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途知归》 第1章 《末途知归》作者:棠兜兜【cp完结+番外】 作品简介 你见过最荒唐的穿越是什么? 卓玉宸见过最荒唐的穿越就是自己, 因为在早八课堂上睡了个觉,就直接穿越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时空里。 杀了皇后,他就能回去, 但是这个飞扬跋扈,每天都爱找茬儿的小子是谁? 什么?! 男人和男人?这个婚就非结不可吗?! 郁漠 x 卓玉宸 提示: 【整体架构今穿古穿今,本作为末途系列第一部】 【架空历史,请勿深究】 命运羁绊he正剧 正文 第1章 断弦尤可续 ——“喂!导员昨天说让你去她办公室是不是有啥情况?!” 卓玉宸正坐在床上打游戏,对面一个抱枕正好朝着自己脑袋的方向砸过来。 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接,结果没想到一个手滑,自己正在操作中的角色直接被对面一击毙命。 defeat! “我真服了……”卓玉宸看着屏幕上的战败公告和自己突然下降的段位,一句脏话在嘴边还没来得及骂囫囵,赶紧又点了一局新的pk,一边选着角色一边朝着对面床上的梁沛回道:“你等我把这关过了,是能死还是怎么的” "你懂什么!爸爸我这叫拯救网瘾少年于水火!你自己说说这关都卡了多久?实在不行上网翻翻攻略呗,活人还能叫游戏逼死了?" 梁沛本就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干脆直接爬到卓玉宸的床上。 睁着一双八卦的大眼睛,也不管对方脸上有多嫌弃自己,巴不得整个人都黏到他这个宝贝室友身上:“哎,你可得跟爸爸我好好交代哈!你小子这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我看的清清楚楚,是不是有个长得特漂亮的女生跟你一块儿进的办公室?你小子” 卓玉宸抬手给游戏按了个暂停,把刚刚充当罪魁祸首的抱枕重新砸回梁沛的脸上,全然一副看bt的眼神说道:“我说,你能不能思想健康点儿?就是开学典礼让我跟那个学妹上去合个曲子,怎么到你这儿倒是搞得像有什么jian情一样。” 梁沛招架不住卓玉宸的抱枕攻击,只能抱着头满地求饶:“哥们不是为你这终身大事操心吗?还以为你这朵娇艳欲滴的高岭之花总算是重归正途,决心尝一尝世间情爱的疾苦。” “爸爸我还以为好大儿你好不容易谈个恋爱,结果被导员逮了,正打算帮你串供呢!” 卓玉宸一听这话,抬手就朝着梁沛的胳膊上又是一拳:“我说你这几年大学怎么上的?你见谁家大学谈恋爱还怕别人抓的?上次你跟前男友在寝室楼下面热情拥吻的时候,导员就从你俩旁边路过,你看她搭理你了没?” 梁沛一听这话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卧槽!真的假的!导员看见了?!那我现在跟她解释那是我表哥还来得及不?” 卓玉宸一阵无语,本来他一个大学牲每天的日子过得就已经够苦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倒了几辈子的霉,这才碰上梁沛这么一个奇葩来当室友。 心里默默吐槽着自己这一团乱麻的生活,卓玉宸无意间瞟见了寝室角落里的那床古琴。 自从那次手术之后,自己就总是不受控制地盯着那床古琴出神,若说是手术的后遗症,那情况也是真稀奇,怕是全世界再找不出第二个。 甚至有时病发,自己还会盯着那床琴不自觉地泪流满面,好几次下来连梁沛都被他这副样子吓得不轻。 梁沛陪他去梁源哥的心理咨询室跑了几趟,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连梁源哥那样专业的心理医生都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说他可能是睹物思人,毕竟祖母生前也是个嗜琴如命的人。后来,梁沛好说歹说劝了他好几次,让他把那床琴搬回家,总比放在眼前徒增伤感得好。 最开始,卓玉宸觉得这个方法或许真的可行,可当他真的将琴搬回家的之后,自己在寝室里就白天头痛不止,晚上噩梦不断。 最邪门的,那每晚的噩梦还全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卓玉宸被折磨了一个月最后也不得不放弃,毕竟谁也不想伴着刀剑、火光和长矛穿透身体的剧痛度过每一个漫漫长夜。 那床琴就像是一个诅咒,时刻在脑海中暗示着一段被他强行埋葬在心底的过往 把视线从那床琴上收回来,掰着指头算算日子,离新生开学典礼还有一段时间。 或许,他还可以抽出一段时间到梁源哥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尽快恢复。 ——“那你现在还去不去小孩儿家里教琴了?” 若不是这张与梁源哥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单看这两人的性格,怕是没人会觉得梁沛和梁源竟然是一对亲兄弟。 如果不是当初自己从病床上睁开眼,就看见梁沛抱着站在病床前西装革履的男人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着大哥,他到现在都没法相信,梁沛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纨绔子弟居然还有一个那么稳重帅气的亲哥。 ——“那小孩儿生病了,就停了一节课。” 关于梁沛喜欢男人这件事,最开始也就没打算瞒着自己,再加上卓玉宸也不是什么老古董,梁沛又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带乱七八糟的男人回来,卓玉宸也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哎!不是我说,你这都大三了还没谈过个女朋友哥们说句话你别介意啊,就冲着你这张小白脸,那么多妹子追你,你就没一个看上的?还是说你其实是个深柜?” 第2章 有时候听梁沛说话真的挺想报警的。 卓玉宸抬起头白了梁沛一眼:“没啊,因为我性冷淡。” ——“哦!你最好是!” 懒得再跟梁沛掰扯,卓玉宸转头就打算接着玩游戏,却没想到这边还没按下“开始”,那边梁沛又贱兮兮地蹭了上来: “玉宸哥哥~好哥哥~你们到时候彩排的话,我去给你拍照吧!正好我刚从我大哥那儿顺来了一个好相机,顺便再给你整身质量好点儿的衣服。学生会去年给你租的那套劣质汉服走两步路那声音都跟揉塑料袋一样,我看着你那个尴尬样都心疼。” 卓玉宸这才听出来梁沛今天有哪儿不对劲,他才不相信梁沛有那么闲,会浪费出去寻花问柳的时间跑到新生典礼上给他当苦力。 ——“怎么?你这是盯上大一哪个小学弟了?” ——“哎呀!玉宸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来来来,我让你看看,这次真的是帅的!帅惨了的那种!” 被猜中心思的梁沛赶紧开始疯狂翻起自己的绿泡泡聊天列表。眼睛里的精光透过手机屏幕都能反射出来,还边划着列表边不停地跟自己念叨: “就上次班长在朋友圈里面发的,她不是今年大一的带班学姐嘛。昨天还在朋友圈里面说她带的那个班里有个长得特别帅的,据说是省一的成绩进来的,清北怎么劝都没把人家劝走,铁了心要报咱们学校。” ——“对对对!就是这个!等我给你翻翻班长给我的截图!” 照片上的男生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冲着镜头比剪刀手的模样还有些拘谨,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但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碰见过这个人。 但说实话,看着这个男生社恐但又想装酷的模样就觉得莫名好笑。 ——“是不是挺帅的!我敢打赌,本人肯定比照片还好看!” ——“我就不信了,这次一个小学弟我还拿不下!” 这点卓玉宸还是信的,毕竟梁沛这家伙在追男人这方面还真的是从来没有失手过。 等到梁沛从自己的床上爬下去,卓玉宸才又重新把视线拉回到自己的手机上。 他在玩儿的这款游戏最近相当火爆,卓玉宸当初作为第一批开荒玩家原本是被雁氏集团的业界口碑吸引,没想到却一下子垂直入坑,再也没从坑底爬上来过。 主线剧情他也通了个差不多,现在总算玩儿到了最后的部分。屏幕里的游戏角色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在并不算宽敞的巷道里穿梭,后面是一队人马打算趁着暮霭时分闯进孤城里寻找一位双目失明的琴师。 他玩儿到现在也没有见游戏里说明主角和琴师之间的关系,倒是关卡难打的要命,他一个满级的练度都刷了四五天还什么都没刷出来。 听网上别人发的经验贴说,好像就算是过了关,那个琴师也没有救下来,反而是当着主角的面自杀了,只是最后留了个东西给主角。 真是有病,人救不下来还白费那么大功夫干嘛?卓玉宸每次打不过这一关都觉得写这部分游戏剧本的人怕不是精神状态出了什么问题。 这废物琴师最好是留了什么有用的东西,不然真是对不起他为了这游戏氪的那么多金。 游戏是第一视角,卓玉宸两手握着手机,不知是第几遍看主角穿过破旧的窄巷,拿长枪穿破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胸膛,直到原本锃亮威风的盔甲染得满身血红,飘散着乱发站在破败的阁楼下喊着所寻之人的姓名。 再看着那早已双目失明的琴师缓缓走出,当着楼下众人的面扯下自己眼上的纱布,露出一张俊美面庞下令人作呕的疤痕,紧接着 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打断了卓玉宸的思绪,梁沛手机上的照片和刚刚的剧情在脑海里搅成一片,腹中从未有过的翻涌附着鼻腔中的窒息让卓玉宸直接跪坐在床上直不起身来。 游戏里的剧情已经自动播放完了,战斗界面好不容易展开,卓玉宸却还在突如其来的不适中缓不过劲 虽说自己这几天确实没有休息好,但也没想到这报应来得这样快,早就听说手机看多了容易猝s,没想到还真就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了 ——开学典礼排练现场, 后台被一堆乱七八糟的器材堆成了高高的山, 学校预算有限,就只能把更衣室让给女孩子,男生就将就一下藏在那堆表演道具的后面换衣服。 幸亏只是排练,不用把梁沛给他买的那身价格吓人的汉服和叮铃咣啷的配件全套身上。 ——“我说,你怎么慢成这样?要不你喊我声爸爸,让爸爸帮你穿?”梁沛抱着胳膊挡住外人的视线,背后的卓玉宸还在后面哼哧哼哧地套着一层又一层。 ——“滚一边去,你站那儿挡好就行。”卓玉宸忙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把里衣勉强套到自己身上,也不知道穿法是不是对的,好几个地方也不知道该不该塞进去,反正也是彩排,最后狠了狠心,干脆一股脑塞进去得了。 这边卓玉宸还在被满身绕来绕去的带子看得头昏脑胀,那边一抬头就不知道面前刚刚还站在这里充当人肉挡板的梁沛跑到哪里去了。 大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这衣服还没换完呢? ——“玉宸!玉宸!” 卓玉宸一句脏话还没骂完,就看见梁沛兴冲冲地拽着一个男孩子往自己的方向跑过来。 第3章 还没反应过来,梁沛就直接把那个男生一把推到了卓玉宸的怀里: ——“这是我刚刚在旁边看到的学弟,我看他也穿的汉服,就请人家来教教你,我看人家穿的可好了!” 啊? 这就是你冒着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走光的风险,一声不吭就跑路的原因? 忽略掉梁沛在自己旁边挤眉弄眼的模样,卓玉宸看了看手机里的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转过身把自己交到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男生手中。 ——“玉宸……学长,你……感觉这样系的话会特别紧吗?” 第一次被人叫“玉宸学长”,虽然总觉得有点儿头皮发麻,但偏偏那男生的声音本就好听,说话的声音像是跟自己撒娇似的,喊得卓玉宸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酥了一地。 只是…… 这人是不是吃饭总是吃不饱啊,卓玉宸觉得这家伙完全就是把自己当纸片,这么个一点儿劲儿都不敢使的样子,是生怕自己一会儿上台的时候衣服滑不下来还是怎么? 卓玉宸在心底叹了口气,一边劝自己得饶人处且饶人,一边忍着心头的烦躁用尽量温和的声音说道: “呃学弟是吧,你要不你先去跟你们班集合吧,剩下的我都差不多看懂了,就不麻烦你了。” ——“我、我,对不起”不知道是不是卓玉宸自己的错觉,寻思着自己也没说什么特别伤人的话,对面怎么就一副被伤到的可怜表情:“对不起学长是我太笨了” 好嘛好嘛,让你整、让你整。 谁叫他卓玉宸是个破颜控 距离那日的彩排又过了几日, 总算挨到了上台,却没想到出了岔子,连卓玉宸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太长时间没有练习,导致有些紧张过头。 眼看着马上就要上台,自己的脑子里偏偏只剩下一堆浆糊。 临上台之前,梁沛拍了拍卓玉宸的后背:“你可千万别紧张啊!你就这么想,你就顶着这么一张脸,就算上去把弦给弹断了,都能有一堆姑娘围着你说弹的好听。” 卓玉宸在内心啐了梁沛一口,丫的就是不盼着他好是吧。 ——什么叫一语成谶? 这就叫一语成谶。 曲子合了一半,卓玉宸看着自己面前被挑断的琴弦陷入久久的沉默,幸亏搭档的那个女生反应及时,否则真成了演出事故就完蛋了。 下了台,卓玉宸这才明白什么叫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不只是梁沛那个乌鸦嘴,连那个上次来帮忙的学弟也在。 自己和梁沛走在前面,那个学弟乖乖地跟在后面。卓玉宸回头瞥了一眼,专门找了一个应该不会被发现的角度,打开绿泡泡给梁沛发信息: ——“我说,你贱不贱啊,知道我刚才那么丢脸你还带着人家过来看我笑话啊?” ——“你说郁漠啊?你看你这话说的,班长让他来的,说是要借咱们大一的书,干脆等你一块儿回来,看有没有什么不要的,干脆出给他们大一的算了。” ——“什么情况?这不是跟你crush独处的绝佳机会?你拉着我干嘛?” ——“独处个屁,他tm未婚妻都有了!这什么年代还搞这一套,迂腐!” 卓玉宸看梁沛发来的那个头顶冒火的表情包,内心单走了一个“6”,看向郁漠的表情都多了一丝怜悯。 小小年纪的,还不知道有没有吃过爱情的苦,就这么芳华断送了,还真的可惜。 总算到了宿舍里,卓玉宸也没有什么特别闲置的玩意儿,本身自己的东西也不多,但还是挑出来了几件送给这个小学弟,权当是彩排的时候帮忙的谢礼。 明明就是些不值钱的收纳,也不知道那孩子激动个什么劲儿,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生怕别人抢了一样。 “玉宸学长我也有个东西想送给你”郁漠涨红了脸,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找出来了一个小袋子塞到卓玉宸的手上。 卓玉宸半信半疑地把袋子打开,里面是一根弯曲的琴弦,看上去并不是新买来的,上面甚至有些不知道是怎么沾染上的污渍。 不太明白现在这些年轻人的脑回路,但是卓玉宸还是下意识道了谢,估计是看他弦断了才送的吧,虽然不知道是从哪儿搞来的废弦,不过人家能有这个心意也就不错了。 卓玉宸想把袋子里的琴弦拿出来仔细察看,却没曾想手指刚一碰到那根弦,熟悉的晕眩感席卷而来,卓玉宸用手撑住桌角,尽力使自己不那么狼狈,但随着晕眩而来的耳鸣却让他更加痛苦。 ——“他们都说‘断弦尤可续’,玉宸你” 后面的话,卓玉宸都没来得及听进去,只剩下一句“断弦尤可续”在耳边。 ——断弦尤可续,心去最难留。 卓玉宸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在灵魂的上空盘绕,一直将他引向过去,或是远方 作者有话说: 终于放假了!!!祝大家暑假快乐!!! 这本的设定因为种种原因,不停地修改,所以才会这么晚和大家见面。 也是因为很久没有写东西了,所以有些地方可能文笔有些生疏,还请大家见谅。 主角的名字应该还算好听吧(因为真的想了很久qaq) 最后还是祝大家看文愉快哦!! 爱你们!!! 第4章 补一个关于整体设定的解释: 这一章是受已经穿越回来(但失忆)的时期,握住断弦之后是回忆自己的穿越经历。 【末途】整体的架构是插叙,之前因个人笔力有限导致正文内容有所误导,向大家致歉。 第2章 在下琴呆子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的吆喝和悠长的锣声混杂在一起,一下下锤进卓玉宸的脑仁,把上一秒还在专业课上的困倦锤了个一干二净。 月光洒在少年的脸上,只见他紧皱着眉头,裹紧了身上的破布,还打算在醒或不醒之间做一次最后的挣扎。 明明是盛夏,教室里早早得开了中央空调,怎么这时候偏偏冻得他浑身直哆嗦。 卓玉宸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把身边只要能拽进手里的布料一股脑地往自己身上裹。 真的服了,这奇葩学校不开空调的时候热得要死,一开空调又冻得要死。这谁还能分得清教室和停 s 间啊! “防贼防盗,闭门关窗——” 卓玉宸还是闭着眼装死,任凭那声音扯着喉咙喊个不停,铁了心要跟万恶的早八抗衡到底。 身上的寒意更甚,让他不得不倒吸了几口凉气。这教授还真是手段狠辣,一边调低空调温度一边放着纪录片,简直就是对他这种摆烂学生的双重攻击。 “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卓玉宸终于受不了了,索性睁开眼,他倒是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纪录片? 请的演员台词功底好得一口气都可以拖上个二三十分钟。这隔一会儿冒出来一句台词,是生怕吓不死人? 卓玉宸暗暗发誓,等回头有机会,一定要在视频网站上给这个东西写个一千字的差评出来。 过了没一会儿 “啪!——”清脆的巴掌声从沛城西街的某条巷子深处传了出来。 卓玉宸拿手指戳了一下被自己扇肿的半边脸,顿时疼得呲牙咧嘴。好不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又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在地上摔了个结实。 如果说那一巴掌还给卓玉宸留下些侥幸,那么此刻膝盖和手掌上传来痛感,终于让他彻底清醒。 冷风透过袍子上的破洞卷到身上,最可恶的是那所谓的“袍子”薄的跟纸一样,就算是不破也挡不住一星半点儿的寒风。 他记得相当清楚,今天早上为了赶早八他随手套了一件t恤和一条牛仔短裤就出门了,绝对不会是现在身上的这一身奇奇怪怪的装扮。 冷静了半天,卓玉宸看了看自己那只正想要再扇自己一巴掌的右手,默默地握拳卯足了劲锤向身旁的石墙。 这是搞什么?!他就上课睡个觉而已! 怎么一睡醒身边的世界都变样子了?! 这世界是疯了吗?! 难不成他是穿越了? 不是他说,人家那些个穿越电视剧,好歹主角也是从床上醒的,要么就是身边有个人能让自己装个疯卖个傻。怎么到自己这个倒霉蛋这里就直接成个个乞丐睡大街了?! 打更人的声音持续了一宿,卓玉宸就这么睁着眼睛在巷子里坐了一宿。 他晚上原本还跟同学约了啤酒和烧烤,现下却莫名其妙地被穿越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最无语的是,他刚刚摸索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如今身无分文。 是真的身无分文,而且是那种翻遍的身上的每一块儿布料都没有一点儿值钱东西的那种。 得,等天亮了再说吧。 待天空慢慢泛白,卓玉宸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在心底默默记下了个方位。 一直等到阳光照在身上,卓玉宸才终于鼓起勇气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到底有多寒酸、多破烂。 在现代穿惯了纯棉、化纤,一到了古代换上这粗布衣裳就感觉浑身难受。 尤其是这衣服上还全是破破烂烂的洞,再烂一点,怕是真要衣不蔽体了。 一连做了十几组深呼吸,卓玉宸这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往巷子外面走。 刚走到巷子口,一团泥巴“啪”地一声甩到卓玉宸的身上。那泥巴简直可以说是正中靶心,若是再偏一点,就要透过袍子上的破洞直接砸到自己身上来,虽是没砸在自己身上,但却让本来就只剩下的几片布的袍子看上去更可怜了。 卓玉宸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几个小孩指着他大笑,看见他转过头,又赶紧跑开,一边跑还一边喊着: ——“锦安楼的琴呆子变成叫花子喽!大家快跑啊!小心把你搓成琴弦子、锤成琴板子卖去换衣裳喽!” 卓玉宸刚想赶上去拎着那几个熊孩子的耳朵好好教育一顿,结果没迈出去两步,胸口剧烈的抽痛不得不让他倒吸着凉气停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剧痛使得眼前的世界开始逐渐变得模糊扭曲,实在是顾不上自己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多大的洋相,卓玉宸靠在巷口的石墙上大口喘着粗气,直到慢慢冷静,他才意识到现下自己的情况有多不乐观。 自己到底是倒了多大的霉,穿过来不仅变成了个乞丐,还变成了个病秧子乞丐。 古代人要想活下去就得没病,想没病就得花钱,但现在自己这副样子明显又穷又病的,能不刚穿过来就一命呜呼已经相当不错了。 稍微歇息了一会儿,卓玉宸只好继续硬着头皮接着往街上走,人家穿越都带着个系统,再不济旁边还有几个活人能装傻问问情况。可怜自己莫名其妙穿过来,也不知道这是何朝代、是何地点,兜里更是连个子儿都没有。 第5章 捂着自己发痛的胸口,卓玉宸巴不得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算是再离谱的天崩开局,怕也比不上他如今一副乞丐风穿搭走在大街上被一群古代人行注目礼还要让他崩溃。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 刚走出去没几步,卓玉宸就跟一个手上戴了好几个金扳指,模样油头肥耳的中年男人撞了个满怀,他这边还没来得及给人家道歉,那边男人就跟哭丧一样拎着他的耳朵叫了起来: “你这个养不熟的呆子又跑到哪儿去了?人家郁将军马上就要来了,你看看你这副样子,要是耽误了城主的筵席,就是十个脑袋都抵不住你赔的!” 啊?什么秦呆子?刚刚巷子口的小孩好像也是这么喊他的。 难不成他穿越过来的这个原主姓秦? 还是什么古代新型 y 拐手段? 卓玉宸眼看着男人抬手就要拽着自己的手腕朝前走,下意识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拼命挣扎。但偏偏现在自己这身体干瘦得跟枯柴一样,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跟面前这个一个顶他四个的男人抗衡,那小细胳膊卓玉宸都害怕一使劲儿就给自己拽散架了。 实在是没了办法,卓玉宸只好眼一闭、心一横,张嘴照着男人满是肥肉的手臂上就是一口。 “嘭!——” 大哥,我是想让你松手但是我也没让你把我给甩出去啊! 骨头和一旁的石柱子撞在一起,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卓玉宸捧着自己的手臂,疼得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他甚至感觉手臂上的骨头在被甩到旁边柱子上的时候就已经粉碎性骨折。 ——“你看我不打死你!”男人看着小臂上清晰的牙印整个人青筋暴起。 卓玉宸暗忖完蛋,自己是真没想到这副身体竟然弱成这样,不仅有病缠身,身子骨还又弱又瘦,别人使劲一推就已经是瘫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这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来得及跑路,反而还把对面给惹毛了。 卓玉宸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抱头,两只眼睛闭得严丝合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拳头落下来。睁开眼,那男人虽然气得鼻歪眼斜,但又把已经握成拳头的手强行收了回去: “你给老子等着!要不是郁将军点名要听你的琴,看我不把你这身贱皮子给剥下来喂狗。” “赶紧给老子滚回去!别在外头净给锦安楼丢人现眼。” 卓玉宸被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拽起就走,那模样活像是一片被人从地上拾起来的破布。 脑子里各种信息搅成一顿浆糊, 什么将军?什么琴? 难不成……这是想让他去给什么大人物弹琴? 若是真要弹琴……卓玉宸感觉自己心口就是没病也快要被这局面急出个病来。 敢情这兄弟还是个琴师! 咱们就是想问问,自己那点儿三脚猫功夫,加上在现代学的那些个改编过的谱子,放到古代人耳朵里能欣赏的来吗? 卓玉宸一个头顶两个大,就这么被对方强拖硬拽进了一个牌匾上写着“锦安楼”的地方。 光是牌匾上的金字都快让卓玉宸闪瞎了眼,倒显得自己身上的那一团破布更加格格不入。 刚被拽进去就见几个楚腰纤细的美娇娘端着些金银果盘在桌椅的空隙间穿来穿去,几颗硕大的夜明珠摆在廊道里,还有些只能在博物馆里看见的红木、梨木桌上,连碗筷都闪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金光。 卓玉宸自进了锦安楼之后下巴就没和上过,没想到自己看着一副惨样。竟然是在这种地方讨生活的,难不成是他穿越来的这个兄弟得罪了客人,才被人剥了衣服扔在那巷子里的? 只是……看着楼里的小厮和侍女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卓玉宸又心生疑惑。 难不成……这兄弟本来就走的乞丐风? 这边还在金铺玉砌的酒楼里设想着一万种可能,卓玉宸那边就被那男人连拖带拽着扔给了旁边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赶紧的!给这个呆子带到楼上换件能看的衣裳,若是平时这副模样拉个帘子一遮便也罢了,城主专门挑的咱家店给郁将军接风,就是冲着这呆子的琴来的,万一叫他到跟前去,可不能让人家老将军见他这副丢人现眼的模样!” ——“还有,拿个能遮住脸的东西,千万别叫人把他的脸瞧了去,不然也有你的好果子吃!” 待进了楼上的厢房,只见那小丫头瞅着卓玉宸身上这一身行头,憋笑憋得脸都皱成了一个叉烧包,得亏是还有别人在旁边,不然卓玉宸都害怕这小丫头能把自己笑得抱着肚子在地板上打滚。 ——“你小心点儿这个疯子,刚刚就跟只疯狗一样,实在不行就找根绳子给他捆上。”那男人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小丫头。 小丫头看着男人总算出去了,终于忍不住指着他笑道:“你这傻子又是跑到什么地界,做哪档子不正经事儿去了?这身上的又是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破烂货?都跟你说了别乱跑了,上次闯到柳儿姐姐的房间里,都被东家打成那样了怎么还一点儿记性不长啊?” 卓玉宸听这小姑娘的语气倒不像是有什么恶意,只是从进门开始就叽叽喳喳个不停,愣是不给自己一点儿插嘴的机会。 只是听她的话……难不成这身上的衣裳还不是自己的了?那这东西又是怎么跑到自己身上的? 第6章 ——“柳?” 卓玉宸打算暂且先装装傻,说不定还能套出点儿信息来。 小丫头看着卓玉宸一副痴傻的样子,照着自己的脑门就是一巴掌:“瞧我这记性,你个傻子除了些个破琴谱还能记得什么?” ——“你连人都咬得,现在倒是不清醒了。柳儿姐姐啊!你这傻子总该记得吧,一会儿要去给将军跳舞的,她可跟你不一样!她可是咱们沛城一等一的美人儿!不过……你也怪可怜的,要不是心智……” 小丫头像是正要说,但又突然想起来似的,伸着脖子往门口探了探:“呸呸呸!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就记得一会儿要是不想挨打,就在帘子后面躲好了,乖乖的弹好你的琴,说不定东家心情好了就不让你去马房睡了。” 任凭面前这个碎嘴的小丫头在旁边念叨个不停,卓玉宸也不插嘴,权当自己是个哑巴木头桩子,其实脑子里各种信息飞速地转着。 看来这次自己穿越过来竟是穿越到了个有身份的琴师身上,只是这兄弟的境况看上去属实是可怜,看刚刚那个东家的紧张样,肯定不只是一个小小的琴师这么简单,也就差这是个失智的可怜人 毕竟是那什么将军都指名要的琴师,能在这么大一个店当台柱子,但凡是个精神正常的,怎么会被欺负得又是挨打,又是睡马房? 小丫头给卓玉宸里里外外捯饬了半天,这才终于收了手,又在一个枣红色的大箱子里翻出来一面铜镜摆在卓玉宸面前。 ——“你看看,我的手艺就是好!今儿是你这个傻子的福气了,我平时可都是给柳儿姐姐那样的头牌舞娘梳妆打扮的!”小丫头眉毛都快要飞到天上,看卓玉宸还是呆呆的,只当是对着空气说话,转身又不知道在箱子里面翻什么东西去了。 卓玉宸看小丫头没注意到自己,把铜镜举到面前,里面的人影算不上清晰,但卓玉宸却发现镜中人的眉眼轮廓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连右眼眼角的一颗深色的痣都一样。 难不成自己是穿越到了什么平行世界?还是这人跟自己是前世今生?卓玉宸的手抚弄着眼角,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一切。只是这装扮脂粉气太重,若不是太清楚自己的长相,外人看他这副模样估计男女都难辨得清楚。 小丫头选的这身缥色素衫穿在自己身上,根本让人没法想象这居然跟清晨躺在巷子里的“乞丐”是同一个人。 说来也怪,从他进了这“锦安楼”开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早上那身装扮的缘故,是个人都巴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甚至有几个见了他像是见了鬼一样,偏偏这小丫头是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好像一切都司空见惯了的模样。 卓玉宸想试着跟这个小丫头聊聊,说不定这丫头还多少能知道点儿什么—— ——“那郁将军” 卓玉宸突然说话,把正在翻东西的小丫头吓得吱哇一声从箱子旁边蹦了起来:“你要吓死我啊!好好的你说什么话啊?!” 卓玉宸反倒是被小丫头那一下给整懵了。 姑奶奶,咱俩到底是谁吓谁啊?! ——“郁将军怎么啦?你一会儿不就见了,还问我干嘛?” 那小丫头明显有点儿生气,语气也比刚刚恶劣了不少: ——“你这呆子还是没干那档子破事儿的时候看着顺眼,真是活该被人从楼上掀下来,到底是脑袋跌伤了,手却没伤,人不识得,谱却识得。不如叫命也没了算了,天天活得跟个物件儿一样还处处招人嫌。” 虽是骂的自己,卓玉宸却被这小丫头连珠炮似的口才逗得直想笑,但又强憋着自己的表情不笑出来,总觉得现下的自己就跟这丫头看见自己那身破烂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本来酝酿了半天的问题也活生生被扔到了后脑勺,只能感叹这小小年纪的,倒真的是牙尖嘴利。 几里哇啦地说了一通,小丫头看好像把卓玉宸给骂老实了,心里也舒畅了不少,随手扯来了条面帘子系在卓玉宸脸上:“有时候骂你了你就听着,那是你活该被骂。有时候骂你了,你就得咬他,那是他活该。” ——“你个呆子记好了,一会儿你就坐到那帘子后面只弹你的琴便是了,何人唤你你都别搭理,万不得已非要出去了也得老老实实的才行,就是出去也得把你这脸给盖好了,万万不能被人瞧了去,你可知道?” 卓玉宸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住了。 没一会儿,门外就有人开始催了,那声音捏着嗓子做作得很:“卓公子,准备好了就出来吧,将军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口了。” 虽然说穿过来才不到半天,卓玉宸倒是被这句“卓公子”喊得耳根都舒畅不少。 如果没有屋里这个小丫头在一旁极煞风景地偷笑的话。 “卓公子——”那小丫头估计也是因为年纪小,说话做事都带着点儿毫不避讳的稚气,偏偏学门外人捏着嗓子笑他,刚才对他的恼火到这儿倒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喜欢!爱你们! 第3章 水榭掩暗谋 小丫头跟那在门外唤他“卓公子”的小厮一同将他送下了楼。 卓玉宸只道这锦安楼果真是阔气,明明还在酒楼里,但转下楼梯换个方向却又进到了一处园子,远远看见后阁里面好几个小厮拎着一堆绸带、纱幔手忙脚乱地布置着。 等入了后阁的院门,里面小桥流水、白墙灰瓦的景象颇有些江南之地的风韵,跟雕梁画栋的前楼倒完全像是两个世界。 第7章 那小丫头刚将他送到这园子门口,便又被喊着去做其他的活计。只得向着池中央的水榭一指,拜托一旁的小厮将卓玉宸带到琴阁候着。 “郁将军那一家子倒是来的快,只是城门离咱们锦安楼尚远。你这呆子切不可偷懒,倒是趁着这会儿再摸摸琴。人家可是将军,跟平日里城里的那些个纨绔可不一样,若是弹不好了说不定人家是真真要你脑袋的!” 小丫头性子急,听见别人不停地唤她,心头也跟着急,跑出去了几步又专门折回来,捞着卓玉宸的袖子左看看右看看,脸上千百个放心不下:“跟你说的你可千万记住了!外人怎么说都别叫你这面帘子扯下来。” ——“若是这次你弹得好了,自然有你大大的赏,若是弹不好了,东家估计又要狠狠地打,你个呆子倒是自己也掂量得清些。” 卓玉宸知道这小丫头嘴毒心却善,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他一个琴师遮头蒙面地弹琴? 他瞧着那琴阁隔着那么大个池子,外头还挂着些纱帘,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祖宗们就好这一口,不过就是弹个琴也要烘托出些氛围感来。 被人牵着沿着弯弯绕绕的廊道,直到脚都走得酸痛,这才到了那个池中的琴阁。 果然跟自己在外面看到的一样,琴前摆着屏风,屏风前又是白色的纱帘,将整个琴阁里里外外蒙了个严严实实,真是不知道这人平时在这种像匣子一样的小地方弹琴真真不觉得憋屈吗? 一看到琴床,这才想起来,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能不因为在将军面前弹棉花而脑袋落地。 卓玉宸自忖自己虽说自小学了些琴,但那水平怎么也达不到在什么将军面前弹曲子,只希望那将军不是什么懂行的,要不自己到时候丢脸丢大了,估计还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刚刚在来的路上,本来都已经盘算好了,实在不行就等别人不注意找个机会赶紧跑路。只是没想到这园子竟这么大,连带他进来的人也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后背惹得人直冒冷汗,卓玉宸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空子可钻,只好硬着头皮在琴床前坐下。 这时候卓玉宸终于感谢起那小丫头给自己戴的面帘子,这才不至于让别人亲眼看见自己紧张到只会深呼吸。 忘了究竟有多长时间没有摸过琴……卓玉宸只记得当初祖母还在的时候,一直视琴如命。 就在他只有三岁的时候,别的小朋友还在幼儿园玩儿滑梯,卓玉宸就已经被祖母抱在怀里学着怎么识弦认谱。 那时候邻居家的阿姨总喜欢捏着他的小脸蛋开玩笑,说祖母喜琴、祖父喜书,自己这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翩翩公子,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女生。 但是自从祖母走了之后,恐怕再勾起家人对故人或多或少的回忆,他便几乎再无机会碰琴。如此以来,已经过去了两三年,也不知道此时在天上的祖母,看见自己如此荒废琴艺的模样,会不会心痛。 “噔——” 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琴弦,那声音清亮悠长,只一声,却好像亲耳闻听山风打幽竹,雨淋芭蕉叶,把卓玉宸的思绪强行拉回现实。 着实是床好琴。卓玉宸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兄弟叫“琴呆子”了,要是自己也有一床这样的琴,估计都得成天抱着睡觉。 将掌面附在弦上,本想再感受感受这琴音的奇妙,却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具身体的记忆,手指竟自己动了起来。仅仅是简单的托劈抹挑,短短几势却让卓玉宸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虚庭鹤舞、孤鹜顾群。 世人皆说彼《鹿鸣》之音,如江河之流;彼《响泉》之声,若雷霆之震。 钟琴之人尚可称为琴痴。 只是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被琴摄了心魄,还是知音难觅便干脆把自己搞成这副至愚至痴的模样。 独自沉浸在琴音里,胸中却是江流暗涌涛涛而去,鸟鸣婉转缠人思绪…… 殊不知, 琴房外,一对男女此时却如热锅上的蚂蚁,那琴声越是悠扬,反而却越像是催命咒一般,令两人如坐针毡。 ——“当初明明是你说,那呆子必死无疑!可那呆子如今好端端地坐着,你说话啊!现在我们怎么办、现在我们怎么办?!” 女人的声音格外的尖利,原本姣好的面容此刻也变得狰狞无比,鲜红的指甲深深地抠进男人的皮肉,唇上的红胭脂此刻反倒像是吃了人的血,若不是那一身浑身珠光宝气的穿戴,很难不让人觉得这个女子是不是个索人性命的厉鬼。 “嘭!——”男子抬手将女人从自己身上推开,一脸嫌恶地把自己被女人扯拽过的衣袖掸了又掸:“你这疯婆娘现在在这儿发什么疯?” “不是你自己说那呆子根本就没被摔坏脑子,说他这么些年都是在装傻,怕他把当年咱们的事儿说出去才叫我动手的吗?你现在在这儿发什么疯?!” “难不成你还想跟他一样,靠着装疯卖傻就想着把自己摘干净?你想得美!” “到时候全沛城都知道,锦安楼的头牌舞娘跟人私通,还雇人毒死一个痴傻的呆子?” 男人的手掌紧紧攥住面色煞白如纸的柳儿,黝黑的皮肤下脸和脖子都爆起来了一条条的青筋,眼神里全是彻骨的冷厉,手上的力气之大像是要把女人的骨头生生捏成齑粉。 ——“放你n的狗屁!这跟我能有什么关系?!那日是你来找的我,是你把那个傻子从楼上掀下来,也是你叫我跟掌柜说是他闯了我的屋子。你这泼才如今倒是想把脏水全泼到老娘身上了?呸!什么狗东西!” 第8章 柳儿的两个肩膀都被男人攥得生疼,皮囊下藏着的市井泼妇劲儿倒是彻底压不住了,张牙舞爪地扯着嗓子喊着,也不怕她这跟温良贤淑毫不沾边的模样被别的人瞧了去。 男人被柳儿的尖嗓子吵得头昏脑胀,这才放开柳儿的肩膀。思忖片刻眸子一转,再转脸又是彻头彻尾换了另一幅模样,温声和气地把柳儿揽进怀里劝道:“你我夫妻之间,在这儿为一个外人跳脚又有何用?那琴呆子不还是活生生地站在那儿?若是老天有眼,碰巧这次是真的痴傻了,你我二人有在这儿唬着自己作甚?” ——“那若是不成呢?郁老将军向来为人严慎,若是趁着这时机将那呆子一状告上去,那你我到了人家郁老将军面前可就不是吃几顿板子的事儿了……”柳儿被男人哄完,倒像是刚刚那副气焰上被狠狠浇了一盆冷水,此刻倒是躲在男人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像是有着天大的的委屈。 ——“郁老将军为人严慎……不还有别人吗?难不成他个傻子能找人告状,咱们就找不得?”男人的手掌轻轻拂过柳儿的发丝,布满粗茧的手把柳儿几缕凌乱的发丝绕到耳后。 “你记住,到时候就找那个郁泊志、郁小公子,他可是个出了名的愣头青。你到时候可千万看准了人,那呆子今日刚得罪了东家,肯定是去不得将军身边的。况且东家本就不许他那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见人,我到时便看住了他,你自去郁小公子身边哭诉一番,兴许就定了那呆子的罪,到时候牢狱之灾自有他受的。” ——“可……若是那郁小公子不信我们怎么办?” “那……”男人牵起女人的手,嘴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就用不着你来操心了……” ——沛城外, 一行人马举着高高的“郁”字旗立于城门之下,郁老将军虽然已年近古稀,但身子骨依旧健朗,在战场上厮杀了近半生,翻身上马的动作倒是依然利落,丝毫不输驾马紧随其后的几个小辈。 郁家男丁众多,此次出行沛城皆是驾马随行,唯有一架软轿载着郁家夫人梁氏。 郁家祖上便于梁家向来交好,梁家世代为宫中言官,自开国起便辅佐于历代圣上左右,郁家又更是一路跟随先皇开疆扩土,两家虽是一文一武,看上去异途陌路,但这其中的联系却又是千丝万缕。 这次自京城南下沛城,不仅仅郁家的几个儿孙,连梁家的嫡次子梁沛也一同跟着。 ——“梁兄!你可是等等我啊!上次你说的那个什么琴妖跟和尚的话本还没讲完呢,这路上无聊的很,你倒是继续给我讲讲呗!” 这缠在梁沛身边的人便是郁家长孙郁漠,字泊志。 郁漠自小在祖父郁老将军的膝下长大,别人还在咿呀学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抱上马背,握上银枪在自家院里舞招弄势。 市井间提起郁家的小公子都说是难得一遇的将才,七岁在圣上面前舞枪,十岁便随着宫里的皇子们去武学听课。京城里凡是说起这个郁小公子谁人不说上一句少有大志、好不风光。 跟着祖父的马队从京城出发走了好几天,这一路上路途漫漫,刚开始还有些新奇,到后面却是愈发无聊,倒不如留在军营里跟着些叔伯练些刀枪棍棒。但人已经跟着了,也是无可奈何,为了少挨一顿骂,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路跟着。 眼看着这总算是到了沛城城门之下,横竖干等着也是无趣,干脆扬鞭驾马从队尾偷偷溜到前面去找他那个表兄梁沛寻些乐子。 说起梁沛,就不得不提他的那个大哥,也是梁家的嫡长子梁源,两年前便已高中状元,好不风光。 和他那个大哥有所不同,梁沛本就是个观花赏鸟的游手好闲之辈,自兄长入宫为官之后,家中就再也无人能管的得住他那副浪荡脾性。 行事更是愈发随性,常常趁着家中长辈不注意便偷偷溜出家门四处游历,眼见着不少士族之子一个个考取功名,唯有他一人仍是整日游手好闲,也着实令梁家上下头痛不已。 这次听闻郁家要南下沛城,梁源又被圣上留在宫中修书,便只好拜托姑母郁夫人照看梁沛,代他拜见沛城城主池影。 郁漠这一嗓子直接把梁沛吓了一跳,下意识赶紧捂住这熊崽子的嘴说道:“嘘!你给我声音小点儿!你是被郁老将军惯坏了天不怕地不怕,若是被我那轿子里的姑母听见,回头再给我大哥参上一本,我可就完了!”那话本又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这小子赶在别人面前这么说,真是疯了,这小子向来皮糙肉厚,但他梁沛可不想等回了京再被大哥拎着耳朵训斥。 梁沛虽然放荡形骸,但满京城都知道,梁家这位沛哥儿逢事儿就是老子来了都没有他大哥来的有用,但凡那个梁大公子皱个眉毛,他这个梁二公子就是再放荡也得收了脾气乖乖在一边儿站着,对他大哥真真是敬得要死,也怕得要死。 虽说梁沛年岁上长了郁漠两岁,但郁漠偏偏就喜欢故意找梁沛的茬儿。看着梁沛被吓到的样子被逗得捧腹大笑,笑够了就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握着剑鞘往梁沛的肩上猛地一拍:“我说,梁兄你在京城也是个大人物,怎么偏偏怕源大哥那个成天只知些吟诗作对的?难不成源大哥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其实是个练家子?” ——“那我找机会可得去你们梁府上找源大哥好好比划比划。” 第9章 郁漠那小子下手不知个轻重,梁沛被这猛得一拍,疼得险些把手里的缰绳甩出去。 好不容易骑稳了马,梁沛还是气不过被这个小子捉弄,便想趁郁漠不注意将这小兔崽子从马上踹下来,奈何郁漠才是那个练家子,轻轻将缰绳一拉便躲过了梁沛的一脚。 气得梁沛只得在后面大骂:“你个兔崽子!有本事便去梁府,叫我大哥好生收拾你这兔崽子一顿!” 郁漠驾着马便向着队伍前头躲,边躲着还不忘回梁沛一句:“好哇!那不如干脆让源大哥来我们府上,我们郁府必然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郁老将军在马队最前面都听得到这两个小辈在后面争执,转头便看见他那个不省心的孙子从末尾跑到前头来,郁老将军又好气又好笑:“不是让你好好在队尾跟着队伍,你无事跑到这前头来作甚?” 郁漠不服气地回道:“何来无事?祖父您耳力好定是听得清,梁兄连‘兔崽子’都骂得出来,还说请我到他们梁家让源大哥教训我呢!” 郁漠不过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撇起嘴来撒娇,有时就是身经百战的郁老将军也拿他没辙,惹得随行的叔伯也都来笑他: ——“你这娃娃好不讲道理,人家梁公子在队中,你在队尾,何来他找你一说?” ——“这都束发了的男子汉大丈夫,也来找长辈哭鼻子告状呢?” ——“我看你倒是不怕你源大哥的拳头,你是怕源儿叫你锁到到梁府里背圣贤书,背不完便不叫你回你娘亲那儿吃饭吧。” 旁边的叔伯们你一言我一语将郁小公子说的面红耳赤,郁老将军在一旁也不护着,时不时还附和两句:“我看还真是,若是叫泊志这小子送去梁府几日,叫源儿看着念念书,估计这性子能平下去不少。” 看着郁老将军在一边捋着长须笑,郁漠心知是糊弄不过去了,脸上更是一片红,横竖又被这话吓得不清,喊了句“祖父饶命”便驾着马赶去母亲的轿子旁寻些别的安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第4章 琴起庭阁处 ——“诸位可叫在下好等。” 城门一开,便看见沛城现任城主池影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于城门内迎接。虽然之前还未见过这位池伯父,但郁漠却对这位城主的功绩早已有所耳闻,就连祖父也在路上不停跟他讲起这位城主,说是如今不过才不惑之年,却是连圣上都亲口赞扬治下有方的大才之士。 “这一收到将军要南下沛城的消息,在下便快马加鞭地吩咐让人准备。没成想日子过得竟是如此快,一眨眼诸位便来了!” ——“将军果真是老当益壮,从京城南下到沛城一路颠簸,竟还能如此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真是让在下自愧不如啊!”沛城天高皇帝远,池影这些年在这里也是自由散漫惯了,说起话来倒是比京城那些个拿腔作势的要亲近得多。 郁老将军听着,倒是被逗得直笑:“真不愧是你老子身边带大的,那油嘴滑舌的模样跟你老子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郁老将军和池老城主虽是旧识,但自先皇收复沛城后,池老城主便以年事已高为由,自请世代驻守沛城,仔细算算与郁、池两家也应有二十余年未见了。 池城主与郁老将军寒暄一阵后,侧头便看到了跟在老将军身后相貌出众、身形颀长的少年,便主动上前招呼道: “这便是泊志吧,多年不见,你这小子这个头倒是蹿得挺高,气势也越来越有你们郁家的将门风范了啊!”城主一边说,一边将宽厚的手掌拍在郁漠的肩上。 ——“伯父谬赞了。原先曾听先父说起过,池伯父与先父有多年同窗之谊,泊志却是一直未能有机会前来拜谒,还是此次听闻祖父要动身南下沛城,这才总算是寻着机会向伯父请安。” ——“哈哈哈——你这小子!老将军还说我油嘴滑舌,我看你这小子的嘴可也是厉害得很啊!”池城主的话惹得同行的人都笑起来,郁漠自小就死要面子,寻思着自己应当也没说错什么话,没一会儿就又被笑得两颊泛红,但是看着池城主的笑,自己不知为何心底某处冒出几分暖意来 待到众人笑罢,池城主又朝着人群中问道:"听说梁家也来了个小子?" 梁沛本是以为众人将自己忘了,却是没想到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一听沛城城主点了自己的名,只得从郁夫人身旁站出来,上前向着几位长辈行礼道: ——“梁家二子梁沛,见过沛城城主。父兄在京中事务繁多,未能抽身前来,特命小辈代为赔礼。许久前便听闻沛城山清水秀,民风淳朴,能有幸一见,实在是小辈的福气。” 梁沛年纪虽小,但说话却是一副正经模样,把池城主逗得又笑起来:“你父兄来不了,那是他们没这个福气!”说完,转过身,胳膊一挥,,“既如此,那便随我一同进城!我们一块儿啊,去享福气去!” 锦安楼内, 舞娘们正在紧锣密鼓地梳妆打扮,小丫头光是为了帮那几个舞娘整理钗环衣饰,在前楼的厢房里跑上跑下,脚底都快着了火。 为了今天的这几个大人物,掌柜也是忙前忙后,恨不得把锦安楼每一条砖缝里都收拾、交代妥当,在酒楼里扯着喉咙把嗓子都喊成了破锣嗓。 等这边舞娘们总算整理妥当打算登台,却发现头牌娘子柳儿一下子没了踪影。 第10章 锦安楼本就不是个小地方,光是一间间厢房找下去估计都得要上一两个时辰,也不知道这个柳儿到底是跑到了哪里去。 这下,就算是热锅上的蚂蚁,怕也是噼啪作响了。 本想着让楼里的姑娘、小厮们都派下去,赶紧把酒楼里每个角落都搜上一搜,可现下城主那边的人又来了口信,说城主已经接到了人,正往锦安楼来。 急得掌柜像顾头不顾尾,一边张罗着准备今晚的接风宴,一边还得让酒楼里抓紧搜人。也不知今日是什么黄道吉日,这一会儿呆子寻不到人,一会儿舞娘寻不到人,这怕不是叫他这锦安楼按在油锅里得了。 掌柜又是骂天骂地、又是求祖求宗,最后连各路神仙都拜上了,巴不得叫左邻右舍的人都借来,今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赶在郁老将军和城主到来之前把柳儿那婆娘给找出来,如是真出了什么岔子,怕是他们锦安楼上下多少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唯一不受打扰的琴阁里,弦音缭绕 卓玉宸自己是陷在婉转琴音中无法自拔,但反观一旁的小厮却是一点儿兴趣都打不起来,早就已经站在门口哈欠连天,见卓玉宸还在那儿弹个没完,索性便把头歪在房门上犯起迷糊来。 正靠着门框点头打盹,却听见有人从外面敲了两声门:“狗子!是我啊!东家说头牌娘子寻不见人影了,让你赶紧帮着在后阁找找,我来这儿替你看会儿。” “吱呀——”一声,琴阁的门从里面打开,声响打断了琴音,卓玉宸也跟着浅浅偏了一下头,只看见进来的人穿着一身粗布短衣,黝黑的皮肤跟楼里那些个细皮嫩肉的小厮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哟!是柴大哥啊!”男人正好在这儿看得整个人都困得不行、也无聊得不行。一看见有人过来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寒暄起来,“你刚刚说柳儿姑娘不见了?” ——“可不是嘛,现在前楼都乱成一锅粥了。傻子这儿也没啥可看的,你是在这儿做事的,赶紧去找找那个头牌娘子,别再误了贵人的大事儿。” 柳儿? 刚刚从琴音里抽离出来,卓玉宸感觉自己此刻还有些恍惚,猛地想起来当时小丫头的话 柳儿 也不知道这个找不着人的柳儿和小丫头跟他提过的是不是一个 卓玉宸看着这四周全被纱帘遮掩的琴阁,一时间伤感的思绪涌上心头,这琴固然好,但是谁能想到,从穿越到现在自己倒才像是真真被纱帘蒙蔽了双眼,这周遭的处境自己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就连自己姓甚名谁,有何过往也是毫不知晓 害,卓玉宸在琴前自顾自地耸了耸肩。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主动出击探索主线剧情啦! 卓玉宸坐在琴旁,正好拿余光能够瞥到刚刚进来那个的男人。若是他没听错,那这人应该是锦安楼外面的,说不定知道的要比这锦安楼里的人知道的多。 于是,等确定那个小厮已经走远,卓玉宸才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那个柴大哥,咱俩是不是见过啊?” 男人被吓了一跳,他刚刚才废了老大的劲儿安慰完那个疯女人,正心力交瘁,没成想卓玉宸突然的一句话又把他脑子里的弦拉得生紧。 ——“你、你还认得我?” 这段时间他明明都没有来过锦安楼,就算来了也是偷偷跟柳儿见一面就走。 难不成是哪次来的时候被这个傻子瞧见了? 还是这个傻子想拿之前的事儿威胁自己? 又或者,是为了今天的事儿? 原本他来这琴阁一趟,就是为了确认这个琴呆子是不是真的在装疯卖傻。 那毒是他亲自动手下到茶碗里的,也是他亲眼见着那琴呆子将茶喝了下去,分明是最为阴狠的毒,却没想到这人竟还是这么命大,不仅没凉在巷子里,甚至还这么好端端的坐着弹琴。 男人紧紧攥住拳头,向四周环视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别人会过来,暂时松了口气。 看来柳儿那婆娘说的真是没错,倒是辛苦了这呆子这些年装疯卖傻。果真是聪明,专门趁这个寻人的空挡来跟自己说这些,不就是认定了自己现在对他再动不了手? 毕竟现在还真是不能把这个傻子整死在这琴阁里,一会儿城主和那个郁将军就要来,若是此时出了命案,柳儿那个疯婆娘倒是没什么干系,自己到时候才是真真的跑不脱了。 虽是同样的沉默,但心中所想却是极为不同。两个人虽是面对面,却是谁也不肯先开口说一句话,都在一旁蓄势待发地等着观察对方的反应。 卓玉宸辩不清此刻男人的心中所想,反而是因为二人之间的沉默,还以为是这位大哥本就不善交际,倒是把自己尴尬得脚趾抠地。 大哥,我求求您多说两句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怎么接啊! 卓玉宸被男人盯得后背直发毛,还以为是被发现了什么端倪,只好强装镇定地开口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有段时间没来了?” 男人听完这话额头上的冷汗更甚,只好强压住心头的紧张回道:“是啊,之前来都没跟你打过招呼,还以为你不认识我呢。” 卓玉宸两眼一亮,听这大哥的语气应该是个好人,那他说不定还真能问出不少东西来:“哪儿能啊,大哥长得雄壮魁梧,我肯定是过目不忘的。” 第11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男人还以为是这琴呆子借机在讽刺之前将他掀下阁楼之事,被卓玉宸的话吓破了胆,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你、你这话是何意?我我就是个粗人,哪儿受得、受得了这抬举” 另一边, 锦安楼里的人找前找后,就差把舞娘房里装钗环的匣子都打开来看个仔细,忙得简直晕天转地,刚稍歇了会儿就看到柳儿慢悠悠地从三楼最紧挨里头的厢房里飘出来。 柳儿看见大家伙灰头土脸的模样不仅一点儿也不带心虚,反而还装作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哎呦!这是演得哪一出啊?吓死奴家了。” 掌柜这边这边看见柳儿这副模样更是火大,正欲发作,却听见门口把风的小厮喊道:“郁将军、城主大人已到,您赶紧找几个人去接接吧!” 掌柜只好憋着一肚子火,袖子一甩便赶紧堆上笑脸迎接贵客。 郁老将军和池城主一行人一路有说有笑,池家远迁沛城已有几十年,虽说已淡出朝堂,对朝野争斗也早已不再关心,但多少提及一些老臣的现状还是多少有些感慨。 郁老将军也是年岁已大,只将那些个朝臣间的勾心斗角当作狼犬相吠的笑话,一行人边说边笑,倒也是快活。 郁漠跟在梁沛身后,大人的话他插不进,娘亲的话他又嫌啰嗦,只好又舔着脸去和年岁相仿的梁沛搭话:“梁兄,你说你与这沛城是不是颇有缘分?你这名中的‘沛’字,与这沛城的‘沛’字可是同一个?” ——“据说当年收复沛城的时候,圣上还大赏了梁府,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梁伯伯早有这番高瞻远瞩,圣上一等沛城收复,便龙心甚悦,这才因着沛兄的名字大赏梁府?” 梁沛本不想搭理郁漠,但又耐不住这个人非缠着,只好答道:“若说是也是,若说不是便也不是。当初圣上一心想要收复沛城、源城这两座孤城。彼时我母亲怀胎十月还未给兄长起名,父亲又正好进宫,圣上无意间提起这么一说,这才将我兄弟二人取名为此。” “由此,应说我与兄长都是圣上赐名才对。” ——“那为何是你取‘沛’字,而梁大夫取‘源’字呢?” 说来也怪,沛城早在先皇时便已收复,源城却是至今还流落于皇土之外,按长幼尊卑也该是弟弟为“源”、哥哥为“沛”才对…… ——“那便是圣上的意思了,上一辈的事儿,咱们这些个小辈哪儿说得清呢?” 郁漠再愚笨也看出来梁沛还在因为那个话本的事儿跟自己生闷气,觉得无聊,索性便也不问了。 说着说着,一众人便已到了锦安楼门前。 见为首的是城主大人的贴身侍卫,掌柜赶紧上前作揖,招手便引来小厮将一行人领至后阁。 虽说常年居于京城,自诩见过了不少珍奇之物、神妙之景,但当真正进了这锦安楼,不仅是郁漠、梁沛这些个小辈,连郁老将军也不禁感叹:“这锦安楼倒真是有如其名啊,你们沛城没想到连个酒楼都是暗怀锦绣,怪不得你父亲当年只来了一次,便日日魂牵梦萦,无论我们这些人如何劝都不想走归京。” ——“不过是个乡野地方,能腾出个设席的地方给将军接尘就已经不错了,一个酒楼,哪儿比得上京城的花团锦簇?” 郁老将军知道池影说的是何处,心领神会地递了个眼神:“那也得人家愿意去看不是?就怕看惯了乡野逸趣,倒是花团锦簇也入不了眼喽!” ——“那自然得是心之所向,才最为好” 待小厮将众人领至一处高阁坐下,池城主故作神秘地指着池子对面的那一处水榭道:“这次我可是专门拜托了这里掌柜的,把我们沛城一绝都给请出来了。” ——“沛城一绝?能有多绝?” 这话一出像个钩子,把众人对那水榭的好奇心都给勾了起来。 尤其是郁漠这熊崽子,怕不知被郁夫人扯着,脖子都差点儿要伸到对面,亲自瞅瞅里面到底是坐着什么神仙。 池城主本就是故意卖关子,无论外人如何说起也闭紧了嘴不做分毫解释,但众人心里的钩子已经放下去,便只好又看向掌柜,掌柜心知城主意思,只好讪笑道: “城主这是抬举了,哪儿是什么沛城一绝啊,就是我们楼里一个弹琴的。”说完,又顿了一下,最终咬了咬牙,“只、只是前段时间因为点儿小事,将腿脚跌坏了,所以才不便见客,只求着别给各位贵人添堵就成。” 横竖无聊得很,郁漠也想给自己找些乐子,于是故作严肃地吓唬掌柜道:“你这个掌柜的说话倒真是可笑,难不成我祖父南下沛城就是叫你们喊一个跛子来糊弄的?” 掌柜忙摆手说不是,说是自己脑子糊涂说错了话。 看那掌柜看自己像看阎王一样的窝囊样子,也不知道这点儿胆识是怎么经营这么大一间酒楼的,但在长辈面前自己也不好接着说些什么,便干脆转头去寻碟子里的糕点去了。 倒是池城主一听掌柜的话一脸诧异:“怎么从来没听过卓公子跌伤的事?若是伤势太重便算了,叫卓公子好生休养,池某改日再来叨扰。” 掌柜一听这话才寻思着自己原是被柳儿的事扰了心神,一下子说错了话,急忙回道:“是、是小人说错了话!那呆,呸,是卓公子,那天只是跌伤,并不妨事的。各位贵客还请稍后,我这就让他们开始……” 第12章 其实,从众人进了后阁开始,一切行踪都被琴阁中的卓玉宸看得清清楚楚,这纱帘倒是怪的很,只能从里面望过去,外面却看不得里面一星半点。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卓玉宸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人群里怎么、怎么会 虽说那人一直低头跟在人群之间,但只一瞥卓玉宸就认出了那张脸。毕竟他和那人相识两年,又怎么可能认错? 那张脸和记忆中的人重合在一起,那是两张极为相似,甚至可以称得上一模一样的脸。霎时间,手脚的温度全部涌到头顶,整个人如同身处冰窖,头脑却是发晕,若不是仅剩的理智还在支撑着自己,卓玉宸差点就要直接冲到湖的对面。 梁沛?他怎么会在这里? 卓玉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先悬在弦上的手指瞬间僵在原地,整个人冷的像一座冰雕。卓玉宸此刻只希望自己不是眼花,若真是梁沛,他真的是要扑到那人身上痛哭一场。 回过神,卓玉宸有觉着其中有些不对,那人虽长了一张酷似梁沛的脸,举止行为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那个室友的影子 还是说这里存在着第二个梁沛?就像另一个卓玉宸一样? ——“那个呆子!你还在那儿愣着干什么?!没看见人都落座了,还不赶紧开始?” “嘭”得一声巨响,琴阁的门被人从外面锤开,吓了卓玉宸一大跳,夺门而入的这个小厮整张脸都喘得通红,再一看整个琴阁里只有卓玉宸也是一滞:“管、管你的那个人呢?你、你赶紧、赶紧弹啊!不想要脑袋了?” 卓玉宸这才勉强回过神。 也是自己的处境尚未明晰,这个“梁沛”的身份早晚有一天能理清,只是他可不能在探明那个“梁沛”之前就把自己的小命给浪费了。 一曲已毕 ——“好!这琴师果真配得上是沛城一绝!真可谓是‘初调小雨催花落,又逐西风归柳条。流水声来闲竹里,好山情到古松梢’!好琴!真是好琴!” ——“池伯父,小辈惶恐,这琴师着实是个人物,小辈自诩走遍名山大川,寻访了多位琴艺高人,但能弹奏出此曲的气魄与韵味,还真是从未有之!” ——“亏得未能错过这位高人,否则小辈回了京城才真是叫肠子都悔青了。” 看梁沛的眼里全是对琴音的痴恋,池城主笑道:“早便听闻沛儿自幼寄情山水,没想到对管弦丝竹、诗词歌赋也有钻研,可惜这位卓公子我也未曾与其有深交,否则定叫你二人好好畅谈一番。” ——“竟是连城主都不愿结交的吗?若我说,那这姓卓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郁漠向来是个嘴上不把门的,一句话飞出来,却是让在座的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气得坐在一旁的郁夫人赶紧出声骂他:“你给我坐下!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 倒是池城主不以为意,听了郁漠的话反而哈哈大笑道:“泊志前半句说得倒没错,这位卓公子向来听闻不喜与人来往,就是我这个做城主的,到此处听琴都要和掌柜磨上一磨。” ——“只是这后半句嘛原先听掌柜说,这位公子自小便有病症,唯恐病气传了人,这才每每弹奏都要拿纱幔遮掩。便是除了这锦安楼里的小厮,未曾有人知这卓公子是何处的神仙。” ——“至于是不是故意摆架子,就无人得知了” 正说着,后厨已将饭菜尽数摆上,更是有数名美娇娘随之而来。 玉指纤纤动步迟,花腰婉婉弄春姿。 为首的柳儿更是舞姿轻盈,席间一片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爱大家!!! 第5章 缥衣展仙颜 一舞已毕,席间的气氛也被舞娘们曼妙的舞姿烘托到了顶峰。眼见着这些贵人们都已经畅言甚欢,掌柜盘算着差不多也是该让“硬菜”上桌的时候,暗暗给几个舞娘使眼色,等她们按原先安排好的退下,那边就该轮到对面琴阁里的那个人“大显身手”了。 却不料,余下几位舞娘都接了掌柜的示意齐刷刷地欠身行礼,唯独最前面的柳儿像是被什么东西抽了魂魄,任凭一旁的几个舞娘暗示了许多次也依旧笔直地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只见柳儿的手紧紧攥住舞裙,眼角泛着红,没一会儿便平白挤出几滴泪来。随着一声“扑通”整个人跪倒在桌旁,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在众人惊诧的神情下扑上去捞着旁边一个侍卫的衣角,便梨花带雨地哭起来。 其他的舞娘看到这副情状,吓得魂都快要飞上了天,掌柜更是不知这柳儿究竟是着了什么魔,挥手便让一旁的小厮上去一边劝,一边使了吃奶的劲把柳儿台子下面拽。 整个场面被柳儿搅得瞬间乱作了一锅粥,那罪魁祸首却像是得了失心疯一个人闹出来的动静比一伙人加在一起还要大。铁了心要黏在那个侍卫身上,一连十几个舞娘都拽不下来她一个,任别人怎么劝就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天抢地。 那位被柳儿拽住的“幸运儿”侍卫更是倒霉,他一个男子看着在自己面前撒泼打滚的舞娘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最后只得朝池城主抛去求助的目光。 众人的劝阻声、哭闹声、吵嚷声混作一团,眼看着场面愈发混乱,池城主与郁老将军相视一眼, “啪——” 一掌拍在桌上,吓得几个舞娘一阵尖叫,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第13章 ——“锦安楼如今便是这么看顾自家娘子的?柳儿娘子,你可知道,无论你有多泼天的冤情,都该先如实向衙门上报才是,而不是在这里哭嚷叫喊!”池城主,揉着自己发痛的额角,厉声说道。 “还是说你觉得沛城府衙给你平不了冤,这才特地跑到郁将军面前闹上这一遭?” 整个沛城都知道,他们这个城主虽是为人仁善,但治理有方,从不偏袒权贵,若是碰上了冤假错案也绝不轻饶手下的官吏,因此在整个沛城都甚得民心。 这池城主平日里也算是锦安楼的常客,柳儿自己也曾因一舞受过这城主的赏,只是如今城主这般冷厉的压迫感,把柳儿压得喘不过气,脑子里准备好的台词,也被恐惧打乱了节奏,只剩下踌躇。 柳儿不敢抬起头和城主对视,在城主的逼问下心里突然没了主意。她那姘头虽叫她上人前闹,却没告知自己后面要怎么对,便只能不住地哭。 众人见城主已经发了话,也不敢平白上去劝,也就放着柳儿在地上越哭越惨烈。 池城主看着柳儿眉头紧蹙,锦安楼这位头牌娘子他并非是初见,平日里关顾锦安楼时,也没少见这舞娘在台子上献舞。只是他想不通,为何今天这娘子有如此大的胆子要在郁将军面前闹上这么一遭。 看看如今柳儿这副模样,任谁见了怕也没法跟平日里的那个衣袂飘飘的舞娘联系起来,这还哪儿有半点儿头牌舞娘的模样,就算说这是个市井泼妇也不足为奇。 毕竟人家郁老将军还在旁边坐着,自己再怎么说也算是小辈,便转头看向郁老将军,想要看看郁老将军有何见解。 只见郁老将军连酒盏都未曾放下,似是全然不把面前的闹剧放在心上,池城主心下明了,沉吟片刻,像是觉察到了些什么,顺势敛了神态: “那你便是说说看,究竟是有什么冤情不愿对簿公堂?难不成是你自知心里有鬼才故意喧宾夺主演上这一出?” 柳儿被城主的话吓得整个人直接跌坐在地上,指甲抠进皮肉,强行把心中的不安压下。没说出两句囫囵话来就又开始在地上撒气泼来:“大人冤枉啊!奴奴家怎、怎敢欺瞒大人,奴家正是有天大的冤情,这才不得不” ——“不得不如何?!若是有人威胁逼迫你,如实交代便是,难不成等到了公堂之上,还会有人偏袒那恶人不成?” 看着池伯父在前面对柳儿厉声斥责,郁漠在背后跟梁沛念叨:“池伯父是不是有点儿太严厉了些” 面前这舞娘一看便是遭了冤屈,如今又哭得梨花带雨,郁漠一向看不得女人哭,像柳儿这般弱不经风的女子泣不成声的模样更是看不得。若不是一旁的梁沛一直按着他的肩膀,他早早就要上去为那娘子打抱不平。 “你能不能有点儿同情心,没看到那女子都已经哭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伯父何必要逼这一个弱女子,我就不信了,都说女儿家面薄,若不是真有什么委屈,这柳儿娘子又何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如此之举?”郁漠见梁沛还是一直按着自己不放,偏偏自己小了梁沛两岁,还对这家伙顶撞不得,这下心里更加不满,不由得跟梁沛争辩起来。 梁沛本懒得搭理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纯粹为了这家伙少挨顿骂才好心拦这么一下。但如今一听郁漠这满嘴的歪理,梁沛更是觉得自己扯这个小少爷扯得真是及时,否则还不知道这愣头青又要当着长辈们的面说些什么惊掉人下巴的话: “我的小公子啊!求求你少说两句吧,你少出点儿头憋不出病的。你也少让我跟着你挨骂行不?你看看郁老将军都没说话,你个小辈在这儿急个什么?这世道可不是谁先告状,谁便有理的。” ——“你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个文人,我说不过你” “这次南下合该是源大哥来,源大哥铁定要比你讲理得多。” ——“啊对对对,那你既然下次要去祸害我兄长,这次就放过我吧。”梁沛看自己跟这个小公子解释不通,叹了口气,嘴上虽然不再说什么,但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郁漠气得腮帮子都鼓成一团,在他印象里自己跟梁沛吵架自己都没赢过,拗不过便也老实了,眼睛却还是紧紧盯着那个抽抽嗒嗒的娘子。 柳儿见过了半天还是无一人站出来帮自己说话,便哭的更惨烈了。但越是哭心里就越是发慌,不是说那个什么郁小公子,一向是个最喜欢行侠仗义的吗?怎么自己哭成这样,却连个站出来说话的都没有 这可叫她是好? 柳儿看没人搭理她,自己再哭下去日后怕只会成了全沛城的笑话,哭声也就渐渐弱了下去。 左右等了这么些时候,连男人的踪影也没见到,柳儿更是觉得不对。 难不成自己是被那个死男人耍了? 不可能,她手里可还握着那男人给琴呆子下毒的证据,若是她在城主面前暴露了,那男人可是一点儿好处也捞不得。 柳儿不敢往下面想,可这箭已在弦上,受局势所迫也只能心一横,强行挤出来两滴泪,边哭边喊道:“奴家纵是有天大的冤,奈何那恶人一向在这城里声名赫赫。奴家知晓便是告到衙门怕也是没什么大用,这才趁着今日斗胆惊扰各位贵人。早前奴家听闻郁小公子最是侠肝义胆,便想着终于有了平冤的机会,还请郁小公子、城主大人还有各位贵人给奴家做主啊!” 第14章 ——老天爷啊!这都什么事儿啊?! 一旁的梁沛听完面前这个舞娘的话两眼一黑,手里的茶碗差一点儿就要拿不稳砸到地上。这娘子也不看看这里有这么些个长辈贵人坐着,她要伸冤也该找个说得上话的,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正好盯上了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 且不说郁漠就是个舞勺之年的娃娃,就算是年岁再大些,论起辈分来这里最说不上话的便是他和郁漠。这女子可好,喊冤还要再加上个郁小公子,这不是存心找郁老将军和池伯父的不痛快吗? 不过看着突然被点到名字的郁漠,也是一脸怔愣。梁沛又有些差点儿没绷住。谁能想到这郁小公子愣头青的名声竟已传得这么远了,连一个远在沛城的酒楼舞娘伸冤,都不想着去衙门,就一心想着这个毛都没长齐的郁小公子。 就连一旁的池城主听了也觉得讶异:“哦?这倒是奇怪了,若是本官没记错,你已在这锦安楼中呆了数年,沛城距京城路途遥远,你一个舞娘又是如何得知郁家公子是何模样?又是如何知道这郁家公子为人如何?” 柳儿看着众人纷纷向自己投来怀疑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吓得赶紧冲着众人磕头解释道:“就、就是些市井的泼话,当当不得真的” 若说刚刚看她那副惨样,还心中存疑。那么如今池城主看着柳儿这副惊慌的模样,便料想到其中定然有鬼,但这事已经将郁家的人都牵了进来,自然也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就顺着柳儿的话问道:“你倒是心大,明知道当不得真却偏要闹上这么一出。那既然如今郁小公子就在席间,你可否愿意将你的冤屈说上一说了?若你还是除了哭嚷什么都说不出来,便直接拉到衙门去,要知道,你单凭惊扰贵人这一点便足以治了你的罪!” 掌柜一听消息便着急忙慌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听城主要治柳儿的罪,三步并两步上去照着女人的脸上便是两巴掌: “你这贱蹄子今日是演的哪一出?还不赶紧给将军、城主认错!” 柳儿铁了心惹事,即使挨了两巴掌也依旧一言不发,像是今日非要将事情给闹大不可。掌柜在一旁气得直跺脚,只得赶紧转身向郁老将军和池城主赔罪道: “这疯婆娘才是真的晕了脑子,真是惊扰各位贵人了。什么冤屈不冤屈的?女人家就是事儿多,不过就是我们楼里的娘子们互相之间为了点儿钗啊、环啊的,争几句斗几句,哪来的什么滔天的冤屈?” 柳儿在掌柜的扯拽下不停地挣扎,边挣扎边在心里疯狂盼着男人尽快救她于水火之中,但终究事与愿违。 扯拽之间,一个人影从人群中闪过,即使看不清面容,柳儿也知道那个匆忙逃走的身影究竟是何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当了顶罪的替罪羊。 柳儿咬了咬牙,还是没能狠下心拆穿男人。心中被背叛的悲痛抹去,事已至此,若是就这么跟着掌柜走了,自己的下半辈子铁定已经是没活头了,倒不如心一横赌一把,说不定还能拽着一个垫背的。 ——“什么钗环?明明就是那个琴师!就是他那日差些便辱了我的清白!若是今日,那恶人还是能逍遥自在,那便让民女一头撞死在这锦安楼里,一了百了便也落得个干净!” ——“那姓卓的就是长了张人模人样的脸,心里却是丑恶至极!民女也想与他对簿公堂!可他整日装疯卖傻,衙门又怎会信民女之言!” ——“那时我一人在厢房里,他私自闯进来硬要与我行那苟且之事。若、若不是那、那民女的清白估计早已” ——“求各位贵人今日定要还柳儿一个公道啊!” 柳儿身上的舞裙在刚刚的扯拽之中便早已皱烂不堪,脸上的妆也在嚎啕之中糊作一团,脸颊上还留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早已没了平日里光鲜照人的样子,整个人跪在地上既疯癫又可怜。 一旁的掌柜听了柳儿这话顿时暴跳如雷,本欲再次上前动手,却被两旁的人拦下,只能指着柳儿破口大骂道:“你这疯婆子,他一个傻子的能有那么大的能耐私自去你的厢房?你此言简直是毫无根据!” ——“各位贵人们千万别听这个疯婆娘瞎说,那卓公子本就是个深入简出的,又是生性孤僻平日里都不喜与他人交往,就是在下一个做掌柜的见卓公子一面都难,怎么会平白无故跑到这婆娘的厢房里去?” 柳儿心知此时闹得越大越好,索性将身上的架子都扔到一边,指着掌柜就破口大骂起来:“什么生性孤僻?还不是你这人见他弹得一手好琴怕砸了你这摇钱树才如此偏袒?我看你这就是为了那个琴呆子,不把我们这些老人当人看罢了!” 这原本清净高雅的后阁,却听两人面红耳赤地在对着骂街,那景象属实是精彩又讽刺。 眼见那两人骂得愈发起劲,梁沛好几次想着要不要出声劝阻,却看着池城主只是坐在一旁冷脸听着,丝毫没有现下便论出个对错来的打算,反而笑着将头转向一旁低着头不敢吭声的郁漠:“泊志,你来说说,你对此事有何看法?刚才这柳儿娘子指名道姓要你相助,你可得对得起人家所托。” 一旁的郁夫人还以为是刚刚那个女人的话冒犯了池城主,赶忙替郁漠回道:“泊志他一个娃娃能懂些什么事儿?这案子既然是发生在沛城,那自然是交由城主决断才是。” 第15章 池城主笑着回道:“夫人不必紧张。各位此次南下,一来沛城便碰上这等事,本就是池某照顾不周,又怎么会迁怒一个孩子?” ——“只是池某想着正巧泊志、文柏这两个孩子都在,倒不如趁这个时机好好锻炼锻炼他们。” ——“不知郁老将军意下如何?” 郁老将军也只是笑:“既然是在你沛城的地盘儿,那便用不着如此客气!这两个孩子年岁也不小了,全听由你这沛城主的安排便是。” ——“漠儿、沛儿,你们两个便协助你们池伯父断了此案,若真能断出个所以然来,等回了京城,我自然重重有赏。” 郁老将军这话一出口便是泼出去的水,郁漠和梁沛二人也只得向城主拱手道:“皆听池伯父吩咐。” ——“那就你二人所见,现下我们又该如何呢?” 郁漠本就是个性子急的,一听到捉人更是来了劲头:“要不干脆就将那琴师和这个舞娘直接一并抓到衙门里去,免得他听了风声便跑路了。” ——“小辈以为不妥,”梁沛摇了摇头,“这案子我们尚且只听了一方证词,且此女之言本就漏洞百出,至于她口中的那位琴师我们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是否存在证人也未曾可知。若是直接将那琴师羁押,反倒是不利于我们后续继续询问,倒不如先唤那琴师上来审上一审。” 明显梁沛要比郁漠思虑的更周全些,池城主听了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沛儿所言有理。” 这边郁漠也知道自己所言太过冒进,耷拉个脑袋,耳边都飘上了两朵红云,池影觉得这孩子属实是有趣,抬手揉了揉郁漠的脑袋:“泊志年纪尚小,虽有些急躁,但也算得上是有勇有谋,日后多加观察定能成大才之士。” ——“那便按沛儿的意思去办吧,先传那琴师上来。” 一听城主大人要传卓玉宸上前,一旁被众人架住的掌柜情绪反而更加激动了,急忙向各位解释道:“万万使不得呀!贵人们,这琴师定是真的被冤枉,他那癔症犯起来是要吓坏人的!可万万不可让他上前啊贵人!” “你方才不是说那琴师只是摔上了腿脚不碍什么事吗?怎的现在又遮遮掩掩?”郁漠将那掌柜从人堆里拎出来扔在地上,“怎么?你们若是不愿将人交出来那我专门给他叫几个人,直接把那个琴师抬过来,你看看这样的待遇可配得上你们那个‘沛城一绝’?” 什么“沛城一绝”,他倒是要看这锦安楼里究竟还藏着多少幺蛾子。 ——“他、他不仅有癔症,还、还有还有会染人的病啊!可、可千万不能让他惊扰了贵人们啊!” ——“有什么病气可传的?就是传了,那你楼里的人不早都已经被他过了病气?为何你店里的人可以见他,我们却不可?” “难不成他这祸根的病,却是专传给我们这些人的?” 掌柜一听郁漠这话,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头都磕出了血:“那、那怎么会有这种病呢?不不过就是小病症,怕、怕惊扰贵人之体罢了。” “你这掌柜倒是比郎中还厉害,这病大病小的全凭你这一张嘴了。来人啊,把那琴师给带过来!”郁漠实在懒得跟这掌柜掰扯,一挥手便叫人把那掌柜也给拖了下去。 ——“你安生些吧,这池子这么大,哪有那么快过来。”梁沛看着郁漠来回地在自己面前转圈,实在是转得眼睛发昏,忍不住出声劝道。 心里没由来的紧张,梁沛说的话像是耳边风,不仅没让他停下反而还转的更快了。 过了没一会儿,只见一个小厮引着一位眉目温润的缥衣少年来到了人前。那少年衣袂飘飘,却像是张随时能被风吹走的纸,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超脱的雅致。 郁漠还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人,梁沛给他的话本里,那仙人都是些白须飘飘的老者,却不曾想竟也有这般的少年仙人存于世间,虽是遮了半边的面容,却已是足够让人移不开眼。 即使坐在琴阁里看着对面闹得火热,卓玉宸也没有摸清到底现在是何状况,琴阁离得实在是远,只能勉强看见那个好像是叫柳儿的姑娘跪在地上,不知道说些什么,众人又是扯又是拽,没过一会儿掌柜的也开始跪下磕头,自己在对面吃瓜吃得正欢,没想到吃了一圈却又吃到自己身上来。 谁能想到那引自己过去小厮说,这一切竟是因自己而起,当时直接就把自己给听懵了。 算了算了,从穿越到这个鬼地方来,他就没有一件事是不水逆的。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卓玉宸大不了就接着装傻充愣,反正不是自己做的,直接来个一问三不知,谁又能奈他何? 这也正好是个时机,毕竟自己也想亲眼看看,刚才自己隔着纱幔看到的人是不是那个和他共处一室两年的室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的喜欢!!! 第6章 暗毒藏人心 带着满头的问号,卓玉宸跟着小厮绕过了曲折的长廊, 未曾想对面的人居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幸亏自己没有真的当着这些人的面弹曲子,否则肯定要被这无形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少年一袭白衣,风流儒雅的气质在一群武官中格外特别。那人的眼神不在自己身上,反倒是低眉浅笑着不知在跟一旁的舞娘在谈论着什么,逗得那舞娘在一旁咯咯直笑。待看清了少年的长相,卓玉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少年居然和他的那个倒霉室友长得一模一样。 第16章 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毕竟刚刚他出现的时候,明显察觉出那个少年的眼睛里面除了惊讶和疑惑,再无其他。 自他穿越而来,经历的事一件比一件诡异,如今虽说这人长了一张与梁沛神似的脸,但这个世界既然又第二个卓玉宸又怎么不能有第二个梁沛? 学着那个小厮的动作,卓玉宸向着面前的“贵人”们微微欠身。 ——“没想到公子竟是如此人物,若非亲眼所见,梁某还以为一个“绝”字不过是个噱头。” ”梁沛本以为这琴师最起码也应该是个白须飘飘的老者,却没想到来人竟和自己的身量相差无几,虽说蒙着面,但从举止中也能看出这人的少年意气。 如此年少便有如此造诣,自己也只能在心中默默感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边梁沛还在感慨天之高远,那边卓玉宸的心却早已凉了半截。 自己会弹琴的事儿,开学第一天就被梁沛那个大嘴巴传遍了整个年级,若真是那人又怎么会偏偏对自己的年龄感到奇怪? 也是,就那个天天眼里只有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要是能说出来这么文绉绉的话,那他还真得抬头看看这今天的太阳是从哪儿升起来的。 当着这些人的面,卓玉宸忍了忍心中的失望,拱手回道:“公子谬赞了,小民是这锦安楼的琴师。不知可是小民的曲子弹得不合各位贵人的意?竟是惊扰了各位贵人,小民这里向贵人赔罪了。” 池城主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琴师的“庐山真面目”,只顾得在内心感叹这般青年才俊埋没于市井之间,直到一旁的侍卫出言提醒,这才猛然想起请这位公子出面的缘由: ——“公子琴音动人,自然是谈不上惊扰。今日请公子前来是另有其事,还望公子若有所知,能据实相告。” 这城主倒是比想象中要温和得多,这下倒也让卓玉宸心中有了些底。 ——“池大人言重了,小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琴师,在这锦安楼里讨个生活罢了。大人有何需要尽管问便是,小民凡是所知,必将毫无隐瞒。” 城主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便挥手示意一旁的郁漠和梁沛上前。 卓玉宸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的少年指着地上的女人问道:“你可认得此女?” 别说是柳儿,就是掌柜在自己面前都不一定能认得清,但又不好直说,只能含糊其辞道:“此人小民并不相熟,不知……可是那位柳儿娘子?” ——“呸!你与我不相熟?少给老娘我装这些!你这浪荡泼才现在装成这副模样给谁看?那日你进我屋里辱我清白,可不见你如此犹疑!”柳儿即使被人按住还是挣扎不停,刺耳的尖叫回荡在整个后阁内。 ——“肃静!”梁沛被柳儿的尖叫吵得耳朵生疼,抬手便让一旁的侍卫把柳儿拉下去,免得她再闹起来。 好不容易恢复了安静,郁漠便接着问道:“这位娘子说你曾入其厢房意欲非礼于她,可有此事?” ——“回公子的话,小民与这位娘子并不相熟,又为何要入她的厢房,轻薄于她?” ——“那锦安楼里有好几个小厮看到你那日从锦安楼三楼的栏杆处摔下,且那栏杆正好在柳儿娘子的厢房门前,你又作何解释?” ——“望公子明察,小民从楼上摔下一事不假,从柳儿娘子门前摔下也不假。可柳儿娘子缘何说我是因妄图辱你清白才摔下来的?若小民说,是因为我恰巧撞破了些什么,娘子这才叫人将我摔下楼来,娘子又该如何解释?” 面帘上的珠子随风叮铃作响,隐隐约约地遮着卓玉宸的半张脸,唯独露了一双眼在外面,其他人看得不仔细,但郁漠却是看得清楚,这人虽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但眼睛里却闪着精明,但也只有一瞬,等自己回过神,那琴师又敛了神情,一副乖巧的模样立在一旁。 想让他自证?门儿都没有!既然说是他做的,那就拿出证据来,拿不出来便是他没做。虽然不知道这原来的卓玉宸是个什么品性,但若是他人硬要将这脏水泼到自己的头上,那就别怪他反将其一军。 自己没做过的,就算是之前那个“卓玉宸”所为,也休想拉他下水。 一旁的柳儿听完卓玉宸的话又急又气,指着卓玉宸便破口大骂。反观卓玉宸这边倒是一脸轻松,丝毫没有任何慌张、激动的神态,仿佛今日这些事都与他毫无关系: “若是娘子仍一口咬定小民欺侮娘子,那何不将那天的证人请出来?若是心里无鬼,那人当日既愿意替娘子出头,想来定然是个重情义的,便请娘子叫那人出来,我们好好对上一对。” “娘子要是请不出来,那小民便要怀疑娘子是否与那人有些个私情。若是有,那小民也要请各位大人给小民评评理,今日娘子闹得这一出,连算上那日将我从楼上摔下来一事,究竟孰是孰非?” 卓玉宸连珠炮似的一串说辞,教在场的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原先郁漠以为梁沛的嘴皮子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这个卓玉宸还要比梁沛更厉害些,抿紧了嘴,站在一旁倒是沉思起来 柳儿先前还只是对卓玉宸的装疯卖傻还抱着一丝侥幸,如今被这个琴呆子指着鼻子骂倒是彻底肯定了。这姓卓的从一开始就根本就没傻,平日里装的像模像样,没成想桩桩件件这傻子都记得清楚,柳儿被卓玉宸激得又惊又气,唇齿间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第17章 “你你竟真是在装疯卖傻!对、对!若你不是故意装疯卖傻,又怎么忽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不、不对!你定然还是个傻子!这人平日里疯癫的模样整个锦安楼里人尽皆知,不不信便向大家伙问个清楚!” 柳儿说完便上前拖住郁漠的衣角道:“郁小公子,您可怜可怜我吧。这呆子满嘴疯话,您一向最是愿助我这种无依无靠的小女子的……小女句句属实,实在不敢掺上一句假啊!小女是真的冤枉啊!” “定是、定是有人教了他如何说,不然就凭这个呆子,他又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这这后面定还有人、定还有人要害小女子我啊!” 卓玉宸在一旁看笑话似的看着地上的女人,慢悠悠地开口道:“娘子这话说的便是有趣,你既一口咬定我性情痴傻所言所行不得算数,那你又为什么在这儿闹上这么一出?难不成我一个疯傻之人还能辱你清白?我看娘子你现下这副模样才像是个疯癫了的。” “要我说,实在不行就请个郎中来,仔细给你我二人诊诊脉,看看究竟是谁疯?又是谁傻?” 卓玉宸本来不过就想诈一下这个柳儿,结果没想到歪打正着让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看来那日的事果真存着些蹊跷…… 再瞥一眼那些“贵人”们,只见那个城主在一边抿着茶,似是根本不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果真他猜的没错,看来那些贵人也不信柳儿的话,否则也不会从一开始就对他这么客气。 看来目前的形势对自己有利,卓玉宸也是勉强放了心,毕竟原先小丫头说的话就已经足够令他生疑,这次倒不如听听柳儿还有什么话能抖落出来,自己也能对当下的境况有个大概的估摸。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估计这位兄弟有可能真的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为防有人暗算就只能装疯卖傻,毕竟就现在自己这副小身板,大风吹两下估计都经不住。 至于这柳儿,要么是看穿了自己一直以来就是众人面前演戏,要么便是想来个恶人先告状早早把自己这个心头大患给除了,这才想着当着这么些个人的面告自己一状。 那不如干脆来个落井下石…… “你……你、你简直就是在吸血口喷人。”柳儿还是不依不饶。 卓玉宸那边也毫不示弱:“我有没有血口喷人,又不是你说了算,若是你还是不服,那便叫你那位证人出来看看不就行了?” 梁沛听着两人的话眉头紧皱,大致也听出这其中的事情也许并没有如此简单,便接着问道:“卓公子,我见你行思敏捷,对我等的问题也是对答如流,那为何他们说起你便是痴傻不堪?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你大可与我等说来。” “回公子”卓玉宸听着面前这个“梁沛”说话如此正经,还有些不适应,但奈何人家如今一看就是身份比自己要高,若是想保命,该懂的礼还是要懂的。 正想要张口为自己辩白,却没想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再一回头竟是今早把自己拖进锦安楼来的掌柜: “回公子的话,这人确是有癔症不假,只是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各位大人若有不信大可问问那街坊邻居,这琴呆子的名声可是人尽皆知啊!”掌柜说完这话还怕梁沛等人不相信,咬了咬牙,干脆在众人面前把自己的上衣袖子卷起,露出一截小臂来,那小臂上还留着一个渗着血的齿痕,看上去骇人得很。 “我身上这齿痕便是证据,街坊都可以作证,这就是那琴呆子今早发疯的时候咬的。” ——“噗!” 郁漠憋了半天硬是没憋住,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什么卓玉宸看着衣冠楚楚的模样居然也会咬人,越想越觉得滑稽,但碍于母亲在一旁使劲瞪他,只能强忍住笑意,肩膀都忍得一抖一抖的。 卓玉宸原先注意力全在梁沛身上,根本无心去观察周围,这下才被这突兀的笑声吸引过去,抬眼便看到一个小屁孩在旁边捂着嘴整个人笑得像筛糠一般,那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看着那一身的穿戴估计也是个少爷,人长得倒是明眸皓齿、剑眉星目,只是笑得卓玉宸两颊泛红。 笑什么笑!没完了是吧!他那时候不咬人还能怎么办?! 另一旁的池城主和梁沛听了掌柜的话,再加上看了那小臂上的伤,也是大跌眼镜。 唯有郁老将军一人在一旁看戏看得饶有兴趣,本以为这琴师不过跟那些个舞文弄墨的文人没什么两样,现在看来倒是有趣得很,现在他反而对这个案子来了兴趣,看看这位口齿伶俐的琴师还能说出些个什么花样来。 ——“各位大人明鉴。” 卓玉宸调整好情绪,向着众人解释道:“小民当时的确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实在是这掌柜毫不讲理,将小民赶到巷子里睡了一晚。小民被冻晕了头,又遇着掌柜强行扯拽,小民将这掌柜的认成了歹人,又挣脱不过,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说什么?!你说是我赶你去睡巷子的?天可怜见!你是何等大人物,我不好吃好喝的供着难不成还要处处为难你不成?” ——“卓公子,你说是掌柜赶你睡在巷子里,你可有证据?”梁沛听了卓玉宸这话也是皱眉,毕竟任谁都想象不到台柱子会被赶去睡大街。 就连卓玉宸自己也被掌柜这副气势搞得自己怀疑自己起来。 难不成不是掌柜干的?那又是谁? 第18章 众人还在对双方的争论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那边侍卫的声音打破了混乱的气氛:“大人!我们在琴师和舞娘的厢房里搜到了这些。” 相比于柳儿看到侍卫手中之物的惊恐,卓玉宸的脸上更多的是对这东西的好奇。 呈上来的东西是一个纸包和一个盏已冷透了的清茶,一旁的银针尖部已然泛黑,如此铁证面前柳儿直接瘫倒在地上。 ——“你这毒妇!竟妄图投毒谋人性命!你这毒浸的心啊,他何曾害过你一次?到底是我看走了眼,看你品性纯良才留你在这锦安楼里,你到底为何要谋他性命?!” 面对掌柜的逼问和众人的唾骂,柳儿只是疯狂地摆手摇头:“不、不是不是我,这毒不是我下的。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在我这儿!” ——“大人你不能信这个啊!这药包真的不是我的!我从未给他下毒啊大人!”柳儿朝着池城主的方向爬去却被一旁的侍卫拦下,只得又转头朝着卓玉宸喊道:“玉、玉宸公子你要信我啊!这毒不是我下的,真的不是我啊!” ——“来人!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可说?把这个舞娘给拖下去。”郁漠没想到这妇人竟这么恶毒的心,连毒都下得去,登时怒火三丈,恨不得即刻便将这女人绳之以法。 卓玉宸看着柳儿被人拖着愈来愈远,直至拖出了后阁再望不见,只觉得现在脑内各种信息搅在一起,总是觉得还有些事情没有被探明。 若真是柳儿投毒,那为何不将毒药处理掉,偏偏藏在自己的厢房里? 自己若真是喝了毒药,为何是能在巷子里醒来?自己就是再瘦弱也不该是柳儿一个姑娘能扛得动的。 难不成,这柳儿还有一个同伙? 会不会就是那个她闭口不谈的“证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喜欢!!! 第7章 旧城念故人 池城主见卓玉宸依旧跪在地上,急忙命人将他扶起。 抬手便要请卓玉宸入座,却未曾想被拱手婉拒道:“城主大人,虽说这柳儿姑娘毒害小民之事已是人赃俱获,但小民认为尚有许多疑窦之处未曾解开。嫌疑尚未洗清,小民实在难以无辜之人自处。” 池城主为官多年还从未碰上卓玉宸这么执拗的人,像是非要扣个罪责在自己头上,再看卓玉宸的眼神不住地往掌柜和其他锦安楼众人的身上瞟,霎时心中了然。 挥手让围观的众人退去,只留自己、郁漠、梁沛、郁老将军和卓玉宸在这水榭之中,这才问道:“公子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卓玉宸起身再次冲着众人拱手道:“小民此意谈不上见解,只是小民疑惑,今日所提及的桩桩件件实在不像是柳儿这一个舞娘所能办成之事。” ——“再说我此前试探那位柳儿娘子,要她将那日替她打抱不平的‘证人’请出来,可她宁愿在众人面前哭号撒泼也不愿意将那人供出来,着实可疑。” ——“像是小民所说,若是此人真有如此好心,又怎会任由柳儿一个弱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哭闹?那柳儿若是无甚隐情,又何必拼命遮掩?” ——“小民还请大人做主,将其中的弯绕查个明白,不然不仅小民的罪责无法洗脱,就连小民的性命也难保不会招人威胁。” 池城主在一旁沉吟片刻,他一介酒楼琴师竟能思虑至此,便料想这锦安楼里的生活应当并不是那么好讨的。 转头看向郁漠、梁沛两个小辈:“漠儿、沛儿,这件事便交由你二人去办吧。不仅要追查那名证人的身份,还要加紧对那舞娘的审问,尽快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梁沛和郁漠在一旁听了卓玉宸的分析,心里差不多也都有了谱,齐向城主和郁老将军作揖道:“谨遵伯父教诲,此事交予我二人便好,不劳二位挂心。” 两人刚要前去,郁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折返回来,指着卓玉宸问道:“那这人该将如何?难不成就这么放了?不是说他也有嫌疑吗,要不将他一同先押至牢里,等那人一并缉拿归案再另行审讯?” 卓玉宸听了郁漠的话,白眼都差点儿翻到天上,真的服了,这货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二世祖啊? 怎么动不动就想把人往牢里塞,真当牢里是他家那就自己多进去几次好了。 “泊志!休得胡闹!卓公子尚未定罪怎么就能直接羁押入狱?你给我跟紧点儿,别一会儿人抓不到再跟丢了,到时候有你苦头吃的。”梁沛觉得自己就应该随时准备一块儿布,只要郁漠离开自己的视线就把那布直接塞到他的嘴里,免得自己一会儿看不见,这祖宗就跑出去惹事儿。 听到梁沛的声音,卓玉宸下意识地抬头,没想到却正好跟郁漠的视线撞上,这下倒是认出来了这个小少爷,敢情是那个笑自己咬人家胳膊的熊孩子,真是白瞎了一张脸,若是放在原来,这种没大没小的小屁孩他一拳一个。 最好这事儿之后,就别让他再遇见这那小子一样没大没小的小少爷。 “不劳这位小公子费心了,我就呆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只盼着小公子尽快将那人寻来,你我也都落个清净。”卓玉宸本不想着跟一个小屁孩一般见识,只是那小子偷笑自己咬人的事儿实在可恨,一个没忍住便跟这个小少爷对呛起来。 只是卓玉宸没想到,这个小公子居然连自己是在阴阳怪气都听不出来,反而还一脸正经地冲着自己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就在这儿呆着好了,在这儿有祖父和池伯父看着你,估计也翻不出天来。”说完便向屋内的两个长辈作了个揖,也不等其他人回他,甩着胳膊便走了出去。 第19章 留着梁沛一人看着两边手足无措,只得向着卓玉宸拱手道了句“对不住”,便转身去追已经快要跑不见的郁漠。 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卓玉宸感觉自己的怒气快要涌到天灵盖上。 “人既已散了,卓公子不若坐下来说话。待公子歇息片刻,在下正好也有些疑惑想要请教公子。” 刚刚跟那个柳儿吵了半天,自己确实是有些口干舌燥,加上刚刚被那小子激上那么一下,卓玉宸也不再多加推脱。 只是不知道那城主还有什么要问的,该说的他都已经说过,剩下的不就只剩这些当官的自己去判了? 抿了口茶,卓玉宸的脑子里又浮现起今日的事。 不如趁这个空当试试看自己还能不能再想出点儿什么,能让自己的处境更明朗一些。 ——“原先在下只远远听过公子的琴,只道是此生难忘。只是有一事怕冒犯公子,若公子觉着不便,大可不答便是。” ——“城主大人不必如此,但请直言。” 池城主见卓玉宸答得如此爽快,也松了口气:“不知,公子是师从何等高人,才修得如此高超的琴艺?” ——“城主大人说笑了,老师她算不上什么高人。小民不过也是年少时跟着家中长辈耳融目染,弹个意趣所致罢了。” 听了卓玉宸的回答,城主的神态失望中带着些惊奇:“没想到公子年纪轻轻,未经高人点化便有如此精妙的琴艺,着实让在下万分敬佩。在下原先听闻公子的琴音,总觉得音韵之间有些莫名熟悉之感,这才如此冒犯,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卓玉宸被城主这一番说辞说的也有些脸红,自己本来也就是一个小辈,结果人家做城主的在自己面前一口一个在下,还唤他“公子”来“公子”去的,直叫他脸上直烧得慌。 更何况,这城主所敬仰的琴艺本也就不是他的,反而更是让他难为情了。 正打算谦虚着回一句,却不想从头到尾都一直保持沉默的郁老将军突然张了口,话却不是对着卓玉宸,而是对着城主说道:“你也听出来了?这孩子的琴我一个行武之人便也是听得熟悉,却是想不起来在何处曾经听过。” 说完,望向卓玉宸的眼神满是犀利:“孩子,我且问你,你本就叫这个名吗?” 卓玉宸觉得这个郁老将军的话问得奇怪,他不叫卓玉宸,难不成还叫郁玉宸?只得拱手回道:“回将军,小民自记事起便从未更改过姓名。” 郁老将军皱了皱眉头,转眼又笑道:“你看看,我这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净问些莫名其妙的。” ——“你们若是还有什么话便说,无事的话,我一个舞枪弄棒的也不懂得你们这些个音韵管弦。那案子自有那两个娃娃去查,我倒是落了个闲。” ——“老夫就先告辞了。” 待二人行罢礼,郁老将军便带着几个侍卫甩手而去 ——“话说,在下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卓公子。” 池城主指着卓玉宸脸上所戴的面帘子问道:“原先不得见公子真容,乃是锦安楼对外所言,说是公子身患重疾无法见客。可在下今日所见,公子神态斐然并不像带病之体,可否一问公子缘何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若不是这城主提起,卓玉宸都忘了自己脸上还带了个这玩意儿,说实话,那小丫头刚说要给自己戴上这玩意儿的时候,他自己也嫌弃得不得了,他又不是面目可怖,非要遮遮掩掩的作甚。 卓玉宸也懒得卖什么关子,抬手便将脸上的帘子摘下,露出了自己面帘下的真面目。 ——“城主不必如此客气,小民我自己也烦这面帘烦得很。只是人在屋檐下,那掌柜的不许我露面,便也顺着他的意照做了。” ——“寻思着估计也就是为了多制造点噱头,引得大家都觉得新奇罢了。若是城主问些别的缘由,那小民倒是真不清楚了。” 卓玉宸在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一旁的池城主神态早已是另一般模样,整个人像是被定了身一般呆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口中不知是在念些什么。 待卓玉宸解释完,这才意识到城主的不对劲,远远地只能听清些什么“宸儿”、“回来”、“池家”的。 卓玉宸总觉得有些瘆得慌,这偌大的后阁赶净了人就只剩他和城主,还有零星几个侍卫。 若是有个风吹草动便已经足够吓人,更不用说那城主还不知怎么的突然小声念叨起来。 “大人?大人您可是身体有些不适?若是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但凡小民知晓的,必将如实交代。” 卓玉宸试探性地问着,可那城主还是毫无反应。 自己怎么不知道他这张脸有如此大的神力,竟叫人看上一眼便恍惚到如此地步? 卓玉宸举起手在城主面前晃了又晃,正想着要不要上前看个究竟。 刚一靠近,手腕便突然被握住,把卓玉宸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起来。只见城主盯着他的脸,眼神里夹杂着悲伤和期许,叫卓玉宸实在辨不清当下的情况:“公子可知自己年方几何?” 什么?卓玉宸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难不成古人都喜欢上来就查户口本?可这个城主和刚才那个郁老将军,一个问名字,一个问年龄,还是说是他刚刚哪句话说漏了嘴,让这两个人察觉出来自己并非真的卓玉宸? 第20章 可年纪的事儿他又该怎么答?便只能试探性地用自己现实中的年龄回道:“年方几何倒是记不清了,大抵应是还未及弱冠。” 城主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像是更加激动,卓玉宸明显感觉到城主握着自己手腕的力度都加重了不少:“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记清了自己如今还未及弱冠?” ——“那你可知你生父生母皆是何人?” 怎么回事儿?这古代办个案子还得问爹妈叫啥呢?他怎么知道这兄弟的爹妈叫什么? 卓玉宸只能希望这个跟查户口一样的询问能尽快结束,便摇了摇头道:“小民并不记得自己亲眷是何许人也,许是幼年走散才到了这锦安楼。” 不是,大哥,你到底想问什么?能不能不要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刁钻犀利啊? 他能说什么?他难不成要实话实说,来这锦安楼之前,他是在大学教室里面上着早八,打着瞌睡,然后莫名其妙地就穿越到这儿了? 过了一会儿,许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城主赶紧放开卓玉宸的手腕,满脸歉意地解释道: ——“实在是让卓公子见笑了,刚刚是在下失态,还望没有惊扰到公子。” ——“只是之前从未见过卓公子真颜,此次一见竟觉得卓公子与池某的一位故人神态相近,池某与那位故人已有数十年未曾相见。因此见了卓公子,难免有些恍惚,在下向卓公子赔个不是,还望没有惊扰到公子。” 原来如此,卓玉宸提着的心可算是能放一放。只要这城主不是真看出了点儿什么就行。 ——“虽是那小公子临行前叮嘱过,叫小民不得离开这水榭。但小民本是个无趣的,不若城主在这后阁里转转,小民一介琴师,本也没什么武艺,不离开这后阁便是了。” 卓玉宸真是一点儿也不想再留在此地了,只觉得若是让这城主再问下去,自己就真要穿帮,倒不如先溜为快。 “卓公子所言甚是。”池城主经过刚才那一遭,也是觉得当下自己有些头脑发昏,若是独自一人安静一会儿,也许能想明白不少的事。 卓玉宸一听池城主的话,整个人如蒙大赦,正要拔腿开溜。 未曾想,那城主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只是想问卓公子,此事之后,在下寻思公子在这锦安楼定是待不住了,也不知公子接下来可还有什么打算?” 这问题一出,倒是把自己给问住了,那城主说的也是,无论案子最终查的如何,这锦安楼他是万万不可再待下去了,自己装疯卖傻的事已经遮掩不下,他要是再待在这儿才真是冤大头,倒不如卷铺盖走人。 只是自己刚穿越过来便被拽进了锦安楼,还不知道外面是何朝何代,这未来的打算,他倒是真的没什么头绪。 卓玉宸料想到这城主既然能这么问,定然是有些个门路,便顺着问道:“小民愚钝,暂且还没什么打算,也不知城主大人可有什么门路可指点小民一二?” 果然,池城主等的便是卓玉宸的这句话:“卓公子如此才能,在酒楼中里做个琴师已是埋没,若是公子想讨个生计,在下这儿还真是有一条路,公子不妨考虑考虑。” ——“公子有所不知,我朝重乐舞之艺,朝中每隔三年便有艺举。若是卓公子气运甚佳,不定便能一朝中举,到时候入宫成了乐官,自是前途比这酒楼中的琴师光明的多。” ——“若是公子正有此意,便可先入我城主府中,到时自有教习先生助公子艺举高中。” 入朝为官? 这什么朝代竟然有这么好的福利?他一个弹琴的都能入朝为官。 卓玉宸听的两眼直冒金光,这要是在古代能捞个官来当当,那可不是吃喝不愁了? 不过卓玉宸初来乍到,还是觉得何事都得谨慎为佳,便接着问道:“小民以往从未听说过这什么艺举、什么乐官的。这其中的规章也不甚清楚,为何小民须先得入了城主府中,才能考那什么艺举?” 城主倒也不觉得冒犯,笑着回道:“卓公子不必紧张,池某为官数十载,一向毫无结党营私之意。要公子入我城主府,也只是历代艺举,考生必须从各地选派而来,且需经过当地的教习进行筛选,持各城城主手札方可入京城参加艺举。因此,若是公子想要走乐官这条路,就必得先过我城主府这一关。” 原来是这样……那不跟正常的科举考试没什么区别吗? “小民在这里先谢过大人了。待小人思虑仔细,定将给大人一个回复。” “卓公子言重了,那待今日之事盘清道明,池某便在城主府静候公子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本文是架空历史!!!是架空历史!!!所以有些设定是和正史毫无关系的!!! 2023.7.9本章有修改,但不影响阅读,如果想要再看一遍的宝子可以先清理一下缓存。 欢迎家人们在评论区提建议!!!!兜兜一定虚心接受!!! 第8章 紫玉换痴儿 眼见池城主带着一众侍卫在池边闲转,卓玉宸终于放下心为自己的处境松了口气,坐在水榭中发着呆,他越想就越觉得那个城主说的像是有些道理。 那城主当时的神态着实可疑,但也许就像那城主说的,自己与其故人长得有几分相似,这才随口一提要帮自己这一遭。不过这出路总比在街上讨饭或者活活饿死的强,毕竟自己身上的还不知道是毒是病,总得先有了银子才能另谋下一步的打算。 第21章 若是真凭着本事中了那艺举,不仅自己的生计能有个着落,做上了乐官也好报答那池城主今日的恩情。 卓玉宸兀自坐着出神,猛地想起来自己那床宝贝琴,在这里闲坐不如回去再试试琴音、背背琴谱,总比在这儿什么都想不出,只能空费心神来得强。 起身便打算回他那琴阁去,这锦安楼的后阁大的出奇,前后两个院门都有城主府的侍卫把守,卓玉宸倒是在这后阁里来去自如,想去哪儿都没人跟着。不必说卓玉宸现在生怕遭人暗算根本没有这个逃跑的心思,就是有也是枉费功夫。 一路上没碰见什么人,卓玉宸寻思着那些个小厮、婢女应当都被赶了出去,身后没有眼睛盯着,倒是觉得自在不少。 却没料到这刚打开琴阁的门,还没蹋进去两步,卓玉宸就感觉自己的手腕不知被什么人攥住,脚下一滑竟是整个人都向着琴阁的角落里跌去。 才是转眼的功夫,整张脸就被一张巾帕捂了个严严实实,嗓子中只能呜呜地发出些微小的动静,两只眼睛也被蒙住只能恍恍惚惚地看到卡在自己脖子上的一只手。 卓玉宸暗道不妙,难不成是那个“证人”埋伏在琴阁里打算挟持自己?便用尽了力气想从那人的手中挣扎出来。 只是身后那人力气虽大,身量却小,卓玉宸使劲一扭身,估摸着距离用手肘照着那人的身上猛地一击,身后那人对他这反应毫无防备,“哎呦”一声就松了手。 卓玉宸听见声响这才放下心,虽说自己如今这副身子骨是有些弱不经风,但好歹之前也报过一暑假的自由搏击,加上多少还留着点儿应付体测的能耐在身上,给自己稍微争取些逃命的时间还是有这个可能的。 待到将自己嘴里的巾帕取下来,卓玉宸这才看着捂着肚子满地打滚的小丫头,长叹一口气道:“我的姑奶奶啊,你个小姑娘家家怎么这么大的力气,差点儿没把我给吓死。” 自己把这小丫头当成了歹人,自然使了十分的力气,那小丫头也被他那一肘打得眼泪汪汪,捂着侧腰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看得卓玉宸一时手足无措:“对不住、对不住!若是你疼得很,我现在就喊人叫郎中来。真是实在对不住,我当是歹人就没收着力,也没想到是你这个丫头片子。要不要不你再打回来,好好出个气?” 小丫头一看卓玉宸要去叫人,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反而哭得更凶了,捂着伤口一个劲儿地倒吸着冷气:“别、别!你可千万别叫人,我现在是偷偷躲在这儿的,若是被掌柜的发现了,拿不准是要打死我的。” “为何要打死你?事是我惹出来的,与你何干?” “你说与我何干?还不是你也不知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竟瞒了我们这么些年,掌柜铁定是要把原先看管你的人全叫去一顿罚。谅我之前还可怜你,总是偷偷给你塞白面馒头,结果你竟是个活生生的白眼狼!你、你你倒是叫这些年吃了我的东西都给我还回来,那还有不少都是我娘亲给我的!” 卓玉宸一看这小丫头越哭越厉害,脸都快要成了一只小花猫,赶忙安慰道:“你别哭啊,是我错了行不行,我不应该骗你,也不应该把这帘子扯下来。你就别哭了,你看,我给你扮鬼脸儿,再哭就要成黄脸婆嫁不出去了。”说完,卓玉宸拿两根手指扯着嘴角,故意翻白眼、吐舌头来逗这个小丫头。 小丫头看着卓玉宸的丑样子,这才破涕为笑,挥着拳头便装作又要打他:“你少跟着他们叫我小丫头,我有名字的,我叫翡儿。” 卓玉宸赶紧求饶:“对对对,翡儿翡儿,翡儿女侠饶命啊!” 卓玉宸看翡儿吓得不轻便怀疑其中还有隐情,试探着问道:“只是翡儿,你怎么在这儿躲着?城主不是叫人都赶到前楼了?要不我先把你送出去?你若是呆在这儿,被外人看见了恐怕得把你也抓去了。” “你还在那儿装傻!若我是你那样大户人家出来的自然不怕,可我就是个厨娘生的,掌柜的说打死便打死,说变卖便变卖。哪儿有你今天戳柳儿娘子脊梁骨的半点儿威风!若是你今日把我捅出去,来日我被掌柜的打死了,你倒是能赔条命给我?” 哈?大户人家?什么大户人家? 翡儿这话倒是把卓玉宸给听懵了,他这阶级转变的也太快了些吧,怎么就从叫花子直接变到大户人家了? 翡儿看着卓玉宸一脸迟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用手捂住嘴,又抬起来手想捂住卓玉宸的耳朵,这一来一回,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又要淌出来:“你莫不是只记起来了一半?那可怎么好?你给我忘了、给我赶紧忘了!” ——“那你就说说,什么大户人家?若是你不说,我这就叫那些城主府的侍卫来,到时候给你抓到城主面前,更有你的苦头吃。”卓玉宸故意吓她,站起身便要往门外走。 急得翡儿直起身便去拽他,也顾不上身上的疼:“我我若是说了,你可得闭紧了嘴,千万千万别跟别人提起来这事” ——六年前 翡儿的娘前日里摔伤了腿,偏偏那些个舞娘嚷嚷着要吃西巷的糖糕,翡儿的娘瘫在床上爬不起来,就只好让翡儿跑到西巷去买。 从掌柜那儿支了些银子,翡儿开了后门便往外头跑,未曾想迎面便撞上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妈妈,头发都还滴着水,这大太阳晒着也未曾下过什么雨,翡儿乍一看还以为上哪儿爬来的水鬼,吓得她怀里的银子都掉了一地。 第22章 正要弯腰去捡,只见那个妈妈上前捉住翡儿的手,翡儿甚至还能感受到从指尖透过来的刺骨的寒意:“还请这位姑娘可怜可怜,我这儿有要事找你家掌柜,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翡儿向外头一瞥只见旁边停着个破草车,虽是心生可疑,但那妈妈既然说是“人命关天”料想也是不得耽误的,只好先让她进了门。 看着那个妈妈吃力地拖着破草车,翡儿本想搭把手,但看自己一靠近那位妈妈就一脸惊恐的样子只好作罢。 巧的是又撞上了一伙舞娘从前楼下来,拽着自己的耳朵问糖糕去了哪儿,这才不得不赶着出了门往西巷跑去。 等翡儿从西巷买了糖糕回来,只看见那妈妈就跪在掌柜面前,旁边是个跟自己一般大的男孩儿,男孩儿的身上也是湿漉漉的,身上、头上都沾满了烂草,跪也跪不好,还扯着自己头上身上的草渣一个劲儿地往嘴里送,一看就是个痴儿。 “求掌柜的可怜,只求给这孩子一条活路,这孩子虽是性情痴傻,但自幼便是跟着贵人身边学琴的,只需给一口饭,其他的净使唤这孩子干便是,本是个少言又耐造的孩子,全凭掌柜的使唤。” 那妈妈跪在地上求着掌柜,又生怕掌柜的不同意,还把自己腕子上的紫玉镯子给扭了下来,强塞到掌柜的手里:“只要给这孩子一口饭,留他一条命就行,还望掌柜的可怜可怜。” 翡儿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紫玉镯子,哪怕是柳儿娘子的屋里也从来没有过。往前她只见过哭天抢地卖孩子的,倒贴钱送孩子的翡儿在锦安楼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 锦安楼这么大的场子,养活个痴儿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不用说还是赚钱买卖,翡儿见掌柜的看见那紫玉镯子的眼神就觉得肯定有戏。 后面“琴呆子”的名声就在锦安楼,乃至整个沛城打响了,只是这见琴呆子的规矩一直怪得很,每每登台的日子都拉上个帘子,说是偏偏当官的见不得,富商见不得,从京城来的见不得。 每次别人问起掌柜,掌柜也不说这规矩究竟是何缘由。 ——“你说的可都当真?那痴儿便是我?”卓玉宸听翡儿讲完这事,惊得他汗毛直竖,一口气堵在胸口,先前虽是想过自己的身世,倒是没想过其中竟是这般曲折。 如此说来,难不成自己穿来之前真的经历过点儿什么?可翡儿口中的妈妈又为何非要将自己塞到这锦安楼来?还有那紫玉镯子,若是翡儿说连柳儿那样的头牌都没有,料想是得多大的家业才能让一个下人戴这样昂贵的镯子? 还有那奇怪的规矩,怪不得街坊的孩子都认得他,偏偏池城主这样的大人物却见不得。 可掌柜又为何非要让自己躲那些官宦富商? 一阵眩晕感袭来,只听“嘭——”的一声。卓玉宸整个身子失去支撑,直接砸在翡儿面前的地板上,吓得翡儿差点儿尖叫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翡儿瞅着卓玉宸惨白的一张脸,一时间慌了神。 卓玉宸胸口疼得难受,雷击一般的痛感顷刻间传遍全身,翡儿看着卓玉宸额头上的一层冷汗,急得不知道怎么才好:“你不会中了那毒到现在还没请过郎中吧,老天爷啊,你这呆子是真傻了?” 卓玉宸按住翡儿的肩膀,缓了一会儿终于找回了些力气:“我且问你,我可有什么卖身契之类的玩意儿在掌柜手里?” “你上哪儿来得卖身契?买身契还差不多。等等你问这做什么?你要从这锦安楼里出去?” “你是不是疯了?柳儿这事儿一闹,掌柜定然不敢再亏待你,你若是出去了,这全沛城的酒楼谁还敢收你?就你这病痨子的身子,就是出城去,也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在半路上一命呜呼了!”翡儿觉得卓玉宸铁定是疯了,打心底不明白都这副样子了,这个呆子又要折腾些什么? 卓玉宸知道翡儿年纪小,没装那么多东西在心眼儿里:“你是个好姑娘,在这锦安楼里呆着,你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待我收拾好东西便麻烦城主大人出面,拿着我从前弹琴攒下来的钱两给你母女盘个铺子,你跟你娘亲做点儿小营生,日后你也好寻个人嫁出去。” “你算什么东西?真当自己的琴上镶了金了?还请城主出面,你若是请得动,便是你祖坟烧高香了!”翡儿还以为卓玉宸是那她开玩笑,自己明明那么担心这个呆子,到头来还得被人说笑,气得指着卓玉宸便骂起来。 卓玉宸自然是见识过这个小丫头的嘴上功夫,抬手将翡儿脸上的泪擦去,说道: “你那事只说与我听,那我这事便也做个交换只说与你听。我既说出口,自有我的法子,你尽管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家人们的喜欢!!! 第9章 定案续新章 另一边,郁漠和梁沛在锦安楼里跑上跑下,拽着个小厮、舞娘便打听关于那个神秘“证人”的消息。 只是那事已经过去了许久,大多人就只记得卓玉宸被人从那楼上摔下来,若是问得清楚些,却是实打实地记不起当初路见不平的人究竟是谁。 ——“要我说,我们就该去问问那个弹琴的,我就不信他真的连打他的人是谁都记不清。”郁漠跟在梁沛后面没一会儿便烦了,从没想过这找人的活什么时候也需要他来做,原先只想着直接上门抓人便是,没想到中间弯弯绕绕的竟也这么麻烦,甚至连街坊都没放过,逢人便问,就差没扯着喉咙站在街口喊起来。 第23章 “你以为伯父把你当三岁小孩,让我带着你玩儿猫捉耗子呢?若只是抓人,干脆找几个衙役不就行了?还用得着让我们二人一起来‘历练’?” 梁沛看得出池伯父此举就是为了让这小子磨练磨练心性,不然就他这毛躁脾气,以后有的是吃苦头的地方。 郁漠鲜少有沮丧的时候,平时都是一群人围着自己转,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自己单打独斗的情况,更何况忙活半天竟是丝毫没有一点儿头绪,难免叫苦不迭。 梁沛看郁漠耷拉个脑袋,毕竟是个孩子,多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便出言劝道:“本也就是大海捞针的事儿,不然我们就去牢里问问那柳儿,不信她能真的把那个人瞒到底。” 两人刚蹋出锦安楼的门,迎面却撞上了个男人,那男人背着一个竹筐子神情紧张,不住得往锦安楼里面张望,原是早已入了秋,那男人却是满头大汗。虽说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郁漠想再撞撞运气问问男人关于那个“证人”的事儿,奇怪的是,男人一看郁漠等人往自己这个方向走,吓得转头就跑,就差把“嫌疑”二字写在脸上。 郁漠本就自小在军营里长大,没跑两步便把男人拎着胳膊甩到了地上,扭着那人的胳膊问道:“你是何人?可是做了什么歹事?还不老实交代!” 那男人原先还是一副闭口不谈的模样,一看要被拽进衙门这才一个劲儿地求饶起来。待将那男人押回衙门一经审问,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误打误撞还真叫他们碰住了柳儿的那个“证人”姘头。 连郁漠和梁沛都不敢相信,本以为这人还要再吃些苦头才愿意开口,未曾想等到了牢里,还没开始审问,那男人认罪倒是认得比翻书都快。 只是有几点,这个男人说的却是跟柳儿所述截然相反。 那男人声称今日柳儿在城主状告卓玉宸一事皆是柳儿自己的主意,自己从未提过关于郁家的任何,自己更是不知道柳儿居然有胆子贼喊捉贼。 ——“贵人们明鉴,小人不过是一介柴夫,成天在山上连肚子都难免填不饱,上哪儿有这个闲工夫扯什么将军、贵人的?那婆娘本就是个蛇蝎妇人,小人才真真是猪油蒙了心。原看那琴呆子可怜,便劝过那婆娘放过呆子一马,可她咬定了要置那呆子于死地。” “小人一向是个正经良民,便是平日里买块儿猪肉都不敢看屠夫的刀,怎么会给一个呆子下毒?小人便是认自己跟那婆娘的关系,也认将那呆子从楼上撇下来,但若是大人说小人撺掇着要那琴呆子的命,这锅小人可不替那蛇蝎婆娘背!” 柳儿听了梁沛等人的转述却是一口咬定,不论是今日自己去城主面前大闹一场,还是当初毒害卓玉宸都是那男人的主意,就连告状要挑着郁小公子告也都是那男人所提,自己不过是为求自保才不得不听了那男人的撺掇。 ——“公子你莫要被那孙子骗了!什么我的主意?我呸!枉我还信他说的什么夫妻一场。那呆子的毒也定然是他下完放在我那儿,那孙子忒毒的心,竟是要叫我给他垫背。” “小公子,我柳儿总是有万般的胆子,若是无人教唆也是不敢到你们这种贵人面前闹上这么一出的啊!” 郁漠和梁沛分别审完这二人,虽是料想过会有这互相攀咬的情况,却依旧是头疼不已,如今毒药虽是在那柳儿的房中找到,可这柴夫也不是毫无嫌疑。 若真是那柴夫,仅凭柳儿的一番言论实在难以定罪,便决定再行审问那个柴夫。 只是那柴夫同样一套说辞行云流水,竟是找不出一丝漏洞,正在二人头疼的时候,只听有一个清亮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你这话倒是有趣,既然那柳儿执意要害我,你又为何不去报官?又或者,你为何不在她胡言乱语时当众拆穿给自己也拣个清白,倒是偏等到从柳儿屋内搜出了毒药,两位公子当众将你在锦安楼门前捉拿归案,这才终于开了口?” “再加上你不仅给我下了毒,还将我从锦安楼背到巷子口,意图不毒死也要将我活活冻死,我说的对吗?柴——大——哥?” 卓玉宸一听说那人被梁沛等人擒住,待将翡儿在琴阁里藏好,便急忙和池城主从锦安楼赶了过来。 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以这个男人的体格,想要将自己扔到巷子里,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卓玉宸用鹰一般犀利的眼神紧盯着男人的脸:“柴大哥你若是心中无鬼,当初在琴阁,就该将那事儿告诉我。而不是装着一副良善的模样去探听我是否痴傻。” “不过想来也是,若是确认我并非痴傻,你就可以将毒药放在柳儿娘子的房里,再趁乱溜出锦安楼。若我依旧痴傻,就混在人群里,一口咬定我非礼了柳儿,到时自有城主大人将我打入牢中,你说是也不是?” 郁漠见识惯了京城里的那些低眉顺眼的琴师,还从未见过像卓玉宸这般牙尖嘴利的,一番话看似温和却句句在理,倒是点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男人听了卓玉宸的话,脸上闪现出一瞬的慌乱:“卓公子想必这是又犯了癔症?整个锦安楼里就数你那琴阁看得最严,今日后阁里诸多贵人,我一个砍柴的又怎么能去到那里?” ——“搁在平时你是去不了,但是那时锦安楼乱作一团,你借口替那个小厮来看着我,让他去找柳儿娘子。” 第24章 “毕竟一个寻不到人的头牌舞娘,不比我这又痴又傻的琴师来得重要?” 怪就只怪自己穿过来之前看过不少推理小说,卓玉宸原本只想着诈那男人一下,未曾想这人却还是谎话连篇,自己都已经站在面前,竟还是一句真话都不愿说。 或是知道若是自己死不认罪,便有可能逃过一劫,那男人干脆扭过头再不愿意搭理卓玉宸。 卓玉宸看自己下的猛药还不够,心一横干脆转身向着池城主拱手道:“大人,依小民愚见,恐怕这事没有这么简单,兹事体大,小民恐怕这人对朝廷重臣心怀不轨!” ——“你说什么?!我何时”男人也没想到卓玉宸会突然将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自己头上,惊得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 听了卓玉宸的话,一旁的郁漠和梁沛也瞬间双目圆瞪,愣是没想清这个案子竟还能扯到什么朝廷上,那可不是什么小事,若是无凭无据,就是卓玉宸他自己也难逃一顿板子。 只有池城主虽敛了神态,却并不惊讶,像是料到了卓玉宸的意图,只等他接着往下说。 “大人、两位公子,小民还记得城主大人和小民提过,那柳儿在后阁闹上那么一出时说过,那时柳儿咬定要那郁小公子为自己伸张正义。她一介酒楼舞娘,何来此等消息,便是小民本人,站在那些个官家老爷们面前尚且认不出,她又是如何得知郁小公子定然在筵席之间?” “郁小公子更是名将后人、重臣之子,这人妄议名将之后难道还算不上是对朝廷重臣心怀不轨?” 这小子果然没那么简单,池城主在一边想着。 原先就能感觉出来这个孩子非同一般,看他在锦安楼里为求生计隐藏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想到在诈人这方面,这小子居然还独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池城主一转神态笑着配合道:“你说的倒是有理。” 男人一听城主信了卓玉宸的话,整个人瞬间慌张起来:“大人!小人不敢的啊!小人怎么敢对朝廷心怀不轨。小人最多也只是听那婆娘的话撒了些东西进去,可、可这卓公子不是还好端端地站着吗?小人我真的没有对朝廷意图不轨啊,大人!” “这么说,你便是认下了那毒是你下的了?”郁漠上前抓住男人的领子强行将他按在地上,“那下了毒之后呢?你就什么都没做?” 郁漠虽然年纪尚小,但自小臂力惊人,男人被扭住胳膊扯着肩膀,怎么都挣扎不脱,没一会儿就把自己和柳儿的所作所为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连带着卓玉宸是因撞破二人奸情才被摔下楼来的事情一并和盘托出。 听完了男人的交代,卓玉宸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隐隐抽痛,虽然这些自己从来没有切身体会过,但单单是这一件事,就可以体会到在这个世界里,自己曾经的生活有多么如履薄冰。 不仅是一身重疾,还处处被人刁难,即使是一点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不得不装疯卖傻在这酒楼里蛰伏六年之久。 这件事虽然已经有了结果,但是还有一件事卓玉宸一定要查出来个究竟,那便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真实身份。 翡儿的话他并不认为是空穴来风,谅一个小姑娘也编不出这么离奇的故事来。卓玉宸望向池城主的眼神中渗着不可名状的深意。 这个池城主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接受那个“提议”,不仅是为了未来的生路,更是为了这个他必须探明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喜欢!!!希望大家可以动动小手点个收藏~~~ 爱大家~~~~~ 第10章 良霁入池影 另一边, 郁漠的眼神盯着一旁的卓玉宸快要盯出火花来。 卓玉宸的身上还是那件缥色的长衫,入了秋,风灌进衣袖里,让本就瘦弱的骨架在飘动的长衫中更有一种超脱人世的飘渺。脸上没了玉帘遮掩,一副清新俊逸的相貌就这么摆在眼前,便是放在京城,也是叫人过目难忘。 郁漠自小便跟皇宫里的皇子们一同长大,宫里的娘娘们也都见过不少,可从未见过像卓玉宸这般的男子。 ——眉如弯月凌云气,目似秋水醉人痴。 用来形容这个琴师的长相倒是正合适。 都道沛城山水养人,却未曾想竟真能养出如此气度翩然的人儿。 卓玉宸的一身装扮虽是脂粉气重了些,但那面如冠玉之貌却是扔在人堆里也掩不住的惊艳。 若他是个女子 郁漠想到这儿赶紧晃了晃脑袋,脸上也是忽地微热,自己在这儿想什么呢? 不就是个长得好看些的男人,这跟女人又有什么干系? 梁沛虽然也惊讶卓玉宸的相貌,但比起人之相貌,他倒还是一番葵藿之心*只向着卓玉宸的琴艺。 一看总算逮到了能跟卓玉宸搭话的机会,赶忙上前道:“卓公子,在下梁家二子梁沛,字文柏,京城人也。今日能与公子相识实属在下的荣幸。” 说完又转身指向一旁的郁漠道:“那便是郁家的小公子名漠,字泊志的。那孩子小小年纪,性情急躁、口无遮掩了些,若是有冒犯到公子,我这个做表兄,理应替他向公子赔罪。” 什么?卓玉宸听完梁沛的话,下巴都快要惊下来,这同样都是一个时代的,怎么自己跟梁沛的差别这么大? 第25章 自己是个人见人嫌的傻子,人家倒是去跟什么将军家的小公子攀起亲戚来了。 “梁公子言重了。”卓玉宸说这话的时候差点儿把自己的后槽牙都咬碎,他真不是嫉妒、真的不是。 看这柳儿和柴三的案子已经明了,池城主便向卓玉宸告别:“既然今日之事已经查清道明,我等就不在此叨扰了。马车已在外候着,稍后便将公子送到锦安楼,此前与公子相议之事,若公子已思虑妥当,在下于城主府随时恭候。” 锦安楼, 翡儿自卓玉宸和那城主走后,就偷偷从后阁里溜出来,趁着没人赶紧潜到卓玉宸屋里, 说是屋子也有些勉强,不过就挨着马房随便收拾出了一间带顶的土房。 翡儿扒开床上的厚草堆,将里面藏着的盒子取了出来。又照着床上用碎布烂棉花缝出来的枕头拍了又拍,直到拍到一个硬邦邦的玩意儿这才丢了手,赶紧将里面的东西翻将出来塞进怀里就跑,生怕被人发现她来过这破屋子。 那盒子里是卓玉宸这些年在锦安楼给自己攒的碎银子,虽说其中不少都被掌柜盘剥或者被这楼里的其他人抢骗了去,但横竖还留了些,算上枕头里的玉牌,再加上从前放在自己这里的一些个值钱的零碎首饰,就算是卓玉宸在这锦安楼里的全部身家了。 翡儿叫这些东西都藏在自己屋里的那口红木箱子里,唯恐锦安楼里那些人趁着那呆子一走,就打起了这些个可怜钱的主意。 那琴呆子虽说现在机灵了些,但也拿不准还记得多少,若是真叫人全都偷了去,他就是有十张嘴都不一定能解释得清。 也就是自己从前给那呆子送馒头的时候,看见他往那草堆里捡出来些银两,塞到自己手里让自己买糖吃。原先还不知道这呆子攒着点儿零碎钱是为何,现下一想,这呆子莫不是想着将这点儿零碎拿来给自己和娘亲盘庄子。 翡儿一想到这儿眼眶便更红了,嘴里骂着卓玉宸:“就攒了这么点儿保命钱,还想着盘什么庄子,什么时候饿死在街上了都不一定有人记得给裹个草席!真是个呆子,一顶一的呆子!” 正想着,翡儿还没到屋里,迎面便撞上了两个舞娘,那两个舞娘看见翡儿就开始阴阳怪气道:“瞅瞅人家翡儿,那才真真是跟对了主子呢!现在柳儿蹲牢子去了,那琴呆子又不呆了,在这锦安楼里可不就是得看着人家的脸色讨生活了?以后啊,还得多麻烦麻烦人家翡儿,多在卓公子面前美言几句,也好叫姐姐们都能分点儿汤水。” 翡儿看见这些人的嘴脸便反胃得很,平日里一个两个都嫌那呆子碍眼,巴不得一脚把那呆子踹个老远,现在倒是跟外头的哈巴狗似的。翡儿也懒得跟这些人掰扯,转身就要走,却听见那两个舞娘在身后窃窃私语道: “我听说那城主可是见过琴呆子的脸了?” “可不是嘛,那长得比女人都好看,估计魂都被勾走了吧。” “我听说,那城主夫人不就是男子吗?你说,那琴呆子会不会去了城主府便不回来了,到时候在府里做个外室的,不比在这锦安楼里快活多了?” “你可别瞎说了,若是被人听见了,小心你的脑袋!” 翡儿听了那两个舞娘的话,吓得差点儿没抱紧怀里的盒子,心里猛一咯噔。 之前她怎么就没想起来这一茬?之前那呆子和自己说什么要让城主出面,怕不是拿自己给换的? 城主府, 待郁漠、梁沛随着池城主回府,远远便看见城主夫人和郁老将军站在府门外相谈甚欢。 城主夫人姓姜,名飞白,字良霁。本是京城一破落世家,后因祖业实在难以为继,便只得携老母回了沛城老家。 刚回沛城,姜飞白便在书铺里以卖画为生。那时正值池老城主被圣上授沛城城主一职,恰好碰上了那时还是池家公子的池城主来书铺挑选字画,二人一见倾心,也就此喜结良缘。 “良霁!哎呦我的夫人啊,你这今早还卧床的身子非要出来作甚?和郁老将军在屋里等这不就行了,怎得还非站在这风口?”池城主一瞅见自己夫人,便从轿上跃下来,连小厮搬得板凳也懒得等。 姜飞白看着自家丈夫这副不正经的样子,颊边都飞上了两片红霞,奈何一旁还有些外人不好发作,只得暗暗拧了城主一把,嗔骂道:“你怎的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经,做长辈的便是这般给小辈们做样子的?” 池城主倒是浑不在意,抬手便要去揽自家夫人,惊得姜飞白往旁的一闪,城主的手倒是扑了个空:“良霁你这是作甚?郁老将军是家父旧识,又不是外人,我不过是关心你,你这岂不正伤了我的心。” 池城主这一说,姜飞白的脸上红得更厉害,也不等着城主,向郁老将军做了个揖转身便走,只留着池城主在后面喊。 郁漠在轿子里看着倒觉得新奇,虽说本朝男子与男子成婚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京城里倒是鲜少有人会将男子立为正妻,更不用说这般大大方方地将男妻印出来见客的。 可见这城主夫夫倒真真是情根深种。 郁老将军也只是笑。 唯有梁沛看着城主夫夫二人的身影,眼中满是艳羡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比较短小,主要是作为一个过渡章~~~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喜欢!也感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兜兜都有很认真的看~~ 第26章 ps:不用太担心哈,池城主只是对小辈的心疼,对卓玉宸并没有非分之想的,人家夫夫俩感情好着呢! *葵藿之心:对所仰慕之人的尊敬之情。 第11章 无情帝王家 夜已入暮,把酒言欢。 待将郁家一众人安置妥当,池城主脸上已然有了些许醉态,挑着灯笼的小厮在旁边搀着,却在究竟把主人家送进主屋还是书房中间犯了难, 想起来今日宴席后夫人特意交代过,说是今晚千不愿万不愿与主人同床共枕,说什么也千千万万要将主人带到书房去。这两口子吵架,他一个下人哪里敢自作主张?但实在是看自家主人这酩酊醉态可怜得很,一时也没了主意。 正进退两难,却听一旁原先还一番醉态的池影开了口:“你送到这儿便是了,回去叫这院子里的人除去两个看门的,其他都去郁老将军他们住的那两个院子,可万万不能怠慢了。” 小厮如蒙大赦,将灯笼放下溜得比脚底抹了油还快。 夜已深了,屋里只有噼噼啪啪的烛泪在捻绳下滴作一滩,人影映在窗纸上摇来晃去。 待小厮走后,池城主这才慢悠悠地推开了主屋的门。 姜飞白见来人是他,明显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但又对他那副摇摇晃晃的醉模样实在是看不惯,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床边站起来。 ——“良霁,我今日见到宸儿了。” 姜飞白听的不真切,一下子还没明白池影这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在说锦安楼里的姑娘,顿时气更不打一出来:“是吗?哪个晨儿、晚儿的,今日在锦安楼里若是遇见了佳人,那便在那儿睡一宿得了,又何必再回来气我?”说罢转头就走。 若在平时听见自己这话,池影定要闹上一番来堵他。却没成想,这半天也不见动静,姜飞白一只脚迈出了房门,才意识到有些许不对劲,再回头却看见池影不知何时早已红了眼眶。 姜飞白心下一惊,这才又把刚刚自己听到的东西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 ——“你说什么?你当真是看得清清楚楚了?”这下不只是池影,连姜飞白都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良霁啊,你先放放手。我、我又何时骗过你?我确是看得清清楚楚。”池城主被自家夫人拽着衣领,力气之大硬是扯得他差点儿喘不过气来,连酒也醒了大半。 ——“可那孩子当年不是已经”姜飞白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刚刚亲耳听到的话,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晚归的鸟雀还在空中高鸣,院子里依旧是静静的,不像平时,稍稍有些动静,门口那几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小厮就要在院里喊,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去寻个郎中。 姜飞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开房门四处张望着,看了半天也不见有一个人影,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但还是一点儿也不敢懈怠,毕竟这关乎那一家人,姜飞白压低了嗓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可有将这事说给郁老将军?” 池城主不自在地扯了扯耳垂:“本是想说的,但又寻思着这事非同小可,便还是想着先回来跟夫人你商量商量。” 姜飞白听了这话抿了抿唇。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若是平日里的事都来问问我,不知道这些年能少多少幺蛾子,”姜飞白揉了揉自己发痛的额角,“是不能跟郁家的人说,他们家现在在朝中风头正盛,又有皇后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若是现下跟这孩子扯上了什么干系,怕是要把郁家、梁家、池家都牵扯进来。” ——“朝中现在正是飘摇之时,我们远在沛城尚能喘息一二。若是此时郁、梁两家出了岔子,才真真叫那些个奸佞得了空。” 池影看姜飞白的怒气消了些,自己也总算是能松上几口气。 犹豫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讨好似的跟姜飞白说道:“那孩子跟他母亲一样弹得一手好琴,我寻思着叫他接来我们府上,来年艺举” ——“什么?!你跟他提艺举的事儿了?!” 姜飞白一听到这儿气得脸都红的像只蒸熟的螃蟹。 池影一看姜飞白气成这个样子,暗道不妙,赶紧肩膀一缩,乖乖站在一边等着。 姜飞白被自己面前这个不争气的官人气得眼歪眉毛斜:“你好死不死的,做什么跟那孩子提艺举的事儿?若是你不提,便叫那孩子留在府上,我二人大不了便将他认作义子,平平安安教他养大,也算是还他父母的情。” ——“这可好,他那张脸连你都认得出,若是回头去了京城,那群恶狼还会放过他?你到时又怎的对得起他那地底下的爹娘?” 情绪在几近毁灭的爆发后,换来的是又一阵长久的沉默,池影伸出手臂将姜飞白紧紧箍在怀里。 ——“良霁,我且问你。” ——“若给你一个机会,你是愿意就这么苟且活着,还是愿意让那些奸佞污流给姜家偿命?” 就像池家的长子在街坊眼里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只有姜飞白知道,这颗看似的心下掩着些什么早已化为齑粉的壮志豪情,也正是这样的池影,和当初满腔悲恨的自己相互搀扶着,在这掩藏于风平浪静下的暗流中,相濡以沫了这么多年。 别人只笑他们心思豁达、把痕与痛抛在脑后。 第27章 只有他们彼此知道,火光太过刺眼,以他们的能力又何必硬做那振翅的飞蛾。 六年前,沛城。 锦安楼内琴声悠扬,郡主的脸上却全然不见欣喜,外人听的是琴音悠远,只有身边的知心人知道弹奏之人心中的烦闷不安。 ——“郡主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与在下说来听听。” 坊间皆道国公爷与宁安郡主向来琴瑟相和、相敬如宾,自从小世子出生后便更是如胶似漆。 此次国公府与池、郁两家同来沛城避暑,不仅是为了散心游玩,更是为了商讨如何应对朝中乱局一事。 ——“无妨,估摸不过是入了夏,日子一闷起来人就觉着乏了。”郡主将手放在国公爷的掌心从琴床边缓缓站起,“皇兄前些日唤你入宫,可是有要事相商?” 国公爷将郡主揽入怀里,旁的侍女也都看惯了这夫妻二人亲昵,早已退了出去。 ——“还是源城那事,眼下沛城已然收复多年。郁、池两大将军也在,圣上近来被朝里的那些个老东西气昏了头,便想着趁着南蛮侵扰,顺势将源城也收回来,也好震震朝纲,只是” ——“只是那贱人想求皇兄把军权给了自家兄弟,替了郁家和池家?”宁安郡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生来就是金风玉露里养大的,脾气也是直来直去惯了,就连她那个当今圣上的兄长有时也难免被自己亲妹妹数落,更不说那个心肠毒辣自私的皇嫂。 ——“郡主真当是大智大才。”赵国公心知宁安郡主向来看不惯皇后在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但郡主自生产之后,身子一向不如往前,国公爷生怕郡主气坏了身子,只好劝道,“郡主不必多忧心,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来。只是苦了将士,这一征战便又将是数年与亲人相离” “哼,什么苦了将士,”宁安郡主知道赵国公又是在哄自己,忍不住冷哼道,“还不是朝中那些个豺狼虎豹包藏祸心,想着要挟皇兄将那担子挑到自己人身上,却也不看看担不担得起。他们心里怕不是只有那个位置,哪还会管什么将士、什么百姓?” 现下朝中的局势晦暗不明,大臣都分成了三派各自站队,偏偏圣上登基不久,在这些势力面前还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慢慢看着他们鹬蚌相争,再找时机将这一个个眼中钉、肉中刺一一拔除。 ——“宸儿呢?这孩子又跑去哪儿了?”宁安郡主这才想起来中饭过后还没见过她那个小祖宗的影子。 国公爷倒是不以为意,他家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世子向来胡闹惯了,也就他娘亲能治得住他。国公爷抬手将郡主的头揽到自己肩上:“许是又去找池家曳哥儿玩了吧,半大点儿的孩子能跑去哪儿?你也不必太费心了,我叫罗老妈子和几个侍卫都跟着呢,出不了事儿。” 眼看天色近晚,世子还没有回到锦安楼,宁安郡主总觉着心绪不宁,便派人去池家的厢房里问:“如今也不早了,池家的曳哥儿可是回来了?若是回来便让宸儿早些回来用饭,别误了池将军休息。” 那下人还没出厢房的门,便被门给撞了回来,宁安看见滚进门里的那个小厮,心下不祥之感愈来愈剧烈,还来不及叱问,就看着那小厮连滚带爬地喊着: “世子、世子他世子他跌进湖里了。只、只捞上了曳哥儿,世、世子寻不见了!” “哐——” 紫玉杯盏落在地上碎做两半,连带着宁安心中最后一根弦,断了。 随后便是赵国公、池家、郁家的人皆涌进了厢房,宁安郡主感觉此刻所有的声音都像是化作了一道烟,人群中,她双目空洞、不断喃喃: “宸儿我的宸儿我的宸儿” 天已黑透了,川舒湖边的火把却把整个湖面照得比白天还亮, 整个湖面不断泛起涟漪,不停有人跳下水寻找着已经失踪了好几个时辰的少年。 池曳虽被救上来,但呛了不少的水,郎中在一旁施针也还未曾醒过来,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尚且能证明活着的迹象。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好消息。 郎中将池曳的衣袖掀起,几道刺目的伤疤从肩膀斜着砍到侧腹,足以说明这两个少年在跌入水中之前经历过多么激烈的搏斗。 湖岸边,女眷的哭声震天动地,几个侍卫额头上的血染红了砾石,嘴里一边喊着“罪该万死”一边又求着“饶他一命”。 你看,多讽刺。 宁安看不见、也听不见。 且不说这湖在夜幕下更显得大的出奇,就光是这连着的那条河 晚上的湖风很冷,把宁安郡主的体温一寸寸地攫取,只剩下一副冰冷的躯壳,就像她那可怜的宸儿 等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所有人都泄了气,只留着郡主夫妇在岸边。 赵国公双眼通红,眼神空洞又无助,明明早上还是活蹦乱跳的孩子,如今却横竖寻不到踪迹,连一同跟着的罗老妈子也不见了踪影。但他心知自己还不能倒下,至少至少为了他的宁安。 再后来,被救上来的池曳苏醒过来便是连夜的高烧,十几岁的孩子因为惊吓只会在短暂的清醒时,惊恐地拽着旁边人的手,像是落水的人遇见了水面上唯一的一块浮木,嘴里不停地念叨: “救救我!不救宸儿,宸儿他救我、救我落进水里了,有人追我砍我好冷、好冷。” 整整三天三夜,郡主夫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湖边苦苦等了三天三夜。 第28章 “他们好狠的心,他们为何要如此对我的宸儿?我的宸儿他才十三、他才十三啊!”赵国公知道郡主嘴里的“他们”是谁,却也只能用掌心拂过宁安一夜间花白的长发。 只是他不知,那是他的宁安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个与自己相濡以沫了十几年的妻在嫡长子出事的第四天撒手人寰,就在那床自己亲手为其打造的琴旁。 有人在琴弦上撒了阴狠的毒药,触之便可毙命。 沛城一行,郡主与世子皆亡于歹人之手,何其可悲!何其可恨! 郁老将军在千钧一发之际击落了赵国公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这才救回一条人命。 “大丈夫一死虽轻,可那歹人犹在,国公爷可对得起地下的妻儿?” 郁老将军一席话惊醒了赵国公,是,他要那些歹人给自己的妻儿偿命。 赵国公怀着满腔的悲愤投上一纸诉状,只盼着圣上查明此事,哪怕是为了血浓于水的情谊,也想还他的宁安和他们那个可怜的孩子一个公道。 可没过多久,赵国公就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妖后干政、佞臣当道,他的一纸诉状即使递了上去,也是徒劳无功,郁梁池赵四家却是比不过那妖后一手遮天。 绝望,在赵国公的胸腔中炸开,他曾怀揣着满腔热血报效朝廷,可朝廷却叫他变成这副妻离子散的模样。 郁老将军与赵国公的最后一次相见是在城门外,两人已从过命同僚变成了刀剑相向。 最是无情帝王家。 乱箭穿透赵国公胸膛的一刹,郁老将军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或许是真的看到了天上的妻儿。 至于后来赵国公被定为叛贼遭万人唾骂、池曳经那一次成了痴儿,没过几年便一命呜呼,再到后来姜家等清流向圣上求情却被奸相斩首于朝堂之上 都成了后话。 作者有话说: 兜兜提示: 卓玉宸在这个世界里原名是赵宸,但是进了锦安楼就改了艺名。 顺嘴一提,其实池城主很早就看上姜家小少爷了~~~ 第12章 伪病见贵人 卓玉宸从衙门和池城主拜别,顺着原路回了锦安楼。刚进门气还没喘匀,就被翡儿顺着门根给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一路上看着翡儿一脸凝重的模样,卓玉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自己刚出去的几个钟头里,又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等到了两人第一次相见的厢房,翡儿终于忍不住了,干脆坐在地上“哇”得一声哭了起来。把卓玉宸整个人一下子吓得手足无措,一连试着哄了好几次都徒劳无功。 翡儿越哭越激动,眼见着这个小丫头上来就要挠自己的脸,卓玉宸这才不得不出手将翡儿的双手按住,问道:“出了什么事儿啊姑奶奶,难不成掌柜发现你藏在后阁,打了你一顿板子?”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是卓玉宸也是知道翡儿的脾性的,能把翡儿吓成这样,料想着事情也许没那么简单。 卓玉宸这边正发愁着怎么哄这个小丫头片子,另一边一个雕刻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木头盒子被扔进了自己怀里。卓玉宸举着盒子左看看右看看,下意识轻轻一晃,只听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咣当作响。 翡儿还是哭:“谁稀罕你这点儿银子!你要是不想在这锦安楼呆了就拿着你的东西快滚!” “我就是在这锦安楼里被人给欺负死,也不拿你这点儿卖身钱!” 蛤? 卖什么玩意儿? 卖身?谁卖身?卖给谁? 卓玉宸自忖自己是有那么几分姿色,但自己堂堂铁血男儿,怎么就跟“卖身”二字扯上关系了? 一拍脑门,这才意识到翡儿是误会了,只能感叹这怎么什么年代都有腐女:“我的姑奶奶啊,你这脑子里装的什么啊,我一个大男人,人家图我什么啊?” 话一出口,厢房里是针掉下来都能听清的寂静,翡儿的表情在几秒钟里变换了几百个花样,像是在昭示着什么难以启齿的真相。 ——“你别吓我啊!那城主喜欢男人?!” 虽然说,卓玉宸自从穿越过来,就已经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哪儿哪儿都有点儿不太对劲。 若是他只是穿越到了过去的某个时间段倒还好说,自己一个学历史的,光靠现代积累的那些知识,估计也不难给自己找个活路。 但是,从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各种将军的名字,到历史课本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沛城”,再到那个城主大人跟自己说的什么“艺举”。 他几乎可以认定,自己一定是穿越到了一个虚构的时空里,一个在他所学的历史知识中从未出现过的朝代。 直到回锦安楼之前,他还在安慰自己,毕竟都是古代的样子,应该大同小异,自己装模做样地学一学估摸着也能尽早适应,再进一步找找回去的办法。 但是! 谁tm也没跟他说过这地方男人跟男人是能**的啊! 翡儿见卓玉宸一脸的呆滞,还以为是自己刚刚的反应一不小心刺激到了对方,便试探性地问道:“难道你不知道那城主夫人是男子?你就没想过那城主叫你去府上是做什么?” 想了啊,但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啊! 卓玉宸在一旁尽量消化掉翡儿说的一切,包括城主夫人是男子的消息。 他对少数性向群体没有恶意,毕竟在自己的寝室里还有一个梁沛那样的室友。 第29章 但是如果真是那样,他就不得不再考虑考虑去城主府的事。 头疼,疼得要命,这都什么破烂运气! 怪不得自己从小就被教育:知人知面不知心,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自己! 翡儿看卓玉宸面露难堪,还以为是背后受了什么胁迫:“你不会是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吧,他们是不是逼你干什么了?” 毕竟在翡儿眼里,对卓玉宸的傻子滤镜实在是太厚了,就算是知道现在人家的脑子已经没什么问题,也总是下意识地担心他会不会做什么傻事。 卓玉宸不想总是麻烦这个小丫头,要不显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特别没用,就很生硬地把话题转开,指着那个盒子问道:“你刚刚说这里面都是我的?” 翡儿一副“我就说你脑子有问题”的眼神看着他:“不是你的破银子还能是我的?” 卓玉宸又拿着盒子晃了晃,眼睛瞟到翡儿梳妆桌上的胭脂,心里有了主意。 第二天, 郁漠早早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自小在军营长大,鸡鸣前就要起来跟着叔叔伯伯们操练,像是已经养成了习惯,眼见得院子里还没什么人,就兀自在院子里打起拳来。 姜飞白本就因为卓玉宸的事儿一宿没睡成,早早就离了主屋,寻思着先去后厨看看早饭做的如何。 正经过旁院,听见拳声阵阵,姜飞白一进门便看见郁漠一套拳打得行云流水、刚劲有力,连姜飞白一介文人都不由得拍手叫好。 郁漠听见动静收了拳,向着姜飞白作揖道:“泊志,见过姜姜夫人。” 这还是郁漠长这么大第一次冲着一个男人叫“夫人”,总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脸登时变红了。 姜飞白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看着郁漠这副无所适从的样子也觉得好笑,挥手道:“实在叫不惯就算了,咱们两家的交情不必客气这些。人前唤我声伯父便可。” 郁漠想起来昨日在城主府门口看到的一幕,脸又红了起来,只能看着姜飞白的脸小声地喊了一声:“姜伯父。” 姜家当年虽然只是三品文官,在朝中的分量远不比不上郁、池、梁三家,但姜家祖上毕竟出过几个大儒,姜飞白的祖父更曾任先皇帝师,在文官中也算是素有名望。 当初姜家还未出事时,自己也曾去过这孩子的百日宴,数过日子才更觉可怕,竟已过了十年有余。 随意寒暄了两句,姜飞白也心知自己在旁边站着,做小辈的定然束手束脚,便打算从旁院退出去,让这孩子打拳也能打个自在。 没想到自己刚转身,郁漠的声音便从身后传了出来, “姜伯父,小辈惶恐,有一事还想请教伯父。” 左右无事,也不差这闲聊的一刻。姜飞白略略点头,等郁漠接着说下去。 不知是不是一套拳打得浑身燥热,郁漠的额头上浮起了一层薄汗,两颊的绯红还未褪下,郁漠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确认院中再无他人,便走到姜飞白的近旁耳语道:“小、小辈想问问六年前,世宸哥儿溺亡之处,现今所在何地?” 姜飞白听了郁漠的话心下一惊,眉头紧锁着掩饰心中的慌乱:“泊志何出此言?斯人已逝,万事还需往前看。” 现在朝中谁人不知,那宸儿现今是叛敌之后,就算是自己有心去查关于宸儿的事,也是私下进行,唯恐被他人发现。这小子年纪轻轻,胆子倒是大,若是换了别人,告个御状上去,整个郁家都不定能保得住一个他。 话说回来,宸儿和曳哥儿出事那日,虽说这孩子也在场,但那时也不过是个黏人的娃娃,怎么竟还问起他这个来了? “泊志,姜伯父问你,可是外人与你说起了些什么?” “你如实跟伯父讲,伯父便帮你这一遭。” 听了姜飞白这么一问,郁漠却是一脸的窘迫,脸都红成了蒸熟的虾子,手指不停地搅着自己的衣角,像是嘴边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 ——“我我昨日里做了个梦,梦见宸哥儿穿着大红衣裳抱着我,说是要我等等他,他要给我做娘子的。” 或许是自己也觉得刚刚说的话有些荒唐,郁漠忙向着姜飞白摆手道:“不、不是不是因为一个梦就要麻烦伯父的!” 说到这儿,郁漠脸上的红晕才下去了些,左右看看院子里没人,便轻声说道: “我总觉着宸哥儿没死,我记得那日出城,我远远地看见宸哥儿在轿子后头跟,但是父亲母亲不信,总说我是癔症犯了。” “我想再去看看,说不定能寻个什么出来。” 若不是锦安楼那一档子事,郁漠早早便跟池伯父说了。 六年前他虽然是小,但是事却都记得,只是这些年每每向祖父提及此事总是被岔开话题,总觉得他们长辈定是知道些什么不愿意与自己说。 不过也无妨,他们不说,那就自己去查,不信真的查不出来。 姜飞白本也没把郁漠那个有些荒唐的梦放在心上,因而也更不用说什么想要嘲笑一个小孩子的心思。但心中又不禁犯起了难,自己本也有这个想法,只怕因为这点事儿把郁家再牵扯进来。 但看这小子的模样,就算是自己不带着,到时候再自己跑过去看到一些不该看的,才是真的出事。 沉思了片刻,便低声回道:“既如此,你我二人便去走一遭,我到时让你池伯父将郁老将军支走,你切不可声张便是。” 第30章 郁漠没想到姜飞白竟然会这么轻易地答应自己的要求,两只眼睛都闪着光,生怕对方下一秒就要反悔一样,一边说着“伯父我们现在就走”,一边扯着姜飞白现在就要往门外去。 姜飞白虽说比起郁漠大了二十多岁,但是力气还真是远远不及这个小子,硬生生被往外拖了好几步。 ——“泊志、泊志!用、用过饭了再走!” 待众人用过了饭,姜飞白便找了个借口把郁漠带了出去。 却未曾想,二人刚打开府门迎面却跟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卓玉宸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个城主府自己是非去不可,现在自己所有的线索都往身世这个方向指,就算是有千不愿万不愿,自己也得走上这么一遭。 郁漠看着眼前这人眼熟,只是那人戴了个帷帽遮住了脸,所以看不真切,便指着那人问道:“你是何人?在城主府门前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郁漠虽然没把卓玉宸没认出来,卓玉宸却是远远地认出了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少爷,自从前一天在后阁里见识过这个有坐牢爱好的小少爷,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卓玉宸总觉得自己一碰见郁漠就额角发痛。 但也是没办法,谁叫自己点子背,穿越都穿不到一个少爷身上,只能低头拱手道:“在下卓玉宸,是奉城主之命前来,还请郁小公子代为通传一声。” “你就是宸卓玉宸?”姜飞白听了来人的话,激动得尾音都带着颤,“姜某冒昧,公子可否将帷帽摘下?” 卓玉宸没见过这位城主夫人,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这帷帽究竟该不该摘,只听得郁漠在一旁说道:“城主夫人让你摘就摘,你这琴师也忒没规矩了些。” 嗷——敢情这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城主夫人,那是惹不起。 卓玉宸在心底默默地剜了郁漠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头顶的帷帽扯了下来。 不扯不要紧,帷帽一掉,卓玉宸的脸倒是把郁漠和姜飞白都给吓了一跳。 ——“你这是得了什么病?丑成这样也不怕吓到人?!”郁漠看着卓玉宸满脸的红点直泛恶心,昨日还觉得这人长得俊美,如今一见还真是叫人满身的恶寒。 卓玉宸看见郁漠这番嫌弃的模样,心中却是得意,不愧是翡儿,一双巧手什么都能画得来,竟真能叫自己脸上的红斑画得像是真的一般,也不枉费他们二人一片苦心。 不是稀罕他这张脸吗?他就不信了,现在他自己这副模样,那城主看了可还能吃得下饭? 作者有话说: 卓玉宸:?听说有人要包养我? 郁漠:?听说宸哥儿要嫁给我? 兜兜:6,你俩是懂听说的。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池城主本名叫池影,是池曳的哥哥。池曳是池老城主的幼子,因为是老来得子所以跟卓玉宸大不了几岁。 题外话: 特别鸣谢柳三闲老师还有群里的可爱粉丝宝宝们qaq,因为前段时间的精神内耗加上最近的考试压力,差一点又要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所以真的真的很感谢家人们的支持和喜欢(? w ?)!!! 兜兜永远爱你们!!!! 第13章 川舒忆亡魂 姜飞白看着卓玉宸这张脸心中也是疑惑,也不知道自家官人究竟是从何看出来这男子跟宁安郡主之间的关系的。 但碍于颜面还是向着卓玉宸回礼道:“在下姓姜,久闻卓公子大名,官人已将公子入府一事告知。公子此次到访可是有了决定?” 姜飞白素来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尽管岁月在此人的脸上留有些许痕迹,却依然掩不住一副好皮囊,想来年少时也定是一个翩翩公子。 至少跟郁漠这个纨绔子弟比起来,卓玉宸还是对这个城主夫人的好感要更多一些。 ——“小人琴艺粗劣,幸得城主大人和夫人的赏识,已是小人万世修来的福分,哪里还有蹬鼻子上脸的说法?只是” 卓玉宸话说了一半,手覆上自己脸上的“红斑”:“小人昨日听了城主的一席话,夜里激动万分便贪杯了几盏,却未曾想今早起来这脸上却是凭空出了些疹子,但小人又怕来得晚了误了时辰,只好带着帷帽上门拜访,还请夫人见谅。” 郁漠本就着急宸哥儿的事儿,看着卓玉宸的脸更是一脸嫌恶:“就算是伯父有意,你也要叫病养好了再登门啊,你这副样子若是染给别人,这脑袋可是担待得起的?” ——"去去去!赶紧滚回锦安楼去,等郎中医好了脸再上门。" 郁漠还是还是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就差把嫌弃写在脸上,卓玉宸早就受不了郁漠这副样子,如今听完这话,胸口的火气“腾”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什么东西?小爷在现代虽然不是什么富家少爷,但也从来没被这么欺负过,这几天小爷我受的欺负还不够是不是?轮着着让你这个小逼崽子骑到老子头上来? 再逼逼老子一句,老子就拿针把你这个姓郁的小逼崽子的嘴给缝上! 姜飞白在一旁眼见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气势,总觉着若是再不拦拦,这两个人铁定是要打起来,赶忙劝道:“泊志,卓公子毕竟是你池伯父邀来的客人,你少说两句。” ——“卓公子还请见谅,泊志他年岁尚小,有些心直口快,但心思倒是不坏的。” 卓玉宸本也无意和郁漠一般见识,瞪了郁漠一眼,转身便向着姜飞白拱手道:“夫人言重了,也是玉宸思虑不周。若是城主和夫人有所顾虑,玉宸改日再来便是。”说完一甩衣袖便打算转身离去。 第31章 姜飞白一看卓玉宸要走,心下一紧,赶忙去拦:“卓公子!卓公子言重了,我等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卓公子是我府的座上宾,我府本该自去迎接,我与夫君本就过意不去,怎么还有让公子改日再来的道理?” 无论如何,姜飞白都要想出来一个法子把卓玉宸给拦下来,若眼前这人真是宸儿 余光瞥见一旁的郁漠,姜飞白闪出来一个主意。 ——“若公子不嫌弃,姜某便邀公子同游川舒河畔可好?兴许公子心绪舒畅,对这病情也有好处。” 卓玉宸倒是无所谓,点头便要应下来。却见一旁的郁漠急得快要跳起来,站在城主府门前指着卓玉宸喊道: ——“你、你、你去做什么?!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去川舒河!” 卓玉宸看着郁漠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 搞得好像我很想跟你一块儿一样 川舒河,取百川向海、云舒霞卷之意,向南可直至东海,流经之地多良田名泽,也曾被当今圣上誉为福泽之河。 沛城旁的川舒湖名川相拥,自沛城收复以来,每至夏日便常有达官显贵携亲眷来此游玩。 六年前的宁安郡主并郁家、池家便也是如此,只是事不遂人愿,只因这景,也不知湖面下究竟还有多少冤魂。 姜飞白鲜少来这川舒湖,不仅是怕自己想起离人之悲,更怕自己想起亡父之痛。 郁漠在前面走着,眼神时不时地往最后面的卓玉宸身上瞟,眼见卓玉宸头上又戴起了帷帽,脑袋像个拨浪鼓一样摇来摇去,走几步就停在一棵树或者一根草面前瞅来瞅去,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模样。 这人不是沛城人吗? 怎么连川舒河都没来过? 郁漠总觉得卓玉宸这人怪得很,但又说不上究竟都怪在哪里。想着想着眉头都快皱成一个“川”字,不过,这人好像本来头脑就不怎么正常,也就没再多留意,转头就去找姜伯父商量宸哥儿的事了。 卓玉宸没心思纠结郁漠脑子里都想着什么,穿过来第二天就能欣赏这古代的名山大川倒是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不少。 这两天,他这脑子连着轴地转,转完柳儿的事,再转自己的事,不仅转自己的事,还要想着转翡儿母女的事,真是把他十几年没操过的心全给操完了。 在卓玉宸自己生活的时代,所有人都像沙丁鱼一样被挤在名字叫“城市”的罐头里,每天重复着无趣、紧张又不得不去从事的工作,就连街边绿化用的公园都充斥着人为加工的生硬感。但生活节奏之快又无法让人停下脚步,只能顺着人流被挤推着向前。 以至于自己看到眼前的丛林、流水、鸟鸣、花香都又一种莫名的不真实感,若不是怕被前面的二人当作傻子,卓玉宸好几次都想张开双臂去感受一下这种从未感受过的快意。 湖面平静,姜飞白有些后悔背着池影把这两个小辈带来,尤其是郁漠 “姜伯父,我们从哪里查起比较好?只是这六年都过去了,湖边还能查到宸哥儿的线索吗?”郁漠一心只在线索上,跟在姜飞白身边问个不停,像个精力旺盛的小兽。 姜飞白转过身去,将手指向还在后面摘草闻花的卓玉宸:“那不就是吗?” 郁漠:“?” 不等郁漠反应,只见姜飞白走到卓玉宸身边问道:“卓公子可知道我们此次为何来这川舒湖?” 不就是因为这儿好看吗?不然呢? 卓玉宸被姜飞白这一问也晕了头,手里刚刚拽下来的花骨朵也忘了扔,幸而有个帷帽挡着,才不会叫他这张着嘴的蠢模样被人家城主夫人瞧了去。 “这、这或是因为夫人兴致之至?小、小民也觉着这湖景色忒美了些哈哈”卓玉宸干笑了几声,就当作是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 姜飞白听了卓玉宸的回答,脸上平添了几抹失望。但转头又一想,也许是宸儿还不够信任自己,或是在试探自己? 若真像自家夫君说的那样,这孩子这几年吃了不少的苦,若是真能这么简单放下防备才真真是奇怪。 卓玉宸也不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问题出在哪里,就这么看着这位城主夫人脸上的神态从期待变成失望,再从失望变成了然,不过几秒倒像是唱了一场大戏。 ?拜托,大哥你自己把我带到这儿的,你现在问我为啥来这儿? 你们夫夫俩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脑回路清奇啊。 卓玉宸忍了忍心底的吐槽欲,把头扭向湖面,想着把话题岔开: ——“这水倒是清,也不知若是等到红日西沉,能否看清湖底” 郁漠和姜飞白听完卓玉宸的话,一个一脸的震惊,另一个一脸的悲痛? 卓玉宸:? 不是不是、他又说什么了? 这俩人什么见了鬼的表情啊? 姜飞白压抑着心底快要喷涌而出的激动,眼眶里的泪水打了几转又被强行收回眼眶,手掌拍着卓玉宸的肩膀:“没事了我们再转转,宸卓公子若还有想起什么,姜某洗耳恭听。” 想?想起什么?他能想起什么? 算了算了,就当是那个城主夫人嘴瓢,卓玉宸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三人接着在岸边走着,这下倒是姜飞白和卓玉宸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郁漠跟在后面。 虽然不知道这个傻子究竟跟宸哥儿的事情有什么关联,但是毕竟姜伯父邀他同游,是不是就能说明这人最起码是不会妨碍他们行动的存在,再加上那人刚刚所言 第32章 红日西沉 湖底 郁漠感觉自己的脑子难受得紧。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卓玉宸一定不简单,自己一定要将这人给盯紧了。 就算是走在前面,卓玉宸也明显能感觉有一道视线紧紧盯着自己,快要把自己的后背盯出一个洞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个郁小公子,怎么处处都看自己不顺眼。 行至一个亲水平台旁,卓玉宸不自觉停住了脚步,不知怎得,总觉得自己曾经好像来过这里似的。 姜飞白看卓玉宸停下了也是疑惑,顺着卓玉宸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了平静的湖面并无其他,便开口问道:“卓公子可是看到了什么?为何突然停下?” 熟悉的晕眩感涌上脑海,卓玉宸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钻心的痛苦。 明明自己昨夜已经寻过郎中,也诊过并无特别的恶疾,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却不曾想如今又痛了起来,卓玉宸只道是庸医害人不浅,自己却像是被人蛊惑一般向着湖边走去,连郁漠和姜飞白在身后唤了他数声也没有反应 作者有话说: 姜飞白(指着卓玉宸):喏,这就是你的亲亲大好媳妇儿。 郁漠撒泼打滚版:我不信!我不信! 题外话: 那什么亲水平台在古代叫啥俺百度了半天也没百度出来,如果有宝子知道的话,可以在评论区告诉俺一声不?(绞手手)(咬绢绢) 第14章 渊底显原身 被冰凉的湖水包裹周身,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困难,卓玉宸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和能力都被这无情的大自然所束缚着。 刺骨的冰冷下,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和死神之间的距离,一寸寸的沉沦心中的恐惧感慢慢被涌入脑海的幻象取代。岸上的喧嚣被水面隔开,耳边只剩下水流声,身体还在缓缓下沉。 脑海中浮现出《困局》中的一句话:“在这绝境之中,一瞬间仿佛变成了永恒。” 阳光穿过水面化为一轮巨大的光晕,像是一张大手想要将卓玉宸整个身体从水底托起,残留的一丝求生欲和耳畔响起的低语交织在一起。 回家 我想回家 我想活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卓玉宸的张开双臂想要拥抱那轮刺目的光,却只有毫无实体的水流,连带着身体残留的体温从指缝溜走。 身体还在下沉 直到水幕被一个身影刺破,颀长的身躯取代了头顶的光晕出现在卓玉宸的视线中。 卓玉宸看着眼前郁漠那张还带着些许少年稚气的脸,一向不可一世的少年紧皱着眉头,拼尽全力向着自己游来。 好像也不错,最起码自己临死之前,还能看到一张长得还算不错的脸。 郁漠身着玄色长衫破开水幕,像一支划破阴霾的利箭,挥动双臂游向卓玉宸。 郁漠看见卓玉宸整个人像是被蛊惑一般跃入湖中时,觉得这个琴师一定是疯了,说不定当初在锦安楼里不过就是回光返照,一个傻子淹死也就淹死了。 心里虽是想着,行动却总是比脑子快一拍,等郁漠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和卓玉宸之间只有一条手臂的距离。 水波模糊了视线,刹那间郁漠有一种卓玉宸和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世子容貌相重合的错觉。 郁漠伸出手紧紧握住卓玉宸的手腕,那手腕实在太细,几乎是握着一截包着人皮的树枝。郁漠侧过身,一手将卓玉宸的手腕向上拽,另一手牢牢环住男人可以细弱得有些过分的腰肢。 一个温暖的身躯将自己紧紧箍在怀里,卓玉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臂环上郁漠的脖颈,那一刻,他有一种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这个少年的冲动,只因为他是这漫漫长夜中唯一的一团向自己而来的火光。 尽管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还是水火不容的冤家。 耳边是岸边众人逐渐清晰的叫嚷。 破水而出后,风声取代了水声回荡在耳畔,不知何人紧紧把自己抱在怀中,撕心裂肺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刹那,卓玉宸想睁开眼看看那个声音的主人,可混沌强行攫取了他的知觉,随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公子,醒醒、醒醒。” 眼前的世界在陷入短暂的混沌之后,卓玉宸听到有一个声音从脑海的深处响起,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华服,嘴角噙着笑的少年从远处的黑暗中走来。 那少年看卓玉宸苏醒过来,便慢慢走近,那是一张和自己神似的脸,但只因身着一身华服,给少年的身上平添了几分贵气,和全身湿透好似一条落水狗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少年依旧笑着,却让卓玉宸感到心烦,如果他没猜错,眼前这位应该就是那个天杀的原主,那个应该被毒死在巷子里的“卓玉宸”。 ——“公子不必神情如此骇人嘛。”少年虽然还保持着戏谑的语调,但看着卓玉宸被水呛得通红的双眼,皱了皱眉头,像是想到什么熟悉的画面,嘴角的笑意也随之敛了几分。 卓玉宸想起这两天自己遭的罪,有一种想要蹦起来照着面前这人的脸上狠狠来上两拳的冲动直窜天灵盖。 少年看卓玉宸一脸的愤恨也无甚在意,拱手道:“多有得罪,在下名唤赵宸,本为当朝宁安郡主与赵国公之子,遭歹人暗算坠入川舒湖,后被奶娘救起,奶娘本欲将我送归锦安楼与父母相认,却不料母亲又遭歹人毒手,奶娘为救我中了毒箭。最终一番波折,竟是最后连母亲归京的灵柩也没赶上”赵宸说到这儿抿紧了唇,衣袖下的拳紧了又紧。 第33章 ——“后来的事,公子应当已是知晓了。为了能在锦安楼活下去,在下不得已改名为卓玉宸在这锦安楼内苟且偷生。却不料无意中撞见了柳儿的奸情,我本不欲声张,却未曾想那贱妇识破了我的伪装,伙同那柴夫在茶中下毒,这才失了性命。还因此将公子牵扯其中,实在是对不住。” 卓玉宸听了赵宸的话,也算是捋清了自己心头的疑惑,仔细想想这个赵宸也是个可怜人,心情稍稍平复了些,等他继续往下说: ——“如今我已与爹娘在地府团圆,也算是此生平了一桩遗憾。只是因还有一桩事未曾了清,阴曹不许我上那奈何桥,只能寻机会与公子相见。” ——“这六年来,在下处处谨小慎微,只为寻得一个机会手刃那叫我家破人亡的恶贼。因而曾向天上的神仙下了血誓,若是此生无法手刃恶贼,便叫神毁魂灭,永世不得超生。” 卓玉宸听到这儿已经意识到了些许不对,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宸说到这儿也有些局促:“这正是赵某此次需要跟公子言清道明的。如今因缘巧合,公子之魂魄入我肉体之中,若是血誓无法完成,那便是公子魂魄烟消云散。”毕竟责任在自己,却要他人替自己承担,这话怎么说出来都是自己理亏,赵宸低着头,已经做好了被卓玉宸痛骂一顿的准备。 卓玉宸脸上的表情从犹疑转为呆愣,心底更是已经浮上了几百条黑线,只差冲着赵宸一个古代人单走一个6。 好家伙,好死不死的你乱发什么誓,你家血海深仇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又转念一想,自己跟一个死人乱发什么脾气,还不如直接问问怎么回去的好,卓玉宸把自己心头的火气强行往下压了压:“那就是说,如果我帮你解决了那个害你全家的人,我就能回去了?” 赵宸听完卓玉宸的话瞪大了眼睛,像是没想到卓玉宸竟然是个这么好说话的,明明自己都已经做好被骂个狗血淋头的准备了。 只见赵宸呆呆地点了点头,这模样倒是有了点儿当初在锦安楼里装疯卖傻的意味。 ——“那你跟我说一声,你仇家是谁,我找时间捅他一刀不就完事儿了?”就当作是全息游戏里的boss,自己完成任务,就能回家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宸把视线移到卓玉宸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的瘦弱身子骨,脸上浮现出一种微妙的尴尬: ——“这恐怕没有公子想的那么简单,” ——“我的仇家是当今的皇后。” ? 谁? 卓玉宸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难受,从地上蹦起来就想要照着赵宸的脸上来上一拳,却忘了此时的赵宸已经是一缕魂魄,那拳头穿过赵宸的身子直接打在空气上。 这是搞什么?你们皇亲国戚之间的破事能不能别难为他一个21世纪新青年? 这怎么整?且不说他能不能一刀捅到皇后的身上,就是真把皇后给杀了,自己有没有命回来还是另说。 赵宸看出来卓玉宸此刻的崩溃,心里也是万般过意不去:“实在对不住了,卓公子。我该交代的已然交代过了,不多时那无常便要来寻我。赵某对公子的恩情无以为报,只能将毕生所学之艺全数奉上,赵某的琴艺虽称不上登峰造极,但若是公子能善用之,必能助公子来日平步青云。” 赵宸话说了一半,卓玉宸便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锁链叮叮当当的响声,再一回神,赵宸的身影却是越变越淡,注意到自己身子的变化,赵宸急忙趁着消失的最后一刹喊道: ——“公子切记,定要手刃那贱妇!待公子回了原身,赵某来生定将抵命相报” 话音一落,赵宸的身影便慢慢消失于眼前的黑暗之中。 只留卓玉宸一人呆滞在黑暗中,只能绝望地冲着赵宸消失的方向破口大骂: ——“你tm是不是有病啊!” 作者有话说: 赵宸:兄弟你加油,我杀青了886 卓玉宸:我艹nmlgb,#%@$^&$$!@#(梦话版口吐芬芳) 在床边陪护的姜飞白:宸儿这小嘴,还真能叭叭啊。(老父亲溺爱式微笑) 解释一下:卓玉宸不会因为郁漠救自己一次就喜欢上郁漠哈,现在最多只能算是对救命恩人的感谢(加强版)。 第15章 你叫我弟弟? ——“宸儿、宸儿?宸儿你可是醒了?” 卓玉宸刚骂完,心里的气还没释放出来一半,就听见天灵盖上方传出来一阵声音在唤着自己的名字。 轻轻地动了动手指,自己手指在无意间碰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摸索了半天才意识到原来不过是一床被子。床边的人像是被自己的动静惊动,那带着些许哭腔的喊声尤为惊人,语调更激动了几分:“郎中!郎中呢?!宸儿他醒了,终于醒了!” 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只是卓玉宸刚刚清醒,还没有什么精力去思考这人究竟是谁。 回过神,只见那人又不知为何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实在是叫人不忍听下去。照这架势下去,自己若是再不醒过来,可能就真的要听人在自己耳边哭丧。 等缓缓睁开了眼,卓玉宸便盯着头顶雕了花的红木床顶发起呆来,那红木一看就是材质上好的,只是自己现在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脑子里一片混沌,那床顶的红木雕花看多了便更觉眼晕。 第34章 闭上眼睛,意识慢慢从远方被拉扯回来,刚刚耳边那个熟悉的哭喊声音,慢慢在自己眼中轮廓逐渐实体化。 那个城主府的姜夫人……带着他和郁漠去川舒湖的人……可这中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他多想一觉醒来,发现这不过就是一场梦,他从来没有穿越到这里,也没有什么赵宸、什么国仇家恨…… 更没有什么刺杀皇后的任务,他还只是他自己…… 可自己现在这又是在哪里?怎么一醒身边的事物都变了不少。 卓玉宸还紧闭着双眼,脑子里各种猜想都被他否定了一遍。 正要起身,那边就听见有人从厢房门外闯了进来,定睛一看姜飞白不仅拽着一个挎着药箱的郎中,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人。 池影牢牢地握住姜飞白的手,看着自己夫人因为神情紧张而充满了红血丝的双眼,他不禁想起家丁将姜飞白从川舒湖接回来时,姜飞白那张平日里总是淡若流水的脸已然被吓得灰白。 虽说因为漠儿反应及时,宸儿并未伤到根本,但只要一想到几个时辰前卓玉宸落水的消息,池影还是心有余悸。 那时的姜飞白拽着自己的手只是哭,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宸儿”、“快救宸儿”。有那么一瞬间,姜飞白的轮廓和当年的池曳重合,就差一点,当年的噩耗像是又要在自己面前重演。 待郎中来了府上,给卓玉宸施了几针,又开了几副汤剂。姜飞白就一直守在卓玉宸的床边,药一煎好就扶着卓玉宸的身子一点点灌下去,若是不知情的,就说卓玉宸是他们的亲生子也好不为过。 他本就担心姜飞白的身体,只道派几个侍女在旁边守着便好。最后眼见实在是拗不过,只能同自家夫人一道在一旁守着。 有那么一瞬间,池影看着姜飞白忙碌的身影,也有过一刹期许。 若是……他们也能如寻常夫妻般有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是不是也会像这般情景一样,他们夫夫二人共同照料这孩子长大成人? 跟着进门的郁漠走在最后面,眼下倒已经是换了一套衣裳,他年纪轻,又年少行武,身子骨也是比常人抗造些,虽说在水里扑腾了半天,但早已无甚大碍,灌了两碗姜汤下去,又是生龙活虎。 郁漠虽说心底嫌弃那个呆子的不得了,但一听说卓玉宸终于醒了,还是多少有些放心不下,不由自主地跟在城主夫夫后面进了厢房。 ——“公子的脉象已渐趋平稳,多亏了夫人灌下去的汤药,这才捡回来了一条命,现下身子应当是无大碍了。再开两剂方子调养调养,过不了几日应当就能恢复元气了。” 郎中被旁边三个人的视线盯得满头冒汗,心知这房里的贵人他是一个也得罪不起,握住卓玉宸的手腕探了又探,直到确认卓玉宸实是无碍,这下心头的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卓玉宸本想张嘴说话,嗓子却是火辣辣的疼,看着一旁眼角微红的城主夫人,心里却是酸酸的。 实在不是他的泪点低,只是一个人要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存活下来,旁边只要有一个人施以善意,本身的感动阈值就要被降低不少。 姜飞白看他想要从床上坐起来,赶忙上去扶:“宸儿你先躺着,别着急起来,再修养半日再说。” 卓玉宸听那个城主夫人“宸儿”、“宸儿”地叫着,眼前又浮现起那个少年的容貌,一时间也不知是叫的赵宸,还是卓玉宸。 真有那么像吗? 心中的感动被自己压下去几分,所谓的善意,也不一定就是为了自己。 卓玉宸眨了眨眼睛,将快要溢出来的泪水重新逼回眼眶里。 但又总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些狼心狗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城主夫夫和郁漠这个小崽子救了自己一命,都是对他来说天大的恩情。 但是,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救的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卓玉宸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他以后还要顶着赵宸的身份活下去,他心中苦涩万千,却又实在不得已而为之。 他倒是不求那个赵宸下辈子偿还自己什么,只要能别让他再这么提心吊胆地活着便好。 姜飞白看着卓玉宸整个人眉头紧皱,还以为是身子虚得难受,忙叫人把厨房里熬好的粥端来。 软糯的大米被熬开了花,上面还浮着一层切碎了的红枣肉,卓玉宸在床上躺了三天,胃里早就已经是空无一物,昏迷期间姜飞白将灌下去的汤药和粥也早早被消耗殆尽,此刻看见一碗粥比看见了什么美味佳肴都要激动,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流了下来。 看着卓玉宸的模样,姜飞白心底也是泛酸,这些年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若不是郁家此次来沛城,这孩子还要在锦安楼苟延残喘多久。 手掌覆上卓玉宸的发顶,姜飞白的眼中满是心疼,或许他们彼此之间也需要一些适应,才能解开这六年间的诸多疑问。 郁漠抱臂靠在床头,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自从把卓玉宸从水里救起来,他帮着姜伯父、池伯父瞒着自家的叔伯和祖父,就连梁沛好几次想拽着他去沛城里逛逛都被他一口回绝了,害的自己总算是被梁沛逮到了调侃的机会,动不动就要问他是不是对哪个美娇娘动了心。 美娇娘他倒是没见着,像女娃娃一样娇里娇气的男人他倒是天天见。 第35章 卓玉宸那股子娇气劲儿,全身上下细皮嫩肉的,一点儿没有个汉子样。也不知道姜伯父究竟稀罕他什么。 他自忖没有两位伯父那样的菩萨心肠,本来下水去救那个琴呆子就是压根儿没过脑子的事,却未曾想这呆子的身子骨这么弱,一点儿也不像个男人,在水里不过泡了一小会儿就昏过去好几个时辰,醒过来还哭哭啼啼活像个小姑娘。 郁漠猛然又回想起在水下时自己手掌抚过卓玉宸腰侧的触感,耳后“腾”地一下冒出一股燥人的热。 他还没碰过姑娘,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那般如柳条般的软,全然不像他在军营里的见的那些个彪形大汉,个个五大三粗,腰上看着就是硬邦邦的。 他把卓玉宸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那人也毫不老实,整个人缠在自己的身上。 郁漠摸了摸自己的颈侧,那里属于卓玉宸的印迹早已消失不见,但自己的指尖触碰之处,仿佛还能感觉到当时这个呆子的薄唇在自己颈侧来回磨蹭的感觉。 耳后的燥热又平添了几分。 不多时,姜飞白手中的粥就已经见了底,姜飞白原想着再去叫厨房端来些清淡小菜来,却听小厮喊着“郁老将军有请”,只能向着旁边的侍女小厮交代几句,便急匆匆地和自家丈夫离开了厢房,只留郁漠和卓玉宸二人共处一室。 卓玉宸一碗粥下肚,精神也好了些,虽说自己原先对这个小公子总是嗤之以鼻,但无论如何人家肯不计前嫌跳入水中施以援手,都已经算得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这礼,他郁漠也该受得。 郁漠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未曾想回过神卓玉宸就已经将被子掀开下了床,眼看着身子马上就要往自己这个方向倒,郁漠还以为卓玉宸要从床上摔下来,把他给吓了一跳,便赶紧伸手去接。 ——“卓某在这里谢过郁小公子。” ——“你能不能安生点儿躺好!” 两个人的话几乎同时喊出来,等卓玉宸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整个人埋在了郁漠的怀里,自己甚至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这个小崽子身上一块块形状分明的肌肉。 为啥都是男人,差别居然这么大呢? 另一边郁漠几乎是在瞬间,双手握住卓玉宸的肩膀把整个人都从自己的怀里拽了出来。 动作之快甚至出乎郁漠自己的预料。 自己一定是中了什么蛊了,怎么每一次遇见这个琴呆子,自己的动作都要比脑子快上一大截。 ——“噗!” 卓玉宸顺着视线看向郁漠的脸,本还平淡的表情却慢慢变得扭曲起来,眉毛更是疯狂抖动。最后实在是憋不住,指着郁漠的脸笑个不停:“我说,你多大个人了,怎么别人抱你一下脸就红的跟蒸熟的虾子似的!” 男人一身白衣,本就瘦弱的身子在宽大的袍子下显得更加弱不经风,卓玉宸本就是一张雌雄莫辨的脸,虽说病气将平日里脸上的奕奕神采掩了几分,但笑起来依然有一种脱离尘世的美。 卓玉宸笑了半天,脸上都因为笑意平添了几抹红润,直直叫郁漠看呆在原地,嘴里一万句想要驳回去的话全给咽进了肚子里。 直到自己的那久病初愈的身子又咳了起来,卓玉宸这才终于止了笑,细想一下自己多少也有些不厚道,赶紧正了正神态,摆出一副相当委屈抱歉的模样: ——“实在是对不住,卓某是个粗人,不懂什么规矩,还请郁小恩公勿要见怪才是。” 郁漠本就被卓玉宸笑得又羞又恼,这一声“郁小恩公”从卓玉宸的嘴里喊出来更是让他的骨头都要散上一地,脸上的早已更甚,郁漠像是赌气一样,把卓玉宸打横抱起来,狠狠扔在chuang上。 自己却是又退回床头,扭过头抱着胳膊不理人了。 虽说这小家伙脾气挺大,但是其实自己被正好“扔”在一团被子上,倒是一点儿也不疼。 卓玉宸看着郁漠这副模样,活像是个被欺负得叉着腰不理人的小娃娃,心下也知道是自己做的有些过头,便小心翼翼地往郁漠的方向挪了挪。 ——“郁小恩公这是生我气了?郁小恩公?” ——“你别叫了!”郁漠被卓玉宸喊得更羞了,脸和脖子都红成了一片。 卓玉宸还是头一次碰见郁漠这种恼羞成怒的吃瘪模样,心里不禁更想逗他了:“那郁小恩公想让我叫你什么?还未曾问过郁小恩公年岁几何?若是比我年幼,我便叫你泊志弟弟如何?” ——“你少来这一套!我怎么可能比你年幼?!” 卓玉宸听了郁漠的话,眼角的笑意更浓,似是故意要逗这个小公子: ——“那我叫你泊志哥哥,可好?” 作者有话说: 哦呦呦呦呦~~~泊志弟弟~~~ 哦呦呦呦呦~~~泊志哥哥~~~ (此处请忽略一个在键盘前扭动成蛆的兜兜子) 第16章 归京遇山匪 眼看着又过去了六七天,卓玉宸已经慢慢能下床在房间里走动,但姜飞白和池影还是不许他出厢房的门。 其实他自己也很明白为什么城主不让他见郁家的长辈,郁漠是个小孩认不出他很正常,但是郁老将军如果看见死了六七年的赵宸重活于世,能不能给他这个叛贼之子留个全尸都难说。 说到郁家,卓玉宸在房间里数着,满打满算也快到了郁家归京的日子。 自从那次自己“调戏”过郁漠之后,那小崽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几乎再也没有来找他说过话,有时不过是他在院门口悠达时恰好撞见,那小子也是像撞见恶鬼一样拔腿就跑。 第36章 两人之间唯一的一次交谈,郁漠还是远远地站在门外,看见自己稍微有一点儿想要靠近的架势,就跟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一样,立马又跳了回去。 卓玉宸都没想到自己上一次一句话的杀伤力能有那么大。 ——“喂!我快要回京了!”虽说看见卓玉宸的脸,郁漠多少还是有些头皮发麻,但是又不想让卓玉宸看轻自己,只好叉着腰站在门外冲着他喊道,“估计也就再过个一两日的事儿,你、你现在好点儿了没?” ——“还行吧,倒是已经可以下床走上两步。怎么?泊志弟弟需要哥哥去送送你吗?”卓玉宸退到床边,挑着眉毛故意调戏郁漠道。 “谁要你送?!”郁漠现在听见哥哥、弟弟的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自己也是脑子出问题了,才想着要来看一眼这个呆子。 “我就来跟你说一声,你要是能动了就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别再天天动不动就往湖里跳了,我要是回了京城,你万一再、再跳到湖里去,可就没人救你了。” 卓玉宸和郁漠隔着一间屋子,两个人互相望着,卓玉宸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嘴边想要调侃郁漠的话全被自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窗外的鸟还在叫个不停,吱吱喳喳的让卓玉宸不禁想起那个整天一惊一乍的小少爷。虽是这样说的,但是卓玉宸还是打算藏在人群里远远地送他一程,毕竟这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少爷了。 卓玉宸本想着把帷帽扣在头上,但又觉得那东西实在太显眼,只好顺手拽了一条巾帕蒙住了脸,悄咪咪出了院门混在人流里往府门口走去。 郁老将军本次南下沛城本就是为了清剿沿途的乱匪,到了沛城也待了半月有余,前阵子圣上传召郁老将军回京,这才定下日子此日启程。 池城主和姜飞白将众人送至府门外,车马都已准备好,老少却是纷纷不舍相离。 沛城之远,此去经年,未曾可知何时能再相逢。 梁沛近几日没了郁漠在眼前乱转,少操了不少心,沛城山清水秀,吃食茶饮都比京城雅致不少,此番回京,梁沛特麻烦姜夫人和城主府里的小厮捎带了一些沛城的特色吃食,待到回京也要让自家兄长和自己的那些个狐朋狗友们品尝一二。 郁漠却是没了出发时那般的激动,一个人牵着马站在队尾,一手抚着鬃毛,心却早不知飞到了哪里。 正在出神,却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拉了又拉。郁漠回过头,正好和卓玉宸视线撞上:“你!” 郁漠正要出声,卓玉宸赶紧把手指竖在唇边,趁着旁人都正沉浸在寒暄里,悄咪咪地把一根琴弦塞到郁漠的手里: ——“你可别说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给你送行了,喏,想着你也不缺别的,刚刚从我琴上卸下来了一根弦,就当是做哥哥的给你送行了。”虽说脸上蒙着巾帕,郁漠还是能从卓玉宸的眼神里看出那种得意洋洋的气势。 别人家送礼都是送些稀罕宝物,就到这人身上一根破琴弦就把自己给打发了,郁漠正打算把手里的东西推回去,却听见祖父在前面叫他,等再一回神,刚刚还在旁边站着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郁漠看着手里的一团琴弦,想了想还是塞进了怀里,随后跨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跟着队伍渐行渐远。 沛城城主府门前扬起一阵黄土,卓玉宸就靠在门口的石狮子旁看着郁漠在队尾驾马而去,人群里在吆喝着一些送别的话,只有他一言不发,一双眼睛盯在郁漠渐行渐远的后背上,直到最终数十人的队伍化成一个黑点 再见了,郁小恩公。 卓玉宸心想。 不过他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和这位郁小公子就会在京城再次相遇 梁沛归程的一路上都没被郁漠打扰,反倒是有些无聊,等转头一看,那小子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摸着胸口,神情要多怅然就有多怅然。 梁沛心下一计,故意拖慢了些速度,等到郁漠从身边经过,就猛地一巴掌下去。这次倒是轮到郁漠被他吓得差点儿从马上蹦起来。 好不容易把来时的怨气发泄了出来,梁沛看着郁漠这副模样直打趣道:“你这是迷上沛城哪个美娇娘了?怀里是人家送你的什么宝贝?” 郁漠听了梁沛的话脸霎时红得像是快要滴血,怀里的琴弦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此刻却总觉得胸口的地方热得发烫。郁漠不打算跟梁沛争辩些什么,这次倒是一调马头,远远地把梁沛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眼见着郁漠已经跑到了队中,梁沛就一个人在队尾慢悠悠地晃着。 来时已经把沿途的山匪剿了个一干二净,虽说数量比预想中少了不少,但总归也是一件好事,看来圣上治国有方,这才没了那么多凶恶歹人迫害百姓。 本来是说让郁漠那小子在队尾,若是有山匪来了,也好应急。自己虽是不精武艺,就是走在队中被郁家的人护着,自然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只是眼下山匪已清,梁沛料想自己和郁漠换换位置也没什么问题,便干脆当作是游历,一边看着沿途的江南之景,一边嘴里哼着些不知名的调子。 只是他不知道, 就在最近的山头之上,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嘴里叼着一片草叶,翘着二郎腿半靠在竹椅上,旁边还有几个婀娜多姿的美娇娥端着果盘和酒壶候着。男子蛇一般犀利的眼神扫过正在缓慢向前的队伍,最后定在了队伍末尾的梁沛身上。 第37章 男子的红衣和身后的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一把妖冶的火,嘴角的笑容带着些不可一世的浪荡,手指轻轻指向那个队伍最末尾的男人,吹了个轻佻的口哨:“小的们,郁家的老爷少爷不用管,就把最后那个落单的小肥羊捆回来就行。” ——“大爷我心情好,正好捆回来做大爷我的压寨夫人。” 本就因为正午,整个队伍都是一副人困马倦的模样,加上来时已经在这一带清剿了一批山匪,所有人的警惕都放下不少。郁老将军本就不怎么把那些山匪贼寇放在眼里,这山间林道虽说极好隐蔽,但这郁字旗挂着,料想应该也不会有哪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贼敢把主意打到郁家的头上来。 郁漠被梁沛平白无故地调戏一番,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加上心想着应当也无大碍,就干脆不管队伍末尾的梁沛,快马上前补上了队中的位置。 梁沛正在队尾慢悠悠地跟着,突然听见队伍前方一阵骚乱,几匹马儿突然发狂,在人群中扬蹄狂奔,梁沛心下一滞,正想赶上去看个究竟。眼前却又扬起一阵黄烟,呛得他瞬间泪流不止,郁家的队伍还在前面,但被烟雾遮得严严实实,梁沛心道不好,想来定是这伙贼人料定他们已经放松警惕,才敢如此猖狂。 身下的马儿像是发狂一般把梁沛狠狠甩在地上,眼眶里的泪水和身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眼前的烟雾像是一道屏障将他和郁家的队伍分离开来,脑子愈发混沌,眼前的景象都被揉成一团,梁沛此刻后悔极了,自己为什么不好端端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呆着,偏偏要去招惹郁漠那个小崽子,如今自己毫无武功,若是有歹人近身,岂不任人宰割? 梁沛用尽了力气向着前方爬去,没过多久便碰上了一双黑靴,靴筒上缠着金线,裹在男人的小腿上更显得肌肉有力,梁沛此时已经被黄烟迷得睁不开眼,耳边的嗡鸣声不断,只能拼力抬起头想要辨清来人的长相。 只见男人身着一身如火一般的红袍,站在烟雾中,腰间的银刀冷光冽冽,直闪的梁沛心惊。梁沛明显感到有一跟细长的手指挑起了自己的下巴,男人的声音如鬼魅般勾人心魄: ——“看看,我都说了多少遍,那群下手没个轻重的,怎么还把人折腾成这个样子?” 话音刚落,梁沛猛然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悬空,整个人像是被人打横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地朝着离郁家相反的方向而去。 ——“走吧,娘子。今日跟了相公我,明日便叫你吃香喝辣!” 作者有话说: 新人物出场!副cp快乐集结!!! 梁沛宝宝,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感谢大家的喜欢!!! 第17章 雁寻佳人栖 等梁沛从混沌中醒来,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模样,嘴中不知何时被人用一大团布堵了个严严实实,眼前是鲜艳到有些过分恶俗的大红色帷帐。金线织成的帘子遮住视线,只能隐约看到外面有不少穿着清凉的女人端着一盘又一盘东西进进出出。 梁沛刚想坐起身子探个究竟,却又发现自己的上身不知何时被麻绳缠了个结结实实,上身的衣裳也被扒了个干净,整个人像是酒楼里被摆上盘子五花大绑的醉蟹。 这一动不要紧,本就luo露的肌肤轻轻擦过一个陌生人的衣角,惊得梁沛脑子里“嗡”地一声彻底失去了反应。 这都是什么情况?怎么自己身边还有人? 呆滞了许久,仅剩的理智才终于把他又拉回现实,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能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烟雾迷昏了头,再一醒来,就已经是如今的模样。 半个身子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梁沛只能挣扎着转过身,背后是一张男人的脸离自己极近,不轻不重的呼吸扑在自己的头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刚刚翻身的动静,男人原本睡得正香,也被自己惹得皱了皱眉头,一抬胳膊就把他整个人直接揽进怀里,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梦话: ——“唔娘子你别动娘子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这人倒是睡得踏实,被他强行揽进怀里的梁沛可不这么觉得。这小子长了张白白净净的娃娃脸,身上却是一等一的结实,梁沛被这人胸前的两块儿肌肉闷着,不过几时,一种马上就要窒息的预感直上心头。 眼看那人的一双长腿马上也要缠到自己身上,梁沛彻底忍不住了,收起膝盖,照着那人两腿中间的物什就是猛地一顶。 这效果,果然不是一般地好。 雁栖然一醒来就明显感受到来自对面恶狠狠的瞪视,明明自己才是疼得满地打滚的那一个,如今看来,倒是他的小娘子比自己委屈了成千上百倍。 两腿之间那物还在隐隐作痛,幸亏自己反应及时捉住了枕边人的脚腕,要不然以他娘子的力气,估计他们两个后半辈子的幸福可就彻底吹了。 那边的罪魁祸首,被麻绳捆住还被不停挣扎着,本就凝脂般的肌肤被磨出了道道红痕,倒又是另一幅旖旎的景象。 ——不愧是他看上的,模样和脾性果真是够辣。 雁栖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梁沛胸口的两点绯红,顾不上下身的难受,脑子里各种各样的不可言说的想法呼之欲出。 梁沛被雁栖然的眼神看得汗毛直竖,心中早已把眼前这个畜生给千刀万剐。 这登徒子的脸皮果真是厚的离奇,自己就不应该只想着上去他把那管不住的东西给剁了,还应该把他那双眼睛也给剜了,免得这禽兽再到处为非作歹、逼“梁”为“妻”。 第38章 雁栖然也看出来了梁沛心中的不满,但又觉得这样脾气火辣的小娘子像是更有一番风味,特意一手按住梁沛不安分的双腿,一手将口中的布团扯了出来:“娘子何必如此激动?” “我雁栖然既向娘子保证,生生世世唯娘子一人,娘子便是好生歇着便是,如此动气,万一气坏了身子不就误了你我二人的大事?” 梁沛活了这么些年,还头一次碰见如此厚颜无耻又蛮不讲理之人,听这话的意思竟还是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 梁沛实在是被这贼喊捉贼的行径气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来,只能破口大骂道: “你个登徒子少给我胡诌!还不赶紧把我放开!我兄长可是朝廷命官,你若是敢动我,小心我兄长将你这一窝的贼匪都砍了头颅挂在城墙上示众!” 梁沛少有这般怒目圆瞪、张牙舞爪的模样,理智告诉他不该跟这伙贼人发生口角,但任凭哪个大好男儿被如此剥得如此干净,还五花大绑着被人揽进被窝里一口一个“娘子”,料想心中定然都不会好受到哪儿去。 另一边, 郁家一家老小忙得焦头烂额,那伙山匪来得着实突然,且行事狡诈,一看就是早有筹谋。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冲着车上的金银财宝来的,却没想到这伙人竟是冲着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个堂堂正正的九尺男儿。郁夫人一听梁沛被人掳走更是在一旁急得直掉泪,梁沛本就是梁家的老小,从小就是被整个梁家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小少爷,更是连枪杆子都没碰过一下,随行的一家老少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那伙贼人居然把主意打在了这个梁家的小少爷身上。 人群之中最自责的还是郁漠,自己明明知道梁沛身上一点儿武艺都没有,还让他自己一个人走在后面,早知道自己就应该时刻保持警惕,这下梁沛掉在那群贼人的手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郁漠咬了咬牙,走到郁老将军面前跪下叩首道: ——“祖父,这伙贼人胆大妄为,但梁兄失踪也有孙儿的责任。孙儿还请祖父拨给孙儿一批人马潜入敌营,定将梁兄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雁栖然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这才刚把人给掳来,那边就已经把酒席给张罗上了,甚至已经让寨子里的绣娘开始着手准备自己和梁沛的婚服。 梁沛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还能沦落到这种处境里,越想越觉得离奇又好笑。自从醒过来之后,自己又是骂、又是闹,可是偏偏到了雁栖然的耳朵里自己却像是在撒娇一样,全身的力气都打在了轻飘飘的棉花上,竟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这样来来去去了好几次梁沛也着实是累了,自己又被限制了行动,干脆就呆在房间里休养生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雁栖然咬定了自己没那个逃跑的能力,干脆也把他身上的绳子给解了,连看守都只派了两三个。不过梁沛也清楚,他在这寨子里也的确没有那个冒险的必要,目前看来雁栖然并不打算伤害自己,若是自己没头没脑地就这么跑出去,估计没跑两步就要被逮回来,若是再因为这点儿事儿把雁栖然给惹急了,自己才是得不偿失。 说来也奇怪,这一整天他都没见过雁栖然的脸,好像除了第一天从雁栖然身边醒过来以外,雁栖然更多是过来看几眼就被自己狗血淋头地给骂出去,也不知道这人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拗这自己一个不放。 不过,雁栖然倒是对他这些小打小闹毫不在意,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每次自己说什么雁栖然都是在一边笑着应和,自己的满腔愤怒就像是石沉大海,一点都没能发泄在雁栖然身上。 梁沛本就不是个能闲得下来的性格,这雁栖然不来找他到还能落个安静。虽说自己总是呆在这房间里,但仔细一想雁栖然好像也没有强行规定自己不能出这个门,梁沛实在是被逼得没了办法,这才总算下定决心硬着头皮把房门从里面推开。 ——“夫人好!” 门刚刚被推开了一个缝,梁沛就被门口两个看守的喊声吓了一激灵,手下意识地一松,门“哐”地一声又狠狠地关上,直直撞上了梁沛的鼻头。 ——“夫人再见!” 比鼻头上的痛更难以接受的还是门口那两个看守一口一个“夫人”,梁沛一时间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被门撞上的笔尖更红,还是自己此刻的脸颊更红。 再次鼓起勇气推开门,梁沛抢在那声“夫人好”之前赶紧开了口:“我就只是想出个门,你们别喊我‘夫人’啊!” ——“是,夫人!”其中一个看守显然是没把梁沛的话听进脑子里,话音刚落就被另一个抬手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没听见刚吩咐了不让叫‘夫人’?” 转头就对着梁沛挤出来一个笑脸:“出门是当然可以的。我们寨主特地吩咐了小的们,您在寨子里就是跟我们寨主一样的,饿了给食、渴了给水、困了铺被。我们寨主最近有些事儿正忙着呢,陪不了夫呸,公子。若是公子闷了,小的们带您逛逛也是一样的。” 梁沛听这人说话就知道是个机灵的,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那就你带路吧,带我在这寨子里转转。” 在仔细观察雁家寨之前,梁沛曾在话本里看过无数次那些个山中匪寨应当是什么模样,理应大多都是些土房、草房,里面的贼人都是些凶神恶煞、嗜杀嗜血的凶恶之徒。 第39章 但雁家寨明显跟话本里的出入有些大的离奇了,说是贼窝,却是普通的的村落没什么两样。梁沛一路上碰到了不少挎着篮子的妇女和追逐嬉闹的小孩,脸上都带着笑容跟他打招呼,甚至逛了没几步,梁沛的怀里已经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果子。只是那些人一口一个“夫人”让他多少有些难为情。 虽说当朝官宦之家有不少在府中豢养男妾,但若非像池伯父那般真心相待,往往男妾不说立为正妻,就是出入府门都会被人戳脊梁骨。往往会入官宦府中做他人妻妾的男子,多是罪臣之后,若是入府便可免去奴籍,这也是为何世人大多看不起男妻、男妾。 梁沛没有那些所谓的看起或是看不起,若是两人真心相待,无论男女都该祝其此生得遇心爱之人。 他心知雁栖然的荒唐有时比起他那个表弟郁漠来说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己也曾以为这人想要把自己掳来,不过就是想要羞辱自己,但看着这寨子中的人对他非但没有鄙夷,反而还笑脸相迎的模样,梁沛也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这个奇葩是真的想要娶自己为妻 作者有话说: 雁栖然:“娘子~~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身子)啊!” 梁沛:“一觉醒来清白不保了怎么破?” 郁漠:“所以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对吗?qaq” 第18章 一探雁家庄 郁家一众人经过商议,原本在沛城时,就已经收到了圣上的飞鸽传书,一边圣命难违,另一边又不能放着梁沛落入敌手而不顾,只能兵分两路,郁老将军和郁夫人先行回京,郁漠带着一小批人马打听这批贼匪的消息,争取在不惊动歹人的情况下将梁沛带回来。 郁家此次南下带的都是些家兵,若只是沿途的贼匪倒是无需在意,便是要一窝端了这些歹人过不了几日便也不在话下,只是圣上回京的书信非同小可,那伙贼人目前还有人质在手上,如果要是硬拼再伤及人质那就更是得不偿失,如今便只能出此下策。 郁老将军离别时再三叮嘱郁漠,一定不能一味冒进,那伙贼人一看就是有所准备,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向母亲与祖父道别后,郁漠便带着五六个训练有素的家兵到沿途的村庄去打听关于这帮贼匪的消息。 向着沿途所遇的柴夫打听一二,才知晓这最近的村庄名为雁家庄,庄主姓雁,据说是前朝御北大将军雁行的后人。雁家庄所处之处距沛城并不算远,但因雁行归顺朝廷之时,特要求庇佑其族人不受牵连,由此便独独划出了这一片不受沛城管辖。 郁漠自小便听说这雁行将军一生骁勇善战,其族人也大多都是行武之辈,个个武艺高强,料想此次定是不易,但他们若是想要进一步知晓关于梁沛的行踪,就是硬着头皮也要去这雁家庄里走一遭。 ——“漠哥儿,咱干脆直接去找那庄上管事儿的,叫他把这贼人在哪儿扎的营、大概有多少人、啥时候最好混进去都给咱说说,咱直接进去找人不就行了?”有一个家兵看着郁漠犹豫不决的模样,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若是原先照他们小公子的脾气,估计早早便提着枪冲到村子里去了。 郁漠扬起手照着那人的脑袋瓜上就是一巴掌:“祖父说的什么你是一点儿没进脑子里啊?!都说了别打草惊蛇、都说了别打草惊蛇!” “就咱们这一身样子,隔着十万八千里都知道是当官的,再这么气势汹汹地进去,要是里面有什么贼人的眼线,别说是救人了,能保证还能见到活人就不错了。还找人家管事儿的,人家若是能那么清楚的知道那些贼人的所在之处,才更是蹊跷。” 若是平常庄子,自然是不怕这些,只是此事实在疑点重重,虽说前朝降将之后应当是没那个胆子去绑当朝重臣之子,但怎么说也不能放松警惕。 ——“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直接莽着混进去吧?”那个家兵挨了一巴掌还是管不住嘴,忍不住又问道。 郁漠沉吟片刻便是来了主意。 ——“你们留三个人在庄子外面候着,剩下两个随我一同进去,若是问起便说是我自己在此处游历丢了财物,问问那庄主是否可以通融一二。” “咱们到时就先暂住庄上,再来打听那窝贼匪所在何处。” 郁漠的话一出口,立马把剩下的几个家兵吓个半死:“这哪儿成啊?小公子你可别任性了,那可是雁家庄,你就带两个人哪儿够啊。” ——“我说你们这脑子是怎么想的?!”郁漠气都要被这几个没脑子的给气死,“咱们大张旗鼓地进去才是真真让人家觉得咱们是故意来挑事儿的,都说了让你们在庄子外面候着,若是我两日还没出来,你们再去沛城向池伯父求援也不迟。” 说完拍拍衣服便要走,那几个家兵也是拗不过,只好按着这个小公子的主意来。 三人刚走到庄门口,便被两个手拿农叉的庄户拦下:“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雁家庄何事?” 郁漠抬手把正要上前的家兵给拦下,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在下郁某本是外出游历途经此处,却不料身上的财物被歹人所劫,不得不来贵庄借宿一宿。烦请二位代为向庄主通传一下。” 那两个庄户上下打量着郁漠的穿着,眼前这少年虽是打扮华贵,但举动有规有距,随身也只有两个随从,倒像是他说的一样,应该就是一个遭了劫的公子哥。 第40章 庄户一改脸上的戒备,脸上挂着笑便把人往里面领:“公子既然来了我们雁家庄,便合该我们招待的,我们这就带公子去见我们庄主。” 雁家庄并不算大,郁漠一路走来,约莫着也就五、六十家,但是白天里出门的大多都是些年事已高的老人和咿呀学步的小儿,不说男子,就连青壮年的女子都少见,只有零星几个在一旁忙着照顾老人和小孩。 郁漠心下疑惑,便问道:“如今正是秋收之年,这庄子上为何不见男丁啊?” 带路的庄户相视一眼,似乎又不愿多言,只是敷衍地打哈哈道:“许是日头晒着,在家里睡懒觉吧,我们庄子上的田离得远,若是早早便下了田,也是有可能的。” 没走两步,便遇见了庄主,那庄主倒是一副中年模样,虽是一身粗布短衣,但也毫不掩将门之后的气度。 郁漠的视线定在那人身下的轮椅上,可惜天妒英才,正值壮年却是如今模样。雁庄主注意到了郁漠的视线,却也无甚在意,只是笑着作揖道:“小人雁某,不知郁小公子驾临,有失远迎,受腿疾所困无法向公子行礼,若是照顾不周,多有怠慢,还望公子恕罪。” 郁漠自知自己是小辈,眼看着那雁庄主正要起身,赶忙上前去扶:“庄主不必多礼,实是在下大意疏忽,带的几个人也是毫不顶事,才叫歹人劫了钱财,这才不得不前来叨扰庄主。” 雁庄主听了“歹人”二字也是一愣:“公子是说,我们雁家庄四周竟是有贼人?” 郁漠原想着这伙贼人如此准备得当,定是在这周围盘踞已久,却未曾料到这雁庄主是如此一番反应。 “庄主未曾听说过这伙贼人?” 雁庄主沉吟片刻,深思熟虑后摇了摇头:“从未听过,我们本就是雁家后人,男丁多是年少习武,若是平常贼匪也不会轻易在我雁家庄附近作乱,像小公子所提如此胆大妄为,敢青天白日公然劫掠官家财物的更是闻所未闻。” 说到这儿,雁庄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道:“公子此番话,倒也是给在下提了醒,在下犬子不日便要大婚,如今正是快要到了日子。若是公子所言确有贼匪,在下定当携全庄之力助公子剿灭这窝贼匪,不仅是为了寻回公子财物,也是为防误了我那犬子的大事啊。” 郁漠见雁庄主言辞诚恳,料想梁沛所踪恐怕与这庄子无关,这唯一的线索一断,一下子又没了头绪。 ——“公子若不嫌弃,就先在这庄里住下,待我那犬子回来,我们再一同商讨一二,这些年庄上的事物我大都交由他去办,或许他知晓那伙贼人所处何方。” 郁漠也没别的办法,只得先在雁家庄住下,其他的就只能等待进一步的时机。 傍晚时分,郁漠正出了房门打算在这庄子里再逛一逛,看能不能探听些关于梁沛的信息。刚打开门便看见一袭红衣手持一柄长枪在院子中上下翻舞。 枪风阵阵,男子的动作凌厉利落,一杆银枪在红衣间变幻莫测,如蛟龙出潭、白蛇吐信,令人不住拍手称赞。 男子听见动静也停下了动作,待到转过身,郁漠才看清那男人的相貌。 男人半挑着眉毛,整张脸上写满了“张扬”二字,再配上那一身红衣,倒像是个翘着尾巴的红毛孔雀。 男人认出了郁漠,一个漂亮的转腕将长枪收起,向郁漠作揖道:“在下雁栖然,久闻郁小公子大名。” 待到需用晚饭之时,郁漠才在桌上又见到了这个雁栖然,郁漠一向对这么张扬的人没什么好感,原是因为梁沛常在他耳边念叨,叫他行事谨慎,勿要放荡,这如今见了比他还要放荡的,才知自己原先的举措有多讨人嫌。 桌上的雁栖然在自家老子面前倒是收敛了不少,一言不发地听着雁庄主在一旁滔滔不绝,自己只顾着往嘴里扒饭。 连郁漠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儿过于以貌取人,或许那人真真就是“表里不一”那一挂。 酒过三巡,雁庄主的脸色都有些泛红,郁漠和雁栖然虽说是小辈也兀自灌了不少,虽说面上看不出来,但实际上也有些虚飘飘。 ——“听闻雁兄喜事将近,还真是可喜可贺啊!”郁漠看着一旁的雁栖然一直不怎么说话便干脆主动挑起话题, 果不其然,一听见这事,雁栖然才终于抬了头,脸上挂着笑:“雁某一介草民,能得郁小公子如此挂念,实属雁某之幸。” 雁庄主听了此话才想起来,这次叫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回来是要做甚:“然儿啊,说到这儿为父才想起,这郁小公子之所以来我郁家庄,便是被这周遭的山匪所袭,你可知这近来可有什么山匪?你这喜事将近,可千千万要小心些。” 雁栖然倒像是毫不在意,只在提及山匪时轻挑了下眉毛:“郁小公子所遇山匪,我还从未听说过,要不郁小公子再说的详尽些,我也好派人好生打听一番。” 说完,还特意上下打量了一番郁漠:“只是这秋收时节,庄户大多都有田中活计,估计要费上几日。若是公子嫌耽误脚程,也可从我庄上备几匹快马和盘缠,估计不日便能到达沛城。” 这个雁栖然一番话说的倒是滴水不漏,只是郁漠总觉得这人每次张嘴都有些讥讽的意味,却不知自己究竟是得罪了这人些什么。 雁庄主在一旁听着也有理:“如此这般倒也合理,这一来二去必然耽误了郁小公子的脚程,倒不如我庄上被两匹快马送郁小公子回到沛城,到时再寻池城主相助也好。” 第41章 郁漠一听这父子二人的话,心下明了,看来这雁栖然是定要赶他走,只是梁沛如今还在那伙贼人手上,若是自己再去沛城搬救兵,到时一来一回横竖也要折腾个五六日,那时还能不能寻个活口都不好说。 眼看着瞒不下去,郁漠这才不得不开了口:“实在不是因为脚程的事,原先郁某有所隐瞒实属无奈之举。此番叨扰贵庄,并非为了那些许的财物,而是为了寻人。” 雁庄主听见这话酒意被惊醒了大半:“小公子这是何意?我庄上近来除了小公子,并未有何陌生面孔前来,不知郁小公子此番寻的是何人?” ——“在下寻的便是在下表兄,梁家嫡次子、新科状元之弟,梁沛。” 作者有话说: 雁庄主:“我儿大婚,高兴的嘞!” 雁栖然:“媳妇儿是姓梁的,人是路上看中了就抢来的,婚事是不跟老爹商量一句就搞的。” 兜兜:“孝,大孝特孝。” 第19章 放手换真心 雁庄主一听竟还和朝中的梁家扯上了干系,浑身的酒意都被吓了个清醒。梁家如今何等风光,天下谁人不知文梁武郁在朝中的地位。 “那梁公子现下所在何处?” 郁漠也是犯难:“表兄他本是与我同行归京,不料途中遭了山匪,如今仍是下落不明。” 雁庄主这下总算明了郁漠等人此次为何来雁家庄一趟,再看看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的雁栖然,都说小子瞒不住老子,他原本还想着怎么他们家这个狗崽子突然转了性要娶亲成家,这下一算,心中也是有了底。 强忍住马上就要爆发而出的怒气,雁庄主向郁漠作揖道:“兹事体大,郁小公子今晚稍作休息,明日我便集合庄户同郁小公子一道,定叫那贼人把梁小公子交出来。” 等送走了郁漠,雁栖然一看自家老子神态不对,料到事情不对,赶忙作了个揖拔腿便跑,却没曾想刚跑到门前就听见自家老子的怒喝。 ——“站住!” 雁栖然前一秒还在想着自己算着自己骑马到寨子上,自家老子摇个轮椅铁定是追不上,下一秒就已经在雁庄主的面前跪的笔直。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雁栖然却是个天生的犟脾气泼皮,知道自家老子本就是老来得子最看不得这个,一遇见事儿就往那跟前一跪,雁庄主就是再铁面无私的也看不得这些。 跪天跪地跪父母,顶多再加个跪媳妇。 ——“你别给我来这套!平时你再胡闹我也是忍了,你说要带着庄户搞什么雁家寨你老子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自己说说,你这是又整什么幺蛾子?” ——“一天天的没个正形,早就该给你送去军营里。好不容易盼着你这个祖宗能收收心,搞出点儿正经事儿来,你这边要娶妻,那边人家郁家的人就上门来要人。你给我说说,你这娶的到底是什么妻?!” 雁庄主气得胸膛一起一伏,轮椅的扶手都被拍得“啪啪”作响。 雁栖然倒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腰杆子挺得笔直,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事是自己做的一样:“我娶的,当然是我稀罕的。那郁家自己看不住人,叫人给整丢了,管我们何事?他找我要人,我哪儿认识什么梁家的嫡子、庶子的?” ——“你还给我狡辩!”雁庄主被雁栖然气得咳嗽起来,一边锤着胸口,一边拿手指着地上的雁栖然,“你、你这逆子!你说那梁家的公子与你无关,那你便跟我说说,你娶的媳妇又是何人?” “自然是我在路上遇见的姑娘,在路上崴了脚被我救了,便以身相许了呗。” 雁庄主看雁栖然还是嘴硬,差点儿一口气没顺上来:“那好,你便是这么说,那就明日里带着郁公子和我去见一见我那儿媳,见过之后,我便是不再干预你这档子婚事。” ——“父亲!”雁栖然看自己实在是隐瞒不下去,只好将脑袋耷拉下来,“我是真的想娶他的。” 雁庄主看总算是撬开了眼前这混账的嘴,气得猛地一拍,力气之大,让那扶手上面的木板都多了几道裂纹。 “混账!” “你喜欢个屁!你这就是胡闹!”雁庄主虽是自幼习武,但并不是粗俗之人,原也是自幼饱读诗书,一生更是没吐过几个脏字,这下子也是气急,自然顾不上多少。 “且不说那梁沛梁公子是何许人家,哪里是我们雁家能配得起的,也不说那梁公子和你皆为男子,就说你这逢人便掳上山的行事,与那山匪强盗又有何异?” “我从前只道你是不想让我雁家武艺失传,才对你搞那什么寨子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可倒好,还真是自立山头当自己是大王了?!” “我雁家就算落没也绝不落为草寇强盗。为父且问你,你一口一个喜欢人家,人家可喜欢你?究竟是人家自愿跟你回的寨子,还是你叫人绑上的寨子?为父当年与你母亲也是成婚前以礼相待,便是上门是也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怎么有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便叫人强掳来为妻的?” 雁庄主本不是个急脾气的人,也被雁栖然气得不轻,一长串话说完,便也感觉心口有些呼吸不上。 雁栖然自知理亏,便也耷拉个脑袋不做声来。 ——“明日、不,今晚,今晚你就给我回寨子上去把人好生安置了,明日一早便送到庄上来,囫囵着交到人家郁小公子手里。否则,就别怪为父不客气,到时就看这庄上,到底是听你的庄户多,还是听你老子我的庄户多!” 第42章 雁栖然一听要将梁沛送走,便是彻底不依了,正要开口,就又被雁庄主的话堵了回去: “然儿,这也是为父的不对,原本你母亲走得早,我便一直对你疏于管教,这才酿下如今的祸事。你若是喜欢就应该自己努力去表现,去让他看见你的努力,去让他自愿的喜欢你,而不是把你自己的喜欢强加在那人的身上。如今你尚且错的不深,还有改正的机会,待到真的大错酿成,你便是想挽回那人的心也是来不及了。” 雁庄主不知道自己的那番话,能让雁栖然听进去多少,这孩子已经长大了,自己多说也是无益,干脆挥手让他退下,剩下的就让他自己去想。 雁家寨里, 梁沛在寨子里逛了一天,未曾想果真如那看守所说,自己竟是能在这寨子里随意通行,甚至不出半日自己就已经把这寨子里的道路都给摸得一清二楚了。 这雁栖然心还真是大,也不怕自己真就摸着路偷偷跑了。 不过要说这寨子里让他惊讶的还是里面不仅有相较军营略显简陋的演武场,竟还有那种供寨中小儿听学的草堂,白日里梁沛从那窗前路过,还能听见草堂中夫子与学生对答的声音。 听那看守说,这草堂是雁栖然专门设在寨中的,供寨中若是有想要走那科举仕途的小儿读书听学。梁沛一直以为雁栖然不过就是个强盗泼皮,未曾想那人竟还有这一份心。 他自小在京城长大,却也只听说过供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听学的京学书院,即使是一些地方的书院,也大多需要缴纳贡金才可听学,那贡金数额之高并非寻常人家可以承受,更不用说是这些山野里长大的孩子。 不仅如此,那书院之中,甚至还有些女娃娃,也捧着书咿咿呀呀得念着,令梁沛好不惊奇。 那看守看出来梁沛的讶异,赶忙解释道:“先夫人原本就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只是在寨主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寨主便承着先夫人的遗志建了这个草堂。” “本来这些个女娃娃也是走不了科举、当不了官的,但是寨主说这女娃娃也是娃娃,不当官也得最起码识些字、读些书,肚子里有墨水了,以后也不会平白遭人欺负。”说到这儿,那个看守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公子你别说,我媳妇儿之前也在那草堂里听了几回,回家那几里哇啦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古人说的大道理,说的我是一句接不上来。” 这一整天逛下来,梁沛感觉自己心中百感交集,原先自己对雁栖然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他总以为雁栖然不过是个山头上的土匪强盗,确实没想到,这人的胸怀中竟真有一番志向。 为天下百姓办学、让天下女子都可如书院听学甚至有朝一日朝廷也能容许女子参与文举、武举,一直是他自己的想法,可是他一个官家子弟有太多的约束。却不曾想在他还未曾踏出一步,还在思考未来如何举步维艰之时,有人却已经在做这样的一番事业。 不得不说,雁栖然的许多作为令他羞愧又敬佩。 若是他二人之间没这档子污糟事,说不定他二人也能成为推心置腹的好友。 梁沛想到这儿兀自摇了摇头,或许这便是缘分,若不是雁栖然将自己绑上山来,自己又何尝有机会来这雁家寨来? 正在想着,梁沛却听见,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 梁沛本以为是外面的小厮,就没打算搭理。直到听见一声“娘子”这才心下一惊,猛地回头直直撞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外面早已入了秋,尤其是在山上,寒风刮得更甚,梁沛看雁栖然只穿着一件单衣,两片唇瓣被冻得没了颜色。 雁栖然也不知是不是在外头被冻得狠了,眼眶里都是湿漉漉得一片,这人身形本就高大,如今这副模样活像是只受尽了欺负的小狗,正可怜巴巴地摇尾巴。 雁栖然看这次梁沛总算是没一看见他就破口大骂,三步并两步上前就把梁沛抱了个满怀。梁沛虽是一惊,但有可能是看着这人这副模样实在可怜,也有可能是今日之行有了改观,推了几次推不开,便索性任由他抱了。 怀里的人一向是这副温润模样,原先雁栖然只道是自己喜欢看那人一改常态,放下公子身段的模样。如今真要放那人走,自己却怎么都心生不愿,嗓子里的声音也是委屈地很:“娘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明日就放你走,你别生我气好不好,你若是生气了,你就打我,千万别忘了我,行吗?” “你再等等我,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你就再等等我,行吗?” 作者有话说: 兜兜有话说:家人们,这一章就是要告诉大家,真正的爱情一定是建立在双方平等的基础上。部分小说里的情节虽然可能看着很刺激,但是如果自己真的在现实中遇到了这种情况,一定要及时寻求外界的帮助,时刻把保护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宝贝们一定要树立正确的恋爱观,只有充分尊重对方的意愿,才能让爱情开花结果哦! 第20章 此去两相别 梁沛听到雁栖居然要放自己走,也是一愣。 原以为自己还要被留在这寨子上一阵子,梁沛甚至在心中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逃跑路线。 下意识觉得这人是故意要套自己的话,梁沛还在心里想着自己究竟该如何回答,但是看着雁栖然一脸委屈的模样,又觉得应当不假。 ——“那你……你怎么办?”梁沛的直觉告诉他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是雁栖然如今这副模样更让他没由来地烦躁。 第43章 雁栖然却在一边只是摇头,半点儿想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的。 梁沛看雁栖然如此不知好歹,自己明明已经如此给他台阶,他倒是不愿意下了,干脆一甩袖子,径直走到床边躺下,拉过被子转过身就不再理人。 说是不理人,却没想到雁栖然这次倒是老实。本以为那个登徒子下一刻就要凑上来,自己闭着眼睛等了半天,硬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梁沛把被子往上拉了又拉,正好盖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走就走,谁稀罕他这个破寨子。 梁沛白天本就走了不少路,这下也累了,刚刚沾着床,眼皮就像灌了铅,眼前的景象便在不自觉中慢慢模糊。 在陷入梦乡的前一秒,梁沛恍惚中好像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声音,随后就感觉有一个重物压住了枕头的另一端,呼吸扑在自己的睫毛上,梁沛感觉有些痒,下意识把被子又往上拽了拽,直到整张脸都快要埋进去才罢休。 雁栖然显然是被梁沛这副孩子气的模样给逗笑了,伸出手把被子拽到鼻子以下,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多大的人了,还总赌什么气啊。” ——“捂着多不舒服,也不怕把自己闷着。” ——“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就当你默认了,你不会忘了我……对吧。” ——“好梦。梁沛,娘子。” 第二天, 天才蒙蒙亮,外面的看守就着急忙慌地把门拍得震天响。 雁栖然本来昨晚吹了一夜的风,身子着了凉,睡意也就沉,只是皱了皱眉头就又睡了过去。 不像梁沛一向睡的浅,被这下一闹更是清醒得彻彻底底。 随手披上外衣打开了房门,便看见昨日里的那个看守脸憋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一看终于有了动静,也不管开门的是谁,扯着嗓子就是一顿喊:“寨主!您快快将梁公子送下山去吧,若是再晚些,庄、庄主带着那个郁小公子便要到寨上来了啊!” 才刚喊完,就发现开门的竟是那个自己喊着要送下山的梁公子,霎时红了脸。 ——“郁小公子?哪个郁小公子?” 梁沛一听这话,眉头便凑在了一起,若是他那表弟追到了这处,那这一切就说的通了。只是梁沛怎么也没想到,他那个平日里没什么脑子的表弟这次倒是有本事。 ——“公子,算是我们求求您了,您就悄悄地跟我们下山,定然不会惊扰寨主的。若是等庄主上了山,寨主他真真是要被活活打死的啊!”那看守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要对着梁沛跪下。 若是平时,梁沛倒是巴不得顺势挑了这山贼匪寨,但再一想,若是这寨子没了……那些草堂、那些孩子又该如何? 梁沛回头看了两眼还在熟睡中的雁栖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子不适,雁栖然露出帷帐的一只手紧紧抓着床沿,像是溺水的人迫切地想要抓住一根浮木。 转身回了房,梁沛将自己的东西尽数塞进怀里,只留了一把折扇,那把折扇本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上面甚至还有他自己题的字,只是被雁栖然那个登徒子掳上山时折断了一根扇骨。 寻思着应当也用不上了,便索性直接将那扇子撂到桌上,三步并两步出了房门,翻身跨上早已备好的快马。 马蹄在尘土中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眼看着快要出了寨门,梁沛回头望去,眼前“雁家寨”三个大字倒是晃眼,只是那一排排草堂,此刻早已重叠在一起辩不清模样。 本就是一场闹剧,干脆就在此刻结束。 梁沛的脑海里闪过雁栖然今早的睡颜,和昨日里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重合在一起,但是也只不过是一瞬,梁沛回过头,将脑海中的不明所以的混乱抛至脑后。 面前是蜿蜒的山道。 风云变幻,这一遭于他来说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从此一别两宽,好歹落个两生安宁…… 鸡鸣时分, 郁漠才从房中出来,伸了个懒腰,就听见外面有人吆喝道: “——庄主!人找着了!人找着了!” 郁漠一听竟是找到了人,赶忙奔到院外,眼瞅着两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在院门口停下,为首那人正是梁沛。 本以为还要费上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梁沛这么大一个活人出现在眼前,郁漠想都没想直接跑过去,将人抱了个满怀,梁沛还是第一次见到郁漠这副模样,多少有些不适应,抬手拍了拍郁漠的肩膀: ——“你多大了?别一会儿再挤点儿眼泪出来把我的外袍给哭脏了。” 梁沛嘴上不饶人,但其实看见郁漠这副模样心底却是涌上一股暖流,算这小子有良心,可算是自己这些年帮他收拾的烂摊子没白收拾。 郁漠听了梁沛这话又羞又气,但也顾不上这些,急忙问道:“你这人这几日跑哪儿了?可有何处受伤?” 梁沛正欲回答,抬头便看见雁庄主听了动静也急急忙忙地从院中出来,梁沛看着来人与雁栖然有些许相似的相貌心下立刻明了。 下山时,那个看守已将雁家父子的关系对他说清道明,梁沛看着轮椅上的雁庄主,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我能有什么事儿?估计是那伙贼人混乱中扯错了人,原想从我身上搜刮些财物,却不曾想我本就没什么银钱带在身上,便顺路把我扔在山里了。” 第44章 ——“多亏有这个小兄弟找到我,还给了些吃的,要不你表兄我可得在这山上好一顿饿了。”梁沛指着带他下山的看守笑着说道。 郁漠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也就没往深处想,原是没出什么事儿便好,这下又想起来自己在庄子外还留的有人,便急忙催着梁沛启程。 雁庄主心中本就如同明镜一般,看出来这梁公子是不欲与自家的犬子计较,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加上一见这位梁小公子便觉着是个一表人才的翩翩公子,也难怪雁栖然如此心仪。 ——“梁公子能平安归来,便是万幸。两位公子不若在庄中休整一日再行出发?倒时庄上自会为二位备好盘缠和干粮,二位归京途中也不必为此过多忧虑。” 郁漠一听这话,赶忙摆手道:“庄主有心了,只是我表兄他遇此劫难,想必家中早已知晓,多留一日便会让家中不安一日,不若早早启程,也好让家中长辈早一日安心。” 雁庄主听此言,也不再挽留,只交代庄户备些干粮交予随行的几位郁家家兵手中,便摇着轮椅将二人送至庄门口。 梁沛临行前向着雁庄主和庄户们拱手,不欲多言,转身便跟上郁漠的马,消失于庄外。 这边刚刚将梁沛送下山,雁栖然才终于转醒。 一睁眼却发现身边之人不知何时已然不见踪影,惊得他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寨中左右寻了个仔细也没有寻得梁沛的踪迹,只剩下一把折扇置于桌上,雁栖然记得清楚,这本是梁沛的贴身之物,想必定是因为只是因为扇骨已断,所以才没有被带走。 雁栖然将那扇子揣进怀里,全然不顾自己还有些站不稳的腿脚,随手拽着一匹马的缰绳翻身跃上。 雁栖然感觉自己还有些头重脚轻的飘飘然,却是不知自己如今面色惨白,嘴唇早已没了血色,等策马奔驰一路到了庄子上,只看见自家父亲正摇着轮椅回到院中,别说梁沛,就连郁家那个公子哥也不见了踪影。 心口一滞,手差点握不住缰绳,雁栖然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人竟是直直从马背上倒了下来。 幸亏一旁的庄户眼疾手快,这才没把人摔出个所以然来:“寨主!你这番模样还折腾什么?人就刚走,你且放下心吧,庄主已将一切都交代妥当了,那公子也……” 那人话还没说完,雁栖然抬手便将那人的手腕捉住:“你说什么!他什么话都没留就走了?!” ——“怎么可能……” 木轮椅碾过石子路发出特有的“咯吱”声,雁庄主的声音随之而来。 ——“然儿,有些事,你还是莫要强求为好。” 雁栖然全然不顾旁边人的阻扰,一把推开旁边的庄户,重新跃身上马,不过几时便消失于庄门外。 梁沛骑着马与郁漠并行,这小子如今在自己面前倒是得意坏了,一路上只顾着吹嘘这几日自己有多厉害,梁沛瞅着他鼻子快要翘上天的模样加上一旁郁家家兵的附和,也只是笑着摇头。 郁漠正说到自己在雁家见到雁栖然舞枪,梁沛也只是感觉稀奇,他从来只见雁栖然随身带着把银刀,却不曾想那个登徒子竟也会舞枪,郁漠自小与不少军中高人学艺,若是连郁漠这小子都赞叹的武艺,看来这个雁栖然还不算太草包。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梁沛勒马转身,竟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追了上来。郁漠也是疑惑,侧身问一旁的家兵道:“我们可有什么东西落在雁家庄了?” 那家兵全身看了一遍,也是摊手。再一回神,就看到雁栖然骑着马直奔着梁沛而去,眼眶里泛着红,不知是被风沙迷了眼还是刚刚掉过泪。 梁沛自知自己不告而别有些不道义,但真正与雁栖然相视,自己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口才,如今却只会张张嘴,竟是半句都吐不出来。 ——“郁公子、梁公子,此去相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逢。雁某特来送送二位。” 原本一路上准备了不少的话,但是最后脱口而出的却只有这一句客套,雁栖然把脸扭向一边,逼着自己不看梁沛的脸。话一说完转身就走,甚至没给郁、梁两人一点儿反应的机会。 “就、就走了?”郁漠在一旁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那副样子真的没事儿?” “走吧。”梁沛缰绳一拽调转马头,一声“驾”,马蹄扬起的土扑了郁漠一脸,等回过神已经甩了郁漠不小的距离。 ——“哎!你等等我啊!” 过了几日,几人总算是到了京城,原先在雁家庄就已向家中飞鸽传书。 刚近城门,就看到有熟悉的身影立于城门之外迎接他们,中间的一个身姿挺拔,傲然挺立于人群之中。 梁沛远远地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一脸兴奋地驱马疾驰到城门口: “大哥!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大哥出场(五星级重要角色)!!欢迎欢迎!!! 啊啊啊!!兜兜想死大家啦!! 这周因为要完结隔壁的短篇,所以现在才把最新一章发上来,真的很抱歉(鞠躬)<(_ _)>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兜兜永远爱大噶!!! 第21章 梅香藏暗刃 不知这次又是因为些什么,郁老将军自之前被圣上急召入宫已有些时日,却依旧未听得何时回府的消息。 第45章 因此和梁家那浩浩荡荡的阵仗不同,郁家只独独来了郁夫人一人。两家人本就亲近,左右推脱不下,便干脆将两人的接风宴设在了梁家。 说是接风宴,更像是郁夫人回娘家省亲,一桌子的宴席全是山珍海味,梁家老小和郁漠母子倒是在席上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郁漠和梁沛本就是孩子,吃得差不多了就觉着长辈们的话题越听越无聊,干脆各自找了些借口退到院子中闲逛。 两人正在后院里闲逛,抬头正碰上个人,那人一双桃花眼笑得灿烂,月光透过树影恰恰洒在眼角的一颗痣上,更显得俊逸动人。梁源无论何时都是一副闲庭信步、端持稳重的模样,只是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两个纸包拎在手中。 隔着一层纸,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飘了出来,一时间后院的小径便充盈着这种独特的梅香。 梁沛对这香味再熟悉不过,虽说刚刚在宴席中已吃的肚滚溜圆,此刻心底的馋虫又被勾了起来,这梅花酥他从小就喜欢的不得了,偏偏这酥得跑上三四条街才有,还要派人一早便去候着,那家店怪得很,一天只做那么些,稍晚一些就要被抢得一干二净。 小时候兄长经常一早便带着他从自家的院墙里翻出去,等买回来了再翻回院子里,后来被父亲发现狠狠责罚了他二人一顿,但就连被罚抄的书都是兄长替他的。 梁沛自己都已经快要忘了,自从兄长入朝为官之后两人有多长时间没有再一同进过饭,更不必说这梅花酥。 夜色已浓,将梁沛湿润的眼眶掩在月色之下。 梁源将手中的两个纸包抬了抬,看着二人的笑意更浓: ——“文柏、泊志!你二人真是叫我好找,今早才买来的梅花酥,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刚出锅时好吃了。” 后院的石亭之中,三人将梅花酥搁在桌上,香气氤氲,虽不及疏影暗香浓郁葱茏,倒也有另一番滋味。 梁源看着两个小辈倒是喜欢,自己心底也是欣慰: ——“还以为你二人长大了便不喜欢这甜腻之物,如此看来倒是还和小时候一般模样。” 郁漠和梁沛两个腮帮子都被梅花酥塞得满满当当,那模样倒是像极了街口贪嘴的垂髫小儿。 ——“此次你二人去沛城途中可有遇见什么新鲜事儿?” 梁沛还以为自家兄长上来便要问自己被劫之事,刚刚在席间母亲已经和姑母二人盘问了他半天,眼泪都挤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被恶匪砍手砍脚、割舌熏耳了。 梁沛松了口气,说道:“新鲜事倒是不少,尤其是沛城的山水啊,可真是神秀造化,美不胜收。” 郁漠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嗯嗯啊啊地说着是。 梁源问罢了自家弟弟,又转向郁漠,嘴角勾着笑问道:“泊志,你倒是跟我说说,这一路上可有遇上什么——故人?” 郁漠听了这话心下一惊,脑海中瞬间闪现出一个缥衣男子的身影,那男子头戴着帷帽,在自己耳边调笑的赖皮模样好像还在眼前,郁漠自己都不敢细想这几日一路匆忙,竟将那琴呆子的事彻彻底抛在了脑后,若是没有记错那团琴弦如今还藏在自己身上。 看着郁漠一脸犹疑的模样,梁源脸上的笑敛了几分,眼神中也多了几层深意:“泊志?若是不便说就算了,兄长也并非非要为难于你。” ——“没、没有,兄长不过是关心,何来的为难呢?”郁漠回过神,脸上的笑意多少有些牵强,灵机一闪把话题扯到了池城主夫夫身上,“兄长可是问池伯父的近况?池伯父和姜伯父身体健朗,加上沛城又是风景养人,自然是不需这些小辈挂心的。” ——“哦?只是如此吗?除了池伯父呢?你可还有遇见别人?” 梁源的笑意像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刺向郁漠,郁漠背后似是有一股寒气从脚底攀上头颅,那模样全然不像是关心,反倒像是逼问,还从未见过梁源如此神态,惊得他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究竟该作何反应。 一旁的梁沛也看出来了气氛的不对劲,来不及咽下口中的梅花酥,拐着胳膊照着郁漠的手臂就是一撞:“兄长是问我们回京途中吗?倒也称不上什么故人,只是当时幼弟遇劫,恰巧路过雁家庄,倒是那庄主竟是前朝雁行将军的后人。” ——“雁家庄雁行”梁源把这两个词在口中反复咀嚼,眉头越皱越深,瞳仁也在夜色下变得深如渊底,“你说,雁行的后人你见过了?” 梁沛一时也没来得及反应,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脸上的阴郁仅存了不过一瞬,梁源一转脸换上一副笑容:“我听说那雁行将军曾一支鬼银枪叱咤战场,也不知如今是否失传,你们可有见识过雁家枪?” 郁漠一听这话正想往下接,却被梁沛劫去了话头:“那雁庄主不知为何双腿已废,只能靠轮椅行动,左右也是没机会见识。” ——“竟是双腿废了?那还真是可惜” 不知为什么,今日的兄长让梁沛总觉着与平日有些不同。记忆中的兄长向来做事只求一个独善其身,从不过问外人之事,今日却不知道怎么了,连眼神都看着有些许骇人。 就连他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盘里的梅花酥已被吃得只剩下零星几个,桌上的人却已经没了胃口,只空留着一缕梅香在空中盘桓。 郁漠生怕自己再呆在这儿,一时失口再将那琴呆子的事儿抖落出来,原先离开沛城时姜伯父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将琴呆子的事说给京城的任何人。便起了身,向着梁家兄弟拱手道: 第46章 ——“时辰已晚,在下想起母亲还有话要交代,便先行回房了。” 梁源也不强留他,回过礼便任他去了。 好不容易从梁家后院中出来,郁漠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强烈的窒息感,走了半天直到母亲所住的厢房前才总算是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推门而入,房里的郁夫人像是已经等候了多时,见郁漠进来便挥手将屋里的侍女全都赶了出去,厢房里只留他们母子二人。 不知为何,郁漠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漠儿,今日娘找你,是有极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如今你也长大了,是时候该知道些原先不知道的。” ——“你可还记得云歌郡主?” 母亲提到的名字郁漠倒还有些印象,他自小常跟随祖父入宫,自然也是见过那云歌郡主几面。印象中是要比自己大一些年岁的,原先在京城倒也听说过这位郡主的名声,是个人人都称赞的贤良淑德的才女。只是郁漠怎么也想不通,这郡主跟母亲口中的“极重要的事”有何瓜葛。 ——“这整个京城皆知,圣上自登基以来的一大心愿便是收复源城。也就是娘与你祖父先行回京的几日,北昌国派使者来到京城,说是北昌愿主我朝一臂之力收复源城,但代价是我朝需将一位郡主远嫁北昌,两国结为姻亲,如此便算是交换。” ——“原本圣上只是在几位适龄郡主间,尚且没定下何人远嫁,不知是何人告知那北昌使者,说是云歌郡主美若天仙、知书达理举世无二。那使者次日便向圣上指名定要那云歌郡主。” ——“圣上本也不舍得这个女儿,就派人问了云歌郡主的想法,云歌郡主借口自己已有了心上人来推脱,圣上也有意再在适龄贵族中挑选适宜的女子,可偏偏那群北昌人全然不听劝,铁了心要将云歌郡主带回北昌。两下意见不合,就生了嫌隙。” ——“如今圣上急召你祖父入宫,正是因为那北昌国欺人太甚,扬言若是不将云歌郡主交出,便要出兵攻打我朝。如今看来,这一仗定是难免了。” 郁漠听了母亲的话,眉毛攥成了一团,也是气愤不已:“这北昌小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嫁娶之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人又并非商货,怎么还有这般强买强卖的道理。” ——“他们这般行径与那土匪强盗又有何异?” 郁夫人听了也是叹气:“儿啊,你年纪尚小还不懂这些道理。娘如今跟你说这事,也是为了告诉你,如今我朝形势严峻,无论是跟北昌还是跟源城,咱们郁家定然迟早是要上战场,同敌人拼刀拼枪的。” ——“你祖父年事已高,身子骨本就不如从前,加上战场上刀剑无眼,难保是何等境况你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平日里定要听叔伯的话,刻苦练武读书,切记不可再只顾着贪玩享乐。” ——“你既然是郁家嫡子,那我们郁家总有一天是要交到你的手上啊” 作者有话说: 芜湖!感谢大家的喜欢!! 下一章我们的玉宸giegie就要重新出场咯! 第22章 异瞳亦同心 算算日子,梁沛和那个纨绔小屁孩离开沛城,已经有了半月。 卓玉宸也已经慢慢适应了城主府的生活。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有一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到底是当了城主门客的座上宾,在这府里还真是比从前在锦安楼要自在畅快得多。 在这城主府中除了平日里为了那艺举苦练琴艺,卓玉宸自己也是没闲着。总算是把这个世界基本摸了个明明白白。 虽说新君继位,内外弊病仍存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也不知这皇帝是真蠢还是装蠢,竟被朝中佞臣逼迫至此。 听赵宸那个杀千刀的小子的话,他亲妈堂堂一个郡主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毒死,他自己一个小公爷能被人直接推进水中淹死,那皇帝在皇后面前竟是一声不敢吭,可见这做皇帝的究竟得窝囊成什么样 卓玉宸嘴上虽是吐槽,但也并未掉以轻心。这皇帝虽然看着窝囊,但是毕竟是皇帝,自己多掌握些信息,也等于给自己加了一道保险。 说起自己近几天的日子倒是过得畅快。城主夫夫菩萨心肠,卓玉宸心想着有时也是多亏了赵宸的一层身份,自己总算是能过上几天好日子。 因此自己更是不能懈怠,卓玉宸也是穿越过来才知道,这艺举是真真的复杂,不仅是光琴弹得要好,礼仪举止、音容相貌各个都要达标。 那这穿越过来到底有个什么劲儿?不还是得听课、考试? 敢情他就是个做学生的命? 城主府里的下人一贯知道卓玉宸贪睡,一向不愿意喊他,连平日里教习礼仪的嬷嬷上门也都是挑着下午来。今天倒是奇怪,卓玉宸还正在被窝里睡得迷糊就听见门外的小厮扬着嗓子喊:“公子!城主有要事找您,您可别再睡了!” 卓玉宸被这一嗓子喊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来,差点儿没有一个翻身从床上摔个狗啃屎。 等梳洗好再从小别院走到书房,池影和姜飞白已经到了,两人虽还是像往常一般喝着茶,卓玉宸却能明显感觉到这其中气氛的不对劲,余光一瞥,卓玉宸下意识把实现聚焦在池影手边的一封信上:“义父,不知二位唤玉宸到此有何事?” 私下里,卓玉宸认了城主夫夫为义父,但在外人面前却依旧是按门客相称。 第47章 ——“宸儿,你且先来看看这信。” 果然有猫腻,卓玉宸垂眼看向手中的那封信,信倒是不长,却让人越看越皱眉头: ——如今朝中形势严峻,北昌使者来京,欲强娶云歌郡主至北昌,郡主不从,使者怒而返。并言三月后,若郡主仍不从,则举兵进犯我朝。 ——圣上已与诸大臣商议,将来年的文举、武举并艺举提至两月后进行,大人若有安排定当尽早决断才好。 这都什么玩意儿?卓玉宸在心底把这个什么破北昌使者狠狠骂了一顿。好家伙,这跟强抢有什么区别?谈出兵打仗、上朝做官时男人一家独大,怎么一到这个关头偏偏难为起一个姑娘来了。不嫁就直接攻城?这不妥妥的强盗无赖? 卓玉宸正在心中愤慨,却被姜飞白的声音打断:“宸儿,这信你也看罢了。如今形势有变,我们此次唤你前来也是要再问问你的想法,若是来年的艺举提前,再过几日你就需先去京城,沛城本就距京城路途遥远,我到时自会安排你在何处落脚。” ——“但这信你也看了,如今朝中动荡,难保不会有大事发生,你去了京城确是不如呆在这沛城得好,这点你还需要仔细思虑。” 卓玉宸心知这几日在城主府中,城主夫夫全然把他当作自己孩子对待,对他也是百分百的掏心掏肺,可是他终究不是赵宸,他有他需要完成的使命。 ——“玉宸谢过两位义父,只是这京城终究还是要回的,玉宸心意已决,义父对玉宸的栽培之恩,玉宸铭记在心。” 说罢卓玉宸跪下给城主夫夫二人磕了一个响头。 赵宸啊赵宸,这个头算是我替你磕的了,我倒是要看看你个兔崽子几辈子能把这些欠我的人情还完。 姜飞白看到卓玉宸已经下定了心思,虽说还是有些不忍,但也无可奈何,和池城主相视一眼,将卓玉宸从地上扶了起来:“如此我们也明白了。你自去准备便好,五日后,我会派人将你送到京城,等到了京城,你可先暂且到百花楼名伶墨雪处落脚,我与他少时相识,也算是个好友,他的琴艺京城一绝,到时你自可向他讨教一二。” 姜飞白这边话音刚落,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池影紧接着开了口:“我们二人都是希望你能过上你自己想要的生活。但京城毕竟离沛城路途遥远,不像在我们眼前,我们定能护你此生周全。” ——“到了京城<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风云诡谲,就算是你通过艺举成了乐官,入了司乐局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平日里若有什么大事定要与我和你姜义父多多写信。池家虽远迁沛城多年,但也不会平白叫你在京城吃委屈。” ——“另外,还有一件事,”池影向着身旁的帘子一招手,只见走出来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那人身量高大,卓玉宸一眼望去都差点儿被那个男人浑身的杀气逼退,那人沉着一张脸,等到抬眼望向自己时,卓玉宸却瞧见男人的眸子有些不对劲,竟是一蓝一黄两种颜色,让卓玉宸不禁想到自己曾经在网上刷到的波斯猫,就连颜色也是如此,“赤月,从今日起,这就是你的主子,务必时刻保证玉宸的安全,你可明白?” 就在自己的眼前,卓玉宸见这个被叫做赤月的男人“扑通”一声跪在自己脚下:“主子,赤月往后全听主子吩咐。” 我去,这么刺激? 还能这样?原来他还生怕自己这个小身板万一在路上碰上些什么,这下正好,不仅路上能有个保镖陪着,多少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玉宸谢过义父。”卓玉宸忙向池影、姜飞白拱手道。 从书房中退出来,卓玉宸正打算和自己这个新来的“小跟班”寒暄两句,结果一转眼就发现找不着人了。 ——“赤月?赤月!” 几乎是一瞬间,一个黑影从天上蹦下来稳稳地落在自己的面前:“主子,您有何吩咐?” 吓得卓玉宸差点儿两腿一软。不是,大哥,咱这古代还能飞呢? ——“你、你你就正常跟在我旁边不行吗?非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多危险。”卓玉宸拿手抚了抚胸口,叹了口气。 赤月的异瞳下辨不清情绪,卓玉宸感觉他似乎对自己说的话有些迷茫。 仔细一看,这眼睛可真是好看啊,卓玉宸心想。不过之前好像他听人说过,这种异瞳好像是因为虹膜病变才导致的,只是如今的医疗技术恐怕根本没法治疗,像赤月这样的异瞳估计比起被当作病人,还是被当作不详之兆的可能性更大吧。 卓玉宸在心底为这个相貌出众的男子惋惜,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以后就怎么舒服怎么来吧,也不用刻意躲着谁。主子的叫法也免了,倒不如叫我一声哥。” 赤月看着卓玉宸的脸愣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哥?玉、玉宸哥、兄长?” ——“哎~~~!”卓玉宸还心想着自己占了个大便宜,美滋滋地甩着袖子往前走。 ——“走吧!哥带你去街上好好逛逛!” 锦安楼门口, 没了柳儿和卓玉宸两个台柱子,如今锦安楼的生意都萧条了不少,卓玉宸狠狠地在心底啐了一口,谁叫这群狼心狗肺的折腾小爷,看看,总算是遭报应了吧。 赤月还是第一次坐在轿子里,身为影卫,他一向都是在暗中保护主人的安全,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坐进软轿里。赤月的眼睛紧紧盯在卓玉宸颈侧的一颗朱砂痣上,脑子里的闪过一个念头。 第48章 他回去要把这些事记在一起。 因为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他有了主子、有了兄长、还坐了轿子。关键是他的主、不,他的兄长很好看,还不讨厌他的眼睛,他真的很开心……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赤月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等轿子停下,卓玉宸这边刚刚掀开轿子上的帘布,就看见一个女娃娃叉着腰站在门口,一手叉着腰、一手握着一个擀面杖一样的东西指向自己:“好啊你个呆子!如今做了贵人公子哥了,十天半个月找不见人影,今日总算是想起来我了?” 卓玉宸一看见翡儿这副模样就犯怵,赶紧双手合十求饶道:“我的姑奶奶啊!是小的对不住您,几日不见,你怎的还一天比一天泼辣了?赶紧叫你手里的东西收收,你瞅瞅谁家姑娘跟你似的?” 翡儿一侧头看见轿子上紧跟着又下来个人,也不管刚刚卓玉宸的话,转手把手中的擀面杖又转了个方向,指着赤月问道: ——“这人谁啊?” 作者有话说: 郁漠!!!你老婆要被别人抢了啊!! (看着郁漠拔出的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哈哈哈!!! 虽然但是,谁会不喜欢异瞳猫猫呢?(兜式左右闪躲大法) 郁漠(蹦起来举手):“我不喜欢!” 兜兜:“意见无效,予以驳回。” 郁漠:“妈妈你再不让我出场,感觉配角都要压我一头了!”(撒泼打滚) 兜兜(举起茶杯)(小嘬一口):“再等等、再等等,是你的媳妇儿跑不了的。” 第23章 沛城终相别 ——“你是说……你过几日就要去京城?只带着后面这个傻大个?”翡儿手里的半个饼子刚到嘴边,愣是被卓玉宸的一席话惊得动作一顿,“那……那岂不是以后便见不到你了?” 卓玉宸心中的想法沉了又沉,问道:“我这次来便是想问问,你是愿意留在沛城,还是……愿意跟我去京城闯一闯?” 卓玉宸话音刚落,本就不大的屋子里霎时间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外面来来往往的车马声。 翡儿的眼睛眨了又眨,仿佛在确定自己所听到的是不是事实,本就像宝石一般的眼睛里闪出憧憬的光,转瞬间却又被更深的昏暗笼罩。卓玉宸知道翡儿母女原先对自己多有优待,自己马上就要到京城,能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翡儿带到京城去,寻思着至少京城的生活定要比这里好上数倍。 翡儿低下头,双眼盯着手中的玉米饼子和桌上卓玉宸从城主府中带来的一小笼模样精致的绿豆酥看了又看,过了许久才终于动了动手指。只见她像是用尽了力气掰下一块玉米饼子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着,良久才嘴角挂着笑抬起了头:“你个呆子少瞧不起人,我翡儿在哪儿闯不出来个名堂来?还用得着非要跑到什么京城?” 卓玉宸没想到翡儿竟会直接拒绝自己的好意,正想着再劝一劝,却被翡儿的一句话堵了回去: ——“毕竟……这绿豆酥虽是顶好的模样,但却不如我亲手做出来的饼子顶饥……” 重新回到轿子上,卓玉宸也只是扭过脸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心中懊恼着自己是否做得有些过分,明明应该再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而不是将这一件好事搞得如此糟糕。 赤月在一旁将卓玉宸的失落看得真切,他不敢告诉卓玉宸,原本进去时特意交代过不让自己跟着,但是自己还是不放心跟了进去,倒是趴在房顶听了个一清二楚。 影卫铁律第一条,绝对遵从主人的任何命令,不得违抗。 赤月第一次有这种想钻一下空子的想法,毕竟主人与兄长不同,他这么做……应当也不算是违反铁律了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赤月看见卓玉宸一副失落的模样总有一种想要把他揽入怀中的冲动…… ——“赤月,”赤月还在一旁想着翡儿的事,听见卓玉宸的声音下意识地回神,却未曾想正巧对上卓玉宸黑如渊底的眸子,仿佛稍不留神便会沉陷其中。 ——“再陪我去一个地方吧。”卓玉宸没察觉到赤月的不对劲,顺手还在赤月柔软的发顶上揉了一把,像是之前在寝室楼下撸宿管阿姨养的小野猫…… 马车再次停下,这次卓玉宸没有支走自己,反而任凭自己在身后跟着。 一阵敲门声过后,开门的老妪后背有些明显的佝偻。 ——“是你啊……”老妪的声音有些干涩,像被未经打磨过的沙砾,老妪的眼神扫视一圈之后停留在赤月那双异瞳上,“叫他把门掩上,我可不想让人知道我屋里进过这种邪物。” 进了屋,老妪转身问道:“公子可是确定了?若是因此伤了气运,老妇可是担不起这般责任。” 卓玉宸笑着摇了摇头:“不妨事。” 赤月站在一旁不知道这二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只见那个老妪拿来一个小碗,里面不知道泡着什么,赤月把手放在腰间的匕首上,唯恐是什么伤人的物什。只见那个老妪慢悠悠地将碗中状似糯米的东西一点点捞出,又拿来一个石臼捣烂成膏装进一个小罐子里,交予卓玉宸手上。 ——“这便是公子所求的水晶膏,原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用时取少许便可,不可太多,恐伤好肉。” 卓玉宸再三言谢后便和赤月出了门。 坐在马车上,卓玉宸左右看着这个小小的罐子,原先只是在历史书上看过这种叫“水晶膏”的玩意儿,没想到还真的有机会亲眼见到。 第49章 赤月在一旁看着卓玉宸手中把玩的罐子,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道:“主子还是少用毒为好,若是有歹人,赤月一剑便能叫他一命呜呼。” 卓玉宸被赤月的反应逗得直笑,这个傻孩子,不过是个点痣的东西,怎么就让他误以为是毒药了? 他去了京城难保不会被别人认出来,若是易容又容易被郁漠、梁沛这种见过他长相的人拆穿,倒不如点痣这种小范围的改变,估计也能唬住一部分人。 手掌再一次抚上赤月的发顶,卓玉宸的笑容像是黑夜里柔和的月光:“好好好,做哥哥的,就靠赤月来保护喽!” ………… 过了五日左右,城主府门前,姜飞白和池影亲自来送卓玉宸赴京赶考,连翡儿那个丫头也来了,特意装了一筐自己烙好的玉米饼塞到卓玉宸的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不知道还以为自己不是去考试,而是去上刑场。 马高仰着头,冲天打着响鼻,依旧是人声鼎沸,这次被送走的人却成了自己。 赤月还是一袭黑衣,站在马车的最前面紧握着缰绳,池影拍着卓玉宸的肩头千叮咛万嘱咐,甚至姜飞白将装满点心的食盒递给卓玉宸时,眼眶都是湿润的。 卓玉宸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十分感性的人是,但此刻也被这种氛围煽动。京城的路很远,未来的生活也是未知,但是卓玉宸知道现在的自己总算是在这个世界里有一个可以称上归属的地方。 马蹄声悠长,在林间的土路上显得寂寥而单调,正如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未来,或许也是如此——孤独地走向一个又一个黑夜…… 赤月在车前驾着马,卓玉宸把琴放在腿上,指尖拂过琴身上的纹路,不多时琴声便从车厢中如无形的流水般泄了出来。 还好,就算此行唯有琴音作伴,他也不算亏…… 马蹄的笃笃声像是专门为琴音相和的鼓点,伴着这乐音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马车终于在一家驿馆的门前慢了下来。 ——“公子,天色已经晚了,先在这驿馆里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吧。”不管怎么跟赤月说,那家伙还是“主人”、“主人”的改不过来,到后面卓玉宸实在没了办法,才选了个这种的称呼,也不至于走在大街上太羞耻。 刚刚推开驿馆的门,就听见里面不知是什么人在里面大声喧哗,吵得里面像是快要打起来一样。 ——“喂!你们店里的好酒好菜都给小爷我端上来!小爷我可是要上京的贵人,若是怠慢了,回头小爷我拿了状元回来,有你们的好果子吃!”那人的声音尤其刺耳,卓玉宸平日里就最看不得这种装逼成性的二愣子,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大爷您可别难为小的们了,我们不过就是个乡下的小馆子,您说的那些山珍海味我们哪儿能有啊,要不我再给您端上来两坛我们店里的陈酒?”那店小二想来应当也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能一个劲儿地顺着那个人的脾性。 没想到那人却不依起来,指着隔壁桌上的菜直接从位置上蹦起来:“那这个兔崽子为何能有此等好菜?你们这些人是不是故意戏耍小爷我?” 那店小二也是为难:“那……那位公子……都是人家自己在这后山上打来的,若、若是公子也能打来,我、我们也是不做不得。” 卓玉宸平日里一向是个爱看热闹的主,趁着那群人吵得正欢,拽着赤月就在一旁的桌子边扯了两个板凳,要了一碟花生米坐在一边看戏。 只见那个找茬的男人起身走到隔壁桌上那个红衣男子身边,刚刚靠近就看见红衣男子身边的侍从纷纷拔刀站起,冷冽的剑光映入眼帘,简直就是沉浸式体验武侠剧现场,看得卓玉宸差点儿在一旁拍手叫好。 那红衣男子只是轻轻抬了下眼,随后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侍从将刀收起来。 那个男人看着这个架势明显也被吓了一跳,往后顿了一步差点儿摔在地上,但又强装气势地说道:“你小子看样子也是进京的吧,瞅你这模样莫不是个弹琴唱曲儿的?识相的,就叫你后面那些人给小爷我打只野兔子来,往后等小爷我得了武状元,也能在大司乐面前抬举抬举你!” 哎,不是,你们两个吵架归吵架,搞拉踩是做什么?看不起弹琴的?! 都说装逼死得快,我诅咒你第一轮就被人给打残了扔下来! 卓玉宸正在心底咒骂,却见一道红光闪过,速度之快竟是只在空中留下了一道虚影。等到回过神来,一把银刀直直插在那个前来挑衅的男子手旁的桌子上,几乎是贴着男子的手指,却又未伤其分毫。 红衣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妖冶的笑:“既然这位‘武状元’如此有胆识,倒不如自己动手打来,难为我一个弹、琴、的又是何必?”红衣男人说道“弹琴的”时眉毛轻挑,似乎还故意朝卓玉宸的方向瞥了一眼。 对面的人被吓得直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来劲,等那男人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脸已经憋得通红,嘴里全是狠毒的咒骂:“你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别让我在武练场里碰见!不然有你好果子吃!”说完逃也似地回了楼上的厢房,“嘭”地一声把门砸得极响,红衣男人也懒得搭理他,只是依旧低头夹着菜。 卓玉宸觉得这一幕逗极了,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下意识正捂嘴,却见那个红衣男子听见动静,直接站起来向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察觉到危险的靠近,赤月伸手把卓玉宸拦到身后。 第50章 红衣男子察觉到了两人的敌意,双手一摊停下了脚步,嘴角一撇说道:“在下雁栖然,相逢即是缘,只是想来跟阁下交个朋友……” 作者有话说: 兜兜有话说:关于为什么在之前一直有花很大笔墨去写翡儿这个角色,但是又没有给她安排和小卓一起到京城的剧情。 这里是想说,翡儿是在本书的配角中第一个我越写越喜欢的角色,作为一个很清醒、很有抱负的女孩子,她很明白如果去了京城,她也只是获得了一个比较好的物质生活,但是她依然只能是别人的奴仆,依然要过仰人鼻息的日子(即使知道卓玉宸是一个好主子),留在沛城虽然也许没有京城那般的繁华,但是她却能够成为她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说出最后那番话的原因。 希望翡儿可以在沛城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江湖路远,翡儿,我们有缘再见喽! 另:咱们雁雁子跟小卓同学两个显眼包碰头喽!期待他们在后面的剧情吧! 爱你们!!! 第24章 梦乡忆恩公 ——“那么说来……二位竟是从沛城而来?”一番自我介绍之后,雁栖然明显对两人的身份产生了不一样的兴趣。 尤其是卓玉宸身边的赤月,一双异瞳本就罕见,再加上这人一身玄衣,又表情冷厉,雁栖然下意识感觉这人的来历定然不简单。 不仅雁栖然这么想,卓玉宸也觉着这个雁公子的身份格外有趣,明明是前朝名将后人,但却要参加这次的武举。他这样的出身本就特殊,若是去了也不一定会受到重用,反而还可能会因此处处受限,还不如自己在江湖中行侠仗义活得痛快。 ——“卓某惶恐,还请问雁兄如此出身何必去考什么武举?在下刚刚已领略过雁兄的武艺,有如此技艺傍身,不如做个侠客,或是干脆直接从军,也好比如此……” 雁栖然听了这话,冲着卓玉宸眨了眨眼睛:“实不相瞒,我看卓兄颇有眼缘,也把你当自家兄弟才跟你说。其实啊……我这次进京赶考并非本意,不过是走个过场,实际……是瞒着家父去寻我那娘子的。” ?啊?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的落跑新娘”的狗血剧情啊? 卓玉宸对雁栖然突如其来的狗粮攻击打了个措不及防,只能在一旁干笑着应和道:“啊哈哈哈哈……嫂夫人倒是好脚力,竟是跑了这么远……那真真是祝愿你们二位早日扫清芥蒂,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啊!” 说到这儿,雁栖然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话说……兄弟你既然是沛城人士,说不定还见过我娘子。我娘子原先也曾在你们沛城呆过不少时日。” 卓玉宸听了这话心下一慌,但又实在是没辙,总不能跟他说自己是穿越来的,其实根本没见过几个人吧,只能装傻应道:“那雁兄便说说看,嫂夫人是何许人也?只是在下久居酒楼,不一定能认得。” ——“那可不一定,我娘子那可是一顶一的美人,指不定我一说名字你就知道!” 卓玉宸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妻控,头霎时间一个顶两个大:“那雁兄就说来听听,不知嫂夫人姓甚名谁?” ——“我娘子姓梁,单名一个沛字。长得那叫一个貌赛潘安……” “噗!”还没来得及听完雁栖然的话,一道水柱直接在卓玉宸嘴边开了多花,卓玉宸被雁栖然一席话惊得差点儿没把肺都给咳出来, ——“不是!你、你说什么?!你说梁沛是你什么?!” 真是服了,还以为是什么“美人”,敢情居然是梁沛那个小子!那家伙究竟是怎么做到搞基搞到古代来的啊! 卓玉宸好不容易缓过来了点儿,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雁栖然的长相,目含秋波、鼻梁高直,一看就是个浓眉大眼的渣男脸,再一看这一身张扬到极致的红衣,倒还真是梁沛喜欢的类型。 ——“哎呦大兄弟!你还真认识我娘子啊!” ——“你说,这还真是巧了!相逢即是缘,到时候要是摆喜酒你可一定要来啊!” 卓玉宸在心底双手合十,念了不下一百遍的“阿弥陀佛”,嘴角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扯出一个尽量合适的角度。 罪过啊罪过,梁沛你自己造的孽,你自己看着办吧,兄弟我这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了,你们纨绔子弟之间自己消化吧。 雁栖然貌如其人,真真是个健谈善辩的角色,两人把酒言欢,大多都是卓玉宸在一旁听雁栖然在那儿侃大山,就这样一直到夜深,直到雁栖然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才总算是终了。 卓玉宸的酒量不算好,虽说在再三推托下只浅浅下肚了几杯,但此时也已经有些轻飘飘,只能晃晃悠悠地在赤月的搀扶下慢慢走上台阶,未曾想刚迈出去一步就一个踉跄扑到台阶上,幸亏赤月眼疾手快一把把卓玉宸的腰揽进怀里,这才没让他直接摔个脸朝地。 卓玉宸呆在赤月的怀里也不老实,两只手放在赤月的胸口想要把自己给推出去,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念念有词,赤月听的不真切,但又被卓玉宸扰得躁得慌,只好连着两条莲藕般的手臂一并揽进怀里。 赤月还从未如此心焦气燥过,那驿馆的店小二还在下面擦着桌子,保不准只要一抬头就会把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赤月再看看怀里已经软成一滩水的卓玉宸,此刻整个人被紧紧箍住动弹不得,索性将整个人都攀到赤月的身上,卓玉宸的喝醉的样子连眼角都是泛着红,像是被人欺负过一样,还不停地朝着自己的胸口直蹭,蹭来蹭去地没一会儿赤月的脸上就像被火烧过一样的热。 第51章 心一横,干脆把卓玉宸打横抱起来,迈起一双长腿三步并两步赶紧回到厢房里,关上房门。 赤月把卓玉宸轻轻放在床上,他原先没学过该怎么伺候喝醉了的主子,只是下意识觉得卓玉宸皮肤里渗着些粉红,定是热得不轻,正要起身打一盆水过来给卓玉宸擦脸,没曾想袖子却被猛地一下抓住。 赤月一个没控制住整个人都扑到卓玉宸的身上,双手撑在卓玉宸的耳边,本就不大的厢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即使再微小的动静都像是被放大了许多倍。卓玉宸从在楼下开始就呓语不断,现下那些不成章的梦呓倒是全进了赤月的耳朵。 ——“小……小恩公,小恩公怎么又是你啊……你是不是又救了我一次……” ——“小恩公……你别总皱着眉头啊……要不然,我……我以身相许?” 秋风透过窗沿的缝隙吹进来,贴着脊背激起一阵冷颤,赤月不知道卓玉宸口中的“小恩公”是谁,但是卓玉宸嘴角的笑像一把匕首直直插进自己的心脏,一直插进最深处,调转方向把肉都搅在一起,只留下血淋淋的一片。 衣袖上还残留着眼前这个男人的体温,赤月想起来自己因为这双眼睛被自己的亲生母亲丢弃在大街上,后来被城主抱回,十几年如一日地学着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影卫,他既是影卫,也是死士。没人教他何为情感,这些年来他学会的只是如何活在影子下,可是如今却有一种密密麻麻的痛攀上心头,让他每呼吸一下都像是针扎一般的难受。 面前这个男人是唯一一个不嫌弃自己这双丑陋的眼睛的人…… 这个男人就在几天前还说要做他的兄长…… 但是他的兄长有一个他完全不知情的“恩公”…… 兄长就连在睡梦中也想要对这个“恩公”以身相许…… 心脏的抽痛伴随着莫名的窒息感直冲颅顶,赤月难受到喘不过气来。 雁栖然刚刚在楼下说的话再一次在赤月的耳边响起。 那……兄长……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个人才要去京城那么远的地方? 如果兄长寻到了那个“恩公”,是不是就不要自己了…… 若是这样……那是不是……不让他们见面更好…… 一阵痛苦的呻吟打破了赤月的思考,等赤月回过神,却看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箍住卓玉宸的手腕,竟在那白玉般的手腕上硬生生箍出了一道淡红色的痕。赤月吓得猛一下把手抽了回来,幸好自己反应及时,卓玉宸只是被痛感刺激地皱了皱眉头并未醒过来。 他这是疯了?怎么会…… 第二日, 卓玉宸从床上醒来,伸了个懒腰却左右不见赤月的影子。出了房门,正碰上雁栖然的侍从,那人说昨日故意找茬的男人像是害怕再跟雁栖然撞个正着,一大早就骑着马离开了驿馆,雁栖然昨日里倒是跟自己喝酒喝了个尽兴,到现在还在自己的厢房里呼呼大睡。 ——“大哥,跟您打听个事儿,你有没有见到一个男人,穿着一个黑斗篷,眼睛特别漂亮,一蓝一黄的跟宝石似的哎对对对!就昨天一直跟在我后面的那个!” 卓玉宸正在一旁手舞足蹈地向雁栖然的侍卫形容着赤月的样貌,只听见“吱呀”一声,驿馆的门从外面被打开,进来的正是赤月。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卓玉宸总觉得赤月的左腿有些怪异,走起路来却是有些迟钝,像是受了什么伤。 ——“公子醒了?”赤月也没想到卓玉宸居然会醒的那么早,原以为自己可以在卓玉宸醒来前回到驿馆。 察觉到卓玉宸的视线,赤月拿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左腿上的伤口,还能感受到上面被刀刺过残留的痛感,末了只轻描淡写的一句:“刚刚出去给马喂草,却不料被那有脾气的畜生踢了一脚,公子不必担心,不碍事儿的。” 卓玉宸虽然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但也没多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走下了楼梯。 待到他们二人用过饭,雁栖然还是没有睡醒的迹象,卓玉宸叹了口气,怪不得能跟梁沛那家伙谈到一块儿去呢,真真是跟他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室友一模一样的脾气。 ——“烦请大哥转告雁兄,卓某先行一步,到时若等雁兄到了京城愿与卓某小叙,大可到百花楼,卓某定当备上好酒好菜招待。” 卓玉宸临行前向雁栖然的侍从留了话,就携琴坐上马车向着京城的方向赶去 从驿馆到京城还有不过两日,卓玉宸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他还从未见识过这古代大都市的实景,也不知在这京城他又会遇上什么人、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芜湖!!下一章咱们的小卓和“小恩公”就要见面喽! 爱你们!!!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小声)如果家人们喜欢的话可以给兜兜点一个收藏或者点一个小小的海星吗?qaq(对手指) 第25章 郡主劫琴师 待到马车终于近了城门,几乎已入暮霭。天色虽暗,正好映着半轮仍躲在云中的月,还未进入城中,隔着老远就已经听见了城中的人声鼎沸。 待到把文牒交予城门口的兵士,卓玉宸才终于寻了空将马车上的帘子挑开,眼见着和自己一样从外地来的马车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京城内涌入,里面不乏一些金发碧眼或是用手比划着不知是什么语言的外国商人。 第52章 进了城,吆喝的商贩像是不知疲倦般把嗓门提到最高,恨不得一声要和便让全城都知晓自家卖的是什么稀罕货,几个垂髫小儿也围成一圈玩着游戏,一个个的脸上洋溢着笑,像是要把圆乎乎的小脸都给笑熟了。 卓玉宸看着路过的摊贩,觉得有些东西实在有趣,便唤了赤月两声:“赤月、赤月!你看那个买糖人的,捏的小猫多好看!” 卓玉宸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买糖人的手艺人,这下连童年时的回忆也都一并涌进了脑海。 赤月听了卓玉宸的话也只是笑:“公子可是喜欢?若是喜欢那就先买一个再走。” 马车停在巷子里,卓玉宸扶着赤月的手从车上蹦了下来,没想到一下了车就更走不动了。京城果然是京城,这儿一个买糖人的、那儿一个卖簪子的,就连摊上卖的女儿家才用的胭脂,卓玉宸都要拽着赤月凑上去看两眼。 没一会儿就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银子像流水一样往外流,赤月看自家公子难得碰上能让他高兴的东西也不打搅,二人一个在前面看,一个在后面付钱,没一会儿赤月的怀里也已经快要塞不下。 偏偏卓玉宸一抬眼又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一下子馋虫就被勾起来了,但回头看了看赤月怀里的东西自己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人家好端端一个做影卫的,偏偏碰上自己又是驾车、又是拎包,整的自己好像一个剥削工人的黑心资本家。 ——“赤月啊,要不你先回车上去?我就去那儿买两串糖葫芦就回来,你也别跟过来了,一会儿买完我们就去百花楼。” 赤月摇摇头表示不放心:“公子不必担心赤月,这点儿东西不算什么。” 但是卓玉宸看着他摇摇晃晃的模样实在可怜,只好吓唬道:“你怀里这么多东西,万一一会儿再给挤掉了我可是要罚你的,还不快点儿回去!”说罢扯了赤月腰间的钱袋就跑,一袭白衣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活像一只山林间的白兔,在草丛里蹦来跳去,没一会儿就钻进人群中寻不见踪影。 这天分明已经快要黑了,街上却还是像白天一样热闹,赤月没想到卓玉宸竟蹿得如此之快,心下实在没了办法,想了想也只好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先回到马车上。 等卓玉宸好不容易挤到那个小贩面前,正好就剩下两串糖葫芦,卓玉宸看着那两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心情大好。拿起一串上去就是一口,糖浆的甜腻和山楂的酸甜混在一起,连长途跋涉的劳累都被抛至脑后,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卓玉宸一边往回走,一边抱着糖葫芦啃了个尽兴。 未曾想,不过走出去了两步,他就听见人群中传来一阵叫嚷: ——“都让开!官府捉拿窃贼!都让开!别让这窃贼跑了!” 卓玉宸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看见一个黑影向着自己的方向跑来,只见那个黑衣人一个没站稳猛地被一旁的推车一绊,卓玉宸连着手中的糖葫芦结结实实地和那个黑衣人一齐摔到了地上,那串子上的山楂球滚了一地…… 那黑衣人下意识伸手想要把卓玉宸给拉起来,结果手刚拽住卓玉宸的袖子,一抬头就看见那些衙役还在后面追个不停,黑衣人想都没想捞着手里还捏着一根光秃秃的糖葫芦棍的卓玉宸就跑了起来。 被莫名其妙卷入这场追逐战的卓玉宸一脸懵逼。 不是,他们追你,你拽着我跑什么? 我认识你吗?大哥? 终于跑到一个巷子里,那人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黑衣人看外面的衙役都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这才松了口气,一边靠墙喘着粗气,一边抬手把斗篷摘了下来,露出一个身着锦裙的女子模样。那女子转过身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还站着一个人,吓得直接一声尖叫差点儿没把卓玉宸的耳膜穿破: ——“你、你谁啊!!你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 卓玉宸被这女子的态度气得脸都绿了:“你问我?!”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女子看着卓玉宸这张脸良久,照着自己的脑袋猛地一拍,这才想起来自己逃跑的时候被绊了一跤,站起来也没想那么多不知道拽着什么就跑了一路,却没想到居然拽的是个大活人。 该说不说,眼前这个男人长得倒是好看,就是瘦瘦弱弱的,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要不是刚刚一张口就是一副男人的声音,她差点儿就要把他当作女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她却总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卓玉宸跑了一路,浑身都被汗浸透了一遍,这古人的长发果真是极其不便,卓玉宸抬手把绕到前面的前额的长发拨到后面。没了长发的遮掩,颈侧的朱砂痣就显得格外显眼。卓玉宸还没休息过来,就被一道人影硬生生地砸在了地上。 只见那女子一双漂亮的小鹿眼溢满了晶莹的泪水,没了刚刚的傲气,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哭腔: ——“宸儿哥哥!我就、我就知道你没死……你这些年跑到哪儿去了!” ——“宸儿哥哥,我是云歌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天,本来以为池城主认出来自己不过是偶然,没想到这个赵宸就这么让人过目难忘的?连路边的小姑娘都认得? 等一下! 这姑娘说自己叫云歌? 哪个云歌? 第53章 不会就是义父给自己那封信上提到的云歌郡主吧! 卓玉宸一想到这儿,吓得一把把云歌从身上推开。 乖乖啊,那可是郡主啊,自己多大的胆子也惹不起这档子人物啊! ——“郡主还请自重,小民不过是一介平民,郡主怕是认错了人。” 云歌看卓玉宸不仅不认她,还把自己直接推到了地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明明原先宸儿哥哥是最宠自己的,小的时候国公府就像是自己的第二个家。有时候她因为不愿念书被父亲责骂,都是直接从国公府后墙偷偷翻过去,藏在宸儿哥哥的院子里一藏就是两三日,倒是比自己家中还要自在,也不用被逼着读书写字,反而还能吃着好吃的点心,坐在宸儿哥哥身旁听宸儿哥哥给自己弹琴。 长辈们都说宸儿哥哥掉进川舒河,不可能再被捞上来了,只有她偏偏不信。她才不相信宸儿哥哥会丢下她一个人留在沛城。 如今真真算是被她给说中了,宸儿哥哥果然回来了。 算起来,她与宸儿哥哥已经有多年未见,却想不到如今一见居然成了这副局面。 一想到这儿,云歌这近几天的委屈都拥在一处,自己不仅要被逼着嫁到北昌,好不容易见到的宸儿哥哥也不认自己了,干脆直接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卓玉宸完全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下意识的一句话居然直接把这人家郡主给整哭了。生怕再给自己惹来什么祸事,一时间把急得话都说不囫囵。 两人一个哭、一个劝,愣是没人发现巷子深处,一个少年正一脸不耐烦地朝他们两人走来。 ——“我说,姑奶奶你半天不见人影,还以为被那群人追上了,敢情你是跑这儿哭来了?” 少年的声音格外熟悉,卓玉宸下意识回头,正好对上少年那双清水般澄澈的眸子,不过一月未见,郁漠好像又高了些,身着一件暗肉色锦袍,一条戏童纹金带系在腰间,倒是比在沛城时看上去还要威风些。 ——“可以啊,一会儿不见你还带上一个?”卓玉宸跑了半天衣服和头发都乱成了一团,郁漠虽说刚刚瞥过一眼,却愣是没认出来这个沛城的琴呆子,还以为是云歌半路上拉来的小姑娘。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个姑奶奶给偷偷放出来,也不知道这人又是脑子里的哪根弦没搭好。 心也真是大,明明自己都是只有逃命的份儿还非要再拽上一个。 云歌还是抽抽嗒嗒地哭个不停,郁漠被烦得头疼,从前在演武场,这女人把自己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也没见她哭成这样。 ——“宸、宸儿哥哥……宸儿哥哥他、他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云歌还在一旁抽泣个不停,因此郁漠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云歌只好边哭边拽着卓玉宸的袖子给郁漠看,卓玉宸挣脱不过,只能转过脸冲着郁漠尴尬一笑道: ——“啊哈哈哈哈……郁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呢。” ………… 马车里,郁漠揉着发痛的额角看着面前的两人,不管自己怎么解释,云歌非要一口咬定了这个傻子就是宸哥儿。郁漠觉得云歌一定是被关在府里闷出了毛病才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她是没见过这个傻子在沛城时的模样。 不过也不能全怪云歌那个丫头,之前在沛城的时候他就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个傻子的脸,池伯父和姜伯父才不让自己跟祖父说起关于这个傻子的事儿。 不过光是凭一张脸就咬定他就是宸哥儿本人,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卓玉宸坐在马车里局促极了,只能看看郁漠,又看看云歌,这两个长得郎才女貌的,料想这两人的关系也一定不一般,说不定…… 卓玉宸的脑子里正酝酿着一段古代言情故事,却被郁漠出言打断道: ——“喂!我说你个傻子怎么跑到京城来了?池伯父也真是放心你,还是你又寻死觅活的,结果被赶出来了?” 呸,卓玉宸看着郁漠那张嚣张到不可一世的脸,在心底暗啐了一口。他收回刚才的想象,这种没礼貌的小屁孩,怎么配得上人家女孩子的? ——“那就不用你郁家小少爷操心了。还有,在下不是傻子,也不是被赶出来的,而是来京城参加艺举的!” 话音刚落,只见郁漠在旁边笑得差点儿在车厢里打起滚来: ——“哈哈哈哈哈……就你?艺举?我说你要不在京城转一圈回沛城去得了,别闲着没事儿给池伯父丢脸了。” ——“你当艺举跟你原先在酒楼里一样随便弹两下唬唬人就行了?要我说你也少在那儿异想天开了。” 卓玉宸被郁漠一番话气得脸红脖子粗,就差没直接把郁漠从马车上踹下去。 郁漠笑了半天也总算是笑够了,冲着外面的车夫说道:“先把这人送回去,后面的事儿越少人掺和进来越好。等把他送到地方之后我们再去跟他们汇合。” 卓玉宸不知道郁漠所说的“后面的事”和“他们”都指的是什么,不过想了想若是危险的事儿,自己也的确不想掺和。 等到了原先自己买糖葫芦的街上,卓玉宸一下也懒得搭理郁漠,只是跟云歌郡主行过礼便要下车去。 却没想到云歌拽着他的衣袖还是不愿意让他走,卓玉宸没办法只好又安抚了半天,云歌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宸、玉宸哥哥……那如果我想找你玩儿的话,应该去哪里找你啊?” 第54章 郁漠听了这话,不由得白了云歌一眼:“玩儿?我说你找一个傻子玩儿,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卓玉宸的拳头紧了又紧,强压住怒火没有接郁漠的茬儿,只是转头向着云歌郡主作揖道: ——“小民这几日在百花楼歇脚,若是郡主有意,去百花楼寻在下即可,”说罢又抬头瞥了郁漠一眼,“某些看不起人的家伙就算了,免得两相添堵。” 说完便一甩衣袖,消失在人流之中…… 作者有话说: 芜湖!!!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总算是重逢了! 不过郁漠你这张嘴要是再不管管,你媳妇儿就真的要跟别人跑了【双手合十】 第26章 莲楼寻墨雪 刚从郁漠和云歌郡主的马车上下来,卓玉宸还站在原地辨着方向,这京城本就人生地不熟,没走出去两步就觉得不对劲,卓玉宸正寻思着要不要随便找个附近的商贩问问路,结果一个转头,就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也不知道是不是云歌给自己整出了心理阴影,卓玉宸下意识地去拿指甲抠那人的手,正想着要不要大声呼救,未曾想一抬头却和赤月的那双琥珀般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只是那双原本极为好看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可怖的血丝,赤月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困在沙漠中许久的人终于寻到了水源,恍惚间卓玉宸总有一种下一面就会被赤月吞进腹中的错觉。 毕竟一声不吭便寻不见踪迹的人是自己,看到赤月像是失去了极为珍贵的珍宝一般,整个人战栗着,卓玉宸也自知理亏,顿时觉得既心疼又惭愧。 本就力量感十足的手臂在自己的身上不断收紧,赤月这副模样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人都融进他的血肉之中,卓玉宸自己也有些被这个架势给吓到,只能安抚赤月道: ——“赤、赤月,是兄长不好,兄长下次一定不会了” ——“哎!你你先松松手,我的腰、我的老腰快被你给勒断了!” 赤月不敢回忆自己回到马车后,只是一个转身,却发现卓玉宸已经寻不见踪迹时的惊慌,明明不过是一小段路,明明只是转身那一刹那,明明 他不敢回想当时自己内心究竟有多么的恐惧,像一个巨大的阴影把自己的心完全笼罩,甚至让他想起许多年前,自己的娘亲好像也是如此,也是说要给自己买些好吃的,也是让他先在这里等候, 也是把自己扔在大街上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卓玉宸还从未见过赤月如此委屈的模样,心里更是过意不去,但他们两个大男人在大街上这么搂搂抱抱的,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只好像揉小动物一样抬手揉了揉赤月的脑袋:“好啦好啦,这次是我错啦,我给你道歉。” 说完又竖起三根手指放到耳边,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发誓,要是以后再乱跑就就天打五雷劈!” 赤月听了卓玉宸的话吓得赶紧去捂卓玉宸的嘴:“公子不可!” 怎么能为了他发这种毒誓呢? 在赤月眼里,此刻的卓玉宸眼睛里闪着光,本是一副不可被凡人亵渎的神仙长相,却偏偏又生了一双处处含情的双目。那双眼睛就那样盯着自己滴溜溜地转,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又总让赤月有一种在冲着自己撒娇的意味,加上卓玉宸还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地做着鬼脸 看着卓玉宸的这副模样,赤月心中的慌张早就不知何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却而代之的,是耳后那一片早已泛红发烫的肌肤。 赤月低下头本想着躲开卓玉宸的目光,结果一下瞥到自己的双臂,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情急之下都做了些什么,手臂内侧还残存着卓玉宸的体温,赤月被自己这一番举动吓得赶紧从卓玉宸的身上缩了手。 卓玉宸原本还在想着怎么逗这个孩子开心,结果腰上一松,动作竟是比脑子还快,连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像一条鱼一样从赤月的怀里滑了出来 一向只把赤月当作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倒也没想那么多,哪个孩子撒娇的时候还不能抱一下大人呢? 不过,回头也要找个机会跟赤月好好说说,就是委屈也要看看场合,不然他俩这样在大街上多尴尬? 眼看天上已经能够望见稀稀疏疏的星,卓玉宸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也不等赤月再说什么,转身拉着他的手臂就赶紧往前走: ——“义父说他前几日就已经跟墨雪前辈写过了信,我们可得赶紧了。” ——“眼看马上天就要黑透了,若是再不去百花楼,估计要让墨雪前辈久等,万一人家前辈已经就寝可就完蛋了” 原本就空旷的大街上两个男子一个白衣如雪、一个玄衣如夜,两人紧紧拥在一起,尤其是被拥进怀中的白衣男子更是一脸娇嗔,时不时撩拨一下对方,若是不知情之人看到这番景象,就是觉得两人是心意相通的有情人也毫不为过。 马车上,郁漠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赤月箍在卓玉宸腰间的那双手。 不知为何他像是又想起了一月前的川舒湖,那时自己好像也是如此把那人的腰肢环进怀里,只是……郁漠看着卓玉宸脸上的笑,眉头紧皱。 那个人当时也是如此冲着自己笑的吗? 同样的动作,自己明明还救过这人一命,怎么不见他如此对自己? 郁漠在马车上盯着两人越来越远的身影出神,直到一旁的云歌照着他的肩膀上猛拍了一巴掌: 第55章 ——“你还说他不是宸儿哥哥!你看看,连你也觉得奇怪吧!” 云歌本来以为郁漠这家伙把人送走了就该上路了,结果这家伙愣是停在这儿了半天,眼睛还一直盯着宸儿哥哥一动不动,云歌顺着郁漠的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那个和宸儿哥哥关系明显不一般的男人:“哎,这人谁啊?你认不认识?什么啊我都没这么抱过宸儿哥哥呢!” 郁漠正想回她,结果一抬头就发现卓玉宸和那个黑衣男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迹,心中的烦躁霎时冲上头顶:“说了多少遍,他不是!那男人是谁管我什么事!” 云歌被郁漠猛地一声吼吓得不敢吱声,只能缩到一旁小声念叨着:“什么啊……要不是为了逃出来,我才不愿意搭理你呢……” 郁漠吼完云歌还不觉得解气,转头直接冲着车夫喊道:“愣着做什么?去军营!” 马蹄声阵阵,夜晚的寒意更甚,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过,眼看马车已经驶出了城门,才觉得心头的烦躁消减了不少,郁漠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了,那人怎么可能是宸哥儿…… 如果真的是……郁漠的拳头紧了又紧,那他一定会把那个黑衣男人碰过宸哥儿的两只手剁碎了喂狗。 卓玉宸和赤月两人问了半天总算是左拐右拐找到了百花楼,这百花楼比卓玉宸想象中还要阔气,原先锦安楼的豪华程度已经够自己惊掉下巴,未曾想这百花楼竟是比起锦安楼有过之而无不及。 待到近前,夜色已极深,百花楼门前进进出出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不愧名为“百花”,倒真是处处为花,想来这京城定也是寸土寸金的地界,百花楼却是独独占了最好的位置。 四周的水塘飘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一座木桥连接着水塘中心的楼阁,卓玉宸将手指抚上桥上的木雕花,雕工之精良完全不是那些工厂批量生产的粗制滥造的货品能相比的,桥两边同样也是挂满了花灯,一片灯海拥簇着中心的楼阁。倒像是无数光怪陆离的花瓣将那古朴的花心拱于中央。 像自己这样的屌丝,每在这木桥上踏出一步都像是踩在金子上。这或许就是某些人虽是明知道自己的斤两,但听着弦乐绕耳,看着美人于前还是会不自觉向往那云端中虚无的温柔乡。 楼前迎客的小厮见卓玉宸和赤月二人前来,赶忙上前热情招呼:“二位爷,是来吃酒,还是来听曲儿啊?” 卓玉宸将怀中姜飞白交予自己的信递给小厮:“在下是墨雪先生故人之子,受家父之命,特前来将此信件交予先生。” 那小厮拿起信左看右看,又看了看他们二人的打扮,这才终于笑着把两人迎了进来:“原来是良霁先生在沛城的义子,既是墨雪公子故人所托,那小的这就带二位去琴阁。” 那小厮在前头走着,倒是未进正门,反而领着二人绕着外墙走了半圈,直到看见另一处木阁立于水面之上。 卓玉宸原先想象过这百花楼里定处处玄机,却不想这其中竟如此精妙,同样是立于水中,琴阁却是被一个莲花模样的木台高高托于空中,与百花楼唯有一架木梯相连,那台阶两边的扶手也都做成了莲花的模样,让卓玉宸不得不惊叹这只能在游戏里才会出现的建筑。 小厮将他们二人送到琴阁之下便停了脚步:“二位顺着这莲莞梯上去便是琴阁了,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卓玉宸看着这高耸入云的台阶两腿打颤,果真是高人,连住的地方都不是一般的高。 废了大半条小命总算是爬到了顶上,赤月倒是一脸轻松,连卓玉宸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人家练武的身体素质跟自己这个病秧子比起来真是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看看把你们这两个小家伙给累的,怎么样,这百花楼跟你们沛城的锦安楼比起来气派不少吧。” 卓玉宸这边还没把气喘匀,就听见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从自己的天灵盖上响了起来。 乖乖,这都说“高处不胜寒”,这半夜遇见鬼了能不“寒”吗? 卓玉宸整个人直接躲到赤月的身后:“你……你听见什么声音没?这、这地方是不是闹鬼啊!” ——“喂!说谁是鬼呢!”卓玉宸循着声音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头顶的阁楼上趴着一个长发飘飘的美人,正佯怒看着他们二人,看到这两人总算是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这才施施然转下楼来:“我还说算着日子你们也该到了,想来是在城里到处跑着玩儿误了时间?可真是叫我好等。” 待到墨雪行至二人面前,卓玉宸才看清来人的容貌,果真是个绝世美人,一颦一笑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墨雪冲着二人浅浅打量了一下,目光停在赤月的一双异瞳上:“嚯,看来这沛城还真是不缺稀奇东西,怪不得良霁那家伙自从被姓池的哄去就再也没见回来过……”说罢衣袖一挥,指了指像被罚站的小学生一样呆站在一旁的卓玉宸,“你,随我上楼吧。不是要去考什么艺举吗?倒也让我看看良霁那家伙认的义子究竟有什么能耐。” 赤月一听这人要把卓玉宸带走,下意识跟在身后,却被墨雪一个眼刀瞪了回去:“我是要听琴,你跟上来作甚?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跟个吃奶娃娃似的粘人?” 卓玉宸虽然没想到这么晚居然还要被抽查,但毕竟是自己在路上耽误了时间,怎么说都是自己理亏,便赶紧冲着赤月使眼色,自己抱着琴一路小跑跟上墨雪的步伐。 第56章 墨雪虽是男儿身,但长相却是一等一的美艳,虽说年岁与姜飞白相近,但若是不提,就算是说他如今才弱冠之年,也未必无人相信。 卓玉宸感觉自己今日真是倒霉极了,先是在大街上被当朝郡主拉着跑了十几条街,又碰上郁漠那个奇葩把自己挤兑来挤兑去,现在爬了几百阶台阶还没喘过来气就要被老师抽查。 苍天啊,让这水逆的一天赶紧过去吧! 卓玉宸跟在墨雪的身后走了半天,这才察觉到何处不对。 这偌大一个琴阁竟是除了墨雪以外连个小厮都没有,想到这儿卓玉宸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更阴间了。 ——“我这儿平日里没什么人,主要就是嫌她们话多才赶到下面去的,你和你带上来的那个人平时也给我收敛点儿,要是真烦到我了,就也都给我滚到楼下去。” 卓玉宸寻思着墨雪的脾气还真是和自己名字一点儿也不相符的暴躁,日后在这人身边还不一定要经历什么鸡飞狗跳的生活。但毕竟自己一个小辈,今日要是不贪玩也不必让人家等那么久,指不定人家这脾气就是冲着自己发的,自然只能乖乖应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等到了琴阁,卓玉宸老老实实地把琴放在琴床上,墨雪也不说话,只让他自己弹,卓玉宸深吸一口气,手指缓缓拨弄起琴弦来…… 一曲已毕,卓玉宸屏着呼吸朝墨雪行了礼,之后就挺直了身板低着头坐在一旁不敢说话,像是每次考试过后等着老师公布成绩,看着表面倒是一脸云淡风轻,实际上手心手背早就被汗水浸湿。 等了良久,这才听见面前传来男人的声音,墨雪一脸激动地上前捉住卓玉宸的手: ——“你这宝贝疙瘩原先怎么没听良霁那家伙提过?真真是苦煞我了,你就该早点儿来京城寻我。” ——“别说什么艺举,那破官儿有什么当的?若是你愿意,就算是留在百花楼,我也定能保你吃香喝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郁漠你看看人家!你媳妇儿都跟人家撒娇了,你还只会惹你媳妇儿烦。 第27章 坏小爷的事 百花楼, 舞袖翩翩,丝竹阵阵,直叫人魂牵梦萦。嬉笑管弦声终日不散,正如那人间仙境,令诸客难以自拔。 掰着指头算算,自己也在京城呆了半月有余,每日在这百花楼中,卓玉宸的生活也真算得上是潇洒。 若非是要他在鸡蛋里挑出来些骨头来,也只能是墨雪的那间莲阁离主楼也有些忒远了,初来的那几日光是几千阶的莲芜梯,都差点儿要了他的小命。 想来墨雪也许就是为了让自己潜心练习,这才故意把自己塞到那高高在上的莲阁里。 但说句实话,这世上估计也没有几个真的能耐得住性子每日窝在房中不出来的学生,更不用说莲阁里本就只有他和墨雪、赤月三人。 自己成天在百花楼里闲逛也不怎么出门,自然也是没了赤月整日里围着自己打转的必要。倒是他那个师傅墨雪看赤月一身蛮力,干脆把赤月借到了自己身边,每逢墨雪要外出去他人府上弹琴,赤月就跟在身后给他抬琴驾车,虽说每次回来卓玉宸都看着赤月总是臭着一张脸,但毕竟考虑到墨雪坏脾气也只能揉揉那孩子的脑袋祝他好运…… 有时候他们二人一走,这剩下的也就只有满背的寒意陪着自己。 后来卓玉宸干脆就常常溜下莲阁,去百花楼里混点儿点心吃,如果运气好还能再蹭点儿节目看看。所幸墨雪也不怎么管他,倒是任由他在百花楼里瞎逛,这一来二去光靠爬高上低,体力也长进不少。 混子当久了,如今百花楼里的乐师、舞娘都知道他是墨雪的徒弟,原本顾忌墨雪的那个坏脾气,却没想到他这徒弟却是个嘴上抹蜜的主,不仅长了张俊脸,又生了张巧嘴,平日里冲着那些琴师、舞娘就是哥哥、姐姐地喊着,没几日就在这百花楼的上上下下混了个脸熟,各个哥哥姐姐房里的果子点心没少吃,自然这京城里的各路八卦也是没少听。 ——“哎呦!这两日城里真是一点儿也不安生。我可听说了,那云歌郡主啊,竟是自己跑了!” ——“真的假的!跑了?!前几日北昌不是还来提亲吗?据说还是专门冲着云歌郡主的,若是跑了,岂不是拂了北昌的面子?” ——“可不是嘛?不过我要说,跑了也好,都说那北昌人生性残暴,而且根本就是未开化、没礼教的野人,若是真叫郡主嫁过去才真是遭罪。” ——“哎!我还听说,那日云歌郡主偷跑之时,是同一个男子一道?据说那男子长相极好,莫不是郡主的心上人看不下,干脆就劫走私奔了?” “咳——咳咳咳——” 卓玉宸正窝在一边抱着一个红豆酥啃得正欢,一听舞娘的话,吓得差点儿让红豆酥把自己给噎死。 几声咳嗽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这屋里谈论的可是些王公贵族的私事,那几个窃窃私语的舞娘也被这动静吓得不轻:“小祖宗啊,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你想吃就再去后厨,别还没把自己给噎住,姐姐们倒是先给吓死了。” 卓玉宸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但是看那些舞娘未曾怀疑到自己,只能心虚地挠挠头:“是是是,姐姐们教训的是。” ——“姐姐们接着聊。突然想起来墨雪师傅说是今日还要抽查我的琴,就先回琴阁了。”说罢赶紧向着几个舞娘行礼,当下就打算赶紧跑路,免得言多必失。 第57章 那郡主失踪的事可不是小事,若真把他牵扯进来就麻烦了…… 未曾想刚走到门口,就又被人撞了回来。 ——“出、出大事儿了!今日当值的琴师跌下楼,现下被送到医馆了!恐……恐怕,今日这台子是上不了了……” 小厮这话一出,一屋子的舞娘倒是没闲心再八卦,叽叽喳喳地乱作一团: ——“那可如何是好?没琴这舞怎么跳?” ——“墨雪公子呢?墨雪公子可否愿意来一趟?” 提到墨雪众人才想起来,今日本是礼部尚书的生辰,百花楼不少琴师、舞娘都被邀去给尚书大人的生辰造势,连墨雪也一大早就被接了去,楼里本来也就剩下两三个当值的女琴师来撑台面,未曾想这下偏偏又出了岔子。 一众舞娘正乱作一团,不知何时视线却又全都集中到了卓玉宸身上。 卓玉宸知道这百花楼里除了墨雪,其他的琴师都是女子,脸上也有些难为情,但又遭不住众人殷切的目光,只好缓缓地举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各位……这不好吧,我、我是男子……” ………… 等小厮们给卓玉宸换了身女装,再让那群舞娘给卓玉宸的脸上点了些胭脂,最后拿纱巾遮住脸。 从远看,竟是除了身量比起平常女子高大些,其余都是一般无二,甚至光是看那身段比这些身姿婀娜的舞娘还多了些清雅风韵。 卓玉宸怎么看自己这一身怎么觉着别扭,虽说是套上了这一身,还是觉得不妥,直摆手道:“我、我这也有些太过不妥了,这……万一被发现……” ——“你就放一百个心,到时再给你拉个帘子,你就坐进去,就算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看不真切。” ——“就当是这几日姐姐们没白疼你,这楼里就剩你一个弹琴的,到时等你师傅回来也定会在他面前给你美言几句的!” 一群舞娘也不管他在一边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推着后背就将人推了出去。 等真上了贼船,卓玉宸这才发现自己从套上这身行头的一刹那就已经退无可退了。 ………… 虽说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掩面奏乐,仍是面前的纱帘高悬,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往前的“自己”在沛城的处境,整日被达官贵人看作是锦安楼中的金丝雀,更是掌柜眼里的一棵摇钱树。 如今在京城却能处心向之境、奏心向之乐,倒是比从前多了几分释然…… 琴音起,人语停,舞袖展,觥筹错。 众舞娘婆娑起舞,加之琴音亦扬亦挫,在整个百花楼中四溢开来,竟是勾的人久久沉醉于其中无法自拔。 一曲已毕,人们却仍在曲中未曾回神,直到小厮带头鼓起掌来,众人才终于如梦初醒,一时掌声雷动,喝彩声直冲覆海。 虽说不得不掩面,但看到这掌声雷动的景象,卓玉宸的嘴角也不自觉扬起。 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这段时间的联系,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天上的赵宸,也不知道他是否能看到这一幕…… ——“不知今日当值的琴师是哪位娘子?怎得感觉原先还从未听过如此琴音?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不知娘子可否出来与众人相见啊?” 卓玉宸正欲起身,却听到席间一位男子从席间站了起来高声喊道,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那个男人身上。 一旁的小厮也没想到竟会有这种事,忙站出来解释道:“姚大人,我们楼里的琴师就那么几个,又不是什么新人,就不用……” ——“你算什么东西?!我姚某堂堂一个著作郎,可是圣上亲自指的官,怎么还连一个酒楼的琴师还见不得了?” 嚯,不知道还以为多大的官呢,一个从五品也有这么大口气?他还说自己义父是沛城城主呢,那放在古代可也是从二品的官。 卓玉宸本想着要不就直接出去,也不难为小厮,却没想到这才刚刚迈出一步,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高喝打破了这僵局: ——“大理寺查案!勿要高声喧哗!勿要随意走动!” 只见门外呼呼啦啦进来了一大批衙役,为首的那个背着手一摇一摆地走进来,大手一挥指着众人道:“圣上有旨,派大理寺彻查云歌郡主出逃一案。前几日有人亲眼所见与云歌郡主同行者为一男子,并提及此男子正藏于百花楼中。” ——“来人!叫这楼里的男客都带回衙门,挨个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云歌?莫不是那日在街上自己被那郡主拉着跑了好几条街,结果真被人认成是同谋了吧。 卓玉宸从来没对自己的运气这么无语过,他们要抓也是抓郁漠那个臭小子啊,他怎么知道那两个跑到哪里去了? 正想着,就看那个姓姚的著作郎跟大理寺的人叫起板来:“我看谁敢拦我!我可是圣上钦点的著作郎,你们若是敢拦我,当心我明日就……” ——“著作郎?你就是当朝宰辅又当如何?云歌郡主出逃可是关系到我朝和北昌的大事,若是出了岔子你个著作郎能担得起吗?” ——“来人!此人如此激动定然有鬼,先把他给我带回去严加看管!” 眼见那个著作郎被堵了嘴带了下去,再没什么人敢再出这个头。眼下整个百花楼都被围了个严严实实,自己又不是武侠小说里的绝世高人,这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第58章 卓玉宸攥紧了衣角,转过身恨不得挖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万一呢,刚刚那人说是只查男人,万一把自己当成了女人,不就是刚刚好? 脑子转得飞快,还没想出更好的对策,余光却瞥见一个男人直奔自己而来。 不由得心下一紧,这下……难不成还真的是逃不掉了? 正想着,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捉了个正着,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下意识捏尖了嗓子说道: ——“官爷这是做什么?小女子这儿可没有官爷要找的人。” ………… 回他的是一阵沉默。 等卓玉宸抬起头,眼神却和一道熟悉的目光相会,那人看向自己的表情比吃了只苍蝇还要难看: ——“你……这又是在犯什么病?” 郁漠原本把云歌在军营里藏好就已经费了不小的功夫,近几日一听说满城在缉拿那日被云歌莫名牵扯进来的卓玉宸,总觉着放心不下,这才匆匆赶来百花楼探听消息。 却没想到正碰上大理寺查案,这个呆子也不知道又在搞些什么,天天做的事儿没一件不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长得像个女人也就算了,如今连声音都要捏着嗓子,一想起来自己听见的那个声音,身上顿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郁漠捏着卓玉宸的下巴就把他的脸给扭了过来,上去一把扯下卓玉宸脸上的纱巾: ——“我说你怕不真是个疯子?天天打扮成这样你是有多想当女人?” 看着眼前卓玉宸的这副模样一脸地嫌弃:“我就是担心你说漏了嘴才来看看,早知道你有这癖好,倒不如不来,免得脏了我的眼睛。” 卓玉宸也实在是没想到那日之后还能见到郁漠这小子,想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脸上也是火辣辣的: ——“你来百花楼做什么?我要是不整成这样,难不成到时候被人抓起来,你替我去牢里蹲着?” 虽说这个琴呆子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呛自己,但是郁漠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自己跟这个琴呆子对上,平日里撒泼打诨的口才立马就没了施展的地方。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半天,谁也不愿意让一步,直到听见郁漠的身后响起衙役的喊声: ——“都去每个厢房里看看!一个也不能放过!” 卓玉宸也顾不上什么,赶紧四下环顾着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郁漠暂且躲一躲,却没想到下一秒就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拽进了最近的厢房。 等回过神,自己已经被人压在了床上,郁漠大手一挥直接把他身上披的袍子撕下一半扔在地上,整个人倾身把自己压在身下。 卓玉宸被这架势吓得不轻,下意识扬手想把郁漠从自己身上推下去,却不料还没使上劲儿,厢房的门却从外面被人一脚踹开。 他的手还放在郁漠的胸膛,此刻在别人眼里却像是在身上人面前故意欲拒还迎,加上郁漠这小子本来就身材高大,竟是完完全全把自己罩在了身下。 反观自己,不仅衣衫凌乱,连头发都散作一团,半散在床上和郁漠的手指纠缠在一起,这下可好,自己倒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谁?!什么东西,也敢坏小爷我的好事?!” 门口的衙役被郁漠一嗓子吼得僵在原地,这声音听着熟悉,那衙役定睛一看,居然是郁家的小公子郁漠。 他只不过是奉命查人,怎么也想不到会查到这郁府小公子的头上来,匆匆扫一眼那床上的娘子更是一副惊慌羞赧的模样,吓得连忙拿手捂住眼睛:“小、小公子,我、我们就是奉命行事,您继、继续……” 说完“嘭”地一声把门从外面甩上,像是逃难一般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上周因为一直在赶番外,所以有一段时间没有写正文了,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之前的剧情了qaq 郁漠你小子总算是开了窍了啊【斜眼笑jpg.】都知道扑老婆了?【斜眼笑jpg.】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喜欢!!! 爱你们!!! 第28章 把他带回府 那个衙役几乎是砸门而出,木头门被砸得发出比惊雷还要响亮的声音,在惯性的作用下咔嚓咔嚓地响着,几乎是同时,那边衙役夺门而出,这边郁漠就几乎一刻也忍不了,赶紧一脸嫌弃地把卓玉宸推开: ——“真是麻烦。” 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郁漠用手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掸了又掸,好像卓玉宸双手抚过的地方被沾上了什么脏污。 我说,你要是嫌弃就压根儿别碰老子啊?便宜都让你占了,现在给这儿恶心人呢? 如果用脸骂人能实体化,郁漠这个时候估计已经被自己的表情给骂得狗血淋头了: ——“郁小公子还是一开始就别来这百花楼的好,” ——“免得惊扰了您这样的贵人,我一个小小的琴师,可是担待不起。” 卓玉宸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但像是忘了郁漠本就是个听不出好赖话的主,自己的阴阳攻击在郁漠这个缺心眼的面前简直就是无效输出。 郁漠听了这话还以为卓玉宸在这种情况下还在关心自己,下意识地远离了几步:“没什么担待不担待得起。话说回来,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你旁边那个浑身黑不溜秋的怪胎今天怎么没见他跟着你?” ——“你跟踪我?!”自己明明记得从未跟郁漠提过赤月这个人,他又怎么会知道赤月的存在? 第59章 还有什么叫“浑身黑不溜秋的怪胎”?人家赤月也不过是喜欢穿黑衣服,人家那双眼睛多好看,怎么就是怪胎了? ——“你以为我稀罕跟踪你?”郁漠抱着双臂靠在桌旁,斜瞥了卓玉宸一眼,“有本事你就别在大街上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京城虽然民风开放,但也还没开放到你和那个怪胎那样的程度。” ——“你们家是不教礼数还是怎么的?一口一个怪胎,人家招你惹你了?” 郁漠没想到卓玉宸居然有胆子这么跟自己说话,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就说他是怪胎又怎么了?!谁跟他一样两只眼睛长成那样?” ——“要我说,那个怪胎指不定是什么国的奸细!也就你放心把他放在身边!” ——“你、你个小兔崽子再给我说一遍!” 卓玉宸也被气得直撸袖子,谁给这个兔崽子这么大的胆子敢这么说赤月的,他可是把赤月当自己亲弟弟,自己都没说几句重话,哪儿轮上别人在自己面前对赤月指指点点。 针锋相对之间,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 来人刚把门打开,看着这两人衣衫凌乱又剑拔弩张的架势,先是愣了两下,随后又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就退回去把门带上:“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 ——“你tm会不会说话!” ——“你tm会不会说话!” 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来,那人听了一下没憋住,夹着笑意的声音从门缝传来:“得嘞!两位爷,是小的不会说话,小的我什么也没看见!” 又过了一会儿,郁漠才走向门口把门又拉开,门外的雁栖然抱着双臂靠在柱子旁,看见郁漠出来挑了挑眉:“不是吧你们郁家的,都这么快的吗?” 郁漠没想到雁栖然居然会出现在京城,而且这么巧正好在百花楼碰上。 等雁栖然走进厢房里,卓玉宸已经把衣服整理好,此时坐在床边,一看见竟是原先在驿站里碰见过的雁公子,赶紧起身拱手行礼道:“雁公子,驿站一别,倒是有段时间未曾见了。” 雁栖然原本以为郁漠房里的是个女子,这下定睛一看却发现这张脸似是在何处见过,这下一听这人竟还是旧识,脑子转了半天才终于辨出来这人竟是那日的琴师: ——“卓兄?!你、你……”雁栖然一脸不可思议地指了指卓玉宸这一身的穿着,“怎么如今竟是这副模样?!” 当初在驿站一别,只道是来日能在贡院相见便已是万幸,未曾想再见竟是这番情境,卓玉宸那日一袭白衣只道是仙人临凡,如今这副模样,一副艳丽女装,配着脸上的胭脂,倒是像仙人跌入凡尘不得不向人出卖色相,不知为何倒还平添了几分惹人怜爱。 目光在卓玉宸身上短暂停留,雁栖然转过身把郁漠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上前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郁漠的肩膀,脸上却是一脸的敬佩: ——“之前没看出来啊,你小子玩儿的挺花?有品位!” 郁漠一脸迷茫地指了指自己。 蛤?啥品味?他干啥了? ——“话说,雁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可是雁家庄有什么要事?” 郁漠对雁栖然的突然出现还是保留着极大的警惕,毕竟如今京城乱成一锅粥,各处势力虎视眈眈,雁栖然是前朝名将之后,自然也要时刻提防着些。 雁栖然拽了把椅子坐了上去,翘着二郎腿看着面前的两人:“我前几天刚一进京就听说那什么云歌郡主失踪一事,坊间传言说劫走郡主的人就在百花楼,我奔着看热闹自然就来喽。” ——“原也觉得没我的事儿自然也就是看看热闹,却没想到那当官儿的懒省事儿,居然想把我也抓进去,干脆就先溜一步了。” ——“本来是想随便找个厢房躲躲,正好看见有个衙役从这边跑过去,我本来以为这边查过了就想着大大方方地进,结果没想到却是碰上你们二位了。” 真是闲啊,卓玉宸听完雁栖然的话,整个人都快要笑成流汗黄豆的模样。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怎么不先把雁栖然这个闲得胃疼的祸害给害死得了? ——“话说起来,如今这情形想来还真是你们二位把那个郡主给带走的?” 卓玉宸一听这话急忙摆手摇头,急得脖子都差点儿扭脱臼:“我不是,别问我,”说完抬手指向一旁的郁漠,“你问他!他们王公贵族的事儿,我一个琴师啥也不知道。” 郁漠看向雁栖然的眼神里还带着戒备,总觉着这人行事里带着古怪,毕竟这事非同小可,如果不是有百分百的信任,谁也不敢跟他人轻易开口。 雁栖然看出来郁漠明显是不相信自己,一脸遗憾地耸了耸肩:“我说小舅子你不至于吧,你把人藏在军营里,还真是不怕你们家里人知道啊。还是说这原本就是郁老将军的意思?” 郁漠从未和雁栖然提过云歌的行踪,这下子听了雁栖然的话也愣住了。 ——“你们郁家世代为将,自然是把人放在军营里最稳妥,军营里人多眼杂,虽说将士大多都是男人,但也不乏一些军眷进进出出,你把一个女人随便乔装一下塞进去,只要不是特别留意的,谁又能看得出来?” ——“只是你郁小公子能想到的法子,人家当圣上的能想不出来?” ——“所以我说根本不至于,说不定人家圣上压根儿就没打算把女儿嫁出去,当然,如果是人家圣上特意叫你们郁家这么干的,当我没说。” 第60章 卓玉宸坐在床边听雁栖然侃侃而谈,越听越觉得像是这个理。 云歌郡主既然是北昌点了名要嫁过去联姻的,若是那皇帝下定了心要把云歌郡主拱手送人,又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严加看管,偏偏能让郁漠这么大张旗鼓地把人给放出来? 卓玉宸脑子里又浮现出那日的情况,云歌拽着他跑了两三条街,虽说当时那些衙役嘴里喊的是抓贼,但是如今满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云歌郡主当街逃跑。而且如果真的全力去捉贼,凭他和云歌的体力真的能顺利逃过吗? 这下云歌失踪正好给了朝廷机会,一边提前举行科举为未来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另一边满大街大张旗鼓地捉人查人,目的不就是为了稳住北昌,借口郡主私奔,不仅仅给北昌暗示郡主并无联姻的想法,也是缓兵之计。 只是卓玉宸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翻白眼,自己估计也成了别人王公贵族之间play的一环了 自己一个老百姓本就是被莫名牵连进去的,把自己抓紧牢里倒是给够了北昌说法。只是自己还能不能重见天日就要另当别论了。 郁漠听完雁栖然的话紧皱的眉头也总算是舒展了些。这姓雁的倒是有几分魄气和胆识,原以为雁家隐世多年应当已经家族没落,却未曾想这雁家庄里还真能出点儿人才出来。 郁漠俯身向雁栖然拱了拱手:“到底是雁兄,多余的在下虽是不好多说,但你既然已经猜出来,我也无需再隐瞒。如此,既然已解了雁兄心中疑惑,雁兄可否也能为在下解答一二,此次北上京城又是为何?” 雁栖然听了这话倒也觉得这个郁小公子比自己想象中要有趣得多,两手一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调:“不是你们说什么武举提前了吗?我自然是入京应举的呗?” ——“你……要应举?”郁漠听了这话顿时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这雁栖然莫不是疯了?他一个前朝名将之后,就算是真有能耐,也免不了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若是说因身世而不遭重用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卓玉宸看着两人竟也互相认识,免不了感叹这世界果然是小。 若是他没猜错,这两位都是要参加此次武举,看来今年的武举真就是大有看头了。 雁栖然冲着郁漠点了点头,靠着椅背整个人的鼻子都要抬到天上:“自然是,小爷我就不信,若是我能一举夺魁,那皇帝还能不要我?” 郁漠原先在雁家庄也见识过雁栖然的能耐,虽说听了这话有些不服气,但也不得不承认雁栖然有这个口气自然也是多少有些实力在身上的……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一会儿再讨论这个应不应举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我现在被满城通缉,你们两位这么有大智慧倒不如想想我现在怎么办?” 外面大理寺的衙役们还在处处搜寻着自己的踪迹,若不是刚刚郁漠把自己给拉进来,恐怕此时自己早已经和那个什么著作郎一样被扔进大牢里了。 雁栖然看了看卓玉宸又看了看一旁的郁漠,摸着下巴转了转眼睛: ——“这不简单?你叫他把你带回家里去不就行了?难不成他们大理寺的真的连将军府也敢查?” 作者有话说: 姓雁的,你小子真是个天才!!玉镯(郁卓)cp粉头子非你莫属,没有事实,全靠脑补哈哈哈哈。 猜猜下一章小卓会不会跟郁漠回家嘞? 第29章 你想都别想 ——“啊?!” ——“啊?!” 卓玉宸和郁漠都被雁栖然的话惊得下巴都快直接掉到地上。 雁栖然倒是在一旁摊了摊手:“不然能怎样?你就是今天扮成女子,也不可能日日都扮成女子,你就能保证明日里大理寺就不会再来?再说了,”雁栖然拿手指了指门外,“你俩刚刚在这厢房里的事儿,不已经让人给看到了吗?要我说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你直接跟他回了将军府,这不就一切都说得过去了吗?” 话是这个理,但是大哥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 这跟让他对象家里见父母有什么区别啊!况且郁漠算他哪门子的对象?!若是郁家两棍子把自己打出来,以自己这身子骨还能不能留一条小命在都是问题。 ——“我觉得吧,要不你还是先去找” ——“雁兄说的有理。” 卓玉宸正想着把话题岔开,结果没想到“梁沛”二字还没出口,这边就被郁漠给截了胡。 忽略这已经数不清究竟是第几次被郁漠这个没教养的小兔崽子打断,卓玉宸此刻只想把郁漠的脑子抠出来好好洗干净再装进去。 有理、有理有理个鬼啊!郁漠你是不是没脑子啊! 他一个琴师!一个酒楼的琴师!堂而皇之地进人家当朝大将军的府门算什么回事?!若是不认得便也算了,可郁家众人和他本就在沛城见过一面,自己那时候疯疯癫癫的模样人家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若是能中举,以后还要在朝中混日子。现在跟郁漠回去算什么样子? 郁漠倒是没想到什么弯弯绕绕,只是想着这百花楼确是人多眼杂,若是真的能把卓玉宸带回府里,天天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不用担心他到处跟人说道些什么,这人一向脑子不怎么精明,行事又是多叫人难以琢磨。还不如干脆把人看紧,总是也能一了百了。 他们府里虽说比不上皇宫里宫阁众多,但腾出来几间房来住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61章 郁漠越想越觉得合理,但一偏头却看见卓玉宸嘴角抽搐,一副要把自己给碎尸万端的表情,看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卓玉宸是看不上他们府里:“怎么?我们郁府也不是谁想来便能来的,沛城的池府都比不上,能叫你进门已经是你天大的福气了。” ——“不是,你真以为谁都想要你这个福气啊?!”卓玉宸终于被郁漠这个脑回路给整抓狂了,这家伙跟自己完全不同频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雁栖然看着他俩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眯了眯眼,这两个人倒是奇怪,若是说没关系吧,这个郁小公子还专程跑到这百花楼来护着这位卓公子,真要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又何必非要跑着一趟,甚至还很这位卓公子一起滚到床上,也不怕给自己留下话柄。若是说有关系吧,怎么一说要去府上这卓公子还恼起来了?要是他媳妇儿让他进梁府的门,他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难不成 雁栖然看了看郁漠,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难道这郁小公子跟自己是同为天涯沦落人,也是个被自家媳妇儿嫌弃的可怜人…… 雁栖然想到这里,心中也是也是一阵惋惜,多好得一个公子,跟自己一样好,怎么也跟自己一样不讨媳妇儿喜欢呢?不由得上前拍了拍郁漠的肩膀:“小舅子,没事儿,我懂、我都懂。” ——“说到这儿,我媳、你那个表兄呢?就上次在我们雁家庄走丢的那个。” ——“你说梁文柏?他现在应当是在梁府里呆着吧。我那个表兄说是也要考个文举试试,他自己是觉得考不考得上倒是无所谓,但是梁家倒是紧张的很,指不定现在还在家中被逼着温书呢。”郁漠平日里只要不是在长辈面前,都是直接称呼梁沛的字,虽说他俩差了两岁,但从小到大没大没小惯了,自然也就改不过来了。 雁栖然得了梁沛的消息,转身就打开了厢房的窗户,只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已经挂在了窗沿上。 临走之前,还专门转过头冲着郁漠喊道:“小舅子,我先去找我媳妇儿了啊!咱俩要不比比,看看谁先得手?输了的,请一顿酒怎么样?”说完就从屋里跳了出去。 郁漠听罢才觉得不对劲,冲着卓玉宸歪头道:“小舅子?他媳妇儿是谁?跟我有关系吗?还有,得手什么?”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 顺着窗外看过去,雁栖然早已不知踪影,郁漠倒也不在意,毕竟以雁栖然的能耐,几个大理寺的衙役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伸手把窗子关上,此时厢房里就剩下他和卓玉宸两人。 这下雁栖然的事儿倒是解决了,轮到他俩的事儿了。 ——“你为何不愿” ——“你想都别想!” 原来都是郁漠打断他,这下也终于轮到自己终于插进来一句话,顿时有一种莫名的爽感。 ——“为什么?就因为那个浑身黑不溜秋的怪胎?你舍不得他?” 卓玉宸听不得别人说赤月一句坏话:“赤月怎么了?人家才不是什么怪胎。” ——“我是有求于你,可是你今日在这厢房里的所作所为已经被人瞧了去,你自己觉得没什么,可是难保不会有人说,郁家小公子在百花楼狎妓。” ——“你如今正该呆在府中避避风头,而不是事已至此还要把我带回府中。到时候人家说起来,说沛城池家义子和郁家的小公子搞在一起,你自己都不害怕留下个什么话柄吗?怎么?你是不打算参加这次的武举,还是我不打算参加这次的艺举?到时候就算你我都能中举,共处于朝堂之上,难道就不会有人拿这件事说三道四,难道就不会拿着这件事向你们郁家、我们池家施压?” 郁漠想着这话倒是有道理,但还是不甘心:“那你就呆在这百花楼里,我怎么能确定你就不会向他人提起此事?若是你误了事,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那些流言蜚语能救得了的了。” ——“你自己也要想清楚些,云歌的事情关系到我朝和北昌,若是中间出了哪怕一点乱子,都有可能会要了所有人的命。” 卓玉宸自然也是知道郁漠所说之事,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办法。 等等, 刚才郁漠提了一句云歌? 是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还有云歌。 ——“若是你真的不放心,那就干脆也把我带到军营里,我就呆在云歌郡主身边。这下可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爱大家!!!! 第30章 春风不渡人 ——“不妥。”郁漠沉吟片刻,给卓玉宸的提议画上了一个叉。 虽说如今军中郁家的地位极高,但毕竟树大招风,尤其是郡主失踪的这段时间,京城里多的是等着邀功请赏的小人,但凡有丝毫的风吹草动,保不准暗中便会有人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豺狼虎豹一样一拥而上。 单单一个云歌倒是小事,毕竟是圣上授意,因此所知之人甚少,郁家才敢如此正大光明地把人给塞进军营。可卓玉宸一个琴师,还是男的,若是真放到人家郡主身边才是出了大事。再加上他可没那个能耐,能打包票不让卓玉宸的出现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若是再顺藤摸瓜查出来今日里郁家把两人送进了军营,到时候再牵扯到云歌郡主身上 只怕是朝廷与北昌的关系也要功亏一篑了 第62章 ——“有何不妥的?!难不成你还真打算让我一个男子” ——“谁说让你用‘男子’的身份,进我们郁府的门了?” 被郁漠强拖硬拽着出了厢房,卓玉宸除了生无可恋,也就只剩下生无可恋。这人生中的劫数都像是老天爷早就算好的一般,似乎是从他套上这一身的女装,啊不,是从自己莫名其妙地跟那个什么郡主牵扯到一起开始,就像是一步又一步的圈套,引着他不得不到了如今的地步。 大理寺的衙役们还在外面搜查,放眼一扫,原先觥筹交错、琴音袅袅的厅堂,此刻却是堆满了形形色色的人,舞娘们都被赶到一边,男客们一个个耷拉个脑袋站在中央,个别几个衣衫凌乱,还有几个嘴里嘟囔着不知道在抱怨什么 若是搁在现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扫h打非的执法现场。 卓玉宸拿纱巾紧紧裹住了脸,虽说原本这身段就是清瘦,但好在该有肉的地方,那二两肉倒是不少,因此也就平添了些婀娜。只是毕竟是男子身,身形比往常女子高大不少,郁漠生怕卓玉宸穿帮,索性直接把人打横抱在怀里。 卓玉宸左右挣扎不过,只能被迫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在郁漠怀里带着,一想到自已一个大男人被比自己还小上两岁的另一个男人这么抱着,卓玉宸恨不得干脆一拳把自己锤晕,免得还要承受这种社死的痛苦。 ——“郁、郁小公子?!” 看着大名鼎鼎的郁小公子抱着一个女人从厢房里出来,几个衙役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这一喊不要紧,要紧的是直接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好家伙,这下是真的逃不掉了。卓玉宸不得不把头缩得极低,生怕自己的脸被别人瞧了去,郁漠那小子不要脸就算了,他还要脸呢! ——“你乱动什么?人家又不像你个废物呆子,估计早就跑没影了。” ——“你若是再乱动,就干脆把腿砍了人栓在我身上走。” 郁漠的声音从自己的天灵盖上传来,虽说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但在卓玉宸耳中,这点儿动静却是比雨中惊雷还要响亮,自己的脸面和小命都捏在这个小崽子手里,自然也是不敢再动弹。 怀里抱个大男人,郁漠的心里也平静不到哪儿去,偏偏这个呆子在自己怀里动个不停,蹭得他浑身难受,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下去这才没了办法。 这话原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他俩现在这情形总觉着有些莫名的情绪夹杂在里面,气氛虽是紧张,脸却是不自觉地红了。 ——“公子你、你这”郁家一向家风清正,郁老将军更是声名远扬的严慎律己。 却未曾想今日在百花楼这种风月之地,竟还能碰上郁家的公子,更不用说这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子,这景象平日里就算照着最烈的酒喝上个几百坛都不一定能看得见。 ——“怎么?难不成,你也要把小爷我抓到牢里几天?我自然是无所谓,只是万一误了武举我祖父怪罪下来,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担得起?” 这来百花楼查人一事,本也就是上头交代下来应付朝廷的差事,做做样子给那些北昌人看看,随便抓几个人是个意思也就算了。 这郁小公子可是郁老将军的嫡长孙,就算今日是他们大理寺卿来了,能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轻易招惹啊。 ——“没、没那哪儿敢啊,只是”那带头的衙役总觉得郁漠怀里的女人有些不对劲,下意识用手指了指郁漠怀里的人,“这女子” ——“不是说只查男人吗?这女子我便是带走了也是不可?” ——“小爷我不过是寻了个舞娘,瞅着稀罕就带回府里几天,难不成你们大理寺如今倒是闲得连男女之间的私情都要管上一管了?”郁漠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抱着卓玉宸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直到人已经上了马车,那群衙役也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番折腾下来,卓玉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总算是上了车,郁漠抬手就把窗上的帘子拉了个严严实实,直到一丝光也透不进来,卓玉宸才终于能松出一口气,下一秒郁漠的衣领就被对面的人紧紧攥在手里,一抬眼卓玉宸倒像是还未能从刚刚的惊慌中缓过来: ——“我说你是不是真的疯了!你、你能保证真没人看见我的脸?若是、若是真有人看见了我我可不是你们郁家的公子哥,要是因为你我的科举过不了了。我、我就把你的脑袋拽下来当球踢!” 虽说心中明白如今木已成舟,卓玉宸还是心中后怕,如果真的因此不能通过艺举,那他有何时才能回到原来? 郁漠却是一副并不打算跟自己纠缠这些无用功的模样:“与其关心你的科举能不能登榜,倒不如,先来跟我谈一谈合作。” 话音一落,像是一盆冷水把卓玉宸浇了个彻彻底底。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疯了的,人家郁家的小公子帮了自己几次就以为跟人家关系又多亲近似的,也不看看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势单力薄的琴师,若不是有利可图,人家是有多闲,偏偏次次都要帮自己? 紧抿着双唇,郁漠也只是沉默,任凭卓玉宸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卓玉宸并非不知,如今这形势下,郁漠就是他最直接、也是最有利的能倚靠的人,郁家虽说不是只手遮天,但在朝中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若是和郁漠合作,他不仅能摆脱在云歌这件事上的嫌疑,更多的,它还可以获得不少在科考中、乃至是往后在朝堂之上的便利。 第63章 即使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样的道理,但自己毕竟套了个赵宸的壳子,如果站在赵宸的角度,郁家与自己有杀父之仇,那么这种合作本就暗藏了不少危险,如今郁家只是还没有认出自己和宁安郡主的关系,如果有一天将他认了出来 就算抛开赵宸这一层,自己如今的境地如果真的和郁家合作,他一个小小琴师难保不会被过河拆桥。无论如何,都先要搞清郁漠、或是说郁家究竟要和他合作什么。 ——“郁家?怎么也会跟我这种人谈合作?郁小公子不若干脆说得直白些,你们郁家,需要我做什么?” 马车里的空间本就狭窄,勉勉强强塞下他们两个大男人。四周都被布帘遮了个严严实实,昏暗的环境中夹杂着气流难以流通的憋滞感,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眼神中的火花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郁家?郁家自然是从你身上图不来什么,只是巧了你这张脸,恰好能为我所用罢了。” 前些日子里,圣上因北昌一事日夜和几个亲信朝臣在议政厅中商量对策,其中自然就有郁老将军。毕竟此事关系国运、非同小可,原本朝中素来重文轻武,现在军中的兵力若是为了收复源城那可能还勉强顶用,可如今又冒出来个北昌,若是全力与北昌抗衡,且不说收复源城一事又不知会搁置到何种地步,就是是否真的能从北昌一战中全身而退都没有任何人能站出来拍着胸脯打包票。 由此朝臣也是各执一词,在议事厅中直接吵了起来。 有建议干脆就把云歌郡主嫁过去,这下不仅不费分毫刀兵,还能凭空得来北昌一个实力如此强劲的盟友,不仅能在收复源城上多有助力,说不定还能将原先的计划提前几年。如此看来,只不过牺牲云歌郡主一人,既可换来源城重归圣上掌控,更对圣上尽早在朝中树立威信大有裨益,如此换来家国永安,实在是弃车保帅之举。 此观点一出,自然还有一部分朝臣竭力阻之,云歌郡主毕竟是京城家喻户晓的才女,若是能将云歌留在京城中,未来保不准也能大有可为。再加上此次北昌之举,根本就不像是什么雪中送炭,反而更像是故意挑衅来的,若是此次轻易便答应了北昌,谁又能料到下一次北昌或是周边他国又将会提出什么要求。 两方争执不断,竟是在议事厅中吵了两天两夜也没争出来个所以然,最后还是郁老将军提出提前科举之策才终于算是有了个了断。 郁老将军自知自己如今年事已高,虽说是老骥伏枥,但空有千里之志又怎能长久?自己唯一的儿子早在几年前的沛城一战中已于沙场上落了个马革裹尸的结局,如今郁家只剩下郁漠一个独苗,如果真的有一天自己不得不上战场与敌人厮杀,凯旋归来倒是一切都好,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到时整个郁家只剩下梁氏和郁漠一对孤儿寡母,又该如何在这风云诡谲的京城中生存下去 如今一说科举提前,许多官宦世家都盼着自家儿女能在这场科举中崭露头角,但只有郁老将军这种老臣明白,这明明就是变相的招兵买马,若是真的得了什么好名次,定然是要随大军出征北昌。郁漠虽说自小在军营长大,但若是单说上阵杀敌的本领倒还是差得甚远 ——“如此我便是懂了,郁老将军是想让你干脆在此次武举种直接藏拙,最好随便混个名次,不至于太显眼,也不至于太掉面子?这样不仅保住了你的官位,还不用离开京城?” 卓玉宸倒是听懂了,郁老将军毕竟在这官场沉浮了几十年,但凡局势明朗些也不至于不让郁漠这个将门之后上沙场。可如今后党当政,圣上虽是金龙椅上坐着的贵人,但并无实权。 若是郁漠真的得了什么名次,那后党定然会借着此事,撺掇圣上让郁漠上沙场。 保不准到时离了京城,又会在背后是什么绊子,甚至这几日在百花楼他也算是探听了不少小道消息,甚至有传言那云歌郡主一事最开始便是后党撺掇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人在北昌使者耳边念叨,也不会让堂堂郡主像逃难一样只能呆在军营里。 若是郁漠真的离了京,谁也不敢保证郁漠不会成为下一个赵宸,郁家不会再重演当年国公府的悲剧 卓玉宸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仔细捋了一遍。 若只是帮郁漠搞坏了他的名声,给考官们留点儿坏印象,对自己来说,倒好像也不是个难事儿 心中暂时对这场交易有了底,卓玉宸本想再问些具体的问题,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见门外的马蹄声渐缓,马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前面是梁大夫的车马,可要停下?” 梁家和郁家虽是世交,但毕竟梁源和梁沛不同,对于郁漠来说梁源更像是一个长辈,不知为何,虽说梁源并不是个固执古板的酸臭儒生,对自己和梁沛也自小都多有照顾,但自己总觉得和梁源亲近不起来,甚至有时还有一种明显的排斥感。 今日若是自己没记错明明是梁源在官府中当值的日子,他们又怎会在这大街碰上。 待仔细叮嘱过卓玉宸无论如何都不能出马车,郁漠整理了下衣袖就独自下了车,向着梁源的车马拱手道:“竟是梁大夫,泊志有礼了。” ——“你小子在这儿给我倒是论起礼数来了?怎么,眼瞅着武举将近,你倒是清闲,难不成今日郁老将军将你留在府中练武,倒叫你小子又溜出来了?” 第64章 卓玉宸将车窗上的帘布轻轻卷起一个角,从缝隙中瞥见对面的马车里缓缓走出一个翩翩公子,那人倒是和梁沛那个小子有几分相似,只是上次沛城一见,梁沛就算是穿得人模狗样,最多也只能算个半斤八两的“伪君子”,眼前这位倒是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文质彬彬的气质,明明同是身着官服,却和那些大理寺的衙役们之间的对比格外鲜明。 听那车夫说这人也姓梁,难不成倒是梁沛的亲戚?待将那人的长相看清,卓玉宸也是一惊,毕竟自己也是第一次遇见如此“皎如玉树临风前”之人,一双眸子像是浸了春水。 如果说郁漠的长相是张扬如火,赤月是静冷如冰,那这位梁大夫却是温煦如春风。 ——“我祖父说了,如今可不是小时候,遇见了源大哥定是要注意礼数的,如今源大哥可是做了官了,不比原来了。” 梁源听了郁漠的话,眼角的笑意渐深:“郁老将军说的话你小子何时听过?这下倒是听的仔细。” 卓玉宸在车中虽说看得分明,但两人离自己太远,声音却是听不清晰,也不知道那个“梁大夫”对着郁漠说了什么,就看见那个小崽子脊背一僵。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道视线穿过人群直接刺向自己的眼底,若不是知道自己和那位“梁大夫”相隔甚远,卓玉宸甚至以为那一刹那自己已经被那人看穿了踪迹。目光凌厉如剑,那种突如其来的威压吓得卓玉宸直接松了手。 入了秋的街市,风已吹得越来越猛烈,街道上的旌旗在风中不住飘摇。连带着马车上的布帘也被风卷得沙沙作响,卓玉宸头一次有一种做贼的心虚感,心跳随着风声不住起伏。 郁漠与梁源寒暄了几句便想着赶紧离开,正要与梁源作别,却不料梁源冲着郁漠的马车偏头道:“看这模样,泊志可是去了百花楼寻些个好玩儿的了?怎么青天白日的叫这车里拉的如此严实?” 梁源惯是一副令人如沐春风的模样,笑意虽不减,但那眼神中的寒意却叫郁漠心底猛地一惊。强装镇定地顺着梁源的眼神向车里的方向瞥了一眼,转头又换上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打哈哈道:“我哪儿有这熊心豹子胆?我那祖父什么脾性,源大哥您可是见识过的,我这别了源大哥还得赶紧赶回去才是,若是再迟些被祖父发现了,我这又得挨上几板子了。” 说完正欲行礼作别,却不想梁源的声音从自己身后响起: ——“这不巧了?我这正要去百花楼接一位故人。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泊志啊,兄长只与你说这一次,以后若是真寻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可千千万万要藏好了,别还没捂热,便弄丢了……” 作者有话说: 俺想死大家啦!!不知道这几天大家开学之后精神状态怎么样嘞?(反正兜兜是好得一批哈哈哈哈,我笑了,我装的qaq) 因为前几天在准备开学的事,所以这周一直拖到今天才更新(磕头谢罪),希望没有让大家久等(双手合十)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喜欢!!!爱大家!!!! 特别感谢给俺点了收藏的宝宝们!!mua!mua!(抱住狂亲) 第31章 唯因祸得福 马车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缓缓行驶着,梁源的话还在郁漠耳边回响。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从沛城回来之后,总觉着源大哥总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有时就像是暗中事事都冲着自己,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得罪了源大哥,还有那句什么叫他把东西藏好的话,难不成是说让他多多留意云歌在军中的动向,但是又觉得这话里有话 车里的二人虽说同样都是沉默,却又是各怀心事 郁漠自上车之后就再没张一次口,一直是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看这人不做声响,卓玉宸也识相地在一旁一言不发,两个人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每次遇上都是一顿电光火石,却没想到这一路上却是一言不发。只是自己在车里一直呆着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就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怎么看都不是要嘘寒问暖的程度 都说京城的消息往往是最灵通的,却不曾想不过才一个时辰,郁漠在百花楼里闹得那一场,就已经传到了梁夫人的耳朵里。 这边马车才刚刚停在郁府的门口,那边不过眨眼间就看见呼呼啦啦从府中冲出来了一大批家仆,把马车直接围了个严严实实。 那架势连车夫都被吓得差点儿魂都要飞到天外去,那家仆们一个个凶神恶煞,人数之多看上去乌泱泱一片,实在是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里面的可是小公子,你们若是惊扰了公子,可还担得起这个责?” 车夫硬着胆子挥着手中的马鞭冲着那群家仆就是一顿训斥,却没有料到那些家仆听了车夫的话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朝着马车越来越靠近,那架势属实是让车夫看了都有些心慌,只能回头求助车里的郁漠。 那边还没张口,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定睛一看竟是大夫人: ——“他们担不起,那我可能担得起了?” ——“来人啊,把这个小兔崽子和里面那个一并押到正堂去,我倒要看看这小兔崽子我还管不管得了了!” ………… 郁漠想过这事儿迟早有一天得被家里的长辈们知道,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人给送进家门里,这边就被自己亲娘给堵上了。 第65章 ——“娘……”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我看你连你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吧!你自己数数你才多大,就学会跑去外头狎妓了?!近日京城里为了云歌的事儿处处都是人心惶惶,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大理寺里得那些就巴不得倾巢出动。你可倒好,如今武举也是近了,你非但不在武举前约束好自己,反而还跑去那风月之地。你是真真要叫你娘我这魂儿直接给气得归西了!” 梁夫人虽是书香门第出身,但在郁府里呆了几十年,那脾性也要比外头的夫人们要畅快得多,平日里虽说对郁漠多是放养,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若真是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但无论如何碰上这等事儿,做母亲的又怎么可能看得下去,更不用说郁漠打小就是全京城皆知的天之骄子,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竟也会出这种事。 郁漠正要跟梁夫人解释,还没张口,另一边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一抬眼就看见卓玉宸已经拖着那一袭女装施施然地进了门来,这下距近了看,倒是能辨清卓玉宸的男子身,虽说遮了半张脸,但那脸上的纱巾却掩不住那惊为天人、令人过目难忘的一张脸:“小民卓玉宸,见过夫人。” 梁夫人见这人着实眼熟,再一听声音竟是个男子,这下沉吟许久才终于想起来这张脸究竟是何时所见。 ——“你是那个卓公子?可可是我看花了眼?真是那沛城的琴师卓公子?” 卓玉宸见梁夫人还认得自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承蒙夫人记挂,小人呈义父之命,本该早几日便上贵府拜访,却不料有些事情耽搁了些,还请夫人见谅。” ——“义父?你你难不成便是姜良霁认的那个义子?” 听卓玉宸提起义父,梁夫人这才猛然想起前些日子里沛城那边飞鸽传书来,说是有个孩子要来京城,想拜托郁府帮忙照应着些,只是这孩子一直没出现,梁夫人过了几日也就忘了,却是没想到那心中的孩子竟是当时在酒楼里险些被奸人所害的琴师。 不过,这琴师之艺确实高超,自己也算是对琴艺略知一二。这孩子虽说每次都掩着面,但毕竟年纪尚轻,往后的日子若是把握好了也大有盼头,姜飞白如此看重这孩子,自己倒也是能理解。 梁夫人赶忙上前把卓玉宸扶了起来:“你这孩子既然是池家的义子,就不用顾着那么多规矩,我与你那两位义父自小便相识,如今你来了京城,就当是自己家里就好,千万不必拘谨。” 郁漠在一旁看着娘亲并未刁难卓玉宸,也总算是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猜得没错,这个琴呆子的身上定然还藏着些什么秘密,这人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好相与,不若如此,为何姜伯父会对他如此重视?尤其是那次川舒湖一行,更是谜团重重,看来……他真真是要在这人身上好好挖上一挖。 脑子里想着,眼见娘亲和卓玉宸聊的正欢,自己却在地上跪着,趁梁夫人不注意,郁漠偷偷往旁边挪了挪,没想到这还没挪两步,就被梁夫人逮了个正着:“让你动了吗?你祖父特别吩咐说让你跪在这儿一直跪到他回来,看看你还敢不敢在外面丢人现眼!” 郁漠虽说心里不服气,但毕竟连祖父都被搬出来了,自己也不得不继续跪着,眼巴巴地瞅着梁夫人拽着卓玉宸的手腕就把人从屋里领了出去。 梁夫人倒是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咄咄逼人,估计也是个温和柔婉的女人,最多也就是在自家孩子面前才会装模作样地吼上几句,交谈间,卓玉宸才知道多年前,姜家还未没落之时,姜飞白、梁夫人竟是至交,也让人不得不感叹这梁家虽是世代文官,却不是什么胸腹之中只有些礼数教条的酸儒,那时姜飞白还未倾心于池城主,却偏偏和姜夫人一男一女常常相约去百花楼同墨雪一道弹琴做赋。 这就算是在现代也少有这般开明的世家。 ——“我这话只跟你们小辈的说,你可千万别去跟你两个义父学。若不是姜家没落,哪里轮的上池影?我当初啊,在你们那个城主府都不想给池影什么好脸色,若不是良霁在旁边,我甚至连个话都懒得跟他说。” 梁夫人倒是健谈,卓玉宸不知为何又回想起墨雪,一开始也只是对姜义父上心,若是平时他随口提到了池城主的什么,墨雪的脸上准没什么好脸色,也不知道堂堂沛城城主当年究竟是做了什么荒唐事,能叫姜义父的两个儿时好友如此嫌弃。 想到墨雪,卓玉宸这才回过神,他跟着郁漠倒是跑得爽快。但却忘了给自己的师父留个口信,如今赤月也在墨雪身边,自己来这郁府倒是一点儿没犹豫,却忘了那两个若是回了百花楼一看自己没了影得急成什么样。 但想着自己已经答应了郁漠的事儿,也不好现在再跑回去,只能向梁夫人拱手道:“有劳夫人,卓某来时过于匆忙,这才想起还未曾和百花楼的琴师舞娘们作别。不知可否麻烦夫人给墨雪师父带个信,就说我现在人在郁府,叫他老人家不必挂念就是了。” ——“墨雪?你说的可是百花楼的那个墨雪?你竟是墨雪的徒弟?!”梁夫人一听这话,惊得两眼瞪得滚圆,“那家伙向来对琴艺最为挑剔的,你竟是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墨雪是个什么性子,再没人比自己更了解了,这些年多少人在他那个莲芜梯下排着长队求着拜墨雪为师,那人却是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这孩子看上去年纪也不比漠儿大了多少,且是第一次到这京城来,竟就已经拜墨雪为师了? 第66章 梁夫人看卓玉宸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对这个少年的欣赏:“放心吧,墨雪那人心大得很,我一会儿就叫小厮去给他传信,你且在府上呆着便好,看看这手边还有没有需要添置的。我先去收拾收拾那小子,等到用晚膳时,再来唤你。” 两厢行罢了礼,卓玉宸目送着梁夫人出了院子,转身便叹了口气。 好嘛,这下子自己倒真是一点儿拒绝的余地都没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卓玉宸人生地不熟,也不好意思在郁家的地盘上瞎转悠,就像个木桩子一样坐在房中,直到天色渐晚,这才听见了些动静。 估摸着是郁老将军终于下了朝,没一会儿就看见跑进来了个年岁不大的女娃娃,进来唤他到偏厅用晚膳。 卓玉宸拿手摸了摸颈间,那里曾有一颗红痣,幸亏自己当初求来的水晶膏一直揣在身上,如今倒是总算派上了用场 匆匆赶到偏厅,郁老将军、姜夫人已经入席,满屋子独独看不见郁漠的影子。郁老将军也看出来卓玉宸的疑惑,抬手指了指屋外:“那小子还在屋外受罚呢,打不完百套拳,用不得膳。” 本想着郁漠在旁边自己还没有那么尴尬,如今可好,满屋子只留他一人若是应付不过来,可如何是好? ——“你这年轻人我倒是有印象,可是那日沛城酒楼里蒙冤的琴师?”郁老将军在沙场征战多年,语气中都带着些不容置喙的气势。 强行压下心头的慌乱,卓玉宸回道:“回将军,正是小民。” ——“玉宸啊,赶紧坐下,一会儿别让菜再凉了。”梁夫人看出来卓玉宸的紧张,赶紧出言解围道。 这饭倒是吃得煎熬,还以为郁老将军会在桌上对自己说些什么,但桌上三个人都是静静地用饭,那氛围静得哪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被听见一般。 卓玉宸自知自己是小辈,也不敢说些什么,直到门口传来一阵躁动,转过头才看到竟是郁漠那家伙。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看见这人自己总算是松了口气,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把他从这窒息的憋闷感中解救出来。 ——“祖父,我可是一套拳都没少,这下您总是能消消气了吧。” 郁漠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梁夫人看出来这桌上的几个人还有事要商议,命人收了自己的碗筷,就寻了个借口出来偏厅。 这下房中就只剩下郁漠、卓玉宸和郁老将军三人。 ——“如今人是到齐了,那就来说说你这小子今日闯的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第32章 过河再拆桥 ——“我是跟你说过在武举中藏拙,但也没让你跑去搅局,更没让你把一些无关之人牵扯进来。”郁老将军说话时语气虽是平静,但也不难听出其中的斥责。 听得卓玉宸也是脖子一缩,反观郁漠却是一点儿不带怕的,甚至还摊了摊手:“祖父您是没说错,但是我若只是单单名次低些又能如何?难不成倒是那些人就不会说什么,是我没能发挥好之类的话?那到时不还是要让我离京?” ——“我就这么一想,倒不如我直接把名声搞得烂些,到时就是那些人真的说些什么,我也不怕。我的品行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就不信到时候圣上还能让我离京不成?到时候估计不用您说,圣上都会觉得我就是个纨绔,估计还求着咱们家千万别叫我上沙场呢!” ——“到时再让我随便混个小官当当,那群豺狼虎豹也会对咱们家放松警惕。” ——“再说了,他又不真的是什么无关之人,那日云歌郡主将他拽着跑了几条街。若是我不出手,到时候传到池伯父耳朵里,万一觉得咱们郁家不讲道义,自己没照顾好郡主就算了,还逼得人家义子下狱,那不是更不好。” 郁漠插着腰,鼻子都要扬到天上,一脸骄傲地叭叭啦啦说了一大堆,说完还特意扬了扬下巴,一副等着别人表扬自己的得意表情。 ——“说得轻松,那你自己呢?郁家呢?还有你说你这样是为了不让这孩子受那牢狱之灾,也不知道你这脸皮究竟是跟谁学出来的。若不是你自己办事不利,又为何非要将他人牵扯进来?如今你这副得意模样做出来给谁看?我看你若还是不知悔改,不如再去那院子里打上几十套拳再好好想想。” 一听自己又要被罚,郁漠赶紧闭了嘴,低着头倒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卓玉宸还是第一次看见郁漠如此怂包的模样,看来这个小兔崽子还是有人能治得住的,郁漠如今这副模样还真是怎么看怎么滑稽,卓玉宸用尽了力气这才终于把自己嘴角的笑意给压了下去。 ——“想必如今是什么局面,孩子你应当已经知晓了?” 原先在沛城就见识过这个琴师的能耐,郁老将军也知道这孩子不是傻子,反而可能还要比他人更要聪慧些。 卓玉宸也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在郁老将军的面前演戏,就算是真的演,估计也瞒不过郁老将军,倒不如干脆直接开门见山:“所以将军您只是需要我来搞坏郁漠的名声?仅此而已吗?” 毕竟也要了解对面的砝码,他自己这边才好提要求。交易讲究一来一往,如果只是这种小事,那自己所要的回报也最多只能到这种程度。 ——“哈哈哈哈——果然没看错人,池家倒是捡了个宝。那就干脆爽快些,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我们再来接着谈?”许多年没有碰见这么有趣的年轻人,郁老将军拾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了口茶,眼神却紧紧盯着卓玉宸的双眼 第67章 ——“小民只有一件事希望郁府能保我在艺举中不受朝堂之事干扰,必要时郁府需要成为我的倚靠。” 卓玉宸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和一种奇异的光,这是郁老将军鲜少在其他年轻人的眼神中看到的。这么多年,来府上趋炎附势之徒倒是不少,但像这个少年一样直截了当地把自己心中所求直接全盘托出的倒是第一个。 ——“你怎么就确定郁府能帮你做到这些?尤其是不受朝堂之事干扰又是何意?当今天下海晏河清,圣上爱才如命,若是你真有才能又怎么会让难为尔等大才之士?” 猜到郁老将军会用这种话来堵他,卓玉宸也不以为意,只轻轻一笑:“郁老将军这话倒是有意思,若是天下当真海晏河清,那为何老将军还要让自己的嫡长孙在武举上混个成绩,而不是让其尽全力一试,最好能拿下来个武状元,以好光耀门楣?” ——“正如老将军担心的那样,如今小民已不是一介酒楼琴师,若还是原先,定然无人会将小民放在眼里。可如今沛城城主已认我为义子,那我便是顶着池家的名声入京赶考,更是顶着沛城的名声入京赶考。那些人不会放过郁家的人,难不成就会放过池家的人吗?” 越听越觉得这个琴师着实有趣,郁老将军心底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池家的义子果真不是一般人。 若是放在他人身上,估计只会浮于城主义子的身份耀武扬威,能从中看透这些利益纠缠,倒是难得。 ——“好!”郁老将军承认自己这一刻才终于认可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既然你这要求已经提过,那我们有来有回。我需要的,是你不仅要在科举之前常常进出郁府,而且每日还要回到百花楼里。你放心,到时定然有许多人会去找你,到时你就要负责把其中探听来的情报悉数告知于漠儿便可。” 卓玉宸以为自己这几日都要呆在郁府,未曾想郁老将军竟还要将他送回去,这下他倒是犯了难,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他要一直装作女儿身?让满京城都以为郁漠格外重视自己,由此掩人耳目? 这想法虽说是最可行的,但自己毕竟是个大男人,哪有大男人成天身着一身女装的说法 ——“若是你想清楚了,便先在府上住一晚,等明日一早,自会送你回百花楼。等三日后,会让泊志亲自赶车去百花楼接你回府。若是你不愿如此,那也好办,到时闭门不出便是。” 算着日子,回到百花楼已经是第三天,这三日里果然如郁老将军所料,不少达官贵人登门,其中也不乏一些朝廷命官。卓玉宸只是在一旁弹琴,那些做官的,几杯酒下肚倒是说什么的都有,不过三天,他在这百花楼里都快要把整个朝廷近日里,乃至近几个月里的轶事都给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若是他没记错,今日便是郁漠来接自己去郁府的日子。卓玉宸坐在镜子前,思续早已不知道飘到了何处。赤月就站在他的身后,拿着一把木梳,顺着发丝一缕缕地梳着。 那日卓玉宸前脚被郁漠抱回了郁府,后脚他和墨雪就乘着马车回了百花楼,一听卓玉宸被人掳走,他差点儿就要上去赶上郁家马车把那个什么郁家小公子拽出来大卸八块。幸亏当时有墨雪在一旁拦着,这才没出什么大事儿。 一直等到晚上郁家来信,说是卓玉宸已经在郁府安顿下来,墨雪才终于松下一口气,等到墨雪睡熟,自己还是没能忍住,一个轻功起势,一路翻到郁府门外,仔细想了想还是没闯进去,毕竟当初卓玉宸仔细叮嘱过,让自己没有命令不得强闯民宅 ——“兄、公子公子已经定下来了要和郁府合作了吗?”赤月握着手中的木梳缓缓梳着。想了半天还是心有不甘地问出了口。 ——“不、不能让我跟着吗?” 如果让赤月跟着自己的确是会更有一份保险,但毕竟合作最重要的还是诚意,自己提出的合作,自己又要带一个打手在身边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跟着当然好,但是毕竟咱们这次也有求于人,再说了,郁府又不是什么阴曹地府,我不过是在那边住一晚而已,他们毕竟也是名门望族,实在是没必要跟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动手。” ——“可、可是兄长不是说你一知道了他们的目的,万一他们过河拆桥” 卓玉宸抬手揉了揉赤月的发顶:“那不是还没过河吗?” ——“等河过了,再纠结这些也不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一则小通知】请注意查收 锵锵锵!!! 不知不觉中【末途知归】距离第一章 开篇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啦! 十分感谢家人们一直以来对【末途】的喜爱和对兜兜的支持! 截止到目前能够收获700多个读者,是兜兜最开始开文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qaq 在这里要特别特别感谢寒华、折子、堂絮、辛巴、愚鸫等等等等好多好多一直在评论区里给俺鼓励的宝子们!俺真的有很认真的看大家的评论!也很感谢家人们在评论区对俺的鼓励和指正。 因为学业原因导致每周的更新时间总是不固定,也经历过数据很不好的时候,但是多亏了大家的鼓励才终于下定决心把这本书写了下去。 也要特别感谢俺的huq太太们还有我的三次元亲友们一直以来对俺的鼓励!! 第68章 也是大家的共同努力才创造了今天的特大喜讯!! ——本书终于过了v线标准,已经决定将于9月9日(本周六)正式入v啦! 入v当日将一次性放出7000字的大肥章,欢迎大家来打卡!! 其实入v这件事也考虑了很久很久,跟三次元亲友还有俺的亲友太太们不止一次讨论过这件事情,但是为了后面的曝光,也为了后续能有更多的宝子可以看到【末途】最后还是做出了入v的决定。 入v之后兜兜也一定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好好把【末途知归】的故事好好地进行下去,给每个角色一个圆满的结局! 最后的最后还是对大家的感谢,也希望兜兜可以一直陪伴着大家走向这个故事的尽头。 第33章 红衣入郁府 马车停在百花楼门前,郁漠双手枕着脑袋斜倚在车门旁,任凭旁人在马车周围指指点点。 秋风正劲,衣角在风中飘动,郁漠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稻草,俊逸的五官在人群中格外显眼,闻讯赶来的人们之中有不少少女,甚至不少还是结伴而来,都是为了一睹这郁家小公子之貌。 自从自己和那个琴呆子的事情在京城传开,本以为再不会有女子对他们郁家孙媳的位置感兴趣,却没想到光是这几日提亲的人都要把郁家的门槛踏破。像是所有人都认定了,郁家定不会娶个酒楼的琴师做嫡长孙媳,倒也是给了其他士族更多的底气,一个个都盼望着把自家的女儿嫁到郁家去。 有的时候郁漠也觉得可笑,那些所谓的士族即使知道女儿嫁过来不会幸福,还是冲着郁家的门槛挤破了头。 郁漠坐在车前无所事事,小厮已经去催了五六次,依旧没有见到卓玉宸的身影。 原本也就对这个合作没有多大的信心,与其把希望寄托到那个琴呆子身上,倒不如听云歌那个小妮子在自己耳边吵吵嚷嚷,就当郁漠打算打道回府。 没等多久就看见卓玉宸身着红衣,抱着古琴慢悠悠地从百花楼里出来,郁漠倒是第一次见卓玉宸穿的这么花枝招展,原先见他时次次都是一袭白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穿不得鲜艳的衣裳。 卓玉宸这边也是头疼,任凭自己劝了无数次,赤月那孩子还是一脸的坚决,非要把自己送到郁家不可。最后实在拗不过,只能答应赤月暗中跟着自己。虽说没法露面也少了不少麻烦,但卓玉宸下意识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脖子后面像是有凉风吹过,怎么都觉得别扭。 百花楼的古朴,配上一袭红衣更显得风韵,桥上的木花和水里的绸花终究是比不过面若皎月,身比飞仙。这身上的衣裳是墨雪给自己挑的,说是自己如今的名声大了些,要还是日日穿得跟丧服似的,难免会叫人觉得孤高自傲,既然自己想好了要跟郁家合作,不如干脆把人设给立稳了,穿得显眼些,也多多给别人留下个自己“恃宠而骄”的证据。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百花楼墨雪公子的徒弟是个沉鱼落雁的美人,一曲震京城,不仅赢了满堂彩,更是赢了郁家公子的倾心。郁家何等的荣耀如今竟会为了一个琴师降尊纡贵,亲自驾马来接,这是何等的荣耀和宠爱。 若不是两人身份悬殊,估计定当会是遭人艳羡的一对,但也有不少人视其是一段佳话,更有甚者还就着这二人的故事写了不少戏本,在街头巷尾流传…… 殊不知,这两人非但不是恩爱鸳鸯,反而是势同水火。这边郁漠还是一双眼含情脉脉,看向卓玉宸的眼神如一汪春水,那边等人走进车里立马换上另一幅面孔。 ——“你是属孔雀的?穿成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百花楼今日要让你抛绣球。”郁漠看着卓玉宸这一身的打扮,眉毛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卓玉宸听出来郁漠是在挖苦自己,白眼一翻回敬道:“那可不?我要是真在这百花楼上抛绣球,一定专挑着你砸,到时候丢脸的也少不了你一个。” …………………… 等到了郁府,卓玉宸也算是一来生二来熟,将面纱一系、罗裙一提转身就打算下车去,没想到还没迈出去一步,就被郁漠拽着胳膊给捞了回来:“我们郁府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你叫人一直跟到现在也就算了,难不成还要我们把人也请进来喝杯茶?” 这才想起来,估计是赤月不放心自己的处境,这才一直跟在身后护着自己,但这郁府里高手如云,赤月身手再强也不一定是众人的对手…… 自己本没什么武艺,感知也不像郁漠那般灵敏,只好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锦囊交到郁漠手上:“还请郁公子转交给那个孩子,这里面有我交给他做的事。再烦劳您转告他一声,就说让他不必挂心,后日在百花楼等我便是。" 郁漠手里握着那个锦囊,不禁冷哼一声:“你胆子倒是大啊,让我来帮你跑腿也就算了……我要是没猜错,应该就是那个怪胎吧,也不怕我直接把那个怪胎杀了?” 听了郁漠的话,卓玉宸也是皱眉:“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他不是怪胎。” 那锦囊里本是池城主交给自己的保命符,自己如今独自身处京城难保不会遇到危险,这才将池家遗留在京城的旧部悉数抄于纸上,以便万一遭遇不测,自己也好向他们求援。 本该是一来京城便要与这些人取得联络,结果被云歌郡主之事左拖右拖寻不到机会,如今他和郁漠都暴露于世人眼中,毕竟赤月是城主府一手培养的暗卫,现下这事也就只有交予他去做才最为稳妥。 第69章 郁漠那家伙向来不是个规矩的,拿着锦囊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回来,卓玉宸干脆掀了帘子自己走下了车。 等进了门,早有几个小厮在一旁候着,那一身的女装属实是有碍观瞻,等卓玉宸换了一身男装,转身便进了正厅,人刚踏进去就看见郁老将军在一把木椅上坐着,手里还握着本书,一听动静就抬起头把手边的书放在旁边: ——“哦?可是真来了?一大早就叫漠儿去接,看着时辰还想着你不愿来了。” 卓玉宸上前把手中的信封交到郁老将军的手上,拱手道:“小民能与将军同谋已是三生有幸,何来的不愿一说?” 那信里记得是这些天来,在百花楼中寻欢作乐的达官贵人嘴里套出来的各类信息,卓玉宸甚至还专门做了标注,连哪句是酒后之言,哪句是夸夸其谈都标得一清二楚,看得郁老将军眉头舒展,对卓玉宸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赞许。 ——“如此一来,虽说其中真假参半,但定然也有些有凭有实的。果真是没看错你,做的不错。” 再怎么说自己在京城需要的倚靠还很多,郁家毕竟是名门望族,自己不把事情做得好些又怎么可能让人家信任自己。 ——“说到这儿,漠儿那小子呢?” 郁老将军这么一提,卓玉宸才回过神来。自己不过就是麻烦他帮忙带句话,谁知道那个人又跑到哪儿去了,虽说他知道郁漠和赤月一向是互看不顺眼,但应该也不至于为了一句话打起来吧。 ——“祖父!我回来了!” 正想着,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自己的背后传来,卓玉宸下意识转过头,等看清了郁漠的模样,心脏都差点儿被吓得直接跳出来。那衣服上被刀划开了好几道口子,甚至有几处还透过衣服划在了皮肤上,留下一道道可怖的血痕。 果然 卓玉宸一看郁漠这模样就是满头的黑线。 还真是不出自己所料,那两个一见面果真是打起来了。 郁老将军看了也是直皱眉头:“让你去百花楼接人,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了?” 伤口明明在郁漠身上,但环顾一周也就他本人对自己的伤毫不在意: ——“没事儿,就是看着房顶上的猫心烦,干脆就打了一架。” ——“猫?府里什么时候有猫了?” ——“我哪儿知道,还是只异瞳的黑猫,看着特瘆人那种,鬼知道跟着哪个带进来的。” 卓玉宸听出来郁漠实在指桑骂槐,也知道本身把赤月带过来也有自己的责任,索性也就不吭声了。 郁老将军没听出来郁漠嘴里的讽刺,抬手就让郁漠退下:“赶紧回房换件衣裳再出来,你看看自己像个什么样子,知道你疏于武艺也就算了,如今竟是倒退得连只猫儿都打不过了,也不嫌害臊。” ——“哎,那祖父,孙儿就先回房了啊。” 等郁漠一走,卓玉宸这才终于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打得有多狠,只希望千万别把赤月打出来什么事就好…… 在郁府里住了一日,期间梁夫人倒是来找过自己两次,同在一个院子里,却是连郁漠的脸都没能见到。 这一下直憋到晚上用膳的时候,卓玉宸这才终于忍不下,在郁漠动身前把人拦在房门前。 看见卓玉宸,郁漠多少也有点儿惊讶,这人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个怪胎着实有些厉害,上次两人还都未使出全力,就已经是如此模样,谁知道万一真的打起来,自己又能占到几分甜头。 这几日,本以为卓玉宸这个缺心眼的早把自己身上的伤抛到脑后,没想到这人总算是还有些良心,自己这伤也不算白受。 ——“怎么?总算想起来看看我了……” ——“你没把赤月怎么样吧……” 话音刚落,两人皆是一顿。 卓玉宸还张着嘴没反应过来,就见郁漠一把把自己推开,气得脸都涨得通红: ——“死了!我把他打死了行了吧!” ………………………… 等到了饭桌上,郁漠还是不理人,原先他们两个小辈都是挨在一起坐的,今日倒是稀奇,郁漠把凳子挪得快要贴到梁夫人身上,倒是跟自己像是隔了个楚河汉界。 想想自己也的确不太道义,毕竟是自己的人跟人家郁家小公子互殴,面子上还是要说得过去。只是卓玉宸好几次都没找到机会跟郁漠接话。 好家伙,真是个小孩儿,不就少问他一句话,至于气成这样。 卓玉宸在郁府这几日,要么是留在屋里练琴,要么就是在后花园里闲逛,也不见他惹什么事出来。原先梁家那个小子一跟郁漠两个人碰到一起,不是上房就是揭瓦,还是这孩子一来,漠儿都安静下来不少。 郁老将军也是打心里喜欢这孩子,但就是不知道今日这两个孩子之间究竟是又什么情况,不过是坐在一起用个饭,气氛中都有些别扭。 ——“我今日上朝得了些消息。如今北昌使臣逼得更紧了,圣上已决定,再过七日就是你们进贡院的日子。” ——“若是不出意外,此次科举,各考院皆在一处,到时贡院外自有重兵把守,考生封在里面就是只鸟也飞不进去,你们二人都要千万小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喜欢!!!! 爱大家!!!! 第70章 第34章 赤月映墨雪 当朝贡院,主要由三大考院构成,三大考院按科目不同分为文考院、武考院和艺考院,分别负责文举、武举和艺举的科考事务。 若是往年,三大考院分设在京城一角,并不在一处,就是为了避免不同考院的考生之间互相勾结串联。为防止考生提前将答案藏于考院之中,因此每次三大考院都是提前选址,直到科考前七日才会告知具体的选址。 只是,此次科举有所不同,由于时间紧迫,朝廷并没有过多财力和时间对考院设施进行修缮,再加上此次科举人数激增,不得不原先分开设置的院舍根本容不下如此庞大的人数,只好干脆把各个考院的院舍都集中在一起,既是为了保密,也是图一个管理方便。 临出发的那日,墨雪、赤月和百花楼里一些相熟的舞娘琴师都来相送,甚至沛城那边也托人送了一些可能拿来顶用的金银物件来,姜飞白的信里说的倒像是不值一提,等东西到了卓玉宸面前才让人惊掉下巴,那阵仗哪里是送考,就说是嫁妆都不夸张。 赤月一听说自己不能跟自己一同进贡院,急得差点儿又要去找郁漠干架,直到最后没了办法,卓玉宸和墨雪只好一道拿着两壶酒把这个孩子灌了个酩酊大醉,整个人摊在床上动弹不得了,这才总算是老实了些。 只是大晚上的,为了让卓玉宸能休息好,只得让赤月今日先宿在墨雪屋里,免得晚上再折腾起来。 虽说满京城都传言,说墨雪的脾性是极难相与的,甚至百花楼里都怕他那个臭脾气,但只有卓玉宸自己知道,其实墨雪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真要是让他照顾人,恐怕要比自己照顾的还好。 本以为昨天折腾了半天,赤月今早估计赶不上跟自己送别,却没想到一大早刚出门就看到赤月站在人群里,只是不知道为何看到自己,赤月的眼神里多有闪躲。只不过看脸色倒是红光满面,全然没有宿醉的疲惫感,再一看旁边的墨雪被赤月掺着,一副被抽干了精气的模样心下了然。 卓玉宸看着两人的架势,多少也有些同情墨雪,赤月明明是自己的人,却叫自己的师父如此操劳,以后的日子里关于赤月的事,还不知道要麻烦他这个师傅多少次。 不过,这样想起来也还算不错,这下他倒是终于是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原先还觉得自己如果真的进了贡院,担心赤月那个不合群的性格,又是个遭了罪也不愿意吭上一声的闷葫芦,万一招了欺负,自己又不在身边…… 如今看到他总算是能在百花楼里寻得一席之地,自己心中也是欣慰。 ——“兄、兄长”看着赤月脸颊上的两片绯红,卓玉宸还以为是这小子还为了自己昨天晚上的难为情,只见赤月的眼神在卓玉宸和墨雪之间游离了半天才终于憋出来了一句,“对、对不起我、我不该” 百花楼前本就人声鼎沸,加上前来送行的人围成一团,耳边也就更加嘈杂。赤月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卓玉宸也就听得更加不真切。 “对不起?”卓玉宸笑着拍了拍赤月的肩膀,“你小子也知道害臊?又不是我照顾你的,你要对不起也应该给昨天照顾你的。” ——“我、我……”听了卓玉宸的话,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赤月的两颊红得像是蒸熟的虾子,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想要解释什么。 卓玉宸本还想着难得逮住机会逗逗赤月,却听见人群中响起一阵嘈杂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之间远处一辆马车,踏着尘土而来,马蹄声阵阵,一下下都像是他在自己的心上。卓玉宸远远地认出来这是郁家的马车,还没张嘴,远远地就看见车窗里钻出来个人头。 ——“卓兄!卓兄!真是‘喜鹊落头上’,没想到这一路上真能碰上卓兄!” 少年的面孔倒是熟悉,和自己印象中那张张扬机灵面孔逐渐融为一体。自上次沛城一别,他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梁沛这张脸。 他还记得郁漠跟自己说过,梁沛这些日子里都被锁在家里日日温习功课,今日一见果真是重见天日,那脸上的笑都快要咧到耳根了。 ——“卓兄!你要不上来跟我一起走吧!马车不比走路快多了?” 卓玉宸自然知道马车坐着舒服,但这毕竟是郁家的马车,前些日子自己刚惹到郁漠,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没缓和,这下又要跟那人共处一室,想想都觉得尴尬。 ——“没事儿!我东西不多,走走就行了!” 梁沛却是有颗七窍玲珑心,把卓玉宸心里的想法猜得透透的:“放心吧!郁泊志不在车上,他跟雁家那家伙在后头那辆马车呢!” 临走前,卓玉宸特意上前和墨雪作别,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多亏了墨雪的照顾,自己才能在琴艺上有更高的造诣。再加上赤月的事还要麻烦墨雪照顾,更是应该特别感谢自己的恩师。 墨雪看上去有些不对劲,卓玉宸只当他是昨天照顾赤月过于操劳了,心底的感动又平添了几分。再一看赤月,这孩子平日里倒是乖巧,只是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情况,也是忒不懂事,巴不得离墨雪十万八千里远。 ——“赤月,我不在的日子,你怎么对我的,就得怎么对我师父,听到了吗?赤月?” 本以为以赤月的脾气定会干脆应下,毕竟至少自己的话赤月从未违背过,却没想到这话一出,赤月的脸更是比刚刚还要红了。甚至故意扭过脸不愿意多看墨雪一眼。 第71章 墨雪看赤月那副别扭样子也不强求,上前对卓玉宸说:“不用管他,我这些年自己一个人也过了。还用不着他来负责。” ——“倒是你,进了乐考院也要刻苦练琴,千万别给我丢脸” 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帮卓玉宸衣领上的折痕:“不过要实在比不过也就算了,回了百花楼,我没什么别的本事,但照样也能保你吃香喝辣” 踏上了马车,卓玉宸最后一次和百花楼门前的人们挥手作别,直到那幢楼宇慢慢消失于视线之外 ——“卓兄,你是不知道,我听说你竟要来京城之时能有多激动!要不是我父亲非逼着我留在家中温书,我定然早早就来百花楼找你喝酒了!” ——“我听说啊,因为此次科举考生比往年都要多上几倍,个别院舍实在不够的只能让不同考院的考生混住。若是,你我能误打误撞分到一间院舍,那岂不是天大的福气?” 是挺有福气的哈哈哈哈 现代就是室友,如今穿越了要还跟梁沛做室友,这福气可就真是让他“服气”了。 梁沛果真是闷得时间长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陪他聊天的熟人,嘴里一下子叭叭个不停,听得卓玉宸整个人头昏脑胀,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只好打开窗子透透气。 向后方望去,卓玉宸看见后面果然又跟了一辆郁家的马车,这才猛然想起来刚刚梁沛所说的,郁漠跟何人在一架马车之上。 又想起来之前雁栖然在驿站时的豪言壮语,霎时两眼发亮,就差把“八卦”二字刻在脑门上。 ——“你刚刚说郁漠跟谁一起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梁沛没想到卓玉宸会突然这么问,还以为卓玉宸不认得雁栖然这个人。 ——“呃就是” ——“就是?”卓玉宸看见梁沛这幅支支吾吾的模样挑了下眉毛,“就是什么?” ——“哎呀,就、就是个郁漠的熟人,不知道在哪儿认识的,反正、反正就是姓雁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卓兄要是好奇,卓兄自己去问郁泊志就是了” 哦呦呦 还“不知道在哪儿认识的”……还“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他是不知道雁栖然都在外面怎么提起他俩的。 卓玉宸感觉此刻自己嘴角的姨父笑快要咧到耳根。 不过看着这模样,雁栖然、郁漠、梁沛和自己都要去参加那个科举,如此看来,这两个月一定是相当有趣。 ——“哦!对了!卓兄,我可跟你说啊”梁沛左右张望了半天,确定身边没有人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附在卓玉宸耳边说到“你听说过那个云歌郡主吗?我被关在府里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外面的事儿,据说我是据说哈!今年云歌郡主也要参与科举了!” 卓玉宸一听这个消息,整个人也是一愣。 ——“不是说,本朝不许女子为官吗?那郡主是怎么去科举?女扮男装?” ——“卓兄,难不成你忘了‘朝臣与外族不得通婚’的规矩了?” 虽说朝臣与外族不得通婚这规矩的确有,但制定之初是为了防止朝中大臣迎娶外族女子设立的,这个皇帝的做法也着实是太牛了,他怎么就没想到,这规矩还能反着用,让云歌郡主入朝为官不就不能嫁到外族了?那北昌亲王总不能为了郡主入赘吧。 梁沛越说越兴奋,差点儿没压住声音,:“据说咱们圣上为了能让云歌郡主为官,特意搬了条政令。说是从今往后,女子凡事有贤良淑德之名,或是有突出才能经朝臣荐举就能参与科举了。” ——“云歌郡主可是郡主,谁敢说她没有贤良淑德?谁又敢说她没有才能?要我说啊,这虽说看上去是为了云歌郡主单独开的后门,但其实这中间可是厉害着呢!” ——“今日朝中都在传,说是那北昌的使者气得连夜唤了几十个郎中,差点儿没给气得一命呜呼了。” ——“有了云歌郡主打头阵,说不定不出几年,就会有更多有才能的女子可以入朝为官,卓兄你说,这难道不也算是好事一桩?” 梁沛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光,这让卓玉宸不自觉想到了自己认识的那个梁沛好像也是这样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放满了速度,卓玉宸挑起帘子往外看去,只见马车停在一幢高阁之前,一抬头牌匾上赫然写着“贡院”两个大字…… 作者有话说: 卓玉宸:这是我师父,你可给我照顾好了啊。 墨雪:我徒弟让你照顾我,没让你照顾到床上来啊! 赤月:不怪我、不怪我、都是酒精惹的祸。 (未成年不可以饮酒哦!) 正式开启考院剧本!还会遇见什么新朋友or老朋友呢? 第35章 我会想你的~ 等到所有考生都已经按时到达贡院,引路的侍女将所有考生引到一片空地上。卓玉宸和梁沛环顾一周,因为是三科考生全都在此,倒是看上去乌泱泱的都是人头。 人群里到处都是吵吵嚷嚷的说话声,吵得人脑袋发痛。 突然,一道声音从考生们的头顶响起:“肃静!” 等到卓玉宸一行人回过神来,才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人站在高台之上,背后是一面高墙。 “各位,在下是本次科举的主考官之一,主要考察各位的言行礼仪,从进了这个大门开始,各位的第一考,就已经开始了”考官的声音顿挫有力,给了考生们不小的威慑。 第72章 ——“我的天,怎么是这个老头!”梁沛一看见这主考官的脸整张脸都铁青得可怕,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赶紧趴在卓玉宸的耳边说道,“就他,礼部的老顽固!当初我父亲把他请来府中教我和兄长礼数。你是不知道,我当初被他打手板打得一个月都没拿起来筷子过。” 卓玉宸一听这话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虽说在沛城也跟教习嬷嬷学过些,但是毕竟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这个考官的法眼。 ——“各位考生既然已经入了贡院,就要时刻谨记贡院的规矩。若有违反,后果自负。” “今年的科考与往年不同,需要各考生通过三轮试验之后,方可进入殿试。第一轮便是形貌仪态之试,持续至七日后结束,各位考生可于七日后,在此查看各位的成绩,通过者将会进行下一轮试验” “另外,需要着重说明的是,不同考院之间除了休憩时间外,禁止非本考院考生随意出入。考生也不得与贡院外人员联系,如有发现,按情节轻重对该考生进行处罚。” “各位如果还有疑问,请仔细察看我身后高墙上的规章。望各位谨遵各条规章,规范言行,第一轮的成绩将会从这七日里,各位的表现中得出。” 这科举还真的不容易,光是这贡院的规矩,就有几十上百条。 卓玉宸听得想打哈欠但又不敢打,余光瞥过,不知何时郁漠就站在自己的斜前方,跟旁边歪七扭八的雁栖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郁漠身板挺得笔直,模样也是一顶一的好,在人群中格外显眼,那周围的一堆女考生眼神都快要焊在郁漠的身上。 再看看自己身边的女生都去跟一旁的梁沛搭话,卓玉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啊,小爷我不帅吗? 梁沛忙着应付,自己站着也是无聊,卓玉宸四处张望着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熟人,就听见一道女声悄咪咪地从身旁飘到耳边: “宸儿哥哥!” 那声音卓玉宸倒是熟悉,再一回头,就看见云歌不知何时悄悄跑到了自己跟前,把卓玉宸吓了一跳,那一句“郡主”还没蹦出来,人就已经被云歌拽到了一边。 ——“郡主?” 一抬眼,自己手里还拽着梁沛,再一看,郁漠和雁栖然也跟着跑了过来,人群因为他们几个离开瞬间躁动了起来 这四面为男的情况云歌还是第一次遇见,郁漠和梁沛倒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宸儿哥哥倒也不用说。 又看了看面前的四人,云歌抬起手指向站在梁沛身旁的雁栖然:“你你是谁啊?” 雁栖然也不生气,反而轻挑了一下眉毛,伸手揽住梁沛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我?他相公啊!” “啪——” 在云歌目瞪口呆的同时,梁沛的巴掌直接拍在雁栖然的脸上,留下一片绯红。 雁栖然也不生气,反过去把梁沛那只刚刚还扇过自己的手握在手心,装模做样地吹了吹:“娘子打得好,只是别把自己给打疼了,要不相公会心疼的。下次生气了别光打脸,也在别的地方” 幸好卓玉宸眼疾手快地把云歌拽到一边捂住耳朵,这才没让那些污言秽语钻进人家小姑娘的耳朵里。 没搭理那两个在一旁吵吵嚷嚷的大男人,郁漠瞥了一眼还沉浸被卓玉宸摸了耳朵而受宠若惊的云歌,脸上的神色敛了几分:“我说,姑奶奶你能不能低调点儿。” 云歌的身份特殊,本以为她会老老实实地呆到第一轮试验结束,却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居然已经在众人面前露了面。 ——“你管我?我父皇都不管我!反正贡院的大门已经关了,就是只鸟也飞不出去,我就是上去跟宸儿哥哥打个招呼怎么了?”云歌叉着腰也是毫不示弱。 卓玉宸看他们二人也要吵起来,赶紧上前把两人的视线隔开,趁着云歌还没反应过来,出声打断道:“那郡主现下可是要宿在艺考院的女舍?” 虽说云歌作为此次文举唯一的女考生,但所幸历年的艺举中也有不少女子应考,这下三个考院合在一起倒也不用担心云歌的所住之处。 ——“原是这么说的但估计只是搬到艺考院的女舍去,大抵不会与人合宿了。” 这贡院中无论是哪个考院的女舍、男舍都是两人同住。 只是仔细想想也能理解,人家贵为郡主,怎么可能真的让云歌和其他人住在一起。 “说到这儿,宸儿哥哥也是艺考院的,那我是不是平日里也能去找宸儿哥哥了!” ——“不行!” ——“当然可以。” 云歌转过头看看郁漠,又看看卓玉宸,最后干脆冲着郁漠吐了吐舌头,直接整个人都躲到卓玉宸身后:“听见没!宸儿哥哥说了,我就要去!你管不着我!” 郁漠被云歌气得眼睛里都冒着火,手骨被自己捏得咔嚓作响,若不是旁边有人他定要跟云歌这个小丫头好好较量一番。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跟这群人混在一起的,这五人一个比一个不好惹,就自己一个平民老百姓,说实话这样的情况实在对自己来说有诸多不利。 本以为这次在贡院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这下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们四个混在一起,不想显眼都不行,这可让他怎么再暗中探听关于宁安郡主一家的事 五人又闹了一会儿,看着考生们都散得差不多了,一旁的侍女上前请安,让他们去后厅抽取寝舍,这才总算是消停下来 第73章 郁漠和雁栖然倒是好运,等领过牌子一看,发现两人竟是正好在同一间寝舍。 但梁沛和卓玉宸就没那么幸运了,两人都要跟陌生人共处一室,云歌倒是早早被侍女领走了,估计是不会跟人合住。 卓玉宸倒是早早习惯了这种寄宿生活,只不过是多了个室友,只要不是那种事多话多的就行。 梁沛本也没说什么,毕竟所有考生都是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雁栖然一看见梁沛要跟别人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一下子急了吵着嚷着要跟梁沛住在一起,可那发牌子的人坚决不允许他随意更换寝舍,更何况他们还并非同一个考院,更是不行,最后还是梁沛嫌他实在丢人,甩手便走,这才止了这场闹剧。 甚至临走时,雁栖然还非要挂在梁沛身上,眼角里费了老大劲才挤出来几滴泪,再怎么说也是一个九尺男儿,嘴里说出来的话肉麻得让郁漠和卓玉宸直掉鸡皮疙瘩。 雁栖然:“娘子~你可不能移情别恋啊,相公我会想你的~” 梁沛:“你——给——我——滚——!” 跟他们三个道过别,卓玉宸在指示下走了半天总算到了寝舍。 刚进门倒是没发现什么人,卓玉宸这边刚把琴床摆好,那边就看见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要年幼一些的少年背着一个匣子走了进来,少年看见自己的表情还有些怯懦:“请、请问您就是卓公子吗?” ——“在下姓卓,不知,公子贵姓?” 恰好自己的东西本就不多,收拾着也快,前脚把自己手头的东西忙完,后脚这少年就进了门,虽然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姓名,但还是主动表示愿意帮忙收拾一二。 那个少年也是不断道谢,两人闲聊了几句,这才知道这少年名叫骆元青,是箫部的考生,怪不得进门时背着一个琴匣。多少有些遗憾,本以为两人若都是琴部,平日里没准还可以切磋一二。 ——“卓兄?” 卓玉宸正帮骆元青抻着床铺,就听见骆元青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把手中的布包推到自己面前,脸颊上还浮着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在下是永城人士,这里是我老家的一些特产,也不知卓兄在沛城可否见过,还希望卓兄不要嫌弃。” 卓玉宸嘴里说着“不嫌弃”,手里把纸包拆开,只见里面包着的是几个炸得金黄的小饼,那小饼上面撒着一层黑芝麻,放在手上一看就是刚出锅不久还冒着一股香气,拿出来一块放在嘴边,那小饼外皮酥脆,内馅却软糯,像是他曾经在学校小吃街里排队买来的老婆饼,但这小饼的味道还要比老婆饼更好吃些: “你这饼子着实美味,我原先在沛城也没尝过如此好吃的点心,若是回头有机会到永城,定要多买些回来慢慢品尝!” ——“卓兄说笑了,沛城山清水秀,山水多养人,哪里是我们永城那样的粗野之地能比的?更何况卓兄是沛城城主之子,定然更是好鱼好米供着长大的,能看上我们这破饼子,已经是我们永城莫大的荣幸了。” “更何况卓兄和郁公子、梁公子,还、还有……云、云歌郡主交情如此之深,自然是” 看着骆元青逐渐暗下去的眼神,卓玉宸下意识扫了一眼骆元青的穿着,倒也是一愣。他原先满脑子都是怎么探听消息的事,这骆元青刚走进来也没注意,这下倒是看清了。 本来从各城挑选来参加科举的要么是各城官员之子,要么就是各城名声赫赫的大才之士,自然都以能来京城应试为荣,各个都巴不得穿成一只花孔雀。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能来京城应试,不管最终能不能中举,都已经是天大的荣耀。 许多城主甚至把送自己城中的考生入京赶考当作是炫耀各城实力的机会。因此刚刚乘坐郁家的马车来时才会看到那么大的阵仗。 只是……这永城倒是奇怪,卓玉宸对这永城的马车毫无印象,这再一看骆元青的穿着,不说什么花枝招展,只这衣衫一看就是不知究竟穿了多少年,虽说不至于打遍补丁,但多少也的确是有些寒酸。 卓玉宸看着骆元青这一身装扮多少也有些难受,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当初刚刚穿越来这里,也是一身破破烂烂。 卓玉宸上前拍了拍骆元青的肩膀,但是话在嘴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比较好。 总不能跟他说,自己也是一朝穿越变乞丐,后面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赵宸那个神经病瞎许愿才有了今天吧。 ——“卓兄,有一事,在下不知该不该说” “沛城这多年来,一直没有派人参与科考,卓兄这次倒算开了先例,因此引人留意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我知不该多干涉卓兄,但有些人毕竟是天生贵胄,与我们还是有些不同的,卓公子若是想自保,还是多注意些为好” 卓玉宸知道骆元青是在点自己和郁漠他们之间的关系,骆元青这孩子倒是没什么心眼。其实不用他说,卓玉宸自己也知道,和郁漠他们若是面上走得太近,对自己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但刚刚骆元青提到的沛城常年无人应试之事,池城主怎么就从未跟他说起过这事? 难不成这科举中还有什么东西是自己不知道的? 虽说在一定程度上自己已经取得了郁府的信任,但有些事他也不得不防,毕竟一旦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能保证池家和百花楼会护他,唯独不信这郁府会护他。 第74章 卓玉宸回过神,换上一脸的笑:“你说的是。不过,我也是个混子,能不能中举还得看运气呢。” ——“卓公子说笑了,沛城一绝的名声,我们还是听过的。” “不像我们永城这么多年了,送来的人倒是不少,只是能中举的,估计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吧。” 好家伙,你们京城是八卦集散地是吧。 本以为自己可以低调些,暗中苟着但凡能中举就好,却没想到自己的名声竟不知何时已经这么大了。 骆元青也不再多说,转身便去收拾些其他的物件,只留卓玉宸一人还站在床边。 自己也真是疏忽,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人家倒是进来之前都把自己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偏偏自己这个缺心眼的倒是一点儿在这上面的想法都没有。 赤月不在身边,自己本就少了个轻功极好的帮手。也不能总是麻烦梁沛,他一个梁家二公子,自己若是天天去问被别人看到了多少会说三道四。郁漠和云歌就更不行了,那两个人,一个是天天拽上了天,恨不得成天拿鼻孔看人,另一个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焦点,不说那些满脑子想着怎么讨好郡主的考生,就是她身边暗中保护的侍卫估计没有几百也有几十 看来,若是能寻得到机会,还是得自己出马,反正这第一轮试验是在暗中进行的,自己多去跟其他的考生们多聊聊天,不仅能多收集些情报,说不定还能给考官留下个健谈友善的印象。 卓玉宸一想到这儿,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科举,倒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麻烦啊 作者有话说: 卓玉宸:好烦,果然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好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6章 流言四起时 说是第一轮试验,卓玉宸本以为中间多少会安排一些突发情况来考验这些考生的应变能力,整日时时防备着。 却没想到五日过去了,竟真的就是让他们整日除了固定的时间到学堂里听学以外其余的什么事都没有,那文考院和武考院也是基本随意进出,云歌闲着没事儿就跑到艺考院来找他,也从未见过有人阻拦。 不少考生慢慢地熟悉了这贡院里的生活,也就因此放松了警惕,倒像是把这贡院当成了一个大型的交友盛会,大家没了平日里长辈和教条的束缚,行动举止也都没了多少条框…… 即使如此,卓玉宸这几天也是没闲着,虽说整天闲来无事,但也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和他人闲谈上,卓玉宸寻得空就开始收集信息,倒也算是把这次参与艺举的考生的身世背景摸了个大概。 骆元青一看就是个不是个事多话多的,这几天下来也不见他怎么走动,最多就是在寝舍里吹箫背谱。更是没有见过有什么人来寝舍里找过他,卓玉宸也是疑惑,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人又是怎么能知晓那么多的事情…… 有时自己还真是托了赵宸的福,这才能一穿越过来就被开了金手指,倒是不用过多担心在琴上的造诣,再加上自己多年来在学校里天天背书,早就练就了一身一目十行的本领,那些谱子自己顶多只需扫过几眼就能背个大概。 更不用说之前在百花楼被墨雪逼着练了不知多少遍,就是现在让他当场演示,也能闭着眼弹出来。 虽说这样离成为真正的高手还远得很,但总归来说,应付一场艺举倒是易如反掌,自己也总算是能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别处。 这五天里梁沛和雁栖然也找过他两次,那两人倒是比他想象中还要形影不离,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嫌,在这贡院里呆了三四天,竟是一次也没有见过郁漠的影子…… 想来这样也好,免得真碰上了,自己跟郁漠又免不了一场口舌之争…… 今早秋日正好,但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是深秋,总觉得还是有几分燥热。 卓玉宸便想着干脆去院子里转转,实在不行就去琴阁弹弹曲子,讨个“心静自然凉”,却不料刚踏出几步,就看见几个琵琶部的女考生正围在一起嬉笑,看见自己摇着扇子从旁边走过,赶紧招呼他过来:“卓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正是要去琴阁来着,不知几位姑娘有何贵干?” 那几个女子听了这话也是捂着嘴笑:“都说卓公子琴技一绝,未曾想竟还如此刻苦呢!” 卓玉宸知道她们几个是在故意调侃自己,横竖无事,索性停下脚步和那几个考生攀谈起来:“在下不过是个无趣之人,自然没有各位的雅兴,只是不知道各位是在聊什么趣事?也不知介不介意在下也来蹭这一耳朵?” ——“卓公子你是沛城来的,恐怕不知道吧。这京城啊,有趣的事儿可多着呢!单就说这贡院里的考生各个背后的趣事儿也就更多了。我们几个刚刚还在聊呢,刚……还聊到郁家了!” ——“你胆子倒是大,人家郁小公子还在武考院呢,也不怕人家郁小公子听见了?”另一个考生赶紧去捂她的嘴,四处张望着生怕这话叫别人听了去。 ——“我怕什么?这满京城还有不知道的?” ——“我看啊,她是巴不得人家郁小公子听见。指不定人家郁小公子回心转意,哪天就把她娶回郁家了!” 卓玉宸听了半天也是一头雾水,他在郁家了那么些时日也没发现郁家有什么问题啊?难不成郁家还瞒着他了些什么别的? 第75章 卓玉宸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堵得心慌,只能小心翼翼地打断了那几人的嬉闹:“不知,姐姐们是……说得何事啊?” 那几个琵琶部的女考生听了卓玉宸的话这才想起来还有人在一旁,赶紧正了正神态,说道:“害,也没什么……” ——“就是……街坊上都传啊,那郁家小公子,可是一直心怡百花楼的墨雪公子!还说要娶那墨雪公子为妻呢!” 卓玉宸刚拿起一旁的茶水尝了一口,这下直接被吓得差点儿把手里的茶杯直接甩出去: ——“你说什么?!!” 他怎么不知道郁漠这小子跟自己师父什么时候还有一腿的?!! 那几个女考生也没料到卓玉宸这么大的反应,这才想起来卓玉宸初来那日,跟郁漠交谈甚欢,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个个花容失色:“那、那……那也是些街坊间的传言,卓公子也别太放在心上……” 眼见着那些人一个个四散离去,独剩卓玉宸一个人还久久沉在震惊中缓不过神来…… ——“宸儿哥哥!宸儿哥哥!你发什么呆呢?!你、你快去看看吧,武考院那边出事儿了!” 云歌一进艺考院的门,就看见卓玉宸在石桌子旁发呆,整个人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云歌费了不小的力气晃了半天,才终于让卓玉宸清醒过来。 ——“什么?武考院?” 听云歌一说是武考院,卓玉宸下意识脑子里弹出了郁漠那张脸,未曾想嘴比脑子快,直接脱口而出:“可是郁漠出了什么事?” ——“才不是郁漠那家伙呢,谁敢惹他啊!” “是梁沛……呸!是梁沛那个相公!跟武考院的人在演武场快要打起来了!宸儿哥哥你快去劝劝,我跟梁沛已经拦不下来了……明天就是第一轮试验的终考了,那人万一真把事闹大了可就完蛋了!” 雁栖然?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 等卓玉宸跟着云歌到了武考院,演武场旁已经围了不少人,挤了半天才终于挤到内围里去。 终于看见擂台上的两个人影,其中那个一袭红衣在风中剌剌作响的正是雁栖然,卓玉宸正在人群中寻找着梁沛的身影。 就听见一道声音传来:“雁栖然!你发什么疯!赶紧给我滚下来,别给我到处惹事儿!” 梁沛才是这群人中最抓狂的那个,他心知两人一旦上了擂台就没有轻易下来的道理,但是雁栖然向来出手没个轻重,自己当初就该时刻呆在那人旁边,也不至于让事情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聚集在擂台旁的考生越来越多,卓玉宸和梁沛隔了人山人海,根本没法在短时间靠近,只能和云歌在人群中寻找郁漠的身影。 毕竟若真的想要拦雁栖然谈何容易?他、云歌、梁沛都不精武艺,也就是郁漠在场说不定还能有些把握。 四下张望着,如今正是需要他这个将门之子的时候,偏偏这人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听云歌的意思,雁栖然之所以这次要闹这一场,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梁沛在文考院中与人发生了口角。 本也不关武考院的事,偏偏这事传到武考院一些考生的耳朵里,那些人也真是闲得慌,以讹传讹,硬是不知怎的被传成梁沛仗着梁府的势力故意欺压其他考生,甚至还有拿郁家和梁家的交情为说辞,说是梁沛不仅是仗着自己兄长的能耐,还仗着自己是郁家的“童养媳”,这下传到雁栖然耳朵里,算是彻底把雁栖然给惹恼了,直接把里面带头造谣的约上了擂台。 说句实话,那伙人是真不亏,毕竟这种黄谣造到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姓雁的!我要是你就找个地方躲得远远的,一个前朝降将之后也有胆子来参加科举?真是好大的脸!”对面的那个考生还是一脸的嚣张,连卓玉宸在下面听着都替这位兄弟捏了一把汗,毕竟他曾经亲眼见识过这位“前朝降将之后”的能耐,连郁漠都不一定能招架得来,也难怪梁沛在一旁吼雁栖然让他下来。 ——“我说……你不会也对那个梁家二公子感兴趣吧?不过也是,那郁家宁愿对自家公子整日在酒楼里和琴姬混在一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愿意迎那梁家二公子进门。” “想来你们倒也是配,婊子配狗……” 话音还没落,只见一阵虚影扫过,速度之快让人根本看不清招式,等众人反应过来,雁栖然已经把那人踹倒在地,紧接着一脚踩上那人的手骨,只听见一阵凄厉的惨叫和骨头被碾碎的断裂声混在一处。 ——“若是你这张嘴实在管不住,那就干脆直接缝紧了的好。再让小爷我听见你敢说梁家一句,下回踩的可就不是手了,倒不如直接把你的天灵盖踩碎,看你到底有没有那个能耐,管好你这张烂嘴!” 那人还在一旁叫得惨烈,擂台下的考生们一个个被吓到呆若木鸡,愣是分毫不敢动弹。 雁栖然甩袖便走,末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加了一句:“还有,我雁栖然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着手回去,你若是还有不服,那就在后面的试验里真刀真枪地跟我再比一场。” ——“免得叫人觉得我一个‘前朝降将之后’欺负你……” 梁沛一直提着颗心在嗓子眼,那找茬的考生他也认得,虽说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不是怕雁栖然打不过人家,主要还是担心这真的打起来,明天的终考难免会影响到考官对雁栖然的评分。 第76章 他本想着让郁漠去找考官说明情况,自己就留在这儿负责稳住雁栖然,能不动手尽量还是让他忍住不动手。 却没想到那人也是活该,一个劲儿地激雁栖然,这下可好,考官没喊来,人却已经被揍了。 这手已经动了,再想着补救也没必要了。 该说不说,这一架打得倒是爽快。 那雁栖然也是脸皮厚,自己闯了祸还有脸蹭到自己身边来,梁沛一看见他那张脸就来气,上去一巴掌把雁栖然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拍掉,又觉得还不解气,干脆揪着雁栖然的耳朵把人给拽走了。 另一边的卓玉宸和云歌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跟上。云歌好歹是郡主,到时若是真有考官来了也能说上几句话,两人交换过眼神,卓玉宸便赶紧跟上梁沛的脚步,临走前,卓玉宸特意回头看了眼还趴在擂台上呻吟的考生。 你说说,你闲着没事儿,非要犯那个贱,惹那个姓雁的做什么? ——“哎哎哎!娘子,你轻点儿!”雁栖然被梁沛扯着耳朵,全然没了刚刚的嚣张劲儿,缩着肩膀一脸的怂相。 ——“你长本事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闲着没事儿给我惹事儿?怎么郁漠刚老实几天你又给我手痒了?!” ——“这……这不是,不知不能让我娘子受委屈吗?”雁栖然耸着肩膀,全然没了刚刚的凶狠样,一边跟梁沛求饶一边讨好。 虽说自己认识这个世界里的梁沛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但又是还是免不了跟自己曾经的室友之间有些恍惚。 印象中的梁沛向来都是被教训的对象,这下看着这个世界的梁沛拽着别人的耳朵教训别人,多少还真是有些好笑。 察觉到有人跟来,梁沛一把把雁栖然从自己身上推开,待看清来人是卓玉宸,这才松了口气:“让卓兄见笑了,没想到竟然还惊动了艺考院。” 卓玉宸看梁沛这么客气,自己也拱起手来:“梁公子不必多礼,倒是称不上惊动。还是云歌来寻我,这才赶来,不知梁公子和雁公子可有大碍?” ——“我没事儿!就是一群小鱼小虾,我们雁家庄的庄客都比那人的三脚猫功夫不知强上多少,想赢我,估计还得下辈子!”雁栖然倒是骄傲,鼻子都快要扬到天上。 梁沛被雁栖然这副模样气得不轻,眼看那巴掌又要扬起来,雁栖然赶紧接住:“得,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是我的错,娘子你可别生气了!” 卓玉宸看着这两个俨然就是两个小孩子似的马上又要吵起来,也是失笑。 左右看看,卓玉宸这才发现是少了些什么,随即问道:“梁公子,怎么没见郁公子?郁公子不是向来都跟二位呆在一起的吗?怎么今日没见人了?” ——“哦,你说他啊……” 梁沛话说到一半,就看见一个考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梁公子、雁公子,你们二位快回演武场吧,考官已经到了,正找你们二位呢!郁公子和郡主也在,你们二位速速去吧……” 作者有话说: 雁栖然打得好!造黄谣都活该! ps:不信谣,不传谣,从我做起! 第37章 考到点子上 ——“雁栖然!你可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前些天还在正堂里一脸“和善”的礼部考官,此刻被眼前的景象气得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自己主持科举第一轮试验这么多年,见过不守规矩的,却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过分完全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的…… 其实第一轮试验的设置并不真的是为了淘汰一部分考生,更主要的是给考生更多的时间去适应环境,因为后期的试验往往时间安排的都比较紧促,也算是给考生们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后面的试验。当然,还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考官们也想要看看,在无人监管督促的情况下,那些年轻人可否还能保持一颗谦虚好学的心。 这些年来,虽说并非从未发生过考生之间互相有些小摩擦,但也都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更不用说约人上擂台还把其中一个打成这副模样,更是闻所未闻。 那被雁栖然暴揍一顿的可怜人,还在地上呜咽不停,虽说刚刚医官已经过来察看过,说是伤势没有危及到性命。但是明眼人也都能看出来,那人的左手被雁栖然一脚踩上去早就变了形,若是往后找个郎中治好了倒是万幸,就怕以后万一落下个病根…… 后面的武举试验就更不用说,这副模样估计是给他机会都是没法再坚持下去。那考官想到这儿,也是一阵头疼,谁能想到这科举才刚刚开始几日,贡院里就闹出来这种乱子。被打伤的考生虽说背景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好歹也是家在京城,总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如今试验还未正式开始人就已经被打成这副模样,他自己也没法向圣上交差。 ——“回老师的话,我雁栖然行得正、坐得端,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是……学生有一点不明,学生可是做错了什么事?引得大人如此气愤?” “一,雁某没有私下斗殴,这众人可都看着,我们是大大方方按着武考院的规矩,在擂台上切磋,是他技不如人败下阵来,难道也是我雁某的错?二,雁某也没有危及他的性命,每一招都留够了力,是他自己不经揍,难不成也是我雁某的错?” 雁栖然看着那考官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完全不以为意,吊儿郎当的样子让梁沛都忍不住在旁边偷偷扯他的袖子,好让他多少收敛些。 第77章 雁栖然这话不说还好,那考官听了这话更是气得不得了,满嘴白须都在风中颤个不停,嘴里却只剩下“你……”之外再辩驳不出一句话来。 那伙人一看考官面上不悦,赶紧添油加火道:“大人,就算是这样,他雁栖然也不能下此重手吧,毕竟这还没有进第二轮试验,雁栖然就把人打成这副模样,本就有违练武切磋的本意……” 一听话,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云歌却是忍不住了:“笑话,就这样的人也配参加武举?还第二轮呢,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是真的一点儿数都没有啊,这种人第一轮要是都刷不下去,我看这试验也不用再试了,干脆让我父皇给废了算了。” 这话一出,倒是让在场的人都噤了声。 毕竟人家是郡主,谁有那个胆子去惹当今圣上的亲生女儿? 考官也没料到连云歌郡主也是站在那个雁栖然一边,再一看其他看热闹的考生都是脖子一缩,生怕牵扯到自己身上的模样心中也算是有了数…… ——“即便如此,郡主也要拿出来些证据来,如此不辨黑白,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指责无辜之人,难不成云歌郡主不怕将来被人诟病吗?”那被打的考生也不是个善茬:“就算是我有错在先,但他雁栖然下如此重手,难不成就没有责任了?” 梁沛也是站在一旁被气笑了:“怎么?你们还觉得你们这次是亏了不成?” 眼看着两边的人马上又要剑拔弩张起来,考官更是头大…… 虽说这雁栖然下手重了些,但毕竟双方能够出现在擂台上,就说明他们两人早有互相切磋的准备,再加上这么多考生都看着,云歌郡主、郁家和梁家都站在这个雁栖然的一边,如此看来倒是是非黑白清晰可见了。 ——“肃静!” “这件事贡院中的几位考官会一同商议,再出结果之前,所有考生不得妄议此事。本轮试验结果公布前,贡院会给各位一个解释。” 虽说仍有不甘,但毕竟那考官已经发了话,双方即使再不服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心怀不满地各自向考官行礼后便各回各院…… 卓玉宸虽说站在一旁未发一言,但其实早就在不停观察着周围人的神情,倒总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奇怪,一直萦绕在心头…… 眼见着雁栖然被梁沛扯着耳朵走远了,云歌也随着人流回了文考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右眼皮跳个不停,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让卓玉宸觉得今日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结束。 但毕竟自己不过就是个琴师,又不是神棍,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也只能耸一耸肩膀,只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卓玉宸叹了口气正打算转头离开,抬头便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郁漠虽说年纪不大,但身形却全然不像个少年模样,整个人站在人群中间,倒是显得更加“鹤立鸡群”。 人们四散离去,各自回到自己的归属,他却独自站在人流之间一动不动,眼神不停地搜寻着,直到终于捕捉到自己所寻之物的踪迹。 卓玉宸被郁漠的眼神盯得发毛,鸡皮疙瘩起了满身,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想起这几天,这个小没良心的从未来艺考院看过自己,卓玉宸在心里暗啐了郁漠两口,装作没看到那么大一个活人,转个身子,扭头就走。 谁愿意搭理那个小屁孩儿,就让他搭理去! 不想见他就直说,真以为他闲着没事儿干了是吧。 ——“卓玉宸。” 卓玉宸咬了咬牙:听不见、我听不见! ——“卓玉宸!” 卓玉宸抬手把耳朵捂上:我就不回头,气死你、气死你! ——“我喊你半天,你听不见是不是?练个琴把耳朵给练聋了?”郁漠实在忍无可忍,也不管一旁众人的眼神,上去两步就按着卓玉宸的肩膀把整个人给转了过来。 卓玉宸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看见郁漠这张脸,就想到那几个琵琶部的女考生说过的话,心头的不忿更添了几分,索性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郁小公子这是怎么了?我还要回艺考院去练琴呢,就不打扰郁小公子了。”说罢,作了个揖便又要走。 郁漠也被卓玉宸这副态度搞了个莫名其妙,整个人气不打一处来:“喂!我没说你这几天根本找不到人影就算了,你这是作甚?” ——“你说,你找我?!”卓玉宸听了郁漠的话简直越听越气,“我哪儿有你郁小公子忙啊,您是贵人,我哪儿有能耐叨扰您啊。” 郁漠被卓玉宸怼得一愣:“你这是发什么脾气?我怎么忙了?我前几日不还让云歌给你捎东西来着?难不成她没跟你说?” “东西?什么东西?”卓玉宸也被郁漠的一席话整懵了,“你什么时候给我……” 话还没说完,突然灵光一闪,再看了眼郁漠颊边的两抹红霞,才终于想起来好像前几日云歌是给自己带了些什么过来…… “你说的不会是那个丑了吧唧的锦囊……吧……” 就那个缝的乱七八糟的锦囊,最开始若不是云歌亲手给他,他铁定是不会要的,那针脚乱成一团,上面缝的不知道是鸟还是鸡,但是碍于云歌那个小姑娘的面子卓玉宸才收了下来,此时恰好还就戴在自己身上。 ——“什么丑、丑了吧唧!你、你要是不想要就还我!又……又不是我非要给你的、你爱要不要!” 第78章 不知怎么,虽说那锦囊着实是难看,但一想到是郁漠这小子亲自缝的,卓玉宸的心里刚刚那些不忿也就霎时一扫而空了,看郁漠被自己逗得满脸通红,卓玉宸瞬间觉得有趣极了,便故意逗他:“不是你送的?那是谁?难不成是是大风刮来的?” ——“你……你就当是大风刮来的好了!” 本想着卓玉宸送了自己琴弦,自己也应该回礼点儿什么来着,却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好意倒是碰上了狼心狗肺,亏自己当初还问了云歌…… 云歌那臭丫头更是不靠谱,早知道还不如换个人问…… 他自小舞刀弄枪,还是第一次拿起针线来,本来以为送过去这么一份大礼,卓玉宸自然应该来找他千恩万谢,却没想到这人不仅根本不知道那是自己做的,甚至还敢取笑他! 当真是气煞他也!怎么就遇上个实打实的狼心狗肺! ………………………… 第二天,第一轮试验的终试最终还是来了。 所谓“终试”,规则倒是不难理解。 考生五人一组,根据考官所出之题发表自己的见解,有些像现代社会应聘时的群面,考的就是一个考生的随机应变能力,再加上些对近日里个人行为的反思。 卓玉宸进贡院之前,关于这个终试也曾听姜飞白和墨雪提起过。 从往年来看,这终试的题倒并不不会太难,多是涉及些国运国事,只是灵活性较强,受主观判断的影响也更强,考生能否晋级皆看答案是否合考官的心意。 正因为如此,历年来许多考生都会通过一些手段争取让自己抽到的题简单一些,更有一些贵族会特意提前贿赂考官,只求在第一轮终考上能让自己的子女或门客能够顺利通过。 朝廷自然也是考虑到这一层,提前都会跟考官交代,一些名门望族的子女、门客,都尽量出一些较为简单的题,免得第一轮就被刷下来难免有些伤了面子。 有些考生为了通过,居然连每个考官的脾性都摸得一清二楚。 甚至有传言说,礼部的那个主考官出的题往往最难,因此不少考生临考前一天都在祈祷千万不要抽到那个“老顽固”。 但出乎卓玉宸意料的是,连一向不问世事的骆元青竟然也会加入到那些求神拜佛的考生之列,还真是让他大跌眼镜。 就在昨天,卓玉宸刚刚陪着元歌和梁沛处理过雁栖然的事,在跟郁漠作别后,一回寝室就看见骆元青在床边双手合十,面前还摆了一张不知道写着什么的符篆,手里握着罗盘,口中更是念念有词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原先还只在电视里见过这些家伙事,若说真的亲眼所见倒还是第一次。 虽说看着好奇,但卓玉宸本也不想打扰骆元青“做法”,只能屏住气息轻轻抬起步子,尽量不惊扰手中不知又在比划着些什么的人。 未曾想,骆元青还真是听力惊人,自己不过只是稍稍挪出了不过半米远,就见骆元青轻轻睁开了眼睛,眼神死死地盯住自己。 两个人互相望着多少有些尴尬,尤其是卓玉宸,自己的小偷小摸被人逮了个正着,多少有些心虚。 毕竟,自己作为一个实打实的唯物主义者,在一个求神拜佛的古人面前如此鬼鬼祟祟,还被逮了个正着,自然是有些难为情…… 与卓玉宸的尴尬有所不同,骆元青像是丝毫不在意被他人撞见自己的所作所为,轻叹了一口气把桌子上符篆当着卓玉宸的面收进袖子里,转过头轻声问道:“卓公子……可是刚刚从武考院回来?” 到底是自己想太多,卓玉宸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缓解一下现在的尴尬,就听见骆元青突然开了口。 自从他们一起搬进这个寝舍之后,卓玉宸鲜少能听见骆元青主动开口说话,少有的几次也只是问些听学的内容,其余的时间里自己跟骆元青几乎就是毫无交流。 这下他的突然开口倒真是把卓玉宸吓了个不轻。 ——“哈……哈哈,是、是啊。那儿不是挺多人的吗?我就去看看热闹。” 对视了许久,卓玉宸才发现骆元青的瞳仁像是要比常人浅上一些,仔细端详,那一双透着灰色的瞳孔像是被浓雾笼罩下的深夜,都说夜深露重,却不想一双眼睛也能看得人背后一阵阴寒。 总有一种莫名的心虚笼罩在卓玉宸的心头,对方的一双眼像是有什么洞察人心的本领,不得不让人时刻提醒自身千万留意不要被拽入深渊。 骆元青没有察觉卓玉宸的心中的想法,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卓公子大可不必担心,雁公子自有自己的命数……”说罢又话锋一转,“与其担心他人,卓公子不如……” 卓玉宸正想听听自己不如什么,但却迟迟等不来那后半句,骆元青略带深意地冲着自己全身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话之说了一半,便没了接着说下去的意思,干脆扭过头不再理人了。 卓玉宸被这一出整的一头雾水,怎么总有人喜欢说话说一半…… 再联想到骆元青孤僻地性格和刚刚在一旁神神叨叨的模样,卓玉宸总觉得这孩子跟他之前碰见过的那些中二病小朋友有些谜之相似…… 不过……古代人也会有中二病吗? 在一位宫女的带领下,卓玉宸绕过正堂,早有一个身着官服的男人坐在木椅上,缓缓端起一杯清茶抿了一口,眼睛在这五个年轻人的身上扫过一遍。 第79章 卓玉宸和其他四位从不同方向被引来的考生一字排开。 稍稍侧头便看见自己竟然和骆元青分到了一队,他俩倒是有缘分。 趁着考官不注意,卓玉宸还特意跟骆元青挤了挤眼睛,虽说昨天骆元青跟自己话说了一半,让自己这个直性子难受了半天,但同组能碰见熟人,倒让他此刻的紧张被冲减掉不少。 骆元青站在队尾,微微低着头,刚一抬头,余光便瞥见同队里的一个人不停地冲着自己这个方向摆着手,顺着那人的方向望去,正好迎上卓玉宸那张不停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的脸。 骆元青也是一愣,深灰色的瞳仁闪出了一缕不易察觉的疑惑和惊讶。 ——“卓玉宸?” 他们这组运气不错,监考官并不是梁沛口中的那个“老顽固”,也不知道那流言有几分可信,但多少也让他们几个考生有了几分自信。 卓玉宸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默默做了个深呼吸,脸上按着往常训练时模样挤出一抹标准的微笑,上前冲着考官拱手道: “小民卓玉宸,向考官大人请安。” 那考官稍稍点了点头,拿起手边一本册子随意地翻了起来,直到听到了某一页,考官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眉头却越皱越紧,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起头看着卓玉宸问道: “你是沛城人士?你们沛城这些年都从未派人参与过科举,这次怎么倒是破例了?” “那……沛城城主池影,是你什么人啊?” ——“回大人,沛城城主是在下的义父。” 一听卓玉宸的话,不仅考官一愣,连除了骆元青以外的剩下几个考生也不由得面面相觑。 沛城城主是谁?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池家,虽说池家现在已经世代迁往沛城,但那可是开国功臣,这人若是一个小小门客也就算了,竟是池家的义子。 这天下谁人不知,当今的池家当家人池影娶的是个男妻,那说是义子,不也就是跟亲生儿子一样的存在? ——“那你的亲生父母……是做何营生啊?” 这问题卓玉宸早在城主府时,就已经在姜飞白的教导下练习过无数遍,自然也是对答如流: “回大人,小民幼时双亲身亡,所幸被酒楼掌柜收养,这才耳融目染学了些琴艺。后来义父义母看小民身世可怜,才将小民收为义子……” ——“这么说来……你可是做过什么下九流的营生?” 考官听见卓玉宸这话更是眉头一皱。 这卓玉宸是个艺举生,这历年的艺举生中大部分都是自小便被达官贵人从民间挑选,整日跟着教习师傅培养在府中。 若卓玉宸真的曾混迹在酒楼中的,哪怕琴艺再高,等入选后,传出去宫中的乐官竟也卖过艺,岂不是笑话? 卓玉宸一听这问题,只觉得好笑,自己不过是在酒楼里弹过琴,又不是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小民不过是年幼时帮着酒楼掌柜做些吆喝揽客的活儿,那时年岁甚小,未曾卖过艺。” 姜飞白早在沛城时就预料到这些京城里当官的定然会诟病卓玉宸的身世,自然早早就想好了说辞。 所幸卓玉宸曾经在锦安楼都是掩面奏曲,见过他真实样貌的人甚少,倒正好就着这个契机,给他编了一个好故事。 其实本也没什么多问的,那个考官看着手里的册子摸了摸下巴,这个考生毕竟是池家的人,就算是真的有什么,他也没那个必要真的因为这些事,把人从第一轮试验里除名出去。 卓玉宸观察了一下考官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差不多有了底,看来池家义子的身份果真是唬住了这个大人。 卓玉宸静静地站在一旁,只等着考官开口。 ——“好,我已知晓了,那就请尔等听好。” ——“你既是艺举生,便来谈谈你对‘经世致用’的所认所知可好?” 卓玉宸一听这问题,好家伙,这不是问到点子上了? 毕竟他当年也是个历史生,这点儿东西好歹还是学过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卓玉宸十分自信地扬起下巴,清了清嗓子对答如流,话音一落,再一看那考官的眼中也是满满的赞许。 卓玉宸的侃侃而谈令考官相当满意,也没有再多问什么他什么问题,就挥了挥手让卓玉宸先行退下。 看着考官满意的表情和同行考生的敬佩之情,卓玉宸自己心中也暗暗有了底,看来自己这次倒是不用过于担心了…… 反观一旁的骆元青却是一脸的紧张,两只手攥得极紧,让卓玉宸多少有些担心,也不知道骆元青能不能顺利通过……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哈哈哈哈哈郁漠小朋友,让你嫌弃你媳妇儿的琴弦,这下也轮到你媳妇儿嫌弃你了哈哈哈哈哈。 ps:让我来看看有多少小朋友已经忘了“经世致用”的内涵了? 第38章 芙蓉欲妆慵 前面的几个考生表现都还算适中,考官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下他也能稍微松一口气,多少都能让他们通过,自己也好向那些世家大族们交代…… 其余的考生都已经答完,横竖闲着无聊,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干脆把目光都聚焦在队伍末尾唯一一个还没有被抽到的考生身上,骆元青低着头抿紧了嘴,模样不像是参加艺举,倒像是做错了事,等着升堂似的。 第80章 只见考官的手指慢慢划过最后一个名字。 ——“骆元青?” 作为第一个通过的考生,卓玉宸在旁边摸鱼了半天,思绪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下听见考官在喊骆元青的名字,才稍微回过神。 ——“回大人,小、小民骆元青在。” 卓玉宸从自己的方向望过去明显能够察觉到骆元青整个人伴随着轻微的颤抖,说出的话都带着些颤音。再想起这人平日里本就不喜与他人社交的模样,不由得为骆元青捏了一把汗。 ——“你也是艺举生?还是永城人?” “那你又是永城城主的什么人啊?” 考官本也是随口一问,这永城倒不像是沛城那般特别,不过就是个蛮荒之地的边陲小城,这些年虽说都会送来几个考生,但实际上能通过科举的却是屈指可数,但毕竟无论城池大小,城主的爵位都是一样的,若真是再出一个城主义子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考官的问题一出,其余几个考生也是更加好奇,纷纷把目光投向始终紧抿双唇的骆元青。却没想到骆元青听了这个问题,脸色猛然一青,过了许久才缓缓答道:“我……我只、只是城主的门客……” “哦……那边算了。”骆元青的身体抖得更加剧烈,甚至连考官都注意到了这个情况,说实话骆元青这副模样属实是有些反常,连自己也忍不住皱起眉来。 前几个考生虽说并不是都像卓玉宸答得那么好,但最起码也都是好好把该答得都答上了,尽管有的有些磕磕巴巴,但是大致上都能通过。 倒是这个叫骆元青的,都已经准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慌张…… 出于规则,考官还是问道:“你可是有何不适?若是有,大可告知考院,考院内有设医馆,好好休养便是。” 考官不问还好,这么一问,骆元青倒显得更加慌张:“回回大人,小民、小民身体一向都好,没什么不适。” 本来气氛还有些紧张的试验,却因为骆元青一而再再而三的结巴和颤抖变得有些滑稽,有几个考生甚至不顾考官就在一边,捂着嘴笑了出来。 卓玉宸也是皱眉,只是他却是因为骆元青的状态。骆元青曾经在寝舍里练习时他倒是听过一两段,不得不承认,骆元青的资质并不比自己差上多少,像他那样的人定然是积年累月才能够练习到这个程度,若是真的因为这一个“群面”被淘汰,岂不是太过于遗憾了? 眼见随着考官的怀疑和同行考生的嘲笑,骆元青肉眼可见地比刚刚更加慌张。 真的不懂这些人有什么可笑的?没见过社恐的人啊,至于这样吗?搞得好像这些人生来便没有紧张过一样,偏偏要在这儿找出点儿存在感来…… 比起卓玉宸的烦躁,骆元青显然没空推敲那些人都在笑些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何整个人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膛,每一次呼吸都比往常要艰难得多,脸更是像是被蒸熟的虾子,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考、考官大人,我……可是哪里说的不对?”骆元青此刻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知所措。甚至向一旁的卓玉宸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卓玉宸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鼓起勇气接着说下去。 ——“算了、算了……”考官明显有些不耐烦,“你来说说,司乐局中可有你最欣赏的乐师?你又是欣赏此人的何处?” 一种考生听了这问题,也都是一顿,毕竟他们提到的问题大多数都是些感悟反思,都是些事关国运的大事,偏偏让骆元青答这么一个得罪人的。 卓玉宸也是替骆元青捏了把汗,这过了终试就是到了第二轮试验,到时的考官又要换成司乐局的乐官,这要是答不好把人得罪了,就算是过了终试,也有可能会因为得罪了人又过不了第二轮。 果不其然,只见骆元青又是一顿,随即低下了头,在考官的催促中仍是沉默,像是在纠结究竟该不该开口,直到答题的时间马上截止,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我最欣赏的……我最欣赏的是墨雪先生!是百花楼的墨雪先生!” ——“学生、学生欣赏墨雪先生,就是因为墨雪先生是全京城最好的琴师!虽然学生只听过一次先生的琴,但已然觉得那琴音恰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般妙绝。虽说墨雪先生并非司乐局中的乐官,却是学生最欣赏的乐师。” 这回答不仅让卓玉宸和其他考生纷纷愣在原地,连那考官也是一愣。 完蛋了,虽说自己那个师傅是很厉害,但是他这样说岂不是把所有乐官全得罪了?这不就证明在他眼里偌大一个司乐局,竟是没有一个乐官能比得上百花楼一个小小的琴师? ——“哈哈哈哈……骆元青是吧?你这人倒是有趣。”没想到的是,那个考官愣归愣,反应过来却是不怒反笑。 “竟是不怕我将这事儿都说与那些司乐局的老家伙们?” 骆元青也不出声,只是望向那个考官的眼神尤为坚定,甚至像是做好了“赴死”的决心。 ——“罢了,我就问到这儿吧,你们都回去吧,明日会有人通知你们去看自己的成绩。”那考官见骆元青不愿再回答,倒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几个退下,随后自己也转身离去。 等被领回了寝舍,卓玉宸左右看看没人,急忙上去把寝舍的门窗都关好,拽着骆元青的领子就是一顿疯狂输出:“你这人可是真疯了?你哪怕随便编一个呢?!若是全得罪完了,你后面怎么办?” 第81章 卓玉宸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从骆元青的左耳朵进去,没一会儿就又原封不动地从右耳朵里出来。他明显还没从刚刚的面试里缓过神来,眼神看上去明显有些涣散,只听见喃喃道: ——“墨……墨雪先生……” 第二日, 到了揭榜的日子,卓玉宸才终于第二次见识了这考院里究竟有多少考生,乌泱泱的一片,都等着看自己究竟是得了多少分。 人虽说是多了些,但人群中倒是没几个特别紧张的,大家都知道这个第一轮本就淘汰不了多少人,大部分人都是怀着一种看笑话的态度围在一起,眼神都在关注究竟是谁被淘汰了,却不急着看自己的名次。 只有鲜少的几个在一旁垂头丧气,嘴里嘟囔着怎么去跟家里解释。 卓玉宸倒是不急着看自己的成绩,他原本就是来替骆元青看结果的,那人因为上次的试验,到现在都没缓过来……也只能拜托卓玉宸帮他看看结果,横竖比自己直观看见要强得多。 看着那面前的人山人海,卓玉宸正在心里盘算着等人少一些再过去,就看见梁沛扯着雁栖然朝自己走来。 ——“卓兄!早啊!”雁栖然被拎着领子还不忘冲着卓玉宸打招呼。 ——“早早早!早个屁!你赶紧给我去看看你能不能滚了!我真的一天都忍不了了!赶紧让你滚了得了!”也不知道这个雁栖然又是干了什么,能让梁沛气成这样。 卓玉宸下意识地冲着梁沛和雁栖然的身后伸了伸脖子,就听见雁栖然的声音飘过来:“别看了,他郁小公子怎么可能过不了,我俩一组的,那考官都不敢问他问题,生怕他过不了呢。” ——“我、我……我没看他,我看云歌呢……”卓玉宸多少有点儿心虚。 梁沛眉毛一扬,气得快要把雁栖然囫囵吞掉:“你还有脸说郁漠?郁漠那小子都比你省心。人家还知道回答的时候收敛点儿性子。你呢?直接跟考官吵起来?你那么有能耐怎么不干脆跟考官打起来呢?!” 乖乖,这个更厉害。 ——“哎!话说你跟郁漠那家伙吵架了?我看他身上总是揣着一盘琴弦,我寻思着肯定是你送的,你要不去跟他说说?原来还见他天天把那玩意儿当宝贝,上次差点儿气得扔了。” ——“毕竟是定情信物嘛,我懂我懂。放心,我拦住了,没扔成!”雁栖然被梁沛拖着朝前走,人还不停回头冲着卓玉宸喊道,直到梁沛实在受不了,冲着雁栖然就是一脚,这才终于让雁栖然安静下来。 一盘琴弦?卓玉宸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当初不过就是个玩笑,郁漠竟真的把那个东西放在身上了这么久。 不知为何,心底一股暖流涌上…… 等转过头,才发现围在榜前的考生少了许多,卓玉宸凑上去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过没有骆元青的名字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个家伙一直紧张到今天早上,嘴里除了念叨“墨雪”的名字,什么都不说。 考院里的木芙蓉开得正好,嫣红掺着雪白,秋日的暖阳洒在花瓣之上倒是应了那句“正似美人初醉著,强抬青镜欲妆慵”。 正愁空手去看那个郁小公子多不好,正好折下几枝给他带过去。 卓玉宸鲜少来武考院,上一次来还是因为雁栖然跟人上擂台的时候。这寝舍自己更是从没来过,却正好碰上几乎所有的考生都去看一轮试验的名次了,自己转了半天竟是连个能问路的都没碰上。硬是抱着几枝木芙蓉在寝舍之间转了又转,一直走到两条腿打颤,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喂!你个呆子干什么呢?你已经在我面前转了五圈了!” 郁漠本来不想搭理卓玉宸这个傻子,一方面自己还在单方面跟卓玉宸冷战,另一方面看这个傻子怀里抱着一捧花一看就是来找人的,但看他路过自己寝舍门口五次都没敲门,就想着看看这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卓玉宸被郁漠这一下吓了一大跳:“你、你……你不早说,我转了那么多圈,你就不知道喊我一声?” 郁漠被卓玉宸搞得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你找谁啊?你要送花的话,出门右拐,那边是女……” ——“我当然是来找你啊!你瞎说什么!”卓玉宸被郁漠气得脸颊通红。 ——“找我?”郁漠也是一脸诧异,“你拿这花来找我?” 卓玉宸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木芙蓉:“是啊,怎么了?” 郁漠这才想起来卓玉宸就是个傻子,他能指望卓玉宸知道什么? 卓玉宸看着郁漠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也是懵,这木芙蓉开得多好啊,这有什么不能送人的? 等进了郁漠和雁栖然的寝舍,卓玉宸看着那满墙的刀枪棍棒脖子一缩,怪不得他从进来之后就觉得脖子一凉。 正想着若是郁漠真的不喜欢,要不直接把手里的木芙蓉扔了算了,结果他那边手刚扬起来,手里的东西就已经被郁漠接了过去。他们寝舍里没有多余的花瓶,郁漠就干脆把那几枝花放在自己床头,转过身把茶壶递给卓玉宸:“要喝茶自己倒。” “你来找我什么事儿?” 虽说这小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但是卓玉宸也早就习惯了,反正他们两个又不是第一次见:“来跟郁小公子道歉呗……” 郁漠一听卓玉宸要来跟自己道歉,整个人也是一顿,卓玉宸只顾着倒茶,压根儿没注意到郁漠此刻的脸色,接着说道:“我可不敢得罪郁小公子,我这后面的几轮,还得仰仗郁小公子呢……” 第82章 等倒好了茶,卓玉宸倒好了两杯茶,专门推了一杯到郁漠的面前,一抬头却看见郁漠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些,简直可以用“乌云压顶”来形容。 ?这又是怎么了? 谁又惹住他了? …………………… 作者有话说: ps:木芙蓉如果送给心上人的话,意思是想和心上人白头偕老哦! 让我们猜猜骆元青和墨雪到底是什么关系嘞? 赤月:我才几章没出来你就把我媳妇儿拐了? 兜兜:(双手抱头)没没没,俺哪儿敢啊…… 第39章 花有重开日 ——“你是说那个姓骆的天天神神叨叨的?”卓玉宸给自己倒的茶还没进自己嘴里,就被郁漠截了胡。 “那人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确定你听清楚了他就是永城的?” ——“你当你是什么啊?人家永城派个艺举生来京城都要跟你们郁家先打声招呼?”卓玉宸一脸嫌弃地把郁漠用过的茶杯推到一边,他一向最烦别人装逼,尤其是郁漠这样的小屁孩,整日里没大没小惯了,真以为全天下都得围着他转? 郁漠听完卓玉宸的话也是眉毛一挑,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盯着卓玉宸摇了摇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我们郁府要是不管这些,难不成还让梁家那群文官管吗?各城进京来的东西都要一一通报郁府,经郁府检查无误之后才能进京,更不用说是这活生生的人了。” “你若是傻也就算了,难不成你进京之时,池伯父就没跟你交代过?” 卓玉宸也是语塞,谁能想到这是遇上真少爷了。 人争一口气,虽说是这样,还是要在面子上争一口气:“谁会特意交代你们郁家的事啊!我哪儿知道会跟你扯上关系!” 等一下!说归说,但总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太对。 ——“那就是说,你早就知道我会进京?!” 卓玉宸反应了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家伙早就知道自己进京,而且照他的说法,自己是几个人一起进京,何时进京他都应该了如指掌才是,那怎么就让他自己撞上了云歌,还在后面被卷进这么一堆事情里 卓玉宸瞬间醍醐灌顶:“好家伙!你小子是故意的!我招你惹你了!” 郁漠也是没想到自己这么早就说漏了嘴,但碍于家里交代过的事,任凭卓玉宸再逼问也只能闭口不言。 卓玉宸没了办法,心下也是恼也是白恼,也不知道这郁家到底打得什么算盘,硬把他牵扯进来,竟然连池城主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进了郁家的套。 卓玉宸心中一滞,再想想自己来京城之后的种种,总觉着有只手在推着自己向前,但又不敢细想这手究竟是于自己有利还是有害。 难不成是郁老将军已经察觉出了自己的身份? 本就是来跟这小公子道个歉,未曾想还能套出些别的东西。 心绪烦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知道这事好,还是不知道得好,看样子郁漠也不打算再开口,自己在这京中孤立无援,总得想个办法把这消息送出去,也好让池城主知晓此事,再行商议对策。 郁漠眼看着卓玉宸要走,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赶忙伸手去拦:“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没提前跟你说吗?至于气成这样?” ——“那你怎么不早些说?把我蒙在鼓里倒是好玩儿了?” “我”郁漠正想着说些什么,但还是哽在嘴边没能说出口。 卓玉宸本也没指望着郁漠能再多说些什么,干脆起身朝门外走去。 临走到门口,才听见郁漠的声音:“你最好还是别跟那个骆元青走的太近,他身上的疑点” 没等郁漠说完,卓玉宸直接夺门而去,连着最后的话音被夹断在门缝中。 郁漠的话还一直萦绕在心头,卓玉宸就这样晕晕乎乎地回了寝舍,刚踏进门,就看见骆元青坐在床边,床上仍是摆着一堆符纸,不知是不是因为郁漠的话,此刻看见这些东西心里多少有些复杂。 骆元青似乎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试验结果,此时看见卓玉宸倒是高兴:“卓兄回来了!” 卓玉宸看着骆元青那张脸,多少有些心虚,只是碍于面子不想让骆元青发现,这才勉强堆出来一抹笑回道:“忘了恭喜你,到底是顺利通过,剩下的专心练习便好了。” ——“卓兄说的是,若非卓兄那日暗中助我,恐怕元青真是要打道回府了。理应是元青向兄长道谢才是。”骆元青说罢便向卓玉宸拱手行礼。 卓玉宸赶忙把他扶起来:“不必多礼,等到第二轮之时,玉宸恐怕还得跟骆公子互相扶持才是。” 原先卓玉宸倒是对占卜之术并不感冒,可此时看着骆元青这满床的符篆多少也有些好奇。骆元青顺着卓玉宸的目光看过去,心下了然:“卓兄竟是对这些东西毫无惧色,倒是让元青诧异。” 这有什么诧异的?他之前上高中的时候还见过班里的女生拿着一把塔罗牌摆来摆去,准不准倒是不知道,看着倒是挺玄乎。 见卓玉宸并不回答,骆元青倒也不觉得稀奇,只敛了敛神色,走到卓玉宸身旁轻声说道:“既然卓兄助我,我自当回报。无以为报,只劝卓兄有时还是不要过于相信他人为好只怕一厢情愿,终为齑粉” 一厢情愿? 终为齑粉? 卓玉宸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忽忽的,先是郁漠叫他小心骆元青,再是如今骆元青反而叫他小心他人,这其中的弯绕倒让他理不清了。 第83章 等他反应过来,一抬头,骆元青却不见了踪影,连那满床的符篆,此时更是不知踪影。 卓玉宸揉了揉眼睛。 果真是没休息好吗?怎么觉得自己出了错觉? 不知为何,总觉着脊背有些发凉 第一轮试验结束的第一天, 自然也是第二轮试验开始的第一天。 考生们的沾沾自喜中夹杂着紧张,因为他们很清楚,此刻才是科举的真正开始。 他们苦练多年的技艺终于到了接受考验的时刻,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生怕遗漏掉考官嘴里的任何一句话。 ——“恭喜各位,顺利通过第一轮试验。” “从今日起,各考院将会有专门的考官来负责各位的试验,其中在此轮试验中未被淘汰的考生将直接进入御前试验,愿各位都能顺利通过试验。” 下面一群考生虽说是鸦雀无声,但是卓玉宸知道,大家必然都是心潮澎湃。据说历年来,能够担任科举第二轮试验考官的都是文、武、艺三科中的翘楚,不说能否如愿通过科考,便是见上那些考官一面,能得到这些高人的指点,都已经是极为难得。 不过,若说起琴 说是各城加在一起倒是有些夸张,但放眼全京城,他的那位墨雪师父的琴艺已经是出神入化,卓玉宸实在是难以想象,若是还有人的琴艺在墨雪之上 那又该是何等绝世的高人。 说起墨雪,自己那个师父还真是绝情,自己在考院这么多天,又不是不准送信进来。 他连沛城的信都收得到,偏偏他那个天天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的师父倒是一封信都没给自己寄过,还有赤月那个小没良心的更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自己来之前还一口一个“兄长”叫得倒是欢,如今倒是不知道已经把自己忘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卓玉宸正在一旁回忆往昔,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幸亏被面前的另一双手接住,差点儿就在人群里摔了个狗啃泥。 照这力度和后面贱兮兮的笑声,卓玉宸就是不回头也能猜出来肯定是雁栖然那个兔崽子。 果不其然,不等自己回头,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从身后响来:“你又犯什么贱呢!卓公子要是真摔着了怎么办!” 雁栖然捂着半边被打肿的脸,撇着嘴直往自己身后躲:“哪儿能啊,我肯定是看着前面有人,才推的啊。” 顺着雁栖然挤眉弄眼的方向,卓玉宸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别人怀里呆着,这下把他吓了个不清。 赶忙躲开,再一抬头就跟郁漠的眼神碰在一起。 另一边雁栖然还在梁沛的怒气下抱头求饶,只剩下自己和郁漠两两相对无言。 之前郁漠故意瞒他的事儿,虽说事关重大,自己最近也一直在找机会,看能不能寻个法子,在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情况下把信送到沛城去,但说句实话,其实自己并没有想要故意迁怒于郁漠的意思,毕竟郁漠现在年岁尚轻,自己都想不清郁府这么做的目的,又何必非要难为一个小孩子? 但转过头来,自己当下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郁漠才算是合适,只能尬笑道:“郁郁小公子,实在是多谢了。” 郁漠倒是闭口不言,只是微微颔首,便把手抽了出来。 艺举的第二轮试验与第一轮最为不同的地方,便是由考官单独出题,考生根据自身所掌握的内容完成考题,再由考官评判考生完成情况,最终每个部成绩垫底的五人将会被淘汰出局。 由于每年的考官都并不相同,因此从这第二次试验开始,便是真真要靠自己真才实学的时候。 卓玉宸起了个大早,只为到时抢一个靠前些的位子,能多少给考官一个好些的印象。等他洗漱完毕,再一看屋里,早已见不到骆元青的身影,他们并不同属一部,自然考官也不尽相同,但一看骆元青这状态也不禁让卓玉宸捏了把冷汗。 只希望他们琴部的考生能不这么卷吧 等卓玉宸一路狂奔赶到讲堂,那讲堂里已有不少考生早早地便在此处候着,只是讲学的时间还未到,因此也就没能见到先生。 考官不在,这群考生们便兀自交谈起来,叽叽喳喳地不外乎讨论这第二轮试验的考官究竟是谁,或是这考官将会出什么题。甚至在人群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居然还有人猜会不会请百花楼的墨雪公子来。其他人都在讪笑,打趣说墨雪一曲,千金难买,怕是朝廷不会这么大度,能有个司乐局的人来就已经是不错了。 等了有半个钟头,这才终于到了时间。所有考生都屏住呼吸,只等着揭开这庐山真面目。 女官的指引下,一个男子缓缓从屏风后转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身着玄衣的少年。那少年虽说低着头,但也能依稀看出此人俊逸的五官,那为首的男子更是黑发如墨,白袍似雪,一身的素净,眉眼间却是流转着妖冶,更是有种惑人心弦的美。 待那男人坐定,众考生这才看清此人的长相。 讲堂中的气氛在瞬间凝固,半响后,整个讲堂里顷刻间爆发开来,所有人都没法相信眼前的现实。 其中最震惊的还是卓玉宸,他的嘴从那两个人走出来开始就没有和上过 赤月? 墨雪? 开、开玩笑的吧 怎么是他们两个?!!! 作者有话说: 芜湖!师徒重逢喽! 第84章 郁漠小朋友的“情敌”也来喽! 看我们郁小公子究竟是怎么吃醋的哈哈哈哈哈 第40章 今日宜重逢 ——“诸位,今日来可还安好?” 朱唇轻启,墨雪的嘴角扬起一抹淡笑。 到底是百花楼的头牌乐师,岁月没有在墨雪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是这么多年在风月场所中的浸染,更是给墨雪染上了一层独有的风韵。 虽说年纪上,墨雪早已年近不惑,但那举手投足间依旧媚态犹存。一颦一笑,不艳不俗,就已经能把眼前这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迷个七荤八素。 眼见墨雪竟是琴部的考官,不少考生只光顾着张着嘴,沉浸在亲眼目睹墨雪真容的激动和不可置信之中,一个个都还没反应过来墨雪在问他们话。 墨雪倒也不恼,依旧端着笑意,耐心地等着考生们反应过来。 卓玉宸更是没反应过来,现在这情况不异于自己的监考老师正好是自己的班主任。虽说不一定是好事,但一定不会是件坏事。 视线一直顺着墨雪的身旁扫到一旁低头颔首的赤月身上。 两人刚从屏风后转出来,赤月就开始下意识地寻找着卓玉宸的位置。 墨雪在说话的期间,两人不过是一瞬对视,赤月的双眼就像被钉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卓玉宸的方向。 尽管自己一直冲着赤月使眼色,也是依旧。 卓玉宸也对赤月这副模样头痛至极,虽说他们二人分开甚久,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倒是正常。 但这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下可万万不能让人猜到自己和墨雪之间的关系。早知道就应该平日里多教他些,幸亏此刻大多考生的注意力都在墨雪身上,这才没有让两人的眼神交流过于显眼。 ——“哎,墨雪先生旁边的那个公子是谁啊?这模样真是俊啊。” 几个女考生在卓玉宸背后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原先也没听说过这百花楼里还有这么个俊俏郎君啊,难不成是墨雪先生的弟子?” ——“不该如此吧墨雪先生不就那一个弟子,就那个勾引郁小公子的狐媚子。我估计啊,墨雪先生也嫌她丢人,这么大场面都不愿带她来呢!” ——“可不是嘛。不过人家也是有手段,早不知道在郁府呆了几晚了。若是能爬上郁小公子的床,就是被逐出百花楼也是值了。” 好好好,他是在郁府呆了好几晚,但是他是住在旁院,又不是干了什么羞于启齿的事儿,就是真的干了,他也不能跟郁漠一个大老爷们干吧! 关于自己的传言他倒是听了不少,真不知道该不该夸郁府效率之高。罢了,狐媚子就狐媚子吧,总比掉了脑袋强。 赤月目光灼灼,看得卓玉宸浑身难受,只能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只能在心底默默盼望着,赤月早些把视线移开。 ——“我知晓诸位的科举之苦,也知晓诸位定然会忧心我所出之题。” “还请,诸位把心放进肚子里。在下是来考察诸位的能力,不是来故意难为诸位的。在下所出之题不会过于刁钻,只是需要诸位多加注意,全力为之,应当也不难顺利通过。” 墨雪的声音不急不缓,一字一句刚刚好踏在人的心上,给所有人一种如沐春风的错觉。 只有卓玉宸知道,他这个师父,平日里那张温润如水的面孔下,若是爆发起来能有多厉害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墨雪没跟考生们说些什么琴艺上的内容,只是简单地打完招呼,交代完大致的考核内容就让他们都散了。 卓玉宸本想着跟上去,却看见左右都还有些侍卫跟着,怕是为了防止考生和考官接触。 自己既没武艺,更没轻功,只能作罢。 兀自回到刚刚的讲堂,才看见墨雪刚刚坐的位置旁压着一张纸条,若不是他转过身瞥上一眼,怕是根本发现不了。 ——子时,艺考院寝舍,赤月接应。 卓玉宸把纸条上的内容暗记于心,塞进衣袖里缓缓走了出去 回到寝舍,过于安静的氛围让卓玉宸多少有些不安。 箫部离寝舍最远,按理说骆元青应当还没有回来。 却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立于屋中一动不动,只能隐约看见风中飘动的发丝和衣摆。 卓玉宸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房门。 伴着“吱呀”的开门声,卓玉宸看见云歌一个人站在自己从沛城带来的那把琴前宛如一座石像般一动不动,若不是他进门时带起的一阵风掀起了云歌的裙摆,他真要怀疑自己眼前之景究竟是真还是假。 完蛋。 自己怎么就忘了把这琴给收起来。 也是怪他自己,本来想着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儿往这里面进,就是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风风火火地直接闯进来了。 云歌听见了动静,仍是把目光锁在卓玉宸的琴上,反应了半天,脖子才像是生锈的机器般以极慢的速度转向他所站的方向:“宸儿哥哥” “你回来了?” 卓玉宸不知道云歌口中说的“回来”是什么意思。 是卓玉宸回来了 还是赵宸回来了 虽说心中慌乱已经无以言表,但想了想自己的小命,他一个平民老百姓又怎么敢对着一个郡主失了礼数。 只能上前向着云歌拱手道:“小民卓玉宸见过郡主。不知……郡主可是有何吩咐?” 第85章 云歌也不回他,只是拿手指了指面前的琴,眼眶里盈满了泪:“这琴你可是一直带在身边?” 这让他怎么答? ——“究竟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你才回来?” ——“究竟为什么你、要回来?” 卓玉宸听了云歌的话也是喉咙一紧,他又该怎么跟云歌解释?怎么跟她解释自己既是她的宸儿哥哥, 又不是她的宸儿哥哥? 这连他都解释不来的事情,又怎么去编出来一个故事去诓骗一个小女孩? 绞尽脑汁仍是想不出措辞,卓玉宸也只能保持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卓玉宸还是保持着那副低头拱手的模样,他实在不忍心去看云歌的表情,只能任凭云歌在自己面前抽泣。 云歌缓缓走到卓玉宸的面前,站定。 ——“我曾经一直骗自己,即使他们都变了,你也不会变” ——“我曾经一直以为‘不变’的才是最好的,但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自私” ——“不管你是谁、要做什么告诉我,哪怕是要人偿命” ——“让我帮帮你吧。真的这次让我帮你,好吗?” 卓玉宸再抬起头,云歌已经满脸泪痕,整个人哭得像个泪人。 他于心不忍,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抬起的手又轻轻放下,他没有资格替赵宸去安慰这个无辜的女孩,如果不是他如果是赵宸 那会不会一切都会不一样? ——“宸儿哥哥,我我还能喊你宸儿哥哥吗?”云歌哭红的眼睛像一只小兔子,轻声细语地询问着。 卓玉宸轻叹了口气,叫与不叫有又何妨呢?反正自己的名字里也带着一个“宸”字,就当她是在喊自己吧。 也算是给云歌最后的一丝安慰。 ——“郡主金口玉言,小民自然当遵从。” 听完卓玉宸的话,云歌脸上只剩下苦涩的笑。 过了良久,才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把手里的一封信交到卓玉宸手上。看着他满脸的疑惑,云歌敛了敛神色: ——“宸儿哥哥且先看着,这封信是他人交予我手上的。你切要提防这些,若真有其事,宸儿哥哥也要早做准备。” ——“云歌先告辞了,宸儿哥哥你自己保重。” 说罢,云歌抬手将眼角的泪抹了又抹,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卓玉宸还蒙在鼓里,这信一封又一封,倒是来的紧。只是能让云歌亲自来送,想来定然是极为重要之事,正好子时要去和墨雪、赤月会和,若真是大事,倒也有个商量的事。 刚刚打开,还没读上两行。就听见寝舍门前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意识到骆元青回来,卓玉宸下意识把信团进袖子里。 虽说反应并不算慢,但还是被骆元青看了个正着。 ——“卓兄怎得如此慌张?” 卓玉宸也只是讪笑,那信件他并没有看到几个字。只是从前他在骆元青面前拆过的信倒是也不少,不知为何这一次反应这么过激,像是把“我心里有鬼”写在脸上一样叫人难堪。 所幸骆元青本就是个事少又识时务的,见自己这样也没多问些什么。 ——“据说,琴部的考官是百花楼的墨雪先生?回来的路上,便看这考院里琴部的考生们一个个满面红光,不知那墨雪先生可是如传言般倜傥风流?”骆元青将匣子中的箫拿出来仔细擦拭了几下。又放了回去。 ——“怪不得当时考官能让我过了那试验,原来是正好巧在点子上。” 骆元青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看了免不得有些头皮发麻。 那封信掖在袖口,卓玉宸稍稍转动手腕,便能感受到纸张与指纹间的摩擦:“先生也只是唠了些闲话,还没有传授些什么技艺。只是不知,箫部的考官是何高人?” 骆元青手上的动作一顿,回道:“自然是不如墨雪先生的名声之大,司乐局给先生递了那么多年的请柬,这还是第一次见先生真的来了考院。卓兄果真是好福气” 分不清是讥讽还是真心,卓玉宸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跟着奉承了几句便各忙各事去了。 夜已渐深,骆元青的呼吸声缓慢但有节奏,卓玉宸看着时辰估计已经熟睡,这才终于放下心,鼓起胆子慢慢从床上翻起身来。 眼看着已经快要子时,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毕竟那张纸条上只说赤月会来找他却没说怎么一个找法。 这考院宵禁时戒备最严,难不成那孩子还能从天而降不成? 正想着,就听见窗边传来“笃笃”的敲击声,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入卓玉宸的耳朵里。 怀着些许试探,卓玉宸慢慢移至窗前,刚把窗户打开,就看见一个人脸倏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幸亏卓玉宸捂嘴捂得及时,否则真真要当场大喊出声。 赤月倒吊在窗沿,一双异瞳盯着卓玉宸的双眼: ——“兄长,我来接你。” 好家伙,这玩意儿还真是“从天而降”啊! ——“赤月你先下来,这里外都是侍卫,我总不能跟你一样从屋顶过去” 赤月像是没理解透卓玉宸的话,仍吊在窗沿,头一歪,睁着两只大眼睛一脸懵懂地答道:“是啊,就是从屋顶走啊。” 什么 还真走屋顶啊!哎!他就闹着玩儿的! 什么飞机、降落伞,哪儿有被人背着跳屋顶刺激啊! 第86章 卓玉宸趴在赤月的背上把夜色下的整个艺考院尽收眼底。没了地上侍卫的阻拦,不多时便已经到了墨雪的住处。 灯火阑珊,此时却成了整个考院里唯一的一点光亮,人在门外,透过烛光却看到里面两道人影。 本以为终于到了地方,赤月也该把自己放下来歇歇,却没想到自己还未张口人就已经被打横抱在怀里。 ——“赤、赤月,你把我放下来就行,我说真的,我能自己走。”任凭自己怎么挣扎,赤月仍是不放手,一步一步朝着房门走去。 卓玉宸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进了屋,人还在赤月的怀里,抬头却又撞上了另一双熟悉的眼 郁漠紧抿着唇,双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目光静静地锁在赤月的两条臂膀上,若不是墨雪还在一旁,恐怕早就要像一匹愤怒的狼撕咬上来。 作者有话说: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哈哈哈哈! 抱抱云歌小可爱,来姨姨怀里不哭不哭(揉揉脑袋) 感谢喜欢和支持! 爱你们! 第41章 乱点鸳鸯谱 ——“我说,我只是让你把人带来,没说让你把他抱来!他自己没腿吗?”全然没了白天时的温润如水,墨雪斜睨着眼,冷哼一声,模样与市井间的泼妇无异。 不知为何,卓玉宸总觉得墨雪和赤月之间的关系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我说话你听不懂是不是?我让你把他放下来!” 赤月虽是个倔脾气,但被墨雪这么一吼,也是一愣。但碍于屋里人的面子,只好把卓玉宸放到地上,嘴撅成了个小山丘,一脸不服气得往卓玉宸的身后躲。 卓玉宸也是头疼,不仅仅是如今这场面自己可承不住墨雪的怒火,就是光这一个郁漠的眼神若是刀子估计自己早就成了筛子。若不是此时墨雪在场,郁漠肯定已经冲着赤月拔剑了。 ——“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还不赶紧给我过来!”墨雪发起飙来卓玉宸就没碰见过能制得住他的,赤月也被墨雪吼得脖子一缩,虽说极不情愿,但也只能低着头、缩着脖子从卓玉宸身后钻出来,移到墨雪的身边。 好家伙,这要是不说,不愧是当师父的,这是怎么把人训成这样的? 等一下,卓玉宸这才觉出来哪儿不太对。 好像赤月是自己的侍卫来着,没错吧 卓玉宸还在心底默默吐槽,那边已经被郁漠一把拽到身边:“磨叽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耽误这么长时间?你这傻子赶在天亮之前把你送回去。” 原想着郁漠不在身边,自己也好将郁府的事告知池家,却没想到这次竟然郁漠也在,这下可就没了办法,只能再寻机会让赤月送信了。 ——“我听说,你第一轮试验的时候,同组有个考生提到了我?”墨雪抿了口茶,这才终于开了话题。 “刚刚和郁小公子提到了那个考生,据说他还是跟你同一间寝舍?你可有觉得他有什么异常之处?” 卓玉宸将原先和郁漠提过的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墨雪。 墨雪听完之后也是沉吟:“这巫蛊之术在京中可是禁术,一次两次背地里偷摸着些也就算了,这人倒是大胆,竟敢拿到明面上来。” “你说他试验前还给自己卜了一卦?” 卓玉宸点了点头。 “这就奇怪了,若是常人能有这般能力?神神叨叨的人我是见多了,但你若说他第一轮试验冷不丁答了一个和司乐局毫无关系的我。不恰恰就是在赌?若我不来,那他可就不仅是被淘汰了,他们永城也算是跟司乐局结了仇,郁小公子,你觉得呢?”墨雪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转头看向了郁漠。 ——“是有些不太正常。我前几日和家里来信,永城确实有个艺举生来京。但进贡院搜身时,并没有搜出来什么符篆、罗盘,因此并不知道他这些东西究竟来源何处。” 卓玉宸夹在郁漠和墨雪中间,只有在一旁应和的份。 ——“实在不行你就搬出来,哪怕跟梁沛住一起,也比跟那什么骆元青好。” 郁漠自己说着倒是好听,卓玉宸偏偏最听不得这个小屁孩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的模样,不禁冷哼了一声: “停停停!我说你个小屁孩哪儿来这么多事儿?他只要不害我不就行了?他爱算就算,只要不害到我头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不是更好?” “再说,我若是真搬去跟梁沛住在一起,那岂不是更糟?那不就等于昭告天下,沛城与梁家有关联,不等于直接把梁家也推入火坑吗?” 卓玉宸这么一问,郁漠总算是闭了嘴,墨雪也是沉默。 总算是把这个话题给绕了过去,卓玉宸看他们二人只见卓玉宸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平摊在桌上:“这是今早下了早课之后,云歌给我的,我想着,这或许要比那个骆元青更重要些,也更危险些。” ——“云歌?那个小丫头片子又在掺和什么?”郁漠一听云歌的名字就皱眉,那个姑奶奶,早就跟她说了不知道多少遍,让她少掺和这些,偏偏人家是一点儿听不进去。 但是看着墨雪读信时越发紧皱的眉头,郁漠这才意识到这事儿仿佛没有那么简单。 墨雪把信交给郁漠时,眉头依旧毫不舒展:“云歌郡主幸亏是云歌郡主拿到了这封信。若是若是他人先行拿了这信,我们的境况可就麻烦了” 第87章 郁漠瞬间感觉手中的信仿佛有千斤重,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把信拿在手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起来: ——“现已查明此次进京的沛城考生卓玉宸的身份。” ——“此人并非池影、姜飞白二人血亲族人,是为沛城酒楼琴师。此人年少坎坷,如今为池府所用。后可收买之,自然无需忌惮沛城之势。” ——“若收买不然,也可囚禁之。重阳将至,后可寻机探听之。” 读完这封信,郁漠只觉得一股冷汗附上脊背,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震怒:“这妖后好毒的心肠!她害了一个曳哥儿还不够?!!这下是又将手伸到卓玉宸身上了?!她手上到底要沾上多少人的血才愿意罢休!偿命、偿命!我要叫这个妖后偿命!”郁漠喊完便去拔腰间的佩剑,幸亏卓玉宸眼疾手快地拦下。 “你做什么?你就能杀她了?你祖父忍了她多时都没能找到机会,就凭你就能杀了她?你再嚎两嗓子,不用那妖后把我带进宫里,咱们几个明日脑袋就能落地!” 郁漠被卓玉宸吼了几嗓子才终于冷静下来。 ——“玉宸,你看了这信之后有何打算?若是需要我帮你与沛城取得联系,我可代劳。” ——“玉宸在此谢过师父,但玉宸还有一个法子。只是这法子恐怕有损师父的颜面,也不知道师父是否介意” 墨雪却是被卓玉宸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颜面?你这是要做甚?” 卓玉宸侧过脸朝着其他三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三人附耳过来:“如此” 次日,卓玉宸顶着两个熊猫眼从床上爬起来。昨夜促膝长谈倒是尽兴,等到一大早要爬起来就不好了。 原来在现代时还算好,自己就算不去也不用担心教授每天都会点名,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不说自己现在的考官是墨雪,就算是其他考官,现在他们去听学都搞得像打卡签到一样,根本逃不了一节。 等他挣扎了半天,总算是能把东西都搞完,自己也全都洗漱完毕,这才看见骆元青不知什么时候又不见了踪影。 害,这可能就是卷王和关系户之间的区别吧 卓玉宸正伸着拦腰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讲堂,却看见一群考生们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他本也没怎么注意,但是怎么听着听着,自己的名字和梁沛的名字都冒出来了?他俩最近也没干什么啊? 那为首的考生讲得正起劲,根本没注意到卓玉宸早就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还在忘我地发表着演讲: ——“我就说吧,他能跟梁家、郁家的公子混得那么熟,肯定不是个善茬儿。但咱们也没想到是这么跟梁家套近乎的。” ——“你们都知道的吧,郁家和梁家是世交,如今的郁夫人就是曾经的梁府长女。我可听说啊,这梁沛本就没什么天资,迟早有一天要也被扔到郁府,给人家郁小公子填房的!” ——“但是谁知道啊,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就沛城那个池家,都知道吧。原先不也是名门望族,结果竟出了卓玉宸这样的人,一进京就梁家小公子搅在一起。就他们刚来贡院的那天,咱们可都看得仔细吧,他俩可是同乘一个轿子来的!那郁小公子却是另乘一轿,若是说他俩没有关系,谁信呢?” 不是 你等等 谁? 他和梁沛?谁传的这东西?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卓玉宸、梁沛: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俩撞号了啊! 第42章 满卷荒唐言 卓玉宸越听越觉得离谱,到后面连嘴角都不自觉抽搐起来。 我的个乖,这年头真是什么事儿都能被自己给碰上,随便传个谁跟梁沛都正常,但是怎么这事儿一放到在自己身上就觉着这么别扭呢? 这种一看就知道是谣言的东西也能被传出花来,只能说这贡院里的日子果真是无聊至极,这群人闲着胃疼,竟然连这种破事都能编排得出来。 卓玉宸也不出声,就静静地听着那人越扯越离谱。不多时,有几个考生已经注意到了卓玉宸的存在,赶紧躲开视线自顾自地离开了,只剩几个仍沉浸其中的考生还在一旁,直到卓玉宸实在看不下去拍了他两下,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不知,公子此言是何处而来啊?”卓玉宸的嘴角挂着笑,眼神里却全是凛冽的冷气。 真是自己不发怒,真把他卓玉宸当成什么软柿子了? 池家现在虽说是个地方官,也不是随随便便哪家哪户都有那个资格去上赶着找他的茬儿。。 那个考生扭头一看,卓玉宸正一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整个人被吓得彻底呆住:“我我。” 那人俨然是一副被吓傻的模样,“我”了半天一句囫囵话都没“我”出来。 ——“若是没凭没据的,就别在这儿指摘别人。除非公子是想跟我去一次慎思堂?”看卓玉宸的表情愈发阴沉,那人也心知自己理亏,夹着尾巴赶紧跑路了。 本以为这不过是个例,却没想到一进讲堂,自己不过刚刚坐下,就看见有无数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 ? 好家伙,这是自己不过是去墨雪那儿呆了一晚,怎么一大早就成这样了? 卓玉宸坐在一边,脑子里头脑风暴着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来背刺梁家和池家,却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人戳了几下。 第88章 ——“卓公子!”卓玉宸一回头,正好和上次跟他八卦郁漠和墨雪的那个琵琶部的女考生对视。 这可是他们琴部的早课,怎么还有琵琶部的考生? 卓玉宸正打算张口,那个女考生赶紧把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千万别出声:“卓公子!你这几日可千万小心些,我今日来时,听见不少人都在说你跟梁家小公子的事,好像闹得还挺大的,你最近可千万少跟一些不相关的人说些乱七八糟的。” ——“是郁家小公子让我来告知你的,他说这事儿已经闹到文考院了,让你千万别轻举妄动,这事儿他会查的。” 郁家真不愧是郁家,竟是有自己这个盟友还是不放心,还要特意安排一个琵琶部的来盯着。 不过,这么想想好像也不是不行,郁漠那边已经发了话,自己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这郁家的联盟多少对他来说,还算是有些用处 郁漠虽然总是脑子不在线,但毕竟天塌了后面还有个郁家顶着。反正有他们郁家在,横竖是不需要他再操心,卓玉宸把自己胸口的那口恶气咽了又咽,那就让他看看,究竟是什么厉害人物在后面捣鬼。 虽说总想着让郁漠去处理这事,但是卓玉宸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毕竟自己除了给郁漠制造一些不好的流言以外,也没有帮上郁家什么忙,人家愿不愿意真心帮自己还是一回事儿。再加上,这事把梁家也牵扯进来了,万一郁家到时候把自己拉出去当替罪羊 整个早课虽然墨雪在上面讲着,但是卓玉宸明显感觉自己的注意力怎么都集中不起来,思绪没一会儿就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害得自己在早课上挨了墨雪好几个眼刀 正想着要不要寻个机会跟雁栖然先通个气,他现在虽然说不方便和梁沛再有交集,但是看雁栖然和梁沛的关系,自己还是先打声招呼的好。 却没想到,这边才刚刚下了早课,卓玉宸正打算向着武考院的方向走去,却被几个侍卫团团围住。 ——“卓公子,几位考官大人需要您去一趟慎思堂。” 卓玉宸虽说想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去慎思堂,难不成就因为自己威胁了那个人两句?但毕竟自己又不像郁漠和雁栖然有一身武艺,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几个侍卫想着慎思堂的方向走去 慎思堂。 贡院若说真的有什么地方是所有考生都不愿意踏足的地方恐怕也就只有这里了。 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或者是哪个考生犯了极其严重的事情是不可能被带到这里来的。 卓玉宸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间屋子的真实面目,不过刚刚踏进去一步,就感觉有一股夹着阴寒冷风的威压顺着他的脊背慢慢蹿上他的天灵盖。 不仅那个主考官在正中央正襟危坐,旁边还有三个木着一张脸的男人。其中一个他倒是见过,之前在艺考院,常见到那位考官大人在院中散步,卓玉宸也上去跟他打过几次招呼,其他几个若是他猜得没错,恐怕就是文考院和武考院的考官了。 ——“卓玉宸。” ——“学生在。”卓玉宸一进去就冲着三位拱手行礼,再怎么说,他也不能在这些礼数上给沛城丢脸。 那个主考官只是轻轻抬眼道:“你可知道你是犯了什么,才被唤来慎思堂的?” 倒是不跟自己客气,卓玉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低声下气些:“学生不知,还望老师指点。” 那个主考官一看卓玉宸这个架势,照着自己身旁的扶手就是一拍:“你还知道自己是这贡院的学生?我看你倒是忘了什么叫礼义廉耻!”那个考官说着,把手中的一本册子扔了出去,“你可是得好好看清楚了,看看这上面画的都是什么?!” 卓玉宸心下疑惑,拿起册子不过看了一眼,就把他吓了一跳。 纵使他一个现代人也没见过这么炸裂的东西,这册子哪儿是什么正经的东西,难怪这几个老头气成这样,这完全就是小h书啊! 卓玉宸只瞥了一眼就赶紧移开视线生怕自己看完了长针眼。 这要是画些男女之事也就罢了,偏偏他那一眼就看见,上面分明是两个带把的。 真是罪过、罪过。 ——“你如今倒是知什么是羞耻了?!” “你自己说说,这是什么?!” 听见那个主考官的声音,卓玉宸才终于反应过来。 好嘛,敢情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本以为如果只是普通的流言,自然是不需要太在意,但是如今看来,恐怕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这要是连画都画出来了,可就没那么好糊弄了,怕是对方早就有所准备。只是,卓玉宸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究竟是谁会有这么恶毒的怨气非要发泄在他和梁沛的身上不可。 不管怎么样,不能真的顺了那人的意把脏水就这么接下来,卓玉宸只好勉强打着哈哈道:“您明鉴。学生是个乐师,怎么可能画出这些有碍观瞻的东西来污圣贤人的眼,这画此肮臜之物的必然是个心怀叵测之人,还望老师彻查。”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画的这些东西!我是问你,那画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卓玉宸和和梁、梁家小公子的名字!连样貌都与你们二人一般无二!你作何解释?”那主考官自然知道这事儿并不光彩,因此才没有把梁沛一同喊来,这里面画的东西简直能用“不堪入目”来形容,若是真的让梁家知道自己家的小公子被人画在这种册子上,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第89章 这考官问的倒是有趣,他也是受害人,他哪儿知道这为啥会有自己的名字? “回老师,学生一直在贡院之中踏踏实实念学,从未有过逾矩之事。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编排起这贡院里的考生来了。” “我与这梁家小公子平日里无甚交情,况且我二人皆是正经氏族家的考生,怎么可能会行这等荒唐事?也不知何人,倒是卑鄙。学生不过是个市井之人,可那梁家小公子乃世家嫡子,还请各位大人明察!” 这话说出来卓玉宸都觉得飘着一股子绿茶味,但是也没办法,如今不引到着梁沛身上,怕是这事儿还真就是他自己倒霉了。 那主考官听完卓玉宸的话也是沉思片刻,只因为这事也牵扯到了梁家和池家,这卓玉宸是池家推荐来的人,虽说这池家远在沛城,但早晚都要传到池家的耳朵里去。 若是这事不抓紧处理,本就已经是一等一的丑事,一个梁府已经是大麻烦,若是在牵扯上池府倒时这两家再一纸诉状告到圣上那里,自己和这几个考官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且问你,你说你与梁沛无甚交情,那为何初来那日,你与梁沛同乘一辆轿辇?而且,考院事先也并非没有了解过,你和梁沛的关系可并非如你所说那样。我若是没记错,那日武考院中,雁栖然与他人发生争执,你和梁沛、雁栖然拖延许久才到,那时我便看你们三人有说有笑。你又作何解释?” ——“回老师,学生与那梁家小公子不过只是萍水相逢。池家与梁家本有世交,前些时日郁家南下沛城时学生才得与梁小公子见上一面。也是因着池家和梁家的世交,学生这才没法对雁公子那事袖手旁观,也是托了梁公子和郁公子平日里看在池家的面子上对学生多有照顾,学生这才能有机会来京城见识着大千世界。只是不知道这些个看在父辈面上的‘照顾’,可是犯了贡院里的哪条规矩?” 卓玉宸向来是个伶牙俐齿的,那个考官也没想到这人会把事情直接扯到池、梁两家的交情上。按理说池家虽说迁至沛城已有许多年岁,但是毕竟是曾经的望族,又和梁家、郁家一样都是开国功臣,后辈之间互相扶持倒也不算什么问题,这一下倒是把几个考官都问得直接语塞。 卓玉宸知道自己这么一说那些考官铁定是不会再说什么了。也知道为什么这事儿明明不止自己被牵扯进来,却独独只叫了自己一个。只因为池家是在沛城,这下真是没了办法才不得不把梁沛也牵扯进来,横竖消息传回沛城都需要些时日,倒是梁家就在京城。若是梁家听说自己家的宝贝儿子在贡院里被人画到这种册子上,恐怕不仅仅是自己,那整个考院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考官本想着再训斥卓玉宸几句,却没想到,这嘴还没张开,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直接打断了那几个考官的思绪。 ——“几位大人倒是有趣!出了事倒是不先去查查这罪魁祸首是何人物,倒是拎着这些个无辜学生盘问起来了!”郁漠的声音直接破开凝滞的气氛,如一道惊雷般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卓玉宸回过神,再一转身就看见这闯进来的不仅有郁漠和梁沛、雁栖然,连墨雪都来了。那郁漠的手里还拎着一个人的领子,那人像根面条一样被直接扔到地板上,卓玉宸再一看那人的模样,猛地一惊,虽说那人已经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整张脸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眉清目秀,但还是能勉强认出来这人的相貌。 这难道是 骆元青?! 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卓玉宸的眼睛里除了惊诧还是惊诧。 郁漠没搭理卓玉宸,上前冲着那几个考官拱手道:“学生知晓各位平日里事务繁忙,就帮着把人给先逮到了,只看各位大人是打算怎么处理了?” 骆元青像是要下锅的螃蟹一样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嘴里还被堵上了一块破布,那模样简直要多惨有多惨。卓玉宸在他旁边多少都有些不忍心去看 那几个考官看着郁漠这副样子,气得话都说不囫囵。这时就听见墨雪在一旁淡淡开口道:“各位大人莫怪,小徒素来是个没什么规矩的,若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还需各位多多担待则个。” 这下不仅是那几个考官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连被五花大绑的骆元青也把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市井中的传言只提及过墨雪有一个徒弟,明明是勾引那个郁家小公子的狐媚子,什么时候这个卓玉宸也成了墨雪的弟子了? 卓玉宸也没想到墨雪居然就这么承认了自己这个徒弟的存在,再看看一旁郁漠的表情也是瞬息万变 作者有话说: 大家国庆假期快乐!!想死你们啦!! 第43章 元青断情痴 完蛋了,卓玉宸两眼一闭,怎么忘了还有墨雪这一茬儿。 本以为郁漠会跟墨雪提及他们之间的计划,如今看来,倒是没这个可能了。 看着剩下几个考官和骆元青那张写满了疑惑的脸,卓玉宸一下子也是不知所措了起来。 ——“弟子?竟是没听过什么时候先生还有一个弟子?” 也不怪那几个人的神态如此惊诧。墨雪可是全京城最出众的琴师,连宫里的贵人都以能听他一曲为荣。数年来,无论其他氏族怎样登门,墨雪都不收一徒,未曾想凭空间却是一下子冒出来两个 第90章 倒是轮到他卓玉宸头疼了,现在全京城都知道墨雪的徒弟和郁漠有那档子事,这下捅出来,自己有该怎么跟郁家交代? 卓玉宸干脆眼一闭心一横,打算胡乱编个借口打圆场,就听见一旁的郁漠直接站出来打断道:“还有?各位大人还打算在这儿纠结谁是谁的弟子纠结到什么时候?” 说完一个抬脚就把骆元青直接踹倒在众人面前:“我们来可是为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歹人,各位若是还要叙旧,那就干脆让梁府来提人好了,免得还要麻烦” 一听梁府,那几个考官也是脖子一缩。这才想起来人家梁家小公子还在面前站着,若是真的把那位给得罪了,怕是真的捅了大篓子。 ——“既然公子已将人带了来,想必应当是有了发现?不妨说来。” 郁漠冷哼一声,目光停留在一旁的一个男人身上,朝其拱手道:“大人,不妨你来说说?这人毕竟是你的关门弟子,不如你来问?” 那人正是艺考院的考官,听郁漠这么一说,那男人明显紧张了起来:“公、公子可是问错了人?我乃司乐局乐师,怎么可能私下收徒?” ——“是啊,按当朝律令,司乐局乐官不得收徒。可这人却是一口一个您这位尊师呢。” 那人听了这话冷汗都浸了满背,眼底却全是阴冷,彻骨的冷冽映在骆元青的眼底,让骆元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骆元青?你来说说,你与这册子可有干系?若是有所隐瞒,那本官便要跟大理寺好好打声招呼了!” 那主考官说起话来中气十足,骆元青只顾着在地上哆嗦,根本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回、回大人,那那册子”,过了半响,骆元青才支支吾吾地开口,“确、确是小民” 骆元青的话还没说完,那边主考官就已经拍案而起:“你好大的胆子!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也容得你做此种肮脏歹毒之事?你眼中可还有王法!可还有礼义廉耻!” ——“我再问你!这事可是你一人谋划?可还有同谋?” 骆元青的脸被人揍得,整张脸都肿成了馒头,快要认不出个人样,连说话都是困难。只因离得近,卓玉宸看到骆元青的眼底明显有所犹疑,还下意识向着那个艺考院考官的方向瞥了几眼。 “没、没有” ——“这册子可是你画的?” “是、是是小人。” ——“呦!那你还真是个人才呢,这画工倒是精湛。”雁栖然站在梁沛身边看了半天热闹,这人倒是有意思,他天天黏在他娘子身边怎么就不画他? 雁栖然手里拿着那本册子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别说,这人花样也挺多,拿回去把卓玉宸的脸给涂了,自己也能好好研究研究。 啧,不愧是自己家娘子,就是在画上也这么好看 梁沛的注意力本来全在屋里其他几个人的身上,根本没注意雁栖然又在搞什么幺蛾子,这下一回头就对上雁栖然一双眼倒是盯着那本册子看得正起劲。 梁沛也顾不上其他人,照着雁栖然腰侧就是猛地一拧。雁栖然疼得直呲牙,只好把那册子藏进袖管里,顺着自己的腰侧把梁沛的手牢牢攥住,气得梁沛愣是扯了半天才把手从雁栖然的手里扯出来。 主考官把梁沛和雁栖然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但碍于颜面只能轻咳几声。 回过神,再一看骆元青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苍白来形容了,简直是比铁青还要难看。 郁漠在一边倒是悠哉游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顺嘴接到:“是啊,怎么不精湛呢?这位公子成日里在这符纸上涂涂画画,怕就是为了练画工吧。” 骆元青听完郁漠的话,脸色更加难看,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卓玉宸:“你、你把那些事告诉他们了?” 骆元青的声音很低,像是专门只让他们两人听清,那平日里鲜有波澜的嗓音冷不丁钻进耳膜,听得卓玉宸头皮发麻。 ——“符纸?”那位考官这才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骆元青!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现在去大理寺请兰大人来!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巫蛊之事!现在立刻封锁整个贡院,在兰大人来之前,所有人都不准随意出入!” “历年来,所有考生进入贡院都要严格搜身,你倒是有能耐,竟能把那种东西带进来。你若是现在招认同伙,我还能在兰大人面前给你说几句好话,若是你仍是咬定没有同伙,那就等着兰大人来想来你也应该听过兰丘城的手段,最好还是拎清楚些。“ 兰丘城? 这名字倒是熟悉。 原先在百花楼,卓玉宸就听说过这位兰大人的威名。身为大理寺卿,兰丘城兰大人断案无数,一向以手段狠毒著称。倒是轮到卓玉宸不明白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骆元青是欠人家一条命还是怎么的?就非要瞒到底? 任凭那考官再三逼问,骆元青自始至终低着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着实叫人着急。 再看那个艺考院的考官更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在那位主考官的耳边劝道:“大人,要不还是算了?兰大人公务繁忙,这我们贡院自己处理就好。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又要叫圣上说我们教导无方?” ——“若是圣上怪罪,应当也怪罪不到你们司乐局身上,我们礼部都没说什么倒是你们司乐局的先急起来了?”文考院的考官向来是最喜欢阴阳怪气的,哪个明眼人这时候都能看出来那人的慌张和恐惧,说罢“与其说让这人主动招供,不如让他的同伙自首的好。” 第91章 不多时,大理寺的人就到了。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包青天看多了,卓玉宸总觉得一般这种判案的应当都是包公那样长相就突出一个“正直”的中年男子,却未曾想,这位大理寺卿却是一副白面书生相,看上去年岁倒是比自己差多少。 兰丘城本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这些年来,能够爬上大理寺卿这个位置的少有文官,但兰丘城却是个例外,虽说文举出身,却在京城威名远扬。不仅是在百花楼,即使是原先在沛城,卓玉宸也听姜飞白跟自己提起过“兰丘城”这个名字。 卓玉宸多少还是为骆元青捏了一把汗。 ——“见过大人。”兰丘城模样看着冷冰冰,说起话来也是冷冰冰。 那考官看上去年纪要比兰丘城大上不少,但是还是恭敬回礼道:“大理寺公务繁忙,下官却要麻烦兰大人亲自走这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 ——“大人客气了。本就是恰巧路过,且本官听说事关巫蛊之术,当下北昌本就对我朝虎视眈眈,此事关乎国运,本官亲自来也是应该。” 骆元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从兰丘城进门开始就一直低着头。 ——“骆元青,抬起头来。”兰丘城的音色如水,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从被郁漠扭送来慎思堂开始,骆元青的状态就是相当不对劲,虽说平日里并不是个张扬的性格,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呆如死木。 兰丘城见他这副模样也是皱眉。 ——“骆元青,你若是有何委屈尽管说来,本官自然能为你做主。你若仍是如此,本官便要认你的罪。你可知道你这罪行若是一人担着,怕是要在牢里待一辈子了。” 即使如此,骆元青还是在一旁默不作声。 兰丘城也不急,眼神在慎思堂中轻扫了一圈,最终把目光定在卓玉宸的身上,随即嘴角轻扬:“我听说,你画了这位卓公子与他人的春宫图散在这贡院里,且你与这卓公子数日来一直共处一室。” “我且问你,你可是早就心仪这位卓公子,但人家不从你,这才恼羞成怒做出这番事来?” 本来还正经八百的气氛,被兰丘城的一席话搅得瞠目结舌。 再看骆元青的模样,那脸色更是由青转紫,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离奇之事,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本以为这兰丘城是个正经官,却没想到这古人竟也有这么八卦的。 “骆公子为何一言不发?难不成是兰某猜对了?我从踏进这慎思堂便能看得出来,虽说那画上是两个人,但你若心仪的是梁家小公子,那也该想办法针对他旁边的那位公子才对,根本不可能把主意打到卓公子身上,我说的对也不对?” 听着兰丘城一股脑的胡诌,骆元青这才终于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你这狗官,少来折辱人!” 看骆元青总算是愿意开口,兰丘城这才挑了挑眉:“不是心仪?那便是有仇?你一个永城的,他一个沛城的,一南一北,能有什么仇?” “世仇?还是情仇?” 看兰丘城一副欠揍的模样,卓玉宸在一旁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蹦着疼。 不是大哥,你恋爱脑啊?! 我们搁这儿商量正事儿呢,你搁这儿情啊爱啊的合适吗? 你这大理寺卿就是这么来的? 像是被兰丘城彻底激怒,骆元青直接指着兰丘城破口大骂:“呸!你这狗官要审便审,为何偏要折辱我?那姓卓的也配?!我从第一次听他奏琴,便听出来他那琴音与百花楼的墨雪先生有几分相似。本以为他胆大妄为竟染指先生琴艺,却不曾想以他这般低等的造诣却也能入先生法眼!” “我骆元青苦练技艺数十年,都只能对先生的琴艺顶礼膜拜,他卓玉宸凭什么?!就凭他是池家义子?就凭他与梁家公子、郁家公子交好?就凭他成日里一副烂好人的模样?凭什么!” “心仪他?!简直可笑!像他这般毫无自知之明之人就活该在整个贡院、整个京城、整个天下身败名裂!” 骆元青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公和痛苦都刻印在骨髓深处,那全然不同于平常的神态,任谁看了都难免觉得触目惊心。 卓玉宸尤甚。 就在前一天晚上,和那三人促膝长谈之时,郁漠警告自己要对骆元青多加留意时,自己是那么急于为这个人辩白,甚至信誓旦旦地打断郁漠和墨雪的劝诫,那么自信地表示即使骆元青把符篆、罗盘之物带入贡院,也万万不可能伤及自己。 却没想到,就在这个人的内心深处,却藏着对自己多么深刻的厌恶和仇恨。 更可笑的是,这仇恨并不来源于自己对他的伤害,而仅仅是因为自己在他面前弹过的一次琴,仅仅是因为自己与郁漠、梁沛等人的几次说笑。 嫉妒的黑暗把骆元青彻底包围,几乎要把他仅剩的清醒彻底吞噬。 听完骆元青近乎咆哮的剖白,在场的所有人都异常沉默,全都沉浸在对这种极其可悲的执念的默哀之中,唯独兰丘城皱紧了眉毛,摸了摸下巴,说道:“骆元青,你的故事很不错,但是你的故事不够真实。” “我、很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讲这些不切实际的故事。” 比起骆元青的愤慨,兰丘城却是冷静得出奇,目光像是一道利刃直直刺向骆元青的眼睛。 “诚然,你的好学之心让人感动。但是,既然在你的房里搜出这些符篆,想必你定然精通此术吧。” 第92章 “既然如此,你干脆给他自己下个降头不就行了?让他无法通过艺举,断了他的仕途,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人家也只会觉得是他自己技不如人,你又何必铤而走险搞上这一遭,还牵扯上了朝廷重臣,岂不是蠢到家了?” 好好好,你个大理寺卿还挺聪明啊,敢情给他下降头就是好的了? 我真的是谢谢您了。 如果说刚刚骆元青的脸上全是愤恨的挣扎,听过兰丘城的推断后,现在就只剩下无能为力的惨白。 兰丘城并没有打算因为如此就放过他,接着说道:“我猜,你的目的是有卓玉宸这一层不假,但是,把梁家牵扯进来也并非无意之举对吗?” ——“你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他们两个皆因为你此次行事身败名裂对吗?或者说是让梁家和池家身败名裂,至少也要让他们两家互生嫌隙?” 兰丘城的笑透着刺骨的凉:“说!你究竟是受谁指使?!北昌来势汹汹,眼下全城戒严,圣上也为广纳良才提前科举,却未曾想还有尔等之徒,竟是趁乱打起科举的主意了!” “我知你嘴硬,但也要看你的命硬不硬,你若是命硬,也要看你们永城老百姓的命有没有那么硬!私通外敌,扰乱朝政,你以为是白搭进去一条性命就能摆平的?你作为永城城主府门客,依我朝律令,不仅你全家要因此丧命,永城城主府一家老小也是脱不清的干系!还不如实招来!” 兰丘城的神态并不似玩笑,骆元青一听此言,瞬间整个人被吓得差点儿瘫软在地:“大人,永城百姓是无辜的,是小民死有余辜!是小民死有余辜!还望大人网开一面,放过永城城主府上下!小民确实自小懂些巫蛊之术,但从未用此术害过他人,若是大人不信,小民愿意以命立誓。” “只是只是梁公子确实不是小民有意牵扯进来”骆元青的声音越说越小,还下意识地往一旁的艺考院考官瞥去。 “是、是那位大人那位大人见我进贡院搜身时搜出了符篆,替我瞒了下来,还塞了我些银子。我感激大人,因此、因此”骆元青说了一半,突然极为难堪地低下了头,两个耳根都涨得通红。 兰丘城疑惑都到了这个地步,那骆元青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便出言问道:“因此什么?你但说无妨,本官堂堂大理寺卿,这点儿腰还是为你撑得的。” ——“因此因此小人便与大人私定终身,一生一世只为大人” 停停停!!!! 这什么东西?!!! 就因为这屁大点儿的事儿?!你就要跟他私定终身?! 卓玉宸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要被这个世界彻底颠覆。 如果说这人救过你的命就算了,哎,他就是让你把违禁品带到贡院里,顺便给你塞了点儿钱,你就被感动了?! 不理解,是真的不理解,难道是因为他这个现代人的思维太跳跃了? 但是再转头一看无论是郁漠、梁沛、雁栖然还是墨雪,乃至正堂上坐着的兰丘城都是一脸迷惑的样子,卓玉宸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不止他一个人不理解,原来是大家都不理解。 ——“然后呢?他除了做这些还做了什么?然后你就跟着他,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做这些事?你可要知道,这事情就算是没有被大理寺接手,就算你顺利通过了科举,那日后若是被查出来,你就算是不掉脑袋,也是跟梁家、郁家、池家三家皆树了敌。也就是说你这么做,横竖都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兰丘城自诩断案无数,见过的犯人也是无数,但是这么无厘头的还是第一次见。 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听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骆元青却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有何不妥,只是看着兰丘城的表情还以为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错话:“回大人,小民之言,句句属实,还望兰大人开恩。这一切都是小人所为,与大人无关,与永城百姓无关,所有罪责,小民愿一人承担!” 无论是兰丘城还是卓玉宸看了他这副模样都是语塞,一时不知道该说他愚蠢还是夸他忠贞。 这还是头一次让兰丘城都觉得头疼,便拿手揉了揉额角,转头问那个艺考院的考官道:“既然如此,我便要问问大人您,他骆元青所说之言是否属实?这事可是您教唆?” 那司乐局的乐师一听这话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兰丘城的面前:“还请大理寺卿明鉴,本官确实是曾看他可怜在这个贱胚子初入贡院之时照顾过他一二,但是并没有唆使他干这等事啊,那梁小公子和卓公子本是一般好友,并无jian情,我作为考官怎会不知,是这jian人自己嫉妒心作祟,故意要行此等恶事。就算借下官几个胆子,下官也不敢拿朝廷重臣之子的名誉开玩笑啊!” 那乐官把头磕的梆梆响,像是不磕出血来便不罢休。 一旁的骆元青却是双目空洞:“jian人大人竟是和他们一样想我的吗?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想跟各位女孩子说一声,一定一定要自信!! 一定一定要坚信自己值得这个世界的美好!!!千万千万不要因为别人的一点小恩小惠就立马恋爱脑发作!!! 虽然有人可能觉得骆元青这样的做法很离谱,但是现实中这样的女孩子真的不少!!! 家人们一定要时时刻刻把爱自己放在第一位!!! 第93章 第44章 男妻争破头 ——“为什么”骆元青空洞的双眼闪烁着痛苦的光芒,一缕阳光透过门缝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线,骆元青用尽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卓玉宸、墨雪先生还有郁家和梁家的公子站在光的那边,而光的这边却只有自己,那光没有落在任何人的身上,却让他觉得有些太过刺眼,旁人的话他听不进,耳边只剩下一些混沌的轰鸣。 轰鸣之下,自己又好像回到了那年 那年元宵,万家团圆,只有骆元青和母亲一道在永城城主府摇尾乞怜 骆元青始终不懂,明明都是父亲的孩子,为什么其他的兄弟姐妹都可以享受城主子嗣的优待,可以在城主府里锦衣玉食得长大,只有他自幼就只能和母亲一道生活在酒楼之中 就好像他生来就是永城的笑柄,是整个城主府最大的笑话。 在来到京城之前,他把自己的苦难都归功于自己那可怜又可恨的母亲,明明只是个酒楼里最下等的舞娘,却妄想着爬上一城之主的床,实在可笑嘴里口口声声都是为了他好,却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愚蠢到极致。 骆元青觉得自己一定是恨着自己的母亲的,至少在他第一次见到墨雪之前是如此 百花楼里的那个男人,是全京城最受人尊敬的琴师,骆元青从踏进京城来的那一刻,就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说。 说他琴艺惊人,却不屑于进司乐局,而是几十年来呆在这百花楼中恣意诗酒,活得好不快活,说他一介琴师,从未听闻他向何人低头,倒是那些达官显贵三顾茅庐都不一定能请得他出山。 这也是第一次,骆元青对自己在这京城里的未来有了幻想,让他头一次对永城、对自己的母亲少了几分怨恨。 如果他也可以成为像墨雪一样的人那是不是也能够扬眉吐气得活一回,也可以不再受城主府那些人的白眼? 就这样怀着憧憬与幻想,骆元青踏入了贡院。 只是他不知道的,从进入这里的开始,自己早就被人标好了价码。 那些符篆只是他幼时跟着一个道士习来的一些皮毛功夫,能预测凶吉已是极限,根本不存在什么诅咒的能耐,自己也并不清楚这些东西竟是不允许带入京城。搜身时碰上的考官是个好人,不仅帮自己瞒过去了那些符篆的事,还专门为他讲了不少关于这艺举中的秘辛。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格外优待的感受,骆元青不介意究竟是不是所谓的爱致使他一步步陷入他人的陷阱,那一刻,他把对墨雪的崇拜全部抛掷脑后,他只想起离开家时,父亲那么多年第一次正眼瞧上自己。 ——“你此次去京城,定要多多留意,你也到了要婚嫁的年纪,早些在京城定下人家。为你自己谋条出路,也为你母亲谋个名分。” 是,自己本就是父亲未来要许给他人的男妻。 世家大族的公子是不会愿意成为这样的身份,但是他除外,如果这样能活下去,能逃离永城,或许他也能成为像墨雪那样的人 ——“停停停!” “你愿意去当别人家的男妻,关我什么事?!你要学也是学姜飞白那个疯子,我可干不来这种蠢事!” 墨雪一脸厌恶地打断了骆元青的讲述。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跟他提男妻的事,都是男人,凭什么就有人觉得自己一定是那个“妻”? 姜飞白那个家伙当年被池影骗得团团转就算了,如今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去给人当男妻?还说什么是为了成为第二个他? 卓玉宸知道自己师父的脾性,平日里但凡是收到沛城来的信,若是写了姜字的还好,但凡是池城主托人寄来的,墨雪定然是要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扔到一边去。 但转念一想,又不得不为骆元青惋惜,此人虽说可恨,但又着实可怜若不是那身世从未被人真心相待,又怎么可能仅凭一点小小的恩惠就迷失自我? 看事情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兰丘城也觉得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必要:“各位,既然真凶已然找到,兰某也不再打扰各位了。” 几个衙役上前把骆元青和艺考院的考官带了下去。 墨雪还在一旁气得不行,卓玉宸生怕墨雪下一秒就要爆发,只能给一旁的赤月使眼色。这小子在墨雪身旁呆了这么久,想来应当也是比较熟悉他这个师父的脾气,自己还得等着主考官发话,也只能赤月先去安抚安抚他那个师傅。 却没想到赤月看到卓玉宸的眼色之后却是一脸的难为情,最后还是在卓玉宸的再三眼神警告之下才终于鼓起勇气迈出了那一步。 ——“你也给我滚一边儿去!要不是因为、因为你”却不料墨雪看见赤月靠近,胸口的怒气不减反增。 墨雪当下属实是被气得头脑都冷静不下来了。干脆把所有的火都发泄到赤月头上来。赤月听着墨雪的怒骂始终低着头,眼睛紧紧盯着地板,好像他才是那个犯了错的孩子,无论墨雪怎么发火都把所有的怒气吞下来。 直到墨雪被他这副模样气得转头就走,赤月这才愣愣地抬起头。也是第一次他没有征求卓玉宸的同意,下意识地跟上去 ——“你跟上来干什么?!你主子就在里面,这下总算见到了不是吗?” “你不是心心念念就是回到你这个主子身边吗?这些天还真是委屈你了啊,让你这个闷葫芦陪着我胡闹了这么多天,这下你也见过你主子了,我俩的事也结了。赶紧给我哪儿远滚哪儿去!”一走出慎思堂,墨雪就感觉赤月还在后面跟着自己。等到终于拐进了一片竹林,墨雪才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气,冲着赤月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第94章 他真的服了,他墨雪这些年身边什么莺莺燕燕没见过?这小子除了脸和身子还有点儿看头,其他地方简直蠢得可笑。自己生气的时候就只会闷着声,连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高兴是抿着嘴,不高兴也是抿着嘴。墨雪寻思着自己已经足够包容这人了,从前谁敢让他揣摩别人的心思? 想来就只有别人看自己脸色、讨好自己的份儿。 这人真以为自己跟他在一张chuang上滚了几天,就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了? 像这个闷葫芦这样,比这闷葫芦会说话、会哄人的,他墨雪招招手就不知道有多少往他身上贴 赤月还是不说话,就像是已经习惯在墨雪发火时保持沉默,他是个死士,没有学过怎么哄人,只知道每次自己保持沉默,墨雪的怒气总是平息得极快,除了有时候会故意无视自己几天,但过了几天之后又会慢慢恢复正常。 只是 墨雪原来就算发再大的火,也从来没有说过赶他走的话 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在手心,赤月有些喘不上气来,但是多年训练下仅剩的钝感让他不知所措。 ——“我、我不回去” 这是赤月第一次对自己的话作出回应,让墨雪马上就要出口的话瞬间哽在唇边。 这人今天犯什么病?这是突然想通了? 压抑住心中微不可察的悸动,墨雪强装镇定地说道:“可别,我可不是你主子,你早晚都得滚回去,不如趁现在回去得好” “!” 话还没说完,墨雪就感到整个人被压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之中,对方的怀抱太结实,让他猛地一下呼吸不上来。 这家伙年纪不大,身材倒是不错 只是 ——“放唔放手!” 这得是多大的仇,竟是非要把自己勒死!这人长这么大连个人都不会抱! 墨雪骂人的话就在嘴边,一抬头却看见赤月不知什么时候眼眶却红了。 ——“你哭什么?”一定是他墨雪上辈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这才让他碰上这小子。明明快被气死的人是自己,这下人家却是先哭起来了。 ——“你、你别让我走了,我、我想”赤月本想着,自己那晚酒后对墨雪所做的事,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虽说这几日墨雪与自己做的那事是墨雪主动提出来的,但看着每晚墨雪做那事时哭得惨烈,而且嘴里也是不住呻吟,那模样实在叫他每每心痛,倒是自己本是要赔礼却得了不少滋味,属实是过意不去 但真要给墨雪说自己要负责到底的话,一想墨雪听见“男妻”二字就发飙的模样,怕到时真要扒下自己一层皮来,否则自己早就跟兄长提及此事。 实在没了办法,赤月只好咬了咬牙:“我想实在不行你、你就娶我入门!若是你能消气,我、我为妻,你为夫,岂不好了?” 墨雪:“?” 什么东西?是他年纪大了?这年头怎么一个两个都上赶着给人家做男妻? 作者有话说: 墨雪虽然这些年在风月场里讨生活,见过的小美男很多,但是第一次还是赤月酒后那次。 限定小剧场: 兜兜:赤月你小子好福气~~~(看着墨雪的大白腿抹哈喇子)(发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笑声) 赤月:(默默抽出一把匕首)(即兴表演一秒削土豆) 兜兜:(贼眉鼠眼)(左顾右盼)(揩一把墨雪的油)(拔腿就跑) 赤月:(抽刀追鲨兜兜三条街) 第45章 英魂祭青天 墨雪的愤然离去,虽然给场面带来了一些微不可察的混乱,但好在兰丘城行事一向不喜拖泥带水,直接叫人将骆元青和那个艺考院的考官带了下去。 主考官怕事情有所差池,便和剩下的两位考官一道也跟着大理寺众人一同去了。 眼下的慎思堂总算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梁沛看这状况想必也没了自己什么事,心底还记恨着刚刚雁栖然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事儿,向卓玉宸道别后,连带着刚刚从雁栖然手里夺来的画册一道连人带书地将人拽了出去。 雁栖然的力气本要比梁沛大得多,如今却也像只小鸡崽一样被人拎着耳朵,嘴里叫唤着“娘子饶命”被硬生生地扯了出去。 偌大的慎思堂,一番闹腾之后,只剩下卓玉宸和郁漠两个人 今日这事怎么说都是他卓玉宸的锅,郁漠一早便提醒过他一定要小心骆元青这个人,奈何自己就是一根筋,如果早些提防,想来也不会有这次事情的发生,更用不着郁漠闹上这一场才终于替自己解了围。 想说的话哽在嘴边,但是真要让他去谢谢这个小子,多少还是有点儿拉不下脸 ——“愣着干嘛?你想跟他们一块儿去大理寺逛逛?”卓玉宸正在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张口,就听见一句熟悉又欠揍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郁漠抱着手臂斜睨着自己,就差把“你怎么这么蠢”写在脸上。 强压下心中的火,卓玉宸没好气地硬扯出一抹微笑:“没呢,这不得等您吗?郁小公子不动,我哪儿敢动呢?” 郁漠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卓玉宸口中的阴阳怪气,冷哼了一声仰着头便走了。 自己真是脑子抽了还想着谢他 跟在郁漠身后,卓玉宸的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刚刚骆元青闹上那么一场,搅得他脑仁生疼,这事多少有些突然,偏偏在第二轮试验刚刚开始的时候闹出来,还偏偏直指向梁、池梁家,甚至到最后连郁家也被牵扯了进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第95章 只顾着想骆元青的事,走了许久,卓玉宸才察觉出不对劲。 自己怎么就一不小心跟着郁漠跑到武考院的寝舍里来了? 正想趁着郁漠不注意偷偷溜走,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刚转过身,就被郁漠抓了个正着。 看着被郁漠紧紧攥在手里的袖口,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你跑什么?我正好有事跟你说。” 等进了郁漠的寝舍,卓玉宸一眼便瞧见上次自己折来给郁漠赔礼用的木芙蓉被插在一个瓶子里摆在郁漠的床头。 心底忍不住得意:这小子还算有良心,还以为他一走这花就要被连杆带叶地扔出去,没想到竟也被照料地挺好。 雁栖然还没回来,郁漠刚刚在慎思堂里嚷嚷了半天,只觉得口干舌燥,一回来就直奔着桌子上的茶壶去了,等回过神,才反应过来卓玉宸呆呆地站在一边,不知道看什么东西看入了迷。 郁漠顺着卓玉宸的视线望过去,脸霎时红得像只被蒸熟的虾子。 ——“你你看什么!还、还不是雁兄说说这花开得不错,我才将它放这儿的!这、这是我上次从别处折来的!才不是你那支破花!” 看郁漠急得话都说不囫囵,急着把责任往不在场的雁栖然身上推,卓玉宸强忍住嘴角的笑意,刻意拖长了声音:“啊对对对,是您亲自折来的——” 听完卓玉宸的话,郁漠的耳朵明显更红了,索性直接上去把那瓶花夺下来,放到屋外去,卓玉宸一看这个郁小公子又恼了,赶紧上去拦,一边拦一边道歉:“是小人对不住,公子何必跟支花置气。公子喜欢就留着,小人又没说这就是小人送的。” 卓玉宸多少觉得自己每次跟郁漠聊天的时候,就跟幼儿园老师哄孩子一样,得亏自己上大学的时候没脑子一抽考个教师资格证。一个郁漠都够让他心力交瘁了,真是想象不到一群郁漠在自己面前,自己还不得直接疯了 ——“你自己看吧。我本来想着将云歌给你的密函寄去沛城,让池伯父留意着些。却没想到,这沛城来的密函倒是比想象中更快,想来那些人已经将手伸到沛城去了。” 见卓玉宸示弱,郁漠的神色也恢复了几分,这才突然想起似的,顺手将一个信封甩到卓玉宸面前。 读了两行,卓玉宸这才知道自己心中的不祥之感缘于何处。 这信并不是寄给自己的,而是池城主寄给郁家的。不同于平日里给自己寄信时的嘘寒问暖,这封信言语间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却让卓玉宸的眉头越皱越深。 情况确实并不乐观,毕竟池家这些年来一直在沛城收敛生息,连历年的科举都并没有派人参与。如今却凭空冒出来个义子,尤其还是在郁家南下沛城之后,怎么可能不让留心。 信中并未提及卓玉宸的身世,但却说就在近日,沛城已经有人故意买通池家下人打听自己的身世,怕是后党的人已经怀疑到自己头上。索性池城主并未向人透露过自己的身世。 卓玉宸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想起之前云歌给自己留下的密函。 重阳将至,自己在郁漠和墨雪二人面前倒是信誓旦旦,实际上只有自己知道早就慌到不行。 真叫他自己去面对那个皇后,面对自己这个原身的杀母、杀父仇人,多少心底还是有些发怵。 ——“慌什么,就算是那个妖后真要唤你入宫,想来也要有个由头。”郁漠把卓玉宸的神情看在眼里,似是满不在乎地回道。 “怕是我也要跟你一同遭殃。” 卓玉宸听完郁漠的话猛地一愣:“你?难不成是郁家出什么事儿了?” 不同于卓玉宸的惊慌,郁漠像是已经习惯了,说出的话听着轻飘飘。 ——“也是,你是池家义子,不知道也正常。池家和郁家都是将门世家,如今北昌来犯,正需将才。不然你以为祖父为何偏偏要助你通过艺举?” “那重阳一过北昌的大军,怕也是该来了” 郁漠虽说是对着他说的,但却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卓玉宸这才想起自己在贡院里呆了不过二三十日,到底是这里面的生活比外面松散、安稳得多,竟忘了这高墙之外还有敌人在虎视眈眈。 郁老将军年事已高,但军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极盛,郁漠的叔伯们也都在军中有所任职。想来在军中为郁漠谋个职务可谓是轻而易举,再加上此次北昌来犯,本应该是个立功的好机会,若是郁漠能在此战之中有所作为,未来定然一片光明。 可郁老将军却宁愿毁了郁漠的名声,也不愿让郁漠与北昌一战,仔细想想,其中定有蹊跷。 本来自己就有些怀疑,郁漠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骆元青是凶手的证据,这下联系在一起倒是捋出来了个所以然。 ——“那骆元青不对!是那个司乐局的考官!他是皇后的人?!” 郁漠在一旁默默点头:“看来,你个傻子还不算太蠢。” 如此便说得通了,那考官既是皇后的人,必然是为了监视自己,因此买通了自己身边的骆元青。原本不过是想要给骆元青一个甜头,好让他给皇后卖命,却不想此人情根深种,把心思打到了别的地方。弄巧成拙倒是把两人都送进了大理寺,也真是替他们扫除了个心头大患。 想到大理寺,卓玉宸不放心地问道:“那兰大人” 郁漠自然知道卓玉宸在担心什么,摆手道:“这你倒只管放心,兰丘城虽说并未战队,但终究不会是皇后的人。那个骆元青铁定是要在狱里呆上一段了。” 第96章 算是稍稍把心放下去了些,卓玉宸又试探性地问道:“此次北昌一战,可是有所不同?为何老将军如此紧张?” ——“若是原来,祖父定然不会将北昌放在眼里。只是此仗,不是祖父带兵” “前些时日,圣上召祖父和梁伯父入宫,就是为了商议此事。怕是这次不得不让那庸才带兵。” 提到此人,郁漠下意识握紧了拳,眼中满是怒火。 ——“五年前,便是那庸才,与我父亲一道与源城一战,却未曾想那贪生怕死的见源城兵力雄厚,久攻不下,又怕误了回京邀功,便叫我父亲领一队郁家军先行攻城,说是他带着援军随后便到,却未曾想他带着大军久久未到。” ——“最后竟是活活将我父亲耗死在源城城门之下。” ——“就在我父亲孤军奋战之时,这个人倒是已经领军踏上了回京的路,做上了升官发财的美梦。我父亲一生清正,却惨死城门之下,可这种佞臣却依旧身处高堂之上!” ——“这究竟是什么世道!究竟是什么天理!” 作者有话说: 摸摸郁漠,虽然有的时候有点儿心口不一,但孩子还是好孩子~~ 第46章 百因终有果 战场刀剑无眼,官场暗箭难防,卓玉宸原先从未有过这些概念。他生在一个海晏河清的时代,无需应对这诡谲的朝堂,更无需应对那些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生命之重并非纸上之言能够比拟,学生的身份,使他只能够通过书本去看世界,书籍虽是厚重却远不及生命的万分之一。真正的痛苦只有亲历过的人才能真切地体会到。 郁漠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眼神中的悲愤与往日的嬉皮笑脸形成极大的反差。 卓玉宸这才认清自己从刚才在慎思堂中就产生的,发自内心的慌乱缘何而来 和他不一样,郁漠本就是将门之子,那些自己只有在史书上才能看到的血汗相搏,对于郁漠来说怕是从小亲眼目睹。甚至自己亲人的生命就这么葬送在无情的战场上,自己尽管心怀无限痛恨,却依然不得不为了家族使命,为了这一国安宁走上战场,去步自己亲人的后尘。 他和郁漠终究形同陌路,即使自己眼下借用着赵宸的身体,但他永远无法像赵宸一样和郁漠心念相通。安慰的话哽在嘴边,卓玉宸只笑自己过于胆大妄为,又过于多管闲事,自己什么身份,还想着安慰别人 自己本就是是个套着他人皮囊的小丑,若不是他人施舍,自己早已命丧黄泉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因为郁漠的讲述而变得凝滞,卓玉宸的眼神下意识回避,唇瓣微启,却不知为何像是中了蛊一般,心中的话脱口而出: ——“我朝能得郁家儿郎,实乃我朝之幸。纵使眼下奸佞横行,泊志也不必因此愤懑。终究天下大道归于正,郁伯父所蒙冤屈,来日定将叫他们悉数奉还!” 这话一出,不仅是郁漠一愣,连卓玉宸也猛地瞪大了眼,这完全不可能是他会说出来的话,难不成 ——“宸哥儿?” 郁漠脱口而出的话像一把利剑直直刺进卓玉宸的心脏。慌乱和顺着脚底蔓延至发丝的尴尬混杂在一起,让卓玉宸更加不敢直视郁漠的眼睛。 不可能、不可能!宸儿哥哥早已在沛城 从沛城开始,两人所遭遇的桩桩件件在脑海中不断翻涌,最终停留在云歌信誓旦旦的那一声“宸儿哥哥”上。 郁漠看向自己的目光实在是有些过于瘆人,看得卓玉宸有些后怕,下意识拖着椅子往后挪了挪。正打算出言辩解,却发现自己的嘴不知为何根本张不开,连四肢都像被控制一样,只剩下一双能够略微转动的眼球让他感到惊恐。 不是说赵宸那家伙已经消失了吗?这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到底是谁?”无尽的愤怒过后只剩下对于现实的深深无力,像是鹰隼的利爪深深攥进肩膀的皮肉,从未体会过的痛感闪电般流入脑髓,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白。卓玉宸想躲,但四肢却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不得不硬着头皮忍受这种像要将他从中间活生生撕剥开来的恐惧 卓玉宸的一双眼对上面前郁漠复杂的眼神,疼痛已经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视线变得模糊,面前的一切难辨真假,只能任凭自己在痛苦和恐惧的深渊中逐渐沉沦 赵宸郁漠 而他的名字,是卓玉宸。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是赵宸,而不是因为他是卓玉宸 在视线彻底模糊的上一秒,丝丝缕缕的刺痛蔓延全身。也是,自己这本就是占了别人的身体。 他怎么会觉得他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小偷,一个偷了别人人生的小偷。 注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个真相,那么大家也会像郁漠这样愤怒、怨恨、憎恶吗? 他本该想清的,一切的因终究有果,他早该劝自己不要沉溺其中才好。 若是少些瓜葛,是否也会少些纠缠 ——“宸儿哥哥!宸儿哥哥!” 阳光过于耀眼,照得卓玉宸睁不开眼来。 一道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伴随着哭腔: ——“姓郁的!你有癔症就去医馆,你把气撒在宸儿哥哥身上算是什么意思!他招你惹你了?!” 云歌一听说卓玉宸晕倒在郁漠寝舍连鞋都没顾上穿好就赶忙跑来医馆,一踏进门就指着郁漠的鼻子好一顿破口大骂,连一旁的医官都没能幸免,一个个跪作一排,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第97章 反观郁漠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云歌被他气得不轻,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脑子里有这么大毛病的东西。 床榻上的卓玉宸手指微动,最终还是在挣扎中缓缓睁开眼睛,长期没有进水,导致他的嗓子像是被火烧般嘶哑,十分费力也只能吐出几个字:“云云歌,你怎得来了” 听见卓玉宸的声音,郁漠第一个反应过来,手紧紧握住扶手,正要起身,却又正好扫过卓玉宸的双眼,只在自己这里停留了一瞬,便转向了别处。郁漠一愣,不过一霎,等回过神来,就看见云歌已经扑到卓玉宸的身上。 ——“宸儿哥哥!你、你快要把我、把我吓死了”云歌还是个小女孩,小小的一团扑在自己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谁都无法不动恻隐之心。 嗓子还在火辣辣的疼,卓玉宸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尽可能给云歌留下一个安慰的微笑。 却没想到云歌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哭得更甚,卓玉宸没办法只好抬手,像原先安抚自己那个小自己十几岁的表妹那样,揉了揉云歌的发顶。 看着云歌的一脸歉意,卓玉宸心中的绞痛更甚。如果不是他,云歌本应该顺理成章地接受赵宸早已葬身鱼腹的事实,而不是到现在还沉浸在这样一个虚假的美梦中。 等卓玉宸回过神这才终于想起郁漠好像还在一旁,但再一抬头又不见郁漠的踪影。 云歌也顺着卓玉宸的目光直起身,抹了抹眼角的泪:“理他做什么!让他走去!他凭什么这么对你!自己的破脾气管不住就别滚回来了!” 虽说一切都是源于自己,自己本应该跟卓玉宸好好道歉,但屋内的气氛实在是让郁漠感到有些难受,尤其是看着云歌像只小狗一样趴在卓玉宸身边,自己只能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在那儿“卿卿我我”无异于把他放在火上煎。 果然是因为最近的战事扰乱了自己的思绪?还是云歌那丫头天天在自己耳边“宸儿哥哥”来,“宸儿哥哥”去的,让他一下子分不清幻想与现实?他真是疯了才会有那一刹觉得卓玉宸和宸哥儿有什么 但是如果真的说两人没有关系,那当时自己听到的又是什么? 心中的异动无处发泄,郁漠正是心中烦乱,却没想到迎头便被人撞了个踉跄。 刚刚站稳,一瞥见来人那双异瞳,心里没平下去几分的恼意又浮了上来。 真是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这几个平日里不受待见的倒是一个个上赶着来恶心人。 赤月看自己撞到的是郁漠,嘴边那句“对不住”硬生生被自己给咽了下去,看向郁漠的眼神里只剩下厌恶,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跟郁漠说:“兄长在何处?” ——“你那新主子没教过你什么叫礼数?你这为奴为婢的也配在我这儿使脸色?”不知道是不是想要从赤月那里找回一丝优越,郁漠轻蔑地轻哼一声。 却没想到赤月根本没想着接他的茬儿:“郁公子还是少惹是生非的好,我夫君不愿与公子一般见识,已经是给够了郁府颜面,公子还是不要把事做得太难看的好。”说完便想着从郁漠身旁侧身而过。 ——“你、你说什么!”赤月还没迈出去一步就被郁漠一掌推开,赤月本对郁漠没什么防备,竟是被郁漠这一掌推出了几步远。 原先不是没有跟郁漠交过手,但从前双方都收着力,却不料这一拳竟是实打实的全力。若不是自己稍作躲闪加上多年来的训练,怕是早已被这一掌打到肝胆俱裂。 但尽管如此,赤月仍是在一旁捂着一侧的肩膀直吸冷气,原先只是在兄长身侧见识过这人的无理取闹,没想到果真是个喜怒无常的恶人。 原本他走这一遭,是为了向兄长表明他与墨雪之情,想着如今兄长在郁府和郡主的庇佑下自己也能放心。今日一来,才知道兄长竟是身处于如此龙潭虎穴之中 正想着,却看见郁漠一脸狰狞地上前做攻击之势,赤月也来不及多想,只能上前迎击。只是自己武艺本就不敌郁漠,这下夹带着身上的伤,更是不多时就有些招架不下。 卓玉宸正在屋中安抚云歌,却听见屋外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撑起身子透过窗子却看到两个上下翻飞的人影扭打在一起,辨认许久才认出来居然是郁漠和赤月二人。 赤月明显身形迟钝,郁漠却是步步紧逼,似是不将其逼入绝境便不罢休一般,正是打得难舍难分。 他的两个祖宗啊,这又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郁漠:我真服了,他们怎么都惦记我媳妇儿啊? 赤月:我真服了,我就来提个亲,我招谁惹谁了? 卓玉宸:我真服了,要不我去考个幼师资格证吧。 第47章 妄念秽土生 最后还是云歌出马,才终于拦住了这两个上房揭瓦的家伙。 郁漠和赤月各坐在屋内的两个角落,眼里都冒着火,恨不得把对方给生吞活剥为快。 这么一闹,原本是来照看卓玉宸的医官,倒是都围在那两个浑身是伤的人身边。 也不知道这两个是不是八字反冲,卓玉宸估摸要不是因为他和云歌还在场,那两个三岁小孩怕是真要把房顶掀了。 郁漠的能耐卓玉宸心里有底,这点儿皮外伤估计没什么大碍,倒是赤月这孩子怕是收着力,撩起衣服来完全就是另一副模样,浑身一块儿青一块儿紫,不知道还以为是被人围殴了。嘴唇更是泛白,连那些医官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 第98章 这屋子里怕是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卓玉宸也是头疼,自己这副病秧子模样,如今连坐都坐不稳,还要忙着处理这两个小屁孩的破事,属实是想想就无语。 云歌没见过赤月,但想着能来探望卓玉宸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恶人。本来就对郁漠带着怨气,这下又把宸儿哥哥的客人给打了,属实是纯粹来给卓玉宸添堵。 上去指着郁漠的脑袋又是一顿骂:“我说你想耍大爷脾气就给我离远远地耍去!非得宸儿哥哥气出来个好歹你高兴了?!你也不看看宸儿哥哥这样都是被谁害的!” 赤月一听云歌说自己兄长是因为这个郁小公子才变成如今模样,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上去就要取郁漠的性命,这下子整个屋子里又乱作一团。 ——“行了!你俩都给我安生点儿!” 一声吼几乎费劲了卓玉宸的力气,但好在自己这一声起了效果,这才让整个局面稍微稳定了些。 赤月的性格卓玉宸一向是最了解的,这孩子忠心护主,事事又和云歌一样向着自己这一边,只能先行开口安抚道:“我这身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和郁公子没多大关系。” 话音刚落,便看见一旁的郁漠翘起了尾巴,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鼻尖都快要杵到天上。 虽说是兄长亲口所言,但赤月还是不怎么相信,但也不得不在怒瞪郁漠一眼之后作罢。 气氛的缓和让卓玉宸松了口气,索性接着问道:“你来此处所为何事?可是墨雪师父那里” ——“回公子,小人小人有事想要向公子请愿。”赤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来便行了个大礼,把卓玉宸吓了个结结实实。还以为是墨雪那里出了什么大事,赶紧抬手让医官们都退了出去,只剩下郁漠、云歌、赤月和自己。 卓玉宸表情凝重,点了点头示意赤月接着说下去。 ——“我我想向公子请婚!” 此言一出,四座惊奇。 等一哈?请什么玩意儿? 卓玉宸下意识抬手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 好像也没发烧啊,怎么就出了幻觉了? 捡起自己快要掉到地板上的下巴,只听赤月接着说道:“赤月与公子本是主仆,赤月感念公子照拂之恩。本应在公子身边伺候左右以渡余生,却不想良缘难觅。赤月已逢佳人,不得辜负,便斗胆向公子请婚,还望公子成全!”说罢便朝着地板“哐哐”砸出几个响头,若不是云歌上前拦得及时,怕是真要磕出血来。 大哥,这不是我成不成全的问题,问题是你这也太突然了点儿吧,你好歹私底下还叫我一声兄长,能不能给我一个铺垫啊?! ——“你先起来,我本不是你父母亲族,你有心上人我自当成全,只是你这心上人姓甚名谁?你若是成婚我也该让沛城那边有个准备。”卓玉宸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早咒骂了池家那些个办事不利的下人不知多少遍。 若赤月的心上人是沛城结识的,这下让人家跑到京城来岂不是误了大事? 再一看赤月那边,脸倒是红了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挤出来几个字:“是、是墨雪先生。” 这下不仅是卓玉宸没反应过来,连郁漠和云歌都瞬间石化在原地。 哪个墨?哪个雪? 哪个墨雪? 我这才离开多久,你们两个浓眉大眼的可就搞上了? 虽说完全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是卓玉宸还是稀里糊涂地点了头。看着赤月离开的背影,卓玉宸一个人在风中凌乱,直到被一声冷哼打断了思绪。 郁漠不知何时闪到自己身旁说着风凉话:“早说不就是了?看他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行凶的。” ——“那你就把人打成那样?”卓玉宸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运气。怎么一个两个奇葩全被自己给碰上了。 一个是不省心的给他玩儿闪婚,另外一个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跟人红脸,到头来还得自己一个个捋顺毛给送出去。 郁漠的心思倒是没放在卓玉宸一脸的无可奈何上,眼下只觉得身心舒畅,连“赤月”这两个字在自己心里都顺眼了不少。 猛然想起之前在艺考院中那几个女考生说的话,再看看郁漠这越看越觉得瘆人的笑,卓玉宸只觉得这孩子怕不是被气傻了,好心回道:“你要不再争取争取?现在说不定还有机会” 梁府。 深秋已至,月光透过红叶只剩一片斑驳,灯笼顺着朱墙只留下一路诡异的红,但终究在尽头归于黑暗。 黑暗之下,只剩下寂静。 有人畏惧黑暗,是因为他们缺少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勇气,这种可悲的心理凌驾于他们可怜又卑微的命运之上,驱使着他们像蠕虫般永远心怀恐惧地在虚构的幻想下活着。 唯有生于黑夜者,才会在黑夜中终得永生。 每当自己心绪不宁时,这间偏院便是自己最后的容身之所。 这一间偏院,是梁府早已被遗忘的角落,杂草与枯木交杂而生,无人照看却也能凭着血肉肆意生长,长势却是比那些在前院中娇生惯养的奇花异卉更加喜人。 每到夜中,孤独与细碎的月光混作一处。踏过朽烂的门槛,转身落了锁,空气中还弥漫着潮湿腐木独有的气味。 梁源一身婚服在这院落中显得格格不入,虽是婚服,却已是破旧不堪,这婚服的主人步伐比以往都要急迫,纵使将院中的枯木踩得粉碎也毫不在意。 第99章 此刻在他的眼里,只有唯一的目标。 这间暗室是梁源亲自打造的,所谓“暗室”,便是透风不透光,屋中不见五指,不漏声息。 点上一根红烛,微弱的光轻轻拍打着墙壁。两根木条被钉作十字,开门的刹那有些许光线漏了进来,洒在透着冷气的铁链上。 屋里的人随着梁源的步伐,急切地像一只恐惧的蠕虫在地上疯狂地扭动着,口中的白布在月光下渗出了几分红,铁链随着屋中人的动作发出瘆人的响声。 ——“这次来的时间有些晚了,你可还好?”梁源的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神在这个男人光luo白皙的皮肤上来回扫过,抬手将男人一缕凌乱的发丝绕到耳后。 那人看着梁源抬起的手,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缩,却被梁源一把攥住脖颈:“怎得还是如此怕生?还是你只怕我?” 男人的眼球因窒息而凸起,一双细长漂亮的双腿在梁源的胯下不停地蹬踹着。看着男人眼中逐渐加深的惊恐,梁源嘴角的笑意却愈来愈浓,直到屋内的一切再次恢复平静,梁源才缓缓站起身,唇边的笑意也在刹那间敛起。 ——“真是可惜了。”梁源将手轻轻拂过染上了些热气的铁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最像的,还会弹些曲子” ——“只是,终究还是少了些味道。” 暗室中的一切都看得那么不真切,梁源走到墙边拿出一块帕子将手上的脏东西擦净,抬手取下一把木剑。 那木剑倒像是孩童少时的玩具,只有成年人的小臂长短。 指尖在木剑的剑柄上来回摸索着,直到拂过一个明显的凹陷才终于停下 黑暗下窗外晚归的鸟儿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出行迹。潜伏于暗处的猫兀自舒展着腰肢,腹部柔软的毛扫过冷涩的瓦砾,眼神却在那归巢的鸟儿身上游离,仿佛下一秒便要将其收为己有。 布料的摩擦在空气中窸窣作响,舒展的眉头逐渐紧皱,烛光拍打着艳红的衣角,随之而来的是无法自拔的微颤夹杂着压抑已久的呻吟,直到一股白浊浸脏了指缝,面上的潮红达到极致 梁沛忘我地吻着那快要被抚平的凹痕,眼神涣散但深情,烛光扫过凹痕,将那印记深深刻进梁源的眼底。 ——“阿宸,我们就快要见面了。在外面玩儿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回到我身边了吧。我快要等不住了” ——“阿宸,你说,你会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 作者有话说: 是双洁!是双洁!是1v1!是1v1!放心食用!!!! 感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么么么么么么么!!!! 爱你们!!! 第48章 怨魂换真身 赤月虽说是送回去了,但不过第二日,卓玉宸寝舍的门便被墨雪敲开了。 卓玉宸本来还没搞清这墨雪大白天寻自己何事,毕竟这艺考院人多眼杂。郁漠这几日被云歌逼着留在寝舍里给自己煎药,眼下整个贡院都知道自己跟郁家、梁家关系匪浅,眼睛都紧紧盯着自己这一扇门。墨雪这个节骨眼上登门实在不是理智之举。 但再一看被墨雪拎在手里的赤月,这才心下了然。 墨雪整张脸憋得通红,干脆连平日里的形象都不顾了,直接破门而入,愣是把还躺在床上修养,正打算下床行礼的卓玉宸吓了一跳。 ——“这家伙实是小孩子家闹脾气的,做不得数,你既是他主子自该拦着些,怎么还依着他闹这些笑话?” “我问你,这家伙昨日与你说的荒唐事,你可有给沛城送过信了?” 墨雪虽说脾气火辣了些,但终究是个乐师,在外从来都是一副高岭之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模样,平日里连多说几个字都是稀奇。如今这动静却是骇人,一手叉着腰,一手扯着赤月的领子,一副彪悍架势,愣是把一旁坐在药炉之前帮着煎药的郁漠也吓了一跳。 卓玉宸下意识冲着郁漠的方向瞥了一眼。结果正好对上郁漠的眼神,像是猜到了自己心中所想,郁漠恶狠狠地又把自己给瞪了回去。 想起昨日自己怂恿郁漠去“争取”一把之后,把郁漠气得几个时辰都不愿意搭理他的模样,卓玉宸也是心虚地脖子一缩。 瞪他做什么?自己当时问的那一句不也是为了他好? 这艺考院里,平日里最不缺的就是八卦,这八卦真里掺着假,假里又掺着真,自己哪儿能都辨清楚。 在心底默默吐槽了几句。收回目光,卓玉宸赶紧向着墨雪拱手道:“先生这是何意?学生已将文书写好了正要派人送去。按理说三书六聘” 其实卓玉宸对着古代的婚嫁之仪也只是一知半解,原先只在书中读过一二,正想着赤月这般大事要不要还是问一下沛城他那两位义父的好,那文书倒是真的写好了,却没想到就差一步,便遇上了墨雪来截胡。 ——“什么三书六聘!呸呸呸!他就是个不经逗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怎得还跟他一道拿这种事开起玩笑来了?”一听卓玉宸还未将书信送出去,墨雪明显松了口气。转过头就赶紧数落起赤月来:“你也是,胆子长肥了是吧。这种东西是能开玩笑的?你才多大年纪,以后不娶媳妇了?!” 赤月的眼里全然没了那天来找卓玉宸请婚时的光亮,张了张口,却是酝酿了许久也没能将话憋出来。 最终还是眼见着墨雪要去夺了那文书,才终于忍不住:“为何是玩笑?为何不许兄长告知城主?明明是你说” 第100章 还是头一次听见赤月也会和人争辩,墨雪也明显被噎住。虽说心中被丝丝缕缕的刺痛裹了个严实,但眼看着赤月又要说些什么听不得的话,墨雪上去便将赤月的嘴捂了个严实,一记眼刀飞过,赤月这才认命般的低下了头:“你给我闭嘴!我跟你说什么了?我看你就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好赖话都听不得。” 说罢转过头,换上一副笑脸,对着卓玉宸说道:“没传到姜飞白那家伙的耳朵里便好,我这便将他领回去,下次他若是再来胡闹,你也不必理会。切记,这事万万不得让你沛城的两个义父知晓,特别是姜飞白那家伙若是若是让他们知晓,你便将他领回身边去!再也别滚到我眼皮子底下来!” 墨雪这话一出,不仅是卓玉宸,连赤月也终于老实了,只能低下头,闭上嘴默默跟在墨雪后面一步步出了院门。 郁漠伸长了脖子,视线一直跟着那两人,直到两人慢慢走出院门,这才终于坐回原来的位置,一边盯着冒着缕缕白烟的药炉,一边哼起小曲来。 卓玉宸瞥见郁漠这副模样不自觉翻了个白眼。 至于吗?人家成不了婚,倒是把他给高兴的。 ——“我说” ——“公子!公子!” 卓玉宸还没开了话头,就看见一个小厮闯了进来,一脸的惊慌:“皇后娘娘宫里的陈公公来了!眼下已经到考院门口了!” 一听这话,卓玉宸和郁漠相视一眼,顿时心下了然。 这离重阳还有些时日,没想到宫里那位娘娘就已经如此沉不住气了。 卓玉宸在郁漠的搀扶下刚刚沾了地,就听见的外头通报声格外洪亮。 ——“陈公公到!”不同于古装剧里那种贼眉鼠眼的宦官,这个陈公公瞅着模样倒是有些慈眉善目。 ——“小民郁漠,见过陈公公!” ——“小民卓玉宸,见过陈公公!” 卓玉宸还没见过宫里的人,也不敢随意放松警惕论起礼数倒是有样学样。 那公公见了二人也只是笑:“咱家面前用不得这些,二位公子快快请起。” 卓玉宸腿脚还有些不便,行罢了礼,便又在郁漠的搀扶下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 没顾上搭理卓玉宸,毕竟郁家的地位在那儿摆着,陈公公也是笑得一脸谄媚。 ——“郁小公子倒是有几年没进宫了,前些日圣上和娘娘还跟咱家说起来呢。说是让郁小公子寻着机会便多进宫走动些,也能陪着圣上和娘娘解解闷儿。” 郁漠懒得跟他客套,只是依着礼数回道:“公公这是哪里的话,圣上如今政事繁忙,身旁自然有皇后娘娘陪伴左右,泊志年幼愚笨,莫要碍了圣上的眼才好。” ——“哎呦!你看看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圣上和娘娘是打小便看着公子长大的,见了公子只会欢喜才是,怎会嫌公子碍眼呢?” 卓玉宸横竖插不进话,倒是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回很是有趣,没想到这一向说话不动脑子的郁小公子还有说话如此拐弯抹角的一天,卓玉宸只在一旁暗笑,估摸着这几句话又够自己烦上郁漠几天了。 本以为那个陈公公早已把自己晾到一边,却没想到果真是能在皇后身边混出名堂的红人,自然是八面玲珑,虽说自己不过只是池家义子,但这拐弯抹角了一圈,最终还是把话绕到了自己身上。 ——“想必这位就是卓公子吧。”那公公跟郁漠客气完,也不忘转过来冲着卓玉宸拱手道。 原先把注意力全放到了郁漠身上,早已听说这位卓公子本就是个市井酒楼里出来的琴师,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何偏偏要将这人邀到重阳宫宴上。陈公公嘴角虽是噙着笑,但也没多在意这人,正想着一句带过便行了,却没想到无意间瞥见了这孩子的眉眼,顿时让他身形一震。 不确定自己的所见是真是假,陈公公下意识揉了揉眼,等终于看清了此人的相貌,霎时间恐惧如藤蔓般从脚底蔓延至头顶。 陈公公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扩大,兰花指在卓玉宸面前僵成了鸡爪,声音都发着颤:“你你、你!” 果然不出卓玉宸所料,这公公一看就是宫里的老人,想必在是认得赵国公一家,更不用说宁安郡主那个视为宝贝疙瘩的世子。 这个池家义子的眉眼与年少时的宁安有七八分相像,他是万万不可能认错的,可、可是这那孩子不早做了落水鬼? 怎么可能 难不成,是这孩子化了鬼还不罢休 陈公公越想便越觉得胆寒,连双腿都不自觉打起战来。 卓玉宸自然知道这个公公在害怕些什么,唇边不自觉勾起一抹冷笑,只是那宦官还沉浸在恐惧中,只依稀听见卓玉宸故作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公?公公可是身体不适?还是这天转了凉,公公穿少了衣裳?可要小民唤些医官来?” 卓玉宸又喊了几声,那个公公才终于回过神来。 陈公公还是不敢相信眼中所见,颤着声音问道:“公、公子可是赵” ——“回公公,小民单姓一个‘卓’字,名唤‘玉宸’。公公可有吩咐?”完全不给陈公公发问的机会,卓玉宸直接打断陈公公的话。 ——“单姓一个‘卓’姓卓真的姓卓” 全然没有怪罪卓玉宸擅自插话的僭越,陈公公兀自喃喃道。 郁漠被这两人的一来一回,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光是一个名字而已,至于问这么久吗? 第101章 ——“公公此行辛苦了,小民身体有碍不便送行,还望公公莫要怪罪。” 看着那个公公一脸惊恐的模样,卓玉宸只觉得可恨又可笑。 这些食人血肉的恶人竟还活在这世上逍遥自在,而那些真正的心怀大义之士却要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苦。 直到把那个陈公公送到门外,那人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甚至在门槛旁差点儿绊了一跤,那糗样属实是可笑。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就是要让那些恶人活在怀疑与恐惧中挣扎。 即使如此,他们所感受到的痛苦也不过是亡者的万分之一罢了,但这万分之一也是聊胜于无 郁漠还没有搞清状况,回过神正好和卓玉宸的眼神对上。 卓玉宸一向是一副善心菩萨像,对谁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虽说有时总是喜欢装腔作势,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卓玉宸,像是只看一眼便如身坠冰窖。 ——“怎得?你也跟那公公一道中了癔症了?”卓玉宸看郁漠愣在一旁,只觉得莫名其妙。 听了卓玉宸一句话,郁漠才猛然回过神。 ——“怎么?郁小公子这是现在便对那重阳宫宴心驰神往了?我可是听说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娇娥,那腰肢细如春柳,一颦一笑都能把人的魂儿都勾到天外去,怕是十个锦安楼的舞娘都比不上一个宫里的舞师呢。郁小公子就不好奇?” 郁漠被卓玉宸突然转变的话题整了个措手不及,一张脸憋得通红。 ——“也是,也不一定就是冲着美娇娥,我从前在沛城可是听过,那宫中的美酒佳肴无数,若是到时候能喝个水饱,吃个肚胀倒也不错。”说罢还故意抹了抹嘴角,“这不巧了?这几日就因这点儿小伤,我可是忌口了好几日了,这下倒是能吃个尽兴。” 这下轮到郁漠搞不清状况了,这人是受什么刺激了?这家伙不是向来最紧张这次重阳宫宴了吗?这下怎么就又开始想着什么美酒,什么佳肴,又是什么美娇娥了? 看着卓玉宸这反常的模样,郁漠把手放在卓玉宸面前晃了又晃:“喂!你不至于吧,就是一个小宦官而已,你这就中了癔症了?到时你若是见了圣上可还得了?” “你若是现在还没那能耐进宫就别硬撑着,重阳宫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妖后向来手段毒辣,若是到时真搞砸了,就算有我祖父,都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卓玉宸并不是怕那皇后,反而是欣喜,若是原先不知道怎么对付那角色,今日倒是给了他些路数,那公公便是个例子。 ——“开什么玩笑,究竟是谁怕谁还不一定呢。既然圣上和皇后娘娘如此器重池家,那我便更要给皇后娘娘留下个相当深刻的印象才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爱大家!!!! 第49章 真情破枷锁 纵使贡院外风云变幻,卓玉宸也无力多想,如今唯有将精力都放在这艺举上,才能争取早些应对外面的诡谲变幻。 贡院内生活表面看上去平淡如水,每日除了听学、温书便是四处于同门一道切磋技艺,但在水面之下仍蕴藏着不可轻易琢磨的暗流。 无聊的日子里,时间总是比往常过得慢,卓玉宸总觉得自己若是再在这寝舍里躺上几天,怕是这四肢都要退化了。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伤,自己也就是头晕了一下,但云歌那小丫头偏偏叫唤着,说什么都不让自己随意走动,自己好几次偷偷在院里晃悠都得躲着云歌派到自己院子里的侍卫,万一叫那个小丫头看见了,怕是又要找自己嚷嚷一顿。 左右想着这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自己来这地方过去了不过几个月,中间的事倒是经历了不少,尤其是昨日那个陈公公,更是提醒自己还得尽早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好,自己也能赶快回到自己该呆的地方去。一想到这事儿,卓玉宸也是头疼,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的这些时日,那边的时间是否和这里一样流逝,自己的突然失踪是否也会引起家人、同学的恐慌 眼下这第二轮试验就在几日之后,卓玉宸掂量掂量自己也总算松了口气,幸亏有赵宸的那点儿底子,否则还真是不敢想这些个试验该怎么给糊弄过去。 说回自己这个寝舍,之前那骆元青一走,整个寝舍里倒是显得格外冷清。考院那边本想着一直空着,但许是因为云歌上次来闹上那么一次,考院那边也担心他这个弱不经风的身子什么时候万一再出点儿什么意外,若是旁边没个人看着,那郡主怪罪下来他们可是担不起这等罪责。 后来考院干脆跟他一道商量了几次,把文考院的梁沛给搬了来。这下也算是一石二鸟。 原本上次那些考生造谣之事之后,考院总想着把梁沛这事儿找个时间给解决了,这下也好,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梁沛搬到艺考院来,多少也少些口舌相争。 那日雁栖然在武考院大闹一场,就让考院里知道这梁家的公子不是个好惹的,尤其是他旁边那个雁栖然,若是真的没安排好,怕是雁栖然下次还要再出来把事情搞个乌烟瘴气。因此商讨此次换寝舍之时,特别默许了雁栖然的旁听,确实没想到那个雁栖然倒还算是识时务,竟然真的没对这事有太多意见。 雁栖然肯定对梁沛跟自己住一个屋没意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真就是一张直男脸,雁栖然向来都对自己放心得很,这若是换个别人,还不知道雁栖然得怎么在梁沛面前闹呢。 第102章 横竖自己自从终于能下床之后就不怎么在寝舍里呆,也就对梁沛和雁栖然成日里“卿卿我我”的那些小动作直接装作看不见。 他因为在床上躺了几日,倒是落下了不少功课,虽说身上有些赵宸留下来的底子,墨雪也并没有对他的旷课行为多加怪罪,但毕竟这第二轮试验转眼就要来了。自己实在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 卓玉宸把平日里闲下来的时间大多都放在了练琴上,连回到寝舍也是句句不离琴,有时候雁栖然不在的时候,卓玉宸还会拉着梁沛,让他帮忙听听看自己的琴音可还有什么疏漏。 最夸张的时候,就连正常的休息时间,卓玉宸也总是窝在琴阁里,甚至还在自己房门那里挂了个“卓某不见客”的牌子,若是真真找不到他的人又有要紧事,那便去琴房看看,总能找出个踪迹来。 卓玉宸一忙起来,经常顾不上回寝舍,因此这寝舍里有时便只有梁沛一人。这下倒是方便了雁栖然,虽说郁漠好几次来找卓玉宸都落了空,但总归自己家娘子没那么忙的,干脆没事儿就往艺考院跑,去之前还不忘调侃郁漠几句。 ——“你们武考院究竟是得多闲?真该叫你上次在演武场上被人打断了腿才好,估计唯有叫你吃些苦头,才能老实些。”这雁栖然来得多了,有时候也着实让梁沛心烦,这家伙来便来了,却本也不是个消停的主,来了之后那张嘴倒像是比不上似的,叭叭地说个不停,有时候自己懒得去书阁,这家伙就趁着自己温书的时候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直晃得他头晕。 ——“娘子忒狠的心,若是我真被那些人给打伤了,娘子可会跟郁漠那小子伺候卓公子一般伺候我啊?” 梁沛听了这话没忍住,干脆翻了个白眼:“就你?也配本公子伺候?你若是伤了,就将你直接扔出去,叫你好好在门口躺个几日,横竖也是死不了。” 在那些长辈的眼里,虽说他梁沛没有兄长那样的能耐,能取得这些成绩,但好在打小能言善辩,因此也多受长辈们的喜欢。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自己在雁栖然面前总是说不出那些好听话来,巴不得将那家伙从头到脚都骂个遍,甚至连头发丝都不想放过。 但回想起来,虽说嘴边的话有些难听,但是也是能跟那家伙的所作所为相配的看,若是雁栖然什么时候能稍微收敛些,说不定他们二人之间也能有以礼相待的那一天。 ——“娘子~你若是这么说我可真真就要生气了。” 好吧,当他没说。 想要让自己跟雁栖然以礼相待,怕是要等到下辈子了 真要说自己有多讨厌这家伙倒也不至于。雁栖然就是典型那种即使你把他按在地上磋磨上百次,只要你跟他随便勾勾手指又会呲着他的那一口大白牙,一脸灿烂地爬起来的人。 说是讨厌吗? 梁沛觉得自己有时候也分不清。 按理说,人是不会被自己讨厌的事物困住脚步,自己也不是那种喜欢收集废物的家伙,若是放在平时,若是有什么事物能让自己厌恶至极,自己定然会将其扔得越远越好 但是如果真的让他把雁栖然舍弃,自己真的能狠下心吗?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梁沛都觉得头疼。 自己每一次都骗自己,说是雁栖然之所以这么难缠,都是因为雁栖然自己的脸皮厚如城墙,纵使自己真的将他推得极远,那家伙也会腆着脸跟上来,倒不如少一事,自己干脆就不理会这家伙 梁沛有时觉得自己也蛮可笑的,总是拿雁栖然的举止当作自己想法的掩饰,就连他自己也不敢那么光明正大地承认,若真的让他把雁栖然丢在一边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些年,自己十分清楚,自己不过就是作为兄长的影子而活 说来也可笑,就像是把自己的生活当成了一个话本,他给自己安排的角色就是一个不起眼的路边小卒,他不是执剑闯江湖的大侠、也不是青面獠牙的恶鬼。他只是个用来衬托兄长那样的人的无名小卒,无名小卒不需要目光,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他只需要在主角有所作为之时送上艳羡的目光。也就是这样的想法,他一坚持就是十几年,他沉浸在自己为自己打造的话本里,就这么自甘沦为了外人在评价兄长时的参照物。 就像是所有人默认的那样,自己本就是这样,自己本就是兄长的影子 自己也只配做兄长的影子 也是因为这样,一直到雁栖然站上武考院的擂台之前,自己不是第一次听见考院里有各种各样关于自己的讨论,比那日那人更难以入耳的他都听过,但是他不以为意,因为他不是话本的主角,只有主角、只有英雄在话本中遭受流言时才会有人为他辩解,才会有人会相信他的辩解,正是因为这样,他才那么的平淡。 连他自己后来回想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平淡是有多么的吓人。 但是那时候的雁栖然站了出来,把那些人打得头破血流。连带着这些年一直束缚着自己的枷锁,被在一瞬间打得粉碎 就像是朝着话本中心那个最不起眼的他说:“或许你也可以成为一个故事的主角。” 于是他跳出来了,他在好友被他人诬陷之时站了出来,第一次没有站在暗处 ——“谢谢。” 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脑海里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不仅让梁沛自己一愣,连鲜少被梁沛说几句好话的雁栖然也是被实打实吓了一跳。 第103章 梁沛一下子没敢看雁栖然的反应,等回过神抬起头,一看雁栖然的脸上,不知何时早已浮上两抹绯红,即使像是已经消下去了一些,但依然留着些痕迹。 梁沛看惯了雁栖然厚脸皮的模样,这样一下子也有些不适应。清了清喉咙,正打算说点儿什么打破一下这个尴尬的气氛,却没想到雁栖然开口打断道:“娘子怎么突然这么生分?我这本就是娘子的人,娘子这样倒是让人过意不去。” 那副故作娇羞的模样,看得梁沛直倒胃口,心头好不容易积攒了些感动,这下却被恶心了个一干二净。 ——“你现在给从这儿滚出去,别再让我看见你一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爱你们!!! 第50章 坤宁妒意生 卓玉宸在琴阁里硬着头皮熬了好几天,恨不得干脆就睡在那琴阁里,刻苦的程度简直不亚于自己当初高三冲刺。虽说有时自己也想着干脆就熬他个几天几夜,但云歌的人还有郁漠那小子总来找他,说是自己又本就是伤病初愈,再这么熬下去怕是头痛、胸痛、颈椎痛都要熬出来,这才勉强作罢。 但眼看这第二轮试验将近,自己却还没什么十足的把握,就算是自己有赵宸原先留下的底子在,那也不敢随意用之。自己的悟性,也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最为清楚,因此也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来搞定这场试验。 卓玉宸白天熬在琴阁里苦练,晚上回了寝舍,若是雁栖然不在,定要再拉上梁沛让他好好听听自己这琴音可有什么纰漏。 等总算挨到了试验的那日,这几日里练过的曲谱早已在心中留了底。跟在一众考生的后面挑选完考题,等到展开那纸条坐在琴床前,卓玉宸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还真是从未有过这么好的运气,那题目正好与自己多天来所练之曲有所关联,再加上自己前几日正好与墨雪探讨过这类的曲目,编排演奏起来也算是胸有成竹。 虽说试验时倒还算是顺利,但自己那颗高悬的心也没有完全放下来。毕竟,这试验并非如同一般的考试,不管考题如何,总归是有个正确答案,答过的题非对即错,但这艺举说是考官出题、考生答题,其实也是看考生所作之曲能否得到考官的青睐,说白了就是纯看缘分,就算是他对这些题足够胸有成竹,但若是没对上考官的眼,那一切还是白搭。 也正是因此,在揭榜的前一天晚上,卓玉宸内心的紧张达到了顶峰,甚至比昨日在那个什么陈公公面前还要夸张,翻来覆去地在床上像是摊煎饼,动静之大把梁沛从睡梦之中吵醒了好几次,甚至还以为他旧疾发作,差点儿就要将他送到医馆去 第二天,终于迎来了揭榜的日子。 卓玉宸钻过了人群,看着这艺举榜上最上面的那个名字,瞬间只觉得心中被感动填满沉甸甸的。心中的大石终于被放下了,身旁的祝贺声不绝于耳,卓玉宸自己的意识确实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等回过神时,自己早已不知何时被人拥进了怀中,郁漠那小子年纪不大,身子骨却练得结实,把自己紧紧勒住,差点儿就要呼吸不上来。云歌也是像只小兔子一样在自己身旁蹦来蹦去,梁沛和雁栖然虽说没能挤进来,但也在第一时间上来祝贺 晚上,墨雪院中倒是热闹,一群人围作一团把酒言欢。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卓玉宸也不禁感慨起这些天自己的努力。 用他亲爹亲妈的话说,如果他高考能有这一半的努力,怕是早就在清北的教室里了 想到这儿,卓玉宸又这说法倒是放在这里有些可笑,毕竟高考考不好以后自己还有机会,若是这个考不过,怕是小命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这试验过后,不仅仅只有好消息,自然随之而来的也有些不那么让人高兴的消息。 这宫里的速度也是快,这边试验的结果一出,那边重阳宫宴的圣旨就颁了下来。 ——“你就这么进宫?实在不行就让赤月那孩子教你些应手的招式,尤其是小心一些暗招,还有什么辨别下毒之类的。那宫里的都是些老狐狸,你若是真碰见什么不测” 上次皇后宫中的陈公公来贡院的事情早早传进了墨雪的耳朵,墨雪本以为上次陈公公那事之后就应该给卓玉宸一些教训,最起码也该让他多做些准备再入宫,却没想到他这个徒弟平日里看着谨小慎微,生怕哪儿触了别人的霉头,如今真正碰上大事儿却又成了个心大的,竟是连面都懒得遮了,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便打算入宫去了。 如今圣旨已下,说是圣上邀此次在第二轮试验中表现优异的考生一道去那宫宴,其中自然是包括了卓玉宸、郁漠、梁沛和雁栖然一行人等。 这也不得不让卓玉宸怀疑起来,自己通过试验的结果,这其中有没有可能也有人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师父您就别操心了,”卓玉宸倒是不以为意,将手中的小罐子摇了摇,那里面还装着自己当时在沛城求来的水晶膏,自己已经用这东西将自己颈间的朱砂痣给祛了,就算是那皇后真的认出来自己又有何妨?自己没了这痣,便也有了说法。 说罢,像是怕墨雪仍是不放心,还不忘顺手把身侧的郁漠一把拽来:“就算你徒弟我是个废物,那不是还有人家郁公子吗?我那日就跟在郁小公子身后,还能怕他们不成?”郁漠本是专心吃酒,一回神就听见卓玉宸在一旁唤着自己的名字,再一低头就看见卓玉宸不知何时攀上了自己的手臂,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卓玉宸像是整个人都倚靠在自己身上,惹得郁漠心跳一滞,不自在地将脸撇向一旁。 第104章 ——“您把心就放在肚子里,那宫里又不是有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不过是吃杯酒便回来,能有什么事?” 墨雪虽说仍是担心,但毕竟卓玉宸执意如此,自己也只能在心底默默期望这事不会太多坎坷。 不仅是卓玉宸,还有另一个人的身世同样叫人头疼。 雁栖然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看着几人乱作一团在头疼卓玉宸的事,自己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我可跟你说,明日的重阳宫宴,不仅有圣上和后宫里的各位娘娘们,还有不少朝中重臣。尤其是我父兄到时都会到场,你最好到时给我收敛些。”雁栖然这家伙素来我行我素地惯了,若是不提前跟这家伙约法三章,梁沛都不敢想,到时候这家伙万一再口出狂言,自己怕是真的要在文武百官面前丢尽他们梁家的人。 雁栖然听了这话,嘴角差点儿咧到太阳穴上:“娘子可是担心我?娘子这些天总是说些容易叫我误会的话倒是不知是不是娘子有意消磨我了。” ——“不过是见见大舅子而已,娘子若是真对我有意,我倒是不介意在大舅子面前好好表现表现。”雁栖然说完故意往梁沛的手背上摸了两把。 把梁沛气得满脸通红,但奈何着四周都是人,也只能红着脸暗骂雁栖然:“登徒子!” 就算被骂也是一脸的甘之如饴,有时候梁沛都不得不佩服雁栖然的脸皮。 坤宁宫, ——“回禀娘娘,娘娘交代臣的事情已经尽数处理妥当了。” 罗帐中的女人只能依稀看出个身形,却似御花园中开得最盛的芍药般婀娜多姿。身形婉约,隔着纱帐更觉似轻飘柳絮。帐中的女人眼波流转,如同秋水横波,乔装甚好的清澈下是遮不住的妩媚。随着她的动作,更是一股香气袭人,让人不由心醉。 听了来人的声音,也只是轻抹朱唇,语调中却是盈满了笑意:“梁大夫果真是青年才俊,本宫没看错人。” 梁源依旧是低着头,拱手回道:“娘娘言重了,不过区区小事,因是娘娘亲自吩咐,梁某自然是在所不惜。” ——“哦?是么?”皇后黛眉轻挑,抬手吩咐身边的侍女抚开纱帐,梁源只能听见耳边传来衣料拖过地面细细簌簌的声音,最终停在自己面前,“阿源” 梁源看了一眼皇后赤裸的玉足,出言打断道:“娘娘小心些,勿要着凉了。” 听了梁源的话,皇后明显一愣,等再转眼眼角又染上了笑意,一双如玉般白皙的手臂绕上梁源的脖颈:“阿源,你这是担心我?” 两双墨黑的眼眸离得极近,梁源却只是克制得不与皇后对视:“娘娘这是什么话。娘娘贵为国母,臣不过是尽了做臣子的本分,娘娘唯有保证好身体,方能让我朝民心安定,永续太平。” ——“如今在我这坤宁宫,你也要与我打这般哑谜吗?” “还是说你已然厌了我这副暮年皮囊?或是哪个贱皮子叫你的魂儿给勾去了?”皇后的眸子从脉脉春水变为一片猩红不过一瞬。 梁源抬手将那一双手臂轻轻取下:“皇后娘娘容貌自然是举世无双,平常女子怎么比得上娘娘风华正茂。”见面前这女子仍是嘴角微勾,似是并不信他的话。梁源只能在皇后满怀期冀的目光下轻叹一口气,转手从袖管中取来一块玉佩交予皇后手中:“这是臣前几日所得的一块美玉,美玉当配美人。这下臣的心,可是能顺了娘娘的意了?” 皇后将梁源递到手中的白玉佩拿着仔细端详了会儿,那玉的模样属实极好,质地温润细腻,手感极佳,犹如婴儿肌肤般嫩滑,光是从雕工上便能看出定然是块。 皇后心中虽喜,但嘴上还是嗔怪:“本宫若是不说,你可是要把这东西给了别的小贱蹄子了?” 第51章 爱慕溢于心 强忍住心头的不快,梁源把皇后轻抚在自己身侧的握在手中,故作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娘娘这话便是伤了臣的心了,臣的心里揣着什么,皇后娘娘还能不知道吗?” “哈哈哈——”皇后被梁源哄得捂嘴直笑,指尖顺着梁源的衣领向下,最后停留在腰带处漫不经心地勾了勾:“是啊,我与源郎自然是心心相印的。” 赔了半天的笑脸,这才平安坐上了出宫的轿子,等到轿子总算是出了宫门。梁源也终于算是松了口气,坐在轿中一脸嫌恶地将自己的袖口拍了又拍。 每次来这坤宁宫,这女人都是要恶心他一番,真是幸亏自己今日随身放了块南海白玉,否则看那妖后的模样怕是还真要将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大人,可是皇后娘娘交代了些什么?不劳大人费心,小的这便派人去办就是。”一直随侍在身旁的小厮一见自家大人的这副模样,也不敢出声,只等轿子出了宫门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这不提还好,一提,梁源就想起皇后那张让他反胃至极的脸:“能说什么?异想天开的女人,真以为自己手里那些东西能一直攥在手里?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她倒是宝贝得很,还真自以为仅仅凭手里的几个废物便能将我拿捏在手了?” ——“到底是在这宫里呆久了,什么可笑的想法都能冒得出来。” 在外,他是梁家的长子,在皇帝和父亲面前装作一副温顺正气的模样,事事都避着后党的一派“奸佞”。 在内,他是后党口中,不知其人的皇后心尖上的人,为了讨好那个女人费劲了心思。 第105章 这两出戏唱得他是身心俱疲,但他又不得不这么唱下去。 虽说背靠着梁家,但就只凭着梁家人那副酸儒气怕是这辈子都只能停步不前,真正算得上能加以操控的,怕是只有那个只剩下一个独苗苗的郁家,还有一个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池家。若是真想干出一份事业来,他就得笼络更多的人心,坤宁宫的那个女人就是他最好的借力。 到时一个郁家算得了什么?整个郁家的嫡系怕是死得只剩下一个郁漠,等到郁老将军什么时候咽了气,一个小娃娃又能奈他何? 至于池家 毕竟他那老丈人将人都送到了他眼皮子底下,自己不得好好回礼才是? 要不到时候自家媳妇儿生了气,那可就不好办了 小厮看自家大人正在气头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他在大人的身旁呆的时间最久,自然也就知道那个废苑。 往先梁源每次心情不好总是会去废苑里待上一晚,只是昨日白天他去的时候,却已经看见废苑里头的人早早便凉了,这人本是留的最长的一个,本以为最起码能留着一条命直等到重阳之后。 今日却没成想也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只是死法更为惨烈些。小厮一想到那人的惨状,不由得脖颈一凉,在心底默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下辈子还是投个好胎,千万别再跟“那位”长得像了 趁着身旁的人没注意,小厮悄悄瞥了一眼梁源的侧颜。朝中都道这梁家长子长了副好皮囊,更是满腹经纶、温文尔雅,想要嫁入梁家的京城千金们更是让媒人把梁家的门槛都要踏破。自己却从未见过那废苑里有撑过十日的。 都说上面的心意自己不该揣摩,但这大人连当朝皇后都心生厌恶,却不知究竟是要什么样的货色,才能入了这位大人的眼。 ——“大人,可还要寻个新的‘狗崽’来?那废苑中” ——“不必了,”梁源抬起手,紧皱的眉头总算是展开了些,“眼下重阳将至也是故人重逢的日子了。” 这次,可就再也没人能拦着他了。 忍了这么久,总该让他尝些甜头 艺考院,寝舍。 ——“哎!我说你就穿成这样进宫啊?”本来说让教习嬷嬷来好好教教卓玉宸进宫的礼数,但是看着卓玉宸翻箱倒柜折腾出来的这一身打扮,郁漠看得直皱眉头。 原以为就凭卓玉宸这一张脸,再平常的衣裳都出不了什么大错。但是却没想到卓玉宸这一身花花绿绿,竟是比上元节沿街唱戏的丑角还要滑稽。满头的珠翠,像是恨不得把能搜罗来的首饰都插在脑袋上。 ——“你还好意思嫌弃!不是你说让我打扮得隆重些?!我这按着你说的打扮了,你倒是嫌弃起来了。” 本来这次进京卓玉宸也没来得及给自己准备什么衣裳,本来他在百花楼的时候也不需要抛头露面,就那么几件素色衣衫轮着穿。如今郁漠提出来既要进宫,就合该穿得隆重些,卓玉宸也就犯了难,心里越想着要隆重,就越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自己也就那么几件衣裳,自然只能把姜飞白当初给自己塞的首饰都往身上塞。 卓玉宸看了看自己满头珠翠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他这样子是要家人的新娘子,恨不得把妆奁里的东西都拿出来让自己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这毕竟是宫宴,自己穿着成这样好像的确是有些不妥,但是 看着卓玉宸面露难色,郁漠上去捞着卓玉宸的胳膊就把人给拽了出来。 等卓玉宸一脸懵逼地被拎了出来,这才看见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马车。 都说这贡院在科举期间禁止随意出入,但看看这马车上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来第二样的装饰,就是用脚想,也知道这个郁家小少爷是走的哪家的后门。 ——“我说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去?该不会真是要带我逛街?” ——“不然呢?我看今日也别让教习嬷嬷来了,要不你这副模样铁定要将她气晕过去。怎么?愣什么?你若是不愿坐,要不我在里面坐着,你在后面跟着跑?” “这可是我连夜给祖父写信求了他老人家半天才求来的,要不是看在池伯父的面子上,我们现在又是合作关系。你这副模样真进宫去了,可不仅丢了沛城池家的脸,说不定还要连着我们郁家的脸一起丢。到时候若是你再吓到圣上脖子上的血溅到我的衣裳上可不好洗。” 听了这话,卓玉宸突然感觉脖子后面一凉,下意识把脖子缩进衣领里。 回过神,卓玉宸这才意识到这马车好死不死正好停在自己的寝舍门口,看着隔壁早已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考生,卓玉宸强行压下嘴角的抽搐。 好好好,跟这家伙认识这么久,就这点儿爱显摆又厚脸皮的毛病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变啊。 ——“这么说来,今天可是随便我挑?郁小公子这么殷勤,应当不用我掏钱吧。” ——“那是自然,”郁漠两手叉腰,一脸的骄傲,“不就些衣裳、布匹、首饰什么的?我们郁家还能差了你了?” 好啊 卓玉宸的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 这可是你郁小公子说的,可千万别后悔。 你小子在我面前贩了这么久的剑,可算是让大爷我逮住了一个宰你的机会。 ——“那边的几个看上去不错,给我装上!” ——“这匹布的颜色还行,我喜欢,算郁小公子账上!” 第106章 ——“哎!红的?没事儿没事儿!我就喜欢这种张扬的,全装上!” ——“这几个扳指不错啊!什么?这是给姑娘家的?不就是个扳指,还分男女呢?我就喜欢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了!” ——“看我干什么?让你装就装!看看外头那辆马车,全算车里那位头上哈!” 原来这就是买买买的快乐!花别人的钱就是爽啊! 来了京城之后,卓玉宸还从来没有像这样这么痛快地逛过,说是坐马车,但是卓玉宸倒是一点儿没闲着,脚连沾地的时间都没有。 郁漠倒是坐在马车里悠哉游哉,也不管卓玉宸看上了什么,大手一挥,让家丁们统统买下就是。 ——“公子啊您劝劝卓公子吧,这真是不能买了,小的们真真是抱不动了。”卓玉宸倒是爽了,可却苦了那些被喊来做苦力的家丁,一个个怀里抱的布匹、首饰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一直听说他们小公子心仪百花楼的一位琴师娘子,如今看这架势,光是一个卓公子都能下如此大的手笔,若是以后那个娘子真的进了门,怕是真要败光家门,掷千金以求佳人一笑了 郁漠本不喜欢逛街市,早知道这事儿就该让云歌那个小丫头陪着,也就是她们女儿家喜欢逛这些。 他们男儿又不像小姑娘成日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听家丁的话,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就是宫宴而已,他一个卓玉宸能买多少东西? 看自家小公子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那几个家丁也是挠头:“要不公子您自己下来看看?” 郁漠将信将疑地掀开帘子,就看见马车后面跟了十几个家丁,每个人手里抱着的东西之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郁家是出了什么大事要连夜搬离京城逃难了。 ——“卓玉宸!你、你是要把全京城的店都搬空吗?!” 乖乖坐在马车里,看着郁漠一脸恨不得把自己撕成碎片的眼神,卓玉宸不得不心虚地低着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跟郁漠对上眼。 完蛋了。 一不小心花钱花爽了,都忘了眼前这个金主可是个练家子。只要郁漠真有那个想法,把自己真撕成碎片怕是不过眨一下眼这么简单。 ——“喂!”郁漠这突然出声,把卓玉宸吓得整个人猛地一抖。 预想中的巴掌没有落下, ——“你在沛城的时候我是说你在那个什么锦安楼给别人弹琴的时候,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连这些东西都稀罕成这样?” 虽说他着实是没见过什么男人能像卓玉宸这般奢侈无度,但左右想想这人好像之前也没过过什么像样的日子,心头的怒火也就平下去几分。 本以为郁漠是要开口让他从马车上滚下去,卓玉宸松了口气,赶紧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还故意抬手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郁小公子慈悲胸怀,您生于世家大族自然是不懂。小民打小便没见过这般富丽之物,也不知如何穿着才对得起圣上的宫宴,因此便多拿了些。” ——“想着郁家,应当也不会在意这些钱财吧” 卓玉宸本就长了张勾人相,再加上常年病弱,那副身子骨像是张快要被风吹烂的纸。平日里不动声色时倒是一副冷清不近人的模样。当下怕是因为做了亏心事,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哭了,还是刚刚揉得有些许用力,眼角都泛着红。 郁漠看着卓玉宸这模样,反而自己的心里倒是乱了起来,心底最软的地方塌了一大块儿,耳朵后面也烧得慌,下意识偏过头,磕磕巴巴地出声说道:“那、那倒也不是” ——“你若是喜欢,那买便也就买了。祖父那边我去说” 郁漠这家伙鲜少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卓玉宸也是惊讶。 不等郁漠反悔,瞬间便换上了一喜上眉梢的模样:“郁小公子果真是爽快人!若是小公子成婚之后也能这么舍得给人花钱,哪家姑娘能不喜欢!” “别说姑娘家,就连我个男子都要对郁小公子心生爱慕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的支持和喜欢!!!! 爱你们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 第52章 为情为陷阱 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最终还是迎来了重阳宫宴的日子。 宫里的人早早便到了,马车在贡院门口排起了长队,不仅贡院里的考生都出来看热闹,连附近的百姓都纷纷出了门,在贡院门口围作一团,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这些能被邀进宫里的考生们都是哪家哪户的贵人。 卓玉宸在众人的拥簇下坐上了马车,这皇宫来的就是阔气,他们这一行一共六人,倒是一人一辆马车,好不威风。 卓玉宸坐在马车里,脑子里不停过着这两日教习嬷嬷还有郁漠给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各项规矩,他原本还有些怂,本想着要不就戴着面纱入宫,却不料宫中不许任何人掩面而入,不管是谁都会被认作是对圣上不敬。 卓玉宸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最后横下心,反正横竖都是要见自己这张脸,自己遮也是白遮,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脑袋重要,便也就没敢以身试险。 没过多久马车便在一处停下,外面传出来一个太监的声音。 ——“辛苦公子,前面就是宫门了。按规矩,公子得先下车让咱们好好检查一番才能进去,实在是冒犯公子了。” 第107章 卓玉宸听着外面的动静,估计被拦下来的也不只有自己,也就没在多说些什么:“公公言重了。” 走下车,卓玉宸才发现自己和雁栖然、梁沛一道下了车,却全然没看见郁漠的身影。三人走下车时互相交换了眼神,看来他们两个也在怀疑为什么没见到郁漠的身影。 正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就听见刚刚那个太监接着说道:“今日是宫中的重阳宫宴,受邀的贵人数不胜数,为防宫门拥堵,圣上这才下令让入宫的贵人们分开从东门和西门进入。公子们不必担心,其余三位考生便是从西门进了。待会儿入了席,自然便能见到其余三位了。” 卓玉宸听了此话虽仍感奇怪,但碍于身旁眼目众多还是默不作声。 ——“公公可知道我兄长在何处落席,可否请公公行个方便,让我和兄长坐在一处?”梁沛自小便是和郁漠一道在宫中长大的,那些宫中的老人自然也都认得这个梁小公子。 ——“梁小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宫里安排的不是,待咱家这便让人去通传一声,不过是个座位,梁小公子想坐哪儿便坐在哪儿就是了。”那个公公笑得谄媚,抬手就要让身侧的小太监去通报。 ——“公公莫慌,我还有一事想要麻烦公公。不知可否让我这两位同窗也与我坐在一处?我这两位小友都是头次进宫,怕是许多规矩都并不明晰,若是我们坐在一处,也能互相照拂些。” 天啊,真不愧我的亲亲室友啊! 卓玉宸听了梁沛的话,两行清泪在心里唰唰地流。他何德何能碰上这么好的人啊! 看向那个公公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期待。 求求了,同意吧。说他是到哪儿都要抱团的小学生他都认了,他真的社恐啊。 却不料那个公公听完梁沛的话却犯起了难:“这小公子啊,实在不是咱家有意为难,这位雁公子自然是可以,但是这位卓公子” “皇后娘娘特别交代过咱家的,说这卓公子是故人之子,皇后娘娘多年未见故人,想要与卓公子好好亲近些,因此” “便是将公子安排在身边了。” 一声惊雷将卓玉宸的灵魂劈作两半,这皇后还真是厉害,直接将自己安排到身边去了,不知道还以为她当真是与池家有多大的交情。 ——“既是如此,那便不劳烦公公了。皇后娘娘贵为国母,本该是小民先向娘娘请安才是。”不等梁沛往下接,卓玉宸就抢先开口道。 自己看着梁沛一脸为难的模样,心中也是不忍,只勉强回笑了一声。梁沛能尽力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已是极限,自己感激不尽,只是这事总得自己亲眼面对,这人自然也是推脱不得。 ——“公子这般想法咱家也就放心了。几位公子早些搜完身,咱家也能早一步送各位公子进去?”话都说到这儿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着让那几个小太监搜身。横竖他们三个先前也都在贡院被搜了一遍,身上自然是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卓玉宸趁着搜身之时,偷偷将一个荷包塞给了那个为首的公公,那个公公手里碰着荷包也是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看向卓玉宸的眼神里闪过一分精光,卓玉宸也不多说,只微微点头淡淡一笑 ——“行了,搜也搜得差不多了。几位公子,刚刚多有冒犯,这便随着咱家进去吧。” 宫中自然是不许马车通行,他们几个也就跟在那些太监的后面。没过多久,就听见为首的那个公公说道:“你们几个,先带着两位公子入席。卓公子是皇后娘娘特别吩咐过的贵人,我先将卓公子领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你们几个可要仔细些,万万不可怠慢了两位公子。” 雁栖然和梁沛向着卓玉宸拱手作别,三人便兵分两路。 跟在那个公公身后,卓玉宸走了半天,纵使从未入过宫,卓玉宸也明显觉得这路有些不对劲。按理说这公公要是真想把他引去皇后寝宫,又为何偏偏将他往那偏僻处领。皇后身份何等尊贵,怎么可能住在这种沿途连个宫女都见不到的地方。 卓玉宸忍了半天,还是没能忍住,干脆直接开口问道:“公公可是有事相告?” 那公公听了卓玉宸的话,拽着他的胳膊便往那旁边的林子里钻去,直到看见林中的荒亭,才总算停下。 ——“公子好眼力,这宫里处处都是眼线,咱家这才将公子引到这处。咱家早几日收到宫外传信,说是定要保公子平安,下面咱家说的,公子你可千千万要记清些,万万不可在这宫宴上出岔子” 那公公跟自己说了许久了,直到卓玉宸确定已经全部记下了,才终于松了口气,走前还将卓玉宸递来的荷包又塞回卓玉宸的腰间:“公子对咱家不用这般客气,早些年池城主还在京城时,便对咱家照顾有加,姜夫人更是不嫌弃咱家是个阉人,还给家里人不少银两接济。咱家这么多年都记着城主的恩情,只是城主他”那公公说到这儿也有些哽咽。 “城主大恩大德我个阉人无以为报,只愿以咱家这个破落身子为公子平安无虞、仕途高进尽些绵薄之力便好。”说罢那公公再忍不住抹起泪来,“如今城主不在,咱家一直欠了城主一拜,如今便一道还了公子便是。” 卓玉宸一看这模样,也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原先只觉得池城主夫夫能给自己一个进京的身份便已是对他最大的恩情,如今却不知道那夫夫二人竟将他在京城的路都铺好了,先是墨雪、再是郁家,如今又是这个公公。刹那间卓玉宸感觉自己的鼻子都有些酸,自己才是真的对这夫夫二人无以为报 第108章 眼瞅着那公公真要拜自己,卓玉宸这才回过神,嘴里一边说着“使不得”一边赶紧把那个公公搀扶起来。 ——“公公不必如此,我也是托了义父的福,才换得一份生机,理应与您一道拜谢义父义母,这大礼小辈实在是受不起。” “只是,小辈还有一问想要请教公公。” “义父义母给公公的信中可有提及,这宫宴中可还有可信任之人?”现在自己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尽快确认自己的队友都有哪些,这公公一看就不是在圣上、娘娘身旁伺候的,到时真的入了席,自己也得尽快适应才是。 ——“这”那公公听了这话倒显得有些犹豫,四周确定了没人经过,这才终于放心在卓玉宸耳边轻声说道,“那信中确有提及,说是梁府大公子梁源,可信任之。” 卓玉宸原先倒是也听过这个名字,若是他没记错,那位梁源公子,应当就是梁沛的兄长了。 若是如此,倒也合理。 ——“咱家这便将公子送出去,这已然转了许久,可不能真误了时辰。咱家一会儿就将公子送到那湖边桥下,自会有人引公子去那宫宴。” ——“公公为何不一同前往?” ——“咱家已是宫中老人了,若是人家问起为何误了时辰,换个脸生的也好扯谎不是?” 这公公倒是想的周到,卓玉宸点了点头便也依着那公公去了。 等到了一座石桥旁,远远便看见有个小太监在一旁等着。 ——“公子跟着他就行,这是我的徒弟,该交代的已然交代过了,公子大可放心。” 目送着卓玉宸随着那个小太监越走越远,那公公才终于舒了口气,那袖口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嘴里喃喃道:“真是吓死咱家了,这年头真是苦煞我们这些做活的” ——“公公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是嫌我家大人钱给少了?”那公公话还没说完面前就突然蹦出来了个人影,把那公公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指着那人嘴里只剩下“你你、你。” 那人却是连个正眼都懒得看地上的人一眼:“我家大人交代的东西,你可是都办好了?该说的话可是一句都不落?” “你知道的,我家大人可不是个好脾气,若是事办砸了,来日便等着我家大人亲自来剜你的眼、拔你的舌。” 那公公一听这话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冲着那人就一个劲儿地叩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梁大人交代的事儿,小的怎么可能怠慢,已经一字不差地说了,还求大人饶小人和小人家里一条贱命。” ——“是够贱的。”那人看着在地上乱爬的太监发出一声冷哼,随手便从身上取下来一个钱袋扔在地上,“给,这是大人赏你的。” “不过嘛,你的家里可就没那么快放了,”那人弯下身子,从身上取下一把银刀,照着太监的脸上拍了拍,“大人说了,你若是能在这宫里老老实实地当大人的狗,那便保你家中荣华富贵。若是不成” ——“不会不会!我这一条贱命唯大人是从!”那公公听了话,赶紧冲着那人就是一个劲儿地叩头。 正要抬头,却被面前那人一脚踩住脑袋狠狠压向地面,脑袋和石板相撞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不多时那石板上就绽开了绚丽的血花:“早这样不就好了?当狗的,自然要听主人的话,不是吗?” 等那人抬起脚,地上的公公才缓缓站起身,正要转身跑路,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面前那人欲言又止。 ——“你又有什么事?再浪费时间,我就把你的舌头拔了!” 那太监被这一声怒吼吓得脖子一缩,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就、就是大人为何让我说是承了沛城城主的情?若、若是直接说,是大人让我来的不、不是更好?” ——“你个浆糊脑袋知道什么?那姓卓的哪儿见过大人?若是直说,那姓卓的难道不会生疑?滚滚滚!就没见过你这种又蠢又jian的狗!” 作者有话说: 郁漠啊,有人要来跟你抢媳妇儿啦!!!! 第53章 断舌换忠心 给自己带路的这个小太监年纪看上去倒是不大,一路上也是一言不发,眼睛只盯着前头,那步伐快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什么厉鬼追着。 卓玉宸忍了许久,这才终于铁下心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小公公贵姓?在哪个宫做事?往后还得多多拜托公公照拂些。” 那小太监听了卓玉宸的声音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那动作实在像是关节生锈了的玩偶,卓玉宸看他这副模样,心生怪异。跟这小太监初见时,自己的注意力上全在那个老太监身上,只觉得这小太监安静地奇怪,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小太监回过头瞥见卓玉宸的相貌,双眼倏地睁大,嘴里却是只有“呜呜啊啊”的声音。那小太监见自己说不出话,竟是比卓玉宸还要恼怒,最后竟是气得直照着自己脸上扇巴掌,把卓玉宸吓得赶紧去拦。 那人虽说是小太监,但其实看上去年岁也并不算很小,倒是跟自己没差几岁。 只是可惜了,小小年纪便成了哑巴。 卓玉宸心里也是自责,他真该死啊,闲着没事儿非要跟自己哑巴唠什么嗑? 看自己脸上的自责,那小太监像是更急,偏偏他又说不出话,只能冲着他一个劲儿地摇手摆头。 ——“你是让我别难受?”卓玉宸试探着回道。 第109章 那哑巴赶紧点了点头。 ——“那你这哑巴可是天生的?”卓玉宸只能这么试着跟他交流道。 只见那哑巴一听他的问题,沉思了一会儿,便张开嘴,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舌头。 哑巴的嘴里没有舌头,原来竟不是天生的哑巴,而是被人截断了舌头。 卓玉宸还是头一次人没了舌头的模样,冷汗浸了满背,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这也太残忍了 这究竟是干了什么才会遭此无妄之灾。 那哑巴拿手拽了拽卓玉宸的袖管,四处张望了会儿,一脸郑重地将卓玉宸的手托在自己的掌心,用另一只手缓缓写着。 卓玉宸本是满心疑惑,但看着哑巴一脸的严肃,又觉得事情像是没那么简单。 只是 这一笔一画,怎么总觉得有些熟悉? 待哑巴写完,卓玉宸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哑巴写出来的那个字在他的头顶炸开。 卓玉宸看着哑巴一脸的平淡,眼神却充满了期待,头皮发麻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赵”。 这哑巴在自己手心写的是“赵”。 原想着自己应该不会这么快暴露,就算是暴露也该是等到了那个皇后面前,却没想到这还没到宫宴上呢,就被人给认出来了。 赵宸啊赵宸,你说你小子长得那么有辨识度是做什么呢?! 你小子那么小就失踪,怎么过了这么久还能被人认出来?! 卓玉宸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换上了一副笑脸,打算直接将装傻进行到底:“小公公可是便急?无妨,在下等着公公便好,公公早去早回。” “若是小公公不方便,也可给在下指个路,在下自己去便是。” 听了卓玉宸的话,哑巴先是一愣,等到回过神,眼中仅有的光早已不见,又恢复成了原先初见时那副一潭死水的模样。 卓玉宸也是苦哈哈地回笑:“在下愚笨,实在是不懂公公的一次,若是读错了公公的意思,还请公公多多包涵。” 说罢便又要朝着哑巴拱手。 这哑巴的动作却是比他想象中要快上不少,一看卓玉宸弯下身子要朝自己鞠躬,手腕一转便拎着卓玉宸的领子,直直把卓玉宸给拎了起来。 被人生生拎起来的卓玉宸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的记忆一闪而过。 好像自己不知何时,也被人这么拎起来过 不对!这不是自己的记忆! 这是赵宸的记忆! 但是卓玉宸再想仔细回想关于那人的音容笑貌,却没了分毫线索。 那记忆像是天空一闪而过的流星,自己哪怕拼尽全力也无法捉住那尾巴分毫。 似是察觉到卓玉宸的不适,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多少有些越矩,哑巴赶紧松了手。随后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严肃,木着一张脸朝着卓玉宸摆了摆手,然后又朝着卓玉宸鞠了一躬,再摆摆手。 像是在告诉自己不要冲他鞠躬。 卓玉宸呆呆地点了点头,这自进宫之后接收到的信息量多少有些大,让他多少有些消化无能。 正打算再开口问这哑巴些东西,就听见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不是芫答应宫里的小福子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旁边的是?” 那男人的声音卓玉宸听着总觉得熟悉,但又不想不起究竟是在何处听过 正打算问这个被称作“小福子”的哑巴,却看见小福子的脸被巨大的惊恐扭曲到极致,整个人的身体也不停地颤抖着,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对那个声音恐惧和对自己的哀求。 恐惧? 小福子害怕这个男人?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福子那消失的舌头,难道这男人和小福子的断舌 虽说自己与这个小福子仅仅一面之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出于对这个残疾人的可怜,便抬手轻轻拍了拍小福子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慌张。下一秒抬脚将小福子挡在身后,朝着男人拱手道。 ——“在下卓玉宸,有幸受圣上之邀来这重阳宫宴,却只因头次进宫,左转右转迷失了方向,便麻烦了这位公公指路。无意中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莫要怪罪于公公,此事皆是小人一人之过。” ——“哈哈哈哈哈,原是池伯父的义子,快起来!”等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长相,卓玉宸这才想起来这张脸自己原是见过的,之前郁漠那家伙将他从大理寺的手中救回郁府时,便是见过这人。 若是他没记错,此人,便是梁家的大公子、梁沛的兄长,梁源。 只是小福子为何如此害怕这个梁大公子?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他是坏人啊啊啊啊!!! 离他远点!!!!郁漠!!!!快来保护你老婆!!!! 第54章 片语乱人心 ——“想来芜答应宫里近日来倒是清闲,这刚侍过寝,倒是对自己宫里的人甚好啊”梁源身后那个侍卫的话听着倒是和气,但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太对劲,再一转头却发现小福子原本正常的脸色,此时不知为何已经苍白如纸,那抹毫无生气的色彩一直蔓延到耳后。 ——“那可是后宫中的娘娘,哪儿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了?”梁源听了侍卫的话,出声斥责道,“想来也真是凑巧,今日重阳宫宴怎么没见到芜答应?莫不是身体抱恙?还得劳烦公公平日里照顾则个,那肚子里若是有了龙子”梁源笑起来时才让卓玉宸终于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些和梁沛作为亲生兄弟的影子。 第110章 毕竟这话涉及到后宫妃嫔,卓玉宸也不好插嘴,再反观小福子的后脖颈早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身形明显在听到自家主子的名讳后顿了几下,卓玉宸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看着小福子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卓玉宸本还有话要问那个小福子,下意识便去追,一抬头却被梁源和他随身的侍卫挡住了去路,也只能作罢。 来日方长。卓玉宸默默把小福子的名字记在心底,待到下次碰见,再问也不迟。 ——“卓公子近日来在贡院里可还好?听家弟提起,他如今和公子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可有给公子添什么麻烦?”卓玉宸的注意力原本都放在那个哑巴小福子身上,如今梁源一句话才终于让卓玉宸回过神来。 上次在轿子里,卓玉宸不敢光明正大地看梁源的脸,再加上这已经相隔甚久,脑海中只记得这人的大致身形。 这还是第一次跟梁源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光只是一眼,卓玉宸就觉得脑中嗡鸣不断,眼前的景象也有些许恍惚。 难不成赵宸认得此人? 一想起赵宸的名字,卓玉宸的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止不住的抽痛。这家伙不是已经凉了吗?怎么魂穿死人还有这么大的副作用? ——“卓公子?卓公子可是被这日头照久了?可要我寻个轿子来?” 看着卓玉宸轻轻摇了摇脑袋,梁源反应极快,上前一步便扶住卓玉宸的肩膀。 说是扶,还有点儿不太恰当,倒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拥进怀中。 那架势倒是把卓玉宸吓了一跳,任谁也不想自己一个大男人以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倒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再说了,一听见这人要给自己寻架软轿,可是把卓玉宸吓得不轻,就是云歌那样的小丫头估计都没娇弱到这个地步吧,自己若真是坐个软轿去赴宴,那模样成何体统? 梁源似乎没想到卓玉宸就那么干脆地把自己推开,手停在半空中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啊哈哈哈哈梁大人怕也是去宫宴的?若是误了时辰便不好了”等自己把梁源推开,卓玉宸终于想起来“尴尬”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那老太监倒是刚说自己若是想要有所倚仗,大可以来寻这位梁大人,现下自己却是一起身就把事儿给忘了个干净,早知如此,就该离郁漠远些才好,都是这家伙,把傻气全传染给自己了 另一边,宫宴上。 郁漠强扯着一副笑脸坐在老将军身边,一口一个“伯父”地给身边的大臣们敬酒,目光却时不时在殿门和皇后身侧的那个空位上扫过。嘴上说着祝贺的话,脑子里却全是卓玉宸的模样。 这琴呆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又跑到哪儿去了,这重阳宫宴不是小事,若是误了时辰怕是要惹得龙颜震怒。 目光扫过皇后,把郁漠心中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 难道是被皇后的人掳了去? “阿嚏!——” 动静之大,把郁老将军杯中的酒都吓得差点儿就要泼出来。 郁漠也是羞赧,却又听见正对面传来“扑哧”一声,再一看,果然是梁沛那个家伙,看那家伙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郁漠气得脸色更红了几分,忍不住一个眼刀飞了过去。却看见那边一只胳膊把梁沛拦了过去,正是雁栖然那小子坐在梁沛身侧,正夹起一片菜叶喂到梁沛嘴边 呸!狗男男! 湖边的二人却是对殿上的闹剧毫不知情。 幸亏人家梁大人不是个小心眼,倒也是给自己了个台阶,转身便朝前伸了只手出来:“请。” 不知道究竟是哪儿来的别扭,卓玉宸总觉得和梁源一道时,有一种和家中长辈促膝长谈时的局促,整条路走下来都是自己在一旁嗯嗯啊啊,听着梁源在自己耳边嘘寒问暖。 ——“前些时日,文柏在家中温书,时常跟我提起你们在沛城时的事,当初倒也是无奈,只因公务缠身,未能亲自去沛城拜见二位伯父,不知二位伯父如今身体可还康健?” ——“回大人,义父义母身体安好,不劳大人挂念。” 卓玉宸回过话,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好半天才察觉出些许不对,等回过头才发觉梁源仍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自己倒是甩了梁源一大截。 ——“大、大人?”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最后还是梁源终于忍不住,看着卓玉宸一脸呆滞的模样实在觉得可爱得很,干脆低头笑了起来。 卓玉宸看着梁源轻轻耸动的肩膀才意识到原来梁沛这个兄长刚刚是在逗自己,想起来自己刚刚那蹩脚的反应,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 ——“哈哈哈哈罢了罢了,这叫着叫着怎么还越叫越生分了?漠儿那小子还叫我一声‘源大哥’呢,虽说你自小不在这京城里长大。但按辈分,也不必如此生分,这一口一个‘大人’,听着还真是肉麻得紧。” 刚刚自己的脑子里只顾着想那个老太监的话,压根没注意到梁源的脸,这下一看梁源的长相虽与梁沛有几分相似,但却要更多几分温煦,眉眼上少了些少年人的凌厉。 但不知为何,卓玉宸总觉得梁源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多了几分暧昧缱绻 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被分割成细细碎碎的玉屑,洒落在梁源的侧脸和衣角,到底是“皎如玉树临风前”,也怪不得雁栖然如此钟情于梁沛那张脸,若是那人先见到的是梁源,怕也要惊叹一句“人间绝色”。 第111章 都说梁家男儿多貌美,如今看来也是肤浅了即使自己是个男儿身,有时也不得不承认梁源这美貌攻击属实是有些过于直白了,愣是让他这个往先自诩一副好皮囊的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怎么了?玉宸可有什么不适?若是实在不喜欢,那便算了。” 眼看着梁源那张帅脸一步步朝自己靠近,把卓玉宸吓得赶紧退了一步,宽大的袖子遮住脸,这才没让梁源看见自己老脸通红的窘态。 ——“啊没有没有!源、源大哥源大哥如此风流倜傥小、小辈自然是” “哎呦!”自己的话还没说完,白白挨了一个脑瓜嘣,卓玉宸吃痛地抬起头,两双眼睛正好对上,梁源笑起来时眼角都弯成了一个弧:“挡什么?既然喊我一声大哥就不用说什么“小辈”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时辰也不早了,我这就领你去宫宴,可万万不能让圣上和娘娘久等了。” 原本自己就被那个老太监领着兜了个大圈子,这下再加上和梁源寒暄了许久,等到了殿上,席间已经是人头攒动。 卓玉宸刚踏入殿中就看见坐在郁老将军身旁的郁漠,郁漠显然也看到了自己,郁老将军与身侧的大臣交谈甚欢,全然没注意到自家孙子从桌边抄起一根筷子,一脸凶神恶煞地拿着筷子照着自己脖子上一抹。 卓玉宸看着郁漠的动作,下意识脖子一凉,也知道自己理亏,干脆把脖子缩进衣领里,所幸大殿里人声嘈杂,若是自己偷偷溜进去,怕也不会被人注意到 “臣梁源,携沛城卓玉宸向圣上、娘娘请安!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梁源嗓门之大把一旁正打算开溜的卓玉宸吓得差点儿直接蹦到房梁上。 原本人声鼎沸的大殿,也因为梁源这一嗓子刹那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是,大哥你没事儿吧你就是想在领导面前表现,也不是这么表现的啊!谁家迟到了还理直气壮推门进去喊“报告”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迟到了是吧?! 大哥,你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克我的?! 但事已至此,卓玉宸也只好硬着头皮跪在梁源身后:“草民卓玉宸,拜见圣上、娘娘!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你二人不必多礼,且先入席吧。”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男人也被这动静惊动,却也不像是想要追究他们二人迟到罪责的样子,让卓玉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卓玉宸正庆幸总算是逃过一劫,却没想到头顶又传来另一道声音:“你就是那个池家新认的义子?” 作者有话说: 郁漠半夜从床上蹦起来:不是,他们都有病吧! 第55章 只要他活着 ——“回娘娘,正是在下。”都怪这个梁源,说是要帮自己,结果呢?原本还以为自己能晚些跟这个皇后对上,最好是不要在这宫宴上对上。 如今可好,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倒是大庭广众之下被撞了个正着,如今就算是千不愿万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们二位倒是交情甚好啊,如此姗姗来迟,可是叙旧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宸的缘故,一听见皇后的声音便只觉得像是有什么应激反应般毛骨悚然。 人家皇后娘娘都已经开始兴师问罪了,卓玉宸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礼道:“回娘娘” ——“是臣下不小心寻错了路,这半途中正好碰上了这位公子,这才与公子相伴而来。因此误了时辰,还望圣上和娘娘恕罪。”卓玉宸这半截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梁源抢了先。 好吧好吧,算这人还有些良心。心中正想着,目光却瞟向一旁的郁漠,郁漠的脸色倒是比自己刚进门时更差了,卓玉宸总觉得若是那眼神真能化成刀剑,自己怕是早就当着众人的面被郁漠的眼刀捅得满身窟窿了。 ——“本宫怎么不知梁大人竟还会在这宫中迷路了”皇后看向梁源的眼神多了几分晦暗不明,似是全然不信梁源所言。那声音虽是不大,但也只能怪自己听力好,这话倒是正正好传进卓玉宸的耳朵里。 若不是自己站在梁源身后,看不清面前人的神态,自己还真的想看看梁源如今是什么表情。 毕竟卓玉宸往先也只在学校时,听到过他的室友梁沛跟对象打电话时才会用上的嗔怪语气,这语气在谁的口中说出来卓玉宸都不会感到奇怪,可这语气却偏偏出自贵为国母的皇后娘娘身上,甚至对象还是身为臣子的梁源,这其中的关系卓玉宸不敢细想,只觉得越想越脊背发凉。 只能劝自己相信老太监的话,相信梁源,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正在拉扯之间,殿上那位九五之尊终于发了话:“好了,这重阳佳节,就免了吧,快快入席便是。” 话音刚落,卓玉宸深吐了一口气,幸亏这个当皇帝的还算好说话。 行罢礼,卓玉宸就识相地抬起头打算直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不料自己不过还未落座,就听见耳边止不住的嘈杂,一路上路过的大臣都齐齐看向自己的方向,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卓玉宸也是迷惑,下意识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头顶的端坐于最高顶的的男人。 巧的是,当今圣上的目光也紧紧锁在自己身上,这也是他第一次对“帝王之相”这四个字有了如此具象的认识。 第112章 到底是能做到那个位置的男人,眉眼间的王霸之气震得自己全然动弹不得,只能低下头一头雾水地朝着当今圣上再次行礼。 不止卓玉宸,几乎席间所有人都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纷纷将目光在这个沛城来的考生和龙椅上的皇帝之间打转。 清脆的金属和地板的碰撞声首先打破了这僵持的气氛。 堂堂九五之尊,在众目睽睽之下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神态,手中的酒杯在地板上越滚越远,身旁的宫女却丝毫不敢弯腰去捡,只能唯唯诺诺地在一旁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卓玉宸也意识到这情形有些不对,刚刚直起的身子,赶紧又弯了下去。 ——“宸儿”龙椅上安座的男人鲜少露出与身份如此不符的神态,但片刻的恍惚后,又很快恢复了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你你且上前来,往先一直听说池家新认了个义子,但朕忙于政务一直没寻到空找你进宫,如今倒是正好碰上好时候,来,上前让朕看看池影认了个什么模样的小子。” 这下可好,人都还没到位置上,又不得不直起身朝殿前走去。 卓玉宸虽说始终低着头,但无意间还是瞥见一旁的皇后看向圣上的面色惨白尤甚,似是心中的疑虑得到了证实,心中却失了安稳,更多的是随之而来的恐惧。 倒是像极了那日的陈公公。 不知为何,卓玉宸的心底飘过了一丝爽快。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梁源依旧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姿态,嘴角却微不可察地翘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从他见到卓玉宸的第一眼,他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原本还只是怀疑,怀疑这池家多年来不问朝政,连这些年的科举也从不举荐人才,为何偏偏此次要举荐一个艺举生,甚至还大张旗鼓地对外宣传是他们池家新认的义子? 可这张脸,他唯独不会认错,这张脸融合了当年宁安郡主和赵国公二人的长处。这些年的漂泊,又给卓玉宸添了些京城中那些小倌身上没有的傲气和野性,让他越看越欲罢不能 这么多年了 阿宸 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阿宸都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永远都不能逃出为他专门设的牢笼 他要让他的阿宸,永远只为他活,慢慢地成为他一个人的金丝雀 卓玉宸缓缓上前,路过郁漠和郁老将军的桌前时,只见郁老将军仍是不动声色地低头吃酒,像是没有听到圣上的话。 目光扫过一旁的郁漠,却见那人虽然还是绷着一张脸,却是冲他微微摇头,两片唇瓣微微张合,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放心。” 平日里虽觉得这小子从未靠谱过,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原本自己这一颗稍显慌张的心,却被这两个轻飘飘的字彻底抚平了波澜。 默默吐了口气,卓玉宸整理好心情站定:“草民卓玉宸,见过皇上、娘娘。” ——“你且抬起头来。”毕竟是九五之尊,男人的话等同于不容置喙的命令,心中虽有挣扎,但也不得不缓缓抬起头。 少年眼波流转,冷静而平淡地微仰着头望向端坐于面前的二人。 少年冷冽的眼神和殿上人的目光对峙着,看着这个架势,整个殿堂上没有一人敢发出丝毫动静,但心中的震惊却牵系着在场的所有人。 像 太像了 这张脸,纵使未能见过此人幼年时的模样,也能从眉眼间寻到些此人父母的影子,尤其是那个在宫中被视为禁词的存在 ——“你是池家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卓玉宸总觉得圣上的声音中隐约带着几分哽咽。 ——“回圣上,小民幸得城主、城主夫人善心体恤,认小民为义子。城主将小民视如己出,小民自当以子女之名,尽子女之责。” ——“朕且问你,你从前,以何为生计?” 那答案是卓玉宸从沛城时便熟记于心的答案,可话到了嘴边,看着当今圣上微微颤抖的双手,有些话却又不忍说出。 赵宸按血缘来说,本是圣上的亲侄子,按理应是享尽荣华富贵。若是让圣上知道自己的亲侄子父母双亡后,在酒楼勾栏卖艺求荣、苟且偷生 ——“小、小民” ——“圣上。”正在犹疑之际,一道被岁月雕琢过的男声穿过坐席,直直传进在座所有人的耳朵。 卓玉宸顺着声音侧目望去,竟是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郁老将军。 ——“臣前些时日携家眷南下沛城,恰巧遇到此人在酒楼以卖艺为生,沛城城主听闻此人身世悲惨,襁褓之中便被扔在酒楼门外,由掌柜抚养长大,又看此人琴艺尤为了得,这才可怜他收为义子。” “让其赴京应举,也是为了让这孩子能为朝廷、为圣上、为这海晏河清的盛世尽一份力。沛城城主每每与臣提起,常感叹如今身在沛城只能为社稷尽些绵薄之力,还望圣上看在池家上下对圣上、对朝廷忠心不二的面子上,免了池家的罪责才是。” 席间的众人都是玲珑心,一听郁老将军又是提了这孩子的身世,又是提池家的荣耀,在座的再没心眼,也得听出来个所以然来。有几个机灵的大臣,顺势跪在一旁齐声喊道:“沛城城主对朝廷忠心不二,还望圣上开恩。” 有了这些人起头,席间的其他人不管愿不愿意都一并跪了下来,齐声喊道:“沛城城主对朝廷忠心不二,还望圣上开恩。” 第113章 梁源站在一旁目光死死盯着郁老城主,心头恨得直痒痒。 不愧是个老狐狸,这一席话,不仅把卓玉宸的身世摘了个干净,这人既然是弃婴,那就不可能跟当年的宁安郡主有丝毫关系,就算是相貌有一万分的相似,也不可能是当年那个落水溺亡的赵国公世子赵宸。 仅仅是这么一番话还不够,甚至还顺便抬了以下池家的地位,纵使是圣上心中再多疑惑,也只能认定是池家寻来了这个与赵国公世子极为相像的少年,平了圣上这么多年来因宁安郡主暴毙而亡的愧疚,日后,圣上也只会因为这层原因更为优待卓玉宸和池家,顺带着,还有这个为卓玉宸和池家说好话的郁家。 这一盘棋,倒是让这半截入土的老家伙赢了个一箭双雕。 “都平身!——今日本就是好日子,朕心情好才办这宫宴,你们一个个的,倒像是朕要治谁的罪似的。池爱卿所作之举,朕领了这番好意,不仅不罚,更是要赏!来人啊,传令下去” ——“慢着。” 殿中人的目光原本全聚在圣上一人身上,卓玉宸也在期待着圣上能赏些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这话还没说完,话头就被一旁的女人截了过去。 真是服了,现在很流行打断别人说话吗? 皇后娘娘啊,你就不能等圣上赏完我再接话吗? ——“皇后可还有话说?”看着圣上紧蹙的眉头,卓玉宸才知道朝中流言非虚,这朝廷终究还是皇后手中的朝廷,而这女人,坐在高位之上,将权力攥于手心。 看着这女人眼中的嚣张,有那么一瞬间,卓玉宸不禁想到,此时若是真的赵宸站在这里,面对着灭族仇人,他可会镇静如常? 那自己呢?自己又能否对这人时时保持冷静? 女人环视了一周在场的所有大臣,犀利的眼神中充满了轻蔑,尤其是看向郁老将军时,眼神更是带了些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恨意。郁老将军不吃她那一套,甚至在皇后的眼神扫来时,故意朝皇后拱了拱手,任凭皇后被他的行为气得直呲牙,也碍于众多大臣的面子上不得不忍了下来。 在环视了一周后,皇后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卓玉宸的身上:“既是池家的孩子,池家是我朝的功臣,你如今自己在京城,时常也多进宫走动走动。多与我和圣上说些知心话。” 皇后笑得温婉,但卓玉宸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听他说知心话,莫不是“掏心掏肺”(物理版)的那种“知心话”? 果不其然,卓玉宸这边正要回礼,就听见皇后紧接着说道:“只是虽说如今入了秋,但本宫见你又是披发又是高领束颈,这席间觥筹交错,怕是一会儿便要热气上身,何不将发束起,一会儿在席间也能爽利些?” 听了皇后的话,殿中大臣们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伴随着大殿上嗡嗡咛咛的嘀咕声,卓玉宸再一抬头眼前就只剩下圣上愈发苍白的面孔。 皇后如此直白地说出这番话的确令人咋舌。 这朝中凡是有所资历的人谁能不知,这赵国公世子脖颈间的朱砂胎记,再加上这位沛城城主义子那张脸,怕是就差直接问这孩子是否是宁安郡主的遗孤了。 这下所有人的视线又再次全都移到卓玉宸的脸上。 郁漠在一旁看着,心中所有的思绪都拧作一团。 这些天来,他与卓玉宸相处的点点滴滴也都随着身边其他大臣的讨论声全部涌上心头。 他还记得,当时姜伯父跟他说,说是如果想要知道宸哥儿的事情,就去问那个琴呆子 他还记得,当时云歌见到卓玉宸的第一眼就吵着闹着说那是他的宸儿哥哥 可是祖父不是说,说他是被扔在锦安楼的遗孤? 等等遗孤?他原来有听卓玉宸提过自己的身世吗?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恍惚间,郁漠的记忆又回到了那次,自己从水下救起了这个琴呆子时的场景。 只一刹,一抹鲜红从自己的眼前划过,那抹鲜红仿佛就存在于那人的脖颈处。 郁漠甩了甩脑袋,妄想把这错乱的记忆甩掉,但事实却更加直接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不会记错,卓玉宸,颈间正是有那么一抹朱砂痣。 可不管他是宸哥儿也好,不是宸哥儿也罢,此刻的郁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皇后看到卓玉宸颈间的朱砂痣,他不想让卓玉宸死。 他想要让卓玉宸活。 什么是或不是的想法都抛到一边,卓玉宸是一直骗着自己也好,还是一切都只是巧合也罢。 那些他都不在乎,他只想让卓玉宸活着。 只要卓玉宸能活着出宫,只要他们还能平安回到贡院,他一定会让卓玉宸亲口、一五一十地把一切的来龙去脉全部都给他交代清楚。 而现在,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他要卓玉宸活着。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一章人均说不完一句话,因为说了一半都要被打断一次哈哈哈哈哈。 第56章 朱砂定姻缘 ——“不” 郁漠只蹦出来了一个“不”字,却未曾想卓玉宸的动作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快得多。 卓玉宸此刻的表情还是那么一副清冷模样,像是什么对他来说都不甚重要,即使是如此危急的时刻,他也仍旧保持着超乎常人的平静。 第114章 郁漠屏住了呼吸,记忆依旧在心中游荡,让他回想起往常,也只有在他们二人斗嘴时,卓玉宸好像才会展现出一些不同于往常的神态。 玉葱般的手臂轻轻撩起乌黑的发丝,浓密的发丝被白皙细瘦的手攥在掌心,露出一截和手腕一样白净的脖颈。 卓玉宸将头发绕在手上,不多时又轻轻放下,脸上的表情将“遗憾”和“无奈”展现到极致:“草民谢过皇后娘娘,只是草民进宫赴宴,不懂这些规矩,也未曾想着多带条发带来,让娘娘见笑了。” 比起刚刚的局促,卓玉宸此刻的脸上只剩下胜券在握的得意。 正如所有人所见,他颈间空无一物,尽管这一切都多亏了那一小罐水晶膏。 郁漠脸上的惊恐转为疑惑,最终在不可置信中久久无法回神。 ——“你跟池家这孩子倒是挺熟?”祖父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把郁漠吓得魂都要飞到天外去。 郁漠瞥了眼圣上和皇后,见二人终于放下了些许戒心,心中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犹豫了许久才回道:“祖父,您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郁老将军明知故问,顺带着还挑了挑眉毛。 郁漠自小就是郁老将军带着长大的,见了这模样就算郁老将军不说,他也猜出来了个八九不离十。 放在原来,他理应不再过问,但不知为何,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执着于一个答案过。他现在只想要有人告诉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卓玉宸,究竟是不是” ——“他不是。他曾经是沛城锦安楼的琴师,如今是你池伯父、姜伯父的义子。” “你不是很清楚吗?漠儿?” 郁老将军紧绷着脸,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严肃。 “不管原先如何,你只需记得,他姓卓,是沛城人就够了。” “旁的一切都过去了,斯人已逝,勿要过于牵念了” 大殿的中央,卓玉宸依旧保持着低头拱手的姿态。 ——“罢了罢了!不过是条发带,瞧瞧把这孩子给吓得。来来来,今日本是重阳宫宴,倒是让这孩子干站了许久,怕到现在连口酒都没喝上。” “也是怪朕,来人啊,领这孩子入席!” 皇后看着卓玉宸白净的脖颈也是恍惚,虽说心中仍有疑惑,但又不得不就此作罢。毕竟是宫宴圣上也发了话,自己也不能在这文武百官面前再多说些什么。 眼见着自己总算是熬过了一劫,卓玉宸也松了口气。 这一个宫宴给他整得,差点儿就要撑不住了。 都是这个破赵宸!还他喝酒撸串、摸鱼翘课的快乐人生! 宫宴总算是开始了,看着眼前翩然起舞的舞娘和专心演奏的乐师,卓玉宸却是一点儿享受不起来,这一切还得归功于自己这个天杀的座位。 倒是他身边这个皇后娘娘,刚刚还对着自己剑拔弩张,这不过转眼间,又是对他嘘寒问暖又是劝他多吃些酒菜,翻脸竟比翻书还快。 卓玉宸不敢不从,只能在一旁陪着笑脸。 今天这一出出的,完全把他架成了整个宫宴上的焦点。酒过三巡,仍有不少大臣来同他敬酒,有些是和池家有过交情的老臣,甚至情绪到了,还会边同他讲述那些年池老城主的飒爽英姿边抹着眼泪。 卓玉宸把递来的酒纷纷接下,自己虽说只是义子,但也要尽这一分义子的责。 只是到了几杯酒下肚,自己终究也有些招架不住。 面前的这个大臣年少时曾是池老城主麾下的书记官,后来受池老城主赏识,才一步步做到了这三品官的位置,一提起过往更是热泪盈眶。 卓玉宸已经喝得有些发晕,整个人摇摇晃晃,对别人的话也只剩下点头。但毕竟是在大殿之上,自己在圣上面前说什么也不该拂了别人的面子,也只能硬撑着一杯一杯地灌下去。 ——“说到这儿,我倒也记起当年在下入仕之时,曾在大人府上受了大人不少教导。梁某感激不尽,这一杯,梁某便替了这位公子,敬大人。” 卓玉宸趁着最后的一丝清醒,强打起精神寻着声音望过去,果真是梁源。虽没出声,却也跟梁源交换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天,总算是有人能帮他挡一下,若是真把这杯灌下去,自己恐怕还真得在这大殿出大洋相了。 那位大臣显然喝得也有些高,面色通红,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捋不直舌头。 听了梁源这话,上去便拍了拍梁源的肩膀:“你小子少来这套,要谢也是谢梁大夫的教导才是。我这还想再跟小、小卓再喝两杯。他个大老爷们,用不着你来挡!” 说罢胳膊拦开梁源,举着杯子往卓玉宸面前一杵:“来!咱俩再喝一杯!” 梁源看着对方酩酊大醉的模样也是头疼,圣上也喝上了头,看到这边的事也不阻止:“你且别拦了,他好不容易见了池家的人,自然是兴奋了些,若是喝多了,到时派人将他送回府上便是。” ——“可” ——“可什么可!你小子这么拦着,不知道还以为他个大老爷们是你媳妇儿呢!” “咣当!” 酒杯狠狠砸击在地板上发出极其刺耳的噪音,卓玉宸被这一声吓得酒都醒了一半。 ——“泊志!你胡闹什么?!给我坐下!”郁老将军看着自己孙子突然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大庭广众之下,眉毛都蹙成了一团,就差上去跟梁家那孩子干上一架。但碍于颜面,郁老将军只能压低了声音出声呵斥道。 第115章 在一旁人扯拽下,郁漠才不情不愿地朝圣上拱手道:“小民手抖,不慎摔了杯盏,还望圣上恕罪。” ——“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都是性急了些。倒是让朕想起了朕年轻的时候” “说起来刚刚爱卿所言之事,倒是让朕想起来,梁爱卿可是已到了婚娶年纪?若是有心上人,不妨说予朕,这重阳佳节,朕便趁了这喜气,指了你这桩婚。” ——“谢圣上隆恩!”本是打算过些时日再提起此事,如今却是正好应了梁源的心愿,“臣幼时原与池家有婚约,但曳哥儿因意外离世,臣这婚约也该是解了,但如今池家认了义子。臣便想着不如随了这婚约,将卓公子许配给臣,待到公子满了年岁再行婚仪。” ——“如此,那便” ——“不可!”、“不可!”、“不可!” 三道声音异口同声,生生打断了圣上的话。 殿上的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泊志!你还没闹够吗?!还不给我坐下!”郁老将军看着不知何时又从座位上窜起的郁漠气的差点儿把手中的杯子全部捏成齑粉。 孽障啊!孽障!真是要活活将他气死! ——“皇后?你可是有话说?” 几乎是下意识,口中的反对脱口而出,她甚至没有想好对应的理由:“这臣妾只是觉得,父母之名,媒妁之言,这么仓皇定下如此大事,是否有些不妥?” ——“可这梁家与池家本有婚约,朕指婚不过是应了两家的婚约罢了,有何不妥!” ——“回圣上!草民斗胆,还望圣上三思!”郁漠咬了咬牙,狠了狠心,“草民其实早在沛城便与卓玉宸私定了终身,还望圣上成全!” 作者有话说: 郁漠:来来来,让我来看看素随要跟我争媳妇儿的? 第57章 约尽情缘生 如果有一天自己的下巴真的脱臼了,那八九不离十就是被郁漠这小子给吓脱臼的。 这小子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什么私定终身?!这家伙是做梦呢?! 卓玉宸做梦也没想到郁漠会拿这么蹩脚的理由跟当今的圣上对峙,那一刻,卓玉宸突然感觉自己有些看不懂郁漠究竟是为了什么,英雄主义吗?可是真的有必要说什么“私定终身”吗? 正当殿上一片哗然之时,只见郁漠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怀里掏出来一团琴弦。 ——“圣上请看,这便是小人和卓玉宸的定情信物。” 如果说听见郁漠说和自己有婚约的时候,自己只是觉得这人在搞什么恶作剧,那他看见那一团琴弦的时候,卓玉宸就已经把郁漠这人划到疯子臆想症的行列中了。 那琴弦卓玉宸自然是熟悉,那是当初在沛城时,郁漠救了自己一命,自己想着横竖该给人些谢礼,但想着这小屁孩平时的态度,自己若是送了什么贵重东西铁定是要心疼,才随便拆了根琴弦下来。本想着这人铁定是扔了,谁能想到这人竟真是一直贴身放在这人身上。 大哥!我给你的琴弦是这意思吗?! 我就是贱!我就是手贱,我闲着没事儿给这个神经病送什么东西! ——“玉宸?你与漠儿可是确有其事?”不仅是卓玉宸,连圣上都被郁漠这一出,整的有些摸不清情况。向来婚姻大事都是开不得玩笑的,如今这一桩婚约更是把郁家、池家和梁家都给牵扯了进来,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卓玉宸是什么沉鱼落雁的美娇娘。 看着这形势,大殿上也是谁也不敢再插上一句嘴。 世家大族向来是最看不起男妻的,凡是被圣上指婚迎娶男妻的,更是不能休妻,也不能再添置任何小妾,这情形放在郁家这种只剩下一根独苗的情况下,等于是彻底绝了后。按理说该是把这事儿推脱出去才是,如今却又争着抢着要与这池家的小子结亲,难不成是这池家的义子身上还背着些什么? 卓玉宸想杀了面前这两个人的心都有了,这下真是把自己夹在中间去了,本以为自己糊弄过了那个皇后就好歹能松口气了,如今简直是把自己从这个坑里推到另一个坑里去了。 如果现在自己说跟郁漠那小子没关系,那郁老将军还在一旁坐着,自己岂不是正好拂了郁老将军的面子? 拂了郁老将军的面子都还能算得上是小事。 主要是自己之前也没听说梁家跟池家有什么婚约啊?他若是真说和郁漠那小子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还不真要“娶”梁源那个大男人为妻了? 现在郁漠和梁源两个人摆在自己面前,若是真要从这二人中间选一个出来 怎么一股古早狗血偶像剧的气息扑面而来啊! 正在想着如何应答之时,突然听见殿上又有一道声音响起,竟是刚刚出声阻挠的皇后:“圣上,这儿女情长如此感天动地实属难得,郁家这小子倒是有些勇气的。圣上不若就成全了他二人,那婚约” 这女人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卓玉宸倒是没想到皇后竟然也会站在郁家这一边来,毕竟梁家和郁家交好,自己作为池家义子无论和哪家结亲都不是好事,而且郁家向来是明着跟皇后一派作对,这皇后的反应实在是有些蹊跷。 难不成这个皇后是打算拿这件事撮合自己和郁漠,然后让圣上怀疑郁家?还是打算挑起梁家和郁家的内讧,从而瓦解两家之间的结盟? 第116章 正当殿上一片哗然之时,只见梁源跪倒在地:“臣以为不妥!” 梁源向来稳重自持,还从未见过他如此行态。这年头敢直接反驳皇后娘娘的还真没几个人,但是梁源那副架势属实也是把在场的人都给唬住了:“还望圣上、娘娘恕臣殿前失仪,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儿戏?且不说臣与池家婚约在先,就说漠儿未及弱冠,孩童之言,怎能作数?” 梁源此言一出,殿上的议论声更甚。 梁大人只因身体不适未能出席此次宫宴,梁沛坐在一旁看着自家兄长和郁漠那小子抢男人,被抢的还是他仰慕已久的玉宸公子,整个人在旁边坐着全程自己的嘴就没有合上过。 雁栖然在一旁抓了把瓜子,往梁沛手里塞了一小撮,剩下的握在手里边嗑边跟梁沛嘀咕道:“媳妇儿,我大舅哥啥情况?怎么还跟郁家那小子争起来了?卓兄是长得有几分姿色,但也不至于这么抢吧” 梁沛听了雁栖然这话,在桌子下面狠狠地照着雁栖然的大腿上拧了一把,抬手从桌上抄起一个大鸡腿塞进雁栖然的嘴里:“怎么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你要觉得好看,你也去跟他俩抢去!” 雁栖然被嘴里的鸡腿噎得说不清话,只能一边捂着自己被梁沛拧疼的腿,一边疯狂挥手解释道:“西葫你憋醒气,你做浩康!(媳妇儿你别生气,你最好看!)” ——“一边儿去!谁闲着没事儿跟你生气!” 这三家里只有郁老将军一位长辈在,最后圣上也不好下决定,只能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郁老将军身上。 ——“将军,今日梁爱卿告假,你且说说你对此事可有什么意见?” ——“回圣上,臣以为,泊志和玉宸两个孩子年岁尚小,虽说本对这婚约并不知情,互生情愫也实属合情合理。但那婚约订立之时,臣与圣上都在一旁见证,若是不作数,怕是怎么也说不过去。” “但这婚约虽说存在,以臣之见,对象也不该是卓玉宸。若是臣还没老糊涂,当时和梁家有婚约的是池家次子池曳,而不该是如今的池家长孙卓玉宸。这其中差了辈分,这世上哪里有侄子替自家小叔履行婚约之事?” 郁老将军这话一出,众人才反应过来,这梁家和池家结亲的事儿,但凡是朝中老臣可以说是人人皆知。后来只是因为池家次子病逝后才不了了之。也正是因为年岁太久,才让人忘了,这婚约结的人和这殿上的人差了辈分,这差一点儿就真的要闹下大笑话了。 梁源被当众戳了脊梁骨,气得牙根直痒。 这老不死的,真是碍事,早该让他们一家都死绝了才好,本以为找机会将郁漠解决了就好,如今看来,这老爷子才是最该死的。 不,郁漠也该死,他们郁家都该死! ——“将军这么说来,朕倒也是想起了,怕是今日酒灌得多了,才闹了这种大笑话,都起身吧。”眼见着总算是解决了这荒唐事,圣上也是松了口气。 ——“朕倒想问问,你们二人可是确有此情?若真是如此倒不如朕今日帮你二人指个婚可好?” ——“漠儿年岁还小,都是些孩子意气,圣上不必多虑,若是来日这两个孩子都岁及弱冠,再论婚事也不迟。”如今梁家这事一出,若是再跟圣上提什么婚事,怕是不仅会让圣上觉得自己太过咄咄逼人,还容易和梁家结怨,倒不如自己出面把这事儿在这儿了结了,也算是给两家之间留些颜面。 至于郁漠这小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这孩子 听到郁老将军出面解决了这事,卓玉宸心中的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郁漠那边虽说还是把不满全都挂在脸上,但毕竟在圣上面前,能断了卓玉宸的婚约就好,自己若是再不知好歹,怕是祖父真要家法伺候,这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坐回原位。 梁源纵使有天大的不满,现在也只能忍着,他自然也知道自己若是非要揪着自己和卓玉宸的婚约不放,怕是不仅不能如愿,到时候万一真的惹了皇后,自己怕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臣惶恐,只因此事是父母之命,梁某才斗胆一提。只是梁某犯了糊涂,给圣上平添了麻烦,还望圣上恕罪。” 梁源把这事儿甩得干净,雁栖然在一边看得却是明白。 他这个大舅哥倒是好手段,现在倒是扯起来什么犯了糊涂,若是郁漠那小子当初不站出来,怕是他真就要当了这新郎官了。 雁栖然的眼神逐渐转冷,他这个大舅哥肯定不简单,日后还是得多多提防着些才是。管他什么亲戚不亲戚的,他只想着护着他媳妇儿周全,若是真要动梁沛一根手指头,就算是他媳妇儿的亲哥,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更何况 他还跟郁漠那小子打了赌,若是这小子真让自家媳妇儿嫁到别家去了,那岂不是打他雁栖然的脸吗?本想着这人怎么说也能跟卓玉宸结成一段姻缘,只是早晚问题而已,若是最后连媳妇儿都能拱手让人,岂不是闹了大笑话了。 ——“无妨,那就按郁将军所言吧,纵然是件大事,这几个孩子也是年岁甚小,婚事日后再议也不迟。” 圣上此言一出,卓玉宸位置离皇后本就近,明显听到皇后松了口气,虽觉得蹊跷,但也并未表现出什么,只朝着圣上叩谢君恩,这一晚上就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卓玉宸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奇怪,原先见过池城主和城主夫人恩爱的生活,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关于“男妻”这一存在,但是等到这件事真正轮到自己身上,自己听见梁源向圣上说他们二人幼时有婚约之时,却明确感受到了从心底缓缓升起的恐惧。 第117章 那一刹那,他好像看到了骆元青的影子,看到了那日骆元青被拖出去之时对自己说的话,那一刻他恐惧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骆元青 但是等到郁漠站出来说他们二人早有情缘时,那一刻自己的心中又莫名被另一种情绪填得满满当当,像是棉花般把自己的心填得满满当当。 在很久之前,自己好像就已经有了这种想法了,有多久之前呢? 可能是上次郁漠在慎思堂帮自己撑腰? 还是在百花楼抱着自己离开? 或是在川舒湖救起落水的自己? 抑或是 那莫名的情感磨得自己胸口难受,在浓雾之下,他想要拨开重重迷雾,看看自己的真心是什么模样,却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一团。 或许,他想错了,从一开始,他最该问的,应该是自己 卓玉宸的目光下意识扫过郁漠的座位,少年低着头老老实实听着一旁长辈的数落,脸上露出少见的挫败和吃瘪,虽说一直低着头,但估计心里早就已经开始不停咆哮了。 不自觉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弧度逐渐加深,最终将一汪春水融入眼底。 笑到最后,卓玉宸感觉自己都有些直不起身来,眼泪从眼眶中滴落在面前的桌上,泪滴上显出自己模糊的轮廓。 身旁的众人只道他是酒喝得多了,都劝他莫要再贪杯。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清醒,正是这种清醒,让他失了魂、丢了魄,让他此刻心尖上的锐痛被数以千万倍地放大 卓玉宸不敢再抬头,他怕对上别人的眼睛。 或者说,他是怕郁漠,怕被郁漠看到, 自己动了心, 自己不知何时对郁漠动了心,对一个和他处于不同时空的人动了心, 对一个终将分别的人动了心。 他们的结局是早早被决定的悲剧,可自己还是那么不争气地动了心,不怪这规则的残酷, 只怪他自己,明明知道粉身碎骨的结局,还是想要当那只飞蛾,去渴求一瞬的温暖。 即使那温暖,终将将他吞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爱大家!!!! 第58章 爱人是与否 重阳宫宴过后,卓玉宸顶着稍显混沌的脑袋坐上了回贡院的马车,尽管不知道圣上是不是见了卓玉宸的相貌,想起了故人,在他们坐上马车之前,圣上身旁的大太监不住挽留卓玉宸今晚留宿宫中。 但是卓玉宸那时候已经喝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整个人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好几次郁漠想要上去扶都被卓玉宸一把推开。也不知道今天的卓玉宸是犯了什么毛病,梁沛和雁栖然上去扶也不见那人把人给推开,现在更是整个人都快要挂到梁沛身上,偏偏自己就是碰都碰不了一下,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招惹到这个琴呆子了 最后还是因为雁栖然要照顾同样醉得不省人事的梁沛,才不得不让卓玉宸和自己坐上同一辆马车。 马车上,郁漠看着卓玉宸惨白的脸色好几次想开口问问卓玉宸现在有没有好一些,但每次自己刚张开嘴或者稍微有一点想要靠近的动作卓玉宸就会立刻反应过来,并且向着远离自己的方向挪走。 马车本就颠簸,郁漠自己都有些反胃,再一看旁边的卓玉宸,那家伙也没好到哪儿去,脑袋都要探到车窗外面,整个人的一张脸都白得吓人,虽说离贡院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考虑到卓玉宸现在的情况,郁漠想了想还是叫停了马车,说是把他们两个放下来吹吹风再走。 那马车夫不敢不从,只能把两个人放了下来,卓玉宸下车的时候,郁漠本想着搀他一下,却没想到卓玉宸跟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一把就把郁漠给挥开了:“你走开!别、别碰我!我我可以!” 郁漠看着卓玉宸的这副模样也是头疼,只能把手举过头顶:“好好好,我不碰你,你慢慢下来,小心别摔到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就算没有郁漠在旁边也可以,郁漠这边话音刚落,卓玉宸就抬脚想要直接从车上跳下去,却没想到自己如今喝醉了,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模糊糊,更不用说估计自己的落地位置。 ——“哎!你看着点儿!” 幸亏郁漠反应及时,头顶的双手把落在自己身上的人抱了个满怀,这才没有让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怀中人的腰身要比当初从水中捞起时多了些弹性,看来这家伙终于是有在好好吃饭了,总不至于像当初一样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 卓玉宸的眼神是一种被水汽浸润的潮湿,一双不安分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游移,一会儿摸摸自己的脸,一会儿又扯扯自己的耳朵。若是放在原来,自己估计早就一把把卓玉宸从自己身上推下去,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这家伙喝多了酒,自己的脾气也要比原先好上不少,就这么任凭着卓玉宸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 ——“郁漠” ——“嗯?”郁漠有些意外,这还是今天卓玉宸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让郁漠有些诧异,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郁漠你怎么有点儿好看啊”卓玉宸的眼神还是湿漉漉的,紧紧盯着郁漠的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像是紧紧盯着一块稀世宝石,生怕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被其他人掳走一般。 郁漠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什么好看啊,那不是形容女娃娃才会用的话吗?你是不是喝晕了?” 第118章 卓玉宸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没、没有你比我见过的女、女娃娃都好看。” 郁漠不想跟一个醉汉交流关于自己“好看”还是“不好看”的话题,只无奈地笑了笑,抬起手把卓玉宸的乱晃的脑袋扣在自己的肩头,吐了口气:“你要是难受就说话,人都走了,别乱撑着了。” 郁漠倒不是故意哄卓玉宸,而是现在的确已经很晚了,店铺门前的红灯笼早早便被一一熄灭,送他们回来的马车夫也早早回了宫。现在他们面前的路上除了月光,就只剩下他们两人相互依偎。 整个人靠在郁漠的肩头,卓玉宸觉得现在的自己实在太差劲了,明明郁漠这小子比自己要小上一岁,自己却还是处处都要这个小子护着自己,卓玉宸试着挣扎了几次,但奈何郁漠的力气实在太大,自己在车上已经把力气全给用完了,现在挣扎的几下就像是小猫挠痒似的,一点儿作用都起不到。 卓玉宸挣扎了几次也就放弃了:“我不难受你放开我” 说着说着,眼里的泪又忍不住吧嗒吧嗒地落下。 都怪赵宸!都是赵宸这个神经病!他堂堂八尺男儿怎么能趴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哭起来了,对方比自己小就算了,那人还是郁漠啊 那还是郁漠啊 卓玉宸越想越气,泪却是更加止不住,整个人都成了个泪人。 这下却让郁漠懵了,他长这么大连个姑娘的手都没碰过,更不用说像梁沛那样哄姑娘哄得得心应手。 情急之下,脑子里只会想起当初自己小时候母亲哄自己时的模样,郁漠给自己做了半天的思想准备,才铁下心抬手在卓玉宸的背上拍了拍:“别哭了哦——别哭了哦——” 卓玉宸怎么也没想到郁漠是这么个哄人法,一下子被郁漠这模样逗得破涕为笑:“干嘛啊!谁家是这么哄人的!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啊!” 郁漠听了卓玉宸的话,羞得整张脸瞬间蹿红,结结巴巴得连句囫囵话都蹦不出来:“你、你这不是不哭了吗?——我、我我不又不、不会哄人” 卓玉宸趁着酒意,胆子也大了不少,上手就捏着郁漠的脸蛋转了又转:“哦呦,咱们郁小公子不会真是连小姑娘的手都没摸过。” ——“你、你你说的好像你摸过一样!就你这个病秧子哪个姑娘会看得上你!”郁漠本来不想跟卓玉宸这个酒鬼争执些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要跟卓玉宸计较这个问题。 出乎意料地,卓玉宸久久地沉默,直愣愣地看着郁漠的眼睛,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喂!你不会吧!你真的”郁漠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瞳孔都在一瞬间被放大了不少。 卓玉宸还是沉默。 对面的模样彻底把郁漠给惹急了,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刚刚还是个站都站不稳的醉汉,上去就握住卓玉宸的肩膀晃了起来:“我问你呢!说话啊!” 看到自己终于得逞,卓玉宸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是啊,摸过啊,不仅摸过姑娘,我还摸过男人呢!” 谁还没在幼儿园和同学手拉手做过活动啊,少看不起人了 只见郁漠的表情瞬间异彩纷呈:“什么?你给我说,是谁?是不是沛城的?” ——“我干嘛告诉你啊!你是我谁啊?!”卓玉宸还在晕乎着,一听郁漠这么质问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 明明、明明最开始就是这个家伙非要来招惹自己,现在怎么就成了自己被欺负、被质问的那个了? 酒精放大了平时收敛起的情绪,卓玉宸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没一会儿眼中的水汽又再一次漫了上来,鼻头也酸酸。 可是不管自己怎么挣扎,郁漠的手臂还是箍得极紧,卓玉宸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满脑子都是这个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是对方的过于强势的姿态让他无法挣脱,最后也只能任凭郁漠用臂弯把自己锁在那份不可告人的爱意中 这下轮到郁漠沉默,半响过后:“你是不是因为之前在宫宴上” 郁漠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卓玉宸抬手按住了嘴唇。 两个人挨得极近,也正是因此,在郁漠眼里,卓玉宸微红的脸颊更加清晰可见,迷离的一双桃花眼盯得郁漠的脸颊也莫名凭添了几分燥热。 ——“你的脸怎么红?”卓玉宸根本没有听见郁漠的话,整个人的精力全都放在郁漠这个人的身上。 ——“你个酒鬼还说我呢,真该让你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站都站不稳就给我老实点儿。”郁漠彻底无语,自己真是蠢得可以,怎么想的要跟这个酒鬼讲道理? 卓玉宸还是没有听见,拿手指戳了戳郁漠的脸喃喃自语道:“我问你呢你脸红什么?被、被认成那个什么国公府世子的人是我,被当众指婚的人也是我,” “被你!被你这个家伙耍得团团转的也是我!我都没说什么,你在那儿脸红什么!” 还没说什么呢,一天天的那一张嘴就没闲过,今天更是吵得厉害,怎么还能觉得自己没说什么呢? 郁漠本想着单手扶着卓玉宸慢慢往前走,谁知道卓玉宸根本不吃这一套,偏要缠在自己身上。 ——“你管我做什么呢?今天是不是、是不是郁老将军骂你了?你就是欠骂!你说,你闲着没事儿管我干嘛!” “你自己还是个小屁孩呢!管人家婚约不婚约的干嘛?!” 第119章 卓玉宸的话里带着些怒气,原本是生气郁漠因为自己莫名被郁老将军训了一顿。 可这一下传进郁漠耳朵里,却被以为是卓玉宸生气自己阻了他和梁家的婚约,气得郁漠差点儿没直接把卓玉宸从自己怀里丢出去。 ——“你就这么想嫁到他家!你这么想嫁当初自己怎么不去跟圣上说!” ——“什么叫’嫁‘?!我又不是姑娘!我娶不行吗?!” ——“现在是’嫁‘还是’娶‘的问题吗?!” ——“不是吗?” 郁漠气得不轻,暗暗发誓今天不管卓玉宸再发什么疯自己都不要再搭理这个酒疯子了。 ——“郁漠郁漠?郁泊志郁泊志!” 刚刚发过的誓不过三秒就破功:“干嘛?!” ——“别吵!我就问问你”卓玉宸被郁漠的大吼吵得耳朵疼,上去就又要捂郁漠的嘴。 “你长这么好看要不我娶你吧” 第二天, 卓玉宸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宿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脑子里的混沌久久无法驱散。 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是怎么回的寝舍,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从床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再一看身侧不知何时换了人。 郁漠看样子也是累到了极限,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自己一旁的床榻上。 昨日的记忆缓缓回溯而来,卓玉宸记得自己昨天仿佛是被郁漠那小子给带回来的,准确的说,应该是被郁漠给抱回来的 记忆逐渐深入,昨天自己酒醉之时说出的话一字一句地回到自己的脑海中。 “郁漠你怎么有点儿好看啊” “我不仅摸过姑娘,我还摸过男人呢!” “什么叫’嫁‘?!我又不是姑娘!我娶不行吗?!” “你长这么好看要不我娶你吧” 真正把昨天说的话全想起来,卓玉宸只想把自己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得全是浆糊,再看看身侧和衣而睡的郁漠,整个人都像是烧红的铁板一样。 郁漠原本就觉少,只是因为昨天多少喝了些酒,再加上把卓玉宸这家伙扛回来废了不少功夫,这才一下睡到日上三竿。 卓玉宸看着身边人的睡颜,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醒也不是睡也不是,闭上眼就会想起来昨天自己的那些“豪言壮语”,但若是睁着眼,自己的眼睛又不自觉在郁漠的脸上打转。 ——“醒了?” 郁漠从床上直接坐起来,扭了扭自己的关节,他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果真是勉强,虽说卓玉宸倒是瘦弱,但毕竟不是多大的床铺,早知道就该把人放在旁边雁栖然的床上才是。 ——“别装了,我没想干什么,昨天本来想把你送回去的,但是也不知道梁沛那家伙跟雁兄在里面干什么,敲了半天门也不开。我就只能把你带回来了。” 大哥你别解释了!知道人家锁门还敲,估计梁沛回去要骂死自己了。 卓玉宸见自己也装不下去了,只能慢慢把身子转了过来。 这下两人面对面反倒是害羞起来,郁漠也是瞬间想起来了昨天的种种:“咳——昨天” ——“我不记得了!”像是预示到了郁漠要说些什么,卓玉宸直接吼了出来。 ——“你确定?”郁漠看着卓玉宸红透了的脸,挑了挑眉,说什么也不相信卓玉宸的话。 ——“对!我什么都不记得,你也不记得了对吧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咱俩都喝多了,你肯定不记得了!” ——“你” ——“公子!考官现在让您二位去慎思堂一趟!说是有贵客。” 卓玉宸还打算跟郁漠狡辩,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道声音。 虽说不知道这位“贵客”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卓玉宸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漠儿哥哥!好久不见!我真的好想你啊,你原不是说了要去草原跟我一块儿骑马的吗?难不成是忘了我了?” 二人刚刚进门就看见一个皮肤黝黑,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的姑娘上去把郁漠抱了个满怀。 那姑娘看着容貌应当年岁和云歌相差无几,但是个头却要比云歌高上一些,不同于京城女子,这姑娘浑身散发这一种独属于草原的野性粗犷的美,一头黑色的发辫上坠满了各种各样的装饰。 ——“塔娜?”郁漠看着那个小姑娘,眼中也充满了惊奇。 这小姑娘是当年自己跟着父亲和祖父驻扎在在草原时一个大部落的公主,第一次和这个小和这个小姑娘见面的时候,这小家伙也才七八岁,如今没想到竟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塔娜?!天啊!真的是你啊!”说曹操曹操到,正想起云歌,就见云歌像一阵风般卷了进来。 ——“你们两个?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郁漠现在看着这幅模样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们昨日进宫,我想来无事,就跟先生告了假,想着去街上凑凑热闹,正好碰上塔娜,塔娜还送了我一条超级好看的牛角项链呢!” 塔娜上前冲着云歌行了个礼:“塔娜见过公主。” ——“你跟我客气什么?咱们两个都是公主,那就是姐妹了,以后咱俩之间都不用这些。” 看着他们三人有说有笑,卓玉宸总觉得自己此刻有些多余,站在一旁也很尴尬,想着人家怕是也没喊自己,倒不如赶紧溜出去得好。 第120章 卓玉宸正打算抬脚开溜,就看见云歌拽着塔娜走到自己面前,冲着塔娜介绍道:“塔娜,我跟你说,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宸儿哥哥,他可厉害了!人长得好,琴也弹得好,郁漠那家伙啊可是一根指头都比不上我家宸儿哥哥!” ——“草民卓玉宸见过公主。”卓玉宸见自己躲也躲不过,虽说自己心底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久久不见塔娜应声,卓玉宸心下生疑,遂偷偷抬了头,就看见塔娜的眼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紧紧盯着一旁的郁漠,不知何时,脸颊都浮起了一层红云。 一到惊雷劈下,把卓玉宸劈了个通透,那眼神过于直白,卓玉宸就算想要为她找补,都没了必要。 塔娜 喜欢郁漠 那他 ——“塔娜?你听见我说话了嘛?” 云歌喊了塔娜好几声才终于让塔娜回了神,塔娜赶紧回过神:“抱歉,还请卓公子莫要怪罪。” ——“我说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是只白眼狼啊?什么叫我连他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也不知道当初求我帮忙的人究竟是谁?”郁漠和云歌只要一碰头就必然要吵上一架,卓玉宸也是头疼。 ——“说的就是你!上次你欺负宸儿哥哥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卓玉宸夹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眼看着要当着人家塔娜的面吵起来去,自己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卓公子跟泊志哥哥是朋友吗?”塔娜冷不丁插进来一句,让卓玉宸差点儿没能反应过来。 ——“还是,泊志哥哥的爱人?” ——“我来之前有听说过,你们这里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通婚的不是吗?” ——“所以你们两位是爱人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爱你们!!! 第59章 十日会疆场 卓玉宸全然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人会这么直接地问出这样的问题,眼神中渗出的危机感让他不自觉皱起了眉毛。 塔娜的眼睛闪着澄澈的光,仿佛山涧清泉,寻不出一丝杂质,野性的灵魂被映在泉底,卓玉宸第一次在直视一双眼的同时感受到类似“恐惧”的、令他不得不去逃避的情绪,同样也因此,本应该脱口而出的话最终也只能哽在嘴边。 连他自己都无法知晓的答案,使得他在心理上更加排斥回答这样的问题:“我们” ——“你们在聊什么呢?”卓玉宸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就听见自己身侧传来了郁漠的声音。 只想着怎么回答塔娜的问题,倒是没注意到郁漠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本想着横竖他也怼不过云歌那小丫头的伶牙俐齿,郁漠就不愿意再接云歌的话。原是打算问问卓玉宸没来得及吃点儿东西就赶过来身体有没有不适,结果一转头就看到卓玉宸和塔娜两人倒是聊得正起劲。 不知道为什么,郁漠总觉得自己有些说不上来的憋屈。这家伙倒是厉害,昨天还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这才刚醒就到处沾花惹草去了,看来倒是把昨天被人逼婚的事儿全给抛到脑后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位公子容貌俊朗,气度不凡,看模样有几分熟悉罢了。”塔娜笑得灿烂,如同草原上的旭阳。 卓玉宸在一旁看得清楚,本以为塔娜不会在自己面前把敌意表现得如此明显,没想到人家公主根本没有一点儿想要掩饰自己想法的意思,就在卓玉宸的眼皮子底下,塔娜在听到郁漠声音的下一刹,眼底的攻击性倏然消失,回过头,那张张扬自信的脸上就只剩下爽朗的笑容。 啊 总觉得自己要是稍晚些能知晓自己的心意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个处境里如此尴尬。 昨天自己在宫中折腾了一天,又是刚睡醒就被拉来,身子总是还有些发虚,但看着其他三人正在兴头上,卓玉宸也不好意思提出来自己先行离开,只能在一旁强撑着听着那三个人嬉闹。 虽说与塔娜好久不见,但是郁漠在寒暄的期间也时不时瞥向那个明显站都站不稳的琴呆子,那家伙明明就是个风吹就倒的病秧子,眼看着站久了脸色都微微发青,还是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想来昨天在宫中折腾了许久,又跟自己挤在一张床上休息也休息不好,就算是刚刚自己心里再不爽,也还是不放心卓玉宸就这样杵着:“塔娜你舟车劳顿,想来应该颠簸了一路,要不我们坐下说?” 听了郁漠的话,卓玉宸终于松了口气,虽说人家是为了照顾远道而来的公主,但是总算是能坐下,一时间也顾不上那么多,人家毕竟贵为公主,哪儿是自己一个琴师比得了的,还是先让自己别当场晕过去了才是 云歌嫌弃郁漠嫌弃得很,就算是落座也不愿意跟郁漠挨着,但又碍于卓玉宸和塔娜的面子只能不情不愿地挑了个离郁漠最远的位置坐下。 这群人里就数自己的地位最低,卓玉宸也只能先等那三人都坐下了再落座。本想着云歌和塔娜都是女孩子,估计应该会坐在一起,卓玉宸也没多想就下意识朝郁漠的方向迈开了腿,却没想到那一步还没完全落地,再一抬头,郁漠身边的位置上就已经坐了人。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塔娜仰起头朝他扬起嘴角。 只当是小孩子的玩笑,卓玉宸没想要跟塔娜对上,在心底默默叹了声气,转身就坐在了云歌的身边。 第121章 ——“听泊志哥哥说,卓公子是沛城人啊。” 坐在郁漠和塔娜的对面,看着塔娜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卓玉宸只是苦笑,看来这个小姑娘果真是个伶俐的,眼下真是完全把自己归到情敌的行列里去了,从眼神到语气丝毫没有收敛,全然像是只朝自己扬起爪子的小猫。 说塔娜像小猫也是因为毕竟女孩子,多少这样还带着些可爱,但是这个小姑娘那种主人般的语气可就没那么可爱了 抬头瞥了眼郁漠,看对方只顾着把桌上的糕点往嘴里塞,想来可能根本没听清塔娜的话,但看在云歌还坐在一旁的情况下,卓玉宸并不想要让其他人因为自己难堪,便答道:“回公主,草民确是沛城人士。” 郁漠丝毫没察觉出来眼前两人的不对劲,翘个二郎腿调侃起卓玉宸来倒是格外起劲:“你这个琴呆子,平日里眼里除了琴就是琴,怎么今天碰见别人了这么讲理?” 卓玉宸本就对塔娜似有似无的挑衅有些抗拒,如此被郁漠一激心中更加气恼,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直接回怼道:“怎么?难不成我也要叫你一声泊志弟弟?”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郁漠这下总算是自尝苦果,卓玉宸那一声“弟弟”听得他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一层,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怕是整个人都要吓到腿软跌在地上。 那似有似无的熟悉感,让他又想起在沛城,卓玉宸故意逗他说他是“郁小恩公”的时候,脸霎时红到耳根 云歌看着郁漠的糗样只觉得好笑,靠在椅子上冲着卓玉宸挤眉弄眼:“说的好像你这家伙平日里有多客气似的,下次若是再叫我听见你喊宸儿哥哥一句’琴呆子‘,我就让郁老将军那儿搞你的状!” “宸儿哥哥,你可千万别搭理他,他下次再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肯定能给你出气!” ——“你们两个!”郁漠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气急了,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在两人面前咬牙切齿。 四个人里,只剩下塔娜一个人根本融不进去这个氛围之中,看着三人嬉笑怒骂的模样,塔娜的神情又在不自觉中恢复了往先的冷厉。 原以为卓玉宸不过只是一个卖艺的罢了,她来京城前并不是没听说过卓玉宸这号人物。那京城里的探子把这人描述得天花乱坠,说是长了一张和之前那个赵国公世子极其相似的脸,不仅因为这张脸被沛城城主赎了身,更是入了京城之后连郁家和池家都对他照顾有加,还说这个卓玉宸在艺举之中只因琴技过人,颇受百花楼的墨雪赏识。 昨日的重阳宫宴上更是有趣,又是验颈间红痣,又是皇上指婚,如今满京城谁还不知这个大名鼎鼎的池家义子卓玉宸? 原本这些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个个酒楼里给人卖艺卖笑的琴师罢了,沛城城主一家觉得他可怜把他留在了身边,甚至还让他参加了艺举这都与她塔娜无关。 甚至可以说,她自己都不屑于把这样的人放在心上, 这次入京,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泊志哥哥理该是她的。 郁泊志是什么样的人?是郁老将军的嫡长孙,是郁家唯一的血脉,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和一个琴师结为夫妻?更不用说那人还是个男子,难不成郁家还能让香火断在郁漠这一代不成?而她是公主,她是草原唯一的公主,她和郁漠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一个酒楼里的琴师怎么可能也配跟她相提并论? 卓玉宸?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就是个赵国公世子的替代罢了,留他一张脸,也不过是郁家想要减轻些当年自己身上的孽,顺带着获得一个能够与之并肩抗衡后党的伙伴 而恰好,那个琴师是池家的义子,更恰好,那个琴师长了一张和那个宁安郡主极其相似的脸。 但是如今她来了,她就是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比那个卓玉宸更适合做郁家的盟友,做郁漠的妻子。 即使是听说这家伙从进入京城之后一直跟在泊志哥哥和云歌郡主的身侧,即使听说郁漠在那个皇帝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在重阳宫宴上如何将他和这个琴师的羁绊娓娓道来,直到见到卓玉宸本人之前,塔娜都从未把卓玉宸放在眼里。 可如今的局面却让她如坐针毡,直觉告诉她,卓玉宸并不是个好应付的存在,至少在现在,在泊志哥哥和云歌郡主的眼里卓玉宸的存在感远高于自己。 不过这也给她提了醒,因为她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取代卓玉宸的位置,一步一步,让人们只记得她的名字,只记得她的存在 ——“你们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从草原来到中原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打破了原本吵吵闹闹的气氛,塔娜曾在中原生活过一段时间,托起茶碗的动作倒是熟练:“十日之后。” 十日之后? 什么十日之后? 卓玉宸向来不喜欢别人故弄玄虚的模样,但还是下意识望了对面的郁漠一眼。 只因为相比于自己和云歌脸上的疑惑,郁漠则是抿紧了唇,一双眼死死盯着塔娜,像是预示到塔娜口中将要说出些什么东西来。 不知为何,看着郁漠的这副神情,卓玉宸感觉自己的心也不自觉猛得沉了下去 “十日之后,我父王率领的大军应该就能和郁将军统领的十万郁家军汇合了。” “到时,我父王就会与郁将军合力抗敌,主动出击,率兵直捣北昌都城。” 第122章 “而我,则会一直呆在京中,直到大军凯旋,或者” ——“怎么怎么可能!”随着清脆的瓷片碎裂声,桌上的茶盏在胳膊的挥动下被甩在地上碎成齑粉,郁漠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样不相信祖父会这么突然,征讨北昌并非小事,怎么能丝毫不跟他透露半分?即使是昨天在宫宴之上,祖父也并未提及分毫。 不是说皇后的人带兵?怎么会 ——“不相信吗?不过你就算是现在赶过去问个清楚,怕也已经来不及了据我所知,就在今早,郁家军已经出了城门,一路向北只等十日后与我父王的军队会和。” 塔娜语调轻松得就像是在跟他们三个闲扯着些什么家常话。 卓玉宸却只觉得毛骨悚然,那可是战场,这让他怎么接受昨天还在席间与他说笑的长辈,不过一夜之间就已经戎装披身,策马奔赴疆场。 虽说他曾与池城主写信问过关于北昌的事,也知晓北昌形势不及源城那般严峻,但终究是场恶战,刀剑无眼,一旦真正走上战场,何时可归故里,又有谁能说得清? 战争是什么?战争是必然会流血、是必然会有人无法归来的劫难。 看着郁漠逐渐惨白的面容,卓玉宸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安抚。 塔娜将手中的茶碗放在一旁,缓缓站起身来:“若是无事,我就先回去了。泊志哥哥若还有想问的,大可以到武考院寻我。” “另外,我劝你们最好别动歪心思,尤其是泊志哥哥你。” “乖乖地呆在这里,不仅是为了你的安全,也是为了少给远在战场上的人添麻烦,别到时候被人当成了把柄。我想这些应该不需要我再多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爱你们芜湖!!!! (跳跃)(翻滚)(比心) 第60章 毒淬刀剑寒 塔娜走了,身影逐渐消失在慎思堂的门外。 慎思堂里,留下的是长久的沉默和寂静。 ——“对对不起,”云歌耷拉着脑袋,眼眶里的泪珠还在打转,“如果不是我” 看着云歌这副模样,卓玉宸心底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这场仗说到底不过是两国的利益冲突所致,云歌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只因为有一个“郡主”的名号,就要把战争的责任全都归结在她的身上。 这未免也太过可笑。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那场婚约本就是闹剧一场,若真如传言所说,是皇后的人跑到北昌国使面前搞的鬼,想要逼迫圣上拿自己的宝贝女儿换一个暂时的盟友。那或许其中唯一受到伤害的,可能就是这个远嫁的郡主。 不敢想象,如果当初圣上没有让郁漠把云歌郡主带走,如果真的让北昌的使者把人带回了北昌,那么现在自己是否还能见到每日如此活泼开朗的云歌。 卓玉宸抬手揉了揉云歌的发顶:“勿要自责,这本不是郡主你的错。即使此次不是这场婚约,北昌那虎豺之心昭然若揭,纵然只会想出其他的法子威胁圣上。郡主贵为皇嗣,又受圣上怜爱。假以时日,圣上定会为郡主仔细挑选未来的如意郎君,” ——“可、可是将军他” 就算云歌不说,卓玉宸也清楚,这场仗若真是那么容易,郁老将军并不会连知会都不知会一声就不告而别。 云歌虽是因为郡主之名自小养在宫中,但只因郁夫人梁氏和云歌郡主的生母本是闺中蜜友,郁夫人有时也会进宫探望,这下一来二去等云歌大些,只要在宫中待的腻烦了,除了赵国公府,去的最多的就是郁府。 小时候的日子总是要比现在快乐不少,那时候宸儿哥哥有时候碰上郁老将军或者郁伯父下朝,还会专门给她和郁漠带些糕点回来,虽然郁漠那家伙天天跟自己抢,但是在郁府的日子无疑是她最高兴的日子。 可等到她真正长大之后,才发现一切都变了。当年郁伯父源城一战,血洒疆场,随着英魂归来的只有一把断剑。郁府的牌匾上挂了白,自己看着平日里活蹦乱跳的郁漠一脸呆滞地跪在灵前看着木头盒子里的断剑扯着郁夫人的衣袖问:“父亲为何不回来?为何只空回来了这么一把剑?” 回复他的,只有郁夫人的泣不成声。 那日郁老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面容的坚毅不变,眼神中却满含悲伤 卓玉宸知道现在得知此事的云歌心中肯定不会好受,尤其是在郁漠面前。便站起身,走到云歌面前蹲下,抬手拭去云歌眼角的泪珠:“郡主这如花般的容貌若是哭花了脸,叫人瞧了去可怎么是好?郡主累了一早,今日且先回去,唤几个侍女给郡主做些郡主爱吃的糕点,吃罢了就上床睡一觉,勿要因此事劳心费神。” “相信郁将军定会将北昌打个落花流水,凯旋而归之时肯定能给郡主带回来不少稀奇玩意儿来,指不定还有三条腿的蚂蚱、五条腿的兔子” ——“宸儿哥哥惯会逗人!这世上哪儿有什么三条腿的蚂蚱、五条腿的兔子?我未出过京城,不像宸儿哥哥见多识广,你可别唬我!”云歌被卓玉宸逗得破涕为笑,抹净了泪,看了眼还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郁漠又低下了头:“那宸儿哥哥,我就先回去了,若是你有什么事,可千万也要记得跟我说!” 卓玉宸笑着应下来,起身目送云歌在贴身侍女的陪同下离开。 慎思堂中, 第123章 眼下就只剩下他和郁漠两人。 卓玉宸自认为见过许多面的郁漠,这家伙顽劣不堪、油嘴滑舌、自负自大,有时候嘴里吐出来的话巴不得将人气死,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但偶尔也会有靠谱的时候,会把落水的自己救起,会在大理寺的眼皮子底下把自己抱出百花楼,会在圣上面前帮他摆脱所谓的婚约,甚至不惜谎称他们二人已经私定终身。 然而此刻,他的额头紧皱,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脸色苍白如雪,双眼之中闪烁着一种不安的光芒,如同被寒风吹过的湖面,充满了涟漪和不安。 正在卓玉宸还在犹豫要不要给郁漠留下一个足够他独自冷静的空间,却未曾想自己刚一转身,就被一双手臂紧紧箍住了腰身:“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 毛茸茸的脑袋紧紧靠在自己的肩头,郁漠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被水汽浸润的湿木,传到卓玉宸的耳朵里却像是受了欺负的小猫在自己的肩头撒娇。 见卓玉宸没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郁漠又把脑袋靠在卓玉宸的肩窝里蹭了蹭:“你见过三条腿的蚂蚱和五条腿的兔子?” 卓玉宸这才反应过来,一时失笑,像哄孩子一般照着郁漠的发顶就是一顿揉:“我骗你做什么?你小小年纪没见识,我自然是比你见的多了去了!” “等着吧,等郁老将军回来了,说不定能给你带一堆好东西呢!” 郁漠不是看不出来卓玉宸在故意哄他,虽说这人哄人的技巧烂得透底,糊弄个像云歌那样的小姑娘还说得过去,自己又怎么会相信他编出来的那些拙劣的理由。 但是不知为何,在这个单薄如纸的人身边,却总能给自己带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只有永远在自己的视线内,自己才会感到安稳。 不断加大手臂收紧的力度,郁漠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家里对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郁家世代为将,为朝廷出生入死是他们郁家的宿命,马革裹尸是一个将士的荣耀,更是他们郁家男儿的荣耀。 可是真的当父亲遭人暗算倒在源城城门之下的噩耗传回,他分明看到了祖父脸上的悲痛。只是因为他们姓郁,因为这个姓氏赋予了他们荣耀,也赋予了他们责任,一些世俗的悲欢在他们面前只能被深深掩藏于心底 他不知道祖父此次与北昌一战究竟背后又有何缘由,他在贡院的这些日子里,朝廷又发生了什么,才让祖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甚至不惜与塔娜的部落联手,这场仗里又有多少的把握 在听见塔娜告诉他祖父已经出城而去的消息时,郁漠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更是在短时间他听不见身边的任何声音,直到听见卓玉宸的声音,听见这个琴呆子用极其笨拙的借口安慰着云歌。 他承认,在那一刹,他心底有些嫉妒。 如果如果父亲走的那天,母亲不是在一旁泣不成声,祖父不是面无表情地接下圣旨。 如果宸哥儿还在 那会不会当时也会有一个人像卓玉宸哄云歌一样哄着当时的自己 想到这儿郁漠把自己的头埋得更深,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融进卓玉宸的骨血之中。 化为一体,永远不会分开 卓玉宸想着郁漠此时心里不好受,任他怎么样都一并忍着,直到这家伙施在自己腰间的力气越来越大,怕是再任他发神经,自己就真要被这人勒作两半。这才忍不住伸出两只手,去掰郁漠紧箍在自己腰间的两只不老实的爪子:“我就站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你也给我赶紧松开,少在这儿蹬鼻子上脸。” 郁漠不依他:“那你说,我祖父能平安回来。” ——“我说、我说!肯定能回来!你还不相信郁老将军?他老人家骁勇善战,一生征战无数,怎么可能会败给一个小小的北昌?” “我说啊,你倒不如趁这个时间好好去叫你那兵书好好读读,等郁老将军凯旋归来,好歹也能看你考取个好功名。别到时候郁老将军回来了,你倒是给他丢了个大脸!” 十日后, 卓玉宸照往常一样入琴阁听学,今日墨雪是要给他们讲授先朝乐仪,卓玉宸原本就感兴趣,专门起了个大早,来琴阁占了个靠前的位置,结果墨雪还没出现,自己就被赤月急慌慌地拽了出去。 ——“公子,云歌郡主请您赶快过去,说是北昌那边来了战报。” 听见“北昌”二字,卓玉宸心中咯噔一下,随即问道:“郡主她可是只让我一人过去?没说喊着别人?” 赤月摇了摇头:“郡主只让我传话给公子,并未多说什么。公子可需赤月唤别人一同前往?” 一听云歌并未叫郁漠同去,卓玉宸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不成 来不得细想,卓玉宸跟赤月交代了一声,叫他帮忙跟墨雪说清自己的去向,便急忙朝云歌的寝舍赶去。 等到了云歌的寝舍,卓玉宸这才发觉其中除了云歌和自己,还有另一个人也端坐其中。 ——“在下卓玉宸,见过云歌郡主、塔娜公主。” 塔娜换了一身中原的衣裳,正端起个茶碗递到嘴边,见卓玉宸来了,轻轻将茶碗搁下,笑着回道:“原是卓公子来了,我还想着云歌要唤梁家那小子来呢,却没想到她叫的竟是你。” 卓玉宸并不想着跟塔娜扯皮,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当下郁老将军与北昌的战事如何:“公主说笑了。在下此次来,也是应郡主之邀,我听闻二位可是有了什么关于北昌战事的消息?” 第124章 ——“一个琴师,就是知道又有何用?”塔娜将茶碗里的茶一股脑饮下,趁着卓玉宸坐下的空当,还不忘嘟囔一声。 卓玉宸懒得接话,权当是没听见塔娜的话,只在心底朝着这个草原来的公主翻了个大白眼。 得瑟什么呢!小爷我堂堂历史系大学牲,可比你个小丫头片子懂得多。 ——“宸儿哥哥,你先看看这个。我不知此事该不该瞒着郁漠那小子,所以才请你定个主意。”云歌说着,将茶桌上的信递与卓玉宸。 薄薄的一封信,在手里却又千斤重,打开信封时,卓玉宸心中没由来的慌张,一字字地看下去,更是触目惊心: ——“我军于三日前到达北昌都城城下,敌我势均,战事胶着,初战难分伯仲。” ——“我军战况不容乐观,将军率一队人马夜袭,敌设埋伏,承包围状,将军以一人之力突围,归营时左肩中箭,队中原三十余人,剩五人。” ——“将军左肩之伤已在疗养,箭中有毒,现毒已尽数排出,但将军仍需静养。” ——“军中情报有误,恐有奸细藏于营中。将军中伤一事,其中恐有蹊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爱你们!!! 第61章 隼鼠莫相猜 手心的纸被攥成一团,卓玉宸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面前的这一张信纸之上。 包、受伤、中毒、奸细 这短短的一段话中,一连几个词语都是如此的冰冷,如同铁镐般在卓玉宸的心上凿了一个又一个洞。 信上的语言简洁明了,可这毫无修饰的文字组合在一起却更让卓玉宸感到触目惊心。 郁漠的轮廓逐渐浮现眼前,心底没由来的慌乱。北昌战事既起,这些天来,卓玉宸时不时就要去武考院看看那家伙的情况。好不容易在他们一伙人的折腾下,郁漠的状态才相对好转了些。如今这样的消息,若真是传到那人的耳朵里,卓玉宸都不敢想会对郁漠造成多大的影响。 抱着一丝侥幸,卓玉宸转头看向云歌:“郡主这信上,说的可是真的?” 云歌有些不忍,但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这是朝中派去的书记官带回来的消息,不会有错。你来之前,我已经和塔娜对过,这信上所说和塔娜收到的一般无二。” ——“那这信中的奸细可有找出来?” 一声冷哼从耳边响起:“找是肯定找出来了,不然你当我父王是做什么的?” 卓玉宸现在没有精力去应付塔娜,只当是空气飘过。 等回过神,只见云歌在一旁,眼神始终盯着地面,手指紧紧地攥着裙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郡主可是有话要说?” 云歌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被卓玉宸抓了个正着,眼睛下意识躲避卓玉宸的视线,犹豫了许久才终于出声到:“宸儿哥哥你、你要不别跟郁漠说这事儿了,那奸细” 云歌说到这儿,又转头看了眼一旁的塔娜:“那奸细,被查出来” ——“查出了什么?郡主但说无妨。” ——“那奸细查出来是郁家的门客,这些年随着郁老将军征战四方,一直忠心耿耿,就算是郁老将军自己都从未怀疑过那人。而且,他他自己招供,说是早些年就已经包藏祸心,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这些年郁家本已在他背后之人的掌控之中。他的目的就是要取郁将军的命,若是不成也无妨,他背后之人定不会让郁将军轻易脱身” “只怕是此次军中一并跟着的还有其他包藏祸心之人,那人这话一出定然会引起军中人心惶惶。” ——“那人可有交代清同党都为何人?” 云歌摇了摇头:“未曾。” 都说家贼难防,如今奔赴前线,原本身边的亲眷却变成了背刺自己的真凶。郁家军本是朝廷最精锐的一支队伍,可如今一来将军负伤,二来这奸细竟还出自郁家军的内部。这若是传出来,其他的将士该如何想,郁家军内部又该如何想? 卓玉宸光是设身处地地想象都感到头疼,尽管此人可能只是虚晃一枪,但若是因此乱了军心,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云歌看出卓玉宸此时脸色的苍白,心中不忍,还是出言安慰到:“宸儿哥哥你也别太担心,郁将军这些年在军中肯定也是有极大威望的,如今那些人虽然将大营的布防透露给北昌,但依将军的手腕一定会想出对策。” 看着卓玉宸更加惨败的脸,云歌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天,她这张嘴在说什么呢! ——“这还是小事,毕竟打仗嘛,奸细什么的都是正常,别说郁将军,我父王也肯定会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只是这人可不是一般的奸细。”塔娜瞥了眼二人,慢悠悠地将一个东西递到卓玉宸眼前。 面前的这东西是个一看就已经用了许多年的剑穗,流苏上有些脏污,一看就是被这剑穗的主人极为珍视的信物。 卓玉宸瞅着那剑穗的模样倒是熟悉,脑海里转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他曾在郁漠腰间随身的短剑上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剑穗,只是郁漠的那个看上去明显要新一些,上面还拴着个玉佩。 ——“这不是郁家的剑穗吗?那奸细既然是郁家人,那有个这样的东西岂不是正常?” 听了卓玉宸的话,塔娜一愣,像是丝毫没想到卓玉宸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脸得意说道: 第125章 “我还当你跟泊志哥哥有多亲密呢!原是连这剑穗的事情都不知道?你竟不知道这剑穗唯有郁伯父和泊志哥哥两个人才有。” “这可是郁夫人亲手给郁伯父和泊志哥哥绑上的。那时泊志哥哥和郁伯父在草原时,我可还碰过那剑穗,绝对不可能认错。” 这剑穗只有郁漠和他父亲有,可是他前几日还在郁漠腰间见过此物。那如果不是郁漠的,就唯有一种可能 可是他分明记得郁漠的父亲在数年前就已经死于源城之下。 难道说当年郁漠的父亲在源城城门下被围攻时,这个奸细也在?那当年的事时不时也可以怀疑郁伯父的死,极有可能还与这个奸细,或是说与这个奸细的背后之人有关。 源城一战,世人都只知道郁漠的父亲死于乱箭之下,只因后备队伍提早归京,置郁家军于绝境之处,但却未曾想到郁家兵败并非偶然,而是一场早就准备好的阴谋。 那奸细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是皇后?还是北昌?还是源城?还是另有其人 卓玉宸只觉得心惊,亲历过才明白什么是权谋诡谲,而这些都有可能会是他日后将要经历的一切。 只因郁伯父战死后,郁老将军再未离京,这些人才久久未能得手。终于等来了此次北昌一战,这才打算故技重施。 越想就越觉得胆寒,这些人费尽心思只为了将郁家置于死地 这下卓玉宸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云歌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郁漠这件事。 这些年,郁漠都觉得自己父亲的过世一切的原因都是出自于皇后,现在却要告诉他,不仅后党觊觎他郁家的位置,现在连自家门内,也有人虎视眈眈。 如果说对后党的痛恨会让郁漠不断地向上爬,那如果他知道连自己身旁的人都无法信任,自己又该如何保证他仍然可以保持自己内心的冷静? 如今殿试将近,卓玉宸不敢拿郁漠考取功名的大事来赌。况且京城距北昌之远,就算是告诉了也对北昌的战事起不到任何作用,若是再乱了郁漠的心神,因此误了科举,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一转之前温和的态度,卓玉宸斩钉截铁地说道:“在下恳求郡主、公主,万万不可跟郁漠提起此事。且不说如今那奸细背后之人尚未查清,若是打草惊蛇怕对郁将军更为不利。只说眼下殿试将近,郁家形势正是紧张之时,郁漠如今也唯有考取功名才能给郁家带来一线生机,若是殿试发挥不好出了岔子,那才是正中了恶人下怀” 梁府禁苑, 男人将一个巨大的口袋扛在肩上,轻轻一跃便跃上一处围墙,末了拍净了身上的浮灰,这才等走到那间暗室前。 只见男人将口袋直接摔在地上,单膝跪向着暗室里说道:“夜隼求见主人,夜隼今日在府门旁捡了只逃跑的耗子,特交予主人惩治。” 夜隼等了许久也不见暗室里有什么动静。正打算再次出声询问,酒罐摔碎在地上的炸裂声响起,夜隼的肩膀微颤,却低着头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直到暗室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剧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男人松松垮垮地套了一层里衣,眼眶因为醉意染上了一圈红,身上沾了不少酒渍。打开门的一瞬间,甚至能够嗅到美酒的醇香。 男人的线条,在半敞着的里衣下若隐若现,被酒浸湿的衣衫随意地贴在皮肤上,甚至能够看出一些不甚明显的起伏, 梁源不知道灌了几壶酒下肚,打开门时整个人的身子都有些摇晃。 ——“夜隼?你怎么来了?”梁源的眼神还有几分迷离。 ——“回主人,此人在府门前鬼鬼祟祟,说是要面见主人,夜隼瞧其面生,便将其擒来交与主人。” 口袋的松开,露出那人的容貌,梁源上前开了开,须臾后摇了摇头:“这是何人?既是只耗子,便扔到街上任他被猫儿叼了去,若是无事便退下罢!” 夜隼不敢抬头,视线只能紧紧盯着面前的一双鞋履:“这耗子虽是个没什么本事,但却是不少人都盯着,如今自己送上门来,主人莫不先留下细细审问,问过之后是去是留皆听主人吩咐。” ——“哦?这倒是有点儿意思,将他带进来吧。”梁源站在门口照着冷风一吹,脑子里也算是清醒不少,听了夜隼的话轻挑了挑眉,便转身入了暗室 迷蒙之中……骆元青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这些天在牢里的日子,让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那个当初唆使他的考官早早便被皇后的人保了出去,只剩下自己每日呆在暗无天日的牢中与鼠虫作伴。 期间他曾托那位兰大人给永城寄过两封信,眼看着过冬,他却是连床能御寒的被褥都没有,若是入冬仍是如此,怕是要活活冻死在这牢中。 他中途曾想过向永城求救,但没有想到,永城城主自从知道他被捕入狱,永远失去了科举的机会,甚至差点将永城城主府拉下水后,早已在永城将与他断了关系的事广而告之,如今他在永城人的眼中,他就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正在他心灰意冷时,却在睡梦中被一个身着黑袍的魁梧男子强行从牢中拖了出来。 骆元青本以为那人是皇后派来杀他灭口,却不想,那人只是将他扔在一个巷子里顺手丢下两串铜钱就消失在黑夜中不见了踪影。 骆元青在巷子里呆了许久,冷风吹了一夜,也吹醒了他原先混沌的思绪。他现在没有精力去想那个把自己救出来的男人是谁,满脑子只剩下他要活命,他要逃。如果再被皇后的人或者永城的人抓到,他只能是死路一条。 第126章 混乱中,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百花楼听过些传闻,是说朝中的郁家和梁家和皇后一派并不对付。骆元青现在没了活路,虽说自己在贡院里曾得罪过那两个小公子,但横竖搏一搏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搏出一条命来。 郁家那位老将军不一定会待见自己,但是他听说梁家大公子梁源仁善心肠,一向是最宽和的,便决定先硬着头皮一试,此番纵然是让他豁出全部,他也要争取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机会。 却未曾想自己刚刚趁着夜色摸到了梁家的大门,恍惚间就失去了意识 刺骨的寒意从头顶倾泻而下,一桶冰凉的井水把骆元青淋了个结实,等到清醒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视线被水幕遮掩模糊不清,只能隐约间发现自己身处暗室,周遭只有昏暗的烛火,那熟悉的氛围将骆元青惊出了一身冷汗,还以为自己何时又被大理寺抓了回去。 下意识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不仅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四肢都动弹不得。嘴里被破布塞满,全身更是被麻绳五花大绑。恐惧张着血盆大口朝他涌来,骆元青用尽了全身力气挣扎,嗯嗯啊啊地祈求着对方的宽恕。 ——“你别说,这家伙还真像只耗子,看看他被吓成什么样了。”男人的带着些冷酷的轻笑在耳边响起。 骆元青对兰丘城的声音极为熟悉,他完全可以肯定现在面前的不是兰大人。心中的恐惧不断加深,骆元青甚至猜想面前的是那个救自己出来的黑衣人。 “夜隼,把他的身上的绳子解开。我倒是想知道,一只小耗子,究竟是为何偏要往这鹰隼窝里跑?” 男人的话音刚落,只见朦胧间一个身影上前拎着自己的领子直接把他扔在地上,两道剑光闪过,身上的绳子被通通斩断。 骆元青脸上的冰水和地上的泥污浑作一团,清秀的脸被泥泞掩盖,他不敢动弹,只因为他面前的两个男人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仅剩的理智告诉他,不能逃跑,否则站在他身后的男人随时都有可能把他撕成碎片。 ——“你这鬼鬼祟祟地在梁府门前,据说是要找我?” “既是有要事相商,那就开门见山地介绍一下?” 作者有话说: 兰丘城:只有我关心,到底是哪个兔崽子把我的犯人放走了吗? 第62章 虫豸贪浮生 ——“小民骆元青,拜见梁大人!”顾不得身上残留的药效让整个人都还有些混沌,骆元青在地上重重地朝梁源磕了几个响头。 暗室中烛火摇曳,火光在一片寂静中噼啪作响,只能依稀辩得昏暗的阴影下,两个男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始终低着头,等待着面前的男人开口。 水雾的遮掩下,骆元青不敢仔细端详那二人的相貌。空气中的灰尘和丝丝缕缕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没有人能比他更熟悉这样的味道。在那个暗无天日的、逼仄的地牢里,他整日都被这样的气味所笼盖,这种熟悉的气味令他胆寒,他不敢回忆,也不敢逃离。 有一瞬间,他心中有一丝后悔,后悔自己的选择是否太过冒进,仅凭他人的一句话就这样把自己置于龙潭虎穴之中。 梁源 骆元青把这两个字在齿间嚼碎了咽下去。 这哪里是什么仁心善意的菩萨?面前的这个男人分明是地狱的恶鬼。 这个念头闪过,让骆元青自己也觉得可笑,菩萨怎样?恶鬼又怎样?如今他只有这么一根救命稻草,唯有抓紧了,自己才能勉强有一线生机。 秋夜风凉,夜隼寻来的一件兔毛披风被梁源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 梁源俯视着面前这个人,只觉得有趣。 若是放在平日里那些人身上,醒来发现自己身处暗室,大多是又哭又闹,巴不得用尽力气挣扎。第一次,在一个小东西的脸上看到如此平静的神态。 是因为想要活命吗?在自己面前强装镇定吗? 能装多久呢?他居然会在这样一个人的身上产生类似好奇的情绪 ——“继续说。”梁源的手指拂过下巴,尾音都带上些戏谑的笑意。 梁源的声音被寒风裹挟着传到骆元青的耳朵里,激得他脖子一缩,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小人是永城人士,此次赴京本是应举,却遭奸人所惑,害了牢狱之灾。今日所幸被他人所救,小民此次叨扰大人不求荣华只求保命,若是大人能庇佑小人贱命一条。小人愿从此做牛做马、誓死效忠梁大人。” 身子朝着骆元青的方向微微前倾,梁源又问道:“遭奸人所惑?你若是遮遮掩掩,本官怕是难帮上你这个忙。” “就算本官不提,你也应当知晓大理寺那位兰丘城兰大人的手段是如何。本官与你并不相识,大可派人直接将你送回大理寺,到时你是死是活,更是与本官无关。” 兰丘城 大理寺 几乎是条件反射,骆元青听到这两个名字整个人只剩下颤抖,再顾不上什么,匍匐着身子爬到梁源的脚边哀求道:“大人,求求您,小人对天发誓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啊!求求您万万不要把小人交到兰大人手上。” “不是小人故意隐瞒大人,而是而是因为小人、小人都是被皇后的亲信所害,那人本是此次艺举的考官之一,以男女之情哄骗小民,小民这才一时糊涂” “嘭——”地一声,骆元青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梁源一脚踢开,在快要撞到墙壁前的一刹那,被梁源身旁得那个男人一脚又给踹了回来。 第127章 骆元青本不是个身子骨健朗的,受了两脚之后就只能趴在地上直抽冷气,剧烈的疼痛在全身炸裂开来,如寒风般冰冷的男声从头顶传来:“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皇后娘娘何等尊贵,也是你这个贱皮子能诋毁的?你可知你所做之事、所说之话,便是剐你千回万回也值得?” 忍着肋骨断裂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刺痛,骆元青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紧咬着牙屏着一口气,一步一步地爬向梁源,仅仅是几步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口中不停地念着“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就当他终于再次爬到梁源的脚边时,梁源只一挥手夜隼就再次抬脚,再一次把骆元青一脚踹开。 ——“你既然知道害你的人是谁,你就该去自己寻仇才是。借刀杀人?你倒是胆大。那你又是打算怎么去报仇?s了那个考官,还是一连着皇后娘娘一并杀了?” “你可知道杀害朝廷命官在我朝是什么下场?杀害皇亲贵族又是什么下场?一个蛆虫一般的家伙,你觉得你配让梁家为你冒着这些风险去做这些事吗?” “本以为你会比那些异想天开的家伙有趣些,没想到竟也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 梁源一双如鹰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这个人的脸,:“你要是不说,我还想不起来” “你就是那个造谣梁沛的家伙?说什么来着哦!说我弟弟和沛城那小子有染是吗?” “你真是蠢得可以,你该庆幸之前是兰丘城下手得快,才饶了你一命罢了。如今有那能耐跑出来,就该像只老鼠一般缩在暗处日日祈祷保住你这条贱命才是。竟然还有胆子出现在我们梁家面前,怕不是也太不把我们梁家放在眼里了。” 梁沛在贡院被传出来那样的事,梁源这个做兄长的自然知晓。他原本在梁源进贡院之前,就派人日夜跟在他那个不省心的弟弟身边,关于梁沛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最开始大理寺因为那种谣言去了贡院时,他还不以为意。 都说血浓于水,梁源对那个整日偷偷摸进梁沛厢房的那个姓雁的小子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梁沛那小子又是在玩儿什么无聊的游戏,再加上那姓雁的小子也入了贡院,横竖有个人在梁沛身边,自己这个做兄长的也算是能放下一份心。 直到大理寺的人去了贡院,将那造谣之人带出来,他才知道那人传出的竟是他弟弟和阿宸的荒唐事。 当时的梁源就在想着若不是兰丘城先一步把人劫走,怕是自己定要寻到机会把这人给碎尸万段。 能一下子把梁沛和阿宸两个人都牵扯进来的,也真是人才。 只是他没想到,这件事本是过了些时日,自己都快要忘了,这罪魁祸首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骆元青不敢直视梁源的眼睛,但是出于对生存的渴望,他还是唯唯诺诺地再一次爬向梁源,恳求的同时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 ——“小人是是受他人蛊惑不得已而为之,望大人、大人饶小人一命。” “从今往后,骆元青唯梁大人是从,为梁大人出生入死,在所不辞!” 用尽了力气把脑袋朝地上砸得哐哐作响,鲜红的液体从额头流到地上,未干的冰水和血混在一起,连带着地上的泥土将原本清秀的面庞掩盖。 梁源轻轻勾起唇角,他好像是有些明白了,原来这是个走投无路只求活命的家伙啊。 为了活命却说着愿意为了别人放弃生命的蠢话,的确是这种蠢人才会说出来骗人的话。 可偏偏这种蠢人一说出口就会觉得有人相信他们这种蠢话呢。 多讽刺、多矛盾 但是,又好像不是不能给这么一个家伙一点施舍 梁源向一旁的夜隼递了个眼神。 只见夜隼走上前去,一把捞起骆元青的身子,把他从一片泥泞中捞了上来,一只手捏着罗元庆的下巴,逼他和梁源对视。 那是骆元青第一次直视梁源这个人,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神和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矛盾但勾人心弦。 ——“你说你愿意为我出生入死?” “愿意唯我是从?” 骆元青没有丝毫犹豫,答道:“骆元青,愿认梁大人为主。” 梁源一听这话更乐了:“好啊,那便让我看看,你都有些什么能耐?” 在骆元青的背后,夜隼趁其不备,在其背后一刃手刀直接把骆元青放倒。 看着躺倒在地上的骆元青夜隼问道:“主人,这人怎么处置?” ——“且先留着吧,你明日找个郎中将他安置好。等伤好了便带到我面前来,我倒是好奇,这么一只小耗子能发挥多大用处。” 夜隼迟疑片刻:“主人,此人本是永城城主的私生子,在永城不受待见,因其入狱,永城那边已经彻底跟他断了关系。怕是此人,对主人拉拢永城毫无益处。不若将其交还给大理寺,在兰大人面前也能拉近些关系。” ——“可是无处可去的家伙不是更好拿捏吗?”从椅子上站起身,梁源将身上的披风裹紧,笑着说,“永城?那是想着老家伙的面子上才给那些东西一点儿好脸色罢了,连废物皇帝都不在乎的东西,能掀起来什么大风大浪?” “再说那个兰丘城,更是一等一的精明,若真将此人送回去,怕是平白惹他猜忌,还不如装作不知此事,也能给我们的兰大人找些事做。” 第128章 “我们啊,得把精力放在眼下的事才是。至于这只小耗子就放他留在身边好了,日后还有他的用处” 殿试将近, 寝舍里总显得格外冷清,梁沛和云歌每日都只是留在藏书阁中温书,雁栖然虽说有时会陪着,但那家伙也跟郁漠一样有不少兵书要温习,实战上也是丝毫不敢松懈,就算心里再放不下梁沛也不得不如此。 这整个偌大的贡院里,卓玉宸倒是终于等来了机会能在寝舍里好好练琴的宝贵时光。这床琴本卓玉宸轻易不敢拿出来,生怕自己这琴被哪个人给认了出来,上次的云歌便是例子。 还有三日,就是他们几个殿试的日子,若是说不紧张是完全不可能的。 卓玉宸心中虽有些摸不到底,但也不忘给自己和郁漠祈祷。 只希望他们都能顺利通过殿试。 只希望郁老将军能够平平安安,凯旋而归 作者有话说: 2023.11.24本章有较大修改,已经看过的宝子可以清理内存再看。 感谢大家的喜欢! 第63章 桂香满院秋 ——“诸位还请在贡院外稍候。” 需要的东西全都收拾妥当,卓玉宸站在自己的寝舍门前,竟有一瞬不愿挪步。毕竟在这贡院里呆了许久,如今到了离开的时候,再怎么说也会觉得有些不舍。 离开之前,墨雪和赤月特地来送他。虽然他这个师父平日里永远是一副不屑于跟任何与朝廷有关之人打交道的模样,但唯独每次在自己的事情上操的心比他远在沛城的义父义母还要多。尤其是今天,甚至还特意在自己上车之前将自己腕上的玉镯取下来塞进自己手里,反复叮嘱,仿佛让卓玉宸又回到了自己当年高考时在考场门外给予自己最殷切期许的父母。 ——“你到时莫要因为紧张慌了神才是。这些天光是凭你在我那琴阁里练的东西,若是还应付不了一个小小的艺举,那岂不是打我墨雪的脸?” “你就记得逢事儿多动些脑子,宫里的各个都是人精,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仔细思量,万万不可大意。”墨雪说完,用手指点了点卓玉宸的额头。 赤月等他们二人说完,才走上前去将一截竹管呈于卓玉宸眼前:“公子,赤月虽不便入宫陪在公子左右,但已在各个宫门外安插了人手,若是公子遇险,便可点此信烟,到时赤月便是舍了这条命,也竭力保公子平安。” 卓玉宸看着赤月一脸的严肃,忍不住发笑,抬手便照着赤月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想什么呢,那可是皇宫。我本是考生,还是池家义子,谁会这么大胆子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动手?这信烟还是你随身带着,若是宫外有什么变故便点燃这信烟。这东西我若是带进宫去被人给搜了出来,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玩笑归玩笑,但卓玉宸心里还是感激赤月能如此为他的安危着想,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赤月当作家仆去对待,只当他是家人般的存在。只是自己身负枷锁,有诸多不得已,才无法始终伴他左右。 只是,赤月跟着墨雪的这些时日,他明显觉得这孩子比起原来要成熟不少,自己刚跟这孩子接触的时候,总觉得赤月小小年纪就喜欢木着一张脸,可现在这孩子脸上的表情明显比原来要多得多。想到这儿,卓玉宸又朝着墨雪鞠躬拱手道:“这些时日麻烦先生看顾赤月,学生在此还未谢过先生。” 墨雪着实没有想到卓玉宸居然会突然跟自己来上这么一出,一张脸憋得通红,掩饰似的轻咳了两声,眼神都飘到了天外:“那那倒不必,这、这孩子还算是老实,养个他还是绰绰有余” 一旁的赤月听了墨雪的话,脸上更是红得快要滴血 另一边,贡院外, 郁夫人把梁沛和郁漠两人的手握住:“你们两个啊,从小就不让人省心,此次入宫可万万注意言行举止,莫要给郁家和梁家丢脸。” 说完,专门拎起郁漠的耳朵:“尤其是你小子,上次你在宫宴上闯的祸,你娘我可是一清二楚,本想着教训你,只不过看你在贡院里不好丢那个人罢了。这次可是殿试的大事儿,你给我注意点儿,若是再口误遮掩,等你回来之后定要你好看。” 郁漠在郁夫人手下被扯得吱哇乱叫,一旁的梁沛也跟着笑。正打算趁着机会挤兑郁漠几句,抬眼却看到不远处雁栖然靠在树旁,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发愣。 梁沛向郁夫人拱手,随便找了个托辞留郁家母子在一旁谈天,自己朝着雁栖然的方向走去。 ——“发什么呆呢,都准备好了?” 雁栖然的注意力原全在别处,等听清梁沛的话,一抬头人就已经在面前,心中自是诧异:“不是跟你姑母在一处吗?怎么来这儿了?” 梁沛只是笑:“还不是看某人可怜巴巴地藏在这儿?” “雁伯父、雁家庄的庄客,还有寨子里的孩子们,可都等着看你金榜题名呢。你个少庄主,成天教那些孩子们读书认字倒是来劲,自己可也得当好这个榜样啊。” 跟雁栖然这家伙呆在一起久了,梁沛也差不多把这人的脾性摸了个大概,这家伙虽说平时吊儿郎当的,但在他眼里亲近的人永远比他自己要重要得多,这家伙可以为了那些孩子不惜背着父亲占山为王,也会为了争取更多的机会不惧他人的眼光,即使是前朝降将后代也要来京城一试。 不知道为什么,梁沛突然有一种想要上前拥抱雁栖然的冲动,但在他做出行动之前,自己就已经陷入了雁栖然的怀抱。 第129章 ——“你也是。” 再次坐上入宫的马车,卓玉宸感觉自己的心境已经没了第一次入宫时的慌张,窗户上的帘布把外面的景色拦在眼前,卓玉宸微闭着眼,深吸一口气。 俗话说的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段颠簸后,车辙转动的噪杂逐渐安静下来,车外传来宫女的声音:“公子,我们到了。考官大人就在里面等着公子,车辇只能停在这里,余下的路还请公子自行前往。” 等卓玉宸掀开马车上的帘子走下车,眼前是一处废弃的宫殿,光是站在宫门之外就已经能看到里面一片萧条,像是已经被人遗忘许久,怕是平日里都不会有人往这里面走。 上次进宫时,卓玉宸就已经切身体会到这皇宫的面积之大,虽说这么大的一个皇宫,里面有几座废弃的宫殿也实属合理,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考题就在其中,卓玉宸还是感觉有些瘆得慌。 入宫前,墨雪特别叮嘱过自己,这个殿试,其实并不仅仅是在殿上演奏曲目那么简单。 以艺举为例,要先将通过前面的几次试验,最终入选的十名考生引入宫中,每位考生将会前往宫中的不同地点,每个地点的考官和考题都会有所不同,而考生则需要根据面前的物品或环境作出相应曲目。 只有考生所作曲目得到考官认可后,方能前往文华殿,在圣上面前进行斗琴。最终根据斗琴结果再进行进一步的排名。 卓玉宸注视着面前的宫殿,调整好呼吸,终于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推开宫门,扑面而来的萧瑟之景,出乎他的意料,甚至看久了都有些许感伤。 卓玉宸小心翼翼地走进,迎面便发现这宫殿的正中间有一棵桂花树,树干粗壮,怕是需要几人合力方能将其围起。 虚无的意识牵引着卓玉宸走到树旁,手掌触及粗糙树皮的刹那间,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强行忍住逐渐加深的眩晕和反胃,卓玉宸把手松开,使劲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调整好呼吸继续向深处走去。 直觉和一闪而过的记忆告诉他,这里怕是跟赵宸脱不了关系。敢情是上次在宫宴上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能圣上彻底信服,这是想要让自己来个故地重游好刺激刺激自己? 卓玉宸只觉得可笑,收拾好情绪,顺着廊道将这里所有的屋子都一间间摸过去。 果不其然,在一处像是书房的屋子里,他见到了一个身着官服的人。 那人背对着自己,正在全身贯注地端详着悬于墙上的一幅字画。 卓玉宸并没有打算惊动这人,而是缓步上前,视线停在那人面前的字画上,落款处的名字极其刺眼。 ——宁安。 好家伙,他说什么来着?还真是冲着赵宸这家伙来的。 卓玉宸每次想到赵宸那个兔崽子给自己留下来的一堆烂摊子就只觉得无语。这宫里的人也真是奇怪,人家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聚,还要专门把已逝之人的遗物摆出来,这不存心给人家添堵吗?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果不其然,从进到这屋内开始,自己的身体就开始没由来的发虚,眼前的事物都乱成一团,卓玉宸不得不暗暗将指甲抠进皮肉,以换得片刻的清醒。 正当自己还在心底暗骂赵宸的时候,眼前那人终于发觉了卓玉宸的存在。缓缓转过身,只见那人眉目疏朗,肤色白净但略带些苍老,仿佛经历了不少风霜雨雪,但眉宇间却仍显得精神矍铄。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这人的脸,卓玉宸总有一种说不上的熟悉感,就好像自己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这人。 ——“果真是你宸儿,你这些年可真是叫伯父好找啊!”虽是眼眶微红,但那人说起话来始终是一副有条不紊的模样,卓玉宸的视线扫过这人身上的官服,结合这人的五官轮廓,总算明白了自己心中的那份奇怪的熟悉感究竟源于何处。 若是他没猜错,此人应当就是梁源、梁沛两兄弟的生父,也是曾经赵国公、宁安郡主以及池城城主、姜伯父的同窗好友——梁允承。 等卓玉宸反应过来,梁允承不知何时已经是一副热泪盈眶的模样: ——“宸儿、你果真是宸儿都是伯父前些日子忙于政事抽不开身,如今终于能够与你相见,真可谓” 虽说原先有听说过梁家与池家、郁家世代交好,但是卓玉宸还是留了些心眼。毕竟有了上次梁源的幺蛾子,如今在宫中自己还是万事求个保险为上好。 卓玉宸躲开面前这位大人的目光,回道:“沛城卓某见过梁大人。应是学生失了礼数,原该是学生登门拜访大人才是。” 听到自己如此回答,那人明显迟疑几分:“宸儿” ——“回大人,学生姓卓,名玉宸,沛城人士。学生愚钝,若是今日所答有所纰漏,还望大人海涵。” 若是平常,卓玉宸往往是乐于听旁人跟他聊起些关于赵宸,方便自己在这场模仿游戏中露不出马脚,但是此时此刻,自己实在没心情听外人跟自己叙旧。 也许是赵宸那家伙跟这间屋子有什么感应,导致自己从进入开始心情就十分焦躁,整个人根本打不起一点精神来,现在在他的脑海里,只希望能够赶紧完成考题,自己也好尽早离开这个地方。 ——“你看看,果真是人老了,竟是忘了当下的大事。罢了,闲话日后有的是时间,且先告知你需答的题目。” 第130章 所幸,这位梁大人并不打算接着纠缠下去,卓玉宸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只见那人侧过身子,原本只能看到边角落款的画,如今完整地在卓玉宸的面前展现开来 卓玉宸定睛一看,一眼变认出来,那画上的正是刚刚在庭院中见过的那棵无比高大的桂花树,树下依稀能辩出一个人的背影,只是画作年代久远,这背影是男是女倒是无法辨清。 那画旁还写着一首诗, ——“桂香满院秋,思君泪长流。月明相思寄,云暗归梦休。” ——“花叶伴风舞,君我两心愁。曾盼重逢日,赏桂笑语稠。” 看着这一首诗和落款处的“宁安”二字,卓玉宸陷入一阵沉思 作者有话说: 实在抱歉家人们,因为晚课耽误了,所以没能赶在0点之前发出来(双手合十) 感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爱你们!!! 第64章 曲中闻功名 画和这个院子应当就是梁允承站在一旁给了卓玉宸足够的思考空间。 只见卓玉宸默默将琴放在一旁的琴案之上,缓缓闭上眼睛,在桂香氤氲中无数思绪成结。 桂香满院秋 诗句的平仄在脑海中盘旋,刚刚院中那棵桂花树的模样在刹那间闪过,睁开双眼,视线聚焦在落款娟秀的字迹上。 如今看来,这一切就能说通了。 若是他没猜错,自己现在所在的应当就是宁安郡主曾经居住过的宫苑。 怪不得这宫苑荒废了许久,也不像是会让人来时常清扫,院中的桂花树却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看来这宫中,还有不少关于他这个“母亲”的、不为人知的事情 以及对她仍心怀眷念的人。 端坐于琴案旁,卓玉宸的紧紧盯着面前的这幅画,越看就越觉得奇怪,明明那画上的桂花树依旧枝条清晰,树下的人却连辨不清男女。 就像是故意不让他看清这人的面容。 卓玉宸瞥了眼一旁的梁允承,看那人的视线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仍然盯着那一副画,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地开口道:“不知学生是否可问一下此画的来源,和这画上的以及作画的是为何人?” 梁允承的注意力原本都在那幅画上,愣是被卓玉宸连喊了好几声才勉强回过神来。似是在考虑自己该不该对这个人透露这么多,思虑良久才回道:“自然可以。” “此处原是宁安郡主在宫中的住处,后来宁安郡主成后便搬离出宫,再未回来过了。而这画,则是郡主尚未出嫁时所作,据说是为了纪念一位故人。” 故人? 据卓玉宸所知,宁安郡主年少便与当时的文举状元,也就是后来的赵国公一见倾心。难不成是为了思念心上人,才留下此画? 卓玉宸没有接话,只听见梁允承接着说道:“至于这个故人是何许人也怕是就只有宁安郡主自己知道了。”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卓玉宸的意料。好家伙,这题目是连考官自己都不知道,就这么出给自己了? 卓玉宸虽在心底觉得不靠谱,但还是硬着头皮坐了下来,手扶在弦上,双眼再次轻轻闭上。 不多时,在虚无的想象中,卓玉宸的指尖轻捻在琴弦之上,勾托抹挑间指法如青云抚日。空室之中除去他和梁允承,便只剩下琴音婉转。音韵夹杂着心灵深处的叹息,卓玉宸把无法言说的悲凉和痛楚与琴曲相融。 窗外的风扫过树叶沙沙作响,风声、鸟鸣、叶色、花香,院中室内的万物与琴音相和,情感随着逐渐升高的琴音愈发激越,当终于达到高潮时,悲戚的回声久久回荡,曲中的哀婉之情犹如一把锐利的剑,深刺入听者的心中。 一曲已终,卓玉宸将心中的情绪平复好,起身朝着梁允承便是一拜。 恍惚间,似有一抹泪光从梁允承的眼角闪过,但那细微的异常不过须臾。等到卓玉宸反应过来,梁允承早已恢复了原先的模样,欣慰地朝着卓玉宸拍了拍手:“不愧是池家看重的孩子,这琴弹得甚好,别说是我,就算是百花楼的墨雪来了,怕是也挑不出你的毛病来。” “只是不知,宸儿如今师从何处?” 原先在贡院已经不少人知道了自己和墨雪的关系,卓玉宸也没想着要遮掩:“回大人,小人师从便是墨雪先生。” 明显在听到答案后愣了一瞬,不过看着卓玉宸的脸,梁允承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也是,我怎么就忘了,当年姜飞白可是向来与墨雪交好的,你来了京城既没去郁家,也没来梁家,我就该想到怕是你那姜义父早早就把你安排在百花楼了。怪我怪我,早该去百花楼寻你才是。” 虽说这么直接说出口总是有些冒犯,但是话出了口就是泼出去的水,卓玉宸不甘心自己在梁允承面前挖不出一点东西来:“梁大人和我那两位义父关系很好吗?” 梁允承虽说没想到卓玉宸会问得这么直接,但还是回道:“关系有多好倒是说不上,尤其是你那姜义父,他们姜家毕竟是世代大儒,少时那脾性也最是傲气,也就只有你池义父成天追着他跑。不过说起年少时,京城的世家里也就我们几个年纪相仿的,又是一同听学,相互之间亲近些也不是什么怪事。” “说起来啊,那时候年纪小,大家都总是一起闹着玩儿。现在想想,池影那小子在太学时便总喜欢跟在姜飞白的身后,怕不是那时候就看上人家了。”提起过去,梁允承的脸上扬起一抹久违的笑,但那笑容转瞬即逝,像是冬日落在地上的薄雪,且刚展现了些许模样便又在空气中消逝得无影无踪。 第131章 “你既是墨雪的弟子,那琴艺上我自然也是没什么可说的。横竖这画也没什么稀奇,你既然能通过琴曲将这其中的相思之情诠释得如此之精妙,自然是已经通过了我这一关。” 这些年他看惯了官场沉浮,自以为已经将儿女情长抛之脑后,自以为已经不是那个张扬肆意的少年,自以为已经能收敛好心底所有关于过去的情绪。 但是如今他再次踏进这个院子,再次踏进这么一间屋子,看见这样一副他从未见过的画,他才知晓这些年他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愚蠢。 所谓相思,不过是换一种说法的悔意罢了,无论是曾经拥有的对已经失去的也罢,还是本该珍惜的对已经消失的也罢,无非就是这些 如果说,他在来到这里之前,还不明白为什么圣上这一次偏要自己来做这艺举的考官,那么当自己真正见到面前这个人的脸,他才彻底明白。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身居高位、俯瞰众生的人,从来都没有放下,那个人和他一样从来都没有放下过那件事,和那些人。 以至于让他和这个孩子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地点相见。不过是告诉他自己究竟有多么可悲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为什么偏偏只剩下自己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他以为过去的自己也好、圣上也好,都已经在岁月中消逝,已经早已不是年少时的模样。 不过这么想来,不知道是不是该侥幸,毕竟这些年来被过去困住的不仅仅只是自己,还有那个人 卓玉宸从一开始见到梁允承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这人周遭的低气压,与其说自己的琴音悲戚,倒不如说他本就把自己罩在一个情绪的屏障里,自己的琴音即使再动听,这人的注意力始终在那幅画上,也是动不了这人的心,至于对自己的赞美,怕也只是听他师从墨雪之后得出来的虚言。 看来,这个梁大人还真是跟宁安郡主关系匪浅 或者说整个梁家都与当年的赵国公府关系匪浅。 接过梁允承递来的考题,卓玉宸向着梁允承行过礼便转头离去,如今他眼下还有别的要紧事,至于这梁家待他考取了功名再慢慢去查也不迟。 看着面前逐渐远去的身影,梁允承一人默默地站在原地喃喃道:“宁安啊这就是你给我们的报应吗?” 坐在前往文华殿的马车里,卓玉宸觉得自己的脑袋还是有些混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梁源之前闹的那一出,导致卓玉宸对除了梁沛以外的、其他梁家的人都有些戒备。 可再一想,毕竟那个老太监当时的模样的确不像是在骗人,自己也有可能是真的误会了梁源,再加上宫宴后的这些天里自己压根儿没能再出贡院的门,自然也是没办法和梁源等人再交流。 无论是今天还是之前的事,还是等下次找机会与梁源和梁允承这一对父子再好好聊一聊得好。 手里攥着考题,卓玉宸坐在轿子里甩了甩脑袋。不管怎么说,自己面前最首要问题还轮不上梁家和宁安郡主之间的恩怨,倒是得先赶过去文华殿才是。 宁安郡主曾住的宫苑离文华殿并不算远,等到了文华殿,卓玉宸才发现自己竟是第一个到的,一个人站在一边还是多少有些尴尬。 等了差不多半柱香,那剩下的几个艺举生才相继而来。 卓玉宸数了数,加上自己,原先一同进宫的十名考生,如今只剩下八人。 看来是因为梁允承故意给自己放了水,这才让他以为最开始的一关不过是闹着玩儿玩儿,没想到还真是有人在这一轮被淘汰出局。看来若是真的让自己碰上些严厉的考官,恐怕自己也不能这么容易脱身。 ——“今日艺举殿试,能到这文华殿前,诸位皆是良才。然艺者,自有高低之分,因而设此试验以评诸位技艺之高低。” “相必诸位应当已是明了这殿试的规矩,那便先跟着咱家抽个签,待诸位一一抽过,即可按签上顺序开始试验。”说话的公公手中握着拂尘,轻轻一甩便叫人摆了个签筒在中间。 圣上就坐在殿上默默地看着下面的几个考生。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卓玉宸总觉得有人始终盯着自己,那视线盯得自己后背直发毛。 等到面前的所有人都抽好了签,卓玉宸这才走到签筒之前拿走了最后一根。这剩下的七个人都与他相熟,卓玉宸自然也是知道这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好应付的,无论对上谁,怕都是一场恶战。 手里握着那个签筒的末端,卓玉宸暗暗吐了口气,只希望他最好第一个就上去,赶紧弹完赶紧结束。心中默念着各路神仙保佑,他都已经倒霉到这个地步了,这次就随他的意 移开手指,签子上一个大大的“四”把卓玉宸看得整个人愣在原地。 好嘛,天全是绝他之路 就在卓玉宸满脑子生无可恋的时候,只见旁边有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卓玉宸一回头,就看见拍他的人是个抱着琵琶的小姑娘。 ——“卓公子可是第四组的?公子琴艺高深,还望对小女子手下留情才是。”这姑娘一说话,卓玉宸才反应过来,怪不得看着这姑娘眼熟,原是上次跟他说郁漠那小子心仪墨雪先生的几个琵琶部的女考生中的一个。 卓玉宸也只是回她了一抹笑:“姑娘谬赞了,姑娘的琵琶更是出神入化,能与姑娘切磋乃是卓某之幸。” 第132章 两人就在一旁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客气着,卓玉宸身形猛地一顿。 自从自己来了这文华殿,就总觉得不太对劲,就像是有人专门在背后盯着自己,可那视线并不来自于殿上的那个男人,但是卓玉宸又实在想不出,除了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天子,还能有什么人做出如此举动来。 ——“卓公子可是身体不适?”那个琵琶部的女考生明显也察觉出了卓玉宸的异常,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卓玉宸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再说些什么,那考生也不过是寒暄见卓玉宸既然已经说了自己没什么大碍,也就不再作声。 根据殿试规则,四组考生依次进行斗琴,除了对方自愿放弃的情况,各组结果由圣上和大司乐共同评定。最终胜者再进行分组对决,直到最终评定出第一至三名。 第一组的两位是八人中唯二的两名箫部考生,倒是比他们这种不同乐器之间的对决要更激烈些。 ——“山河欣荣燕归巢,风雨顺调福满天。” 如果他没猜错,估计所有考生手中拿到的都是这样的考题,卓玉宸看着手里的这个梁允承给自己的纸条,视线从那两个正在对决的考生身上收回,转而在心中打起了算盘 作者有话说: 注:话说如果不同乐器之间还能叫“斗琴”吗?兜兜在网上搜了一下,只查出来了“斗琴”这种类似的说法。如果有熟悉相关领域的宝子欢迎指正。 另说明一下,因为本文是架空历史,所有类似贡院、科举的相关设定都是兜兜自己结合部分史实编出来的,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哈。 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爱大家!!! 第65章 弦破驰骋意 这题目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若想拔得头筹,怕是还要多动些脑筋。 不比其他组,自己这一床古琴好巧不巧对上了个琵琶,光是音色上,琵琶音色清脆亮丽,碰上主题明快的曲子明显更占优势,而古琴音色深沉、韵味悠长,想要在此次斗琴中和琵琶一决高下怕是得多花些心思。 卓玉宸的脑海里的各种想法混杂着这些天来墨雪对他的特训不断翻涌,沉吟片刻忽得灵光一闪。 既然在音色上无法出彩,那不如就从曲子上下手 ——“二位考生可是准备好了?”手中的拂尘一扫,公公仍是顶着一副笑脸,前面几组斗下来也不见这位公公的神态上有什么变化,本想着看着这公公的反应推测一下哪种曲子更得圣心,却不想着老狐狸竟是滴水不漏。 罢了。 卓玉宸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一阵深呼吸后上前一步,微笑着应了声。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副平静的面容下其实双手都在颤抖。 虽说自己的想法到现在还没有哪个考生尝试,但是,这未免冒的险有些大了,如果真的落选 他又该寻找什么样的机会去接近他要接近的人? ——“二位哪位先来?” 收回思绪,卓玉宸侧过头向身旁的女考生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那卓公子先?”女考生笑得温婉,卓玉宸也未多说些什么,点头应允下来。 一旁的宫女将他的琴摆于琴案上,看着这个一直陪着自己从沛城一路到京城的“老朋友”,卓玉宸心底默默祈祷着坐下。 指尖抚在弦上,既然已经决定要搏一把,那干脆就硬着头皮试一次。 琴案处,弦音乍起,似惊起万丈骇浪。连峦叠嶂、大漠孤沙,不过抬手间,一景已成。 再望之其指法,一托,若风前鹤舞,羽没凡尘中;一抹,若鹤鸣在阴,声高击浪起;一勾,若孤鹜顾群,薄翼欲遮风;一滚,若鹭浴盘涡,珠落白玉幕 既是以曲扬河清海晏之景,便是颂山河如画、波澜壮阔为佳。在自己之前的六人都是以此为立意,虽说曲意明晰,曲音动听,但将这三组听下来,却并无新意,悦耳则悦耳矣,若是同一乐器演奏,还能由此来辩别这些琴师的技艺孰高孰低,但若是乐器本就不同,那就同一个意境下,不同乐器的音色有所不同,效果自然也是不同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在曲子上冒险一试,胜败在此一举,只愿结果不会让他失望。 一节将止,就当在场的所有人都等着此曲渐入高潮,却未曾想卓玉宸一势索铃,曲风却急转直下,在场凡懂乐理之人皆是一惊。 一旁的考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个脸上的神态都变了样。看看自己头顶的方向再看看面前的卓玉宸,有一瞬差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这题中皆是令其颂扬山河壮美、民心安定之意,可卓玉宸这曲中任谁听来都是满含杀伐之气,难不成是这家伙审错了题?此时所奏哪儿还能跟题目扯上半分关系? 这跑题了还是小事,可这家伙偏偏是跟题目反着来,这可不是在贡院中挨上先生几句骂便算了,若是真触了圣上的霉头,怕是脖子上的东西就要顶不住了。 早料到旁人会是这幅反应,卓玉宸不以为意,指尖再次将琴弦挑动,音定之时只剩下铁马冰河、披荆执锐。 既然选择要剑走偏锋,那就再极端些也无妨。 ——山河欣荣燕归巢,风雨顺调福满天。 表面倒是一副欣欣向荣,但是再看看如今兵戎相见、危机四伏,回过头看这题目难道不觉讽刺至极? 北边,郁老将军在前线胜败未卜,北昌更是收买了郁家亲信意在置郁老将军于死地,若不是塔娜的亲族相助,还不知道郁老将军能不能从那次的陷阱中平安脱身;东边,源城更是虎视眈眈,时不时派出一队士兵在交界处作乱,逼得边界处不少百姓寻不得一日安稳;西边,在皇后一族的把持下,借由自己手中的权力欺压百姓、无恶不作,但其中不少都被皇后用些手段压了下去,那些无辜的百姓如今还依旧在那些人的手下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第133章 南边虽说有池家在沛城坐镇,但像雁家一样的前朝降将氏族大多都在南边定居,虽说有像雁家一样已经放下恩怨的氏族存在,但大多还是心念旧朝,也就是有池家在,才不敢出来兴风作浪,但若是此次郁老将军无法凯旋而归,京城难免不会动那些将池家调回京城的想法。 那到时,这些蛇鼠之辈,究竟会不会趁机作乱,谁也不能说准 有时候,连卓玉宸自己也会懊恼,如果自己穿越来不仅仅是个琴师就好了,如果他也能像郁漠一样是个武将,是不是也能帮郁漠分担一些? 如果,他也能策马驰骋疆场 如果,他们可以并肩上阵杀敌 那是不是会比自己如今只能在一旁干操心要肆意畅快得多? “噔——” 曲毕。 卓玉宸敛了衣袖,默默地站起,朝着殿上拱手,眼神默默瞟过一旁的宫女又将那床琴收了起来。 最后的那个女考生也顺势坐下,似是说了些什么话,但是卓玉宸都没能听到,整个人的思绪都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直到最后一个考生顺利弹完了曲子,那个手持拂尘的公公让他们站作一排时,卓玉宸才终于回过神来。 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卓玉宸始终保持低着头,等待着对自己命运审判。 没由来的不安袭上心头,虽然这么做是比较特立独行,但是仔细想想若是自己正常发挥,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实力的话,按理说也许是没问题的? 他会不会有些太着急了?明明应该等进了司乐局之后再表现来着 可是他真的还能再等吗? 似乎他们这一组的结果出得格外的慢,在宽大的袖子的掩盖下,卓玉宸紧紧地攥住衣角。 算了,木已成舟,听天由命吧。 ——“卓玉宸,圣上唤你上前去。”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耳边穿来一个声音声音,卓玉宸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再回过神,人已经站在文华殿的台阶之下,自己面前端坐在大殿之上的就是天子。 ——“带着你那床琴到朕面前来。”不同于宫宴那日的和蔼,圣上话语间都添了几分威严。 怀中抱着那床琴,卓玉宸明显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掌心的汗浸湿了琴板,多少有些打滑。强压下心头的紧张,卓玉宸深吐了一口气,一步步踏上台阶,眼睛始终紧盯着地面。 ——“草民卓玉宸,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卓玉宸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双眼睛不敢朝面前的男人看一眼,双手将琴抬过头顶。 不一会儿,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爱卿,你觉得此人的琴艺如何?” ——“圣上何必给臣出这般难题?这孩子的琴弹的如何,圣上难道没什么想说的?”回答的是另一个稍显老态的声音,那人语调里倒是多了几分调侃。若是他没猜错,那人应当就是大司乐。 “你们八位应当拿的是同一道题,但我刚刚所听,你这曲子却与他人不同,不知你这曲子是因何而作啊?”大司乐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探究。 卓玉宸也不怯场,压下心头的紧张回道:“回圣上、大司乐。依小民愚见,这题中虽是满纸山河锦绣,但小民以为,所谓天子之民,不应只是贪图享乐之徒,天下大和乃圣上励精图治十余载所得,我等百姓沐于皇恩之下,自当居安思危,若只停留于眼前的一派祥和,不顾圣上日夜操劳之苦,愧为我朝百姓。” “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好听话倒是说得不错。” “你若不愿说,那朕便来猜猜看,你今日这番,可是因为郁家?” “算着日子,草原送来的那孩子应该已经到了京城,你们这是已经碰过面了?” 熟悉的那张脸仍是笑着,却显现出不同于往常的冷漠,冷得卓玉宸心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 本节中所涉及的诸如:托、抹、勾、滚、索铃等都是古琴演奏中的专用指法哦! 第66章 花烛始落成 都说伴君如伴虎,卓玉宸心中的紧张感再一次达到顶峰,如今自己兵行险招,若是圆不回去,那恐怕这脑袋是真要搬家。 圣上既然这么问,那塔娜人已在京城的事情,怕也不是什么秘密。 ——“郁将军骁勇善战,如今率大军出征北昌,定能将敌军打个落花流水。塔娜公主这几日每每在考生们面前提起战事,对郁将军的敬仰都是溢于言表。”卓玉宸故意隐去了郁将军在前线被围攻的事,自己和塔娜原先并未见过,若是塔娜连这种事都会与他说来,反而容易遭到圣上对他身份的怀疑。 ——“果真是这样”听见男人的沉吟,卓玉宸的心底明显颤了一下。他撒过的谎倒是不少,但是如今这局面有所不同,如果不想就这么被投出局,他就得步步谨慎。 “草原的消息果真是要比我们快得多啊,原先还在想着北昌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现在看来倒是白操心了。”男人的声音带着笑,但是卓玉宸却下意识在袖子下攥紧了拳头。 骗谁呢? 差点儿就要相信这种鬼话了。 草原的消息来得快,但是中原也有自己的信使,只不过是为了瞒住所有人,毕竟郁家还有人在京城,如果郁老将军受伤的消息传来,到时候这位圣上怕是难再压住朝臣的进言了吧。 第134章 不仅如此,郁家若是因此暴起,就算不算上在贡院里勉强还能算是个“人质”的郁漠,光是郁家军的规模恐怕都要让这个圣上头疼不已。 卓玉宸在心底暗暗吐槽着,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不知不觉中,耳边好像传来了什么话,但是卓玉宸的注意力跑的太远,只当作是一缕烟,轻飘飘地飘远了。 直到耳边传来了两个男人的笑声,这才把卓玉宸从原先的状况里拉了出来。 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圣上和大司乐笑得有些瘆人的脸,卓玉宸还是一脸懵,只听见一旁的大司乐说道:“这孩子莫不是高兴坏了,都不知道答话了?还不谢过圣上?” 谢?谢什么? 卓玉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还能让他当状元啊?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跪下磕这个头,但是直觉还是让那句“谢主隆恩!”从自己的嘴里冒了出来。 ——“虽然说,这种事本应该跟郁家、池家都商量好再说,但是想着你们本就情根深种,反正我看宫宴那天郁家那小子也是着急的不行。便想着这婚事还是提早订下来的好。” 轰! 卓玉宸仅存的冷静在顷刻间这一句话被炸得粉碎。 啊?! 婚事?定下来了?什么婚事?他?和谁? 一连串的疑问如五雷轰顶,惊得卓玉宸的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 这不是正在殿试吗?怎么就谈到婚事了? 稍微冷静了一会儿,卓玉宸这才终于从刚刚的慌乱中回过神。 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明明他喜欢郁漠,但如果是结婚 他们两个男人结为夫妻是合理的吗? 就算他接受了,那郁漠会接受吗?就算是宫宴那天郁漠说他们对彼此心仪已久,但那也只是为了给他解围才说出来的话,如果当时不说的话,他也许当天就要被指婚给梁沛的兄长。 虽然现在也依然是指婚 顶多不过就是对象换了个人 没心思再考虑自己的处境,从最开始他就知道这里男人之间互相通婚的规矩,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份是最适合通婚的存在。 池家的养子,无论是从身份还是从地位上,他就是最合适的、去牵制他人的存在。 而牵制别人的方式就是通婚。 在他来到京城之前,姜飞白也告诉过自己这个事实,也许是在京城呆的时间太长,他都险些要忘了自己的目的。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离开沛城那日的场景,姜飞白屏退了身侧的侍从,对卓玉宸说了这样一番话:“宸儿,你既然要走,伯父就将最后一件事与你说清。如今你顶着这个身份突然进京,必然会让人怀疑,尤其是圣上。有些话你池伯父他不好说出口,但是我觉得你既然有这个决心,便还是要做好准备。” “你这一进京,怕是就难再回来。如今朝中不少氏族的子女都到了婚嫁的年龄。你虽是池家养子,但毕竟不是池家血脉,这身份难免不会被圣上用来制衡其他氏族。但有件事你需要记住,我们池家不是那种需要靠你这个孩子的一纸婚书去维系生存的氏族。若是你当真不愿,便让赤月寄信来,池家多年基业,若是拒个婚约这种小事都做不到才真是叫人笑掉了牙。” 又想起沛城的那些人,卓玉宸一直到回到文华殿外,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卓公子,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公子您了。”刚刚一直站在一旁的公公见人都散了去,便执着拂尘走到卓玉宸身旁说道。 卓玉宸知道这公公是圣上身边的老人,便恭谨回道:“公公言重了,还是卓某仰仗您才是。日后还需公公多多提携。” 本来以为这么恭维完,总该结束这番对话,就当卓玉宸正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没想到又再一次被叫住:“卓公子好不容易进一次宫,当真不再逛逛?这殿试也是多年才举办这一次。” “演武场那边,像是已经到了最后一轮了吧。” 演武场 如果是放在原来,卓玉宸一定会去看看。但是他现在只要想到关于郁漠那家伙的所有事就只会觉得慌张。因为他害怕,他害怕如果他现在去了,他怎么控制如今自己的表情。 是该在郁漠的祖父在战场奋勇杀敌,甚至险些被仇敌所害的时候,告诉他马上就要被圣上指婚吗? 而且那个被指婚的对象还是他?一个只是套着池家养子外皮的酒楼琴师? 他不想在这个日子里去触郁漠的霉头。 今天是郁漠应该在演武场大放异彩的日子,不该让他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情绪 走在宫道上,卓玉宸始终耷拉着脑袋,只有在别人从身侧路过的时候,卓玉宸才会抬起头向着别人行礼。 就这样,一直走到宫门口,他只要现在转身,只需再多走几步就可以到演武场,就可以见到郁漠,说不定还能见到雁栖然,以及总是口是心非但其实心里总是放不下雁栖然的梁沛。 可是他怎么去见他们呢? 说恭喜我吧,我要跟郁漠结为夫妻了? 几乎没有什么心理上的挣扎,卓玉宸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至少现在现在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等他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再来见他们,再去见郁漠 ——“卓玉宸!”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卓玉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没来得及转过头,自己的肩膀就挨了对方狠狠地一击,“你这琴呆子是不是聋了?我刚刚在后面喊了你好几声,你都跟没听见似的。” 第135章 郁漠的脸上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充满了朝气,因为跑了一段路,脸上虽说没什么汗,但脸还是因为风刮过而变得有些红,一只手紧紧扣着卓玉宸的肩膀。 郁漠在卓玉宸身上看了又看,像是魂飞走了似的,等了半天,脑袋耷拉着愣是一句话都没蹦出来,看卓玉宸这副模样,郁漠也觉察出了一丝不对,犹豫了半响,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你别吓我啊,你是不是犯什么事儿了?我听云歌那丫头说你不是第一个就拿到了考题吗?难不成是在圣上面前弹错了?” “哎,我说你别难受了啊,本来这事儿也不大,你就想着反正这曲子也是你临时想的,万一圣上他老人家没听出来呢?你自己弹得,他又不知道你是不是弹错了。” “我说你好歹理理我啊,等出去我请你喝酒总行了吧!这下总算是不用再回贡院里了,你是不是还要去百花楼?那我到时候就去百花楼找你怎么样?要不你来我们郁府住上两天也成,住到放榜那天,我娘她肯定没意见,后来你没再去我们府上,我娘还天天念叨你来着呢!” 郁漠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地念个不停,卓玉宸知道这是因为郁漠想要安慰自己,但是此刻他见到郁漠却是连个笑都挤不出来,若是放在别人面前,他还能勉强装一装,但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郁漠,他能够控制住即将决堤的泪水已经是极限。 不受控制的,卓玉宸扑进了郁漠的怀抱,也不管身边是不是还有别人。 郁漠明显也被卓玉宸的举动吓了一跳,两只手臂悬在空中实在不知道究竟是该同样抱住这个人,还是应该把他推开。只当卓玉宸是心情不好,郁漠想了想还是环住了卓玉宸的腰。 脑子里所有安慰人的话想了一遍,郁漠实在是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看到卓玉宸这副模样,正想要开口询问,却听见一阵极其微弱的,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卓玉宸这句话,心脏会有阵阵抽痛。这人的嘴平时是最不饶人的,如今突然跟他说什么“对不起”? ——“你又没做错什么,做什么道歉?”脑海里所有的安慰都抛在脑后,郁漠只回了一句话,却让卓玉宸的心情彻底决堤 没做错什么吗? 那不过是因为郁漠不知道吧。 如果他知道的话还会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吗?还会这样安慰他吗?还会伸出手臂把他环进自己的怀里吗? 卓玉宸不敢想,也不愿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 第67章 思君杯酒空 从宫里出来之后,郁漠就总是觉得卓玉宸像是变了个人。 自从科举结束以后,卓玉宸这个人就像完全人间蒸发了一样。 如今贡院自然也是不必再回去了,那日殿试结束之后,还没来得及好好道别,梁家就已经派了人来把梁沛接回了府上,雁栖然原本是要偷偷跟在梁沛身边,但是却不知为何被梁沛拦了下来,说什么也不让雁栖然跟着自己,正打算随便找个客栈住下,却没想到半路上又遇见了郁漠,也就索性在郁府住下。 云歌和塔娜殿试结束后也都留在了宫里,如今北昌战事正紧,郁老将军率兵出征带走了不少郁家军,与其回军营,还不如呆在宫里安全。这两个公主与此次战事息息相关,呆在宫里也能更好看顾着些。 另一边,卓玉宸跟着墨雪先生和总是缠在他身边的怪胎也回了百花楼。 即使这么多天过去了,郁漠还是不明白当初卓玉宸在宫里为什么要跟自己说那一句“对不起”。 就因为这么个心结,中间郁漠跟雁栖然也曾几次去过百花楼,可每次都没见过卓玉宸的影子,听百花楼的小厮说,那家伙不是跟那个怪胎一块儿去上街采买了,就是跟着墨雪一道去了哪个府上帮忙。 虽然知道这些日子卓玉宸多跟着墨雪到处走动走动也有好处,好歹到时候也算是在这些朝廷命官眼前混些眼熟,但是郁漠还是觉得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后来郁漠不信这个邪,干脆就在百花楼堵卓玉宸,他偏要看看,这天下竟还有这么巧的事,偏偏是每次都在自己来的时候,那家伙却是次次都出去? 于是,郁漠专门找了一个墨雪无事的日子,从大清早就在百花楼里坐着,早早便让小厮从莲芜梯上去,到琴阁里传话,说是郁家小少爷在百花楼里候着卓公子,今日卓公子的面人家郁小公子是一定要见的,若是今日见不着就在这儿一直候着直到见到卓公子为止。 郁漠从红日初升一直等到夕阳残照,从人声鼎沸、歌舞升平一直等到酒阑宾散,舞娘琴师们一个个登台又散场,小厮和侍女们从一个个满面春风到现在哈欠连天。 郁漠望着主楼旁的那一架莲芜梯,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又想起当初在沛城,自己与卓玉宸之间好像也是隔着一方水塘。 郁漠的不得不承认,每当人空下来的时候,就是会止不住瞎想。 就像现在,他一个人坐在一旁看着桌上已经冷了的饭菜和糕点,心里想着却是,若是当初没有出现那个舞娘,卓玉宸也不会自己穿过纱帐和那长长的连廊走到他的面前来,更不用说这后面的一切,就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牵引着他们一步步走到如今 第136章 可往后呢?如果卓玉宸不愿意的话,他们是不是就要像现在这样,即使自己在这里等着,但只要卓玉宸仍然躲着,那他们就不会有任何的联系? 一杯冷酒入喉,郁漠只感到满心的烦闷。换做谁看了卓玉宸那日的表现都能察觉其中的不对劲,但是郁漠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卓玉宸就是什么都不愿同自己讲?还有如今这么明目张胆地躲着自己,哪怕是真的做了什么事,他一个琴师又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就算告诉自己了又能怎样?他又不是没有帮过这个家伙 郁漠越想越郁闷,桌上的酒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都说什么借酒消愁,郁漠只觉得自己这心里的东西堪堪几杯酒下肚根本起不了作用,最后干脆举着酒壶往嘴里倒。 一旁的小厮看着郁漠这副模样,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原本早已过了赶客的时间,但是人家郁家的小公子在这儿呆着,他们哪有赶人的道理? 若是其他人来闹事儿他们大可用棍棒撵出去,可这小公子只是独自坐着,每过一会儿便要让人喊那卓公子来见他。他们也顺着那莲芜梯爬上爬下了好几次,可那琴阁可是人家墨雪先生的地盘,他们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去请示,可每次琴阁那边都只是说卓公子没回来便叫他们打发了。 那莲芜梯又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梯子,爬上爬下几次已经快要了他们几个的小命。若不是百花楼里有规定说是外人上不得莲芜梯,他们都想着干脆让这郁小公子自己上去问问得了,也不用在这儿难为他们几个做活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看着这郁小公子一杯接着一杯的灌自己,他们几个谁不知道如今郁老将军去了北边打仗,整个郁家就这一个独苗苗留在京城,都盘算着怕真出了什么事,自己根本担不起责任。 ——“郁、郁小公子”最后还是一个胆子大的站了出来,颤颤巍巍地在郁漠面前行礼,“您看这也不早了,要不您今日先回去?卓公子他怕是在路上耽搁了,这采买路远,夜里赶不回来也是常事。若是公子不放心,要不就留个条子,等卓公子一回来我们便将那条子交到卓公子手上可好?” 郁漠已经醉意尽显,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只听见什么“夜里赶不回来也是常事”。 ——“怎么?他经常如此?经常今日这般宿在外头?” 那小厮没搞明白郁漠为何这么问,原本这也是他编的理由,卓公子毕竟是墨雪先生的弟子,平日里若是卓公子自己不主动揽着,自然像采买这样的杂活也是轮不到卓公子身上的。 但是自己那话已经说出去了,若真是反了悔怕是这郁小公子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能硬着头皮答道:“那是自然。不过郁小公子不必忧心!卓公子身侧一直都是有人看顾着的,就是那个同卓公子一道从沛城进京的赤月公子。赤月公子身手了得,又一直伴在卓公子左右,寸步不呃郁、郁公子!” 那小厮话还没说完,就被郁漠一手扯紧了领口,滔天的怒意中混杂着模糊的醉意,郁漠两眼通红,咬紧了牙:“你说什么?他们两个经常如此?卓玉宸那家伙带着那个怪胎?” 他还真是小瞧了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本以为这几日在墨雪身边呆着,总算是消停了些,没想到竟是贼心不死,这卓玉宸才刚从贡院里出来几天,两个人又黏到一起去了 自己也真是可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傻等。 松开紧拽着小厮领口的手,郁漠说道:“罢了,我今日就不等了。你且拿纸笔来,我写个条子,待他回来,你将这条子转交给他就是。” 卓玉宸这几天忙着各种各样的事,忙得整个人不可开交。 虽说身体上有些吃不消,但是心理上,卓玉宸倒是觉得其实这样忙起来也好,只要真的忙起来,自己也就不用去想那些总在他心中让他止不住烦闷的事。 逃避只是一时的,但总比真的让他现在去直面郁漠强,至少在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前,也算是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 这些日子他常常想,如果圣上真的指婚,他又该怎么去面对和郁漠之间的关系? 越想越觉得心烦,卓玉宸不自觉叹了口气。 ——“这么晚了,公子怎么还在外面?”赤月的声音打破了卓玉宸心中的思绪,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上便已披上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夜深露重,公子还是勿要过于操劳了,这些交予赤月处理便好。” 近几日,他拜托墨雪将赤月借过来,主要就是为了和池家在京城的线人取得联络,前些日子自己一直忙于准备艺举,跟这些人的联络都是拜托赤月去的,但是考虑到未来自己要在京城站稳脚跟总不能一直拜托赤月,自己作为晚辈亲自拜访也是应该的。因此这几日便干脆从墨雪那里请了假,借口说自己一直忙着些杂事,没空见客。自己也难得落了个清闲。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得看看你舍不舍得我那个师父了。”卓玉宸故意挑了挑眉,一脸调侃的盯着赤月那张羞红了的脸。 就算赤月不跟自己说起他和墨雪的那档子事,其实卓玉宸也能看出来一点儿不对劲,从自己在贡院时就已经察觉出来这两个人之间莫名暧昧的气氛。 赤月心思单纯,这些年在沛城学的都是些打打杀杀的本领,也不知道他那个师父使用了什么手段,能让这么迟钝的一个孩子这么死心塌地的。 赤月被卓玉宸说的羞红了脸,他知道轻重缓急,自己如今最首要的任务是守在公子身边,保证公子的安全。但是这一连出去的几日,总是时不时想到墨雪的那张脸。 第137章 他离开的那日墨雪还睡着,他原本做好了羹汤就放在厨房里,想着不吵醒那人就让琴阁的侍女等墨雪醒了就给他热了端去,但那些侍女自从他和公子来了琴阁之后便懒怠惯了,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夜色正浓,冬天的夜格外的深,幸亏他没有打着灯笼来寻公子,否则公子看了他通红的脸颊怕是又要笑他。 赤月不自觉抬头望向天边飘动的云,在月亮的映衬下呈现出不同于白天的墨色。 再有一日,不过再留一日,便是他和公子回去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爱你们!!!! 第68章 堂前门外人 这几日郁漠在百花楼吃瘪的消息虽说已经传遍了京城,但是这其中的另一个主人公也丝毫没有闲着。 卓玉宸从科举结束之后就忙的不可开交,一方面,是因为圣上的指婚,他若是闲着就定然会多想,倒不如给自己找些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沛城在几日前送来的一封信。 那信中除了告知沛城众人一切安好,祝他顺利通过科举以外,还提到了原先池家留在京城的一些暗部,若是能将那些暗部安排妥当,定然会给自己的未来一份不小的助力。 恰逢墨雪这几日有不少达官显贵邀他上门奏乐,卓玉宸也正好打着墨雪的旗号大摇大摆地溜出了百花楼。 他和赤月两个人忙前忙后,总算是花了最短的时间顺着信里的那些线索尽可能地跟所有留在京城的暗部取得了联系,原本还以为自己一个外人想要获得那些人的信任多少还是要花些功夫,却不曾想压根儿没费什么口舌,这么走下来一圈,卓玉宸心中的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收拾好行李坐上归途的马车,回想起这几日的经历,卓玉宸靠在一旁长舒了一口气。 这几日虽说跑东跑西的,累是累了些,但好在也不算是白忙一场。 池家的那些暗部虽说这几年来与池家联系并不算紧密,但是这几年下来竟也没有闲着,光是整理了一下这几日从那些暗部手中得来的资料,卓玉宸估摸着自己都要花上不少功夫。 也多亏了赤月的帮忙,虽说没有足够确切的信息,但总归是在那些暗部所掌握的信息之下,将这京城中的利益牵扯理了个大概。看着赤月帮着自己整理出来这一份略有些潦草但全然不失重点的资料,卓玉宸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虽然脑子仍旧想要再运行一会儿,但这长时间动脑带来的疲惫感也让卓玉宸有些不安。 费尽心思想要滤清脑海中的思绪,但却有又多少有些吃力。恰巧一阵风从帘子的缝隙吹进来,顺带着进来的还有那彻骨的凉,冷的人一哆嗦,脑海中的烦乱也被理清了不少 吹着冰冷的风,卓玉宸这才想起,算着他自己来这京城也有几月了,初来时还是秋意正浓,如今再见却没想到不知何时已经入了冬 思绪不经意地飘到了边关,北昌的风相来要比这京城更加凛冽,原先自己在贡院时还能在塔娜那里探听到一些郁老将军的消息,如今却是一点消息也寻不见,能做的也只有等待和许愿,只希望老将军能凯旋归来。 “吁——”马车一个颠簸把卓玉宸整个人都震了个清醒。 ——“是卓公子!公、公子回来了!”卓玉宸赶紧把面前的帘布掀开,还未见到人,便听见远处有几道熟悉的声音在高声喊着自己的名字。 ——“公子,好像是百花楼的小厮,可是要先停下?” 小厮? 卓玉宸多少有些纳闷,他自己虽然平日里在百花楼也算是个招人喜欢的,但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听着这喊声难不成是百花楼出了什么事? 那些小厮远远望见卓玉宸的马车,比见到神仙菩萨还要激动几分。眼看着街上人人侧目,卓玉宸让赤月赶紧勒住马,掀起帘子便走了下来:“各位为何如此慌张?可是百花楼出了什么事?” 为首的那个小厮一边喘着气一边摇手:“不、不是,是、是郁家那个小公子!” ——“郁漠?”被近几日的繁杂事务搁置许久的名字再一次出现,激得卓玉宸心中猛地一颤。 ——“对、对对!就是那个郁小公子!您要是再不回来啊,怕是那位迟早要把百花楼给拆了!” ?什么?这么严重? 顾不上细想,卓玉宸转头吩咐了赤月几句,便急匆匆地跟着那几个小厮先行回了百花楼。 刚回来,卓玉宸大气都还没喘上一口,迎头便碰见了墨雪坐在一旁低头抿着茶,瞧见人从外头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等瞅清了来人,脸上的表情没变,眼神却是暗了几分。 纵使现在郁漠的事摆在眼前,卓玉宸还是停下来恭恭敬敬地朝着墨雪行礼道:“弟子卓玉宸,见过师父。” 墨雪一心还停在杯盏之间,半响过后,才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我当是谁呢,你怎么不在外面多呆几日,正好呆到这楼被人给拆了岂不正好?” 卓玉宸平日里习惯了墨雪的阴阳怪气,也知道墨雪惯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背着墨雪偷偷吐了下舌头,脸上赶紧换了一副卖乖的面孔:“那怎么能呢?弟子身边又不止自己一个,就算是弟子回不来,那也得先叫别人回来给师父您报个信啊!” 看着墨雪倏然涨红的脸,卓玉宸强忍住心中偷笑的想法。他这个师父平日里若不是轮到了出琴阁的日子,恐怕就算圣上他老人家亲自来了也没法让他从那个莲芜梯上下来,这次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这大名鼎鼎的师父居然亲自等人,赤月那小子果真是好大的福气。 第138章 墨雪本来就觉得自己为了那个毛头小子专门跑到这里来,已经算是丢尽了自己的脸面,平日里都只有别人等他的份儿,却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竟然还能有自己为了一个人干等了几个时辰的时候,但是他人已经来了,若是再走岂不是脸上更难看? 原本也没人敢搭理他,他自己还在一旁沾沾自喜,却没想到自己心中所想却被卓玉宸一句话给挑了出来,羞得整张脸都滚烫烫的红。 卓玉宸也怕墨雪下一句就要骂自己,赶紧趁着墨雪不注意偷偷溜了。 一躲开墨雪的视线,就看见一旁的小厮将一个信封递到自己手上:“这是郁小公子叫我们一定要交给公子您的。前些日子,那郁小公子来了好几次,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我们几个都劝他先回去,可他偏偏不听,说是不见到公子您就不走了。这还是上次我们几个好说歹说才将人劝走,最后就留了个条子给公子。” 那信纸不大,但拿在卓玉宸手里却是沉甸甸的。他实在想不到,现在这个时候郁漠能有什么事找他,难不成是知道了圣上要给他们两个指婚的事? 心中虽然忐忑,但是卓玉宸还是咬咬牙将信封打开。 郁漠的字遒劲有力中带着些少年意气,通篇读完,卓玉宸暗暗松了口气。信里字里行间都是些刻薄的挤兑之语,大抵是自己让人家郁小公子扑了几次空,这才让人家专门写了个东西来阴阳自己。 卓玉宸将信纸按原先的折痕重新折好放回信封中:“这几日辛苦诸位了,我明日便去郁家府上,因为一些私事多有劳烦,还望诸位见谅。”说完便将那信封塞进袖中,转身回了琴阁 第二日,郁府。 前几日,郁漠还在信誓旦旦地保证,说是自己不见到卓玉宸就绝对不回府,结果最后还是吃醉了酒被人给送了回来,第二天本想着再去,却被郁夫人给拦了下来,硬生生关了他三天禁闭。 原是因为这次的动静搞得太大,不仅是郁夫人,连整个京城都在传,说是郁家小公子在百花楼的姑娘身上吃了闭门羹。这传着传着连郁夫人都觉得有几分真,这几日正巧雁栖然在郁府住下,雁栖然与郁漠一向交好,郁夫人便想着趁郁漠不在的时候跟雁栖然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却没想到雁栖然那小子的嘴更是严,几乎是一问三不知,若是再问便只是哈哈笑,说是郁漠自己有主意。 郁漠自小在京城长大,加上那副横冲直撞的脾气,郁夫人倒是不担心郁漠自己会出什么乱子,只是那百花楼什么地方她还是知道的,若是说之前因为那个沛城来的孩子,他们也曾经编过些流言让人传出去,但是这科举已经比完了,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小兔崽子成天还能在百花楼忙活些什么。 ——“娘且问你,这些天娘瞅着你成天光顾着往外头跑,怕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结果最后还是郁夫人自己先沉不住气,趁着用早膳的时间直接开口问道。 郁漠原本正在一本正经地用着早膳,这下被自己亲娘的话吓得差点儿没咬破自己的舌头。本来自己这几天被关在家里,压根儿没机会往百花楼那儿去,这下一听别人提到“百花楼”这三个字,郁漠只觉得这日郁积的情绪又一次涌了上来,连嘴边的饭菜都瞬间没了吃下去的胃口。雁栖然自然知道其中缘由,看着郁漠瞬间阴沉的脸,坐在一旁差点儿没忍住,最后还是被郁漠一记眼刀下去硬生生地把嘴边的笑忍了下去。 也不管郁夫人在屋里喊着自己的名字,郁漠干脆直接将早膳扒进嘴里,之后就头也不回地钻出了门。 在院子里闲晃着,郁漠越想越觉得郁闷,本以为自己上去闹了一番,卓玉宸应该主动上门来找自己才是,结果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根本连个影子都没有。再加上那个百花楼的小厮又说卓玉宸次次都是跟着那个怪胎一起,不提倒还忘了,这下一想起来卓玉宸,那乱七八糟的想法干脆一股脑全部涌了上来。 不行!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姓卓的到底是在干什么东西,能这么长时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郁漠想着,干脆心一横,抬脚就向着门口走去。 刚迈出去一步,就听见门外的通传声传了过来:“公子!百花楼卓玉宸求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 第69章 昼寻隼鼠迹 卓玉宸才刚进门就看见郁漠直接冲了出来,两个人算着也就半月未见,但看着郁漠如今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人已经分离了许久。 他来时只听说郁漠不知道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被郁夫人关了禁闭,还想着横竖这人毕竟是被关在郁府里,应当也不会被亏待,但是如今看着这人微微发青的眼眶卓玉宸心底还是不自觉地抽痛。 郁漠也是下意识地冲到了门口,但是等真的看到卓玉宸的脸,又不知为何顿住了脚步,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卓玉宸的个子要比自己稍低些,主动拥抱的时候脑袋正好倚在自己的肩膀上,声音飘进耳中:“对不起我前几日外出有事没能在城中,夫人可有怪你?” 那人平常本不是容易服软的性格,如今倚在自己怀中,不过几句就把郁漠心头的忿然磨了个干净。 ——“呦!这不是卓兄吗?”雁栖然的声音传来,瞬间把相拥的二人从刚刚的氛围中强行拉了出来。 第139章 卓玉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跟郁漠抱在了一起,就像是做梦一样,但是他又很清楚这与之前因为赵宸而出现的幻象不同。 这完全是自己的意识。 慌乱之中,卓玉宸直接抬手把郁漠推开。 ——“嘶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哈!”雁栖然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手里的银刀转的飞快,对上那一张张扬嚣张的脸,更是欠揍。 “瞪我干嘛?我这不是没看见你吗?我一听见他们说卓兄来了,就赶紧出来找你,这不还是担心你错过吗?还不是你前几日”雁栖然话还没说完,就被郁漠一个闪身过去捂住了嘴,只能在那边嗯嗯啊啊地比划。 卓玉宸看着他们两个的模样也是哭笑不得:“见过雁兄,雁兄怎么也在?梁府近几日可还好?” 雁栖然挣扎了半天总算是摆脱了郁漠的控制:“我这几日一直住在这儿,我媳妇儿说他娘家好像有什么人要来,让我暂且先别去找他。”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听梁沛的话了?难不成今天的太阳真的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卓玉宸说什么也不相信雁栖然真的没有去见过梁沛。 雁栖然看着卓玉宸的表情耸了耸肩膀:“拜托,要放在平时我肯定翻围墙进去了,但是他们梁府周围这几天到处都是盯梢的,要不是知道我媳妇儿没出啥事儿,我早就进去了。” 这几日他倒的确没怎么听过梁府的消息,虽然雁栖然说的这个事情有些可疑,但毕竟是梁沛自己家的家事,想来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卓玉宸也就没有多想。 郁漠在一旁看着卓玉宸和雁栖然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心里说不上的别扭,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扯着卓玉宸的手腕就把人从雁栖然面前给拽走了。卓玉宸完全没反应过来,这边正跟雁栖然说起梁家的事,那边就被郁漠一下子扯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得亏雁栖然本来也就不是什么老古板,只是挥了挥手冲着两个人喊道:“行了行了,你先去哄哄人家郁小公子吧!” 卓玉宸被郁漠扯着手腕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终于在一间房门前停下。本来已经入了冬,郁漠又是慌慌张张地出了门,本就没套几件衣服,现在又觉着冷了,就干脆扯着卓玉宸进了自己的房里。 卓玉宸之前也曾来过郁漠房中,但那时候的想法和现在不同,那时候只当两个人是互相利用的盟友,进了郁漠房里也不过是要跟他商量进了贡院之后应该如何处事种种,根本没有想到再来之时竟然是自己已经对郁漠暗生情愫。虽说尽管如此,他们两个大男人共处一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是看着郁漠迟迟不推开房门的动作,卓玉宸还是有些疑惑。 只见郁漠把放在门上的手直接收了回来,转了个身又把卓玉宸带离了自己的房门前。 ?这是怎么了?虽然自己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这么问好像有些唐突,但是难道是这屋子里是有什么他不能看到的东西吗? 卓玉宸一头雾水地任凭郁漠牵着自己望外面的方向走去,直到一间凉亭前才终于停下。 ——“今日起的有些晚了,我娘把我院子里的侍女都撤出去了,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就不带你进去了。横竖这儿没什么人来,就先在这儿吧。” 他还想着这究竟是有什么情况呢,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卓玉宸有些无奈,但还是顺着郁漠坐了下来。 ——“我是不是应该先跟夫人请安?”其实从刚进门卓玉宸就想问了,但是奈何郁漠这家伙拽着自己就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开口说话的机会。 这么一提醒,郁漠也终于想起来,但都已经把人给带进来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我娘现在怕是在忙着做自己的事呢,晚些去见她也来得及。你可知道我前几日去百花楼寻你的事?” 郁漠知道这事儿提起来多少有些丢脸,但还是问出了口。 对面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拜托,我的小公子啊,你都在那儿闹得让别人以为你要把百花楼给拆了,我能不知道么? 生怕郁漠问些莫名其妙的,卓玉宸干脆就直接说了:“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没想到那几日你会有事找我。我出去那几日也不是采买,就是之前池家远迁沛城的时候,还留了些外族在京城外的庄子里,我便想着和赤月去那些庄子上走一趟。这眼看着也快要入冬了,就买了些东西给他们带过去。没想到这一来二去就给耽误了。” 没提暗桩和那些调查的事,卓玉宸也是为了沛城着想,虽然郁家与池家是世交,但是这几日下来,那些暗桩收集的各种线索有些的确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多谨慎些总是好的。 ——“那就你和那个怪胎两个人?” 自己之前跟郁漠说了好几遍不要天天“怪胎”、“怪胎”地喊人家赤月,但奈何郁漠那小子根本不听,卓玉宸没办法只能再一次说道:“是赤月,不是’怪胎‘。这次去庄子上肯定是我们两个,那么多人家,我要是自己一个人一户一户地走过来,那怕是每个十天半个月根本回不来吧。”卓玉宸也不知道为什么郁漠非要问自己这么奇怪的话题,但是想了想还是回答道。 听了卓玉宸这么跟自己解释,郁漠虽然也能理解,但是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在自己心底闹个不停,惹得自己不得一丝安生。 第140章 卓玉宸该解释的也解释完了,转而问道:“那你呢?咱们郁小公子成天跑到百花楼去找我,惹得现在百花楼上下都说是我让人家郁小公子跑空了好几次,若是我再不出现,郁小公子就要把百花楼给拆了。” ——“我什么时候”郁漠都不知道这种离谱的话是怎么传出来的。 “我那是想找你说说梁家的事,但是雁兄成天与我在一起,多少有些不便,就想着干脆直接去找你商量商量。” 天!他卓玉宸刚刚听见什么了?人家郁漠郁小公子说要跟自己商量? 这还是他卓玉宸头一次听说郁漠居然还会跟别人商量。 但是话说回来,梁家的事好像的确有点儿不太对劲,刚刚雁栖然说的时候卓玉宸就有点儿疑惑:“是因为梁沛?他不是梁家的嫡次子吗?就算是真的有事儿,应该也不会扯上自己家的嫡子吧。” ——“不是梁沛,而是梁家长子,梁源。” 许久没有听到过“梁源”的名字,卓玉宸都险些就要把这人给忘到脑后了,能记起的还是那次宫宴上梁源提起自己与他的婚约。 说起婚约 他怎么就没想到,本来那时提起婚约,无论是郁漠还是梁源都可以,但是圣上在殿试时却只说起郁漠,难不成是因为梁源那边真的出了什么事? 卓玉宸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等着郁漠接着说下去。 ——“你可还记得当初在贡院时,最初与你同住的那个永城的考生?” ——“你是说骆元青?”这么一提起,卓玉宸好像的确有些印象,“他不是正在大理寺的地牢里关押吗?” ——“是应该在地牢里,但是就在我们殿试的前几日,大理寺的人发现他不知何时自己逃了出来。大理寺的地牢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轻松逃出来,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放他出来的话,就凭他那副一点儿武功都没有的能耐,怕是只能在地牢里等死了。” 上次听到骆元青的名字卓玉宸还觉得可惜,现在再听见就只剩下震惊。 可是骆元青这件事又跟梁源有什么关系?难不成 ——“是梁大夫将他放出来的?可是他就是个琴师而已,为什么梁大夫要帮他逃出来?”卓玉宸实在想不出来,梁源为了骆元青闹出这么这么大的动静究竟是为什么。 ——“不是他。把骆元青放出来的另有其人,但是骆元青如今极有可能就在梁府。之前大理寺四处寻找骆元青的动向,最后一次见到他人的时候,那人就在梁府门前。大理寺之前派了几个人去梁府询问,但是都是说根本没有见过骆元青这个人,最后大理寺也只能无功而返。” ——“那有没有可能是骆元青见到梁家不愿意搭理他所以干脆离开了呢?毕竟当初那家伙也是将梁家一道得罪了,梁家若是收留了他才奇怪吧。” 郁漠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无论是源大哥还是梁沛从小到大身边都一直有一个贴身侍从,负责管理他们两个的衣食起居,但是梁沛的贴身侍从在五年前因为染了恶疾s了,只剩下源大哥身边那个夜隼还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前几日我在百花楼窗外有见过夜隼的身影,那家伙本就轻功极高,不仅轻功了得,臂力也是了得,单手举起一个壮年男子不在话下。可我见他那日,他身旁还有一个人,那人被夜隼攥着领子不知道是被带向何处,我离得远看的不是很清楚,但那人虽然是被乔装过,但是从身形上却跟那个从地牢里逃出来的骆元青极像。” 说起贴身侍从,卓玉宸好像也有些印象,那日在宫里,他倒是见过那个叫“夜隼”的男人。 “再加上这几日源大哥一直告病在家,我就在想着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其实这中间最重要的还是搞清楚梁源找那个骆元青究竟是要做什么,永城除了些矿产外也没什么特别值得要挟的,再加上骆元青也不过就是永城的一个普通老百姓而已,梁源这么做究竟是有什么企图? 总不能是单单可怜骆元青 还有既然知道不是梁源把骆元青救出来的,那么把骆元青就出来的人又是谁?那个人又有什么企图? 卓玉宸只觉得现在自己的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 郁漠看着卓玉宸紧皱着的眉头,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查清此事,只是跟你说一下。你平时在百花楼是多加小心,若是你有什么消息,随时可以来郁府寻我。” 卓玉宸点了点头,又不放心地问道:“那这件事会跟梁沛有关系吗?” ——“大抵是没什么关系的,梁沛那家伙散漫惯了,梁家怕是都没给他什么期待,这种事应该也不会跟他有什么牵扯。” 听到跟梁沛没什么关系,卓玉宸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郁漠张了张嘴,其实他本想着先问问卓玉宸最近这几天在外面怎么样,结果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远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 卓玉宸也听见了动静,转过头,就看见一个小侍女气喘吁吁地朝着他们两个跑来,终于看见了他们两个的身影,那小侍女加快了步伐,到了凉亭前,向他们两个行罢礼,气都来不及喘匀:“两、两位公子,可可算是找着你们两位了,夫人、夫人有请卓公子,卓公子可否先移步正堂?” 听了那侍女的话,卓玉宸下意识与郁漠相视一眼,站起身把那小侍女扶了起来:“你先起来,是在下逾矩,本该先向夫人请安的,此次多有劳烦,还望莫要怪罪。” 第141章 那小侍女本就是个新来的,刚刚一路上跑的急,刚停下就只顾着喘气了,也没注意看卓玉宸的脸,这下离得如此之近,才发觉此人的模样竟是如此俊俏。本来她初入郁府时,以为小公子已经算得上仪表不凡,可却未想到世间竟还有如此的人,不仅是相貌,连声音都是流水般悦耳。卓玉宸以为那小侍女没听清自己的话,就下意识又靠近了几步,只几步,那小侍女脸上的红晕又浓了几分。 郁漠在一旁看得清楚,也跟着从凉亭上下来,恶狠狠地剜了那个小侍女一眼:“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过去。你就不用带路了,我正好有事找夫人,我将他带过去便是。”说完拽着卓玉宸的手腕就走,只留小侍女一人呆愣愣地定在原地。 正堂, 卓玉宸和郁漠急急忙忙地赶到正堂,郁夫人已经在一旁等着了。 卓玉宸知道自己坏了规矩,生怕惹得郁夫人不快,赶紧上前行礼道:“小辈见过夫人,未能先向夫人请安,还望夫人恕罪。” 郁夫人其实只是想着把卓玉宸拉来说几句知心话,却没想到他家那个兔崽子也跟着来了。怪不得人家刚进门就不见影了,看着一旁的郁漠,郁夫人心下明了。玉宸这孩子本就是规规矩矩的惹人喜欢,哪里像他家这个小子成天就知道给自己惹事,郁夫人虽说心中不快,但还是笑着说道:“罢了罢了,我还能不知道吗?肯定是漠儿那小子将你带走了是不是。你可千万在这儿替他说话。” ——“娘!我怎么了?怎么就是我的错了?”郁漠一听这话不愿意了。 郁夫人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你自己什么德行我这个当亲娘还不知道?你先退下吧,我有些知心话要跟宸儿说,你若是闷了就去院里练剑去,少在这儿烦我。” 郁漠在自己亲娘面前遭了个冷眼,横竖自己要跟卓玉宸说得也说了差不多,剩下的话也不急,干脆就转身出去了。 郁漠一出去,郁夫人赶紧让人拿上来一个软垫给卓玉宸垫上,说是现在天冷,别把他冻到了。又提起郁漠,郁夫人只是摆摆说,让他冻冻好,反正冻不出什么毛病来。此话一出,卓玉宸和郁夫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爱大家么么么么么!!!!!! 第70章 深苑风声起 卓玉宸与郁夫人聊了许久,这几日不见,大抵是平日里也少有自己这样有耐心陪她讲话的,郁夫人拽着卓玉宸根本止不住话头。 ——“玉宸啊,我且问你。”看着郁夫人一脸神秘的样子,卓玉宸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几天漠儿他不是成天往你们那个百花楼跑嘛?” “那他这几日可有跟你提过什么琴师、舞娘的?那小子也快到了年纪,平日鬼机灵倒是多,若真是有什么,你可不能瞒着啊。” 一听见“琴师”二字,卓玉宸吓得差点儿没握紧手中的茶杯,深呼吸过后脸上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夫人说笑了。这几日郁漠他是常来,但怕是有什么别的事儿。这几日我与墨雪先生都不常在楼中,听那些小厮说,郁漠他次次来不过听个曲便走了,也没见寻什么人。夫人大可放心,若是郁漠他真有什么事,我定会如实告知夫人。” 总算是捋顺了舌头,看着郁夫人并没有过多怀疑,卓玉宸暗暗松了口气。 幸亏自己装得还算像,不然若是真让郁夫人知道自己儿子为了个男人吃了好几回闭门羹,还不知道人家郁夫人会怎么想。 郁夫人没从卓玉宸嘴里打听出来什么,虽说多少有些失望,但听到卓玉宸愿意给她通风报信,心里也总算是放心了些。 正要拉着卓玉宸八卦些别的,转头却无意间瞥见了屋外已经含苞了的梅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将卓玉宸从头到脚打量个遍:“你这次进京像还是在昨天,怎么就入了冬?这外头的树都秃了,纵是没了看头。” 卓玉宸不明所以,顺着郁夫人的视线望过去,只是接到:“郁府风光无限,纵是寒冬自有暗香来。” 郁夫人没再说话,轻笑了两声又问:“我前几日听漠儿说,塔娜那丫头已跟你们几个在贡院里见过了?” 卓玉宸点了点头,回道:“塔娜公主性格直爽、胆识过人,虽是女子,但若真论起起武艺和学识,玉宸都自愧不如。” 听了卓玉宸的话,郁夫人没能忍住笑了出来:“你这孩子,成天说起话来不知道要比漠儿那家伙顺心多少,有时候都不知道你这是故意奉承还是真心的。” “我又不是没见过那丫头。打小就是个风风火火的,那时候漠儿也小,他们两个一言不合就在草原上打架,有时候几个大人都不一定能拉得开。” “这怕是也就只有你这个脾气好的,才会巴不得将那丫头的脾气夸得跟朵花似的。” 卓玉宸听了郁夫人的话也只是在一旁干笑,有些事,郁夫人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就比如其实塔娜看她的眼神几乎就跟想要活剜了他差不多 “有时候我见着你的脾气,便想着若是漠儿能有你一半的脾性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若是漠儿的脾气能收着些,等过些年岁娶了媳妇回来,也不至于天天叫人家姑娘受气。” “有时候,我这做亲娘的也发愁,若是等漠儿将塔娜迎进了门,这府里怕是又得难得消停喽!” 郁夫人还在一旁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有发现此时卓玉宸的脸色倏然间变得煞白。 第142章 ——“可、可是宫宴上” ——“哎呀!你看看我这记性,竟是光顾着说些别的,愣是忘了提这档子事儿了!上次那宫宴上,合该是源儿和漠儿都失了礼节,让玉宸你受了惊。我这又是姑母、又是亲娘的,也是平日里疏忽了教导,这才闹出来了个这么大的笑话,虽说我早就收拾过漠儿那小子,但若是玉宸你觉着不解气,便是再收拾一次也无妨。” 虽说是唠家常的氛围,卓玉宸却像是被一句话彻底拉进深渊,这些天自己还真是自作多情,何必如此在意圣上的一句戏言。若是圣上真有意将他与郁漠指婚,眼瞅着过两三日便是张榜的日子,又怎么会到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丝消息。 卓玉宸自己把自己缩在壳里,躲了这些天,生怕自己心底的那些阴暗的想法会有一天被展现在阳光之下。 结果到头来不过只是闹剧一场吗? ——“那塔娜公主此次来京城可是为了婚约?” ——“那还真不是如此,他们二人的婚约是早就定了的,此次啊” 总算是挨到了用膳的时候,卓玉宸原本是不打算再留。 但未曾想郁夫人百般劝说,最后也没了办法。 饭桌上没有见到雁栖然的影子,只剩下自己和郁漠母子二人,郁漠倒还是原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卓玉宸原本也不在状态,一顿饭吃下来也只剩下一个郁夫人一个人在一旁说着话。 郁漠也在一旁看出来卓玉宸神色有些不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亲跟他说了什么还是因为身体不太舒服,只能暗暗帮卓玉宸接了几次话。 等到用过晚膳,郁漠向郁夫人请示过便想着将卓玉宸送回去。 卓玉宸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根本没有听清郁漠的话,等反应过来两个人就已经到了门口。 ——“可是我娘亲说了什么?我瞧你一晚上一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还是这几日奔波下来身子不适,可要寻个郎中来瞧瞧?”出了郁府的门,郁漠问道。 卓玉宸的身子骨一向弱得很,成天就跟那些得让人精心呵护的花草似的,稍有些风吹草动就能把人折腾得卧床不起好几天,偏偏这人成天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 这一跑出去就是好几天,也不知道那个怪胎能不能把人给照看好,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他这次定要再把那个怪胎揍到爬都爬不起来。 卓玉宸只摇摇头:“ 我听夫人说,你可是去过草原?” ——“是啊!不过那是十几年前了,那时候我爹和祖父都在草原,我和娘就一起跟着去了,呆了有有个五六年?”郁漠摸了摸下巴回忆起来,“你怕不是也想去一次?那草原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天蓝些、草绿些,还不如京城一半好玩儿呢!” “不过你若是真想去也不是不行,到时候我带你去,有我跟着你肯定比那个怪胎强,到时候你就把他赶回沛城得了。他又没去过草原,带着他反而还碍事儿。” ——“那你可是早与那公主相识?” ——“你说塔娜?那自然,她马术极好,小时候每每与她比试马术,我都要输上一场,不过她此次摔跤都摔不过我,我俩也算是扯平了。” ——“你还真好意思说,人家就是个小姑娘,你个男子汉还好意思跟人家比这些?”卓玉宸顺着郁漠的话笑道。 ——“我怎么就不好意思了?你是不知道她小时候性子有多冲!那时候我不过就是碰了一下她的马,她那一鞭子就甩下来了,就她那力气,怕是一鞭子真甩下来,我就要皮开肉绽了!” 自上次与郁漠一别,卓玉宸便在百花楼里再没有怎么出去过,除了几次郁漠来找他喝了几次酒,其他也就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原本上次雁栖然寻不到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那人本就神出鬼没,但是却也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过,再加上梁家的那边的风声渐紧,整个京城都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 卓玉宸中间也让赤月暗中探查了几次,但每次都因为各种原因铩羽而归,对方像是一早就有预备,从一开始就安插了各种眼线,只要有陌生面孔靠近就会立刻警惕起来。 但是偏偏在外人看来,梁府还是与原先一般无二。但每日却只有梁大人和梁源进进出出,丝毫寻不见梁沛的影子也让人不得不暗中生疑。 原本也不打算打草惊蛇,但如今不仅是梁沛,连带着雁栖然都不见了踪影,属实是让人不由紧张。 郁漠几次来百花楼不仅是为了找卓玉宸吃酒,更多的也是为了这件事。 就在前一天,郁漠还专门借着找梁沛去城外游玩的借口,趁着梁大人和梁源上朝的时候去了一趟梁府。 郁漠本来也不是第一次进到这梁府中,进了府门便直奔向梁沛的卧房,那些梁府的下人平日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知道这个郁家的小公子,只是这次却一反常态,硬堵着门不让郁漠靠近,说是梁沛染了风寒,怕若是传到了郁漠身上,郁家怪罪下来他们担待不起,如果非要见到梁小公子的话,也只能等到梁大公子回来。 郁漠好不容易溜进梁府一次,自然是不能这么轻易就走,等就等吧,虽说不能知道梁源究竟是在暗中筹划些什么,但是就算是在梁源的眼皮底下能够确定梁沛如今是否安全也是足够了的。 郁漠在梁府中溜达了许久才终于等到梁源下朝回来,等看见郁漠的身影,梁源脸上却丝毫没有一丝意外,只远远地便招呼道:“泊志?你这小子怎得突然来了?这几日未见,你小子总算是想起来你源大哥我了?” 第143章 看着梁源的笑脸,郁漠此刻只觉得不寒而栗,从小梁源对他来说就想是亲生的兄长一般,如果此时此刻梁源真的那梁沛的性命安危当要挟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郁漠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想象这些年自己的身边究竟是怎样和这样的人一起相处了这么些年岁。 ——“我听下人们说,你可是要找沛儿?也是,这些日子沛儿不知是从何处染了风寒,连院门都出不得,怕是今日没法再和你一道出去了。” 梁源一步步朝着郁漠走近,脸上的仍是挂着一副和煦的笑,若不是郁漠早有察觉,怕真是要被梁源的这副伪装给骗了过去:“是泊志唐突了,不曾知道病情,只是这病中之人多少心生郁结,加上过几日便要张榜,倒不如让我与他说说话,也总比一个人闷着强。” 郁漠本以为自己的这要求梁源定然不会答应,结果没想到梁源却点头笑道:“还是泊志想得周全,只是这风寒并非平常病症,离的近了若是让你也染上就坏了,不如你就在门外与他说会儿话可好?” 虽说隔着扇门,没有当面看见来得实在,但也总比什么消息都没有的强。 跟在梁源的身后,郁漠总算是踏进了梁沛所住的院子,从进入的刹那郁漠就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暗中观察着自己,那视线带着明显的杀气,让郁漠的背后都不由得冒出一层薄汗。 ——“沛儿他可是醒了?” ——“回大公子,小公子刚醒,您二位来的正是时候。” 梁源抬手叫人搬上了一把椅子和一个火炉放在梁沛门前,临走时还拍了拍郁漠的肩膀:“那便是麻烦泊志了,只是这入了冬外头的风也大,泊志可也得小心些,别在这儿也染了风寒。” 梁源故意将“风寒”二字咬得极重,转身吩咐旁边的下人道:“你们在这儿呆这,我去书房处理些公务,可万万不能怠慢郁公子。” 等梁源终于从院门外消失不见,郁漠也顾不上旁边是不是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赶紧向屋内问道:“梁沛?你真病了?” 半响过后,屋内才终于传来了梁沛微弱的声音:“你小子不是真病我还能是装的不成?” 听见梁沛的声音,郁漠明显松了口气,接着问道:“你那日出了宫门不还是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染上风寒了?” 梁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里面传出来:“不知怕是回来之后才染上的。原本前两天还好好的,后面就高热不止,再后头就只能在床上了。” “卓兄和姓雁那家伙可还好?我这风寒染得及,也没来及跟他们两个说,可是在外头都急了?” 郁漠这么一听,暗道不妙,但又碍于旁边都是梁源的人也不好多说,只能道:“卓玉宸那家伙天天在百花楼里帮忙,倒是雁栖然那家伙闲得慌,也不知道这几日究竟去哪儿瞎胡逛了。” 屋内是半响的沉默,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即使隔着门,郁漠也能明显听出梁沛的声音都带着颤:“你说什么雁栖然那家伙” 梁沛虽没说下去,但定然也是大抵猜到了雁栖然的处境。 郁漠本也不欲久留,又和梁沛一起装模做样地聊了些家常,等聊的差不多了郁漠才起身和梁家作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爱你们!!! 第71章 冰湖显鼠踪 听了郁漠说的话,卓玉宸也是沉吟。 墨雪罕见地出现在两人身边,听了郁漠的从头到尾的话,毫不在意地抖了抖自己的袖子,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梁家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卓玉宸被墨雪这突如其来的一顿骂听的一脸的迷茫,但看墨雪一副根本不想要解释的模样也没了辙,思考了半天,才张口道:“要不我明日也去梁府走上一趟?” ——“不行!” ——“不行!” ——“不行!” 卓玉宸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的三个人就异口同声道。 卓玉宸被这架势吓得脖子一缩,只见郁漠直接蹦了起来:“你个琴呆子莫不是又犯痴症了?你没听我刚说的,那梁府里到处都是源大哥安插的暗线,你一个一点儿武功也不会的人,上去凑什么热闹?!” 赤月罕见的同意郁漠的观点,在一旁也是点头:“公子千万不能冒险,这梁府并非良善之地,若是公子有什么闪失,赤月实在担待不起!” 墨雪在一旁也是一个劲儿的点头:“你这人可别在这儿跟我玩儿小心眼儿,我可就你这一个徒弟,你若是伤了腿脚还好,若是伤了手以后再也弹不了琴了,我倒时候可上哪儿哭去!” 敢情我断腿断脚就行了? 卓玉宸听完这三个人的话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回道:“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是担心,但是难不成郁漠都能囫囵出来我就不能了?我再怎么说也是池家的养子,那梁家就算不给我面子,横竖也得给沛城面子吧。再说了,上次郁漠去见梁沛的时候不是也提了我一嘴吗?哪有朋友之间,生了病还不去探望的?” “郁漠也不能再去一次,我们本就是为了打探消息,你去那一次还好说,若是日日去,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你是心里想这什么吗?” 卓玉宸说完,三人也是沉思,不得不说这件事的确也只能有这么一个办法。 看着那三人明显缓和下来的神态,卓玉宸松了口气说道:“就这样吧,我知道你们担心,要不我就打着百花楼的旗号进去,就说是我们百花楼听说梁家小公子病了特来探望,再打着百花楼的名号送出去,到时候不怕他梁源不放人。” 第144章 最后那几个都拗不过卓玉宸也就只能任由他去了。 去梁府的那天,墨雪专门挑了几张字画让卓玉宸一并送过去生怕到时候梁家的人会难为,最后还是卓玉宸百般推脱,只随意挑了一幅便叩开了梁府的门 这还是卓玉宸第一次来到梁府,与郁府有所不同梁家虽然也是世家贵族,但整个庭院都透着书香气,卓玉宸还没走进去几步便遇上了一个人,那人卓玉宸看着眼熟,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原是一直跟在梁源身旁的那个侍卫夜隼。 ——“卓公子,这边请吧,我们家大公子已经等候您多时了。”男人的眼神依旧冷峻,冷得像是没有感情的草木,将卓玉宸手中的名画接过去之后就转过身自顾自地朝前走着,再没回过一句话。 卓玉宸本就觉得这人面相不善,加上这紧张的气氛也不得不让他噤声。 跟着夜隼在梁府中走了许久,卓玉宸总觉得不对劲,按理说他此次前来只是为了看望梁沛罢了,可这前头带路的却是偏把他往角落带,还没等他问出口,就见前面的夜隼已经停下了脚步。 可是卓玉宸看着前头只有一个冻结实了的湖面,心中的犹疑更甚。 夜隼似是明白卓玉宸心中所想,说道:“主人只吩咐我将公子带到此处,剩下的路,公子只需一直向前走便是,前头会有人在这湖的另一边等着公子。” 末了,又添了一句:“这湖早早便冻上了,公子无需多虑,只需朝前走便是。” 看着这湖面,卓玉宸不知道梁源心中究竟是在打着什么主意,但是事已至此又只能硬着头皮一试。 所幸自己一个北方人,倒也不至于在湖面上两腿发颤。 卓玉宸的脚步在冰冻的湖面上轻轻落下,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前方的未知。 心跳声在寒风中回荡,与冰面的嘎吱声交织在一起,再回头,冰面上就只剩下他一人。 即使知道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卓玉宸还是难以抑制自己心底的紧张,冰面下似乎有一双双手正紧紧盯着他的脚步,若是一个不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再无挣扎的机会。 终于,在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之后,他终于见到了一个人的影子,卓玉宸暗暗地松了口气。 那人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若不是缕缕白烟从那人的口鼻冒出,卓玉宸都要以为这人是个冰面上的雕塑。 察觉到有人靠近,那人缓缓地转过头,脸上的笑容依旧,明亮的眸子和洁白的牙齿让人不由得想起与这人初识的那天。 骆元青像是全然没有看到卓玉宸的诧异,脸上的笑容依旧,自顾自地朝着卓玉宸挥手道:“好久不见啊!卓公子近几日可还安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第72章 废苑论皮影 走在后面,身后是茫茫冰面,身前是白雪皑皑,若是说毫不心悸倒是不可能。 卓玉宸不敢看自己的脚下,只能把目光锁定在骆元青的背影,无论怎么说,他多少还是有些意难平。 他强压住自己心底去过问这些天骆元青究竟去了哪儿、经历了什么的冲动。 骆元青也是一言不发地朝前走着,这种诡异的默契感一直持续到冰湖的尽头。 ——“卓公子,此湖已过,烦请公子与在下一道在此等候主人。” 那一声主人喊得自然,让卓玉宸不由得心上猛地一揪。 当初在贡院时,骆元青是如此清高自持之人,平日里从不见他与其他出身高贵的考生有丝毫谄媚。更不要说让他在人面前为奴为婢。 ——“元青你当真意决于此?不再回头了?”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梁源的身影,卓玉宸还是开了口。听了卓玉宸的话,骆元青转过身望向面前的高楼,喃喃道:“卓公子身份尊贵,处处有贵人相助。公子能选择的东西自然与在下是不一样的。” “公子是云中雀,在下是阶下囚。于公子而言,飞黄腾达也好、封侯拜相也罢,不过是伸伸手、垫垫脚便能够到的。但是对元青而言,能重见天日,能完好无损地站在公子面前,已经耗尽了元青的福分。若是能像如今这样苟且活着,元青此生就已经知足了。” 如此也只能叹一声人各有命,卓玉宸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无论如何,他骆元青能有如今,自己也不能全然摘个干净。 ——“既是如此,那你自己就多保重。” 语毕,冰湖上又恢复了原先的寂静。脱口而出的话久久在心中盘绕。卓玉宸不过片刻便后悔起来,自己倒是圣母心泛滥,光想着人家,怎么就不多想想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能不能“保重”? 卓玉宸就这样和骆元青杵在湖边,久久不见梁源的身影。 直到连卓玉宸自己都有些呆不下去才终于见到了梁源的影子。 ——“都怪我这府上一向事务繁忙,本该到门前迎接卓公子才是,却还是得麻烦你走上这么一段,还望卓公子你莫要怪罪于我才是啊。”梁源笑得倒是依旧和煦,但总让卓玉宸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梁大人这是什么话?不过是小站了一会儿,在下的身子还从来没有这么娇贵过。”卓玉宸显然并不吃梁源这一套,“在下此次登门拜访只是为了探望好友罢了,原先还未拜访过贵府,竟是不知道如今这一族嫡子竟也会住在这如此偏僻之处?倒叫人稀奇。” 第145章 就像自己来时所说,卓玉宸并不害怕梁源在这个时候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但是相比于自己,卓玉宸更担心的还是梁沛的安危,就现在梁源的状态来看,他有些不敢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想象这所谓的手足之情。 ——“卓公子这话才真是见外。沛儿自然是安全的,这里是梁府,只要他不踏出去半步,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了,我倒是听说上次泊志已经来过了。怎么?难不成泊志他竟是没跟你提起沛儿的事?”梁源一改当初在宫中的姿态,原先还是“阿宸”、“阿宸”地叫,但今日从他踏进这里开始,梁源就只唤他“卓公子”,这突如其来的改变,让卓玉宸心头的不安更甚。 卓玉宸瞥了一眼一旁的骆元青,毫不客气地冷哼道:“原想着梁大人都已经把我这个大活人带到这种地方来了,总该是开门见山。却不曾想梁大人还真会绕弯子。” “既然梁大人不愿意说,那就干脆让在下自己来猜猜。只是在下有所不知,梁大人究竟是有什么事,竟是不惜牺牲自己亲生兄弟的自由和梁家与郁家之间的交情,也要将我这一介琴师给逼出来?” 卓玉宸的眼神毫不露怯,整个人直直地盯着梁源的眼睛。双方的僵持,连一旁的骆元青都看在眼里,整个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寒风吹过,吹散了卓玉宸额前的发,一张细腻如白玉的脸,被几根发丝勾勒出一条条纹路,卓玉宸本就被冻得鼻头泛红,在寒风的裹挟下,更是凭添了几分破碎。 梁源看得有些呆住,直到手即将触碰到对方的发丝时,对上卓玉宸那一双冷淡中掺杂着些许厌恶的眼神,梁源才突然醒悟过来。 ——“到底是我们梁府疏忽了,外面风大,卓公子且随我来。” 人已经过了身后的冰湖,眼瞅着面前似乎有一处院落,纵使是炎炎夏日,怕若是想要进入这院落也要乘船渡过湖面才是。卓玉宸不明白这梁家为何要留这样的一个院落在自家府中,也不知道这个梁源究竟是要带着他去哪里、做什么,但如今在他面前的也只剩下这么一条路。无论他再多疑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就跟上去,看看这个梁源究竟要搞什么幺蛾子出来。 跟在梁源的身后,卓玉宸这才终于踏进了这个被许多人视为禁区的地方。 院门打开,这院子显然已经破败了许久,怕是已被人遗忘了有些年头。 卓玉宸刚想张口询问,就听到梁源说:“这里平日里不会有人来,若是不算上夜隼和夜鼠,玉宸你应该是第一个被邀请来的客人。” 夜鼠? 卓玉宸听了这个名字眉头一皱,这取名字的品位真是差到离谱。本想着从骆元青身上找到一点儿看法认同感,结果再一看身旁的骆元青,也不过是朝着他们二人拱了拱手。 想了一会儿,卓玉宸还是没有接梁源的话。 卓玉宸越往里走,越觉得这院子眼熟,院子的正中央,粗壮的树干直插云霄,树皮干燥粗糙,虽仍留着一副骇人的空壳,却也不难发现这眼前的怕是只剩下这一处还残留着些生命的迹象。 注意到卓玉宸的视线,梁源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卓公子可是在宫中见过我父亲了?那这树公子该不陌生才是。” 宁安郡主…… 是偶然吗? 为什么这院子和宫中宁安郡主的住处如此想象? 卓玉宸看着梁源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跟着梁源绕过一个又一个连廊,卓玉宸心中的怀疑被一点点印证,果然是如此,这里俨然就是宫中宁安郡主住处的翻版。 不由得连想起当时在宫中时,自己与梁伯父见过的那一面。 当年的桩桩件件的确存在许多疑点,而那些疑点因为每一个都与梁家毫不沾边,所以这些年来,根本没有人怀疑过,可是,当年那四家利益相互牵扯,唯独梁家一家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岂不是更加可疑? 跟在梁源身后,只见他终于在一间屋子前停下。 梁源抬手推开屋门,里面的陈设倒是不如屋外那般破败,一看便知道这应该是常有人来到此处。 卓玉宸故作调侃道:“未曾想,梁大人公务如此繁忙竟还有闲心派人打理一处废苑。” ——“卓公子难得赏脸一次,我们梁家自然也是不能怠慢。” “况且这也不是只我一人的心意,你说是吗,夜鼠?” 卓玉宸瞥了一眼旁边的骆元青,竟是没发现他一直跟到现在,看来梁源要跟他说的事跟骆元青也有些关系。 ——“回主人,这都是在下该做的。” 卓玉宸实在没眼看他们主仆情深,随手拾了把椅子便坐下。 ——“我只问大人,作为交换,我既然来了,那大人可是能让我见梁沛一面?” ——“那是自然。” 骆元青转身离去,偌大一个空屋只留下卓玉宸和梁源两个人,这种诡异又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一缕茶香飘过。 卓玉宸走了半天,正是肠饥肚饿,一壶热茶下肚,总归也算是恢复了些许热气。 氤氲的茶香让两人的氛围稍微缓和了些许。 ——“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梁源脱口而出的话让卓玉宸半握着杯盏的手指猛地一缩。 ——“梁大人这是何意?”没想到梁源竟会如此开门见山,虽说有些出乎意料,但是这么说出来,让卓玉宸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第146章 朦胧的水汽遮住了梁源的眼睛,让卓玉超辨不清那人的神态:“他已经死了,你又是怎么出现的?” ——“我是我,他是他,梁大人不是很清楚吗?如今再来问,不觉得有些没必要了?”卓玉宸垂下眸子,望着杯中的茶叶,轻笑道。 ——“有没有必要,应当是卓公子自己最清楚不是吗?卓公子就甘愿一直被人当做身亡人的替代品活着?就不想要自己的生活?” “接受着本该属于别人的善意,甚至还要平白担起属于别人的仇恨。有没有必要的话,该是我问公子您才是。” “公子身上这张皮穿久了也就罢了,莫要真以为这是自己的皮才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么么么么么! 第73章 魂真皮囊真 梁源一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看向卓玉宸的眼神里充满了狠厉。 卓玉宸的表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平和。 ——“梁大人这话倒是有趣,卓某生来就是这样一副皮囊,梁大人思念故人之情可歌可叹,但也要适可而止,莫要积思成疾、凭空捏造才是。” “大人今日所言倒是给卓某问迷糊了,大人莫不是志怪小说看多了,脑子也随着故事飘走了?怎么这么离谱的话也能说的出口?” 梁源没想到卓玉宸竟会如此沉得住气,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卓玉宸给生吞活剥了:“你不要不知好歹,你根本不是阿宸。” ——“在下从未说过自己是什么‘阿宸’,在下的名讳难道梁大人还不知吗?” 梁源越是愤怒,对卓玉宸就越是有利,他这些天在池家的线人中游走探访,无论是朝中逸事还是巷口杂谈都听了不少,不若再刺激梁源一下,也算是验证所言是真是假。 “啪!”地一声瓷碗在地上破裂成许多碎片,声音之大,着实是有些唬人。不过眨眼间,卓玉宸感觉到自己脖子被一只手牢牢攥住,呼吸的权利被瞬间剥夺,让卓玉宸瞬间陷入痛苦的沼泽之中。 ——“你以为你现在是谁?也配跟我讲条件,你以为我是郁漠那小子被你们池家蒙在鼓里不知情?要我说池影也真是胆大包天,这种妖邪之术也敢用在别人身上。” “我客客气气地与你交谈,若不是看在阿宸的面子上,你以为你现在还有活命的机会?”梁源的一张脸几近扭曲,手上的力气不断加重,卓玉宸感觉若不是梁源尚还有一丝理智存在,自己的脖子怕是早已被扭作两半。 窒息的痛苦和梁源狰狞的一张脸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心中的恐惧和无法控制的战栗从发丝一直蔓延到脚趾,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嘶哑的声音仿佛不知从自己的嗓子中发出的,卓玉宸下意识扬起手,那种濒死的感觉像是又一次将自己拉回了在沛城溺水时的景象,梁源手上的力气不断加重,像是地狱的恶鬼来索他的命。 话语被强烈的窒息感撕成碎片,卓玉宸早已没了思考的力气,最后的力气,他张了张嘴,下意识中只蹦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被恨意裹挟的大脑,在听见这三个字时,闪过的是须臾的清醒,梁源像是被这三个字唤醒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良知,两只手突然泄力,全身力气的突然放松让他的四肢再也支撑不起整个人的重量,须臾间跌坐在地。 卓玉宸也随着突如其来的泄力,整个人双膝着地、跪倒在一旁,突然重获新生的感觉,加上空气终于能够进入到自己的身体中,眼泪在瞬间溢满了卓玉宸的眼眶。剧烈的咳嗽之后就是劫后余生的放松。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卓玉宸抬起头看向面前同样狼狈的梁源,理智地慢慢回笼让他心中的警铃大作。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最重要的时候,他不知道梁源为什么会这么说,为什么说他占用了别人的皮囊。 如果梁源真的知道自己的秘密,知道自己魂穿到赵宸身上的结果,那么他究竟知道这多少,在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他又想要做什么。 卓玉宸一双眼看着还没回过神来的梁源说道:“梁源,我不知道你知道什么,但是我希望你清楚,我不欠你的。我既不欠你的,也不欠任何人的。” “倒是你,好好想想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其实第一次梁源在宫宴上提及与池家的婚约时,卓玉宸就已经有所怀疑,他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一面都没有见过自己的人会突然跟自己提什么婚约。 这整个京城里谁人不知道梁家大公子梁源相貌俊朗、学府五车,再加上由梁家这么一个靠山,又和郁家、池家交好,那仕途更是一片光明,想来这些年去梁家提亲的媒婆都要把门槛踩烂,若是他梁源梁大公子真的想要找一个人成亲,又为何偏偏看上一个他。 如果这人不是真的想要随便找一个人成亲,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梁源认识自己这张脸,而且极有可能曾经对自己这张脸生了情愫,这才在大殿上提出那么离奇的借口。 卓玉宸知道什么水晶膏、什么朱砂痣,不过就是应急时的伎俩,但是赵宸这张脸打小就在京城中长大,那些大臣们,尤其是圣上和宫中的娘娘们,怎么可能不认得他这张脸。既是如此,就算是被梁源认出来,卓玉宸当初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当时在殿上郁漠已经说明了两人的关系,殿试结束后的几天里,也没听说过梁源的消息,因此卓玉宸也就慢慢将这种事给淡忘了。 第147章 却不曾想前几日与赤月拜访那些池家的线人,意外得知了一个极为惊人的消息,说是梁家大公子梁源这些年会在各处搜寻不同的男子,有人说那些男子最后都被梁府收为了奴婢,也有人听说那些人根本没有活路,反正只见过那些男子进了梁府却又从来没有见过那些人出来过。卓玉宸本想要去拜访一下那些人的家人们,看能不能得到一些信息,结果按着线索找下去,那些男子要么就是没了家人,要么就是举家迁往了别城居住,这线索也就跟着断了。 但是不管怎样,不管这些人是否活着,都让卓玉宸清楚地认识到什么是令人恐惧的占有欲和执着。 按理说,赵宸走了这么长时间,该放下的也早就放下了,就算是没有放下的也只是在尽力寻找这关于赵宸当年的蛛丝马迹,而不是像梁源这样通过这么极端的方法去展示自己内心的感知。 ——“那你说你怎么才能让他回来?”慢慢从刚才的恍惚中抽离出来,头脑中理智的回笼,让梁源打破了他们两个人的界限。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但是我知道我怎么才能走。如果你想要让我离开这副皮囊,那就帮我了结了这个人的执念,如果可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卓玉宸淡淡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这件事,但是我告诉你,只有这一个方法我才能够离开,至于我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不能给你保证。”缓缓地站起身,卓玉宸并不打算再在梁源的身上什么浪费功夫,自己多说无益,还不如让梁源自己去选择。 就当卓玉宸的半个身子已经踏出了房门,却听见梁源的声音再次响起:“好,我帮你。” 卓玉宸听了这话一阵冷哼:“梁大人答应得如此爽快,怎么不多问问在下,那执念为何?难不成若是让梁大人谋人性命这种事,梁大人也做的来?” 想过梁源是个疯子,但却没想到这人疯起来竟是这副模样。 卓玉宸打小就是个不喜欢和他人比较的,毕竟从小到大,他都还算是个比较优秀的孩子,往往就只听说过别人拿自己去和自家孩子比较,还从未听说过什么自己不得不去跟别人比较的时候。 可是从来了这里之后,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带着别人影子。这让他感觉到极度的不适。 屋子里走出来迎头又碰上了院中的那棵桂树。卓玉宸不由得叹了口气,甩了甩脑袋,抬手就朝着那废苑的门外走去。 没走出去两步,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骆元青气喘吁吁地赶上卓玉宸的脚步,整个人喘着粗气,白花花的水汽从头顶蒸腾,骆元青紧紧拉着卓玉宸的袖子:“你、你先别走!” 卓玉宸回过头一脸的迷惑,他不明白骆元青此刻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什么用意。 ——“你究竟跟梁主人说了什么?你究竟是不是赵宸!还有,你这些年为什么没死?你是一直在沛城躲着?那又为什么现在又要出现?” 骆元青的疑问像连珠炮一般,卓玉宸张了张嘴,迟疑了许久,问道:“我是不是赵宸很重要吗?就算是又能怎样呢?难不成一个死人突然复活就会对朝廷带来什么好处吗?就算不是又能怎样呢?难不成你们就要把我关进大牢,就因为我长了一张像赵宸而不是赵宸的脸?” 卓玉宸的反问将骆元青也给问住了,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不知道究竟该做何反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第74章 何辩妻与妾 卓玉宸看向骆元青的眼神充满了冰冷的怜悯:“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现在带我去见梁沛。” 如果说之前在骆元青的眼里,卓玉宸不过就是一个温和有礼的翩翩君子,那么现在,骆元青也看到了卓玉宸自带锋芒的模样。张了张嘴,下意识想着为自己辩解,但又好像的确说不出什么道理,片刻的沉静后,骆元青自己在卓玉宸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转而低头拱手道:“卓公子请随我来。” 再一次穿过冰湖,卓玉宸感觉自己的心境已经与来时大有不同,骆元青看着卓玉宸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冰面,还以为他打算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比起来时故意放慢了脚步,一步三回头地打量着卓玉宸。 ——“你与郁公子可是真的?”迟疑片刻,骆元青的话打破了两个人之间凝滞的氛围。 卓玉宸整个人很无语,但还是接到:“郁漠?你指什么?” ——“我前几日听到府中的人说” “说郁漠他” ——“说他和我之间有婚约?” ——“说他和草原来的公主早就有了娃娃亲。” 两个人同时说道,但是其中的内容却是截然相反。 骆元青此话一出,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见着卓玉宸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去,骆元青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这种情况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卓玉宸差点儿就要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你说、说什么”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骆元青此刻就是再懊悔也没了办法,谁叫他自己多事,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就就郁漠和那个草原来的公主他们好像幼时就有婚约,而且公主的婚约是郁漠的父亲在世时和草原王一起订下的,连” 说到这儿,骆元青属实是不敢再接下去,却逼得卓玉宸整个人更加着急:“连什么?你给我说清楚!”骆元青双手握拳、青筋暴起,扑天的恨意朝他涌来,绝望和痛苦将他的理智泯灭。 第148章 骆元青感受到卓玉宸的绝望,心中多少还是不忍,但良心又让他没有办法去尝试欺骗面前的这个人,只能回答道:“连连圣上也是知晓此事的。” 骆元青看着卓玉宸的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黑,还以为卓玉宸是因为郁漠的欺骗才如此愤怒,于心不忍地劝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也别想不开这事儿京城早就传遍了,怕是郁漠他欺负你是个异乡人,这才没跟你说。我也是看在你在贡院里帮过我不少,又的确对不住你才说的,你可万万不能跟别人提起我。” “他们这种人惯喜欢玩弄别人的感情,你回去之后便跟他断了得了,若我说他们郁家也不见得是个什么好东西。你当初若是想好了嫁到梁府来,肯定不比郁家差啊。” “难不成你真想着嫁到郁家去给郁漠当小妾啊?” “真是不能懂,你这出身也好,才学也好,便是不嫁于他人,自立门户娶妻生子,或是干脆回了沛城哪样不潇洒?偏要拴在这一个人的身上,岂不是糊涂?” 骆元青恨铁不成钢,整个人絮絮叨叨的,巴不得将卓玉宸的耳朵拎起来说教。 卓玉宸整个人的灵魂早就飞到了天边,根本没精力去仔细辨析骆元青说的究竟是什么。模模糊糊的,只随便捕捉到了几个字。 整个人还没有从刚刚骆元青的话中反应过来,自顾自地喃喃道:“圣上他知道郁漠他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卓玉宸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过像今天那样的狼狈。 是啊,他真是昏了头,怎么会觉得这种事情那么理所应当,郁漠是将门之子,娶得也该是身份显贵之人。他怎么就没想到,圣上只说要给他和郁漠指婚,但自己究竟是妻还是妾,谁有能知晓? 卓玉宸觉得此刻的自己简直蠢透了。 他怎么没有想到,圣上所谓的指婚有可能只是为了让他去当个小妾罢了。 这个男子通婚的时代,能像池家那样的人家究竟能有多少?他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还在妄想着自己能真的跟郁漠一生一世一双人。 就算是棋子,他也不是那个最重要的。 卓玉宸只觉得自己技不如人,论心计,论手腕都在他人之下。 圣上不愧为圣上,一手好牌打得着实响亮。 让郁漠用郁家嫡子的身份牵制住草原,再安插一个与郁漠“两情相悦”的自己,以防塔娜和郁漠的羁绊日渐紧密会影响到自己统治的威信。 好一个制衡,卓玉宸只能说这一手打得妙极。 骆元青自顾自地念叨了许久,这才想起来看看卓玉宸的反应,但终究是不忍心。毕竟这种被男人欺骗过的感受,怕是只有自己这种亲历过的人才能够体会,剩下的不如干脆让卓玉宸自己慢慢去想吧 两个人走过冰湖,俨然又回到了最开始来的那条路上,骆元青的脸不能见人,平日里也都只是在这废苑中待着,唯有梁源想他交代任务的时候,才会勉强同意在伪装之后和夜隼一道出府。 果不其然,骆元青带着卓玉宸刚走过冰湖,就见到了早已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夜隼。 夜隼还是原先来时的那副模样,一身玄衣靠在石柱上,若不是空中白色的水汽不断蒸腾,不知情的,怕是真要以为,那就是一尊雕刻精美的塑像。 夜隼注意到两人的靠近,也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眼睛在两人的身上扫过,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峻。 ——“结束了?”夜隼问骆元青。 ——“是。现在是要把他带到二公子那里吗?” 夜隼点了点头,送怀里掏出来一个锦囊扔给卓玉宸,说到:“主人说了,若是你一人跟着夜鼠出来,便把这东西给你。” 卓玉宸接过锦囊,里面轻飘飘的,不像是装了什么重物。 ——“那如果不是我一个人呢?” 听了卓玉宸的疑问,夜隼合上眼,淡淡开口道:“没有如果,要么你一个人出来,要么我接到信烟,过去把你杀了。” 夜隼的语气很淡,像是杀人这种事情在他的嘴里就和在说什么很随意的话没什么两样。忽略掉二人的眼神,夜隼转过身超前走去:“走吧,二公子的解药已经命人送过去了,估摸着时间怕也是快要醒了。” 跟在夜隼的身后又绕了几段路,这才见到了梁府正儿八经的模样。不愧是书香门第,和郁家的陈设比起来,梁家的装饰显然更加繁复精致。 穿过一片竹林,眼前便是一处别苑,雕梁画栋确实有一番意境。 夜隼在那个别苑门前停住脚步,点头示意道:“就是这儿了,主人特意吩咐,说二公子如今刚醒,身子骨怕是经不起什么折腾,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与他见过之后,我就在这里等你。” 卓玉宸点了点头刚要抬脚进去,耳边又传来夜隼的声音:“还有,这个不是主人叮嘱的,但是我也劝你。” “以后少让某些人三天两头的来我们府上挑衅,主人没空搭理他,我可不介意给他卸条胳膊卸条腿。” 夜隼话音一落,整个人又一次不见了踪影,卓玉宸感觉夜隼这话简直莫名其妙,自己虽然想要救梁沛心切,中间也派过赤月在四周多方打听,但也都处于不敢打草惊蛇的原因每次都是绕着梁府转一圈便回去,成天躲着他们才对,怎么就变成他们来挑衅了? 虽说一头雾水,但卓玉宸想着自己的解释怕是人家夜隼也不在乎,便干脆直接转身进了门。 第149章 走进院中,和卓玉宸预想的一般无二,果真是书香门第,卓玉宸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梁沛那样的性格成天就喜欢往外面跑,这院中的陈设也好植物也罢,都透着一股的古朴之气,虽是有些韵味,但也少了活泼生气。就以梁沛的性子,若不是横遭此祸怕是根本呆不住一刻。 卓玉宸走近房门,缓缓推开。 本想着不去惊扰大病初愈的梁沛,却不曾想,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雁栖然端着一碗粥单膝跪地,一脸哀求地举着勺子,冲着梁沛求饶道:“娘子~便是我求求你了,你这刚刚醒,就吃一点儿吧我这熬了许久,豆子都煮烂了,肯定好吃。我原先在雁家庄有一次发了高热,我爹就是熬了碗这粥给我。你放心,这一碗下肚肯定药到病除!” 床上的梁沛虽然看着有些虚弱,但总归是要比卓玉宸想象中的模样好上不少,只见梁沛连看都不愿意看雁栖然一眼,头都快要扭到天花板上去,横竖就是不肯张嘴:“你给我滚一边儿去!我说什么了?我是不是说没我的消息不准你来?你可倒好,不仅翻进府里,如今还翻到我屋里来了。若不是今日凑巧赶上我兄长不在,连厨娘婢女都撤了去,到时候你便是被卸了胳膊卸了腿,正是有你好受的!” “还喝粥?!我气都被你气饱了!你赶紧给我滚!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要是让我兄长擒住了,他倒是是扒皮还是抽筋都是你活该!我可一点儿都不会给你求情!” 卓玉宸一进门便见到他们两个人在一旁斗嘴,虽说好笑,但也让卓玉宸放心了不少,看来梁源虽说使了些手段,让梁沛生了些小病,但总算是没有害他性命,如今生龙活虎地跟雁栖然斗嘴也让他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至于雁栖然,这人本就不是什么能呆住的,他说怎么这些天都没见到雁栖然的影子,感情人家是自己寻得了门路闯进来了。 也难怪夜隼说有人来挑衅,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大摇大摆地霸占人家的小厨房,倒也的确是雁栖然的手笔。 正在感慨间,只见梁沛无意间撇见了卓玉宸的身影,脸上的烦闷瞬间被惊喜取代。 ——“卓兄!你来了!” 顺着梁沛的目光,雁栖然站起身朝着卓玉宸拱手道:“眼雁某见过卓兄,卓兄此番辛苦了。” ——“不妨事,倒是”卓玉宸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游弋片刻,“倒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原本也只是来看看情况,见到你们二人如此生龙活虎我也就放心了,若是没了其他的事儿,我便先退出去了?你们该继续就继续” ——“哎!卓兄!你且先别走!” ——“哎!卓兄!你且先别走!” 屋里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喊起来,留下三个人互相面面相觑。 卓玉宸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一天天的,谁都找他有事儿? 不仅卓玉宸,梁沛和雁栖然也是面面相觑,又一次异口同声地问到: ——“你有什么事?” ——“你有什么事?” ——“你先说!” ——“你先说!” 卓玉宸被这两人搞得哭笑不得,生怕他俩再因为这种事争吵起来,只好问道:“我又不急着走,你们一个一个来,我也好好听听,你们究竟找我有什么事。” 卓玉宸从身旁拽了条板凳,索性直接坐下,一双眼睛在面前的两个人身上打转,那两个人刚刚还在争抢,如今却一个赛一个的沉默,更是让卓玉宸一脸的疑惑。 过了有一会儿,才听见梁沛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说道: ——“卓兄,我跟你说件事,你可千万别生气,就是” 第75章 归京意坎坷(上) ——“郁老将军明日启程归京?”到底是今天各种消息听得多了,卓玉宸比想象中还要冷静。 ——“只是你昏迷了这么多天,这消息,想必是别人说的?” 看着卓玉宸审视的眼神,梁沛多少也有些心虚。 再怎么说,这么瞒着卓玉宸实在是不好。 梁沛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的人,看着雁栖然还是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干脆照着雁栖然身上就是一脚。 ——“呃!啊就是”雁栖然莫名其妙挨了一脚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开口道。 ——“就是郁漠跟你说的是吗?” “让我再猜猜,其实那家伙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但就只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卓玉宸的眼神犀利而尖锐,刺得面前的两个人心虚的抬不起头来。 一整天下来,卓玉宸已经被耳边的闲言碎语搞得没了挣扎的力气,但是也着实不想让面前的这两个人难堪,便强换上一副笑脸接着说道:“跟你们开玩笑呢。不过就是这事儿,怕是这几日都忙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两个先聊着,我也没什么事儿,还让赤月在外面守着呢,就先回去了。” 梁沛和雁栖然既不痴,也不傻,看着卓玉宸的表情如此勉强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先将卓玉宸送出了门,剩下的,也只愿郁漠自己好运了 卓玉宸自己撑着,一直撑到出了梁府的门,把他送出去的时候,夜隼的脸上依然没什么好颜色,只匆匆在卓玉宸耳边说了一句:“公子还是认清形势,好自为之。”便再一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那一扇大门从自己的身后被缓缓关上,卓玉宸终于松了口气,精气神像是被人捅破的气球一般四处散去,即使再努力收拢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 第150章 走到最开始和赤月约定好的会合地点,抬头便望见赤月那孩子原本紧蹙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像是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不知道为什么,卓玉宸看着赤月的模样,总觉得眼眶泛酸,或许这已经是今天以来,唯一一件让自己舒心的事。 毕竟,无论如何,还有人在等着他。 强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卓玉宸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只知道自己不应该因为郁漠的事情而表现得过于沮丧,那样的事情实在太蠢,他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而让真正在意他的人难受,更不能因为这些事情,让远在沛城的池城主夫夫难受。 走到这一步,不只是他自己,更多的还是靠背后的他们。 卓玉宸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穿越而来没有收到过那些人的帮助,那么自己现在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喽!好吃的冰糖葫芦!” 正想着,卓玉宸没注意到迎面来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孩,眼看着人马上就要撞上去,下意识侧身避让,结果脚下一个不小心正好踩在了一块石头上,眼看着人就要摔下去,却没想到下一秒整个人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眼睛看哪儿呢?你说说你这兔崽子,为师这一把老骨头就快被你给整散架了。” 卓玉宸听了声音,整个人赶紧从那人的怀里跳出来,发出了今天一整天的第一声惊叫:“墨雪师父?您怎么也来了?” 墨雪揉着自己的手腕,一双漂亮的弯月眉蹙成一团,把卓玉宸瞪得快要冒出火来:“我不都跟你说了?我就你这一个弟子,就你这样还跟个愣头青一样直往梁府里钻,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就是刨也得把你这小兔崽子从那土坑里给你刨出来!” 墨雪在整个百花楼里是出了名的娇气,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宁愿一辈子呆在那琴阁里也不会出门,如今竟然为了自己来到这闹市里抛头露面,属实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赤月离他们二人远了些,只依稀看到卓玉宸像是被绊了一下,匆匆赶过来时,只见到墨雪居然也在一旁,再一看那只连阳春水都不舍得沾一下的金贵手腕如今已经红了一圈,可算是把赤月吓了个不清。 看了一眼卓玉宸像是没什么情况,赶紧把墨雪的手捞进怀里又是吹又是揉,满眼都写着怜惜。 只剩下卓玉宸一个人在寒风中尴尬。 哎,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考虑一下一个刚刚失恋的家伙的心情啊 墨雪被赤月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整的满脸通红,本来瞒着赤月自己偷偷过来的事儿就是他不占理,可这下自己又羞又恼根本顾不上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只记得一个劲儿地把手往回缩:“你给我放开!这这大街上都是人,你、你你成何体统?” 三人一路拉扯着,总算回了百花楼。 所幸墨雪手上的上不妨事,但赤月还是被吓得不清,一个劲儿地问百花楼的小厮们要治跌打损伤的药,把那些人吓得,还以为是卓玉宸受了多重的伤。 一直折腾到晚饭,墨雪和赤月在屋里等着,却迟迟不见卓玉宸的身影,赤月本想着卓玉宸可能是忘了时辰,可等他去卓玉宸房里时,却看见卓玉宸早早便就寝了。 等回到饭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墨雪的手里平白多了一封信出来,看着墨雪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赤月下意识觉得这信上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悄悄地接近,正好对上墨雪的一双眼:“怎么不见人?那兔崽子去哪儿了?” ——“公子他已经睡了。今天折腾了一天,恐怕已经累了,我就没去叫他起来。” 不知为何,赤月总觉得墨雪在听了自己的话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睡了就好、睡了就好” 赤月的眼神转向墨雪手里的信件,只听见墨雪接着说道:“梁家那个二公子寄来的,这几日,如果郁家那个小公子要见你家公子,可一定给他拦住了,至少在郁老将军回京之前,万万不能让他俩见上,否则否则我怕你家公子一个不高兴,把郁漠那孩子的腿给剁了。” 赤月张了张嘴没说话,但表情依然是一脸的疑惑,像是在问这究竟是为什么。 墨雪犹豫了许久,还是选择把手里的信件放到火上烧了:“不是不能告诉你,就是这事儿吧玉宸那小子已经知道了,我怕我要是跟你说了,明天你就要去郁府跟郁漠那小子拼命去,还是省省吧。他们两个的事儿,咱们替他俩解决不了,一切还是得看他们的造化”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末途】的支持!以后末途会稳定在周六周日两天更新,每周更新6k-1w字。 之前因为实习和期末的原因让大家久等了。新年新气象,也祝大家龙年大吉!财源滚滚! ps:马上就要大婚啦!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第76章 归京意坎坷(下) 这些天来。关于郁老将军凯旋归京的消息几乎传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几乎整个京城的百姓这几日来都在讨论郁老将军此次大战告捷,解了燃眉之急,等归京之后又该受到怎样的奖赏。 尤其是在百花楼,赤月这几日没少听来这里的食客谈起此事,每次一说起郁老将军没有人不是眉飞色舞。 ——“哎!你们说,这次北昌一战,圣上得奖赏郁家不少东西吧。” 第151章 ——“也就是你这种才在乎那种玩意儿,你看看人家郁家怕是才不把那种身外之物放在心上。” ——“要我说,怕是这奖赏该落到郁家那个小公子身上还差不多,这过几天科举不就该张榜了?我听说啊,这次郁老将军和草原王一道攻打北昌,怕是就要为那个郁小公子铺路呢!” ——“是啊!这郁家要是能跟草原王扯上亲,怕是过几年源城的事儿也就有盼头了。” ——“也是,这源城的事儿一直是圣上的心头大患,要是能拿下来,可就是真真的大喜事!” 几乎整个京城都沉浸在郁老将军大获全胜的喜悦中,只有赤月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成日里藏在屋里,连出来透透气的空都没有。 这从梁府上回来已过了几日。卓玉宸一直像是被抽了魂魄般整个人都蔫蔫的,也不见他怎么从琴阁下来,便是下来了也如行尸走肉一般。 墨雪平日里是最看重学生态度的,若放在往日,便是早上卓玉宸给自己请安请的晚一些便要发脾气,可自从收到梁二公子的信后,却一改作风,就算是卓公子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都不出门,也没让自己去催过一次。 赤月知道自己的身份,无论是在卓公子面前,还是在墨雪面前自己都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份儿,可是不知怎么总觉得最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这说的是好,说的是若是郁家小公子来了,就坚决不让他见自家公子,可这回来了有几日了,却连个郁家公子的面都没见到,更别说什么拦不拦的了。 ——“他这几日还是不愿出门?”墨雪抿了口茶,手指在琴弦上随意拨弄了两下,面上的神态不见波澜。 ——“是,只不过今天倒是在琴阁上走动了些,比起前几日看上去精气神也好些了。” ——“这小子,”墨雪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我便是想帮他也是无用,儿女情长的事儿,别说你们主仆这些时日,便是我这个做师父的,也掺和不来啊。好好的一个孩子,成天怎么就遇不见个有担当的?” 听了墨雪这话,赤月反倒是有些不解了。儿女情长?自家公子何来的儿女情长? 瞅着赤月一脸不解,墨雪又叹了口气,也是,赤月这孩子蠢笨也不是一日两日,自己又指望他能懂什么呢? “罢了,你这脑子,便是记住郁泊志那小子负了你家公子。以后啊,你家公子和郁家的缘分啊,也算是彻底尽了。”墨雪说着,眼神往窗外瞥了眼,站起来抚了抚衣袖便向着外头自顾自地走了,留下赤月一个人还在原地消化墨雪这些话的意义 都说高处不胜寒,琴阁的风吹来,倒是将自己窗外的铃铛都吹得叮当作响,每日里墨雪和赤月各忙各的,便是遇到什么事,也都不想着打搅他,其实就算他们不说,卓玉宸也差不多能猜到这一层,无非是郁漠和塔娜的婚事已经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任凭门窗关的再紧,终究是管不住外头的风言风语。 算了算日子,郁老将军回京,科举放榜,郁漠和塔娜的婚事,这眼下倒是凑到一处去了。 这几日他独自一人,但也算是终于把事儿都想清楚、捋清楚,横竖这些天浪费的时间,就算是他异想天开的下场,不过如今也算是想清楚了,自己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本就是要替一个早就已经身亡的家伙收拾烂摊子,自己自作主张想把这些人都牵扯进来才是真的异想天开。 自己一直这么躲着,在百花楼里白吃白喝,还要人家墨雪先生看着自己的脸色,光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如今既然已经决定放下了,那就干脆打起精神来,专心把自己当下的事儿一步一步按着原先的计划搞好,多想想怎么才能把赵宸的心愿了结,自己也算是能赶紧回去才是。 把视线从琴案上收回来,卓玉宸长叹了口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冲着外面喊道:“赤月,墨雪师父今日可还在百花楼里?” 话一出便更觉得心虚,前几日赤月谨小慎微,生怕一句话让自己想不开的模样犹在眼前,若是自己能早几日想明白,也不用难为赤月这孩子。 但不知为何,卓玉宸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应答。 莫说是如今这幅情景,便是往日也从不见赤月如此,就算是墨雪先生在侧,这孩子没有自己的准许,也是片刻都不会离身的。 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等卓玉宸推了门,却不想正好和满头大汗的赤月撞了个正着。 一反往日里沉稳的模样,赤月的声音都带着颤:“公、公子!你快去瞧瞧吧!如今全京城都在传,说是郁老将军郁老将军他,他在归京途中遇刺了!” “今日不知道是谁,将那写有郁老将军遇刺一事的黄纸撒的满城都是,明明昨日还从来都没有的,就一夜之间,那黄纸就已经撒满了京城,连大理寺的人都惊动了,但奈何范围太大,兰大人就算是在精明强干,也一时间堵不住悠悠众口,甚至甚至还有人说” 赤月本不是个喜欢绕弯子的性格,但此时看着自家公子已然煞白的脸,又不知道自己如今这些话就是该还是不该。 ——“你且说便是了,他们怎么传的?”不安的情绪渐渐把整个人笼罩,卓玉宸明显觉得自己胸口气息憋滞,纵使只是几个字也觉得吃力。 ——“说说是因为北昌买通了草原王,此次战败是假,暗害郁老将军才是真。还说如今圣上龙颜震怒将塔娜公主和草原使臣全部囚于宫中,不准任何人探视。” 第152章 赤月话音一落,只听见旁边“轰”地一声,卓玉宸滑倒在地上,赤月伸手去扶却被卓玉宸一把推开。 怪不得 怪不得这几日梁源那人如此安静,本以为是上次自己直陈身世,将这人暂且唬住,却没想到这些人的意图竟根本不是在郁漠身上。 究竟是何其歹毒的心肠,只怕是从一开始,从云歌郡主被北昌逼婚开始,便将一切都计划好了。 这一环套一环,一步连一步,步步都是针对着整个郁家,步步都是为了取郁老将军的命! 卓玉宸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 ——“那那郁府呢?郁夫人和郁郁小公子,可有出面说什么?” ——“没有,如今郁府门外挤满了人,都是等着要个准话的,但偏偏郁府大门紧闭,一个出来说句话的都没有,都快要闹翻了!” 边境离京城甚远,便是途中遇刺,消息要传回京城也得要上个月余,但如今能闹到这番田地,恐怕郁家早有得知,如今若是还闭门不出,唯恐郁老将军已然是凶多吉少。 顾不上什么梳洗装扮,卓玉宸撑着门框站起身,抬手将外袍披上,冲着赤月叮嘱道:“你速速去寻辆马车,叫车夫停在后厨侧门那儿,切记不能让人发觉,我这边收拾好便去。” ——“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可要赤月跟着公子一同前去?”卓玉宸这命令下的突然,这个节骨眼上毕竟是和郁家素来交好,赤月也不由得担心起自家公子的安危。 卓玉宸略略思索片刻:“你就不必跟我一同前去了,你且在百花楼,寻个机会将这消息递回沛城,也好叫城主早做打算。等这事办妥,你务必要亲自去寻雁公子,让他想办法把梁二公子从梁府带出来,无论如何,这事儿都要先把他们两个给摘清了,横竖不能让他们两个再趟一遍这浑水。” “我这次出去,你若是不想让墨雪师父担心,便万万不能跟我师父透露半句,就算是日后打听起来”卓玉宸话说半句,抄起一旁那把冷涔涔的匕首,那匕首虽没有郁漠随身带着的那把精巧细致,但刃光冷冽,看着也着实骇人,“你就说我今日是以死相逼,你不得不从。你可听明白了?” 卓玉宸虽为主子,但这么多时日过去,赤月还从未见过他们家公子什么时候有这等严肃,尽管不知道公子缘何会嘱咐他如此行事,但他家公子一贯是有谋划的,赤月也只能拱手承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让大家久等啦!!明天还有两章哦! 第77章 慌促定终身 看着赤月逐渐淡去的身影,卓玉宸的身子终于还是软了下去,自己真是疯的可以,想着要跟梁源那种疯子做交易,居然就没想好会遇见什么奇葩事。 梁源对于赵宸的执念,他便是只逢那一次便见识到了,却不曾想这人竟真会如此疯狂,竟是真的冲着人命去的。 急匆匆收拾好,刚下了楼,那马车上的车夫卓玉宸却是越看越觉得眼熟。 ——“卓公子,别来无恙?”夜隼戴着斗笠,看不清模样,但说话的腔调想来也不会是别人。 卓玉宸没回话,夜隼也像是例行公事一般驾着车走远了 独自坐在马车里,卓玉宸的脑子一团乱麻,没有勇气掀开帘子去看此时街上的情景,但是马车外的动静却依旧传进了他的耳朵。 ——“喂!你们说郁老将军的事儿是真的吗?” ——“这种事儿能有假的吗?那可是郁家!我朝这么些年来,能有几个郁家?若是假的谁有那个胆子敢造他们的谣?” 卓玉宸坐在马车里,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把所有乱七八糟的声音隔绝在外也无济于事,甚至只要是一个“郁”字,此刻都能要了他的命。 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才终于重归平静。 ——“卓公子倒是冷静,就不怕郁家的要是知道了,跑到百花楼找你拼命?”夜隼的声音听上去倒是少有的愉悦。 ——“找我拼命?合该是找你们家梁大公子吧。谁还能有你们梁大公子好算计?这棋局下的倒是挺大。” 夜隼听出来卓玉宸的话里带着刺,但像是也不算太在意:“我们公子自然有自己的依仗,不像卓公子不给自己寻条后路,倒是在这里挑挑拣拣起来了。” 狗仗人势的东西。卓玉宸在心里暗骂了夜隼一句,但终究是没搭理,闭上眼睛在车里装死。 夜隼本也是看热闹看够了,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是自讨没趣,自然也就闭嘴了 到了梁家侧门前,倒是比往常来往的人少了许多。 一路上随着夜隼绕到冰湖前,卓玉宸不过淡淡看了一眼,倒是没了头次的恐惧。 “元青今日不在?”轻轻朝着夜隼挑了挑眉,看着夜隼微微松动的表情,倒是觉察出了一丝异常,但也没时间细究,抬脚向着湖中心走去。 虽没了带路人,但卓玉宸远远便看到梁源的人影,似是早早地便在等他。 ——“湖心风大,梁公子怎么还出来了?倒是折煞卓某了。”走到梁源面前,卓玉宸勉强地拱手客气了一句。 ——“卓公子这君子作风倒是始终如一啊,来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怪梁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以为卓公子会直接当面给梁某一刀。” 他是想直接刺梁源一刀一了百了,但是他不相信郁老将军真的就这样牺牲了,梁源是他最后的一丝希望。 第153章 ——“老将军” ——“他死了。”梁源轻轻抿了口茶,嘴里吐出的话轻飘飘的,却像是火红的烙铁在卓玉宸的心上落下一个狰狞痛苦的痕迹,“不是我们。” “我们”是谁,不用梁源多说,卓玉宸心中也早已明了。 ——“你们,还是不愿意放过郁家?”卓玉宸的眼神从梁源手里的杯盏沿着指尖一路向上,直到直直对上梁源那双露不出一丝破绽的眼睛。 梁源只轻轻一笑,回道:“你说,我们如果放过,但就郁漠那小子,他会放过我们吗?” “卓公子不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来我府上谈合作的吗?还是,梁某会错了意,卓公子不过只是来讨杯茶的?” 郁漠诚然不可能不怀疑到皇后身上,但自己与梁源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卓玉宸清楚这样的事实,但是这是最后能够保全郁家的办法,不仅如此,他还能够进一步接触到目标。 就算是要这一条命,他也愿意拿来du。 ——“这买卖卓公子做或不做,横竖都是不吃亏,做成了,说不准还能正中了卓公子的意。”说着,嘴角的弧度更加惑人。 卓玉宸不相信能从梁源口中寻来什么便宜,现在不是他的局面本就不是他能挑的:“什么买卖我都做,梁公子何必在这儿卖关子?” 梁源脸上的笑容依旧,看上去反而有几分瘆人:“那我若是说,是让你嫁到郁家去呢?” 坐在归程的马车上,卓玉宸只觉得眉心发痛,到头来的孽缘终究是孽缘,若是曾经自己对一片真情讨不来的婚约,以这样的形式再次回到自己眼前,真是又可悲又可怜。 车将要驶到百花楼前,卓玉宸唤夜隼停了车。 走在街上,往日里最繁华的路,此时也变得冷清,人们都聚在郁府门前求个郁老将军的说法,卓玉宸孤零零地走着,心里像吸满水的棉絮。 他与人群背道而驰,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如此,要命的自尊让他感到恐惧,如果从一开始就豁出去的话,会不会不一样? 卓玉宸越想越觉得自己懦弱又可恨,郁老将军的死,如果他早些提防,或许不会给奸人可乘之机 正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突然一股力量把自己狠狠地拽了过去,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石墙上,卓玉宸才勉强回过神。 ——“你去哪儿了?!我、我去百花楼找你,我去找墨雪先生,我甚至想着去找梁沛、找雁栖然,可是可是他们都说没见到你。” “尤其是你身边那个小怪胎,他不是一直跟着你吗?他怎么也说自己不知道?” “你去哪儿了?你还走吗?你不走了吧”郁漠的双眼通红,交错的血丝几乎要把整个眼球包裹,一双手把卓玉宸的肩膀死死扣住,浑身都在颤抖着。 明明不过几日不见,少年已经没了当初的神气,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落水的小狗,看到他的眼神满是疯狂。 ——“你怎么跑出来了?郁夫人呢?”卓玉宸不敢相信郁漠花了多大的力气从被围得像铁桶一般的郁府里逃出来。 下一秒,郁漠没有听到他的话,把卓玉宸直接拥进怀里,力气大到卓玉宸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咯吱作响,郁漠用尽了力气想把卓玉宸揉进自己的骨血。 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祖父的死 那些人都在骗他!都在逼他!他们都逼着自己接受这个假象! 可他知道这不是真的,明明明明就在前几天还有捷报,说是大军大获全胜,明明、明明都已经胜了 怎么、怎么可能? ——“你也不相信对不对!我祖父那些真相,一定是在瞒着我对吗?”郁漠抓住卓玉宸的肩膀剧烈摇晃着,“我祖父怎么可能会出事?那么多年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可能这么突然?” 卓玉宸看着郁漠这副模样,如同有人在他的心脏上全力一击,痛到不能呼吸:“可是人终究有” ——“我不相信!不可能,一定是皇后、是皇后他们!他们” ——“郁泊志!你是不是疯了!”卓玉宸没想到郁漠会在大街上这么口无遮拦,这路上虽说已经几乎空了,但若是郁漠这种话被人听了去,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郁漠被卓玉宸嚷得闭了嘴,整个人把头埋在卓玉宸的肩窝。 过了一会儿,卓玉宸就觉得自己的肩窝处好像有些湿润。 ——“我都是气话,我不说了。”卓玉宸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子跟谁低头,心中五味杂陈。 ——“你听话,在郁府里呆着,现在外面很乱,尤其是现在,你不能乱跑。若是让郁夫人发现了,肯定还是又要骂你一顿的。” 没想到,郁漠听见自己的话只是摇头:“不会的,就是母亲让我偷偷溜出来的。现在整个将军府人心惶惶,我得出来,我得去查,去查我祖父究竟怎么样了。” 郁夫人?卓玉宸原先还以为是郁漠自己耍小性子偷跑出来,却没想到居然是郁夫人让郁漠出来的。 难不成卓玉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难不成郁夫人是要郁漠出来搬救兵?还是郁府出了什么事? ——“夫人只说是让你查真相,再没说别的?没说让你怎么查,找谁查?”突然意识到其中种种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卓玉宸感觉自己突然莫名紧张起来,整个人的神经崩成了一条线。 似乎也是看到卓玉宸神色有异,郁漠也突然变得有些犹疑:“这母亲说是让我来找你,找墨雪先生,但是” 第154章 ——“但是什么?!” ——“但是母亲还叮嘱我,说是不要去梁府,怕给梁家添麻烦,若是真遇上了雁兄,也要小心谨慎,若是有异就立马往百花楼去。”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感谢大家的喜欢!!! 第78章 人归故里时 卓玉宸听了郁漠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毕竟时局正乱,没那么多时间给他去细想,最后也只能先把人藏在自己琴阁上,现在外面时局动荡,他能做的也只是保郁漠一时安宁。 这几日整个京城动荡不安,雁栖然带着梁沛不知道去了何处,梁源那边漏不出一丝风声,这几日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明显看着郁漠整个人像是着了魔一样。最开始的几天还算好一些,总之还是能吃下一些东西,睡觉也还算安稳,但后来又呆了几日明显感觉这小子多少有点儿太不对劲了。 最开始是每天没到吃饭的点儿就找不到人,因为不能下琴阁,就干脆一直呆在客房里。卓玉宸拿他没办法,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把饭菜端进房间里,然后再把人从床上拽起来,再像是幼儿园老师一样盯着不听话的孩子乖乖把饭给咽下去。 后来这家伙的焦虑情绪越来越严重,每天晚上只有在他身边才能勉强睡个好觉。 卓玉宸知道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但是再这么下去,他最担心的还是郁漠的情况。 ——“我打算,带郁漠回沛城,现在完全乱了,如果再不回去,我怕那些人根本没法放过他。”饭桌上,卓玉宸想了几天,最后得出了这个最后的办法,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这样留在京城,对谁来说都不安全,尤其是他根本没办法保证梁源和皇后那些人的想法。 梁源说话说得再好听,他也不能保证那家伙真的向着自己。雁栖然恐怕已经在梁源的默许之下把梁沛给带走了,当下整个京城,郁府空留郁夫人一人,塔娜还在宫里,他和郁漠与砧板上的鱼肉无异。 对方一心想让郁家再无出头之日,又碍于赵宸那一层原因不得不留着他的小命,那现下如果想要保住郁漠的小命,看来除了他以外再无别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这么光明正大地走,恐怕没那么简单。”墨雪抿了口汤,淡淡地说着。 虽然说,他下面要说的话可能在座不会有一人答应,但他还是咬了咬牙说道:“先生,都说现在京城乱成一团糟,你觉得这背后最受益的人是谁?” 墨雪似乎没想到卓玉宸会拿另一个问题堵他,眼神闪烁着回道:“不该打听的事儿,就管好你的嘴,到底是有多少个脑袋能够你这么折腾?” 墨雪虽然只是在百花楼的琴师,但这些年在百花楼这个地方锻炼出来的心性,远比其他人在外面看到的更强些。 ——“你如果想活命的话,首先先得把自己的嘴管住了。” 卓玉宸知道这是关心自己,但是现在的情况他没办法再给自己那么多思考的空间,这完全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这么做还不能护郁漠周全的话,那他还真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赤月在一旁默默地低着头,似乎已经想到卓玉宸要做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第二天一早,卓玉宸就去了郁漠的房间,如往常一样,那个家伙昨天也是非黏着他才终于算是追了一会儿。卓玉宸就那样淡淡地望着对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郁漠慢慢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看向卓玉宸的目光还有些涣散:“怎么了吗?” ——“起来,”卓玉宸这几天来从来没有用过这么严肃的声音跟郁漠说过些什么,当下突然紧张起来的气氛也让郁漠不知为何紧张了起来,“如果想走的话,如果想保住郁家的话,就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不得不承认梁源那家伙有两把刷子,他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但他也不能就这样看着郁漠去送死,现在外面甚至都已经开始传,说郁老将军和草原王相互勾结的事情,无论如何,谣言想来最为可怕,要是任凭谣言四处传播而不做任何举动的话,到时候郁漠随时都有可能牵扯其中。 看着卓玉宸深沉的眸子,郁漠也知道这件事似乎没有那么简单,所以神情也随着紧绷了起来。 ——“下面我要说的,也是来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随时扭断我的脖子,我也是没法拦着你。” “你想去救郁夫人也好,还是想知道什么事情的缘由的话,那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卓玉宸尝试着深呼吸了一次,缓缓开口道:“明天,我会跟你一起进宫,我我会进宫面圣求圣上指婚。” ——“求圣上给你和我指婚。” 手指紧紧扣住咽喉,完全是想要将别人置于死地的局面,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但是手掌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儿之后又一次垂下来。 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样,郁漠这小子,肯定会愤怒到想要杀了自己。 ——“没什么想说的吗?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郁漠的眼睛里都充着血,手上的力气还在不断缩紧,“疯了吗?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 ——“咳放、放手”这小子,真是想要把自己直接置于死地是吗? 好不容易挣脱郁漠的魔爪,卓玉宸整个人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他知道郁漠会愤怒、会崩溃,所以即使如此也依旧是一言不发。 第155章 良久,郁漠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空旷得好像被抽了灵魂:“你先出去吧,我需要冷静一下。” 心底,卓玉宸自嘲般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退出了房门。 第二日,车轿从百花楼出发,在人们的拥簇下,郁府小公子和沛城池家养子一起入宫,叩谢圣恩。 圣上对郁老将军之事表示了深切的痛心,也许诺将会彻查此事,并将郁老将军的官职和爵位一并给了郁漠。至于郁漠和卓玉宸的婚事,圣上本想着等一切都调查清了,再看看塔娜和郁漠能否成婚,不过如今这二人若是早有情谊,那成全了二人也未尝不可。 从宫里出来这一路,郁漠一句话都没说就像是个木偶一般,无论卓玉宸说什么,无论圣上说什么,都只是点头,只有说到关于塔娜的处置时才略微有了些反应。 卓玉宸知道郁漠想留下塔娜,如今说什么都是最大程度地保所有人周全,如果现在郁漠和卓玉宸成婚,那么塔娜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问题。 一开始圣上只说是再调查一段时间,但是最后到底什么时候放人却是一句都没有透露。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没有办法,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下一步呢?要去哪里?留在京城还是去沛城?”郁漠像是毫无灵魂的人偶一般,任人摆布。 卓玉宸在心底叹了口气,回道:“让你跟我沛城,你愿意吗?” ——“那我母亲呢?她留在京城一个人” ——“郁夫人自有自己的安排没有人会难为她。” 郁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像是已经明白了卓玉宸的意思,但是整个人依旧是昏昏沉沉地抬不起任何生气。 ——“那我们就回沛城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第79章 故人重相逢 与郁夫人作别,踏上回沛城的路,卓玉宸还从未感受过这路竟是如此难走,他一片真心最后换来了一场荒唐的婚约,所有的过场都走得如此慌促。 但其中,卓玉宸也似乎意识到这其中有一些不太对劲,按理说古代长辈去世,即使是站在守孝的情况下,也不应该这么简单地就同意他们两个人的婚事,而且这些似乎无论是在圣上的眼里,还是在其他京城百姓的眼里好像他们都没有这种意识? 也可能是因为这个朝代并不是自己认知体系中的朝代? 不仅如此,这段时间以来他所经历的一切都让他觉得这里有一些蹊跷,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有些东西他无法掌控,也无法改变,就算努力了也像是既定的路线一样,从一开始就难以捉摸。 他和郁漠一道回沛城的消息已经传回了池家,一路上郁家的人护送着他们两个,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安全。卓玉宸这次没有带上赤月,虽然赤月是自己的暗卫,但是京城还有墨雪和郁夫人,他必须留下一个自己真正信任的人来保护他们的安全。 一路上鸟鸣扰人,郁漠不愿乘轿,独自骑着马走在前面,直到晚上停在驿站时,才勉强对着卓玉宸开了口:“塔娜的确没有问题吗?留在宫里没有问题吗?” 好在心碎的时候没有声音,还能让他们彼此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云歌前几日来了信,塔娜不会有事。”云歌现在在宫里呆着,随时有任何动静都会告诉他,至少目前,塔娜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话音一落,两个人之间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默。卓玉宸最怕郁漠这个样子,明明心里藏着许多事,表面上却不悲不喜,他已经不妄想自己能抓得住那个人,但是现在他每次跟郁漠对话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痛得难受。 就这样,一直到沛城,郁漠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一早听见卓玉宸和郁漠要回来的消息,池家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不仅是池家,整个沛城几乎都传遍了这个消息,说是曾经的郁家小公子如今已经成了郁小将军,现在要回沛城迎娶池家小公子,之前那个人人喊打的呆子卓玉宸现在已经成了朝廷的乐官,而且已经经过了圣上的指婚,即将成为未来的将军夫人。 ——“话说,那事儿是真的吗?”锦安楼上,算盘在少女的指尖旋转着,身侧是一个身着白衣,戴着白纱的女人,低着头,视线在少女的发丝上流转。 ——“是吧,他们要回来了。” ——“你说,这是好事吗?” ——“应该是吧。” 第80章 后记 hello!大家好啊!这里是兜兜~~~ 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末途知归】的支持和喜欢! 这里先跟各位说一声抱歉,因为兜兜个人的问题,没有调节好三次元和码字之间的时间安排,导致了本书后半段榜单的封禁。 真的非常抱歉(双手合十)(九十度鞠躬) 在榜单封禁之后,也没有做好个人心理状态的调整,导致了更新的不稳定,让大家等了很久,真的再次抱歉(九十度鞠躬) 也是同样因为长时间的断更,导致整个写作思路被打断,没办法正常按照原有的计划进行,目前的剧情还有大概三分之一没有走完。中间想过很多次,要不要干脆砍纲完结,结果还是不忍心。 经过考虑之后,目前打算以卓玉宸和郁漠回到沛城为分界线,将整个作品分为上下两部进行。 下部已经确定定名为【末途应归否】,预计十万字左右完结,第二部将以全文免费的形式在六月和大家见面,在六月前,兜兜也会不断地对第一部的情节内容进行修改和完善,整个系列预计将会在今年九月彻底完结。 第156章 再一次对因为个人原因而给大家带来的不便致歉,也同样感谢各位的包容和理解。 感谢各位的支持,我们六月再见(挥手) 番外 七夕特别番外—【郁卓】专属惊喜 ——“学长!媳妇儿!起床啦,再不起来小笼包就要凉了!” 卓玉宸揉了揉自己惺忪的双眼,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距离郁漠搬进他们寝室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了,也不知道这个祖宗怎么想的,自从穿来现代社会就学会了天天学长学长地喊。 明明他俩都是老夫老妻了,每次郁漠这么喊自己却还是会老脸通红…… 梁沛在一个月前从寝室里搬了出去,这下倒是成全了他们两个,几乎就在梁沛搬出寝室的当天下午,郁漠就抱着自己的床垫被褥屁颠屁颠儿地跟来了。 就因为这件事,梁沛还专门给自己打了个电话骂了自己两个小时,说自己就是个傻逼恋爱脑,没了男人就活不了。 恋爱脑怎么了? 谁叫我对象长得帅啊! ——“你今天晚上上完晚自习还有别的事情不?” 郁漠总是闲不住,每天早上都要到操场跑上两圈才满意。 等卓玉宸从床上下来,郁漠早已经进浴室,哗哗的水流声从浴室玻璃门的缝隙中传出来。 ——“啊?!媳妇儿你说什么?!”浴室里的水流声太大,郁漠好像听见卓玉宸在问他话,但又听得不太真切。 ——“没事儿!”卓玉宸回道。 床下藏了一个自己昨天偷偷拿回来的快递袋,里面装的什么还不能告诉郁漠。 卓玉宸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历,反复确定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眼下万事俱备,只剩东风…… 晚上, 因为是大一而不得不上晚自习的郁漠刚签完到就被班里的学委喊了出去: ——“郁漠!院田径队的学长说让你去操场一趟!” 所谓的田径队还是当初卓玉宸逼着自己报的,说是为了让自己再多熟悉熟悉现代生活。那个学长也是当初招新时认识的,平时也没少打着他的旗号给今年的田径队招了不少小姑娘。 不过郁漠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已经有媳妇儿了。 郁漠以为这次学长通知他是为了田径队的训练,结果没想到等到了操场,只有学长一个人坐在看台边上,旁边还摆了几瓶姜小柏,操场上只有零星几个正在跑步的学生。 虽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郁漠还是走过去跟那个学长打了个招呼。 学长看见他过来,眼角的泪还没擦干,站起来照着他的肩膀上就是一巴掌:“小郁啊!还是你够兄弟,来来来!陪哥喝酒!” 郁漠酒量并不差,只是穿越过来之后卓玉宸总是威胁他,说喝酒多了脑子会变傻,这才慢慢戒了。 才一瓶酒下肚,学长就已经开始在郁漠旁边抱头痛哭: ——“我真的服了,你知道我当初有多喜欢她吗?” 郁漠看着学长这副样子心中了然,敢情是被分手了,来把自己当出气筒的。 ——“你评评理,我就是忘了送她礼物,我真就是忘了,她就要跟我分手,今天我是我俩周年纪念日啊!” 那学长越说越起劲,也越哭越惨烈,郁漠生怕酒气沾到自己身上,回去被卓玉宸嫌弃,只好把那个学长的脑袋推了又推,尽量离自己越远越好。 ——“小郁啊,还是你靠谱,不像外面的妖艳j货,长得帅还洁身自好的,可真是少见啊!” 郁漠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卓玉宸好像要给自己说什么。 不过也是奇怪,一般他这么晚回去卓玉宸肯定早就给他打电话了,但是现在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那个学长还在边哭边讲着自己的悲惨恋爱史:“……我跟你说啊,我当时表白的时候就是挑的七夕,本来想着图个好彩头,这下好了……” 学长的话还没说完, 就看见郁漠拎着包一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着操场外跑去。 ——“哎!你跑什么!酒还没喝完呢!” 天!他真是疯了,他怎么没想到今天是七夕! 完了完了,这下卓玉宸还不得把自己给骂死! 怪不得今天没给自己打电话,完了完了,他媳妇儿肯定是生气了。 眼看着马上就要跑到寝室,那个学长的话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对了!礼物! 完了完了,他怎么礼物都没准备! 要是……卓玉宸一生气也要跟他分手…… 郁漠不敢往下想,一个急刹转头跑向学校里的便利店。寝室还有半小时关门,他应该还来得及…… 寝室里,卓玉宸早早换好了快递袋里的东西,这还是他第一次穿这种奇怪的衣服,只能手忙脚乱地按着教程,把有铃铛的项圈系好,再拿出来一对猫耳朵戴在头上,还要时刻关注着郁漠什么时候回来。 卓玉宸下单的时候也很犹豫,毕竟不知道郁漠一个古代人,会不会喜欢女仆装这种现代文化。 不过买都买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卓玉宸看了好几次表,也是奇怪。按理说郁漠这个点儿应该早就回来了,卓玉宸回头看了两眼自己订好的蛋糕,只希望这家伙能在寝室锁门之前回来…… 第157章 忘了究竟看了几遍表,卓玉宸最后还是不放心在身上套了件卫衣,一边拿起寝室钥匙,一边拿起手机按下了拨号键。 嘟—— 嘟—— “嘭!”第三声电话声还没响完,寝室门就被一脚踹开,动静之大,卓玉宸差点儿以为寝室的门都要被踹烂。 郁漠气喘吁吁地把手中的塑料袋扔到地板上,上去两步把卓玉宸紧紧抱在怀里,眼睛里还闪着泪光: ——“学长我错了,我真的只是忘了,你……你别跟我分开好不好……” 肩膀上的布料有些微湿,卓玉宸倒是一点儿没想到郁漠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哭出来。 明明都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还是这么小孩子气,卓玉宸有时候也觉得无奈。 一米九的大个子就这么把脑袋放到自己的肩窝上蹭来蹭去,最后还是卓玉宸痒得不行,才不得不把他推开。 ——“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郁漠耷拉着脑袋一劲儿地点头,眼眶里的泪水还在不停打转。 ——“你要是再晚点儿,我就要出去跟别人约会了。” 卓玉宸坐在椅子上,故意拿起手机里和其他小学弟的聊天记录,在乖乖跪在地上的郁漠眼前晃了晃。 郁漠一听这话赶紧伸手把卓玉宸细白的小腿紧紧抱在怀里:“不行……” 卓玉宸还是不理他,这小子平时就是太惯他了,不给他点儿教训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坏点子,卓玉宸抬脚照着郁漠某个部位轻踩了两下:“不听话的孩子,要受惩罚的——” 说罢把身上的卫衣扯下来,露出早就准备好的装扮,顺手把桌子上的猫耳戴到头上:“你知道我准备了多久吗?嗯?” 卓玉宸每说一句脚上的力度就要加强几分,视线中郁漠的双眼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放大,“说说看,你想做什么?” ——“我……我、我想……”郁漠还在眼前的视觉冲击中久久缓不过神。 ——“没什么想法就算了。” 卓玉宸说完就要把卫衣重新套回身上,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被另一股力量捉住手腕打横扔到下铺的床上。 ——“我……愿意……愿意受罚,学长你尽情罚我吧……” 好家伙,嘴上说着受罚结果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儿不停是吧。 ……………… ……………… 第二天,卓玉宸躺在床上实在翻不了身,只能抬起自己酸痛的手臂,拍了拍郁漠的后背:“话说,你拎回来的那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郁漠用手捏了捏卓玉宸的脸颊,低头在颈间落下一个深深的吻:“没事儿,已经不重要了。” 卓玉宸:“?” 此时,被扔在地上的那盒小孩儿嗝屁套表示: ——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烂厂里得了。 ——有没有谁来为单身套发声啊! 作者有话说: 锵锵!这篇番外的背景是穿越回来两人解开误会之后的婚后生活啦! 希望郁卓cp可以一直幸福快乐! 也祝大家七夕快乐! 七夕特别番外—【雁梁】第一次! ——“喂?妈,我说了几次了,我才21!你这么着急把我送到别人家干嘛!” 和其他欢度七夕的小情侣不同,梁沛此刻心里烦得要死,这一年一度的七夕,他不仅不能出去和crush约会,反而还要去跟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相亲。 对!没错!就是素未谋面! 真是烦得要死,把他本来过七夕的好心情全毁了。 但是他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是雁氏集团的太子爷,要是拂了人家的面子,估计他亲娘能直接扒掉他一层皮。 算了,自己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到时候就赶紧敷衍敷衍过去,说不定早点儿结束,也好赶紧实施自己的七夕“作战计划”。 梁沛专门挑了一身极其不显眼的衣服,巴不得对面的太子爷看见自己第一眼就拍案而起,最好直接被自己这素面朝天的模样给吓跑。 纯色t恤配一件款式极其简单的牛仔裤,再戴上一副黑框眼镜。 完美!这素色朝天的小白花模样,自己看了都下不去手。 等梁沛哼着小曲到了约定好的餐厅,对方好像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 雁栖然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正在手机屏幕上不知道划些什么,别说,这人倒是长得还有几分姿色。 梁沛小心翼翼地靠近:“您好,请问是雁先生吗?”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雁栖然下意识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一双像山间溪涧般清澈的眸子。 眼前一亮,这人的模样完全是他的菜,但是看样子还是个小孩,雁栖然寻思着自己还没有禽兽到连小孩都不放过:“抱歉,我约的有人。” 虽然有些可惜,但是雁栖然还是礼貌地回绝了对方的邀请。 梁沛一看雁栖然这副反应,难掩心中的激动,他说什么来着,他就说人家肯定对他这副模样不感兴趣! 梁沛拿手扶了扶黑色的眼镜框,脸上的笑容有些羞涩:“不好意思,让你误会了,我……我是梁沛,是、是我母亲让我在这里等您的。” ——“实在抱歉,反而让您久等了。” 雁栖然原先不是没听说过梁家小儿子的“光荣事迹”,梁沛在圈子里吃得开是相当有名的事,可偏偏自己不是个想拿恋爱开玩笑的。 第158章 原本来相这个亲也多是迫于家里的压力,只是如今却没想到这传说中的梁家小公子竟是这番模样。 好像……也不错? 雁栖然的眼神盯得梁沛有些头皮发麻,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雁先生,很抱歉,我……刚刚从学校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希望您别介意。” 雁栖然看梁沛脸上不知何时升起一轮红晕,低着头不知道在看向哪里,只当他是年纪小又心思单纯,第一次出来相亲难免害羞。 其实,梁沛只是在手机上回复别人消息,今天晚上,就是他彻底摆脱小处男身份的大喜日子! 酒店订好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就剩找个人了! 梁沛本来计划是要下午跟自己的crush约个小会、喝个小酒再顺理成章地把人给勾引到床上,这下可好,前戏的准备时间全给了这个该死的相亲了。 对面那个太子爷说的话,梁沛是一句都没有听进脑子里,脑子里净是一些不怎么干净的、带颜色的场面,小脸没一会儿就烧了起来。 ——“你……身体不舒服吗?”明显感觉到对面的不对劲,雁栖然有一瞬间都觉得面前这人究竟是不是梁沛本人,因为实在是完全出乎意料的纯情,才刚聊了几句,这小家伙的脸都已经红了好几次了。 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梁沛猛地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对、对不起!我……我去趟洗手间!”说完逃也似地向着洗手间跑去。 他真是疯了!白日宣y太可耻! 梁沛掬起一捧水浇到自己脸上, 打起精神梁沛!眼下应付过那个姓雁的才是最重要的! 好不容易清醒了些,梁沛却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来的正是他的那个crush。 ——“喂?” ——“什么?你要约我?啊……不不不,我一个人,我去哪儿都行。” ——“准、准备?准备什么?……我、我都可以啊……只要你喜欢的话……” 苍天啊!大地啊!你也听到了单身狗的心声了吗?! 哈哈哈哈哈!!他果然是魅力盖天!!男人是什么?男人还不是他勾勾手指就会过来的东西! 梁沛正在洗手池前叉着腰仰天大笑,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映出了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雁栖然的表情晦暗不明,眼神中的冷光直直刺向自己,把梁沛吓得一口凉气直窜上嗓子眼: ——“咳!雁、雁先生?哈哈哈……那个……” 梁沛正想冲着男人解释些什么,却直接被男人打断道:“看来,梁先生是早就约了人?还……什么都准备好了?” 雁栖然的嘴角挂着笑,却比不笑时还要吓人得多。 梁沛像是被捉奸在床一般,眼睛根本不敢直视雁栖然,只能支支吾吾地应道:“啊……是、是。” 雁栖然脸上的笑更加瘆人:“那看来,是我耽误梁先生的时间了?” ——“那既然如此……看来我有必要跟梁先生道个歉了?” 说完,雁栖然拽着梁沛胳膊就把人直接拽出了餐厅,直接把对方按进了自己的车里。 雁栖然这一系列的举动让梁沛害怕极了,他只不过是约了个人,又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个疯子要把自己怎么了? ——“姓雁的!让我下车!我约谁关你屁事!让我下车!” 汽车一路轰鸣,直到慢慢驶出市区,梁沛才真的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大霉,怎么好好的七夕,相个亲还能相到一个疯子! 汽车最后停在一幢别墅门前,雁栖然刚刚打开车门,梁沛解开安全带照着雁栖然的脸上就是一巴掌:“你tm是不是个神经病啊!我们只是相亲而已!你懂不懂什么是相亲?!你把我带到这里是做什么?!” 梁沛的力气并不算大,脸颊上却也有火辣辣的痛。 雁栖然觉得自己还从来没有如此冲动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听到梁沛要跟别人约会,心中就像是有一把火,想要把整个世界都烧个一干二净。 雁栖然把梁沛的手反扣到身后,埋头一个深吻把梁沛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梁沛在雁栖然怀里不停地反抗,甚至狠狠地咬雁栖然的嘴唇,直咬到两人的口中都是一片血腥,雁栖然却依然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用舌尖不断侵略着那本就为数不多的领地,直到梁沛整个人都要软成一滩泥,雁栖然的吻技实在是好,如果不是对方的手臂紧紧地环着他的腰,或许他早已失去意识。 ——“怎么?现在还打算去找别人吗?”雁栖然的嗓音也带着些沙哑,像钩子一般勾着他的灵魂。 梁沛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下意识摇了摇头。 雁栖然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轻弯下腰把梁沛打横抱在怀里: ——“乖,老公带你回家。” ——“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给老公说,有什么是老公不能给你的呢?你说是不是?” ………… ………… ………… 第二天清晨,雁栖然用手指轻轻把梁沛耳边的碎发绕到耳后,怀里的人睡得并不安稳,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 也许是昨天自己欺负地有些过头了,雁栖然轻轻地把梁沛睫毛上的泪珠吻掉,手掌一下下拂过梁沛布满红痕的后背: ——“忘了给你说。老婆,七夕快乐……” 第159章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 ps:家人们就算是出去和crush约会,也一定要时刻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哦! 七夕彩蛋番外—【月雪】小朋友? ——“哎?赤月!你今天打算去哪儿玩儿啊!” ——“我说你别开玩笑了。人家赤月长那么帅怎么会缺人约会啊?” ——“干嘛?!人家问问还不行吗?万一呢?” 下课铃已经响过了一遍,但教室里却和平时不太一样。 五分钟过去了,教室里还是一片乱哄哄的,好像大家根本没有要离开教室的意思。 赤月低着头,默默把书塞进电脑包里,拿手指顶了一下眼镜中间的横梁。抬起头,有些困惑地看向其中一个说话的女孩:“约会?为什么要约会?” 女孩们似乎没有想到居然会得到这样的回复,一脸惊讶地捂住了嘴: ——“天啊!赤月,你不会不知道吧!今天是七夕哎!” ——“七夕就是要跟喜欢的人约会啊!” 赤月还是有些听不懂:“七夕?七夕是什么?” 这下轮到几个女生面面相觑,过了好几秒才终于有一个女生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 ——“对哦!赤月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吧,怪不得没听说过‘七夕’呢!” ——“七夕就是中国的情人节啦!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可以把她约出来玩儿啊。” ——“当然……”那个女生说了一半,冲着一旁的其他同伴挤了挤眼睛,撕下来一张纸写下来一个地址,“如果赤月没什么人可以约的话,也可以来找我们玩儿哦!” 等那几个女生一起离开了教室,赤月看了看纸条上的地址,将纸条叠整齐塞进夹层里。 中国的情人节…… 喜欢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他在公选课上认识的学长。 当初选那节“古琴的前世与今生”公选课纯属意外,自己原本对中国古典乐器一窍不通,只是托了抢课系统的福,这才不得不选了这节基本没多少人愿意选的课。 他本来就有点儿轻微的社交恐惧症,如果不是很必要的情况,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也不愿意多跟别人说上一句话。 这学期的第一节课,原本他以为反正也没有多少人选,自己就是晚些到也不碍什么事。 结果却没想到,等他赶到艺术学院的教学楼时,整个教室里早就坐满了人。 密密麻麻的人让赤月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调整好呼吸,赤月赶紧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赤月刚在座位上坐下,就感到自己的后背好像被人拿手指戳了两下,还没有彻底放松的神经再一次绷紧,赤月感觉下一秒自己的嘴里就要跑出来一个透明的小灵魂来。 十分僵硬地转过身子,赤月总算是看清了整个让自己灵魂出窍的罪魁祸首的真面目。 ——“同学,你是选了这节课的,还是来旁听的啊?” ——“交个朋友呗,我历史学院大三的,你是哪个年级的?” 男生是那种很清秀的长相,尤其是笑起来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倒是更加好看。心跳不会骗人,赤月还是第一次对一个男生有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压抑住心中的悸动,赤月强装淡定地回道:“大二。” ——“哦!学弟啊!那你是哪个学院的?” ——“外国语。” ——“外国语?那咱们两个学院挨得还挺近的,我叫卓玉宸,咱俩加个绿泡泡呗,以后来听课还能帮忙占个位置。” 若是放在平时,赤月说什么都不可能加一个根本不熟的人,但是他看见这个学长的第一眼就觉得很奇怪,好像自己根本不能拒绝这个学长的任何要求。 两个人加好了好友,卓玉宸就给自己发了一连串的表情。 卓玉宸学长:“对了,学弟,你知不知道今天为啥这么多人?” 赤月:“???” 卓玉宸学长:“就是因为那个墨雪啊,你不知道吗?就那个古琴协会的会长,说是要来给咱们上一次公开课,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听啊。” 卓玉宸学长:“那个墨雪老师是我的偶像哎!今天真是不凑巧,真想坐第一排啊!” 赤月没听说过什么墨雪,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跟卓玉宸说自己之所以选这个课只是因为没得选了,只能发过去三个笑脸表情。 所谓的公选课几乎没有听进去,一节课下来赤月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自己和卓玉宸聊天之后那种无法形容的满足感。 上了一节公选课,自己最多也只是在那个什么会长上台的时候,抬头扫了一眼…… 那几个女生的话还在脑海里回响,赤月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咬了咬牙,按下通话键,把电话拨了出去。 ——“喂?学弟?你怎么突然打给我了?”卓玉宸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有些慌张。 赤月咬了咬牙,问道:“学长……我……我想问问你,你今天有空吗?” ——“啊?什么?” ——“我……我是说……学长今天有空吗?我、我想约学长出来……” 赤月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卓玉宸打断道:“不好意思啊,学弟。我今天有约了,实在抱歉,如果你有什么事的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第160章 赤月还是不甘心:“学长约的人,是学长喜欢的人吗?” 电话那边是长达十秒钟的沉默,赤月十分勉强地扯出来一抹笑,幸亏他打的不是视频电话,不然如果让学长看见,他就没脸见人了:“没事的学长,祝你七夕快乐。” ………… 坐在酒吧的卡座里,赤月觉得自己就是个局外人,别人都是玩游戏的玩游戏,喝酒的喝酒,只有他完全和这里面噪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两杯啤酒下肚,身子就已经有些轻飘飘的。 赤月晃晃悠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扶着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影都有些扭曲。 自己真的傻的不轻,明明喝不了还非要来这里做什么? 赤月还在一脸迷茫地找着洗手间的位置,结果迎头撞上了一个男人。 男人的长相是与卓玉宸完全不同的妖冶,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男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西装,一头长发飘逸,此刻却捂着脑袋,看样子倒是被自己撞得不轻。 ——“嘶……哪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 赤月一听,酒都被吓醒了不少,赶紧给人家鞠躬道歉:“先生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您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我送您去医院?” 墨雪一直以来就对教学生这件事烦得不得了,如果不是那院长是自己的老同学,他才不愿意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给一群小屁孩念一堆没一点儿用处的ppt。 本来想着今天晚上在这大学城的酒吧里面说不定能勾搭到一个男大学生,结果逛了一圈下来不仅每一个让自己满意的,还平白无故被直接撞到了脑袋。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屁孩,要是再撞猛点儿,指不定要给他撞出一个脑震荡来。 墨雪抬起头正要骂人,却正好一眼瞥见了那个“罪魁祸首”的脸,心中的怒火立刻被平下去了几分。 好家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朋友,谁叫你撞到我的枪口上的,今天我还真就吃定你了! 墨雪一个顺势倒在赤月的身上:“哎呀,小孩就是没个轻重,医院就算了,要不你帮我送回家吧。”说完还故意按着自己的脑袋倒吸了两口凉气。 赤月见自己撞了人,心中也是一百个过意不去,只能点头答应。 等到了家里,墨雪故意把衬衫上的扣子解下来几颗,露出一片春光,细长的手指勾住赤月的下巴: ——“小朋友,撞了人,就要负责任哦……” 一边说着,一边把赤月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唇瓣轻轻靠近对方的耳垂: ——“只是帮忙洗个澡,不过分吧……” ………… ………… ………… 第二天清晨,墨雪扶着自己酸痛的腰,几乎是逃也似的从床上滚了下来,结果没逃两步远,就又被捞了回来。 ——“你给我放手!有本事让老子上你一次!” ——“老师不是让我负责吗?小朋友当然要听老师的话啊,怎么能让老师累到呢?” 作者有话说: 芜湖~ 是赤月x墨雪的彩蛋番外哦!之前在评论区有看到宝子嗑这一对儿,所以干脆搞了一个彩蛋(?>?<?) (彩蛋番外就是目前还没有明确感情线的cp番外,也有可能只是拉郎哈!) 兜兜提示: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喜欢! 家人们点个收藏不迷路! 七夕彩蛋番外—【翡柳】星河泡沫 窗外灯火阑珊,窗内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人都有些飘飘然,玻璃窗上人影攒动,平日里一些道貌岸然的两脚兽,此刻也在夜色的掩饰下一点点显露出自己灵魂深处的兽性。 洗手间里,翡儿用水沾湿了指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今天是她接手这间酒店的第一天,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今天来的人都是沛城有头有脸的角色,她可万万不能在这里出了岔子。 曾几何时,她不过只是这家酒店里的一个不起眼的服务生,未曾想如今也能站在这里,听着那些曾经享受着自己服务的人低头哈腰地喊着自己的名字,给自己递上那些金光闪闪的名片。 酒精在脑内横冲直撞,水晶灯映出的光晕闪得瞳孔发痛,那边小助理的电话打来,说是一会儿就要剪彩,让她现在就去后台。 翡儿叹了口气,整理好衣领,刚迈出两步,就听见洗手间门前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问题,对不起!”女人向着面前的男人不停鞠躬道歉,男人则是紧皱着眉头看向自己被踩了一个鞋印的皮鞋。 ——“你知道这一双鞋多贵吗?!真是疯了,怎么有你这么毛毛躁躁的服务生。” 男人看见翡儿从洗手间出来,眉头并没有舒展一点,眼神里都充满了一种鄙夷:“女人做生意就是不行,连服务生培训这种小事都做不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到这个位置的……” 翡儿本不是个爱找茬儿的性格,但也许是本就不爽,也不打算忍了:“怎么到这个位置的?您这话说的有趣,当然是踩着您这种社会渣滓上来的了?不然您有什么捷径倒不如给我也说说,我也去给您宣传宣传?” 男人被翡儿呛了一顿,气得甩手便走,而那个服务生还在不停地低头道歉。 ——“别说对不起了,他都走了。一会儿去找你们主管,该扣的工资还是要扣的。” 第161章 她赶着去后台主持剪彩,没那个耐心安慰一个工作出错的服务生。 ——“翡儿?!你不、不是……您、您真的是翡儿女士吗?” 那熟悉的声线,放眼整个沛城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回忆像潮水一般涌入,翡儿又想起了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舞者。 当初她还只是一个端茶送水的小服务生,所有的人都比她高出一头,每天也是除了毕恭毕敬就是低头哈腰。那时,柳儿就是她人生中的一束光,她是那么美丽、那么完美,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总是伸长了脖子只等着万千的赞美和恭维。 这就是天使和凡人的区别吧。 翡儿曾经这么想。 于是她拼尽了力气只为了在往上爬一爬,哪怕移动的距离只有一寸,那也是她离天使又近了一步…… 只是天不遂人愿, 天使的翅膀被世俗狠狠折断,曾经高傲的白天鹅被人扔进污泥中蹂躏,如今的柳儿早没了当初的模样。 也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舞者,还能活出一个人样已经是不易…… ——“翡儿……真、真的是你……你如今竟是,竟是如此模样……”柳儿的眼睛里全是对这一荒诞景象的不可置信。 角色的彻底翻转往往是戏剧最荒诞之处,原先只道人生如戏,却未曾想竟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翡儿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见自己的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只好转身把柳儿一个人扔在了原地。 ………… 忙了一天,解下一身的装备,翡儿把整个人都埋进一浴缸的泡沫里,墙上的音箱中播放着一首可以称得上小众的歌,女声清亮,那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当她心情很差的时候就会放出来听,有时候循环听上一整天也不会嫌烦。 那是柳儿早年亲自演唱的一首歌,只是现在别说一首歌,就是柳儿这个人应该也被淹没在了街头巷尾里的那些八卦里。 听筒那边是一阵沉默,翡儿也不说话,音乐还在响着,只是静静地等着对面开口。 ——“你……是在听……那首歌?” 翡儿还是不说话,权当是默认了对面的猜测。 ——“翡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想给你打这个电话的……但是,我真的、真的走投无路了。” ——“你知道的,我现在真的过的很惨,我、我不是想来给你卖惨……但、但是我真的很需要那笔钱,求求你,真的求求你,我一定会把钱还上。” 女人卑微地恳求,一时间翡儿不知道究竟被磨平棱角的是自己,还是她心中的世界…… ——“你想怎么还?”翡儿淡淡地开口,月光洒在泡沫上,反射出耀眼的星。 女人迟疑了很久,就当翡儿以为这段通话即将就此中断时,那熟悉的声线又再一次响起:“如果是你的话……我什么都愿意。” ………… …………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七夕最后一对彩蛋番外是翡柳哦~~~ 因为是第一次写百合向,如果有不好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比心) 大家点个收藏不迷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