，那是她一开始进来的地方。 颜昭记得，这是那两起凶杀案现场残留的气息。 是周楠！ 相比起身边的庞然大物，周楠的修为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是以他一出现，颜昭就察觉到他的存在，并且可以肯定他还没有发现自己。 颜昭掐了个法诀，在身边布下一道结界，掩藏自身的气息，同时从阵法所在的正中央位置，移动到一旁的角落里。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 一道隐隐约约的黑影沿着弯弯绕绕的山洞，不断向深处移动，最终来到山洞中间的巨大空间。 “第三个了……只要再找到两个，就能解开封印……”它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尤为明显。 一边说着话，影子已经来到了封印所在的地方。 “一个，两个，三……”片刻的停顿后，影子忽然发出恐怖的怒吼声，“没有！没有！还没有解开！……为什么？！……明明够了的……” 影子不断围绕着阵法转圈，急得团团转，但始终隔着一段距离，不敢靠得太紧。 毕竟是封禁大妖的阵法，对一般的邪崇也有威慑力。 影子喊了很久才停下，看样子是认命了，转身往来的方向走，大概是准备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努力补多更qaq 38、灵气复苏（二十六） 影子很快就过来了。 而在它移动的同时, 颜昭也跟着动了，先它一步进入到通道中, 安全起见, 她还走了一段才停下。 颜昭完全不带犹豫，飞快掐了个法诀在周围布下结界，在困住它的同时隔绝气息，而后才动手将它制服。 对于普通人来说, 这道黑影是最恐怖的噩梦, 被它盯上就只有死路一条，完全无解。 但是对颜昭来说，它真的太弱了,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 …… 此刻黑影已经化作一团小小火焰的模样，漂浮在她掌心，仿佛被风吹动一样, 不断的扭动着。但是任凭它如何动, 也无法离开手心的范围半点，四周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限制了它的活动范围。 “周楠。”颜昭叫它。 “放开我放开我！”它疯狂吼叫, 声音扭曲又刺耳。 “你跟里面那个东西有什么交易？”她问。 黑影并未回她的话，仍旧不断扭动着叫喊放开它。 “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不然……”颜昭语气森冷，余下的话已经不用再说。 然而威胁也不管用，它仍旧在重复那两句话。 如果之前没有在里面听到过它说那些话, 颜昭有可能会相信它是真傻，毕竟只是死后怨气在机缘巧合下所化作的邪崇，空有力量，思维很难跟人类相提并论。 可惜没有如果，她已经给过机会了，是它自己不要的。 于是接下来颜昭用实际行动告诉它，什么叫自作自受。 曾经的梦境世界中，颜昭拜入的宗门，是修真界数得上名号名门正派，所修习的功法，对于邪魔来说那就是天生的克星。 禁锢黑影的掌心孕育火焰，明艳的火光升腾而起，灼烧之下，黑影的颜色似乎都变得暗淡了。 “啊——”痛苦的哀嚎声响起。 若非事先布置了结界，这声音估计能响彻整个山洞，久久盘旋不散。 神魂的疼痛相比身体感受到的，要强上无数倍。 颜昭不过折磨了它片刻，它便服了软。 “我说！我什么都说！不要再烧我！拿开快拿开！”它尖叫着求饶。 不过颜昭并没有立刻停手，而是过了片刻才收手，“说吧。” 她之前是给过机会的，是它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怪她。 “我不想死……”黑影以这句话作为开头，可见生存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最深的执念。 “它告诉我，只要找齐五个特殊命格的人，以他们的鲜血为引，就能解开封印……等它苏醒之后，就会帮我实现愿望，钱财权势名声，所有我想要的一切，它都能帮我实现!” 很俗套的桥段，魔鬼的诱惑，抵御不了就会堕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对于周楠而言，其实不存在信与不信的说法，因为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反正都已经死了，哪怕明知那可能是裹了糖衣外皮的致命□□也无所，左右不会更坏了，信了或许还有机会，不信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颜昭大致能猜到周楠的想法。 它不想死，这是它的权利，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它不该用别人的生命来换取这种虚无缥缈的可能，并且之前死掉的那两个人跟他它无冤无仇，甚至可能都没有见过面。 “我说完了，可以放开我了吗？”黑影小心翼翼的询问。 颜昭回它，“你可以去死了。” 反正这玩意就算抓回去，陆明远他们也拿它没办法，她索性在这里把它弄死，以免之后再生出什么变故。 “啊——”凄厉的嚎叫声再度响起。 烈焰灼烧下，黑影的颜色不断变浅。它不甘于死亡，试图求救，“大人救救我……救救我啊……” “大人……大人……啊……”伴随着最后一声惨叫，黑影终于灰飞烟灭。 颜昭闻言，冷笑一声，“那东西如今连自己都救不了，你就别指望了它了。” 然而这句话简直就是在立flag，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只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气息从通道深处飞速蔓延开来。她回头望去，只见原本被黑暗所笼罩的通道之中，出现一抹红色。 猩红的色泽，中间一道黑色，那是……蛇类的瞳孔。 原本沉睡的巨兽，在此刻睁开了眼！ 跟那双眼睛对上的一瞬间，颜昭便失去了意识。 …… 大雍三十九年，自开春以来，水旱累见，地震屡闻，频发的灾祸使得民不聊生。 宣帝连下三道罪己诏，将一切归罪于自己的“不德”，拖着病体亲自登坛祭天，祈求上天怜悯，免大雍子民苦难流离。 谁知上天恩德未能求来，反倒是宣帝本人像是被妖邪之物迷了神智一般，一改往日勤政爱民的做派，不顾朝中大臣劝诫与阻拦，立一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后，对其千娇百宠，万般迁就。 兖京城中传言无数，皆言新后有倾城之容，能迷人心魄，乃是狐妖化身，以人精气为食。 传言很快应验，次年三月，宣帝于早朝突发疾病，自此缠绵于病榻，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 屋漏偏逢连夜雨，同年七月，西凤破晋，成为大雍北方的新崛起的势力。修整数月后，于入冬之际大肆举兵入侵，夺大雍北方通幽二州，直指兖京。 宣帝闻讯，病情愈重，临死之前将太子赵世恒召至床前交代遗言。 当夜，宣帝崩。 然太子赵世恒继位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将太后囚于长明宫。 颜昭从昏迷中醒来，就变成了这个被“囚.禁”的太后。 同名同姓，同样的五官，只是略显稚嫩，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之间却又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妩媚，倒真有几分街头巷尾传言中妖狐化身的感觉。 同第一次梦境世界一样，她只继承了原主部分的记忆。 …… 金水起源有仙山，亭台楼阁迷雾间，其中绰约多仙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这是大雍跟仙人有关的传言中，流传最广的版本。 不过只有走投无路之人，才会寄希望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循着金水河逆流而上，寻找仙人的踪影，最终殒命于半途。 大多数人，只把这当做故事来听。 却不知仙山真的存在，看似隐于重重迷雾之后，实则不在此间，俗世凡人，根本不得其门而入。 少女颜昭便是来自那里，应大雍宣帝的召请而来。 陈朝末年，战乱四起，大雍开国太.祖赵兴业举兵造.反，不想在形势一片大好之际被最信任的兄弟出卖，兵败如山，虽然最后侥幸活了下来，却只剩下一队残兵，想要东山再起，简直难如登天。 像所有走投无路的人一样，他将希望寄托于金水河源头的仙人。虽然他最终也没能找到仙山所在，不过遇上了受伤的仙人，结下一段善缘。 仙人离去时，给了他一件信物，许诺会帮他三次。 第一次，仙人应召而来，于千军万马之中取陈王首级，困三十万陈军于竖野，又引动天地异象，青龙盘旋于天空，鸾凤随之起舞，一道金光穿破黑压压的云层，照射到赵兴业身上，一手缔造了“君权神授，天选之子”的异象。 第二次使用信物寻求仙人帮助的，是大雍的第二任帝王，只为救心爱之人。 此后百年，大雍君主贤明，江山繁荣昌盛，仙人给予的信物作为最高机密，同传国玉玺一起，一代代传下来，历任帝王只有在长眠之前，才会将秘密告诉继任者。 江山传至宣帝手中，逐渐由平稳走向风雨飘摇。 他子嗣艰难，到了不惑之年才得一子，溺爱无比，自知无法给孩子一个平稳的江山，于是催动信物，召请仙人而来。 却不想，召来的并非是秘闻中提到的龙章凤姿卓尔不凡的青年，而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明眸善睐，倾国之姿。 “长青门颜昭应召而来，说出你的请求。” 此时距离仙人传下信物，已经过去两百多年的时间。 世人想象中的仙人，吸风饮露，餐霞练气，是长生不老的存在。而金水尽头迷雾里的仙人，其实只是一群修习术法的术士，虽然较之普通人要长寿一些，终归还是有长眠的一天。 当初赠予大雍太.祖信物的仙人，早已与世长辞，不过承诺却是代代传承下来。 宣帝召请之时，刚好传到少女颜昭手中不久。 “求仙子庇佑我儿，保大雍江山百年安稳！” “你贪心了，我最多只能在此间待五年，保他五年平安。”术士不能随意干扰俗世之事，颜昭的师祖第一次应召而来，干涉王朝更迭，便遭了反噬，伤势之重，足足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才修养好。 宣帝闻言，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五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的皇儿长大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 不过她的安置问题有些麻烦，俗世之中当真难寻足够尊贵却又适合女子的身份，宣帝思来想去，最终给她寻了皇后的位置，待他长眠，她便是皇太后，既有尊荣的地位，又能就近照看他的皇儿。 少女颜昭不在世俗之中长大，对女子视若生命的名节并不在意，反正五年后她就会回到迷雾之后，继续修行之路，于是点头应下宣帝请求。 宣帝临死前，本来是要将这一切告诉太子，结果他错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话说一半便咽气了。 太子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误以为少女颜昭真如坊间传言一样是妖狐化身，若非宣帝遗诏中提及要善待她，赵世恒估计会把她送进皇陵陪葬。 便宜儿子误会了，少女颜昭也不解释，反正她只要保他不死就成。 她大多数时间都在修行，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冷清的长青宫跟文武百官上朝的清正殿并没有什么区别。 …… 39、江山美人（一） 颜昭大致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但是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原主意识消失的原因, 她却不知道。 其实认真说起来, 上一个世界里，关于身体原主人的灵魂在穿越时空的时候消散了这个说法，也是她的猜测，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短时间内, 这个问题很难找到答案, 颜昭也只能将疑惑收起，关心别的问题。 比如关于术士的存在。 如果按照武力值划分世界等级，上一次穿越占据的身体记忆中的修真界, 显然要比这个世界高出许多。 这里的术士，虽然也能修行法术，但是上限很低, 不说长生不老, 就连两百岁的寿元都无法突破。而且术法的修行原理，给颜昭的感觉就像是修真的简化版, 并且还是失败的改动产物。 还有金水河源头的仙山外笼罩的层层迷雾，从少女颜昭的记忆中来看, 并非术士自行布置的，而是一开始就存在。 这么多年里，所有进入迷雾之中试图探索秘密的人，没有一个回来。 迷雾的另一头是什么，寻仙问道之途, 还是埋骨之地？ 谁也不知道。 少女颜昭的师父，就是在寿元将尽之时，选择赌一把，迈入迷雾之中。 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多年后的某一日，她必然也会追寻师门长辈的脚步，踏入迷雾之中，寻找困惑她多年的问题的答案。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她莫名其妙的消失，身体被同样一头雾水的颜昭接手。 “迷雾的尽头，到底是什么……”颜昭倚在美人榻上，微微眯起眼，低声呢喃道。 …… 赵长渊进到寝宫中，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美人倚榻凝眉沉思的模样，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玉手纤纤，不染丹蔻，一身衣衫略有不整，露出精致的锁骨。 “果真是个妖精，难怪能迷得先帝神魂颠倒！”他冷笑一声。 颜昭闻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懒懒抬起眼帘看了一眼来人。 身材高大，剑眉星目，英武不凡，一身杀伐之气，不出意外应是出身军中。 颜昭很快就从记忆中翻找出来人的身份，靖王赵长渊，宣帝最为忌讳之人。 “王爷怎么想起到这长青宫中来看哀家？”颜昭单手托腮，说话声音懒洋洋的，眼角眉梢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媚人之态。 如若是原主，怕是连眼神都懒得施舍赵长渊一个，甚至可能略施小计，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他。典型的沉迷修行不可自拔的少女形象。 不过颜昭不一样，她对术法不怎么感兴趣，真正感兴趣的是仙山迷雾背后隐藏的东西，但是要等到几年之后才能去探索，毕竟原主答应了宣帝，保他儿子五年平安，她总不能一来就坏人信誉。 偌大一个大雍皇宫之中，甚至普天之下，再没有一个了解原主的人，再加上又有术法傍身，颜昭根本无所顾忌，不用刻意去模仿原主的行为举止，一切随心所欲。 赵长渊见了，神色一暗，喉头一紧，忽而几步上前来到榻前，俯下.身去，伸手欲要去捏颜昭的下巴，结果却在他意料之外。 只见榻上美人不知何时已抬起手，两根青葱玉指像是玩闹般将他的手指夹住，然而任凭他用尽力气，也无法推进分毫，同时就连收回都做不到。 赵长渊心中万分惊骇。 他天生神力，又师从名家，习得一身好武艺，十九岁开始征战沙场，长.枪指向，所向披靡，这么多年来未尝一败，没想到今日却在一个女人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且还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片子！ 他暗中聚力，试图收回手来。然而憋得脸色铁青，也无法动弹分毫。 那两根青葱玉指，与他古铜色的大手形成鲜明对比，指骨纤细皮肉细腻，看起来仿佛轻轻用力就能折断，却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你是谁？”赵长渊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子，声音冷冽犹如寒冬肆掠的风雪，“迷惑先帝，潜入大雍皇宫，究竟是何居心？” 他话音方才落下，便见那两根青葱玉指忽然松开，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脱身，对方的手掌便抓住他的手腕，一个用力，将他往美人榻上拉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对方的速度与力道都超出认知范围，赵长渊来不及反应也反抗不了，整个人就被拉了过去。 一阵天翻地覆，素白衣袂从眼前滑过，一缕幽香钻入鼻腔，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手腕上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细滑柔嫩的触感，只觉酥.麻难耐。 待他反应过来，人已是被压到了榻上，背部接触到柔软的被褥，周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一手被压制在脑侧，一手被禁锢于身侧，一张精致妩媚的脸出现上方，眼角微微上挑，红唇微启，尽显魅惑之态。 “王爷不是说哀家是妖精吗……”她轻笑一声，低下头来又凑近几分，一缕青丝滑落下来，撩拨着他耳侧敏感的肌肤，赵长渊只觉得一股子邪火自心里滋生，沿着血管脉络，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既然是妖精，当然是做妖精该做的事……” 赵长渊活了三十几年，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吐气如兰。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只觉得小腹处一沉，有什么压了上去，不轻不重，不紧不慢，在那处磨蹭着。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一个地方，腹下三寸之地，某物一瞬间立了起来，涨得发痛。 一阵银铃般的笑容响起。 赵长渊心中生起滔天怒火，却又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感。 他额上浮现青筋，眸色沉沉看着压在他身上作祟的妖女，咬牙切齿道，“不知廉耻！” “啪！”他才骂完，下一刻，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颜昭冷笑一声，“你若知廉耻，又怎会不经通传，只身闯入我这长青宫中？不请安不行礼，张口便是辱人之词，这些年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赵长渊气得双眼冒火，他长这么大，便是他老子都没打过他的脸，今日却被这女人扇了一巴掌，不由得骂道，“贱人，你敢打本王！” “啪！”又是一巴掌，这一次是反手，打在另一边脸上。 “我自觉脾气还是很好的，但不代表能让人随便侮辱谩骂。”颜昭说着话的同时，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方丝帕，慢条斯理的，一根根擦拭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人在盛怒之下，容易失去理智。 赵长渊便是如此，直至此刻才反应过来，压制着让他无法动弹的手已经松开，甚至这个妖女也已经坐到了旁边，他却仍旧傻愣愣的躺在榻上干瞪眼。 他在愤怒的同时又心生一丝后怕，若是换个情景，身处战场上或是面对敌人时，怕是有性命之危！ 韩先生猜得没错，这女人果然有古怪！ 赵长渊一个翻身爬起来，迅速退到几步开外，摆出防备的姿态，死死盯着颜昭。 “你究竟是谁？！” 颜昭随手扔掉手中的丝帕，“赵长渊，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这个问题？无论我是谁，有什么目的，只要还在这深宫一日，就注定不可能掀起多大的水花。” “倒是你，还有你身后的靖王府，西凤陈兵西北边境，虎视眈眈，你身为军中统帅，不仅没在边境驻守稳定军心，反而未经宣召私自入京，甚至还强闯后宫……相比我，你才更像是居心不良的那一个，不是吗？” 先帝归天，新帝年幼，作为手握兵权的王爷，若说赵长渊没有野心，那是不可能的。 而他这份野心的滋生，宣帝本人却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宣帝子嗣艰难，从十六岁大婚，直至不惑之年，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别说儿子，就连女儿都没有一个，不是生下来没能养大或者怀上了没能生下来，而是根本无法让妃嫔怀孕！ 不说宫中御医，便是号称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的神医徐如海也束手无策。 宣帝自知这一生怕是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便动了过继的念头。 然赵氏皇族一向子嗣不丰，他这一代，也不过兄弟二人，宣帝继承皇位，其弟封礼亲王。 当时礼亲王膝下也只有两个孩子，长子不可能过继，于是就只有次子这一个选项，而赵长渊就是次子。 然而将赵长渊接到身边后，宣帝却像是忘了过继一事一样，储君该学的所有东西，他都会耐心的教导他，却始终不给他一个身份。 就这样一直拖到许多年后，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宣帝后宫之中，忽然有妃嫔怀上了身孕。 赵长渊的身份一下子变得更尴尬了。 40、江山美人（二） 蓉妃十月怀胎产下一子, 更是彻底绝了赵长渊的希望。 赵世恒出生没多久，他便请旨奔赴边境, 宣帝沉浸在当爹的喜悦中, 哪有闲功夫关心他，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不得不说，赵长渊其实挺倒霉的。 然而颜昭并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可以给他，因为她的任务是保便宜儿子五年平安, 而赵长渊是很大可能妨碍她任务的人。 她还没主动去找他麻烦呢, 他自己反而送上门来了。 “牙尖嘴利！”赵长渊冷声道，却是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你最好别让本王抓到什么把柄, 否则……哼！” 一声冷哼后，他直接转身离去。 这番话听起来气势倒是挺足的，然而配上脸上那对称的巴掌印, 就有些滑稽了。 一串笑声从屋里传来。 赵长渊还未走远, 闻声，本就难看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脚下步伐迈得更大，竟是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 赵长渊走后, 颜昭才一改刚才肆意的神态，微微皱起眉头来。 她觉得自己的情况有些不对，刚才那一系列行为，虽然是她自己做出来的没错，但有些太过火了。无论是她本身的性格, 还是原主的性格，都不至于会这样。 就像是被什么影响了一样。 是因为穿越之前山洞里那只大妖怪吗？ 一时之间，颜昭也无法确定。但好在并没有其他的副作用显现出来，就当是回到了年少轻狂游戏人间时候的心态。 …… 颜昭被“囚.禁”在长青宫已经三个多月的时间了，这期间除了伺候的宫人以外，再没见过一个外人。 今天却是一反常态，先是靖王赵长渊于午后强闯，傍晚的时候，又迎来了新皇赵世恒。 他只带了一个内侍过来，一脸怒容，进门之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开口便是警告，“颜昭，别怪朕没警告过你，哪怕父皇不在了，你若是敢做出什么有损他英明之事，朕定饶不了你！” 对于这个便宜儿子的突然造访，颜昭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这番话里的意思，她也一清二楚。 赵长渊强闯后宫，赵世恒或许拦不住，但一定是知道消息的。 后来赵长渊离开时，脸上明晃晃两个巴掌印，只要不是眼瞎，就都能看到。 赵长渊贵为王爷，手中握着兵权，连皇帝都要忌惮他三分，现在却被一个女人打了，其中因果，很难让人不多想。 若不是赵长渊并未待太久就离开了，搞不好赵世恒会认为颜昭给宣帝戴了绿帽子，直接赐她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也说不定。 赵家的男人似乎都不知道什么叫礼貌，也可能是身居高位，打心里就不觉得女人需要尊重，无论赵长渊还是赵世恒，都是直接闯进颜昭的寝宫，不由分说，开口便是兴师问罪。 赵世恒进来的时候，颜昭正坐在床上，帐幔并未挂起，轻纱隔离了视线，只见一道隐隐约约的影子。 等他说完话之后，只见一只玉手从里面探出来，撩起了帐幔，一张精致妩媚的美人脸出现在视线里。柳眉弯弯，眼角微微上挑，一袭如火红衣，更衬得肌肤白皙细腻，欺霜赛雪，让人见之难忘。 她抬起眼看向赵世恒，眼神平静，却无端让人觉得心惊。 “陛下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先皇归天后，你便将哀家囚.禁于此，三月以来，哀家不曾踏出宫门半步。今日靖王一事，莫说什么都没发生，就算真的有什么，那也是陛下你的错，是你无能，没能拦住靖王，才让他强闯长青宫。” 颜昭不是天真无知的少女，当时赵长渊眼中的欲.望她看得清清楚楚，若非她有足以自保的本事，换成是从小接受三从四德洗脑的女子遇上这种事，结局可想而知，事后估计便直接一条白绫梁上挂，以死谢罪了，哪里还等得到他来兴师问罪。 这个看似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实则不过是个只敢朝弱者龇牙的懦夫罢了。 颜昭以为，听了她的话，赵世恒应该会很愤怒。 毕竟这里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而他又是坐拥江山的帝王，入耳皆是奉承之言，如今却被一个女人骂无能，如何能忍？ 然而这一次她却是猜错了，赵世恒闻言的确变了脸色，却不是生气，而是欣喜。 是的，就是欣喜，那双本来满是愤怒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嘴角也向上扬起，勾勒出愉悦的弧度。 他几步上前，来到床榻前，像是第一次见面一般，上下将颜昭仔细打量了几遍之后，才开口，“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颜昭正疑惑着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立马又听他道，“不对，你不是她！你是谁？” “陛下此话何意？”颜昭本来对这个懦弱的少年皇帝挺失望的，没想到会出这么个插曲，倒是生出了两分兴趣来。 她既不承认，也没否认，好整以暇的看着赵世恒，看他怎么回答。 “她从不穿白色以外的衣裳，宁愿嫁给一个已经不能人道的糟老头子，也不喜欢朕，甚至不跟朕说话。” 赵世恒说着话，弯下腰来凑近到颜昭眼前，“而你穿红衣，还跟我说话了。” “你别怕，就算你不是她也没关系，因为我看上的只是这张脸以及这具身体，只要你乖乖听话，伺候好我……” 这回她真是看走眼了，这个人不止懦弱，还很恶心。 颜昭不想再委屈自己的耳朵，手指点在他的眉心，直接抽取记忆。 …… 宣帝并非重色之人，若不是为了子嗣，他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会到妃嫔宫中去一次。 而他唯一的儿子赵世恒却是另一个极端，好色又荒.淫，到了知人事的年纪，身边但凡是长得好的宫女，无一幸免。 宣帝催动信物召请仙人，少女颜昭应约而来，随他一道回宫。 赵世恒很快得了消息，借请安之名，实则是为了看美人。 只一眼，他便对那张脸一见钟情。 赵世恒谋算着如何将人弄到手，然而还没等他付诸行动，便听闻宣帝欲要立少女颜昭为后。 这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一道晴天霹雳！ 赵世恒深知宣帝并非好色之人，此事必有隐情。然而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甚至开口哀求，一向宠他纵他的宣帝，这一次却是铁了心，死咬着不松口，也不愿意透露实情，反倒是让他别打少女颜昭的主意，且对这个人放尊敬些。 其实不是宣帝不想告诉赵世恒实情，而是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若是让他知道少女颜昭仙人的身份，别说收敛，怕是会更加丧心病狂。 他立少女颜昭为后，考虑的是待他归天后，她便是太后，希望能借这一层身份，让儿子有所顾忌。 宣帝为了这个儿子，真是操碎了心，却不想千娇百宠养出个白眼狼，暗地里不知骂了他多少次，且在他死后尸骨未寒时，便违背遗诏，将少女颜昭囚.禁在长青宫。 不是因为恨，恰恰相反，是因为爱。 不过是扭曲的爱。 他想要得到这个人，不仅是身体，还有心。 而将人囚.禁起来，不过是他达成目的一种手段。 如果换了普通人，指不定最后真的会屈服，可惜少女颜昭不是普通人，赵世恒所谓的囚.禁，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反倒是如了她愿，落得个清净。 …… 记忆存于脑中，强行抽取，对人的身体无疑是有害的。 是以被颜昭抽取记忆之后，赵世恒一声惨叫，眼一翻白，接着整个人便向前倒去。 颜昭一个侧身让开，他便结结实实的撞在床榻边沿处，发出一声闷响，让人听了忍不住哆嗦。 整个过程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实则不过眨眼的时间。 赵世恒只带了一个内侍进来，估计是深知自家主子的德性，进屋后便恭敬地垂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这会儿听到声音猛一下抬起头来，见状吓得瞪大了眼，张口便要叫人。 颜昭怎么可能给他机会，一眼看过去，内侍便失去了意识，软软倒在地上。 屋里就剩下她一个清醒着的人了。 颜昭微微皱眉，视线落在倒在旁边的赵世恒身上。 说实话，赵世恒这个人真是太让她失望了。 她知道宣帝留下的江山并不安稳，内有靖王窥伺皇位，外有西凤虎视眈眈，而他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继位也才半年多的时间，他父亲一辈子也没能做好的事情，他做不来也很正常。甚至胆小、懦弱、无能，这些都不是问题，可是他偏偏那么恶心。 一想到还要保护这个人渣四年多的时间，颜昭就觉得倒胃口。 等等…… 原主当初应承老皇帝的，似乎只是保赵世恒五年平安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而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种理解方式。 …… 另一边，赵长渊出了皇宫，一路策马狂奔，回到王府。 远远的，便看见身着青衫一缕花白胡子的韩先生候在门口。他打马过去，到了大门前一个纵身跳下马，将马鞭扔给迎上来的小厮后，径直走上台阶。 “先生久等了！” 韩先生闻言，摆摆手，“无妨，不知王爷可探出了什么？” 赵长渊点点头，“确如先生所言，那妖……女果真不简单。” 他说起妖女二字时，不知怎地，眼前不自觉浮现那张精致妩媚的脸，耳畔似有银铃般的轻笑声。 “王爷，怎么了？”见他忽而停住步伐，韩先生疑惑问了一句。 赵长渊闻言，回过神来，摇头，“无事。”说罢，继续往府中走去。 韩先生随其后。 两人穿过前院，沿着抄手游廊一路来到书房。赵长渊命人守在门口，又让伺候的丫鬟退下，屋里便只剩下他与韩先生二人。 “王爷，太后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方才在外面不便多说，如今到了书房，韩先生便急急追问具体情况。他是赵长渊的幕僚，跟在他身边已有近十年的时间，此次赵长渊回京，就是听取了他的建议，而今日强闯后宫一事，亦是如此。 桌上的油灯光焰微微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赵长渊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努力将某些画面从脑中剔除之后，这才开口道，“本王听从先生建议，到长青宫探了一回那妖女的底细……” “她的功夫，十之八.九在本王之上！”赵长渊最后总结道。 韩先生听完，眉头皱得死死，“王爷天生神力，便是西凤那些蛮子也要甘拜下风，且自幼便有名师指导修习武艺，此后征战杀场，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而太后颜昭，老夫观其面相身形，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又是一介弱女子，便是从娘胎里便开始习武，也不可能比得过王爷。” “传闻太.祖得仙人信物，可许三个愿望。第一个愿望换来了大雍江山，第二个愿望救回高宗爱妃，此后百年，信物代代传承，并未使用。” “老夫原本也只以为是虚无缥缈的传言罢了，然先帝不知从何处带回这样一个倾城绝色的女子，且一反常态，执意立她为后，这本就蹊跷，而他随身携带多年的玉坠又在那时忽然消失不见，让人如何不怀疑。” 韩先生说及此，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如今王爷试探出来的结果，那个传闻，怕是真的了……只是不知先帝召请仙人，究竟许下了什么愿望，于王爷你而言，有无转圜的余地……唉！” “金水起源有仙山，亭台楼阁迷雾间，其中绰约多仙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赵长渊念叨着这句话，不期然又想起了那张脸。 传闻中仙子，哪一个不是清丽绝伦不食人间烟火，偏偏他遇见这个，眼波流转之间，勾人心魂，倒更像是坊间传闻的狐妖。 赵长渊想得入了神，看在韩先生眼里，却以为他这是在失落，于是出言安慰道，“其实王爷也不必太过担心，太子那般对待仙人，怕是不知她身份，再者以其荒.淫无度的性格，迟早有一天会惹怒仙人，到时候不必王爷出手……” 他与韩先生促膝长谈，此后又说了许多，不仅是跟朝堂有关，边境局势也有提及。 二人一直说到夜深，这才起身离开书房，各自歇息。 赵长渊到了房中，吹灭油灯躺下，然而心中想着事，辗转难眠。过了许久，他索性翻身坐起，随手抓了外衫披上，又拿了立在墙边的长.枪，推门而出。 一轮弯月高挂碧空，银辉自天际洒下，笼罩整片大地。 月光下的小院，地面好似撒了一层白霜，远处不时传来虫鸣声，打破夜的寂静。 赵长渊随手将外衫扔到一旁，抓起长.枪，在院中舞动起来。 他人生得高大，虎背熊腰，此刻裸着上身，皎洁的月光下，清晰可见手臂、胸前、腰腹等地方，皆是深深浅浅的伤痕，交错纵横，都是从战场上带回来的。 他耍了许久，直至大汗淋漓方才停下。他喘了一口气，忽然转头看向左侧，手中长.枪直指，厉声道，“谁！” 只见左侧的高墙上不知合适多了一道人影，逆着光看不真切样貌，却是能分辨得出那玲珑有致的身段，竟是个女子！ 兖京城的靖王府虽不是赵长渊常住之地，守卫却也十分森严，没想到会让人悄无声息的就闯了进来，不仅守卫没发现，就连他自己，若非对方主动现身，让他得以用视线余光瞧见，也根本不可能察觉得到。 来人明明有机会可以直接动手，但是却选择现身，估计不是来取他性命的。 但即便如此，赵长渊也丝毫不敢松懈，手持长.枪，摆出防御的姿态，视线死死盯着墙上那道身影，“阁下夜半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一阵风迎面吹来，空气中隐隐有一股不知名的幽香，莫名让赵长渊觉得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究竟在何处闻到过。 这种时候，他竟是走神了！ 随即，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听到这声音，他脑中的迷雾瞬间消散，终于想起在何处闻到过这香味。 午后的长青宫，素白衣袂自脸上拂过，柔软的美人榻上，方寸之间，幽香弥漫！ “是你！”他咬牙切齿。 来人正是颜昭。 她穿着一袭红衣，如墨青丝用一根绸缎松松绑在脑后，从墙上一跃而下，落地时未曾发出半点声响，轻如鸿羽一般。 她走到赵长渊面前，抬手推开长.枪，轻笑道，“来者是客，将军这般，可不是待客之道。” 赵长渊闻言，脸色一黑，心想她还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谁家客人能像这样夜半造访，翻墙而来？ 不过这番话到底没说出来，换了说辞，“你……为何而来？” 虽然韩先生推测她的身份，十之八.九便是先帝召请而来的仙子，但是这两个字，赵长渊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的，因为对方无论言行举止，哪一点都跟传说中仙子对不上。 可除了这个称呼，无论是直呼其名，还是叫太后，感觉都不对，是以他直接省了称呼。 “我来跟你做个交易。”颜昭说着话，越过他，走到旁边的石桌旁坐下，红裙铺了满地，月光下，像是怒而绽放的鲜花。 赵长渊看得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开口问，“什么交易？” “你想要皇位吗？”颜昭问她，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而不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王座。 于深更半夜，跟一个陌生而又危险的女人谈论这个禁忌的话题，并不是理智的行为。可是那声音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那双眼让人忍不住沉溺。 哪怕赵长渊心知肚明，却还是忍不住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想。 他想要皇位吗？ 应该是想的。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天底下，鲜少有男人能逃得过这个诱惑，他也不例外。 只是想到美人的时候，他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到颜昭身上。 这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女人， 在这以前，便是做梦也描绘不出这样的绝色。 看似柔弱易折，实则出手便可轻易取人性命，两种极端在同一个人身上体现出来，混合而矛盾的美，更让人沉迷不可自拔。 41、江山美人（三） 赵长渊想要皇位, 但执念其实没有那么深，不否认有贪图权势的原因在里面,但更多的其实还是不甘。 他出身礼亲王府, 又是次子，本来别说皇位，就连王位都跟他没多少关系。 偏偏宣帝子嗣艰难，以过继的名义将他接到身边, 从小以储君的标准教导培养,却又因为心中渺茫的希望，一直拖着不愿意给他一个身份。 直至太子赵世恒出生，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却在一夜之间成为笑柄，当年兖京城中街头巷尾的传言，可一点也不比颜昭妖狐化身的说法少。 那时他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 忍受不了众人的嘲笑, 选择逃离兖京城，直奔西北苦寒之地。 边境风雪肆掠, 又有敌军不时侵扰，别说锦衣玉食, 很多时候连睡个好觉都是奢求。但即便如此，赵长渊也不恨宣帝，因为在太子赵世恒出生之前，宣帝对他一直很好，严师慈父, 他都做到了。 他告诉自己，都过去了，不要再去想，并且努力回避所有跟兖京城有关的消息。 赵长渊在西北一待就是十余年的时间，当初身材挺拔剑眉星目的俊俏少年郎，已长成英武不凡浑身散发着阳刚之美的男人。 他在军中.功绩传到宣帝耳中，后者似乎终于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于是下旨宣召他回京。 后来赵长渊就一直在想，如果赵世恒不像这样一无是处，但凡有一项能胜过他，他是不是就不会被不甘的情绪纠缠折磨这么多年？ 明明他也是宣帝一手教养长大的孩子，不说天纵英才文韬武略，至少他每一项都尽力尽力去学习。 而赵世恒呢？宣帝对他千娇百宠，恨不得把所有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最后却养出了一个一无是处，就连品行都不可取的人。却因为那点血缘关系，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胜利，赢的不止是天下，还有亲情。 赵长渊始终记得，先帝归天之前，看向他时那种防备的眼神，让他觉得可悲又可笑。 你不就是怕我抢你儿子的皇位吗？那我就抢给你看，让他一辈子都别想过得安稳！ ……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见赵长渊许久不说话，颜昭便又问了一句。 “反正这里又没有别人，无论你怎么回答，也不会有人知道。” 赵长渊闻言回过神来，“想，也不想。不如你先说说，想要跟本王做什么交易？” “交易的前提是王爷你想要这个皇位，但是现在看来还没想清楚，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 听到这番话，赵长渊便知她这是想要结束这次谈话离开了。他心中生出一丝不舍，于是便出言道，“那就当本王想要，就能继续说了吧？” 颜昭抬眼看他，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赵长渊十分的不自在，却还是强撑着，板着一张脸与之对视。 片刻后，只听一声轻笑，颜昭眉眼弯起，对他道，“王爷这个答案说得还真是敷衍，不过我心情好，跟你说说也没关系。你想要这个皇位，可以，但是必须要在五年后，这期间只要保证赵世恒活着就行，之后要怎么处理，全凭你意愿。” 赵长渊等了片刻，见她不再说话，这才开口，“这样就完了？这只能算是你单方面对本王提出要求吧，交易可是有来有往的，本王付出代价，却没有任何收获，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你得到了皇位。” “本王现在也可以动手，为何要苦等五年，一千多个日夜？” “你大可以试试现在动手，一次两次我可能手下留情，但是次数多数，指不定就会想要从源头处解决一切麻烦。” 这话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赵长渊听了，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人生得好看，剑眉星目英武不凡，配上高大健壮的身材，足够让人侧目。 “你与先帝的约定，只是保赵世恒稳坐皇位五年吗？” 颜昭闻言多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啊。” 顿了顿，又继续道，“所以白天那次，是为了试探？不过你不觉得太冒险了吗？如果换做是我，在你离开之后，就会直接把人杀了，对外宣称是不堪受辱服毒自尽，直接把罪名扣到你头上，调动禁军把你拦下，不讲证据不开庭当场斩杀，从此高枕无忧。” 赵长渊摇摇头，“别人或许会这么做，但是赵世恒不会，我太了解他了，他没有这份魄力。”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说。 颜昭跳过这个话题，回到正题，“既然你知道我跟先帝的约定，想必应该清楚，只要我在一天，你就不能拿赵世恒怎么样。左右这五年你是一定要等的，不如跟我做个交易，五年后，我会让皇位名正言顺的交到你手里。” “……好。” 赵长渊鬼使神差的答应下来，而后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一袭红衣的曼妙身影瞬间消失不见，石凳上却是凭空多出一张纸片。 他走过去，弯下腰将纸片捡起来，皎洁月光下，清晰可见纸片上以朱砂描绘出一个神秘而复杂的图案。 “仙家神通，果真莫测……” …… 长青宫。 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户照进室内，轻纱帐幔后的床榻上，颜昭睁开眼。 靖王府中与赵长渊交谈的人，的确是她，但又不是她，因为那只是一张附着了她意识的纸。 寄神于物，这既是术士的手段，修行者也能办到，更是证明了，术法与修行之道之间，是有联系的。 她抬眼看了屋内，榻前躺着赵世恒，不远处是那个内侍。 二人被她施了法，一直昏睡在此，无法醒来。然而在宫里其他人看来，皇帝早已带着内侍离开，不过与往日略有些不同，未曾召妃嫔前来伺候，便直接睡下了。 这跟寄神于物一样，也是术士的手段之一，取一滴血，便可化成一个人，不过只是徒有其行，并无其神。 赵世恒跟内侍说的话，都是由颜昭控制的，所以宫人才会觉得皇帝与平日略有不同。 傍晚的时候，弄昏了这两个人之后不久，颜昭就已经拿定了主意，抹掉赵世恒脑中所有关于她的记忆，重新灌输一段进去，让他从此不会再来烦她，其余的则一概不动。 但是想要做到这一点，以术士的本事根本不可能，好在她还有修真者的手段，只是这具身体能感知到以及动用的灵力实在太少，她只能借助外力，在长青宫中布置了一个聚灵阵，凝月之精华为己用。 待聚灵阵布置好之后，还需等待一段时间，于是她就抽空去了靖王府一趟，这会儿回来，时间刚好。 颜昭施法将二人带到聚灵阵的中心，她自己盘膝坐下，双手掐诀，引导天地灵气进入体内。 此刻，她心无旁骛，是以未曾察觉外界变化。 原本晴朗的夜空渐渐被乌云笼罩，盘踞于皇宫上空，最终将星辰与明月尽数遮掩，天地陷入黑暗之中，风雨欲来。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只见一道闪电撕裂夜空，接着这片刻的光明，可见皇宫上方风云涌动，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搅动。 此时，绝大多数人正处于睡梦中，但是皇宫之中，却是有人彻夜值守，见此情况几乎吓了个半死，本应该立即上报的，却像是被蛊惑定身了一般，只能瞪大眼看向风云聚集的地方。 那是长青宫的上方！ …… 靖王府，颜昭走后，赵长渊更是无法入睡。 满头满脑，都是那张脸那双眼，耳畔回荡着银铃般的笑声，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之后，视线无意间看向窗外，便发现了不对。 他瞬间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冲到屋外，几个纵身跃上屋顶，观察了片刻后，他就已经确定，异象笼罩之处正是大雍皇宫。 虽然无法确定具体是皇宫中那一处，但是他下意识想到了颜昭。 这等天地异象，想来也只能是由仙人引动。 但是她想干什么？ 赵长渊总觉得心中不安，只犹豫了一瞬，他便纵身从房顶跳下，回到房中穿上衣衫后，径直出了院子，一路来到马厩，牵了一匹马，翻身跨上去，鞭子一抽，向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 “放逐……罪……不容……” 长青宫，聚灵阵中，颜昭恍惚感觉到虚空之中有什么东西传递出模糊的意识，她睁开眼的一瞬间，便见无数天雷齐齐落下，正是她所在的地方！ 颜昭：“……” 这架势看起来， 很像是渡劫，但是术士这一体系中， 根本没有渡劫的概念，修真者的记忆里倒是有，但那也是飞升成仙时才会遇到。 她根据经验换算了一下，这具身体的修为，就连筑基的水平都达不到，离飞升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于是她有些想不通，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头顶上方风云涌动，黑色云层不断翻卷， 雷蛇扭动狂舞，密集的劈在她周围。 好在阵眼位于空旷的地方，天雷劈下来，最多就是在地面上留下点痕迹，再糟蹋一下花花草草，倒是不至于劈上屋子连累其他人。 42、江山美人（四） 天下降下的这些诡异雷蛇显然都是冲着她来的, 一开始的时候颜昭其实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劈到她，但是过了很久, 那些雷蛇依旧只是在她周围肆掠, 把长青宫这一片区域都快劈成废墟了，却始终没有一道雷落到她身上。 于是颜昭就开始怀疑操纵者的准头，这得眼瞎手残到什么程度，才能一个不落的尽数劈歪了？ 这里的操纵者,并非是指影视剧里耳熟能详的雷公电母之类的角色, 甚至不一定是人，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一道意志。 此前她听到的那番话，虽然断断续续, 且只有寥寥几个字，但也能根据内容猜出大致的意思来。 放逐，应该是指放逐之地。 而所谓放逐, 一般都是对有罪之人的惩罚, 就像古时常见的流放之刑一样。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颜昭就觉得这里的术士体系以及术法的修行原理, 跟修真之道有很多相同之处，而前者就像是后者的简化版, 但深究某些细节，又会给人一种，术法其实是对修行之道进行的失败改动而留下的产物。 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事实好像并非如她之前所猜想的那样。 从这个世界的术法与第一个梦境世界中所得知的修真之道的相似之处，可以得出一个很大胆的猜测—— 这一个世界或许是修真界用来流放罪人的地方, 而为了让这些被流放的罪人永世不能翻身，修真界的人可能改动过这一界的法则，但也可能是天然形成的。 从最早一批被流放到这里的修真者开始，前人不断试探摸索，终于将修真之道改成了规则允许的术士之法。 整个修行体系传承到如今，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代，中途可能发生过什么变化，以至于后来的人完全不知道修真之道，只以术士自居。 如今颜昭为了抹去赵世恒的记忆，布下聚灵阵，凝月之精华，引天地灵气为己用，这是最正统的修真之道，同时也是这个世界法则所不能容许的存在，因此触动了那一道意志，降下天雷试图抹杀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狂舞的雷蛇劈来劈去，就是落不到她身上。 颜昭心里不厚道的想着，如果法则有意识，会像人类一样拥有喜怒哀乐之类的情绪，估计这会儿已经被气得半死了。 而下一刻，就像是她的想法得到印证一般，只见天空降下更多的雷蛇，宛若妖魔之手，疯狂扭曲舞动，波及到更多的地方，原本一直安然无恙的宫殿一角，也受到了波及，被雷劈了一道。 “这是迁怒吧……”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颜昭就是有这种感觉。 这法则之力像是跟她较上劲儿了一样，阵仗越来越大，颜昭估计，哪怕只算皇宫之中，看到的人估计都不少。 颜昭倒是不怕被人抓了架在火堆上烧烤，因为这世间凡人还没那个本事，就是觉得这样实在太高调了一点，于是试图同法则之力沟通。 “我把聚灵阵撤了，你也把雷蛇收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怎么样？”她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询问道。 似乎真的听懂了她的话，狂舞的雷蛇瞬间停了下来，一切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于是颜昭便起身，撤了聚灵阵。 她将布置阵法的玉牌一一收回，漫天的雷蛇也在退去。 然而在她收回最后一块玉牌时，只见那些扭曲的雷蛇一瞬间融合在一起，由原本的手臂粗细，瞬间膨胀无数倍，狠狠劈向她。 颜昭虽然有所察觉，第一时间退开，但是受了波及，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疼痛感在身体里蔓延开来，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 赵长渊赶到长青宫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 顷刻之间，风停云歇雷电消散，一轮弯月重新出现在天空中，夜空晴朗，星子明灭不定。 让人不由得怀疑之前的一切诡异现象，是不是一场梦？ 然而视线所及，一片断壁残垣的景象，昭示他之前看到的，是真实发生过，而非梦境。 赵长渊只愣了片刻，便开始四下寻找，面上带了一丝焦急之色。 几乎将整个院子看了一遍后，他终于在墙角的阴影处，找到了心心念念的身影。 “颜昭！” 他喊着她的名字，飞奔了过去，可是到了她身边，动作又变得温柔起来，小心翼翼的查看过伤势后，这才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身迅速穿过废墟，直往太医院方向奔去。 而在他离开的时候，废墟里，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是赵世恒，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只依稀能看到有一道身影从眼前掠过，那人怀中似乎抱了一个人，衣袂与长发随风翻飞。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入目所及一片断壁残垣，皆是陌生的景象。 这是哪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他此刻最关心的问题，至于离开的两个人，他暂时无心理会。 …… 颜昭其实并未昏迷太久，第二天就醒来了。 时值正午，太阳高挂天空，阳光穿过窗户照射进屋里，光束里可见细小的尘埃漂浮。 颜昭方才睁开眼，就被过于明亮的光线刺得又马上闭上，眼皮微微颤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试着重新睁开眼。 一间陌生的房间，整体风格看起来偏男性化，视线所及的墙角处，还放着一杆有些眼熟的长.枪。 她略微回忆了一下，就想起来，曾在月光下见赵长渊舞枪，当时他手里拿着的，就是这一杆枪。 所以这里是赵长渊的房间吗？ 不过这个不重要，她该关心的问题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法则耍了她一道，趁她不注意偷袭。虽然最后雷蛇并未直接劈到她身上，但是巨大的力道还是将撞飞出去，术士的虽有神通，却始终只是凡人的身体，她撑不住就失去了意识。 真是长了见识，一方世界的法则，竟然能玩出这一手来。 “最好别让我有机会，否则……”颜昭心中恨恨。 她很少这么生气的，但是以当时的情况，那道天雷若是真的劈在她身上，以这具凡人的躯体，估计瞬间就会化为飞灰，而没了身体之后，她的灵魂是直接消散亦或回到现世，无从得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而颜昭的底线则是生命，这件事已经威胁到了她的生命，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哪怕仇人目前看来是她永远也无法撼动的存在，她也无所畏惧。 …… 得知颜昭醒来的消息时，赵长渊正在书房里跟韩先生商议事情，或者说是韩先生单方面苦口婆心的劝他更为恰当一些。 韩先生一把年纪了，天地异象发生那晚，他与赵长渊长谈之后，回到屋里便睡下了，且难得一夜好梦。 然而醒来后好心情没能持续太久，就听伺候的丫鬟谈论起赵长渊的事。 不过一夜的时间而已，他家王爷就单枪匹马闯了一回皇宫，抱着个人去太医院走了一回，最后又把人抱了回来，而这个人是当朝太后…… 韩先生只觉得魂都给吓飞了，拖着一把老骨头，拼了吃奶的劲儿，一路冲到赵长渊的房间。 当时赵长渊正站在床边上，浑身散发着寒气，一双眼死死瞪着府上的大夫，用眼神给对方施加压力，“她为什么还没醒来？” 韩先生觉得不止是魂，他头都要跟着飞了。 “王爷！”那一嗓子，惊得屋外树上的鸟儿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之后韩先生就一直在劝赵长渊，甚至不止一次鼓动他去兖京城的风月场所逛一逛。 然而赵长渊就像是鬼迷心窍了一样，任凭韩先生口若悬河，他自不动如山。 绝望的同时，韩先生不知怎么的，又有一丝庆幸，庆幸赵长渊只是个王爷，还不是皇帝，不然估计要青史留名了…… “王爷，天涯何处无……” “王爷，太、太后娘娘醒了！” 韩先生话说一半，手里还端着茶杯，准备抿一口然后继续，结果就见赵长渊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越过案桌，大步往书房外走去。 韩先生终于死心。 …… 赵长渊匆匆赶到， 颜昭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腰后塞着引枕， 靠坐在床头，微微垂首，侧面看见只见纤长的睫毛颤动着，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似乎是听到脚步声，她转头看了过来。 与她的眼神对上，赵长渊脚下步伐一顿，停在了原地，“你醒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来奇怪，昨日他在长青宫找到颜昭后，一路抱着人到了太医院，本来是想让太医替她诊治，然而太医院里的所有人都换了一个遍，没有人一个能碰到颜昭。 她身上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拦了所有人的靠近。 他是唯一的例外。 赵长渊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心里抑制不住的滋生出喜悦的情绪来， 至少这样看来，他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太医们无法靠近颜昭，不好判断她的伤势，但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都觉得问题应该不大，估计很快就能醒来。 听了太医的话， 赵长渊这才勉强放下心来，把所有人警告了一遍，务必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之后，他就抱着颜昭出了太医院，一路往宫门方向走。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 他将人抱回到房里，随后不久小厮就带着府上的大夫过来。 果不其然，同太医院里是一样的情况，大夫也无法触碰到颜昭。 没办法，只能让她先躺着。 要不是后来韩先生过来，赵长渊估计会一直守着等她醒来。 …… “是你将我带到此处的？”颜昭闻言，仔细打量了赵长渊一番，忽然手一抬，便见有什么东西从他胸口飞出来，最后落到她手中。 那是一张纸片，上面绘了一个神秘而复杂的图案。 “原来是因为它啊……难怪你能碰到我。” 术士修习神通，自然也有自保之法。 就像是昨夜那种情况，在她昏迷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施于自身的术法便会被激活，保护她的身体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东西触碰。 当然，若是有术士在场，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也能破解这一术法。 理论上来说赵长渊只是一个普通人，本来是不可能碰到她的，但是他当时恰好带着这张纸，这上面的图案是以她鲜血绘制，阴差阳错之下，倒是让他成了例外。 赵长渊闻言一愣，而后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黑。 他不傻，颜昭刚才的话自然是听懂了，也就是说事情根本不像他想的那样，不是因为他特殊，只是因为正巧带着那张纸片，所以才能碰到她。 “谢谢。”颜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这也不影响她说谢谢，无论如何，赵长渊把她从雷蛇肆掠后的废墟里带了出来是事实，“能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以及后续吗？……对了，还有那两个人，赵世恒跟那个内侍，他们没事吧？” 她讨厌赵世恒不假，但是远远没到要他死的地步，毕竟无冤无仇。 而那个内侍，也是无辜被牵连的。 “……没事。”赵长渊答得很肯定，但是心里其实没底，因为他当时只顾着找颜昭，没注意到还有没有别人。 不过现在宫里也没什么消息传出来，至少可以确定赵世恒没死。 之后他简单跟颜昭说了一下后来的情况。 颜昭听完后，略微沉思了片刻，便对他道，“麻烦王爷送我回宫。” “好。”赵长渊点头应下。 他心里很清楚，无论颜昭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在外人看来她就是太后，大雍皇宫才是她该待的地方。他昨夜贸然将她带出来，已经很过分了，不能也没有理由让她继续留下。 马车很快准备好，丫鬟扶着颜昭坐了进去，而后放下帘子。前面的车夫一扬鞭子，抽在马儿身上，吃痛的马儿迈开蹄子，拉着马车往皇宫方向跑去。 …… 43、江山美人（五） 赵世恒才醒来没多久, 刚喝完了宫女端来的伤药，就见一内侍从外面进来, 远远向他行礼, 恭敬道，“陛下，太后来了。” 他闻言，心中一紧, 而后垂下眼, 将眼中的情绪尽数掩去，低声吩咐道，“知道了, 下去吧。” 内侍领命退下。 未过多久，就听门口响起宫女请安的声音，“见过太后！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赵世恒转头看向门口方向, 只见一道曼妙的身影越过屏风进到屋里来。 一袭如火红衣, 更显肌肤白皙细腻，像是雪夜里铺了一地的落雪, 白得好似会发光。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 五官精致妩媚，却又夹杂了一丝独属于少女的青涩，过目便难以忘怀。 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已出落得倾国倾城。 但是……这就是大雍的太后？ 这未免也太过年轻了一些吧！ 赵世恒心中很是惊讶，简直不敢置信, 但是从宫人的反应来看，事实正如他心中所想的那样。 待对方走到床前，宋衡远才回过神来，略微斟酌了片刻后，艰难的唤了一声，“母后……” 话音落下，却见对方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之后，开口道，“都下去。” 屋里伺候的宫人闻言，下意识看向赵世恒。 这一眼，让他知道了很多东西。这大雍皇宫的情况，比他想象的复杂，而他刚才那个称呼，很可能暴露了重要的信息。 好在这个年轻的太后不知道出于什么顾虑，并未点破。 “下去。”他吩咐道，话音方才落下，便见伺候的宫人纷纷退了出去。 很快屋里便只剩下他跟年轻的太后。 “你是谁？”她开门见山，一点不绕弯子，也不给他留反驳的余地，“你不用否认，我很清楚你不是他。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看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眼，赵世恒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辩驳的话。 “我姓宋名衡远，字子邈……” …… 颜昭听完只觉得有些头疼。 赵世恒的身体里住进了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原本的意识不知道是消散了，还是去了别的地方。原主答应过宣帝保赵世恒五年平安，而她也没打算毁约，只是稍微偷个懒而已，没想到引出这么多事。 ……不知道保他儿子的身体五年平安，算不算履行了承诺？ 她面无表情的想着。 “我……”宋衡远张嘴欲言，不过才说了一个字，就被颜昭打断了。 “朕。”颜昭对他道，“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现在你既然占据了这具身体，就只能是大雍的帝王赵世恒。记住，不论对谁，都自称朕，把‘我’字彻底忘掉。你先养伤，具体情况我之后再跟你说。” 颜昭说完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个人，“当时跟你一起的那个内侍呢？他人在哪里？” 宋衡远当时昏昏沉沉，根本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人，这会儿颜昭问起，他自然不可能知道，于是摇了摇头，“我……朕不知道。” “言多必失，若是拿不准情况，少说话或是不说，是最好的选择。”颜昭最后提醒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寝宫，她叫来值守的人询问那个内侍的情况，被告知那人受了很重的伤，因为是赵世恒身边得重用的人，被送到了太医院，还未醒来。 “带路！”她吩咐道。 宫女领命，行礼之后走在前头给她引路。 颜昭随着宫女到了地方，很巧合的是，那人恰好从昏迷中醒来。 看着那人的眼神由迷茫逐渐变得清明，当落到她脸上时，瞬间变得狂热与放肆。 颜昭忽然就觉得，这回乐子大了。 …… 颜昭对赵世恒并不熟悉， 但是他这个人是真的天赋异凛，那种恶心的神态， 看过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哪怕换了一个身体，也能轻易认出来。 是以当床上躺着的人睁开眼，视线落到她脸上时，她就知道，壳子里住着灵魂已经换成了赵世恒。 之前她强行抽取赵世恒记忆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疼昏死过去，而后被施了术法一直昏迷着， 夜里的时候又出了法则那事，导致伤得更严重，这会儿估计是出事之后第一次醒来。 颜昭觉得他肯定没注意到周围环境有什么不对，至于身体的状况就更不清楚了，否则怎么可能还有心思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着她。 内侍，即阉人，缺了男人最重要的部件，不能人道， 自然也没办法传宗接代。这种情况，无论放在哪个朝代，对于男人来说都绝对算得上是最惨遭遇之一。 而赵世恒现在占据的，正是内侍的身体。 帝王后宫三千佳丽，自己宠不过来，又怕被别人戴了绿帽子， 于是想出了把同类胯.下二两肉割掉这种残忍但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他们只要自己过得称心如意就行，哪管别人死活。 本来赵世恒也该是其中一员，结果运气不好，遇上法则降下雷蛇试图抹杀颜昭，最后正主没事，反倒是他这条池鱼遭了秧。 颜昭已经开始期待，赵世恒在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在这那之前，她得先解决几个问题，比如皇位上坐着的那个赵世恒跟这个变成了内侍的赵世恒，两人之间的种种问题，此外还有她跟赵长渊的交易…… 破法则，一下子给她劈出这么多问题来！ …… 颜昭去而复返，前后只相隔了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她的表情一如之前的平静，根本看不出什么来。进到皇帝寝宫之后，她只是用眼神扫了一眼旁边伺候的人，宋衡远便猜到她可能是有事要说，于是开口让人退下。 伺候的宫女内侍领命退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二人。 “太后，可是出了什么事？”宋衡远这才开口询问道。 关于颜昭的称呼，他考虑了一下，最终决定称其为太后，因为对着这样一张倾城绝艳的少女脸，真的很难叫出母后两个字来，称姑娘更是不行。 颜昭十分随意的往龙床边沿一坐，火红的裙摆与明黄的被褥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看着宋衡远，一改方才在人前脸的平静表情，略微带了些玩味的意思，“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什么？” 宋衡远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二选一的题目，他不知人心险恶，以为真的是一好一坏，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选择了前者，“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我找到了一个对你这具身体的过往十分了解的人，只要把他带在身边，你的伪装就算是成功了大半，轻易就能骗过绝大多数的人。”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宋衡远占据这具身体，没有继承任何的记忆，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一国之君，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可不是那么糊弄下去的。 但若是能有一个对身体原主人习性十分了解的人在身边提点的话，出差错的可能性就能降低不多。 “那……坏消息呢？”宋衡远又问，语气略微有些忐忑。 好与坏是相对的，这一点便是孩童都知晓，他自然也很清楚。且颜昭的神情，那种玩味的表情，总是无端给他一股压力。 这个年轻漂亮的大雍太后，本身便像是一个谜，现在不过接触了两次，就让他觉得愈发的看不透。 “坏消息啊……”颜昭说着话，故意拖长了语调，“就是这个知情人的身份，有些特殊。” 这就……就没了？ 宋衡远闻言，心下一愣。等了片刻，见颜昭不再继续说下去，他只得再次开口问，“不知其中有何隐情？” 颜昭视线与他对上，一双凤眼，眼角微微上挑，眼波流转，迷人心魂。 她不答反问，“你觉得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是谁？” 宋衡远一时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循着她的问题往下思考。 最了解他的人吗？父母、兄弟、妻儿又或者是朋友？他幼时丧母，跟在父亲身边长大，但是父子二人关系不算好。他无兄弟姐妹，亦不曾娶妻生子，在书院时倒是有一二知交好友，但多数时候只谈论文章时局，很少说起其他。如此一来，他竟是不知道，这世间有谁是了解他的。 于是他摇了摇头，眼里流露出失落的情绪，嘴角也挂起了苦笑。 只一眼，颜昭就猜出他大概是想起往事了，也就不再卖关子，“最了解你的，是你自己。而最了解这具身体过往事迹的，同样也只有本人。” 宋衡远闻言，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顿时惊讶得瞪大了眼，“他……他还在？！” 因为太过惊讶，他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且视线不受控制四处乱转，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就藏在某处。 “没想到你竟然怕鬼。”颜昭只觉得有些好笑，“别想太多，他跟你是一样的情况，你占了他的身体，他又占了别人的身体，依旧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只不过运气没你这么好罢了。” 宋衡远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占了谁的身体？” “当时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内侍。” “啊？！” …… 44、江山美人（六） 韩先生正在十分努力的劝他家王爷去杨柳河岸散散心。 “西北天寒地冻, 常年风雪肆掠，就是再水灵的姑娘, 在那边待上十几年, 那脸蛋也叫风沙给磨糙了。” “但是兖京城不一样啊，天子脚下，江南富庶之地，流水潺潺四季如春, 那杨柳河岸的姑娘, 随便一个怕是都比得上窑楼头牌，更别说被文人墨客追捧的花魁，传言个个都是倾城绝色, 恍如仙子下凡，王爷你不妨……” 赵长渊此刻正与韩先生坐在湖边的凉亭里。 他本来是一直看着手中的纸片发呆，任凭韩先生怎么说, 也不吭一声, 但是当听到‘仙子’一词时，猛一下抬起头来, 看着韩先生，“就凭她们也敢自称仙子！” 韩先生原本以为他家将军是被说动了, 结果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顿时心塞得要死。 的确，杨柳河岸花船上的花魁不配称仙子，来自金水起源迷雾里的太后才是真正的仙人，呼风唤雨, 无所不能。 但是这个仙人，一个照面就把他家王爷的魂儿都给勾走了，连千娇百媚的花魁们都拉不回来，分明更像是狐妖的做派！ 早知道就不让他家王爷去长青宫走那一遭了！ 韩先生为此悔得肠子都青了。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后，韩先生张口想要继续劝说，不过话没出口，就被赵长渊打断了，“先帝与她约定，保赵世恒五年平安，五年之约完成后，她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啊？”韩先生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这里的她是指长青宫的那位，顿时喜上眉梢，“王爷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的？若是当真如此，只是保太子五年平安，而非一世安稳的话，于王爷而言可是一个好消息，待到五年之后仙人离去，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王爷，那个位置唾手可得！” “你也觉得她会选择回去吗……”赵长渊垂下眼。 同一件事，这两人关心的重点不一样，感觉就像是鸡同鸭讲。 韩先生最后长叹一口气，拂袖离去。 亭子里便只剩下赵长渊一人。 他的视线重新落到石桌上铺展开来的纸张上，伸过手去，长了厚厚一层茧的指腹小心翼翼的描绘上面的图案，恍惚又闻到了熟悉的幽香味。 他下意识的扬起嘴角，眼中掠过一丝愉悦。 “王爷笑得这么开心，是想到了什么好事？”忽然有女子的声音响起，银铃般悦耳动听，视线余光随即捕捉到一抹红影。 赵长渊一愣，而后微微瞪大了眼，抬起头来看向前方。 只见空无一人的石凳上此刻坐了一个人，青丝如墨，雪肤红唇，一袭如火红衣，美得让人心惊。 “你……怎么来了？”心中所想忽然变成现实，这让赵长渊觉得有些不真实。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找王爷，自然是有事商谈。”颜昭也不卖关子，直接挑明来意。 “此前不久我才与王爷达成交易，不过现在出了点意外，那个交易，怕是做不得数了。” 法则降下的雷蛇打乱了她的计划，赵世恒的身体里住进了一个陌生的灵魂，他自己则变成了内侍。这样一来，她跟赵长渊的交易，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赵长渊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 且站在他的角度来说，跟颜昭的交易真作废了反而更好， 没有了五年的约束，他想要那个位置，随时可以动手。 但说出这话的是颜昭，他就想忍不住想要追问，“这是为何？” “这个跟王爷你没关系。”颜昭一句话跳过这个话题，“我今天来，只是想要彻底了结这件事，以及还了王爷你的人情。” 她单方面毁约， 而赵长渊昨夜也算是帮了她的忙，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可以帮王爷你做一件事，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不违背原则的，都可以。” “王爷你可以慢慢考虑，想好之后，烧掉这张符篆，我就会过来。” 如火红衣映衬下， 那双手更显白皙，有一种近乎透明的错觉。 青葱玉指，指甲粉白干净，不染丹蔻，夹着一张符篆递到赵长渊面前。 他视线看过去，像是看着符纸， 实则是在看她的手。 皓腕纤纤，给人一种娇俏柔弱的感觉，可是他心里清楚，都是错觉。这是一双，弹指间便可轻易取人性命的手。 “什么都可以吗？”他问道。微微垂了眼帘，掩去眼中神色，不让人窥探。 颜昭点点头，“理论上来说是什么都可以，但是决定权毕竟是在我手里，答不答应还是要看我的意思。” 这话说得十分的没诚意。 赵长渊闻言，却是笑了起来，抬起手接过符篆。 他的手与她的手靠得那么近，一个古铜，布满薄茧，一个雪白，细腻堪比新出生的婴儿。如此鲜明的对比，不知为何，竟是教他有些心神荡漾。 而在他将符篆拿到手的一瞬间，只见原本坐在对面的红衣佳人身影一瞬间消失不见，八角凉亭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风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从远处吹拂而来，锦鲤在水中游曳，偶尔跃出水面，层层涟漪荡漾开来。 一切如旧，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假象。 赵长渊微微眯了眯眼，将符篆凑到鼻端，一缕幽香钻入鼻腔。 “什么都可以吗……” …… 一晃几日的时间便过去了。 宋衡远的伤势算不得太严重，又有太医悉心诊治照料，几日之后，已然可以下地走动了。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然而于他而言，却恰恰是最大的考验刚开始。 自受伤之后，他就不曾去上过早朝，亦未临幸后宫佳丽。这期间不断有妃嫔试图来献殷勤，个个行为大胆，眼神露骨，着实把他吓到了。 为君者，并非所有都是英明神武，也有碌碌无为者，而除此之外，还有荒.淫残暴者。 宋衡远并未效忠过最后一种，然史书中却不乏记载。 他没有任何记忆，但从这几日所见种种，已经足够做出一些推论。 他急需要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而唯一能给他解惑的人，只有颜昭。 宋衡远带着人去了飞仙殿见了颜昭。 太后原本被囚在长青宫，但是那夜诡异的雷蛇几乎将那处劈成了废墟，自然不可能再住人，于是她便搬到了附近的飞仙殿。 宋衡远去时，正值午后，明媚的阳光从天际落下，飞仙殿一侧绿树环绕，蝉鸣声从林间传出。 宫女在前方引路，将他带到颜昭所在之处。 庭院西南角落一颗绿树，树下一张美人榻，榻上美人一袭如火红衣铺散开来，仿若绽放的烈火之花。 每一次见她，都是一袭红衣。不知是不是因为年少的原因，这与宋衡远记忆中的太后，甚至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 宋衡远曾见过太后，在一年一度的中秋宴上，他乃天子亲点探花郎，有幸入宫参与盛宴。 时下世家大族有榜下捉婿的习惯，宴会途中，他能感觉到来自四方打量的眼神，虽未亲眼得见，却也感觉得出那种含蓄委婉。 但是颜昭不一样，那双眼，瞳色深深，像是无尽长夜，又有点点星辰，让人不自觉沉迷其中。 “陛下为何事而来？”她摒退伺候的宫人，微微抬眼看向他。 “我……朕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颜昭玩味的打量他，过了片刻才回道，“你明日午后再来，就能知道答案了。” 宋衡远离开时，带着一脸的怒容。 当然，他并非真的生气，只是颜昭提点他道，“天子与太后的关系一直都算不上好，你这样，怕是已经有人开始起疑了。” 外人不知道他们之间都谈论了什么，但至少他带着怒容离开，可以印证关系不好这一点。 第二日，宋衡远依照约定前来。 仍是那处庭院，那张美人榻，不过除了他与颜昭之外，还多了一个人。 一个受伤的人，看穿着与样貌，像是宫中内侍。 颜昭什么都没说，但是宋衡远心里清楚，这个人，应该就是大雍原本的主人。 他走近了去查看，那人躺在榻上，头上缠着绷带，隐隐浸出血色，面色苍白如纸，唇上亦是，紧闭着眼，五官看起来平平无奇，完全感觉不到一丝帝王的威严。 或许是因为这里不是他的故里，这个人也不是他所忠的君王，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宋衡远此刻不受控制的想，所谓帝王，不过如此，与寻常人也没什么差别。 他想得入了神，直到颜昭漫不经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这才回过神。 “无论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他。” 随着颜昭话音落下，便见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 赵世恒觉得他这一觉已经睡了很久很久，期间意识始终迷迷糊糊，依稀听到一些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是太医院那群死老头子在唠叨，又好像有内侍阴柔且尖利的嗓音，还有独属于长青宫那女人清清冷冷的声音。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竟然在梦中见到了她，那张脸那么美，让人忍不住想要染指。 意识只有短暂的清醒，很快又陷入迷茫。 赵世恒数次试图睁开眼，从睡梦中醒来，然而眼皮仿佛被人用针线缝上了一般，任凭他如何用力，也只能是徒劳。 后来他就放弃了，反正只是梦而已，再漫长也终归有醒来的时候。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又听到了声音。 似乎是有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个清清冷冷，又带了一点漫不经心，是颜昭的，他一下子就辨认出来了，但是另一个…… 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却又如论如何都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只要看一眼，他就能认出来了。赵世恒这么想着，下意识做出睁眼的动作。 这段时间以来施加在眼皮上的力度，仿佛顷刻间消散，他真的睁开了眼。 这该死的梦终于结束了！ 赵世恒恨恨的想。 不过方才睁开眼，他马上又闭上了。因为光线太过刺眼，一时不习惯。 “狗奴才，还不给朕……”他以为是伺候的宫人未曾关上窗放下帐幔，以至于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龙床上，习惯性地皱眉训斥，然而话未说完他便愣住了。 尖利且阴柔的声音，又带了一点点嘶哑，听起来只觉得异常的刺耳。 这不是他的声音！但又分明是从他口中说出来。赵世恒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阵恐慌来。在恐惧的催促下，他等不得眼睛适应刺眼的光线，飞快地再次睁开眼。眼睛因为刺痛泛起水光，模糊了视线，隐约可见蓝天白云，还有绿树的影子，以及一道熟悉的身影。 视线终于恢复清明，让他能够看清眼前的一切。 那道身影…… 赵世恒猛一下瞪大了眼，眼中全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玉冠华服，广袖博然，其上绣着五爪金龙，栩栩如生。那是帝王的衣袍，而那张脸，那眉眼，他曾在铜镜中看见过无数次，熟悉而又陌生，分明是他自己的样貌！ 他竟然看到了自己！ 梦，一定是梦！ 这般想着，赵世恒复又闭上眼，过了许久才重新睁开。 蓝天白云与绿树，还有自己的脸，一切如旧。 “到底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染上了恐惧。他试图挪动身体，然而四肢百骸像是被灌了铁铅，无法动弹分毫。 如火的红色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与之相映衬的是如雪皓腕，纤纤玉指握着一把精致小巧的铜镜送到他面前。赵世恒顾不得欣赏美色，视线看向铜镜。 “不可能！朕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然而此刻赵世恒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眼睛所看到的事实，昏黄铜镜中映出的并非他自己的脸，而是经常跟在他身边的内侍来福的脸！ “待朕醒来，一定要杀人你这狗奴才！” 他是的大雍的帝王，即便是梦，也不允许一介阉人作祟！ 45、江山美人（七） 赵世恒话音方才落下, 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痛从头上传来。 “痛吗？”带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痛。 “据说，人在做梦的时候, 是感觉不到痛的。” 而他能感觉到痛…… “啊——”惨叫声响起, 直冲云霄。 “何方妖孽， 胆敢占据朕的身体？！还不滚出去！”勉强从惊怒之中回过神来，赵世恒一双眼死死盯着旁边那个人， 眼中明晃晃的恨意, 似要以眼作刀, 将那人千刀万剐，方才能解心中之恨。 “还有你，贱人, 你潜伏在皇宫之中，究竟有何目的？！”他的视线转而落到颜昭脸上，不复以往的迷恋与势在必得,变成了刻骨的恨意。 俗话说江山美人, 但是江山始终是排在前面的，也是最重要的, 因为没有了江山，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此刻他的处境正是这样, 他被困在一个下贱的阉人体内，自己的身体被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据，颜昭又似乎与这个妖孽有瓜葛， 教他如何能忍？ 别说此前只是痴迷其美色，便是真的心头所爱, 在江山权势面前，也什么都不是！ “你……”宋衡远闻言气怒不已，倒不是因为赵世恒说他的话，毕竟他占据别人的身体是事实。 他生气是因为对方辱骂颜昭， 实在有辱斯文，非君子所为。然而他不擅与人争吵，再加上此时理亏，张了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颜昭的反应却是出乎他的意料，只见她面上笑意依旧，拿着铜镜的手往前挪了几分，而后敲在赵世恒头上，不偏不倚，正是伤口所在的地方。 “啊——”惨叫声再度响起，随即接了谩骂，“贱人你敢……” 拿着铜镜的手抬起又落下，力道比起刚才又加重了一些。 “啊——”又是一声惨叫。 赵世恒张嘴还想继续骂，却听颜昭道，“你想死吗？” 她语气森然，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凤眼，眼中净是森寒之意，让人恍惚联想到无尽深渊，坠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赵世恒只觉得像是寒冬腊月里被一盆凉水浇透，止不住的浑身发冷，到了嘴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你应该清楚，如果我想，现在就可以把你弄死。在外人看来死的只是一个内侍，而不是大雍的帝王，一句对太后不敬就可以揭过去。” 她的话，让赵世恒如坠冰窖。 至少现在看来，这两个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后，而他只是一个内侍。除非有一日他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在那之前，与这两人叫板，无异于找死。 “朕……啊！”他才一开口，就又被颜昭拿铜镜敲了一下。他下意识瞪了过去，又很快收敛了眼神。 忍耐！忍耐！终有一天…… “是我，不是朕。”颜昭对他道，“你要是不想担上大逆不道的罪名，最好把口头禅改一改。” 赵世恒一愣，觉得有些意外，颜昭的语气以及方式虽然很恶劣，但确是在提醒他。 旁边的宋衡远闻言，同样也有些惊讶。 他想起初见时，她也曾提醒过他类似的话。 一开始，他以为颜昭不喜欢赵世恒，所以在知道皇帝换人做之后，只惊讶了一下就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与其说喜欢与讨厌，不如说不在乎，无论他跟还是赵世恒，又或者其他人，在她眼中都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他此生见过最为特殊的女子。 …… 自从那日宋衡远带着赵世恒离开飞仙殿，一夜之间，皇上与太后撕破了脸的传言便在宫中流传开来。 “来福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其他人受了伤只能在监栏院里躺着，他可是去了太医院的！太后未同陛下商议便把人提了过去，陛下不生气才有怪了！” “本来陛下就不承认这个太后吧！” “我听值夜的小叶子说，那日电闪雷鸣，便是冲着长青宫去的，太后她怕不是普通人，是妖物……” 宫人们窃窃私语，谈论起之前的天地异象，同时也是一切事情的源头所在。 无论宋衡远还是赵世恒，都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宋衡远醒来时，一切已经结束，赵世恒虽然一直在现场，却从头到尾都是昏迷着的。 “靖王与太后究竟有何关系？竟然冒着大不讳深夜擅闯皇宫，最后还把人抱回了王府！”宋衡远问道。 他当时醒后依稀看到了人影远去，现在结合传言来看，应该就是从宫外赶来的靖王赵长渊与颜昭。 关于那夜之事的传言他并非现在才听到，但是之前他什么都不知道，不敢贸然开口询问，现在有了赵世恒在身边，由他出面，才将知情人叫来询问了一遍。 可惜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宫人只知先是靖王去了一趟长青宫，顶着两个鲜明的巴掌印离开，傍晚时皇上带着内侍也去了一趟，回来后便歇下了。 后半夜突生异象，有人曾试图去查看情况，然而进了长青宫大门，看到的却是一处的陌生的景象，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直到第二日太阳升起才恢复正常，接着就发现本应该在别处安睡的皇上与内侍躺在废墟之中。 怎么看颜昭的身份都透着诡异，而能从长青宫把人带出来的靖王，也不简单。 “我怎么知道。”赵世恒白他一眼。 经过这两日的适应，他算是勉强习惯了自称我，至于为奴者该有的姿态，他勉强能在人前装一装，当只有他与宋衡远两人的时候，就连装都懒得装。 “许是色迷心窍吧，毕竟此前她可是把我父皇给迷得神魂颠倒，不顾众人反对封她为后。”他语气轻蔑的说道，只是内侍的声音尖利且阴柔，听在耳中，异常别扭。 就连他自己都嫌弃得皱起眉头。 “你不是她的人吗，竟然也不知道？”赵世恒反问道。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颜昭帮着这人威胁他的情景。 宋衡远摇头，“我与她并无任何关系。” 或许是因为她此前的善意，也可能是他们保守着同一个秘密，这让他对颜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感情，对于她的身份，难免就比较好奇。 赵世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显然并不相信。 两人转而谈论别的话题，之后不久便有宫人进来通传，说冯嫔在殿外求见。 宋衡远顿时头都大了。 赵世恒亦是恨得牙痒痒。 “我警告你，但凡是我以前宠幸过的人，你一个都不许碰！”哪怕已经不能人道，他依然很介意绿帽子这个问题。 …… 颜昭一点也不关心后宫之中满天飞的留言，甚至关于皇上跟太后撕破脸这一点，其实是她自己要求的。 飞仙殿大门一关，只有两个伺候的宫女，每日除了给她送一日三餐外，基本见不到人影。 无人打扰，她正好安心疗伤。 法则降下的雷蛇，最终还是伤及了这具身体的根本，她表面上看起来跟之前一样，实则有伤在身。 这一日，她如往常一样运转法诀，忽然掌心传来一阵灼热的感觉，这是以血绘制的符篆被烧掉了。她只给出了一张符，看来是赵长渊那边有结果了。 她闭上眼，通过血之力量，催动神识附着与符篆之上。 再睁眼，便已出现在靖王府中。 面前是一张燃烧着的符篆，然而只见火焰升腾跳跃，符篆却是丝毫无损。 她伸过手去，手指触碰到符篆的一瞬间，火焰尽数消散，了无痕迹。 “王爷可是想好了要什么？”她看向对面坐着的赵长渊。 后者点点头，视线与她对上，片刻后开口，“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你说说看。” “本王想要的……是你！” …… 这里是靖王府书房二楼临窗的一角， 周边错落有致的摆着书架，架上零零散散放了些书， 虽然赵长渊这些年来几乎没怎么回来住过，但是毕竟是王府，一直有人打理着，倒是不至于落满灰尘。 窗户是半开着的，正对着一片苍翠的竹林，一阵风吹过，竹枝微微摇摆起来。 大概是心里清楚自己提出的要求有些不现实，赵长渊的眼神难得显露出几分忐忑来。 这是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情绪， 当初请旨奔赴西北，与敌军对阵数次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里，他也不曾有过半分惧怕。 然而颜昭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既不见生气也不见惊讶，闻言只是掀起眼帘多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是吗？不知王爷是看上的是这张脸还是这个身份？” 赵长渊正要回答， 就见颜昭忽然抬起手，白皙纤细的食指轻轻压在他唇上。指腹肌肤柔软而细腻，带带微微的凉意，一股熟悉的幽香味钻入鼻腔。 一触即离。 赵长渊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施了咒一般，脑子里被那种柔软的触感充斥着，再无暇顾及其他。 视线中， 如火红衣包裹着的曼妙身躯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莲步轻移来到他面前，长袖一甩，手臂勾住他脖颈，接着整个人便坐在了他腿上。 46、江山美人（八） 温香软玉坐满怀, 幽香缭绕于鼻尖。 赵长渊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搂紧怀中的娇躯，却被一双玉手轻描淡写按下。 “别动。” 低沉而魅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侧敏感的肌肤上, 耳垂被一方温热而柔软的触感所包裹，不轻不重擦过。 赵长渊整个身体一瞬间绷紧，所有感官都集中在那处，感觉被无限放大。 搂住脖颈的一只手松开, 抚上了他的脸, 在左颊处细细摩挲片刻后，转而落到额头上，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发丝, 便缓缓下移，覆上了双眼。 纤细的手指略微用了两分力道，带了些强迫的意味, 合上了他的眼帘。 “闭上眼。” 赵长渊下意识遵从。而在失去视线后, 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那只手又搂上了他的脖颈，一个轻吻落到下巴上, 而后缓缓下移，最终吻上喉结, 舌尖像是调皮的精灵，在那处游走。 “嗯……”赵长渊终究没忍住，从喉咙发出一声闷哼。 很快，亲吻又落到了锁骨处，纤细柔嫩的手从衣领处钻了进去, 灵活游移片刻后，往外拉开了他的衣襟。恰好有风从窗外吹来，身上沾染了些微的凉意，又很快被温热的触感占据。 柔嫩的指腹抚上胸口处的伤疤，细细摩挲。 “这是箭伤吧。”疑问的语句，说出来却是肯定的语气。 的确是箭伤，是他十七岁与敌军交战时留下的。 乌路的骑兵夜半来袭，他穿上军甲提着长.枪随军中将士一道上阵杀敌，锋利的枪头刺入敌人的胸腔，拔.出来时带起飞溅的血液洒在脸上，血腥的气息弥漫鼻腔。 那一夜，死在他手下的敌军十余人，一身甲胄像是在血水里浸泡过的一样，血液混合着汗水，不断滴落在地上。 那一战，大雍士气高涨，一切都很顺利，眼看就要结束了，谁也没想到最后关头出了意外，藏在暗中的敌人拼死一搏，弩.箭从黑暗中飞射而出，钻进了他的胸腔。 那是赵长渊第一次面临死亡，心中却没有丝毫惧怕。 他在鬼门关前游荡数回，最后被军医险险拽了回来。 “都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我曾一度很喜欢身上带着伤疤的男人。” 温柔的吻落在胸前那道伤疤上。 “古铜的肤色，线条流畅分明的肌理，浑身散发出浓烈的荷尔蒙气息，那些一眼就能看出足以致命的伤留下来的伤疤，就好像是毒.药一样，能让人上.瘾的感觉……” 温热而湿润的口腔，含住胸前那一点凸起，以舌尖轻轻拨弄戏耍。 柔若无骨的手也跟着下移，落在腰腹之上，以柔嫩的指尖细细描绘那处的腹肌的形状。 赵长渊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着，火舌炙热却不伤人，撩拨着每一处肌肤。 感官在这时候仿佛被强行剥离分成了两份，一边感受着温柔而又撩人的亲吻，一份集中在腹下某处，将沉睡的巨龙唤醒，且不断刺激着它。 暴涨的身躯，高抬的头颅，不甘于布料的束缚，想要冲破阻碍，一头扎进梦中桃源。 被撩拨至此，但凡正常男人都把持不住，赵长渊也不例外。 只是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无法动弹分毫，只能任由颜昭折腾。 这是他经历过最甜蜜又痛苦的折磨，但是甘之如饴。 然而下一刻，从天堂到地狱。 “可惜现在不喜欢了。”伴随着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赵长渊只觉得腿上一轻，亲吻与抚摸都在一瞬消失，就连鼻尖弥漫的幽香味都淡了几分。 什么不喜欢了？ 赵长渊此刻被撩得脑子迷迷糊糊，一时反应不过来。 但潜意识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还有被撩拨了一半，不上不下的感觉。 “我今天心情勉强还算好，所以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要什么，再叫我来。”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只觉得嘴里被塞了一张薄薄的东西，混合着鲜血的气息，又沾染了一缕熟悉的幽香。 风声，鸟叫蝉鸣声，竹叶摆动时发出的簌簌声响，从窗外传来。 这一切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却独独察觉不到人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赵长渊感觉到禁锢着身体的力量消失了，他急不可耐地睁开眼，视线匆匆将四周扫了一遍。 没有，什么都没有！ 甚至没有留下哪怕一丁点的痕迹。 就仿佛那个人根本不曾到来，而刚才的那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韩先生人未至声先道，“王爷……” …… 韩先生来找赵长渊，是有要事与他商议。但是把府上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最后还是听一个丫鬟说起，好像看到王爷往书房的方向来了。 韩先生拖着一把老骨头找了过来。 一楼没有，便转而上了二楼，穿过错落有致摆放着的书架，就看到了要找的人。 但是…… 看着自家王爷腰背挺直端坐在窗边，然而衣衫半解，一脸欲求不满的表情，且嘴里还咬着一张纸，韩先生吓得魂都要飞了。 “王爷……你你你……” “王爷你要是实在憋……” “闭嘴！” 赵长渊一张脸黑如锅底， 架势看起来很吓人。 然而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把嘴里叼着的纸张吹飞了，他下意识伸手去接， 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跟他整个人都十分的违和。 韩先生看了更不好了，痛心疾首，“我早就说了，王爷你该成个家……” 但凡身边有个人，不管是妻是妾，也不至于这样啊！ “够了！”赵长渊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几度，显然是恼羞成怒了， 其中又混杂了情.欲的暗哑，“先生来找本王，就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吗？” 当然不是！ 他是谋士又不是媒婆！ 偶尔操心一下自家主子的婚事那也是站在长辈的立场上，怎么可以特意找到书房来说这种事！ 只怪刚才的情形太吓人了，他才会这般反应！ 韩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还是咳嗽一声，“不急不急， 王爷你还是先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吧。杨柳河岸太远了，府上丫鬟里好像有姿色尚可的，左右你后院也没人，收一个也无妨。” “既然不急，那就日后再说！”赵长渊说完站起身来，越过韩先生往楼梯口走去， 可谓龙行虎步，走路生风，转眼便不见身影。 后来韩先生找伺候的丫鬟问了一句，得知他家王爷竟然泡了一个下午的凉水澡，不由得摇头直叹此次兖京城之行真是失算了。 …… 大雍皇宫。 皇帝寝宫外。 一位身着桃红色宫装的丽人在门前来回走动，长长的裙摆在地上拖曳着，几乎要把门前地面上新落的灰尘给扫了个干净。 “怎么还不出来！”宫装丽人语带埋怨，却又夹杂着一股子娇媚的意味儿，听起来倒像是撒娇，而非抱怨，让人觉得骨头都酥了。 这是赵世恒以前最喜欢的妃嫔之一的钱昭仪，面若银盘眼带桃花，体态略显丰腴，却又柔软得不像话，好似没有骨头一般，在床上时无论他想要什么姿势，她都能摆出来，再加上那嗓子，呢喃低语，简直能让人疯狂……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无论从前多爱，现在看在眼里，赵世恒只觉得厌恶与憎恨，如若眼神可以杀人，他早已将这人千刀万剐。 “贱人，口口声声说朕是你的天是你的地，没有朕就活不下去，这才过去几日的时间，就对着另一个男人抛媚眼献殷勤恨不得缠绵到床上去！” 赵世恒心中不住谩骂，面上却是一派平静，双手拉开门，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很恭敬的样子，“回昭仪娘娘，陛下身体略有不适，已经睡下了。昭仪娘娘还是明日再来吧。” 钱昭仪闻言，眼一横，手一扬，水袖挥舞间，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那是巴掌打在脸上的声音。 按理说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且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按理来说并没有多少力道，偏偏这扇人巴掌的功夫像是特意练过一般，落在赵世恒脸上，可谓是稳准狠，扇得他下盘一个不稳，倒退了几步才险险稳住。 这具身体本是内侍，面上白净无须，此时挨了一巴掌，鲜红的五指印格外的显眼。 “狗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安排本宫做事了？！” 钱昭仪脾气算不上好，但也不是太差。 今日会这么冲动，完全是因为这两日受了其他妃嫔的奚落，心中不快，便拿了下人撒气。 对于其他伺候的人来说，来福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一个阉人，皇上又一直宠着她，动起手来完全不需要考虑任何后果。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具看起来肮脏卑贱的躯体里，住着的正是她所仰仗的皇帝。 47、江山美人（九） 继上一次在飞仙殿被颜昭威胁后, 这是赵世恒第二次被人打，还是最屈辱的扇耳光, 当着一干宫女内侍的面, 还有那一句刺耳的狗奴才。 从前只有他骂人的份，被骂的人还要上赶着喊谢主隆恩。 如今颠倒过来，天与地差距，简直叫他难以忍受, 险些就要还口还手, 最后勉强按捺下来。 他将头颅垂得更低，不是因为恭敬，只是将眼中的恨意掩藏起来。 “奴才不敢。” 钱昭仪冷笑一声, 并未就此作罢，“陛下的伤势，本宫亲自找李太医问过, 并无大碍, 如今已是好全了。本宫关心陛下龙体安康，特意让人熬了补身体的药送过来, 此时日头尚未落山，光天白日下, 你这个狗奴才这告诉本宫陛下已经歇下，且一连几日皆是如此，真当本宫是那么好欺骗的吗？！” “不过是条阉狗，不男不女的东西，在陛下身边多待了几日, 就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钱昭仪说着话，几步上前，提起裙摆露出一双绣并蒂莲花图案的绣鞋，鞋底子踢上赵世恒的小腿。 赵世恒身上伤势本就还未痊愈，方才挨了那一巴掌，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抽疼，如今又来这么一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下不稳，身体向后倾倒下去。 皇帝寝宫前的地板凉且硬，他后脑又有伤，若是再碰伤一回，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命在，又或者痴痴傻傻。 这一刻，赵世恒的眼中染上了惊恐。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他整个人倒在了地板上，浑身却仿佛包裹在轻柔蓬松的棉絮之中，只有些微的不适。 他下意识扭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就仿佛刚才那种的感觉是他幻想出来的一样。 “本宫今日就先绕过你这一回，若是明日还敢再犯……哼！”一声冷哼，钱昭仪带着伺候的宫女转身离去。几缕长发被风吹动，桃红色的宫装在夕阳的映衬下，更显鲜妍。 瞧着背影，这无疑是个美人，然而此刻，赵世恒心中却只剩下无边的恨意。 待到钱昭仪走后，旁边当值的宫人这才敢凑过来将他扶起，一边安慰道，“钱昭仪一向得陛下盛宠，福公公您就委屈着些，可别顶撞了她……” 赵世恒始终低垂着眉目，掩去眼底的狠厉，任由旁人扶他起来后，转身往寝宫大门走去。 “吱呀”一声轻响，关上的大门被推开，他提腿迈了进去，复又合上。 一路穿过前堂越过屏风，很快来到龙床前。 室内空空，并无伺候的人，明亮的灯光微微跃动，明黄.色的帐幔后，隐隐有一道身影坐起来，而后帐幔被先开，探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怎么样，打发……你的脸怎么了？！” 宋衡远本来是想问有没有把钱昭仪打发走，结果话说一半看到赵世恒脸上鲜明的五指印，惊讶得不得了。 赵世恒闻言，视线落到他脸上，微微眯起眼，映衬出细碎的灯光，叫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语气森寒吓人，“那个贱人动的手。” “怎么会……”宋衡远想不通。 “她端着所谓的补药，迫不及待的想要爬龙床，迫不及待的想要在你胯.下承欢……可是被朕拦住了，恼羞成怒……” 这个话题对于宋衡远来说很尴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转移话题，“我答应过不会碰你的女人……” 不过他话没说完，就被赵世恒打断了。 “她是例外。”赵世恒道，声音阴测测又瘆人，“她不是想爬龙床吗，朕成全她，给她一个永生难忘的夜晚！” 于是第二日，当钱昭仪又一次带着补药来到皇帝寝宫的时候，昨日被她教训了一顿的内侍终于学会了乖，恭敬地将她请进去。 “吱呀”一声，两扇大门被合上，同时也隔绝了光线。室内光线一下子变得十分的昏暗，只能勉强看清摆设。 “怎么回事？”钱昭仪微微皱眉。 赵世恒声音平静，“这是陛下的安排，奴才不知。” 对于这个回答，钱昭仪倒是很容易就接受了，因为赵世恒为人荒.淫.放.荡，花样一向是最多的。 她端着补药一路来到龙床前，越往里光线越昏暗，最后几乎看什么都是一片模糊。 “爱妃来了，东西就放桌上吧。”床上传出帝王的声音，略微压低了音调，听来有些怪异。 钱昭仪一时并未多想，依言把托盘放到了旁边的桌上，而后向着床的方向走去。 但是她人才走到床前，忽而里面伸出一双手，一把捉住她的双肩，将她整个人往床上带。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便躺在了龙床上。 “爱妃，陪朕玩个特殊的游戏吧……” “都依陛下的~” 一条丝滑的绸缎盖住眼睛，从头两侧穿过，束于脑后，彻底封闭了视线。 双手被反剪到背后，绸缎丝滑的触感缠绕于腕间，一点点收紧。而后是双腿，同样被绑了起来。 很快，她就像是一条躺在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陛下，妾害怕……”钱昭仪是真的怕，而不是装出来的。 看不见，无法动弹，身边的人又不说话，只有身体与被褥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别怕，朕只是想试试，当施虐者的感觉，你会喜欢的……”帝王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钱昭仪只觉得嘴里被塞了一团东西，粗暴的动作，像是要把她的嘴撕裂一般。 “呜呜……”她真的害怕了，想要反悔，想要说不，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词。 …… “这下可以了吧？”寝宫偏僻的一角，宋衡远一张脸通红，跟煮熟透的虾一样，微微喘息着，细看之下可见他双手微微颤抖。 赵世恒视线从他身上扫过，不屑之意溢于言表，“一个女人而已，说几句话，绑了个手脚，又不是让你对她如何，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莫非没碰过女人？” “与你无关！”宋衡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炸毛了，不过与赵世恒对视片刻后，忽而移开了视线，“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了。” 把钱昭仪叫进来，蒙了眼堵了嘴绑了手脚，这就是他答应赵世恒的事。 结合昨日发生的事，宋衡远隐隐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他依旧做了。他心里有一种感觉，他整个人好像变了。 “我不介意你过来长一下见识，反正这个贱人我已经不稀罕了。”赵世恒说着话，转身往龙床方向走去。 虽然赵世恒这么说，但是宋衡远是不可能真的跟过去的，他就保持着一个姿势，始终靠坐在角落里。 然而另一边的声音却是不依不饶的传过了来，钻进他耳中。 一开始，是女人压抑的喘息声，似痛苦又好似欢愉，细细的呻.吟，绸布根本堵不住。但是渐渐的，那个声音开始变了味道，欢愉像是被抽掉了，只余下无尽的痛苦，在黑暗中听来，尤为瘆人。 时间前所未有的漫长，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所有的声响才消失，一切归为平静。一阵脚步声向着这边走来，赵世恒带着明显颤抖的声音响起，“好了。” 宋衡远只觉得恍惚闻到了血腥的气息，联想到方才的情形，抑制不住的觉得反胃。 他努力压下这种不适的感觉，开口道，“我想出去走走。” 48、江山美人（十） 已是夜深, 宫中处处亮起了灯。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已经入睡。不过对于坐拥天下的帝王来说, 便是凌晨爬起身, 也没人敢说一句不字。 “去吧，门口随便叫个人跟上。”赵世恒随意道。 这一刻，身份仿佛颠倒回来。 宋衡远却无心多想，匆匆起身往门口方向摸去。 双手拉开大门, 夜风从缝隙里灌进来, 吹得他衣袂翻飞。 值夜的宫女内侍听到声响，循着看过去，见到身着龙袍的帝王, 精神一震，忙行礼。 “随朕走走。”他随手指了其中一名内侍。 “奴才遵旨！”内侍领命，紧随其后。 宋衡远漫无目的在大雍皇宫里行走, 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长青宫的废墟。 因为那一夜发生的事太过诡异, 再加上太后搬走了，皇帝也没下令修缮, 就这么一直原封不动的保持到现在。 皎洁的月光笼罩下，整片废墟呈现出一种神秘而苍凉的气息。 “陛下, 这……”内侍方才开口，话未说完，就被他制止了。 “无妨，你在此处候着便是。”他说完，便抬脚迈进了废墟里。 雷蛇肆掠之后的长青宫, 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宋衡远一路穿过大门与正殿，来到当初睁眼看到的庭院。他正要走过去，忽然整个人僵在原地。 只见废墟之上，有一道纤细的影子。侧身而立，一手高抬，微微仰起头，好似看向空中。 他循着看去，便见空中有一个小小的黑影，似乎是鸟类，煽动着翅膀向下俯冲，最终落在那道纤细影子抬起的手上。 一点红光，一闪而逝。 过了片刻，那道纤细的影子忽然动了，转向他所在的方向。 宋衡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沿着血管脉络，传遍四肢百骸。 “你来这里做什么？”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 是颜昭的声音，他听得出来。 一瞬地狱，一瞬人间，大概便是如此。 宋衡远心下长舒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走了过去。 “睡不着，出来散散心，无意间便走到了这里。”他如实相告。 离得近了，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清了停在颜昭手上的东西，并非是他以为的鸟类，竟是一只纸鹤！ 怎么会是纸鹤？刚才明明看到它飞起来的。 宋衡远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然而颜昭手上躺着的， 仍旧是纸鹤。 难道是看错了？ 宋衡远一时走了神。 “情.欲混合着血腥的气息，赵世恒做了什么？”颜昭忽然问， “还有昨天傍晚，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遇到危险？” 宋衡远闻言，一下子回过神来，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 赵世恒与钱昭仪的冲突，但凡有心，想要知道并不是太困难， 但是今夜的事，除了他跟赵世恒，应该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才对！ “有的时候，知道太多，对你来说不是好事。”颜昭回道。 这个回答其实很敷衍，但是此刻被颜昭一双眼看着，宋衡远却是半点也生不出反驳的心思来，且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 “他被钱昭仪打了，又被踹倒在地上……他恨钱昭仪，想要报复她……” 颜昭听完，仔细打量了他几眼，“不论钱昭仪对与错，名义上她都是你的妃嫔， 是你的女人，你不仅默许一个内侍对她动手，自己还在其中帮忙。不是说你们男人都对头顶上的帽子看得很重吗？你这样自己从别人手中接过绿帽子，然后往自己头上扣的，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是有意思。” 宋衡远闻言，脸色胀得通红，“不是！那是他的人！不是我的！” “不论是后宫里的那些女人，还是脚下所踩着的这片土地，但凡大雍国土，其上一草一木，都可以说是属于赵世恒的。你现在就是赵世恒，他只是内侍来福，身体一天不换回来，就永远是这样。如果你继续这样纵容他，总有一天，你会变成他的傀儡。” 颜昭话说及此，顿了顿，忽然换了问题，“你觉得身体与灵魂，谁才主体？如果你是先帝，如今这样的情况，你会选择这具身体继续做江山的主人，还是换成内侍来福？” 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只论感情的话，必然偏向灵魂。 可是在涉及传承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不论占据赵世恒的身体的谁，只要是无根可生无枝可依的孤魂，最后成婚生子，皇位传承下去，这个天下依然姓赵，帝王身体里流着的始终是最正统的赵氏血脉！ 可若落到内侍手里，那便是宦官窃国，哪怕他灵魂是赵氏子孙，在外人看来，却是帝王的过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这些日子下来，对于大雍的局势你应该略知一二，无论内外都谈不上安稳。先帝虽然只得赵世恒一子，此前却将靖王当做储君培养了十几年，他觊觎皇位，毋庸置疑，这是内，而外有西凤陈兵边境，虎视眈眈，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挥兵南下。” “我曾与先帝有约，但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仍旧留下了你，并想办法替你遮掩，是因为我觉得，你能被天子钦点为探花郎，至少是有真才实学的，总归要比赵世恒好……不过现在看来，或许是我太想当然了。” 宋衡远出生书香世家，自幼便聪慧过人，十九岁殿试被天子钦点为探花郎，一时风光无两，提亲的媒婆踏破了门槛，说句人中龙凤、天之骄子，一点也不夸张。 现在却被一个看起来比他小的女子，用失望的眼光看着，用失望的语气训斥，心中难免愤愤。 “你懂什么！”他气红了眼，低声吼道，“这里不是我生长的地方，这也不是我自己的身体，我对所有的一切一无所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可是你占据是大雍帝王的身体，坐拥万里锦绣河山，一语定人生死。得到的越多，付出的自然也越多。”颜昭走到他身边，伸手轻拍他的肩膀，“你还有五年的时间，去学习与尝试如何当好一个帝王。”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颜昭说完，越过他，往外走去。 月渐西落，月光皎洁依旧。 断壁残垣中，年轻的帝王收敛起懦弱与不安，神色渐渐变得坚毅。 …… 长青宫废墟外，内侍得喜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皇上从里面出来，忙迎了上去。 “你方才一直候在此处？”帝王声音低沉，难辨喜怒。 “是！”得喜连连点头。 “可曾看见有人进出此处？”帝王又问。 得喜闻言，只觉得脚底忽然窜起一股凉气，强压下心中的惧意，连连摇头，“除陛下外，未曾见得其余人！” “回寝宫罢。” “是！” …… 颜昭带着纸鹤回到飞仙殿。 宫殿大门紧闭，伺候的两个宫人早已歇下，自然不会有人给她开门。 她一个纵身跃上墙头，不过并未进到院中，而是沿着宫墙行走，最后坐上了飞仙殿的屋顶上。 皎洁的月光下，她摊开手，只见纸鹤眼睛的位置亮起两点红光，而后缓缓煽动翅膀飞起来，绕着她飞了一圈之后，停在半空中，忽然发出人声，“迷雾有变，速回。”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干净清冷，不含一丝感情。 哪怕并未看见人，颜昭也能听得出来，这是金水仙山的特产，原主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的时间，声音便是这个样子。 她今夜本来已经是睡下了的，半夜里感觉到术法之力的波动，循着感觉找到了长青宫废墟，便见这只纸鹤在上空盘旋不去。 她催动一丝术法之力，纸鹤便落到了她手上。 迷雾有变，必然是指缭绕在金水仙山四周的那片无穷无尽的迷雾之海。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颜昭直觉，一定是跟之前那次法则之力降下雷蛇有关。 至于为何过去了这么久金水才来信的原因，是距离，从金水仙山到此，何止千里之遥，便是苍鹰也要飞许久，更何况一只纸鹤。 术法之力耗尽，传信的纸鹤就变成了普通的纸鹤，再无法停留在空中，瞬间垂落。 颜昭伸手接住，微微眯起眼思考，她要回去吗？ 原主应先帝召请而来，答应护他儿子五年平安。之后不久出了意外，她接手这具身体，继续履行诺言。没想到中途又出了差错，造成了如今赵世恒身体与灵魂分离的状况。 其实说起来，赵世恒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很小，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理论上来说她最好在这里待上五年。 但是另一边，如若不是有要事，师门不可能飞鹤传信让她速回。 事急从权，她这个时候回去，也无可否非。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她也想回去。 颜昭并未考虑太久，便有了决定。 ……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夜晚，月明星稀，夜风习习。 明明没有什么事，但是到了半夜，赵长渊却忽然转醒。 月光透过开着的窗户照进屋里，照在床前，粗略看去，地上仿佛铺了一层白霜。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反手伸到枕下，摸出一张符篆来。这是颜昭之前走的时候留下的，尽管已经过去了，但是每每看到，他都会下意识想起当时的情景。 暗香缭绕，软玉在怀。 “颜昭，本王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你……” 他以指腹轻轻摩挲着符篆，低声道。 恍惚间，符篆上神秘而复杂的图案仿佛一下子有了生命，微微扭动起来，隐隐透出暗红的光芒。 赵长渊一惊，正要细看，便觉眼前一花，接着手上一沉，一股熟悉的幽香弥漫鼻尖。 不过片刻的时间，小小一张符篆就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王爷这么晚了还没睡，莫菲是知道我要来？”一阵的调笑声在耳畔响起，温热的呼吸喷在耳侧，一双手臂顺势圈住了脖颈。 不用说，来人自然是颜昭。 赵长渊下意识伸手去搂住。 触之细腻丝滑的衣料下，是不盈一握的纤腰，好似只要使上一点点力气，就能折断一般。 这一次，是真正的温香软玉抱满怀。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直到惑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做个交易吧，王爷……” 49、江山美人（十一） 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耳廓瞬间弥漫全身, 明明是凉爽的后半夜，赵长渊却觉得仿佛怀抱了一个火炉, 浑身发热。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按捺住冲动, 声音沙哑道，“这一次，你又想做什么交易？” 颜昭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之前的那个交易, 我又想继续了，你帮我保赵世恒五年平安……” “颜昭！”赵长渊打断她的话，“江山送给他, 本王不稀罕，只要你跟本王回西北，本王承诺, 有生之年不入兖京一步！” 他以为交易的报酬, 也还是之前那个。 一阵轻笑声响起，“赵长渊, 你这个样子，真像是被鬼迷了心窍。” 赵长渊闻言, 并未否认，咬牙切齿，“是，本王就是被你迷了心窍！” 一见倾心，再难自拔。 “想要我留在你身边也不是不可以……” 颜昭亲昵的在他的肩窝处蹭了蹭, “赵长渊，你想赌一把吗？” “赌什么？”赵长渊闻言，心动难以自持，追问道。 “我接到金水传信，需要回去一趟，没办法继续履行与先帝的五年之约。你只需要帮我护赵世恒五年平安，五年之后，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如若我此去还能再回来，我就陪你在你身边一辈子，直到你死……” “如何？你想赌吗？” 要赌， 还是不赌？ 这个赌注，看起来他似乎只需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就能获得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事实上呢？只要脑子稍微清醒一点，都知道天上没有那么容易掉馅饼。 就在不久之前，颜昭才拒绝了他一次，现在却忽然提出这样的赌注，必然是有问题。她提到金水仙山来信，定是发生了重要的事必须马上赶回去，但是与先帝的约定还未完成，于是从他这边想办法。 他不知道颜昭此去会不会遇上危险， 又或者她办完了事还会不会回来，甚至就算她回来，那时候时间过去了多久？ 山中无甲子，世上已千年。 神仙与凡人之间，有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本王跟你赌！”赵长渊最终还是选择赌这一把。 哪怕希望渺茫，至少还有机会。可若是不赌，就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一刻，他跟那些不远万里逆流而上寻找仙山的人何其之像。 区别只在于， 那些人是走投无路，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与仙人身上，而他却是妄图将仙人留在身边。 “本王答应你，保他五年平安。”他下意识搂紧了怀中的娇躯，“你……什么时候走？” “最迟明日吧。”颜昭回道，搂着他脖颈的手臂忽然松开， 柔若无骨的手掌改为按在他胸膛上，手上一个用力，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贴上柔软的被褥。 赵长渊的手紧扣她的腰，连带着她的人也倒了下来，柔顺的发丝铺满颈侧，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哪怕隔着衣衫，胸前也能感受到那种惊人的柔软与弹性。 “嗯……”赵长渊抑制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扣在纤腰上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然而手下传来那种不盈一握的感觉，于他而言，却像是火上浇油，愈演愈烈。 “别动。”颜昭轻声道。 伴随着话音落下，赵长渊只觉得一根柔软的手指落在他胸膛上，细腻柔软的触感一如之前，不过还有一点湿润。他微微抬起头，就见颜昭以手指在他胸膛作画，看似杂乱无章的笔迹，实则跟之前符篆上的神秘图案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那些痕迹，那种暗沉的颜色……是血！ 颜昭咬破了手指，以血作画！ “你在做什么！”赵长渊声音带了怒气。 “一点小礼物。”说话间，颜昭已经画完了，最后一笔收尾后，手指离开他的胸膛。 恰逢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蔽，失去了月光照明之后，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片刻后，黑暗之中毫无预兆的亮起一阵暗红色的微光，那是赵长渊胸膛的位置，颜昭方才绘好的那个图案！ “关键时候，能救你一命。” 能保命的东西，多少人梦寐以求。然而听在赵长渊耳中，却无比刺耳。 他掐紧了颜昭的腰，忽而一个翻身，两人的位置便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他在上她在下。 月光穿破云层，银辉重新笼罩大地，屋里的光线也亮了起来，足以视物。 从赵长渊的方向看去，颜昭一头如墨青丝铺了满床，眉眼无一处不勾人，因为方才一番动静，衣襟有些凌乱，露出一截香肩，在衣衫的映衬下，更显白皙，欺霜赛雪一点不为过。 “本王不需要！”赵长渊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美景上移开。 “人都有一死，这些年来，本王在鬼门关前走了无数遭，最后都熬了过来。若是有一日挺不过，那也是本王的命，本王认了。你这样，会让本王以为，你是在提前补偿。” “颜昭，本王等你回来。能等到最好，等不到也没关系，愿赌服输。” 颜昭的手攀上他的腰侧，若有似无的摩挲着，“此去金水，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走出来。而且就算我侥幸回来了，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 “所谓金水仙山，不过是一方独立的小世界，里面住的也不是什么仙人，只是一群术士，寿命相比凡人要长一些，却也逃不过衰老的宿命。或许我回来的时候，容颜已经老去，白发苍苍。而你那时候是否还活着，都不一定。” “赵长渊，你看上的只是这张脸，值得吗？” 颜昭难得想起找了一下她丢失已久的良心，稍微透露了一点事实。 “但凡是本王想要的，就一定是值得的。”赵长渊回道。 至于颜昭所说关于仙人的消息，他并没有觉得太意外，语气渐渐染上了两分笑意，“从一开始，本王就觉得你言行举止，与传说中的仙人相差甚远。” 他说及此，不由得想起了初见，明明是素雅的白衣，却让她硬生生穿出另一种感觉，眼角眉梢皆是妩媚，一举一动勾人心魂。 颜昭闻言，手上动作不见收敛，反而更加放肆，从腰侧移到腹间，轻轻描画腹肌的形状，若有似无的，仿佛要继续向下撩拨。 “哪里不像了，嗯？”尾音微微上扬，且拖长了语调。 “颜昭，手拿开！”赵长渊气息有些不稳，咬牙切齿道，“本王是个正常男人！” “我收回之前的话，”颜昭轻笑出声，“我现在又喜欢你这样的了。想试试吗，赵长渊？” 但凡是个男人，在这种时候，都不会说出否定的答案。 赵长渊信手一挥，将被金钩挂起来的帐幔放了下来。 失去了金钩的禁锢，帐幔如水一般倾泻合拢，遮挡了月光，将木床隔离成一个单独的小空间。 床榻微微摇动，暧昧的气息缭绕。 “疼……轻点儿……” “赵长渊，你到底会不会？！” “闭嘴！” 直至天色拂晓，房中云雨方歇。 赵长渊累极，搂着娇躯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惊醒。 他下意识想要搂紧怀中娇躯，然身侧空无一人，怀抱之内只余凌乱的被褥。 昨夜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 赵长渊猛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撩起一侧的帐幔，借着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晨光打量，床上一片凌乱，情.欲的气息还未散尽。 他看着凌乱的被褥沉默片刻，忽而转身摸向枕下，原本放着符篆的地方，现如今空空如也。 “不是梦……”他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 从大雍国都兖京城到金水源头的仙山，路途何止千里之遥，一路跋山涉水，险象环生，若是寻常的赶路方法，怕是几个月都别想到达目的地。 颜昭来大雍时，走的是师门留下的信物构筑的通道。而今信物已毁，所谓的通道自然也不复存在。不过这对于她来说，倒算不上什么难题，术法缩地成寸，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不过十日的时间，她便已来到仙山脚下。 这里所谓的仙山，并非是指一座山，而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从山脚下开始，便笼罩在一片浓郁的迷雾之间，根本不知道有多高。 无数侥幸来到山下的凡人，便是被这迷雾拦住，最终迷途丧命。 其实对于山中术士而言，同样看不穿这片迷雾，因为它并非真正的自然现象，而是由某种特殊力量凝结而成，将金水起源的这一片山脉与俗世隔绝开来，自成一方小世界。 颜昭靠着术法的指引穿越迷雾，到达目的地。 虽然原主的记忆中有关于这方天地的信息，进来之前颜昭就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当真正真正身处其间，感觉却是不一样。 这里就像是一片世外桃源，风调雨顺，四季如春。 桃源四周被迷雾笼罩，穿过便是俗世，不过有一处例外，那是正东方向的一座山，山下一个天然形成的洞口，笔直穿透整座大山，尽头处便是茫茫白雾。 不同于其他的地方，这里的迷雾通往的不是俗世，而是未知。 千百年来，有无数人从中这里进入，却无一人归来。 “你回来了。”迎接颜昭的，是一个样貌清俊，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声音干净清冷，不含一丝感情，正是给她飞鹤传信之人。 “楚师兄，不知道山中出了什么状况？”颜昭按照记忆给对方行了个见面礼，而后询问道。 50、江山美人（十二） 颜昭从对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不久之前, 俗世突生天地异象，竟然影响到了这方外小世界, 山洞之后的那片迷雾日渐稀薄, 隐约可见丈许外有什么东西。然而术法探入其中，如滴水落入大海，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还是只能像之前一样, 让人冒险进入其中探查。 第一个进去的, 是门中一位长辈，本来也是大限将至，就算不出现这个意外, 他也很快会穿过山洞进入迷雾，现在只是把过程提前了。 那一日，门中无数分支, 皆聚在迷雾之外, 人人神色肃穆，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可是那位长辈最终并未能归来。 而后是第二位第三位……直到第五位, 事情才出现转折。 那位长辈本来还有十余载寿元，但是前面四位走后, 他便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他走进迷雾的时候，其实就连自己都没有抱任何希望，最后却带回了消息。 一只苍老枯瘦的手从迷雾里探出来，掌心躺着一只纸鹤。 离得最近的人取了纸鹤后，本想将人拉出来, 结果手还没碰到，便见迷雾里那只手瞬间化为飞灰，消失在茫茫迷雾里。 当时那场面，简直惊悚极了！ 那只纸鹤只记录了一副画面—— 茫茫白雾之间，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矗立着，上书四个大字——放逐之地。 而此次召颜昭归来，为的是了解俗世发生的天地异象，希望能从中找到一点线索。 事发当时只有她一个人身在俗世，师门虽然及时派了人外出查看，但因为距离太过遥远，且持续时间太过短暂，根本无从探寻。 颜昭随楚师兄到达山洞时，师门其他人早已等在那里。 简单寒暄之后，直奔主题，问及天地异象。 “放逐，罪，不容。”她将当日听到的关键词如实相告，但是隐瞒了天地异象的起因。 她的说法，与那位长辈传递出来的讯息对上了。 金水山中小世界的术士，虽然从未以仙人自居，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生活了千百年的地方，竟然只是放逐之地！ 何为放逐？ 对有罪之人的惩罚！ 对于这些人来说，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是很正常的。 而就在众人低迷之际，颜昭却自请进入迷雾，一探究竟。 谁也没想过，颜昭会主动提出进入迷雾之中，因为千百年来， 选择进入其中的， 基本都是寿元将尽之人，将最后一点希望寄托于其中，否则也不会变化发生了这么长时间， 只有五个人进去。 当然， 也不是没有年轻人进去过，只是很少， 皆是离经叛道之辈。 而颜昭， 从来都跟叛逆二字不沾边。 “不行！” “胡闹！” “你才十几岁，就算我自己进去， 也不能让你去！” 基本上，都是反对的。 “林师伯， 李师叔， 弟子心意已决！” 最终，他们还是拗不过颜昭。 “唉……去吧。或早或晚，人终归是要……的， 而且那边是什么情况， 也不一定。”被唤做林师伯的人说着安慰的话， 只是渐渐的声音愈低，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谢林师伯。” 第二日午后，颜昭准备出发进入迷雾。 山洞附近几乎围满了人， 阵仗相比刚发生变化后第一位长辈进去时，不差分毫。 一双双眼看着她，眼神或期盼或好奇或同情。 “诸位， 再会。”颜昭拱手给众人行了一礼，转身迈入迷雾之中。 少女纤细曼妙的身体隐于迷雾之中。 对于金水的术士而言，这代表着结束。然而对颜昭来说，却只是开始。 这一处的迷雾，果真是不同的。 进入的一瞬间，她竟然察觉到一丝排斥感，虽然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例子，但是颜昭觉得，大概只有她一个人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因为那种排斥的感觉，是针对她身上残余的天地灵气。 上次布阵聚灵引得天降雷蛇，如今踏入迷雾，又被结界排斥，颜昭几乎可以肯定，这方小世界，真的是修真界用来放逐罪人的地方！ 法则之力容不下修行者，小世界的结界排斥沾染天地灵气的人，这可谓是最稳固的牢笼，一旦进来，就休想再有翻身的机会。 而作为所谓的罪人之后，颜昭看到的不是绝望，而是机会。 被放逐的罪人，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里，必然有一条通道，连通大世界。 那个大世界，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 会不会就是她上次穿越时，原主记忆中的那个修真界？ 不过伴随着机会的，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千百年的时间过去了，这方小世界再没有迎来一个被放逐的罪人，是那些人死在了半途中，还是大世界的人，已经放弃了这个牢笼？ 颜昭怀着满肚子的疑问，不断深入迷雾中。 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没有了参照物，甚至很难确定自己走出了多远。 仿佛过了很久，颜昭看见前方的迷雾中，依稀有一道黑影，隐隐约约。她朝着那个方向靠近，片刻后，终于窥见全景。 那是之前那位长辈带回去的影像里，那方高入云霄仿佛矗立在天地间的石碑，上书‘放逐之地’四个大字。 颜昭围绕着石碑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又继续往前走。 说来奇怪，隔开两个世界的结界明明那么排斥天地灵气，然而穿过之后，却发现这边的世界，到处都是游离的天地灵气，完全不需要聚灵阵，也可以引气入体用以修行。 而从她继承来的关于修真界的记忆来看，这个地方的灵气，完全可以称得上浓郁，相较一些二流宗门的灵脉，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但是现在却是被弃置，怎么看都不对劲。 颜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继续在迷雾中前行。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但是她感觉已经走了很久，牛奶一般浓稠且粘人的白雾似乎开始渐渐变得稀薄起来。 颜昭心中一喜，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已经数不清到底走了多少步，她终于走到了这片迷雾的边缘。 外面正值夜里，光线有些昏暗，还有微光闪烁，应该是天上星辰。 等真正走出迷雾，窥见实景，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展现在她面前，不是所谓的夜空，而是真正的星空。 一望无际的宇宙，无数星球悬浮在其中。 理论上来说她应该是位于星球表面，不应该会看到这样的景象，可她偏偏看到了，有一种时空扭曲错位的感觉。 颜昭花了很久才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她低头看向脚下，这时意外又出现了，只见身边的迷雾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一点点脱离雾海向外游曳，交织缠绕，最终变成一条路。 颜昭尝试踩了上去。 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是感觉跟踩在坚实的大地上没什么区别。 一步两步三步……她一点点往前移动，走出一段后，忽然想起回头看，却发现身后已被一片迷雾笼罩。就仿佛她根本不曾移动过一般，刚才那些，全都是她的幻觉。 颜昭微微皱眉，片刻后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从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只是没想到就这么一回头的时间，又出现了变化。 原本只有一条单一的路，现在却从她脚下站立的地方开始，瞬间分散出无数条路，就像玻璃上的裂痕，纵横交错蔓延向未知的远方，且每一条路都没有交集，毫无规律可言。 什么二选一三选一在这个面前都弱爆了，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 颜昭尝试将脚踏上其中一个分支，一瞬间，余下的所有选项都凭空消失。然而还没等她喘口气，就见她脚踩的这条路，又延伸出无数新的分支。 颜昭：“……” 如果这片空间都是这个鬼样子的话，她倒是可以理解为什么明明灵气浓郁，却没有修行者在此建宗立派了，每走一步都要面对这种见鬼的选择，撇开能不能走对这个问题，单单是这个过程，就能把人逼疯。 以往面临选择的时候，颜昭很少会犹豫，但是这一次却是例外，她不得不停下来，仔细考虑接下来要怎么走。 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徒劳。 她正准备随便选一条路往下走，余下的完全听天由命。 已经迈过去了一只脚，另一只即将落地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 略一迟疑后，她收回脚，转而迈向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 迷雾四起，顷刻之间笼罩四周，给颜昭一种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那片迷雾之中的错觉。 “颜昭，你还是没有回来……” “本王一生几乎未尝败绩，唯有两次例外，一是蓉妃生下太子，二……便是与你的赌注。” “也罢，愿赌服输。” 声音断断续续，且不真切。 颜昭花了好久，才分辨出这是赵长渊的声音，跟她记忆中的相比较起来，略微显得有些苍老与虚弱，给人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行，最终拨开迷雾，得见全景。 视线所及，似乎是一个简陋的帐篷，看起来像是行军用的。帐篷的边角，有一张简陋的床榻，上面躺着一个人，半.裸着上身，腰腹之间缠了层层绷带，却仍旧浸透出血色。 除此之外，还有几道相对不太严重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那张脸，苍白如纸，唇色亦是如此，不见一丝血色。 虽然跟记忆中相差甚远，但颜昭还是认出来，那是赵长渊。 她不过离开半月不到的时间，他怎么会突然受这么严重的伤，而且看起来这个人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颜昭正疑惑着，忽然帐篷的帘子被掀了起来，有人从外面进来。 她本想让开，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整个穿过她的身体。 进来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应该是军医，走到床边后伸手去提赵长渊把脉，而后又简单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完了才转头对另一人道，“王爷的伤势不太乐观……” 从二人的交谈中，颜昭察觉到一些线索，只是太过凌乱，一时拼凑不出完整的信息。 待二人离开后，她尝试伸手去触碰赵长渊。 出乎意料，她的手竟然没有穿透他的身体，而是切切实实触碰到了他，但是感觉又有些不一样，像是隔着一层东西。 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自己的手，忽然整个人都愣住了。 白皙，纤细，细腻，似乎都跟之前没什么差别。 然而，这却是一双属于成年人的手，而不是少女的手。 视线从手上移到身上，变化更为明显，原本少女的身姿曼妙且纤细，但始终带着一丝青涩，现在却是一具完全成熟的，属于成年人的身体。 以手掐决，面前凭空凝聚出一面镜子，镜中映出她的脸，一张足以称得上是尤物的脸，妩媚且惑人，再寻不到一丝一毫属于少女的青涩。 “见鬼！”颜昭忍不住低咒一声。 结合赵长渊以及她身上的变化，感觉就像是十来年的时间一下子过去了，虽然迷雾之中无日夜，她也可以肯定，绝对不可能过去了这么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昭皱紧眉头，陷入沉思。 “颜……昭……”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虚弱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沉思。 榻上昏迷不醒的赵长渊，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存在一般，挣扎着想要移动手来触碰她。 颜昭把手递了过去，却没想到他的手根本碰不到她，就像之前那两个人一样，直接穿过她的手，因无力而垂落至身侧。 “颜……” “再帮你一回吧。”颜昭说完，将手贴在他腹部伤口的处，而后尝试催动灵力，灌入他体内。 最后结果虽然是成功了，但是消耗远远超出颜昭的想象。如果说她预料之中的消耗单位为一，现在实际上消耗的，却是整整二十倍。 还好她是抱着试探的心里做这件事，要是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她身体里的灵力估计会被瞬间被抽空。 于是本来很快就能搞定的一件事，硬生生拖了几天。 …… 军医原本都觉得赵长渊大概挺不过这一次了，结果还不到半点的时间，他继续把脉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赵长渊的身体在明显好转。 早中晚，军医每天会替赵长渊把三次脉，然而这之后的每一次把脉，都让军医怀疑人生，明明已经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的人，毫无预兆的，忽然就开始好转，几日之后，更是从昏迷中醒来！ 赵长渊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颜昭呢？她在哪里？” 军医：“……” 他觉得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然而赵长渊却是咬死了说这几日颜昭就在他身边。 活生生一出鬼故事。 军医胆子平日里还是很大的，这会儿也是被弄得身上直冒鸡皮疙瘩，视线在帐篷里扫了一圈之后，匆匆离开。 营帐里便只剩下赵长渊一个人。 “颜昭！颜昭！你在的，对吗？颜……是你吗，颜昭？”他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停顿了一下，而后语气就变了，压抑着激动，又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胸膛处忽然传来真实的触感。 在他问出问题后，触感消失了一瞬，而后在他的胸膛移动起来。 他愣了一下，便察觉到这是在写字，一个‘是’字。 真的是她！ 赵长渊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住她的手，却只捉到一缕空气。 颜昭又在他胸膛上写了这几个字——你碰不到我。 两人以这种状态交流了许久。 期间营帐的帘子被偷偷掀起一个角，几双眼往里偷窥，只见赵长渊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外面几人不由得叹息，而后放下了帘子。 ‘你突然伤势痊愈，消息传到兖京城，赵世恒他应该会很失望的吧？’ “颜昭，他要江山，我要你！”从前的时候，赵长渊说话习惯自称本王，现如今却忽然自称我，“只要你回来。” ‘我回不去了。赵长渊，放弃吧，这场赌注你输了。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给金水的人传个信。’ ‘迷雾的尽头是星辰迷宫，分支无数，而我走的是时间之路。’ …… 一个月后，大雍国都兖京城。 赵世恒坐在书房的书案后，听从边关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传令兵报告军情。 “……靖王伤势已痊愈，只是留下了后遗症，患上了癔症，一连几日在营帐中自言自语，频繁提及一个名为颜昭的女子的名字……” 传令兵说完之后，过了许久，上首案桌后帝王才开口道，“朕知道了，下去罢。” 不止是传令兵，随后他又将书房中伺候的宫人都摒退。 偌大的书房里，便只剩下他一人。 他看着传令兵呈上来的军情信，微微眯起眼，眼中情绪复杂，面上表情却是辨不出喜怒。 “颜昭，第二次了……”他呢喃道。 第二次坏他好事。 第一次是在三年前，赵长渊领军与培吉大军交战，险胜归来，他安插了几年探子趁机动手。 那么近的距离，暗弩的杀伤力又那么强，只要中箭，任谁也逃不过一死。 赵长渊当时并无防备，身边的人也没来得及反应，可是那支弩.箭硬生生停留在距离他胸口只有一线之隔的地方。 最后，探子眼睁睁看着赵长渊轻易捏住了那支箭，随手扔到地上。 再后来，赵世恒就收到了来自边境的警告—— 不是本王不敢挥军南下，只是不想。 自那以后，赵世恒就收敛了很多。 别人不知道赵长渊当时为什么没事，但是他知道，因为他曾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多年前在帝王寝宫前，来福被钱昭仪推倒，明明身上带着伤，摔倒下去却一点没事。 第二次是来福死之前，他亲眼看着侍卫将其处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哪怕是身体的原主人也不行！但是第一刀下去，无论如何都伤不了来福，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保护着他，就跟发生在赵长渊身上的情况是一样的。第二刀，才结束来福的生命。 金水起源有仙山…… 来福到死都不知道先帝到底给了他多珍贵的东西，最后反而便宜了宋衡远这个外人。 他努力去学习如何当一个帝王，五年的时间过去，已有很大的成效。伴随着成功，他已经彻底变成了赵世恒，宋衡远这个名字，被封存在记忆深处，永远都不会再重见天日。 …… 这一次，宋衡远以为赵长渊该死了，却没想到，颜昭又一次出现搅局。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一晚在长青宫废墟上，颜昭对他说的那些话。至少那时候，她是不讨厌他的，但是她却一次又一次的帮赵长渊，是因为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晚，睁眼所看到景象吗？ 一个对她而言可有可无的救命之恩，所以一直护着赵长渊？ 赵世恒控制不住的想，如果那一晚，他能早一些醒来，早一点知道，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没有她插手，赵长渊会不会早就死了？他也不必寝食难安这么多年。 …… 星辰迷宫。 在衍生的时间之路上，颜昭亲眼看到自己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衰老。紧致的肌肤变得松弛，依旧是很白的，只是失去了光泽，且皱纹遍布。青丝如墨到白发苍苍，玲珑有致到干瘪佝偻…… 她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遥望前方，那条路依旧一眼望不到尽头。 最开始的时候，赵长渊想要她回去。 颜昭倒不是被说动了，只是想试一试能不能往回走而已。 然而不过才踏出一步，脑中就无端出现一个意识，警告她—— 时间之路，有来无回。 在这片虚无的空间里，颜昭耗尽了身体里最后一点灵力，眼皮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合上，意识也一点点变得模糊。 51、巨龙的公主（一） 安娜小镇位于卡塔萨尔帝国以南的克拉比山脉外围, 背山面水，左右密林环绕。 时间步入七月, 这座原本就热闹的小镇,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涌入大量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客人。不止是镇上的旅店挤爆，附近的民居也都爆满，可即便这样也还有人找不到住的地方，只能随便找个墙角, 一卷草席铺下将就窝一晚。 而导致这一现象发生的原因, 则是克拉比山脉独产的沃鲁思之花。在古卡塔萨尔语中，沃鲁思是‘永恒的日光’的意思。这种花只在七月开放，从七月的第五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开始绽放, 一直到七月的第二十一天太阳落山凋零，花期一共十六天。 沃鲁思之花，虽然名字叫花, 但是外形看起来其实就是果实。整体呈圆球状, 成人食指指节大小，火焰一般明亮的红色, 表皮光滑，其上隐隐有流光闪烁, 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小太阳。花开之后如果不摘，花期一过它就会自动凋零，可一旦摘下来，再拿专用的盒子保存起来，即便是最便宜的那种盒子, 也能保持至少两年的时间，看起来就跟刚摘下来的一样。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被冠以‘永恒的日光’之名。 沃鲁思之花在很多领域都是绝佳的材料，但是产量极其稀少，价格一致居高不下。再加上克拉比山脉物产十分丰富，故此，每年的七月，都有无数人从大陆各地赶来捞一笔。 作为离克拉比山脉最近的小镇，安娜小镇每年都要被挤爆一回。 …… 颜昭和她的小伙伴也是挤爆安娜小镇的人流中的一部分，不过他们的目的不是来捞钱，而是屠龙。 “公……啊不，是队长，妮娜刚才去镇上的佣兵工会打听过了，据说曾有冒险者在克拉比山脉深处看见过龙的身影，但因为离得太远，再加上丛林实在是太茂密了，那个冒险者也不太敢肯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不是龙。” 小镇最东边的旅店，二楼最角落里的客房里，颜昭和她的小伙伴们正围坐在一起商量事情。或者说，是小伙伴们向她报告各种消息，更为确切。 这是她穿越的第三个世界。 不同于第一次在睡梦之中安安稳稳的穿越，之后的这两次她都是在意外之下转换世界的。第二次是因为清昼市地下埋着的大妖睁开眼，她失去了意识。第三次是因为在金水迷雾后面的星辰迷宫里，在有来无回的时间之路上，生命走到尽头后失去意识。 仔细追究起来，她的身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在那个山洞里。 那次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是通道里显现出来的猩红眼睛，以及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只觉得浑身发冷的恐怖气息。 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回去？ 万一回去了的话，她的身体又会不会喜闻乐见的被大妖给吃了？ 但无论她想得再多，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心里祈祷一下回去的时候身体还在原地并且完好无损。 …… 颜昭继承了这具身体几乎所有的记忆以及修为，也正因为如此，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十分严重的那种，但又不能问别人，只能憋在心里，特别特别的不舒服。 在她所继承的记忆里，这是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按照网文小说来划分，属于比较正统的西幻世界。 也许茫茫大陆上能找到那么几个黑头发黄皮肤名字是标准东方模式的人，但是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无论名字还是长相都很西式，而不是那种左一个萧氏家族右一个叶氏家族附带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等一堆姓氏的东方奇幻世界。 身体的主人出身于尼加大陆三大国之一的卡塔萨尔帝国，是当今国王唯一的孩子，真正意义上千娇百宠的公主，并且不出意外的话将来是能继承王位的。 所以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在这种前提下，她的名字还是叫颜昭？ 并且是只有这两个字，而不是颜昭·xxx这样的。不止是名字，就连长相也没有任何变化，黑发黑眸肌肤雪白，标准的东方长相，而国王却是金发碧眼的中年帅哥一枚。 她记忆中关于身体母亲的记忆很少，因为对方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不过还是能肯定，那是一个标准的东方人。 顺带一提，母亲姓林不姓颜，所以随母性也无法解释她的名字。具体样貌记不清了，但是从她跟父亲长得一点也不像来推断，应该是遗传了母亲的基因。 只能感叹，女方的遗传基因实在太霸道了，换个心眼小的男人，估计得成天疑神疑鬼怀疑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 )┏ …… 这具身体今年十六岁，在帝国最好的魔法高校读二年级。她的魔法元素亲和力特别高，特别是火系魔法元素，如果说标准是一百，她至少有九十八，简直就是为火系魔法而生。 七月，帝国绝大多数学校都开始放暑假了。魔法高校虽然没有暑假作业，但是有各种试炼，成绩计入学分的，比暑假作业可难多了。 原主本来是带着她的小伙伴们注册了佣兵小队，准备在帝都附近接些委托任务，把团队等级从最低的e级升到c级就差不多可以拿到满学分了。结果在完成了两个简单的任务后，去佣兵工会接下一个委托任务的时候，无意间听人说起关于龙的消息，之后事情的发展就脱离了原本的轨道，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一群人追逐着龙的消息，转了多次魔法传送阵，从帝都不远万里跑到这边界的山脉来。 按理来说，原主作为受尽万千宠爱的公主，帝国未来的继承人，想要什么没有，就算是龙也不是太大的问题，毕竟魔法世界的龙不像东方的龙那么稀罕，根本不必像这样因为一条消息奔波辗转。 然而这个世界的情况有些特殊。这片大陆上原本生活着很多种族，包括巨龙精灵地精矮人等等，但是差不多是从两百年前开始，这些种族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时至今日已经完全看不到了，甚至无法确定那些种族究竟还在不在这片大陆上。 人们最后一次看到巨龙，是在七十年的格萨罗，红龙维罗尼娅拜别它的契约伙伴哈里王子，振翅从皇宫飞起，最终消失在天空之中。从那以后，大陆上再也没有人看到过巨龙的身影。 原主作为天才魔法师，却有一颗龙骑士的心。大陆上虽然没有了巨龙，但是各种伪龙还是很多的。然而内心又是极度骄傲的，非巨龙不可，不愿意将就。这个愿望怎么看都不可能实现，哪怕她贵为公主也没用，所以这些年来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她的父亲。 其实关于巨龙的消息，全国各地每天都会流传出无数，而大家也都知道是假的，不会去相信。原主也知道也不相信。 这次的消息，看起来跟以往没什么区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原主就像是中邪了一样，一下子当了真，不远万里一路追逐而来。 她和她的小伙伴们来到安娜小镇以后，花钱在旅店砸出了几间房，准备好好睡一觉之后，就出发去克拉比山脉寻找巨龙。 然而一夜之后，换了人。 …… “是真是假，去看看就知道。” 在现世的时候，颜昭虽然经常能从各种影视作品中看到西方巨龙，但毕竟是根据人类的想法，再用电脑特效做出来的，一句话，假的就是假的。 而至于经历过的两个梦境世界，虽然都挺不科学的，但是那种东方奇幻世界，别说西方的巨龙，就连东方那些耳熟能详的神兽，她也一个都没有亲眼见过。 不过想归想，她感觉能真看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说话的语气不算太热络。 并且她这会儿注意力不在这件事上。她此刻正坐在窗边，窗户是开着的，能看见热闹的街道，行人往来不绝。 红头发蓝头发，金发银发，蓝眼睛绿眼睛，还有头顶长耳朵的，那是来自遥远北国的兽族人。 这幅画面看起来很奇怪，却又一点不觉得违和，不得不说真是神奇！ 颜昭正看得出神，忽然有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衣服下摆传来轻微的拉扯感。 “颜颜姐姐~” 她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向说话的人。 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儿，金发碧眼雪肤红唇，样貌真是精致又可爱，换上女装也一点不违和的那种。 他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衬得整个人更可爱了。他手里抱着一个比他半人还高的兔子玩偶，一手拽着她的衣摆，微微嘟着嘴，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 这是诺诺，原主一行人决定要出发来寻找巨龙的时候，她父亲也就是卡塔萨尔帝国的国王亲自塞过来的人，说是朋友的孩子。朋友因为有事暂时不能自己照顾，于是把孩子委托给他照顾，而他不知道怎么想的，顺手就推给女儿。 原主也是粗神经，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完全没想过拒绝，直接就答应了，而后拖着这么个小土豆就出门了。 “嗯？”颜昭与他对视。 “我们不去找巨龙了好不好？”他软声哀求道，小模样看得人心都快化了，“不好吃也不好玩，不去好不好嘛~” 52、巨龙的公主（二） “你想都别想！” 颜昭还没说话, 旁边的人就先一步回答了。说话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头十分张扬的火红色短发,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他坐的位置刚好在光照范围内，清晨的阳光下，那抹红色明亮又耀眼。少年有着一双碧绿的眼瞳，看起来就像是澄净的绿宝石一样, 神秘又迷人。 这是科兹莫·托兰。能跟帝国的公成为朋友的, 基本来说都绕不过四个字——非富即贵。贵指的自然是贵族，并且不是一般的小贵族，而富当然也不会是一般的小商人, 至少得是全国乃至整个大陆上都十分有名字的商会才行。 而科兹莫·托兰的家族，就是卡塔萨尔帝国几大最有权利的家族之一。他本人也是家族中最受宠的那个，不仅仅是因为他所拥有的卓绝武道天赋, 还有那跟老公爵如出一辙的红发闭眼。 其实不仅仅是科兹莫, 颜昭一行七人，个个家世不凡天资卓绝, 说句天子骄子一点不为过。 当然，诺诺并不包括在内。家世的问题可以先抛开, 毕竟能跟国王陛下做朋友，必然不是普通人。至于天赋？甭管多优秀，就这么个四五岁大的孩子，你能指望他干什么？反正就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给众人的印象就只有六个字——贪吃贪玩贪财。 前面两项就算了, 毕竟小孩子能理解，但是谁来告诉他们，为什么一个出身贵族的小孩，会对金钱那么执着？特别是金币宝石等闪闪发光的东西，最好不要让他看到，否则不拿到手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无所不用其极。 也因为如此，一开始他们小队负责管钱的娜娜莉，她是财政大臣家的千金，由她来管钱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但是后来诺诺实在闹得太凶了，没办法，只能把钱交给他。然而钱到了他手里之后，想要再扣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就算是睡觉的时候，钱袋子都是捂在被窝里的！ 除了颜昭，谁说话都没用。 “我们这次出来，可是进行试炼的，而不是带小孩子郊游！”科兹莫怒瞪诺诺，漂亮的眸子里仿佛升腾着火光，“而且你说你一天除了吃饭睡觉和玩耍，还会什么？” 又来了。 颜昭心想。 果然，下一刻就见原本小心翼翼拽着她衣摆的软萌小包子扭头，不甘示弱的回瞪科兹莫，开腔顶回去，“我还小，本来就什么都不用做！倒是你，身为一名学生，却没有尽到学生的本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期末考试的时候，光明魔法又挂科了！” 诺诺人小，但是脾气可不小，也就是对着颜昭的时候是软软糯糯的，面对其他人，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个软萌小包子样儿，但是切开都是黑的。这个队伍里，他跟科兹莫就是死对头，互相看不顺眼，一言不合就能吵起来，这段时间以来，几乎每天都要来上那么几次，大家都习惯了。 刚开始的时候，诺诺跟科兹莫斗嘴经常处于下风，毕竟人小，词汇量跟不上嘛。但是他是那种不服输的性格，经过刻苦不断的努力，他终于成功从同行的同伴嘴里扒出了科兹莫的黑历史——这位天之骄子的少年，在学校里几乎所有科目的成绩都是优秀，然而偏偏在光明魔法这一科上，是真的毫无天赋，周考月考期末考，没有哪次是不挂科的，简直就是永远都洗不掉的黑历史。 诺诺显然不懂“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一道理，专踩科兹莫痛处，并且提一万次也不厌倦。而后者也不负众望的，每次听到这句话都会炸毛，然后开始日常互斗模式。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信不信我一剑劈了你？！”红发碧眼的美少年冲动拔剑。长剑出鞘，剑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抹寒光。他的佩剑不止锋利，而且十分漂亮。它出自名家之手，剑柄用一整块红宝石雕刻而成，绘制了精妙的阵法。 诺诺挺了挺小胸膛，“劈啊！有本事你就来劈！”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的却不是科兹莫，而是他的剑，或者说是剑柄更为准确。大家都知道诺诺贪财，对于珠宝没有一点抵抗力，科兹莫的剑对于他来说，代表的是那么大一块红宝石。 要不是那把剑对科兹莫来说意义非常特殊的话，怕是早落到诺诺手里，然后被他拆了，扔掉剑刃只留下剑柄。 颜昭单手托腮，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互相斗嘴。 长得好看并且也声音很好听的人，就算是吵架，也是赏心悦目的。 过了一会儿，两人就吵完了，以一声冷哼结束这一次的争斗。科兹莫微微扬起下巴，扭头转向另一边。诺诺则是瞬间恢复成乖宝宝的样子，回过头来继续拽颜昭的衣摆，“颜颜姐姐~好不好嘛~” 颜昭垂眼看他，在小包子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不好。” 真是冷漠又无情。 诺诺小包子扁了扁嘴，看起来委屈极了。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这句话，颜昭也不是第一次拒绝，每一次的答案都是否定。原主是因为执着于追寻巨龙的踪迹，而颜昭则是因为好奇。反正来都来了，怎么也得逛一遍再回去吧，就算没有巨龙，看看其他的东西也好啊，就当是旅游了。 而且克拉比山脉是以物产丰富著称的，对于魔法世界的神奇生物跟植物，颜昭还是很感兴趣的。 之后没过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是侍者将早餐送了上来。 之前说颜昭一行七个人，是只算他们佣兵小队的人数，此外还有一群侍者跟随着。而这其实是很正常的，总不能真的让帝国未来的继承人以及王公贵族的孩子独自跑这么远的地方吧，万一出个什么意外怎么办？ 众人坐在一起吃过了早点之后，队伍便出发前往克拉比山脉了。 在离开安娜小镇之前，随行的侍者去了佣兵工会，替这支新成立的e级佣兵小队接取了几个任务。虽然公主殿下的目标是龙，但别忘了他们还有试炼任务要做呢，寻找巨龙的时候，顺便完成学院任务，两不耽误。 之后这支超豪华佣兵小队在行人或好奇或羡慕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穿过小镇并不长的主街道，通过士兵看守的城门，向着克拉比山脉的方向而去。 —— 离开帝国官道真正进入到克拉比山脉中后，颜昭他们一行人遇到的人开始变得越来越少。毕竟整片山脉范围是如此的宽广，别说一个佣兵小队，就算是把一整支军队放进来，也跟大海捞针没太大区别。而且颜昭他们的目标跟其他人不一样，从佣兵工会打听来的消息里提到的巨龙出现地方，位于克拉比山脉深处，这就表示他们不用在外围浪费时间，可以直接穿过茂密的丛林，翻过险峻的山峰，去往危机四伏的中心地带。 进入丛林之前，科兹莫曾经不客气的对诺诺说，“小豆丁，等会儿你要是走不动路，可别指望我会背上你！” 诺诺人小，腿短是必然的，体力也是有限的。其他地方也就算了，有马车或者坐骑可以代步，再退一步还有魔法传送阵呢。但是克拉比山脉不一样，虽然也带着坐骑进来了，然而茂密的丛林中没有所谓路的概念，又或者说人往哪儿走哪就是路，荆棘灌木，悬崖峭壁，大多数时候都只能靠双腿来行走。 这样看来，科兹莫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但同时也能看出另一点，那就是这位红发碧眼的美少年很显然不是什么善茬，揭短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诺诺小包子回他一个鬼脸，“你才走不动路！你才要人背！挂科的笨蛋！” “哼！”大概是觉得胜利就在眼前，这一次科兹莫没有跟诺诺计较，冷哼一声，骑着三眼角马走在了前面。 三眼角马是尼加大陆上比较常见的坐骑之一，外形看起来很像马，不过头上生了一个独角，三只眼，其中一只生在前面，且背上生有一双翅膀，能进行短暂的飞行，适用非常广泛，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有点贵。 越往里走，丛林越茂密，茂密的枝叶几乎将阳光完全遮蔽，只能透进来不少的光线，以至于身处其中，明明时值正午，光线却昏暗犹如傍晚。 藤蔓从泥土里钻出来，沿着大树不断向上攀爬，而后衍生出更多的分支，伸向其他的树木，来来回回交织，犹如巨大的蛛网一般，遮挡了前方路。 而藤蔓也分很多种，普通的随便拿把刀就能砍了，有一部分是生有刺的，这种一般都是有毒，虽然并不致命，但还是小心为妙。佣兵的生存之道，其中最简单的一条就是，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还有一种叫做魔鬼藤的特殊藤蔓，从名字就能看出一些门道来，这玩意它是活的，看起来跟普通藤蔓很像，但它是会动的，如果有生物靠近，它就会扭动着将其捆绑，拖动到主根系旁边，那里有一根单独的藤蔓，上面生满了密密麻麻的刺，放大了看其实是中空。它见尖刺刺入生物体内，抽干血液以供养自身生长。它不吃肉，但是生物的尸体可以用来吸引新的猎物。 魔鬼藤的根系是好几种魔药的主要材料之一，需求量比较大，价格也还行，几乎所有的佣兵工会都有相关委托任务。这玩意在大陆上的所有山脉或是大型丛林里都能找到，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有点危险，但对经验丰富的佣兵而言，就是送钱的，不过他们一般不会刻意去寻找，碰巧遇到了才会顺便带走。 时间临近傍晚，丛林里的光线已经非常非常的昏暗了，跟晚上也没太大区别了。周围的一切景物看起来模糊一片，只有个大概轮廓。在这种情况下赶路，显然是不明智的。 随性的侍者中有经验丰富的佣兵，提前物色好了适合过夜的地方。 这是树林中一片比较宽阔的空地，侍者们迅速而熟练的在空地中央忙碌起来，扎了帐篷生了篝火，架起锅炉拼起桌子，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有一条小溪，分了两人过去处理路上顺手抓的猎物，俨然一副野炊的样子。 佣兵小队成员之一的娜娜莉表示想吃烤鱼，于是颜昭陪她去小溪边上抓鱼，此外还跟了一个加菲尔德，这个少年有着高大的个头以及强壮的身体，显然是被抓壮丁做苦力活的。 颜昭是火系魔法师，直接催动魔力搓几个火球出来，围绕在三人身边，连灯笼都省了，并且还比灯笼方便。而娜娜莉小姐是冰系魔法师，此刻她完全抛弃了贵族的礼仪，蹲在溪边的石头上，看到水里有鱼，直接一个冰锥下去，准头能达到百分之八十。 “一共有十八条鱼了，我觉得这一片的鱼都快被我抓光了，应该够了吧？”娜娜莉说着话的同时，扬手又一发冰锥下去，溪水中游曳的鱼儿不幸中箭，痛苦地挣扎起来。 旁边的加菲尔德将手探进溪水里，把鱼捡了起来，扔旁边的桶里，“够了，又不是只吃鱼，还有别的呢。” 娜娜莉闻言，撇了撇嘴，“加菲尔德你是不是忘了诺诺？我主要是担心他。”鬼知道这么小一个孩子为什么那么能吃，那胃就跟无底洞似的，仿佛永远都填不满一样。 颜昭摇头表示没问题，“没事。”就像加菲尔德说的那样，他们还有别的猎物呢。 “那行，走吧。”娜娜莉点头，而后扭头看了加菲尔德一眼，示意他去提装鱼的桶。 作为娇弱的魔法师，这种事不可能让她来做，否则也不会特意多带一个人。再退一步来说，作为她的追求者之一，加菲尔德也该在这种时候表现一下自己。 三人带着猎物往营地那边走，不过走了没几步，颜昭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娜娜莉也停了下来，扭头问道。 只见原本围绕在颜昭身边的火球有一个脱离了队伍，慢悠悠的飘到了脚边。在火光的照耀下，可以看见一根藤蔓从旁边的灌木从里蹿了出来，攀上她的脚腕。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问：诺诺你为什么不喜欢科兹莫？ 答：我听他说过他想当屠龙勇士…… 53、巨龙的公主（三）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用“蹿”来形容藤蔓的速度可能有点不恰当, “蠕动”反而更加贴切。 比拇指稍粗一些的藤蔓，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颜色, 仔细看能看到规律而整齐的纹理, 就像是蛇类的表皮一样，再加上它移动的方式就更像了。 藤蔓不止一条，攀上颜昭脚腕的那一条就像是探路的哨兵，缠住猎物后将信息反馈给同伴, 很快便有更多的藤蔓朝这边聚拢过来。 黑暗的丛林中, 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藤蔓移动发出的声音。 作为被缠住的猎物，颜昭自己还没什么表示, 反倒是娜娜莉，在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后，面上渐渐浮现出恐惧的表情来, 伴随着一声惊恐的尖叫声, 响彻树林上空，惊起栖息在枝头树梢的飞鸟无数。 对于娜娜莉这夸张的反应, 颜昭难免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想通了, 虽然有火球照明，但是光线肯定没办法跟日光相比，在这种稍显昏暗的光线下，再加上周围的环境因素，对方可能是把这藤蔓误当成蛇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别看娜娜莉小姐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她其实是非常怕蛇的，因为小时候跟小伙伴们玩捉迷藏的时候，藏在灌木丛里，运气不好被蛇咬过一回，差点因此丢了小命。而颜昭便是当时跟她玩捉迷藏的小伙伴之一。 颜昭感叹还好这藤蔓缠的不是娜娜莉本人，否则她今晚搞不好估计得做噩梦。 “没事娜娜莉，不是蛇，只是……”颜昭出言安慰娜娜莉，不过话还没说完便停下了。她的视线落到前方，那里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是诺诺。 “颜颜姐姐，怎么了？”小家伙软软糯糯的声音随即响起。 在他之后，几道身影接连赶过来。这是队伍中随行保护的人，强大的魔法师以及武士。之后是佣兵小队的其他成员，科兹莫等四人。 “娜娜莉小姐，怎么了？” “娜娜莉你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作为队伍中本来最弱小的一个人，诺诺却是最先赶过来的，甚至快过了守卫者，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不是说其他人反应或者速度太慢，而是他太快了，快得出乎意料。 “没事，就是普通的魔鬼藤，树林还有一些，是从对岸爬过来的。”这会儿的时间，随行的守卫者已经将周围的情况探了个大概。说话的人是一个青年男人，一头亚麻色的短发，是队伍里负责探路的盗贼艾伦。他抬手放在另一侧肩上，朝颜昭跟娜娜莉行礼，语带歉意，“抱歉，是我之前探查不仔细，让两位小姐受惊了。” 不过艾伦有些疑惑，因为余下的魔鬼藤意外的没有爬出来，而是始终隐藏在灌木丛中，这可不符合常理。不过当他的视线无意中从诺诺身上掠过，或者说是从他手中的匕首上掠过更为恰当一些。 此时诺诺正蹲在颜昭脚边上，一手抓着那根缠住她脚腕的魔鬼藤，一手用一把黑色的小匕首去切割。那玩意在他手中不断的扭动挣扎。 “这是……龙鳞刃？”艾伦的语气充满了惊讶。 龙鳞刃，顾名思义，就是用龙鳞制成的匕首。当然，这里的龙鳞，指的是巨龙的鳞片，而不是随便什么伪龙的。龙鳞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坚硬的东西之一，用特殊的手法打磨成武器之后，不仅坚硬无比，同样锋利无比。 在巨龙还未消失的年代，龙鳞虽然很难得，但也不是没有。而今巨龙已经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几十年，不仅是龙鳞这一主要材料没有了，那一批本来数量就极为稀少的手艺人，也差不多都断了传承。现今存世的龙鳞刃已经不多了，基本都躺在大贵族或者皇室的宝库里。 艾伦曾有幸见过一回龙鳞刃，造型与诺诺手里的有些区别，但是那种感觉却是独特的，只要看到，就能一眼认出来。 这次出行，他知道他的雇主是一群贵族家的小孩，但只以为是一般的贵族。可现在看来，这些人身份，比他所想的还要尊贵，以至于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随身携带珍贵无比的龙鳞刃。 而见到了龙鳞刃，之前的疑惑也就解开了。绝大多数魔兽的感觉都比人类敏锐，龙作为大陆上最强大的种族，即便只是一片龙鳞，上面残留的龙威，也足以震慑魔鬼藤这种只能勉强算作魔兽的东西，于是就出现了后面的藤蔓不敢爬过来，前面探路的这根死命挣扎的情况。 对于艾伦的话，诺诺仿若未闻，利用龙鳞刃轻易切断魔鬼藤之后，扬手随意扔向旁边的灌木丛里，而后站起身来，仰头看着颜昭，表情严肃道，“颜颜姐姐不怕，我把它解决了。” 颜昭：“……” 虽然你这个样子很可爱，但是……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害怕了？并且就算真的害怕，也不能堕落到需要一个小孩的安慰吧？！ 其他人也觉得很无语。特别是娜娜莉，这会儿她已经缓了过来不再害怕，双颊微微鼓起，用有些气愤的眼神看向诺诺，“喂，诺诺，被吓到的人明明是我好吗？！”虽然她并不需要安慰。 诺诺小包子闻言，扭头看娜娜莉，以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谴责语气回问道，“魔鬼藤缠的又不是你，你怎么就能被吓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在讽刺我胆小！ 娜娜莉更气了，怒瞪诺诺，“你这个讨人厌的小鬼！”虽然从将财政大权交出去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不怎么喜欢诺诺了，但也不是特别讨厌。可是现在，她决定彻底加入到科兹莫的阵营里，因为这个小孩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 对于跟送钱划上等号的魔鬼藤，这支超豪华佣兵小队并不在意，因为他们完全就不缺钱。不过一旁的侍者出言提醒道，他们出发之前去佣兵工会接的委托任务里，就有一个寻找魔鬼藤的根系。接任务的时候，他们肯定是没打算刻意去寻找，而这会儿恰好遇上，并且离得不远，自然要顺便做一下任务。 这时，作为作为娜娜莉小姐追求者之一的加菲尔德自告奋勇，表示愿意趟过小溪，去对岸把魔鬼藤连根拔起带回来。 而娜娜莉小姐也表示愿意跟他一起去，理由是两个人行动更安全。当然，真相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点破而已。 “也行，你们小心一点。”颜昭点点头，嘱咐的同时，抬手给二人重新刷了照明小火球。原本已经有些暗淡的火球，一下子明亮起来。这个的原理其实跟油灯是一样的，没有了灯油，自然亮不起来。而魔力，就相当于灯油。 一行人分两路，颜昭他们大部队回营地，娜娜莉跟加菲尔德去挖魔鬼藤。 …… 篝火热烈的燃烧着，火焰在林间微风的吹拂下不断摇曳跳跃着，像是在起舞一般。明亮的火光驱逐了黑暗，开辟出一片光明的区域来。 火上架着汤锅，里面的汤已经开始沸腾了。此外旁边还有烤肉。 食物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颜昭拿着随从处理好撒上了各种调料的鱼，凑到火边烤，一边跟诺诺说话，“龙鳞刃，能给我看看吗？”她问。 小家伙闻言，几乎完全不带犹豫，将龙鳞刃连刀带鞘整个奉到她面前，“给你，颜颜姐姐~” 颜昭接过匕首的同时，将烤鱼转手递给旁边的科兹莫，腾出手来将匕首从镶嵌了华丽宝石的刀鞘里拔.出来。 根据巨龙本身的颜色，龙鳞的颜色也各有不同。她手里这把匕首通体呈现出黑色来，显然应该是以黑龙的鳞片为材料打造而成。 但是在触碰到匕首的一瞬间，颜昭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莫名地，她觉得这把匕首，本身应该不是这个颜色。而她也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是白色的，对吗？” 她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只要不是离得太远，都能听见。之前认出龙鳞刃的艾伦刚好就坐在她对面，闻言好奇道，“队长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觉得龙鳞刃是经过染色处理的，并且原本还是白色的？要知道巨龙可是有好几种颜色的。 艾伦叫颜昭队长，是因为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他不是佣兵小队的自己人，而是高价从佣兵工会雇佣的。 毕竟是帝国未来的继承人，该有的谨慎的还是要有的。这次出来，大家多多少少都做了伪装，彼此之间称呼也只说名字，绝不提姓氏。而颜昭则是连名字都不能泄露，因为这个名字实在太特殊了，只要听到基本就都能猜出来。 大家都以队长称呼颜昭，于是艾伦也跟着这么喊。 至于说诺诺口口声声喊“颜颜姐姐”，鬼知道是哪个字。 就匕首这种武器来说，黑色无疑要比其他颜色更实用，不容易被察觉。但是龙鳞刃是不一样的存在。它本身就极端的稀有，因为作为主材料的龙鳞本就稀少，并且不是每一片龙鳞都能用来打造武器。会使用它来战斗的，必然不会是普通人，而对于那种级别的武者来说，武器本身的颜色根本无所谓，龙的气息是独特的，根本无法彻底隐藏。 所以怎么想都不会有人无聊到做出把龙鳞刃染色这种事。 对于艾伦的想法，其他人也是赞同的。 然而没想到的是，事情还真就像颜昭说的那样，诺诺手中的这把龙鳞刃，不仅是染过色，并且原本颜色就是白色。 “颜颜姐姐好好厉害！”诺诺惊讶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啊？”他很好奇。就算是他自己，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这把匕首的来历，也不可能察觉到这一点。 虽然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没错，但是真的听到诺诺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颜昭反而觉得有些不真实。她半垂下眼眸，略微思索了一下后，才回答诺诺的问题。 “不知道，就是感觉，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觉得它本来就该是白色的。” 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必然是因为曾经见过或者接触过。卡塔萨尔帝国的的宝库里也有龙鳞刃，一共三把，其中两把是红色，一把是绿色的，记忆中原主在将它们据为己有之后，经常会把玩，但是诺诺的这把龙鳞刃上的气息，却不是她曾经接触过任何一种。 如果不是接触过同样的东西，那就有可能是接触过东西的主人。可是巨龙已经消失了几十年，它们消失的时候，颜昭甚至还没出生，根本不存在接触的可能。 所以为什么会觉得熟悉？这个问题颜昭也想知道。 54、巨龙的公主（四） 颜昭很仔细的把记忆中跟龙有关的所有信息梳理了一遍, 可以肯定原主绝对没有没有跟真正的龙有过接触，最多就是在相关文献上看到记载, 又或者是通过佣兵工会等途径打听到的消息。 可是手中这把龙鳞刃给她的熟悉感觉, 也是真实存在的。 她微微眯起眼，看着面前燃烧得十分的旺盛的篝火，夜风吹拂，火焰不断跳跃犹如精灵起舞,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 “精灵没有消失, 只是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精灵，一个有着标志性的精致漂亮五官和尖尖耳朵的种族，自然之神的宠儿。最重要的是, 这个种族，跟巨龙是属于同一种世界体系的。 也就是说，这里也是她所梦见过的世界, 那些零碎片段, 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变成现实。而她之所以觉得龙鳞刃熟悉，原因其实不在原主身上, 而是她自己。 那么，跟她说那两句话的, 会是什么人呢？ “跟我走，我带你看遍世上所有的风景。”她还记得说话的是一个很好听的男声，温柔极了，依稀给人一种深情的感觉。 理论上来说，能知道精灵族去向的, 是精灵的可能性很大。不过也可能是交好的种族，又或者是同等的存在，比如说巨龙…… 思及此，颜昭不由得开始期待起来，见面的那一天。 —— “颜颜姐姐，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像宝石一样，会发光。”独属于孩子的软糯声音在耳边响起。 闻言，颜昭回过神来，不由得有些好笑。正常人的眼睛是不会发光的，诺诺所谓的光，不过是倒映的火光。小家伙这会儿已经蹭到了她身边，挨得特别近，他人小，只要微微歪着头看，即便她是半低着头，也能看到她的表情。 颜昭视线与他对上，只觉得他的眼神以及表情说不出的奇怪，不是那种单纯的喜欢，更像是痴迷。这让她觉得有些熟悉，略微一思索，便想起来熟悉的原因，那是因为每次诺诺看着金币珠宝时，都是这种眼神。 所以，他脑子里这会儿想着的，到底是什么，又把她的眼睛当什么了？ 颜昭拒绝往深处想。 “你的鱼快糊了。”她提醒。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食物的诱惑力毋庸置疑。诺诺闻言，下意识扭头去看手里的烤鱼，同时小鼻子动了动，样子看起来特别可爱。 “才没有！”他嘟起嘴，用一种控诉的眼神看着颜昭，“颜颜姐姐你说谎~” 颜昭面不改色回他，“我说的是快糊了，而不是已经糊了，。” 诺诺眨巴两下眼睛，而后扁嘴，扭头转身背对着她，小小的哼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虽然这件事本身没什么，但是看到诺诺吃瘪，一旁的科兹莫还是不客气的笑了出来。 大概是受他影响，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气氛一片大好。 …… 而相比营地这边的一片欢声笑语，娜娜莉跟加菲尔德两人就没那么轻松了。 本来魔鬼藤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只是小意思，即便这会儿林间光线极度昏暗，但有颜昭给的火球术照明，于视线上也造不成多大影响，很快就能顺藤摸瓜把根系挖回来。 却没想到期间出了点小意外。 两人踩着高过水面的石头过了河，到了岸上后，加菲尔德挥舞着长剑在前方，剑锋所至，硬生生在密林中开出了一条可供两人并肩行走的道路来。 “要是让巴克老师看到我这么使用剑术，估计会忍不住打死我。”他一边走，一边自我调侃。 娜娜莉闻言捂嘴娇笑，“以巴克老师的性格，还真是有可能。不过他看不到。” 两人一边说着话，花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便找到了魔鬼藤的根系所在。按理说这时候只要斩断护卫的藤蔓，再把中间的根系连根拔起就行了，但是—— “怎、怎么会这么多？！”借着火球照出的光亮，看清楚前方的景象后，娜娜莉吓了一跳。 只见巨树错落生长，弯弯绕绕的一排，形成一片空地，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魔鬼藤，藤蔓向四方蔓延开来，沿着巨树的枝干不断向上攀爬，无数的藤蔓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粗糙的渔网，那些扭动的藤蔓，粗略看去，就像是蛇类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娜娜莉对蛇有心理阴影，即便明知道这些不是，但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 而加菲尔德虽然不怕，惊讶却是不可避免的。 之前因为诺诺的龙鳞刃出鞘，导致已经爬到了附近的藤蔓不敢靠近，被灌木草丛所遮掩，看不清具体有多少。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魔鬼藤这种东西虽然随处可见，但是一个区域内，最多就是两三株，数量上不会太多。并且队伍随行的护卫以及负责探路的佣兵，之前也简单探查过周围，没发现什么问题，不然不敢让他们两人过来。 综上原因，他们一开始就认定这边最多一两株魔鬼藤，却没想到会看到这么多，仅火光所照亮的地方就有不下十株，更往里的黑暗中，不知道还藏了多少。 这哪里是送钱，明明是送命！ 就算是经验老道的佣兵，要是不小心误入此处，指不定都得交待在这里！ “这怎么挖？”眼见着有藤蔓向着这边爬了过来，娜娜莉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同时瞬发一记冰冻术，将那几根藤蔓冻住。 加菲尔德配合她，长剑一挥，便将那些藤蔓尽数斩断。“这情况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就我们两个人肯定挖不了，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娜娜莉点点头，“嗯。” 于是两人谨慎地往回退。只是才走了没几步，娜娜莉忽然停了下来。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她问。 加菲尔德闻言，屏息仔细去听，果真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喊救命。”他说着话的同时，仔细辨别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很快便确定下来，正是魔鬼藤那边，“要去看看吗？”他有些犹豫的问。要是平常，他可能就直接过去了，但是现在这情况有些特殊，谨慎些总是不会有错的。 “先通知队长一下，”娜娜莉道，扬手一个冰冻术，将悬浮围绕在身侧的火球冰冻住了一个。这是她跟颜昭约定的信号，代表发现了情况，需要支援。 “去看看。”发出信号后，她跟加菲尔德就可以先去探查一下情况，因为营地离这边不是太远，就算有什么情况，其他人也能赶得及支援。 两人小心翼翼的清理掉周围的藤蔓，一边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靠的近了，就能听得更清晰一些，的确是有人在呼救，并且还是一个女孩子。 只见前方不远处，无数的藤蔓交织缠绕在一起，勾勒出的依稀是一个人的轮廓，声音便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深褐色的藤蔓之中，一缕翠绿的色泽倾泻而出，是一缕秀发。 这会儿的时间，营地里的人已经赶了过来支援。因为娜娜莉给的信号只是最低一级，所以来的人不多。颜昭和她的小跟班诺诺，还有科兹莫以及艾伦，一共四人。 “娜娜莉小姐，请问出什么事了？”这是艾伦。 “加菲尔德你真是太没用了，小小的魔鬼藤都搞不定！”这是科兹莫。 一行人很快碰头，人手一圈小火球，火光照亮了附近一小片区域。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后来的人都愣了一下。 “见鬼，怎么会有这么多魔鬼藤？！”科兹莫惊讶道。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救人比较要紧。只是求救的人被困住的地方，缠绕的魔鬼藤比其他地方要多出几倍，并不是那么容易清理，一行人花了一点时间，才最终把人救了出来。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左右年纪的女孩子，有着一头翠色的及腰长发，以及雪一般白皙的肌肤，不过这会儿布满了细小的伤口，不断有血珠渗出，看起来触目惊心。她此刻昏迷不醒，唇色苍白看不见一丝血色。之前能发出求救声，大概是基于求生的本能，听到附近有人的声音，用尽所有的力量呼救。 这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基本都放在救下的女孩子身上，没发现颜昭身边的诺诺表情有些奇怪。 55、巨龙的公主（五） 诺诺站在颜昭身边, 小小的一个，他看着被救出来的女孩子, 一时之间惊讶极了, 一双眼瞪得圆圆的。他记性十分的好，再说如今时间也没过去多久，是以他还清楚的记得，在被塞进颜昭的队伍之前, 那个人坐在又丑又寒酸的屋子里, 喝着树叶子泡出来的水，慢条斯理的跟他说，“在进入克拉比山脉的第一天夜里, 你们会遇见一个小精灵……+” “怎么可能？！精灵都搬到迷雾森林里去了，才不会出现在尼加大陆！”诺诺下意识就反驳。 白色的雾气从小小的瓷杯中升起，模糊了那人的眉眼, 看起来更加的温润无害, “凡事总会有例外，你自己不也是一个吗。” “哼。”诺诺扭头, 拒绝接这个话题。 空气中弥漫着树叶被沸水泡过后散发出的清香，那人不疾不徐的说着话,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一直跟在她身边好了。” “她是谁？” “她叫颜昭，有着一双天底下最漂亮的眼睛，就像是宝石一般……” 诺诺第一次见到颜昭的时候，睁着一双大眼睛, 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遍，给他的感觉是，除了少见的黑发黑眸，比其他的人漂亮一点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而且那双眼睛也并不像是那个人说的那样，像是宝石一样。 但他还是很乖巧的跟在她身边，甜甜的叫她“颜颜姐姐”。毕竟他答应过那个人要乖，要是不听话，就会被打包送回去，跟那些讨人厌的家伙在同一片区域活动。 直到今天早上。 明明昨天夜里临睡前，一切都很正常，但是一觉醒来之后，诺诺就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他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颜昭。看起来依旧是那个人，感觉却是不一样的，特别是那双眼睛，真的就像是那个人说的一样，漂亮得就像是宝石一样！ 而现在，那个人之前说的话，又一次得到印证，他们真的遇到一个精灵！虽然对方掩藏得很好，但还是被他识破了，拿头翠色的长发，以及独特的气息，都昭示着她的身份——精灵。 诺诺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事。 那天的天气特别的好，碧空万里无云，阳光照到身上暖洋洋的。他趴在山谷中的巨石上午睡，旁边那几个讨人厌的家伙就在他耳边聊天，说起的就是那个人。 “那个怪家伙回来了哎！” “谁啊？” “就是住在冰霜山谷里的那个啊！” “唉，那边不是空的吗？” “怎么可能是空的！那个山谷被冰霜所覆盖，里面的冰雪永不消融，阳光照进去的时候，亮闪闪的就像是宝石一样，那可是我们最喜欢的东西啦，谁不想住在里面，可惜已经有主人了！” “可是我上次悄悄溜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同类的气息啊！” “什么，你这家伙竟然偷偷去过那里？！你忘了玛格丽塔大人的告诫吗，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靠近那里！” “没有啊，我只是不小心而已，再说了不也没事嘛！” “那是你运气好，碰上他不在家的时候。知道埃尔西大人吗？当初就是因为不小心打碎了那个怪家伙的一个雕像，就被他揍得好惨，在山洞里养了半年多才敢出门，从此经过冰霜山谷都要绕得远远的！” …… 诺诺睡得迷迷糊糊，但也把那几个家伙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埃尔西大人他是知道，那是族长大人的弟弟，身份高贵不说，自身实力也非常的强大，那样的人，竟然也会被欺负吗？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悄悄摸到了冰霜山谷去，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怪家伙，然后就被逮了个正着。然而预想中的所有糟糕下场都没有出现，那个怪家伙只是问了他一句，“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层层禁止之外的，传说中的繁华又多姿多彩的世界？ “想！”特别特别的想！ 后来诺诺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总会生出一种错觉，那个人似乎一早就知道他会过去，所以特意在那里等他。那种眼神，没有一点意外，更像是期盼了很久的样子。 …… “诺诺，该走了。” 回忆被打断，诺诺回过神来，发现其他人已经走了，视线范围内，只有颜昭一个人的身影，应该是发现他没跟上，于是回头来叫了一声。 “颜颜姐姐等等我~”他露出惯有的可爱笑容，两颊各有一个浅浅的梨涡，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来到颜昭身边后，伸手去拉着她的手指，牵着往回走。 “刚才在想什么？”颜昭问他。 “刚才那个姐姐，她的头发真漂亮啊！”他感叹道。 颜昭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又要说像宝石一样了吗？小财迷~” 两人回到营地的时候，救下来的那个女孩子已经被送进了帐篷里，队伍里的神官正在施展光明魔法进行救治。 这支队伍可以说是非常的奢侈了，配备了一名神官随行，并且还是正式的，当然对外说是见习的。神官出自神殿，而神殿遍布整个大陆，最低一级的行政单位是小镇，一名正式的神官在这里已经可以执掌神殿的所有事物了。除了正式神官以外，还会有几名见习神官，但即便如此，一般队伍，能请到一名见习神官随行，就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正式的基本就不要想了，更别说颜昭队伍里这个，是出自的帝都的神殿。 神官娴熟的几个治疗术下去，女孩的伤势就稳定了下来。之前把人救下来的时候，颜昭等人也没想太多，只以为是被魔鬼藤所伤，但是把人带回来让神官救治后，就发现她身上还有别的伤势，若是没猜错，怕是因为之前受了伤，她才会栽在小小的魔鬼藤手里。 不过猜测始终是猜测，具体情况还是要等人醒了才能知道。 这个插曲过后，队伍的氛围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一行人吃过了晚餐之后，围坐在篝火旁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帐篷安睡。 声营地中央的篝火烧了一整夜。 密林的夜晚，各种魔兽更加的活跃，鸣叫此起彼伏，直到黎明十分才渐渐停歇。不久之后又换了新的一批在白天活跃的动物，新一轮的鸣叫声又响起。 第二天一早，队伍的人吃过早餐之后，便收起帐篷等物品，继续上路。 夜里救下来的女孩在队伍启程之前醒来，她有着一双碧绿的眼眸，自我介绍说名字叫翠，她是跟同伴一起进入克拉比山脉的，但是他们运气不好，傍晚的时候碰上了星纹百足兽，仓促逃亡的过程中与同伴失散，误入魔鬼藤陷进之中。她原本就受了很重的伤，所以才会被魔鬼藤所困住，要不是运气好颜昭他们，估计就交待在那里了。 “非常感谢诸位！”翠面色苍白的向颜昭他们行礼。 “只是正好遇见而已。”颜昭回道。 倒是艾伦有问题要问，“你确定是星纹百足兽？”这可是高级魔兽，本身就数量稀少，并且一般只会在山脉深处活动，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只是克拉比山脉的外围而已。 翠苦笑，“的确是星纹百足兽，我们也没想到会在外围遇到它，如果不是哈特他……我们或许会有更多的人会被留下。如今我侥幸活了下来，可是其他人还不知道情况如何……真的很感谢诸位救了我一命，如果可以，能不能……” 翠担心同伴的安全，这是很正常的，但问题是她自己现在有伤在身，连正常行动都很困难，更别说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活动，所以哪怕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她还是提出请求，希望颜昭他们能帮忙寻找同伴的下落。 当然，不是让他们白帮忙，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是有报酬的，虽然这个队伍的人看起来就不是缺钱的人。 翠原本以为对方是不会答应的，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提出来，却没想到颜昭并没有一口拒绝，而是问了她详情。 “你们遇见星纹百足兽，大概是在什么方位？”颜昭在问话的同时，队伍里叫艾伦的人拿了一张地图上来，在翠面前摊开。 她指了个大致的方位，附近有一个很明显的标志，那是湖泊的图标。 “竟然是在月牙湖附近。”艾伦感叹道。 月牙湖，顾名思义，湖泊的形状犹如月牙一般。这真的是巧了，颜昭他们规划好的路线，正好要从月牙湖那边经过。 “我们正好那边经过，可以顺路带你过去，能不能遇到人，就要看你的运气了。”颜昭说道。 “谢谢！谢谢！真的非常感谢！”翠不住的给颜昭道谢。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头顶繁茂的枝叶照进林间，队伍开始启程。这一段路程比较好走，没有藤蔓跟灌木丛挡路，队伍里的坐骑终于能派上用场。 诺诺自己有一匹单独的坐骑，但是他这会儿吵着要跟颜昭一起。 颜昭也没拒绝，于是他就被艾伦抱着坐在了颜昭前面。 “颜颜姐姐~”走了一段之后，他忽然叫颜昭。 “怎么了？”颜昭问他。 “你低下头来嘛，我有悄悄话要跟你说~”他撒娇道。 “哼，幼稚的小鬼！”后方传来科兹莫的嘲讽声。 颜昭没管，微微俯下.身去，“说吧。” 小家伙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道，“我觉得翠不是好人……” 56、巨龙的公主（六） 听到诺诺的话, 颜昭不由得有些好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那一头金色的短发很柔软, 手感意外的好。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她问。 “我就是有这种感觉！”诺诺鼓起腮帮子，“还有，颜颜姐姐，男人的头是不能随便乱摸的, 你知道吗！”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说着这话, 颜昭这回是真的没忍住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又因为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像之前一样压低声音, 导致周围的人都听到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特别是科兹莫, 笑声更是夸张，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男人？！就你这小不点？！这是我今年听到最好的笑话了，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于是话题就这么被带偏了。 过后诺诺没有再提起这事, 倒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准备靠自己亲自盯人。 颜昭他们不知道翠的身份，所以不会去怀疑她，毕竟她现在实在是弱得可怜，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捏死她。但是他不一样, 他知道翠是精灵，更知道精灵的强大。这个种族是自然之神的宠儿，有着非比寻常的亲和力，还有卓绝的箭术天赋，就算是遇上高级魔兽，打不过至少能跑，根本不会落得这么狼狈，而且这个小精灵还隐藏了身份！ 明显居心不良！ 虽然那个人虽然说过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跟着颜昭就可以了，但是诺诺很喜欢她，所以准备帮她一下。 之后的一路上，诺诺都盯着翠。 尽管他还是个小孩子，并且长了一张超可爱的脸，但像这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人家，也未免太过嚣张了一些，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察觉到不对劲。而显然，翠不是傻子，于是在被他盯了好长一段路之后，翠终于还是憋不住了，苍白着一张脸，用虚弱的语气问他，“诺诺，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诺诺顶着一张天真可爱的脸，甜甜的回道，“因为姐姐你好看啊~” 翠：“……” 少女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红晕，不知情的人只觉得她是害羞了，比如跟诺诺不对盘的科兹莫，毫不客气一句嘲讽出口，“小流氓！” 但事实上，翠的脸是气红的！ 虽然这个小东西看起来很无害，语气听起来也很真诚，但她总有一种感觉，对方并不简单。 她从小就知道跟其他人不一样，别的不说，就外形上就能看得出明显的区别——别人的耳朵是圆的，她的耳朵却是尖尖的。此外还有别的方面，比如她在箭术上的卓绝天赋，当手握住弓箭拉开弓弦的时候，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自信与熟悉，仿佛已经练习过无数遍，箭无虚发。又比如别人在森林里活动时，都是小心翼翼的，她却完全不需要担心，甚至觉得自己生来就该生活在这片翠绿的天地里…… 后来，她才知道，她跟别人是真的不一样。他们是人，而她是精灵，并且是这片尼加大陆上目前仅存的精灵。 可惜的是，她知道得太晚了。她被贪婪的商人设计抓住，关在特制的笼子里。她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他们会把她带到黑市的拍卖会上，给她烙上属于奴隶的印记，再卖给那些内心肮脏又丑陋的人类…… 她尝试过所有方法想要逃跑，结果都以失败告终。她想，逃不掉，我至少能自杀。可是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那些人连自杀的机会都不给她。 在还没有被到达目的地被送上拍卖站台，她就已经绝望了。 还好自然之神终究是庇佑了她，买下她的是个好人，他不仅放她自由，还帮她伪装身份，不必再担心被有心人盯上。 他叫穆尔，有着金子一般的长发，碧绿的眼眸犹如上好的宝石一般深邃迷人。他是那么的好，将她从绝望的深渊里拉了出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决定会永远追随他…… 穆尔一直对她很好，从来不要求她做什么，直到前段时间，他才第一次对她开口，“翠，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忙。 再然后，她就来到了这里，以落难者的身份，接近这些人。更具体一些来说，是接近这个叫颜昭的女孩子，想办法把他们引到月牙湖去。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她初步取得了这群人的信任，此刻正带着他们往约定的地方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特别是这个叫诺诺的小家伙，他身上那钟特殊的气息，翠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普通人类，跟她一样是异族，但具体是什么种族，却又无法肯定。不过看他个子这么小，也许是矮人或者地精也说不定？ …… 时间来到中午，颜昭一行人已经赶到了月牙湖附近。在翠的指引下，稍微花了一点时间，就找到了战场的所在。 现场一片狼藉，树木被拦腰撞断，泥土翻飞，灌木倒塌。以艾伦为首的几人将现场勘察了一遍，发现除了凌乱的脚印以外，还有一串很明显不属于人类的足迹，的确跟记忆中星纹百足兽的足迹对得上，此外还发现了大量的血迹，从侧面印证了翠的说法——他们一行人在此处意外遇上星纹百足兽，直接跑是行不通的，只能是一边打一边退，但是这样始于惊慌之下的仓促战斗，结果不用说，必然很惨烈。结合翠之前的说法，这支队伍里，至少有一个牺牲了，掩护其他人撤退。又因为当时林间光线昏暗，这群人在逃亡的过程中不幸失散了，如今也不知道还剩下几人。 大概是触景生情，又想起了之前不幸的遭遇，翠那双碧绿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光，脸色更显苍白，十分的惹人怜。 科兹莫这人有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毛病，那就是正义感极强，不畏强敌的同时又容易同情弱小，特别当对象是这样一个弱女子，一下子就动了恻隐之心，走上前去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帮你找到你的同伴的！” 翠闻言，感激的看着他，感谢的话说了一半，毫无预兆的忽然就停下了，她的视线从科兹莫脸上移开，扫过队伍的其他人身上，最终落在了颜昭身上，而后微微垂下眼眸。 她没说话，可是科兹莫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担心颜昭不同意。除了诺诺以外，他们所有人都叫颜昭队长，并且很容易看出来，这支队伍，她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这个……”一时之间，科兹莫也有些犯难。倒不是他惧怕颜昭的身份，她是帝国未来的继承人，他背后的家族同样地位不低，又因为颜昭为人随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朋友。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犯难。他们一个队伍的人，从遥远的帝都赶过来，目标一直都很明确。虽然中途发生了小插曲，救下了翠，今早出发前也答应她会顺路带她一程，但也仅限于此，并没有答应帮她找到同伴。 而现在，他脑子一热答应帮这个可怜的女孩，却没有征询同伴的意见，显然是不对的。 “队长……”他看着颜昭，犹豫了片刻，似乎是拿定了主意，张口正要说话，不过只开了个头，就被颜昭打断了，“反正我们也不急。” 余下的话不用再说，科兹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同意帮翠的忙了。 “谢谢队长！”他笑道。 少年的笑容，仿佛比日光还要灿烂上几分。 颜昭却是有些不太看好，他的这份善意，估计正中对方下怀。 一开始的时候，她是真的没有怀疑翠，毕竟在这片广阔的密林中，最不缺的就是意外，谁也不敢说自己肯定就能一帆风顺，否则她也不必带这么多护卫出门。直到今早出发时，诺诺悄悄跟她说了一句翠不是好人，她才稍微留意了一下，还真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翠的伤势是真的，但是虚弱之下，又隐藏着一种很奇怪的气息，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但绝对不寻常。而刚才发生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们这个队伍里，如长了一张好人脸的艾伦，看起来很热情的娜娜莉，又或者是能做主的她，任何一个人看起来都是比科兹莫更好的选择，但是翠就好像是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一样，认准了他，将自己的无助展现在他面前，从而引起他的同情心，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 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 而跟翠一样，诺诺的身份估计也有问题。一开始的时候，颜昭也没怀疑过他的身份，因为他是国王亲自塞过来的人。但是现在只要仔细想想，就会知道，能看出翠有问题的，又怎么会是普通人？ 不过就诺诺之前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没有恶意。 但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思及此，颜昭忍不住心里叹口气。就连国王亲自塞进来的人都有问题，而这支队伍这么多人，谁敢保证全部都是可靠的？甚至阴谋论一下，再往前推，那些关于巨龙的消息，其实很可能就是引原主上钩的诱饵。 她倒是有心撤退，但如果真像她所猜想的那样，对方真的是有备而来，估计不会那么轻易让她走掉，所以不如干脆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以不变应万变。 57、巨龙的公主（七） 队伍在距离月牙湖不远的一片空地上安顿了下来, 安营扎寨升起篝火，而后开始准备午餐。 颜昭的确是答应了会帮翠的忙没错, 但也不能饭都不让吃就叫人干活吧。还有星纹百足兽的问题, 这个也不用担心，翠的队伍是因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仓促迎战，再加上本身实力不足，结局才会那么惨烈。而颜昭他们不一样, 已经知道这头魔兽可能去而复返, 同时也有足够的实力将其击败。 不过颜昭需要特别注意一点，那就是到时候混乱之下，会不会有人浑水摸鱼对自己不利。 …… 翠坐在树下, 看着营地里的众人。 在这片危机四伏的丛林之中，眼前这支队伍却像是来野餐一般。精致又美味的午餐，配上冰冻过后口感上好的红酒……至于盛夏时节的森林里哪来的冰块？有魔法师啊！ 穆尔跟她说过这些人。 这个叫做娜娜莉的女孩, 是财政大臣家的千金, 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受尽宠爱, 别看她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给人一种很热情很好接近的感觉, 但其实都是假象，这个队伍里，她其实才是最难接近的人之一。 相反，红发碧眼嚣张不可一世的科兹莫，反而是最容易心软的人。想要达成目的, 只能从他身上找机会。 此外还有加菲尔德，布兰特，伊格纳缇……每一个人的家世性格行事风格，穆尔都了若指掌。 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这支队伍真正做主的人，那个有一个奇怪名字的女孩——颜昭。她是帝国未来的继承人，然而身为国王陛下唯一的孩子，她跟国王陛下却一点也不像，没有德莱塞王室标志性的金发与湛蓝眼眸，反而是罕见的黑发黑眸，据说是遗传自已故的王后。 这个人给翠的感觉很奇怪，甚至比诺诺还要特殊，完全无从去猜测，仿佛整个人都笼罩在层层迷雾之下。 “她就是一个小偷，霸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穆尔是很温柔的一个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的浅浅的笑意。但是翠总觉得，那时候穆尔的语气，似乎带着一股恨意，让他整个人都很违和。 应该是恨的吧，不然她就不用出现在这里。 但是翠想不通，穆尔为什么要恨颜昭呢？据她所知的情况来看，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他还说颜昭是小偷，可是身为帝国的公主殿下，万千宠爱加身，颜昭想什么没有，根本不需要去偷啊！ 好在翠并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想不通就不想了，穆尔之所以会这么做，总是有他的道理，而且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请求她帮忙，她没有理由拒绝的。 …… 翠在思考的时候，是微微低着头且垂下眼眸的。扎营的这片空地相比丛林的其他地方，树木要稀疏上许多，明媚的阳光从天空中倾泻而下，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射到坐在树下的她身上，那一头翠色的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极致的美感，与苍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犹如泡沫一样，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给人一种她是在为同伴的事担忧不已的错觉，最大限度的勾起人的同情心。 科兹莫原本是在跟艾伦等人商量事情，视线无意间落到翠身上，本就丰富的同情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他起身来走向她，不过并没有靠得很近，而是很绅士的停在她几步开外的地方，蹲下.身去，尽量放柔了语气，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们已经在安排人了，很快就会出发沿着之前留下来的痕迹去寻找你的同伴。” 翠闻言，抬起头来，眼中浮现感激之色，重复说着感谢的话。这些话虽然听起来很苍白，但又十分的符合她现在的身份出境。 而这也是穆尔教给她的。 从这个计划的一开始，几乎每一步每一个细节他都考虑到了。 ……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分出了三支小队去寻找翠的同伴，其余人留守营地。三支小队各有三个人，分别由艾伦以及随行的两名护卫带领，向着残留痕迹比较明显的三个方向出发寻找。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在太阳下山丛林中的光线彻底暗下来之前一定要返回营地，期间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一句话，帮忙找人没问题，但不能搭上自己人。 期间科兹莫这个不安分的主，因为对自己的本事十分的自信，坚持要加入搜索的队伍中去。不过最后在小队其他成员“平静”的目光注视下，十分不甘心的放弃了。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余下就只能等待了，等着一个好的又或是坏的结果。 …… 三支队伍在傍晚的时候归来，九个人都安然无恙。除此之外，还带回来几个人，正是翠失散的同伴。 这些人从外表上看起来，十分的狼狈，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伤，或轻或重。遇上他们的是艾伦带领的队伍，他跟颜昭简单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我是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他们的，当时除了他们几个以外，还有一具尸体，那伤势看得出来，的确是星纹百足兽留下的……他们很谨慎，直到我提起翠，眼里的防备才减少了一些……” 颜昭一边听艾伦汇报情况，一边留意着翠以及她的同伴们。 失散后重逢，喜悦是毫无疑问。这些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很真实，不像是作伪。只能说要么全是演技派，要么就是颜昭之前的猜测错了。不过她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而在这样的前提下再去看这些人，就会有一种仿佛身处飙戏现场的错觉。 于是颜昭不厚道的弯起眉眼，露出明显的笑意来。 艾伦：“……” 队长请问是我说错了什么还是你理解错了，刚才那些话，没什么好笑的吧？？？ 而另一边，翠的同伴中，那个有着一头璀璨的金发以及湛蓝眼眸的男子，似乎是听翠跟他说了什么，此刻正好转头看向颜昭。见她的笑容，略微愣了一下，而后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绪，片刻后起身走了过来，“谢谢你们救了翠……” 很中规中矩的一个开头。 他自我介绍名叫穆尔，是斯图亚魔法高校二年级的学生，这次来克拉比山脉，是为了完成暑假的试炼任务，没想到会遇上突发的意外。 穆尔一行人的目的跟颜昭他们是一样的，他口中的斯图亚魔法高校，颜昭也有印象，那是帝国七大之中排名第二的学校，位于有着西北明珠之称的斯图亚城。值得一说的是，并非是学校用城市的的名字命名，而是这座城市因学校而得名。 斯图亚离克拉比山脉并不是太远，再加上这段时间正好是沃鲁思之花的花期，学校的学生会来这里进行试炼，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承了别人的恩情，回报是必然的，不过颜昭他们看起来就不是缺钱的人，穆尔也就干脆不提钱的事，而是问 颜昭他们此行的目的，他也算得上是当地人了，或许能帮得上什么忙也不一定。 颜昭闻言，仔细打量了他片刻，而后道，“我们也是来进行试炼的，顺便来验证一则消息的真假，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前段时间流传出来的传闻，据说克拉比山脉深处曾有巨龙的身影出现过？” 穆尔闻言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你们是为了巨龙而来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大概要让你们失望了。你们应该知道，巨龙已经消失了很多年，但从来不缺追寻它们踪迹的人，而我的老师也是其中之一。当初消息流传出来之后，他便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那个目击者，向对方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得出的结果在意料之中，那人看见的根本不是巨龙，根据对方的描述来看，很大可能只是形似巨龙的一种伪龙，因为身形对不上，比巨龙要小上许多。但即便如此，我的老师还是亲自去发现的巨龙身影的地方看过，最终探查出来的结果，进一步证实了他的猜测是真的。” “当时我就跟在老师身边，所以这件事我很清楚，不过是又一则虚假的消息而已。”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有人反驳道，“你又没有亲眼见到，怎么能因为体型对不上，就断言那个不是巨龙呢？人类还有小孩子呢，就不许龙族有未成年的龙？” 说话的是诺诺，他正鼓着腮帮子，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巨龙巨龙，也不是生下来就拥有那么庞大的身躯的，还是经历漫长的成长期，才能最终蜕变。但问题是……他的情绪是不是太激动了一点？又不是说他…… 等等！ 颜昭忽然想起什么，微微眯起眼，打量的视线落到诺诺身上。 她记得，巨龙的共同点之一就是贪财，它们天然喜欢璀璨的黄金以及亮闪闪的珠宝。诺诺就是如此，对黄金和各种宝石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痴迷，甚至就连睡觉都要抱着。而这正是巨龙的习惯，它们喜欢睡在成堆的珠宝之上。 之前她只觉得这只小包子是个小财迷，没往深处想，直到现在才发现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58、巨龙的公主（八） 正如颜昭所猜测, 诺诺是龙族，是在尼加大陆消失了几十年的巨龙。不过以他如今的体型, 还真算称不上“巨”。正如他说的那样, 人类都有小孩子，巨龙自然也有未成年。他从蛋壳里钻出来至今，也不过才几年的时间，龙族漫长成长周期却是十分漫长的, 按照人类的标准换算下来, 他只能算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婴儿，化成人形能有这么大的个头，全靠那个帮他化形伪装的人大发善心。 本来他不该对别人谈论起巨龙体型这个问题这么敏感的, 但问题是，他正是穆尔口中所说的那头因为体型太小被打成伪龙的巨龙。当时那个人问他想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他肯定的点了头, 然后在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 就被带进了传送阵里。 鬼知道那个传送阵为什么那么不靠谱，一头连接着龙岛, 另一头则是克拉比山脉深处。他清楚的记得，传送阵的光芒散去后, 它就出现了这片漫无边际的丛林上空。那时他还未化成人形，保持着龙的外形，煽动双翼降落到山顶的巨石上。 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恰好被附近的人看到了。 要知道诺诺还是个蛋的时候，就属于那种营养不良的蛋, 好不容易破壳而出也要比其他幼龙更瘦小。他出生的那个山谷里，还有好些跟他一样都是被别的龙捡回来的龙蛋，也就是说他们都没有父母。 而没有父母的庇护，就代表一切都要靠自己。出壳的时候大家差不多都是在同一起跑线的，唯有他一个要落后一些，个头小打架劣势，就连自己的蛋壳都没能保住，进了别人的肚子。 劣势犹如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直到被那个人带出龙岛之前不久，才终于追赶上了其他龙。 穆尔的话，无异于在戳他痛处。虽然对方不知道是他，并非有意，可是就这么被当面嘲讽了体型，他还是很气，一时之间难免激动了些。 话音落下没多久，就听颜昭说道，“又不是说你，你怎么这么激动？” 闻言，诺诺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视线与她对上，只见她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心虚的飞快错开视线，然后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他连这种的常识都不知道，肯定也跟科兹莫一样经常挂科，我在告诫自己将来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一踩踩俩。 “小混蛋，你说谁呢？！”果然，不远处的红发少年听到他的话，瞬间就炸毛了。 于是日常斗嘴戏码又上演了。 而从诺诺的反应，颜昭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了，也就暂时放过他。因为继续追问下去，很大可能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而她暂时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她将视线移到穆尔身上，朝对方笑了笑，“非常感谢阁下告诉我这个消息，不过我们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剩下的路已经不多了，怎么能甘心就这么走了。无论真假，总要亲自去看一看。” 她顿了顿，忽然话题一转，问了一个不想关的问题，“虽然这么说有些冒昧，但是我总觉的阁下看起来有些眼熟，请问我们曾经见过吗？” 如果把两个人的性别调转一下，颜昭这番话，就是标准的搭讪。 至少其他人就误会了，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就连跟诺诺吵得不可开交的科兹莫，都停了下来，瞪大眼睛，看看颜昭又看看穆尔，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但是颜昭是真的觉得穆尔很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但是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听她这么一说，穆尔愣了一下，眼底飞快一丝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又很快恢复正常，摇摇头，回道，“应该没有，如果我曾经见过队长你，肯定不会忘记。” 颜昭不再接话，刚好这时候随从准备好了晚餐，这个话题就这么带过了。 …… 月色下月牙湖宁静而又美好，一弯新月倒映在水中央，萤火虫在湖边的起舞，鸟叫虫鸣声从四面传来，不绝于耳。 穆尔以及他的队友们都在这里。 吃过晚餐之后，他们以有事需要商议为由，避开了颜昭他们。 每个人都有秘密，这是很正常的。再加上他对自己计划很有信心，根本不担心颜昭他们会起疑心。 不过翠显然没有他这么好的心态，她有些紧张的看着穆尔，问道，“之前她问你那个问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翠，别担心，她不会发现的。”穆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眼神亦是如此。他伸手帮翠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动作极尽温柔的摸了摸她苍白的脸，“你做得很好，这次辛苦你了。” 他说话的时候，唇角微微上扬，然而却未达眼底。 显然，方才颜昭问他的问题，他给出的答案是假的。他其实是见过颜昭的，而且不止是一两次这么简单。不过颜昭倒是真的没有见过他。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他眼熟？ 璀璨的金发与湛蓝的眼眸，这本就是德莱塞王室的标志，并且他的五官与王座上的国王有几分相似，如何能不眼熟？ 当今国王陛下有两个哥哥，不过两人都在他继位以前不幸离世，并未有子嗣留下。 如此一来，他跟国王陛下的关系，不言而喻。 穆尔·德莱塞。 这是他的名字，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告知于人，反而顶着另一个姓氏过了十几年。 国人都知道当今国王陛下是一个十分深情的人，王后故去这么多年，也未立新后，并且还要将王位留给王后留下的孩子来继承，哪怕这个孩子是个女孩。 无数女孩向往有一个像国王这样深情的男人爱着自己。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如若国王真的如大家所以为的那样的深情，对已故的王后念念不能忘，就不会有穆尔这个人存在，并且他的年龄，甚至要比颜昭大上一个月。 一切都只是假象。不止是国王的深情是假的，所谓已故的皇后，也是假的。那个女人不过是恰好有着黑发黑眸，才能幸运的以王后的身份长眠，被无数女孩艳羡。 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也是假的。宠爱只是假象，公主的身份也是假的。 德莱塞王室历史上不是没有过遗传了母亲基因的孩子，他们没有标志性的璀璨金发与湛蓝眼眸，但五官绝不会完全跟父亲没有丝毫相像的地方！ 颜昭根本就不是当今国王陛下的孩子！同样也不是所谓王后的孩子。甚至就连国王本人，也不知道她的身世。 这样一个身世不详，或许连人类都不是也说不一定的人，却顶着帝国公主的尊贵身份过了十几年，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而他身为国王陛下真正的子嗣，明明有着卓绝的天赋，然而为了避免引人怀疑，就连帝都都待不得，被迫去了位于西北的斯图亚。 像她这样霸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说一句小偷有何错？或许应该说她是强盗？ 父亲曾经告诉过他，只需要等待十六年，她就会离开，而那些本该属于他的东西都会回到他手中。可是如今十六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却一切如旧。 他不想再等了！ 59、巨龙的公主（九） 你不走是吧？那好, 我亲自送你走！毕竟约定的时间已到，是你自己不守信用, 不怪我。 抱着这样的想法, 穆尔设下了这个局。从克拉比山脉里传出有巨龙出现的消息时起，他就开始布局。 他无疑是恨颜昭的，恨得要死的那种，也因为这种刻骨的恨, 促使着他去了解颜昭, 研究和寻找她的弱点，并且不止是她，连她身边的人一起, 都可以当成达成目的的跳板。比如害怕蛇类的娜娜莉，又比如嘴硬心软的科兹莫…… 每一步都按照他的布局在走。 穆尔的天赋，毋庸置疑。他的老师, 不止一次夸赞过他的天赋, 即便是放在排名第一的魔法高校，也绝对不会输给任何天才, 但也有致命的缺点，那就是非常的自我, 固执己见，只要是他认定的东西，哪怕是错的，他也不会在乎，继续一条路走到底。 如今这件事就是最好的体现。 他所知道的真相, 只是国王陛下愿意透露给他的，虽然不是全部，但也能推断出很多消息来了。 在没有任何好处的情况下，将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王后之位送给一个陌生的女人，并且在对方死后，装作深情的样子，让王后的位置始终空悬。不仅如此，还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认作自己的孩子，极尽宠爱整整十六年，却让自己的亲生骨肉顶着别人的姓氏，屈居在遥远的西北…… 他的父亲卡罗尔·德莱塞身为尼加大陆三大帝国之一的卡塔萨尔帝国的国王，虽然在国民心中一直是一个仁慈而明智的君主，但绝对不会是一个慈善家！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他真的是个慈善家也无所谓，因为这样的事，即便是傻子也不会愿意去干。 会有今天的局面，只能说卡罗尔·德莱塞必然在这中间得到了难以想象的好处，才能让他忍下这么多。 穆尔不傻，他肯定也都猜得出来，但他依然恨颜昭，一方面是性格所致，另一方面，就是所谓的欺软怕硬。他所想要的一切，只有一个人能给他，那就是卡罗尔·德莱塞，所以即便是这个人的错，穆尔也会转移到颜昭身上。 “好好的帝都她不待，非要跑到遥远的西北来凑热闹，那就不要回去了，永远留在这里吧……”穆尔说着话，将翠拥入怀中，一手按下她的头，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不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虽然带着笑，眼底却写满了疯狂与嫉妒的扭曲表情。 从大陆上消失了那么多年的精灵也能被他碰上，还有他特意为颜昭准备的杀招，就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这样的运气，足矣证明上帝是眷顾着他的。 所以，属于他的东西，即便能霸占一时，也不可能霸占一世，终究会回到他手中，并且是由他亲自追回！ …… 同一时刻，遥远的帝都。 即便时间已经入夜，天色暗了下来，皇宫之中依旧一片灯火通明。 卡塔萨尔帝国的国王卡罗尔·德莱塞一如之前，独自一人前往已故皇后曾经住过的房间，怀念亡妻。每当她来到这里，所有伺候的仆从都会被叫退下，只留下他最信任的人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靠近打扰他。 房间的灯彻夜长明。 所有人都觉得国王陛下实在是太深情了。 然而若是有人能在这个时候靠近这个地方，就会听到屋里传出说话的声音，一男一女，其中男声是国王的，至于女声，自然不可能是已故皇后的，具体是谁还不好说，因为过不了多长时间，声音就会变了。 房间里隐蔽的角落里布下了传送的魔法阵，能把不同的女人带到这里，供国王陛下享用。 毕竟深情只是装出来的，他不可能真的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放弃身为男人的权利。但是他答应过那个人，绝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到他其实并不爱皇后，并且还养了一堆情妇。答应过会让那个野孩子成为真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即便是他自己的事，也要为她让道，完没扮演一个慈爱的父亲。 当然，是有时限的。 十六年为期。 十六年后，当初的约定作废，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刚达成约定的时候，卡罗尔·德莱塞一度战战兢兢，唯恐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惹怒了那个神秘人，单方面撕毁约定，收回给予他的一切。 但是人不可能永远保持着高度专注的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天一周一月一年，他渐渐开始松懈，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对颜昭的态度已经可以说是放任自流了，以忙碌为借口，谁也不会觉得他有错。 只是，每每想起约定，他就忍不住回想当初发生的事。 十六年前，他的父亲，上一任卡塔萨尔帝国的国王还活着。国王有三个儿子，卡罗尔·德莱塞排行第三，头上的两个哥哥，相比起他来，都要优秀得太多，理所当然的，在王位之争中，卡罗尔·德莱塞是最不被看好的人。然而谁也没想到，最终坐上王座的，反而是这个看起来最平庸的三王子殿下。 至于卡罗尔·德莱塞为什么能战胜两个比他优秀数倍的哥哥的原因？并非是他突然展现出过人的天赋，一跃超越两位哥哥，获得老国王的青睐。他的平庸从头到位都没有改变，唯一的区别是，没有了竞争对手。 当两个优秀的孩子接连因为意外身故以后，老国王 帝国的王子不是地里长着的大白菜，轻易就能被人给挖了。魔法师，剑士，神殿骑士以及神官，明里暗里，有数不清的人保护着。可即便这样，两位王子殿下还是在短时间内，接连遭遇不测身故，要说这是意外，谁信？ 老国王不是没怀疑过卡罗尔·德莱塞，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孩子，无论卡罗尔·德莱塞曾经做过什么，是天才还是庸才，他都只能捏着鼻子人勒，哪怕再看不上这个儿子，也只能选择将王位传到他手中。 不过说实话，在两个哥哥的事情上，卡罗尔·德莱塞还真是有点冤枉的，动手脚这种事，他连想都没想过，不是因为顾忌所谓的兄弟情，而是不敢。他很清楚，要是他敢在暗地里耍什么手段，估计计划都没办发进行到一半，就会被拆穿。 或许有的看起来平庸的人是扮猪吃老虎，可是在两个哥哥面前，卡罗尔·德莱塞就是真的猪。他能成为最后的赢家，成为帝国的国王，完全是因为运气。 “跟我做个交易如何？我能给你一切你想要的。”那个人找到他的时候，是在风霜肆掠的季节，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从天空飘落，将大地染成一片苍茫的白色。 那个人穿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异常的显眼，可是他的大半张脸却是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看不真切，只露出精致的下巴，一缕银色的发丝从兜帽中不慎滑落出来。那是一种富有光泽的银色，而非暗淡苍白的银色。 卡罗尔·德莱塞的第一反应是有刺客，因为他当时正在皇宫里，可以说是天底下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之一了，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靠近的。他下意识想要叫人，然而开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他惊恐的瞪大了眼。 “这副表情，对，我当初看到的，就是在这副表情！”那人的声音一瞬间拔高了一些，似乎很是激动，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初，“你会答应跟我交易，因为我能给你你父亲现在坐着的那个位置。” 老国王坐着的，自然是皇位。 冰天雪地里突然出现一个一身黑的怪家伙，嘴里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只要是不杀，都会怀疑对方的目的。卡罗尔·德莱塞当然不傻，他在惊恐之余，努力转动自己的脑子，想要寻找脱身的办法。视线无意间与那个人对上，一瞬间，他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了，仿佛被诱惑了一般，点了点头。 冥冥之中，有一股特殊的力量进入身体里，那是契约的约束力。 “很快你就会变成卡塔萨尔帝国唯一的继承人，而后登上王位，成为国王。作伪报酬，你只需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稀里糊涂的签下这个奇怪契约之后的一个月里，他的两个哥哥接连出了意外，一个死于魔兽爪下，一个死于恶疾。老国王的三个儿子，就只剩下他一个还活着，理所当然的，王位的继承权已经是属于他的了。 那个人真的给了他想要的。而在愿望实现的时候，他也该兑现报酬。 一个月后，那个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带回来了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的黑发黑眸的女人，以及一个刚出生的小女婴，用平稳毫无起伏的语气告诉他，“女人是他的妻子，孩子是他的女儿，接下来的十六年里，她们将是他最爱的人。” 也是在那天，卡罗尔·德莱塞从那个人口中知道了一些消息。比如他其实不是对方找的第一个交易对象，在他之前，对方分别找过他的两个哥哥。至于为什么没能跟两个哥哥达成交易，一个是因为哥哥们不愿意，另一个则是那个人发现哥哥们不是要找的人。 “只能是你，除了你谁也不行，这是宿命。”那个人告诉他。 …… 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国王陛下发现屋子里的女人不知去了哪里。视线余光捕捉到角落里的桌子旁有什么东西，扭头去看，就见那里坐了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一缕银色的发丝从兜帽中滑落出来。 “你没有遵守我们当初的约定。”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 一瞬间，国王陛下只觉得浑身止不住的发冷。 十六年光阴流过，他已经从青年步入中年，可是眼前这个人，声音听起来一如当年，兜帽下展露出来的半张脸，也没有丝毫变化。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强大到一定程度的魔法师或者武者，寿命比一般人要长，相对的衰老也就不那么明显了，更何况人类以外还有其他的种族。重要的是，违背誓约的人难免会心虚，害怕当初定下约定的人找上门，国王陛下便是如此。只是他不知道这个人的实力如何，没有一个大概的标准，他只能尽可能笼络强大的人，让他们坐镇帝都皇宫，甚至隐藏在暗处保护他。 特别是近两年，他越发的心虚与不安，为了让自己有安全感，他费了很大力气，把很多隐士的强者都挖了出来，之后才算是能睡上一个好觉。若不是巨龙精灵等强大的种族已经从尼加大陆上消失了几十年，他可能会想方设法把它们也笼络过来。 国王陛下觉得，这一次就算对方找上门，应该也没办法对自己做什么。 可是现在，事实证明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在无数强者坐镇的皇宫之中，在无数强者暗中守卫的情况下，这个人一如当年那般，悄无声息的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未惊动任何人，犹如无人之境。 叫人吗？别想了。对方不可能给他开口的机会，当年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 惊慌是难免的，不过很快就按捺下来，毕竟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是处的王子，而是帝国的国王。他尝试了一下说话，对方显然看出了他的意图，解除了限制。 “当初是你说的，十六年。”国王陛下强调了一下日子，“如今，十六年已经过去了，不能算是我违背约定。” 那人闻言，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你是不是忘了，约定的日子，是从沃鲁思之花花期的最后一天开始算的？而现在，沃鲁思之花才开放，距离十六年的约定日期过去，还有几天的时间。我依约来带她走，可是你都做了些什么？” 听到这话，国王陛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原本还抱着侥幸的心理，祈祷这个人并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他还可以悬崖勒马及时收手。然而是他想多了，这个人什么都知道！ “我……我并非有意……” “呵。” …… 克拉比山脉。 月牙湖。 皎洁的月光从天际洒下，落在湖面上，仿佛铺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一阵风穿过丛林，从湖面上空掠过，吹皱原本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反射着月光，犹如璀璨的星辰一般。 离湖不远的空地上，并排扎了数个帐篷，围绕成一圈，中间是一堆篝火。干燥的柴火在火舌的亲吻下，发出轻微的声响，火光随风跳动着。 火边留了一个人照看，此外营地附近也有人警戒守夜。 夜深了，林间活跃的飞鸟虫类等，鸣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此刻听在耳中，不觉得吵人，反而给人一种在听安眠曲的错觉。 照看着篝火的人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艰难撑起来不到片刻，瞬间又合上。如此反复之后，他放弃放弃了挣扎，垂下眼帘低下头，保持着坐着的姿势睡着了。而且不止是他，其余几个负责巡夜的人，也都败在睡神手中，倒地上便沉沉睡去。 空气中，依稀还有别的声音，婉转又动听，似乎是女人的歌声。而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月牙湖那边。 篝火旁的帐篷里传出轻微的响动，而后便见门被掀开，有人从里面出来，黑发黑眸，正式颜昭。不过她的状态有些不对劲，虽然人是站着的，眼睛却一直闭着，似乎并未醒来。 很快，歌声再度传来。 原本站在帐篷前一动不动的颜昭，忽然动了起来，动作僵硬的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一步又一步，像是被人操纵的提线傀儡。 她穿过稀疏的树丛时，只见林间有着几道身影，这几个早早就睡下的人，正式穆尔与翠等人。 看着那个不断迈着步伐向着湖边靠近的身影，翠既有几分同情，同时也忍不住感叹，“曼达的歌声本就具有极强的迷惑性，一般根本抵御不了，更何况她还是被特意针对的，几乎不可能自己能清醒过来。” 翠说完之后，无意间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还有一个人？！”她惊讶道，要知道这只是针对颜昭设的一个局，曼达歌声应该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才对，为什么还有其他人也能听到，而且还是那个奇怪的小孩子？！ 只见他迈着小短腿，以一种同样僵硬的姿势行走着，正是颜昭的方向。 从营地到月牙湖不算太远，很快颜昭便走到了湖边上。而后步伐十分突兀的停下，身体也在微微挣扎着，像是要挣脱控制一样。 对此翠并没有觉得奇怪，曼达给颜昭的指引是跳进湖中。正常情况下是没什么问题的，就算不会游水，她至少能够呼救。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颜昭的神识是被控制了的，一个连走路姿势都那么僵硬的人，如果掉入水中会怎么样？ 答案是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而求生却是人的一种本能。在面对明显是想让她去死的命令时，哪怕被控制了，她还是本能的拒绝去执行，并且试图挣扎反抗。 很快，后面的诺诺也跟上了颜昭，并且同样出乎意料的在颜昭身边停下了。 月牙湖的正中央，曼达的歌声越发急促。 翠见状，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颜昭也就算了，毕竟是人人称赞的天才魔法师，但是诺诺呢？他为什么能够反抗曼达的歌声诱惑？ 他们离湖边有一段距离，看到的是颜昭以及诺诺的背影，因此没有发现，此刻两人已经睁开了眼，眼神一片清明，显然是hi清醒着的，而不是他们以为的还陷在沉睡之中。 “竟然是海妖！”诺诺微微动了动唇，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声音很低，其他人根本听不到，并且就算听到了，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只会以为是无意义的哼哼。 但是颜昭却发现她竟然能听懂！ 诺诺说的，是龙语！ 而比这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说话的内容——海妖。 这个种族倒是没有向其他种族一样，从尼加大陆上消失了几十年，但是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很少有人见过她们的真面目，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海妖海妖，她们出现的地方应该是大海里才对，再不济也该是那些连通大海的河流里才对，怎么想也不可能出现在尼加大陆中部这样一个位于山脉之中的湖泊里！ 颜昭微微眯起眼，打量月牙湖中央那个浮出水面的身影。 在尼加大陆的传说中，海妖上半身跟人类一样，下半身却是鱼尾的样子，他们有着美丽的面孔，能唱出魅惑人心的歌声。 不过颜昭所见，水里那家伙是真的算不上美丽，甚至连普通人都比不上。它只露了一个头出来，无从分辨性别，唯一跟传说对得上的，大概只有它的嗓子了。 60、巨龙的公主（十） 海妖的歌声, 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雾气迷茫阻碍了视线, 迷雾深处传出动人的歌声, 航海者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很容易被迷惑。就像在沙漠中挣扎求生数日已到绝境的人看到了绿洲，以为那是生存的希望，不顾一切飞奔而去，却不知道, 那只是虚幻的海市蜃楼, 且前方还有流沙陷进，最终只能加快自己的死亡。 因为有迷雾的存在，航海者最多只能看见隐约的轮廓, 人身鱼尾。又因为美妙的歌声，他们会觉得海妖有着美丽的面容。一传十，十传百, 最终流传下来的, 关于海妖的说法，就固定了下来。 可事实上, 海妖的外表不仅不像传说中那么美丽，甚至可以说是狰狞丑陋的。也正因为如此, 它们才会躲藏在迷雾背后，用歌声引诱海航者。 至少颜昭如今看见的这只海妖，外表看起来就十分的狰狞，虽然有着跟人类很相似的上半身，实际上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 那是一双鱼类的眼睛，没有眼睑，正题呈圆球形，一张大得过分的嘴，长满了尖锐的牙齿，一眼看去十分吓人。 她对翠一行人有防备，夜里自然不可能真的安睡。海妖的歌声响起的一瞬间她就醒了。很难形容当时那种感觉，就是明明知道有问题，可还是控制不住的被那个美妙的歌声所吸引，起身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走出帐篷里，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不过她并没有看到什么的幻象，意识也相对比较清醒，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并且很快就摆脱了那种状态。颜昭觉得这应该是由于穿越之前，经历大妖蜃的幻境的缘故。就像是事先接种了疫苗，已经有了抵抗力。 海妖的歌声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了威胁，而她准备将计就计，看看翠一行人到底想做什么，于是装作被迷惑的样子，继续前行。 果然，她在途中察觉到了翠等人的气息。 跟随歌声的指引，她一路来到了月牙湖旁边，而后见到了湖中央的生物，传说中的海妖。不过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因为所见与传说相距有点大，还是听到诺诺的话，她才敢确认。同时确认的，还有诺诺的身份。 竟然真的是巨龙啊！ 一头伪装成人类幼童模样的巨龙，还有与传说有着很大差别的海妖，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过两日左右的时间，她就见到了两种神奇的生物，虽然这次见面并不在计划之中，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运气好的了。 意外之后，颜昭最在意的事，是她为什么能够听懂龙语？ 理论上来说，人类是能够学习龙语的，但是仅限于听懂，而无法说，因为龙族的发音，以人类的身体条件是根本无法模仿的。 可是大家都知道，理论跟现实是有差距的。巨龙从来都不是那种烂大街随随便便就能看到并且接触的生物，即便是在它们彻底从大陆上消失以前，也只有少数的人类能有幸得见。这么多年来，一直有学者试图研究龙族的语言体系，可惜因为条件实在有限，几乎没什么进展，相关书籍资料里，也只有只言片语的记载。 原主对巨龙感兴趣，倒是也了解过这方面的信息，但是颜昭可以肯定，绝对没有海妖这个词。 可是她偏偏就听懂了。毫无障碍，就像是自己的母语一样。 她脑中掠过无数念头，可是现实里却只是一瞬的时间。 湖中的海妖歌声愈发急促，催促着她靠近。可问题是，她的前方已经没有路了，只有冰冷的湖水，倒映着天空中的一弯新月。她虽然是强大的魔法师，但到底还是人的身体，而不是海妖那样生活在水中的生物。 不知怎么的，颜昭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难道穆尔等人大费周章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引诱她自己走进湖中，最后淹死在月牙湖里？ 如果真是这样，简直侮辱“阴谋”两个字！ 而在她思考的这段时间，水中的曼达却是有些急了。 —— 曼达是被捕猎者抓到的。 诚然，海妖的歌声是绝大多数航海者所恐惧的东西，但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为了金钱可以铤而走险。因为传闻中海妖有着绝美的面容，再加上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可以说是奇货可居，要是能抓到，绝对能卖上天价，自然会有捕猎者动心思。 不过一直都没有成功过，毕竟茫茫大海不是人类的领域，无数强大的魔兽栖息在深海中，且海妖又是一种十分警觉的生物。 “过来……来我这里……这里有一切你想要的……金币……宝石……美人……”不同的种族，发音也各有不同。这些话看似简单直白，但是从海妖的嘴里说出来，却是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听在人类的耳中，就像是美妙的歌声一般。 曼达曾在同类的教导下，在海上用这些话诱惑来一个又一个的航海者，最后跟同类一起享用这些猎物。当然，并不是指直接将人类拆吃入腹，它们需要的只是这些堕落的灵魂，那是它们力量的来源。人类的身躯于它们而言，甚至还不如海中游弋的鱼儿。 曼达在海中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遇上那队精于伪装的捕猎者。那天的天色阴沉，云层低垂，海上起了大雾，有一艘船在迷雾中缓缓行驶着。它像往常一样，倚在露出水面的礁石上，借着海风，将诱惑的话送到航海者的耳朵里。 货船向着它所在的方向驶来。 它满心欢喜的等着猎物跳入水中，扑通的落水声，于它而言是包餐一堆的美妙提示音。 然而它猜中了过程，结局却在意料之外。它等来的不是任由宰割的猎物，而是有着尖锐獠牙与利爪的捕猎者。 它不幸落入捕猎者手中。 花费人力物力冒着生命危险乘船出海，在茫茫大海上漂流了许久，终于抓到了猎物的捕猎者们发现它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拥有绝美的面容，相反是狰狞而恐怖的，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可想而知他们当时的心情。 对于商人而言，值钱的东西才值得被好好对待，不值钱的东西，能活着都是一种施舍。于是，曼达告别出生与成长的大海的路途，可想而知是惨烈的，最终踏上陆地时，它已经奄奄一息，好几次差点死掉，被捕猎者当做垃圾丢掉。虽然最终艰难的活了下来，结局也不好，因为它不值钱，拍卖会轮了几次，也没能脱手。 “真是晦气，早知道是这个东西，当初就不去了！” “虽然鱼尾很有特色，但是北方的兽人什么样的没有，根本卖不掉。” “反正也不值钱……不知道传说中海妖的肉是什么味道，嘿嘿……” 那一次，曼达是真的生死一线。还好那些捕猎者不甘心，最后送它上了一次拍卖场。也就是那次，它的命运迎来了转折。 那一次的拍卖，终于有人愿意买下它。 穆尔·德莱塞。 是的，跟精灵翠一样，海妖曼达也是穆尔救下的。就像吟游诗人们故事里那些英雄，除了令人望尘莫及的卓绝天赋，还有令人艳羡的好运气，别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拼上性命也不一定拿得到的东西，他们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精灵是这样，海妖也是这样，他不仅遇到了，还是在最恰当的时间里遇到，轻易就驯服了。但是他很少要求翠和曼达做什么，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两张牌要用在关键的时候。 比如现在。 只要颜昭死在克拉比山脉里，所有他想要的一切，很快就能变成现实。 …… “为什么不过来……你想要什么……让我看看你的心……”海妖曼达的语气越发急切，可即便如此，听起来依旧美妙且诱惑。 穆尔给它的任务，是诱惑颜昭，而它也顺从的按照命令行事，眼里只有那黑发黑眸的奇怪女孩。这个人给它的感觉很奇怪，看起来并不是很厉害，但是隐隐又有一种危险的气息。至于诺诺这个送的，它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也没多想，毕竟只是一个幼童，这种弱小的生物，根本翻不起任何水花。 直到它听到那个弱小的生物的声音。 “竟然是海妖！”略有些惊讶的语气。 随后不久，就变成了轻蔑，“丑陋的东西！” 弱小的人类、高傲的精灵、粗鲁的兽人、丑陋的海妖……在巨龙的眼里，所有种族都是低一等有缺点的，只有自己才是最强大最完美的，哪怕是一只小龙，也会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 颜昭：“……” 不过听在海妖曼达耳中，却是无比的震惊。 巨龙的强大，没有任何种族能否认。龙岛也在诺恩海域，对于所有海中的生物来说，那是绝对的禁地，别说主动靠近，就是迫不得已必须要从那边经过，也会尽可能的绕远。 为什么大陆还会有巨龙？！ 曼达现在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巨龙的威压，对人类之外的所有种族都有威慑力。本能的恐惧，促使海妖想要躲进水底。但它最终还是没有逃，因为它还没有完成穆尔给它的任务。 61、巨龙的公主（十一） 使命感战胜了本能的恐惧, 海妖的歌声再度响起，不过这一次的目的并非是诱惑人, 而是给穆尔传达信息。 “那个小孩不是人类, 是巨龙伪装的！” 就像它在感受到龙威的瞬间那种震惊与恐惧的感觉，对于穆尔等人来说，收到这个信号之后，内心同样震惊不已。 巨龙！ 在大陆上消失了几十年的巨龙！ 无数人穷极一生去寻找却连影子都没见一个, 此刻却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眼前。本来这应该算得上是喜事一件的, 然而巨龙却是站在他的敌人那边的。 是以在惊讶之余，穆尔的情绪更多的是妒忌与愤怒。 “又是她！什么都是她的！最好的魔法学院，帝国继承人的身份……就连巨龙都站在她那边！凭什么？！凭什么？！” 那张英俊的脸, 此刻变得狰狞扭曲。 这么多年来，翠还是第一次见到穆尔这个样子，一时之间有些说不上来心里是怎样的想法, 担忧, 惊讶，又似乎混杂了一丝害怕。她下意思的退后几步, 拉开与穆尔的距离，可随后又很快反应过来, 这样的行为似乎不太好。她咬了咬唇，又重新回到穆尔身边，伸手去拍他的肩，“穆尔，穆尔, 你没事吧……” 听到翠的声音，穆尔整个人愣了一下，而后很快恢复过来，他垂下眼，回道，“我没事。”愤怒与嫉妒险些冲昏他的理智，但也只是险些而已。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就代表他已经冷静下来。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他已经对颜昭动手，并且她也察觉到了，收手就不可能了，只能继续。 至于巨龙这个意料之外的存在…… 穆尔沉下心来，回想之前的发生的事。还记得在说起克拉比山脉的龙影时，那个孩子情绪忽然变得很激动，当时说的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简直破绽百出，可惜他当时只觉得那是小孩子脾气，并未多想，不然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么被动。 不过不要紧，一条未成年的巨龙，并非无法战胜。因为神明是公平的，巨龙一族固然强大，但是相应的，它们成长的周期也很漫长，从刚破壳而出的幼龙到倾覆山河毁天灭地的成年巨龙，中间有着几百上千年的时光要走。可以说还处于成长期的巨龙跟成年的巨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存在。 “我本来不打算牵连无辜的人，可惜颜昭她太不配合了……帝国的天子骄子们，我会记得你们的。”穆尔说及此，扬起唇角露出阴狠的笑容来，“诺曼，执行第二计划。” 他口中的诺曼，是一个披着亚麻色长袍的男人，空荡荡的袍子下，是一具十分枯瘦的身躯。这个男人微微垂下头，做出恭敬的姿态，回道，“遵命！”也应为低着头，再加上夜里光线昏暗，是以其余人没能发现他阴翳的眼神以及唇畔意味不明的笑意。 颜昭一行人此次克拉比之行，可是穆尔筹谋已久的结果，自然不可能只准备了一个简单的应对方案。虽然巨龙的出现并不在意料之中，但并未脱离第二计划范畴。 古籍上有记载，在很久以前，恶魔还未被彻底赶出大陆的时候，克拉比山脉曾是两军交战的战场之一。恶魔是对来自黑暗深渊的生物的统称，这些怪物通过献祭最底层的同类打开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大肆入侵人类所生活的大陆，所到之处，生灵涂炭，犹如人间地狱。 穆尔从其中提炼出来的信息，就是在克拉比山脉里，存在至少一个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这是他在很久以前就注意到的事，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纯粹是抱着好奇的心理来看待这件事，想知道两界通道究竟长什么样子。他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搜寻相关信息，没想到最终真的找到了这个通道所在——月牙湖底。 不过那时候他并未想用这个通道做什么，只是单纯的做研究。后来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手下又搜罗到了很多特殊人才，精灵，海妖，以及最重要的死灵法师诺曼。于是在设计将颜昭一行人引至此时，这个也被列入到备用计划中来。 当然，他并不是想要将深渊的怪物全部放出来，很久以前的战争他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亲身参与，但是从古籍上的记载中也可窥见是何等的惨烈，他想要继承的是一个强大而富饶的帝国，而非满目疮痍的大地，并且想要将通道完全打开，需要的祭品数量非常的庞大，根本不是他能办到的。 他要做的，只是将通道打开一条缝，这条缝隙只能容纳实力在一定范围内的恶魔通过，并且数量有限，而后通道便会关闭。打开通道的祭品事先准备了一部分，那就是月牙湖范围内的魔兽及生物，而余下的，自然就是跟着颜昭同行的娜娜莉等人以及侍者们。本来他是不想杀这些人的，毕竟都是权贵之子，可惜被那条龙搅了局。 以月牙湖为中心，除了献祭用的禁忌法阵外，还布置了禁魔领域，而这些通通埋在地底，再加上身为精灵的翠操控植物加以掩藏，若非事先知道，根本不可能会被察觉到。而且颜昭她们高价雇佣来做向导带路的那个雇佣兵，也是他事先安排的人。不过这一步棋子他并没有抱太多希望，毕竟佣兵工会的人实在太多了，只是没想到最后颜昭运气那么差。 当通道开启时，那些恰好在通道附近又恰好穿过通道的恶魔，就是他送给颜昭的礼物！纵使她在魔法上的天赋与亲和力是如何的卓绝，在禁魔领域里，也无法调动哪怕一丝魔法元素之力，而不能使用魔法的魔法师，甚至不如最普通的战士，当来自深渊的怪物降临，她的下场之有一个——死于怪物利爪之下，而后尸体被分食，死无全尸！ 预感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去表达的感觉，颜昭原本是想假装配合穆尔的计划，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在海妖的歌声发生变化后不久，没来由的，她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她收起之前的散漫，开始认真起来。她是知道穆尔等人藏身的地方的，二话不说一连串的瞬发火球术砸向那边。当然，她没指望这些小火球能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目的只是探测以及尽可能的拖延一点时间。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但凡厉害一点的魔法，都需要配合咒语进行施法。这会儿对方可能还没察觉到她的情况，不会太过提防，可如果她直接取出法杖开始吟唱咒语，对方很容易就能发现，之后要么打断她的施法，又或者直接撤退，总之都不是她要的结果，是以才会先用小火球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给自己争取时间。 在火球术出手的一瞬间，颜昭直接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法杖，同时开始吟唱咒语。法杖上镶嵌了高纯度的魔法石，同时还刻印了魔法阵，可以对魔法进行增幅，同时还能缩减施法时间。咒语很快吟唱完毕，一个巨大的火球在她身前凝聚出来，而后砸向穆尔等人所在的方向。 别看只有一个火球，其实是浓缩提纯后火元素魔法凝聚而成，火球砸到的地方，会伴随小范围内的爆炸，同时火焰还会点燃周围的植物，阻挡对方的退路。简单来说，这是一个范围伤害技能，而不只是单体伤害，对准头要求不是太高，不一定非要砸中人才行，落在附近就可以了。 至于穆尔等人的安全问题，那就不关她的事了，而且那群人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应该没那么容易挂掉。 “砰！”巨大的火球砸到树木之间，瞬间爆炸开来，火焰升腾灼烧着周围的草木，即便是活木一样被点燃，一颗接一颗的树燃烧起来。 明亮的火光之下，黑暗被驱逐，周围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穆尔一行人的身影也无所遁形。结果在颜昭意料之中，大火球术并未对他们造成伤害，烈火之中隐约可见一层透明的光罩，那是守护之盾，被魔法师封印到饰品中的防御魔法，在饰品的主人受到攻击时，封印会自行解除。 穆尔等人在守护之盾的保护下，毫发无伤。 不过颜昭本来的目的也不是要把他们怎么样，大火球术爆炸时产生的巨大声响，以及施法时产生强烈的魔力波动，都是发给营地里的人的信号，她的目的只是要通知其他人出事了而已。 她不知道穆尔等人有没有后手，以及那股突生的不祥预感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随行的守护者应该都能解决。 62、巨龙的公主（十二） 信号发出去之后, 颜昭顺手揪起诺诺的衣领，拎着他往营地的方向跑。再此必须要感谢一下身体的原主人, 在拥有卓绝的魔法天赋的情况下, 并没有只顾着练习魔法，同时兼顾了武技，虽然身体还是无法跟战士相比，但至少脱离了弱不禁风的范畴, 以至于她现在可以主动拎着一个小包子在树林间奔跑, 而不是只能在原地等待援兵赶来。 而对于诺诺来说……明明前一刻还在对着水中丑陋的海妖投以鄙视的眼神，结果没过多久，忽然就觉得身体一轻, 接着双脚就离开了地面，月牙湖以及湖中的海妖，正与他远去。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正被人拎着逃跑, 像是拎什么东西一样！ 虽然还在龙岛上的时候，他也曾被那些年长的巨龙叼在嘴里飞来飞去, 但那可都是同类，并且还是强大的同类, 跟眼前完全不是一回事！被弱小的人类拎着衣领跑，让他觉得身为巨龙的尊然扫地。 诺诺一瞬间气红了脸，“你放开我！快放开我听到没有！不然我要生气了！”连一贯不离口的颜颜姐姐也不喊了，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他幻化成人类虽然只是几岁孩子的样貌，但对颜昭来说, 还是不小的负担，原本带着他跑就有些勉强了，这会儿忽然挣扎起来，负担一下子更重了。颜昭咬牙道，“闭嘴，不许动，否则我就不管你了！” 诺诺可不管她说什么，挣扎得更厉害了，“我要生气了，我真的要生气了！再不放开我信不信吃了你？！” “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扔……”颜昭下意识威胁道，但是话说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诺诺根本就是普通小孩，而是巨龙幻化的，压根用不着她保护，于是话头一转，“你不是巨龙吗？应该会飞的吧，赶紧变身带我飞回营地！” 诺诺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我拒绝！高贵的巨龙怎么能让弱小的人类骑在背上！” 颜昭气得牙痒痒，要不是场合不对，她一定要揍这个小东西一顿！ 另一边，营地里的人已经收到了颜昭发出的信号。身处魔兽横行树木遮天蔽日的克拉比山脉之中，即便是休息也得保持着警惕，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娜娜莉等人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只是谁也没想到穆尔的手下会有海妖这种犯规的生物存在，在远离海洋的内陆之中，谁会特意去提防它？这也是他们会轻易被海妖的歌声所影响的原因。 而颜昭的大火球术爆炸的巨响，打破了原本微妙的平衡，让他们一瞬间惊醒过来。 作为帝国唯一的继承人，毫无疑问她的安全是最重要。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众人最先确认的就是颜昭的安全，空空如也的帐篷，再加上远处火元素魔法的波动，很容易就能猜到她在哪儿。至于幕后黑手，从穆尔等人空下来的帐篷，也可大致确定。 随行的守护者最先赶过去，其余人紧随其后，娜娜莉跟加菲尔德两人则是留下来负责后勤。而在大部分人离开之后，营地里忽生变故。 一个又一个的侍者倒下，鲜血喷涌而出，沿着尸体流入泥土之中，最终被深埋在土层下的阵法所吸收。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是从帝都佣兵工会花高价雇佣来的那个向导！ “艾伦，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加菲而非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变故来得太突然，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倒是旁边的娜娜莉，在一瞬的震惊之后，心里大致有了猜测，“大家小心，他很可能是穆尔的人！”她在提醒的同时，从空间戒指取出魔杖，开始吟唱魔法。 加菲尔德回过神来，腰间长剑出鞘，挡在娜娜莉前面，小心戒备着远处的艾伦。其他人也很快冷静下来，纷纷拿起武器反击。 艾伦的确很厉害，但其他人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普通人，之所以让他轻松杀掉那么多人，主要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而且大家对他也没有防备。现在众人反应过来，他再想杀人就没那么轻松了，甚至一个不小心还可能会丧命。 不过他的目的并不是杀光所有人，只是凑齐献祭的最基本条件罢了，余下的人不用他动手，当献祭开始以后，就跟砧板上的鱼没什么区别了。而现在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没必要恋战，他收起匕首，一个闪身钻进旁边的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娜娜莉的冰系魔法随后落下，但终究晚了两秒。 “该死，让他逃了！”加菲尔德咬牙切齿。 娜娜莉张嘴想要说什么，然而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一阵压抑的感觉如同阴影一般笼罩而下。一瞬间，她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该死，是禁魔领域！” 另一边，守护者以及稍慢一些的科兹莫等人，才刚跟颜昭以及诺诺汇合。顺带一提，诺诺最终也没变回龙身带着颜昭赶路，誓死坚守巨龙的尊严。 大火在密林中蔓延开来，火光冲天。 虽然魔法世界没有森林保护法，再加上帝国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就算烧光一整个山脉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抓去蹲大牢，但是颜昭还没那么丧心病狂。她敢放火，主要还是因为随行的队伍里有可以控制火势的人，也就是国王安排在她身边的守护者，是一位强大的水系魔法师。 颜昭带着诺诺赶往营地的过程中，穆尔等人并未撤退，而是追了上来。这是颜昭最不想看到的情况，经过之前的相处，他们应该清楚他的队伍里有强者随行，可他们依旧选择迎战，这种选择，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他们是有备而来。 跟从营地赶来的人汇合之后，颜昭直接对守护者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不知道从何而来，麻烦您确认一下。” 对她而言，穆尔等人都是次要，最在意的还是那个预感。 守护者点点头，举起魔杖施法探测情况，然而才进行到一半，变故突生，施法被打断。这位强大的魔法师有足够的阅历，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是禁魔领域！”可事实虽如此，他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此前他根本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计谋都是无用。当实力达到到他这个程度，没道理察觉不到禁魔领域阵法的存在。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 因为穆尔等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几人从烈火中走来，被一层透明的魔法盾保护着，毫发无伤。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全身笼罩在亚麻色长袍中的人，他手中握着一根由白骨制成的法杖，顶端是骷髅头的造型，骷髅的眼眶以及嘴里，各镶嵌了一颗宝石。不同于其他元素类魔法石，那三颗宝石，散发出黑色的光芒，将整个骷髅头笼罩在其中，看起来就像黑色的火焰在不断跳动着，宛如深渊的恶魔在舞动。 颜昭他们阅历有限，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是守护者却很清楚。 这一次，他的态度不复方才的那种淡漠，语气充满厌恶，“死！灵！法！师！”不仅是在魔法领域，对整个大陆的人而言，死灵法师就是过街老鼠一样的存在，被所有所厌恶。 这时他还不知道营地里的发生的事，是以并未多想。 守护者点明了对方的身份后，其余人都愣住了。虽然听说过死灵法师的存在，但是亲眼见还是第一次。不过都不是普通人，很快就镇定下来。 “真是天真，禁魔领域里，任何魔法都无法施展，亡灵魔法也不例外。”守护者不屑道。即便他暂时失去了作用，但是他们这边的人，可是比对面多一倍有余，且都是训练有素的武者，根本无需担心。 下一刻，便听对面的回道，“并非任何都无法施展，你漏掉了一种。” 守护者的双眼蓦然瞪大。 唯一可以在禁魔领域施展的魔法——禁忌之术。 再联想到不远处的月牙湖，一瞬间他就明白过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住手！”他语带惊恐，嘶声呐喊，“你不能这么做！不能！” “晚了。”伴随着穆尔的话音响起，只见死灵法师脚下浮现血色的魔法阵，这代表契约已经建立，禁忌的献祭之术开始。 此刻，守护者终于明白他之前察觉不到禁魔领域的原因，因为这并非单纯的禁魔领域，而是依附于生命献祭的阵法。 生命献祭一旦开始，就再无法阻止，直至禁魔领域内的所有生灵尽数消亡。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也就罢了，最最坏不过是大家都死在这里，可是月牙湖不一样，因为湖底深处封印着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而门的那一头，是黑暗深渊！ 63、巨龙的公主（十三） 当血色法阵在死灵法师脚下浮现的那一刻, 颜昭就明白过来，之前那股不祥预感的来源。或者说在更早一点的时候, 也就是在守护者还未点出死灵法师的身份时, 第一眼看到他手中那根与众不同的骷髅法杖，她心里就有了答案。 这个人很危险，但不是指他本身的实力有多强大，而是指他可能带来的不详。 “生命献祭是什么？”颜昭向守护者询问道, “或者说, 通过献祭会招来什么？恶魔吗？” 几乎在所有的故事里，但凡是用鲜血与生命进行献祭的，目的都是为了召唤出强大的恶魔, 跟恶魔缔结契约，以实现各种各样的愿望。 “是啊，是恶魔, 来自深渊的恶魔。”不知为何, 守护者方才明明那么愤怒，此刻情绪却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唯有含着恨意的声音昭示他内心的想法，“知道月牙湖里有什么吗？”他说完, 不等其他人回答，又继续道，“湖水深处封印着连通两个世界的通道，那一边，是黑暗深渊……而生命献祭, 是唯一能解开封印的方式。” 在场的人都听过深渊恶魔的故事，也一直只把它当故事。 深渊恶魔大举入侵大陆，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就连帝国这样的庞然大物，都已经几经更迭，物是人非，更别说当年那些亲身参与过战役的人，怕是连坟冢何处都已寻不见。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深渊恶魔跟的事，就像是吟游诗人口中述说的其他故事没什么两样，都是英雄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打败了怪物，拯救了世界。区别只是这个故事的英雄比较多，怪物也比较多。 不过在王室以及贵族世代传承下来的古籍中，有比较详细以及贴合事实的记载，比如恶魔的外形及能力等等，甚至于两界通道的所在，也有只言片语的记载。 理论上来说，普通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知道月牙湖的秘密的。而就算是王室或者贵族的人，会对这件事感兴趣的也很少，若非有什么深仇大恨，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因为生命献祭的施展的条件极为苛刻。 “你究竟是谁？想干什么？！”守护者质问道。他的视线落到死灵法师身上，带着强烈的恨意。 “这不重要。”颜昭接道，“有没有阻止的办法？” 在生存面前，其他的事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颜昭并非不想知道原因，但前提得是还活着，因为人死了的话，知道跟不知道其实没多大差别。 “比如说杀了他？” 颜昭不知道生命献祭具体规则，但是就理论而言，杀掉施法的人应该是能阻止献祭的。施法的死灵法师被穆尔一行人保护在中间，想要杀他稍微有些困难，但并非不可能，毕竟己方人数占据优势，而且还有诺诺，哪怕只是未成年的小巨龙，在场的人估计都不是它的对手，因为巨龙的强大源于本身，魔法只是附加物而已。 “没用的。”守护者摇头，“生命献祭一旦开始，直至范围内的所有生灵尽数灭绝前，都无法中断，哪怕杀死施法的人也不行。更何况，我们也杀不死他。” 虽然有着人类的外形，说着人类的语言，但是在严格意义上来说，死灵法师并不属于生灵的范畴。他们的生命源于魂火，只要魂火不灭，任凭你将他的躯体摧毁千万遍，也不过是再找一具身躯的事而已，根本不会死。 “那离开这里呢？”颜昭继续问。虽然不知道阵法的作用范围有多广，但还是那句话，有诺诺，只要他变回巨龙，带着这里的人飞出去应该很快的。至于他愿不愿意这个问题，大不了做一笔交易，送他金山银山又何妨，反正这里的人都不缺钱。 可惜这一点也被守护者否定了，“唯有强大的魔法，才能破除囚.禁结界。” 而这里，是禁魔领域。 “所以，现在只有等死一条路了？”颜昭做了个总结。 “是。” 颜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坦然的接收只能等死的这一事实。但是其他人就没她这么好的心态了。 “为什么？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不是吗？甚至之前还救了你的同伴，收留了你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你想要什么？金币还是宝石？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放我们走！” 面对众人的质问，穆尔将视线落到颜昭身上，笑道，“我本来不想这么大费周章的，你们要怪就怪她吧，如果她之前肯乖乖的去死，就不会有现在的事。” 对方的目的是自己，颜昭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从之前海妖的歌声就可以推断出，但是她想不通为什么，翻遍原主所有的记忆，也没有这个叫做穆尔的人，连面都没见过，何来这样的生死大仇？ “为什么呢？”颜昭直接问出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跟你这是第一次见面，此前应该不可能结仇。是受命于人，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想要杀我？” 对于颜昭的问题，穆尔不答反问，“你之前不是觉得我很眼熟吗，答案就在这里面，仔细看看我的脸，你觉得像谁？”他说着话，视线从众人面上掠过，“这个人，你们所有人都知道，见过他的人也不少。” 借着火光，颜昭开始仔细打量穆尔。无疑，他的样貌是俊美的，但是这种俊美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越看熟悉的感觉越强烈。她试着将这张脸带入到身边的人，出乎意料，几乎是一瞬间就跟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 璀璨的金发与湛蓝的眼眸，这本就是德莱塞王室的标志，再加上与国王相似的五官轮廓，穆尔的身份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这个结果，真的出乎颜昭的预料，因为从她继承的记忆中来看，国王无疑是一个深情的人，并且还是一个好父亲。这也是她一开始没往这方面想的原因。 “颜昭，你该知足了，哪怕身死，你至少顶着帝国继承者的头衔过了十六年锦衣玉食的生活。想想大陆上还有多少在为生存而挣扎的野孩子，比起他们，你幸运太多了！”在颜昭沉思的时候，穆尔又开口了。 他的话，给颜昭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暗示着什么，“虽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隐情，但如果他想认你这个儿子的话，你应该早就是帝国的王子了，而不会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你的存在。事情发展至此，一切都是他做出的决定，你就算要恨，也应该去恨他，而不是我。” 却不想穆尔听了她的话，情绪忽然变得很激动，“你什么都不知道！收起你那副恶心的表情吧！你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争夺王位的继承权吗？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只是拿回来而已！父亲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孩子，却要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来养，把最好的都给她，自己的孩子却只能隐姓埋名，你知道这有多恶心吗？！” “颜昭，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强盗，霸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不止是颜昭，其他人也震惊不已。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抓住问题的关键，“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身为卡塔萨尔帝国的国王，如果他不愿意的话，有谁能逼迫他？” 穆尔很恨道，“那个人逼着父亲立下约定，可是十六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你仍旧霸占着属于我的东西，我只好自己拿回来！” 颜昭只觉得更复杂了，“你说的那个人是谁？说起来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为什么我作为当事人之一，竟然完全不知道？还有，我是真的不懂，你真的就这么恨我，以至于拼上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什么同归于尽？死的只有你，以及你身边的那些人，而我会回到帝都，恢复王子的身份，成为帝国唯一的继承人！”穆尔冷笑道。 这时，沉默许久的守护者开口了，“回去？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这里？你以为生命献祭是什么？一旦献祭开始，阵法范围内的所有生灵，包括草木都无法幸免，你们也不例外！”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通道的另一端没有强大的深渊恶魔，否则你将会成为整个大陆的罪人！” 64、巨龙的公主（十四） 颜昭之前说穆尔恨她同归于尽, 其实只是猜测，虽然怎么看正常人都不可能像这样把自己坑死, 但很多时候, 人就这么容易在某些细节上栽跟头。而现在守护者的这一番话，已经证明她的想法是正确的。也就是说，穆尔不仅害了她，还坑了自己。 虽然不合时宜, 但颜昭还是忍不住想说, “真想看看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个什么东西……” 对于守护者的话，穆尔并不相信，冷笑道, “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骗我打破囚.禁结界吗？别想了！你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因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他说罢，转过身去对死灵法师道, “诺曼, 我们走。” 意料之外，对方并未回应。 “诺曼？”穆尔略带疑惑的又叫了一遍。对方依旧没有回应。 “怎么了诺曼？”他开始有些慌了, 下意识想伸手去抓对方的手，可惜未能触碰到, 便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他厉声喝道，“诺曼，我命令你，马上带我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 名为诺曼的死灵法师终于给了他回应，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只听对方用一种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道，“尊敬的王子殿下，虽然我很想带你离开这里，可惜正如对方所言，生命献祭一旦开始，在阵法范围内的所有生灵尽数消亡之前，是不可能打断的。也就是说，这里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你也不例外。唯一的生路就只有打破囚.禁结界，然而你并未在外面安排人手。请恕我无能为力。” 穆尔闻言，惊恐的瞪大了眼，“不可能！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当初在制定计划的时候，他并不是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但是诺曼跟他保证没问题，他会提前准备好传送魔阵，到时候把所有人传送出生灵献祭的阵法。 但这样还不够，事关生死，穆尔不会因为一个保证就相信对方的话，他知道生灵献祭会附带禁魔领域，而魔法传送阵却需要魔力才能开启，哪怕事先准备好的传送阵也一样，而这就跟诺曼的保证冲突了。 “殿下无需担心，死灵魔法跟你所知的其他元素魔法是不一样，就算是在禁魔领域内也能施展，当然肯定会有很大的限制，但是用来启动魔法传送阵绰绰有余。”当时诺曼是这么说的，并且亲自试验过，在禁魔领域内启动魔法传送阵。 因为亲眼所见，穆尔才会相信诺曼。并且即便是现在，他也依然相信诺曼能够做到，但是因为有所图谋，才会谎称办不到。 “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无论你想要什么，金币宝石炼金材料，甚至是爵位，我都给可以给你！”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而后向诺曼开出价码。 “不得不承认，殿下你开出的价码很诱人。”诺曼回道，听起来像是有希望，但是下一刻他就把这希望掐灭了，“可惜我真的无能为力。之前展示给你看的，只不过是提前准备好的罢了，因为死灵魔法虽然跟其他元素类魔法有很多区别，但归根到底还是魔法，受禁魔领域内的限制。而且我很了解你的为人，即便我真的能办到，也绝不会放你走，因为到时候等待我的不是兑现的承诺，而是无情的追杀。” “最后，请容我向你致以最真挚的谢意，感谢你在我穷途末路的时候救了我一命，感谢你提供给的那些研究死灵魔法所需要的珍贵材料，最重要的是，感谢你告诉我连接黑暗深渊的通道所在。你知道吗，从很久以前，我就对深渊恶魔很感兴趣，我一直在想它们是什么样的存在，或许会跟死灵是差不多也不一定。如果真的像我所猜想的那样，就真的太棒了，那会是死灵法师最大的机遇……可惜如今的大陆上已经见不到深渊恶魔了，我的猜想也无从验证。” “幸亏遇见了你，我才有机会亲眼见到它们，从而验证我的猜想。”诺曼说及此，低头俯身向穆尔行了一礼，“真的非常感谢你，尊敬的王子殿下！” 穆尔闻言，面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来，气红了眼，拔.出腰间的长剑，刺向诺曼，“我杀了你！” 然而同之前一样，他根本无法触碰到诺曼的身体。 “泰德，卢克，杀了他！立刻，马上！”他嘶吼道，可是等了片刻，也不见另外手下的人动手。他转头怒瞪他们，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还不动手？！” “穆尔，没用的。”站在他旁边的翠摇头，因为禁魔领域的存在，她无法再用魔法对自己的外貌进行伪装，露出了原本的样子。神赋予精灵极致的美貌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金发碧眼，还有那一双标志性的尖尖耳朵。“我们杀不了他的，哪怕摧毁了这具身躯也没用，因为他的魂火不在这里。” 说话间，诺曼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们感觉到了吗，封印已经开始松动了，很快通道就会打开。在此，我同样要对各位说一声感谢，若是没有你们，我也无法如愿。”他朝着众人的方向，附身又行了一礼，而后继续道，“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两界通道？运气好的话，在生命终结之前，或许还能看见深渊恶魔也说不定。” 话说到这个份上，颜昭已经大致清楚，这个名叫诺曼的死灵法师差不多都做了些什么。穆尔设计想要她的命，而诺曼也在这过程中帮了很大的忙，不过他连着穆尔一起给坑了。反过来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人也算是帮了她一把，因为他的欺骗行为，导致穆尔也得把命留在这里。再加上他这个态度，一时之间，颜昭还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恨吗？这是肯定的，只是再恨也改变不了什么，这种情绪也就没太多的意义。 于是颜昭回道，“乐意之至。” 就目前的情形而言，也只能苦中作乐了。 倒是诺曼没想到颜昭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愣了一下，而后笑出声来，“公主殿下你真的很可爱，也很漂亮，可惜我救不了你，也不能救你。” 跟随着诺曼的步伐，一行人来到月牙湖边。 之前颜昭以大火球术发出信号，最先起火的地方就是距离月牙湖不远的地方，理所当然，这附近也是火势最大的地方。同时，火光也将周围的一切照亮，可以清楚的看见湖水的变化。 原本清澈的湖水，此刻变得如墨一般深沉，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从中心处向外荡开。血色的魔法阵浮现在湖面之下，外围处可见六条直线延伸出来，沿着六个方向蔓延开来。 “死去的人的血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接下来，阵法会从最外围开始，吸取生灵之力。”诺曼只身上前，走到湖边，而后蹲下.身去，伸手触摸湖水，“很快，我的愿望就将达成。” 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湖面忽然发生了变化。最中心的地方，原本只有轻微的动静，不断有水泡从湖底冒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一样。但是此刻，这个动静一瞬间变得剧烈起来，以中心为原点，出现了一个漩涡，并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很快就蔓延到了湖边上。 诺曼整个人都愣了，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这才刚开始，反应不该有这么强烈才对，是哪里出了问题？……” 离他不远的地方，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被湖面的变化所吸引的时候，颜昭一手扯着诺诺的衣领一手捂着他的嘴，蹲下.身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家大人怎么还不来？” 巨龙不像是人类一样一年就能生一个，每一头龙对于族群来说都是很宝贵的，轻易不会让幼崽涉险。颜昭可不信诺诺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背后一定有龙帮他，否则凭他的本事，别的不说，国王那一关可不是轻易就能蒙混过去的。 在原主的记忆中，国王说诺诺是他朋友的孩子，对此颜昭虽然有点持怀疑态度，但也没办法去深究。但是刚才听了穆尔的那些话，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话，那么国王的那个朋友，身份就很可疑了，很大可能就是那个跟国王定下约定的人。 想一想，能逼迫国王定下一个为期十六年的约定，期间不立后甚至连情人都要偷偷养，扮演者一个深情的丈夫以及慈祥的父亲，这样的人必然不可能是普通人，并且很大可能是实力强大的人，又或者说龙，因为诺诺是龙，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他的父亲，是龙的可能性都很大。 对颜昭来说，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生机。只要那个神秘人稍微有那么一点关心诺诺，就很可能发现他遇到了危险，而余下的人，也能跟着得救。 诺诺听到颜昭这么说，一双眼瞪得圆圆的，就好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他抓了抓颜昭捂着他嘴的手，示意她松手，等她把手松开后，他回道，“你怎么知道？”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刚才给星辰大人发了信息，他应该快来了吧。” “星辰大人？”颜昭问。 “你不是知道吗？”诺诺反问。 知道个鬼，都是猜的！颜昭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叹口气道，“希望你家大人能赶得上，我们的命可都压在他身上了。” 惊呼声毫无预兆的响起。 颜昭愣了一下，赶紧放开诺诺，转身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湖水忽然从中间分开，有什么东西从湖底升起，随着那个东西不断升高，大致的轮廓已经清晰。 一扇门。 或者说一个巨大的门框更为准确，门框内部被黑色的湖水所填充。 门框的中间，水幕动荡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那边出来一样。 “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依旧是整个大陆的罪人！我诅咒你，以及包括国王在内的德莱塞一族的人！你们必将失去王族的荣光，而后尝遍世间所有的痛苦，颠沛流离，不得善终！”年长的守护者以凄厉的声音说出这番话，他的眼中，是刻骨的仇恨，让人心惊。 颜昭忽然就明白，最糟糕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65、巨龙的公主（十五） 颜昭清楚的记得, 就在不久之前，守护者才对穆尔说过让他祈祷通道的另一端没有强大的深渊恶魔, 否则他将会成为整个大陆的罪人。而现在, 这句话已经成为现实，也就是说，守护者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通道的另一端, 出现了强大的深渊恶魔。 那一扇从湖中升起的巨大门框, 宽几十米高也有将近二十米的样子，充当门的黑色水幕中间部分，被什么东西从另一面顶得凸出来, 水幕的颜色也随之变化，沉着的黑色渐渐褪去，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已经勉强能分辨出门后生物的轮廓。 如果将其看作是跟人类差不多外形的生物的话, 那么打开门的东西，充其量不过是它的一只手罢了, 而这只手是如此的巨大，占据整个门框将近三分之一！ “不对, 不应该这样的！”死灵法师诺曼依旧站在湖边上，翻涌的湖水不断拍打着湖岸，他身上的亚麻色长袍被水打湿，紧紧贴着身躯，勾勒出长袍下那具只比骷髅好上一点点的枯瘦身体。他仰着头, 看着湖中那扇巨大的门，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献祭才刚开始，门不该这么快出现的……怎么会这样？！” 按照他的计算，生命献祭开始的时候，所提供力量最多只能突破封印的最外层，随着掠夺的生灵之力越多，封印会不断被侵蚀，当献祭阵法范围内的生命消失大半的时候，门才会开始出现，而当所有生命都消失的时候，所提供的圣灵之力，才能勉强将门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最多能容纳跟人类外形差不多大小的生物通过，并且门开启的时间很短，不过两息而已。 也就是说，能通过来到大陆的黑暗生物，屈指可数。 按照古籍所记载的信息，深渊生物的力量，完全表现在外形上，体型越大的生物，力量就越强大。而从门那边过来的小东西们，根本无法对大陆造成太大的威胁。 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毁灭大陆，只是想研究一下深渊生物而已。 诺曼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的计划出现了变故，在献祭才刚开始的时候，就全乱了。 “为什么？！”他举着骷髅法杖，对着门的方向大喊，声音嘶哑吓人。 “因为门的那一头，恰好有王级恶魔。”守护者回答了他的疑问。 虽然从来没有人去过黑暗深渊，但是当年跟恶魔战斗过先辈们曾仔细研究过这些来自黑暗深渊的生物，简单给它们划分了等级。深渊生物中最强大的存在，被称为王，最低级的则统称为杂兵。在黑暗深渊里，有数不清的杂兵，谁也无法知道它们的数量到底有多少，不过它们并不可怕，比起人类七八岁的孩子来强不了多少，除了数量上的优势以外，唯一的优点是无畏。 黑暗深渊的生物阶级意识非常强，主要上一级的恶魔发布命令，哪怕明知道是去送死，下一层的生物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这也是当初的战争，人类会打得无比艰难的原因。 王跟杂兵完全是两种极端，它是黑暗深渊最强大的存在，并且数量极其稀少，少到可能几百上千万的杂兵中才能诞生出一个。而在古籍上所记录的大陆跟深渊多年的战争中，一共也只出现过两只王级恶魔。 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终于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后，先辈们做了总结。在那一次战争中，为了打开通往大陆的通道，黑暗深渊中的杂兵估计至少有一半被用来献祭了，并且目的不是为打开通道，只是为了找到通道的所在。在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找到通道的所在后，又有一部分杂兵被用来献祭，这一次才是真正打开门。 也就是所，整个过程中，损耗最大的反而是寻找通道的所在。 而通道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它是单向的，只能来不能回。当初的战争，所有来到大陆的深渊生物，包括王在内，尽数被消灭。而失去了生灵之力的供给，通道也随之关闭。 在战争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先辈们都在担心深渊生物会不会卷土重来，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平安无事。不过这些年来，魔法师工会依旧在研究着跟深渊有关的信息，目的是为了防范于未然。研究的成果之一，就是关于通道的猜测，学者认为，黑暗深渊的通道可能不像大陆一样固定在某个地方，而是不断变化的，而在那一次的战争中，黑暗深渊损失极其惨重，以至于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再重新打开通道。 在一片广阔的黑暗中，想要寻找一个东西是很难的，但如今诺曼的行为，就好比向黑暗中的投以一束强光，是如此的显眼。而不巧的是，这束强光恰好被深渊之王看见，并且它就在光源附近！ 之前说过，打开通道的唯一方法就是生命献祭，其实更准确的说是生命献祭所提供的生灵之力。这一点，大陆的生物跟深渊生物有着非常大的差距。如果把生灵之力量化，一个人能提供差不多一百单位的生灵之力，草木牲畜也能提供一部分，而深渊生物呢？最低等的杂兵，大概一百个才能提供一个单位的生灵之力，因为它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属于死灵一类。 一个人=一万个杂兵。 可见深渊生物想要打开通道，需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可偏偏就那么的巧合，诺曼把机会送到了深渊之王面前，让它轻松的知道了门的位置，并且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只需要凭借自身的力量，再配合生命献祭所提供的生灵之力，就能加速封印被侵蚀的速度，而后撕开通道！ 就好比想要攻下一座守卫森严的城池，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如果这座城池里有一个内应，悄悄把门打开了，军队就可以轻松冲破封锁！ 穆尔跟诺曼，就相当于是开门的内应！ 而守护者说他是整个大陆的罪人，一点不为过！ 听完守护者的解释，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大火不断蔓延着，周围的树木在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响，湖边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因为真相实在太过惊人以及残酷，完全超出众人的认知范围。 “真的没有办法可以阻止吗？”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颜昭还是忍不住询问。很多时候，死亡其实并不是最可怕的。 “即便此刻有人能从外面打破囚.禁结界，但想要阻止深渊之王继续打开通道，或许魔法工会的元老们能办到，可惜……” 眼看着门后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水幕化作的门已经被顶得变形，看起来比纸张还要薄，随时都有可能破裂。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能在心里祈祷有神迹发生。 忽然，周围的火焰开始疯狂跳动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影响一样。与此同时，颜昭听到身边的诺诺说话，“来了！” 下一刻，便见诺诺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从人类幼童的模样，一瞬间变回巨龙的形态，双翼展开将近十米左右，而后合拢，将众人护在羽翼之下。 在他的双翼合拢之前，借着冲天的火光，颜昭依稀看到一道头顶的天空变成一片白色。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听一声巨响，有什么破碎了。随后一阵狂风掀起，哪怕被巨龙的双翼遮挡了大部分，但是从缝隙里吹来的风，依旧让众人站不稳身体，摔了个七零八落。她所在的地方稍微好一些，但也没办法完全避免，只能顺势爬到地上。 变故发生得太快，结束也同样很快。 狂风消散，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但是颜昭很清楚，都是真的，并非幻觉。她站起身来，来到双翼的空隙处，向着通道的方向看去。 从这个方向，只能看见天空中降下两只巨爪，向着通道之门所在的地方踩了下去。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保护着那扇门，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只是稍微阻碍了一下巨爪，就被摧毁了。巨爪最终落到了门的上方，那种姿势，让人想起了鸟儿落到树枝上。似乎承受不住巨爪的力量，门的位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降。 而原本在另一侧不断攻击着水幕的深渊之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直接停下了动作。从水幕中，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在另一侧远去。 这是……被吓跑了？！ 那可是能让整个魔法师工会都惧怕的深渊之王啊！就这么退缩了！简直难以置信！ 不容颜昭多想，就这么片刻的时间，深渊之门已经被压到了与湖面齐平的位置，原本浮现在湖面之上的血色魔法阵上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缝，而后瞬间分崩离析，化为粉末飞散开来。 献祭的魔法阵被破坏了，深渊之门失去了生灵之力的供给，逐渐变得虚无起来，很快与湖水融为一体。分开的湖面瞬间合拢，湖水在短暂的翻涌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颜色也由深沉的黑色转为原本的清澈。 与此同时，禁魔领域也失效了。 透过湖面，颜昭得以看见巨爪主人的身影，虽然只是一角，但是已经足够了。 那是一头巨龙，真正意义上的巨龙！ 66、巨龙的公主（十六） 方才在诺诺变回巨龙的一瞬间, 匆忙一瞥，对于他巨龙形态的体型, 颜昭能估计出大致的数据, 双翼伸展开来大概十米左右的样子，算上纤长的脖子以及尾巴，身长大概十几米。对于人类来说，这无疑已经是庞然大物了, 然而在巨龙一族里, 他却只是还未成年的“小”龙。 而她所看到的，那双从天而降的巨爪的主人，则是真正意义上的巨龙, 体型是诺诺的几倍，按照所见的数据来推算，这头龙的双翼伸展开来, 至少有将近有上百米, 身长更是突破了百米！被诺诺的“小”翅膀盖住之前，她看到天空变成一片白色, 实际上并非如此，她看到的, 是巨龙的身躯。 这是一头白色的巨龙，从头顶上空飞过的时候，能遮蔽整片天空！ 颜昭现在终于反应过来，变故发生之前诺诺的那句话——来了。指的是他之前提到的星辰大人，同时也是她寄希望的就行, 在关键时刻赶来了。 他们一行人得救了。 同时，来自黑暗深渊的最大威胁也解除了。 如果神灵真的存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在所有人都绝望恐惧的时候，轻轻拨开天空中厚重的乌云，还大地一片光明。 哪怕颜昭一贯镇定，此刻也被震撼到了。 而在她愣神的时候，保护着众人的巨龙双翼已经扯开，变回巨龙形态的诺诺迈开双足，来到月牙湖边，用龙语说道，“星辰大人，你怎么才来！刚才可真是太危险了，你要是再晚一点，对面的大怪物可就过来！不过我还是完成了你交给我的任务，保护她的安全。现在，快把我变回人形吧！” 语气以及姿态，就像是在跟大人抱怨然后又接着讨要糖果的小孩子。 这里的其他人听不懂龙语，颜昭却是能听懂，虽然她并不知道原因。她几乎是瞬间抓了诺诺话里的重点——任务，以及保护她的安全。果然，就像她之前猜测的那样，这头白色的巨龙，很大可能就是逼迫国王定下十六年约定的人，也就是把还是婴儿的原主交给国王抚养的人。 如果真的是，那这头巨龙一定知道原主的身世。 十六年的约定，这个时间本来很正常，可偏偏她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入梦，来到这个世界，占据这具身体。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头巨龙，甚至可能知道跟她有关的秘密！那些无比真实的梦境，那些细碎的片段，穿越的原因，预见未来片段的原因……这些原本被她压在心底的问题，一瞬间像是决堤的水，汹涌而出，催促着她去探寻答案。 颜昭仰起头，看着头顶上空的白色巨龙，脚下迈开步伐，向着月牙湖走去。靠近它，跟它交谈……终于来到了诺诺身边，即便是这样一头未成年的巨龙，也能将她衬托得那么渺小与脆弱。这里同时也是距离另一头巨龙最近的地方，在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它巨爪上的鳞片，可以想象那种冰冷而坚硬的触感。 “你……”颜昭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当真正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吐出一个字来。 下一刻，白色巨龙的身躯忽然从视线中消失，天空恢复了原本的黑色，周围的火光依旧，在明亮火光的映照下，暂时看不见原本闪烁的星辰。 “不要走！”颜昭一惊，明知不可为，却还是下意识伸手想要阻拦，“你回来！”她喊道。 旁边的诺诺接着说道，“星辰大人没走呢，只是化成了人形。” 颜昭闻言愣了一下，视线在湖边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仔细看后发现那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大半张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只露出精致的下巴，唇形优美。一缕银色的发丝从兜帽中滑出，散落在胸前。 这个人正向她走来。一步，又一步。他的步伐明明看起来是那么的缓慢，但是会给人一种奇怪的节奏感。当对方来到她身前，有了对比，颜昭才发现对方很高，那具笼罩在黑色斗篷下的身躯，至少有一米九。 身高差一定程度上会给人造成一种压迫感，但是在对方身上，颜昭并没有感到压迫，反而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感。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在溪边遇到魔鬼藤时，诺诺拿出的龙鳞刃。刀刃整体呈现出黑色，大多数人都会觉得那是由黑龙的鳞片为原材料打造的。可是那时候，她却有一种感觉，龙鳞应该是白色而非白色。随后诺诺也证明了她的感觉是正确的。 那把龙鳞刃上残留的龙息，跟眼前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相似。 “你……是谁？”颜昭最终决定先问这个问题。 对方的手从黑色斗篷里伸出来，强势之中带着一丝温柔，落到了她脸上。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骨节匀称手指修长，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 “我是星辰，永恒星辰。”他回道，是温润的男音。 “那我呢？我是谁？”颜昭又问。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话，他并未立刻回答，过了片刻后才开口道，“你是颜昭。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不用着急，很快你就会得到答案。” 对颜昭来说，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同时意料之外，失望是不可避免的，但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她垂眸，而后发现对方的长袍并非纯粹的黑色，离得近了，就能看到上面的暗纹，那是一种淡淡的银色，描绘了星星与月亮的图案，周围遍布复杂的线条，看起来像是迷宫一般。 “马修，罗纳德，你们在哪儿？还好吗？” “队长！队长！你们还好吗？” 不远处传来喊声，语气充满了担忧，隐约带着不安的情绪。是加菲尔德和娜娜莉的声音。 湖边的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娜娜莉，我们没事，都在湖边！”这边的人高声回应。 其实营地离月牙湖并不算太远，之所以过了这么久娜娜莉他们才赶来，是受到之前禁魔领域的影响，森林大火向着营地的方向蔓延过去，而当时身为魔法师的娜娜莉却无法使用魔法，自然不可能穿过燃烧区域来到湖边。直到星辰打破囚.禁结界摧毁献祭魔法阵之后，营地那边的人才得以在魔法的庇护下赶过来。 而颜昭也才此刻才想起大火的事，忙拜托守护者控制火势。要是任由森林大火继续烧下去，搞不好整个山脉都完蛋了，身处山脉里的冒险者们也得跟着遭殃。 “拜托您了！”颜昭回身看向守护者。 后者会意，微微点头，而后举起法杖，开始吟唱魔法。 颜昭算是松了一口气。期间视线余光无意间瞥见不远处的几个身影，那是穆尔等人，其他人还好，只有他脸上满布满了惊恐的表情，又夹杂了一丝一缕的嫉恨。 说实话，颜昭刚才还真没想起他来。估计其他人也跟她差不多。为此她有些疑惑，他们为什么不趁机跑掉？不过当看清楚他视线的终点后，她就知道为什么了。穆尔在看的人是星辰，不出意外，应该是帮忙把人留下了。毕竟是连深渊之王都能吓退的人，困住几个人根本不算什么。 颜昭走近去看，不过目标不是穆尔，而是他身边的翠。 之前的情况，她也没机会也没心思去注意翠的情况，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危机解除之后，她什么都不用再担心，终于可以仔细看看传说中精灵。 在这片大陆上，巨龙代表着绝对的强大，而精灵是美丽且高贵的，海妖是航海者的噩梦，矮人有着精湛的手艺，兽人都是强壮的家伙……可惜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巨龙离开了大陆，精灵的身影也消失不见，海妖一直是传说的存在，矮人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唯有兽人还在大陆寒冷的北地生存。 之前颜昭还在为看不到这些传说的生物而觉得遗憾，而今天一天的时间，巨龙精灵海妖，她都见到了。其中除了海妖跟想象有所差距外，巨龙跟精灵都符合想象。牵着暂且不提，而这个叫翠的精灵，真的是太美丽了。一头璀璨的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柔滑而又富有光泽，碧绿的眼眸宛如最珍贵的祖母绿宝石，美丽又迷人，还有那对尖尖的耳朵。 “我之前还以为精灵真的消失了呢。”她感叹道。 星辰温润的声音随后响起，“精灵没有消失，只是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一瞬间，颜昭整个人都愣住了。 67、巨龙的公主（十七） 又是这样！ 每一个梦境都是这样！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曾经在细碎而短暂的梦境里听到过只言片语, 都会在梦境世界化为现实，提醒着她在很久以前就预见到未来会发生的事这个事实。 不过, 还有另一句话, 颜昭记得清楚。她回过身，折回星辰身边，试探着问道，“如果我说, 我想要环游世界, 你会带我去吗？” 她说这句话，真的只是抱着随便试试的心态，却没想到, 星辰竟然会认真的回答她。 “如果你想的话，”他微微俯身，行了一个绅士的礼仪, 向她伸出手, 而后说出了那句她记忆中的话，“跟我走, 我带你看遍世间所有的风景。” 颜昭：“……” 娜娜莉跟加菲尔德带着营地里剩余的人赶到了湖边，正好赶上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向颜昭行礼, 一头银色的长发倾泻而下，柔顺如上好的绸缎一般，仿佛能看到流动的光泽。不知道前情提要的娜娜莉颇有些惊讶的盯着那边看了两眼，而后扭头问其他人，“这是队长的追求者？怎么还藏在斗篷里呢, 长相见不得人？” 娜娜莉小姐追求者无数，大大小小的场面见过太多，眼前的在她看来根本不算事。 而作为她追求者之一的加菲尔德，向来是她说什么他都会符合，这一次也不例外，“就是就是！” 但是对其他人来说，刺激就太大了。两道人影从另一侧迅速闪到他们两人身旁，分工明确，一人一个捂了嘴他们的嘴。 “拜托，这种时候，你们就不要添乱了！” 要知道你嘴里见不得人的家伙，可是能把深渊之王吓跑的强大存在，是站在大陆食物链顶端的巨龙！这个族群在强大不可否认，同时还有与生俱来的高傲！在不知道对方性格的前提下，最好的做法就是闭嘴别乱说话，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有某一句话刺激到对方。 想想刚才看到巨大身躯，只要他随便抬一下翅膀，他们这群人就要遭殃！ 这个时候，天空中忽然降下暴雨，众人此前没有防备，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 是守护者的魔法吟唱完毕，空气中的水元素被凝聚起来，笼罩在森林大火燃烧的范围上空，而后降下雨水。 暴雨下唯二的幸存者，是颜昭和星辰。或者说，是星辰提前布置了结界，将他和颜昭笼罩在内。 “……谢谢。”颜昭憋出了两个字，既是谢他布置结界的行为，同时也算回答了之前的话。 已经变回人类模样的诺诺站在结界外，一脸不满的敲打着结界，就像是在敲门一样，“星辰大人你怎么这么偏心！我最讨厌下雨啦！” 另一边，在娜娜莉的强烈抗议以及加菲尔德杀人一样的目光注视下，马修不得不松开了捂住娜娜莉的手，后者在得到自由后，便忙着施法布置了一个结界，顺便好心的把加菲尔德算在了里面，完了又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斗篷披上。 相较于不久之前死一般沉着的寂静，如今的气氛真的是太好了。 唯一碍眼的，就只有被困住的穆尔等人，以及跪在湖边不知道干嘛的死灵法师诺曼。本来他们都是一伙的，但是介于诺曼又是其中背叛者，颜昭把他从中分了出来，单独算。 大概是看不下去场上的两个小结界，守护者好心的在众人头顶上空布置了水幕结界。这暴雨也算是来得匆匆，去也匆匆。 “他们怎么办？”颜昭指着穆尔等人，问守护者。 “希望公主殿下能让我将他们带回魔法师工会总部，接受长老会的审判。”守护者回道，“我会将我所见的一切，如实说出来，此外，其余见证了事情发生的人，也需要出庭作证。”他说及此顿了顿，看向穆尔的方向，“如若他所说的一切属实，那么国王在这件事上也需要负责任，一同接受审判。” 在尼加大陆上，王权的确是至高无上的没错，但是当事关整个大陆安危，特别是跟黑暗深渊有关系时，任何人都是平等的，就算是国王也不例外。 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颜昭，“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也就代表着我其实不是德莱塞王室的血脉，所以这件事我暂时就不插手了。” 守护者闻言，正想要说什么，不过被星辰打断了，只听他道，“你的确不是德莱塞王室的血脉。十六年前，是我亲手将你交到卡罗尔手中的。” 颜昭此刻只有一个想法——果然如此！她之前猜得没错！ “那我是谁？”之前问过的问题，她又问了一遍。 “你是颜昭。”星辰的回答也跟之前一样。 “你说的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颜昭的第二个问题也问出口。 似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又或者是真的不在乎，星辰并未停顿，从容回道，“都是。” 颜昭闻言，瞬间瞪大了眼。 他果然知道！知道她不是原来的颜昭，而十六年的约定，其实是在等她到来！那些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他肯定也都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颜昭想将心中的疑惑尽数说出来，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她有一种感觉，如果星辰想说，不用她问他也会说。而现在他只字不提，只能说是他不想说，又或者时机未到不能说。不过她更倾向于前一种可能。 …… “有谁能告诉我，在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总觉得很严重的样子。”娜娜莉终于还是憋不住发问。 旁边的加菲尔德也跟着点头，“我也想知道。” 马修正准备将发生的事情向两人简单说一遍，却被守护者给阻止了，“没事，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这个自称是国王血脉的孩子，试图刺杀公主殿下，显然，结果是失败了。”关于生命献祭以及黑暗深渊的事，都被掠过了，只字未提。 在场的都不是什么傻瓜，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之前发生的事是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的机密。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将等来魔法师工会的约谈，就相关事情进行保密，甚至为了尽可能保证消息不会泄露，而采取一定手段让他们闭嘴。 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了，有些事真的不能让人知道，特别是跟黑暗深渊有关的。估计从此以后，大陆上所有知道这些事的人，都会收到警告，相关书籍资料的控制，也会进一步加强。 “我的上帝，国王竟然有私生子！”娜娜莉惊讶极了。这个信息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劲爆，让她无心再去探究更多的事。 当她的话音落下，不远处沉默许久的穆尔终于开口了，他愤怒且不甘的大吼，“我不是私生子！我才是德莱塞王室的正统血脉！唯一的血脉！”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又重新垂下头，不再发一言。 至此，这件事就暂时划上了句号，至于接下来的事，颜昭就不关心。至于德莱塞王室的事，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公主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假的，甚至亲情也是假的。如果最后真的把国王都弄下台了，想必魔法师工会也会一并进行善后。 跟娜娜莉等人说明情况的同时，颜昭也表明她不会再回王都。至于诺诺，他表示暂时不想回龙岛，而知道他真实身份的马修等人，则表示非常愿意收留他，双方一拍即合。 最后，就只剩下星辰。他始终披着那件描绘有星星与月亮以及迷宫图案的黑色斗篷，静静站在月亮湖边上，长身玉立。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颜昭问。 他再次向她伸出手，答案不言而喻。 68、巨龙的公主（十八） “跟我走, 我带你看遍时世间所有风景。” 身披以银色线条勾勒星星与月亮图案的黑色长袍，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俊美青年, 本体为白色的巨龙。 那些遥远梦境中的只言片语, 在这里变成了真实。 白色巨龙的翅膀伸展开来，遮天蔽日。从天空中飞过的时候，在地上投下大片的阴影。 在大陆上彻底消失了几十年的巨龙，终于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颜昭坐在巨龙的背上, 离地面太远了, 不知道下面的大陆居民对此是什么反应，但是从偶尔飞上来凑热闹的魔法师以及武者来看，大家显然对巨龙非常好奇。 颜昭觉得, 要不是这个世界没有手机相机无人机，否则星辰所到之处，估计都要伴随着闪光灯。 巨龙的名字, 叫星辰。 莫名的给颜昭一种熟悉的感觉, 但是任凭她如何去想，也找不到这种熟悉感来源。 她索性顺其自然, 不再去想。 星辰带着她，几乎飞遍了整个尼加大陆。 他不知道在这片大陆上生活了多少年, 每一个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全都知道，就像是活的百科搜索。 而且认识他的人很多，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笑颜如花的女孩，甚至连咬着糖果的孩童都有。 那些人笑着同星辰打招呼，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星辰你来了啊……咦，这位漂亮的女孩，是你喜欢的人吗？” 他以前应该总是独自一人，所以这一回带着颜昭，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两人站在一起意外的般配，大家不免好奇，问得最多。 星辰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对于大家的问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于是大家就默认了。 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地方之后，颜昭带着两分好奇问他，“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星辰闻言，回头头来看她，那双眼里，仿佛盛满了柔情，“很多年了……人类的寿命，总是如此的短暂，睡一觉的时间，再醒来时，曾经见过的面孔就永远消失了。” 游历过大陆之后，星辰带颜昭去见传说中的精灵了。 大陆的居民都以为，精灵跟巨龙一样，彻底消失在了大陆上，其实不然。 巨龙们是真的消失了，回到了远离大陆的龙岛上。但是精灵不是，他们仍旧还生存在大陆上，只是藏起来了而已。 大陆偏远的一角，有一片奇怪的森林，终年笼罩着牛奶一半浓郁的白雾，无论天晴下雨，无论烈日阴云……永远都不会散去。 人们称之为迷雾森林。 这些年来，不断有人进入这片森林，试图探寻其中的秘密。 普通人，猎人，魔法师，武者……不断有人进入，自信满满。结果最后的结局都一样，在浓雾中无法分辨方向，所有的经验与技巧都失效了，漫无目的的转悠一段时间后，莫名其妙的就出来了。 这片森林的特性，是从很久以前就存在的，而不是精灵消失后才开始的，所以根本没有人把这里跟精灵联系在一起。 但是他们就住在这里，从很早很早以前就住在这里了。 星辰化作人形，依旧披着那身绘有星星与月亮图案的黑色长袍，一缕银发从兜帽里滑轮出来，仿佛落满了月光的银辉。 他牵着颜昭的手，步履从容的迈入牛奶一般浓郁的白雾中。 他所走过的地方，白雾散去了一些。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白雾像是有意识一般避开了，他身边，连着颜昭一起，形成了一片空白，就像是有一层勾边一样。 两人在迷雾中走了一段时间以后，前方的景象终于有了变化。 一望无际的森林，放眼望去，一片苍翠欲滴的碧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那是一种很特殊的香味，无法分辨来源，却又莫名的怡人。 蝴蝶煽动着翅膀，在盛开的鲜花上采蜜。 不知名的鸟儿，栖息在茂盛的枝叶间，啼鸣声宛转悠扬，像是自然的奏鸣曲。 颜昭眼尖，看到森林之中，依稀有人影闪过。但是速度太快了，并且善于躲藏，她无法看清具体样貌，只能大概确认躲藏的方位。 不过很快，这些藏在森林中的身影，就主动现身了。 翠色的长发，碧绿的眼眸，得天独厚的精致美丽的面容，欣长的身躯，手中拿着做工精巧的弓箭…… 还有那一双双尖尖的耳朵…… 他们的身份，不言而喻。 精灵。 这果然是得到神宠爱的种族，眼前一共有八个人，每一张脸，都是那么的精致美丽，却又各有特色。 “原来是星辰大人您来了，是我们失礼了，还请大人见谅！” 为首的精灵做了一个手势，其他人便都收起了手中的弓箭，背回到背上，而后附身向星辰行礼。 精灵族说的，自然是精灵的语言。 但是意料之外，颜昭竟然听得懂。 这让她想起了之前在月牙湖边时，海妖的歌声，还有诺诺的龙语…… 这些陌生的语言，她可以明显听得出来，不是大陆的通用语，但是她就是能听懂，就仿佛是她的母语一般，不需要学习，没有一点生涩。 甚至只要她想，她还可以说出来。 巨龙，精灵，海妖，这是三个完全不同的种族，他们的语言，不是学习就能说得出来的，因为自身特殊的身体构造，那些字音，不是人类的嗓子能发得出来的。 但是颜昭能。 “所以，我不是人类吗？” 她心想道。微微眯起眼，视线落到旁边的星辰身上。 “还是因为他的缘故，才会这样？” 而星辰仿佛知道她内心所想一般，兜帽之下，那双漂亮的眼中漾开笑意，用温柔的声音回道，“与我无关。”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颜昭问道。 没有人会喜欢被别人窥探内心，无论多亲密的人都不行。 颜昭也不例外。 却见星辰微微摇头，“谁都可以，只有你不行。我做不到，也不会这么做，因为你不喜欢。颜昭，我只是……太了解你了。” 颜昭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心中惊讶，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一片平静的表情，声音淡淡的问，“太了解我？” 69、巨龙的公主（十九） “比你现在所想象的, 还要了解……” 星辰以这样一句，暂时结束了话题。 他的人缘简直好得过分, 几乎是走遍全大陆, 都有认识的人。而且不止是普通人，就连精灵族的精灵们，也都认识他。 穿过了迷雾森林里终年不散，如牛奶一般浓郁恼人的白雾之后, 视线所见的这片森林, 应该只是精灵们居住地的最外围，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有外来者的，只能是普通的巡逻者。 就这样随便一个精灵, 都认识星辰，还唤他大人，足以见他在精灵族的面熟程度, 以及地位。 这还是一个很有眼色的精灵, 除了一开始跟星辰见礼外，见二人开始交谈, 他就安静的现在旁边，这会儿等二人结束了交谈, 他才又行了一礼，做出‘请’的姿势，“星辰大人，里面请！” 星辰闻言，微微颔首。 “走吧。”他低下头来, 看着颜昭，声音温柔。 二人随着巡逻的精灵，进入森林里。 花香扑鼻，鸟鸣声入耳。 满眼苍翠鲜妍的颜色。 越靠近居住地，渐渐的精灵也多了起来，还有未成年的小精灵，睁着一双双碧绿的眼眸，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欣喜，还有两分敬畏，看着星辰，以及他旁边的颜昭。 “是星辰大人呢！” “星辰大人上一次过来，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吧……” “旁边的女孩子是谁啊？星辰大人的侍女……唔……” “嘘，你别乱说！你没看到她的头发跟眼睛吗，都是黑色的……” 小精灵们说着话，被这边带路的精灵瞪了一眼，缩了缩脖子，一哄而散。 “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望大人您不要介意。”走在前面的精灵，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回过身来，对着星辰恭敬的行礼。 后者淡淡回了一句，“无妨。” 一行人继续前进。 又走了一段路，便来到了精灵们居住的地方。 依旧是在森林里，但是这附近的树木，品种跟外面的明显不一样了，虽然颜昭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树种。 粗壮的树干，底部根系裸.露了一部分在地面上，盘根错节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最后深深扎根进泥土里。 树干往上生长一定高度后，毫无预兆的，就分出很多枝桠来。生长着绿叶，开着不同颜色的花朵的藤蔓在其中穿插而过，一圈又一圈，编织成地板，而后又继续向上攀爬生长，最后搭建出一间间房屋。 这就是精灵们住的房子，建在树上，由藤蔓编织而成，处处透露着自然的气息。 这个种族，不愧是自然的宠儿。 颜昭和星辰被领路的精灵带到了树屋的中心一带，这里的树屋，比外面的更大，就连藤蔓上开的花都不一样，含蓄而优雅。 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手中握着一根拐杖，身披白色的长袍，衣领及袖口处，以绿色线条勾勒了精致繁复花纹。 他现在树屋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那双碧绿的眼眸看向这边。 “星辰，你来了。”他笑道，随即，视线移到颜昭身上，“这位就是颜昭了吧，欢迎来到精灵族做客！” 颜昭闻言，心里有些意外。 感觉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终有一天会来一样的感觉，简直难以形容。 不过她并没有把情绪表现在脸上，唇角向上弯起，露出一抹礼貌的笑意，点点头，回道，“谢谢！” “你是第一次过来这边，让这些小家伙们带你四处走一走吧……”这位精灵族的老人，似乎有话想跟星辰说，但是又用这种征询的语气，跟颜昭说话。 “好。”颜昭点头。 之前在路上见过的那几个小精灵，这个时候钻了出来，笑嘻嘻的看着颜昭，眼神又里带了几分好奇。 他们走在前面，向她招手。 “这边……” “快过来……” “我们去琉璃花海吧……” 颜昭迈步，跟了上去。 …… 似乎全世界的孩子，都是天真活泼又好动的，这些小精灵也不例外。 一路上，颜昭就没见他们好好在地上走过几步路，总是蹦蹦跳跳的。 三步一回头，跟同伴打闹嬉笑，又或者在树林间穿行，随手摘下漂亮的花朵，献宝一样递到颜昭手中。 一双双碧绿的眼眸，纯粹又澄静，漂亮极了。 “谢谢，很漂亮！”颜昭接过花，笑着道谢。 那个送花给她的小精灵，指了指自己，“像这样哦～” 她的耳朵上，别了一朵盛开的鲜花，与那张精致而美丽的面孔，相互映衬。 颜昭犹豫了一下，就将花朵别到了自己的耳朵上。 “嘻嘻，很好看呢……” “你的头发和眼睛，跟我们不一样呢，但是也很漂亮～”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很快到了目的地，小精灵们口中所说的琉璃花海。 视线所及，是一副极其梦幻的景象。 粉色的，淡蓝色的，黄.色的，紫色的……盛开的花，拼凑出一片花的海洋。而且这些花，是很特殊的，花瓣整体呈现出微微透明的样子，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美丽夺目。 难怪要叫琉璃花海。 花海的正中央，是一朵比其他花朵要大上很多倍的巨型花朵，而且颜色也不一样。 或者说，它没有颜色，是透明的，像是真正的琉璃一般。 阳光照耀在上面，折射出七色的光彩。这原本应该是很俗气的，但是大自然就是这么神奇，远远看去，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 从每一个角度看去，都是不一样的美丽。 “这是琉璃花的母株……”小精灵是很称职的导游，给颜昭介绍道，“这一整片花海的琉璃花，都是由它分裂出来的，但是只有它本体是无色透明的……” “琉璃花的花期很短，每年只开一次，持续几天的时间。星辰大人肯定是特意选这个时间带你来的！” 小精灵拉着颜昭的手，穿过梦幻的花海，来到巨大的琉璃花面前，笑嘻嘻的看着她，“姐姐，你亲亲它～” 颜昭闻言一愣，“啊？” “亲亲它，会有惊喜哦～” 颜昭半信半疑，靠近琉璃花，凑过头去，嘴唇轻轻碰了一下花瓣。 一瞬间，原本透明的花瓣里，忽然浮现出一道人影。 绘制了星星与月亮图案的黑色长袍，银色的发丝从兜帽中滑落出来，精致的半张脸。 看起来，她亲吻的地方，正是他的额头。 颜昭愣了一下，退后两步，“这就是你们说的惊喜？” “是呀是呀，亲吻琉璃花，就能看到最喜欢你的人……” “哇，竟然是星辰大人！” ……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基友新坑《快穿之祸水》，快穿古代世界，苏爽甜文。 文案： 苏禧带着系统穿越不同的世界去做任务， 每个世界对她的评价都是同样的两个字—— 祸水。 70、巨龙的公主（二十） “最喜欢我的人？”颜昭微微眯起眼, 用略带怀疑的语气问道。 而她会怀疑，是很正常的。 因为从理论上来说, 眼前这朵花, 如果是能映照出跟它接触的人内心的想法，才比较合理。 但它不是。 偌大一个世界，有着数之不清的人口，虽然这个世界的信息传播没那么发达, 绝大多数人一生能认识的人非常有限。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又是种很奇妙的东西，根本无法预测。 茫茫人海里，你不知道, 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在某次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就喜欢上了你。 而且人的感情, 要怎么去衡量？ 所以说, 通过一次简单的接触，就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是谁, 太不合理了。 …… 可惜颜昭问了问题，小精灵们却答不上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碧绿的眼眸里，写着迷惑的情绪。 “对呀，最喜欢你的人～” “听说以前就有人类来过这里, 想要从琉璃花身上求证爱情呢～” “不过说起来，星辰大人是巨龙，不是人类呀……” …… 拉倒，这样子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颜昭和小精灵们在琉璃花海里玩耍了一会儿。 明媚的阳光撒下来，映照着一地的琉璃花，无数梦幻的色彩，还带着晶莹剔透的质感。 漂亮，却又不会显得太过艳丽。 空气里弥漫着精灵之森独有的特殊香气。 他们躺在梦幻的花海里，抬头看去，是碧蓝如洗的天空。 这是一个适合睡午觉的天气和地方。 这么想着，颜昭就真的有了困意。 枕着梦幻的琉璃花，不知名的花香缭绕在鼻尖，眼皮渐渐变得沉重…… “噫，她睡着了……” “睫毛好长呀，皮肤也好白，比外面那些人类好看得多了～” “嘘，小声点！” …… 起初的时候，颜昭还隐约能听到周围的声音，小精灵们在说话，风温柔的吹过……但是渐渐的，那些声音都小了，最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黑暗与寂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只是持续了短短一瞬。 颜昭又恢复了意识，但是迷迷糊糊的。 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声说话，“快了……” 低沉好听的声音，是……星辰。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快了？ 颜昭想着这个问题，努力掀开眼皮。 像是无边的黑夜被撕裂了一道裂缝，明亮的光线透了进来。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颜昭看到了一缕银色的长发，就垂在头顶上方。 视线所及，还有以银色线条勾勒了星星与月亮图案的黑色长袍。 显然，银发的主人，是星辰。 随后颜昭发现，她是被人抱在怀里的。星辰修长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腋下与膝弯，打横将她抱着，正在梦幻的琉璃花海里穿行。 从她的方向，能看到他完美的下巴线条。 耳边，能听到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有别于正常人的心跳频率，昭示着他并非人类这个事实。 似乎是察觉到她醒来了，星辰停下了步伐，低下头来看她，“醒了啊。” 他的唇角向上弯起，眼中盈满了笑意，声音温柔好听。 颜昭微微眯起眼打量他片刻，而后点点头，“嗯。” “帕西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我带你过去。”星辰说道。 颜昭听到这话，留心观察了一下天空，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而她跟着小精灵们过来的时候，时间才是中午。 她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长的时间！ “我之前突然就觉得困，是这些花有问题吗？”颜昭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却见星辰微微摇头，“不是。” “那是我自己的问题？”她又问。 这一次，星辰轻轻点了头，“是。” 颜昭闻言，咬着唇，洁白的贝齿，与嫣红饱满的唇瓣，形成鲜明的对比。 “什么问题？” 意料之外，星辰竟然没有回答，“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说完之后，他就抱着她，继续向精灵们居住的地方走去。 微风从远处的林间穿过，吹拂而来。星辰银色的长发，被风吹动，轻轻抚过颜昭的脸，痒痒的感觉。 她微微蹙眉。 下一刻，就感觉到星辰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她的头，被迫的，埋进了他的胸膛。 黑色的长袍，质地意外的柔软，而且星辰身上的气息，让颜昭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两人很快回到了精灵们居住的地方。 颜昭离开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而已，这里就有了很大的变化。 就像是寒冬之后，春风吹拂大地，唤醒了沉睡在泥土之中的生命。 种子破土而出，抽芽生长，而后长出嫩绿的叶子，花骨朵跟着冒了出来，最后悄无声息的绽放。 那些编织成房子的藤蔓上，忽然开满了鲜花，红的，粉的，紫的，白的，绿的…… 一片花的海洋。 至少那几个小精灵捧着一顶花环走了过来，递向星辰。 他伸手接过，而后替颜昭戴上了。 她有着一头如墨一般柔顺的长发，在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特殊，鲜妍漂亮的花朵编织而成的花环戴在头上，更衬得她的面容，娇艳如花。 星辰动作体贴的将她放了下来，而后面对着她，微微俯身，绅士的向她伸出一只手，“美丽的姑娘，请跟我来。” 他有着精致俊美的面容，眼中盛满了柔情，看着你的时候，简直难以拒绝。 周围不知何时围满了看热闹的精灵，老老幼幼，男男女女，树上，屋顶上，藤蔓之间，绿叶之后…… 年幼的精灵们嬉笑着。 “嘻嘻……” “哇哦～” “星辰大人加油！” …… 颜昭看了那双修长好看的手一眼，将手放了上去。 …… 星辰牵着她的手，在鲜花的海洋里穿行，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花的香味，意外的，并不觉得腻味。 精灵们准备了很多水果，颜昭大多没见过，根本叫不上名字，甚至有些不知道怎么下口。 不过没关系，有星辰在。他似乎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所有吃的，都是亲手喂到她嘴里的。 不仅是水果，还有酒。 水果酿的，花蜜酿的，还有各种特殊食材酿的…… 味道各有不同，酸酸甜甜，在舌尖绽开。 精灵们在林间起舞。 曼妙的身姿，优美而迷人的动作，还有天籁一般的歌声相伴。 狂欢从下午到夜里。 太阳彻底落山之后，月亮从天边爬了起来，皎洁的月光从天际撒下，为大地批了一层银辉。 林间的光线暗了下来，却又多了独属于夜晚的美。 萤火虫飞舞着，荧光闪烁。 颜昭喝了不少的酒。她酒量其实不错的，但是精灵们酿的酒比较特殊，喝起来味道很好，其实后劲大，而且她还是混合着喝的。 她已经有些晕了。 星辰搂着她的腰，在花海与萤火虫之间起舞。 颜昭微微仰起头，看着他俊美的面容，低声道，“你是谁……” “最喜欢你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 —————— 下一本：《快穿之美人书》求一下预收(≧▽≦) 《美人书》中记载了无数众生为之疯狂的倾城绝色， 瑶光意外绑定系统后穿进了书里， 化身各色美人，魅惑众生。 71、巨龙的公主（二十一） 荧光飞舞间, 星辰那头银色的长发，如水般倾泻而下, 有几缕发丝从颜昭脸侧滑过, 触感如上好的丝绸一般顺滑。 随着时间的推移，酒的后劲上来了，她醉得愈发的厉害，微微眯起眼来, 歪着头, 语气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娇憨，“你又不是人……” 一声轻笑，星辰俊逸的面容, 渐渐在她眼前放大。 他也是喝了酒的，离得近了，颜昭已经能闻到那股淡淡的酒香。 她以为星辰要吻她。 或许是因为眼前这张脸足够俊逸, 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颜昭并不反感。她唇角上扬，勾勒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抬起手环住他的脖颈，一双漂亮的眼直视他。 对于她的行为, 星辰并未表现出意外来，似乎一早就知道会如此，又或许是不在乎，他的眼中柔情依旧。 如颜昭所预料的那样，他的动作, 是想要吻她。不过最终这个吻，落在了额间，带着无限的温柔，还有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感情。 “睡吧，很快，很快你就会……”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轻柔，像是怕惊到她一样。 酒劲上来，颜昭也有些困了，便闭上眼睡了。 再醒来时，就已经不再精灵之森了。 骄阳当空，万里碧空如洗，看不到一片云朵。 颜昭从星辰怀里坐了起来，一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无尽的蓝色，不止天是蓝的，水也是蓝的，遥远的天边，天与水的交界处，都有几分模糊。 迎面吹来的风里，带着大海所独有的味道。 显然，他们这是在海上。 颜昭低头看脚下，载着他们在海上移动的，是一只很大的海龟。星辰准备了桌子软塌等等，还撑了伞，流苏从伞的边缘垂下，随着海龟的移动微微摇摆。 “这是要去哪里？”颜昭问。 星辰以娴熟而优雅的动作沏茶，修长的手指端起素白的茶盏，递到她面前，“带你去看海妖。” 颜昭是见过海妖的，在克拉比山脉的月牙湖里，声音不消说，好听极了，但是它们的外形，实在有些幻灭。 星辰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轻笑道，“你会喜欢的。” 颜昭闻言，微微眯起眼看他，“你又知道了。” 似乎跟她有关的一切，他都知道，甚至某些时候，会给人一种错觉——他比她本人还要了解。 …… 海龟游了一段时间后，周围的景象忽然发生了变化。 海上起了雾气，起初烟雾飘渺，渐渐就剩下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太阳依旧挂在空中，但是阳光穿透浓浓的迷雾照进来，也沾染上了那种朦胧的韵味。 惑人的歌声从迷雾深处传来，依稀可见曼妙的身姿，似在起舞一般，看不真切，又更添几分神秘的美感。 星辰把茶换成了酒，而且是果酒，用琉璃制成的杯子装着，递向颜昭。 清亮的液体与透明的琉璃交映，鼻尖弥漫着酒与果子的清香，耳畔是迷醉的歌声，还有精妙的舞姿在迷雾之后隐约浮现。 就像星辰说的那样，颜昭的确喜欢这一幕。 她没有伸手去接酒杯，而是凑过身去，就着他的手，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 星辰俊逸的面容上带着笑意，也不说什么，宠溺的眼神，一杯又一杯的，亲手喂她喝酒。 别看颜昭喝得多，但这是果酒，味道淡淡的，再加上杯子很小，根本不醉人。 她一开始是星辰旁边的，倚着桌子，喝酒他喂的酒，吃着他喂的果子。后来索性就偎进了他的怀里，宽厚而温暖的胸膛，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缭绕在身边。 “你是谁？”似不经意一般，颜昭又问起了这个问题。 “我记忆中，这个世界的人，是没有喝茶的习惯的，可是你沏茶的动作却很娴熟，还有这些——”颜昭指着 星辰闻言，笑了笑，并未回答，反而说起了别的事，“不止是沏茶，我还会别的。” 他说着话，手中忽然变出一张瑶琴，动作很随意的的搁置在面前，而后抓着颜昭的手，放到了琴上。 “我还会弹琴……”他轻笑着，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 颜昭任由他抓着手指，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拨弄起琴弦。 一个个音符从指间流泻而出，渐渐的，颜昭辨别出来这是什么琴曲—— 凤求凰。 虽然没有回答，但这算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身份真的有问题！ …… 星辰拥着颜昭，捉着她的手，手把手教她弹奏了一曲凤求凰。 他银色的长发滑落下来，垂在颜昭的肩上，与她一头如墨青丝交缠在一起。他穿着一身绘制了星星与月亮图案的黑色长袍，给颜昭准备的又是白色的衣裙，黑色的长袍与白色的衣裙交织在一起，又是一重鲜明的对比。 海妖的歌声愈发的惑人，配合着迷雾中的曼妙的舞姿，像是在诉说着一段遥远的故事。 “你……”颜昭想说什么，可是才开口就被打断了。 身前的古琴散去，他松开握着颜昭的手，转而穿过她的腋下与膝弯，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时间快到了……”他说着话，抱着她，走下海龟的背，走进碧蓝的大海里。 “你要带我去哪里？”颜昭看着星辰，虽然从她的方向，只能看见他滑落的银发以及完美的下巴线条。 “送你回去。”他回道。这一刻，他的声音虽然仍旧如之前一般带着笑意，却又好像夹杂了一丝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情绪。 颜昭闻言一愣，“回去？回……哪里去？”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而下一刻，这个想法就化成现实。 “你来的世界。”他说着话，抱着她，走进了浓郁的迷雾之中。 莫名的，颜昭忽然觉得现在的情形，有些熟悉，让她联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所经历的那些，金水仙山周围缭绕的那些，永远不会散去的迷雾，一直延伸到无尽的虚空…… 继而她又联想起了，迷雾尽头看见的……星辰迷宫。 颜昭双眼一瞬间瞪大，不敢置信的看向星辰，“你……” 她话才说出口，就被打断了，或者说，堵住了。 星辰忽然低下头来，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吻，就如同他这个人，他的笑容，他的声音那样，轻柔而细腻，浅尝辄止，而后抽离。 “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伴随着这句话说出口，颜昭忽然觉得一阵困意袭来，如开闸之后倾泻而出的洪水，根本无法抵挡，她撑不住闭上眼，陷入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惊不惊喜？ 72、星辰往事（一） 颜昭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时间漫长得仿佛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但又好像只是眨眼的时间而已, 她缓缓睁开眼, 周围的光线略微有些昏暗，缓了片刻视线才清晰起来。 视线所及，是一处山洞之中。 一切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失去意识之前, 星辰说过, 送她回来的地方。颜昭那时候就在想，那是哪里？有金水仙山那群术士所在的古代世界，还是更久之前的双影山异常空间？ 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 让颜昭真正在意的是，她在那一瞬间，忽然联想起来的事。 当初在克拉比山脉中的月牙湖旁边第一眼看到星辰时, 他整个人笼罩在黑色长袍里, 是以纵使他有着那样一张过分俊美的脸，颜昭首先注意到的却是他的长袍, 以极为浅淡的银灰色勾勒了星与月的暗纹，此外还有一些繁杂的线条, 莫名给颜昭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时颜昭只觉得那个图案有些熟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就暂时搁置了，再后来就直接忽略了。 可是在上个世界的最后那一刻，她忽然就想起来了—— 金水迷雾背后的那片星辰迷宫, 那些像是巨树枝桠一般无限分支蔓延的道路，对应着星辰的名字，还有他那件黑袍上的暗纹。 早该想到的！ 但是有的时候，一叶障目，也没办法。 万千思绪，一念之间。 颜昭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比如星辰的身份，他到底知道些什么，等等……但是这个地方，显然不是适合思考的地方。 虽然经历了两个世界，现世的记忆，对她来说稍微显得有些久远，但是最后那一幕，山洞尽头那双忽然睁开的猩红竖瞳，却是记忆犹新。 此刻她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可想而知是在那时候，失去意识之后，身体瘫倒在地。但是在她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颜昭从地上站起身来，视线投向山洞深处。 没有了，那双曾经带给她莫大压力的猩红竖瞳消失了，就连那一瞬间感受到的恐怖威压，也都消失了。 就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但是颜昭很清楚，那不是梦，就是真实。 她放出神识，一点点探向山洞深处。 那里，妖兽巨大的身躯依旧盘旋着，被封印在法阵中。 在颜昭记忆中，封印妖兽的阵法只有两处被破坏了，之后周楠找到的第三个祭品，也被她破坏了。可是现在，五芒星的法阵，已经毁了四处，最后一处，也已经沉陷残破状态，看样子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颜昭心中一沉，在她的意识先后经历两个世界的时候，现世的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又出了什么事？ 然而这个山洞里只有她一个活人，没有人能解答她的问题。 妖兽的封印将破，颜昭自认凭她现在的实力没办法解决这里的问题，继续留在这里也变得没有意义，搞不好还会遇上什么危险，她便过段做出决定，先离开这里再说。 …… 在颜昭昏迷的时间，外面已经过去了两天。 这期间，又接连出了两起诡异凶杀案，不过不在清昼市，而是邻省，上面的人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消息勉强给压住了，但也只是暂时的。 相关人员，个个忙得焦头烂额。 其中陆明远更甚，因为他不仅要忙案子的事，还牵挂着颜昭的安全，即便困极倦极，闭上眼依旧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道曼妙迷人的身影。 而他所知道的那些本应该给他带去很多麻烦的内.幕，也因为陆家人的身份，被尽数挡下，否则他的处境还要更加艰难。 他是真的忙得抽不出时间，却还是找了人专门关注着双影山的情况。 颜昭的事，他什么忙都帮不上，但这样，至少在她回来的时候，他能第一时间知道。 …… 双影山外。 远处的公路上，戴着墨镜的青年盘腿坐在越野车的引擎盖上，正操纵无人机巡视双影山这片地界。 青年名叫陈周，正是陆明远找来的人。 他看着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山林还是那片山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硬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大概就是鸟兽比较少？ 他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的一瞬间，视线有些模糊，依稀看见一道人影出现在画面中。 陈周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忙仔细去看。 不是错觉，这片他盯了两天，鬼影都没见一个的山林空地上，凭空就出现了一个人！ 从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上来看，那是一个身形曼妙的女人。 他操纵着无人机，放大画面。 与此同时，被拍摄到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 青丝如墨，肤白如雪，精致美艳的五官，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这样一张绝色天成的脸，衬得周围的景色都失去了颜色。 陈周整个看得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再看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中，已经不见了刚才的人。 “艹！我他妈怎么这么丢人，又不是第一次见这个妖女了，还看呆了！”陈周一边冒粗口骂自己，一边抓过旁边的手机，给陆明远打电话。 “远哥！你家那朵烂桃花……啊不是不是，是颜昭，我看到她了！……我没看错，真是她，那张脸我怎么可能认错……” 陈周打电话的时候，陆明远人正好就在这附近，电话挂断后没多久就赶了过来。 “人呢？”陆明远问，语气不掩焦急。 连轴转了几天的时间，再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他也不例外，眼底浓重的黑眼圈，下巴上冒了浅浅的胡茬，但是那双眼睛，带着希冀，亮得有些吓人。 陈周有些卡壳，“还……还没找到……” 陆明远闻言，表情一下子就变了，那种凶狠，就像是野兽一般，长臂一身，一把抓住陈周的衣领，“什么叫还没找到？！” “之前无人机拍到她了，但是我一晃神的功夫，她就不……不见了……” “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陆哥我错……”陈周话没说话，视线余光忽然看见前方一道身影迎面走来，正是陆明远心心念念的人。他顿时松了一口气，“陆哥，她来了，颜昭来了！” 陆明远闻言，几乎是下意识的循着陈周手指的方向看去。 颜昭真的就在那里，一如之前的样子，活生生的，正向着这边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诈尸！ 73、星辰往事（二） “颜……颜昭？”陆明远迈着大长腿, 三两步便来到她面前。下意识想要伸手触摸他，最后手却僵在离她脸颊只有些许的地方。 不是不想, 而是不敢。 心心念念, 终于得见，临到头却害怕了。 害怕那只是幻影，手落下去碰到的不是温暖的肌肤，只抓得满手的空气。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 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后面的陈周一边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见此只觉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这个叫做颜昭的女人，无疑是美丽的。她就像是魔鬼，擅长蛊惑人心, 又像是罂/粟，一旦沾上了，就再也戒不掉。 陆明远贵为首都陆家大少爷, 要什么没有？偏偏在面对她时, 如此的卑微与小心翼翼。 说出去谁信？ 陈周还记得，曾经的陆明远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只是一场意外终结了他的军旅生涯, 将他的信仰碾成粉碎。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道坎。之后他遇上了颜昭。这个女人轻易将他从一蹶不振的状态里带出来，同时又成为了他人生中第二道坎。 比第一道坎困难无数倍的存在。 陈周曾亲眼见过, 陆明远是如何把这个女人捧在手心，让她住进心里，喜怒哀乐，所有的情绪起伏皆是因为她，看向她的眼神, 盈满了柔情，甚至还悄悄准备戒指，想要向她求婚。 奉上一颗真心，换来分手的结局。 颜昭走得潇洒，陆明远却陷在过去走不出来，最后自暴自弃，跑来她所在的城市当了警察，却又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从来都只是远远的看着。 …… “嗯？”颜昭应了一声，微微仰起头，看着陆明远，“你怎么来了？” “你真的回来了……”陆明远颤抖着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触手是光滑细腻的肌肤，微微有些凉意，但却是真实的，而非幻影。 “颜昭……”陆明远喊着她的名字，忽然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收紧了手臂，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身体里一般，“这两天，我一直在害怕，害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还好，还好你回来了……”他将头埋进她颈侧，贪婪的呼吸着她的气息。 此时此刻，所有的担心与忧虑都不复存在，只剩下满心的欢喜。哪怕她最后不是他的，但只要她活着，活在他能看得到地方，这样就足够了。 “我向来很惜命的。”颜昭回道，声音淡淡的。 像是冬日里的一盆凉水，将陆明远内心的欢喜，浇了个透彻。又有刺骨寒风呼啸，那种冰冷袭遍四肢百骸，深入骨髓。 他的身体一瞬间僵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下来，很艰难的，松开拥抱着颜昭的手，垂下眼，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抱歉，我……” 他似乎想解释，但是话没说完，毫无预兆的，脚下的土地忽然颤动起来。而这就像是一个引子，很快，视线所及之处，仿佛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晃起来。 变故发生得很突然，不过陆明远反应很快，尽力稳住身形的同时，下意识伸手去扶颜昭。 却发现，颜昭稳稳的站在那里，身体连轻微的晃动都没有，仿佛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样。 陆明远有一瞬的恍惚，而后收回手，扯了扯嘴角，弯起一抹自嘲的笑。 现在的她，不再属于他，也不需要他保护。 “看来是它醒了。”颜昭看向双影山的方向，一边说着话，抬手布下结界。被灵力笼罩的区域，瞬间稳定下来，地面不再颤动。 “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微微眯起眼。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中却是在担忧着，但又无计可施。 陆明远是知道颜昭的本事的，对此并不是特别惊讶，循着她的目光也看向双影山，联想起之前张老爷子说过的话，开口问道，“那是什么？” 后面的陈周就没他那么镇定了，保持着扶着越野车的姿势，看看颜昭，又看看脚下正常的土地和外面颤动的世界，眼神跟见了鬼一样。 “蜃，一种传说中的生物。”颜昭回道，“封印在双影山的特殊空间里，外形看起来像是蛇类，也可能是龙，差不多吧。” 张老爷子说过，清昼市底下埋着大妖，轻易便可屠一城灭一国。 而现在，这个东西苏醒了。 “有没有什么……”陆明远想问。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颜昭打断了，“没有。” “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陆明远犹不死心。 清昼市数百万人口，一时之间根本没办法转移，而且就算暂时转移了，以后呢？妖怪不像自然灾害，特定发生在某个区域，避开就行，它是会移动的，避无所避。 颜昭看着他，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真的没办法陆明远，它处于被封印状态的时候我都拿它没办法，更何况是现在封印解除后苏醒过来了。就算是想冲上去拼命，也是毫无头绪，更无从下手。” 从这个方向看去，双影山仿佛的震动十分的剧烈，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了一样。 “只能期待奇迹出现了。电影不是都演，每逢大灾，必有救世主应运而生……” 这时，双影山上空，异象突生。 原本暗沉的天空，忽然之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尽数汇聚在一个区域，隐约构成了一道裂缝的样子，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云层之后，意图撕裂这片天空一般。 颜昭看着这个异样，不知怎么的，脑海中下意识就回想起在月牙湖边发生的事。 来自黑暗深渊的生物，用巨大的爪子，不断攻击着通道的结界，试图穿过那道门，入侵人类的世界。而现在这样，是不是被封印的妖怪，试图穿过特殊空间，重现世间？ 只是那个世界有星辰，在最后关头将整个通道重新压回湖底，而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 这么想着，她的眼睛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道由无数闪电交织构成的缝隙。 而就在她的注意力被天空的异象所吸引的时候，双影山忽然整个坍塌了，一道巨大的身影从废墟里钻了出来，猩红色的瞳孔忽而转向这边。 颜昭见此，突然就愣住了。 这只眼睛，她曾经在山洞深处见过，这无疑就是那个被封印的大妖。它已经出来了，但是此时此刻，天空的闪电依旧在继续，是什么东西，想要撕裂这片天空？ 颜昭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次诈尸（小心翼翼.jpg 74、星辰往事（三） 大妖出世之后, 很快，双影山上空, 闪电汇聚而成裂缝有了一丝破裂的征兆。 陆明远神色沉沉。 陈周好不容易把自己趋于破碎的三观补了补, 顺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正准备去问问陆明远是怎么回事，下一刻就见双影山倒了，废墟里爬出一个恐怖的玩意, 那只猩红色的瞳孔看过来的时候, 他的三观彻底碎了，而且是碎成渣渣那种，补都补不好。 “陆……陆哥, 那是啥……啥玩意儿啊？！”陈周颤颤巍巍的问，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陆明远头也不回，“那是清昼市下封印的大妖。” 陈周：“……啥？”虽然亲眼见到了, 但留给他的时间太短了, 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明远懒得再跟他说话，视线看向前方的颜昭, “那是什么？”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颜昭他指的是天空的异象。 她摇摇头, “不知道。”说完顿了顿，扯了扯嘴角，“说不定是救世主呢，虽然这种生物短时间内出现两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陆明远从这句玩笑一样的话里，发现了关键词—— “两次？”他低声重复这个词。 说话间, 双影山上空，天空异象毫无预兆的停下了，风停云住，电闪雷鸣也在眨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仿佛之前的一切全是错觉。 “怎么回事？” “唉，怎么停了？” 陆明远与陈周，一前一后问出口。 只听颜昭道，“来了。”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双影山上方的天空，终于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从那一条小小的裂缝里，依稀能看到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动。但是缝隙是在太小了，根本看不全。 而同一时间，原本不断挣扎着从废墟之下爬出来的大妖，忽然停止了动作，而后缓缓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颜昭等人所在的区域，地面的震动随着大妖不再挣扎而停止了，但是双影山倒塌后的废墟，却还在微微颤抖着，那种感觉，就仿佛是……那只从地底钻出来的大妖，因害怕而颤抖着身体。 但是，怎么可能？ 这种传说中可轻易屠城灭国的大妖，居然会害怕一个还未见到的东西？ 此时此刻，双影山附近，无数的人仰头看着不断被撕裂的天空，担忧，害怕，惊慌，恐惧……无数种情绪交织，无数双眼睛凝视。 天空终于被撕裂出足够大的裂缝，这个世界的人，也终于得以窥见，缝隙之后的生物……的一角。 是的，即便裂缝已经足够大，众人所看到的，也并非全貌，仍旧只是一部分。 那是两只爪子，通体雪白的色泽，上面似乎有点点猩红，一左一右抓着天空的裂缝，明显是在想要继续其撕开。 颜昭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愣住了。 她认得这种奇异的雪白之色，认得这双巨爪，更认得它们的主人——星辰。他曾无数次，以本来的形态，张开巨大双翼，载着她在大陆上空飞翔，所过之处，遮天蔽日。 她在月牙湖边初次见到他，白色的巨龙从天而降，硬生生将即将打开的通道压回湖底，使得整个大陆免于灾祸。 深海迷雾中一别，她以为短时间内不会再见到他了。却没想到，他撕裂天空而来，再一次成为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星辰……”颜昭呢喃。 旁边的陆明远听到了这一声，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看着那即将撕裂天空而来的巨大生物，不知为何，心底没来由的生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来。 不是害怕死亡，也不是害怕世界毁灭，而是害怕……失去。 而在颜昭话音落下的时候，那双撕裂天空的巨爪，似乎有一瞬的停顿，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一般。 天空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不断在扩大，缝隙后面的生物，轮廓也逐渐清晰。 仿佛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天空终于被彻底撕裂开来，巨龙的身影，清楚的出现在人们视线中。 只见那头通体雪白的巨龙，长啸一声，而后展开巨大的双翼，煽动着，飞了起来。 所过之处，所有的光线尽数被其庞大的身躯所遮挡。 它从天空俯冲而下，向着双影山废墟的方向。 那里有刚从地下钻出来的大妖。 大妖的确是在害怕，当巨龙俯冲而来，它仓皇想要钻回地下。但是来不及了。通体雪白的巨龙，已经滑行到了它头顶上方，伸出强壮有力的巨爪，瞬间抓住它的头颅，而后重新煽动双翼，飞向天空。 这是要硬生生将它从地下抓出来！ 凄厉的嘶吼声响起。 声音波及范围内，所有人都露出痛苦的表情来，死死捂住耳朵。承受力较差一些的，甚至摔倒在地上，无意识的滚动，哀嚎着。 大妖的身体埋藏在地下，脱身而出时，必将伴随着山崩地裂，江河改道横流。现在虽然不是它自己想要出来，是被巨龙撕扯着拉出来，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 大地重新开始震动起来。 可以预见，当大妖的身体重见天日之时，双影山这一片必将化为废墟，无数生灵亦会被埋藏其中。 颜昭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星辰！”她喊着他的名字，直接跑出了结界，向着双影山坍塌后的废墟跑去。 “颜昭！”陆明远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抓住她，但终究是慢了。他想追出去，但是猛一下撞在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之上，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体。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跑出去，背影渐渐远去。 “星辰，不可以！”颜昭喊道。她离他太远，人类的身体又是如此的娇小，从天空中来来，就像爬行的蚂蚁。是以她只能用术法将自己的声音传到空中，以确保星辰能够听见。 话音落下，就见巨龙保持着抓住大妖头部的动作，煽动着双翼，停在了空中。 “颜昭。”她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直接杀了它，别把它弄出来。”颜昭对他说。 “好。”他应下。 只见天空中，巨龙爪子收紧，瞬间将大妖的头颅以及部□□躯捏成粉碎，血肉像雨一般从天空飘落，最后砸在废墟之中。 这只对于颜昭他们而言无解的大妖，就这样轻易成为巨龙爪下亡魂。 伴随着大妖的死亡，巨龙的身影也在眨眼之间消失。速度之快，就仿佛一切都只是幻觉一般。 与此同时，颜昭面前凭空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披着一身以银色线条勾勒了星星与月亮图案的黑色长袍，一缕银色的发丝从兜帽之中滑落出来。 “颜昭，我来……”他说着话，毫无预兆的，身体向前倾倒。 75、星辰往事（四） 颜昭走出去了, 陆明远撞在看不见的屏障上，想追都没办法, 脸色十分的难看。 陈周这会儿勉强镇定了下来。反正破碎的三观是补不好了, 所以他决定接受世界变得玄幻起来这个设定，如果不是现在处境不太妙，他大概还会觉得这种设定很带感。 他脑子转了转，忽然想起他这次出来, 装备很齐全的, 除了无人机以外，还有望远镜什么的。于是转身爬进车里，去把东西拿了出来, 递给陆明远，“陆哥，给。” 陆明远闻言, 回过头来, 看到陈周手里拿着的望远镜，愣了一下, 而后一把接过去，接着三两步, 助跑之后跳上越野车前盖，又跳到车顶上，举着望远镜，向着颜昭离开的方向看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中。 颜昭此前已经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内的，但是这条路一直延伸出去, 高低起伏，方向上却大致是直的。是以陆明远能轻易找到颜昭。 而后他便看见，她的面前，凭空出现一个人，浑身笼罩在奇怪的黑袍里，从身形上来看应该是个男人，但是又有一缕银色的长发从兜帽中滑出。一时之间，有些无法分辨。 几乎是同一时间，后面跟着爬到车顶上来的陈周，忽然喊了一句，“握草，龙不见了，陆哥！” 陆明远原本是担心颜昭的，闻言一愣，心中忽然就有了想法。 那个穿着黑袍的人，或许并非敌人。 下一刻，意外发生。 只见那个穿着黑袍的人，毫无预兆的昏倒。颜昭下意识接住其软倒的身体，过程中，那人的兜帽滑落，一头银色的长发滑落出来，散落在黑袍之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陆明远也得意窥见其全貌。 那是一个俊美无俦的……男人。 陆明远抑制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看颜昭的反应，应该是认识那个男人的，并且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能非比寻常，而非普通的点头之交那种。 但是，颜昭是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的？ …… 颜昭一个人跑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但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架着一个人回来，穿着一身奇怪的黑袍，一头显眼的银色的长发，还有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除了唇色过分苍白外，完全挑不出任何瑕疵。 两人出现在道路尽头，陈周就注意到了，等人走近了，看清楚颜昭带回来的男人的样貌后，陈周愣了愣，而后下意识的，扭头看向陆明远头顶。 恍惚看到了一片大草原的景象。 但是仔细想想又不对。这俩分手都两年多了，现在是陆明远单方面放不下颜昭，后者具体是个什么态度不知道。硬要说陆明远头顶大草原，那也是冬天里完全枯萎的，不见半点绿色的草原。 唔……这么一说好像更惨了？ 陈周不由得对陆明远，投以同情的视线。 好在陆明远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否则有他好果子吃。 胡思乱想期间，颜昭已经架着人走进了结界。她身形娇小，架着这么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给人一种很吃力的感觉。 陆明远忙迎上去，将人从她肩膀上挪开，改为自己扶着。一边忙着，一边问，“这是谁？怎么了？” “具体情况我之后抽空再跟你说，麻烦先送我和星辰回去。”颜昭回道，顿了顿，又继续说，“陆明远，我不知道你们看到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但我希望你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没见过星辰这个人。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事，可以跟我说，我会尽量想办法。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帮我挡一挡，星辰他现在的状况太差了。” 陆明远闻言，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很快平静下来，点点头，“好。” …… 越野车一路从连珠镇开回到清昼市，开进了景湾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陆明远和陈周一起，一左一右把星辰架着，往楼上去。 从第一个梦中世界回来后，颜昭屋子里的窗帘，几乎再也没拉开过。厚厚的遮光帘，遮挡了所有的光线，即便是白天，也漆黑如夜。 ‘啪’一声，灯被打开，灯光照亮整间屋子。 陆明远和陈周扶着人进到屋里。 进门的时候，陆明远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他来清昼这么久，远远看了她这么久，但是第一次进入到这间屋子，却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放沙发上吗？”陈周问。 “这边。”颜昭说着话，穿过客厅，打开房间门。 陆明远视线看去，看见几样熟悉的小物品，瞬间就知道，这是颜昭的房间，而不是闲置的客房，顿时心里更不是滋味。 但终究还是要把人扶进去。 …… 双影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陆明远又正好在那边，上面的人老早就给他打了电话。但是大妖出世，那边的空间发生扭曲，又有星辰撕裂天空而来，那一片的通讯早已瘫痪，就连太空里的卫星，也没办法监测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来星辰杀死了大妖，一切归于平静，陆明远的手机就跟得了羊癫疯一样震动个不停。他中途接过几次电话，三言两语说完后，就挂断了。他原本想当做无事发生，不过颜昭都听见了，跟他说让陈周送她回去就好。 陆明远抿唇不语，这便是拒绝的意思。 颜昭便索性由他。 这会儿到了颜昭家，手机依旧震个不停，颜昭便对他说，“我这边基本不会有什么事了，你不必再担心，先去忙正事吧。”说着话，到书房里拿了纸与墨，临时画了几道符，交到他手中。“大妖虽然死了，但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出别的情况，带着吧，我没办法保证什么，但至少比没有强。” 陆明远深深看了她一眼，接过符篆，“陈周就留在这边，有什么事让他去办就是了。如果解决不了，就给我打电话。”那些灵神异怪的事，他没办法，除此之外，他能为她遮挡所有风雨。 颜昭点点头，“好。” 陆明远便转身走了。 留下陈周在客厅里，抽了抽嘴角，努力扯出笑容来，“颜昭，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 颜昭什么也没让陈周做，但也没赶他走。好歹是陈家的人，清昼这种小地方，就是一把手也要卖他面子。这也是陆明远留陈周在这里的原因，把他当做一道保障留给颜昭。 于是陈周就窝外面沙发上，拿着手机刷新闻，一边竖着耳朵，听屋子里的动静。可惜什么也听不到，他就也放弃了。 屋子里，颜昭在检查星辰的身体。 解开描绘了星辰与月亮图案的黑色长袍，便见得一片血肉模糊，特别是他的手，几乎没有一点完好的肌肤。 颜昭一时有些怔住。 这样的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断气了。对星辰而言，其实也不轻松，否则也不会话都来不及说完，就直接昏迷了。 这就是撕裂空间而来的代价。 那一道又一道的天雷交织而成的裂缝，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在阻止外来者。 她当初在梦中的古代世界，仅仅是动用了灵力，就惹得法则降下雷蛇电雨。而今星辰是整个人撕裂空间而来，受到的阻碍，简直难以想象。 他必然很清楚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但他依旧来了，来到这里，当她的救世主。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应该是隔日更。 76、星辰往事（五） 星辰并未昏迷太久, 当天下午就醒过来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他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些许, 不再像之前一样苍白如纸, 总算有了一丝血色。然而身上的伤势，因为是法则之力留下的，十分的霸道，哪怕他的本体是巨龙, 是以肉/体强大而闻名的生物, 短时间内也难以痊愈。 他坐在颜昭床上，背后塞了一个枕头，那一头银色的长发, 披散开来，落满枕上床头，仿佛上好的绸缎, 丝滑且富有光泽。但是他的身体, 从脖子以下开始直到脚指头，缠满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整个人就跟木乃伊一样。鲜血浸透雪白的绷带晕染开来，仿佛一朵又一朵血色的花, 在雪地里争相绽放。 惊心动魄的美。 而这具‘漂亮’的木乃伊，是颜昭和陈周共同劳动的成果。 本来颜昭是准备自己动手的，但是正在外面刷新闻的陈周，不知怎么的脑子一热，探头往里边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颜昭在脱星辰的衣服，他脑子就闪过‘陆哥应该不希望看到他家烂桃花独自面对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并给对方进行爱心包扎’这样的念头，然后他就自告奋勇的提出，要帮颜昭一起包扎。 然后，面对赤身裸/体的男人的人，就从颜昭一个，变成了她和陈周两个。 而陈周这个人，从小蜜罐子里长大，见过最血腥的场面，都是来自电影游戏里的，看似逼真，实则全是假的。如今忽然面对一具血肉模糊，找不出一块完整皮肤的身体，只一眼，就白了脸，伸手捂嘴风一样冲出房间，直奔卫生间而去。 哇哇哇吐了一通，再回来时，颜昭已经开始给星辰处理伤口。 看着她面不改色的样子，陈周觉得自己仿佛被嘲讽了，想着不争馒头争口气，就算不为了陆哥着想，也要把自己的面子给保住，于是又硬着头皮进了房间，替颜昭分担了……洗毛巾递东西的杂活。 陈周为此，心情一度十分复杂。 …… 颜昭拉开了房间里厚重的遮光帘，阳光争先恐后的照进来，瞬间充满整间屋子。 一时之间，光线有些刺眼。 在大妖死去之后，清昼市原本被黑云所笼罩的天空，就渐渐放晴。云层散去，阳光重新普照大地，传递出光明与温暖。 从十五楼楼看下去，阳光下的清昼市，给人一种宁静而美好的感觉。就仿佛，之前那一场几乎要毁灭这一片地界的灾难，只是幻觉一般。 “这就是你选择的世界吗，看起来很有意思。”星辰开口道，声音很轻微，以至于蹲在外面试图替陆哥观测敌情的陈周，完全就没听见说了啥。 颜昭倒还好，从几个梦境世界带回来的能力，使得她的五感，较之常人要强上几倍，所以哪怕星辰的声音很小，她也完整的听见了。 她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我选择的世界？”瑶光微微皱眉，问道。 星辰看着她，笑了笑，美则美矣，却带着让人心疼的苍白与虚弱，“颜昭，所有的一切，你很都快会知道的。” 又是这句话。 这代表着他不想说。 颜昭有一种预感——如果她坚持要问，星辰应该是会回答她的。但是他心里，并不想现在提及那些事，否则之前在梦中世界，他就该告诉她了，没必要把她送回来，自己再撕裂空间而来，凭白落得一身伤。 而且她总觉得，星辰似乎……在害怕什么？ …… 星辰伤得这么重，但是一点也不安分。 在颜昭的床上醒来后不久，他就对她说，“颜昭，能带我出去走一走吗？我想看一看，你待了这么多年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颜昭倒是不介意带他出去走走，但是——“你的伤势很严重，这样根本没办法出门吧？” 星辰笑道，“不一定是要身体，你带着我的神识出去也一样的，我附着在某样东西上就可以了，不过要你帮我画一个小小的法阵。” 颜昭闻言，稍微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接受了，毕竟她自己也用过好几次寄神于物的术法。“法阵刻在哪里？”她问。 星辰盯着她看了片刻，而后回道，“刻在你眉心吧。” “唔……怎么刻？” “你过来。” 颜昭依言，走到床边上。 “俯下/身来，看着我。”星辰说。 颜昭照着他说的做。 “额头贴贴着我的额头，然后看着我的眼睛。” 颜昭不疑有他，额头贴了上去。 星辰有着人类的身体，但是却没有人类的温度，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些微的凉意。 颜昭也不怎么想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清奇的念头——巨龙应该是冷血动物吧，所以身体才会带着凉意。 她胡思乱想着，不免有些走神。忽而听得一声轻笑，接着就感觉，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带着些许的凉意。 是星辰！趁着她走神，偷亲她！ “喂！”颜昭瞪他。 星辰唇角微微扬起，露出浅浅的笑意来，且有渐渐扩大的趋势。 “你说刻印法阵，不会是骗我的吧？”颜昭狐疑的看他。 星辰摇摇头，“没有，法阵已经刻上了，你只要催动灵力，就可以看到。” 颜昭闻言，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按照他的那样，催动灵力，而后便从镜中看见，自己光洁的额头上，一点点浮现出一个六芒星的法阵，周围有一圈神秘的图案，看起来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这样就可以了吗？”瑶光问。 星辰笑着点点头。 “那我现在就带你出去了？” “好。” 不过瑶光想起一个问题，“你的身体在这里，没问题吗？要不要我布一个结界？虽然我现在修为很低，但这个世界上，应该没人能突破我的结界进来。” 星辰点头，“好啊。” 其实他跟着她一起出门的，只是部分意识，但是星辰喜欢她布下结界守护他的感觉。 颜昭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考虑到他的安全，布置结界的事，就格外的上心。她一边思考着，出了房间门，就见陈周鬼鬼祟祟的蹲沙发上，抱着手机，十指如飞。似乎是察觉到她出来了，他往这边看了一眼，而后飞快的扭过头去，一副‘我很心虚’的样子。 颜昭知道为什么。 陈周一直在门外面偷看，刚才星辰偷亲她的时候，陈周应该是看见了的。而他现在，应该是给陆明远通风报信。 当然，最后这点是颜昭猜的，虽然她的意识可以捕捉到周围的一切，但她没兴趣窥探别人隐私。 她只瞥了陈周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布置结界。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_(:3∠)_ 77、星辰往事（六） 另一边, 正如颜昭所猜测，陈周的确是在给陆明远发信息—— 陈与周：陆哥陆哥, 那个叫星辰的来者不善啊, 我刚才亲眼看见，他套路你家颜昭跟他额头贴额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亲了她一口！！！ 再看他之前发给陆明远的消息—— 陈与周：对不起陆哥, 我尽力了, 但是星辰的伤实在太可怕了，我扛不住，只能让颜昭自己来[哭泣.jpg]不过我也在屋子里, 起码他们不算是单独相处！ 陈与周：陆哥，颜昭脱了那个叫星辰的人的衣服，看样子是要给帮他包扎啊！不过你别担心, 我这就冲进去, 自告奋勇把活接下来，一定不让你家颜昭单独面对男人的果体！等我好消息！ …… 陆明远这会儿正在双影山, 忙着清理现场以及善后。 大妖的尸体，实在太过巨大, 相当一部分还埋在地底，只有很小一部分被巨龙抓了出来。大妖巨大的头颅，被巨龙的爪子捏碎，血肉如雨一般，撒了一地。附近的植被, 但凡沾染到，无一例外，尽数枯萎死去，看起来十分的渗人。 好在当时那一片并没有人，否则后果只会更糟糕。 当然，现在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妖出世时，引发附近这一片地动山摇，虽然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但其破坏力很强，一眼看去，这一片就像是经历过地震后的废墟。 武警消防军/队，附近所有能调动的人员，都在第一时间往这边调动，还有一些就在附近的没有受伤的市民，在外围区域，帮着政府的人，将道路清理出来，以便救护车可以通过。 动静闹得这么大，想瞒基本上是瞒不住了，但大妖的尸体，依旧不能让普通人靠近，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陆明远忙得分不开身，电话一个接一个，好不容易得了片刻的空闲，打开微信查看陈周发来的消息，第一眼就看到星辰偷亲颜昭，顿时气得爆/炸，并且险些因为嫉妒而当场表演质壁分离。 …… 另一边，颜昭带着星辰出门了。 小区里，街上，商场……感觉全世界似乎都在讨论双影山的事，‘大蛇’‘巨龙’等词，不绝于耳。 颜昭带着星辰的意识，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 路过一家儿童玩具店的时候，他忽然叫住颜昭，“我想要那个。” 颜昭按照他的指示，看了过去，只见玻璃橱窗里，一只q版的巨龙摆在那里，不过颜色是绿色的。 她给了星辰肯定的答复，而后走了进去，把玩偶买了下来。期间店员问要不要包装，星辰告诉颜昭不用包装，让她抱着就可以了。 颜昭按照他说的，抱着q版巨龙玩偶离开。买大送小，店家还送了个小小的同款手机挂件。 星辰又让颜昭把挂件挂起来。 之后两人继续逛街，走着走着，就到了中心广场。 这是整个清昼市最繁华的地区，没有之一，哪怕是工作日，依旧人来人往。 颜昭长得好看，又抱着一个玩偶，回头率超高。 她早已习惯了别人的关注，并未在意，继续跟星辰介绍周围的一切。 这时，电话忽然震动起来。 颜昭摸出来一看，是陆明远的电话，白皙纤细的手指滑动屏幕接听，而后将手机凑到耳边，“陆明远，什么事？” 那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颜昭，星辰的情况怎么样了？” 颜昭跟他简单说了一下，但没有透露太多。 说着话期间，她挂在手机上的q版巨龙玩偶，忽然晃动起来，一下又一下，而巨龙的嘴，轻轻的触碰着她脸颊。 之后，她手里抱着的玩偶，翅膀动了动，摆弄成环抱她的姿势，头搭在她肩上，若有似无轻轻蹭着。 颜昭察觉到这个变化，略微愣了一下，而后弯起眉眼，露出笑意来。 作者有话要说：汪汪汪…… 78、星辰往事（七）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便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期间，双影山的巨变依旧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微博贴吧论坛, 随处可见讨论。几乎每天都有从全国各地赶过来的人，国外的游客也不少，大家的主要目的都是双影山，但是那边整个区域都被封锁, 禁止进入, 不过远远看一下，幻想一下曾经发生在这片废墟之上的事，也勉强算是不虚此行。 星辰的伤势跟之前比起来, 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但是他本人对此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每天以意识的形态跟着颜昭一起出门, 到处闲逛。 最开始的时候, 他的意识寄存于颜昭的眉心，但是在商店买下那个q版巨龙玩偶后, 它就暂时把那当成自己的身体。 于是颜昭每天就带着一个q版玩偶出门，手机上还挂着同款吊坠。 关于双影山的事, 陆明远动用陆家那边的关系，虽然暂且压住了，但终究不可能长久。当然，他原本也没觉得能一直压下去，只是想稍微拖一下, 等星辰伤势好一点后再说。 有这么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陆明远其实是不相信星辰的，哪怕他撕裂天空而来，杀死了双影山下即将出世的大妖，因为它本身庞大的身躯和更为强大的力量，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加强版的大妖。 陆明远相信的是颜昭。 他等了一个多月，星辰伤势依旧不见好，但也没办法，上边压不住了。 “颜昭，上边的人想要见他，可以吗？”从双影山巨变那天送星辰过来后，陆明远就只来过颜昭家一次，这是第三次，而后面这两次，所为都是同一件事。当然，他的私心也一样，想多看看她。 从星辰出现的那一刻起，陆明远就有一种将要失去颜昭的不祥预感，这种感觉毫无来由，却又盘旋于心底不散。 “星辰，你要见他们吗？”颜昭侧头看向坐在她旁边的q版巨龙玩偶。 只见巨龙玩偶的头轻轻动了动，伴随着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见一见吧。” 它说完之后，忽然动了起来，以一种缓慢而笨拙的动作，向着颜昭靠近，最后爬到了她腿上，那双用棉花填充起来的翅膀，张开搂住她的腰。 它的头微微侧着，黑色的眼珠子仿佛是在看向对面坐着的陆明远。 陆明远见此一幕，虽然面不改色，但是手下意识的握紧，又很快松开，“那我去联系一下，时间就定在明天，没问题吧？” q版巨龙玩偶点点头，“嗯。” 陆明远视线转而看向颜昭，情绪一时有些波动，他很快垂下眼眸，沉声道，“那我先走了。” 说完，从沙发上起身，向门边走去。 颜昭顺手抱着玩偶，送他出门。 当天下午，陆明远打电话过来，跟颜昭说了见面的地点，定在军区。 这个结果不难猜到，上面的人不可能贸然来这里见星辰，随便选个地方也不可能，毕竟星辰本身带着太多的危险和不确定，当然要挑一个让他们有一定安全感的地方。 “到时候，你也要跟着他一起去。”陆明远沉默片刻后，对颜昭道。 人类或许拿星辰这种生物没有办法，但颜昭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虽然身怀异术，却仍旧属于可控范围内。 因为星辰在乎她，颜昭的存在，就变成了一种制约。 “好。”颜昭应下。 其实不用他们提起，她也会跟着星辰。 …… 第二天一早，颜昭便带着星辰附身的巨龙玩偶，坐上了陆明远的车。出了城，到了郊外，远远便见一架直升机停在旷野之中。 直升机上是全副武装的人员，看到抱着玩偶的颜昭，微微一愣，而后问陆明远，“怎么就她一个人？” 话音落下，就听颜昭淡淡道，“他在这里。” 武装人员：“……” 直升机降落在军区，颜昭被带到了临时谈话室。陆明远始终跟她一起，但是到了这里，就只能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没关系的，就当是一场普通的谈话，不用紧张。”他下意识安慰她道。 颜昭抱着巨龙玩偶，神色淡淡，那里有半分担忧的样子，但还是领了他的好意，“嗯。” 说罢，推门而入。 …… 这间谈话室显然是临时改造的，随处可见新的做工痕迹。一块巨大的玻璃墙将空间一分为二，颜昭这边只得一张椅子，对面则坐了很多人，像是开会时台上的布局，前后几排桌椅。 在那堆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中，颜昭看到一个意外的人——那是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一身挂满勋章的军装，眼神十分锐利，那是陆明远的爷爷。 放在以前，独自面对这样一群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她大概会有些紧张，但是在见识了更为广阔的天地后，现在她的内心情绪却毫无波动。 她抱着巨龙玩偶在椅子上坐下，视线平视前方。 谈话正式开始。 …… 一开始的时候，双方交谈还算愉快。但这只是暂时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玻璃墙对面的人，渐渐不满足于现状，他们想知道更多，同时还想掌控更多。 这其实是可以理解的，人类本性便是如此。 但星辰显然不可能配合他们。 气氛不断向着糟糕的方向发展。 不过星辰的语气始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们以为，双影山的那条小虫子死了，就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了吗？” 双影山下封印的大妖，对人类而言是恐怖的巨兽，在他口中却只是一条小虫子。但这不是重点，真正让人心惊的是这句话后面隐藏的信息。 “难道还有其他的未知生物？！” “你们所处的这个国度，近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怎么可能就埋了那么一条小虫子？它之所以能最早醒来，不过是因为它最弱小而已。随着灵气不断复苏，会有越来越多的东西醒来……” …… 谈话持续了大半天的时间，颜昭和星辰从谈话室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陆明远如来时一样，把颜昭他们送回家。 到达清昼市的时候，才是黄昏，夕阳几乎完全沉入山底，天边余下艳丽的彩霞。 “我们去双影山走走吧。”星辰忽然开口。 颜昭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好。”而后又看向陆明远。不过没等她开口，就听陆明远说道，“我送你们过去。” 车子一路开向双影山的方向，到达目的地附近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双影山在那场巨变后，已经是一片废墟，上面调了部队过来，驻扎于此，二十四小时巡逻，禁止任何不相关的人靠近。 陆明远之前虽然参与了善后工作，但现在想要再进去，还是有些麻烦的，更别说还带着一个人。他原本是想给家里老爷子打个电话，让老人家开个口，不过被颜昭阻止了。 “不用麻烦，直接进去就行了。”她说完话，抬手在空中虚画了几笔。 陆明远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大概跟之前在这里见她用过的结界是差不多的。 之后他们两人外加一个玩偶，正大光明的从巡逻的士兵身边经过，对方根本没有察觉。 夜路难走，尤其废墟之上更是。陆明远随身带着手电筒，不过没有用上，因为颜昭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他们所经过之处，几米范围内，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经过一番跋涉，他们最终来到了大妖出世的地方。 那个巨大的洞口被钢架结构的大棚所掩盖，旁边建了临时工作站，升降梯与楼梯结合，一直通往深处。 灯光将这里照得明如白昼。 颜昭他们沿着楼梯，一直下到最底层。 陆明远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个巨大的通道，比他上次看的时候，深了很多，显然这段时间以来，这边的工作人员在不断往里挖掘。 因为之前那具大妖的尸体只有大概三分之二，他们估计是想试试能不能把余下的挖出来。 “这里。”星辰给颜昭指了方向。 后者探手摸上山壁，隐约感觉到禁制的存在，她尝试注入灵力，不久之后，只见空间似乎震荡了一下，一道隐约的裂缝出现在眼前。 “走吧。”星辰轻声道。 颜昭点点头，迈了进去。 陆明远随后。 身体穿过缝隙一瞬间，他们从灯火明亮如昼的山洞，来到一个完全黑暗的空间，所见只有身边几米范围内的景象，除了脚下所踩着的看起来有些特殊的土地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是哪儿？”颜昭问道。 “封印之地。”星辰回她，顿了顿，又道，“颜昭，给我一滴你的血。” 他说着话的同时，意识离开依附的巨龙玩偶，化为一道虚影，黑袍银发，俊美无俦。 颜昭划破手指，一颗血珠冒了出来。 星辰伸手轻点她指尖，带走那滴血，而后蹲下/身去，将鲜血涂抹于地面之下，刻画出一个古老而神秘的阵法。 最后一笔勾勒完，阵法瞬间激活，亮了起来，微光如同大树根系一般，不断向四周蔓延开。 很快，整个空间都被点亮。 颜昭看到，他们脚下，是一头处于沉睡之中的，无比巨大的怪物。 星辰的声音再度响起，“很快，它就要苏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久违的更新_(:3∠)_ 79、星辰往事（八） 无论对颜昭还是陆明远来说, 这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陆明远就不说了，前特种部队成员现人民警察, 忧国忧民是一定的。而颜昭虽然觉悟一般, 但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无数人在灾难中死去，不然之前也不会想办法阻止大妖苏醒。只是她能力有限，若不是后来星辰撕裂空间而来，她根本拿那只大妖毫无办法。 然而安定并未持续太久, 很快就会新的大妖苏醒。 以上一只大妖为参照, 这只大妖若是苏醒，从封印空间出去，体型将会是上一只的几倍, 仅仅是这庞大的身躯，所造成的灾难就难以想象，更别说它还身怀磅礴妖力。 而这一次, 不会再有第二个星辰来阻止它。 颜昭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 “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它苏醒吗？” 星辰轻声道，“我能阻止它, 但是这没有太大意义，这个国度的土地之下埋藏着太多的东西, 阻止了一个，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而我的身体已经是极限，且这个世界的法则容不下我，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不止是陆地上, 汪洋大海之中，同样有无数巨兽在沉睡。” 灾难与毁灭，似乎已经无可避免。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陆明远问道。 星辰看他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从灵气复苏开始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人力无法更改。” “这个世界的灵气，原本已经无限趋近于干涸，为什么突然开始复苏？”颜昭问道。其实这个问题，从之前在军区的谈话室里听星辰说起，她就想问了。 “是不是……跟我有关？” 从前她从未觉得这个世界有哪里不科学，但是当她偶然进入梦中世界且归来时，就察觉到天地间有灵气流动，怎么看她都脱不了干系。 星辰闻言，微微垂下眼眸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复杂，难以形容其中蕴含的感情。许久之后，他才开口，“是，跟你有关。因与果，都在你身上。” 颜昭一愣，有些不敢确定的说，“也就是说，我可以结束这一切？” 星辰点头。 “……为什么？” “原因跟你一直想知道的，是同一个。” 颜昭一直想知道的事总结下来就两个，一是她为什么会入梦，且梦中人无论名字与样貌都跟她一样？二是星辰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现在却得知，所有的疑问，答案都是相同的。 这根本无从推测。 这一次，她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我要怎么做？”她问。 星辰静静看着她，“只要你想，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颜昭，你要想清楚了，一旦你做了决定，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你也不再是你。” 他这一番说得模棱两可，但是颜昭能感觉到，这对她而言很重要。一时之间，她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 他们三个人在这个封印空间里没有待太久，星辰便催促着离开了。 沿着楼梯盘旋而上，重新回到地面上，一轮明月高挂在夜空中，洒下清冷的光辉。 他们披着月光，穿过双影山的废墟，回到停车的地方。 回程的途中，谁也没有说话。 …… 那之后过了几天，颜昭虽然一如之前会带着星辰附身的玩偶四处游玩，但是她的情绪，明显看得出跟之前不同。 陆明远为此找上了星辰，把后者单独约了出来。 “我想知道颜昭的事。”他说。 星辰如今是一道虚影，黑袍银发，俊美如同神祇。他看着陆明远，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意味不明的笑，“你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个问题？” 陆明远一噎，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吐出两个，“朋友。” 星辰轻笑一声，“我知道你曾经跟她交往过，如何开始又如何结束，所有的事我都知道，包括你现在依旧很喜欢她，或者说爱。但这并没有什么意义，你们普通人的一生，从始至终也不过百年的时间，眨眼便过去了，而你跟她之间的感情，不过短短三百天，一年都不到，就算在她现在的人生中，也占不了多大的比重，更勿论……” 陆明远不知道星辰为什么突然停下了，下意识追问，“什么？” 星辰似笑非笑，“没什么，珍惜最后这段时间吧，很快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包括回忆。” 陆明远心底没来由涌起无边的恐惧，“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星辰静静看着他，片刻后笑了起来，“真是可怜呢。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告诉你一些事也无妨。” 他说及此处，顿了顿，又继续道，“我骗了她，事实上，无论她如何选择，最终结果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区别只是这个世界的结局，幸存还是毁灭。我这么做，只是想让她多考虑一段时间，让我可以多跟她相处一段时间。” “我喜欢她，这一点从未掩饰，用你们人类的词来形容的话，她是我的救赎，是我生命中的唯一。我承认，我有些嫉妒你，还有其他人，不是因为你们跟她发生了亲密的关系，而是因为你们跟她相处的那些时间……” “不过很快这些都会不复存在，她将从你们的记忆中彻底消失，你曾经拥有过的，最终会尽数失去。” “我也会失去她。” “但是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还有近乎永恒的时间，可以陪伴她。” …… 陆明远带着疑惑而来，离开时多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时值夜里，明月高悬，晚风轻拂，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 星辰看向左侧不远处的那棵树下，轻声道，“颜昭，出来吧。” 话音落下，便见那边空气微微震荡，一道纤细曼妙的身影显露出来，正是颜昭。她走了过来，在星辰旁边停下，微微仰头看着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跟着你出来的，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话。” 星辰弯起唇角，笑着回她，“因为我知道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颜昭微微有些意外，很快又释然，因为星辰对她很了解，会知道她的想法也实属正常。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既然你知道我的选择，那么是不是该告诉我一切，以及该怎么做了吧？”她回道。 却见星辰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是在挣扎，片刻之后，他开了口，“颜昭，能不能……再陪我一段时间？”他问，语气近乎哀求，“距离那个东西苏醒，还有一段时间，在那之前，我想要你陪我，这是我的私心……” 颜昭想知道一切很久了，而现在只要她开口，就能得偿所愿。但是看到这样的星辰，她终究还是心软了，“好。” 这之后，两人又回到了最初的相处模式。 颜昭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继续带着星辰附身的玩偶出门游玩，并且范围不再限定在清昼市，她带着它到全国各地，有时候去有名的风景区，有时候随便挑个方向就走。 吃喝玩乐。 这一天，星辰化为人形，穿着颜昭亲手替他挑选的衣服，牵着她的手，沿着蜿蜒而上的石阶，一步步向山顶而去。 他们走得很慢，从日出到日楼，期间跟很多人遇见过很多人，两张世间罕见的绝色面孔，引得所有人的目光流连，还有相当一部分悄悄拍了照片视频之类的。 星辰什么都不在乎，他眼里只有颜昭。 夕阳沉入山底，短暂的黄昏之后，黑夜降临。 月亮升起，高悬于夜空。 漫天星斗闪烁。 星辰牵着颜昭的手，来到景区观光范围之外的一处悬崖上，夜风呼啸着吹过。 “颜昭，我很高兴你能陪我这段时间。”他眼中盈着笑意，又有不舍，“那个东西今夜就会苏醒，我也该兑现当初给你的承诺，告诉你一切。” 他说着话，将手伸向她，掌心向上。只见一点微光在他手掌上方浮现，光芒愈盛，最终凝聚成一个奇怪的符号。 “你还记得那片星辰迷宫吗？”他问。 “记得。”瑶光点点头，“那是你的……作品吗？” 星辰微微摇头，“不，那是你为我建造的乐园。” 他将那个由光凝聚而成的符号融入她掌心，“这是你托我保管的，你的名字，带着它前往星辰迷宫，就能到达迷宫的中心。” 四周忽然起了雾气，不过片刻的时间，便将周围的景物尽数吞噬，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 像极了那个古代梦境世界中，金水仙山外那片永不消散的迷雾。 “去吧，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那里。” 随着星辰话音落下，前方的迷雾渐渐散去，一片璀璨的星空呈现在颜昭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能感觉得到吧，这个故事在收尾了(*/w＼*) 80、星辰往事（九） 颜昭看着眼前的景象, 有些出神。 这是……金水迷雾尽头的那片星辰迷宫。她曾经在那里误入时间之路，有去无回,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苍老, 什么也做不了。 而今又要踏入这个地方。 还有刚才星辰的那一番话。 “这是你为我建造的乐园……” “这是你托我保管的，你的名字……” 颜昭曾经以为，她和星辰之间的关系，是他占主导, 毕竟他是那么的强大, 能轻易压下即将打开的两界通道，在大陆上每个地方几乎都有认识的人，隐居的精灵, 神秘的海妖……甚至是顶着法则的力量，撕裂空间而来。 几乎只要他想，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可现在看来, 她似乎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人。 那么…… 我是谁？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里有星辰方才归还给她的，她的名字。一个古怪的符号, 此前从未见过，但是她又清楚的知道, 那是她的名字——颜昭。 我的是颜昭，可是颜昭又是谁？ 怀着这样的疑问，她往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次，不再跟之前一样，每条路都有无数分支, 每走一步都需要做出选择，星光芒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她的脚下，交织成一条路，且一点一点的往远处蔓延，似乎在为她指引前进的方向。 她最后回头看了星辰一样，他站在迷雾之中，静静的看着她，唇畔带着浅浅的微笑。 他眼中的情绪，像是期待，又仿佛是永别。 颜昭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她最终徒劳的闭上嘴，转身沿着星光织就的道路，去往星辰迷宫的深处。 …… 这是一条很……奇怪的路。 颜昭在这里看到了很多熟悉的画面，都是她曾经完整梦到过而后写成书本的世界，但是细节却又跟她记忆中有区别。她梦见那些世界的时候，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进行观测，她记得故事的主角们的样子，可是现在，那些群体里忽然多出来一个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年龄与不同的装扮，却是同样的面孔和名字。 她的容貌，她的名字。 如此的明显与违和，她以前却从来没有注意过。 为什么？ 颜昭不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回过神来时，发现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一座高山出现在眼前，云雾缭绕不见顶。 她走近了，便见得一座山门，上书‘留仙宗’三个大字，笔走龙蛇，气势磅礴。 山门后，一条石阶路蜿蜒而上，最终隐入云雾之中，不止何处是尽头。 “留仙宗……”颜昭呢喃出声，心中疑惑更甚。 她记得这个名字，在亲身经历的第一个梦境世界里，那具身体的原主人颜昭穿越过去的那个修真界里，就有留仙宗这样一个修真门派，不过颜昭穿越过去的时候，这个宗门已经断了传承，只能在野史杂闻中见到其身影。 在很久以前，留仙宗曾是修真界第一大仙门，无人出其左右，而与其威名一样广为人知的，是一则无从考据的传闻—— 据说留仙宗内曾有弟子飞升成仙。 彼时天路已经断绝了数万年，无数大能困于渡劫大圆满的境界，再无法进一步。留仙宗内大能亦是如此。可是最终传出的，却是宗内弟子飞升成仙。这怎么看都不合理，然而翻遍当时的典籍记载，野史杂闻，都肯定了这一点，但问及仙人名姓道号，却又无人知晓。 着实诡异。 是以第一个梦境世界中的原主人，才会对此事印象深刻。 颜昭看着山门与石阶，有些不敢确定，这个留仙宗跟她记忆中的留仙宗，究竟是不是同一个。 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穿过山门，踏上石阶。 起初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待攀至云雾笼罩之处时，头顶忽而掠过一道人影，那是身着青色长袍，御剑而行的修行者。 之后不久，她就在石阶路上，遇到了其他人。 一群十几岁的少年，身着青色长袍，背负长剑，从山上下来，一路有说有笑，见了颜昭，忽然就噤声了，态度也变得有些拘束，整整齐齐的跟她打招呼，“见过大师姐！” 颜昭一愣，略有些迟疑的开口跟他们交流，“你们……这是去哪儿？” “回大师姐的话，我们这是领了任务去山下降服为害村子的妖兽。” 竟然真的能交流！ 颜昭意外极了，随之而来的是疑惑——这群少年为什么会叫她大师姐？以及他们没有发现她明显异样的穿着吗？ “大师姐可还有别的吩咐？”少年中领头的人问道。 “没有了，你们……多加小心。”颜昭回道。 只见少年们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个个眼神亮闪闪的，与她辞别，向着山下而去。 颜昭看了他们的背影许久，才又继续往上走。 这一路上，她遇到了许多人，无一例外，他们都跟她打招呼了，不过对她的称呼不断的在变化，唯一不变的是恭敬的态度。 她走了许久许久之后，前方始终云雾缭绕，看不见尽头，但是她有一种感觉，马上就要到了。 颜昭顺应感觉的指引，一路穿过幽静的林中小径，来到一座小院外。门扉轻掩，她推门而入，穿过庭院，便见檐下放了一张摇椅，上面躺了一个人，穿着与这一路上见到所有人一样的青色长袍。 走近了，得以看清其样貌。 颜昭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有着与她如出一辙的容貌，闭着眼，处于沉睡之中。 过了许久，颜昭才回过神来，“你是……” 才开了口，她的身体忽然出现异变，从脚下开始，一点点化作无数荧光，向着摇椅上躺着的女子飞去。 当荧光点进入女子的身体里时，她的眼皮微微颤抖了两下。而当颜昭整个人融入她体内后，她的眼，缓缓的睁开。 那是一双淡漠不含一丝感情的眼眸，却又带着无上的威严。 …… 清昼市，丽景湾小区。 颜昭家。 客厅里，星辰与陆明远对面而坐。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颜昭呢？她去了哪里？！”陆明远追问道。 星辰静静的看着他，眼神带着几分怜悯，“她哪里也没去，只是回归本体而已。” “什么……意思？”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星辰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而后不等陆明远回答，又继续说道，“在很久以前，这片天地间曾有很多强大的修行者，引天地灵气为己用，不断提升自身修为。” “从筑基到大乘，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短则数百年，长可达成千上万年。当修为达到大乘期圆满，天上便会降下雷劫，成功渡过此劫者，便可飞升成仙，证道长生。” “而长生者之上，便是神，真正不朽的存在。” “并不是所有的长生者都能成为神，百中无一乃常态。” “后来不知何故，世间所有神与长生者尽数消失不见，天路至此断绝，此后数万年间，再无一人飞升成仙。” …… 如果是在以前，听到这些话，陆明远只会当做是无稽之谈，可是现在它们从星辰嘴里说出来，陆明远只觉得心中恐惧不断蔓延。 “你说这些……跟颜昭有什么关系？” 星辰笑了笑，眼底挥之不去的怜悯，“她是这三千世界，唯一的神。更准确的说，是神无数意识之中，最接近本体的那一个，但又有着属于人类的细腻感情。” 陆明远第一反应是不信，随后又注意到一个问题，“你不是说原本的神都消失了，此后再也没有新的神，又说颜昭她是……” “几万年后，修真界有天才横空出世，修行至大乘期圆满，以剑证道，成为天路断绝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飞升成仙的人。” “那个人，名叫颜昭。” “原来的神和长生者尽数消失，她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的神。但福与祸往往相伴相行，在她成神的同时，她的过往从这片天地间被抹去，所有人都知道神的存在，却不知其名。” 陆明远终于星辰之前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眼中的怜悯因何而来，他抑制不住的觉得恐惧，“我……我还记得她！” 只见星辰笑着，“这是因为她的本体还未醒来，不过快了，当神苏醒时，你所拥有的那些记忆，便会随之消失。你虽然曾经拥有过她，但终将彻底失去。” 陆明远下意识否定，“我不……” 话未说完，只听星辰淡淡道，“开始了。” 一瞬间，陆明远清楚的感觉到，那些关于颜昭的记忆，正在飞快的变得模糊，继而彻底消失。 “不要……别……”他只觉得无比的恐惧，用祈求的眼神看向星辰，却只换来怜悯。他四处张望，试图寻找什么，当视线落在面前的茶几上，看到果盘中放着的水果刀时，他愣了一下，而后迅速伸手将刀拿起，紧紧握住，对着自己左手手臂扎了下去。 水果刀锋利度有限，想要在手上留下清晰的痕迹，需要很大的力气，同时也需要很大的勇气，因为钝刀子割肉更疼。 陆明远咬着牙，终于在手臂上刻下‘颜昭’两个字，血淋淋的，看起来十分的渗人，他却觉得心安。 哪怕忘记所有的记忆，但至少还有这个名字，或许将来有一天…… 他这么想着，下意识抬头看向星辰，对方的眼中，怜悯之情更甚。 陆明远好不容易安定了一点心，忽然止不住的往下沉。 “不……不行吗？”他艰难的开口。 星辰微微垂眸，看向他的手臂。 陆明远也跟着收回视线，而后看见绝望的一幕—— 只见他手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恢复原样。 “不要……不可以……”陆明远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他握着水果刀，想要重新在手臂上刻下名字，然而新的比划还未成形，旧的便已经消失，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他的脑海中，关于颜昭的记忆，已经所剩无几了。 “颜昭……” “颜昭……” “颜……” 陆明远喊着这两个字，心痛与绝望交织，红了眼眶，模糊了视线。 可终究还是忘记了。 …… 陆明远愣愣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星辰，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滑落，心里空落落的，却又不知道为何。他微微皱眉，开口问道，“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完话，忽然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拿着水果刀，他愣了愣，而后把它放了回去。 星辰静静看了他片刻，而后收回视线，声音淡淡，“说到双影山下面即将苏醒的第二只大妖。不过已经不要紧了，我能感觉得到，天地间的灵气，已经开始消散了，而没有了灵气，那些被封印于地底的妖怪，只能继续长眠。” “你的意思是……灵气复苏停止了？” “对。” 陆明远闻言，下意识皱起眉头，“可是我记得你说过，灵气复苏一旦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人力无法更改。” 星辰笑了笑，“人力的确无法更改，但是，神可以。” “神？”陆明远愣了愣，“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 不知为何，说起这个字的时候，他的心底，莫名会觉得难受。 “当然有。”星辰回道，“你不是见过了妖怪和巨龙了吗，这些东西都存在，有神不是很正常的吗。” 话是这样没错，陆明远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神在哪里呢？” “三千世界，神无处不在。或许你曾经见过她，跟她说过话，甚至相处过一段时间也说不定。” 星辰说出这番话时的眼神，让陆明远有一种他在怜悯自己的错觉。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陆明远问。 “因为我是侍奉神的人。神已经苏醒，我也该走了。”星辰说着话，视线看向陆明远，“永别了，陆明远。” 伴随着话音落下，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勤劳(*/w＼*) 81、番外一 颜昭是这三千世界唯一的神, 只要她想，可以无处不在, 但是反过来理解, 她其实哪里也去不了，因为神的力量太过强大，所有的世界都已容不下她。 世界之外的星海，是她仅有的容身之处。 或许还有别的地方可去, 但是她不知道, 也就等于无。 最初的时候，她其实是高兴的，因为飞升成仙是她多年的夙愿, 一朝得偿所愿，如何能不开怀。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喜悦渐渐就淡了, 最终消失不见。 而茫茫星海, 她甚至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 她开始怀念从前。 修行上但凡有任何疑惑难处，师门长辈永远是她的后盾。留仙宗内, 所到之处，总有门中弟子与她打招呼。知交好友虽然只有寥寥几人, 修行论道，饮酒烹茶时，却永远不愁没人…… 可是这些所有，都在她飞升时，尽数失去了。 世人皆知神的存在, 却不知她的过往与名姓。 颜昭这个人作为修行者时的一切，都被抹去了，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她每日每日，在星海之中，俯视下界，目光落在留仙宗内。 比起她飞升时，师门名声愈发显赫，曾经与它一起为世人所乐道的‘三宗六派’，皆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在整个修真界，一枝独秀。 师门长辈依旧健在，看起来跟从前几乎没什么区别。 师父一贯的暴脾气，一言不合就拔剑，高兴的时候也拔剑，门中后辈见到他，都会下意识的缩脖子。师叔炼丹时总会突发奇想，往丹炉里加入奇奇怪怪的东西，三天两头炸炉，以至于他的院子，被列为留仙宗高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还有师祖和师伯，一个喝酒一个酿酒，前者身上永远带着酒香味，眼神似醒非醒，后者万年眯眯眼，看起来十分的和善，实则一肚子坏水，不仅是师门后辈，就连自己师父都坑。 小师弟生得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举手投足尽显风流，却是十分认真严肃的性格，向来不苟言笑。 二三友人，或闭关修行，或游历红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唯一相同的，是都不记得她了。 …… 修行者比起普通人来，要长寿得多，但寿元终究也是有限的。 颜昭亲眼看着师门长辈一个个故去，接着是小师弟，再之后是门中后辈……当最后一张熟悉的面孔与世长辞，她的内心也终于麻木。 她开始长眠。 封闭所有感官与意识，在星海之中沉睡。 一睁眼一闭眼，世间已经换了新的样貌。 一切都是陌生的，她漫无目的，四处观望，大多匆匆一眼便掠过，偶尔遇上有趣的，就多看两眼。 之后又是新一轮的长眠。 时间的概念，在她身上已经模糊了。 直到一颗蛋漂浮到她身边。 她感觉得到，这是一种名为巨龙的生物留下的蛋。 飞升以前，她从未见过这个物种，是后来在漫长的时间中，在三千世界中得见。忽略庞大的身躯，它们其实有些像是蜥蜴，有着强大的身躯，能够吞吐龙炎……跟她所知道的龙，完全是两个物种。 不过很有意思。 那个时候，那颗蛋里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生机，她渡入一缕灵气后，才渐渐恢复。 颜昭像是得了新玩具的孩子，把注意力都放在那颗蛋上，前后花了近百年的时间，终于让它顺利孵化。 “咔嚓”一声轻响，蛋壳碎裂开来，一颗白色的头颅，从缺口处探了出来，金色的竖瞳与她对视，许久之后，仰头发出一声嘶吼。 通体白色的幼龙整个从蛋壳里钻出来，起初小心翼翼的观望，而后试探着，一点点靠近她。 颜昭伸出手，让它跳上自己的掌心，而后将手抬到眼前，“星辰。这是你的名字。” 幼龙似懂非懂，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掌心。 在她的照料下，幼龙飞快的成长着，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便从巴掌大小袖珍模样，变成身躯庞大的巨兽，双翼伸展开来，从天空飞过时，恍惚给人一种遮天蔽日的错觉。 颜昭倦了，又想长眠。 不过想到她一手养大的巨龙，在沉睡之前，她花费了一番心思，在星海之中，给他建造了一个乐园。 “这是给你的礼物，以你的名字命名——” “星辰迷宫。”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个番外(*?▽?*) 82、番外二 星辰穿过写着‘留仙宗’三个大字的山门, 沿着石阶而上。 他知道接下来都会遇到些什么人。 有御剑而行，匆匆而过的青年。有一群说说笑笑, 正要下山去完成宗门任务的少年。有刚从炼丹室回来, 灰头土脸的少女。 还会有眉眼风流，性格却十分严肃正经的青年，负手向他询问，可曾见到他师父往哪边去了。 …… 一路上遇到的这些人, 还有宗门内的其他弟子, 所有的山与水，乃至整个留仙宗，都是颜昭的意识所幻化。 她将回忆变为实体, 安放在这星海之中，自己住进飞升前一直居住的那个小院，看日升日落, 苏醒复又长眠。 但回忆终究是回忆, 就像是一部戏曲，再生动曲折, 终究是有剧本的。 留仙宗内的一切，看似自由发展, 实则不断在重复。 是以星辰每次离开这里，再回来时，从这条路上山，都会再经历一遍这些事。 …… 星辰穿过幽静的林间小径，一路来到她的小院。推门而入, 便见她躺在檐下摇椅上，着一袭青色长袍的，安然入眠。 他有些意外，却又很快接受。细细回想，从他离开到现在，似乎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了，也不知她是一直沉睡着，还是期间曾醒来过。 他走了过去，在摇椅旁的蒲团上坐下。 他还是幼龙时，经常卷着身体，用翅膀盖住脑袋，睡在这上面。但是他的身体长得很快，这个小小的蒲团就放不下他了。 于是颜昭在蒲团上施加了一个小小的空间法术，让他但凡靠近，身体就会变回幼龙形态，就又可以躺在上面睡觉了。 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跟他本身一样，原本不存在于颜昭记忆中的世界。 星辰这次离开，是回本源世界，到龙族圣地去接受传承。话岁这么说，但过程一点也不轻松，甚至十分的危险，即便他十分的谨慎，依旧难免受伤。 他穿着留仙宗的服饰，鲜血浸透青色长袍，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虽然他可以忍受，但是疼痛却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现在，回到了颜昭身边，感受着她的气息，他只觉得一颗浮躁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他微微偏过头，轻轻枕在她腿上，嗅着她身上独有的幽香，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颜昭依旧坐在摇椅上，却是已经醒来。她纤细的手指穿过他发间，勾起一缕银色的发丝，随意把玩着。察觉到他醒来，垂眸看了他一眼，“醒了啊。” “嗯。”星辰应了一声。 接着便听颜昭继续说，“这次醒来，我忽然想到一个方法，让我可以真正去到三千世界之中。”她一边说着话，将一个奇怪的字符交到他手中，嘱咐道，“这是我的名字，你拿着，以后在合适的时机，交到我的意识体手中。” 星辰很快就得知道了她口中的办法是什么—— 她将自己的神识硬生生分割成无数份，投放到三千世界之中。 世界虽然容不下神强大的力量，却可以勉强接纳破碎的意识。 那之后，星辰守着她陷入沉睡之中的本体，独自在留仙宗内待了许久。直到他在星辰迷宫中的时光乐园中，偶然看到她的身影，他才离开这片星海，回到自己的本源世界，等待她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我写的第一本快穿，陆陆续续写了一年，总算是完结了，感谢所有陪我到现在的小仙女们，么么哒-3- 下一本开《逢魔》，大概7月底开，感兴趣可以提前收一下~ 手机点这里：app搜索书名~ 简介： 黄昏初始，现世逢魔。 玉衡在一具陌生的身体里醒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正在亲吻她， 她下意识一巴掌甩过去，“狗东西，我还没死呢！” 正给她人工呼吸的冯褚：“……” 毫无生活经验的玉衡为了吃饭，跑天桥底下和一堆中山装的老头一起摆摊算命，招牌是用硬纸壳写的—— 随缘算命，没钱勿扰。 当然，她其实不会算命，只是看得到生死祸福交织而成的命盘，用以推演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