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 第1章 《瑕疵》作者:零点四三【cp完结】 “可以脆弱,可以是不完美的。” 简介: 刀子嘴豆腐心痴情攻x孤独敏感悲观主义受 —— 那个冬天,北城的天气尤为干燥,只在元宵节前下了一场大雪。 十几岁的少年从江南水乡辗转至北方,一路奔波,最后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进了那栋二层小楼。 他站在楼下与他对望,目光如水,眼瞳清亮。 标签:校园、破镜重圆、he、久别重逢 第1章 周颂言第一回见许弥南,是元宵节前一天的深夜。 那时候年味还很足,小区里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响着,电视上还回放着已经看腻了的春晚。 那一年,许弥南的母亲病重,没熬过年关,周颂言的便宜老爹飞到南方帮人料理了后事,又千里迢迢的把许弥南领了回来。 钥匙转动的声音停下,大门“咔哒”一声被打开,寒风裹挟着凌冽的气息,措不及防的灌进屋里。 周颂言窝在家里睡了一大觉,此刻刚醒没多久,正从屋里走出来找水喝。 北方的冬天,家里暖气很足,他穿了身短袖短裤,没骨头似的倚在二楼楼梯拐角,双手环胸,姿态懒散,实打实的纨绔模样。 他好奇心作祟,伸长了脖子看过去,本来只是想随便打眼一瞥,可目光真正落在那人身上时,周颂言却无可避免的怔愣了片刻。 小南蛮子显然受不了北方又干又冷的冬天,身上扎扎实实的裹了一件及膝的白色羽绒服,一条深色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头上还戴了顶和围巾同色系的帽子。 像个芝麻馅的汤圆。 周颂言皱了皱眉,又有点想笑。 敢情这人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黑而亮,目光和周颂言对上时,大概因为胆怯而闪躲了一下。 然而闪躲之后,他竟又看了回来,张嘴问了句好,声音不轻也不重,周颂言刚好能听见。 等他脱了外套、摘了围巾走进屋里,周颂言才发现,这人不仅一双眸子黑亮,面颊更是白净似碧玉无瑕,瞳仁泛着水光,唇也润泽的过分。 他听周济说,许弥南的家在江南。 他还没去过那儿,于是便想,难不成江南那地界真是什么风水宝地?怎么养的这人也跟水做的似的,真像个姑娘。 只是或许因为家中突逢变故,又辗转异乡,连日来的奔波使得许弥南的脸色并不好看,一双眼睛也因为哭的太多而有些红肿。 殷岚之帮许弥南把衣服挂好,这才朝二楼的周颂言招了招手,“颂言,愣着干什么,下来和小南打个招呼。” 周颂言心想没必要吧。 他按灭手机,脚下却一步没挪,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盯着许弥南。 视线交汇,那人不退不避,也认真的回看他,还貌似挺乖巧的朝他笑了笑。 几秒之后,周颂言才散漫地扬了扬下巴,习惯性的敷衍老妈一句,随口应声道:“嗨。” 说完他也不等谁回话,直接收了目光,干脆利落的转身走回屋里。 许弥南被冻的有点懵,眨了眨眼,也想不明白这位大少爷对自己是怎么个态度。 于是他干脆不想了,等周颂言进屋后,许弥南便也移开了视线。 周济拍了拍许弥南的肩,拉着他坐到沙发上,说:“颂言被我和他妈惯坏了,脾气太臭,以后他要是欺负你,千万别忍着。” 家里的阿姨端了杯温水走过来,笑道:“小言脾气是硬了点儿,心还是很好的。” 二楼卧室的大门紧闭着,房间的主人大概有些不待见他,许弥南其实心里有点没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这人相处好。 但三个人都围在身边,他也只能礼貌的笑起来,带了点儿南方口音的说:“我会和他好好相处的。” 许弥南的妈妈贺芸和周济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两人之间有亲情,有友情,却偏偏没有爱情。只是当初为了家族利益,两个人才结了婚。 贺芸是位画家,她也像很多艺术家一样,追求自由,不喜欢被束缚,是个极致的浪漫主义者,而周济却是个现实的人,只想过安稳的生活。两个人在观念上差距太大,没几年就和平离婚了。 后来二人都各自重新组建了家庭,贺芸结后,就带着丈夫和爸妈回了南方老家。 可惜她遇人不淑,婚前浪漫温柔的丈夫在结婚后原形毕露,家暴、打牌、酗酒,酒后伤人被判了十年,现在还没出来。 贺芸郁结于心,这些年来身体每况愈下,最终撒手人寰,只留下十六岁的许弥南。 许弥南家里的长辈都不在了,贺氏公司也因为经营不善被人收购。万般无奈之下,贺芸只能在临终前将儿子托付给了周济。 起初周济还怕妻子会心有芥蒂,可不成想殷岚之听了贺芸和许弥南的遭遇后,竟然还掉了眼泪,之后便催着周济赶快去南方将人带回来。 这一来一回,许弥南也就正式在周家住下了。 见许弥南眉眼间都透着疲惫,殷岚之制止住了还想再说点什么的周济,拉着他站起来往二楼走,边走边问:“小南,一路上累不累?北方的天气还适应吗?” 殷岚之说话慢声细语的,又很温柔,有点像南方人,许弥南觉得亲切。同时他也想着,自己住在人家家里,自然要和女主人搞好关系,所以不由的多答了几句,“还好,飞机过来很快,不太累……” 第2章 说到一半,他又怕自己说多了惹殷岚之不耐烦,赶忙止住话头,只说:“嗯……天气也适应。” 殷岚之笑着点了点头,将人带到了周颂言隔壁。 “小南,这是你的房间,赵阿姨已经打扫过了,还缺什么就和舅妈说,哦对了,”殷岚之指了指右手边的一间屋子,“听说你学画画,我就在书房隔壁腾了一间画室出来,你可以去看看。” 贺芸和许智扬都是画家,许弥南的美术天赋遗传了父母,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会拿着画笔乱涂乱画了。 贺芸也有意培养他,所以在家里给他弄了一间很大的画室,许弥南向来在里面一坐就是一整天。 如今寄住在别人家里,他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待遇的,可殷岚之竟真的腾了一间屋子给他。 说不感动是假的,许弥南抿了抿唇,看向殷岚之时便更亲切了些。眸光浮动几许,他提高了点音量,说:“谢谢舅妈。” 殷岚之笑着说不要客气,之后又嘱咐了他几句,就下楼去了。 往年寒假开学都是正月十五的后一天,但今年元宵节前下了场大雪,开学推迟了几天,正好许弥南也有空收拾一下行李。 他走得急,没带多少衣服,只宝贝似的把一箱子画笔颜料都背了过来。 周颂言放假向来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早饭午饭一并省了,因此两人第二次打照面已经是元宵节那天的下午。 许弥南把东西收拾妥当,刚从画室里走出来,就听殷岚之正在催促周颂言:“颂言,赶快收拾一下,晚上去爷爷奶奶那儿。” 周济一家三口以前都是在老宅住着,后来周颂言上了高中,为了方便才在学校附近买了如今这套房子,但逢年过节一家人还是要回老宅吃团圆饭。 房间里传来洗漱的声音,周颂言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殷岚之转身看见许弥南站在这边,将一盘洗好的水果递给他,说:“小南,我让人买了几身衣服,你去试一下合不合身,正好晚上穿。” 许弥南愣了两秒,目光从已经关紧的房门上移开。他接过水果,朝殷岚之点了点头,道了句谢。 殷岚之说完就下楼了,许弥南刚准备回自己屋里,就听到身后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周颂言斜倚在门框上,叼着牙刷冲外喊,“妈——” 许弥南脚步一顿,手指不受控制的捏紧了盘子边缘,他在门前站定,回头说:“舅妈下去了。” 第2章 周颂言转头看向许弥南,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眼前这人。他用还没完全睡醒的大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家里多了个人的事儿。 他爸前妻的儿子,这层关系让周颂言对许弥南没什么好感,但想着斯人已逝,这小孩儿身世也怪可怜的,周颂言到底对他说不上讨厌。 周颂言记得,许弥南好像是学画画的,那天他没仔细瞧,今天再一看,发现这人确实挺有画家气质。 他刚才应该是在收拾画画工具,身上和手上也都沾了点颜料,衣服上也染出了几条红蓝相间的道子。 还有那半长的头发,打理得很好,即使是松松垮垮的散着,却也并不显得邋遢,反而将人衬得更加漂亮。 周颂言不轻不重的“啧”了一声,心说家里这不是多养了个儿子,是请来了个大艺术家。 他一只手抓着牙刷,另一只手扶着门框,说:“学画画的是吧?行,有爱好挺好,不过我可提前告诉你,我有我的规矩。” “第一,颜料不能蹭脏家里的任何地方,更不能蹭到我的东西上。第二,我不喜欢颜料的味道,你别在除了画室以外的地方画画。第三……” 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许弥南见他来者不善,更加乖觉的低头听着,时不时还点头附和。 周颂言头一回体会到了当老师训人的感觉,心里挺美,决定高抬贵手不再刁难他。 “其他的我还没想好,总之你得安分守己,懂不懂?” 许弥南虽然很小就没了爸,但从小外公外婆对他管教严格,在家里就给他立了不少规矩。他一向听话懂事,因此养成的好习惯在二老去世后也没有荒废。 尤其如今是住在别人家里,许弥南知道分寸,所以即便周颂言不提,他也会老老实实的,不可能做出格的事,给周家添麻烦。 周颂言看着许弥南低眉顺眼的模样,感觉自己有点欺负人,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此刻却也只得偃旗息鼓,把门关上继续洗漱去了。 或许是提前问过周济,殷岚之给许弥南买的衣服都出奇的合适。白色的卫衣和牛仔裤,外面是一件黑色短款羽绒服,穿这一身既保暖又不显得太过臃肿,更是衬得他肤色透亮白皙,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周颂言平时在家穿的像小区里下棋的老大爷,但出门前却也好好捯饬了一番,贴身穿了件白色高领毛衣,外套一过膝的灰色羊绒大衣,整个人看起来都稳重了几分。 学美术的人都有点职业病,习惯透过皮相看骨相,许弥南更甚。用当下流行的话来说,他是个“颜控”,而且尤其喜欢骨相优越的人。 虽然与多年后相比,此时的周颂言还没有完全长开,但他已经是许弥南见过骨相最漂亮的人了。 头颅饱满,鼻梁高挺,眼窝颇深,骨骼起伏有度,脸部轮廓清晰流畅,面部立体度很高,三庭五眼的分布堪称完美。 第3章 周颂言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个美人,但干净利落的短发和一双上挑的浓眉又为他添了几分英挺,让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凌厉。因此周颂言的长相并不阴柔,反而很有少年人应有的锐气。 见许弥南盯了自己半晌又一句话也不说,周颂言拧了拧眉,侧过身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手臂,不咸不淡的说:“走不走?” 他说完也不管许弥南,推开门径直走出去了。 自己盯着人家的脸出神还被发现了,许弥南一时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好在他知道周颂言不把他放在眼里,自然也没工夫理会他这些小事。 许弥南安慰了自己一番,终于松了口气,急着迈步子跟上去。 老宅离周家不近,这会儿又赶上晚高峰,车子开起来几乎是一步一停。许弥南本就有晕车的毛病,如今更是被折腾的小脸煞白,眉头紧锁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济和殷岚之去了公司,没和他俩一起,这会儿车上除了司机就只有周颂言和许弥南。 许弥南咽了下口水,又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艰难的睁开眼,侧头看了看坐的离自己八丈远的周颂言。 这大少爷正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耳朵上带着有线耳机听歌,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纠结了半天,许弥南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周颂言的大衣衣袖,低声问:“那个……”叫全名有点生硬,叫颂言又太过亲昵,许弥南拿不准自己该如何称呼他,所以顿了一秒,自动略过了这个问题,”能不能把窗户开个缝,我有点晕车……” 周颂言摘了一只耳机,有些疑惑的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探究,看起来十分的纯良无害,“嗯?叫我?刚才没听清。” 许弥南本来就难受,每开口说一个字都感觉胃里在翻腾,此刻头昏脑涨的,也顾不得组织语言,只能含糊的说:“嗯,周颂言,我晕车……窗户可以打开点吗?” 周颂言听完,竟跟小把戏得逞了似的勾起嘴角。他眼里闪着几分精明,语气却松快不少,“早老老实实叫我的话,我刚才就给你打开了。” 合着他听见了,故意作弄自己呢。 许弥南本就好脾气,这会儿被晕车折磨的更是没心思和周颂言计较。好在窗户打开后空气流通,冷风吹的他好受了不少,他终于不用担心下一秒就要吐在车上了。 于是许弥南呼出一口气,对他说:“谢谢……”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又抿了抿唇,添了一句,“周颂言。” 周颂言闭着眼睛,耳朵上还戴着耳机,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也不知听没听到。 车子慢吞吞的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在老宅门前停下。 周家从周颂言爷爷奶奶这一辈白手起家,周济更是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到如今已经是家大业大了,老宅比许弥南想象的还要豪。 周济和殷岚之还没来,家里除了阿姨就只有二老。 周颂言的爷爷周柏松是个风度翩翩的老头,身子骨硬朗,神采奕奕,年逾古稀了还能拄着拐杖健步如飞。华珍则是典型的北方老太太,性格爽朗,俩人还没进门就听她老人家喊:“颂言和小南来啦!” 也不怪当年周柏松盼着周济和贺芸联姻,周家和贺家是世交,门当户对,贺芸更是二老看着长大的干女儿。 人到了老年已经参透了世事无常,觉得除了生命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但也正因为对“生”的格外珍惜,所以尤其惧怕听到“死”这样的话。 不久前得知贺芸离世的悲讯,二老难过了好一阵子,如今见了许弥南,更是惆怅万分。但两人又怕勾起小孩的伤心事,只能把悲痛化为心疼,拉着许弥南的手东一句西一句的关切了半晌。 华珍摩挲着许弥南的手背,强忍悲痛,把安慰的话吞进肚子里,只问:“小南上高几了?” 许弥南跟着外公外婆长大,没少听到周柏松和华珍的名字,如今见了面,便也不觉得生疏。 “外婆,我在家的时候上高二。” 周柏松是知道许弥南的年龄的,许弥南出生之前他还曾想,若是贺芸生了个女儿,和周颂言定个娃娃亲也是好的。 毕竟,父母辈没有夫妻缘分不代表小孩之间没有。 可惜了,俩人都是男孩,到了这一辈,竟还是成不了两口子。 第3章 周柏松这么琢磨着,又无可避免的想起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孙子,于是就问:“小南和颂言同岁,以后也在一个班里上学吧?” “是,舅妈已经和学校说了。” 许弥南上学的事是殷岚之操办的,和周颂言同班,也已经和班主任打过招呼了。 华珍转头看了看瘫在沙发上嗑瓜子的周颂言,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周颂言被吓得手一抖,掌心那点儿还没来得及嗑的瓜子全部掉进了垃圾桶里光荣牺牲。 周颂言捧了一把剥好的瓜子仁呈到华珍面前,嬉皮笑脸的问:“奶奶,怎么了啊?” 华珍抬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说怎么了,小南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当然是让你在学校里多照顾照顾他。” 这些话周颂言在周济和殷岚之那儿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如今应对起来游刃有余,利索的回答:“我知道,奶奶,保证完成任务,您就放心吧。” 说完,周颂言抬头看了眼表,站起来就往外面去了,“得了奶奶,你们聊着,我去问问我爸我妈什么时候来,饿死我了都。” 第4章 待周颂言走远了,华珍拉过许弥南的手来,有些无奈的说:“小南啊,颂言这孩子没个正形惯了,要是他欺负你了,你甭让着他,有什么事,跟你舅舅舅妈不好意思说,来和外婆说。” 周济和贺芸离婚时年龄就不小了,后来再婚有了周颂言,算是老来得子,两人对这个儿子百般疼爱,这才养成了他这样的性格。 周柏松放下茶杯,打了个圆场:“颂言虽然有时候招人烦,但成绩还不错,小南你在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他。” 周颂言如今高中才上了一年半,惹的事却有一箩筐,但偏偏他脑子好使,平时也算得上努力,学习倒是没落下。 就有一科英语,也不知道怎的,他实在不爱学,上课不是玩手机就是睡觉,一百五满分的卷子,平时考个九十都难。 许弥南大多精力都放在画画上,成绩算不上好,不过也不至于太差。他嘴上答应了二老,可心里却不觉得自己能在周颂言那儿学来什么。 毕竟那人都懒得正眼看自己,又怎么可能乐意指导自己学习呢? 那头厨房,这位被爷爷奶奶轮番“批判”的大少爷正用叉子叉着一块切好的梨吃着。 吃完了梨,他又不老实的凑到陈姨旁边,问:“陈姨,今天吃什么好饭?” 陈姨和赵阿姨一样,在老宅干了十多年,都是看着周颂言长大的,后来赵阿姨跟着周济搬了出去,陈姨则留下来照顾二老。 冒着热气的糖醋排骨被盛进盘子里,陈姨笑道:“放心吧,都是你爱吃的。” 周颂言看着一盘接一盘的菜被放到桌子上,目光却又不老实的黏上了那盘切好的梨块。 他默了片刻,笑嘻嘻的跑到陈姨跟前儿,说:“陈姨,我想喝您炖的喝雪梨银耳汤了。” 陈姨正洗着手,听了周颂言这话,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他,问:“你不是不爱吃银耳吗?” 周颂言脸皮厚的跟城墙似的,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那是我以前不懂事儿,端我跟前儿来我不稀罕,现在喝不着了不就想起来了吗?而且,外头的都比您炖的差远了。” 陈姨被他哄着,乐的没边儿,擦了擦手就去端那盘雪梨,“行,我这就煮,我看小南有点上火,嘴都肿了,正好喝点雪梨银耳去去火。” 晚上八点,周济夫妇的车停在了老宅门外。 汤圆下锅,外头爆竹声也像锅里煮沸的水一样翻腾着。二老在沙发上看元宵晚会,开场就是主持人一句一句的说着吉祥话。 周颂言又坐到了刚才的位置上嗑瓜子。 许弥南打开手机,收到了不少同学的祝福。 他一条一条回复,然后再把无关紧要的短信一条一条清除。 最后一条消息删完,短信界面干净的像是什么也没收到过。 以前元宵节,外公外婆总会拉着他和贺芸猜灯谜,猜对了有红包,猜错了也有,半天下来他能赚的盆满钵满。 有时候贺芸在外面工作回不来,也会第一时间给他发短信说:“宝贝,元宵节快乐,有没有想妈妈?” 后来,外公外婆相继离世,许弥南总是在元宵节这天抱着外公留下的灯谜册子翻看到半夜。如今贺芸也走了,他真正成为了孤家寡人,第一次深切的体会到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滋味。 周颂言用余光瞥了一眼看着手机发呆的许弥南,手里抛玩着一个核桃,状似无意的说:“吃完饭我要出去逛逛,你去不去?” 周颂言的声音将他纷乱的思绪拉回现实,许弥南愣了一下,仰起头来看他,问:“不用在家里守岁吗?” 周颂言靠着沙发背,双手交叠枕在后脑勺下面,听许弥南这么说,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吃完饭二老就得去睡了,我爸妈肯定回公司,年年都这样。” “闲着没事守哪门子岁,无聊的很,还不如出去。” 许弥南其实有点被北方的冬天冷怕了,但又实在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所以还是决定和周颂言一起去。 吃完饭后果然如周颂言所说,周柏松和华珍年纪大了,熬不住夜,元宵晚会播了不到一半,两个人就已困得不行,又强撑着陪小辈们聊了一会儿,才终于回楼上休息。周济工作忙,没多久也接了个电话,和殷岚之一起赶回公司了。 还不到十点半,偌大的家里只剩下周颂言和许弥南。 “走了。” 周颂言站起来,在许弥南眼前打了个响指。他说着就已经走到了玄关处,伸手套上了大衣,此刻正低头换鞋。 许弥南赶紧抓了外套跟过去,挺好奇的问:“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周颂言听了他这话,眼皮抬也没抬,只说:“年纪轻轻的,这么不抗冻啊?” 许弥南哽住了几秒,抿了下唇,回他:“……是天太冷。” 周颂言换好鞋,才终于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那你多穿点儿。” 得,把天儿彻底聊死了。 “哦。” 许弥南闭了嘴,默默带上围巾和手套,将自己裹得亲妈都不认识。 不久前刚下过一场大雪,可外面还是又干又冷,北风刮在脸上生疼,好像拿刀子把人脸的轮廓重新雕刻了一遍似的。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新雪,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一步一个坑。 许弥南裹紧羽绒服,亦步亦趋的跟在周颂言屁股后面。 第5章 此时家家户户大多都吃完了饭,小区外面不远处的广场上有不少孩子,三五成群的扎推聚在一起。北方的小孩不怕冷,人人拿着一兜子烟花棒噼里啪啦的放,玩的不亦乐乎。 周颂言出来前背着陈姨偷了两杯“不健康”的奶茶冲开,这会儿俩人正站在路边,人手一杯的捧着喝。 “哎,你想不想……” 周颂言话还没说完,就听天上“砰”的一声,下一刻,数团绚烂的烟花依次炸开,将无星无月的天空照的明亮起来。 刹那间,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像是被隔绝在千里之外,唯有这方寸间的五光十色无比真切。 许弥南正好转头,于是灿烂的光影不偏不倚的洒在了他的脸上,将他闪烁的眸光和纤长的睫毛细细描摹。 周颂言怔了一会儿。 第4章 等到烟花落下,周遭恢复安静,许弥南才眨了眨眼,问:“你刚才说什么?” 周颂言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只把已经凉了的奶茶塞进他手里,自己则大步朝一个小孩走过去。 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两个烟花棒。 周颂言扔给许弥南一根,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打火机,然后扬了扬下巴,说:“玩儿一个。” 许弥南想问他为什么会随身带着打火机,不过犹豫了片刻,最后也没问出口,只是接过烟花棒,有些兴奋的看着他,“谢谢。” 周颂言利落的将自己手里的烟花棒点燃,又用火苗去对许弥南那根。 他的火苗一触即离,许弥南的烟花却已倏地猛烈燃烧起来。 跳跃的火光映在两个人的眼底,将眼前这一点黑暗驱散,只余下迸溅的星点火光。 两根烟花棒燃尽不过用了半分钟,但许弥南却已经很知足了。 他好像没放过烟花,今天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 小的时候,别人的爸爸带着孩子去放烟花,他就在一旁看着。等到烟花升空发出巨响,刺眼的光芒将黑夜照的恍如白昼,他既兴奋又害怕,于是总想着,自己也能亲手点燃一次。 后来,他渐渐长大了,就以为自己不会再喜欢这些幼稚的东西。 可直到今天许弥南才发现,原来烟花比他小时候看到的还要漂亮,原来他还是喜欢的。 回去的路上,许弥南抬手把裹着半张脸的围巾往下拉了拉,然后转头,郑重其事的对身边人说:“谢谢颂言哥。” 周颂言边走边踢开一块小石子,听他这么说,不由又觉得好笑,“你今天都谢我三回了,我也没干什么,你怎么那么多可谢的?” 许弥南被他说的脸颊发热,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抿了抿唇,又转过头去了。 元宵节一过,寒假算是真正结束了。 每次开学前照例都要报到,但今年因为下雪已经耽误了几天,所以一中干脆把报到这一环节省了,直接快进到开学上课。 殷岚之已经和学校打过了招呼,许弥南被分到了周颂言在的二班。 班里不算许弥南是四十九个人,两两一座,必然多出来一个,江声就是那个多出来自己坐一座的人。 班主任宋老师拍了拍许弥南的肩,笑的极其温柔,几乎让全班都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弥南,你先去最后一排,和江声坐一起。月考之后会按成绩重新排座位。” 许弥南乖觉的点了点头,朝最后一排走了过去。 班里多了个转学生,无疑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再加上许弥南长得好看,还留着一中男生不被允许留的半长发,于是他从教室门口走到自己座位的这一路,几乎是获得了全班同学的注目礼。 许弥南性格温和,在原来的班里就挺受欢迎,这会儿应对起大家的好奇也是游刃有余,一路上都大方笑着朝同学们点头。 直到走到江声旁边,他更是朝人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说:“你好,我叫许弥南。” 江声是个话痨,嘴闲不住,和谁坐一桌都能聊起来,所以从高一开始就被安排坐单桌。 到现在他一个人也坐惯了,还很厚脸皮的把旁边的空桌子里也塞满了自己的零食。如今突然多了个同桌,打的他措手不及,这会儿正忙着收拾桌子呢。 终于鼓捣完,他才从“废墟”中抬起头来,拍了拍身旁的椅子,极其友好的说:“来来来,坐。” 这人自来熟,许弥南还没坐稳,他就已经伸长胳膊搂住了人家的肩膀,“我和颂言是发小,前几天就听他说起你,没想到今天咱俩就成了同桌,有缘有缘。” 周颂言就坐在两人斜前面,和许弥南隔了个过道。这时候又是下课,江声嗓门不小,他说了什么,别人想听不见都难。 周颂言在心底嗤了他一声,心说这人真会套近乎,班里统共就他一人单桌,来了新同学,不和他同桌和谁同桌?到了他这儿,还扯上有没有缘了。 许弥南好性子,从不会让人下不来台,于是笑着接话:“那是很巧。” 江声嘿嘿一笑,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说:“颂言比你大几个月是吧?我比他还大呢,那你是不是得跟我叫一句哥啊?” 许弥南知道这人是逗自己呢,但还是顺坡下驴,乖顺的喊了句“声哥”。 周颂言有点听不下去了,抄起一个纸团朝江声砸过去,“你欺负人别打着我的名头。” 江声早有预料似的,一把抓住朝自己额头砸来的纸团,嬉皮笑脸的回他:“什么叫欺负人?我认了弥南当弟弟,以后可就罩着他了。” 第6章 他说着,又转头跟许弥南贫嘴,极其不要脸,“弟弟,你去打听打听,一中可没人不知道你声哥。” 江声也是个金银堆里长大的少爷,从小招猫逗狗、不学无术。后来他爸妈可能是觉得大号练废了,就又生了个女儿,也懒得再管他,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做伤天害理的事,好好活着。 要说周颂言不让人省心的本事排第二,那江声必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双剑合璧,一中的老师就没有不认识他俩的。 许弥南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幸好这时候许弥南前面的女生转过身来,有点鄙夷的看着江声,呛他:“你别跟个非主流似的,还在人家面前当上校霸了。” 江声被她一顿嘲讽,倒也一点儿不气,还美滋滋的跟许弥南介绍她,“薛映仪,人美心善学习好!我们仨从小一起长大的。” 许弥南转过身去,跟她打了个招呼。 还不等薛映仪说什么,江声又“哎”了一句,然后抬手碰了碰许弥南的头发,有点惋惜的说:“弟弟,你这头发不错啊,不过可惜了,一中不让男生留长发,颂言没和你说吗?” 或许是看习惯了许弥南长发的样子,周颂言听了江声的话才想起来,这小艺术家的头发确实不符合学校规定。 许弥南笑了两声,心说他和周颂言在家几乎零交流。 “舅妈和我说过了,我打算今天放学就去剪。” 江声还想说什么,但上课铃已经响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课表,生无可恋的往桌子上一趴,低声哀嚎:“完了,下节是送人头的数学课!” 三班的班主任宋葭,曾被学生评为“一中最狠的老师”没有之一,人送外号“送人头”。 不过送人头的不是她,而是在她跟前儿出现的学生。凡是从她眼前经过的同学,没有不被她挑出错来的,就是年级第一也得被她念叨几句。 高考全国统一,学生学的知识也大差不差,但数学这门课,无论课本一样或不一样,该听不懂的地方还是听不懂。 尤其是高二的课程比之前还要难,因此一节课下来,许弥南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和肉体分离了。 江声在下课铃响起的那一秒准时清醒,半眯着眼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但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腿还是很麻,这会儿正跟个半身不遂的老大爷似的慢腾腾站起来。 等这人满血复活,两三步跨到周颂言旁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下节体育课,和六班约了比赛,你没忘吧?” 第5章 周颂言嫌弃似的拍开江声的爪子,不疾不徐的站起来,“没忘,走。” 江声和许弥南的座位挨着后门,俩人路过的时候,江声看许弥南还坐在那儿,于是就问:“弟弟,一起上体育课去啊?让你见识见识你声哥的风采。” 许弥南还在琢磨刚才那道数学题,但没什么头绪,听到江声叫自己,他才终于放下笔,转头看了过去。 他坐在座位上,周颂言居高临下的站在他身后,落下来的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不过那人没有看他,正低头刷着手机。 一中虽然成绩在北城名列前茅,但提倡素质教育,加之学生大多家境殷实,并不一味追求成绩,所以学校对学生的约束并不太严格,带手机也几乎是学校默许的。 许弥南不知道周颂言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走,也觉得自己贸然跟上去不太好,就婉拒道:“你们先去吧,我再看看这道题,”他说着,又朝江声笑了笑,“比赛加油。” 江声听他这么说,也没再勉强,和周颂言勾肩搭背的走了。 直到出了教学楼,江声还在好心的劝周颂言:“人家好歹和你同住一个屋檐下,刚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你不得照顾照顾他啊?” 周颂言瞥了他一眼,随即淡然的收回目光,没什么表情的回道:“和他不熟,也没义务照顾他。” “啧,没爱心。”江声摇了摇头,心里为许弥南的将来感到忐忑。 六班的成绩在年级里常年垫底,因为班里多数是体育生。他们成绩虽然看不过去,但各种体育比赛却是打遍年级无敌手,也只有三班因为有周颂言、江声几个人,才勉强能与之抗衡。 也正因为这个,这场比赛可以说是备受瞩目。等许弥南走到篮球场的时候,篮球场外围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两个班来看比赛的观众。 许弥南在班里没什么认识的人,本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一抬头却忽然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朝自己招手。 他对这人有点印象,好像是叫潘睿,是三班的班长,也是周颂言的同桌。 “同学,来这边坐吧!” 许弥南朝潘睿一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咱们班和六班的比赛很激烈的,虽然六班都是体育生,不过颂言和江声他们也不差。” 潘睿戴着一副黑框眼睛,头发剪的很利索,白色的校服外套穿的妥妥帖帖。反正整个人一看就是好学生模样。 他讲话温和,待人彬彬有礼,许弥南和他相处起来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但两个不熟的人干坐着还是多少有点尴尬,于是许弥南开始主动找话题,问:“我不怎么懂篮球,颂言哥和声哥平时打什么位置?” 班长推了推眼镜,给许弥南介绍起来,“我也不太懂,不过我知道颂言最拿手的小前锋,江声习惯打中锋。” 第7章 许弥南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身后的女生们突然喊了起来:“声哥牛逼!天下第一!言哥最帅!人见人爱!” …… 一听就是江声的杰作,很直白,很抒情。 许弥南回头看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低声问潘睿:“她们……是自愿的么?” 潘睿抿了抿唇,强忍住笑意,说:“江声拿每周数学小测的答案换来的。” 当然,是周颂言的答案。 许弥南又回头看过去,这次看到了薛映仪。她和何真真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拿了瓶水。 哨声一响,比赛正式开始。 六班的体育生一向以健硕的体格压人一头,打起比赛来爆发力一个比一个强。 但周颂言和江声几个人胜在耐心,不求快只求稳,最后把对面体力耗的差不多了才开始反守为攻。 一场比赛下来,三班还真的险胜。 江声朝对面吹了个口哨,贱兮兮的喊:“哥们,不好意思啊,我们又赢了!” 对面为首的那个黑皮体育生被挑衅了也不生气,撩起衣服擦了擦汗,才回了句:“下次再战!” 潘睿偷偷指了指那人,说:“他叫刘小猛,是六班体育成绩最好的,大家都服他。不过你可别惹这人,听说他总和校外的混混打架,每回都见血。” 许弥南听说过,因为一中的学生大多数都不差钱,被欺负了就习惯拿钱解决问题,所以学校附近有不少混混,他们爱在巷子里堵人,说是“收保护费”,其实就是勒索。 许弥南从口袋里拿出两块奶糖塞给潘睿,说:“谢谢班长,我知道了。” 因为是开学第一天,上午只上了后两节课,体育课下课已经是中午了。 潘睿站起来朝许弥南摆了摆手,“我中午得回家吃饭,先走了啊!” “好,拜拜。” 许弥南话音还没落,余光就瞥见周颂言和江声已经往这边走过来了。 江声一把揽住许弥南的肩,还很风骚的对他挑了挑眉,说:“弟弟,走啊吃饭去,声哥请客!” 许弥南瞄了一眼并不表态且面无表情的周颂言,下意识的想拒绝,可还没开口,就听薛映仪过来劝他:“一起吧,江声难得请回客。” 她说完才转头看向周颂言,然后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了他。 周颂言低头看了一眼,没接,还很欠揍的说了句:“我要去食堂买果汁,矿泉水就留给有缘人吧。” “有缘人”嘿嘿一笑,爪子终于从许弥南肩上移开,转而去拿薛映仪手里的水。 “你又不是不知道,颂言不爱喝这没滋拉味的东西,”他把水拧开自己喝了一口,又说,“老规矩,他不喝我喝。” 这会儿周颂言终于朝许弥南看过来,难得的跟他说了句话,“我们去食堂,你要是想去就一起。” 说完,这人又是一贯的做派,自己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了。 江声拉着许弥南追上去,边走边小声跟他说:“颂言这人就这样,刚认识的时候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我小时候还被他吓哭过好几回呢。” 他说着,还故作老成的拍了拍许弥南的肩,跟家长宽慰孩子似的宽慰他:“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 “谢谢声哥。”许弥南弯了弯唇角,跟着他往食堂去了。 下午放学,司机王叔先拐了个弯送许弥南去了趟理发店。 其实许弥南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可是真到理发店门口,他还是有几分抗拒,一步一步挪的要多慢有多慢。 他对自己这一头半长发爱护的很,平时都是精心打理着的,如今突然让他剪掉,怎么都有点难以割舍。 王叔本来说先把周颂言送回家再回来接许弥南,可到了理发店门口,周颂言又改变了主意,说要剪头发。 于是俩人一起在理发店里坐下了。 一截一截的黑发掉在地上,许弥南不忍心再看,干脆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因为认床,最近许弥南都没休息好。此时理发店里很安静,只有剪头发的“咔嚓”声,轻微的白噪音让人觉得很舒服,许弥南闭上眼睛没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镜子里的人已经是一头利落的短发,原本被刘海盖住的额头也露了出来。周颂言双手环胸站在他身后,正有意无意的看着他。 “剪头发有利于睡眠?” 许弥南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知道这人是嘲讽自己呢。 他略带歉意的转头看周颂言,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自己会睡着。” 周颂言没回他这话,只说:“这儿离家不远,我没让王叔接。” 许弥南倒是不在乎这个,走着或者坐车对他来说都没什么,于是很干脆的起身追上周颂言。 回到家俩人各自回屋,依旧是零交流。 没想到周颂言打开门前忽然停住了,回头问许弥南:“你有微信吗?加我。” 第6章 许弥南没想到周颂言会主动加他好友,木讷的眨了眨眼,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周颂言已经关上门进屋了。 周家有个家庭群,许弥南也在里面。 他点开周颂言的头像看了一会儿。 图片里是汤姆猫,戴着墨镜的那种,还挺酷。 这么想着,许弥南不自觉的翘起了嘴角。直到手机熄灭,屏幕上映出自己的脸,他才回过神来。 第8章 许弥南觉得自己有点傻,伸出两只手拍了拍僵硬的脸,然后才收敛了笑容,点了“添加好友”这一项。 微信提示音响起来,周颂言放下笔,解锁手机。 “min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头像是一副油画,周颂言猜是许弥南自己画的。 申请通过,许弥南点开他的朋友圈看。 什么也不发,真高冷。 从朋友圈退出来,他又觉得周颂言的微信名有点太非主流,正思索着给这人改个什么备注,下一秒就看到屏幕上方弹出一句“..发来一条新消息”。 ..:江声想加你。 min:好的。 许弥南等了一会儿,戴墨镜的汤姆猫却没有下文了。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才再次亮起来。 “aaa江总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许弥南扯了扯嘴角,看着江声的微信名和他的头像——他本人的一张帅照,有点下不去手,但最终还是点了同意。 aaa江总:哈喽啊弟弟。 附加一张表情包【老司机带你上车】 随后,许弥南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aaa江总邀请你加入群聊。” 群名:无事聊天,有事解散(26) 许弥南刚加入群聊,就看到江声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这是咱们三班的情报局,群里都是男生,没有送人头,只有答案、八卦和伟大的友情!【挑眉】 许弥南滑动手机界面,发了一个小猫打招呼的表情包。 因为刚开学,群里很热闹,以至于晚上吃饭的时候许弥南的手机还一直在响。 周颂言吃完了饭,上楼前还是没忍住提醒他:“他们天天在群里聊点没用的,你不想看就屏蔽。” 许弥南吃饭前在写作业,一直也没打开手机,直到听周颂言这么一说,他回了房间后才点进群聊看了一眼。 aaa江总:畅乐重新开业了,周五放学,去的扣1。 畅乐是一中附近的一家网吧,前不久因为装修关门了一段时间,最近刚开业。 blueyes:11111,放假我妈管的太严,我都好久没去上网了,明天必须大展身手! 三班第一帅逼:去不了,我爸非说高二下学期太关键,给我报了个补习班,苍天啊!!!【流泪】【流泪】【流泪】 blueyes:没事郑凡,你打游戏那么菜,去网吧还不如在家里看你那点儿“珍藏小电影”。 三班第一帅逼:石兴洋你好意思说我?说的跟你少看了一样,哪次看不是你最积极!? aaa江总发来一条语音:行了啊,弥南刚进群,你们这群色鬼别吓着他。 许弥南翻了翻聊天记录,最后看到江声cue自己也没敢吱声,本来想假装做作业没看见,哪成想下一秒郑凡就@了他。 三班第一帅逼:@许弥南,兄弟,你看不看?我这儿应有尽有,保证高质量。都是哥们,无偿分享给你啊! 许弥南想了一箩筐拒绝的话,结果刚打出几个字,就看见一直没说话的周颂言在群里发了一个文件。 ??? 许弥南瞪大眼睛,心说周颂言发的不会是……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这样的人啊! 难道说他虽然长了一张性冷淡的脸,实际上喜欢玩反差? 许弥南做了半分钟的心理斗争,最后还是调小了音量,小心翼翼的把文件点开了。 他没看过这东西,点开文件之后还一直闭着眼不敢看。 直到许弥南慢慢睁开一只眼睛,才看清文件里的内容。 ……密密麻麻的竟然全是作业答案。 周颂言:今天数学作业的答案,你们可以闭嘴一会儿吗? 宋葭不仅对学生要求严格,就连作业都比别的老师留的多,最可怕的是网上还搜不到答案。 周颂言这份答案可以说是救人于水火,立刻把群里的人全都收买了。 江声第一个发来消息:好的言哥,从现在开始,谁说话谁请吃饭! 果然,下一秒,群里一片死寂。 这群人终于停下了,许弥南松了口气,找出周颂言那份答案和自己写的对照。 然而两分钟之后他发现,只有一半答案是一样的! 许弥南彻底泄气,打开门去了画室。 晚上睡觉前,许弥南还在想自己刚才画的那副画,几分钟后殷岚之敲开了他的房门。 “小南,给你热了杯牛奶,喝完再睡吧。” 许弥南接过牛奶,朝殷岚之笑了笑,“谢谢舅妈。” 殷岚之:“还有一件事,你之前一直和你妈妈学画画,我和你舅舅想着,这事你来了北城也不能荒废,所以给你找了位老师。他看了你的画,说想见见你。周末去上一节课试试,可以吗?” 之前周济没提过这事,许弥南也就没说。他想着以自己现在的水平应付高考是没问题的,等上了大学再进修就是了。 没想到周济和殷岚之连这个都帮他安排好了。 许弥南不太会说感谢的话,但这一刻确实有点想哭。 他眨了眨眼,酝酿片刻,说:“舅妈,谢谢你和舅舅。” 殷岚之依旧笑得很温柔,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快睡吧,晚安。” 果然像在群里计划好的那样,周五下午放学铃一响,几个男生就利索的背起书包冲了出去。 因为刚开学,周颂言的作息还没调整好,几乎一天都没精打采的。本来他是想放了学回家补觉,可耐不住江声和石兴洋轮番轰炸,最后还是和他们一起去了。 第9章 许弥南以为自己要一个人回家,没想到临走前周颂言过来和他说:“今天赵阿姨请假了,家里没人,你和我一起去,散了我带你去吃饭。” 许弥南无所谓去哪里,于是点了点头,迅速收拾好书包和周颂言一道离开。 这么多人一起走目标太大,容易被常年徘徊在学校附近的教导主任抓住,所以几个人约好了在畅乐碰面。 周颂言是被自己逼着来的,江声自知理亏,早就买好了奶茶在畅乐等着,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了周颂言旁边的许弥南。 “弟弟也来了?我还以为乖孩子不来这种地方呢。” 江声说着,把手里的奶茶递给两人一人一杯,“正好还有一杯,拿去喝。” 许弥南接过奶茶道了句谢。 石兴洋这时候过来了,见了许弥南,也挺惊讶,问:“弥南也会打游戏?平时打什么啊?咱们一起。” 许弥南对打游戏没什么兴趣,唯一会的就是消消乐,只怕说出来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他摇了摇头,说:“你们玩,我在旁边等你们就好。” 许弥南这么说了,几个人也没再强求什么,找了一排连着的座位坐下就准备上号。 许弥南靠墙坐着,周颂言坐在他右边。 网吧里嘈杂的很,骂脏话的,敲键盘的,吃东西的,总之什么声音都有,江声隔着周颂言费力的朝许弥南喊:“弥南,你坐着也没什么事,能不能给我画张画?” 他越说越激动,几乎要越过周颂言凑到许弥南身边了,“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我打游戏的时候最认真了,你帮我记录一下呗。” 许弥南的确有随身带着画笔画纸的习惯,又想着周五也不着急写作业,所以很爽快的答应了。 第7章 许弥南和周颂言换了个位置,近距离靠近“模特”,开始作画。 等待复活的空隙,周颂言转头看了一眼。 网吧里充斥着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游戏里发出的打斗声和敲击键盘的“噼啪”声也让人觉得心烦意乱。可许弥南就在这方寸间的地方安静的画着,每一笔都无比的专注。电脑屏幕上不断变幻的红蓝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他认真的神色。 “哎颂言你干什么呢,快过来帮我啊!” 江声大嗓门的吼了一句,让周颂言思绪回笼,他将头转回去,“来了。” 两盘游戏打完,许弥南也画好了。 江声拿着那张画欣赏了半晌,才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句:“弥南,我敢说,你以后肯定能成大艺术家,就你这双手,将来都得值几个亿!” 许弥南被他夸的有点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说:“你喜欢就好。” 江声将画收进书包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喜欢喜欢,我今天回去就裱起来挂书房!” 石兴洋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毫不留情的拆穿他:“就你还有书房啊,里头放的什么书?漫画书?” 江声“嘶”了一声,没好气的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我爸的书房,不行啊?” 周颂言没说话,看着江声把那副画收起来,然后才移开目光,无所事事的拿起奶茶喝了一口。 江声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有点奇怪的问:“颂言你今天不在状态啊,还困着呢?怎么开个学跟要你半条命似的。” 周颂言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温热的奶茶杯,片刻之后才恢复了神色,抬手指了指电脑上的时间,回了句:“你看看几点了,”他拿起书包,说着还拍了拍江声的肩膀,“网瘾少年,你不吃饭我还要吃的。” 话音未落,这人就已经背上书包往外走了。 江声看他都走到门口了,也追不上,于是转头跟许弥南说:“今天我爸回来,他看见我不在家又得念叨,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哈。” 石兴洋也是偷溜出来的,不敢再外面留太晚,和许弥南道别之后就回家去了。 许弥南点点头,然后加快步子追了出去。 周颂言走出畅乐时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许弥南正一边穿外套一边往自己这边跑。 他放慢了两步,转过头去问:“吃什么?” 许弥南在他旁边停下,扶着膝盖歇了半分钟才把气喘匀。也不知是冻得还是累的,原本白皙的脸颊此时也染上了一层红晕。 他呼了口气,才说:“我都行的。” 周颂言默默在心里嘲讽了一遍他的身体素质,然后才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八点一刻,时间还算不上太晚。 “火锅?” 许弥南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周颂言没说话,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周五的晚上比平时要热闹得多,八点半了火锅店还在排队。两人拿了号,决定先逛一圈。 其实是周颂言单方面决定的,毕竟他说什么许弥南都没意见。 周颂言这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唯独爱买鞋,家里的鞋都堆满了一面墙,每回出来还要买。用江声的话来说,那鞋就是周颂言他媳妇儿,宝贝的要命,谁动跟谁急。 他买东西利索,挑好了就付款,一套流程下来二十分钟不到,回去的时候火锅店正好叫号叫到他们俩。 许弥南口味清淡,周颂言却无辣不欢,俩人就点了鸳鸯锅。 许弥南吃惯了油碟,此时看着周颂言碗里的麻酱忍不住有点好奇。 第10章 看着这人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儿,周颂言在心底嗤了一声,然后故意问:“你来北方不尝尝麻酱?” 许弥南试探性的看着他,说:“我不知道放什么好吃。” 周颂言气的想笑,心说锅都快开了,这人还是不好意思说一句“你帮我调”。 他懒得再逗许弥南,只问:“吃不吃香菜?” 许弥南眼睛亮了一下,迅速回答:“不吃。” 周颂言点了点头,起身又去调了一碗麻酱料。 他回来的时候锅正好开,许弥南下了毛肚,煮好后夹进周颂言的盘子里,讨好似的笑道:“谢谢,你尝尝我涮的毛肚,可好吃了。” 周颂言不信似的略一挑眉,慢条斯理的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挺脆,挺嫩,还成吧。 其实许弥南觉得自己和周颂言没什么可聊的,但他这人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所以还是努力没话找话。 “麻酱也挺好吃的。” 周颂言筷子没停下,涮了几片羊肉,说:“好吃就多吃点。” 许弥南有点无语。 周颂言是真的很会把天聊死。 可许弥南又觉得这人应该是不讨厌自己的,所以继续硬着头皮问:“周颂言,你数学怎么学的啊,真厉害。” 他那天发的答案和第二天宋葭讲的几乎是一模一样,许弥南看完之后眼都直了,周颂言在他心里的形象也瞬间高大了起来。 许弥南以为他会说什么“无他,唯手熟尔”,没想到周颂言悠哉悠哉的喝了口果汁,然后轻轻吐出一句:“也没什么,就是脑子好使。” 许弥南:…… 的确是他的作风,一点儿也不谦虚。 许弥南被周颂言的回答震惊到走神,竟然不小心夹了一颗辣锅里的鱼丸送进嘴里。 都说辣不是味觉而是痛觉,许弥南这一口咬下去,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他合理怀疑自己是被疼哭的。 他皱着脸喊:“好辣!” 周颂言难得被他逗笑了,虽然有心看戏,但看许弥南太难受,还是好心提醒他:“有果汁。” 许弥南点点头,刚拿起杯子就愣住了。 他杯子里倒的是热茶! 别人是欲哭无泪,他却是泪流满面、痛哭流涕。 周颂言看了看自己的杯子,里面盛的倒是冰果汁。 犹豫了几秒,他还是把杯子递给了许弥南,说:“我用过的,你不介……” 许弥南被辣的顾不了那么多,抓过杯子来猛喝了一口。 半杯冰镇的果汁喝下去,才勉强拯救了他已经麻木的嘴巴。 许弥南看着被自己用过的杯子,有点过意不去,站起来说:“我再给你拿一个干净的去。” 他这么积极,周颂言自然也没拒绝。 等许弥南回来的时候才看见,盘子里剩下的鱼丸都被放进了清汤锅。 “你不吃鱼丸?” 周颂言没看他,抬起手重新给自己倒了杯果汁,面无表情的说:“不爱吃。” 许弥南“哦”了一声,把煮好的鱼丸夹进碗里,继续埋头吃饭。 许弥南和老师约定了周六下午去听课,当天起了个大早在画室收拾东西。 周济工作忙,难得回来一趟,下午亲自开车带许弥南过去。 他一边开车一边和人闲聊:“小南最近在学校和同学们相处的怎么样?学习还跟得上吗?” 许弥南回:“舅舅不用担心我,同学们都很好,老师讲的课大部分我也能听懂。” 周济转动方向盘的同时欣慰的点了点头,“那就好。” 车子在一处老小区门前停下,周济一边开门一边说:“老小区的路太窄,车子不好开,咱们走过去吧。” 许弥南听殷岚之说了,这位老师上了年纪,又很有个性,除去许弥南就只收了两个学生,而且还就喜欢在这栋老房子里面画画,赚了多少钱也不肯换新地方。 老房子的门敞着,还没有进去就能闻到很浓的颜料味道,还混杂着削铅笔剩下来的木屑清香。 这些味道别人闻了可能觉得刺鼻,但许弥南和它们相伴十余年,它们早就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每每闻到都让他觉得安心。 第8章 老师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头,戴着一副银框老花镜,身上的衣服和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能看到花花绿绿的颜料。 许弥南抻了抻上衣,上前两步,无比乖巧的说:“老师好,我是许弥南。” 周济露出很职业的微笑,和老师握了握手,恳切道:“您费心了老师。” 说完他又拍了拍许弥南的肩,嘱咐他:“小南,跟着老师好好学。” 老头推了下眼镜,捋着胡子上下打量了许弥南两遍,这才点了点头,领着他进去了。 老房子不大,但也有两层,一层是画室,二层是老头休息的地方。 画室里只坐着一个短发女生,看起来和许弥南差不多大。 这姑娘头发上编了不知道多少根脏辫,眼线画的很浓,口红色号是当下最流行的芭比粉,身上穿一件皮裙,手上涂了画着骷髅头的黑色指甲油。 好酷。许弥南默默感叹。 女生一看见许弥南,顿时两眼放光,毫不犹豫的放下画笔站起来,朝他打了个响指:“hello帅哥,我叫serin!” 老头哼了一声,说:“净给自己起点洋不洋土不土的名儿,塞什么琳,她叫肖霖。” 第11章 肖霖被拆穿,气愤的看向老头,拧着眉头说:“爷爷,您别拆我台不行吗!” 原来是老师的孙女。 许弥南强忍住笑意,礼貌的和她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许弥南。” “师哥最近出国了,画室就咱们三个人,你随便坐哪儿都行。” 肖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极具暗示性的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凳子,还偷偷朝许弥南眨了眨眼。 许弥南想起来老师还有一个学生,大概就是肖霖口中的师哥了。 他看了看老头,老头没阻止他,一边调颜料一边说:“你爱坐哪儿坐哪儿,不用看我。” 肖霖盛情难却,许弥南很有眼力见的坐在了她旁边。 第一节课老头只说让许弥南打个稿,看看他的基本功,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所以打完稿后许弥南又忍不住接着往下画,这一画就忘了时间。 “嘿帅哥,下课啦。” 许弥南画的太认真,直到肖霖叫他,他才反应过来。 肖霖撩了一把光滑柔顺的头发,然后用胳膊肘戳了戳许弥南,很亲切的问:“晚上有约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许弥南抬头一看表,已经比下课时间晚了十五分钟,老头早就回楼上浇花去了。他怕殷岚之担心,赶紧婉拒:“抱歉啊serin,我答应了家里今晚回去吃饭,我们下次约可以吗?” 肖霖本来就没觉得许弥南会答应,所以被拒绝了也并不失望,很好脾气的说:“好呀。” 她说着,又朝许弥南眨了下眼。 许弥南抽了抽嘴角,三下五除二收拾完东西,又跟肖霖说:“我就不上楼打扰老师休息了,麻烦你代我和他说一声,我先回去了,周一再过来。” 肖霖朝他挥手,“没事,他不在意这些的,你回去吧,拜拜哦。” 许弥南也朝她摆了摆手,然后离开了画室。 王叔的车早就等在门口了,许弥南打开车门,看见周颂言和江声也坐在里面。 许弥南愣了一下,抱着包坐进去,问:“周颂言,声哥,你们这是?” 江声把许弥南搂过来,亲昵的说:“我爸回公司了,我妈出去旅游,家里就我和我妹,我已经和伯母说好了,今天带你和颂言去我家住!” 周颂言划拉着手机屏幕,头也没抬,却适时说道:“你不想去回家也行。” 江声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伸手推他,“去去去别扫兴,回什么家,今天都去我家,咱们不醉不归,不对……醉了也不归!” 许弥南难得没拒绝,点头说好。 几个人买了一大堆零食,刚一进门,就看见个奶团子跌跌撞撞的朝他们跑过来。 奶团子张开圆润的手臂,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周颂言说:“颂年……哥哥……抱!” 江声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妹妹这样,但还是恨铁不成钢的喊了句:“江语你个花痴!” 这小团子从小就喜欢帅哥,虽然他亲哥也不丑,但家花哪有野花香,因此周颂言每回来都得被小屁孩缠着要抱抱。 周颂言对朋友耐心尚且有限,对叽叽喳喳的小孩就更没什么耐心了,于是弯下腰朝她比划了一下自己手里的两个大袋子,煞有其事的说:“抱不了,没手。” 江语听了这话,一瘪嘴就想哭,忽然用余光瞥到颂言哥哥旁边还有个帅哥哥,于是又踉跄着转身向许弥南伸出胳膊。 许弥南喜欢小孩,刚才就已经被江语萌晕了,只不过他担心小孩怕生,才没敢说话。 这时候小团子主动要他抱,许弥南根本不舍得拒绝,赶紧蹲下把她抱起来。 他笑眯眯的问:“我叫许弥南,你叫什么?” 江语喜欢周颂言是因为他好看,但可惜再好看人家不待见她也没辙。但这个新认识的哥哥不同,又好看又温柔,江语立刻投向了他的怀抱。 奶团子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了许弥南身上,然后才奶声奶气的回答他:“我叫江语!” 许弥南从口袋里拿出几块奶糖塞给江语,江语搂着他的脖子,往他脸上“吧唧”一口,蹭了人满脸口水也不觉,还撒娇道:“弥南哥哥坠好啦!” 周颂言在旁边嗤了一声,“他的名字就能喊对,我的名字就不行?” 江声被他逗的狂笑,半天才停下来,说:“你跟一小屁孩较什么真,她牙都没长齐呢,说话漏风。” 说完,他一手搂住周颂言,一手揽过许弥南来,颇有昏君模样,说:“得了弥南,你不用管她,走,咱们上楼打游戏去!” 阿姨这时候也过来了,从许弥南手里接过江语,哄着小孩回了屋里。 江声打开游戏机,拿出两个手柄,在许弥南旁边坐下,兴致极高的说:“不会也没事儿,我和颂言教你,特别简单,待会儿你能体会到其中的乐趣了!” 许弥南没玩过,心里挺期待,于是很认真的说:“好,我努力学。” 江声:“行,那你先看我和颂言玩一把,”他说着,还夸张的活动了一下手腕,甩了甩胳膊,“来,声哥给你炫个技!” 游戏胜利,许弥南的视线从游戏机上离开,挪到了周颂言身上。 他放下手柄往后一靠,曲起一条腿,然后扭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 周颂言是冷白皮,模样也有些凌厉,加上他脾气臭嘴巴毒,所以大多时候都有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然而此刻,或许是因为在熟悉的人面前很放松,又或许是暖黄色的灯光显得温馨,周颂言整个人也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第12章 许弥南看的有点发愣,直到周颂言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他才如梦初醒般惊慌的回过神来。 周颂言只当没看到,问:“会了?” 许弥南眨了下有些干涩的眼睛,说:“我可以试试。” 周颂言没说话,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柄递给许弥南。 许弥南说“可以试试”的确是谦虚了,他学的很快,刚上手就能玩的不错,只是和江声默契差了点,最后俩人还是输了。 一局下来,江声觉得既兴奋又惋惜,“弥南,你有这天赋,前十几年不玩游戏真是可惜了!” 许弥南被他夸的有点脸热,抿唇笑了一下,“是很好玩,以前都不知道。” 江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我去拿零食和啤酒,颂言你俩先玩。” 周颂言拿过手柄,转头问许弥南:“再来一把?” 许弥南玩的有点上瘾,也不管什么矜不矜持的,立刻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出乎意料的配合的很好,周颂言一路狂杀,许弥南在旁边辛勤的帮他回血。 玩到一半江声回来,看到这场面,也忍不住感叹:“我靠,你俩也太默契了,这都行?” 十分钟后,屏幕上出现了一行“you win!” 许弥南难得这么激动,和周颂言那点生疏也抛之脑后了,只一味的笑起来,还很熟稔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第9章 他转头看向周颂言,眼里亮亮的,白皙精致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莹润。 “周颂言,我们赢了!” 周颂言看着许弥南,怔了几秒,然后破天荒的回了他一个笑容,说:“嗯,打的不错。” 许弥南这会儿也忘了谦虚了,不过没忘顺嘴夸他俩一句:“你和声哥教得好!” 江声欣然接受他的夸奖,“这话我爱听,孺子可教也!”说着,他又拎了三罐啤酒来,“咱们先歇会儿,吃点儿东西。” 周颂言看了一眼许弥南,越过江声伸手拿了瓶饮料塞进他手里,“小孩儿喝饮料。” 许弥南发现自己被瞧不起了,多少有点生气,低头辩驳了一句:“我能喝酒。” 贺芸这辈子总共俩爱好,一个是画画,另一个就是品酒,因此许弥南跟着她没少喝酒。 不过酒量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江声助纣为虐的帮许弥南把易拉罐打开,还拿起自己的瓶子和他碰了个杯,说:“颂言你别瞧不起人啊,来,弥南,声哥陪你喝!” 周颂言往后一倒,靠着沙发背瞥了一眼两人,有点无语,决定不再管这俩人,自顾自的拆开一包饼干吃。 许弥南喝酒向来克制,周颂言多数时候也是浅尝辄止,唯有江声,自饮自酌也能把自己喝醉,没多久就在一旁睡着了。 周颂言习惯了晚睡,如今还不到十二点,他睡不着,只能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 刷着刷着,忽然肩头一重,周颂言偏过头去看,发现许弥南已经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周颂言皱着眉,毫不留情的推了推他,“许弥南,醒醒。” 然而这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反而呼吸声更重了,跟呼吸和他作对似的。 酒量不咋地,酒品还行,喝醉了就知道睡觉。 睡的跟个猪一样。 周颂言有点不耐烦,生出想把人丢在这儿的冲动。但想想让这人在沙发上睡一宿,明天准得感冒,到时候自己又少不了爸妈的轮番轰炸。 他“啧”了一声,还是决定不给自己找事,抬脚踹开睡的四仰八叉的江声,架着许弥南去了隔壁房间。 二层走廊亮着灯,许弥南被亮光晃的有点难受,低着头往周颂言颈窝里钻。 这人呼出的热气打在他身上,弄的他颈窝发痒,偏偏一颗毛绒绒的脑袋还不老实的蹭了蹭,刚剪完的有点毛毛愣愣的头发丝扎着他的下巴。 周颂言脚步僵了一下,忽然觉得怀里像是抱了个烫手的山芋,扶在许弥南腰侧的手也有点不知道往哪儿放,但他纠结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挪开。 “周颂言。” 肩上的人突然诈尸,给周颂言吓了一跳,他侧头看过去,发现这人根本没醒,没准儿是说梦话呢。 周颂言咬牙切齿的回他:“有话快说。” 没有回应。 就在周颂言以为许弥南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这人才小声回了句:“我不是小孩。” 果然没正经事。 周颂言嗤了一声,怼他:“没看出来。” 喝了酒就挂人身上,不是小孩还能是大人不成? 许弥南很瘦,但好歹也是个半大小子,周颂言把人折腾到床上费了不少劲儿,没好气的给他盖上被,刚想往外走,就听这人又在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 他没忍住,转身走了回去。 周颂言刚在床边站定,就听许弥南迷迷糊糊的说:“妈妈不在了……我是大人了……” 他声音不大,但周颂言听清了。 像是被人钉在了原地似的,周颂言平时张嘴就能怼的人哑口无言,这会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见有什么东西从许弥南的眼角滑落下来,砸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周颂言鬼使神差的蹲下去,用拇指指腹抹掉了他眼角的那片湿润,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瞎逞什么能,你在我这儿,在家里,就还是个小孩儿。” 第13章 其实他没比许弥南大多少,但或许是因为许弥南叫江声“声哥”,周颂言也就总是不由自主的把他当弟弟看。 如果说以前是受周济和殷岚之胁迫,那或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周颂言打心底里想对这人好。 不过,显然此刻许弥南已经睡熟了,周颂言说什么他也听不见。 周颂言觉得自己犯蠢,跟个醉鬼说什么话? 于是大少爷不耐烦的关了灯,回屋睡觉去了。 许弥南这一觉睡的很安稳,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想起来这是江声家里,他觉得不太礼貌,赶紧洗漱一下就出了房门。 结果一出门才发现,家里除了正在煮饭的阿姨和边吃手边看电视的江语之外,没有人起床。 阿姨见许弥南出来,笑道:“小南醒啦,坐下吃点东西,我估摸着一会儿他们俩也快起了。” 许弥南昨天光顾着喝酒了,连零食都没怎么吃,刚才还没感觉,阿姨这么一说才觉出饿来。 还不知道周颂言和江声要猴年马月才起,许弥南也就没客气,撕了一片面包慢慢吃起来。 两片面包吃完,周颂言的房门打开了,江声从里面走了出来。 许弥南:? “声哥,你昨晚不是在自己房间睡着的吗?” 江声叼着牙刷,有点含糊不清的说:“哎呀,我半夜憋醒了,解决完睡不着,就想把你俩叫起来再玩一会儿,可颂言说你睡了,非不让我去找你,”一想到这儿,江声就还有点生气,“我和他对峙半天,最后干脆在他屋里睡下了。” 许弥南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 仨人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了,周颂言和许弥南没再多留,简单收拾一下就回了家。 新的一周开始,许弥南也和老头约好了,每天六点放学后就去上课,晚上九点半回家。 学校到画室走路也只用十五分钟,许弥南觉得每天走过去也没什么,所以就没让王叔拐弯送自己。 因为是冬天,放学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从学校到老小区要经过一条没灯的小路,许弥南每次又的时候都心里直打鼓,必须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借着细微的光亮快步往前走。 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几天了,但今晚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许弥南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他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然后他发现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他很确定自己被人跟踪了。 许弥南顿时感觉手脚发凉,心跳的越来越快,连呼吸都滞住了。 下一秒,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本能的往前跑。 然而等许弥南拐过弯去,却隐约看见已经有几个人等在前面了。 身后的脚步也还没停下,他退无可退。 许弥南深吸了几口气,屏住呼吸,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 不等他开口,前面的几个人已经朝这边走过来了。 他越走越近,直到许弥南能借着月光勉强看见他的脸。 “你们要做什么?” 为首的人是个看起来足足有二百斤的大块头,留着夸张的飞机头,嘴里还叼着烟。 大块头又走近两步,把烟头扔到地上,抬脚踩灭,然后才说:“小弟弟,刚放学?” 许弥南没说话,两只手紧紧攥着书包带,余光努力往身后瞟。 他不理自己,大块头也不生气,接着说:“我看你穿的鞋都是名牌,哥哥最近手头有点紧……” 听他这么说,许弥南倒松了口气。谋财没事,别害命就行。 许弥南咽了下口水,问:“要多少?” 第10章 大块头看他爽快,猜测自己是逮住了个富家少爷,于是狮子大开口:“都是朋友,给五百吧。” 大块头身后的瘦猴补充道:“不支持分期付款。” 许弥南虽然寄住在周家,吃穿用度都是殷岚之安排,但殷岚之给他的零花钱他都攒了起来,想着以后孝敬二老,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用。 所以他平时花的都是贺芸给他留下的钱。 贺芸留下的一笔钱被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周济,算是抚养费,另一份留给了许弥南。 许弥南手里的不多,好在他平时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这五百是他将近两个月的生活费。 许弥南咬了咬牙,从包里掏出了五张红票子扔给大块头,“没有更多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大块头拿着钱点了点,确定没问题,才识相的让开路给他,“再见啊小弟弟。” 许弥南因为刚才的事,一整晚都心不在焉,颜色调错了好几次,把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 被骂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挨到下课了,许弥南筋疲力尽的坐上了回家的车。 周济和殷岚之去了公司不在家,赵阿姨见许弥南回来了,从厨房探了个头,“小南累坏了吧,我煮了宵夜,快洗手吃饭,我去叫颂言。” 自从许弥南晚上加课开始,家里就多了一顿宵夜,说是要给他补充营养,不是海鲜粥就是牛肉面,换着花样的做。 赵阿姨一边给两个人盛汤一边说:“小南爱喝的玉米排骨汤,快尝尝,今天我煲的怎么样?” 许弥南朝赵阿姨僵硬的笑了笑,点点头,舀一口汤送进嘴里。 心里有事,他有点食不知味,但又不想把负面情绪带回家,于是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说:“好喝,今天我要喝两碗。” 第14章 赵阿姨得了这句夸奖,心满意足的去客厅看电视剧去了。 周颂言放下勺子看了许弥南一眼,忽然问:“无精打采的,没画好被骂了?” 许弥南喝汤的动作轻轻一顿,他停了几秒,把汤送进嘴里之后才说:“没有,就是有点困。” 周颂言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放下勺子,边往二楼走边说:“那就早点睡。” 然而让他失望了,许弥南因为晚上的事几乎是一夜无眠。 那个大块头能勒索他一次,就肯定会有第二次。 一次两次他可以给钱,但人的贪婪是无底洞,这样下去绝对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得给他们点教训。 许弥南一夜没睡,第二天就做好了决定。 他照例每天放学都走那条路,这么过了五天,那个大块头和他的兄弟们终于又出现了。 “小弟弟,老规矩,五百就放你走人。” 鱼上钩了,许弥南站在暗处,有点紧张的抓着衣角,吸了吸鼻子,故作可怜的说:“哥哥们,我真的没钱了,你别看我穿的都是名牌,但这都是我偷来的。” 大块头一听这话,“呸”了一声,骂道:“你别忽悠我了,你这小身板,这胆子,还有本事去偷东西呢?你当我傻逼啊!” 许弥南:“真没骗你们,别看我瘦,还就我这样的适合当小偷呢。” 意料之中,大块头被他的话激起了兴趣,问:“你怎么就适合了?” 许弥南默默握紧手里的手机,说:“你看连我亲口承认了你们都不信,那别人见到我,更不会觉得我是小偷了。他们放松警惕,我不就得手了么?” 还是那个瘦猴,他走到大块头身边,毕恭毕敬的跟他耳语了几句。 大块头听完后,又打量了许弥南几遍,才说:“让我们放过你也可以,以后跟着我混,偷了钱我七你三,我还能罩着你,怎么样?” 许弥南立刻点头,感恩戴德似的连声道谢,身段放的很低,又问:“小弟怎么称呼您?” 大块头“哼”了一声,仰着头,瞥了许弥南一眼,“叫我豹哥。” 瘦猴走过来,拍了拍许弥南的肩膀,貌似为他好似的嘱咐他:“你好自为之,我们以前也没少干你这行,你有没有本事,豹哥一眼就能看出来。” 许弥南故作惊讶的问:“豹哥你们还有偷东西这门手艺呐!小弟太佩服了!” 豹哥被他吹捧的有点得意忘形,嗤笑了一声,脸上的肉都跟着抖了一抖,“要不是哥改邪归正了,现在轮得着你逞能?” 许弥南连连点头。 瘦猴看他这副点头哈腰的样子,也挺得意,面上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你走吧,下礼拜还在这,带着你的诚意,别让我们失望啊。” 许弥南转过身去,看了一眼手机,满意的笑起来,还回头和豹哥道别:“豹哥,小弟走了!” 三天后的课间,江声提了四杯奶茶,火急火燎的从操场跑回来。 “颂言,爆炸新闻!” 周颂言习惯了江声的一惊一乍,转身接过奶茶,又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江声跑的嗓子冒烟,但也没顾得上喝口东西,火急火燎的说:“我刚才在超市买奶茶的时候遇到刘小猛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薛映仪不耐烦的敲了敲他的桌子,“别卖关子,快说。” “好好好,”江声笑了两下,接着说,“豹哥知道吧,隔壁学校无恶不作的那个大块头,他不是总在咱们学校附近找事嘛,刘小猛教训了他好几回。” “有一回我也去了,那场面,那叫一个血腥,不是我说,就豹哥那体格,顶咱们弥南弟弟俩!” 周颂言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许弥南,转头提醒江声:“说重点。” 江声招呼几个人凑近了点儿,压低声音说:“你们猜怎么着,昨天,豹哥被逮进去了!” 薛映仪皱了下眉,问:“他们打架的时候被抓了?” 江声终于把八卦说完了,这才找到机会喝口奶茶润喉。 他摇了摇头,说:“具体的刘小猛也不清楚,好像是有人报警了,听说他们以前还偷过东西,这次都被查出来了,因为这个,那群人被多关了好几天!” 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潘睿这时候也忍不住放下笔,转过头来调侃了一句:“谁报的警?这是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啊。” 江声刚想说什么,又看了一眼周颂言和许弥南,前者支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后者埋头看书都快把眼睛扎桌子里了。 他有点疑惑,问:“颂言,弥南,你俩不会没听我说话吧?” 许弥南抬起头,心不在焉的朝他笑了笑,“没,听着呢。” 说完许弥南又偷偷瞟了一眼周颂言,生怕他发现什么。幸好那人此时也转过头去闷头做题了,大概是没听见江声的话。 放学铃响起来,许弥南刚想往外走,就被周颂言扯住了书包带。 许弥南被拽的差点一个踉跄倒下去,好不容易站稳了,才回头有点忐忑的问:“怎么了?” 周颂言拿起自己的书包,边往外走边说:“今天周五,我让妈给你请了假,晚上我带你出去吃饭。” 江声一听这话,赶紧抓着书包追过来,“颂言,不是说好了去畅乐吗?你想带弥南吃饭,咱们晚上一起去呗。” 周颂言意味深长的看了许弥南一眼,然后转头对江声说:“不想去了,下周吧。” 第15章 幸好江声和周颂言从小一起长大,早就习惯了这人的脾气,不然他真怕自己被周颂言活活气死。 江声深吸了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不生气口诀。 半分钟后,他露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毕恭毕敬”的对两人说:“行,您二位慢走,小的不送了。” 从学校到餐厅的这一路,许弥南反应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周颂言的低气压,此时一句话也不敢说,跟个鹌鹑似的缩在车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颂言点完菜,服务生识趣的关上门退了出去,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空气安静的可怕,许弥南两只手摩挲着桌上的茶杯,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第11章 周颂言不说话,许弥南自然也不敢吱声,只能低着头默默喝水。 半壶水都快被许弥南喝完了,周颂言才终于开了口:“他们跟你动手了?” 他语气平静,喜怒不辨,可许弥南却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果然还是知道了。 但许弥南思考了一下,觉得如今周颂言把这话问出来,自己反倒没那么煎熬了。 于是他抬起头,讨好的朝对面那人一笑,“没有没有,就是要了点钱。” 周颂言听完这话,神色才缓和了一些。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题的人,所以过程他也懒得知道,只要确定人没事儿就行。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周颂言一想起许弥南瞒着所有人做了这么危险的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笑的比哭的还难看,我又没骂你,有事说事。”他拧着眉说。 不等许弥南回话,他又问:“你原本是打算先斩后奏呢,还是瞒天过海啊?不怕他们报复?” 许弥南抿了抿唇,垂着眼不敢和他对视,只能死死的盯着茶杯,像是要把杯子里的水盯出花来一样。 他这会儿也觉得自己冲动了,没底气的小声回答:“没、没打算瞒你,就是怕给大家添麻烦,我想着他们要是报复,我就……跑去警察局,反正也不远。” 意料之中的回答,可惜没什么实操性。 周颂言接着问:“你报警了怎么警局没给爸妈打电话?” 许弥南不敢跟周颂言撒谎,如实说:“我和他们说,我就是提供证据的,不想麻烦家里去一趟。” 一中附近学校挺多,警局每天都得处理不少学校里发生的矛盾纠纷,这些小事的确是家常便饭。学生没做坏事,只是提供线索,他们也就认为通知家长的确没必要。 周颂言看着他,神色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评价一句:“你挺有本事。” 许弥南猜他肯定是还没消气,于是小心翼翼的给他顺毛,“没有,我知道错了,这次是我太冲动。” 周颂言喝了口水,没说话。 等菜上齐了,周大少爷破天荒的给许弥南加了一块鸡翅,状似无意的说:“许弥南,你是我兄弟吧?” 许弥南能感觉出来,周颂言心里是把他当朋友,愿意对他好的,可说实话,许弥南并不习惯和别人建立太过亲密的关系,也觉得他们两个认识时间不长,周颂言实在没义务什么事都帮自己。 但此时此刻,许弥南觉得点头准没错。 “我把你当兄弟,你非要跟我疏远,是吧?” 他语气出奇的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越是这样,越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许弥南心里就越是发慌,他赶紧解释:“不是,周颂言,你别这么觉得。” 只是他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解决,不给别人找麻烦。越是亲近的人,他越不想惹他们担心。 周颂言放下筷子,盯着他问:“那你有事为什么不第一个告诉我?” 许弥南抬头,和他对视几秒,便又移开了目光。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也不知该怎么辩驳,只能败下阵来,低着头装聋作哑。 周颂言接着问:“你就宁可以身犯险,也开不了这个口?我在你心里挺不近人情的啊。” 许弥南的手指不自觉捏紧了茶杯,心跳越来越快,过了一会儿,他说:“对不起,没有下次了。” 周颂言叹了口气,抬手盛了碗鱼丸汤,把碗推给许弥南,忽然严肃的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走那条路会遇上他们。” 他其实是知道豹哥那伙人经常混迹在这一片的,但他没想起来。 说白了就是没把许弥南的事儿放在心上。 所以没想起来许弥南一个人会遇到危险,没想起来自己应该送他去上课的。 周颂言不是气许弥南,是气自己,气自己没把人照顾好。 他跟人道了歉,可这人听完竟没说话,连头都没抬一下,不领情似的。 周颂言刚想继续说点儿什么,却分明看见一滴眼泪落进了那碗刚盛好的汤里。 紧接着,两滴、三滴…… 周颂言愣了半晌,才想起来给许弥南递张纸,然后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笑着调侃他:“我没把你骂哭,这会儿道个歉反倒给你感动哭了?” 许弥南攥着纸巾抽噎了几下,还挺委屈的说:“你还不如骂我呢,你没做错,道什么歉啊……” 周颂言气的想笑,故意逗他:“那还成我的不是了?”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许弥南生怕周颂言误会,赶紧解释。 第16章 周颂言看了看他发红的眼眶,紧接着视线又向下转移。 这碗汤算是废了,喝下去得齁咸。 他重新给许弥南盛了一碗,说:“得了,赶紧吃饭,我没空饿着肚子陪你哭。” 许弥南这会儿也哭过劲儿了,出去洗了把脸,回来在周颂言对面坐下,笑嘻嘻的给他夹菜,“周颂言,你对我太好了。” 周颂言轻哼一声,依旧是不知道谦虚俩字怎么写似的,答了一句:“你知道就行。” 开学一个月之后就是让所有同学心惊胆战的月考。一中的效率是出了名的快:一天出分,两天出排名,第三天班主任就开始找学生谈话。 意料之中的,周颂言又因为英语成绩被“请”到了办公室。 三班的英语老师三十岁出头,精致时尚,头发烫成羊毛卷,脚踩高跟鞋,每天衣服不重样,被三班的人称为“大漂亮”。 此刻,大漂亮和送人头各坐在周颂言左右手两边,一人拿着一份成绩单,对着她唉声叹气。 战斗开始,宋葭率先发难,把成绩单拍在周颂言面前,问:“周颂言,你的英语怎么回事?以前还能答八九十分,怎么这次直接下滑到六十分了?” 大漂亮放下成绩单,哀哀戚戚的叹了口气,问:“颂言呀,你是不是对老师有意见?你别的学科念的那么好,怎么就英语不肯好好学呢?” 俩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搁在别人身上早就招架不住了,偏偏周颂言是个油盐不进的犟骨头,眼神都没分一个给成绩单,只轻飘飘的来了句:“答听力的时候睡着了。” 其实没有,只是他在听听力的时候还在琢磨上一门数学考试的最后一道大题,等他想出解题思路之后,听力都念到十四题了。 周颂言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宋葭。 她曲指敲了几下桌子,横眉怒目的说:“你现在已经不是成绩好坏的问题了,你这是态度问题!” 周颂言虽然不喜欢学英语,但也不想惹老师生气,于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放缓了语气,说:“老师,我错了,下回一定好好听。” 大漂亮可没顺着他的台阶下,反而适时拆穿他:“哎呦颂言,平时不努力学,考试的时候想好好听也没用呀,你上课睡觉可不止一次被我逮到了。” 两人一唱一和,轮番上阵,最后宋葭拍板敲定:“这样吧,明天把你妈妈叫来,我和她好好谈谈。” 这回轮到周颂言叹气了。 殷岚之虽然温柔,但最会的就是打感情牌,正所谓“温柔刀,刀刀致命”,说的就是她。 逃是逃不过了,周颂言只能好说歹说的把殷岚之请到了学校。 她到学校的时候周颂言和江声正因为上课迟到在办公室罚站。 宋葭到底是体面人,见殷岚之来了,这才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上前跟她说:“颂言妈妈,坐。” 江声站在宋葭身后,偷摸和殷岚之打了个招呼,用口型说了句:“伯母好。” 宋葭似有所感似的转过头去,没好气的使唤江声:“你回去吧,顺便把弥南也叫来。” 江声还没来得及在心里为他这两个兄弟祈祷,就听周颂言先迎难而上了:“许弥南排名不算靠后,各科成绩也挺均衡的,没必要也跟着我挨批了吧。” 宋葭被他气的“嘶”了一声,实在没忍住,当着殷岚之的面开口怼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来办公室就是挨骂?” 江声怕再留下去待会儿溅自己一身血,脚底抹油开溜。 几分钟后许弥南就过来了。 他也以为自己要挨骂,求助似的递给周颂言一个眼神,意思是:怎么办?咱俩不会血溅当场吧? 可惜周颂言没领会,大大咧咧的站在他身边,皱着眉看他,满脸疑惑。 许弥南撇了撇嘴,放弃了。 宋葭开门见山的说:“颂言妈妈,我这次请您过来不是为了批评颂言,但是他的英语成绩您也看到了,以颂言其他学科的成绩来看,他完全可以上985,可加上一科英语,他就只能上个一本。” “您应该也知道这其中的差距,我就不多说了。” 殷岚之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宋老师,我明白。” 第12章 宋葭又看了一眼许弥南,语气明显和缓了许多,“至于弥南,他是个稳重的孩子,成绩作为艺术生来说也很不错了,尤其是语文和英语很好,但数学和物理就差了一些。” 前面铺垫了半天,这回她终于进入了正题,“这次月考之后班里会进行一次换座位,他们两个很互补,又有这层关系在,所以呢我想,让颂言和弥南同桌,他们两个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听到宋葭这个提议,殷岚之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甚至很支持。 两人一拍即合,言语间就已经达成了共识,但出于礼貌,宋葭还是询问了一下周颂言和许弥南的意见,“你们两个觉得这么安排行不行?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 和谁同桌对许弥南来说都大差不差,而且如今他和周颂言关系亲近了不少,和这种理科学霸当同桌,说不定偶尔还能请教一两道问题,许弥南觉得这么看来还是他占便宜了。 至于周颂言,他更是乐意的不行。潘睿是班长,每天管纪律,他作为同桌深受其害,上课从不敢玩手机,连睡觉都得小心翼翼的。 第17章 要是换成许弥南,他岂不是能放飞自我了? 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宋葭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很“不合时宜”的补充了一句:“还有,周颂言,我会时不时去班里抽查,别让我逮到你上课开小差,你更不能影响弥南学习,知道了吗?” 周颂言美梦破灭,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我知道了,老师。” 宋葭执行力极强,下午就安排了同学们换座,江声不仅远离了他们的小团体,还被换到了潘睿旁边接受监督,为此他哀嚎了一整个课间,可谓是痛彻心扉。 周颂言把桌子挪到许弥南旁边,刚一坐稳就趴下了,俨然一副“原地入睡,生人勿扰”的模样。 许弥南看着这人的侧脸踌躇了片刻,还是没忍住提醒道:“下节英语课,你真不听啊?” “那些外语有什么好学的,我以后又不天天往国外跑。”周颂言说完,把头从左边转向右边,只留给许弥南一个后脑勺。 许弥南很有自知之明的没再劝他,简单整理了一下桌子就准备上课。 一中惯例,月考之后的第一堂体育课要进行三项体育测试:长跑、短跑、跳远。 其中最让人害怕的非女生八百和男生一千的长跑莫属,每次长跑前班里的女生都要提心吊胆一上午,最后才不情不愿的站上跑道。 许弥南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体育可以说是他最不喜欢的学科,一千米长跑更是从来没及过格。 这次也不例外。 体育老师吹响集合的哨子,等大家站好队后,说:“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长跑及格的同学可以解散回教室了,不及格的加跑三圈,不准偷懒,谁跑不完下课之后就留下接着跑。” 这一句话对许弥南来说无异于宣判了死刑。 三圈,一千二百米,真是要他的命! 江声站在许弥南后面,等老师宣布解散,他凑过去,戳了戳许弥南的肩膀,小声问:“弥南,我和颂言带你逃课吧,再跑三圈,我怕你这小身板搁不住啊。” 体育老师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大叔,说起话来大地都能颤三颤,许弥南有点害怕他,但纠结了一下,还是在逃课和累死之间选择了逃课。 于是他问:“怎么逃?” 江声狡猾的笑了几下,转身指了指操场右侧的一条小路,“颂言站的地方看见没?你一会儿跑到那儿就跟着他开溜,我留在这里给你们打掩护。” 许弥南想起体育老师,心里还是犯怵,有点担忧的问:“声哥,你不会被骂吧?” “这种时候你还想着我,果然没白疼你啊弥南。”江声夸张的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故作感动的说。 他拍了拍许弥南的肩,“放心吧,没事儿,你快去。” 许弥南点了点头,转身朝周颂言的方向跑过去了。 果不其然,他刚一上跑道,江声就凑到体育老师跟前儿没话找话。 “老师,上周我们的篮球比赛您看了吗?怎么样,给点儿建议呗。” 江声虽然不招宋葭待见,但却是体育老师的得意弟子。 他一开口,体育老师就把目光从操场移到了他的脸上,挺耐心的说:“看了,你和周颂言打得不错,你们队就是防守差点,容易被对手钻空子。” 两个人闲聊的功夫,许弥南已经跑到了周颂言旁边。 他喘着粗气,喊了句“周颂言”。 周颂言回头看了一眼体育老师的方向,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抓住许弥南的手腕,低声催了一句:“别在这遛弯儿了,动作快点。” 那头江声还在努力和体育老师扯皮,但老师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挥手把他拨开,“你先让让,我看看他们跑步跑的怎么样。” “别啊老师,您再跟我说说您年轻时候篮球赛夺冠的英勇事迹呗。” 江声寸步不让,还往周颂言和许弥南的方向挪了挪,挡住了他探寻的视线。 体育老师“哎”了一声,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问:“你今天怎么回事儿?一直……”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两个人影从小路窜了出去。 体育老师“腾”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他俩的方向喊:“你俩站住!还敢逃课是吧!站住!” 他刚想去追,江声却有意无意的挡住了他,还嬉皮笑脸的来了句:“估计是别的班偷摸来这儿搞对象的,老师,非礼勿视啊!” 体育老师年纪不小了,老眼昏花,听江声这么说,也有点怀疑自己,转头看了看他,将信将疑的问:“难道我看错了?” 江声很赞同的点头,扶着他坐下,说:“您啊,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 体育老师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下,怒骂:“你以为我傻啊,那是俩男的,其中一个是周颂言!说吧,你是不是给他俩打掩护来的?” 江声刚想说什么,下课铃就响了,他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老师,我们下节课是送……宋老师的课,我得快点儿回去了,下回再陪您聊,老师再见!” 他话音还没落,就已经跑出去十米远了。 周颂言跑的太快,许弥南几乎是被他拖着过去的。 两人在教学楼前停下,许弥南累的整张脸都涨红了,此刻正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周颂言却跟没事人一样,还在旁边说风凉话:“你体力太差,得加强锻炼啊。” 许弥南好不容易把气儿喘匀了,回他:“不行了……太……太累了。” 第18章 周颂言被他逗笑了,扬起嘴角,说:“得了,去食堂吧,江声肯定在那儿等着呢。” 许弥南站直身子,跟上他的脚步,“好,中午我请客,要不是你和声哥,我估计现在还跑圈呢!” 紧张的月考告一段落后,没几天就是同学们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运动会,两天运动会连着清明节假期,这么算下来,几乎是放了个小长假,大家的心早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周颂言报了短跑,出门前去鞋柜里翻自己的跑鞋。 然而一打开鞋柜他就傻眼了。 里面摆着他最喜欢的一双鞋,但鞋上面竟然被人弄满了红蓝相间的颜料。 周颂言没说话,提着爱鞋的“尸体”去楼上找犯罪嫌疑人。 他一点儿不客气的敲门,“许弥南,出来!” 许弥南正在屋里洗漱,听见周颂言喊他,赶紧跑过去开门。 他叼着牙刷,脸上还挂着水珠,从屋里探出个头来,问:“怎么了?” 然后他就注意到了周颂言手里的鞋。 一双沾满颜料的鞋。 周颂言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忍住骂人的冲动,问:“是不是你弄的?” 许弥南一直记得周颂言跟他的约法三章,平时从不把颜料和脏画笔带出画室,连他自己出画室前都会先换一身干净衣服。 而且,他更不会碰周颂言的爱鞋。 许弥南看着他,认真的解释道:“真不是我。” 周颂言其实不觉得许弥南会撒谎,但彼时他正在气头上,所以什么也没说,摔了门就下楼去了。 第13章 两个人的低气压持续了一天,连江声和薛映仪都发现了不对劲。 江声拿着一袋薯片跑到薛映仪旁边,问:“看出来没,他俩吵架了。整整一天,一句话也没说,刚才颂言比赛拿了第一,弥南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周颂言虽然脾气不好,但向来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很少跟别人吵架。就算真有人不要命的惹了他不痛快,他也是当场就把气撒出来了。 像今天这样和别人冷战,周颂言几乎是从来没有过。 许弥南就更不用说了,老好人一个,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让别人难做。 这俩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吵架的。 这事太过稀罕了,就连薛映仪也觉得奇怪,难得心平气和的跟江声聊天:“你知道原因?” 江声摇了摇头,“我哪儿敢问啊。” 不敢问周颂言是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敢问许弥南是怕伤害到弟弟幼小的心灵。 俩人都不是他惹得起的,所以只能来薛映仪这儿避避难。 而这俩当事人就这么默契的冷战了一天,直到放学许弥南才跟周颂言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周颂言,你不用等我了,我有事出去一趟。” 许弥南今天是不用去上课的,也不知道他出去有什么事。但周颂言懒得管他去干什么,”哦”了一声,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清明时节多雨,每年都不例外。晚上七点多就开始飘起了小雨,然后天空就跟破了口子似的越下越大。 许弥南回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他没带伞,即使坐车回来,身上也无可避免的被淋了个透。 周颂言正坐在客厅刷手机,见他这副“尊容”回家,不由皱起眉头,冷言冷语的问:“下雨也不知道回来?” 他说完,似乎又想起什么,再次开口时语气放缓了不少,“吃饭了吗?” 许弥南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底气的说:“吃了。” 周颂言嗤了一声,“说实话。” 就这么轻易被看穿了,许弥南有点心虚,但也不敢再骗他,只能如实回答:“还没吃。” 周颂言点点头,“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吃完饭我和你说点事。” 赵阿姨从屋里出来,看见许弥南这个样子也吓了一跳,赶紧拿毛巾给他擦头发,“哎呦小南,电话里不是说没淋到吗,怎么还湿成这样?快去洗个澡,我去给你煮姜汤。” 许弥南没说话,只是应了一声,然后就抱着书包跑上楼了。 他利索的脱衣服冲了个热水澡,但洗完澡还是打了好几个喷嚏,喉咙也有点发紧。 等许弥南吃完了饭从餐厅出来,就看见周颂言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手机,目光沉沉的盯着屏幕,老僧入定似的。 许弥南一边揣摩他的想法一边慢腾腾的挪了过去。 周颂言见他过来,心不在焉的关了手机,然后站起来,举手投足间似乎还有点局促。 他没看许弥南,眼神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犹豫片刻,才把视线移回许弥南脸上,下定了决心似的,说:“我问过赵阿姨了,那双鞋是前几天我表弟来家里弄脏的。那小屁孩儿犯了错不敢说,还把鞋藏起来了。” 他顿了一下,不太自在的和他道歉:“总之……抱歉,我误会你了。” 许弥南没想到前因后果竟然是这样的,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周颂言以为他还在生气,于是真诚发问:“你怎么才能消气儿?要不我把作业给你抄?” 许弥南这才反应过来,别过头去,强忍着笑意,说:“周颂言,你等我一下。” 说完这人就跑上楼去了。 他再下来的时候,手里抱了个盒子。 第19章 许弥南把盒子塞进周颂言手里,说:“虽然鞋不是我弄脏的,但它脏了你肯定不高兴,所以我就去买了双新的。” “周颂言,别不开心了。” 这次换周颂言不知所措了。 他跟被人下了定身咒似的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滞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 这双鞋几乎已经断货,难怪他这个时间才回来,怕不是把整个北城的商场都绕遍了才找到这么一双一样的。 为了让他高兴,这人就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而且这鞋最少也要五千块钱,但许弥南的生活费和自己是一样的。 压根没有这么多钱。 许弥南花了贺芸留下的钱。 就为了给他买一双鞋。 周颂言捏着手里的盒子,忽然有些心虚。明明鞋盒受了潮还有点湿,可他却觉得很烫手,烫的他几乎要拿不住。 见周颂言不说话,许弥南有点着急,又催促道:“我真没生气,你快打开看看呀,和你那双一样吗?” 周颂言没说话。 又过了半晌,他突然把盒子放下,胳膊一伸,就抱住了许弥南。 许弥南刚洗过澡,身上暖烘烘的,除了人太瘦有点硌手以外,抱起来手感还挺好。 许弥南被抱的发懵,只觉得肩膀都要被勒红了,于是下意识推他:“你干嘛啊?” 周颂言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说:“谢谢。” 不管和原来的是不是一样,他都最喜欢现在这双。 周颂言抱着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补了一句:“对不起。” 他这个样子太难得一见,许弥南心里有点得意,忍不住笑起来。他刚想说什么,忽然鼻子发痒,赶紧把人推开,自己躲到一旁打了个喷嚏。 周颂言怕他感冒,说:“赵阿姨煮了姜汤,我给你拿过来。” 许弥南一听喝姜汤,立刻皱起眉头,满脸都写着抗拒,“不用了,我喝点热水就行,真没事。” 然而当天夜里许弥南就被现实狠狠打了脸。 他半夜冷得发抖,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球了也不管用。半梦半醒的,还听见有人正在喊自己。 许弥南勉强睁开眼,借着床头的一盏夜灯,他看见周颂言正坐在自己旁边。 他下意识问:“上学迟到了?” 周颂言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却还是耐着性子说:“才十二点半。” 他把被子往下扯了一截,让人把脸露出来,“发烧了自己都不知道。” 许弥南习惯晚上画画,向来日夜颠倒惯了,十二点对他来说都是早的。但刚才赵阿姨来给他送药,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 赵阿姨担心许弥南出事,让周颂言进来看看,结果他一进来就看见这人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整个人蜷在角落,用被子蒙着头,却还是冷的牙关都在打颤。 周颂言隔着被子拍了拍他,说:“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生病的许弥南比平时任性的多,此刻困急了,也生出几分不管不顾,用力把被子往头上一盖,闷闷的说:“周颂言,我好困,想睡觉。” 周颂言倒是想让他睡,可他都烧到三十九度了,要是这么睡一晚上,第二天就得长眠不起。 周颂言明智的选择了不再跟许弥南僵持下去,直接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套上外套,抗上了出租车。 挂了一瓶水,许弥南这烧才算退下去,人也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周颂言看他醒了,拿了瓶水,拧开,然后递给他。 许弥南整个人缩在外套里,身上还盖着周颂言的衣服,他懒得伸手,干脆往前凑了凑,就这么就这周颂言的手把水喝了。 喝完还朝人笑了一下。 周颂言张嘴就是呛他:“还笑呢,不难受了是吧?” “周颂言,”许弥南往他旁边蹭了蹭,笑的谄媚,“这事别告诉舅舅舅妈,也别让赵阿姨跟他们说,行吗?我不想他们担心。” 周济和殷岚之工作忙,好几天没回家了,两个人本来就休息不好,许弥南更不想他们因为自己分心。 或许是体温没完全降下来,许弥南的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嘴巴也因为他刚喝了水而显得愈发润泽。 他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格外的可爱。 明明这人刚才还难受的不行,这会儿倒是精神的很了。 第14章 周颂言凝了许弥南片刻,然后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揉了一把他的后脑勺,说:“那你就在他们回家之前把病养好,不然我也瞒不住。” 许弥南立刻同意,“周颂言你最好了!” 许弥南挂水挂到第二天早上,好不容易退了烧,运动会肯定是去不了了,周颂言干脆也请了假照顾他。 俩人回家洗漱一番,又吃了饭,折腾到十点多周颂言才筋疲力尽的瘫到沙发上。 赵阿姨端了水果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吃,就接到了江声的电话。 周颂言:“有事快说。” 电话那边传来江声、石兴洋和郑凡三个人打闹的声音,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周颂言听不清,只能听到石兴洋说了句“郑凡你来”,郑凡又推给江声,说:“江声去问!” 周颂言以为他们打错了,刚想挂断电话,那头江声终于说话了。 “颂言,那个……你和弥南怎么请假了?” 第20章 周颂言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这人又支支吾吾的说:“弥南还小,你……你让着他点儿,对吧,那个……他没受伤吧?” 周颂言:? “江声,你运动会参加跳远把脑子摔坏了?” 许弥南在医院躺了一晚上,躺的腰酸背痛的,这会儿才终于能下床走走。 他刚一打开门就听见周颂言在和江声打电话,于是凑到旁边,哑着嗓子朝电话里说:“声哥,你们玩的开心不?” 江声听到许弥南的声音,赶紧捂住听筒,小声和旁边俩人说:“完了,弥南肯定是怕咱们担心,故作坚强呢!” 周颂言被江声前言不搭后语的一顿操作搞得有点烦,语气不耐的问:“你们到底想说什么?许弥南没事儿,退烧了,你们想找他我就把电话给他。” 那头三个人听完明显愣住了,江声磕磕巴巴的重复起周颂言的话:“没事儿……退烧了……” 石兴洋大嗓门的喊:“你俩还在吵架吗?我靠,颂言你把人家揍发烧了!” 周颂言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 合着他们以为自己和许弥南打起来了,今天才没去上学? 周颂言感觉自己在他们几个心里已经是个欺负兄弟、霸凌同学,应该被浸猪笼或者钉在十字架上的大坏人了。 向来怼人没输过的周大少爷此刻竟然也觉得舌头打结,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不是你们有病吧,我俩没吵架!” 许弥南听完抱着肚子笑了好半天才停下,笑够了朝电话里说:“是啊,我们好着呢。我昨晚淋了雨,发烧了,周颂言今天在照顾我,你们不用担心。” 江声在那头嘀咕:“你俩昨天气压那么低,我还以为……”他说到一半又止住了,只说,“总之你们没事就行,弥南你好好歇着,我先挂了啊!” 挂断了电话,周颂言转过头去,问:“还难受吗?” 许弥南想摇头,忽然眼珠一转,蹙起眉头来,又改了口:“就是嗓子疼,头也有点晕……” 他这样子活像个狡猾的狐狸,周颂言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于是顺坡下驴,问他:“那怎么办?要不今晚接着输液去?” 许弥南吓得立刻挺直了身板,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他说完,战术性的咳嗽了两声,才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就是……吃点冰淇淋估计就好了。” 周颂言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许弥南以为他是同意了,刚想去厨房拿冰淇淋,转身时却听这人义正辞严的拒绝了自己:“你感冒还没好,吃什么冰淇淋,喝热水去。” 许弥南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坐回周颂言身边,央求道:“就吃一点,没事的,我保证!” 周颂言冷笑一声,“你昨天还保证没事呢,晚上就发烧了,脸疼不?” 许弥南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最终还是泄了气,伸手抓了个抱枕搂在怀里,往沙发上一靠,也不说话了。 俩人相对无言,默契的保持着沉默。就在许弥南以为周颂言不会搭理自己的时候,这人倏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的不亚于要去找人干架。 许弥南仰头看他,只见他冷着脸,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许弥南心里一凉。 这人抬腿就走,只恶狠狠的撂下一句:“多大人了,不让你吃就跟我耍是吧?惯的你!” 许弥南怕自己真给人惹生气了,扔下抱枕就想去追,“周颂言!言哥!我错……” 话还没说完,却看见周颂言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盒冰淇淋。 他走回客厅,扔给许弥南一盒,说:“被赵阿姨发现了就说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啊,‘犯罪’别带上我。” 许弥南心满意足了,凑到周颂言身边坐下,狗腿子似的夸他:“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善良的人!” 周颂言嗤了一声,“就你会说好话。” 许弥南辩驳道:“是实话。” 清明假期眨眼就过了,天气回暖,课上犯困的情况也越来越多,尤其是语文课下课后,班里瞬间趴倒一片。 许弥南昨天又熬夜画画了,现在困得眼皮直打架,下课铃一响倒头就睡。周颂言正坐在一旁刷数学题,忽然被人从后面重重的拍了一下。 不用想都知道是江声。 周颂言瞥了一眼许弥南。这人睡的倒是很香,黑而浓的睫毛随着他一呼一吸间都在轻颤。 他转头看向江声,压低点儿声音,问:“怎么了?” 江声指了指门外,示意他出去说。 俩人走到走廊上,周颂言双手环胸靠住栏杆,问:“到底什么事儿啊?非得出来说。” 江声神秘一笑,凑近了点儿,说:“下周六是不是弥南生日?” 周颂言一怔,想问他怎么知道的,然后想起来许弥南微信和qq都写了生日的日期。 于是他点了点头。 江声伸手揽住周颂言的肩膀,靠近问:“那咱们作为兄弟,是不是得有点表示?” 周颂言可太了解江声了,他这模样一看就是没准备好事儿。 许弥南脸皮薄,周颂言生怕江声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赶紧制止他:“打住,我爸妈说了回家给他过生日,就不麻烦您老了。” 江声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摇头晃脑的说:“非也,非也,兄弟过生日,我们怎么能不庆祝一下呢?”他拍了拍周颂言的肩膀,嘱咐道:“下周五晚上,游乐场,一定带弥南来啊!” 第21章 周颂言懒得管他,随口应了两句就回去了。 他人都走到教室门口了,江声还在后面喊:“千万保密!” 等周颂言回到座位上,才看见许弥南已经醒了,此刻正埋头跟一道物理题作斗争。 “哪儿不会?” 许弥南写的太认真,周颂言突然出声,把他吓了一跳。 他缓了几秒,才愁眉苦脸的说:“这也太难了,答案都看不懂!” 周颂言往许弥南那边坐了点儿,然后低头去看题目。 开春之后,天气仍然是乍暖还寒,许弥南又怕冷,到了如今在教室里还裹着厚外套。周颂言却完全相反,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色长袖卫衣。 他额前翘着两根碎发,低眉专注时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棱角分明的侧脸被清晨的日光切割,更显出他容貌的锋利。 或许是因为刚从外面进来,周颂言身上自带一股冷冽的气息,又混着洋甘菊的洗衣液味道,许弥南觉得格外好闻。 他手腕的腕骨有些突出,用力拿笔时更加明显。水笔的笔尖随着他的动作在草稿纸上游走,组成一行行清晰的公式,可此刻那些符号就像飘在半空中似的,许弥南怎么也看不清。 能看清的,只有那一截漂亮的手腕,在一页黑色字迹的衬托下更显得白皙。 “听懂了吗?” 第15章 许弥南再回神时,周颂言已经放下笔了,正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我给你讲半天,你就走神是吧,脑子里成天想什么呢?” 许弥南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刚想道歉,可好巧不巧,上课铃就在这时候响了。 下节是自习课,许弥南无奈闭了嘴。 他研究了一会儿卷子上的题,但实在是心不在焉,解题自然没什么思路,于是忍不住转头瞥了眼身边的周颂言。 语文老师留了文言文背诵,这会儿周颂言正拿着课本默背呢。 许弥南思索了片刻,最后抽出一张草稿纸,在上面画了一只小猫,然后把纸悄悄推给身边的人。 周颂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把草稿纸抽了过去。 纸上的小猫两脚着地,两只猫爪做出作揖的样子,表情很是诚恳。 旁边写着:“对不起周老师,我下次一定认真听!” 这小猫实在滑稽,跟某人似乎很像。周颂言没忍住,轻轻勾了下唇角,眉梢也染上了些许笑意。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阅”。 第三节课下课,潘睿忽然过来找许弥南,说是宋葭叫他去办公室。 “我靠,”江声替他捏了把汗,走到旁边问,“弥南,送人头怎么突然找你?” 许弥南转来一中后没有惹过事,学习也很用功,是所有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他突然被“约谈”,简直是匪夷所思。 许弥南脑袋里把最近发生的事梳理了一遍,没想起自己犯了什么错,于是只能摇摇头,不太确定的说:“我也不清楚。” 周颂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劝道:“去吧,说不定只是找你有事而已。” 许弥南在周颂言这儿得到了点儿安慰,点点头,怀着壮士赴死的心情走出了教室。 他心里忐忑,站在门口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才敲开办公室的门,走到宋葭旁边。 “老师,您找我。” 宋葭见他过来,放下手里的笔,挺和蔼的问:“弥南,最近学习还跟得上吗?” 许弥南站的很正,乖乖回答:“还好,就是物理和化学有点困难。” “这两科都需要理解,”宋葭说着,伸手推了下眼镜,“慢慢来。” 没等许弥南回答,她又接着说:“咱们每个班外墙贴着的墙报该换了,学校想趁这个机会举办一个墙报绘画比赛,限时一周,每个班都要参加。” 听了这话,许弥南才暗暗松了口气。原来宋老师找他是为了比赛的事。 “咱们班学美术的人不多,只有你和崔嘉怡,所以我想让你们两个负责这次的墙报,你觉得怎么样?” 崔嘉怡就是三班的文艺委。 许弥南转学之前还担心自己会和大家相处不好,但开学后他才发现,不只是周颂言和江声,连班里的其他同学也都对他很友善。 所以,虽然他刚刚来三班不久,但也很乐意为班级做点贡献。 举手之劳,许弥南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没问题,老师,我会认真完成这次墙报的。” 宋葭满意的点了点头,“那辛苦你了,”她说完,低头看了眼腕表,“快回去吧,要上课了。” 许弥南一回到教室,江声和石兴洋就围了上来,从两个人的表情来看,他们似乎已经认定了许弥南是在办公室被骂了一通才回来的。 江声凑过去问:“弥南,送人头骂你了?” “没有没有。”许弥南拍了拍他的肩,把比赛的事情转述给他们。 石兴洋“害”了一声,摆摆手,“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咱们弥南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学生,就算她送人头再找茬,也找不到你身上嘛。” 周颂言终于从题海里抬起头,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画?” 许弥南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想了想,说:“我去和崔嘉怡商量一下。” 高三生课业繁重,每天只有下午最后两节自习课能用来画墙报,所以为了尽早完成任务,许弥南和崔嘉怡决定当天下午就动工。 第22章 三米长的画,只有两个人去完成,操作起来其实并不容易,但好在崔嘉怡有之前画墙报的经验,许弥南效率又高,他们俩配合的很默契。 三班的墙报正式收尾,吸引了不少人围观,连宋葭都特意过来看。 江声站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忍不住拍手赞叹,“弥南,你们俩可以啊,三天时间,就画完了这么大的一幅画,关键是还这么好看!” 郑凡也在一旁附和道:“对,咱们班这次肯定是第一了!” 饶是获得过无数国家级比赛的大奖,可面对大家毫不吝啬的轮番夸奖,许弥南还是又有点不好意思。 他把目光投向身边的女生,谦虚道:“我之前没画过墙报,幸好嘉怡有经验。” 崔嘉怡突然被“点名”,也腼腆的朝大家笑了笑。 距离比赛截止的时间越来越近,各班也相继完成了作品。 评比的前一天早上,许弥南和周颂言刚拐进走廊,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三班门口旁边,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郑凡见许弥南来了,赶紧跑过来拉住他,火急火燎的说:“弥南,你快去看看咱们班的画吧!” 心里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许弥南蹙起眉头,加快脚步走过去。 甫一靠近,就听到崔嘉怡哭着说:“这可怎么办啊?明天就要进行最后的评比了……” 众人见许弥南过来,都自觉的给他让开一条路。 墙报已经被人用美工刀划烂了,大片的黑色颜料泼在上面,让人完全看不出它原本的面貌。 潘睿在一旁给他解释事情的经过,“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早我一上楼,就看见咱们的画成了这样。” 许弥南站在人群中,看着已经被毁的面目全非的墙报,即使尽力压抑着怒火,却也还是不由握紧了拳头。 虽然这次的比赛只是学校组织的娱乐活动,但这幅画却是他和崔嘉怡一点一点用心完成的,现在被人弄成这幅样子,他说不生气是假的。 周颂言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别着急,咱们一起想办法。” 江声也在这时候凑了过来,看见这场面,顿时来气了,忍不住大骂:“我操,这他妈谁干的?” 石兴洋嚷嚷道:“就是,跟咱们班多大仇多大怨啊?” 许弥南摇了摇头,刚想说不知道,却听崔嘉怡忽然开口,惊呼了一句:“我知道了!” 潘睿赶紧追问:“嘉怡,你知道是谁了?” 崔嘉怡擦掉眼泪,坚定的点点头,说:“对,肯定是十班干的,上次各班画墙报的时候,他们班文艺委抄袭我的创意,被我告诉主任了,现在咱们的墙报被毁,一定是他们存心报复!” 自己班的参赛作品被毁,班里的同学们本就义愤填膺,江声和石兴洋更是怒火中烧,如今确定了“罪犯”,他们俩也不忍了,气势汹汹的去“报仇”。 石兴洋一脚踹开十班的门,喊道:“你们班的文艺委呢?出来!” 此时已经快上第一节课了,教室里坐满了人,石兴洋闹腾的动静不小,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班里几个男生看出他来者不善,也都警惕的站了起来,其中一个更是走过来一把揪住石兴洋的领子,挺不耐烦的说:“你他妈谁啊?找事儿是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同学都低声讨论起来,就连隔壁班好事儿的同学也探头出来围观。 江声赶过来,正看见这一幕,一把推开抓着石兴洋的那人,盯着他说:“兄弟,你们班的某些人干了什么事,我不想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这件事我劝你也别管,我们就是找你们班文艺委说几句话。” 那个男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个女生打断了。 她起身朝门口走过来,目光快速掠过崔嘉怡,然后低下头去小声说:“我是文艺委。” 崔嘉怡站在后面,提醒石兴洋:“就是她,纪晨曦。” 江声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女生?” 这让江声和石兴洋有点犯难,如果是男的,他们绝对能按着他给崔嘉怡和许弥南道歉,可是女生就麻烦了,一群大男人,哪有跟女生动手的道理? 结果还不等纪晨曦说话,就见一个又瘦又高的男生从教室里冲了出来,拦在三班的众人面前,说:“那件事和她没关系,是我看不惯你们,有事冲我来!” “好啊,”石兴洋嗤笑一声,一把将他拽出教室,“算你有种。” 许弥南站在周颂言旁边,问:“你认识他吗?” 周颂言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没印象。” 这人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向来懒得关注别人,开学一年多才把自己班的同学认全,更别说认识其他班的人了。 郑凡在旁边告诉许弥南:“他是纪晨曦的男朋友,吴天一。” 许弥南了然,点了点头。 上学期崔嘉怡把纪晨曦抄袭的事告到了年级主任那里,纪晨曦不仅被老师们批评了一顿,还被请了家长。 吴天一为了帮女朋友出气,这才动了歪心思,昨天晚上放学之后一个人去到三班门口,毁了他们的墙报。 江声倚在墙上,双手环胸,傲慢的朝吴天一扬了扬下巴,“说吧,想怎么解决?” 第16章 其实江声生气归生气,但也没想真的拿他怎么样,不过就是道个歉的事儿,偏偏吴天一这人死犟,梗着脖子说:“明明就是你们先小题大做,说晨曦抄袭,害得她被请了家长!” 第23章 “两个班相互借鉴一下怎么了?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吗?” 他这话说的太气人,任谁听了都要在心里骂上几句,以江声为首的几人更是怒火中烧。如果不是许弥南拉着,石兴洋恐怕已经一拳打过去了。 江声气不过,开口怼他:“自己做错了事儿还找一堆借口,你他妈是不是男人啊?” 吴天一冷笑两声,竟毫不示弱的指着崔嘉怡破口大骂起来:“我就是看不惯你,装什么装,墙报画的也不怎么样,就算不被我毁了,也得不了奖!” 他又把视线转移到许弥南身上,“还有你,不就是仗着有江声他们几个给你出头吗?离了他们,你算个屁!” 吴天一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周颂言抓住他的手指猛的往后一掰。 疼痛顺着指尖蔓延至手掌,吴天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便抽回手指哀嚎,结果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 周颂言嫌脏似的拍了拍手,然后才跨着大步走到吴天一身边,垂下眼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不耐烦的说:“把嘴给我放干净点。” “你!” 江声踹了他一脚,“你什么你,道歉!” 三班的许多同学都在一旁围观,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拍手叫好,有几个气不过的男生也朝吴天一大喊:“道歉!给我们班的人道歉!” 吴天一这人欺软怕硬,早就被这架势吓怕了,捂着手指战战兢兢的起身,后退了两步,才不情不愿的说了句“对不起。” 石兴洋没轻易放过他,气势汹汹的上前一步,把他拉到许弥南和崔嘉怡面前,“我让你跟人家好好道歉!” 吴天一被江声逼着鞠了个躬,咬着牙说:“对不起。” 石兴洋把他甩开,仍不解气,还想再说什么,可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喊道:“你们干什么呢?要造反是吧!” 正在气头上的众人被兜头浇了盆凉水,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了十班的班主任。 见到老师过来,两个班围观的同学一哄而散,只留下江声他们几个“主犯”。 宋葭也在这时候过来了。 刚才她在三班门口听说了墙报被毁的事,就知道这几个小祖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生怕他们惹出什么事来,连书都没放下就赶了过来。 宋葭把自己班的几个人带回去,勒令他们在办公室门口站成一排。 江声怕宋葭惩罚许弥南和崔嘉怡,急着帮他俩撇清关系,“老师,这事儿和弥南他们没关系,他俩是受害者,是我非要给他们出头的!” “你还挺义气,”宋葭踩着高跟鞋在他们几个面前来回走了两圈,冷哼一声,说,“寻衅滋事,你们几个谁也跑不了。” 许弥南两只手揪着自己的校服下摆,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开了口:“老师,是十班有错在先,我们只是想要一个道歉而已。” 他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目光也灼热,好像一眼就能把人烫穿似的。 周颂言听到许弥南的话,像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和宋葭辩驳,于是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宋葭问:“他道歉了吗?” “当然道了……”江声反应过来,疑惑的抬头看向她,“老师,您问这个干什么?” 宋葭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推了下眼镜,放缓语气说:“如果他没有道歉,那我就帮你们把这句对不起要回来。” 郑凡“啊”了一声,讷讷的问:“您……不罚我们?” 宋葭嗤了一声,又端起了班主任架子,说:“但先动手是你们的不对,该罚还得罚。” 几个人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心里都做好了写一万字检讨的准备。 没想到宋葭却说:“罚你们今天的体育课留在教室,帮弥南和嘉怡一起画墙报。” 空气安静了足足有十几秒钟,大家反应过来后,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石兴洋吹了个口哨,喊道:“宋老师英明!”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宋葭一个眼刀吓得立刻噤声。 “别贫了,下节就是体育课,快回去吧。” “得嘞!”石兴洋抓着许弥南,说,“我回教室拿画画的工具!” 郑凡紧随其后,“我去接水。” 大家都积极行动了,周颂言和许弥南走在最后面。 许弥南伸出手,拉了拉旁边那人的衣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笑着说:“周颂言,你刚才可帅了。” 周颂言转头,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才轻笑一声,完全不害臊的说:“是吗?也就那样吧。” 大家努力了一天,勉强画出来一幅完整的墙报,虽然第一是拿不了了,但这张画倾注了所有人的心血,不只是同学们,就连宋葭也忍不住在班里夸奖了他们一番。 这件事最后竟然传到了校长的耳朵里,他老人家听说了这件事,直接取消了十班的参赛资格。 课间时他来慰问“受到迫害”的三班同学,恰好撞见同学们齐心协力补救墙报的场景,更是大受感动,竟然特意给三班颁发了一张奖状。 周一早上的课间,江声唉声叹气的走过来,对周颂言说:“颂言,下节课咱们和六班的比赛打不了了。” 周颂言合上书,抬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许弥南一下课就被石兴洋拽着一起去了厕所,这会儿还没回来。江声干脆一屁股坐在许弥南的座位上,然后才回他:“刘小猛和校外的人打架被抓了,这次直接停课一周,点儿实在是太背了!” 第24章 周颂言瞥了一眼门外,见许弥南还没回来,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江声把话说完,他才回了句:“没事儿,不打球就玩点儿别的,” 他这话刚说完,郑凡适时冒了出来,鬼鬼祟祟的凑到俩人跟前儿,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说:“我早有准备!” 郑凡晃了晃手里的飞行棋,压低嗓音说:“飞行棋,玩不玩?” 江声循声看过去,瞬间两眼放光,惊喜道:“我靠,这好东西你敢拿学校来?不怕被送人头抓住,也给你停课一周?” 郑凡伸出食指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所以才要小心再小心!” 江声竖起大拇指,“太给力了哥们,下节……”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门外站着一个短发姑娘。 她看几个人回头,抬起手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温柔的笑起来,说:“那个……请问一下许弥南坐在哪里呀?” 江声和郑凡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刚想开口回答,措不及防的被周颂言截了胡。 周颂言:“他不在,你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江声一愣,转头问郑凡:“他刚才不是做题呢吗?我以为他听不见咱们说话呢。” 女生双手递过来一张语文试卷,黑色指甲油上的白色骷髅格外醒目,还有两根手指之间的纹身,连周颂言看了也有些诧异。 她是怎么逃过年级主任的火眼金睛的!? “我是七班的肖霖,也是弥南画室的同学,之前他把卷子借我了,我今天给他拿过来。” 周颂言听肖霖说完,伸手接过卷子,朝她点了点头,“谢谢,我会给他的。” 等许弥南回来,江声和郑凡左右开弓把他架住,江声率先开口:“弥南,刚才有个叫肖霖的同学找你,还你卷子。” 许弥南低头,恰巧看见周颂言桌子上的试卷,了然道:“哦,上周五他们班上课要用这个卷子,她没带,过来和我借,”他说着,两只手还挣扎了一下,“声哥你俩干嘛呀,先把我放开呗。” 俩人把他放开,但八卦之心不死,郑凡接着“审讯”他,“说说,你俩是不是有点事儿?你看,”他点了点卷子首页上醒目的红色爱心,“人家还给你画了小爱心呢!” 许弥南一听这话,下意识看了周颂言一眼。 那人正闷头做题,眉头微蹙,神色淡淡的,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水笔,也不知听没听到他们的话。 反应过来之后,许弥南赶紧摆手否认:“这都是哪跟哪啊,我和肖霖就是一起画画的同学,按资历来算,她还是我师姐呢。” 郑凡:“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啊,”他说着,还过来人似的拍了拍许弥南的肩膀,“你看你俩同在一个画室,低头不见抬头见,一起画个画,一起听个歌,肯定有特多共同语言!你要是喜欢人家,就努努力嘛。” 石兴洋回来之后也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这会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附和道:“对对对,那词儿怎么说来着,狼狈为……不对,是情投意合!” 江声抬腿给了俩人一人一脚,说:“行了行了,弥南说没有就是没有,别出去瞎传啊,到时候给人家姑娘找麻烦。” 石兴洋和郑凡立刻比了个“ok”的手势。 石兴洋:“放心吧,我们……”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突然站起来的周颂言吓了一跳,只能硬生生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周颂言看了几人一眼,拿起水杯,迈开步子就往教室后门的饮水机走去,只说:“少编排别人吧,下节课数学。” 言出法随似的,他话音刚落,几人就听预备铃响了起来,还有一分钟就上课了。 众人闭了嘴,嬉笑着回了自己的座位。 江声赞同的点点头,还补充了一句:“这事儿咱们听完得了啊,别在外面瞎造谣,尤其别给人家姑娘惹麻烦!” 郑凡和石兴洋立刻比了个“ok”的手势。 第17章 许弥南生日的前一天,正是江声和周颂言约定的周五。 周颂言想起江声嘱咐他的事,趁着课间拉住许弥南,问:“许弥南,今天放学你有事吗?” 许弥南本来周五也要去画室的,但在肖霖的强烈抗议下,老头最终决定每周五下午给他们放一次假。 “没有啊,”许弥南把练习册收进书桌里,也没抬头,只问,“怎么了?” 周颂言“嗯”了一声,才说:“江声他们在游乐场给你准备了惊喜,让我放学带你过去。” 许弥南心里一喜,直起腰追问:“还有惊喜呢!能提前透露一下吗?” 看许弥南这么期待,又想起江声他们准备的东西,周颂言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所以还是决定委婉的提醒他一下:“是惊,不过喜就不一定了。” 许弥南这会儿沉浸在喜悦之中,信誓旦旦的说:“没事的,他们送什么我都会很喜欢!” 但想到江声平日里的做派,他顿了一下,还是没底气的补充了一句:“就算只惊不喜,我也会装作很开心的,绝对不让他们失望!” 然而,直到周颂言把他带去游乐场时,许弥南开始为今天说的话感到后悔了。 游乐场门口,郑凡和石兴洋拉着一张横幅,横幅上写着:祝许弥南十六岁大寿快乐!” 光拉横幅还不够,这俩人还当众喊了起来:“祝许弥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第25章 许弥南站在周颂言身边,被迫用手捂住脸,心里只希望任何人都不要看到他。 江声他们还在不远处打闹,许弥南没眼看,踮起脚凑到周颂言耳边,压低声音吐槽:“怎么办,太尴尬了!我想说喜欢都说不出口!” 周颂言忍着笑,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声偏偏还赶在这时候过来,兴致勃勃的问:“怎么样弥南,感不感动?想不想跟声哥来个拥抱?” 站在旁边的薛映仪翻了个白眼,适时怼他一句:“我真想装作不认识你。” 这场闹剧终于以许弥南拉着几个人去排队买票结束,他大手一挥,买了六个人的票。 许弥南不太玩得来这些刺激的东西,但又不想扫大家的兴,本打算硬着头皮玩,没想到周颂言拉着他坐了好几回旋转木马,到最后他“英勇就义”的想法也没能落实。 几个人玩尽兴已经是十点了,所幸游乐场里就有餐厅。一群人点了菜,周颂言又给寿星单独要了碗面条。 冒着热气的长寿面端上来,细细的面条上卧了一个鸡蛋,旁边还有用胡萝卜切成的“生日快乐”四个字。 江声把筷子递给许弥南,说:“生日愿望得明天许,不过长寿面可是今天吃,趁热趁热!” 长寿面不断,许弥南也几乎是一口气把一整碗都吃光了,然后又很严肃的和几个人道谢:“今天我特别特别开心,谢谢大家。” 石兴洋张开双臂,昂着头,说:“来,兄弟抱一下!” 郑凡在旁边骂他:“你土不土啊?” 等一群人吃的差不多了,江声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神神秘秘的提醒道:“弥南,咱们要不去坐摩天轮?北城的夜景可漂亮了!” 许弥南这么一听,果然来了兴趣。 摩天轮两人一个,周颂言和许弥南坐,石兴洋和郑凡一起。 到最后,江声小跑过去,很绅士的打开摩天轮的门,然后看着薛映仪笑了两声,说:“你就跟我凑合凑合呗?” 薛映仪神色一滞,沉默了片刻,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径直走进去坐下。 摩天轮渐渐上升,周颂言低头看了下时间,十一点五十九。 还有一分钟就是四月十八号。 他又抬头去看坐在对面的许弥南。 这人信了江声的话,此刻正低着头认真欣赏北城夜景,只留给他一个侧脸。 “许弥南。”周颂言忽然开口。 许弥南闻声回过头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听见了烟花在空中炸开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靠近天空,声音比元宵节那天的更清晰,许弥南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跟着颤抖,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随着天上的烟花一同炸开了。 许弥南想,如果当下的场景是一幅油画,那么他一定会将这幅画永远珍藏。 他忍不住扶着玻璃凑近去看。 璀璨的火光将这方寸间照的清晰,细碎的光影描摹着许弥南精致的脸部轮廓,他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像是欲飞的蝴蝶。 周颂言看着他,翘起唇角,很认真的祝福他:“生日快乐。” 窗外的烟花经久不断,一簇接着一簇,几乎要把夜空照的亮如白昼。 许弥南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有那么几秒的错愕之后,他将目光从窗外移开,回头问周颂言:“今天的烟花……” 周颂言看了一眼外面,又把视线移回许弥南脸上。他扬了扬眉,神色掩不住的得意,“上回的烟花是跟别人借的,这回可真是我送的。” 许弥南张了张嘴,回过神来后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感谢周颂言,可与此同时又发现了自己词汇量的匮乏。他在肚子里搜刮了好些高级成语,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周颂言,谢谢,我很喜欢!” 摩天轮升至最高处,城市的喧嚣被摒除在外,烟花落下去的间隙,世界几乎一片寂静。就在这时候,周颂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寂静深山中的唯一的泠泠泉水声:“你今天下午跟我说,无论收到什么礼物,你都会说喜欢。” 他停顿了片刻,认真的看着许弥南,说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但是许弥南,我这人较真儿,不喜欢别人骗我,所以在我这,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周颂言前倾身子,只与许弥南相隔咫尺,两个人的眼里都倒映着对方。 他问:“现在你告诉我,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许弥南没说话,转头将这一场为他而绽放的烟花看完,直到夜空归于黑暗,只留下亘古不变的那一轮明月。 皎洁的月亮挂在天上,像是没有一丝瑕疵的白玉盘。 许弥南回头,看着周颂言,一字一顿的回答:“特别特别喜欢。” 周颂言凝了他片刻,随后笑起来,说:“好。” 如周颂言所说,周济和殷岚之果然在许弥南生日这天回了家,两人还亲自下厨烧了晚饭。 殷岚之将一盘可乐鸡翅放到桌子上,对正在切菜的周济说:“老周,你打电话和颂言说,他买完蛋糕直接去接弥南下课吧。” 周济摘下眼镜,从厨房另一侧走过来,帮殷岚之把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我已经告诉颂言了,他正在去接弥南的路上。” 彼时,许弥南刚打开车门,就眼尖的看见副驾驶上摆着一个精致的透明盒子。 “哇,这么好看的蛋糕。” 第26章 周颂言坐在他旁边,听完这话,扭过头去朝窗外看,勾起嘴角,淡淡回了句:“随便挑的。” 许弥南看他这幅样子,两只手撑着座椅,笑着凑过去,说:“周颂言,谢谢你,我特别喜欢,”说完又补了句,“这是实话!” 两人到家时殷岚之正好把最后一碟菜摆上桌,见了周颂言和许弥南,笑着催促道:“快去洗手。” 吃过了饭,赵阿姨把蛋糕端上来,周济把打火机递给许弥南,“小南,快许愿吧。” 殷岚之也看着他,温柔的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许弥南将蜡烛一根一根点燃,这一年来发生的一切也随之在他眼前飞快闪过。 春天时贺芸的病情加重,他整日惶惶不安,甚至很多时候不去上课,就在医院陪着她。后来贺芸还是走了,他没了母亲,“家”对他来说,从一个有温度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字。 那时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注定孤苦飘零。 刚来北城时,他彷徨无措,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可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在这感受到了他不曾奢望过的温暖,亲情、友情,或许未来还会有爱情,这些从前他小心翼翼珍惜、生怕失去的东西,如今都如温暖的泉水一般,把即将坠落的他紧紧包裹住。 许弥南是个悲观主义者,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他总认为,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守恒的,好运之后难免失意,相反,运气差到极点后也会否极泰来。 所以,当蜡烛温暖的光照到脸上的时候,许弥南想,即使用他后半生所有的好运气换当下这一刻,他也是愿意的。 他闭上眼,许多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些徘徊的、无助的,或是开心的、难忘的,都被储藏进不断转动的钟表时针里。 而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摩天轮上,绚烂的烟花下,与他对坐那人眉眼懒怠,笑意盎然。 他闭上眼,默默许愿:“希望我爱的人一切都好。” 等许弥南睁开眼,周济问:“小南许的什么愿?” 周颂言把切好的蛋糕推给周济一块,有点无语的说:“爸——愿望说出来还能是愿望吗?” 周济本意是如果许弥南有什么想要的,自己就买回来送他。此时经周颂言这么一说,他才反应过来。 被周颂言怼了他也不恼,只是哈哈一笑,很认同的点点头,“对,我不问了!来,咱们吃蛋糕。” 晚饭时大家都喝了点酒,周济和殷岚之早早回屋休息了,周颂言和许弥南出去散步消食。 带着初春凉意的夜风掠过耳畔,将微醺的人也吹的清醒了几分。 第18章 两人并行,彼此似乎都有意放慢了脚步。许弥南顺脚踢开前面的一颗小石子,忽然问:“周颂言,你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他惯来是这样,别人对他好,他就对要人家更好,或者说,许弥南不愿意欠别人什么。 或许有人觉得这样还来还去显得生分,但周颂言乐意让许弥南用他习惯的方式和自己相处。 他双目含笑,转头看了许弥南一眼,语气轻松的调侃道:“我生日还有四个多月呢,你倒是挺着急。” 许弥南抿了抿唇,没好意思说,他喜欢的一双鞋都要好几千,自己想送他礼物,可不得提前几个月就攒钱吗? 路上没有车,行人也很少,只有暖黄色的路灯,和月光照到花草树木上,在地面映出的影子。 周颂言盯着许弥南看了一会儿,似乎把这人心里的百转千回分析了个透彻。 他笑起来,随手拍了下许弥南的后脑勺,“别胡思乱想,你要真想送,那就送我一幅画得了。” 许弥南有些诧异的瞪大眼睛,“就一幅画?”他攥着衣角,略显局促的解释,“我水平一般,我的画可能……也不太值钱。” 周颂言听完,佯装生气的拧着眉训他:“我说你的画值钱,那就是值钱,还是说,你觉得我眼光不好?” 许弥南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说完又给他顺毛,“到时候我一定画一幅最完美的画送你。” 周颂言这才算满意。 五一放假之前就是期中考试,刚放松没多久的同学们又紧张了起来,连周颂言也比平时睡的还要晚了。 房门被敲响,周颂言放下笔伸了个懒腰,说:“进。”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许弥南探了个头进来,问:“周颂言,吃水果吗?” 周颂言挑了一下眉,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不紧不慢的说:“吃啊。” 许弥南愣了一下,然后拿着一张练习册和一本英语词典走了进来,笑的有点心虚,“要不大晚上的还是别吃了吧?” 周颂言看透了他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也没再作弄他,只是往另一侧挪了挪,示意他坐自己旁边。 他拿过卷子来,问:“哪题不会?” 许弥南指了两道选择。 周颂言给他讲完,又嘱咐道:“这两道是基础题,上课讲过差不多的题型,”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练习册递给许弥南,“这本练习册里题目的难度和这两道类似,你拿去练练,有不会的再问我。” “不过,可别觉得有我给你讲就万事大吉了,”他讲起题来比平时要严肃得多,“同样的题型解题思路也大差不差,你得自己去琢磨,然后才能做对。” 第27章 许弥南抱着练习册,使劲点头。 又说:“还有一个事。” 许弥南把英语词典放桌子上推给他,“我答应了舅妈和宋老师要督促你学英语,所以这本词典送你。” 周颂言看着那本词典,沉默了一会儿,脸色逐渐变得有些古怪,大概是不太想要却又无法拒绝。 半晌,他又抬头看了眼许弥南,调侃他:“这就是我给你讲题的报答啊?你这是以怨报德。” 许弥南往他旁边凑了凑,小声问:“周颂言,你就那么不爱学英语啊?你学学呗,不然我英语有题不会都不知道问谁……” 周颂言叹了口气,把词典收进抽屉里,还念叨了句:“我真是欠你的。” 许弥南这回才笑了,伸手帮周颂言把抽屉关好,和他道了句晚安,然后一溜烟跑回自己屋了。 然而,经过许弥南一周的观察,这人根本没有痛改前非的意思,英语课上依旧不是补觉就是做物理题,至于那本词典,他更是翻都没翻过,估计都在抽屉里落灰了。 果然,期中考试一出来,周颂言的英语成绩对宋葭来说又是一次平地惊雷。 这回宋葭连家长都懒得请了,直接取消了周颂言的体育课,把人逮到办公室,亲自看着他背了一节课的英语单词。 周颂言从办公室回来,许弥南刚想和他说话,却见这人脸色出奇的差,神情恹恹的,眉宇间尽是倦怠。 他谁也没理,坐下就睡觉。 许弥南识趣的闭了嘴。 今天不是周五,许弥南照例要去画室。 一进门就听到老头又在训人:“你说说你,一趟国外去了俩月,还知道回来啊?心思不在画画上,你再复读两年都没用,不想画趁早滚蛋!” 许弥南缩了缩肩膀,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站在老头对面。他戴着金边眼镜,上身穿了件米白色条纹衬衫,下身搭了条西裤。即使被骂的狗血淋头,这人的神色仍旧平静温和,只是垂头静静听着训斥。 见许弥南进来,老头终于收了神通,没好气的介绍道:“这是你师哥。” 许弥南上前几步,礼貌的朝他点了点头,“师哥好,我叫许弥南。” 那人背脊挺得很直,见了许弥南,则是微微弯腰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抬起头,笑的很温和,说:“你好,我是林文轩。” 肖霖趁老头上楼的功夫,凑过来小声和林文轩说:“师哥,我爷爷的脾气你也知道,他骂你你就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呗。” 林文轩依旧是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容,把肖霖说的话一一应下,然后又从包里拿出三个盒子:“霖霖,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他把其中两个给了肖霖,说:“老师的眼镜该换了,我从国外给他买了一副。不过他还没消气,我就不去他眼前给他添堵了,”说到这儿,他的笑带了些许苦涩,像是自嘲,“你找个机会给他吧。” 肖霖接过来,还在劝他:“你别放心上,这几天你好好表现,老头过两天就把这事儿忘了。” 林文轩大概是听了太多次她这样的安慰,轻车熟路的点头说好,说完又将另一个盒子给了许弥南。 他推了推眼镜,嘴角仍噙着笑,说:“师弟,霖霖在电话里和我提过你很多次,我对你也不算陌生,所以自作主张给你挑了件见面礼,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许弥南没想到自己也有,毕竟今天才是他和林文轩的第一次见面。 他有点受宠若惊,赶紧把东西接过来。 打开一看,竟是一枚三片花瓣样式的胸针,做工精良,技艺精湛,一看就并非凡品。 许弥南的确难以拒绝这件礼物。 他抬头看着林文轩,惊喜道:“谢谢师哥,我很喜欢,不过……”他停顿了片刻,目光略带歉意,“我没来得及准备礼物,抱歉。” 林文轩听了他的话,只是轻笑一声,说的话也让人听了如沐春风,“我这个人喜欢送别人礼物,你们只管收就好,也算是帮我满足一下这个小小的癖好,我还要谢谢你们呢。” 肖霖怕许弥南心里过意不去,也过来帮林文轩解释:“对,从小到大师哥送了我可多东西呢。” 许弥南用指尖抚摸了一下那枚胸针,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盖子合上,再次向林文轩道谢,“那就谢谢师哥啦。” 因为明天老头要带着三个人出去写生,今天晚上就提前了半小时下课。 路过周颂言最喜欢的奶茶店,许弥南看里面还亮着灯,又想起那人今天心情不好,于是下车买了两杯奶茶。 赵阿姨做了三明治,见许弥南回来,刚想喊周颂言下楼吃宵夜,却被许弥南制止了。 他端着盘子,轻手轻脚的上了楼。 书桌前,周颂言做完了一套数学卷子,把笔放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鬼使神差的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很干净,除了几本快被翻烂了的练习册,就只剩下那一本崭新的英语词典。 他伸了伸手,指尖碰到微凉光滑的词典封面,黑底白字,上面写着:高中英语词汇。 僵持了半晌,最后周颂言还是把手收了回来,有些烦躁的关上了抽屉。 “周颂言,你睡了吗?” 门外传来许弥南的声音,周颂言努力平复下烦乱的心绪,起身去开门。 许弥南一手端着三明治,另一手提着奶茶,站在外面笑嘻嘻的看着他,说:“我是你的专属外卖员许弥南,满意的话给个好评吧!” 第28章 这人大概是刚回家,还没来得及换睡衣,头发也被风吹的有些乱,整个人都显得风尘仆仆的。 但不妨碍他神采奕奕地敲开了周颂言的门。 柔和的灯光下,少年的面容精致漂亮,一双眼睛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是误入森林深处的小鹿。 周颂言拉门的东西一滞,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了一些,眼角也挂上些许笑意。他侧开身放人进来,双手环胸靠在墙边,问:“那不满意怎么办?” 许弥南把东西放下,扎开一杯奶茶递到他嘴边,“你还没尝呢,怎么知道满不满意?” 茉莉奶绿,加冰,七分糖。 是周颂言最喜欢的。 他接过奶茶,说话时的语气竟然难得柔和了一些,“不错,给你打九分。” 许弥南有点不解,追问道:“为什么比满分少一分?” 周颂言指了指桌子上的三明治和奶茶,说:“等你吃完就是十分。” 许弥南嘿嘿一笑,蹭进屋里坐下,喝了口奶茶,就又听他问:“你出去写生什么时候回来?” 老头年纪大了,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只能带着三个人去隔壁市。 许弥南乖乖回答:“明天早上走,后天下午回来。” 周颂言微微颔首,没说话。 第二天许弥南坐在楼下吃早饭,一抬头看见周颂言的房门被打开了。 这人放假向来要睡到中午,今天竟然难得起个大早,说是要和许弥南一起去写生。 许弥南险些惊掉下巴,“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周颂言从楼梯上走下来,很平静的睨了他一眼,说:“大惊小怪什么,我最近学习太累,正好想出去放松一下,不行啊?” 许弥南还是不放心,生怕这人去了又后悔,于是好心提醒他:“我是怕你在那里会无聊,而且山里信号也不好。” 第19章 周颂言捏起一片面包塞进许弥南嘴里,说:“怎么那么多操不完的心,放心吧,是我自己想去的,无聊的话也不会打扰你们。” 许弥南将嘴里的饭咽下去,有些哀怨的看着他,“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见周颂言依然不松口,许弥南妥协了,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我和老师说一声。” 这回周颂言满意了,悠哉悠哉的喝了口牛奶,然后上楼收拾行李去了。 高铁两个小时到达和城,恰逢五一假期,山上踏青的人不少,老头领着一行人找了个僻静点儿的地方坐下,支起画架。 肖霖把画板一扔,拿起手机,借着身后的美景自拍,林文轩走过来在许弥南旁边坐下,递给他一瓶水。 接着他又转头看周颂言,问:“颂言喝水吗?我再去拿一瓶。” 在高铁上周颂言就已经和林文轩见过面了。 不过周颂言对这种皮笑肉不笑的人实在没什么好感,于是干脆从包里拿出两瓶水,在林文轩眼前晃了晃,说:“不用,谢谢,我自带。” 许弥南想起周颂言不爱喝水,这两瓶水还是赵阿姨生拉硬拽给塞进去的。 他低头,从自己的包里翻出来一罐旺仔牛奶放进周颂言手里,说:“周颂言,你喝这个吧。” 周颂言把牛奶拿在手里掂了两下,勾了勾唇,眉梢微翘,眼里的那点儿得意都快溢出来了。他抬头对林文轩说:“我这个人生活不太健康,就爱喝饮料,让师哥见笑了。” 林文轩笑着摇了摇头,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推了下眼镜,说:“颂言你不是老师的学生,不用喊我师哥,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听完林文轩的话,周颂言竟没有下他的台阶,而是煞有其事的拒绝道:“那怎么行?您是弥南的师哥,算我们半个长辈,我当然得尊敬您。” 林文轩虽然已经复读了两年,但也没年长他们多少,周颂言这话说的属实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饶是许弥南没把心思放在听他俩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上,此刻也察觉出了周颂言话里话外的不对劲。 他这人脾气是难伺候了点儿,但从来不会主动给人找事,今天这样实在是太反常了。 许弥南拉了拉周颂言的衣袖,小声说:“你要是累了就坐下休息吧,看我画画也行。” 周颂言挑了下眉,“好啊。” 他从善如流的支起马扎,坐在了林文轩和许弥南中间。 如许弥南所说,周颂言在山里干坐了一下午,的确要无聊到长蘑菇了。 晚上吃过了饭,两人在酒店楼下散步。 许弥南以为周颂言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出来,所以才执意要跟着,于是再次提议:“周颂言,要不你明天早上就回去吧,我自己也可以的,再说,还有老师和师哥照顾我呢。” 说到林文轩,许弥南又想起白天周颂言对他的态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周颂言如此不待见他,但许弥南怕他因为师哥而心里不痛快,所以还是劝了句:“……师哥人也很好的,不过你要是不喜欢他,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其实周颂言也有点看不懂自己了。 如果说非要跟着许弥南来写生是出于担心,那自己为什么又对林文轩敌意那么大? 就因为自己觉得他是个道貌岸然的笑面虎? 可他周颂言向来是个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人,就凭一个林文轩,怎么就惹得自己费心思处处刁难了呢? 第29章 想不明白,周颂言有点烦躁,以至于许弥南喊了他好几次他都没听到,只自顾自的往前走。 “周颂言!” 直到许弥南在身后重重的拍了他一下,周颂言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问:“怎么了?” 许弥南有点担心的看着他,还凑近过去,伸胳膊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关切的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周颂言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安慰道:“没事儿,就是有点困,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许弥南画了一天也累了,这会儿脑子转不动,周颂言随口一说,他却也不疑有他,只答:“那就好。” 刚回到房间没多久,许弥南就听到林文轩在外面敲门。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师哥,你还没休息啊。” 许弥南说着,侧开身子把他请进屋里。 林文轩在沙发上坐下,目光难掩歉疚,交握的双手似乎也昭示着他的局促。 他踌躇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弥南,本来不该这么晚打扰你的,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问你一下,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颂言不高兴了?感觉他对我……” 他没把话说尽,但联想到这两人今天的相处模式,许弥南也很清楚林文轩想说什么。 许弥南连连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师哥你别多想,颂言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外冷内热,其实他人很好的。” 听完他的话,林文轩的嘴边仍挂着笑,只是脸色似乎不太好,眼中情绪复杂莫名,和他平时的样子似乎不大一样,但许弥南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对。 半晌,林文轩才露出一个轻松得体的笑,说:“啊,那就好,我还以为是我这个做师哥的哪里照顾不周了。” 许弥南劝完这个劝那个,多少有点心累,默默叹了口气,宽慰他:“没有的事。师哥,今天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这个季节的天气总是多变,前一天还晴空万里,第二天却下起了雨,直接导致写生计划泡汤。一行人无奈改签了高铁,下午就回了北城。 因为周颂言和许弥南不在家,赵阿姨也难得放了个假,两个人提早回来后才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周颂言轻车熟路的敲开许弥南的房门,“走吧,出去吃。” 许弥南拿了件外套跟上他,边走边说:“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闻言,周颂言清除掉百度界面上的搜索记录:“对兄弟保护欲太强怎么办?”然后按灭手机,说:“都行,怎么突然要请我吃饭?” 许弥南抬起头,感激的看着他,“我知道,你是怕我自己出门不安全才跟着的,这两天很辛苦的,我当然得回报你一下了。” 周颂言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鼻尖儿,别过头去看见了一家前阵子江声提起过的日料店,于是拉着许弥南往那边走,“别说这个了,吃日料行不行?” 许弥南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拉进了店里。 两人吃完饭离开,走出去不远,许弥南想起自己的手机落在店里了。 他拐了个弯回到刚才那条街上,竟然在日料店门口撞见了林文轩。 林文轩神色有些古怪的四处张望着,看到许弥南的时候还下意识把手机往身后藏了一下。 在这儿碰见,两个人俱是一愣。 还是许弥南先反应过来,停下脚步和他打了个招呼,问:“师哥,你也来这儿吃饭吗?” 这会儿林文轩也回过神来了,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说:“啊,是,朋友推荐的。” 不知道为什么,许弥南觉得林文轩的脸色有几分不自然,说话也支支吾吾的,但周颂言还在等他,他就没有和林文轩多说,只客气的回了句:“这家味道不错,可以试试。” 不等林文轩再说什么,许弥南接着道:“师哥,我的手机落里面了,我先进去拿。” 林文轩点点头,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还很绅士的转身帮他推开门,“好,快去吧。” 许弥南取完手机,和林文轩告了别,就匆匆跑出了店里。 周颂言等的有点急了,怕许弥南遇到什么麻烦,刚想过去找他,一抬头就看见这人正朝自己跑过来。 他松了口气,上前问他:“怎么这么久,手机没找到?” 许弥南一路跑过来累的不行,弯着腰喘了口气,才朝周颂言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手机,说:“没有,就是在街上碰到师哥了,和他聊了几句。” 周颂言好像对“师哥”这个词敏感似的,一听他这么说,立刻拧起眉头,语气也不大好,“林文轩?” 说完还不忘吐槽一句:“怎么哪儿都有他。” 阴魂不散。 许弥南已经习惯了周颂言对林文轩这份毫无由来的厌恶,只当这人是看不上那种斯斯文文的做派,于是笑着给人顺毛,“就是碰到了,不过,我这不想着你还在等我,就赶紧跑回来了。” 周颂言满意了点儿,没再口吐芬芳,还很善解人意的说了句:“急什么,我又不是不等你,下回别跑了,不嫌累啊?” 虽然好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有点变了味儿,但许弥南能听懂,乐呵呵的凑到他旁边,说:“好的,我记住啦。” 从期中考试之后,周颂言的体育课就从一周两节变成了一周一节,另一节课被迫到宋葭办公室背单词。 第30章 刚开始的时候这人还千万个不愿意,每次回来之后眉头都皱的能夹死苍蝇,后来许弥南自告奋勇,也不去体育课了,跟他一起去办公室学习。 就这么过了两周,周颂言竟然真的没那么抗拒了,有时候许弥南还能看到他翻英语词典。 连江声那样自诩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看到周颂言下课的时候背英语单词,也差点惊掉下巴,甚至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呢。 周颂言脑子好使,单词也背的快,进步速度连大漂亮都连连赞叹。 不过,体育课背单词这个方案唯一的缺点就是,宋葭本来就不大的办公室因为许弥南的到来更是雪上加霜,两个人只能挤在一张桌子上写字。 教导主任来串门,看到他俩这幅勤学苦练的样子,觉得颇有几分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的意思,感动的拍了好几张照片,还发到了一中的公众号上,并配了一篇长文,主旨就是激励大家向他俩学习。 结果第二天这张照片就被发到了一中的贴吧上。 第20章 “天呐周颂言还是那么帅,不过他旁边的帅哥是谁啊,好像没见过,捞捞!” “回楼上,周颂言旁边的男生叫许弥南,这学期刚转学过来的,不仅长得好看,还是艺术生哦!” “他们两个坐一起也太养眼了吧,公众号多发点这种照片,爱看!” “听说艺术生挺多都是gay,他俩不会是……捞人的姐妹慎重啊!” “呵呵,楼上一看就是腐女,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周颂言一看就铁直,而且听说他俩是远房亲戚,别什么都磕,ok?” 中午吃饭的时候,江声坐在周颂言对面,一边翻评论一边捂着肚子笑,眼泪都快掉进饭碗里了。 “我靠哈哈哈哈,这怎么还有说你俩搞对象的,简直是人性的泯灭,道德的沦丧啊!” 不知道是谁把许弥南的联系方式挂上了贴吧上,这就导致一上午他的微信消息都没断过,全是想加他好友的。 最离谱的是,加他的不只有女生,竟然还有好几个男生! 石兴洋听了这事,放下筷子,神秘兮兮的说:“咱们弥南长得确实好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弥南啊,你可真得小心点,我看网上说,现在有的男的他们……”他皱着眉,表情像吃了死苍蝇一样,“他们就爱搞男人,太他妈吓人了,我看完好几天不敢打扮的太帅,就怕有变态看上我!” “我草,”郑凡在旁边无情嘲笑,“就你?变态也是看脸的好不好,你上赶着人家都不一定要呢!” 石兴洋伸手去抓他胳膊,和他扭起来打闹,“郑凡你再骂!” 许弥南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听完了还跟着他们傻笑了半晌,倒是周颂言,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还挺严肃。 江声看他一直出神,喊了他一句,问:“颂言,这周五去畅乐不?”说着他又转头看许弥南,“弥南也一起,打完游戏声哥请客吃饭。” 周颂言自然没什么意见,刚想问许弥南,就听他说:“我就不去了。” 江声问:“弥南是不是觉得那儿没意思,那要不咱们玩点别的?” 许弥南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看了周颂言一眼。 周颂言正低头吃饭,没有参与他们讨论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会儿,摸了摸鼻尖,说:“不是,我就是……周五下午要去看个画展。” 郑凡这时候过来八卦了,“和谁?如实招来!” 石兴洋拍了一下郑凡的后脑勺,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了然道:“肯定是和七班那姑娘呗!” 郑凡一听更来劲了,“我操,弥南,进展这么快!你不会是咱们几个里面最先脱单的吧?” 许弥南听的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否认:“没有,就是去看个展,”他把话题扯回周五下午,“你们去玩就行,不用惦记我。” 其实是林文轩提出要和许弥南一起去看画展的。 但许弥南想起周颂言和林文轩那点“恩怨情仇”,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告诉他真相,想着自己早去早回,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周五当天,两个人看完画展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许弥南怕周颂言担心,本想直接回家,偏偏林文轩一再邀请他一起去吃饭。 许弥南一直惦记着上次自己收了他的礼物这事,想着今天请他吃顿饭也好,所以没有拒绝。 “我知道有家西餐厅味道很不错,就是位置有点偏,你自己去肯定找不到,今天师哥带你过去。” 林文轩很热情,一边说着,一边帮许弥南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许弥南没多想,还很客气的说了句:“那麻烦师哥了。” 林文轩复读了两年,如今已经二十岁了,早就考了驾照,今天出门也是他自己开车。 车子越开越快,行驶过灯火通明的大道,进入一条偏僻小巷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拐入一条街道,入眼是挂满各色灯牌的酒吧,一家挨着一家。来来往往都是喝的烂醉如泥的男人,大多怀里搂抱着一个或两个同样酩酊大醉的女人。 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餐厅的样子,许弥南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心里越发忐忑。 他在北城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这是哪里,手机也只剩下百分之一的电量了,而且这鬼地方连信号都没有。 他不自觉的抓紧安全带,指尖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试探着问:“师哥,你找错地方了吧……” 第31章 林文轩习惯性的推了下眼镜,扭头冲他一笑。 这笑和他平时没什么两样,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许弥南大惊失色。 “弥南,你长得真好看,”他把车停在路边,凑近过去,微凉的指尖挑起许弥南的下巴,笑容极其骇人,“师哥带你玩点有趣的,怎么样?” 许弥南松开安全带,想拉开车门逃跑,可车门已经被锁住了。 下一刻,他被人从后面猛然抱住。 林文轩的一条胳膊禁锢着许弥南的上半身,另一条胳膊像蛇似的攀上许弥南,两只手看似没有用力,实则将人死死的按在了座位上。 他侧过头去,轻吻许弥南的唇角,然后是脖子,最后停在胸口时,他将脸埋在许弥南的身上,深吸了一口气。 许弥南顿时浑身汗毛竖立,不停的扭动身子,想要奋力挣开他,两只手狠狠的拍打车窗,嘴里不停的喊着救命。 可这人看似文弱,力气却大得惊人,许弥南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 “乖,睡一觉吧,”林文轩用一块手帕捂住许弥南的鼻子,两根手指的指腹怜惜似的蹭着他的脸颊,“等醒过来,你就真正属于我了。” 窒息感伴随着一股异香扑面而来,像是不会游泳的人掉入深海,无论怎么挣扎,都避免不了的下沉,竭尽全力也无法浮出水面。 接着,许弥南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样,明明心里想的是要逃走,可四肢却像是被束缚住了,如何也动弹不得。 林文轩的指尖很凉,许弥南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整个人冷的如坠冰窟。 他明明很冷,可这样的冷意却不能让大脑清醒半分,他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 许弥南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林文轩说:“在祈祷谁来救你,周颂言?他敢来吗?”他轻蔑的笑了一声,“或者说,你在他心里,值得来救吗?”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缥缈,许弥南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像是分离了。灵魂无处安放,肉体身陷牢笼,这几乎是双重痛苦,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等许弥南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赤裸着躺在一张大床上,手脚都被黑色的皮带绑住了,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被扔去了哪里。 门外传来打斗的声音,还有各种东西掉在地上碎裂的脆响,听得人心惊胆战。 他听到谁大喊了一句,许弥南在哪。 或许是麻醉药的药劲还没完全过去,许弥南的反应有些迟钝,他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这是周颂言的声音。 只是这句话的语气太过强硬急切,尾音却又在发颤,和周颂言平日里说话时那股散漫的语调完全不一样,一时间许弥南也差点没分辨出来。 头顶白炽灯散发的光晕晃得许弥南有些头疼,昏睡前的事如走马灯一样冲进脑海里,他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呼救。 下一刻,短暂封闭的五感重新打开,周围所有的声音都一股脑闯入他的耳朵里。 还有一个声音,覆盖在所有嘈杂纷乱之上。 脑子清醒的那一瞬间,许弥南的眼泪也随之滑了下来。 周颂言来救他了。 幸好还有周颂言。 可是他冒这么大的危险来救自己,有没有受伤? 自己又给周颂言添麻烦了。 一声巨响打断了许弥南的胡思乱想,大门被踹开,冷风骤然灌进屋内,周颂言从外面冲了进来。 看到许弥南这幅样子,周颂言心里吊着的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堵在了胸口,险些脚下一软栽倒在地上。 但凡他再晚来一点,那许弥南还会完好无损的躺在这里吗? 周颂言不敢去想,也来不及想。 屋里一件衣服也没有,他用床单把许弥南裹住,然后将人抱了起来。 许弥南从没有看到过这么狼狈的周颂言:头发被风吹的很凌乱,脸上有好几条血口子,尤其是眼角那一道,应该是利器划的,再偏一点就会伤到他的眼睛…… 他心里一颤,下意识的想要攥紧周颂言的衣袖,可手上没力气,只得又挣扎着的松开了。 感觉到怀里人的动作,周颂言仰了下头,从咬紧的牙关中吐出一口气来,安慰他说:“没事儿了,我来接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许弥南觉得他的声音带了些哽咽,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情绪。 林文轩被门外的警察扣在地上,周颂言抱着许弥南从他身边经过。 余光瞥见他的那一刻,许弥南又想起这人的嘴脸,不由浑身发抖。 等两个人走出去,林文轩忽然冲周颂言的背影大喊:“周颂言,你装什么正人君子,你敢说你对许弥南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吗!” 周颂言脚下一滞,快步拐出走廊,还不忘拍拍许弥南的背,如往常一样语气轻松的对他说:“南南,闭眼眯会儿,咱们马上就回家了。” 他嗓音有些沙哑的喊他南南,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异样,可许弥南能感觉到,周颂言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他在害怕。 许弥南想,他又让周颂言担心了。 楼下是一家gay吧,此时人群早已散去,只余下满地散乱的酒瓶,没来得及关掉的音乐还在击打人的耳膜。 直到坐进警车里,周颂言也仍旧抱着许弥南没有放手。他的身上很热,驱散了让许弥南害怕的寒冷。 第32章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有周颂言在警察问一些问题时才会开口。 也是这时候,许弥南才知道了周颂言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他本来在和江声吃饭,结果江声爸妈忽然查岗,把他叫回了家。周颂言走出餐厅,想顺便去接许弥南,可许弥南的电话却一直关机。 许弥南是记得他的电话的,往常手机没电了都会借别人的手机告诉他一声,可今天没有。 周颂言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又想起那天许弥南欲言又止的神情,才猛然反应过来,和许弥南去看画展的人可能不是肖霖,而是林文轩。 后来他根据许弥南手表上的定位找到了这家酒吧,又在楼下看到了许弥南掉下的钥匙。 周颂言当着老板的面报了警,老板害怕了,才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第21章 原来,林文轩父母离异,他父亲二婚,早就不认他了,母亲在国外,除了每月按时给他的生活费,其余也一概不管。所以他根本没有复读,早在两年前就偷偷辍了学。 至于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离开老头的画室,大概是因为他觉得老头和肖霖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真正关心他的人了。 林文轩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情场老手,最大的癖好就是玩男人,还得是年轻漂亮的雏儿。他不缺钱,甚至可以说是挥金如土,因此有不少男人挤破了脑袋想爬他的床,即使他玩的花,听说还玩废了不少。 这家酒吧的老板是林文轩的朋友,楼上就是专门给他腾出来“消遣”的地方。两个人在北城长大,认识不少狐朋狗友,也算有些势力,因此这一片儿没有人敢惹林文轩,对他的腌臜事儿也都是心知肚明。 那天林文轩从肖霖口中听说了许弥南,就已经开始计划这一切了。 本以为许弥南也会和他之前玩过的男人一样,再想挣扎又能怎么样?等一觉醒过来,还不是拿了钱灰溜溜的滚蛋,然后不了了之? 没有几个人敢去报警,而且,一个大男人被强奸,就算说出去又有谁会信? 只是他没想到周颂言敢一个人闯进来,更没想到周颂言不仅报了警,还在警察来之前打翻了他安排在楼下的人。 警车在门口停下,周颂言揽着许弥南的肩膀,半扶半抱的带着他下了车。 虽然周济和殷岚之已经知道了今晚的事,但两人还在外地出差,又赶上暴雨,今夜所有的航班都停飞了,只能明天回来。 赵阿姨这周末休假,周颂言怕她知道了要担惊受怕,所以也不打算告诉她。 于是许弥南浑浑噩噩的跟着周颂言回家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许弥南木讷的走进家门,被周颂言拉着换好拖鞋和衣服,之后才像是从不久前的场景中抽离出来似的,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他拉了拉周颂言的衣袖,说:“周颂言,我给你上药。” 周颂言愣了一下,直到发觉对面这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的伤口上时,他才明白许弥南的意思。 这人总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先顾及到别人,自己的事反而不放在心上。 周颂言眉心一跳,心里也跟着发酸,却也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对许弥南说:“我没事,一点儿小伤,又不是不能自理了,”他拉着人往卧室走,“你去洗个澡,等你洗完,我就上好药了。” 许弥南的神情还有点僵硬,没再说话,只是点头应了。 周颂言放好水,出浴室就看到正坐在床上发呆的许弥南。 这人平时挺爱哭,今天却只是红了眼圈,竟一滴泪都没掉,回了家也就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 可周颂言宁愿他大哭一场。 “好了,去洗吧,”他走过去,微微躬下身,揉了一把许弥南的头发,“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许弥南依他所说走进了浴室。可直到浴室门被关上,里面响起了哗哗的水声,周颂言还是没能想起来自己要去干什么。 他愣在原地时,满脑子都是刚才许弥南不着寸缕被绑在床上的情景。 许弥南被那个变态抱着的时候会有多害怕,被他用迷药迷晕的时候该有多绝望。 周颂言控制不住的去想。 他想,自己答应了爸妈要把许弥南当作亲弟弟照顾,可他却一点也不称职,总是让许弥南遇到危险。 许久之后,他闭上眼,抬起双手覆住面颊。可指尖触碰到眼角时,周颂言才觉得有点疼。 对了,他要上药,不然许弥南一会儿看见了还要不放心。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周颂言也正好把碘伏收进抽屉里。不多时,许弥南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没穿衣服,只裹了件宽大的睡袍,睡袍之下的胸膛上隐约得见被绳子捆出的痕迹。 水汽弥漫,蒸的人眼眶发热。 周颂言将心底的情绪强压下去,拿过毛巾来帮他擦头发,边擦边问:“饿了吧,冰箱里有赵阿姨早上包的馄饨,我一会儿去给你煮。” 直到头发被擦的半干,许弥南也没出声,周颂言不想强求他开口,刚准备下楼去煮馄饨,这人却突然侧过身来,一言不发的环住了他的腰。 他手上力气很大,周颂言一个不留神,险些被他扑的没站稳。 但两个人都没说话,周颂言任由他抱着自己,还时不时的拍几下他的背。 很久之后,许弥南才小声说:“周颂言,对不起。” 第33章 半湿不干的头发贴着周颂言的小腹,微凉的感觉轻而易举透过了薄薄的睡衣。 周颂言低下头看着他雪白一片的后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又问:“为什么道歉?” “我骗了你,说是和肖霖一起去看画展。” 周颂言听完,却故作轻松的笑了两声,好脾气的说:“就为这事儿啊?” “是我的问题,是我对林文轩的态度不好,让你难办了,你才会不告诉我的。” 许弥南这会儿脑子清醒了一些,于是立刻摇头否认,“不,你是对的,他本来就不是好人。”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周颂言揉了把他的发顶,抬起手捧着他的脸,让他仰面和自己对视,“今天咱俩约定好,以后有事不瞒着对方,嗯?” 许弥南抬着头和他对视了片刻,眼里情绪翻腾,最后却也只是带着很重的鼻音,回答了一声“好”。 他顿了一下,忽然更加紧的搂住周颂言,哽咽着说:“周颂言,我害怕。” 接下来是连续不断滚落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去,洇湿了周颂言的衣服,也灼烧着周颂言的皮肤。 周颂言不由滞住了呼吸,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跟被人拧了一下似的,胸口也跟着一阵酸麻。 他一呼一吸,平复了一下纷乱的心绪,然后伸手揽住许弥南,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他的肩头。 秒针绕了半圈,他才下定决心开了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爱学英语吗?” 许弥南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终于有了点反应,仰面看他,眼里尽是疑惑。 周颂言勾了下嘴角,也低头和他对望,目光丝毫不怯,不疾不徐的说:“小时候爸妈特别重视我的英语成绩,我上五年级的时候。他们给我请了个外教老师,那个老师是个大胡子的外国人,很高,很壮。” “一开始他特温柔,我也挺喜欢他,可是后来有一天,他趁着家里没人,开始亲我。” 说到这儿,周颂言明显感觉到许弥南的身体僵了一下,神情也立马变得紧绷。 “别怕,”他安慰似的拍了拍怀中人的背,接着说,“他亲完,又摸我下面,还说着一堆我听不懂的英文,我特别害怕,想跑,但他一只手就能抓住我两只脚的脚腕。” 许弥南大概是想到了今天晚上的事,不由攥紧了他的衣服,怯怯的喊了句“周颂言”。 周颂言抱着他,继续把故事讲完:“幸好陈姨回来了,他没再对我做什么。我怕爸妈担心,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只是吵着让他们把那个人辞退了。” “但是那天之后,我就学不了英语了,”他闭了闭眼,像是在回忆自己过去的事情,可语气却平静的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我一上英语课就会想到那天的事,我就忍不住浑身发抖。后来慢慢长大了点儿,我才不那么害怕了,但还是不想学英语。” 等他说完,身上的睡衣已经弄湿了一大片,是许弥南抱着他在哭。 许弥南颤抖着肩头,泪珠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周颂言抽了张纸给他擦眼泪,还有心情调侃他:“怎么这么多泪儿可掉呢,都说姑娘是水做的,那你是湖做的?” 他松开许弥南的肩膀,蹲下身去和他对视,然后用大拇指蹭掉他眼角不断涌出来的泪花,像是有无限的耐心,“没事儿,哭吧,委屈了就得哭出来,可别憋坏了。” 眼泪又“源源不断”流了好半晌,许弥南才抬起头,用红肿的眼睛盯着他,抽噎着说:“我心疼你。” 周颂言这下有点哭笑不得了,刮了下许弥南泛红的鼻子尖,无奈的看着他,问:“合着你是哭我呢?” 说完,他又伸出手,轻轻拍着许弥南的后背,一下接一下,许弥南躁动不安的心也慢慢被他安抚。 “都过去了,这些不算什么,错的是他们,应该受到惩罚的也是他们,和我们无关,懂吗?” 他看着许弥南,很认真的说:“别为难自己。” 周颂言嗓音清透,在寂静的深夜里又显得低沉,每一句话都像一颗定心石一样落进许弥南的心里,那些飘忽的、不安的,像深海一样令人窒息的情绪都被压了下去。 许弥南眼里蕴着泪,看周颂言都是重影儿的,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往他身边靠了靠。 他贪婪那一处温暖,不舍得松开,更不想要远离,只想像飞蛾一样,一直向那火光靠近。 于是周颂言就把人圈进了臂弯里。 第22章 周颂言揽着他,两人的睡衣都很薄,此时挨在一起,几乎是肌肤相贴。两颗心也离得无比的近。 “不用怕,我这不好好的吗?现在我也不怕学英语了,”周颂言勾了下嘴角,有意逗他,声音又温柔平和,“i believe you can also do it。” 听了他的英语,许弥南终于是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那点儿将掉不掉的眼泪也就被憋回去了。 周颂言看着他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自己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就问:“想开点儿了?” 许弥南心里的确轻松了不少,于是他点点头,宽慰道:“好多了。” 周颂言站起来,揉了下他有点凌乱的发顶,“行,那我就是没白做出牺牲,”他又没忍住捏了捏许弥南的耳朵,俯下身在他耳边说,“这事儿我只告诉了你,你可得替我保守秘密。” 即使他不说,许弥南自然也不会把这件事再告诉第三个人。 第34章 只是还不等他回答,周颂言就又补了句,“爸妈只知道你被林文轩带走了,具体的我也没和他们细说,放心吧。” 许弥南怔了片刻,抬头看向周颂言。他眼角还挂着泪痕,眼圈发红,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很认真的和他道谢:“周颂言,你真好。” “行了,少拍马屁,”周颂言直起腰来,甩了甩手腕,“英雄救美太消耗体力了,我去煮两碗馄饨,您赏脸陪我吃点儿?” 许弥南其实不饿,但他不想拒绝周颂言,所以朝他一笑,说:“我给你打下手。” 两个人吃完饭已经是深夜了,许弥南躺在床上,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周颂言就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一边陪着他一边看书。 书页翻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和着周颂言平稳的一呼一吸,这样的感觉让许弥南无比安心,不多时就睡着了。 雨声渐停,窗外放晴了。雨后初霁,明亮的天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漆黑的屋子里,许弥南忍不住抬手挡了挡眼睛。 翻书的声音早已消失不见,落地窗变成了一扇小窗户,窗边空无一人,陌生的感觉让许弥南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直到下一刻,在看到自己手背上狰狞可怖的伤疤时,他终于彻底从梦中醒来,医院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也随之灌入鼻腔。 翻开日历,2017年5月16日。 这一觉睡得太久太久了,恍惚间他竟然以为自己还在上高中。 许弥南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这才渐渐清醒过来,原来梦中的场景距离现在已经有两年多了。 其实林文轩那件事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但他始终记得周颂言把他抱出房间时那双发抖的手,记得那天周颂言脸上的伤口,还有那晚周颂言捧着他的脸,一点一点的给他擦眼泪。 这次,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他和周颂言的初识,那些温暖的、明媚的,让他不愿忘记也挥之不去的过往。 他想,回忆总是一次次的向他证实着周颂言的爱,可他真的是个胆小鬼。 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照片,他用两只手费力的把相框捧过来放在腿上。 高中时他和周颂言几乎形影不离,但除了毕业照,两个人就只有这一张合照。 照片里周颂言一手拿着融化了的冰淇淋,另一手搂着他的肩膀。 许弥南带着它远渡重洋,带着它漂泊异乡。无数个从回忆里惊醒的深夜,他都会看着这张照片枯坐到天明。 “周颂言,”颤抖着的指尖轻轻抚摸过照片上的人,一滴泪砸在玻璃相框上,从照片中他的脸上往下滑,一直滑到两人挨着的肩膀上,“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还以为回到了刚认识你的时候。” “我的手伤的太严重了,医生说可能需要两三年才能恢复,真是好久啊,我觉得……”他闭上眼,哽咽了一下,“我觉得好难熬。” 情绪失控,眼泪也就此决堤,许弥南把相框抱在怀里,崩溃的哭喊:“我好疼啊,周颂言。” 第23章 凌晨一点半,许弥南睡熟了,周颂言才轻手轻脚的回了自己的房间。然而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天亮,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不断回想林文轩最后说的那句话。 那孙子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把许弥南当弟弟,他一个做哥哥的,怎么可能对弟弟有别的想法? 而且,他虽然没有喜欢过哪个姑娘,但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啊…… 想不通,周颂言心里格外烦躁,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最后得出结论:傻逼的话能有什么准儿? 这回他勉强把自己说服了,但转头看了眼窗外,天已经亮了个透。 手机响了一下,是周济发的消息:我和你妈妈上飞机了,一个半小时后落地。 得,更不用睡了。 周颂言干脆把手机扔到一边儿,爬起来做了套数学卷子。 一张卷子做完,周济和殷岚之正好也到家。 虽然两个人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赶回来的一路上也是提心吊胆,回家见了许弥南,更是拉着他看了半晌,殷岚之还极其不放心的带他和周颂言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 林文轩被抓,画室他自然也是去不了了,不过许弥南没把自己被他骚扰的事告诉老头和肖霖,他入狱这事也是老头从林母那里问到的。 对于林文轩这人,老头或许早就知道他并非表面那样温柔有礼,但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他又很有天赋,老头以前还总想着把他拉回正途。 可偏偏事与愿违,恶人始终是恶人,即使心底有几分残存的良善,他也终究是会作恶的。 幸而老头到了这个年纪,什么都看开了,如今乍一听到林文轩被抓,虽然惋惜,但也没有多意外。 倒是肖霖,听说林文轩入狱了,一开始还吵着要去见他,说不相信师哥会做违法犯罪的事。不知道后来老头和她说了什么,这姑娘才慢慢接受了现实。 自从这件事之后,许弥南的情绪一直不太好,周颂言知道他需要时间,也没有急于求成的开导他。 好在两个人的月考成绩都没有受影响,尤其是周颂言,因为有了每周一节的“小灶”,他的英语成绩还取得了不小的进步,这下宋葭才勉强把上体育课的权利归还给了周颂言。 北方的六月初还没有完全进入夏天,气温适宜,因此一中每年都把研学旅行安排在端午节前。 第35章 这次的研学旅行为期两天,目的地是隔壁市。 许弥南晕车的毛病挺严重,就算出门前吃了药,上了车也还是靠着窗户打蔫儿。 江声他们几个人识趣的没来折腾他,凑在一起打游戏去了。 周颂言早上起得太早,这会儿拿出耳机打算补觉,又忽然想起之前听谁提过的,说是戴耳机听歌能缓解晕车。 他把耳机线的一边递到许弥南面前,又找了一首舒缓些的曲目,才问:“听不听歌?” 许弥南这会儿两眼发晕,感觉周颂言的声音忽近忽远,跟在空中飘着似的,再加上车里吵闹,所以他没听清周颂言说了什么。 周颂言看他难受得厉害,也没再多问,直截了当的把耳机塞进了许弥南的耳朵里。 那边的打游戏小队因为有郑凡加入,成功连跪两局。 石兴洋扔了手机,痛定思痛,望天哀叹:“我靠,谁再和郑凡一起打游戏谁是狗!” 江声也有同感,关掉游戏凑过来,刚想和周颂言诉苦,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俩人各戴一只耳机听歌,许弥南还正要睡不睡的靠着周颂言的肩膀,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操,”江声没忍住骂了一句,凑到周颂言耳边,小声说,“怪不得表白墙上以为你俩搞对象呢,确实挺黏糊,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周颂言神色僵了一瞬,心里暗骂,怎么老有人误会自己和许弥南纯洁的兄弟情? 他气儿不顺,心里更发闷,有点不自然的别开头,夹枪带棒的回击:“我这是主动承担起当哥的责任,不像某人,多大了还和自己妹妹抢零食吃。” 江声被戳中痛处,“嘶”了一声,想辩驳几句,结果转头从包里掏出一袋薯片,自暴自弃道:“这袋也是抢来的,我不抢能有吃的吗?” 那边许弥南终于坚持不住,头一歪靠在周颂言身上睡着了。 周颂言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指尖不自觉用力,他一愣,手上又松了力道。 薯片碎成两半掉进袋子里。 他转头看许弥南。 这人靠着他睡得倒是舒服。 怎么这么白,晒不黑的吗? 睫毛真长。 “欠你的。”周颂言在心里把人数落了一溜遭,最后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往许弥南那边挪了一寸,之后就没敢再动。 大巴缓慢的行驶了三个小时,终于在酒店门口停下。 许弥南适时醒过来,一睁眼确发现自己靠在周颂言身上,大脑顿时宕机了。 周颂言哼笑两声,伸出胳膊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问:“终于舍得醒了?” 许弥南有点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唇,伸过手去主动帮他拎行李。 周颂言睨了他一眼,自然而然的把自己和他的包都接了过来,“得了吧。” 学校安排的是两人一间房,抽签决定自己和谁睡一个房间。本来周颂言抽到的是和潘睿一起,许弥南和郑凡一间,但周颂言担心许弥南不自在,就主动和郑凡换了一下。 下午的活动是参观当地的一座纪念公园,徒步往返,一共十公里。 大家参观完毕,一路走到了公园的出口,宋葭才组织同学们停下来,指挥道:“前面有几个凉亭,都去休息一下吧,半个小时后集合。” 江声嚷嚷着去帮薛映仪拍照了,石兴洋、郑凡在一旁组织大家开黑,周颂言想起上午江声和石兴洋被郑凡坑吐血的惨状,没参与他们,拉着许弥南去了湖边的亭子里休息。 许弥南在石凳上坐稳,忽然说:“周颂言,我给你画幅画吧。” 第24章 今天许弥南难得有兴致,周颂言自然不会拒绝,利落的找了处阴凉地方坐下,“行,我怎么坐?” 许弥南从包里掏宝贝似的掏出画笔画纸,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周颂言对面,说:“没事,放松坐就好。” 周颂言听了他的话,随便往后一靠,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的确是挺放松的样子。 夏风带走春意懒倦,天气格外干热,北方这个季节总是雨水少,晴天多。午后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洒进凉亭,树叶被吹的轻晃,假山上倒映着的婆娑树影也随着摇曳。 少年坐在朱红色木椅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袖子被他随意挽了起来,露出一截手臂。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挤进来,点点斑驳光影落在他的侧脸上,暖黄色的光晕模糊了他精致漂亮的眉眼。 游走的线条忽然停了下来,笔尖在干净的纸上留下一个黑色圆点。 许弥南出了太久的神,周颂言被他的视线烤得一头雾水,以为他又想起了那天不好的回忆,终于忍不住抬头,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许弥南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笔尖戳破画纸,一条突兀的曲线留在了纸上。 自己刚才竟然在看着周颂言发呆。 许弥南慌乱的放下笔,垂着头说:“对不起啊周颂言,我今天可能有点累了……”他试探着问,“要不下次再画?” 周颂言按灭手机站了起来,“没事儿,又不是作业,累了就不画了呗,”他说着,走过来坐到许弥南旁边,按住许弥南的手,阻止了他将画纸团成一团的动作,又往那幅没完成的画上看了一眼,“我看现在这样也挺好。” 正说着,江声从不远处跑了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许弥南身后,揽住他的肩膀,问:“干什么呢,就差你俩了,再不走送人头该来亲自请人了!” 第36章 两个人刚才都没注意时间,听江声这么一提醒,许弥南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到半个小时了。 周颂言起身,顺势把许弥南收拾好的书包拎起来背上,又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返程走的是一条小路,景色比去时要漂亮很多,就连宋葭也兴致颇高,罕见的和大家闲聊起来,还帮几个女生拍了照片。 但今天的运动量属实不小,回去的路又显得格外漫长,大家走到一半就没劲儿了,不少同学开始嚷嚷着好累。 周颂言想起许弥南那不堪一击的体力,有点发愁,转头把水递给他,还不放心的嘱咐:“慢点儿喝。” 许弥南喘了口气,拧开瓶盖灌了几口水,说:“我没事,不累。” 周颂言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到后面一阵骚动,然后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大喊了一句:“老师,何真真中暑了!” 何真真是薛映仪的同桌,家里条件不太好,脸色蜡黄,人也瘦,看起来就有点儿营养不良,今天又走了这么久,实在坚持不住才晕倒了。 幸好学校准备了辆校车跟着,就是怕有学生不舒服,以防万一用的。 周颂言和许弥南过去的时候,宋葭正扶着何真真往车上走,学英语在一旁亦步亦趋的跟着,一手给她打伞,另一手给她递水。 江声跟在后面,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很没皮没脸的说:“老师,我也有点儿晕。” 这人演技拙劣的过分,宋葭当然看得出来他是装的,但这事毕竟关系到学生的身体健康,她也没拆穿,摆了摆手,说:“上去休息吧。” “谢谢老师!” 江声朝她灿烂一笑,三两步登上了大巴车。 何真真喝了藿香正气水,已经好多了,此刻正坐在座位上休息。 刚才这个瘦弱的效果就在自己旁边晕了过去,薛映仪被吓得不轻,如今仍然心有余悸,一步也不敢离开,就在何真真身边坐着,偶尔询问两句她的情况。 江声走到薛映仪旁边,拧开一瓶水递给她,又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两根棒棒糖,“我从江语那儿顺来的,多了也没有,你俩一人一根昂。” 视线落在两根草莓味的棒棒糖上,薛映仪喝水的动作一滞。 她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遮住眼底复杂难辨的情绪,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学校组织同学们一起吃晚饭。但江声、石兴洋和郑凡已经被酒店的饭摧残怕了,晚上谁也没去,反而拎着外面买的烧烤啤酒去了周颂言他俩的房间。 “我就知道你俩也没去,”江声很不客气的进了屋,往沙发上一坐,还不忘吐槽,“酒店的饭太难吃了,我中午都没吃饱,下午又徒步十公里,快累死了!” 石兴洋把一大袋子飘着热气的肉串放在桌上,大着嗓门招呼大家:“来来来,刚烤的串儿,还热乎着呢,我特意给弥南烤了仨鸡翅!” 许弥南换完睡衣,一溜烟的跑过来,扒着门框说:“你们来啦,我说怎么在屋里都闻到香味了!” 周颂言刚洗完澡,正口渴,伸手拿了罐啤酒喝,喝完舒服多了,就开始调侃许弥南,“出息的。” 许弥南没辜负石兴洋的好意,坐在边上啃鸡翅,啃够了还很顺手的喝了罐啤酒。 周颂言想起这人上回喝完酒头疼一天的“光荣事迹”,忍不住提醒:“少喝点儿,明天睡不了懒觉。” 江声拿了根羊肉串塞住周颂言的嘴,“别小瞧人,我们弥南酒量还是挺好的,”他说着,还很风骚的朝许弥南挑了下眉,邀功似的,“我说的对吧?” 许弥南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 郑凡忽然“哎”了一声,指着面前的电视说,“咱们看恐怖片吧?” 大概是酒壮怂人胆,郑凡这人,平时晚上都不敢一个人去学校厕所,这会儿竟然提议看恐怖片。 石兴洋第一个支持:“我看行,最近有一部特别火的片子,听说可吓人了!” 江声自诩天不怕地不怕,这种关乎面子的事更是一点不退缩:“我必须看啊!”他抒发完豪情壮志,才想起来问这个房间的主人,“颂言,弥南,你俩看不看?” 周颂言向来不表态,在他们看来也就是默许了。 倒是许弥南,起初几个人还担心他会害怕,想不到这人不仅不害怕,看的还特兴奋。 然而电影刚放到一半,石兴洋就害怕的不敢再看下去了。可大家都不怕,他又不好意思说,死要面子的找了好几个借口。 最后许弥南看不下去了,给他铺了个台阶,这人立刻顺坡下驴,说喝了酒头疼,回去睡觉了。 江声这会儿也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一个人占了仨人的地儿,周颂言觉得实在没眼看,让郑凡走的时候顺便也把他弄回了房间。 一部片子还没结束,屋里竟然就只剩下周颂言和许弥南了,偏偏许弥南看的还很认真。 周颂言看了眼电视里夸张的五毛钱特效,假是假了点,但胜在一惊一乍、出其不意,再配合着一阵一阵的背景音乐,的确挺唬人。 他换了个姿势,挨许弥南更近,问:“不害怕?” 许弥南摇头,竟然还有点惋惜的说:“这个女鬼也怪可怜的。” 周颂言抽了抽嘴角。 行,还挺有同情心,这是把恐怖片当苦情剧看呢。 第37章 电影放完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两个人累了一天,这会儿都有点眼皮打架,周颂言关了电视,催着许弥南回屋睡觉。 许弥南上了床盖好被子,周颂言忍着困意,刚准备把床头的夜灯关上,却听这人试探的问:“能不能留一盏灯?” 他抿了下唇,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我……怕黑。” 周颂言把手收回来,笑他:“恐怖片都不怕,还怕黑啊?” 许弥南半晌没有接话,直到周颂言以为他睡着了,自己也准备睡了的时候,他的声音才在寂静的黑夜中轻轻响起,“小时候,我爸打我和妈妈都是关着灯的……从那之后我就不敢关灯睡觉了。” 厚重的窗帘将月光完全遮住,漆黑的房间里,这一盏灯就足以将方寸之地照的明亮,所以许弥南清楚的看到周颂言愣了一下。 周颂言整个人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跟被人点了穴道似的,鲜少像现在这样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虽然知道许智扬不是什么好人,但以前很少听许弥南提起过。 现在他觉得,许弥南不提也是很正常的,毕竟这样的经历,没有人想再回忆一次。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许弥南还有这样的童年。 那时候他刚多大?也就六七岁,挨打了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更没办法保护贺芸。 许弥南第一次在周颂言眼里看到那样动容的情绪。 或许不是第一次,但以前他没有注意到。 怕周颂言因为自己的话心里不舒服,许弥南还反过来宽慰他:“我就随口一说,其实我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了,睡觉开灯就是个习惯而已。” 时间的确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他如今甚至快想不起许智扬的样子了。 周颂言伸手把夜灯调成了温馨的暖黄色。 层层光影透过灯罩映出来,像是夏夜里柔和的月光,让许弥南想起小时候坐在院子里听外婆讲故事的那些光景。 周颂言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平躺着,说:“睡吧,不关灯。” 周颂言已经闭上眼睛了,可许弥南的视线还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整个人被轻轻浅浅的光晕笼罩着,眉宇间的锋利收敛了许多,显得比平时温和不少。 许弥南又想起下午在凉亭的那一幕。 原来,有些画面,即使是再高超的画技也难以完美诠释,只有记在脑海里,刻在心里,才会让人永远记得。 大概是空调温度打的高,许弥南忽然觉得有些热,往下拽了拽被子,然后嘴角漾起一抹笑,闭上眼对周颂言说:“哥,晚安。” “嗯,”周颂言把视线从许弥南的脸上移开,“晚安。” 第25章 第二天的行程是参观当地博物馆,大家又起了个大早,有些同学眼睛还没睁开就坐在了餐厅吃饭,比如江声。 此刻这人正托着脑袋坐在周颂言旁边哀嚎:“靠,怎么出来玩也要起这么早啊?” 郑凡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附和:“就是,老子昨晚做梦都是那个女鬼,一夜没睡好,今天又起个大早!” 石兴洋听完他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呦,还押韵呢,挺有当诗人的潜质啊。” 郑凡拿了个面包堵住他的嘴,“一边儿去!” 江声这会儿清醒点了,凑过来搂着许弥南的肩膀,嬉皮笑脸的问:“弥南,昨晚没害怕吧?用不用声哥安慰你一下?” 周颂言坐在一旁,睨了江声一眼,没忍住,拍走了他放在许弥南肩上的爪子,“得了吧你,他不害怕。” 江声甩了甩挨打的手,调笑道:“看来我们弥南深藏不露啊。” 许弥南放下手里的牛奶,说:“那部电影挺好看的,有机会我可以讲给你们听。” 石兴洋一听,又想起来电影里主角被无头女尸追着跑的情景,顿时脸色刷白,赶紧岔开话题:“不用,不用,来,弥南再吃个面包!” 一群人吃完饭,又坐上了晃晃悠悠的大巴车。 许弥南早上吃的不多,清晨的空气又清新,所以他晕车的症状不算太严重,还能支着脑袋跟周颂言感叹窗外景色优美。 参观完博物馆已经是下午了,宋葭带着大家在餐厅吃过了饭,就启程回了北城。 即使作业堆了一摞,三天端午假期对高中生来说也格外珍贵。 周颂言依旧保持着日上三竿才起床的“好”习惯,但没想到中午他一打开门就看见许弥南在门口徘徊,做贼似的。 见他出来,许弥南立刻在他面前站好,笑着问:“你醒啦。” 周颂言下意识的捯饬了一下自己睡成鸡窝的头发,然后才不疾不徐的问:“在我门口站着干什么,准备毕业去当狗仔?” 许弥南自动屏蔽了他后面那句调侃的话,只回答前半句:“周颂言,你上回让我做的练习册我做完了,有几道题不会……你下午有空吗?” 周颂言已经听出来他打的什么算盘了,偏偏还要故意问一句:“有求于我啊?” 许弥南立刻点头,配合着标准的微笑,看起来极其虔诚。 他这副愿意上刀山下火海的表情正中周颂言下怀。 这人半边身子倚着门框,吊儿郎当的说:“行,”还不等许弥南说什么感谢的话,他就又添了一句,“不过你得给点报酬。” 如果是江声在这儿,肯定要慨叹一句许弥南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周颂言的千层套路,可惜他不在,这人一下就跳进了圈套,被拐了还帮人数钱呢。 第38章 他殷勤的问:“好啊,你想要什么?” “也没什么,”周颂言伸手摸了摸鼻尖,有点心虚的咳了一声,“明天薛映仪生日,薛家办了个晚会,我自己去也没意思,你和我一起,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许弥南和薛映仪也说得上相熟,所以并不排斥,不过他有点不解,“只是,声哥不去吗?” 毕竟有江声在,周颂言烦还来不及,不可能无聊啊。 但周颂言之所以拉着许弥南去,当然不光是为了解闷。 薛映仪的爸妈早就离婚了,俗话说有后妈就会有后爸,薛家就是典型的例子。薛映仪、江声和周颂言三个人一起长大,薛家和周家也一直有合作,薛映仪的后妈看上了周家的家底,她爸则是看上了周颂言的能力,两个老狐狸一拍即合,一直撺掇着薛映仪和周颂言定亲。 虽然周济和殷岚之总是以“孩子们还小”来推脱,但这种正式场合,周颂言总不能拂了薛映仪的面子,两个人还是免不了要逢场作戏。 尤其是在薛家人眼皮子底下的时候,薛映仪必须向周颂言示好,甚至假装和他情投意合。 周颂言不喜欢与那些人虚与委蛇,也不乐意被人逼迫着做什么事,放在别的时候一定会冷下脸来撂挑子不干。 但他和薛映仪毕竟是发小,他不可能为了自己一时痛快就让薛映仪难办。 所以他才想到拉着许弥南一起去,至少自己不至于太煎熬,想跑路的时候还能有个合理的借口。 没有经过薛映仪的同意,周颂言不好把薛家的情况告诉许弥南,只说:“情况有点特殊,不过不用怕,爸妈都会去,我和江声也在,咱们玩一会儿就回来。” 因为是和周颂言一起,许弥南倒不太担心,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当天下午,周济夫妇也难得从公司回了家。 殷岚之化好妆,将一切收拾妥当,才去敲周颂言的房门,“颂言,好了没?咱们要走了。” 这边儿周颂言的门没开,许弥南却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殷岚之听见响动,转身过去,帮他捋了下微微翘起的头发,“小南收拾完啦,这一身好帅啊。” 许弥南脚步顿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咔哒”一声,周颂言的房门被打开了。 这人趿拉着拖鞋从屋里出来,懒懒散散的问:“妈,这么早就去啊?” 殷岚之忍不住念叨他:“不早啦,开车过去还要一个多小时呢。” 周济适时在楼下催促:“都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俩人一唱一和,这是生怕周颂言想出什么鬼点子把今天的晚宴推了。 好在周颂言没让人费心,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殷岚之应了一声,先一步下了楼。 许弥南刚想跟着,却被周颂言喊住了,“许弥南,等我一下。” 他说完又回了房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蓝色丝绒方盒。 盒子里是一枚蝴蝶胸针,下坠一颗同色珍珠,款式复古却不呆板,厚重的金色在灯光照耀下更加流光溢彩,与黑色西装相得益彰,衬得人矜贵却又不会俗气。 直到周颂言帮他把胸针别好,许弥南才回过神来,盯着那枚胸针,木讷的问:“周颂言,你这是……” 周颂言微微弯腰,一边抻平许弥南上衣下摆的褶皱,一边回答他:“以后不用再可惜林文轩送你的那枚了,我的这个比他送的好看。” 在所有配饰中,许弥南格外喜欢胸针,因为胸针总是被戴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只要佩戴者用心,就会更容易感受到设计师想要表达的情绪。 之前林文轩送他的那枚因为做工精细让许弥南爱不释手,但一想到那人的所作所为,他就觉得恶心。 最重要的是,许弥南这人是完美主义者,尤其对艺术品有着极端的追求,他认为,即使是再优秀的作品,被脏污浸染过,那也就不再完美了,不再完美,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所以,就算再舍不得,最后他也还是把胸针扔掉了。 但扔的干脆不代表不会心疼,许弥南为这事难过了好些天,他自以为藏的很好,但没想到被周颂言看出来了。 许弥南抬起手,将胸针从上至下细细摩挲一遍。最后,他把手停留在胸口,拨动珍珠,蝴蝶振翅,就像是在与心跳同频共振。 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金色的蝴蝶仿佛在这个瞬间有了生命,展翅飞进了他的心底。 他低头,盯着周颂言的脚尖,轻声问:“为什么……是蝴蝶?” 这人的反应让周颂言有点摸不着头脑,本来他觉得许弥南一定会喜欢的,可现在心里却有点发虚,只能试探着说:“看你头像是幅蝴蝶的油画,就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末了,他还很善解人意的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不喜欢,下回我送你别的,这个不要了。” 许弥南从情绪中抽离出来,赶紧摇头,“没有,我特别喜欢,真的,”他将视线从胸针上移开,看着周颂言,认真的说,“谢谢。” “喜欢就行,”周颂言暗自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下楼。” 周颂言这下终于放心了,毕竟他说得轻松,什么不喜欢就扔,但这个胸针他可是挑了半个月才选定的,许弥南要是不喜欢,他还得接着心碎半个月。 第39章 一家人虽然出发的早,但路上遇到了晚高峰,果然像殷岚之说的那样,停停走走近两个小时,晚上七点才到。 周济和殷岚之一进门就被人围着应酬去了,周颂言则带着许弥南轻车熟路的绕开人群,直奔偏厅。 薛映仪今天穿着黑色晚礼服,妆容精致,微卷的头发披在背后,此刻正端着酒杯站在人群中央。 大堂冷白色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像是笼了一层薄雾似的白纱,她站在光晕下,似真似幻。 对于薛家的事,许弥南并非一无所知,所以即便周颂言不好开口,他也能猜到一些,如今看到平日里那样傲气的薛映仪周旋在众人之间,他难免心里发酸。 偏厅里大多是各家年龄相仿的少爷小姐,他们几乎没有不认识周颂言的,一见他进门,都笑着打招呼。 即使两个当事人都还在上学,但因为家族联姻在他们这些人看来实在太过寻常,又有薛家的推波助澜,薛映仪和周颂言的关系总是为人津津乐道,似乎他俩将来会结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一群小孩正真是爱八卦玩闹的年纪,这会儿都来起哄。 几个姑娘挽着薛映仪过来,笑道:“映仪快来呀,颂言哥来给你过生日啦。” 薛映仪看着面前的两人,神情难掩尴尬,只能勉强扯出个笑容,“欢迎,”她抬手指了下不远处的沙发,“江声在那边,你们过去坐就好。” 待众人嬉笑着散去,周颂言才靠近了一些,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薛映仪,“老样子?” 第26章 薛映仪捏紧酒杯,苦笑了一下,轻轻点头,“你陪我去跟叔叔伯伯们说几句话就好,少喝点酒。” 周颂言了然,“好,一会儿我过去找你。” 薛映仪没再多留,又和身边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就转身去了正厅。 周颂言拉着许弥南在江声身边坐下,拿了两块蛋糕放在桌子上。 周围人声嘈杂,高谈阔论不绝于耳,似乎整个房子里都充斥着虚伪的气息,酒杯里放着的功名利禄,也随着喉头滚动被西装革履的众人喝进肚子里。 周颂言俯下身去,微凉的唇瓣几乎贴着许弥南的耳朵,“二十分钟我就回来。” 薄唇无意间擦过他的耳垂,带着让人心悸的温度,许弥南的指尖不由缩瑟了一下。 说完,周颂言又不放心的拍了拍江声的肩,嘱咐他:“别喝太多。” 江声没听他的,偏偏还跟他作对似的又抿了口酒,然后朝他摆摆手,“快去吧,我帮你照顾弥南。” 周颂言直起腰,深深的看了江声一眼,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江声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一手拿着酒杯,另一只胳膊搭在许弥南肩上,问:“颂言让你跟他来的吧?” 许弥南察觉出气氛不对,却也只是点了点头。 “每年今天都是他最头疼的时候,”他笑起来,将杯子里的酒一口接着一口的喝进去,“但是没办法啊,谁让薛家喜欢他呢。” 许弥南看得出江声今天很反常,心里有点担心他,但他也知道不该多问,欲言又止半晌,才说了句:“声哥,你是不是喝醉了?要不我去给你拿杯果汁吧。” 江声这人倔得很,听了他的话,只是哼笑一声,固执的反驳道:“我没醉,也不喝果汁。” 许弥南抿了抿唇,忽然拿起酒杯和他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接着仰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那我陪你喝。” 许弥南平时喝酒很慢,刚才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把江声看呆了,他凝视了许弥南好半天,才说:“弥南,你可悠着点啊。” “没事,我酒量好着呢,”话音未落,这人还很豪气的把酒杯拍在桌子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依旧是一口饮下,“喝醉了……有周颂言呢,他带我回家。” 两人各怀心思,正忙着在这边豪饮,却忽然听见正厅传来酒杯摔在地上碎掉的声音,接着是薛沉良压抑不住的怒吼。 江声和许弥南跑出去的时候,就看到薛映仪站在薛沉良对面,一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偏偏眼睛还恶狠狠的盯着薛沉良和她的后妈陈媛。 薛沉良气极,连体面都抛之脑后了,抬手就想再打,但一巴掌还没落下去,手腕就被从旁边赶过来的周颂言制住了。 薛映仪站直身子,伸手将头发拢到耳后。她嗤笑一声,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薛沉良,“我早就和你说了,我不会和周颂言结婚,不会成为你换取利益的工具,可你非要一意孤行,那今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说清楚。” 原来,薛沉良是想趁着这次宴会和周济、殷岚之商量定亲的事,本来周济又像以前很多次那样推脱过去了,可谁知陈媛拿出了一个信封,里面是周颂言和薛映仪牵手甚至是接吻的照片。 陈媛背着薛沉良留了这一手,提前准备了一沓假照片,就是为了把周家推上风口浪尖,让他们不得不同意联姻。 但谁都没想到,薛映仪竟然会当众反驳薛沉良,还明确告诉所有人,自己不可能和周颂言结婚。 薛沉良多年谋算毁于一旦,气急败坏,竟然在大厅里扇了薛映仪一巴掌。 薛映仪嗤笑一声,神情轻蔑,质问道:“这些年我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是外公给的,你们给过我什么?到头来还想让我为了薛家去联姻?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第40章 她扬起手,把照片扔在了陈媛脸上,语气平静,“我还是那句话,别以为用一堆假照片就能威胁到我,我不可能任由你们摆布。” “你!” 陈媛怒不可遏的指着她,还想再骂些什么,却被江声打断了。 他略过陈媛,径直走到薛沉良面前,神情冰冷,和平时截然相反,“伯父,今天是映仪的生日,您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吧?” 江声拿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笑道:“不如看在咱们几家这么多年的交情和合作上,让这件事翻篇,怎么样?” 他故意加重“合作”二字,既是提醒,也是威胁。 周颂言会意,也拿起酒杯和两人一碰。 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让人心头一颤。 如果说江声的话无足轻重,但周颂言这句话对薛沉良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 周颂言这是摆明了不可能接受联姻,薛沉良这么多年来的谋划,在今天功亏一篑了。 薛沉良恨得牙痒痒,却也别无他法,指尖捏着酒杯,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故作和善的说:“我以为颂言和映仪是情投意合,这才急着促成一段姻缘,没想到竟然是我误会了。” 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旁边的人松了口气,有眼色的也赶紧给薛沉良搭台阶,“哎呦老薛,咱们和小辈有代沟,不懂他们那些事,你呀,本来工作就累,就别老是操心了!” 薛沉良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勉强平复了心绪,举起手里的酒杯致歉,“唉,是、是,孩子叛逆期,我也心急,到头来都是误会一场,让大家见笑了!” 几句话敷衍过去,这事算是结束了,众人继续喝酒谈生意,唯有他们四个人还站在原地。 江声最先反应过来,把外套披在薛映仪肩上,陪她回了偏厅。 周颂言捏了捏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然后将酒杯放在一旁,走到许弥南旁边,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问:“吓着了?” 许弥南摇了摇头,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没有,只是……映仪她不会被薛伯父为难吧?” 周颂言按着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不会的,放心吧。” 他已经表态了,他的意思就代表周家的意思,就算薛沉良咽不下这口气,这会儿被为难的该是陈媛,要不是她自作聪明,说不定还闹不到这一步。 “而且还有江声陪着她呢,你就别瞎操心了,”周颂言一边说一边推着许弥南往门外去,“走了。” 许弥南一怔,扭头问他:“这就回去了吗?” 走出大门,周颂言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解开西装的扣子,打趣道:“我可待不下去了。” 想到折腾了半天许弥南也没吃饭,或许刚才还喝了酒,他皱着眉头看了眼时间,说:“还早,带你吃饭去?” 许弥南向来对周颂言的决定没有意见,依旧是点头同意。 两个人没坐车,干脆在路边溜达,好在六月的晚上不算太热,走在街上吹着风还挺舒服。 许弥南刚才喝了好几杯酒,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哪成想这酒后劲儿大,如今风一吹,整个人都有点晕头转向。 他踢开脚边一块小石子,又不老实的揪了旁边树上的一片叶子,做了半晌心理斗争,最终还是没忍住,试探的问:“你对映仪……” 他以前只知道周颂言和薛映仪是发小,却不知道他们还有这样的关系,虽说照今天这情况看俩人联姻的事儿是彻底不可能了,但许弥南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总想问个清楚才踏实。 若是放在平时,他肯定是不会问的,但今天借着酒劲儿,心里想了,也就说了。 “嗯?”许弥南的话没头没尾的,周颂言被他问的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问他是不是喜欢薛映仪。 今夜无星无月,夜空一片漆黑,眼下唯一的光亮就是头顶路灯,昏黄的灯光照下来,在地面上投出两个并肩而立的影子。许弥南就那么背着光站在的暗处,也不往前走,仰着脸,目光灼灼,执拗的追问:“周颂言,你喜欢映仪吗?”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这人的两颊红的过分,一双眼睛跟浸了水一样澄澈透亮,裁剪得体的西装勾勒出他细瘦的腰身,胸前蝴蝶在夜色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周颂言有些情不自禁,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 他闭了闭眼,赶走脑子里那点儿纷乱的想法,抬起手,曲指弹了一下许弥南的脑门,笑着答:“怎么可能。” 他抬脚往前走,边走边说:“你看我像是搞暗恋那种人吗?我要喜欢谁,肯定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不把他追到手绝不罢休。” 许弥南这回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和声哥……” 吓死了,他还以为自己即将见证一场狗血三角恋呢! 四下寂静无声,即使许弥南声音很小,但耐不住周颂言竖着耳朵听,还是听清了他的话。 周颂言起先觉得好笑,之后又有些无奈的扬了扬嘴角,说:“连你都看出来了,我俩认识十几年,他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旁观者清,周颂言觉得薛映仪对江声也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她的处境不允许她和江声把话说开,两个人才一直别扭着。 他叹了口气,认真的说:“但是我真的希望他俩好。” 第41章 周颂言很清楚自己的性格,脾气臭,说话不中听,办事全凭自己心意,可以说是缺点很多,所以他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交心的朋友,能忍受他这么多年的的也就只有江声和薛映仪了。 因此,他也是真心盼着他俩能走到一起。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他伸手揽住许弥南的肩膀,带着他往灯火通明的商场走,“我还是比较关心一会儿吃什么。” 许弥南这会儿舒坦了,把手里的树叶子往垃圾桶一丢,兴高采烈的说:“吃火锅!” 第27章 二楼的露台没有对外开放,此刻只有薛映仪和江声在这里靠着围栏吹风。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之后,薛映仪才缓缓开口:“今天谢了。” 江声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已有了醉意,可他却觉得自己格外清醒,脑袋里似乎有一根弦紧紧绷着。 他看着薛映仪,难得认真的说:“你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强迫你。” 可她已经被逼着做了很多不想做的事了。 薛映仪仰起头,想开玩笑说他天真,但沉默半晌,最终只是伸出手拢了拢肩上的外套,“以后别再为了我出头,会让你和江家难办。” 夜风微凉,她的语气只会比此刻的风还要冷,深深浸透了一颗炽热滚烫的心。 江声转过身去看着她,眼神因为醉酒而有几分迷离,偏偏神色又严肃的过分,“映仪,如果一定要找一个人联姻的话,你选……” “江声,我不会联姻的,”薛映仪打断了他的话,冷着脸说,“我先下去了。” 眼见她要走,江声脑门一热,往前两步挡住了她,低头与她对视,不肯罢休的追问:“映仪,你看一看我呢?我知道,我不够优秀,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那么累,你才十七,不该每天为这些事烦心。” 然而不待薛映仪回答,他便又自嘲般笑起来,整个人都像泄了气一样,破罐子破摔的说:“所以哪怕……哪怕我们只是做做样子,等以后你有能力摆脱薛家了我们再散伙,我也想让你这几年能过得轻松点,别再被伯父逼着和各种男人周旋了。” 这些话他藏了太久,今天终于借着酒劲儿说出来了。 可说完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看着薛映仪复杂的神情,江声觉得自己快要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了。 薛映仪,避开他忐忑而真挚的目光,只是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他,平静的重复着刚才的话:“江声,你的身后是江家,不要因为我让江家为难。” 江声神色一滞,沉默着,细细琢磨她的话。 可笑他和薛映仪相识这么多年,现在才真正窥探到了几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已经身不由己太久了,所以才不想把江声扯进这个漩涡里,宁可孤身一人深陷混沌,也要拼了命的把他推出去,只留自己承受将要袭来的滔天巨浪。 江声站在薛映仪面前,明明比她高出一个头,可看着她时却像在仰望。 他问:“那等我有一天能接手江家了,是不是就可以让你没有任何顾虑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薛映仪听完他的话,眼底的诧异几乎要喷薄而出,可她却选择了保持缄默,很久都没有再和江声辩驳什么。 江声以为她生气了,这会儿也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心急了,于是不再奢求追问出一个答案。 他刚想开口道歉,却见两行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薛映仪的脸颊滑落下来。 江声一惊,心里顿时慌乱起来,抬手给她擦眼泪,“映仪,你、你别哭,我错了,我……” 然而下一刻,他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仍带着对面人体温的外套也从他手中掉了下去。 薛映仪抱住了他。 “你傻吧,你明明讨厌那些,为什么要为了我改变自己。” 她说出口的依旧是责备的话,但这一刻,江声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薛映仪是在乎自己的。 和周家、薛家不同,江家的家业都在江声祖父手里,江老爷子有三儿一女,可惜都没入得了老爷子的眼,于是他把眼光放到了孙子孙女这一辈,因此,江声的几个兄弟姐妹没有不觊觎着接手江家的。 正因为从小见惯了父辈为了金钱、地位尔虞我诈的嘴脸,江声才厌恶肮脏虚伪的名利场,不愿意昧着良心虚与委蛇。 江父江母厌倦了这样的争斗,所以也从不要求江声什么。久而久之,江声也就不负众望的把自己活成了纨绔子弟,只管吃喝玩乐,不问功名利禄。 可江声听了她这话,忽然笑了,“映仪,我这人没什么抱负,我爸妈给我什么我就接着,谁把我的拿走了我也懒得去争,一直抱着混日子的心态过了这么多年,”他停顿了一下,想是在思考措辞,“但就一个,我放不下你。” “所以什么为不为了你的,其实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有私心,我喜欢你,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以前他总是逃避,总觉得自己还小,可如今回头再看,才发现薛映仪早就先他一步成熟起来,承担起了她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 他这样原地踏步的人,怎么能和薛映仪并肩? 江声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映仪,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没有顾虑的和我在一起,信我一次,好吗?” 薛映仪没说话,只是望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第42章 她不习惯相信别人,向来凡事只依靠自己,可这次她还是想要试一试。如果可以,她也想和江声拥有他口中的“一辈子”。 身后是寂静无边的黑夜,脚下是钱权交织的牢笼,他们就站在此处相拥,全凭一颗真心,和满腔孤勇。 “映仪。” “嗯?” 江声从怀里掏出一条项链递到她面前,笑着说:“生日快乐。” 今天所有人都为了她的生日而来,可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真心的祝她快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高谈阔论里没有一丝真情,推杯换盏中尽是假意。 但是没关系,因为还有江声。每年的今天,他都会准时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和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他微微躬身,在她耳边说:“帮你带上?” 薛映仪抬头看他,眼底情绪翻腾如波涛汹涌,然而万千言语皆难诉诸于口,最后只能化作一句,“江声,谢了。” 江声帮她把项链戴好,然后直起腰,盯着她的双目回答:“我甘之如饴。” 端午假期的最后一天周颂言几乎是在睡梦中度过的,午饭过后好不容易醒了,这人又闲得无聊去找“骚扰”许弥南。 许弥南要比他自律太多,中午才从画室回来,吃过了饭就又开始写作业。 赵阿姨出去买菜了,家里就他们两个,许弥南为了通风干脆也没锁门。 只是这人做作业的时候忒认真了点儿,周颂言在门口站着看了半晌他都没发觉,一门心思的写题。 直到一张卷子做完,许弥南伸了个懒腰,一抬头才瞥见门口的周颂言。 他放下笔,支着脑袋看他,笑模滋儿的说:“你醒啦。” 周颂言点点头,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看了眼卷子,问:“对过答案了?有不会的题吗?” 说到这个,许弥南有点得意的看着他,显摆道:“我看了答案,选择题就错了一道呢,而且错的题看完答案也能弄明白,”他讨赏似的凑近过去,“周颂言,我厉害吧?” 许弥南的桌子很大,坐两个人也完全不挤,刚才两人离的挺远,这会儿许弥南凑近了,周颂言才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茉莉花香气,不像是沐浴液的味道,但很好闻。 让人忍不住想要离得更近。 周颂言扭头咳嗽了一下,掩饰住莫名的心虚,一本正经的问:“你喷香水了?” 许弥南闻言一怔,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哦,没有,”他从口袋里掏出几片茉莉花的花瓣,捧在手心递到周颂言跟前儿,“老师在院子里种的茉莉花,下课的时候肖霖塞我口袋里了几朵。” 洁白无瑕的花瓣大概还带着许弥南身体的温度,而此刻又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 周颂言不知怎的,竟然鬼使神差的低下头,靠近去闻他手中的花。 掌心被鼻尖擦过,温热的触感让许弥南的心漏跳了一拍,周颂言的发丝有些硬,碰到他的指尖时,像是有电流流经四肢百骸,让心头升起一种很酥很麻的感觉。 “你……”许弥南极力克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摘点给你。” 思绪回笼,周颂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没头没尾的找补了一句,“……是挺好闻。” 当天晚上,周颂言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被浓郁的茉莉花香包裹着,那种失神的感觉比白天还要强烈,他忍不住想要靠的更近,再近一些……直到香味钻入他的骨头缝里,侵蚀他身体的每一部分。 他贪婪的将茉莉花据为己有,让香气灌满了自己的鼻腔。 周颂言醒的时候天还没亮,他有点儿绝望的躺在床上思考了会儿人生,然后才烦躁的掀开被子,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他怎么会梦到…… 靠。 赵阿姨刚准备好早饭,抬头就看见周颂言从房间里出来了。这个平时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起床的主儿,今天居然没等闹钟响就醒了。 “颂言,怎么起这么早?小南都还没下来。” 周颂言拉开凳子坐下,心不在焉的答:“可能昨天睡多了。” 说话间,许弥南已经从楼上走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周颂言对面,看他神情恹恹的,这人还担心的问:“没睡好吗?” 周颂言看着许弥南的脸,梦境与现实逐渐在他脑海里重合,那些荒谬的情景再次清晰浮现,浓烈的茉莉花香也如浪潮般涌来。 他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许弥南,只能故作镇定的喝了口牛奶,掩饰道:“没事儿,快吃饭,吃完上学去了。” 许弥南以为他是起床气还没撒出去,于是乖乖“哦”了一声,听话的闷头吃饭了。 周颂言一上午都在琢磨这事,连数学课上都在走神,宋葭明里暗里的瞪了他好几眼他都没发现。 许弥南刚想用胳膊肘戳一戳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到下课铃响了。 宋葭推了下眼镜,怒气冲冲的从讲台上走下来,曲指敲了敲周颂言的桌面,“周颂言,你一节课都在走神,来,你给我说说最后一道题的解题思路。” 第28章 这节课讲的卷子难度很大,尤其是最后一题,周颂言琢磨了很久也没能做出来。刚才上课他又在走神,这会儿被宋葭提问,自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43章 周颂言站起来,有点儿心虚,“老师,我下午把这道题弄懂了去办公室找您。” 见这人认错态度倒是积极,宋葭稍微消了点儿气,却又恨铁不成钢,还是忍不住说:“你是聪明孩子,老师不想多说,但马上就要高三了,我希望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周颂言并非是听不进别人劝告的人,也知道宋葭是真心为自己好的,于是从善如流的点头:“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等宋葭走了,许弥南放下手里的笔,转头问他:“你今天怎么了,不舒服?” 周颂言一上午不仅听课走神,而且也不怎么搭理别人,就这么闷头坐了小半天。许弥南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这会儿担心坏了。 周颂言一手支着脑袋,另一手拿着笔恶狠狠的戳草稿纸。听了许弥南的话,他也只是摇摇头,闷声说:“没事儿,就是……有个问题没想明白。” 今天上午刚结束了物理周测,许弥南以为他是在琢磨哪道物理题,这才放心了,说:“没生病就好,实在不行你就去问问老师呗,别太想不开啊。” 周颂言叹了口气,心说自己的确挺想不开,但这事儿问老师解决不了。 他就这么憋了一周,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本想拉着江声去畅乐放松一下,哪知道这人说要去补习班,没空打游戏。 周颂言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了什么,笑着调侃他:“你要奋发图强了?” 虽然这事听起来实在离谱,但石兴洋已经见怪不怪了,此刻俨然是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他都这样一礼拜了,是不是很可怕?” 江声朝他摆摆手,“去去去,看不得别人努力啊?我这是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许弥南重复道:“一个礼拜?” 联想到上周薛映仪生日那天发生的事,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想到江声和薛映仪大概是把话说开了,周颂言为他俩高兴,于是不再强求,只是拍了拍江声的肩膀,说:“那我们回去了。” 和江声他们道了别,两人走出教室,许弥南跟在周颂言身边,说:“周颂言,你要是想去畅乐,我也可以陪你去的,”他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不怎么会打游戏。” 虽然那个问题还没想明白,但周颂言向来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如今暂时把这事抛之脑后,他面对许弥南也就没什么别扭的了。 周颂言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也没有特别想去,就是觉得无聊,哎对了,”他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说周五要出去来着吗?” “啊,”许弥南噎了一下,“一开始是要和肖霖一起去看画展的,但她临时有事,我自己一个人……去也没什么意思。” 其实许弥南也不是不想去画展,只是他看周颂言这几天情绪不高,所以才想着陪他去畅乐打游戏的。 王叔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周颂言打开车门,跟着许弥南坐进去,随口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呗,正好我也挺想看的。” 许弥南略微诧异的看着他,“你还对画展感兴趣啊?” 等许弥南把地址告诉王叔之后,周颂言才靠在座椅上笑着回他:“这不受身边的大画家熏陶么。” 因为不是节假日,看展的人并不多,许弥南一边逛一边小声给周颂言介绍,一路走过去说的口干舌燥。 他讲起画来声情并茂、旁征博引,所以周颂言即使看不太懂,但也不会觉得无趣,偶尔还能提两个问题。 一圈逛完也才七点多,时间还早,两个人一人捧一杯奶茶,沿着路边散步。 晚风吹的人很舒服,许弥南嘬了口奶茶润喉,不由感慨道:“我什么时候能办一场个人画展就好了。” 许弥南的刘海长了一些,被风一吹就显得有些凌乱,头发飞起来甚至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偏偏此刻的他神采飞扬,笑意盈盈,就已经足够让人移不开视线。 周颂言又想起自己刚认识他的时候。 那会儿许弥南还留着半长的头发,肩头的发丝总是微微翘起来,他也不在意,热了就用皮筋把头发随手一扎,落下两绺刘海垂在耳边。 那时候他就想,这人挺有艺术家的范儿。 思绪回笼,他伸手揉了把许弥南的头发,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早晚的事儿,到时候我肯定第一个给你捧场去。” 他说话时语气很坚定,好像真的已经看到了那一天似的。 许弥南被周颂言逗笑了,仰着脸看他时眉眼清隽俊逸,又带着少年独有的稚气。面颊白皙,鼻梁高挺,巴掌大的小脸在路灯下更显秀美。 他挺认真的跟周颂言承诺:“好,等真到了那一天,我请大家吃饭!”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周,几乎所有人都在埋头学习,就连石兴洋和郑凡也开始临阵磨枪了。 尤其是江声,自从薛映仪生日过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课间也不玩手机了,不是做卷子就是找周颂言问问题。 但谁也没想到,薛映仪在这时候被找家长了,一向从不请假的何真真也没来上学。 几个人站在走廊里,看着薛沉良走进了宋葭的办公室,周颂言用胳膊肘戳了戳江声,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映仪什么也没和我说。”江声担心薛映仪被薛沉良刁难,这会儿也着急。 第44章 许弥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议:“咱们要不去门口偷听吧……” 虽然这么做不太好,但事急从权,三个人最后还是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办公室的隔音不好,宋葭的声音清晰的从里面传了出来,“映仪爸爸,您先别急,映仪打架也是为了帮助同学,我们没有批评她的意思,请您过来只是担心映仪情绪不稳定或者被那些人报复,所以就麻烦您今天先带她回家休息,后天再送她来上学。” 薛沉良皱着眉,目光很沉,“我明白,宋老师,但是这件事已经影响了我女儿学习,你们还是尽快处理好吧,还有,我认为映仪就不要再和何真真同桌了。” 话音未落,在一旁沉默着的薛映仪就立刻接住了他的话头,“这件事和真真没关系,我和她已经同桌两年了,没必要换座位。” 薛沉良被她当众驳了面子,没好气的“嘶”了一声,说:“你这孩子……” 宋葭看父女俩的气氛有点紧张,还是没忍住劝道:“映仪爸爸,这件事学校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至于座位的问题……我也会考虑的,今天我就不再耽误您的时间了。” 薛沉良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薛映仪打断了,“宋老师,麻烦了,我和我爸爸就不打扰您了。”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薛沉良和薛映仪走了出来。 薛映仪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三个人,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的对薛沉良说:“我去和他们说几句话。” 江声见她过来,赶紧放低了声音问:“映仪,怎么回事?伯父没有骂你吧?” 薛映仪摇了摇头,但神色仍有些凝重,“真真他爸欠了很多钱,追债的总是骚扰她,刘小猛你们记得吧,他有时候会帮真真赶走那些人,昨天放学路上我正好遇到他们打架,就拉着真真跑,结果被年级主任撞见了。” “你没受伤吧?吓到了没?”江声说着,一脸不放心的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就差把人拉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了。 “没有,但是这事闹大了,真真今天没来,我担心她爸爸会打她,”她顿了一下,试探着问,“你们放学能不能帮我去她家看一眼?” 虽然这是真真的家事,薛映仪知道自己不该告诉江声他们,但薛沉良这几天肯定会把她看得死紧,不让她再出门,她又怕真真被那个酗酒成性的男人关在家里虐待,所以只能把这件事托付给江声。 江声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乐于助人,向来路见不平一声吼,尤其还是薛映仪请他帮忙,立刻满口应下,“映仪你就放心吧,帮助同学我义不容辞!” 他又不放心的嘱咐,“你在家里要是受委屈了,给我打电话昂,我随叫随到。” “嗯,”薛映仪看着他,扬起嘴角,忍住了拥抱的冲动,只说,“你们也注意安全,我走了。” 直到薛映仪拐个弯下了楼,周颂言才拍了下江声的背,调侃他,“行了,别目送了,回去上课吧。” 何真真家远离市中心,几个人从学校坐车过去用了将近四十分钟,车子七拐八拐后终于在一栋单元楼前停了下来。 楼道里散发着老旧小区才有的霉味儿,昨夜下了雨,今天房顶还在渗水,墙面被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三人上到了四层,周颂言往前一步敲门。 一下、两下都没人应,他敲了很久,里面才有人不耐烦的喊了句:“谁啊!” 周颂言顿了一下,忽然计上心头,说:“在你家门口看到了五十块钱,是你掉的吧?” 一听这话,那人立刻应声,“哦,是我的!” 老式的防盗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那人狐疑的看了周颂言他们几秒,然后下意识的想把门关上。 周颂言眼疾手快,扒住了门框,然后硬生生往里闯。 他们几个来之前都换下了校服,三个男人在这儿堵着门,又一脸怒气,任谁看了都心里发慌。 男人看他们来者不善,也以为是讨债的,竟然没脸没皮的直接往地上一跪,抓着周颂言的裤腿,说:“我说了再宽限几天,我真的没钱了!” 周颂言嫌弃的抽开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是个中年男人,很瘦,脸却浮肿的厉害,蓄着胡子,两腮凹陷,双目无神,一看就是酗酒成性的样子 第29章 江声用手抵住门框,迈步逼近他,问:“你女儿呢?” 男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头大喜,讨好的笑起来,说:“你看上我女儿了?那这样,你把他们带走,我欠的钱……也就一笔勾销吧?” 他不是没想过把何真真送给要债的人抵债,只是那些人说何真真又瘦又小,还不会说好听的话,所以没人看得上,是想卖都卖不出去的赔钱货。 如今江声上赶着来问,他以为仇家这是改变了主意,登时松了口气,乐的不行。 江声“啧”了一声,不耐烦的催促道:“你先把人叫出来再说。” 男人连连点头,转身打开了一直锁着的卧室门。 何真真被男人从房间里往外拽,一开始还很抗拒,扒着门框不肯出来,但抬头见到门外的人是江声他们,她脚步一顿,暗自松了口气,刚想开口,却见许弥南偷偷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何真真立刻会意,没再说话。 “真真,”男人难得的对她笑起来,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你跟他们走,过好日子去,爸不拖累你了,昂?” 第45章 看着他这副虚伪的嘴脸,许弥南泛起一阵恶心,不露声色的捏紧了拳头,强忍着想要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何真真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钟,之后便像是觉得恶心一般把目光移开了。她在心里嗤笑一声,清瘦的脸上写满了嘲讽。 幸好今天来的是江声他们,如果真的是那些要债的人,她怎么可能还有好下场? 但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她在这个房子里生活了六年,到头来能带走的东西却连一个书包都没有装满。 临走前,男人却挡住了大门,又说:“你们也看到了,我女儿长得挺漂亮,学习还好,聪明,七万卖给你们我亏了,不如……”他搓了搓手指,“你们再补给我两万,怎么样?” 江声一听这话,险些没忍住冲上去给他一拳,最后被许弥南硬生生拉住了。 他心里气不过,低声骂了句“畜生”。 然而下一秒,周颂言毫不犹豫的抬起腿,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上,骨瘦如柴的男人顿时仰头跌了出去,摔了个四仰八叉。 周颂言将何真真拉到自己身后,低下头,漠然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警告道:“别得寸进尺。” 这人贪财,但又欺软怕硬,被周颂言这一脚踹怕了,此刻连屁都不敢放,更不敢再提要钱的事,还好声好气的把几人送走了。 何真真没有丝毫留恋的跟着他们出了门。 直到上了出租车,她才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今天你们要是不来,我恐怕会被我爸打死。” 许弥南看着她胳膊上的青紫痕迹,心头一酸,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轻声安慰道:“没事了,不用怕,都会过去的。” 坐在副驾驶的江声转过头来,说:“高三这一年你就别再回去了,要不办住宿吧?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们帮你。” 何真真一听他们要帮自己垫付学费,赶紧摇头推拒,“不用的!我平时的奖学金和助学金够交一年的学费和住宿费了,就是以前我担心我爸去学校闹事,才一直不敢住校。” 听她这么说,三个人才稍稍放心一些:好在何真真对未来还有自己的打算,只要能考上大学,她就能逃离那个吸血鬼一样的男人了。 宋葭知道一些何真真家里的情况,如今又听说发生了这样的事,就决定让何真真暂时住到她家里去,等住宿的手续办完再搬进学校。 车停在宋葭家的楼下,许弥南还不忘嘱咐她:“咱们是朋友,以后你要是再遇到麻烦,你就告诉我们。” 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夜色愈浓,瘦弱而坚韧的少女站在车窗前,弯下腰,朝他们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跟着宋葭一步一步走进亮着灯的单元楼。 期末前的最后一周终于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按照一中的惯例,最后一科考完,同学们都要留下来大扫除。 宋葭站在讲台上给大家分工:“一组二组打扫教室卫生,三组四组去操场,五组去图书馆,”说完,她还不忘给同学们加油鼓劲儿,“大扫除只占用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收拾完就可以放假了!” 想到即将到来的暑假,同学们顿时觉得干劲十足,恨不得立刻把学校打扫干净,争取早点回家。 周颂言和许弥南是五组的,两人一人拿了一个扫把,跟着大部队往图书馆去了。 一中的图书馆不小,由两个班的同学负责,三班的同学们只需要打扫三层和四层。 四层是顶层,平时去的人很少,从建校以来就没有翻新过,格外老旧,有时候一进门就能碰一鼻子灰,因此大家都不太乐意去。 潘睿本想自己去,但没想到图书馆的管理员老师临时叫他去整理藏书,无奈之下,只能在组员里选人去。 许弥南不忍心看潘睿为难,便主动站了出来,“班长,我去打扫四层吧。” 潘睿感激的看了许弥南一眼,但想到顶层又大又脏,他就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弥南,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许弥南刚想说没问题,但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刚从外面拿了抹布回来的周颂言打断了。 他在许弥南旁边停下,对潘睿说:“我和他一起去。” 两个人打扫起来要容易得多,潘睿这回安心了不少,“那辛苦你们两个了。” 周颂言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拉着许弥南去了四层。 四层有两个藏书室,他们俩只需要把每个藏书室的桌椅都用抹布擦一遍,然后再把地面打扫干净就可以了。 许弥南将一块拧干的抹布递给周颂言,“我去一室,你去二室吧,咱们分开打扫,这样快一点。” 周颂言没有异议,一手攥着抹布,另一手拎着扫把,迈开步子往二室走去了。 许弥南打开一室的大门,果然不出所料的被呛的闭眼咳嗽了几声。 他挥开面前的尘土,走进去,从最里面开始打扫。 好在这间藏书室不算太大,他一个人扫也费不了多少劲儿。 擦完最后一张桌子,许弥南直起身,满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工作成果,然后就准备去拿扫把扫地。 他刚迈出去一步,藏书室里的灯忽然就熄灭了,本就昏暗的屋子顿时变得一丝光线也无。 什么都看不见了。 许弥南心里“咯噔”一下,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抹布从他的手中滑下去,掉在了地上。 第46章 他回过神来,赶紧伸手去摸裤子的口袋。 手机落在教室了。 许弥南在藏书室最里面的角落,要摸黑走出去本就有些困难,再加上他心里害怕,此刻更是一步也不敢挪。 手心很快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许弥南咽了下口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然而,那些痛苦的回忆就像汹涌的巨浪,将人裹挟进无边深海。处在漩涡中的人四处逃窜,却仍然避无可避。眼见着求生无门,他只能任由自己放弃挣扎,就此溺毙。 许弥南想起许智扬挥舞拳头时狰狞的面目,想起贺芸抱着他躲在墙角时瑟瑟发抖的身躯。 一片漆黑中,他又听到了酒瓶砸在血肉上发出的闷响,随之而来的,还有贺芸再也压抑不住的哭声。 没有人来救他们。 黑暗困住了他的心灵,童年困住了他的一生。 十年过去了,他再也没能走出那个关着灯的屋子。 许弥南颤抖着蹲下身去,两只手紧紧抱住头,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怕。可无论如何,他仍然无法克服那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恐惧。 他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自己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 忽然,藏书室的门被人打开了,手电筒微弱的光从外面照了进来,他的世界也一点点变得明亮起来。 周颂言脚步急促的跑进来,就看见了缩在墙角的许弥南。 “许弥南!”他一边喊,一边加快速度朝他跑过去。 许弥南以为自己幻听了。 没有人会来救他的。 十年前没有,十年后又怎么会有呢? 直到有一束光刺破黑暗照亮了眼前,直到发抖的身体被周颂言搂在怀里,许弥南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就那么愣了半晌,才缓缓把头抬起来,怔怔的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周颂言。 许弥南仍然觉得不可置信。 他紧紧抓住那人的衣袖,含泪的双眼一错不错的盯着他。 半晌,他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原本的声音,试探着开了口,哑着嗓子问:“周颂言?” “南南,”周颂言将手电筒放在地上,然后伸出手抱紧许弥南,一下接一下的拍打着他的脊背,“别怕,我在这儿。” 许弥南看着他,沉默了半分钟之久,然后猛的扎进他怀里,眼泪跟洪水决堤似的往下流。 他搂紧周颂言的脖子,任由眼泪浸湿那人的衣领,他只是边哭边问:“周颂言,你来救我了,是吗?” 周颂言伸手扣住许弥南的后脑勺,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认真的告诉他:“是,我来了,没事儿,都过去了。” 许弥南抽噎了片刻,直到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他才轻声说:“好。” 第30章 等许弥南的心绪平复了一些,周颂言才扶着他站起来,然后把手机塞进了他的手里,尽量放缓语气,说:“手电筒照着路,咱们出去。” 许弥南努力控制住颤抖的手,握紧手机,依旧回答“好”。 “咱们现在下楼,”周颂言推开门,紧紧抓住许弥南的手腕,低声安慰,“我牵着你,不用怕,慢慢走。” 他的掌心很热,许弥南觉得自己像是被烫了一下,紧接着,五脏六腑归位,身体里凝固的血液也终于重新开始流淌。 周颂言的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回荡,像是温暖的泉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许弥南温柔包裹。 许弥南跟着他,一步一步的迈下楼梯,剧烈的心跳也渐渐平复。 两个人下到三层集合的位置,正好遇到急忙跑上来的管理员老师和潘睿,还有其他几个一起来打扫的同学。 潘睿看组员都到齐了,组织大家往回走,“学校突然停电了,咱们直接回教室吧。” 外面的天还很亮堂,周颂言关掉手电筒,问许弥南:“好点儿了?” 眼前骤然变得明亮,许弥南不太适应,下意识伸手挡了挡眼睛。 其实他还没有完全缓过来,但为了不让周颂言担心,许弥南还是习惯性的回答:“我没事了。” 两个人走在最后,刚好没人注意他们。 周颂言把胳膊搭在许弥南的肩上,两根手指随意摆弄着他鬓边的碎发,“有事就是有事,没事就是没事。” 他垂眸,视线落在许弥南水亮的眼睛和挺拔的鼻梁上,认真的说:“许弥南,你可以试着对我说实话。” 不知为何,许弥南被他看的有些心惊,抿了下唇,踌躇片刻,说:“……还有点害怕。” “好。”周颂言说完,拉着他拐了个弯走进超市,买了两杯奶茶。 他拿出一杯,把吸管扎进去,递给许弥南,然后轻声劝慰:“放松点儿,没事了。” “周颂言,”许弥南把奶茶捧在手里,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好多了,真的。” 等两个人慢慢悠悠的回到教室,江声也已经从操场上回来了。 他收拾完书包,把大家招呼到自己旁边,兴致勃勃的提议道:“过几天咱们去海边吧,享受高三前的最后一个假期!” 石兴洋笑他:“江大少爷不是要发奋学习,不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鬼混了吗?” 江声给了他一个爆扣,“我这叫劳逸结合,这样才能提高学习效率,懂不懂?” 郑凡强忍住笑,故意刺激他:“懂,我们都懂!” 第47章 江声懒得搭理他们,转头向周颂言和许弥南求助,“你俩可必须去啊,没有拒绝的机会!” 周颂言不是第一次和江声一起出去旅行,自然没什么可拒绝的,但想起来许弥南可能不太适应,他便转头去问身边的人,“去吗?” 许弥南本来还在纠结是和大家一起出去还是留在家里画画,但听说要去海边,他立刻来了兴趣,满口答应。 许弥南长大的地方没有海,他只去过一次海边,还是很小的时候跟着爸妈去写生那次。大概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许智扬还对他们母子很好。 见所有人都没有异议,江声拍板敲定,“行,说好了啊,下周咱们就去,谁也不能临阵脱逃!” 果然,放假之后周颂言又开始了晚上不睡白天不起的生活,尤其是仗着周济和殷岚之工作忙不在家,这人还时不时的半夜去骚扰许弥南。 也难得许弥南和他作息一致,经常画画到凌晨,每次周颂言去敲他的门,两人都是一拍即合,蹑手蹑脚的避开赵阿姨出门去吃宵夜。 如果被赵阿姨发现了,周颂言就主动揽下来,说是自己拉着许弥南出门的。每当这时候,他在许弥南心里的形象就会更高大帅气一些。 放假的一周过得像是比上学时快一样,一眨眼就到了几个人约定好出去玩的日子。 江声已经提前找好了民宿,是个二层小楼,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海,但因为位置比较偏僻,所以平时住的人不多,胜在安静惬意。 老板是个留着半长发,喜欢弹吉他的大叔,年轻的时候拼命工作,赚了不少钱,如今老了,就在这里买了栋小楼,也不为盈利,单纯是想结交些志趣相投的朋友。 几个人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但耐不住许弥南心急,跑去海边耍了一遭,踩了一脚沙子,这下才终于满意的回去睡觉了。 大半夜,周颂言正窝在床上打游戏,手机上方忽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min:帅哥,睡了吗? 表情包:[小猫探头] 秒回:? min:你饿吗? 周颂言看完消息,脑子里就已经浮现出许弥南那无事献殷勤的表情了。一想到这个,他就心情大好,忍不住笑起来,还很幼稚的故意逗许弥南,回道:不饿。 对面沉默了半分钟,然后发来了一串流泪的表情。 周颂言偏偏不顺着他的意思来,还在和他开玩笑:毕竟我晚上吃饱了,不像让有的人,晚饭没吃几口就跑去踩水。 他这招百试百灵,许弥南果然妥协了,发来一条语音,哀求道:“周颂言,我饿了,你就行行好,陪我出去吃点东西呗?” 十分钟后,两人站在了楼下。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任何公共交通还在运行了,那时候也还没有共享单车这一伟大的发明,于是他俩出门吃夜宵只能靠走。 好在离民宿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许弥南挑了两个饭团,又拿了两盒牛奶,满意了,乐呵呵的付了钱。 便利店里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透过窗户隐约能看到海,俩人走到窗前,挨着坐下。 今晚天气出奇的好,无风无云,只有一轮皎洁明月,闪烁着的点点星光洒在平静的海面上,随着浪花翻腾起伏。 许弥南把饭团啃完,又喝了小半盒牛奶,之后才靠在椅子上,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他一只手托着脸颊,发呆似的,定定的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海,忍不住感慨一句:“好漂亮啊。” “是很漂亮。”周颂言侧头看了许弥南半晌,竟没发现自己在笑,等反应过来,才觉得自个儿跟个傻子似的。 他扭过头去,强迫自己不再看许弥南,然后掩唇咳嗽了两声,说:“日出的时候也好看,”周颂言说着,又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了,“吃完回去睡一会儿,早上起来去看?” 许弥南想到周颂言的作息,尽管心里再期待,却也还是忍不住质疑:“你起得来吗?” 周颂言很不服的反驳他:“当然了。” 当然是起不来的,周颂言对于自己赖床的本领有清晰的认知,所以他干脆一夜没睡,打游戏到四点多,然后把许弥南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许弥南期待过头了,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才睡着,被周颂言叫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晕乎,但耐不住大脑太兴奋,出了门竟然一下困意全无,精神头好的完全不像个只睡了一小时的人。 夏天日出很早,不到五点,太阳就从海平面升了起来,天空的深蓝逐渐褪去,变成很浅的颜色。鲜艳的朝霞从海天一色处蔓延开来,第一缕阳光洒在茫茫大海上,像是有千万簇的金色火焰同时燃烧。 许弥南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像是想要永远记住这一刻。 周颂言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眼角渐渐染上了缱绻温柔的笑意。 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发到了朋友圈。 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完全沉浸在这幅美好的画面里。直到很久之后,周颂言才忍不住问许弥南:“看傻了?” 许弥南闭了闭眼,从对美景的震撼中抽离出来,转过头去,与身后的人对视。 透过那双含笑的眼睛,他窥见了站在漫天霞光中的自己。 许弥南觉得自己有些贪心,可他还是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周颂言,以后还能再来吗?我们一起。” 第48章 周颂言被他逗乐了,“当然能啊,”他随手捡起脚边的一个贝壳塞给许弥南,“每个地方的景色都不一样,你要想看海,下回带你去别处。” 许弥南把贝壳捧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的欣赏半天,最后得出结论:“好看!” 两人从海边溜达了一圈,回去正赶上江声他们三个吃早饭。 一见面,郑凡就谴责道:“我可看见颂言的朋友圈了,好啊你俩,背着我们去看日出,搞二人世界!” 石兴洋嗤了他一声,“还二人世界,你说话怎么这么肉麻。” 周颂言脚步一滞,抿了抿唇,回怼:“说的跟你们起得来似的。” 许弥南坐到江声身边啃面包,嘿嘿一笑,熟练的打圆场,“这不是怕你们起太早,白天没精力出去玩嘛。” 这话江声倒是极为认同,“对对对,明天你们谁想看谁去,我反正是起不来。” 石兴洋接过话头:“不是说好了今晚喝酒撸串吗?要不干脆别睡了,明天直接起来看日出!” 周颂言适时补刀,“江声三杯倒,喝完酒不让他睡觉,就要撒酒疯,你还是别指望他了。” 被人揭了老底,江声不满意的“啧”了一下,不甘示弱的反驳道:“你看不起谁呢!” 第31章 几个人打闹着吃过了早饭,去市区逛了逛,傍晚回来的时候拎了两大袋子肉串和啤酒,开启众望所归的“夜生活”。 没想到一拐进院子,就看见民宿老板大马金刀的坐在门口等他们。 江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很是自来熟的凑过去,问:“叔,你怎么过来了?” 老板留着一圈胡子,半长不短的头发勉强扎起来一个小辫,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身后还背了个吉他。 石兴洋一见他这身打扮,立刻联想到自己在电视里看过的那些街头艺人,不由感慨:“叔,你好酷啊!” 老板是个典型的北方男人,听了夸奖自己的话也不谦虚,爽朗的哈哈一笑,然后才指了指桌上的黑色袋子,说:“来我们这儿就得吃海鲜,你们不是本地人,容易被坑,我买了点儿给你们拿过来。” 江声乐呵呵的回:“谢谢叔!晚上在这儿一起吃吧,我们正好要烤串。” 老板倒也真没拒绝,还挺高兴,大手一挥说:“行,那我不客气了,今天正好带了吉他,给你们唱几首歌听。” 一群人在小院里忙活半晌,终于穿好肉串,支起烧烤架,像模像样的烤了起来。 虽然老板已经年过六十了,但和年轻人没有什么代沟,又格外健谈,几个人都挺爱听他讲故事。 他说自己出生在大山里,小时候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后来赶上饥荒,父母哥哥都饿死了。那时候他还很小,大冬天,守着四面漏风的破屋过了半个月,差点冻成冰雕。 村长看不下去了,把他带回了家,后来日子慢慢好了点,他就自己念书,还考上了大学。 但是村长家没钱供他上学,他就出去给人打工,什么都干,累死累活的三个月,终于挣到了学费。结果交学费前一周,突然听说村长去世了。 村长早年丧妻,中年丧子,孤家寡人的,就他算是老板的半个儿子。他把钱拿出来,给村长下了葬,但是大学也上不成了。 他只能接着去上班,后来挣了点小钱,又赶上恢复高考,就去参加考试了,还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 大学里,他遇到了一个朋友,两个人一起创业,喝酒喝到胃出血。最开始也是小有起色,但那时候创业前景不好,难免有失败的时候。有一回把钱赔空了,血本无归,俩人租不起房子,挤在地下室啃馒头。 再往后,国家大力开发经济特区,他们就去了南方闯荡,没想到真的挣了钱,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等他把故事讲完,几个人都啧啧称奇,石兴洋忍不住拿起酒杯敬他,“叔,你是真厉害,我佩服!” 老板豪气的和他碰了碰杯,感慨道:”都是为了生存,现在回头再看,也是真的挺难,不过我这一辈子,确实不白活!” 吃饱喝足,天高海阔的扯了半天,老板来了兴致,要给大家唱首歌。 他把吉他从盒里拿出来,边弹边唱: “我的爱人,请把从前遗忘,” “全当我们,曾经好梦一场。” “今天分别,道阻且长,” “擦干眼泪,背上行囊,” “挥手再见,不问前路何方,” “我会永远,记住你的模样。” 他在寂静的深夜里低吟浅唱,嗓音像是被岁月的沉沙包裹着,听起来格外喑哑。宁静平和的曲调从他指尖溢出,仿佛那些跌宕起伏的旧年往事也随之缓缓流淌。 郑凡平时喜欢听歌,自封“中华小曲库”,等到老板弹完一首,他好奇的问:“叔,这歌太好听了,能不能告诉我叫什么,我回去也下载到歌单里!” 老板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有些老旧了的吉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闷头喝了口酒,才说:“这是那位朋友写给我的歌,没有名字。” 听完这话,大家似乎都意识到了点什么。 当年和老板一起创业的朋友是他的女朋友? 不过听这意思俩人也早就已经分手了。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江声本想率先站出来缓解尴尬,哪成想石兴洋这会儿喝大了,还没开口就要吐,郑凡赶紧把人拉住,半推半扛的带着他往屋里走。 第49章 许弥南放心不下,跟着站起来追过去,“我去看看他。” 江声看了眼时间,对老板说:“叔,今天太晚了,你就别回去了,反正这儿也是你家。” 这栋楼有上下两层,六间房,他们五个住,正好空出来一间。 老板点点头,还很善解人意的说:“你们去休息吧,我收拾一下这里。” 江声本想帮他一起,结果站起来就被椅子腿绊了一下,差点摔个大马趴。 周颂言扶着他的胳膊,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回去吧,我收拾。” 江声不好意思的冲俩人笑了一下,也没客气,说:“那我先上去了。” 江声进了屋,院子里就剩下老板和周颂言。 老板嘴上闲不下来,一边忙活一边笑着问他:“小周啊,多大了?” “十七。” “真年轻,谈恋爱了没啊?” 周颂言搬凳子的动作一顿,摇了摇头,说:“没有。” 老板看了眼屋里,确定没有人在客厅,才凑到周颂言身边,有些八卦的小声问:“喜欢小许?” 这句话对周颂言来说无疑是平地惊雷,天空破开口子,他心里那场酝酿多时的大雨就这样措不及防的下了起来,把他从头到脚淋了个彻底。 手里的抹布应声而落,他赶紧捡起来,低着头,一边擦桌子一边故作镇定的回答:“叔,你别开玩笑了,他是我兄弟。” 老板大笑了两声,很识趣的不再追问他,只是拍了拍周颂言的肩膀,说:“年轻人,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喜欢就追嘛。” 他停了一下,故意调侃他:“还有,这桌子你刚才擦过一遍了。” 周颂言心里慌乱,尴尬的停下动作,抬手摸了摸鼻尖,有点儿不知所措的看向他。 老板似乎知道他有话要问,所以不发一言,只是平静的与他对视,眼里带着点儿慈爱的笑意。 半晌之后,周颂言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开口了,“叔,他是个男的,我也是。” 因为心里没底,他连声音都有点发颤,眼里是少有的迷茫。 周颂言从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刚认识了一天的人袒露心声,可他等不了了,他急于确认一个答案,为自己的诸多反常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他自认为比同龄人老成,做什么事都十拿九稳,可偏偏在许弥南这儿,他总是时不时乱了阵脚。而且对待感情这事,他也一点经验都没有,自己喜欢的要是个姑娘也就罢了,但那是许弥南,他的哥们儿。 他这人,哥还没当好,就想着跟人家搞对象,这多不合适啊。 老板拉着他坐下来,眼角皱纹随着他的笑容一同绽开,“我也没说过给我写那首歌的是个姑娘啊。” “世俗的眼光总是认为男人就该喜欢女人,可这是谁规定的?”他闲适的靠在椅子上,摇了摇头,“我很不认同。” “这不是病,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拿了袋子里仅剩的两罐啤酒,递给周颂言一罐,自己打开另一罐喝。 “我问你,他是姑娘你还喜欢吗?” 周颂言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 别说变成姑娘了,就是许弥南变成小猫小狗小猪,他也想天天把他揣怀里带着。 老板笑着,自顾自的和他碰了个杯,说:“那不就得了,你喜欢他,跟他是男是女又没关系,那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他摘掉帽子,露出花白的头发,仰面望着天上闪烁的繁星,说:“还是那句话,人生一世,别等到我这个岁数了再后悔,晚了。” 当初他和对方两情相悦,但那个年代没有男人和男人搞对象这样的事儿,说出去十里八村都得把他们当怪物游街示众。 两个人也都以为是自己病了,所以一直忍着,都没敢把心意说出来。 就这么蹉跎了许多年,对方年纪也到了,被家里叫回了老家相亲,临走前只留给他一盘磁带。 磁带里录的就是这首歌。 可惜那个时候没有qq微信这样的联络工具,连电话都不多,分开了就是分开了。 此后的几十年,不知生死,总之他们再也没见过。未能诉诸于口的爱意就成了一辈子的遗憾,和当年的磁带一起被封存起来,永远难见天光。 只有故事里的人倔强的守着回忆过了一辈子,在深夜祈求着虚无缥缈的来生。 周颂言一直纠结的问题就这么轻松的被人解决了,心里难免五味杂陈,他打开啤酒灌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他却忽然觉得很轻松。 说的对,他就是喜欢一个人而已,有什么错? 要是许弥南也喜欢他,他俩就搞对象,结不了婚就谈一辈子恋爱。 要是许弥南不喜欢他,他也不强求,大不了一辈子当兄弟,起码把心意说出来了,不让自己后悔。 “叔,”他跟人碰了下酒杯,扬起嘴角,“谢了。” 周颂言这回舒坦了,干活也倍儿有劲,利索的把院子打扫干净,等他从屋里收拾完垃圾再出来,老板已经走了。 石兴洋抱着马桶吐了半个小时,郑凡和许弥南忙前忙后的照顾他,好不容易把人送回屋,郑凡也回房间睡觉了。 第32章 许弥南本想直接回卧室睡觉,但想起周颂言还在外面,放心不下,于是转个圈又下了楼。 他出去的时候,周颂言正坐在躺椅上发呆,老板不在,院子里就他自个儿,偏偏这人嘴角还挂着笑,不知道的要以为他大半夜着了魔了。 第50章 周颂言想的出神,许弥南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还没去睡?刘叔叔呢?” 周颂言坐着,许弥南站在他旁边。屋里的灯光稀稀落落的洒出来,照在许弥南身上,一圈圈光晕在他背后绽开,模糊的勾勒出他的身形轮廓。 周颂言刚才心情太激动,脑子还算清醒,如今放松下来,又有夜风一吹,酒劲便上了头,此刻看见许弥南过来找自己,他心里愈发高兴,更加飘忽起来。 酒壮怂人胆,况且这人还一点也不怂,嘴上更是没把门的。 他抓住身边人的手腕,仰面看着他,驴唇不对马嘴的说:“许弥南,往后你如果还想看海,我就一直陪你看,要是腻了,咱们就去别的地方,去哪我都和你一起。” 周遭太过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在这样静谧的夜色里,周颂言这话显得更加暧昧。低沉的嗓音像是在许弥南耳边骤然炸开,禁锢着他手腕的掌心也灼热的过分。 许弥南慌乱的把手腕从他手里抽走,避开他直白的目光,说:“周颂言,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睡觉吧。” 周颂言的视线落在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上,愣了几秒,忽然又笑了,乖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好。” 周颂言被他架着往楼上走,两个人贴的很近,这人几乎要黏在许弥南身上了。 其实许弥南不太喜欢啤酒的味道,因为那总是让他想起许智扬,可周颂言即使喝了酒,身上仍然是好闻的沐浴液味道,此刻还混杂着海风咸涩的气息。 周颂言的发丝蹭过他的脸颊,痒痒的,许弥南也莫名觉得自己脚步发虚,脸也有点发烫,像是喝醉了。 许弥南把这醉鬼安顿好,给他倒了杯温水搁在床头,又不放心的把空调打高了两度。 一切办完,他才舒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等走廊的脚步声消失,周颂言才睁开眼,眼神清明,毫无醉意。他在心里感叹了一通自己高超的演技,然后才有点心虚的咳嗽了两声,脱掉衣服,走进浴室洗冷水澡。 第二天早上,果然没有一个人起来去看海,所有人都很默契的一觉睡到了中午。 草草吃完了午饭,江声和石兴洋就嚷嚷着要去游泳。 几个人租了游泳圈下水,在海里泡了三个小时才算过瘾。 潇潇洒洒的玩了五天,临走前,石兴洋提议大家一起在海边拍张照。 郑凡积极响应:“对对对,来,咱们自拍两张!” 许弥南闻言,犹豫片刻,往前走了几步,拿出手机说:“我给大家拍吧。” 石兴洋把他拉回来,“别啊,咱们小团体一个人也不能少!” “没关系,正好我……”他笑的有点牵强,“我本来也不上镜。” 周颂言看着许弥南的动作,像是发觉了什么,抬手拦住还想再劝的石兴洋,“没事儿,弥南拍照好看,让他拍吧。” 石兴洋听他这话,歪头想了会儿,认同的点点头,“也对,弥南学画画,审美肯定好。” 许弥南僵硬的笑了一下,却显然松了口气,“嗯,我来吧。” 等几个人摆好姿势,他站到不远处,正对着大家。 江声戴着墨镜,穿着花里胡哨的短裤,左手搂着周颂言,右手举起来比了个“耶”,然后大喊:“声哥帅不帅!” 所有人异口同声:“不帅!” 得知殷岚之生病的时候,周颂言正在家里写暑假作业,周济忽然打电话过来,喊他俩去医院。 两人刚一赶到,就看见周济轻手轻脚的从病房里出来。 周颂言上前两步,急切的问:“爸,我妈怎么样了?” 周济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放心吧,已经做完手术了,没什么大问题。” 那天凌晨,殷岚之觉得胃疼,只是没当回事,吃了药就准备去公司,没想到早上情况更严重了,她疼的太厉害,才来了医院做检查。 没想到竟然是急性阑尾炎,必须立刻做手术。 想到殷岚之的身体,周济无奈的叹了口气,“岚之工作太累,三餐又不规律,身体大不如前了,这段时间你们尽量多来陪陪她,别让她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殷岚之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许弥南正坐在沙发上背书。 “小南,你过来了。” 她一觉睡醒,脸色好了不少,就是声音还很沙哑,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许弥南点点头,走过去扶殷岚之坐起来,“舅妈,喝点水吧。” 因为她手上还插着针管,拿东西不方便,许弥南就倒了杯温水喂给她。 “颂言回家拿换洗衣服了,顺便把赵阿姨煲的汤带过来。” 殷岚之喝了水,觉得舒服不少,有点费力的朝他笑了笑,说:“辛苦你俩了,其实晚上不用你和颂言陪着我的,你们在这儿也睡不好。” 许弥南帮她把枕头垫高了一些,笑着回她:“没事的舅妈,您只管好好休息就行。” 周颂言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这话,一边把东西放桌子上一边跟着附和,“就是,妈,你和我爸别太拼命了,挣那么多钱,我俩都挥霍不完,也挺发愁的。” 讲相声似的。 殷岚之被他逗笑了,舒展开眉头,嗔道:“净贫。” 说完,她又习惯性的不放心,问:“小南你们两个吃饭了吗?” 第51章 周颂言晃了晃手里的饭盒,“赵阿姨刚煲的汤,还热着呢,我俩沾您这位大美女的光,也喝点儿。” 许弥南把饭盒接过来打开,先给殷岚之盛了一碗。 周颂言看他忙前忙后的盛汤,皱着眉走过去,把他手里的饭盒接过来,说:“你这手是创造艺术品的手,我还等着它升值呢,你就用它盛汤啊?小心烫了这宝贝。” “宝贝”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嗓音干净清透,尾调勾勾连连,带了点儿懒洋洋的调侃,就这么猝不及防灌进了许弥南的耳朵里。 他神色一僵,两只手不上不下的停在半空中,心头没由来的一阵酥麻。 明知道不是喊自己,可他就是忍不住浮想联翩…… 等他脑子里百转千回的琢磨了一大圈,那人已经把饭菜都拿出来摆好了。 周颂言拉着他坐下,“愣什么神呢,吃饭。” 思绪回笼,许弥南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只能把刚才的想法归结于自己心里有鬼。 周颂言和许弥南毕竟是两个大男人,照顾起殷岚之也不方便,所以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是赵阿姨过来忙活。 殷岚之出院那天,周济推了工作来医院接她,周颂言和许弥南也蹭他的车回家。 窗外下着小雨,雨声淅淅沥沥的透过车窗传进来,周济偶尔和殷岚之说两句话,大多是关心她的身体,周颂言靠着椅背听歌,一只耳机分给了许弥南。 两人挨得很近,许弥南能闻到熟悉的洋甘菊香气,这味道很清爽,并不腻人,他闻了也不会晕车,反而觉得舒服。 耳机里放着的是张国荣的《今生今世》 歌词唱到“感激天意碰着你”时,许弥南没忍住,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看周颂言。 耳机牵动两人勾缠着的发丝,而那人也正好低垂着眼眸,与他对望。 窗外雾气氤氲,天地间一切都变得灰蒙蒙,唯有周颂言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里,有炽热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几乎要将许弥南包裹吞噬。 雨势越来越大,可瓢泼大雨浇不灭心中的火苗,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冲破牢笼,昭然出现。 “天也老任海也老,” “唯望此爱爱未老,” “愿意今生约定他生再拥抱。” 心跳错乱,呼吸凝滞,许弥南像是被烫了一下,慌忙避开他的目光。 回家之后,这人又开始把自己关在屋里画画,周颂言闲得无聊,就帮他计时,有一回他竟然在屋里画了十一个小时零三分。 后来实在困得不行了,许弥南本想躺在沙发上眯一会儿,没想到直接睡过去了。 周颂言敲门叫他吃饭,结果半晌也没人应,他一进去就看见这人蜷在沙发上睡觉,手里还攥着一个没打开的颜料盒。 脸上、身上,没一处是干净的,地上也堆满了被揉成纸团的废稿,画板上放的是一张干净的白纸。 合着画了这么久,一张都不满意,这是又撕掉从头开始了。 周颂言叹了口气,把他抱起来,心里斥了句:“什么比赛这么重要,连命都不要了?” 或许是在他怀里待的不舒服,许弥南还不老实的动了几下,两只胳膊自然而然的环上了他的脖子。 周颂言身子一僵,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加快步子往卧室走。 许弥南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两天没吃饭,他饿的前胸贴后背,也没来得及思考自己是怎么回的卧室,爬起来洗了个脸,就出屋找东西吃。 周颂言正坐在客厅打游戏,桌子上摆着蛋糕、水果还有一堆零食。 许弥南顿时两眼放光,小跑过去坐到他旁边,惊叹道:“哇,周颂言,你去洗劫超市了?” 第33章 周颂言放下手机,嗤了一声,“我怕某位大画家饿死。” 一边说着,他顺手撕开桌子上的一个包装袋,把里面的面包塞给他,“赵阿姨去买菜了,晚上给你做糖醋排骨。” 许弥南听完,乐呵呵的跟他讨巧,“大画家现在觉得很幸福!” 这人就着面包又喝了罐牛奶,顺便待在旁边看周颂言打了局游戏,这下浑身舒坦了,满血复活,“噔噔噔”的跑回楼上接着画画去了。 进屋前还扒着门框漏出个头,提醒周颂言,“吃饭的时候叫我一下哈,谢谢颂言哥!” 好一个有事颂言哥,无事周颂言。 吃过了晚饭,周颂言在客厅看电视,赵阿姨从厨房出来,问他:“颂言,这是小南的手机吗?他落在饭桌上了。” 周颂言循声看过去,说“是”。他走过去把手机接过来,“我给他拿上去吧。” 刚走到许弥南卧室门口,他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目光落在来电人的姓名上,周颂言情不自禁皱了下眉,犹豫几秒,还是敲响了许弥南的房门。 “谁呀!” “是我。” “我在浴室洗澡,你进来吧。” 许弥南的声音隔着两道门传过来,显得有些发闷。 周颂言推门进去,站在浴室门口说:“你手机响了。” “是谁打的电话?” 周颂言顿了一下,回他:“肖霖。” 许弥南扯着嗓子喊,“哦,你帮我接一下吧!” 周颂言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说:“你好,弥南在洗澡,有什么事吗?我转达给他。” 第52章 对面的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开口:“啊,好消息,弥南的画得奖了,全国第一哎,我爷爷让我告诉他一声。” 得奖? 这么说,许弥南早就把要拿去参赛的画准备好了,那他这几天一直闷头在画的是什么? “hello,你在听吗?” 肖霖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周颂言应了两声,说:“在,谢谢,我会告诉他的。” 或许是他连声音都透露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感觉,肖霖不想再和周颂言有过多交流,只说:“也替我恭喜他,那我挂了。” 挂断电话,周遭变得格外安静,只有浴室里不断传出来的水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周颂言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忽然又想起昨天把人抱在怀里时的手感。 这人不好好吃饭,最近又瘦了,抱起来跟捧着一堆骨头架子没什么差别,两根蝴蝶骨能戳死人。 但偏偏抱起来就是不想撒手。 这头周颂言早就神飞天外了,根本没注意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 许弥南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周颂言坐在沙发上走神,老僧入定似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头一会儿皱起来一会儿又舒展开。 “周颂言?” 周颂言回过神来,转头看他,目光落在那人还在滴水的头发上,接着,视线下移,是白皙修长的脖颈。 毛巾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突出的锁骨也随着动作暴露在了周颂言的视野中。 浴室里的水汽弥漫出来,带着湿热的潮气,沐浴液的茉莉花香也随之飘进鼻腔。 周颂言忽然觉得好热,不由的伸手扯了两下领口。 许弥南没察觉他的异样,趿拉着拖鞋走过来,问:“肖霖说了什么?” 周颂言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这才勉强平复了纷乱的心绪,说:“她说你的画得奖了,全国第一。” “这么厉害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毛巾帮他擦头发。 微凉的发丝穿过的指尖,鼻尖盈满了洗发水的清香,那股没由来的燥热再次蔓延上心头,周颂言有种自己发烧了的错觉。 “第一?”他说完,赶紧把手机拿过来。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像是在反复确认,之后才惊呼了一句,“周颂言,我拿到奖金了!” 许弥南把手机举起来,周颂言就低头凑过去看,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许弥南的发丝蹭着他的耳廓,弄得他心里都跟着发痒。 “五千?”周颂言笑着捏了捏他的后脖颈,“这么多呢,厉害啊。” 许弥南抱着手机欣赏半天,然后才喜滋滋的侧头看他,说:“我请你还有声哥他们吃饭!” 这么多天的努力没白费,周颂言也打心底里替许弥南高兴。 他垂头看着许弥南,扬起嘴角,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小心他们宰你。” 许弥南跟农民翻身做主了一样,自己挣了钱,心里有底气,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说:“没事,我有钱!” 果然如周颂言所说,江声他们几个人听说许弥南要请客吃饭,都跟饿狼扑食一样,立刻就答应了,下一秒就计划起吃什么来。 最后几个人决定去吃火锅。 “来来来,咱们恭喜弥南,”江声拿起杯子,大嗓门的喊,“全国第一,太有实力了!” 石兴洋仰头将杯子里的饮料一饮而尽,又用拳头锤了锤自己的胸口,貌似情真意切,“弥南,苟富贵,毋相忘啊!” 几个人用有限的文采说了半晌车轱辘话,中心思想就是夸许弥南未来可期,并且告诫他学成归来那天别忘了哥几个的鼎力支持。 一群人从火锅店走出去,还都觉得不尽兴,江声看了眼时间,打个响指,提议道:“咱们去唱歌怎么样?” 果然,此话一出,大家都积极响应,嚷嚷着今晚不醉不归。 ktv里,郑凡拿着话筒鬼哭狼嚎,就差声泪俱下了。 此情此景,简直是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江声两手堵着耳朵,扯着嗓子问石兴洋:“他怎么回事?失恋了?” 石兴洋回他:“还没恋上呢就失了!” 许弥南听不懂,还很好奇,于是凑过去问:“什么意思?” 江声捂着肚子笑了半晌,抬手擦擦眼泪,了然道:“简单来说就是表白被拒绝了!” 周颂言在旁边吃水果,没参与他们的闲聊,但听完这话,手上动作却是一顿。 他犹豫了几秒,然后放下插水果的叉子,转而去开了瓶酒。 郑凡还在撕心裂肺的唱《死了都要爱》,石兴洋终于听不下去了,招呼大家:“太无聊了,要不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 江声和郑凡一致同意。 周颂言转头看许弥南,“要玩吗?” 许弥南向来不会扫别人的兴,而且他很少玩这些,确实也挺想尝试一下,所以很利落的答应了。 几个人围成一圈,江声随手拎了个瓶子放到中间,“转到谁,谁就得在真心话和大冒险里选一个,选不出来就喝酒。” 石兴洋搓了搓手,跃跃欲试,“我先转!” 他手劲儿大,瓶子转了四五圈,最后才朝着江声停下。 江声抽了大冒险的卡:和你对面的人对视三十秒。 他对面是石兴洋。 江声“嘶”了一句,刚想骂娘,却又不愿意破坏游戏规则,只能耐着性子照做了。 第53章 三十秒结束,石兴洋欲哭无泪,哀嚎道:“这是你的大冒险,怎么受惩罚的是我?” 郑凡在一边幸灾乐祸,结果下一轮江声就转到了他。 “郑凡,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郑凡说着,抽了一张卡牌,等他看清了上面的问题,就更加笑不出来了。 石兴洋凑过去看,还把问题念了出来,“上一次表白被拒绝的原因……我草哈哈哈哈哈。” 这问题可太毒了,江声忍不住调侃道:“这题不好,容易伤害到我哥们幼小的心灵啊!” 郑凡叹了口气,倒是没逃避问题,直截了当的说:“人家说,高三了,要努力学习。” 石兴洋追问:“那你问没问她,毕业之后呢?” “问了,”郑凡灌了口酒,“人家说毕业之后就得异地了,不想谈异地恋。” 江声哀叹一声,拍了拍郑凡的肩,过来人似的劝慰他:“兄弟,早点放手吧,对谁都好。” 酒过三巡,瓶子转到了周颂言。 他默了片刻,说:“我选真心话。” “得嘞,”石兴洋把一摞卡牌在他面前摊开,“来,看你手气!” 江声坐在他旁边,伸长了脖子去看卡牌上的问题。 看完之后他“切”了一声,把头扭回去,还很不屑的说:“这问题没劲。” 许弥南忍不住问:“是什么?” 不等江声开口,就听周颂言自己把问题说了出来,“有没有喜欢的人。” 江声搂住周颂言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说:“我和颂言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么多年,都没见他对哪个女孩上过心。” 然而下一秒,周颂言将卡牌扔回桌子上,薄唇开合,吐出一个字来:“有。” 这一个字不亚于平地惊雷,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场面足足静止了半分钟。 江声迅速重塑起崩塌的世界观,然后试图把他的话圆回来,“颂言,这是真心话,可不能开玩笑啊!” 周颂言转头,就看见许弥南跟傻了似的定在原地,嘴巴微张,眼神一错不错的黏在了他的脸上,一双手都快把酒杯盘包浆了。 他看着许弥南,回答的却是江声的问题,“我没开玩笑。” 石兴洋瞪大眼睛,惊呼一声:“我草,颂言,你不会喜欢映仪姐吧?” 还没轮到周颂言反驳,江声先急了,抬手给了石兴洋一个爆扣,“别瞎说。” 周颂言摇头,答案依然是否定的,“不是。” 这么大的八卦,郑凡也暂时从失恋的阴霾里脱身,凑近了问:“到底是谁啊?” 周颂言看着瓶子轻笑了一声,扬了扬下巴,说:“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第34章 几个人铁了心想把这个人问出来,可偏偏周颂言对这事闭口不提了。 石兴洋好奇心作祟,把目光投向许弥南,“弥南,你知道颂言喜欢的是谁吗?” 许弥南正在出神,被他这么一喊,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剩下的半杯酒也全部洒在了地毯上。 他心里发慌,下意识伸手去捡,却被周颂言猛然按住,“你用手捡什么?别动。” 他大概是太着急了,说话时的语气算不上温和,甚至有点冷。 许弥南无措的抬头看他,低声喊了句“周颂言”。 周颂言被他这一眼看的没了脾气,叹息一声,揉了下他的发顶,安慰道:“没怪你。” 看许弥南不在状态,似乎心情不好的样子,江声识趣的说:“今天也挺晚了,要不咱们散了吧?” 许弥南抿了抿唇,垂着头说:“抱歉大家,我可能有点醉了。” 几个人一听这话,赶紧说没事。 出房间结了账,江声他们三个都各自回家了,周颂言和许弥南站在门口等出租车。 ktv大厅放着抒情的老歌,门口摆着的几盏灯发出或红或蓝的光,偶尔有进进出出的客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灯下映出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彼此挨得很近。 周颂言忽然开口:“许弥南,”他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刚才玩游戏的时候,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周颂言把许弥南的身子掰过来,逼迫他看着自己,神色极其认真,“我……” “车来了。”像是在刻意逃避什么,话还没说完,许弥南就已经挣开了他,往马路边跑过去。 出租车上,许弥南坐的离他八丈远,靠着车窗装睡。 周颂言心里跟被猫挠了似的发痒,头一次体会到如坐针毡、如芒刺背的感觉。 他也知道这事儿得循序渐进,不能把人吓着了,可看到许弥南那样的反应,说不失望是假的。 难道他平生第一回跟人表白,就要以失败告终了? 一进家门,许弥南就跟躲瘟神一样跑上楼了,生怕周颂言逮着他说话似的。 周颂言那点激情被抽干了,这会儿也有点泄气,走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妄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然而洗完澡躺在床上,辗转两个小时,他还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周颂言这人,天生犟种,认准了的事就没有只做一半的道理,况且他也想问问许弥南到底是怎么想的。 于是,凌晨两点,周颂言敲响了许弥南的房门。 “许弥南,我知道你没睡,把门打开。” 第54章 没人回应。 周颂言不肯放弃,威逼利诱他:“你不可能一辈子把自个儿关屋里吧,不吃饭了?不上学了?” 半分钟后,许弥南含含糊糊的回了句:“门没锁,你进吧。” 周颂言没犹豫,利索的推门进去,生怕许弥南反悔似的。 这人果然也没睡,正像个鹌鹑一样缩在窗边画画,废纸扔了一地,头发乱成了鸡窝,不知道的以为表白失败的是他呢。 周颂言坐到沙发上,对他招了下手,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来。” 许弥南摸不透他的想法,只当他是来自己这儿撒气的,于是心惊胆战的坐过去,差点一不小心把手里的铅笔掰折。 不过周颂言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开心,更没像平时那样嘲讽他。 他只是伸出手,把许弥南凌乱的刘海捋顺,放低了声音,说:“今天我吓着你了。”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他在和许弥南道歉。 许弥南没答话,周颂言也默契的没有等他的下文,只是自顾自的接着说:“其实这事儿我也想了挺久,一开始我以为自己不正常,可是我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他伸手,想把人抱在怀里,可到最后也只是用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耳垂。 “我知道你是男的,还是我弟,可这些都不影响我喜欢你,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 没有人规定怎么样才算喜欢一个人,因为只有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自己才能真切的体会到“喜欢”的感觉。 对周颂言来说就是,许弥南高兴他就高兴,许弥南难过他就想怎么才能让这人重新高兴起来。见着许弥南他就舒坦,看许弥南跟别人好他就吃醋。 许弥南怔怔的看了周颂言半晌,颤抖着肩膀,像是在积力克制自己,可最后他也没能如愿,只能任由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下来。 周颂言有点意外许弥南的反应会这么大,此时竟生出几分后悔。他轻叹一声,似是无奈,又像心疼,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帮他把眼泪擦掉。 “后来我想通了,但又怕你知道之后接受不了,我就想,要不一辈子和你当兄弟算了,什么搞不搞对象的,能跟你在一块儿就行呗。” 说到后面,他弯了弯嘴角,自嘲一般,“但是我这人不懂知足,也怕自己以后会后悔,所以今天没忍住,把这事儿说出来了。” 周颂言坐的离他近了些,两只手捧着他的脸,问:“我不用你立刻回答我,但你起码别躲着我,行吗?” 他捏着人的后颈,指尖插入许弥南柔软的发丝里,似承诺又似安慰,“无论怎样,我都是你哥,这个不会变。” 许弥南红着眼圈抽噎了许久,直到周颂言盯着他盯的眼皮发酸,他才突然站了起来,发疯似的把周颂言推开,自己也往后退了好几步,还险些一个趔趄跌在地上。 周颂言手疾眼快的扶住他,情不自禁捏紧他的手腕。 可这人却挣扎着甩开周颂言的手,满脸眼泪也浑然不觉,只是不停的摇头,几近哀求的冲他喊:“周颂言,别喜欢我,你不该喜欢我!” 周颂言也知道这事对许弥南来说的确有点难以接受,但他还是没想到他会如此抗拒。 “弥南,你……” 视线交汇,许弥南清晰的看到那人眼底的无措。几秒之后,他冷然避开周颂言探求的目光,推开他的手,木着脸说:“颂言哥,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是兄弟。”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像是块千斤重的石头,把周颂言砸了个头晕眼花,也砸碎了他所有的希冀。 他不知所措的看着许弥南,被甩开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周颂言僵在原地,心如擂鼓,可寂静的深夜里只有秒针转动的滴答声,这一颗心脏跳的再如何剧烈,也只能在胸腔里痛苦挣扎,不能剖出来拿给人看。 “这是你给我的答案么?” 他明明说过了,不急于要一个回答,可许弥南甚至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他。 许弥南点了点头,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子也随即掉了下来。 周颂言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许久之后,他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眼角却溢出苦涩,“好,我明白了。” 他收回手,没再多说一句话。 看着周颂言失魂落魄的走出房间,许弥南整个人脱力一般跌坐在沙发上。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任凭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始终没有勇气再回想刚才周颂言的神情。 那天之后,许弥南就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周颂言。 周颂言没办法,更不敢去他面前晃悠,只能就这么和他僵持着。 一中的准高三生向来只放一个半月暑假,八月二十号就要正式开学了。 开学前一天,周柏松喊他俩回老宅吃饭。虽然许弥南还是躲着周颂言,但老人家邀请了,他自然也不会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和周颂言一道过去。 前几天一直下雨,今天好不容易赶上个大晴天,周柏松就坐在院子里喝茶,华珍在他旁边浇花,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周颂言暂且把心事收敛起来,走进院子,挨着周柏松坐下,吊儿郎当的说了句:“爷爷,奶奶,最近身体挺好吧?” 许弥南跟在他后面,把给老两口带的补品放下,笑着喊了声外公外婆,然后就一言不发的在周颂言旁边坐下了。 第55章 隔辈亲这话不假,两个老人见了小辈都格外欢喜,华珍把浇花的壶放下,走过来,“我们好着呢。” 周柏松照旧要关心一下他俩的学习,“开学高三了,压力大不大?” 周颂言搬出惯来的说辞:“就那样吧。” 许弥南答:“还好。” 周颂言看了一眼旁边如坐针毡的许弥南,知道这人不自在,他也不打算自找没趣的在这儿碍人家眼,利索的站了起来往屋里走,“一路上过来渴死了,我去找点水喝。” 陈姨从屋里走出来,说有电话找华珍。 老太太去接电话了,院子里就剩下周柏松和许弥南。 他倒了两杯茶,推给许弥南一杯,笑着问:“颂言你俩吵架了?” 许弥南接茶杯的手险些抖了一下。 他舌头有点打结,勉强编了个瞎话:“……没有,外公。” 周柏松哈哈笑了几声,说:“往常你俩过来,哪次不是黏在一块儿?今天这小子拉着个脸,一进门就回屋,你也是,就差把不高兴写脸上了。“ 那点儿小心思被揭穿,许弥南低着头,心虚的抿了下唇,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说:“是闹别扭了,没……没什么大问题。” 哪儿是什么闹别扭啊,分明是自己把人家孙子掰弯了…… 许弥南越想越觉得愧疚,低着头,恨不得一句话也不说。 周柏松喝了口茶水,抬头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说:“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不懂,自己去解决吧,就是记着一点。” 许弥南看着他,默默等待下文。 “话要说开了,两个人才能走的长久。无论是夫妻还是朋友,都这样。” “外公我……”他垂着眼帘,默了片刻,依旧只答,“我明白了。” 第35章 开学之后,江声他们也察觉出了这两个人的不对劲,但看着周颂言那张能把人冻死的冰山脸,没有一个人敢来问。加上进入高三后课业紧张,久而久之,大家都像是把这事给忘了。 许弥南依旧每天学校、画室、家三点一线,平时在教室一言不发的刷题,周末就把自己关在屋里画画,存在感几乎降低为零。 九月一号,新生报到,周颂言、江声和石兴洋被宋葭派去帮学弟学妹搬行李。 结果,第二天周颂言就“不负众望”成了被新生们讨论的风云人物。 一整天,三班的门槛都要让人踩烂了,不知道多少女生趁周颂言不在的时候把情书送过来。 各种花色的信封在他桌子上堆了一摞,偏偏这人还不拿下去,就在桌面摆着,招摇过市的,连宋葭都明里暗里的提醒他收敛点。 但这人就跟天生不知道收敛俩字怎么写一样,不仅情书照收,午饭之后还在学校里大摇大摆的逛了一圈,然后提回来了一袋子零食。 “我靠,”石兴洋显然被这场面震惊到了,“现在的女生追人都这么霸气吗?零食一送就是一袋子!” 他伸手抓了袋薯片,“哎”了一声,“这……发票还在里面?” 周颂言拍开他的手,拎着零食坐回座位,一点儿让他吃的意思都没有。 石兴洋不服气,坐到许弥南的位置上,说:“薯片不行,给我根棒棒糖总行吧,反正你都收了,不吃也是浪费啊。” 他探头过去,结果在袋子里找了一溜遭,又悻悻的把手收了回来,吐槽道:“你这收的棒棒糖怎么全是奶味儿的?这味儿齁甜,也就弥南爱吃。” 石兴洋说完,抬头就看见许弥南和郑凡从外面走了进来。 正主回来了,他自然要让位。 石兴洋从座位上站起来,和两人打了个招呼。 郑凡看到周颂言桌子上的零食,也忍不住感叹:“我靠颂言,你这魅力也太大了。” 石兴洋砸吧两下嘴,捂着胸口,故作惋惜的摇头晃脑,说:“可惜啊,她们还不知道,咱这位大帅哥已经心里有人了!” 许弥南闻言,下意识的看了周颂言一眼,结果发现那人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有一瞬间许弥南觉得自己像是个骗人感情的渣男。 像是被周颂言的眼神烫到了似的,他赶紧避开,手忙脚乱的坐回了座位。 郑凡有意缓和周颂言和许弥南的关系,赶紧说:“哎呀弥南,你中午去美术社团迎新,还没吃饭吧,正好颂言这儿有零食,你要不先吃点儿垫垫?” 周颂言顺坡下驴,拿出一个面包放在许弥南桌子上,然后转头看着他,眼里满含期待,“这个,你爱吃的。” 许弥南知道,周颂言这是有意放低身段讨好他,可他铁了心不为所动,伸手把面包推了回去,目不斜视的盯着桌子上的课本,只说:“不用了,谢谢颂言哥。” 这句“哥”越听越刺耳,周颂言咬了下牙,忍下把这人按住训一顿的冲动,压低了声音,说:“许弥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拒绝了我,自个儿心情又不好,一天天吃的比猫还少,一个礼拜瘦了一圈儿,你还要命吗?” 高三生活本来就累,江声和石兴洋几个人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恨不得一天吃六顿。许弥南倒好,愁眉苦脸的,吃的一天比一天少,在家为了躲着周颂言,有时候连夜宵也省了。 “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自己,那你到底在乎什么?”周颂言气急了,伸手扼住许弥南的手腕,“许弥南,你就是想让我后悔,然后知难而退,是吧?” 第56章 他力气太大,许弥南被他抓疼了,却也没有甩开,只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受着,像个没有生气任人摆弄的木偶。 周颂言看他这副模样,顿时哑火,只觉得头昏脑涨的,心里一阵抽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嗤笑一声,松开许弥南,泄了气似的靠着椅背,说:“好,你赢了,我后悔了。” 此话一出,许弥南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接着,他听到周颂言说:“许弥南,你真狠啊,你折磨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我。” 他侧目看了一眼许弥南,眼里情绪翻腾,“我要是知道你为了让我放弃会这么糟蹋自己,我那天一定不跟你表白!” 周颂言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控制不住的变大,幸好现在是课间,教室里吵闹,这才没人听到他的话。 许弥南依旧闭嘴装鹌鹑,将“冷暴力”进行到底,期望时间能治愈一切,幻想着哪一天周颂言新鲜劲儿过去,就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于是他们俩就这么一直处于一种半冷战的状态,直到周颂言在体育课上打篮球受伤。 体育课对许弥南来说太没劲,以前他还能看周颂言他们打比赛,现在大多时候他都是坐在篮球场外围背书写题。 今天留的作业还停留在第一题,笔尖渗出的墨染黑了试卷,许弥南却仍然在出神,一笔没动。 写不进去,他心里烦躁,刚想闭眼眯会儿,忽然听到江声在篮球场那头大嗓门的喊:“我草,颂言,你没事儿吧?” 接着就是石兴洋气喘吁吁的嚷嚷道:“颂言崴脚了,站不起来,你们快过来扶他啊!” 周颂言受伤了。 严不严重? 疼不疼? 那点儿不愉快顿时被抛之脑后,许弥南把书扔到一边,转身跑进了篮球场。 他扒开人群,大步冲到周颂言身边,扶着那人的胳膊,满脸焦急的问:“周颂言,你怎么样?” 这人的眉头紧皱着,嘴唇苍白的过分,鬓发也被汗水浸湿了,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脚踝。 看起来伤的不轻。 偏偏等许弥南过来问他了,他还别过头,臭这个脸说:“我没事,能忍。” 江声:“忍什么忍,我带你去医务室!” 他说着,就想把周颂言扶起来,然而手刚伸出去,却又缩了回来。 “那个……”他摸了摸鼻尖,朝石兴洋使了个眼色,“医务室在哪来着?” 石兴洋立刻会意,一拍脑门,说:“我靠,我也不知道啊,”他思索了片刻,忽然把目光放到许弥南身上,“弥南,你是不是去过?” 之前运动会的时候,许弥南还真陪同学去过一次。 “我知道,我带他去吧。” 他担心周颂言的伤势,也顾不得什么冷战不冷战的事儿了,利索的架起这人就往医务室走。 等两人走远了,江声朝石兴洋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问郑凡:“我俩这演技,牛逼吧?” 郑凡认同的点点头,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禁拍手感叹,“颂言这招苦肉计也真管用,看给弥南急的。” 江声抱着手臂说风凉话:“也不知道颂言干什么缺德事儿了,给弥南这么好脾气一人气成这样。” 石兴洋想了一会儿,一拍脑门,惊呼道:“我靠,他俩不会喜欢上同一个姑娘了吧?” 郑凡摇了摇头,“我看不像。” 一中很大,从篮球场走到医务室要绕过半个操场,加之许弥南还搀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周颂言,走起路来更是费劲。 周颂言看他累的满头大汗,又愧疚又心虚,说:“我自己走吧,没事儿。” 他说着,就要挣开许弥南,结果不知碰到了哪儿,疼的他“嘶”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又不敢动了。 苦肉计虽然是计策,但苦也是真的苦。 毕竟他刚才可是真摔啊。 许弥南吓了一跳,赶紧扶稳周颂言,把他的胳膊架回自己的肩膀上,忍不住皱着眉头斥责道:“周颂言,你别乱动。” 周颂言自知理亏,不敢再乱动了,任由他摆弄,一句话也没说,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又往前走了十来米,许弥南扶着他拐进了一条小路,这人又突然开口,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对不起。” 许弥南脚步一滞,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状似不经意的回:“什么……” 周颂言垂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喃喃道:“不该喜欢你,让你害怕,也不该受伤,让你担心。” 他这话说的实在没头没尾,可许弥南的心思全在他的脚上,根本没听出来哪里不对,安慰的话也就顺口而出,“我没有害怕。” 周颂言心中一喜,循循善诱,“没有害怕……为什么躲着我?” 这回许弥南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停下脚步,直起腰,定定的看着周颂言,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颂言干脆也站在原地不走了,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他,神色执拗的过分。 他说:“许弥南,你心里有我,你也喜欢我,对吧?” 许弥南以为他又像前几次那样似的发疯,轻车熟路的应对道:“你是我哥。” 然而这人并没有像许弥南所期望的那样就此放弃,而是笑了一声,直截了当的拆穿他:“别找这么拙劣的借口,你要是单纯把我当兄弟,为什么总是偷看我?为什么听我表白要哭?为什么拒绝了我之后自己也不高兴?” 第57章 这一连串问题把许弥南砸的眼冒金星,可偏偏他还是闭着嘴保持缄默,一个字也不说。 周颂言如今只能用一条腿站着,脸上还蹭了点儿土,看起来挺狼狈可怜,但说出来的话却极其理直气壮,“你说我不该喜欢你,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该与不该的,我还就喜欢你了。”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害怕,直到昨天我才琢磨明白,你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弥南想避开他的目光,周颂言却捧着他的脸不让他动,强迫人家听自己把话说完,“你怕我为难,怕我坚持不下去,怕我是一时兴起将来后悔,对吧?” 许弥南在心里哀嚎:这人哪来这么多排比句啊! “刚才你说你不害怕,我就更确定了,你也喜欢我。” 周颂言垂着眼帘看他,目光缱绻,神色认真,语气无比温柔,“许弥南,我的喜欢比你想象的要多很多,你担心的屁大点事儿我更是不在乎。” 周颂言俯下身来抱住许弥南,脸颊贴着他柔软的发丝,又侧头亲了亲他的耳垂,稀罕不够似的,“我在乎的只有你,所以不要有任何顾虑,不要推开我,好吗?” 第36章 一滴眼泪砸下来,接着是两滴、三滴,最后眼泪连成线,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许弥南很清楚自己喜欢周颂言,可他从来没想过和周颂言在一起。 周颂言家世好、相貌好、又那么聪明,在许弥南看来,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所以,只要一辈子不做什么出格的事,那他以后无论是接手家业还是自己出去闯荡,都一定会有大好的前程。 可他偏偏喜欢上了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不要说别人,恐怕连周济和殷岚之都接受不了。 天之骄子一夕之间成了别人眼中的异类,当全世界都充满了反对的声音,当耳边尽是流言蜚语的时候,周颂言会不会后悔现在的选择? 许弥南不想让周颂言后悔。 对许弥南而言,周颂言就像是一件无可挑剔的艺术品,所以他不容许自己成为这件完美艺术品上唯一的瑕疵。 他这么好的人,这辈子都该顺风顺水的,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走错了路,就毁了自己的一生。 谈一场没有人支持的恋爱,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艰难险阻数不胜数,每走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一不留神就会被刺的遍体鳞伤。 到那时,痛苦大于快乐,支撑周颂言走下去的爱情也就难免会逐渐消磨殆尽,最后还能剩下什么呢? 所以许弥南才擅作主张,为爱的人选择了一条康庄大道。 可如今周颂言却固执的将这条平顺坦途彻底封死,然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另一条更加曲折难行的小路。 好吧。 许弥南想:好吧,如果最后要跌落万丈悬崖,那他们就一起相拥下坠吧。 他不想再推开周颂言了。 许弥南踮起脚尖,伸手勾住周颂言的脖子,不太熟练的在他唇上烙下一吻。 周颂言愣住了,直到柔软的唇瓣一触即离,他才从巨大的震撼中清醒过来。 下一秒,他伸手把许弥南搂进怀里,另一只手勾起人的下巴,让他仰面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直白又热烈,许弥南被看的两颊发烫,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情不自禁的喊了声“周颂言”。 周颂言没应声,几秒之后,他俯下身,吻上了朝思暮想的唇。 许弥南僵在原地不敢动,只能一味的承受,吻到最后,他憋的喘不过气来,两腿直发软。 他觉得自己像是不会游泳的人落入深海,下一秒就要溺死过去了。 眼看着怀里的人要滑下去,周颂言眼疾手快的将人捞回来,箍在臂弯里,还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原来,不会游泳也没什么,周颂言就是他的浮木。 他用指腹摩挲着许弥南的后颈,还湿润着的嘴巴凑到他耳边,“宝宝,”周颂言侧头亲了一下许弥南的脸颊,“我真的好喜欢你。” 这声“宝宝”将许弥南喊的连呼吸都错乱了一阵,他抓着周颂言的衣领,把脸埋进周颂言的颈窝,闭着眼平复心绪。 感受到温热的泪水顺着领子滑进自己的衣服里,周颂言抬起手,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说:“怎么这么爱哭呢。” 许弥南缓了口气儿,把头闷在他颈侧,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说:“周颂言,对不起。” 周颂言一听,乐了,不轻不重的掐了掐这人的脸,问他:“你又哪儿对不起我了?” 许弥南红着眼圈仰头看他,眼角还挂着点点泪痕,看起来好不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周颂言欺负他了呢。 他无比真诚的道歉:“这些日子,我让你不开心了。” 周颂言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那以后多给我亲几回,补偿补偿我。” 许弥南“哎呀”一声,从他身上弹开,别过头去,说:“你……不害臊啊!” 这人刚硬气了片刻,忽然想起周颂言脚上有伤,于是又巴巴的凑过去扶住他。 周颂言被人搀着,体会了一把恃宠而骄的感觉,嘴上也不忘占便宜,“害什么臊?我亲我对象那不天经地义吗?” 对象俩字太黏糊,许弥南还有点不适应这个新身份,一张脸“腾”的就红了。 他轻轻推了推周颂言,催促道:“先去医务室。” 第58章 “听你的,”周颂言吧唧一口亲在许弥南的脸上,笑模滋儿的咬了下他的耳垂,“对象。” 就因为这人太没脸没皮,一直到两个人回了教室,许弥南的脸还是红的。 江声看他俩回来,赶紧上前,挤眉弄眼的问:“颂言,脚没事吧?” 周大少爷心情好,赏给江声一个笑容,摇了摇头说:“没事儿,小伤。” 江声看了一眼许弥南,转头批评起周颂言来:“你是小伤,看给我们弥南累的,小脸儿通红。” 许弥南闻言,下意识伸手挡住自己的脸,然后才支支吾吾的说:“不累……不累。” 从进了教室门开始,许弥南不是给周颂言挪椅子就是给他接水,眼见着俩人是和好了,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石兴洋大手一挥,豪气了一把,说:“为了庆祝颂言和弥南重归于好,晚上咱们出去吃饭,我和郑凡请客!” 郑凡点头附和:“对,你俩这段时间太低气压,咱们都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周颂言却笑着制止了他俩,“今晚我请,你们尽管点菜,吃什么都行。” 江声伸手勾住他的肩膀,还不忘竖了个大拇指,说:“看来我们周少爷心情很好嘛,那哥几个可就不客气了!” 两个人回到座位上,许弥南一眼就看见了那一摞情书。粉的、黄的、小熊的、爱心的,什么样式的都有,上面还带着香味儿呢。 周颂言自然也注意到了。 情书本来是他为了气许弥南故意放在桌子上的,但现在他俩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这东西的危险系数也就大大提升了。 他利索的把那一摞信封收进书桌,然后凑到许弥南身边,讨巧似的,说:“我可一封都没看啊,不过这是别人的心意,我扔了也不合适,要不你替我保管,怎么样?” 周颂言说完,就一股脑的把这烫手山芋塞进了许弥南怀里。 拿着人家沉甸甸的“心意”,许弥南有点不知所措。 其实他觉得自己这样吃醋有点小气,但他就是忍不住。 周颂言跟看透了他那百转千回的心思似的,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捏了捏他的指尖,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你是我对象,宣示主权多正常?” 他把许弥南拉到自己跟前儿,装模作样的讲题,实则在人唇角偷了个香,欠儿了吧唧的说:“我就爱看你吃醋,特别可爱。” 许弥南比赛得奖后,电视台给他安排了一个去庆云市的采访,时间定在九月二十六号,中秋节前一天,也正巧是周颂言的十七岁生日。 因为坐高铁来回也要两个小时,晚上结束采访后许弥南就要在那里住一晚。 为了这事儿,他愁了好几天,唉声叹气的,头发都快白了。 毕竟这可是他们认识后周颂言过的第一个生日,不能给他好好庆祝一下就算了,甚至自己人都不在北城。 不知道周颂言怎么想,但许弥南觉得如果换成自己,心里肯定要难过好一阵。 然而周颂言知道之后,却没表现出一点儿不开心的情绪,反而还安慰他:“没事儿,大不了我陪你去呗。” 许弥南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提议:“江声已经订好餐厅了,别放他们鸽子。” 江声为了给周颂言庆祝生日可谓是大费周章,半个月前就订好了餐厅,还特意托人从国外带回了一块手表给他当作礼物。郑凡也软磨硬泡了爸妈很久,才推掉了当晚的家庭聚会。 许弥南不想周颂言为了自己辜负朋友们的一番心意,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故作轻松的对他说:“如果结束的早,我就赶回来。” 周颂言看许弥南情绪不高,伸手把人搂过来,说:“其实今年生日对我来说过不过都一样,因为我最大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许弥南没反应过来,仰起头看着他,讷讷的问:“什么愿望?” 周颂言往沙发上一靠,星星点点的笑意在他眼底蔓延开。他把许弥南圈在自己臂弯里,然后倾身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说呢。” “周颂言,”许弥南凑过去,环住周颂言的腰,把脑袋埋在他颈窝,闷闷的说,“你怎么这么好啊。” 周颂言生日当天,许弥南起了个大早,吃完饭就坐在楼下等他。 因为是放假,周颂言按惯例都要睡到中午,但今天许弥南出门,他心里放不下,天刚亮就醒了。 他草草洗了个脸,打开房门就看见许弥南抱着个盒子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干坐着,看起来还有点紧张。 见周颂言下来,许弥南赶紧穿上拖鞋跑到他跟前儿,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他,喜滋滋的说:“周颂言,生日快乐!” 周颂言被这连人带礼物撞了个满怀,甜蜜顿时占据心头,他一边把盒子拆开一边调侃:“这么好啊,让我睁眼就收到礼物。” 景致的蓝色礼盒被打开,里面是一幅已经用画框封好的画。 磅礴的日出、辽阔的大海,金色的沙滩上有两个人并肩而立,他们眺望着远方,身后的影子被无限拉长,最后交汇在一栋白色小楼上。 拿礼物的手一顿,周颂言当即反应过来,“所以,暑假的时候,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了半个月的不是参赛作品,而是我的生日礼物?” 第37章 其实,这幅画从开始创作到最终完成,许弥南用了将近一个月。只是起初他一直没想好要画什么,所以浪费了很多时间。 第59章 直到从海边回来后,那天的日出仍然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才决定要用画笔画纸将这一刻永远的封存起来。 但其中的曲折许弥南并不想让周颂言知道,于是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问:“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周颂言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这幅画,忽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夜,凉爽的晚风,柔软的沙滩,波光粼粼的海面,和——身边的那个人,每一帧都让他难以忘记。 周颂言觉得自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只觉得温暖而幸福。 “喜欢,“他俯下身,在许弥南耳边说,“画和人,我都特别喜欢。” 说着,他还嫌嘴上说不够真诚似的,拿起手机,对着手上的画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日出、海边,和你。 庆云市的采访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许弥南没犹豫,直接打车去了高铁站。 天彻底暗下来,刚才还晴朗的夜空忽然下起了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牌氤氲在弥漫的水汽中,地面积水倒映出繁华的城市夜景和来往匆匆的行人。 因为是雨天,交通格外拥堵,许弥南坐的出租车也被堵在路上,几乎寸步难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出租车蹭出拥堵路段,在高铁站前停下时,已经九点半了。 许弥南抬手按了按额角,忍住晕车带来的不适,快步走到售票口。 “你好,请问还有今晚去北城的车票吗?” 趁着售票员低头查信息的间隙,许弥南在心里默默祈祷。 如果顺利的话,他就能在十二点之前赶回去,就算有点晚,但也好歹没有错过。 然而,下一刻,售票员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掐灭了他最后最后一点希望,“抱歉先生,今晚到北城的车票已经售完了,明天最早的一班车是凌晨三点。” 倾盆大雨在窗外落下,也彻底浇灭了他心里的火花,许弥南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最终也只能认命的叹了口气,说:“好,谢谢……” 下一刻,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忽然响起了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许弥南!” 是周颂言。 有那么一瞬间,许弥南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在原地呆愣了几秒,然后才转过身去,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晚上的高铁站依旧人来人往,来自各地的乘客拖着行李匆匆前行,他们在这里相遇,又很快擦肩而过,没有片刻驻足,头也不回的奔赴下一场未知的旅途。 可有那么一个人,越过重重雨雾,穿过来往人流,一步一步坚定的朝他走过来。 滴答不断的雨声,旅客交谈的喧嚣,这一刻都被摒除在脑海之外,整个世界似乎都突然安静了下来。 等许弥南回过神,那人已经在他面前站定了。 周颂言没带伞,从站台走到候车厅这一路,他身上就已经被雨水淋的湿透了,额前的碎发也还在往下滴水。 可他浑然不觉似的,只是笑着问许弥南:“高兴傻了?我大老远过来,都没点儿奖励啊?” 许弥南从巨大的欣喜中回过神来,立刻往前两步,毫不犹豫的踮起脚抱住了他。 周颂言拍了拍他的背,“我身上湿。” 许弥南只当听不见,还抱的更用力了些。 周颂言忍不住笑了两声,拿这人没办法,就任由他抱着,只说:“许弥南,我饿了。” 果然,此话一出,许弥南立刻抬头,关切的问:“你没去和江声他们吃饭吗?” “吃了,”周颂言用微凉的指尖捏了捏他的耳垂,“但心里惦记着你,没吃几口。” “好,那我们回酒店。”许弥南说着,主动去牵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去。 晚上十点,街上的店铺大多都已经关门了,许弥南坐在出租车上,心里还在盘算着去哪里买个生日蛋糕。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两个人从车上下来,许弥南忽然眼前一亮,转头对周颂言说:“你等我一下,我去对面的便利店买点东西。” “去吧,过马路小心。” 几分钟后,许弥南抱着个袋子从便利店出来,不知是热的还是什么,这人的脸还有点儿红。 周颂言把他手里的袋子接过来,搂着人往酒店里走,边走边问:“买的什么?” 许弥南回他:“蛋糕……”他垂下眼,心里觉得歉疚,“就是有点小,不像过生日吃的。” “傻样儿,”周颂言扭头看着他,忍不住抬手揉了一把那人蓬松的发顶,“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吃不吃蛋糕都高兴。” 酒店大厅里还有人,许弥南不敢光明正大的做点什么,只能伸手勾了下周颂言的小拇指,然后小声说:“下次我给你买个更大的。” 回到房间,许弥南订完了宵夜,就开始催促周颂言,“你快去洗个热水澡,不然要感冒的。” 直到站在浴室里,周颂言的嘴角还挂着笑容,俗称“傻乐”。 两个人先后洗完澡,已经是十一点四十多了,酒店也正好把宵夜送了过来。 许弥南小心翼翼的把蛋糕拿出来摆在桌子上,还用巧克力棒代替了蜡烛。 将一切安排妥当,许弥南急切的朝周颂言招了招手,“周颂言,今天还有十三分钟就要过去了,你快许愿!” 周颂言点点头,迈开步子走到桌子旁边,很配合的闭上了眼睛。 第60章 那人坐在他对面,一边拍手一边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几句话唱完,许弥南趁周颂言还没睁开眼,轻手轻脚的凑过去,蹭了蹭他的嘴角。接着,湿润的唇贴着周颂言的脸颊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他的眉间轻啄了一下。 “周颂言,”许弥南趴在他耳边,呼出的热气弄的周颂言心里发痒,“生日快乐。” 见这人惹完火就要跑,周颂言伸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把人搂回来,然后又偏过头去亲他。 许弥南想问问周颂言是不是偷着学过了,怎么吻技进步的这么快,一开始还亲的毫无章法,到了如今简直是游刃有余。 他抓着周颂言的衣领,手心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愈发的急。 …… 周颂言的手不老实的在他身,上,游,走,碰到这人裤子上的口袋时,忽然被硌了一下。 “兜里装什么了?”他咬了一下许弥南的嘴巴,半眯着眼喘了口气,还不忘吐槽,“硌得慌。” 许弥南听完他的话,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感受到怀里人的动作,周颂言愣了片刻,很快猜出来他裤兜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许弥南默默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又想着偷瞄他一眼。 结果刚睁开眼,就看见周颂言正老神在在的看着他,眼角还染着些许玩味的笑意。 许弥南忽然想起他的微信头像——那只汤姆猫。 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被周颂言玩,弄在股掌之中的老鼠。 “不急,”他松开许弥南,往后退了半寸,用指腹蹭去他唇上的水渍,“先吃饭。” 说完,这人还很恶劣的瞥了一眼许弥南的口袋,然后极具暗示性的冲他一笑。 许弥南的心里忽然有点发虚,不由缩了缩肩膀,挪到一旁埋头吃饭去了。 两人吃饱喝足,周颂言转过头去看他,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许弥南咽了下口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就已经倾身过来,再次把他圈进了怀里。 周颂言一只手撑着沙发,另一只手慢慢勾起许弥南的下巴,然后低下头,不怀好意的咬了一下他的唇瓣。 草莓蛋糕的味道,很甜。 感觉到周颂言身体的变化,两团红晕立刻蹿上许弥南的脸颊。他伸手环住那人的脖子,垂着头,怯怯的喊了句“周颂言”。 周颂言安抚似的亲了下他的唇角,然后把人抱起来,两只手托着他,抬脚往卧室走。 一边走着,他还挺悠闲的和许弥南聊了起来,“酒店不是有么,怎么自己又去买了一盒?” 其实周颂言本来是担心许弥南害怕,这才想说点儿有的没的分散他的注意力,可谁知许弥南竟然把头埋下去,红着脸说:“我怕酒店的不好……你用着会不舒服。” 周颂言脚步一滞,站在原地怔了几秒。 他知道,自己这人惯来在吃穿用度上很讲究很挑剔,但没想到许弥南竟然连这种东西都要……照顾他的感受,尽力让他舒服。 “南南。”周颂言喘了口气,偏过头去,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声。 他把人放在床上,空出一只手关掉卧室的顶灯,留下了床头那一盏暖黄色的夜灯。 许弥南脸颊绯红,湿漉漉的眼神一错不错的追随着周颂言,纤长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衣摆。 “周颂言,”他缓缓呼出一口热气,艰难的说,“把灯……都关了吧。” 周颂言伸手拨开他眼前的碎发,耐心的问:“不是怕黑么?” 第38章 许弥南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一样,整个人都燥热得很,似乎身体里的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了。 他不安的扭动了下身子,勉强支起上半身去亲周颂言,等到呼吸的间隙才回答他:“你在,我不害怕。” 庆云的天气反复无常,几声闷雷响起来,紧接着就又下起了暴雨。 厚重的窗帘将一切声音都隔绝在外,偌大的房间里,唯有他们彼此的喘气声和叫人面,红,耳,赤的水声清晰可闻。 起初周颂言还顾及着许弥南的身体,担心他承受不住,因此不敢太过放肆,秉持着“浅尝辄止”的原则办事。直到几次过后,这人食髓知味,终于像是挣脱了束缚的猛兽,开始攻城略地。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东方破晓,天已经要亮了。 许弥南筋疲力尽,双手连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完全依靠周颂言,任由他在身后搂着自己。 清醒时,他反手去摸周颂言的脸,妄图制止他,“周颂言,我太累了,停……” …… 周颂言吻了一下他的后颈,哑着嗓子喊他南南,意,乱,情,迷的叫他宝贝儿。语气无比温柔,动作却一下比一下用力。 又疼又爽,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反而想要索取更多,许弥南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只能认命,选择闭眼承受,原本想说的话也悉数被咽了回去,脑子里只剩下破碎的只言片语,竟然还都是刚才周颂言在他耳边说的荤话。 被人抱去浴室的时候,许弥南的思绪已经完全断了线,提线木偶一样任由周颂言摆弄。 许弥南累坏了,此刻伴着窗外的雨声,他在周颂言怀里睡的很沉,额前的刘海随着他一呼一吸间微微颤动,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第61章 周颂言摸着黑,把他的手牵到自己唇边,从手背往上,顺着骨节一直吻到指尖。 许弥南的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丰润白皙如玉,指尖泛着浅粉色,关节处有因为常年拿笔造成的茧子。 这是一双做任何事情都很灵活的手,它本身就是一件无价的艺术品,让人忍不住想要握紧、亲吻…… 国外的夏天很热,又没有空调,这样的日子总是格外难熬。 凌晨四点,许弥南不安稳的翻了个身,床头的画笔被他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从梦中惊醒,视线落在床边仍在工作的电风扇上,就这么愣愣的出神了好一会儿。 又梦到周颂言了。 许弥南觉得自己像是海中的一叶扁舟,而回忆就如海浪般汹涌而来,波澜壮阔的席卷着他落入漩涡。岸边是那样的遥不可及,但窒息的感觉却已经瞬间蔓延开来。 可当真正清醒过来后,他又贪恋梦里的那份温情,羡慕甚至嫉妒那时的自己。 每一个美好的梦境都似浸了糖的砒霜,入口是甜的,可咽下去才发觉毒素已深入肺腑,药石无医。 偏偏他被浪潮掀翻后却又能借力前行,饮下毒药后却还贪恋初尝时的那一抹甜蜜。 他躺在昏暗的房间里分不清白天黑夜,就如他不知道,执着于过去对自己来说到底是深渊还是救赎。 忽然,窗外雷声迭起,这个城市即将迎来秋天的第一场暴雨。 翻开日历,2020年9月26日。 每年的这个日子,许弥南都会推掉所有工作,给自己放一天假。 前年的今天,他去看了一场刚刚上映的电影。去年的今天,他打卡了一家想去很久的餐厅。今年,许弥南本打算去城市周边的小镇写生,但可能要因为暴雨改变计划了。 不过,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忘记在这一天买一个草莓蛋糕。 许弥南伸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痕。 他打开手机里的音乐软件,随机播放一首歌。 轻快细腻的女声缓缓流出,和着男生低沉而又的嗓音,舒缓的旋律在夏夜的风雨里飘飘荡荡,像是蝴蝶在充满鲜花的梦境中翩跹。 “each time i fall asleep,” “每次我睡着之时,” “i always see you there in my dreams,” “我都能在梦境中看见你的模样,” “it's like going back in a time machine, “就像乘坐着时光机回到过去,” “i know when i wake up your time with me will end,” “我知道一旦我醒来,你与我在一起的时间将会结束,” “so don't let me fall asleep,” “所以请别让我入眠。” 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进柔软的枕头里。 许弥南看了一眼床头柜上摆着的相框,照片里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笑容张扬,稚气未脱。四年光阴在指尖的缝隙中匆匆溜走,不知道如今的他是否已经褪去青涩。 他对着照片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在心里说:“周颂言,生日快乐,晚安。” 许弥南是赤裸着身子被人圈在臂弯里醒来的。 雨后初霁,天气晴好,房间里的温度也很适宜,周颂言就安静的躺在身边。如果不是身下和膝盖疼的要命,许弥南会觉得这是一个非常舒服的时刻。 周颂言低头吻了下他的发顶,笑着问:“醒了?” 许弥南想说点儿什么,结果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他哀怨的看了周颂言一眼,费力的抬起胳膊,伸手指了指喉咙的位置。 周颂言会意,有点心虚的咳了一声,然后很自觉的掀开被子去给人倒水。 半杯温水润喉,许弥南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他支起身子,仰头吻了一下他的唇角,说:“周颂言,新的一岁,天天开心。” 周颂言神色一滞,随即揽住许弥南的肩,捏着他的下巴回吻,含糊不清的答:“很开心。” 一吻结束,他将许弥南松开,扶着他躺在,又问:“中午想吃点什么?” 许弥南饿的前胸贴后背,闻言,刚想来一段报菜名,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惊呼道:“中午?现在几点了?” 今天是中秋节,一家人晚上要回老宅吃饭,许弥南本来是打算早上就回北城的,谁能想到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周颂言看他这副模样,没忍住,又低头亲了他一下,然后才悠哉悠哉的答:“刚十二点,不急,咱们吃完饭再回去。” “你再眯会儿,”周颂言帮他把被盖好,“我下楼去买点吃的,顺便给你买两身衣服回来。” 说起这个,许弥南的视线不由落在沙发边的那几件衣服上:他的上衣已经被撕的不成样子了,裤子也脏的穿不了。 昨夜的情形历历在目,许弥南在心里哀嚎一声,捂着脸倒回床上,把自己缩起来,不说话了。 两个人下了高铁直奔老宅,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最后一道菜上桌。 许弥南身上疼得厉害,走路也十分别扭。 殷岚之站在门口等他们,见他这幅尊容,吓了一跳,赶紧问:“小南,你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还有这嘴也破了!” 这去一趟庆云,怎么跟玩了回命一样? 许弥南闻言心下一惊,幸好不等他开口,周颂言先替他答了:“昨天下雨,他摔了一跤。” 第62章 这人张口就胡诌,草稿都不用打,偏偏说的还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信他的话。 许弥南有样学样的扯谎:“啊,对……庆云的饭我吃不惯,有点上火,所以嘴上出泡了。” 殷岚之没怀疑,甚至还想让许弥南把裤腿撩起来给她看看伤口。 许弥南往后撤了两步,慌里慌张的拒绝,“不用了舅妈,颂言哥已经……带我去医院上过药了。” 周颂言也在一旁给他解围:“对啊妈,你就别操心了,走,”他一手搂着许弥南,另一只手拉着殷岚之,说着就往屋里去,“咱们赶紧吃饭去吧,别让爷爷奶奶等急了。” 知道许弥南身体不舒服,今天的周颂言格外殷勤,跟在他后边儿嘘寒问暖不说,还主动给人端茶倒水,恨不得把人揣兜里带着,不让他多走一步路。 连陈姨都忍不住感叹:“颂言和小南感情真好啊。” 许弥南心里有鬼,不敢接话,周颂言却跟没事人一样,竟然还笑着答:“我稀罕他呗。” “周颂言……”许弥南惊慌的看向周颂言,用眼神暗示他闭嘴。 看着这人跟个炸了毛的小猫似的,周颂言心里美的没边儿,伸手拿了个葡萄塞进许弥南嘴里,问:“甜不甜?” 许弥南稀里糊涂的被投喂了一颗葡萄,也就暂且把刚才那点儿慌张抛之脑后了,他点点头,忍不住笑起来,说:“甜。” 中秋假期结束,随之而来的就是国庆节,两个小长假之间只间隔三个工作日,这三天里一中又正好要举办秋季运动会,因此同学们个个兴奋的不得了。 最后两节课依然是自习,大家都在心里默默祈祷送人头千万不要占自习课讲题。 然而天不遂人愿,上课铃一响,宋葭就已经夹着一摞数学卷子走了进来。 班里顿时唉声叹气的趴倒一片。 宋葭清了清嗓子,曲指敲了几下黑板,蹙着眉说:“都坐好,斜腰拉胯的像什么样子!” 就在大家不情不愿的坐直身子,从书桌里掏出练习册的时候,宋葭却忽然笑了,提高音量对大家说:“这两节课不讲题,学校组织大家去会议厅看电影!” 第39章 班级里沉寂了几秒,然后不知是谁反应过来起了个头,大家也都跟着欢呼起来。 宋葭拍了拍桌子,佯装生气:“今天校长也在,你们都收敛点儿,如果让我发现谁表现不好,那明后两天运动会,你就去我办公室做卷子!” 石兴洋吹了个口哨,大喊了一声:“yes sir!” 到了会议厅,江声拉着石兴洋和郑凡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得意洋洋的说:“这儿可是个绝佳的位置,既可以偷偷吃零食,又可以趁老师不注意从后门溜出去!” 郑凡挨着江声坐下,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太给力了。” 他说完,正好看到周颂言和许弥南走了进来,于是朝他俩挥了挥手,招呼道:“颂言,弥南,这儿!” 等两个人靠着后门坐下了,江声又凑过去邀功请赏,“怎么样,哥们这位置选的不错吧?一会儿你俩要是无聊了就溜出去透透气儿。” 许弥南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颇为赞同:“声哥,这个位置也太方便了。” 电影放映到一半,周颂言回头张望了一下,发现宋葭正坐在最后一排认真的写教案,年级主任看电影看的老泪纵横,俩人估计都没时间管他们。 他满意了,把手伸到桌子底下,勾了勾许弥南的小指,凑到他耳边说:“许弥南,我想亲你。” 平时他俩在家虽然随时都可以见面,但周颂言要看书,许弥南要画画,赵阿姨和殷岚之还经常在家,他们两个总归是做什么都不方便,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周颂言自然想好好讨要点儿补偿。 周围都是班上的同学,这人却毫不避讳,语不惊人死不休似的,实打实的把许弥南吓了一跳。 他赶紧捂住周颂言的嘴,朝他挤眉弄眼一番,然后指了指后门。 周颂言立刻会意,转身对江声说:“我和弥南出去溜一圈儿,有事发消息。” 江声打游戏打的正在兴头上,眼皮都没掀一下,随便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有我在,没意外。” 两个人迅速起身,打开门溜之大吉,周颂言拉着许弥南一路小跑,到了高三的教学楼前才停下。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出逃成功。 许弥南伸长脖子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果然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趁着年级主任和各班的班主任在会议厅,小情侣们都躲进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里手牵着手散步。 周大少爷嘴里叼了根儿桃子味的棒棒糖,一边迈着步子一边点评道:“在这儿搞对象,蚊子吃自助餐。” 许弥南被他逗得忍不住笑出声,缓了会儿才问他:“那咱们去哪儿不喂蚊子?” 周颂言把他的手牵过来,放在自己手里把玩,思考了一会儿,说:“去体育馆吧,这点钟肯定没人。” “好。” 体育馆离会议厅很远,这时候又没人来训练或者打比赛,简直就是谈恋爱圣地。 两人找了个更衣室躲进去,还很严谨的锁上了门。 一切安排妥当,周颂言把人抱进怀里,微微弯腰,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对着他的耳廓吹了口热气。 第63章 “周颂言……”许弥南受不了他这样直白的撩拨,立刻两腿发软,脸颊“蹭”一下就烧的通红了。 好在周颂言已经有了经验,不等他往下滑,就伸手把人捞了回来,紧紧的箍在身边。 周颂言把许弥南抱起来,两只手分别架着他的两条腿,都这样了,这人还能腾出力气来仰头去亲他。 许弥南搂紧他的脖子,低头和他交换了一个桃子味儿的吻,心里甜的跟蜜似的。 一吻结束,周颂言伏在许弥南的肩膀上喘息,掌心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他的背。 他半眯着双眼,蹭了蹭许弥南,然后亲了一下他的侧颈,忽然没由来的说:“头发变长了一点儿。” “嗯?”许弥南愣了一下,问,“这样不好看么?” 因为开学前又剪过一次,如今他的头发正处于半长不短的时候,许弥南觉得可能的确不怎么美观。 “不是。”这样的送命题周颂言还不至于答错。 他顿了几秒,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连带着肩膀都在颤动,“就是想起刚认识你的时候了。” 长头发,漂亮得很,整个一忧郁艺术家的气质。 当然,现在也很好看,而且变得更爱笑了。 许弥南想起这人当初和自己定下的约法三章,故作伤心的趴到他耳边说:“周颂言,那时候你真的对我很冷淡。” 一见面就给他立规矩,坐车要坐的离他八丈远,在学校对他视若不见,在家里和他零交流……诸如此类,周颂言以前的“罪行”可谓是数不胜数。 “那我补偿你?”周颂言不露痕迹的弯了弯嘴角,然后仰头看他,假意询问道。 许弥南毫无防备的跳进了他布下的陷阱,眼巴巴的问:“怎么补偿?” 周颂言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对他说了句什么。 “周颂言!”许弥南被人反将一军,差点从他身上跳下去,结结巴巴的痛斥他,“你……你不害臊!” 周颂言逗弄人得逞了,心里别提多美,又没忍住在他嘴巴上啄了一下,乐呵呵给人顺毛:“是啊,我脸皮厚。” 两个人又挤在更衣室腻歪了一会儿,周颂言的手机就响了。 aaa江总:电影结束之后直接放学了,你俩还回教室吗? 周颂言看了下时间,离放学没几分钟了,于是回他:不了。 那边估计是散了,江声发了条语音过来谴责他俩:干什么呢,这么久都不回来,不知道的以为你俩偷摸搞对象去了呢。 许弥南抽了抽嘴角,心说倒也不用猜的这么准。 周颂言看穿了这人的心思,忍不住笑了两声,按灭手机,拉着他往外走。 两个人从体育馆出去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又赶上天气多云,天色早就暗了下来,走在林荫茂盛的小路上,只能借着路灯勉强看清脚下。 周颂言担心许弥南怕黑,趁着四下无人,伸手牵住他。 许弥南犹豫了一下,抬头警惕的扫视了一圈,确定了四周没有人,这才回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并肩走在两旁种满银杏树的小道上,暖黄色的灯光与夜色交织,映出紧紧贴在一起的影子,微凉的晚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也叫树下的人心猿意马。 许弥南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适合表白。 于是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周颂言,神色极其认真,“周颂言,我是不是还没有和你说过,”他踮起脚,吻了一下周颂言的唇,“我也喜欢你。” 濡湿的唇瓣毫无征兆的贴了上来,许弥南纤长的睫毛蹭着他的鼻梁,像是振翅的蝴蝶轻轻停留在他的脸上。 周颂言的心漏跳了一拍。 明明什么事都做过了,可他还是会因为一句话,因为一个轻浅的吻,就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周颂言扣住他的后脑勺,刚欲俯下身去加深这个吻,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脚步声。 紧接着,何真真的声音传进两个人的耳朵里,“刘老师!您……还没下班啊。” 她说话的声音比平时要大很多,以至于他们俩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听清。 刘老师……年级主任刘瑞山。 许弥南大惊失色,赶紧从周颂言怀里挣脱出来,还不忘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皱巴巴的校服。 周颂言在心里骂了一句,“点儿这么背。” “周颂言,”许弥南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提醒,“咱们快走吧。” 周颂言回头看了一眼,没出声,拉着他拐了个弯绕出银杏林,一路小跑到了学校门口。 这片树林白天供人看书,晚上还能容纳成双成对的小情侣们谈情说爱,一天下来有不少空塑料瓶,何真真经常放学后来这里捡瓶子,所以她出现在这儿并不稀奇,这事周颂言也是知道的。 至于刘瑞山,肯定是专门趁月黑风高来这里抓小情侣的,别人估计早就听到信儿溜之大吉了,也就他俩,还傻不愣登的在这儿亲嘴。 这不自投罗网吗? 周颂言被自己蠢笑了,抬手按了按眉心,说:“走吧,送你去画室,”他帮许弥南扣好安全带,在他耳边补了一句,“放假的时候补偿你,好不好?” 热气擦过耳廓,许弥南缩了下肩膀,没回答。 周颂言当他默认了,心里挺高兴,还哼起了歌。 因为怕学生们在高考前受伤,一中在很早之前就取消了高三下半学期的运动会,也就是说,这次的秋季运动会是同学们的”收官之战”。 第64章 所以大家都比往常还要积极,就连平时不喜欢参加学校活动的同学也尝试着报了项目。 运动会当天,大家陆续在观众席落座,江声一边从包里掏零食一边问:“弥南,你真不参加个什么项目啊?我看跳远还没报满呢。” 郑凡也在旁边附和:“是啊,拿不了奖也没事,重在参与嘛。” 许弥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不太擅长体育,就不参加了,在旁边给你们加油就好。” 说起加油,石兴洋忽然想起了什么,“听说了吗?咱们班的拉拉队被学校选中了,这两天要代表高三年级给运动员们加油呢!” “我靠,”江声大言不惭的说,“那能不能让她们继续喊我写的口号?” 一提起他那个口号,石兴洋就笑的停不下来,捂着肚子说:“就那什么声哥牛逼,言哥最帅?你也不怕把咱们班的脸丢光了!” 江声踢了他一脚,很是不服气:“我的口号怎么了?对仗工整,朗朗上口,”他把视线转移到周颂言身上,试图寻求认同,“颂言,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吧?” 第40章 周颂言放下手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着答:“特别好,用词豪放,抒情直白,比肩李杜。” “捧杀,绝对是捧杀,”江声气愤的感慨起来,“你们都不懂艺术!” 他朝许弥南抛了个媚眼,嘿嘿一笑,说:“我们弥南弟弟肯定懂,你说,这口号好不好?” 又想起篮球场上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言哥最帅,人见人爱”,许弥南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靠!”江声捂着胸口,掐着嗓子矫揉造作的说,“弥南,你真的伤到我的心了。” “声哥别伤心,”许弥南递给江声一瓶饮料,“我们还等着看你今天在赛场上大放异彩呢。” 郑凡问:“对了,江声报的是二百米跑,颂言报的什么来着?” 周颂言嘴上回答着郑凡的问题,眼神却看向许弥南,“一千米和跳远。” “一千米?”郑凡疑惑的重复了一遍,“你不是短跑小王子吗,怎么突然改跑一千了?” 石兴洋拍了拍郑凡的肩,一副很懂的样子,“看你狭隘了吧?言哥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人家全面发展!” 江声被他逗得笑到直不起腰,歇了会儿才说:“我看你这口号也不错,今天下午颂言比赛,我就喊这个!” 江声在这种坑兄弟的事情上绝对是言出必行,周颂言真怕自己比赛的时候他会在一边丢人现眼,赶紧制止他:“您还是留着点力气吧,有许弥南给我加油就够了。” 许弥南点点头,还不忘一碗水端平,“我给你们都加油!” 上午最先进行的是男子一百米,每位运动员都想为自己班开个好头,因此赛场上竞争格外激烈,场下的拉拉队也是鼓足了劲儿的喊加油。 陈昊是三班的体委,更是一名短跑健将,但他毕竟不是体育生,最后还是以两秒之差输给了刘小猛。 刘小猛走下赛道,刚想喊兄弟给自己拿瓶水来,抬头却看见了何真真。 阳光从枝桠树叶的间隙里射下来,在地面上落下一片斑驳阴影。初秋微凉的风吹动她鬓边几缕碎发,她穿着白色校服站在光影之中朝他腼腆一笑。 像是盛开的百合花。 “真……真真,你……” 还没组织好语音就开了口,刘小猛懊恼的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何真真把手里的水递到他面前,低着头,有点忐忑的说:“恭喜你,拿了第一。” 刘小猛接过矿泉水,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朝她笑起来,支支吾吾的说:“那个……谢谢你啊真真。” 何真真摇了摇头,“没事的,你帮过我很多次。” 她又添了一句:“下午铅球比赛加油。” 说完,她也不等刘小猛再说些什么,就转身跑开了。 陈昊不是第一次跑一百,但没想到这回遇上了刘小猛这个劲敌,最后竟然和以前他十拿九稳的第一失之交臂了。 他垂头丧气的回到班里,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到石兴洋冲他喊:“陈昊,牛逼啊,比上次快了不少呢!” 潘睿递给他一块巧克力,点头附和道:“我就说你没问题,这不,咱们班三分到手了。” 陈昊拿着巧克力,感动的看了大家一眼,“你们不怪我就好。” 江声大大咧咧的拍了下他的肩膀,“怪你干什么,你来了个开门红,大家伙现在可是士气大振。” 接下来是女子一百米,许弥南抬眼望过去,就在赛场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弥南弥南,”石兴洋拍了拍他的胳膊,“那个不是你师姐吗?” 许弥南点点头,“是她。” 说话间,比赛开始的信号已经发出,下一刻,短发女生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几乎是眨眼间就跑到了领先的位置。 石兴洋忍不住感叹:“我靠,太牛了!” 这组比赛没有三班的人,本来拉拉队也有点消极怠工,没想到这会儿她们全被肖霖吸引住了目光。 她跑的太快了,乌黑顺滑的短发在空中飞扬,比赛服上的数字八格外醒目。 几个女生带头挥舞起手里的啦啦球,激动的大声喊道:“加油!加油!” 一声盖过一声,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正在看比赛的同学不由屏住呼吸,默默在心里为她加油。 第65章 终于,肖霖展开双臂,冲过了终点线。 全场沸腾。 七班的女生一拥而上,欢呼着把她团团围住。 郑凡激动的拍了下石兴洋的大腿,“这才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啊!” 他说完又转头问许弥南,“那词儿怎么说来着?什么静啊动啊,什么兔子的。” 许弥南接过话茬:“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 下午的第一场比赛是男子一千米,也就是轮到周颂言上场了。 陈昊送完加油稿回到观众席,还不忘朝周颂言招了招手,提醒他:“颂言,检录了,加油!” “这就去。”周颂言放下手机,起身活动了下手腕。 江声吹了个口哨,冲他喊:“言哥最帅,人见人爱!” 石兴洋朝他大声嚷嚷:“颂言,咱们班的第一个一等奖就靠你了,我们相信你!” 六班的体育生几乎包揽了所有项目的第一名,所以到目前为止三班的总分还有些落后,只能屈居第二,如果长跑能扳回一局,就有希望和六班追平。 许弥南跟着站起来,仰面看他,低声说:“周颂言,我在终点等你,加油。” 周颂言抬眼看过去,眉眼微翘,笑容里带了几分轻佻,俯下身在他耳边说:“想听你给我喊加油的口号。” 许弥南有些疑惑的偏头看他,认真问:“什么口号?” 他牵起嘴角,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笑来,“江声编的那个,”他悄悄的勾了下许弥南的手指,“或者你有更好的也可以。” 许弥南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容,“你的审美还真是……独特。”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这话怎么听起来连自己也骂了呢? 他出神的空隙,周颂言已经下了观众席,往检录处走了。 许弥南喝了口水,就站到跑道旁边去了。 江声、石兴洋和郑凡也跟着跑过去,都铆足了劲要给周颂言加油,几个人还振振有词的说这是给兄弟的排面。 郑凡看清赛道上站着的人,不由“哎”了一声,“你们看三号,不就是上回非要加弥南微信的那个吗?” 三号彭伟博,曾经被年级主任抓到和男同学谈恋爱,之后没多久他竟然就公开出柜了,还在老师家长面前明确的表示自己是gay。 之前许弥南的联系方式被放到贴吧时,不少人想加他微信,男女都有,彭伟博就是其中一员。 石兴洋伸手勾住郑凡的脖子,说:“你不知道啊?彭伟博最擅长的就是长跑,说是打遍一中无敌手,”他叹了口气,“我有点儿担心颂言了,短跑是他强项,得第一肯定手拿把掐,但长跑是彭伟博的主场,第一可就悬了。” 郑凡惋惜的摇了摇头,“颂言也是点儿背,第一次报长跑就遇到了强敌。” 许弥南适时接话:“不一定会输嘛,我相信他。” 潘睿认同的说:“对,咱们不能一开始就唱衰,相信颂言吧!” 江声:“就是,我哥们儿肯定拿第一!”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枪响,赛道上的四个人几乎同时起跑。 彭伟博从一开始就领先其他人,周颂言则是紧随其后。 三百米后,他仍然稳居第一,但周颂言像是体力不支似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石兴洋抓着郑凡的胳膊,紧张的说:“我靠,颂言是不是累了?” “不知道啊!” 郑凡的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赛场,生怕错过什么,根本无心回应石兴洋。 陈昊看着赛道上奔跑的身影,百般不解,低着头喃喃道:“这不是他平时的速度啊……” 作为体委,他很清楚班里每个人的体育成绩,周颂言的长跑虽然不如短跑出色,但在整个一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就算要保存体力,也不会落在后面这么远吧? 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江声看着越来越快的彭伟博,急的跺脚,忍不住嚷起来:“颂言加油!冲啊!” 有了他的带动,拉拉队也更加卖力,齐声大喊着加油。 可那人却跟充耳不闻一样,与彭伟博拉开的距离越来越大。 许弥南紧抿着唇,大气儿都不敢喘,手心也渗出一层汗来。 眼看着周颂言落后的越来越多,而离终点只有四百米了,许弥南再也按捺不住,眼一闭心一横,咬着牙冲到拉拉队旁边,捡起两个没人用的啦啦球,朝赛场上大声喊:“言哥最帅,人见人爱!” “周颂言加油!” “周颂言加油!” “周颂言——加油啊!” 他的声音很大,几乎能越过半个操场传进周颂言的耳朵里。 跑道上的人似乎听到了许弥南的呐喊,竟然还有心情偏过头来看他,然后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紧接着,周颂言突然开始加速,直逼彭伟博而去。 跑道旁已经围了许多三班的同学,他们看到这一幕,无一不心潮澎湃,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在心里默默祈祷周颂言能够后来居上。 利刃出鞘,寒芒刺目。 他就是全场的焦点。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他迎着风全力奔跑,校服也被吹的鼓了起来。 第41章 “你是调色盘里最鲜艳的一抹色彩,你是夜空中最耀眼的一颗明星,希望你在人生的跑道上尽情驰骋,我永远会站在这里,为你加油喝彩!致高三三班周颂言同学。” 第66章 广播站适时将加油稿念了出来,每一个句话都被散播到操场的各个角落,周颂言似有所感,会心一笑。 他微微侧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许弥南的脸上。 视线交汇,两颗心摩擦出炽热的火花,周颂言的口型像是在说:“我听到了你的告白。”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耳畔的嘈杂喧闹都尽数散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许弥南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就算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也依然会不顾一切的为你摇旗呐喊。 如果你觉得人生之路太过漫长,那么我来做你的终点。 一呼一吸间,周颂言已经再次提速,一鼓作气的超过了彭伟博。 他伸出手,朝身后咬牙切齿的彭伟博竖了个中指,然后迈开大步,一举冲过终点线。 “周颂言,你是第一!”许弥南张开手臂,迎接逆着阳光朝他跑来的周颂言。 张扬恣意的少年占据了许弥南所有的视线,连他身后耀目的阳光也骤然失去了色彩。 初秋的风扬起他额前碎发,光线模糊了他锋利的眉眼,可许弥南能想象到他脸上飞扬的神采,还有那一双满含笑意的狭长双眸。 如果要把这一幕拍成电影,那么镜头一定会无限放慢,逐帧推进。 周颂言停下脚步,抱着他转了两圈,把人放下时伏到他的耳边说:“宝宝,我都听到了。” 不知是因为想起了自己写的加油稿,还是因为周颂言这句大胆撩拨的话,许弥南一张脸涨得通红,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放。 他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望着周颂言,但眼里将要溢出的情绪就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那人也正低着头,一错不错的凝视着他。 “我草,赢了!赢了!” 伴随着石兴洋这一句激动的叫喊,沉寂的观众席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江声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嚎叫几声:“颂言牛逼!太帅了!” 直到热烈的掌声响起,许弥南才猛然回过神来。 周颂言拉着他的手腕往观众席走。 一下跑道,两个人就被簇拥了起来,耳边充斥着同学们热情的夸赞。 江声飞奔过来给了周颂言一个熊抱,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背,“颂言,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赢!” 石兴洋紧随其后,大声喊道:“颂言,你听没听到弥南给你加油,他真喊了江声编的口号哈哈哈哈!” 说起这个,江声一把推开周颂言,又转身抱住了许弥南,看起来极其感动,“我就说,还是我们弥南弟弟有品味,”他还不忘转头谴责石兴洋和郑凡,“你们这群凡夫俗子是不会懂的!” 许弥南心说自己也是被逼无奈,只能尴尬的笑了两声,然后试图从江声怀里挣脱开来。 最后还是周颂言扯开江声,把许弥南解救了出来。 运动会第二天的下午,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颁奖时刻,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待着广播室公布各班的最后得分。 江声胸有成竹的说:“昨天我大概算了一下六班的分,如果按卫生分满分来算,他们班也就是七十三左右,没有咱们班多!” “太好了!”石兴洋转身和郑凡击了个掌,“以前咱们班的分总是都比六班少一点,这回终于能一雪前耻了!” “哔”的一声,话筒被打开,主持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同学们,紧张激烈的比赛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就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这次的团体总分前三名会花落谁家呢?” “首先公布高三年级的排名,”她停顿片刻,继续说下去:“第三名,高三八班,总分六十三。” “第二名……” 三班的每位同学都适时抬起头,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盯着主席台。 石兴洋窜进郑凡怀里,“啊啊啊我好紧张!” 因为亲眼见证了大家的努力,许弥南也格外重视这次比赛的结果,他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情不自禁咬住下唇,双手紧握成拳。 周颂言像是察觉到了身边人的紧张,他微微翘起嘴角,拍了拍许弥南的肩,以示安抚。 “高三三班,总分六十八。” 第一名是六班,七十一分。 同学们瞬间泄气,甚至无心再听主持人接下来的话。 江声的表情也垮了下来,笑容凝固在他的脸上,“我靠,怎么可能!” 石兴洋一拍大腿,无比悔恨的说:“最后一次运动会,竟然还是输给了他们,早知道老子昨天再玩命点儿跑了!” 许弥南默了片刻,率先反应过来,提出质疑:“咱们班的比赛分是四十五,就算卫生不是满分,起码也有二十五吧,总分怎么可能连七十都不到?是不是算错了?” 周颂言转过身去问陈昊:“确定咱们班所有的加分条都送到后勤部了吗?” 经他俩这么一提醒,大家也都冷静了下来,开始仔细回想这件事。 陈昊点了点头,“对,都是我送过去的,一张不落。” 许弥南:“那就是后勤部算分出了问题。” “肯定是!”陈昊说着,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去问问他们!” 江声也起身跟在他后面,“我和你一起去!” 第67章 等待的过程总是格外漫长,同学们个个如坐针毡,时不时要伸长脖子去看操场上有没有他们两个的身影。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陈昊和江声盼了回来,两个人迈着胜利者的步伐,昂首挺胸,一股威风劲儿。 离观众席近了些,江声就把两只手环在嘴边,铆足了劲儿冲大家喊:“咱们班是第一!” 陈昊伸出胳膊,竖起食指比了个“一”,也跟着大声喊:“第一!第一!” 话音未落,江声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一边跑一边和班里的男生们击掌。 主持人的声音也在这时候再次响了起来,“因后勤部计算失误,现在将对高三年级的部分排名进行修改。” “第二名,高三六班,总分七十一。” “第一名,高三三班,总分七十四。” 运动员进行曲适时响起,却又被三班同学们激动的欢呼声覆盖,整个操场都充斥着大家兴奋的叫喊。 宋葭站在一旁,拍了拍手,将大家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她推了下眼镜,笑着说:“同学们这两天辛苦了,老师请大家吃雪糕!” 石兴洋带头喊了句:“宋老师最美!” 接下来就是此起彼伏的“宋老师最美”、“宋老师最好”。 受到大家的感染,许弥南也肆无忌惮的笑起来,然后转身抱住周颂言,在他耳边大声感叹:“周颂言,我们是第一!好厉害!” 对他们两个来说,像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拥抱机会并不多,昨天他拿第一之后抱着许弥南转圈算一次,但那时候他光顾着耍帅了,心里没多大波澜。 可今天却不一样。 此时此刻,周围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为胜利而欢呼雀跃,他和许弥南看起来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但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彼此对自己来说是最特别的存在,那两颗跳动的心是紧紧挨在一起的。 周颂言忽然很想和许弥南接吻。 并非关乎情欲的渴求,只是想和他共享自己此刻的快乐。 于是周颂言拉起他,跑向观众席后面的一条林荫小路。 两只手紧紧交握,两颗心同频共振。 他们迎着风,一直向前奔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远处的欢呼,直到耳畔只余下猎猎的风声。 鞋子踩在树枝上,发出“吱呀”的轻响。 周颂言停下脚步,拥住许弥南,然后俯下身去和他深吻。 许弥南仰起头,两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认真的回应他。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绿叶上的光斑又下一移了一寸,他们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彼此。 周颂言双手捧起许弥南的脸颊,与他额头相抵,视线落在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南南。”他轻声喊。 许弥南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抬头与他对视,眼中盛满笑意,“周颂言,我们这算是私奔吗?” 周颂言轻笑出声,指腹细细摩挲着他的眉眼,说:“算,”他低头啄了一下许弥南的唇角,“既然跟我跑出来了,就没有再反悔的机会。” “不反悔,”许弥南扑进周颂言怀里,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周颂言,我一辈子都爱你。” 如果是在平时,许弥南肯定要嫌弃自己这话说的忒肉麻了,可此情此景实在叫人动容,所以心里怎么想的,他就怎么说了出来。 许弥南并不是个喜欢承诺的人,他总认为世易时移,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既然承诺不一定能够兑现,那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可今天他听从了自己的内心,认真的许了周颂言一辈子。 他想奢求一次,用所有的好运换自己和周颂言的圆满。 因为国庆回去就是月考,也是暑假之后的摸底考,所以几个人难得没有组织什么娱乐活动,都老老实实的窝在家里复习。 家里没人的时候,周颂言都会厚着脸皮去许弥南的房间和他一起看书,两个人挨在一起做题,黏黏糊糊,腻歪不够似的。 赵阿姨前脚刚走,后脚周颂言就脚底抹油溜到了隔壁,手里还拿着许弥南的试卷。他用红笔在上面标注了很多知识点,还帮许弥南分析了知识点较为薄弱的部分。 第42章 许弥南把试卷展开,“哇”了一声,毫不掩饰眼里的崇拜,仰头看着他,开玩笑说:“周颂言,这可是独家的学霸笔记,要是放到书店去买,得值好多钱吧!” 周颂言笑了一声,拉开凳子在他身边坐下,“对象送你的,你就想着拿出去卖钱啊?” 许弥南笑模滋儿的往他身边凑了凑,挺殷勤的把笔和本放在他面前,“怎么可能,我都得好好珍藏呢,以后攒多了,我就放保险柜里锁着。” 以前和许弥南不熟的时候,周颂言总觉得他有些木讷,慢慢的才发现,这人内心戏多着呢,眼珠子一转就能把自己哄开心了,还能顺道儿把他也哄的找不着北。 偏偏他还就吃这套。 周颂言勉强把嘴角压下去,伸手胡乱揉了一把这人的头发,说:“别贫了,看书。” “你的数列和立体几何学的很扎实,以后可以多做有难度的题目,但三角函数还是稍微差一点儿,”他翻开练习册,指了指目录上画圈的几个页码,“这几页里有我勾出来的题,今天下午你尽量把这些题做完,如果有不懂的晚上我给你讲。” 第68章 许弥南把练习册拿过来,点头说好。 两个人就这么坐了一下午,直到太阳都落山了,许弥南才搁下笔伸了个懒腰。 “累了就歇会儿,”周颂言说着,伸手帮他捏了捏后颈,“别等以后得颈椎病。” 许弥南听完他的话,忽然乐了,转头跟他说:“周颂言,你现在特别有当哥的样子。” 周颂言怔了一下,伸出手,连人带凳子都拉到了自己跟前儿,然后倾身过去,啄了一下他的唇。 他捏着许弥南的下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当哥有当成我这样的么?” 精致俊朗的面容忽然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柔软的唇瓣也随即贴了上来。许弥南身体一僵,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 他站起来,红着脸,跨,坐到了周颂言的身上。 周颂言有点错愕,但还是下意识的伸手圈住他,让他在自己腿上坐稳。 他笑着拍了拍许弥南的背,问:“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许弥南偏过头去,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鬓发,支支吾吾的说:“你给我留的题我都弄懂了,而且……”他把头埋下去,越说声音越小,“今晚家里没人。” 许弥南摸索着去牵周颂言的手,还不忘提醒他:“那天在体育馆的更衣室,你说补偿我……” 周颂言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个人就同时感受到了什么异样。 许弥南轻轻的推了推他,身子也往后挪了一寸,然后才有些别扭的小声说:“你硌着我了。” 这要是还能忍住,周颂言觉得自己明天就能剃了头发当和尚去了。 他将人抱到床上,打开锁着的床头柜,从里面掏出来两样东西。 许弥南被周颂言吻的呼吸越来越重,忍不住伸手去摸他,哑着嗓子说:“周颂言,我用手帮你。” 他知道,周颂言很喜欢他这双手。 周颂言看透了他的想法,笑叹一声,“傻样儿。” …… 周颂言伏到那人耳边,喘着粗气说:“既然是补偿,那今天肯定要我伺候你才行。” 说完,他还故意撩拨人似的补了一句:“小周服务,包您满意,完事儿之后记得给个好评。” 这边儿俩人还没开始,楼下的门铃忽然就响了。 许弥南被吓了一激灵,下意识的用力推开周颂言,起身就想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上。 “别穿,脏了。”周颂言把被子拽过来给他裹上,然后又从衣柜里拿出来一身干净的睡衣。 帮许弥南把衣服穿好之后,他才随手套了条裤子下去开门。 周颂言冷着脸走到玄关,不怎么客气的问:“谁?”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颂言,是我!” 许弥南这时候也从屋里出来了,一听是江声,还催促周颂言:“是声哥啊,你快开门吧。” 周颂言努力忍住想揍人的冲动,打开门,侧开身放他进来,咬着牙问:“怎么这么晚过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 这话听起来是朋友间的寒暄,但实则是江声的条条罪状,许弥南觉得他哥这会儿恐怕已经在心里把江声千刀万剐了。 江声一边换鞋一边说:“我打电话了,但你和弥南都不接,我还担心你俩出什么事了。” “我们家那边新开了一家餐厅,打包过来给你俩尝尝,”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邀功似的,“我排队排了一个多小时呢!” “好香啊,”许弥南笑起来,把东西接过来放在餐桌上,“正好我俩也饿了。” 说完,他抬头朝周颂言眨了眨眼,“是吧?周颂言。” 周颂言勉强把气儿捋顺,走到厨房倒了三杯果汁,说:“是,饿死了。” 听了他这话,江声还挺骄傲,得意洋洋的说:“那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你们……” 他忽然顿住了,“哎”了一声,然后指着许弥南的脖子,问:“弥南,你这儿怎么红了?现在还有蚊子呢?” 许弥南的颈子很白,将那几枚可疑的红印衬托的更加明显了。 “啊……是……”许弥南艰难的组织了一下语言,勉强扯了个瞎话,“昨天出门遛弯被叮了。” 江声了然的点了点头,在餐桌前坐下,还不忘吐槽一句:“这蚊子真不会选地方,非得叮在这儿,跟草,莓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许弥南心里有鬼,手一抖,筷子就掉在地上了。 周颂言默默叹了口气,心说江声这张嘴莫非是开过光? 他一边想着,一边俯下身帮许弥南把筷子捡起来。 江声给许弥南夹了一块排骨,“我们弥南还是太纯洁,得了,不逗你了。” “纯洁”的许弥南想起十五分钟前自己正在做的事,不敢说话了,只能一味地埋头吃饭。 江声抬头看向周颂言,说:“对了颂言,我有几道题不会,一会儿帮我看看呗?” 周颂言挑了下眉,“这还是我认识的江声么?” 这人自打上小学以后,就秉持着“放假绝不学习”的原则,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江声搁下筷子,叹了口气,说:“国庆回去就要月考,月考之后就是家长会,我这不也是想好好表现一下,让我爸妈看到我的改变嘛!” “再说了,映仪成绩那么好,我不想和她的差距越来越大。她想考s大,我肯定是考不上了,但起码能努努力,和她去一个城市。” 第69章 对于他和薛映仪的事,周颂言心知肚明,所以江声也不打算瞒着,直截了当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周颂言从不吝啬把自己脑子里的知识教给其他人,尤其是他也很乐意看到江声下决心变好。 他点了点头,“行,吃完饭去我卧室。” 送走了江声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许弥南昨天画了个通宵,这会儿困得眼皮打架,周颂言就算有心,也不舍得再折腾他,只能自己憋着,打算去冲个冷水澡就睡觉。 偏偏这人还故意来惹火,洗完澡穿着个稍微长一些的上衣就跑来他房间说话。 他扒着门框,乐呵呵的明知故问:“周颂言,你准备睡啦?” 周颂言瞟了他一眼,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那人白皙修长的双腿上。 他要是睡得着就怪了。 周颂言走过去,把他抱起来,薄唇擦着人的耳廓说:“不睡做什么?” 许弥南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偏头嗅了一下他身上的香气,低声回答:“做……” 下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周颂言就已经贴着他吻了上来,吻到一半,这人又腾出空说了句:“听你的,做。” 今夜格外漫长。 百般姿,势,千种花样,周颂言就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似的,都要缠着他来一遍。有几次许弥南被折磨得狠了,心里不断的悔恨,刚才就不该来招惹这人。 就这么一直到了后半夜,许弥南已经完全没了精力去配合他,只能趴在枕头上装死,任由他摆布。 大概是知道他喜欢,所以许弥南将沐浴液的味道换成了茉莉花香,如今每一次闻到,周颂言都会想起那一夜的悸动。 那时梦里的场景,如今成了真。 在这人的肩膀上留下一吻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说:“最后一次。” …… 不知过了多久,周颂言才将人翻过来抱在怀里,伸出手撩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然后又轻轻抹去他的眼泪。 许弥南面颊泛着红,眼角带着餍足,一双漂亮的杏眼里含着点点水光,目光几分迷离。 看着那红肿的唇瓣,周颂言又不禁想起吻咬它时的滋味。 他就这么看着怀里的人,一刻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直到许弥南快要睡着了,周颂言才把人抱起来,一边走一边说:“睡吧,我给你洗。” 从浴室出来,周颂言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到床上,轻手轻脚的扯过被子来盖在他身上。一连串动作下来,他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一个不小心把人弄醒。 但许弥南向来觉浅,这会儿也睡得不怎么安稳。他翻了个身,往周颂言怀里蹭了一下,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嘴里还喃喃道:“周颂言,我也……努力……” 周颂言没听懂,往他那边儿挪了半寸,挨他更近了些,小声问:“努力什么?” 许弥南闭着双眼,摸索着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含含糊糊的说:“和你去一个城市……” 第44章 周颂言怔了片刻,随即抓住他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然后无比郑重的对他说:“宝宝,你想去哪儿都可以,我跟在你身边。” 以前他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了的,可遇到许弥南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错了。 他离不开许弥南,每天就只想守着他、陪着他,想睁开眼就能看见他,睡着了也得把人搂怀里才踏实。 身边的人呼吸渐渐平稳,显然是没有听见他刚才的话,周颂言轻笑了一声,把人抱紧,也合眼睡觉了。 果然,月考之后,让同学们闻风丧胆的家长会也如约而至。 下了课之后,大家都去门口准备迎接自己的爸妈,周颂言和许弥南也跟着人群离开了教室。 刚出教学楼,就看到郑凡挽着他妈妈往这边走。 郑凡赶紧朝他俩挥了挥手,扯着嗓子喊:“颂言!弥南!” 等走近了,两个人很有礼貌的喊了句“阿姨好”。 “你们好,”郑凡妈妈慈爱的笑起来,“平时经常听郑凡提起你们,今天终于见到了。” 面前的女子大概四十多岁的模样,虽人然已经到了中年,但皮肤紧致,妆容得体,气质也很好。 周颂言笑着回:“阿姨真年轻,我妈要是见了您,肯定要问您护肤的方法了。” 听他这么一说,郑凡想起来刚才在门口见到的夫妻,在一旁提醒道:“颂言,我刚才好像看到叔叔阿姨了,你俩快去门口找他们吧。” 拜周颂言所赐,周济和殷岚之可是宋葭办公室的常客,连石兴洋和郑凡都对他们夫妻俩并不陌生。 正事要紧,周颂言可不敢怠慢了家里的皇上皇后,于是点了点头,转身对郑凡妈妈说:“阿姨,那我们先过去了。” “阿姨再见。”许弥南朝她摆摆手,脸上也挂着标准的“乖孩子”笑。 这条路上人不算太多,因此就算走出去了一段距离,两人还能听到郑凡和他妈妈聊天。 “郑凡啊,你这两个朋友看起来比你稳重很多,你要多向人家学习啊。” “哎呀妈,我知道了,您就别唠叨啦。” “这怎么是唠叨呢?我也是关心你。” “好好好,妈,听您的。” 越接近大门口,就有越多挽着自己亲人的同学,他们大多和父母一边说笑一边介绍着一中的环境。 第70章 许弥南的目光没有多在他们身上停留,只是将视线放到脚尖上,专注的低头走路,偶尔回答几句周颂言的话,却也有些心不在焉。 拐了个弯之后,两人就看到周济和殷岚之已经等在那里了。 殷岚之朝他们招了招手,笑着说:“这里。” 周济显然是刚开完会,神色有几分掩盖不住的疲惫,但仍然很高兴,一边一个揽着两个人的肩膀,说:“听说你俩这次都考的很不错啊。” 殷岚之在一旁搭话:“是呢,尤其是小南,数学进步了很多,晚上想吃什么?舅妈带你们去。” 许弥南垂着头默了片刻,见周颂言没有回答的打算,才接过话茬:“多亏了颂言哥教我,”他转身看周颂言,“你想吃什么?” 周颂言双手插兜,大步往前走着,思索了一会儿,才说:“火锅吧。” 想起昨天自己和他随口提起过好久没吃火锅了,许弥南的目光闪了闪,忽然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填满了。 殷岚之伸出手,像这条路上无数普通的母亲一样,捋顺许弥南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柔声询问:“小南想吃火锅吗?” 周济笑着对殷岚之说:“吃饭的时候还得再喝杯奶茶对吧?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个。” 周颂言走在前面,听到这话笑了一声,回头和他开玩笑:“爸,你还挺懂。” 大概是风太大,许弥南觉得自己应该是迷了眼,不然为什么这么想流眼泪? 下一刻,有人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 周颂言不知何时绕回了他旁边,趁身后的夫妻俩不注意,伸手擦掉了他眼角溢出来的泪花,俯下身在他耳边说:“宝宝,一会儿去体育馆看我打球?” 因为要开家长会,学校给同学们放了半天假期,三班和六班就约了一起打球。 许弥南心中一颤,像是一颗石子忽然被投入平静的湖面,一瞬间就激起千层涟漪。 他眼窝一热,强忍许久的泪水因为周颂言一句话就轻易流了下来。 四个人已经走到了楼梯拐角处,接下来的路有人指引,不用担心周济和殷岚之会找不到了。 于是周颂言干脆没带许弥南进班里,而是回头冲两人喊了句:“爸妈,我俩去体育馆了,一会儿在楼下等你们!” 周济朝他挥了挥手,让他放心。 周颂言抓着许弥南的手腕,带他拐进了一条人少的楼梯。 许弥南亦步亦趋的跟在他旁边,张了张嘴,艰涩的开口:“……周颂言,我是不是特别矫情?” 周颂言脚步一滞,鼻尖开始泛酸,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转身把人搂进怀里,掌心轻轻蹭着他的头发。 “瞎说,”他惩罚似的掐了下许弥南的脸,“跟我这儿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周颂言将身子蹲下来一些,与他平视,神情格外严肃,“没事儿,不管你有多少情绪,我都接着。” 许弥南怔怔地凝视着他,眼里充满了迷茫和无措,有点紧张问:“那你会觉得累吗?” 周颂言的喉头滚动了一个来回,将从心口涌上来的涩意尽数咽下。 他伸手摸着他的脸颊,哑着嗓子说:“我只觉得心疼。” 许弥南沉默良久,忽然抱住他,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倾泻而下,好似洪水决堤。 他趴在他的肩上,哽咽着说:“我想我妈妈了。” 一开始看到别人和自己父母在一起,他只是有些羡慕,可殷岚之温柔的和他讲话,兴致勃勃的和他讨论今晚吃什么时,他反而幸福到很想流泪。 他想告诉贺芸,他过得很好,这里有爱他的家人和朋友,有永远陪在他身边为他兜底的周颂言。 他在沉寂无光的海底中垂死挣扎了许久,孤立无援时恍然抬头,却找到了支撑自己前行的浮木。 周颂言拍了拍他的背,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高考之后,我陪你一起回南城,好不好?” 话音未落,许弥南已经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他,说:“真的吗?” 周颂言将人拉到监控死角,然后俯下身,将人的唇舌辗转了一遍,最后抹去他唇边水渍,反问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许弥南喘着气仰头回吻他,嘴角溢出几个字来:“嗯,我信你。” 两个人到体育馆时还很早,只有江声和刘小猛坐在里面。 见了他俩,刘小猛起身走过去,递来两瓶饮料和一大袋子零食,说:“暑假前的事真真都和我说了,”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局促,“我不会说感谢的话……但真的谢谢你们。” 周颂言没和他客气,将饮料和零食都接了过来,“不用放在心上,我们也是受人之托。” 许弥南在一旁附和:“是啊,举手之劳而已,而且,能帮到真真我们也很开心。” 刘小猛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候江声从后面走过来,勾住他的脖子,说:“兄弟,你要真想谢我们,今天就陪我们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刘小猛看向他,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只能重重的点了点头,说:“我一定!” 他这人一根筋,尤其对待比赛极其认真,从不放水,又因为在赛前答应了江声,更是铆足了劲儿的好好打。 因此这场比赛格外激烈。 许弥南坐在台下,激动的险些站了起来,他身边的潘睿也同样兴奋,嘴里不断的喊着“三班加油”。 第71章 最后依旧是三班险胜。 一场比赛下来,所有人都大汗淋漓却畅快非常,江声更是意犹未尽的拉着刘小猛约定下周体育课再比一次。 “走啊颂言,”江声走过来拍了一下周颂言的肩,“洗澡去,石兴洋和郑凡已经在更衣室等咱们了。” 周颂言从许弥南手中接过饮料喝了一口,然后才说:“行,我……” “哎,等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弥南打断了。 两个人同时转过头去,疑惑的看着他。 许弥南拉了下周颂言的衣角,心虚的咳了两声,红着脸说:“舅舅和舅妈还……还等着咱们呢。” 说完,他在心里默默感叹,自己和周颂言在一起之后,撒谎的技术都愈发娴熟了。 周颂言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挑了下眉,忍不住勾起嘴角,转身却又故作遗憾的对江声说:“那我就不和你去了。” 江声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行,你俩先走吧。” 直到走出体育馆,许弥南才拉了拉周颂言的衣袖,小声说:“周颂言,我不是不让你去洗澡,只是你身上……” 周颂言身上全是前几天他留下咬痕和挠痕! 上回他脖子上的红印还能勉强瞒天过海,但那遍布全身的痕迹如果被江声他们看见……可就真解释不清了。 周颂言笑了一声,揉了把他的发顶,“放心吧,我知道,刚才是故意逗你的。” 不等许弥南接话,他又继续说:“不过你也忒狠了,弄得我身上没一处好地方,不知道的以为我被谁打了呢。” 许弥南撇了撇嘴,心说他这是恶人先告状,于是忍不住还口:“还不是你……每次都、都……” 周颂言凑近了点儿,笑着问他:“都什么?” 他这幅模样叫人无可避免的想起一个贬义词——大尾巴狼。 许弥南别过头去,伸手推了推他,“你知道的。” “大尾巴狼”被推开了也不恼,反而又上前两步,牵起他的手,说:“你不喜欢那样吗?” 第45章 许弥南对他没有防备,嘴一快就把心里话吐露了出来:“没有不……” 说到一半,他意识到自己还是被这人拐进了陷阱里,于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了。 “嗯,”周颂言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那是曾被许弥南肆意舔咬过的位置,“我也很喜欢你这样。” 许弥南被这人撩拨的晕头转向,一张脸霎时便红透了,险些忘记了走路先迈哪条腿。 周颂言被他逗得笑了半晌,直到两个人走出学校,上了车,他才彻底收敛。 周一上午,大家的作息本就没有从周末的放纵中调整过来,偏偏第一节课又是语文课,年近六旬的老师在台上声情并茂的念文言文,台下却已经趴倒了一大片。 周颂言彻底放弃挣扎了,在面前戳了本语文书,自己就躲在课本后面睡觉。许弥南心里装着事儿,虽然没犯困,但也没心思听讲,一下课就趴在了桌子上胡思乱想。 然而刚过了半分钟,两个人就同时被摇了起来。 江声站在他俩身后,满脸焦急的说:“何真真突然退学了!” 许弥南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脑子里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急切的问他:“怎么回事?” “具体的还不知道,映仪已经去办公室问了,”江声抬头看了一眼何真真空着的座位,继续说,“只是听她室友说,昨天下午她打了个电话,之后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晚上回来了一次,把行李都带走了,说是家里有事,要……要退学了……” 越往后说他心里越没底,像是心里已经认定何真真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周颂言和许弥南也有同样的想法。 毕竟他们当初假冒追债人带走何真真也只是缓兵之计,她那个渣爹就算再蠢,肯定也已经发现了。 这次何真真退学,很大概率又是他从中作梗。 就在三个人不安的猜测时,薛映仪从教室外面走了进来。 见她眉头紧蹙,神色凝重,许弥南心里愈发的忐忑,终于还是问道:“映仪,真真她怎么了?” 薛映仪抿了下唇,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先叹了口气。 “宋老师说真真她……”她的睫毛颤了颤,眼中泛起酸涩,似乎不忍心再说下去,“她外婆得了重病,需要人照顾,她昨天就已经申请了退学。” 此话一出,周遭便是一片死寂。 许弥南泄了气似的靠在椅子上,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得他喘不上气来,无能为力的挫败感随即涌上心头。 他忍不住喃喃:“怎么会这样……” 就差一点。 马上就是高考报名了,明年的这时候,她或许就已经步入梦寐以求的大学校园,或许就可以彻底从这些年的噩梦中挣脱出来了。 可就差了那么一点。 他想过何真真退学的各种理由,无非是被她爸抓住并且逼迫她退学嫁人,再不济就是因为被追债人纠缠而不堪其扰。 可命运像是故意苛待她,让她刚刚逃出牢笼窥见天光,却又跌入悬崖永堕黑暗。 周颂言没有说话,目光沉沉的盯着桌角上的笔记本。 许弥南拉了拉他的衣袖,殷切的看着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无措,“周颂言,怎么办啊?我们怎么做才能帮到她?” 第72章 周颂言按住许弥南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才回答:“方法一定会有,只是……” 只是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恐怕就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薛映仪闭了闭眼,咽下心中苦涩,“无论如何,我想今天放学后先去医院看看真真。” 至少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江声第一个支持,“对,中心医院的院长是我爸朋友,说不定有什么能帮到她的。” 国庆回来后高三就开始上晚自习了,江声提前和宋葭请了假,毫不松懈挨到放学铃响起来,几个人一刻也没有多留,都立即背上了书包去往中心医院。 他们赶到时,何真真正在办出院手续。 薛映仪快步跑上前,喊了句“真真”。 何真真看到他们,手上动作一滞,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们不用为我特意跑一趟的……” 看着何真真眼底的一片乌青,薛映仪一把抱住她,“真真,你遇到这么大的事,竟然就一声不响的退学了,是不是不拿我们当朋友?” 何真真眼眶一热,摇了摇头,说:“没有,只是……马上就要高考了,不想再让你们为我的事分心。” “是啊,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会有不同的结果,而且……“薛映仪哽咽了,声音也有些颤抖,“而且我们也能帮你啊。” 大概是感觉到她在哭,何真真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还反过来安慰道:“没关系,其实现在不上学了,我反而觉得很轻松。” 以前在学校的每一天,她都要担心她爸爸会不会突然去找她麻烦,担心追债的会不会继续骚扰她,担心自己考不上好大学辜负了姥姥姥爷,也辜负了薛映仪他们。 她垂着眼皮,轻声说:“外婆的病已经治不了了。” 几个人看着她,只觉得心惊:那副瘦弱的身躯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可偏偏又这样顽强的挺立在风霜雨雪之中。 “她把我从小养到大,我却还没来得及报她的养育之恩,所以……我想陪她度过最后的这几个月,让她走的安心一些。” 谁也没有说话,都静静的站在一旁,默默等待着她的下文。 “而且就算参加了高考,且不说我能不能考上一个好大学,就算考上了,学费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何真真语气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 生活的大厦早已坍塌,她的喜怒哀乐全部被掩埋在废墟之下,如今还剩的,也只有一颗逆来顺受的心。 “外婆走了,我还有外公要照顾,没有经济来源,外公也只能继续过苦日子,生病了还是没钱治。”她眼中闪着泪光,语气却格外坚定,“我不能一辈子靠别人的帮助活着,我想堂堂正正的赚钱,让外公在有生之年过的好一点。”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因为心疼她而红了眼眶的姑娘,说:“映仪,你是懂我的。” 她们是一样的人,是即使受了重伤也能忍痛刮去腐肉,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出家门,继续努力生活的那种人。 薛映仪抓着何真真的手,垂头沉默了半晌,最后朝她笑起来,说:“好,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但如果以后有需要,打电话给我。” 她抬手抹掉眼角泪花,“我们永远是朋友。” “好。”何真真反握住她的手,也笑了起来,这一刻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释然。 之后,她的目光越过薛映仪,落在不远处的三个人身上,“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和刘小猛说一句对不起,“她低下头,眼睫扇动,最终还是落下一滴泪来,“也祝他……高考顺利。” 江声也有点鼻尖发酸,抿了抿唇,回答道:“我们一定帮你转达。” 和几个人道过别,何真真便准备回病房去,可身后的许弥南忽然叫住了她。 江声和薛映仪已经先下去了,周颂言在电梯口等着,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停下脚步,依旧是笑看着朝许弥南,一言不发的等他开口。 想到这可能是他们此生见的最后一面,有些话再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许弥南只纠结了几秒,然后就一咬牙走上前去,极其认真的对她说:“那晚在银杏林……谢谢你。” 他虽然与何真真接触不多,但也知道她向来轻声细语,往常从没有像那样大声说过话。 仔细想想,那天她大概是有心提醒他和周颂言吧。 何真真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会发现。 但也只是一瞬,随后她便恢复了神色,弯了弯眼眸,笑着说:“就算那天在银杏林的是普通同学,我也会那样做的。” 她抬头看着许弥南,神色柔和,眼中溢出几分感激之情,“况且,你和周颂言帮过我,我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报答的……如果能帮到你们,我心里也能坦然一些。” 许弥南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默了片刻,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上衣下摆,试探着问她:“你不觉得我们……” 他不敢再说下去。 可何真真仍然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温和的注视着他,平静的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就像你们尊重我的选择一样。”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窗边,日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模糊了她的侧颜。 她笑着对许弥南说:“你们两个都是很好的人,一定要幸福。” 第73章 许弥南定定的看着何真真,眼中情绪似海浪汹涌。他紧抿着唇,欲言又止,最终想说的话都化作一声笑叹,似是无奈,又像释然。 他说:“谢谢你,真真。” 从医院出来,周颂言带着许弥南,与江声他们分道扬镳。 中心医院离他们家不远,周颂言以前常和江声来这一带,因此对附近的餐厅了如指掌。 “想吃什么?”他说着就想去牵许弥南的手,但又想起这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许弥南一定会有所顾虑,于是周颂言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许弥南还在想刚才何真真的话,此刻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回道:“……听你的。” 不等周颂言说什么,许弥南便抬起头去看他,眼里充满探究和疑惑,“周颂言,你不好奇刚才我和真真说了什么吗?” 第46章 周颂言翘起嘴角轻笑一声,偏过头去与他对视。 他的神色仍然是淡淡的,好像无论发生什么在他这里都只是小事。许弥南静静的看着他,一颗不安的心也终于渐渐落地。 然后,他听到周颂言说:“你想告诉我的话,我就好奇。” 许弥南呼吸一滞,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指尖,边走边说:“那天晚上她看到我们了,看到我们在……” 周颂言似是早就预料到了,捏了捏他的手指,笑着问:“你这几天心不在焉的,就是为了这事儿吧?” 许弥南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如实回答:“我怕她……觉得我们不正常。” 许弥南从来没有觉得喜欢同性有什么不对,可他太害怕别人的眼光了,他怕自己和周颂言被归为异类,怕所有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 他潜意识里便觉得这段感情永远不能见光。 周颂言很清楚许弥南在担心什么。 他伸出手,轻抚着许弥南的发顶,“我明白,下次我谨慎一点儿,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了。” 如果那天没有何真真,可能他们就真的会被刘主任抓到了。 许弥南听他这样说,慌忙抬头,解释道:“不是……周颂言,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拉住周颂言的衣袖,蹙着眉看他,“我是想说……真真竟然、竟然不觉得有什么。” “我好傻,”许弥南用脚尖踢开一颗小石子,垂着头说,“就因为这件事,我这两天都没睡好。” 话音刚落,周颂言就已经带着他走进了一家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他给对面的人倒了杯水,说:“那从今天开始,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不想了,好不好?” 带着些许甜味儿的温水被喝进胃里,许弥南觉得五脏六腑都舒服了不少,紧绷的神经也终于逐渐松懈下来。 好吧,许弥南心里想。 或许他可以再努力一些,直到有一天能够和周颂言并肩。那样的话,即使这段关系被公之于众,他也不会成为这件完美艺术品上的瑕疵。 二零一五年初雪的那天,庆云电视台推出了一档新节目,名为《少年》 最先播出的,正是许弥南受邀参加的那一期。 十六岁的天才少年,超高的美术天赋,精致漂亮的面容,以及温文尔雅的谈吐,每一个话题都是那样的吸引眼球,它们共同促成了最终的结果——这期节目打破了庆云电视台年度收视率的最高记录,成为了从当年所有访谈类节目中脱颖而出的一匹黑马。 许弥南也成为了时下许多人讨论的话题之一。 有人称赞他年少有为,有人感慨他前途无量,但伴随掌声和鲜花一同到来的,还有令人避之不及的麻烦。 起初只是网络上出现了一些不好的声音,但许弥南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渐渐的,有人开始窥探他的生活,甚至扒出了他的过去。 那一条写着“许弥南身世”的微博词条被挂上了热搜,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讨论和争辩。 彼时许弥南正和周颂言一起研究一道数学题,下课铃响了也没有功夫分神。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班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同学们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许弥南的身上。 直到江声攥着手机走到许弥南旁边,周颂言才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他,说:“怎么了?” 江声抿了下唇,慌忙避开周颂言的视线,俨然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再看他身后的石兴洋和郑凡,也同样如此。 许弥南隐约察觉到了大家的反常,而且这种反常似乎与自己有关。 于是他放下笔,问江声:“声哥,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石兴洋在他后面推了他一下,江声这才踉跄着上前两步,犹犹豫豫的把手机递给了许弥南。 点开热搜词条,是一篇营销号发表的文章,标题写着:“父亲酒后伤人至今仍未出狱,天才少年身世坎坷“。 “赌鬼父亲锒铛入狱,画家母亲抑郁而终,曾经的豪门落魄至此,贺家少爷只能被迫寄人篱下,‘天才’二字到底是噱头还是事实?今天小编就带大家扒一扒‘天才少年’许弥南那不为人知的悲惨身世!” 许多年后,许弥南仍然记得自己看到那篇文章时的感受。 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像是在寒冬腊月被扒光了衣服扔到街上,他整个人如坠冰窟,指尖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利刃,割开他尚未愈合的伤口,刺穿他淋漓腐烂的血肉,然后将他那不堪回首的、无法示人的过往呈现在大众面前,供他们观赏玩乐、指指点点。 第74章 郑凡见他表情不对,赶紧把手机拿了回来,语无伦次的安慰道:“弥南,你别、别理这些营销号,都是博人眼球的!” 许弥南抽回手,僵硬的转过头去,无措的看向周颂言。 周颂言就坐在他旁边,自然将营销号写的内容和他的神情都尽收眼底。 在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周颂言连呼吸都滞住了,忍不住一阵心惊。 他从未见过许弥南那样的表情,像是沉入海底、将要溺毙的人在向他求救。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周颂言稍微缓了口气儿。 他握紧许弥南颤抖的手,有意无意的摩挲着那人微凉的指尖,像是无声的安慰。 紧接着,他拿出手机,刚准备拨号,周济就已经先他一步打了电话过来。 周颂言打开免提,对着手机那头喊了句“爸”。 “颂言啊,微博你们也看到了吧?告诉小南,不要担心,我已经让人把热搜撤下来了,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的。” 即使周济有意克制,但周颂言也依然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些起伏的情绪。 “小南,你舅妈已经帮你和颂言请了假,今天就先回家休息吧,”他尽力将语气放平缓,“颂言,照顾好小南,我和你妈妈晚点儿回去。” 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心脏,许弥南觉得自己被人抽空了浑身的力气,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尤为困难。 周济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太清了,只能讷讷的应了几句。 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目,许弥南眨了眨眼睛,想别开头,可眼睫一颤,却落下一滴泪来。 周围的议论声像是无休止一般,无孔不入的刺痛着他的心。 周颂言伸出双手,捂住许弥南的耳朵,然后把他的头扳过来,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他强忍着心中酸涩,望进那双含泪的眼,几秒后,薄唇开合,轻轻吐出几个字来,“宝宝,不要听他们说。” “听我说。”周颂言松开了一只放在他耳朵上的手。 耳边的声音再次变得清晰,那些吵闹与喧嚣都在这一刻灌了进来,许弥南挣扎着想要逃出教室。 周颂言在这时拉住了他的手腕,指腹轻轻按揉着他的腕骨。 下一刻,刺耳的声音迅速远退,仿佛这小小的方寸之间便是他们两个的全世界,而那些令他恐惧的、难堪的一切,都已经被摒弃在外。 因为他听到了周颂言的声音。 周颂言说:“我爱你。” 等许弥南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人半推半抱着离开了教室。 王叔早就等在校门口了。 周颂言拉开车门,扶着许弥南坐了进去。 赵阿姨大概是出门买菜去了还没有回来,家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周颂言牵着他的手换鞋、上楼、进屋。 许弥南一言不发的跟着他,像个没有生气儿的木偶。 回到房间,周颂言帮许弥南换好衣服,把人抱到了床上,然后自己也在他身边躺下。 周颂言伸出手去,连人带被子一起搂进怀里,掌心轻抚他的发顶,然后又下移,摩挲着他微凉的耳廓。 不多时,身上的睡衣已经被泪水洇湿了一片,周颂言转身抽了两张纸给许弥南擦掉眼泪,然后俯下身去亲了亲他的额头,问:“感觉好点儿了吗?” 许弥南的胳膊搭在那人的腰际,他手上一用力,整个人便又往前蹭了半寸,紧紧贴上周颂言的身体。 周颂言身上很热,许弥南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双腿和他交缠在一起,直到这样,他才觉得身体里已经凝固的血液终于重新开始流动。 “我早该想到的……”他闷闷的说。 周颂言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安慰道:“不是你的错,和你没有关系,是他们做的太过分了。” 许弥南的肩膀颤抖起来,眼泪也随之扑簌簌的落下。 “我本来就不是天才,也从来没想过拿这些噱头包装自己,可他们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将戳别人的痛处作为一种营销手段? 周颂言抬起手撩开贴在他额上的碎发,然后又不厌其烦的帮他擦去眼泪。 “我明白。”他用指腹抹掉了许弥南脸颊上的泪痕。 “他们这种行为已经侵犯了你的隐私权,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平白受这么大的委屈,”他咬着牙,语气冷了几分,“这件事,咱们追究到底。” “还有,”周颂言低头,安抚似的吻了一下他的鼻尖,“那些事儿早就过去了,别人知道后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咱们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好不好?” 很久之后,许弥南才小幅度的点了点头,说:“好。” 果然如周颂言所说,周家没有放过编写并发表这篇营销号的人,他所在的公司最终扛不住压力,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发布了一则道歉声明。 第47章 声明发布的时候,恰好赶上一中下午的大课间,许弥南正和周颂言一起站在走廊上看雪。 刚从小卖部出来的江声、石兴洋和郑凡也看到了微博消息。 “我靠,这可是大好事儿,”石兴洋把手机拿到身边两个人面前,大声感慨道,“咱们弥南终于出掉这口恶气了!” 江声看完,欢呼着大步跑到走廊下面,扯着嗓子朝楼上的两个人喊:“弥南,下来打雪仗啊!咱们庆祝庆祝!” 第75章 说着,江声还蹲下去捧了一手雪,然后趁石兴洋不注意,眼疾手快的朝他砸了过去。 石兴洋被他“偷袭”,愣了几秒后,瞬间胜负欲爆棚,也团了个雪球,不甘示弱的回击。 看着在楼下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个人,周颂言抽了下嘴角,转头问:“要去么?” 许弥南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崔嘉怡竟然也在下面喊他。 “弥南!快下来啊,看我们堆的雪人!” 许弥南循声望去,果然看到崔嘉怡和班里其他几个女生身边站了个胖墩墩的雪人,这时候薛映仪从教学楼走了出来,把手上的帽子扣在了雪人头顶。 江声跑近了点,欠儿了吧唧的问薛映仪:“这个雪人这么帅,肯定是我吧?” 薛映仪依旧只是赏他一个白眼,然后转过身去,自顾自的给雪人拍了张照片。 许弥南没怎么见过雪,心里本就稀奇的很,被他们这么一“怂恿”,立刻动了心。 他仰头看着周颂言,眼里浮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一双黑漆漆的瞳仁在月色和雪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明亮,“周颂言,我们下去吧?” “好。”周颂言说完,从屋里取出围巾来给他围上。 许弥南笑起来,抓着走廊的栏杆向前倾身,朝楼下的众人挥了挥手,大声喊道:“等等我们!” 话音未落,他便已经拉着周颂言向楼下奔去。 望着仍在不断向下飘落的雪花,许弥南忍不住伸手去接。 雪花一片接一片的停在掌心,冰冰凉凉的,不多时就又化成了水,风一吹,便彻底消失无踪了。 许弥南握紧手心,转头看向周颂言,惊奇道:“周颂言,好大的雪啊,好漂亮!” 他的大半张脸都被围巾遮住了,只露出两个弯弯的眼睛,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亮堂,又清澈。 周颂言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许弥南的时候。 那个冬天,北城的天气尤为干燥,只在元宵节前下了一场大雪。 十几岁的少年从江南辗转至北方,一路奔波,最后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进了那栋二层小楼,也从此走进了周颂言的生命里。 他站在楼下与他对望,喊了一声“颂言哥”,目光如水,眼瞳清亮。 十个月后的今天,他们站在雪地里,四目相对,相视一笑,眼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周颂言看着那双依旧润泽的眼睛,忽然想:他们初见时,是不是这座城市的漫天大雪还没来得及落下,便都融化在了许弥南的眼里? “嗯,”周颂言伸手帮许弥南拢了拢外套,垂着头凝视他,“很漂亮。” 许弥南怔了一下,然后大约是明白过来了周颂言的意思,他局促的把围巾往上扯了扯,遮住那张红透了的脸。 一个雪球砸到周颂言的背上,紧接着石兴洋的声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颂言,你俩在那儿站着干嘛呢,快来呀!” 许弥南踮起脚尖朝不远处招了下手,喊道:“来啦!” 说完,他便也蹲下身攒了个雪球,然后站起来,一边跑着一边往石兴洋身上扔。 雪球不偏不倚的砸到了他的腿上。 “嘿!”石兴洋拍了拍裤腿上的雪,忍不住吐槽,“弥南你不是说要和我一伙儿的吗!” 许弥南躲在周颂言身后,扒着他的胳膊探出个头来,笑模滋儿的扯着嗓子回答:“不好意思啊石哥,下次一定!” 江声被郑凡灌了一帽子的雪,这会儿刚清理完,便赶紧跑过来接了个话茬,对石兴洋说:“你听他忽悠呢,他就向着颂言!” 一边说着,江声就走到了许弥南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脖子上,笑着问他:“弥南,声哥对你也不差吧?” 许弥南朝他一笑,很讨巧的回答:“你们对我都好!” 江声这人,给他点颜色就能开染坊,如今被许弥南这么一夸,刚想嘚瑟几句,结果下一秒就被周颂言扔过来的雪球砸蒙了,到嗓子眼的话也咽了回去。 “我草!”江声回过头去,便见罪魁祸首正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看自己,表情淡定,好像刚才拿雪团砸人的不是他一样。 被砸了个措手不及的江声忍不住痛斥:“颂言你怎么也搞偷袭!” 周颂言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三两步就走过来,把许弥南拽到自己身边,笑着说:“谁让你挟持我对……” 许弥南听到这儿,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猛然抬头。他惊慌的看着周颂言,就差伸手去捂那人的嘴了。 然后他听到周颂言说:“谁让你挟持我队友啊?” 许弥南松了口气,心说自己真是做贼心虚。 江声显然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一心扑在打雪仗上,还在这儿排兵布阵,“行,你们俩一队,石兴洋我们仨一队,今天咱们大战三百回合!” 大战三百回合的结果就是上课迟到了,五个人被宋葭罚去每天扫教学楼门口的雪,直到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才结束。 期末考试之后就是寒假,虽然这次的假期连一个月都不到,但正所谓物以稀为贵,短短的二十几天更让人格外珍惜。 临近年关,周家二老难免想念多时未见的小辈们,但周济和殷岚之工作忙走不开,于是就让周颂言和许弥南回老宅住一段时间。 听说他们要到家里来住,周柏松和华珍高兴的合不拢嘴,和陈姨一起忙前忙后的收拾了好一阵。 第76章 周颂言一回老宅更是过上了大少爷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天吃完午饭就是雷打不动的午睡时间,好不容易睡醒了,掀开被子就去隔壁“骚扰”许弥南。 相比之下,许弥南就要自律得多,周颂言敲门时,这人正坐在窗边画画。 许弥南盘腿坐在地上,右手拿着一支画笔,左手时不时的摩挲着下巴。他的目光停在面前的画纸上,大概是在思索下一笔应该落在哪里。 周颂言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静静的看着他。 直到四十多分钟之后,许弥南才放下笔,慢吞吞的伸了个懒腰。 “画完了?”周颂言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环抱住许弥南,然后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上,又偏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这人突然出声,把许弥南吓了一跳。 他定下心神,侧过头去,和周颂言鼻尖相抵,亲了亲他的额角,“周颂言,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周颂言进来的时候看他画的太认真,本想坐一会儿就回去的,但没想到看着看着就出神了,根本挪不动步子。 许弥南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抱在怀里有点扎手,但周颂言浑然不觉,牵着他坐到床上,然后长臂一捞再次将人搂在怀里,说:“看的太认真了。” 他又不老实的捏了捏许弥南的手指,问:“画了这么久,手酸不酸?” 许弥南转了个身,跨坐在周颂言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回答道:“还好。” 相处的久了,周颂言很清楚许弥南做这个动作是想表达什么。 他伸出手刮了下他的鼻尖,笑盈盈的问:“不怕被爷爷奶奶听到?” “我……我可以小点声。”许弥南红着脸趴在他肩上,说这话时神色极其认真。 周颂言故作遗憾的叹息了一声,说:“可我很想听你大声。” “那……”许弥南垂着头,抿了下唇,“那还是等回家吧。” 周颂言笑了两声,随即手上一用力,便将人扑在了床上。 他俯下身去吻了一下许弥南的嘴巴,一只手不怀好意的去脱他的衣服,嘴上还不忘调戏道:“怎么这么不经逗。” 衣服被扔了一地,周颂言扯过被子来给人盖上,问:“冷不冷?” 许弥南没回答,勾着他的脖颈支起上半身,仰着脸去吻他。 周颂言一边低头与他回吻,一边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好让他省些力气。 唇,舌缠,绵勾,连出暧昧的水声,错,乱的呼吸,此起彼伏,房间里的温度迅速升高。 直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彼此。 看着眼前这人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许弥南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 他忍不住去摸周颂言的脸,纤长的手指一路顺着脖子向下游移。 微凉的指腹触碰到那人温暖的身体,许弥南缩了下肩膀,低声说了句“好热”。 周颂言轻笑出声,趁着许弥南挪动身体的空隙,伸手把他的手腕抓过来放在唇边。 濡湿的唇瓣贴上他的腕骨,紧接着细细密密的吻便落了下来,从手腕一点点吻到指尖,周颂言闭着眼,动作不急不缓,像是虔诚的信徒亲吻圣物。 最后,他把脸颊放到许弥南的掌心,又偏头蹭了蹭。 掌心碰到他柔软的发丝,很痒。 许弥南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泛起了痒意。 …… 第48章 周颂言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深夜,身边的人还在沉沉的睡着。 许弥南平时的睡相很好,大多都是平躺着睡过去,再平躺着醒来。但和周颂言一起时这人便总要挂在他的身上,手脚都缠着他,然后把脸颊埋在他颈窝,睡醒了还会像小狗一样嗅来嗅去。 低头在他额头上偷了个香,周颂言心满意足了,抬起手轻轻把人拍醒,说:“宝宝,起来吃点儿饭,吃完再睡。” 许弥南中午忙着画画,本来就没吃几口,下午又做了好几个小时消耗体力的事儿,周颂言怕他再不吃饭会胃疼。 许弥南在他怀里蹭了半晌,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好累……周颂言,你太过分了。” 周颂言抱着他坐起来,拿来一身干净的衣服给他套上,又弯下腰去亲了亲他绯红的眼尾,极其谄媚的说:“嗯,小的伺候您用膳。” 许弥南两腿打颤,膝盖疼的要命,从床边走到沙发都得周颂言扶着。 将人安置好,周颂言又给自己换了件高领衫,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回来时端了两碗鸡丝面,还有一碟爽口的小菜。 许弥南把碗从周颂言手里接过来,忽然想起什么,又将拿起来的筷子放了下去。 他抬起头,有点儿忐忑的问:“咱俩晚上没下楼吃饭……外公外婆会不会察觉出来什么?” “没事儿,别胡思乱想,”周颂言用筷子挑起一绺面条放进勺子里,吹凉之后喂给许弥南,“明天他们要是问起来,就说咱俩看书看的太晚,我直接在你这屋睡下了。” 许弥南稍稍放了点儿心,一转头,目光不自觉的落在地上的脏床单和脏衣服上,眼皮都跳了几下。 “……在这儿还是太危险了。” 周颂言又给他喂了一口面,说:“大学咱们去一个城市,然后买一套房子,就咱俩住。” 第77章 许弥南垂着眼帘吃饭,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等吃过了饭,周颂言又抱着许弥南睡了一会儿,直到中午才起。 许弥南洗漱一番,趿拉着拖鞋走出了卧室,因为腿疼,下楼还很不利索。 陈姨正在准备午饭,见许弥南下来,倒了杯温水给他,“小南醒啦,正好吃午……” 话没说完,她又诧异的“哎”了一声,“嘴怎么肿了?” 许弥南下意识的挡了下嘴巴,思索几秒,支支吾吾的回答:“可能……天气太干了,有点上火。” 陈姨听他这么说,只当是他还不太适应北方的冬天,转身便进了厨房,说是要炖点雪梨银耳羹给许弥南去去火。 许弥南有点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不由自主想起昨晚的疯狂。 “罪魁祸首”就在这时候悠悠达达的下楼来了,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好像昨晚做坏事的不是他一样。 看许弥南捂着嘴巴,周颂言便凑过来拿开他的手,俯下身去,问:“我看看,好点儿了吗?” 还不等人回话,就见一层卧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周柏松从里面走了出来。 意识到周颂言正抓着自己,而且这模样在别人看来大概是很奇怪,许弥南心里一惊,赶紧抽回手,转身喊了句“外公”。 周柏松笑着点了点头,在餐厅坐下,说:“要吃饭了,你们两个都过来坐吧。” 周颂言不露痕迹的捏了捏许弥南的手指,然后拔高声音朝餐厅喊:“来了爷爷!” 岁末隆冬,除夕已至,辞旧年,迎新春。 饭菜上桌,热气蒸腾,门外是寒冬腊月,屋内却温暖祥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谈论着过去,憧憬着未来。 许弥南向来很守规矩,吃饭时也只夹自己面前的菜,今天他面前摆了一盘饺子,许弥南虽然不太爱吃,但还是夹了一个放进嘴里。 他一口咬下去,牙齿却碰到了一个什么坚硬的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枚硬币。 陈姨满脸喜气的说:“小南吃到硬币啦?来年肯定福气满满!” 华珍本来还在和殷岚之聊天,听到陈姨的话,也转过头来,“这可是好兆头,咱们小南这一年都会顺顺利利的。” 圆圆的一角硬币安静的躺在碗里,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光芒,像是闪闪发亮的钻石。 许弥南惊喜的看向周颂言,“周颂言,我明年是不是会运气爆棚?” 周颂言一边帮他倒饮料一边回答:“肯定的,第一个硬币就让你吃到了。” 这下许弥南心满意足了,连吃饭都吃的更起劲儿。 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吃过了年夜饭,一家人又聚在一起看了会儿春晚。 十点过半,二老就上楼休息去了,周济和殷岚之还在客厅边看电视边聊天。 周颂言支着脑袋,懒懒的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里的电视遥控器,一会儿调大音量一会儿调小音量,最后挨了周济一个白眼才老实。 手痒,想把许弥南搂怀里,但是不行。 周颂言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忍住,把遥控器一丢,领着许弥南上了楼。 殷岚之看着桌子上还没怎么动的水果,忍不住问:“你们两个这就回房间了?不再吃点东西?” 周颂言脚步不停,边上楼边答:“不了妈,您和我爸多吃点儿。” 周济“嘶”了一声,无奈道:“这孩子,猴急的回房间是不是又去打游戏?” 许弥南努力扯出来一个僵硬的笑容,对客厅的两人说:“舅舅舅妈,我们先上去了。” “好,去吧。”殷岚之说完,也没再管他俩,自顾自的剥了个葡萄送进嘴里。 周颂言的屋子里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他牵着许弥南走到窗边,从身后将人拥在怀里。 窗外不停歇的炸开一簇簇花火,明明灭灭的光影照在两个人脸上。 烟花落幕,周遭终于短暂的安静了下来,许弥南忽然说:“我想把我所有的好运都分给你。” 许弥南觉得,这一年来,他所有的幸福都与周颂言有关,所以,遇见周颂言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他不需要太多的好运,只希望他爱的人能事事如愿。 许弥南转过身去,目光落在周颂言的唇上,然后仰起头,亲了亲他的嘴角,小声说:“周颂言,岁岁平安。” 周颂言心念一动,俯下身去和他接吻。 窗外再次绽放出五彩的烟花,炽热的火焰一瞬间升上夜空。可任凭外面的世界如何璀璨耀目,他们只在这一方天地里紧紧相拥,不愿挣脱名为“爱”的牢笼,甘心囚于彼此的怀抱。 十二点的钟声在此刻响起,他们在亲吻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屋子里没有开灯,却也被烟花照的恍如白昼。 周颂言低垂着眼眸,视线不曾离开许弥南片刻,用目光将他每一寸眉眼都细细描摹。 他双手轻轻捧着许弥南的脸颊,与他额头相抵,缓慢而郑重的说:“许弥南,往后的每一个新年,我们都一起过,好不好?” 直到两鬓斑白,直到生命尽头,我依然想要用尽全力与你相拥。 许弥南闭了闭眼,几秒之后,缓缓吐出三个字来,“都一起。” “南南,”周颂言抬起手,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双眼,然后伏在他耳边说,“新年快乐,我爱你。” 第78章 许弥南眨了下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扫过那人手心的纹路。 他忽然想起来,有段时间石兴洋沉迷于看手相算命,给周颂言看的时候,说他感情线曲折,说不定以后的爱情之路会很坎坷。 许弥南那时还很好奇,像周颂言这样的人,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会是怎么样的? 哦,原来是这样的。 会在身后紧紧抱住他,会轻柔的亲吻他,会低声而认真的说爱他。 永远站在他身边为他撑腰兜底,接受他所有的坏情绪然后抱着他说“没关系”。 想到这儿,许弥南的眼眶有点泛酸。 他摸索着触碰到周颂言的脸,忍不住用手指刮了刮他的眼尾,说:“周颂言,我也爱你。” 那一夜,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偶尔交换一个带着困意的吻。 许弥南是伴着爆竹声和周颂言清浅的呼吸声入睡的。 直到耳畔所有的声音都渐渐远去,只余下房檐上积雪滑落掉到地上的闷响,还有行人踩到树枝发出的吱呀声。 许弥南从沙发上醒过来,身边空无一人。 他半眯着眼,把掉在地上的毯子捡了起来,然后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盯着桌上那本日历,像是在醒神,又或者是在思考。 已经过了十二点,日历翻到一月二十二号。 这些日子许弥南正在筹备画展,忙的不可开交,差点忘了今天是国内的春节。 春节这一天,国外没有什么节日气氛可言,前几年他的华人朋友还会借着庆祝的名义邀请他出去开party,但许弥南都委婉的拒绝了,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过节。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天价”速冻饺子,然后开火烧水,把饺子下锅。 一顿饭吃完,天还没亮,昏暗的屋子里只有餐厅这一抹灯光。 许弥南拿出手机,简单回复了一下朋友的问候,然后再把聊天框逐条删除。 最后,微信界面又是一片空白。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到头来还是回到了起点。 点开添加好友那一项,他熟练的输入了一串电话号码,却始终不敢碰到“搜索”两个字,只能盯着手机看很久,然后再熟练的退出去。 其实许弥南很想问一问,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有没有岁岁平安。 可他又觉得这种问题没什么必要。 自从他们分手以后,那件完美的艺术品便上不再有任何一处瑕疵,那么他必然是从此一帆风顺了的。 最终许弥南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念了句“新年快乐”,然后又躺回了沙发上。 第49章 高中的最后一个长假在同学们兵荒马乱的备考中渐渐接近尾声,随着元宵节当晚最后一朵烟花从夜空中落下,春节也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虽然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但气温乍暖还寒,开学第一天,许弥南就被这反复无常的天气折腾的感冒了。 在他连续打了四个喷嚏之后,周颂言放下手里的笔,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 许弥南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身上盖了件周颂言的外套,正往嘴里猛灌热水。 “我没事,你快看书吧。”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周颂言的手以示安抚。 周颂言收回手,拧着眉说:“额头有点烫,我给你请假去,”话音未落,他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要往门外走,“咱们上医院。” 许弥南闻言,急忙拉住他,耐心劝慰:“周颂言,真不用,下节物理课还得讲重点呢,我不想错过。” “身体重要还是成绩重要?”周颂言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错过了就错过了,我给你补,先把身体养好。” 许弥南还想再说点儿什么,但对上周颂言那不容置疑的目光,最后也只能选择闭嘴。 和宋葭请过了假,周颂言扶着许弥南走到校门口,打车去了中心医院。 刚才在学校的时候许弥南还没什么感觉,但这会儿走起路来他便觉得两腿发软,头也晕的厉害。 下了车,周颂言帮他拢了拢外套,半扶半抱着将人带进大厅。 温度计一量,三十九度二。 等许弥南在床上安稳躺下,输上了液,周颂言才忍不住吐槽:“你再不来医院就等着变成烤肉吧。” 他这儿为人提心吊胆的,偏偏这人还挺没心没肺,一副不把自己身体放在心上的模样,笑模滋儿的拉了拉他的衣袖,说:“这不听你的话来了嘛,还是你明智。” 周颂言知道许弥南这是跟自己讨巧呢,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儿,他便是心里有再大的气也顿时哑火,况且对着这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他也真是一句责备的话也不忍心说。 末了,周颂言也只能哼笑一声,给人掖了掖被角,说:“别拍马屁了,赶紧睡会儿。” 病来如山倒,尤其是许弥南身体底子本就不好,加上近来昼夜颠倒的画画,他这次病的颇为严重,整整烧了四天才见好。 时间一长,许弥南生病这事儿连周济和殷岚之都知道了,两个人买了好些补身体的东西,从公司赶过去看他,赵阿姨也是换着花样的给他做营养餐,连带着周颂言都喂胖了一圈儿。 许弥南在医院躺了一个礼拜,周颂言就在医院陪了他一个礼拜,说是寸步不离也不为过,上厕所都得跟着,连医院的护士姐姐都感叹他们兄弟俩感情真好。 第79章 出院当天,许弥南早就恢复成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模样了,为了庆祝他大病初愈,周济和殷岚之也特意回家陪两人吃了个晚饭。 因为周颂言勒令他不能熬夜,许弥南吃完饭后简单冲了个澡就准备睡觉,结果还没来得及躺下,就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睡了没?” 许弥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跑过去开门。 结果周颂言一进来就看见他这幅尊容:头发刚洗完还滴着水,一看就是没吹干,睡衣只系了两个扣子,露出大片的胸口和凸出的锁骨,脚上也没穿鞋,赤裸裸的踩在地毯上。 周颂言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抬脚把门踹上,一边将人打横抱起。 他大步走进屋里,将许弥南放在床上,用被子把人严严实实的盖住,黑着脸说:“病好了是吧?” 虽然许弥南这几天只是发烧,没有别的症状,但他没胃口吃不进饭去是真的,嗓子疼的说不出话是真的,鼻塞到不能呼吸也是真的,这些周颂言都看在眼里。 许弥南抿了抿唇,心虚的躺在床上扣手,他也知道,自己这回生病给周颂言吓得不轻,这会儿不敢再说什么讨巧的话了。 周颂言也什么都没说,起身从浴室里拿了个毛巾,然后把人扶起来,开始给他擦头发。 擦完又吹,直到许弥南的头发彻底干了,他才也收起吹风机,利落的翻身上床。 周颂言没躺下,许弥南便也坐了起来,然后动了下身子,迅速钻进他怀里,还很“谄媚”的亲了亲他的唇角。 “南南,”周颂言把刚才放在床头的盒子拿了过来,“给你样东西。” 盒子打开,许弥南看到里面放着一个玉镯。 镯身是淡绿色的,玉质细腻,洁白剔透,光泽莹润。 许弥南的外婆爱玉,他也没少跟着研究,一看就知道这镯子价格不菲。 虽然周家不差这点钱,但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白吃白住还白拿人家东西的道理,于是赶紧推拒:“周颂言,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周颂言没急着反驳他,而是讲起了这玉镯的来历,“我妈怀我的时候生过一场小病,奶奶怕我出生后身体不好,就去寺庙烧香,还捐了不少香火钱。” “那时候家里都以为我妈怀的是个女孩儿,奶奶烧完香,就买了这个玉镯,拿去开了光,想着等我出生之后就给我戴上,当护身符。” 说到这儿,他翘起嘴角笑了一下,“不过他们没想到我是个男孩儿,小时候天天上房揭瓦,戴镯子也挺不伦不类的,所以我妈就帮我收起来了。” 周颂言低头吻了一下许弥南的眼尾,修长的五指轻抚着他的脊背,“南南,你说你把好运都给我,那总得让我也回你点儿什么吧?” “前几天看着你那么难受,我就想,我们南南以后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他把玉镯从盒子里拿出来,认真的给许弥南戴上,然后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细细摩挲,“所以我才想到把这个镯子送你。” 其实周颂言是个唯物主义者,以前总觉得事在人为,可人类面对疾病时就是那样的渺小无助,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从前认为的“子虚乌有”的东西上。 如果这枚玉镯真的可以“护身”,那他祈愿许弥南一生远离疾病痛楚,平安顺遂、健康无忧。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许弥南的手腕上,润泽通透的玉镯将那腕子衬托的更加白皙纤瘦,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 周颂言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又抓着他的手欣赏了片刻,说:“很适合你,不过,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不戴,收起来放着也是一样的。” 毕竟男人戴镯子的不多,周颂言也不太确定许弥南能不能接受。 许弥南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抚摸过腕上的玉镯,光滑微凉的触感让他觉得很舒服,甚至生出一种没由来的安心。 于是他摇了摇头,仰面看着周颂言,认真的说:“周颂言,我喜欢。” 不等周颂言回答,许弥南又自顾自的笑起来,问:“这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吗?”他说到这儿,似乎又想起什么,忽然有点儿愧疚,“可我还没来得及准备……” 周颂言很好奇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把一件事在脑子里拐八个弯儿的,他险些被气笑了,故意逗许弥南说:“合着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咱俩在你心里才刚定情啊?” 此话一出,许弥南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不该做的”事儿,心跳顿时错乱了一拍,红着脸推了推他,“当然不是……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许弥南的儿化音说的还有点别扭,周颂言听完更想笑了,伸手揉了把他的发顶,说:“你也知道不是,那不就得了?”说完,这人又偏头在他脸颊上偷了个香,“这个不算,以后补给你一个更好的,到时候你再准备。” 因为高考报名的需要,一中给学生们安排了一次体检。 周颂言和许弥南正在排队等着抽血,石兴洋打着哈欠走到他俩身后,把手搭在周颂言肩上,哀嚎道:“我去,我的视力又退步了,我妈知道之后肯定得骂我!” 江声就在他们旁边那一队,听到他这话,欠儿欠儿的凑过来,“没事儿兄弟,虽然你视力退步了,但你的成绩也没进步啊!” 这话忒损了,许弥南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都跟着颤抖。 第80章 石兴洋“嘶”了一声,反驳他:“谁说的?我这次考试可比之前进步了一名呢!” 两人小声打闹的功夫,前边儿就又测完了好几个同学,几分钟之后就听到医生说:“后面的同学准备一下。” 轮到许弥南了。 他在医生对面坐下,心里有点儿忐忑,好在周颂言知道他怕疼,就站在旁边陪着他。 医生拿出止血带勒在他的胳膊上,“握紧拳头。” 沾过消毒液的棉签头在皮肤上蹭了几个来回,冰凉的触感让许弥南愈发紧张。 下一秒,一只大手覆上了他的双眼,温热的掌心擦着薄薄的眼皮,生出些许痒意,许弥南眨了眨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明明眼前一片漆黑,他却觉得安心了许多。 周颂言轻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没事儿,抽完血咱们就吃早饭去,想吃什么?一楼的生煎包?” 许弥南张了张嘴,刚想回答,就感觉胳膊上一痛,采血针已经扎了进去。 第50章 闭着眼调整了一下呼吸,许弥南便紧抿着唇不再说话了。 周颂言轻笑一声,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说:“马上就好。” 果然,他话音刚落,医生已经把他胳膊上的止血带解开了。 许弥南松了口气,站起来走到一旁,想说点儿什么,却被江声抢了先。 那人乐呵呵的凑过来,故作吃醋的说:“颂言,虽然弥南是年龄小了点儿,但大家都是哥们,你什么时候能对我也这么温柔一回?” 郑凡在旁边点头表示支持,“人弥南好歹也是个大老爷们,又不是你媳妇儿,抽个血你怎么关心成这样啊。” “媳妇”二字措不及防的闯入耳朵里,许弥南心里一惊,手上拿棉签止血的力道也没控制好,差点把刚愈合的针眼又按出血来。 周颂言把许弥南变幻的表情尽收眼底,忍不住勾了下唇角,说:“我没媳妇儿,就这么个弟弟,不关心他关心谁?”然后他挥手哄开他们几个,“你们先去食堂,我俩一会儿就过去。” 说完,他便也坐下来等着抽血。 许弥南没挪步子,还站在周颂言旁边,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帮他遮住眼睛。 周颂言怔了一下,旋即笑开了,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拍了拍许弥南的手背,意思是让他不用担心。 体检结束,也意味着离高考又进了一步,墙上的倒计时每天更新,数字一点点变小,一百一、一百零九、一百零八…… 终于,在越摞越高的卷子中,同学们迎来了百日誓师大会。 自从英语成绩提上去后,周颂言的总分一直排在年级前三,宋葭对此很满意,平时都不怎么骂他了,甚至还在校长面前争取来了一个机会,让他在大会上发言。 成年礼和誓师大会一起举行是一中的传统,这一天同学们不需要穿校服,男生可以穿西装,女生可以穿裙子。 想到周颂言要上台演讲,许弥南比他本人还激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也没睡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巴巴的等在周颂言房间门口等他起床。 于是周颂言一出门,就看见这人正站在他的门前背单词。 见他出来,许弥南合上书,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拇指,笑意盈盈的说:“周颂言,早上好。” 周颂言伸手捋顺他头顶的两根呆毛,然后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忍住笑意,问:“您一早就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许弥南轻咳了两声,“也没什么,就是想到你今天要上台发言,我有点紧张。” 也没等周颂言回话,许弥南就拉着他进了衣帽间,边走边说:“我给你搭配几身衣服吧,肯定好看!” 周颂言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好事,很从善如流的跟着他走进屋里,还得寸进尺道:“行,那你要不要和我穿情侣装啊?” “不、不用了……”许弥南停下脚步,却不敢看他,便转身拉开衣柜的大门,红着脸翻找起衣服来。 “恶作剧”得逞,周颂言满意了,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任由这人拿衣服对着自己比划。 最后,许弥南拍板敲定了一套心仪的西装,高高兴兴的下楼吃早饭去了。 对于周颂言要在全校面前演讲这事儿,最平静的竟然是他本人,最激动的就是江声了。 大清早,两个人刚到学校,就被江声拽住了。 “靠,”他绕着周颂言转了一圈,不禁感叹,“颂言,这么帅!连哥们我也自愧不如了!” 石兴洋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父亲似的,挺骄傲的说:“今天,你,周颂言,就是全场最靓的仔!” 说完,他又把视线移到许弥南身上,顿时两眼一亮,“我草,弥南,你这胸针不错啊!” 周颂言听了他这话,心里挺得意,挑了下眉,难得从嘴里说出句好话:“有眼光。” 许弥南低下头,目光落在那枚蝴蝶胸针上,不由笑起来,“嗯,我也特别喜欢。” 这下周颂言更乐了,甩了下肩膀上的书包,便拉着许弥南大步往操场走。 誓师大会第一项是校领导发言,然后就是老师分享教学心得,一个小时后,终于轮到周颂言上台了。 主席台上,穿着黑色西装的周颂言一手拿着演讲稿,一手握着话筒,面容清隽,姿态卓然。 他神色淡漠,气质却又张扬,虽然还是略显稚嫩的少年,但已可隐约窥见其眉眼间的凌厉之气。 第81章 周颂言的视线在台下扫视了一圈后,最终定格在人群里的某人身上。 那个人也在看他。 目光交错,许弥南看到周颂言笑了一下。 婆娑的光影斜照在他身上,切割出他侧脸锋利的棱角,纤长的睫毛随着他眨眼时轻轻颤动,金色的光芒跃然其上,薄唇未启,便已赢得台下掌声雷动。 红旗下,春风里,许弥南站在千百人中与他对望。 然后他听到周颂言不疾不徐的开口:“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三三班的周颂言,很荣幸今天能够站在这里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同学们,最后让我们共同宣誓,”他举起右拳,语气坚定,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在这最后的一百天,我们将用信念点燃希望之火,用行动铸就成功之路,志存高远,脚踏实地,为十二年寒窗苦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他话音未落,台下便已经跟着喊了起来,声如擂鼓,震人心魄,整个操场都回荡着同学们充满斗志的呐喊声。 宣誓完毕,周颂言合上演讲稿,朝大家深深的鞠了一躬。 台下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石兴洋他们几个还带头吹起了口哨。 江声把两只手包在嘴边,大声冲他喊:“周颂言,我们爱你!” 为成人礼准备的彩色烟花适时绽放,同学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天空,感叹此刻的盛况。 烟花易冷,但被爱填满的心脏却永远火热,十七岁的少年因为爱而生出无尽的勇气,于是许弥南就在这时踮起脚尖,用尽全力对台上的人喊道:“周颂言,我爱你!” 人声鼎沸,心潮澎湃,那人似乎听见了他的告白,于是停下脚步,抬眼朝他看去。 时间像是定格在了这一刻。 身边的其他人都变成了一道道残影,许弥南只能清晰的看到周颂言,看到他笑起来,动了动唇,用口型说:“我也爱你。” 日历不断往后翻,高考步步逼近,同学们的学习生活也越来越紧张,唯一能用来放松的就是每天午休的一个小时。 在食堂打完饭,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郑凡锤了锤酸痛的肩颈,说:“累死我了,赶紧高考吧,考完我们全家都解脱了!” 石兴洋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然后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就是,你们都不知道我老妈有多紧张,好像要高考的是她和我爸一样。” 兔死狐悲,江声听了他的话,不禁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忍不住问:“阿姨是不是又把你手机没收了?” “那倒没有,”石兴洋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就是她前几天去了一趟兴善寺,说是给我求学业,不过我有自知之明——我学习不行那就是不行,拜哪路神佛都没用。” 不知哪句话让许弥南来了兴致,他抬起头,问:“兴善寺?” 自古以来的大户人家,尤其是做生意起家的,大多都信奉点儿什么,江家便是如此,江声也从小耳濡目染,对北城的那些个寺庙也都有所了解。 于是他热心解答:“对,兴善寺,北城最有名的古寺,听说求学业可灵了,很多外地人还千里迢迢的到那儿烧香去呢。” “这样啊……”许弥南了然道。 “哎,颂言!”江声站起来朝不远处的周颂言招了招手,“这儿!” 周颂言拎了一袋子饮料走过来,在许弥南旁边坐下,问他:“聊什么呢?” 江声拿出可乐喝了一口,说:“我给弟弟介绍北城有名的景点呢,这样吧,”他灵光一闪,把手搭在许弥南肩上,提议道,“等高考完,声哥带你去逛逛。” 许弥南朝他一笑,“好,谢谢声哥。” 石兴洋放下筷子,眼里满是憧憬的说:“高考完不得出个远门啊?依我看,咱们就应该出国玩去!” 郑凡闻言,低头看了眼时间,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语重心长的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饭吃完,还有十分钟就要回教室了。” “切,”石兴洋白了他一眼,“你这人,扫兴!” 周六下午,许弥南照例去画室画画,只不过他中途和老头请了个假,提前一个小时下课,打车去了兴善寺。 兴善寺是一座千年古刹,铜瓦金顶,气势恢宏,寺中殿宇连绵,古树参天,既有当地人前来烧香拜佛也有外地人特意来此参观游玩,殿内的香火千百年来都不曾断过。 许弥南跨过门槛,缓步踏入其中,在售卖处买了香,走到香炉边站定。 烟雾缭绕,佛陀低眉。 祈愿还愿,众生万象。 他从俗世中走来,掸去一身杂念,姿态虔诚,躬身献上三炷香,只求佛祖庇佑他的红尘。 檀香被插进香炉,燃起袅袅白烟,大殿里的佛祖依然端坐于此,慈眉善目,俯瞰众生,不知是否听到了他的祈求。 许弥南立在原地,忍不住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东西。 指尖触碰到通体冰凉的玉镯,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去。 第51章 高考的前一周,学校组织大家在拍了毕业照,当天班里的不少女生都化了妆,相约放学后一起去操场上拍照留作纪念。 下课铃一响,石兴洋也拿着手机跑过来,兴致勃勃的说:“颂言,弥南,咱们也去拍几张照片啊!” 第82章 许弥南把数学练习册合上,抬起头来便看见江声站在不远处朝他们招手。 他转头看了周颂言一眼,见这人没什么反应,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便回答道:“好,我来帮你们拍吧。” 石兴洋“哎”了一声,搭着许弥南的肩往教室外面走,“弥南,你是不是怕不上镜,所以不爱拍照啊?没事儿的,就是留个纪念,一起拍呗。” “……我给你们拍就行。”许弥南平时很好说话,鲜少像今天这样坚持拒绝别人的请求。 周颂言落后他一步,清楚的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于是拍了拍石兴洋的背,开口帮许弥南解围:“他喜欢给别人拍照,你就成全他吧。” 听他这么说,石兴洋也没有再勉强,转头就把这事忘了,兴冲冲的拉着他们去了银杏林。 拍完照片,几个人也闹腾够了,懒洋洋的躺在操场上,这才觉出口渴来。 许弥南主动提议:“我去超市给大家买汽水。” “我跟你一起。”周颂言说着,便要站起来。 许弥南眼疾手快的上前将人按住,制止道:“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周颂言挑了下眉,不再坚持,只是嘱咐他快去快回。 几分钟后,许弥南提着一袋汽水过来,手上还多了个礼物盒。 他挨着周颂言坐下,把饮料分给大家,然后又打开了手里的盒子。 里面装了四张不同的贺卡,颜色各异,图案精美,制作用心,一看就是许弥南自己做的。 许弥南曲起双腿,把盒子放在膝头,露出极为认真的神色,郑重的说:“我以前在南城没什么朋友,来这里之后才真正体会到了融入集体的感觉,所以……谢谢大家这一年半对我的照顾,和你们相处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很开心。” 许弥南之前读的南城实验中学无论是初中部还是高中部,都实行艺术生走班制,所有艺术生都没有固定的班级,必须根据自己的时间安排选择去哪个班上课。 所以初中三年,高中一年半,许弥南和大多数人都是点头之交,没有真正结交到什么朋友,也习惯了独来独往。 直到他来了北城,在这里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再次说道:“真的很感谢大家。” 周颂言静静的看着许弥南,没有出声,只是放下汽水,侧过身去拍了拍他的肩。 倒是江声,听完他的话只怔了几秒,之后便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豪气干云的说:“咱们都是哥们,说这些就太见外了,你也别太感动,声哥一直都是这么仗义。” 想起营销号所说的许弥南的那些童年经历,郑凡觉得心里有点发酸,不由自主捏紧了手里的瓶子。 默了片刻,他抬起手,和许弥南碰了个杯,然后仰头将汽水喝了大半,“什么也不说了,弥南,都在酒……都在饮料里了!” “对!”石兴洋有点儿中二的握紧拳头锤了捶胸口,“好兄弟,一辈子!” 操场另一边,几个女生唱起了毕业神曲,干净柔和的嗓音被晚风裹挟着,吹进大家的耳朵里,婉转的歌声像是正诉说着青春的答案。 “毕业快乐!”五个人不约而同的举起饮料,一起在空中碰了碰,玻璃瓶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几滴汽水溢出来,溅在绿茵草地上。 周颂言将校服外套搭在腿上,然后趁所有人不注意,把许弥南的手牵了过来,将五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宽大的外套遮住了两个人的小动作,只有他们彼此能感觉到此刻的悸动。 许弥南心里有点忐忑,不由蜷缩了下指尖,周颂言像是立刻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弯唇一笑,然后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起他的手背。 远处的歌声还没有停歇,江声和石兴洋正因为高考之后去哪个ktv唱歌而争论不休,就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周颂言忽然贴近许弥南的耳朵,说:“南南,毕业快乐。” 许弥南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他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转头回他:“周颂言,你也是。” 因为高考前要调整作息,一中取消了高三生的晚自习,天还没黑就放学了。 许弥南回到家洗完了澡,刚在书桌前坐下,就看到周颂言走了进来。 “周颂言,”许弥南很熟练的挪了挪椅子,给他腾出地方,“今天我没有什么不懂的问题。” 周颂言在他身边坐下,抽了张试卷,边看边故意打趣道:“合着没问题就不欢迎我来呗?” 许弥南知道他是逗自己呢,也不恼,还很好脾气的往他跟前儿凑了凑,然后亲了下他的耳垂,说:“不是。” 周颂言偏过头去,捏住他的下巴,与他交换了一个吻。 “南南,”他抬起手,温热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许弥南的耳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喜欢拍照吗?” 周颂言其实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别人不主动提的事,他向来不会多问,但对于许弥南,他却总是觉得自己知道的还不够多,还想了解他了解的再清楚一点儿。 许弥南似乎早就猜到了他要问什么,因此并不意外。 他朝周颂言笑了一下,轻声道:“和你没什么不能说的,”许弥南从手机相册里翻出来了两张照片,拿给周颂言看,“这张是我和外婆,另一张是我和妈妈。” “外婆去世的前一晚,精神很好,我拉着她拍了张照片,然后就回家洗澡换衣服去了,等我再回医院……外婆已经……” 第83章 说到这儿,许弥南哽咽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后来我就不太喜欢拍照片了,直到妈妈走前……她说,和她拍张照吧,好歹留个念想,我拍了。” “可是第二天她也离开了我。”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眼眶中滑落,周颂言伸手帮他抹去。 大部分人把拍照当作记录生活的一种方式,可对许弥南而言,它意味着分离前最后的、无声的告别。 因为不想再次体会分离的感觉,所以许弥南固执的拒绝与他们的合影,好像这样就永远不会告别。 周颂言把人抱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伸出一只手,轻抚他的背脊。 “宝宝,”他仰起头,吻了吻许弥南泛红的眼尾,“我们之间,没有离别。” 许弥南垂下眼帘与他对视,泛着水光的瞳仁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良久之后,他才俯下身去,环住周颂言的脖颈,歪头蹭了蹭他柔软的鬓发,说:“好。” 高考结束的那天,连续下了一周的雨终于停了。 雨后初霁,艳阳高照。 许弥南踏出考场,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楼梯拐角处的周颂言。 他把书包甩到身后,跨着大步朝那人跑过去,一边挥手一边喊:“周颂言!” 窗外的蝉鸣声声入耳,枝叶繁茂的银杏树将阳光切割成碎片,点点金光漏进室内,少年的侧脸模糊在一片婆娑光影当中。 像是已经站在那里等了很久。 终于,他听到了许弥南的声音,于是转过身来,张开双臂。 他站在那里,笑着,静静的注视着他。 许弥南扑进那人的怀里,喜笑颜开,“周颂言,我们考完啦!” 周颂言将他稳稳接住,拿过他的书包背在自己身上,然后腾出一只手揉了把他的发顶,问:“饿不饿?” 许弥南仰面看着他,点了点头。 “走,”周颂言拍了拍他的背,拉着他下楼,“爸妈已经来了,咱们吃饭去。” 许弥南跟在他旁边提要求:“我想吃冰淇淋!” “还去学校对面那家?” “对啊,今天我要吃三个口味。” “你也不怕胃疼。” …… 好像只是一个平常的傍晚,他们做完值日一起回家,兴致勃勃的猜测今晚家里做了什么饭,路过学校对面的甜品店时,还要买一个巧克力味和香草味双拼的冰淇淋,然后趁进家门之前吃完,以免被赵阿姨唠叨。 原来当时只道是寻常。 等到如今高考结束了才发觉,那样的日子,其实再也回不去了。 对于已经到来的暑假,大家过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疯狂,尤其是许弥南,他习惯了按时按点的刷题、画画,如今突然闲下来,竟然觉得无事可做。 唯一不同的是,周颂言缠着他做的频率越来越高,几次三番弄得他下不去床,一站起来就两腿发软。 就这么过了一个礼拜,许弥南终于忍不了了,把自己和周颂言房间里的所有套和润滑油都藏了起来,并且明令禁止他再出去买。 周颂言也是真怕自己给人累坏了,不敢再胡闹,被迫过上了清心寡欲的生活。 六月二十四号,高考成绩出来了。 许弥南五百六十一,周颂言六百七。 周颂言依旧稳定发挥,许弥南则比三模多考了十几分。以两个人的成绩,完全可以留在北城上很好的大学了。 周家二老知道后给两人一人包了一个大红包。 第52章 七月初赵阿姨儿子结婚,请了一周假,殷岚之和周济也要出差,家里就只剩下周颂言和许弥南。 怕他俩照顾不好自己,殷岚之本想让两个人搬回老宅住,但周颂言当然不乐意放弃这大好的二人世界,所以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美其名曰不想回去给二老添麻烦。 两个人就这么宅在家里腻歪了两三天,终于在江声第六次打电话邀请他俩的时候答应出门了。 彼时许弥南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周颂言挂掉电话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把人搂进怀里,说:“江声叫咱们今晚去他家吃烧烤,去不去?” “好啊,”许弥南仰头亲了下他的唇角,“好几天没出门了。” 这人前几天被周颂言折腾怕了,见了他就躲,今天才好不容易缓过来点儿,还破天荒的主动献吻。 周颂言那点儿刚沉下去不久的心思又被撩拨起来,他伸手把许弥南捞过来放到自己腿上,双臂将人箍在怀里,“才一点,还早。” “宝宝,”他说着,又去吻许弥南,手也不老实的攀上他的腰,然后在他的大腿上游走,“我想你了。” 许弥南没拒绝,反而伸出双手环住周颂言的脖子,用力支起上半身回吻他。 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等到许弥南将思绪从这个激烈的吻中抽离时,周颂言已经将手放在了他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上,还不怀好意的摸了几下。 许弥南浑身一颤,气息顿时便乱了。他紧咬着下唇不说话,眼里却不由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那人笑的恶劣,明知故问:“南南,你不是也很想我吗?” 僵持了几秒,许弥南终于还是败下阵来,推了推他的胸口,红着脸催促道:“东西在……” “我有。”周颂言开口打断他,将人抱起来,抬脚往二楼走。 第84章 许弥南神色一滞,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个“大尾巴狼”耍了。他气不打一处来,低头在周颂言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 周颂言笑了两声,踹上卧室的门,把人放到床上,轻而易举的制住了他两只手的手腕。 如雨水般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许弥南被他亲的晕头转向,恍惚间只听到那人还在威胁自己:“下面咬我那么紧就算了,上面也咬我咬的这么狠,不怕我一会儿报复回来?” 不等许弥南回答,周颂言又偏头舔了一下他的耳垂,哑着嗓子问:“还是说……我们南南喜欢我狠一点儿?” 手腕被他扼住,耳垂被他含在嘴里舔舐,就连胸口也和他滚烫的胸膛紧紧相贴。 当人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时,五感便会被无限放大,许弥南此刻深有体会。 天地倾倒,万物燃烧。 干柴烈火,只今逍遥。 …… 许弥南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一艘颠簸的小舟上,海上的风浪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完全吞噬,他只能牢牢抓住身前那唯一的一块浮木,随着他起伏、漂泊。 不知过了多久,小船终于靠了岸,浮木变作柴火燃烧起来,蒸腾的热气将他紧紧包裹。 许弥南睡醒时,已经快六点了。 都说一觉睡到傍晚会让人觉得很孤独,但许弥南是在周颂言怀里醒过来的,他闭着眼往那人身上蹭了蹭,只觉得此刻无比幸福。 周颂言低头亲了下他的鬓发,“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说完就要起身,可还没来得及动就被床上的人拽住了。 “周颂言,”他开口,嗓音沙哑的厉害,“我和你一起去。“ 每次完事儿之后许弥南都格外黏人,正好周颂言也巴不得自己被黏着。 他勾了勾嘴角,蹲下身将人抱起来,两只手稳稳的托着他,“好,一起。” 于是周济和殷岚之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周颂言正赤、裸着上半身往厨房走,他的脖子、胸口甚至是腰上,都遍布着深深的咬痕。许弥南则是身上只套了件宽大的睡衣,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事、后未褪去的绯红,他被周颂言抱着,两条腿还夹着那人劲瘦的腰。 这一幕带来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大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四个人都呆立在了原地。 周颂言和许弥南就这么毫无准备的,以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方式出了柜。 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神仙都圆不回来。 “你、你们……” 周济站在门口,磕磕巴巴的说了半天,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问出来。 周颂言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最后,他用半分钟接受了自己被迫出柜的事实。 许弥南回过神来,终于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立刻从周颂言身上跳了下去,一下弹开几米远,如果此时有个地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还要捎带上周颂言。 对上周济灼人的目光,周颂言却浑然不觉似的,不避不退,神情甚至格外坦荡。 他面色平静的牵着许弥南走到了客厅,对站在玄关处的两人说:“爸妈,进来呗。” 周济和殷岚之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放下包,换了拖鞋走进客厅。 等四个人都在沙发上坐定,周颂言率先开口:“爸,妈,既然你们已经看到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他顿了一下,“我知道这件事你们可能暂时接受不了,但我确实喜欢许弥南,我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他这话说的太直白,许弥南慌乱的拉了拉他的袖子,怯怯的喊了句“周颂言”。 周颂言安慰似的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竟是丝毫不打算避讳的意思。 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几乎落针可闻。 许弥南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一颗心几乎要冲出胸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终还是周济先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周颂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吗?你俩都是男的,是兄弟!” 周颂言听了他的话,居然还笑了,“爸,你和我妈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所以你们应该知道,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 意思就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这样做的后果。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做。 话音刚落,殷岚之便已经掩面哭了出来。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的两人,却根本不敢将目光放到那双紧握的手上。 殷岚之几度险些喘不上气来,哽咽许久才说:“你们给我和老周点时间。” “舅舅,舅妈……”许弥南看着殷岚之和周济这副痛苦的模样,心里实在不好受,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 可他除了说对不起什么都做不了。 他既舍不得和周颂言分手,也不愿看到周济夫妇为这事如此悲痛欲绝。 周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殷岚之制止了。 “老周,我不太舒服,你陪我去楼上休息吧。”她没再追问这件事,只是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拉着周济逃也似的回了卧室。 客厅里,只剩下周颂言和许弥南两个人。 看着坐的离自己八丈远的那个人,周颂言简直要气笑了。 第85章 “南南,”他朝许弥南招了招手,说话时却也有点底气不足,“过来。” 好在许弥南没有拒绝,还是很听话的坐到了他身边。 周颂言倒了杯水递给许弥南,又趁他喝水的功夫,伸手撩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问:“怕了?” 许弥南双手捧着水杯,头低的不能再低,几乎要扎进地里。 周颂言把水杯从他手里抽走,抓着那单薄的肩膀将他的身子转过来,弯腰和他平视,说:“没事儿,有我呢,”他竟还能笑出来,然后伸手刮了刮许弥南的脸颊,“我看爸妈也没有特别反对,他俩的接受度比我想象中的要高多了。” 其实许弥南不是怕周济和殷岚之反对他俩在一起,他更怕的是他们两个对周颂言失望。 周济和殷岚之是周颂言的爸妈,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他们血脉相连,彼此间的羁绊此生都不可能解开。 许弥南不想周颂言因为坚持和自己在一起而伤了亲人的心。 他希望周颂言能被爱包围着过完这一生,而不是为了他走上一条众叛亲离的道路。 纷乱的思绪在脑子里百转千回,许弥南垂着眼帘,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他才说:“周颂言,一会儿你去安慰下舅舅舅妈吧,别再说让他们生气的话了。” 周颂言凝着许弥南的眼睛怔了半晌,忽然嗤笑出声来。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和他们说,咱俩只是玩玩,是一时冲动,不会有以后,让他们放心,”他的语气有点儿冷,几近质问,“是吗?许弥南。” 许弥南的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也预料到了周颂言会生气,可当真正听到他这样说出来的时候,许弥南还是会觉得心痛。 他想说“对”,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于是无法言说的话语变作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周颂言见他掉眼泪,一颗心顿时就软了,那点儿不好的情绪也立刻被抛之脑后。 “南南,”他把人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抚慰,“对不起,我刚才把话说重了。” 第53章 看着那人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周颂言也情不自禁的哽咽了。 他眼里含着泪,低头吻了一下许弥南的发顶,“我是……不想和你分开……”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没关系,南南,”周颂言的指腹细细摩挲过他的脸颊、眼尾,“爸妈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我失望,更不会对你有什么意见,相信他们,好吗?” 如果要问这世上谁最爱他,那么一定是周济和殷岚之,周颂言对这份爱很有底气。 他低头,与许弥南额头相抵,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说:“也相信我,相信你自己。” 许弥南闭了闭眼,仰起头,安慰似的吻去周颂言眼角的泪珠,然后用颤抖的指尖捧住他的脸颊,“周颂言,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没事儿,来,”周颂言伸手把他环在臂弯,又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后脖颈,笑着说,“让我抱会儿就行了。” 两个人温存了一会儿,许弥南那一颗不安的心才终于平静下来,就在此时,江声骂骂咧咧的打了电话过来。 “颂言,你俩干嘛呢,怎么还没来,石兴洋他俩都到了!” 石兴洋也跟着谴责他:“就是啊,你和弥南派头忒大了,这么多天都叫不出来!” 周颂言受不了江声的大嗓门,下意识的把手机拿远了点儿。 他抿了下唇,有点心虚的说:“去不了了,你们玩儿吧。” 听他语气不太对,江声终于耐心下来,问:“怎么回事啊?” “……搞对象被我爸我妈发现了。” 江声听了,拍着大腿笑了半晌,说:“你不想来就说不想来,别开这种玩笑了,你搞对象,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关系好的姑娘?” 周颂言看向许弥南,沉默着等了片刻,确定了这人没打算阻止自己。 也是,事到如今,想瞒也瞒不住了,于是他继续说:“不是姑娘。” “你逗我呢,不是姑娘还能是男的啊?”他叹了口气,语气极其无奈,“行了,你俩有事就算了,咱们下次再聚。” 那头许久没说话,就在江声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突然听到周颂言说:“我和许弥南搞对象被我爸妈发现了。” 快刀斩乱麻,直截了当。 江声整个人如遭雷击,手机险些脱手掉在地上。 “……”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问:“不是,周颂言,你……你他妈逗我的吧?” “你看我像逗你呢吗?” “你俩不是兄弟吗!” 周颂言把许弥南捞进怀里,气定神闲的答:“又没血缘关系,就算有又怎么样?我俩又不生孩子。” 江声差点被他这话吓得晕过去,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口气儿,说:“大哥,这是生不生孩子的问题吗?……操,难怪伯父伯母生气。” 石兴洋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了半分钟,似是询问,又似自言自语:“你俩……怎么可能?怎么会呢……” “没事先挂了吧,有空再细说。”周颂言捏了捏眉心,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一旁。 他抱起许弥南,将人放到腿上,伸出手给他揉腰,“还累吗?” 许弥南摇了摇头,没说话,侧身搂住周颂言的脖子,歪头蹭了下他的鬓发。 第86章 既然已经出柜了,周颂言干脆也不再藏着掖着,当晚就抱着枕头去了许弥南房间睡。 于是当周济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周颂言房门的时候,却发现这人根本不在屋里。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人去了哪儿。 周济气的在客厅来回踱了两圈,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给周颂言发了条消息,喊他去书房。 许弥南看着两人的聊天界面,有点担心的问:“舅舅不会骂你吧?” 周颂言胡乱揉了把他的头发,从床上站起来,说:“我又没做错事儿,他骂我干什么?” 他给许弥南掖了掖被角,又俯下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放心吧,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一走进书房,周颂言就看见周济和殷岚之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爸,妈。” 他喊完人就闭嘴了,静静的坐着等待下文。 殷岚之率先开了口:“颂言,你和小南……是认真的?” 周颂言坦然的点了点头,“是,我喜欢南南,追了他很久他才同意跟我在一起的,”他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所以我不可能和他分手。” 周济皱着眉,紧咬牙关,显然是一副气极的表情,“周颂言,你们两个男人在一起,以后的路会有多难走,你想过没有?”他指着周颂言,连手都在颤抖,“小南他是个苦命的孩子,我希望他以后能过上正常、幸福的生活,可你……你让我怎么和他妈交代,怎么和他外公外婆交代?” 殷岚之拍着周济的脊背帮他顺气,“老周,你别急。” 她又把目光投向周颂言,“颂言,妈妈知道你和小南都不是冲动的人,这件事你们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妈妈尊重你们的选择,”她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是你们两个年龄都还太小,有时候对未来的考虑并不周全,所以……还是多给自己一点儿时间吧。” 周济却冷哼一声,摆了摆手,“我懒得管你们,但是这件事,我肯定是不同意的!”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周颂言知道,这已经是周济和殷岚之目前为止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至于其他的,还得从长计议。 于是他好声好气的说:“爸,您知道的,我这脾气就是随您,倔,认定的事儿轻易不改,所以呢,您不同意也没事儿,我也绝对不分手。” 言下之意,死猪不怕开水烫。 周济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周颂言见好就收,殷勤的倒了两杯水端给两人,然后抬脚往门口走,“行了爸妈,我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周济在他后面嚷:“臭小子,你给我回自己房间睡!” 两天之后,高考志愿填报结束,江声估摸着周颂言也该把家庭内部矛盾解决的差不多了,这才敢把他和许弥南叫出门来。 几个人约在了一中附近的一家烧烤店,以前他们常去那儿吃饭。 一见面,江声便拉着他俩问东问西。 “颂言,弥南,你们是认真的?谁先表的白?什么时候好上的?又是怎么被伯父伯母发现的?” 周颂言推开他,拉着许弥南坐下,倒是挺耐心的一一解答道:“认真的不能再认真,我先表的白,我脚受伤他陪我去医务室那天在一起的,我抱着他的时候被我爸妈撞见了。” 他停顿了几秒,歪头看江声,挺客气的说:“您老还有问题吗?” 江声刚想说什么,抬头就看见郑凡和薛映仪推门走了进来。 他站起来招了招手,“这儿!” 等两人坐下,许弥南环顾了一圈,才忍不住问:“石哥呢?” 闻言,江声和郑凡都沉默了。 两个人互相推诿扯皮了半晌,最后还是郑凡败下阵来,回答他:“石兴洋他……他可能需要点儿时间,这件事对他的冲击有点儿大,”他怕两人心里不好受,赶紧又添了一句,“不过我估计他就是网上乱七八糟的帖子看多了,心里瞎琢磨,我知道,现在同性情侣多了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薛映仪也点头表示认同,“你们想清楚就行,我支持你们。” 江声拍了拍胸口,附和道:“对,放心吧,哥们就是你俩最坚强的后盾,我们就是你俩的粉丝后援会!” 周颂言勾了下嘴角,把面前的啤酒打开,和对面三个人碰了下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谢了。” 许弥南紧抿着唇没说话,只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也和大家碰了碰杯。 那天晚上,除了薛映仪早早回家了之外,大家喝的都不少,连周颂言都有些醉了。 周济和殷岚之回公司了,家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喝醉了的周颂言幼稚又黏人,一口一个宝宝不说,还抱着许弥南不撒手。 许弥南被这人抱出了一身汗,却怎么也推不开他,最后只能认命似的任由摆布。 但这还不够,一进家门,周颂言就急切的把他按在了沙发上,捏着他的下巴与他深吻。 许弥南喝了酒,本就有些头晕,如今又被周颂言亲的几乎喘不上气来,他觉得自己快缺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颂言才肯放过他。 许弥南躺在沙发上,闭着眼呼吸新鲜空气。 下一秒,他只觉得肩上一重,是周颂言靠着他趴了下去,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 “南南。”他哑着嗓子喊。 第87章 许弥南轻抚着他的背,问:“周颂言,难受吗?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他说着就要起身。 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周颂言强势的按了回去。 “南南,宝宝,宝贝儿……”他没头没尾的继续喊。 许弥南就好脾气的一遍遍回应他。 他一声声应下,周颂言却不说话了,呼吸也越来越重。 就在许弥南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这人忽然开了口,说话时竟然带了些隐忍的哭腔,“宝宝,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和我在一起……会不会让你觉得辛苦?” 第54章 许弥南神色一滞,鼻尖跟着泛酸,终于还是没忍住掉了滴眼泪。 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似有千斤一般,重重的砸到了沙发上。 他替周颂言感到不值。 周颂言对自己那么好,为什么还会觉得亏欠了自己呢? 明明一直逃避的是他,一直退缩的也是他,是他该觉得愧疚才对。 许弥南伸手摩挲着周颂言后颈,和以前每次他安慰自己时一样,轻声细语的说:“周颂言,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过,”他语气笃定,“在你身边,我特别、特别的幸福。” 幸福到,和周颂言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当作最后一天来珍惜。 周颂言听完,大概是反应了几秒,然后才仰头看他,目光几分迷离,神色却极其认真,“真的?” “真的,”许弥南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凑过去亲了亲他泛红的眼尾,然后垂下头,像是和他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们在一起,大概是你很辛苦吧。” 周颂言对这话的反应却很迅速,他立刻摇了摇头,固执的反驳:“我也只觉得幸福。” 他轻轻吻上许弥南的额头、鼻尖,最后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几乎用气音说:“想不想回南城玩几天?我陪你一起。” 许弥南怔了许久,忽然泪水决堤。 眼前水雾弥漫,朦胧了视线,他慢吞吞的挪了挪身子,找了个合适的角度,伸手环住周颂言的脖颈,“好。” 周颂言这人行动力极强,前一天晚上决定去南城,第二天上午就定好了机票,还美其名曰不想在家碍周济的眼,所以才带着许弥南出去玩一圈儿。 下午三点,飞机落地南城。 周颂言拖着行李箱,跟许弥南回了家。 “太久没回来了,可能有点脏。”他拔出钥匙,推门走了进去。 许家的房子是一栋带庭院的中式别墅,院子里布置着小桥流水、假山怪石,一步一景,极具江南特色。 贺芸在这里出生,许弥南在这里长大,这栋别墅承载了三代人的回忆,因此即使后来许家式微,许弥南的外公外婆也没有把这个房子卖掉。 果然如许弥南所说,因为太久没有人打扫,院子里野草疯长,落叶满地,池塘里的水也被浸染的浑浊不清。 两人走进屋里,打开窗户通风,又趁时间还早把客厅和卧室简单收拾了一下。 忙活了三个小时,总算能腾出来一个地方落脚。 许弥南累的瘫在了卧室的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不过半天,周颂言就已经对这栋房子的布局了如指掌了,这会儿轻车熟路的从厨房倒了杯水给许弥南拿过来。 “今天就先这样吧,明天请个阿姨过来打扫一下。” 周颂言说完,挨着他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床头挂着的一幅画吸引了目光。 是被许弥南作为头像的那副画。 一只蓝色的蝴蝶在废墟中振动翅膀,左边的翅膀沐浴着阳光,右边的翅膀隐于黑暗。 许弥南没有看他,却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样,轻声回答:“这幅画是妈妈送我的八岁生日礼物,”他走过去,在床边站定,伸出手,用指尖虚虚触碰那幅画,“我一直把它挂在床头。” 八岁生日的礼物。 哦,许弥南八岁那年,许智扬入狱,从此母子两人脱离苦海。 蝴蝶破茧。 可贺芸还是被困在了厚厚的茧网里,终其一生也没有挣脱束缚。 那许弥南呢,他挣脱了吗? 周颂言从后面环住他,偏过头去吻了一下他的颈侧。 温热的气息扑在身上,像是有暖流流经心脏,一点点滋润他心里那片干涸已久的土地。 他笑起来,握住周颂言的手,语气轻快的说:“周颂言,我饿了。” 两人都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把厨房烧了都不一定能炒熟一道菜,好在周颂言和许弥南也很有自知之明,根本没打算下厨。 周颂言捏了捏他手指的骨节,问道:“想吃什么?” 许弥南默不作声,站在原地的想了一会儿。 “走,”他笑着拉了拉周颂言的衣袖,“我带你下馆子去。” 周颂言揽着他的肩膀出门,边下楼边说:“既然已经到了你的地盘,我当然得跟你走。” 许弥南挺自信的拍了拍胸脯,满口应下,“放心吧,我肯定带你玩高兴了!” 周颂言笑了几声,倾身过去亲了他一口,说:“听你的,许导游。” 因为这个承诺,许弥南带着他坐了四十分钟地铁,才来到一处略显破败的老城区。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自然就没有什么所谓的高级餐厅,只有随处可见的苍蝇小馆和穿着人字拖散步的本地人。 第88章 许弥南拉着周颂言七拐八拐的绕进了一个小巷子。 踩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贴着斑驳的砖墙拐了几个弯,两人终于在一家面馆前停了下来。 面馆的门脸不大,但里头却别有洞天。大概是为了吸引游客,面馆重新翻修过,很宽敞,桌椅摆件也都是古色古香的,点菜区挂着木质的牌子,上面用墨水写了菜名。 许弥南拉开凳子坐下,从身后没人的那桌拿来一张菜单,说:“这家面馆我小时候常来。”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儿,店里人不算多,老板娘就坐在厨房门口嗑瓜子。 她见了许弥南,赶紧迎上来,操着一口地道的方言说:“阿南,你蛮久没来了哦,是不是学习太忙啦?” 许弥南朝她亲切的笑了一下,也用方言回:“是呀阿姨,我可想吃你家的菜了,这不刚高考完就过来啦。” 周颂言还是第一次听许弥南说家乡话。 他想起自己曾看到过一篇文章,文章里说说乾隆帝六下江南是为了来听这里的吴侬软语,来赏这里的温婉美人,他那时候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如今竟然觉得也不无道理。 周颂言忍不住代入了一下,如果自己是乾隆帝,许弥南是这里的美人,那他也愿意为了“美人”南下,说不定还会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呢。 “高考完了哦,那就好好放松一下嘛,”老板娘把视线转移到周颂言身上,“这帅哥是哪个啦?” 许弥南也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周颂言,弯着眉眼说:“这是我……咳,我哥哥,从北城过来的。” 这一声“哥哥”,简直要把人的骨头酥掉。 周颂言努力压住嘴角,抬手和老板娘打了个招呼。 “这样啊,”老板娘从厨房端了两碗豆沙小圆子放到桌上,“这个算阿姨请你们的,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喝。” 许弥南很讨巧的笑起来,“谢谢阿姨。” 吃过了饭,两个人依旧要步行回地铁站。 这里的街巷曲折而狭窄,经年的风吹雨打让青石板路变得凹凸不平,雕花屋檐上的红色灯笼散发着幽暗的光,明明灭灭的灯影勾勒出白墙青瓦的轮廓。 趁着四下昏暗无人,周颂言没忍住,去牵了许弥南的手。 许弥南脚步一顿,却没挣开。 他回到了他的家乡,他长大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处都像是梦中的场景,而熟悉的环境总是让人格外放松,叫他恍恍惚惚,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这里远离北城,没有他们的亲朋好友,没有他们那些共同的、美好的回忆,可许弥南爱这个地方,所以他想,至少要留下什么,那就在这里最后疯狂一次好了。 于是那天他们一路牵着手回了家,又在许弥南的卧室里做了一夜。 天大地大,可唯有南城是他们的桃花源。 那一晚,许弥南紧紧环着周颂言的脖颈,一边流泪一边说爱他,反反复复,直至天明。 周颂言比往常要温柔的多,会停下来哄慰许弥南,用濡湿温热的唇瓣吻去他眼角的泪花,然后在他耳边说,自己也爱他。 南城的夏天总是阴雨连绵,两个人都被潮湿闷热的雨天折磨的不想动弹,干脆窝在家里不出门了。 白天周颂言陪许弥南一起画画,画摩天轮上空的烟花,画一中的银杏林,也画北城冬季的漫天大雪。 画累了,他们就关了灯,拉上窗帘,躺在床上一起看电影,看的都是些经典老片。 电影里说:“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这时候周颂言就会把许弥南拉到怀里,轻轻撩拨起他鬓边的一缕发丝缠在自己的指尖,再一点点松开。如此循环,乐此不疲。 最后,他们会在电影快要结束时彼此交换一个带着困意的吻,接着便相拥入睡。 就这么蹉跎了四个日夜,天空终于在他们离开前一天放晴了。 那天晚上,许弥南带着周颂言去坐了船。 游船如梭,行人如织,月影婆娑灯如昼。 天色渐暗,高挂的灯笼次第亮起,小船载着两人绕了南城河一圈,河边灯火通明、华铺云集的夜景被他们尽收眼底。 靠岸前,许弥南忽然举起手机,说:“周颂言,我们拍张照片吧。” 周颂言呼吸一滞,转过头去看他,有点僵硬的笑起来,问:“怎么突然想拍照片了?” “没什么,”他抿了抿唇,指尖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机,“就是……就是觉得你第一次来南城,不拍张照片可惜了。” 周颂言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似是在出神,连手里的冰淇淋融化了也浑然不觉似的。 第55章 就在许弥南想要再次开口时,这人忽然抬起头来,揽住了他的肩膀,说:“你说得对,来,”他凑过去,脸颊贴着许弥南的脸,“拍一张。” 许弥南紧绷的肩膀塌下去,也跟着他笑起来,点点头,伸手比了个耶,然后按下了拍照键。 从南城回去后,许弥南就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直到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周颂言才明白其中的原因。 他站在玄关处,捏着行城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静默的看着许弥南。 许弥南也面对周颂言站着,一言不发,低垂着头,目光像是粘在了脚尖上。 “五百六十一,北城美院的专业够你随便挑了,许弥南,”他举起录取通知书,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声音都在颤抖,“你改志愿了,是不是?” 第89章 北城美院作为全国最顶尖的美术学院,无疑是所有美术生的梦中情校,对比起来行城美院就要差一些了。 没有人会放着北城美院不去。 许弥南攥着衣角,紧抿着唇,始终不肯开口。 周颂言把通知书拍在桌子上,伸手扼住他的手腕,开口时语气森冷,叫人胆寒,“许弥南,说话。” “周颂言……”他张嘴便带了哭腔,肩膀止不住的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周颂言目光沉沉的看着许弥南,每一眼都像是化作了利刃,几乎要将他刺穿。 “许弥南,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他冷笑一声,似是气极,又似无奈,“你为了和我分手,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前途,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是吗?” 周颂言大概是在极力压制着怒火,因此他说话时语速很慢,语气也格外平静,可他越是这样,许弥南就越是觉得痛苦难捱。 钝刀子割肉,好似凌迟。 “周颂言,我错了,你别生气,别气……” 许弥南想辩解几句,可周颂言说的都是实话,他辩无可辩,甚至连否认的资格都没有。 明明从决定那一刻开始,他就很清楚这一天早晚会来,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许弥南还是很害怕。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想要抓住点什么。 于是他迫切的去抓周颂言的手。 但扑了个空。 许弥南定定的看着自己那只停在半空中的手。 那只曾无数次被周颂言紧紧握住、细细亲吻的手,如今却什么都抓不住了。 周颂言松了力道,抽回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径直转身上了二楼,一句话也没留下。 许弥南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那天晚上,周颂言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他的房间。 许弥南下意识躺在床的左侧,反应过来才发觉身边空空荡荡,恍惚间,像是从未有人睡在这里过。 床头的小夜灯散发出幽暗的暖黄色灯光,将整个房间衬托的更加寂寥。 其实许弥南已经很久都不需要开灯睡觉了,因为身边有了一个人,比灯光更能带给他安全感,所以他不再惧怕黑暗。 可如今那个人不在了。 是自己亲手推开了他。 许弥南想,或许他再也不会踏进自己房间一步了。 心里的雨水落下,汇成涓涓细流,不知何时又从他的眼角滑落,滑过红肿的眼尾,顺着脸颊淌下去。 直到枕头被浸湿了一大片,许弥南才终于熬不住了,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房门似乎被推开了,有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床的另一侧凹下去了一块。 眼角的泪花被轻轻拭去,发抖的身体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许弥南也在这时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 夜色冷寂,灯影重重。 一片迷蒙中,他看见了躺在自己身边的周颂言。 周颂言也在哭。 许弥南伸手去擦他的眼泪,手腕却再次被那人抓住了。 “许弥南,”周颂言嗓音沙哑,嘴唇都在发颤,“你要丢下我吗?” 他眼里溢出的泪水越来越多,擦不完似的。 可许弥南看不得他哭,所以固执的不肯放弃,指腹一遍一遍摩挲,试图擦干净他脸颊上的湿润。 他垂着眼帘,深吸了一口气,“周颂言,长痛不如短痛,我不想……不想有一天我们之间的感情成为你痛苦的来源,也不想做你的累赘让你难办。” 片刻的沉默之后,周颂言双手捧起许弥南的脸,逼迫他仰头与自己对视。 “可是许弥南,我不想放手,”他靠近过来,狠狠的咬在许弥南肩上,留下一个深刻的牙印,执拗的重复,“我绝不放手。” 许弥南哭着摇头,无措的问他:“周颂言,为什么?”他情绪起伏,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我一点儿也不好,一点儿都不值得你……” 他怯懦、胆小,遇事只会逃避、退缩。 周颂言似是不耐,倾身过来封住了他的唇,将他剩下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 许弥南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也只剩下破碎的只言片语回荡在空中。 天快亮时,他已经累极了,可周颂言却毫无察觉似的,把人翻过去,再次猛的、一、用、力。 “周颂言,”许弥南趴在床上,双目微睁,像濒死的鱼一样竭力呼吸着,“别,别弄了……” 周颂言伸手绕到许弥南身前,用拇指堵住他,薄唇覆到他耳边,哑着嗓子说:“别再说我不爱听的话了。” “换一句,说得好我就饶了你。” 许弥南难受得厉害,想伸手去碰他的脸,可无奈没有力气,最后也只是勾住他的一缕发丝。 “周颂言……”眼泪混着汗水砸进枕头里,他无力的喊。 “给你点提示,”周颂言的动作丝毫没有变慢,“说,还分不分手?” 许弥南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什么当下,什么未来,他一概不想管了,只是摇头,哭着求他:“不分手,不分啊……言哥饶了我。” “饶了我好不好?”许弥南被逼的蹦出两句南城话,但对周颂言来说和助、兴没什么差别。 他仰头,低低的喟叹一声,然后满意的勾起嘴角,松开手又去亲许弥南的鬓发。 “这样才乖,”周颂言的动作慢了下来,朝他的耳朵吹了口热气,“听你的。” 第90章 不出所料,周颂言收到了北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而让所有人都震惊的是,石兴洋竟然去复读了。 接到郑凡的电话时,周颂言和许弥南刚从电影院出来。 “颂言,你们知不知道兴洋复读去了?” “复读?”周颂言转头和许弥南对视了一眼。 许弥南也摇头。 周颂言忍不住皱了下眉,“不知道。” 那头郑凡显然也是刚知道,唉声叹气了片刻,才说:“这样吧,四点,学校门口的奶茶店见,你们赶得过去吗?” “可以。” 两人刚在奶茶店坐下,就见江声气喘吁吁的推门进来了。 郑凡朝他招了招手,“江声,这边!” 江声一坐下,先猛灌了半壶水。 许弥南忍不住问:“声哥,你不是和映仪出去了吗?她人呢?” 江声高考考的不错,江家也对此颇为满意,昨天他的录取通知书到了,这件事总算真正的尘埃落定,皆大欢喜。 心里有了底,这人一刻也憋不住,今天就迫不及待的邀请薛映仪出去庆祝了。 “本来我俩说好了,今天一起去她外婆家,这不是我临时要来见你们嘛,就把她先送过去,自己又回来了。” 他摆了摆手,“别说我了,郑凡,你快说石兴洋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去复读了?” 其实,高考成绩刚出的时候,石兴洋就没和大家说自己的分数,起初郑凡还在群里问过两次,他也都含糊过去了。 石兴洋向来不着调,上学的时候心思就不在学习上,高考考的不好也算正常,所以那时大家只当他是不在乎这件事,才没有多问。 后来周颂言和许弥南出柜,他就没有再露过面。 直到今天中午,石兴洋才给郑凡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要去复读了。 “就是这样,”郑凡拿勺子搅弄着杯子里的奶茶,叹了口气,“石兴洋高考考的太差了,本来说好要去复读,但没想到他家里的生意出了点问题,他就反悔了,想帮着家里去打点生意。可他爸妈逼着他复读,他们一家子为这事吵了很久,最后石兴洋也没抗争过他爸妈。” “还有……”他看向周颂言和许弥南,“兴洋说,让我代他和你们说声对不起,他不是不把你们当兄弟,就是当时各种事堆在一起,他心里太乱……一时有点儿接受不了。” “他说,高考完再聚。” 大多时候人生就是这样,不知什么时候就迎来了一个岔路口,很多人甚至来不及道别,就从此各奔东西。 许弥南去学校的那天,周济和殷岚之也来机场送他。 周济虽然反对他们两个的事,但却也是打心底里疼许弥南,殷岚之更是如此,尽管一路上都强忍着,可到了机场,还是不免鼻尖泛酸。 在此之前,许弥南心里五味杂陈,尤其愧疚居多,以至于一整个八月他都不敢面对两人,甚至想赶紧逃到行城躲起来。 可临行时,他还是觉得很不舍。 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周济和殷岚之就是他的亲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牵挂。 第56章 “小南,这是当初你妈妈给我的卡,里面有三百多万,我又添了点儿,一共是四百万,你拿着,”周济把银行卡塞进了许弥南手里,“以后每个月生活费舅舅也给你打到这张卡上,不用省着花,缺什么和舅舅说。” 贺芸去世前留了七百万,一半给了许弥南,另一半给了周济。 许弥南的目光落在那张卡上,静默半晌,上前两步抱了抱周济和殷岚之,开口时几许哽咽,“舅舅,舅妈,我……” 殷岚之红着眼眶,拍了拍他的背,“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周颂言看着这“母慈子孝”的场面,忍不住咳了两声,很煞风景的说:“您二位能不能也给儿臣一个煽情的机会?” 周济瞪了他一眼,碍于面子没在公共场合呛他,轻哼一声,拉着殷岚之站到一边儿去了。 周颂言走到许弥南跟前儿,撩开他额前的碎发,指腹从他的眼尾一直向下抚摸到下颌,目光一刻也不愿从他脸上移开。 “南南,我……” “弥南!我们来送你了!”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声的大嗓门打断了。 两人同时转头,就看见江声从电梯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束极其夸张的玫瑰花,薛映仪和郑凡也紧随其后。 许弥南从周颂言身前探出头来,踮起脚尖朝他们挥了挥手,兴奋的喊道:“声哥!你们来啦!” 江声:“弥南!想我们了吗?”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在周颂言旁边站定,江声着急忙慌的把玫瑰花塞给他,“还好赶上了!” 周颂言捧着一大束花,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江声恨铁不成钢的“啧”了一声,把他拽到一边,似乎很懂的说:“你想想,弥南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了,你又不在他身边,到时候指不定多少人想趁虚而入呢,你不得趁着弥南还在,把人家的心牢牢攥在手里啊?” 周颂言嗤了一声,满脸自信,“等过两周我军训完就去找他,放心吧,”他按了按江声的肩膀,“别人不可能有机会。” “嚯,”江声笑起来,欠了吧唧的,“我们周大少爷就是自信哈。” 郑凡凑过来推了周颂言一把,“快去吧,别让弥南等太久!” 第91章 周颂言捧着花,重新走到许弥南面前,忽然觉得有些局促,心里吐槽这场景怎么这么隆重,弄得跟他要求婚了似的。 “咳……”周颂言把花塞到他怀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尖,干巴巴的说,“他们老打扰我。” 许弥南看着他,有点想笑:明明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如今送个花却忽然紧张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可想着想着,又有点想流眼泪了。 周颂言悄悄勾了下他的指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宝宝,离得远也没关系,我可以去找你,每个月都去。” 他把许弥南搂进怀里,掌心扣住他的后脑勺,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咱们好好过,等年龄够了就去国外结婚。” “结婚”两个字措不及防的闯入耳朵,许弥南的呼吸滞了片刻,忽的眼睫一颤,眼泪儿就掉了下来。 周颂言总是在计划他们的未来。 “周颂言……”他仰头看着周颂言,鼻尖通红,“对不起,都怪我……报志愿的时候太冲动了,才让你这么辛苦。” “没事儿,不辛苦,”周颂言轻抚他的背脊,语气温柔,“去行城也挺好的,可以看看外边儿的世界,我总不能一直把你绑在身边。” 身边来往行人步履匆匆,距离登机的时间越来越近,分别近在眼前。 有人背井离乡奔赴前程,有人满怀期待开始旅途,在此起彼伏的哭声笑声里,他们都挥手说着再见。 周颂言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他抬手擦掉许弥南的眼泪,然后帮他把包背上,又抻了抻那人有点皱巴的衣角,然后才说:“好了,去吧,落地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 许弥南盯着他看了片刻,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也只是逼着自己转过身去。 周颂言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直到前来送行的人都已经四散离去,他才后知后觉的开始感到难过,还有遗憾和亏欠。 当初许弥南来到北城,他没有亲自去接,如今许弥南孤身一人去往他乡,他也只能目送人离开。 看着周颂言失魂落魄的模样,所有人都很识趣的没去打扰他。 周济想说点什么,却被殷岚之按住了。 她摇了摇头,劝道:“老周,让他自己安静一会儿吧。” 于是没有人再来劝周颂言。 他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回了家。 高考结束,许弥南也走了,他是时候搬回老宅了。 周颂言忽然想起三年前中考完的那个暑假,他随着周济和殷岚之搬到这里时的场景。 这个二层小楼不及周家老宅的三分之一大,装修也是早些年的样子,如今已经过时了。 彼时他对这里百般嫌弃,看哪儿都不顺眼,下定决心高考后就立刻搬走,绝不多留。 可现在,这个小楼对他来说早就不只是一个住处这么简单了。 周颂言站在画室的落地窗前,夕阳照进来,木制的地板上投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天空上有明晃晃的太阳,也有飞向万米高空的飞机。 太阳一点点落山,人影被缓缓拉长。 那架飞机上没有他的爱人,可离别的滋味他却感同身受。 他沉默着在窗边坐下。 许弥南总是喜欢呆在这里画画,一画就是一整天,有时候连饭都忘了吃。 周颂言不大喜欢颜料的味道,所以不常来这个屋子,但每回进来,看到那个人安安静静的抱着画板坐在窗边的时候,他就觉得无比幸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快要溢出来了。 很久之后,太阳彻底消失在天际,月亮从东方缓缓升起,周颂言眨了下眼睛,忽然觉得眼皮有点酸。 他下意识的去摸脸颊,却摸到满手冰凉。 两周后军训结束,周颂言却没能如约去往行城。 周柏松病了。 周颂言在电话里和许弥南道了歉,却没有提起这件事,只是说学校有事走不开。 他之所以瞒着许弥南,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担心他知道后会放下手头所有的事立刻飞回来。 大一刚开学,学校组织了不少活动,许弥南又恰好在准备一个比赛,忙的不可开交,周颂言不想再给他增加负担。 周颂言拿着电话走出去,找了个没人的楼梯间,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啊南南,下个月我一定去见你。” “周颂言,你不用惦记我,好好休息,等这个比赛结束,我就找时间回家。”即使没见到面,许弥南也能听出来周颂言的状态不大好,哪里还舍得让他奔波劳碌,于是满口答应他自己不久后就回北城,好让他放心一些。 “南南,我……” “我先不和你说了,”许弥南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有个电话进来了。” 想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周颂言抿了抿唇,说:“好,去忙吧。” 挂断电话,许弥南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陌生号码,心里有点疑惑,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像是地上枯枝被踩断发出的响动。 “弥南,是我。” 许弥南心头一颤,掌心顿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攥着手机的指尖止不住的发抖。 第92章 他深吸了一口气,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下来,漠然道:“许智扬。” 这个名字曾是他的噩梦,是他这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每叫一次,都能让他想起自己年幼时那些痛苦的画面。 “弥南,爸爸出狱了,最近……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 他用极其苍老的声音说:“爸爸很想你。” 良久的沉默之后,许弥南闭上眼睛,紧绷的肩膀也随之塌了下来,像是无奈,也像妥协。 “我最近太忙,你如果想见我,就来行城吧。” 行城和南城离得很近,坐高铁也不过两个小时。 许弥南没有告诉许智扬自己在哪里上学,甚至和他约在了离行城美院很远的一家咖啡厅。 他那天到的很早,但许智扬到的更早。 玻璃大门打开,门上悬挂的铃铛发出一阵脆响,咖啡的香气灌入鼻腔,许弥南转头,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那个人。 记忆里的这个人有着一张无比漂亮的面容,即使后来吸毒导致两颊凹陷、双目无神,许弥南也不得不承认,他年轻时的容貌,任谁看一眼后都难以忘怀。 可如今他已经颓然的不成样子了,干枯的嘴角耷拉下来,嘴唇几乎没有一点血色,眼角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像是山间的沟壑。 他身形瘦削,背脊佝偻,明明才四十多岁,两鬓却已经都白了。 看到许弥南进来,许智扬那双如死水般的眸子终于泛起了一点涟漪,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哑着嗓子喊了句:“弥南。” 许弥南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冷声道:“恭喜啊。” 许智扬的神色僵了一瞬,旋即又笑起来,关切的问:“喝点什么?爸爸请客。” 第57章 “许先生,”许弥南盯着他,目光犀利,神情不悦,“没记错的话,我们之间的父子关系已经解除了。” 他说话几乎不留余地,“我同意见你,也只是因为想要回我妈妈的遗物,如果你今天来是想在我这里感受天伦之乐,那抱歉,你找错人了。” 许智扬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忽略了他的冷嘲热讽,招手叫来服务生,“你好,要一杯拿铁。” “这是你妈妈最爱喝的。”他转头看向许弥南,目光如炬。 这一刻,似乎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和儿子分离多年后再度重逢,发自内心的感到喜悦。 可许弥南不会忘记他带给贺芸的伤害。那些陈年旧事就如淬了毒的鞭子一般,反复抽打着他的心脏,时刻提醒他不要对眼前这个男人心软。 许弥南嗤笑一声,直言道:“你不配提她。” 许智扬被他呛了这么多次,竟然还好脾气的说:“弥南,爸爸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恨,但你相信我,我真的改了。” 他前倾身子,想去抓许弥南的手,却抓了个空,只好不尴不尬的把手收回来,叹了口气继续说:“听说阿芸去世后你去了姓周的家里,寄人篱下的滋味可不好,尤其是他们那种商人,最无耻了,弥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你现在是不是上大学了?在哪里上呢?有没有继续学美……” 听到他如此编排周家,许弥南的面色更沉了几分。 这人接下来的一连串问题更是吵的人头疼,于是许弥南直截了当的开口打断他:“许智扬,我说了,我是来要回我妈妈的遗物的。” 当年两人的定情信物是贺芸的一幅画,结婚后许智扬染上了毒瘾,为了买毒品,就将那副画卖掉了。 贺芸得知后,几经辗转才把画找了回来,没成想许智扬入狱时把那副画带走了,这些年应该一直交由监狱保管。 许智扬有些局促,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说:“那副画……我、我现在没带在身边,等过段时间吧,你给我一个你的地址,过段时间我给你送过去。” 许弥南没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只留下一句,“到时候还来这里见我。” 之后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出咖啡厅,许弥南才发觉天空下起了雨。 南城的九月还很热,可雨水打在身上却是冷的,冷的人牙关发颤,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冰凉的雨水浸泡了一样。 那天回宿舍后,许弥南就发烧了。 周颂言给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宿舍躺尸。 “宝宝,最近还很忙吗?” 他的声音里透露着疲惫,如果不是许弥南心不在焉的话,一定能很快发觉。 许弥南嗓子疼的厉害,不想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可又想起来他看不到,这才说道:“还好,比赛的前期准备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再忙一阵就轻松了。” 察觉到他说话时鼻音很重,语气也平平的,周颂言问:“感冒了?严不严重?” 许弥南心虚的抿了下唇,“不严重,已经快好了。” 其实今天是他发烧的第四天。 周颂言猜到他没有说实话,直接挂掉电话打了个视频过来。 因为前段时间一直昼夜颠倒的画画,加上这几天还发了低烧,此时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请谭晨给你买了药和粥,还有水果,他应该马上就回去了,你多少吃一点儿。” 许弥南生病时不爱吃饭,如果没有人管他,他可以整整一天水米不进。 第93章 好在周颂言在刚开学的时候就加了他室友的微信,这会儿一个大红包甩过去,谭晨拿钱办事,屁颠屁颠的带着一大袋东西跑回了宿舍。 在周颂言的注视下,许弥南勉强喝了点粥,又吃了退烧药。 周颂言这回放心了点儿,说:“睡吧,别挂电话,我陪着你。” 许弥南吃完饭,精神好了一些,这才注意到周颂言眼下的黑眼圈。 他在躺到床上,盖好被,低声问:“周颂言,你最近在忙什么?是不是很累?” 周颂言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慌忙避开他的目光,含糊不清的说:“没什么,就是加了社团,有点儿忙。” 不等许弥南接话,他继续说道:“南南,”周颂言的神色有些复杂,看起来像是难过,“你什么时候比完赛回家一趟吧,爷爷他……很想你,奶奶也是。” 许弥南掩唇咳了两声,说:“十月中旬就能结束,我尽早回去。” “对了,我前几天遇到了我妈妈的师妹宋阿姨,她从国外回来参加一个交流会,那天我也去了,她一下就认出我来了。” “宋阿姨和我讲了很多我妈妈年轻时候的事,我感觉好开心。” 许弥南曾看到一句话: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他深以为然。 宋卿娅的出现让他知道,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还在挂念着贺芸。 那她就不算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还说了她这些年在国外的经历,很有意思。” 其实除此之外,宋卿娅还提议要把他带去国外,说是去国外上学会有更好的发展。 对于这件事,许弥南理所应当的选择了闭口不提,因为他不可能和宋卿娅出国。 毕竟当初要不是他一意孤行报了行城美院,现在他们两个也不至于相隔千里。 他不会再放弃周颂言一次了。 “这么好啊,”感觉到了许弥南的开心,周颂言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那以后如果有机会,我陪你去国外见她。” 半分钟之后,他忽然叹了口气,哑着嗓子说:“宝宝,我好想你啊,想抱你。” 退烧药起了作用,许弥南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周颂言后面说的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只是凭借本能和他道了句晚安。 听着电话那端平稳的呼吸,周颂言无声的笑了一下,说:“晚安,宝宝。” 比赛结束当天,许弥南就定了第二天的机票,准备飞回北城给周颂言一个惊喜。 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的电话,是贺芸曾经的学生打来的。 “师哥,你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怎么开始卖贺老师的画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许弥南一怔,不解的问:“卖画?我没有啊,我妈妈的画一直都……” 都放在家里。 如果不是他卖的,那就只能是许智扬。 许弥南“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边穿外套一边向他确认:“你确定是我妈妈的画,是吗?” “当然了,我不会看错的,可如果不是你的话还能是谁啊?” “抱歉,回头再说,先挂了。”许弥南挂断电话,把手机揣兜里,大步跑到学校门口,随便拦了辆出租车去了高铁站。 高铁上信号太差,电话都拨不出去,好不容易挨过了两个小时,许弥南从南城站下车,咬着牙打通了许智扬的电话。 “喂,弥南,你……” “许智扬,”许弥南几乎是竭尽全力才忍住了当众对他怒吼的冲动,“你是不是把我妈的画拿去卖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忽然传来几声冷笑,许智扬干脆不装了,“是啊,反正她已经死了,那些画留着也没用,还不如让我拿去卖点钱,也算你妈她死得其所了。” “我本来是觉得,你要是每个月给我打钱,我就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可没想到啊,我的好儿子真是绝情,一分钱都不给我。” 他阴恻恻的笑起来,冷哼一声,“许弥南,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许弥南站在出站口,看着来往的人群,只觉得一阵眩晕。 这个人为什么阴魂不散,让贺芸死后都不得安宁。 回过神来,他破口大骂:“许智扬,你简直丧尽天良!” 许智扬丝毫不生气,反而心平气和的说:“你床头的那张画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许弥南怕他真的会把画卖掉,只能一边在心里祈祷他现在不在许家,一边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老宅。 拧动把手,大门打开,许弥南冲进去,看见了躺在客厅的许智扬。 走近去看,一片狼藉。 家里的家具都移了位,地上堆满了空酒瓶和泡面桶,真皮沙发被烟头烫了好几个洞,他和周颂言一人一个的情侣杯子都被他占用了。 那幅画就被放在茶几旁边的纸箱子里。 原来这些天许智扬一直住在这儿。 许弥南用尽全力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疯了一样冲他大喊:“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滚啊!” 许智扬被他拽的踉跄了一下,却像没感觉似的,朝他吐了个烟圈,说:“儿子,我看家里有避、孕、套,谈恋爱了啊?” “还是个男的,对吧?街坊邻居都看见你把人带回来了。” 许弥南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听到这话,他瞪大眼睛看着许智扬,不由后退了两步,扯着他衣领的手也一点点松开。 第94章 他想骂许智扬,可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这个反应让许智扬很满意,但他没打算就此作罢,反而继续步步紧逼,“儿子,告诉爸,你是玩别人的,还是被别人玩的?” 第58章 许弥南反应过来,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声嘶力竭的嚷道:“许智扬,你他妈给我滚!” “好啊,走可以,但这幅画,”他偏头吐出一口血,然后抱起脚边的箱子,咬着牙说,“我也要带走。” “你想都别想!”许弥南被气的失去了理智,扑过去和他争了起来。 或许是借着酒劲儿,或许是这些年在监狱做了不少苦活累活,许智扬的力气出奇的大。 两人僵持了许久,直到许弥南把画夺回去,他似乎是被逼急了,抄起旁边的烟灰缸,毫不犹豫的砸在了许弥南的手上。 “和你妈那个贱货一样盛气凌人的,就你有天赋,就你会画画,就你清高!我告诉你,我是你老子,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许智扬没有停手,拿着烟灰缸一下接着一下的砸过来,许弥南的双手不停的渗出鲜血,他趴在地上,像死鱼一样抽动着身体,只能竭力呼吸一点空气,却再没有力气反抗。 这时许智扬才解了气似的,终于罢休。 许弥南用最后的力气把那幅画抱进怀里,安心了。 可他忽然觉得好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累过。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周颂言给他的镯子碎了,碎成了好多块,大概再也拼不起来了。 于是他脱力一般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一个字来:“滚。” 许智扬这会儿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怕许弥南真出点儿什么事,赶紧叫了救护车,然后就一溜烟的跑了。 许弥南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痴痴的望着天花板。 那两只手被医生用纱布缠了好多圈,看起来有点吓人。 但许弥南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他的手没有知觉了。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冷风骤然灌了进来,宋卿娅满脸焦急的跑到他身边。 许弥南的手机也碎了,开不了机,医院只在他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宋卿娅的联系方式。 所以他们通知了宋卿娅。 彼时她正在外省开会,接到电话时已经快凌晨了,机票售罄,她是坐今天最早的一班飞机赶过来的。 宋卿娅坐到他旁边,想碰一碰他的双手,却又忍住了,只是小心翼翼的问:“弥南,你感觉怎么样?” 许弥南很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 直到宋卿娅想开口安慰他时,他才僵直着身子,缓慢的转过头去,目光呆滞,讷讷的说:“宋阿姨,我的手……废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他的神色平静的过分,说话时的语气也淡淡的,好像在诉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样。 可宋卿娅知道,不是这样的。 没有人能在得知自己双手残疾后立刻走出来,乐观的面对现实。 况且许弥南还是个画家,一个前途光明的天才画家。 她也是学美术出身的,很清楚这双手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双可以描绘万事万物,创造伟大艺术品的手,再也不能用了。 想到这儿,宋卿娅的心里一阵抽痛,连呼吸都滞住了。这一刹那,她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满眼心疼的看着他。 半分钟后,她努力平复下纷乱的心绪,温柔的劝慰:“弥南,你的手可以治,不要太担心,阿姨带你去国外,国外医疗条件好一些,一定能帮你恢复。” 许弥南笑着摇了摇头,下一瞬,两行清泪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在枕头上洇出一朵苦涩的泪花。 他闭上眼,轻声说:“阿姨,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宋卿娅摸了摸他的头,站起身来,“好,我去给你买点饭,再买一部新手机。” “对了,”提起手机,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说,“你要不要和周家通个电话?” 有那么一瞬间,许弥南动摇了。 他想周颂言,很想很想。 想听到他的声音,想被他抱进怀里。 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会安慰他说:“没事儿,我陪着你呢。” 如果这时候有他在,他一定会好受很多。 可许弥南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个废人了,一个从此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更不想强迫周颂言接受。 周颂言没有义务照顾他。 他也不想成为他的的累赘。 于是他再次摇了摇头。 许弥南没有勇气和周颂言通话。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听到了周颂言的声音,一定会犹豫,会动摇,那他就走不了了。 既然决定了要离开,那就干脆一点。 所以,两天后,他给周颂言发了一条短信:周颂言,宋阿姨说国外发展好,我要和她一起出国了,我们分手吧。 周颂言是三个小时后才看到的。 近来周柏松的身体每况愈下,他跟学校请了长假,几乎日夜不休的陪在老人家身边。 第95章 今天吃过了午饭,周柏松的精神好了不少,他才敢放心的眯一会儿。 没想到一醒来就看到了许弥南的分手短信。 再拨电话过去,就已经是无人接听了。 一周后,周颂言落地行城,许弥南的飞机从行城起飞前往国外。 飞机上的空调打的有些低,许弥南的身体还很虚弱,宋卿娅要了毯子来帮他盖上,轻声说:“弥南,睡一会吧。” 行城下起了小雨,雨滴淅淅沥沥的打在玻璃窗上,许弥南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感受到宋卿娅的动作,他也只是僵硬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起飞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窗外的景物迅速倒退、变小,最后整座城市都被云层掩盖,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穿过万里浮云,从此故人长绝。 许弥南从乱七八糟的梦中醒来时,飞机上正好响起了提示音: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到达北城机场,我们将在八号候机楼进港,机舱外的温度是零下四摄氏度。 …… 舱门打开,许弥南解开安全带,裹紧大衣走了出去。 北城的冬天依旧干冷,冷的叫人牙关发颤,风打在身上,是刺骨的疼。 他拖着行李站在来往人群中,缓缓吐出一口白雾,闭上眼睛又睁开,静默的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梦境与现实重合,从前的场景在他眼前一一闪过,可回忆中的人事物都已离他远去,恍惚间好似隔世。 当年在这里和周颂言分别,他下定决心再也不会放手。 可世事无常,如今再回来,已经是八年之后。 第59章 今天是周末,全年无休的周颂言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没想到一大早就被江声的电话吵醒了。 “喂,颂言,你在公司吗?” 周颂言抬手捏了捏眉心,耐着性子说:“在家,怎么了?” 电话那头“呦呵”了一声,故作惊讶道:“八点了还没起,不是周总的作风啊,您不是号称北城第一劳模吗?” “有话快说。”周颂言直截了当的打断了他。 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他本就有些头疼,如今被江声这么大嗓门的一吵,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行行行,”江声向来见好就收,“上次你和我要的那个文件我让助理给你送过去。”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今天我得和映仪出去约会,没时间亲自登周总家的大门了。” “滚。”周颂言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可惜辗转反侧了半个钟头也没能再睡着。 他在心里把江声问候了一通,干脆不睡了,洗了个脸去书房处理工作。 九点半,大门被敲响。 周颂言趿拉着拖鞋下去开门,看着走进来的人,挑了下眉,“新来的?” 江声一个月换八个助理的光荣事迹他是知道的,如今又来个生面孔,周颂言也并不觉得多稀奇,侧开身让他进客厅坐下。 小助理看起来不过二十二三岁,也就大学刚毕业,见了周颂言局促的不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周颂言把文件接过来,嗤了一声,“得了,别跟这儿哆嗦了,回去吧。” 小助理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说:“好、好的周总,我先回去了。” 结果这人刚走两步,又停下来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画,惊叹道:“周总,这应该是riley的作品吧,周总也知道riley?” 周颂言心想这人胡言乱语什么呢,结果顺着小助理的目光一转头,他却愣住了。 这是当年许弥南送他的生日礼物。 似有所感,周颂言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说话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他试探着问:“riley?你能不能和我详细说说他?” 说到自己喜欢的领域,小助理也不紧张了,开始和他侃侃而谈:“他可是国外的知名画家,周总经常出国,收藏他的画倒也很正常。不过riley从不出席活动,对外公开的信息也很有限,”他垂下头,看起来有些遗憾,“我特别仰慕他的画,但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小助理又想起来了什么,顿时两眼放光,“对了,riley最近正好回国,后天就要在北城办画展了,您可以去看看!” 周颂言摩挲着腕表的表带,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助理离开后,他盯着那幅画出神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把它从墙上摘了下来。 周颂言把它从当初的小楼带到了周家老宅,又从老宅带到了他现在住的地方。 这幅画被他珍藏了八年,甚至画框上从没有落过灰尘,可他至今都不敢再细看一遍。 时间一长,他似乎就忘了它的存在。 可直到今天周颂言才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一刻忘记过。 每一个失眠的深夜,他都坐在客厅里发呆,看着这幅画,像是在固执的等待着什么,直到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到来,他才能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思绪回笼,像是有什么驱使着他一般,周颂言鬼使神差的拆开画框,将画认真仔细的看了一遍,又小心翼翼的翻到了它的背面。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大字:周颂言生日快乐,岁岁平安。 第96章 纸的背面早就泛了黄,笔迹也已经斑驳的不成样子,可当指尖触碰到这一行字时,他似乎看见了许弥南写下这句话时认真的神情。 那些尘封已久的,他不愿回忆的过往,最终还是暴露在了天光之下,无可避免的再次闯入他的心房,拨动他僵坏多年的心弦。 放不下,挣不开。 缠绵已久,不死不休。 画展当天,他推掉了所有工作,一个人去了美术馆。 可惜,周颂言从早上一直逛到闭馆,也没有等来助理口中的riley。 这个美术馆他曾和许弥南一起来过,离一中很近。 周颂言从馆里走出去,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居民区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发动汽车,驶入了那条熟悉的小路。 一中早就放学了,大门紧锁着,保安大叔坐在警卫室里昏昏欲睡。这些年越来越多的父母挤破脑袋想把孩子送进一中,因此这里周边的房租也水涨船高,周颂言喜欢的那家奶茶店干不下去了,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关门歇业。 一条路上的大多景象都与八年前大相径庭,只有不远处畅乐网吧的老旧灯牌还发出微弱的光,像是不肯跨过时代的洪流,执拗的坚守在原地。 车子拐了个弯进入小区,熟悉的那栋二层小楼依然孤零零的杵在那里。 一同映入眼帘的,还有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就那么隐在黑夜里,似乎只要寒风一吹,他就会消失不见。 比当年更瘦了。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从不远处照过来的车灯有些晃眼,许弥南皱了下眉,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 黑色轿车却没有像他预料中的那样与他擦肩而过,而是在路边停了下来。 车灯熄灭,眼前暗了下去,所有情绪都被掩盖在黑暗中,只有头顶的路灯还散发出昏黄的光线。 许弥南回头,在无边夜色里,撞见了一双熟悉的眼。 钟表似乎在此刻停摆,奔流的岁月长河也被冰封,唯有思念如潮水决堤,掀起滔天巨浪。 万丈山崖崩塌于此,路过的行人四处奔逃,相爱者却站在原地,彼此守望,自求禁锢。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许弥南的眼皮都有些酸痛了,还是周颂言先开口,寒暄似的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弥南愣了许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故作平静的回答他:“上周。” 周颂言微微颔首,“听说你在国外已经是知名画家了,嗯,果然还是出国好。” 他语气轻松,听不出什么情绪,似乎真的只是为许弥南的成功而感到高兴。 好像他们只是在一个平常的午后分手,多年后各自成熟,又在街头重逢,像老友一样叙旧闲谈。 可谁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身后就是他们曾经的家,这栋小楼见证了他们年少时彼此相携走过的每一步,任谁欲盖弥彰也抹不掉那些深爱的痕迹。 能在这里相遇,有些东西就已经不言自明。 许弥南攥紧拳头,任由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还是克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和将要涌出的泪水。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垂着眼帘,还不死心的辩解什么:“没有……” 周颂言只当没看见他举手投足间的无措,又自顾自的问:“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他的声音夹杂在冷风里,化作利刃刮过人的心脏,留下一道道带血的伤痕。 许弥南盯着与自己近在咫尺那人的鞋尖,深吸了一口气,任凭寒气灌进肺里,他却无比坚定道:“不走了,以后都在这里。” 周颂言神色一滞,眼底翻腾的情绪最终化作几滴晶莹,顺着两颊落下,又被汹涌的夜风吹干。 许弥南低着头,没有看到。 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相对却无言。 此时他们不过相隔数米,可中间却像是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周颂言看着他,忽然笑了,“挺好的。也不早了,你住哪儿?我送你。” 许弥南下意识拒绝:“不……不用。” “行,”周颂言扬了扬眉,攥紧车钥匙,“那我走了。” 许弥南始终不敢抬头,最后也只是像出于礼貌似的,小声对他说了句“再见”。 周颂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朝自己的车子走了过去。 许弥南在心里数着他的脚步声,只觉得每一声都像是凌迟,每一步都宣告着他们的结束,这简直是把他的心千刀万剐。 这次分开,还会再见吗? 如果再见,又会是何年何月? 今夜的相遇好似黄粱一梦,许弥南却在梦醒时分猛然回神,所有的不甘都在这一刻上涌到心头,眼泪也就此夺眶而出,八年来的日夜思念化作一句撕心裂肺的哭喊。 “周颂言!” 刺耳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在氤氲的泪花里,许弥南看见周颂言永远挺直的背脊弯了下去,宽阔的肩膀也不停颤抖起来。 当坚强的躯壳破碎,就只剩下一块块被岁月和思念侵蚀腐烂的血肉,顽强生长在名为爱的伤疤上。 可是爱不会让人受伤。 爱而不得才是难以治愈的伤痛。 周颂言没有回头,仍然大步朝前走。 好吧,这次大概真的结束了。 许弥南自嘲般笑起来。 当初一走了之的是他,八年杳无音讯的也是他,他忘恩负义,他铁石心肠,怎么还敢奢望周颂言为他回头。 第97章 天空下起大雪,将所有的痴心妄想都掩埋于此。 他们在这里开始,也终于在这里彻底结束了。 第60章 可许弥南想不到,一分钟后,他的身上被披了一件带着茉莉花香的大衣。 一分钟,是周颂言留给许弥南反悔的时间,也是他说服自己放下这些年所有的痛苦和怨恨的时间。 幸好,这短短的六十秒就已经足够了。 等许弥南回神,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 记忆中的人又长高了一些,肩膀宽厚,似乎比年少时更能为许弥南遮挡住凄风冷雨。 周颂言的热泪砸在他的肩膀上,像是要把人烫穿。 “许弥南,你他妈还敢回来,你他妈还知道我是谁啊!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对象,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八年!”许弥南听到他扯着沙哑的嗓子这样说。 “我把你当眼珠子疼,你倒好,五百万就把我打发了,”他的眼神很凶,似乎能把许弥南刺穿,可这愤恨的底色却是无尽爱与思念,“你他妈当我是出来卖的啊?” 当年许弥南和他说了分手后,往他的卡里打了五百万,之后就换掉了一切联系方式,从此人间蒸发。 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攻破,许弥南心脏一抽,泪水刹那间就已经滑落下来,被寒风一吹,满面冰冷。 他伸手去抓他的衣服,“周颂言,我错了,我错了……我好想你,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可周颂言一句话也没有说。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直到许弥南不知所措的看向他,才听到他慢慢的说:“许弥南,我还能想你吗?你当我的心是铁做的,你当我不会疼?” 周颂言捏着许弥南肩膀,很用力,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他看着许弥南,目光里的凶狠逐渐褪去,终于露出几分悲伤与无措,“为什么?许弥南,为什么总是放弃我?” 许弥南在他怀里哭到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力的为自己辩白:“不是,周颂言……不是的……” 他忽然想,如果自己的心能够剖出来给周颂言看就好了。这一颗心千疮百孔,可仍然为了周颂言而有力的跳动着。 周颂言没有再给他辩解的机会,干脆利落的挑起他的下巴,俯下身去吻他。 虽然是吻,但说是啃咬也不为过。 许弥南知道他心里有气,也不反抗,木偶似的站在原地承受着,任由他肆意发泄。 周颂言一只手把他禁锢在怀里,一只手掐着他的下颌,铺天盖地的吻像洪水猛兽似的将他吞没。 直到舌尖尝到一点腥甜,他才终于将人松开。 许弥南趴在他肩上喘气儿,头昏昏沉沉的,几乎失去所有力气,可身体里的血液终于在这一刻重新开始流淌,他只觉得浑身像是要烧起来似的,一点也不冷了。 “周颂言,”他舔了下嘴唇,仰起头,鼻尖通红,眼尾也是红的,“对面就是便利店。” 周颂言眼神一暗,弯腰把他托起来,两手架着他的腿,抬脚往车边走,“车上有。” 许弥南警惕的把头从他怀里抬了起来,可默了片刻,这人又当没听到,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周颂言冷笑一声,报复似的掐了一下他的腰窝,“你一走就是八年,还指望我为你守身如玉当和尚?” 周颂言本来只是想呛许弥南一下,但没想到他话音刚落,便觉得颈窝湿了一片。 许弥南环着他的脖颈,趴在他耳边,带着哭腔小声说:“周颂言,对不起。” 八年了,这人还是改不了爱道歉的毛病。 周颂言看不得他这样,立刻便心软了,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窝囊,一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哄道:“别哭了,车是江声的,东西也是他的,和我没关系。” 开门进屋,周颂言在玄关处换鞋,就听怀里的人得寸进尺的问:“那你……” 说到一半又止住了。 这个房子周颂言一直让人打扫着,但里面的东西却一点儿没变过,和当初一模一样。 他轻车熟路的打开空调,把人放到床上,利索的、脱、掉许弥南的衣服,一边亲他的、锁、骨一边含糊不清的答:“工作忙,没时间。” 许弥南眨了下眼,过了几秒,低头笑起来。 …… 第三天早上,周颂言又是被江声吵醒的。 “石兴洋出差回来了,周总有没有时间啊,今晚出来吃个饭。” 周颂言怕吵到许弥南,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站在窗边和他说话:“没空,忙着呢。” 那人“嘁”了一声,谴责他:“别装了,有空看画展,没空出来和兄弟们聚会是吧?” 周颂言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又压低了点儿音量,沙哑着嗓子说:“许弥南回来了。” 这一句话的冲击力不亚于他当年出柜那句“我和许弥南搞对象被发现了”。 江声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才磕磕巴巴的问:“不是,你、你说真的?你俩什么时候见的面?” “前天晚上,对了,”周颂言笑了一声,极具暗示性的问他,“你车上的套我用了几盒,没意见吧?” “操,你他妈……” 周颂言知道江声有很多话想问,便关上门下了楼。 第98章 他站在一层阳台,缓缓的抬起手点了根烟来抽。 火光在他指尖跃然而起,他不疾不徐的吐出一口烟圈,隔着白雾,满不在乎的说:“嗯,我贱。” 江声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闭嘴了。 当初许弥南说分手就分手,走的干脆利落,只留下周颂言一个人苦苦坚持了这么多年。 江声都看在眼里,不是没劝过他,可他就跟中了邪似的,几乎每个月都往国外跑,说是拓展国外业务,可他们都知道,这人就是去大海捞针的。 如今两人重逢,说是干柴烈火也不为过,那点儿为数不多的怨恨也都被满腔的爱欲冲散了,可旁观者清,江声不得不戳他的痛处:“所以当年的事儿,你问了吗?” 这回轮到周颂言沉默了。 直到手里的烟快要燃尽,他才弹了下烟灰,自暴自弃的说:“没有,不敢,就先这样吧。” 这么些年,他总是在想,当年许弥南突然要分手肯定是有什么苦衷,如果能再见面,他一定要问清楚。 可如今人就在他身边,他却始终开不了口。 他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怕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等待就是个笑话。 所以他说,就先这样吧。 “你真是栽了。” 周颂言笑了一声,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八年前你就应该知道。” 早就栽了,还栽的心甘情愿。 江声想骂周颂言,可他也知道这么做毫无意义,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妥协了,“晚上弥南要是没事儿,就一起来吧,咱们这么久没见了,兴洋也总惦记着他。” “看情况。” 周颂言在江声的叹息声中挂了电话,回到二楼,推开门就看见许弥南已经醒了,赤着脚站在地上,眼角还挂着星星点点的泪痕。 四目相对,两人都错愕了一瞬。 “周颂言,”许弥南忍着疼痛上前几步,拽住他的衣角,挺委屈的问,“你去哪了?” “和江声打电话来着,”周颂言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自己也钻进被窝里搂着他,“晚上有时间吗?江声咱们一起吃个饭。” 许弥南很上道的点头,“有有有,那我一会儿回酒店换个衣服。” 周颂言从沙发上拿起衣服来穿上,一边系扣一边说:“不用,我出去办点事,顺便给你买几身回来。” 许弥南猜他应该是要去处理是工作上的事,没有多问,很听话的躺下,还自己盖好了被子,“你去吧,我在家等你。” “嗯。” “对了,”周颂言走了一半又折回来,把微信的二维码亮给他,“加我,把你现在的手机号发给我,然后一会儿去门口取外卖。” 这几天他们俩光顾着干没用的事了,几乎没下过床,这会儿才刚想起来加微信。 许弥南乖乖的“哦”了一声,把床头的手机拿过来扫码。 两个人的微信名字都没变,头像也和原来的一样。 等周颂言下楼之后,许弥南才敢点开他的朋友圈。 除了一些工作上的事,这人基本上什么也不发,翻到最底下,也不过用了十来秒。 时间显示的是九年前,统共两条,一条是许弥南在海边的背影,一条是许弥南送他的生日礼物。 两滴眼泪掉在了熄灭的手机屏幕上,许弥南伸手擦去,又躺回了床上。 商场里,周颂言挑了几身适合许弥南的衣服,然后拎着袋子拐进了一旁的首饰店。 销售员迎上前来,热情的问他:“先生您好,请问要选点儿什么?” “婚戒。” “好的先生,”销售员把他引到卖戒指的柜台前,笑容满面的问,“您女朋友戴多大尺寸的呢?” 周颂言低头看着柜台里各式各样的戒指,款式大多都是一男一女,他皱了皱眉,问:“有没有男士的对戒?” 女生听了他的话,明显愣了一下,但好在她职业素养较高,很快反应过来,调整好表情,继续介绍:“您可以选两枚男士的戒指,我们店里有很多款式。” 周颂言微微颔首,跟着她去到另一侧,低头挑了两枚花样不那么繁复的,迅速解决战斗,付钱走人。 第61章 周颂言本想直接去公司,上了车又想着许弥南的行李放在酒店也不安全,最后还是决定让助理去帮许弥南把东西拿回去。 然而没过多久,助理就发来了一条语音:抱歉周总,我整理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这个盒子掉在地上了,但我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没有损坏。 接下来是一条视频,视频里,一个空盒子被摆放在桌面,助理把地上散落的东西依次捡起来放回了盒子里。 蝴蝶胸针、碎了的镯子、两个人上课传的小纸条,甚至是他们一起看的电影的票根,都被小心翼翼的封存在了这个盒子里。 周颂言盯着手机看了很久,直到许弥南打电话过来,他才下意识滑动接听键,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电话那头,许弥南小心翼翼的问:“周颂言,你……今晚回来吗?” 半分钟后,周颂言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嗯,一会儿就回。” 大概是怕打扰到他,许弥南没有再多说,只嘱咐他:“好,那你路上小心。” 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周颂言让助理把东西送回家,自己开车去了公司。 第99章 许弥南一直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刚一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他便立刻站了起来,跑到玄关处等着。 家里没开灯,周颂言摸着黑进门,差点被这人吓一跳。 “周颂言,我还以为……” 周颂言将人抱进怀里,低头亲吻他的鬓发,热热的鼻息喷洒到他耳廓上,许弥南心里发痒,把头埋进了那人的颈窝。 他笑着问:“以为我不回来了?以为我还有别的相好?” 许弥南眼眶发酸,控制不住的流泪,滚烫的泪珠几乎浸透了周颂言的衣领。 “对不起。” 他又再道歉了。 周颂言伸出手摩挲着他柔软的头发,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我等了你这么些年,不是为了听你一直给我道歉。” 他退开半步,一只手捏着许弥南的下颌,另一只手帮他把眼泪擦掉,接着说:“我这么个大活人就在这儿呢,你说你,非要守着那些死物过日子。” 许弥南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你看到我的盒子了?” “小赵收拾行李的时候不小心把盒子打翻了,我……” 许弥南一惊,立刻仰起头,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周颂言宽慰他:“里面的东西都没坏,放心吧。” 周颂言俯下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笑着说:“就算坏了,老公以后给你买新的,买更多。” 许弥南被这句“老公”吓得双腿发软,一张脸立刻就红了,支支吾吾的说:“你……你……” 周颂言仍然在笑,不轻不重的拍了下他的背,把他抱起来往楼上走,“给你样东西。” 许弥南挂在他身上,两腿、夹、着、他的腰,问:“什么啊?” 进了卧室,等周颂言把盒子打开,两枚戒指就那么措不及防的闯入他眼里。 “周颂言,你……”许弥南震惊的抬起头看他,舌头打结似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这是,这个……什么意思?” 周颂言倒是很平静,慢条斯理的取出来一枚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说:“许弥南,八年了,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这几天我都不敢睡觉,生怕这是场梦,怕我醒了你就又不在了。” 许弥南怔住了,像是预感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双手捧起周颂言的脸,仰头吻去他的泪花。 可许弥南自己也在哭,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怎么止也止不住。 周颂言抬起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低头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我放不下你,也没想过要放下,你八年不回来我就找你八年,你八十年不回来我就找你八十年,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可能放弃。” “许弥南,”他用低沉的嗓音很郑重的喊他,语气也格外严肃,“你如果还要和我继续,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给你离开的机会了。” “所以你想好了,我要的是一辈子,你给不给的起?” 许弥南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头,眼里含着泪,说起话来有点儿语无伦次,但语气无比坚定:“周颂言,我不会再走了,你信我,真的,我哪儿也不去……” 周颂言拿出另一枚戒指来给他戴上,然后闭上眼,与他额头相抵,平静的说:“南南,人生没有几个八年,比起纠结过去,我更想珍惜当下,”他牵起许弥南的手放到自己唇边,偏过头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指尖,“从今往后,咱们好好过,行吗?” 手被人抓起来,许弥南下意识的想要挣开,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周颂言后,他才松了口气,任由他牵着自己,只说:“嗯,好好过,我们好好的,不分开了。” 周颂言握紧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然后倾身过去吻他,“戒指买的有点儿仓促,等过几天我让人去定制一对儿。” 晚上的饭局因为有许弥南的到来显得格外隆重,就连忙着带孩子的郑凡也难得露了面。 江声和当年没什么两样,还是满嘴跑火车,一见了许弥南,赶紧凑上来,“咱们弥南又变帅了啊!” 石兴洋站在一旁,见了他有点局促,干笑两声,说:“弥南,好久不见。” 郑凡本来想给许弥南个拥抱,结果被周颂言一个眼刀吓退了,只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回来就好。” 许弥南强忍住心里的酸涩,扯出个笑容来,对眼前的三人说:“好久不见。” 江声拉着他俩坐下,努力活跃气氛,“弥南,你不知道吧,郑凡都当爹了,什么时候把份子钱给人家补上哈。” 郑凡家里条件不如周颂言他们,但他大学四年一直挺努力,毕业后考了北城的公务员,如今生活安稳,早就结婚生子了。 许弥南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倒了杯酒敬他,郑重的说:“虽然有点迟了,但还是……恭喜。” 周颂言按了按他的手腕,不经意露出无名指上的戒指,压低声音说:“少喝点儿,你嗓子还没好。” 然后又拿了水过来给许弥南倒上,还关切的提醒他:“小心烫。” 许弥南朝他一笑,说好。 在今晚见面之前,江声还有点儿替他俩担心,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谁能保证两人之间的这份感情还能和以前一样呢? 可如今看到周颂言这副不值钱的样儿,江声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叹了口气,又在心里劝了自己一遍:少操没用的心。 第100章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点儿醉了,尤其是石兴洋,这会儿也不觉得尴尬了,拉着许弥南的手跟他道歉:“弥南,当年的事儿我对不起你和颂言,我不是……不是不把你们当兄弟,你是不是怪我,才、才这么多年不回来的?” 江声嗤道:“你快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许弥南有点儿哭笑不得,赶紧摇头安慰他:“没有,石哥,我没怪过你,都过去了。” “好!”石兴洋凑过来一把将他抱住,还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好兄弟,回来了就别走了!我们都特别想你,尤其是颂言,他、他这么多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真的,你得好好……” “兴洋。”周颂言开口打断了他。 郑凡把他从许弥南身上拉下来,说:“我媳妇儿还在家等着呢,我叫了代驾,先走了啊,”他又指了指石兴洋,“顺道把这个醉鬼也送回去。” 江声摆了摆手,很是善解人意,“去吧去吧,代我跟弟妹问个好啊!” 郑凡和石兴洋走了,店里就剩下他们仨,江声和许弥南把酒言欢,痛饮了不知道多少杯。 手机铃声响起来,周颂言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这几天美人在侧,春宵苦短,他这个“君王”好几天没处理工作上的事儿了,办公室里的文件都堆了一箩筐。 周颂言站起来,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江声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等周颂言走出去,他也站起来,端着酒杯,歪七扭八的走到许弥南旁边坐下,大着舌头问:“弥南,这回真不走了?” 许弥南醉的厉害,看人都有点儿重影,本来就不怎么会撒谎,这会儿嘴里更是没一句假话。 “不走了,和颂言结……结婚。”他说着,还炫耀似的给江声看了看自己的戒指。 “好看好看。”江声哄小孩儿似的敷衍了两句。 酒杯相碰,溅出几滴晶莹。 他忽然想起什么,无奈的叹息一声,拍着许弥南的肩,说:“弥南啊,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对颂言吧,当年他……他差点熬不过来。” 许弥南听了江声这话,瞬间清醒了几分,放下酒杯,转头看着他,问:“什么意思?” 第62章 江声就是酒后吐真言的典型,这会儿醉了,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抖出来了,“你跟他分手那天,他本来想、想去找你的,人都到机场了,”他打了个酒嗝,继续说,“伯父突然给他打电话,说……周爷爷没了。” “什么?”许弥南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的看着江声,“外公他……” 在他的印象里,周柏松的身体一向不错,如今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许弥南不由心头一颤,悲从中来。 原来,世事无常这句话当真不假。 江声心里也不好受,又倒了一杯酒,这才继续说:“其实周爷爷在你们刚上大学那会儿就病了,只是、只是颂言怕你担心,才一直瞒着,想着等你回北城再说。” 但他没想到,此后的八年里,许弥南再没有回来过。 想起兄弟当年的不容易,江声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哽咽道:“颂言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等他处理完丧事再去行城的时候,你也早就不见了,这两件事对他的打击……特别大,从那之后的半年吧,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几乎不跟任何人交流。” 因为自己,周颂言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想到这儿,许弥南的心抽痛起来,呼吸也跟着错乱,微凉的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如果不是江声告诉他,那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许弥南更加觉得,周颂言应该是要恨他的。 可为什么不恨呢? “弥南,”江声闷了口酒,语重心长的说,“声哥不是怪你,就是……觉得你和颂言不该这样,你俩都不容易,这次回来,你就别走了吧,就算要走,也别和他分手。” “我怕、怕他承受不住第二次。” 许弥南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大门就已经被打开了,周颂言带了一身寒气回来。 他把江声从许弥南身边拉开,揉了一把这人的发顶,说:“别喝了,再喝晚上有你难受的。” 周颂言居高临下的站在那儿,许弥南坐在沙发上仰面看着他,视线交汇,两个人都怔住了。 像是透过完好无损的躯壳看到了彼此内里千疮百孔的灵魂,一眼洞穿对方这些年来不愿诉诸于口的悲伤和迷茫。 周颂言忽然笑了,指尖摩挲着许弥南的耳垂,像很多年前那样,语气温柔的对他说:“宝宝,咱们回家吧。” 许弥南不想再去追问周颂言心里有没有过恨,只想竭尽全力去回应他的爱。 在如滔天巨浪一般的爱面前,那些微末的恨,也只是像一阵风,轻轻没入海面,便已销声匿迹。 于是他朝周颂言伸出手,说:“好。” 两人折腾到家已经是凌晨了,许弥南酒劲上头,周颂言去厨房倒杯水的功夫,这人就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周颂言走过去,准备把人抱起来,结果刚碰到他的手,沙发上的人就猛然缩瑟了一下。 他拍了拍许弥南的手臂,轻声唤他:“南南?” 许弥南还在睡着,似乎刚才的动作只是他的下意识反应,但没过几秒,他却更用力的把自己蜷缩起来了,尤其是两只手,被他缩进衣袖里,一点儿也不露出来。 第101章 周颂言心里觉得奇怪,想问许弥南怎么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他小声的说着什么。 于是他俯下身,屏住呼吸,仔细去听。 半分钟后,他终于听清了,同时心脏也不由一颤。 许弥南说,好疼。 沙发角落的人紧皱着眉,额角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来,嘴里也不断的喊着好疼,像是在痛苦中奋力挣扎着。 “宝贝儿,告诉我,哪儿疼?”周颂言把他搂进怀里,用掌心轻抚他的背脊,耐心的问。 许弥南缩在他怀里,像是惊慌逃窜的小兽找到了自己的洞穴,于是他逐渐平静下来,梦呓似的喃喃道:“手疼……” 周颂言察觉出不对劲,把他的手牵过来,翻来覆去的认真看了好几遍。 这双手依旧白皙修长,但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手心上有着不止一处的疤痕,最长的一道从指尖一直延伸到腕骨处,几乎贯穿了整个手掌。 之前许弥南一直有意遮掩,周颂言才没有注意到。 能留下这样的疤,一定是被利器所伤。 伤及筋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恢复如初,更何况他伤的这么重,这双手说是被废了都不为过。 周颂言紧紧抱着许弥南,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像是有人揪住了他的心脏,又把他的血肉从骨头上剥离下来,锥心刺骨的疼。 这些天他一直在劝自己,过去的事许弥南不想说,他就不多问。 可如今他反悔了,他想知道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谁把许弥南伤成了这幅样子。 这双漂亮金贵的手,这双他曾捧在掌心,在无数个深夜虔诚亲吻的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伤疤? 周颂言轻手轻脚的把人抱回卧室,又喂他喝了点水,看他睡得舒服一些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下了楼,走到玄关处,从许弥南的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来,用自己的生日解锁,然后在微信通讯录里翻到了一个人的号码。 半个小时后,一通跨国电话结束,周颂言站在窗边,颤抖着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氤氲了他锋利的眉眼。 窗外飘起了雪花,周颂言静默的看着,他神色平静,眼底却一片猩红。 他从宋卿娅那里得知了一切,知道了许弥南当初经历的事情,也就此明白了他离开的真正原因。 宋卿娅怕他担心,还告诉他许弥南的手已经恢复好了,许智扬也早在三年前就病死在了牢里。 时间会带走一切,从前困住许弥南的东西都已逐渐远去,可周颂言还是会觉得难过。 如果他再细心一点,是不是就能够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当年他心里是有气的。所以在许弥南受伤那几天没有联系的时候,他也只是以为这人又在胡思乱想。 他那时觉得很累,所以甚至没有关心许弥南一句。 他想,自己总是这样不称职。 做哥哥不称职,做男朋友也是。 许弥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周颂言睡在他旁边,两只胳膊紧紧的箍着他。 他怕吵到周颂言,小心翼翼的扭动了一下身子,勉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可几分钟后,许弥南发觉自己的枕头上湿了一片。 他没哭。 是周颂言在掉眼泪。 许弥南以为他做噩梦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小声说:“周颂言,醒醒。” “宝宝。”周颂言睁开红肿的眼睛,伸手扣住许弥南的后脑勺,把他按到自己胸口。 许弥南有点不明所以,只当他还没从梦里回过神来,于是仰头亲了一下他的侧颈,“我在这儿呢。” 周颂言闭了闭眼,又睁开,然后把视线转移到许弥南的手上。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说话时声音在颤抖,“手……现在还会疼吗?” 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后,许弥南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动也不动,只是怔愣的看着周颂言。 汹涌的泪水挣脱束缚,在此刻彻底决堤,这一场几乎将他冲垮的瓢泼大雨,终于在八年后的今天措不及防却又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许弥南流着泪,缓缓摇头。 周颂言伸手把他的脸擦干净,哽咽了一下,沉声道:“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许弥南将自己的手覆到他的手背上,依旧是摇头,“周颂言,你别这么说。” 他停了几秒,垂下眼帘,低声说:“外公的事,我也都知道了,对不起……” 周颂言当年的确因为这件事对许弥南有过恨。 可他太爱许弥南了,爱恨交织,成了一个巨大的网,将他困在里面,无可解脱,因此他才会觉得无比痛苦,只能迷茫的站在原地,不愿意向前看。 直到半年后,他在周柏松的遗物里发现了一个笔记本,本子的第一页,就是周柏松写给他的一段话。 “爷爷说,他早就知道咱俩的事儿,一开始不是没想过棒打鸳鸯,可后来他病了,也想开了,他说,人生在世,没人能真正定义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所以不用纠结自己的选择正不正确,做了决定也不用后悔,画地为牢太傻了,人必须得往前走。” 许弥南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老人慈祥的面容,那个即使拄着拐杖、两鬓尽白,也永远背脊挺直的老人,如松如柏。 第102章 他就站在那里,笑着看着他们,说:“好孩子,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就够了。” “宝宝,”周颂言低头,亲了亲他的鬓发,又蹭了蹭他的鼻尖,稀罕不够似的,“那些事儿都过去了,往后咱们好好的。” 许弥南抽噎着,倾身过去吻他,咸涩的泪水划过脸颊停在两人的唇上,却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甜蜜。 如今他可以很坚定的对周颂言承诺:“周颂言,我爱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第63章 小年夜,许弥南交了最后一张画稿,心里终于踏实了。他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刚拿起手机,就看见周颂言打来了电话。 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南南,忙完了吗?” 许弥南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一旁,起身收拾画板和画架子,提高了点音量回他:“刚画完,你快回来了吗?” 原先一中附近的那栋房子位置太偏,周颂言也没有金屋藏娇的打算,所以前几天就带着人搬回了自己家里,还紧赶慢赶的给他辟出来了一间画室。 发动引擎,车子驶出停车场,周颂言一只手转动方向盘,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和他讲话,“我已经出公司了,今天小年夜,爸妈回来,晚上咱们去老宅?” 周颂言接管公司后,周济和殷岚之彻底放飞自我,不是在旅游就是在旅游的路上,这回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还是听说许弥南回来了,两人才临时改变行程,决定先回北城的。 许弥南回来这事儿,虽然周颂言已经在电话里和他们提起过了,但毕竟还没见到面,因此除了周颂言气定神闲以外,其他几个人心里都有点儿发虚。 今天听说要见周济和殷岚之,许弥南在衣帽间里选了半个钟头,把所有的衣服都翻了个遍,最后才敲定了一身他自认为得体的。 周颂言到家时,正撞见这人在卫生间捯饬自己的发型,左右摆弄了半天也不满意,自己跟自己置气呢。 他赤着脚绕到许弥南身后,很恶劣的揉了一把那人蓬松的发顶,然后才出声说:“爸妈又不是没见过你,别太紧张。” 许弥南转过身去,伸手环住他的腰,垂着头,抿了抿唇,仍然没什么底气:“那能一样么……” 以前他叫人家舅舅舅妈,心安理得的给人当侄子,如今自己拐跑了他们的儿子,还得改口喊人爸妈,给谁谁不犯怵? 周颂言掐着他的腰窝把他抱到洗手台上,两只手将他禁锢在墙角的方寸之间。 他仰头,笑着啄了一下许弥南的唇,坏心眼的说:“嗯,是不太一样,以前给我当弟弟,现在给我当媳妇儿。” 他说完,又去亲许弥南的鼻尖,薄唇蹭过那人柔软的鬓发,仍然在和他开玩笑:“老周自己估计也没想到,他下一趟江南,倒是给我带回来了个童养媳。” 许弥南被周颂言说的臊红了脸,别过头去不看他,只胡乱的推了推他的肩膀,“周颂言,你够了。” 周颂言看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很干脆的见好就收,不再磨他了,伸手把人抱下来,说:“好好好,不说了,收拾收拾,咱们该出门了。” 这会儿还不到饭点,华珍正坐在客厅看报纸,赵阿姨和陈姨在厨房鼓捣新菜式,周济和殷岚之则献宝似的从行李箱往外掏东西。 外头冰天雪地的,家里却温暖热闹,周颂言就是在这时牵着许弥南进了屋。 许弥南今天套了一件羊绒大衣,里面穿着白色高领衫,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喜庆的红色围巾。 围巾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脱外套时,半长不短的头发被他不小心掖到了衣领里面,看起来有点傻。周颂言没憋住,光明正大的笑了几声,然后又赔罪似的伸出手,耐心帮他整理好。 许弥南拎着东西进了客厅,乖巧的喊人:“外婆……” 他把视线转移到周济和殷岚之脸上,有点儿怯的叫了句“爸妈”。 这么多年过去,周济和殷岚之早就看开了。 他们儿子就是这副死样子,见了棺材也不落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总之就是要一条路走到黑。 当初周济把许弥南带进周家,只盼着他和周颂言能好好相处,却从来没想过两人之间会有这样解不开的羁绊,以至于后来经年相思,兜兜转转,最后周颂言又把人牵到了他面前。 那就由他们去吧。 两个人选择欣然接受。 周济走到两人跟前儿,抬手按住许弥南的肩膀,欣慰的说:“回来就好。” 殷岚之一见了许弥南,又想起周颂言在电话里说的他这些年受的那些委屈,眼泪立刻就止不住了。 她站起身来,紧紧拉着他的手,欲言又止半晌,最后也只是笑着说:“小南,欢迎回家。” 吃过了年夜饭,两人陪着二老看了会儿春晚,又被华珍叫到了楼上。 一进屋就看老人家拿了两个大红包,先塞给了许弥南一个,便又紧紧握着他的手说:“小南啊,这些年你不在,外婆总觉得这个家不完整,现在好了,我们小南终于回来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许弥南忍住心里的酸涩,也回握住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最后还是含着泪说:“外婆,对不起,这几年让您担心了。” 周颂言轻轻揽着他,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 第103章 华珍欣慰的笑起来,拉过两人的手放在一起,“你们俩啊,这么些年都不容易,以后好好的,我这老人家也就放心了。” 周颂言也蹲下身来,打趣道:“奶奶,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走出华珍的卧室,两人没再去客厅,而是转身回了房间。 屋子还是周颂言当年住的那间,几乎和八年前没有区别。 周颂言拉着许弥南坐到落地窗边,又把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低头磨蹭着他的耳廓,轻声说:“南南,我给你了准备了个惊喜。” 坐在这里,许弥南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的猜测,但还是笑着仰头问他:“什么啊?” 周颂言低下头,碰上那人的唇,两人默契的,在新一年即将到来的时候,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钟表转到十二点,窗外无数朵烟花乍然升起,绚烂的几乎将夜空照亮。 许弥南想,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就已经看了三次世界上最美的烟花。 上一次是他生日,在摩天轮上,在周颂言身边。 而第一次就是在老宅,在这里。 当年周颂言看出了他的孤单和无措,所以走到他身边,吊儿郎当的问:“吃完饭我要出去逛逛,你去不去?” 那一晚,周颂言用两根棒棒糖从小朋友手里换来了两支烟花。 点亮烟花的火星也点燃了许弥南被黑暗掩埋已经的心脏。 周颂言的容貌被灿烂的火光照亮,从此他的眉眼就刻在了许弥南的心底。 原来已经过去快十年了。 好在最后他又回到了这里。 十年后的今天,周颂言送了他一场更加盛大、热烈的烟花。 “南南,”他偏过头,又吻了许弥南一下,然后垂着眼眸,认真而又温柔的对他说,“我爱你。” “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你长得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人都要好看。” 后来周颂言想,自己对许弥南,大概是一见钟情吧,只是他太迟钝,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许弥南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要流泪了。 他直起身子,回身抱住周颂言,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濡湿的唇瓣贴着他的锁骨,含糊不清的说:“周颂言,我不是在做梦吧?” 在国外的这些年,每年春节许弥南都会梦到周颂言,但没有哪一次,比此刻更加甜蜜。 他从不敢奢望的场景,如今竟变成了现实。 周颂言低下头,吻了吻许弥南的发顶,掌心摩挲着他的脖颈,“都是真的,南南,我就在这儿。” 许弥南轻轻的点了下头,又说:“那你能不能再叫我几声?” 从前的每一个梦里,他都是在追逐着周颂言,可每次都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 梦里的周颂言,永远是沉默的、平静的看着他,眼神冰冷,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是许弥南最害怕的场景。 可醒过来时他又会觉得有些开心,因为只有在这样的梦里,他才能看到周颂言的面容,才能确定自己没有忘记他。 周颂言似乎猜到了许弥南在想什么,忽然眼眶一热,也没忍住掉了眼泪。 “南南,”他捧起许弥南的脸颊,垂头和他对视,嗓音低沉,语调平缓,但又无比温柔,“南南,我的宝贝儿。” 他抬手把人托起来,许弥南也下意识的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周颂言抬起头,一点点吻去许弥南下颌处的泪珠,又咸又涩的泪水却也叫人觉得无比甜蜜。 “这不是梦,你回来了,这是咱们的家,”他一下一下,像哄小孩似的拍着许弥南的背,“我就在这儿,我一直在。” 许弥南抱着他,泪眼婆娑的盯着他的眼睛,很郑重的说:“周颂言,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 窗外的烟花已经停了,四下寂静无声,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清晰可闻。 在这一刻,许弥南似乎听到了光阴的大门重新打开的声音。 钟表再次开始转动,被冰封的河流重新流淌。 周颂言贴着许弥南的脸颊,说话时热气扑在他的耳廓上,“嗯,一辈子都一起。” --------------------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已经完结啦,感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平行世界里,小周和南南也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下一本大概会在年初开,是关于非遗企业家和演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