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三千米备忘》 第1章 [gl百合] 《地底三千米备忘作者:半十【完结+番外】 人生无非两件事:to work, to love. to work 无非财富、地位。 to love 无非亲情、友情、爱情。 说白一点就是精神、性。 很多事说到直白就没有了美感,尤其像我这种生命走到末端的人,困在被塌方封闭了的地下工作室里,确实需要些美好的东西。 ====================== 本文的时间,是从今天起往后约莫30年的时间点。 科学院研究员司一冉的朋友都很了不起,天才探险家,年轻商界新星,还有来历奇特的女子。但本文不讲探险,不讲商业,也不讲怪力乱神,只讲她们间的一些小事情。 ------------------------- 这是一个短篇(中篇?),寥寥9万字,讲一个小故事。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一冉,何荷允,古芝蓝,方秀 ┃ 配角: ┃ 其它:gl ☆、我在地底三千米 写下这个故事,是因为某些原因。 某人嫌弃我是个闷蛋的女人,脑袋里都是条条框框的东西,没有浪漫情怀。也许把这些年的事像个故事那样写下来,能改变她对我的偏见也说不定。 如果我能再见到她的话。 人生无非两件事:to work, to love. to work 无非财富、地位。 to love 无非亲情、友情、爱情。 说白一点就是精神、性。 很多事说到直白就没有了美感,尤其像我这种生命走到末端的人,困在被塌方封闭了的地下工作室里,确实需要些美好的东西。 亲爱的爸爸妈妈给了我美好的生命,以及让我能感受生命的养育。可惜这份生命走不了多远了,狭小的临时工作室里虽然有水有粮,可这此刻空间被泥土封闭得死死的,迟早氧气耗尽。 这里是西伯利亚西北部无人区,地震刚过,外面飓风肆虐,拯救队得等到飓风停下来,再在地底3000多米的深度,从十几个分布不规律的临时工作室里找我这个失踪人员,估计是找不到活的了。 眼前的电脑电力充足,可惜土层太厚发不出求救信号,既然如此,我就顺着回忆的流动写下这些算不得太精彩的故事吧。 我的人生平淡无奇,倒是身边的朋友都出类拔萃。而我将要讲的,可以说是一个土气得不能再土气的故事,简直就是那些通俗小说里旧到掉渣的题材,可是在我青梅竹马的朋友:何荷允的身上发生了。 不知从哪个地方看到的:当一系列土冒的小说情节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时,那就是可歌可颂的人生。 在说故事之前,先说一下我这个朋友吧。认识何荷允大概是在五岁的时候,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就像,什么都不怕。 我们这一群孩子,父母都是科学院的研究员,相对的,大家都相当聪明,象她这种口吃的小孩,自然比较容易受到排挤。小孩子是残酷的生物,排挤是直白而无情的,可何荷允她不怕。 就在别的小孩都在玩智力题斗聪明的时候,她就一个人自得其乐的玩她的简单游戏,又或者在玩一个最简单的三阶魔方。说起来,她受排挤只是一开始的事,后来的她身边的朋友就慢慢多起来,尽管她口吃的毛病到长大也没改过来。 而最先到她身边的人,是我,因为我大概是那一群小孩子里面最笨的。 院长的女儿叫古芝蓝,从小被公认的最聪明最伶牙俐齿的小孩,智商相当高,脸蛋也长得漂亮。当然,没人搞得清楚,她是真的那么聪明,还是因为她爸是院长,总之,她理所当然就是中心人物。像我这种木讷迟钝的女孩,在这样的圈子里显然是不受欢迎的。 每一天都穿得像个洋娃娃般可爱的古芝蓝总爱发起各种刁钻的智力游戏。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她的裙子很漂亮,她的问题很难,总之无论比可爱还是比智力,我总是惨败收场。 有一次,她狠狠的嘲笑我那款式过时又明显偏大的裙子——当然不合身,那是从大我两岁的表姐那捡过来的二手货。当时被嘲笑真是难过死了,而且还落下了童年阴影——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主动穿过裙子。 心灰意冷之下,我不想再跟他们玩了,头一次走到独自玩耍的何荷允身边,问她:“你在玩啥?” 那时候她正对着一大堆沙子,沙堆里摆满了许多小模型。 “玩玩、玩演戏……”她口吃着说。 我好奇的蹲下来打量那一堆沙子,问:“怎么演?” 她拿起一个小人:“这是国、国王,但现在他必须掩盖身份,因为叛军攻陷了王宫……” “哦?然后呢?” 她憋了好一阵子,才断断续续的说出脑袋里的奇思妙想。那时候,她用简短的不流利的话,但吊足胃口,描述了一个在我看来很精彩的故事! 于是,好奇驱使,我开始跟她一起玩。因为讲话口吃的缘故,很多时候她都尽量减少说话的次数,可她所构造的世界却足以把我深深吸引,要知道,那时她只有5岁啊! 我还记得,那天古芝蓝狠狠瞪了我一眼,估计那是她头一回拿正眼看我。然后她就把我归到何荷允的一伙,不让别的小朋友和我们玩。 小孩子都是怕被孤立的,我傻了眼,可何荷允不怕,她有自己的方法玩得开心。而且她也不怕古芝蓝,这让很怕古芝蓝的我很是佩服。 第2章 记得有一次,有几个男孩子故意踩坏我们玩耍的沙堆,后来是打起来了,先是何荷允一个人在打,再后来我也加入战团,那次是我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几次打架之一。 那时我看到古芝蓝穿着漂亮的花裙子站在一边看,这几个男孩子平常都很听她话,多半是她指使的。 就算小孩子在男女上没有太大的体力差距,可二对多打赢的可能性也很小,眼看我们就要惨败收场。我正绝望的想:得罪古芝蓝的日子果然不好过。没想到何荷允竟找了个空挡从包围圈里窜了出去,冲到古芝蓝面前双手一推把她推倒到地上! 所谓擒贼先擒王,这么一下把在场所有人都唬住了,短暂的扭转了战局。古芝蓝大声的哭起来,那几个男孩反应过来正要继续打,听到声音赶来的大人及时阻止了这场小孩子的纷争。 也许正是以这场纷争为开端,渐渐的,继续我之后,又有别的小朋友聚集到何荷允身边来。 抢走“信众”之仇,再加上记仇上次推她那一下,院长的女儿古芝蓝是很讨厌她的。可就算是院长的女儿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毕竟,她的两位爸爸是院里最顶尖的研究员。 是的,何荷允有两个爸爸,却没有妈妈,而大人们对他们家的态度也是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是收养的,可这也很费解对不?那时我总搞不懂,到后来长大了,我才真正搞明白,她的两个爸爸真的是一对。 有时我会想,也许爸爸的角色本身就比较勇敢,而她有双倍的爸爸,所以才会如此特别。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都好久憋不出东西了,好不容易憋一篇出来,结果还是个短篇 ☆、我们都回来了 话题扯远了,那些武功高强的童年时代,学富五车的少年时代,一晃眼就过去了。现在我们这一拨小孩都长大了,借着父母的关系,大多去了外国读书。 我去的是美国,霍普斯金大学,生物工程方向,一读就是五年。 凑巧的是,古芝蓝竟然跟我同校,但她在商学院,我的课业又非常繁重,极少接触,况且她只读四年,在我们同校的四年里,碰见的次数也就寥寥个位数。 不过,在繁重的课业之余,我还是抽空和别的朋友保持着少量的联络,其中也包括何荷允。 何荷允没有去外国读书,在国内读了两年大学,就跟着她的两个爸爸满世界跑,等我们读完五年书回来,她都已经环球不知多少周了。 五年以来,我和她都保持简短的邮件通讯,交换一下近况。网络上的她和现实中一样话少,所谓的近况,也就是她最近在哪里之类的短短几个字而已。 好不容易熬了五年,我又再读了一年拿下博士学位。这已经是我所能达到的最快完成学业的速度了。 我爸说,这学历够了,就把我召了回国。一回国,我爸就直接把我安排回院里工作,专攻分子生物科学的大脑机能方向。虽然我很不满他□的给我安排工作,可事实上我确实是那种能一天到晚泡在实验室的人,他给安排的工作正是我喜欢的,也就没有了反抗的机会。 刚到院里上班的那几天,就给何荷允发了个邮件。 足足过了一个礼拜她才回了一行字,大致就说,她正在亚特兰蒂斯。亚特兰蒂斯是何荷允的说法,说白了就是佛罗里达外海一个叫比米尼岛的地方,我上网查过的。那是块神秘的地方,传说中沉没的亚特兰蒂斯文明的边缘,考古学家和探险者爱去之处。 显然我不是考古学家,也不是探险者,所以以上都是题外话。 回到我的实验室,实验室的东西么,院里和国外也差不了多少,很快就上手了。这阵子在做的只有两个小项目,倒也清闲。 最近我爱上玩一个20年前曾风靡一时的小游戏,叫“植物大战<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画面与思路都极其简单的一个平面游戏,玩起来倒是很有意思,也不必花很多心思,随便点点屏幕,五分钟就能完成一局。最不会过时的永远是简单的东西,最美丽的总是最简洁的结构。 总之我就是在闲暇时花个十来分钟玩个小游戏。 这天傍晚,才玩了两局,就传来了有新邮件的提示。是何荷允发来的,一如既往的很简短:“我回来了,快到。” 关掉邮件窗口,继续玩我的植物大战僵尸,一关还没过,就传来了敲门声。 打开门就见何荷允站在门外,肩上挎了个大大的帆布包,一副旅行者的模样,竟然有点欧美范。 “hey,好、好久不见。”她还是有点口吃。 “从大西洋回来了?” 她摇摇头纠正说:“去了西西里岛。”说着她把背包随意的丢到墙角,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布包,甩手抛出一个顺畅的弧线:“喏,你的。” 我手忙脚乱的接住,差点没掉到地上:“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抬抬下巴示意我打开。 打开小布包,里面是一块脏兮兮的烂石头,圆圆的形状,还带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腔洞。 “这是……关节?” 她点头:“西、西西里古象的腿关节化石,可能还有骨髓、髓在里面呢。” “我又不研究古生物。”我的回答有点口不对心的不友善。 这种古象的骨架很小,比一头羊大不了多少,怪不得她可以把关节化石放在背包里。既然是特意给我带来的礼物,其实我还是喜欢的,就先放在办公桌上好了。 第3章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显然她为搞错了我的研究方向而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我是不研究古生物,但生物化石确实很对我胃口,真的。” 玩研究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对研究对象痴迷的怪癖,而这在我身上也成立。 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了张扬的引擎声,像是有辆跑车停在了窗下。这种声音在科学院里倒是罕见。 何荷允没理会那引擎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笑道:“下回再给你带别的。” 我发现,5年没见,何荷允的最大变化是她变得很会笑了,那小麦色的肤色,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让人看着挺舒服。也许这类似于感官补偿效应,出门在外常得与人交流,灿烂的笑容对于说话不流利的她更为重要。 话还没说两句,走廊外就传来了响亮的高跟鞋脚步声,那声音来到虚掩的门外戛然而止。随即有人把门推开一截,出现的是一张化了精致妆容的脸,脸上的表情非常不明显。那人看到何荷允,稍微抬了抬眉梢漫声说:“又花光经费回来了?” 我早该想到的,整个科学院里,会开那种张扬的跑车的人,除了院长的女儿古芝蓝还能有谁? 何荷允没有接古芝蓝的话,只是起身从背包里翻出薄薄的一叠文件,递到她鼻尖前:“资料,你的。” 古芝蓝下巴收了下去,一副呃屁的表情,然后才说:“我订了日本料理,客户临时有事来不了。” 何荷允只说:“一冉回来了。” 司一冉是我的名字。 古芝兰瞥了我一眼:“就一齐呗,反正我吃得不多。” 我来回的看了她俩。咦?古芝兰居然约何荷允吃饭,还顺便给我洗尘? 旁人也许听不出,我可是跟她们一块长大的,自然听的明白:古芝兰不会没事提不相干的人,客户当然只是托辞,摆明就是何荷允帮了她忙,她原本就打算请她吃饭。 至于何荷允,她话少,完整的意思应该是“一冉回来了,晚饭我得和她聚聚,和你吃饭的事得改期了。” 所以古芝蓝才会说一起呗。 那么说,将会有一顿我、何荷允和古芝蓝三人共进的晚餐? 作者有话要说:  非要半夜才发得出来吗?! ☆、她们好像关系变好了 豪华精致的日式包厢里,我们三个人头一回一起吃饭,桌上摆满了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料理。包厢里静得让我浑身不自在,何荷允本来就少说话,古芝蓝也一声不吭,害我也不知该说啥好,只能低头夹起一片昂贵的生鱼片细嚼慢咽。 总不能一整晚都三个人相对无言啊!好不容易我才想到了个话头:“古芝蓝,你毕业时的照片还没给我呢。” 我们同校,那年她的毕业典礼我也出席了,拍过一张合照——好歹……是一个打破冷场的话题。 古芝蓝冷淡抬眼看我,嘴张开一点还来得及哼一声,她那透明玻璃片一般的高级电话就适时响起来!她拿起电话移开两步去接。看样子是工作上的事,接电话时,她的脊梁挺得很直。连讲个电话都这么严肃,跟这样的人共事,恐怕她同事的压力也不小吧。 说了好一阵,她才回来坐下,重新拿起筷子对我说:“留下你的邮件地址,我让秘书发给你。” “哦,好。”我低头正要发名片给她,她的电话又响了。 看她又走开去接电话,我小声问何荷允:“她好像很忙啊?” 何荷允何其简短的蹦出几个字:“她有公司,要管。” 这点我早略有耳闻,古芝蓝毕业回国后自己开了个科技公司,公司名好像叫古成,算起来,也有两年了。听说现在的古成,已经非常有规模,被誉为“新星爆炸般的崛起速度”。 这不奇怪,古芝蓝从小就有“神童”之称,长大后愈发聪明、漂亮、能干。更何况,她有一个身为顶尖科学院院长的爸爸。 其后,我们的古总又接了好几个电话,筷子刚拿起又放下,真是看着都不安生。这回电话那头的大概是她秘书,最后一句,她声调升高了些,以至于我们也听到了:“……我在跟很重要的朋友吃饭,有什么事十点以后再找我!” 挂了线,她干脆把电话丢到包里去了。 回到桌边,问我们:“够不够?不够可以再点。”说着她就打算叫服务生。 何荷允长臂一伸把她的手按了下来:“够。你吃。” 古芝蓝竟就顺从的低头夹菜了! 当然,她也看到了我事先给她夹到碗里的几块生鱼片。她犹豫了一下,没嫌不卫生,也夹起来蘸着酱油吃了。 “这次考察进展顺利吗?”谢天谢地,古芝蓝终于开始说话了。 何荷允点头。 “发现什么?” “神殿,中、中等规模。手稿给你了。” “你把手稿拿走了,那群德国人没说什么吗?” “他们机器不够我快,”何荷允随意的摊手,“有、有什么好抱怨。” “够不够?” “你要给我加?” 这对话,真是听得人一头雾水。幸好我还是大致搞明白了,不就是何荷允出色完成了古芝蓝拜托她的事,古芝蓝要给她加报酬嘛。看来她们这对抗了十几年的关系,是有好转了呢。 过了一会儿,古芝蓝又问:“听说你们还到西西里岛探盐矿去了?” 第4章 何荷允又点头。 著名的西西里盐矿,地中海曾经干涸所遗留下来的痕迹,开采出来的隧道延伸到地底的黑暗世界,洞内遍布用盐结晶雕就的神像。深藏其中的水晶洞以及地下水域,有人认为这可能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见到地底海了吗?” 何荷允抬眼表示这是肯定的。 “以你爸的性格,肯定走到最里面去了。” 大家都知道,何荷允的爸爸们是科学院里最有冒险精神的两个人。如果非要加上何荷允,那就是最有冒险精神的三个。 “紫紫紫红色的。” 紫红色的海水?我寻思着,这多半是水里含有大量的紫色硫细菌…… 古芝蓝忽然筷子一顿,声音提高了些:“你没有潜下去吧?” 这回何荷允摇了摇头,古芝蓝才继续把碗里的一小块豆腐送到嘴里。 当然不能潜下去!这样的水对人类来说是剧毒,就算穿着防护服,也难免会渗透。 别奇怪,这可不是一个讲神秘事件的故事,只是我们的日常对话就是这样。何荷允的日常工作归纳起来,就像一个探险家所做的事。 老实说,跟古芝蓝共进晚餐,我是很拘谨的。也许是小时候就落下的心理阴影,只要她整个人往那儿一坐,那气场就会让我不敢造次,所以,这顿饭我也吃得特别斯文。 包房里安静得很,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除了一开始讲的那点公事,古芝蓝就没什么说的,何荷允本来就话少,因此一直夹在中间翻话题的角色只好由我来扮演。 古芝蓝确实吃得很少,那么精致过头的一点点生鱼片,我先前只是放了几片到她碗里,却到现在都没吃完。 她卷起碗里的最后一片,蘸好酱料放进嘴里,却突然咳嗽起来。多半是不小心蘸太多芥末给呛到的。看她咳得眼泪都要掉出来,整个肩膀都在忍忍的颤动,可还是保持着一副斯文的样子,把动作幅度抑制到最小! 我忙拿了纸巾递到她面前,与此同时,何荷允拿着茶杯的手也同时递到。因为这不约而同的动作,我和何荷允对望了一眼。再去看古芝蓝,她目光分别扫过我们俩,然后才分别接过杯子和纸巾,喝水、擦嘴。 这一段席间的小插曲,我们谁都不以为意。只是现在回忆起往事,却又特别清晰,我甚至记得,当时我们用的碟子,是翠绿色的底。 最后结账,那顿饭到底有多贵不得而知,反正古芝蓝请得起,我们也没理由小气。 饭后古芝蓝自己开车回去,她那辆张扬的跑车只有两个座位,就算她想送我们一路,也坐不下。 她踩着宝蓝色高跟鞋钻进红色跑车时的模样,简直跟电影里的镜头一样招摇。那时我想,我们这城市里,恐怕没几个男人能镇得住她。 “喂!”我追上去叫她,“穿那么高跟开车危险。” 她面无表情的瞥了我一眼,弯腰从身侧勾起一只高跟鞋往我面前晃了晃,关上车窗一踩油门就走了。也是,她那么聪明,又怎会不晓得脱掉高跟鞋开车? 从路边走回来,何荷允说:“我之前就说过她。” “哦。”我应道。她们两个好像真的变熟了,真叫人意外。 何荷允一直待人就那样不好不坏,对谁都一样,也不算奇怪;奇怪的是古芝蓝,难道这就是商人的圆滑吗? 当然,这些疑问都是一闪而过而已,没必要深究。 我和何荷允都住在科学院分配的职工宿舍,就一同打了车回去。 对于何荷允来说,回国的时间基本就是休整时段,估计也没什么事。她虽然给科学院做事,可名义上还是个编外人员。反正她也一年到头在外面跑,虽然院里给她安排了办公室,可那办公室她根本不用,别说电脑,连支笔都没有。 有时候她会来我的办公室待着,带上她的电脑和书,自己玩自己的。偶尔别的同事过来串门,也是我在搭腔,何荷允在一旁听,必要时才蹦出一两个简短的句子。 也有时会遇上来院里办事的古芝蓝,她总是没好气的挖苦何荷允两句,然后就趾高气扬的走掉。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仍小时候一样,没什么改变,还是那么熟悉。 稀松平常的日子过了两个月,何荷允又收拾行囊出发了。这回没出国,在国内,去的是喜马拉雅山,一走就是三四个月。 这期间上面一连批下来好几个大项目,大家都忙起来没空到处晃悠,就连古芝蓝也似乎忙得不见了人影。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何荷允回来的时候,我的项目还在收尾阶段。 本来这是我回国后的第一个项目,得认真做到最好才是。可现在我不得不抽空想办法,把我们的冷库研究室腾出一间给何荷允。别问我为什么,我还不知道,只是何荷允这家伙让我帮个忙。 院里的冷库研究室本来就只有四间,原本后天就要交还了。我跟主任磨了好久嘴皮子,他才看在我老爸的份上,让我延期几天。 半个小时前,何荷允打了通电话过来,问我准备好没。平常她都是发个邮件来就算,今天她居然打电话,可见她对这事多么重视! 她还没跟我说要冷库做什么,但我还是让助手按她的要求把冷库准备妥当了,看着邮件上列出来的要求,说不定这家伙带了些罕见的古生物实体样本回来。 第5章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我写东西很难一次成型,所以本篇也是边改边发,顺便配张图~ ☆、她带了个女人回来 何荷允来到时,和她爸一起搬着个大包裹进来,若他们去的是埃及,我会坚信他们搬了具木乃伊回来——纵然是这样想,可当他们打开那包裹时,仍把我吓了一大跳——里面竟然是个人! 年轻女性,东方人面孔。 外表观测这具尸体保存得很完好,至少四肢健全,衣服上倒有几处破损,估计是出事时弄破的。话说,眼前这个人虽然脸色苍白,可肤色很鲜活,看起来只像睡着了一样。 为什么我知道是尸体?那是当然的,大活人早就送医院去了,谁还会包着带到科学院来,还要立即置入-160c的环境啊?慢着,好像尸体也不该送到我这儿来吧…… 何荷允和何叔叔父女俩围着这具女尸忙前忙后的,没多久,何荷允的另外一位爸爸:林叔叔也带着几个研究员来了。对了,何荷允的两个爸爸,一个姓何,一个姓林,我们都叫他们何叔叔、林叔叔。 总之忙了一阵子,工作台就交给林叔叔和他的助手,何叔叔和何荷允也就退到了我这边来。 终于有机会发问了:“看这阵势,那是什么人呐?” “我们在南迦巴瓦峰勘测时无意中发现的,也许是遇难的登山者。”何叔叔说道,“有咖啡吗?我都整整一个礼拜没睡过好觉了。” 我冲了杯咖啡递给他,顺便也冲了杯给何荷允,他们父女俩都跟大熊猫似的,看来这一趟搬运累得他们够呛。 何叔叔喝了口咖啡继续说道:“探测摄像头探到150米左右的冰层时,无意中发现了她。她睡在一个疏松腔里,保存得非常完整,乍看之下就像还活着。那个地方人迹罕至,按道理不会有登山者在那里才对。人卡在那个位置,机器弄不上来,本来打算放弃的了,后来小允说服了我们,就决定让她下去试一下。” 说到这,何叔叔看了何荷允一眼。何荷允默默的捧着咖啡杯端在嘴边,原本在听我们讲话,见我们看她,她歪开头去看工作台那边。 何叔叔继续说:“我没想到她会成功,但小允冒险下去了两次,竟真的把人带了上来!等人上来,我们才发现,这个登山者恐怕已经遇难很久了……少说也有十几年了吧,估计是随着冰雪和山体的运动而来到这里的。” 我头脑里浮现了那些旧科幻小说里的常见情节,冰封在冰雪里的活人……而何叔叔接下来说的话,居然就是旧科幻小说里的内容! “也许是遇到了雪崩之类的意外,她迅速的陷入了极低温的冰冻状态,所以一切都保存得非常好,我们有理由相信,她体内甚至存有活细胞。” “这就值得你们大费周章把她完好的弄回来?”我问。 何叔叔笑了笑:“对于人体冷冻技术来说,这可是罕见的现成样本。既然我们有条件尽可能保持原状的弄回来,为什么不?” “嗯,也对。”虽然我嘴里这样说,但心里并不完全赞成他们的看法。 人体冷冻这个古老的项目,已经发展了上百年了,至今没有成功实现,仍属于科幻小说里的设想。那个冷冻在亚利桑那的美国物理学家(*注)已经在那里躺了上百年了,至今还未解冻。甚至有人怀疑,这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源源不断骗取科研经费的空想罢了。 ---------------------------- 【注】*人类第一例,冷冻后冷藏以待将来复活的人,是一位物理学家,詹姆士.贝德福德,他于1967年1月12日,死于肺癌,生前曾捐献20万美元,建立洛杉矶市第一个人体冷冻实验室。(然后在我的设定里把他迁到亚利桑那州去了~) ----------------------------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我不太看好冷冻学说。但真有人大费周章弄回来这样一个完整的冷冻样本,仍是件令人兴奋的事。 “还有什么发现吗?遇难者是什么人?”我问道。 何荷允突然插嘴:“她叫方秀。” “啥?”我一时没听清。 “方正的方,秀丽的秀。”难得这家伙没有口吃。 “你认识她?”刚问完我就反应过来了,我的问题真是蠢透了。 “她的衣物上有姓名牌。”作答的是何叔叔。 另外一边,林叔叔他们已经做好了一系列检测,然后把方秀的身体盖好,放进冷冻监测仓。她的随身衣物已经分门别类装好,贴上标签,随后就会送去分析室。 “她还有一丁点生命体征。”林叔叔指指背后透着蓝光的监测仓,语气平淡。 不会吧?!我连忙去翻看还没送出去的随身物品,找出方秀的身份证。老旧的证件,上面的字掉了一些,但还能辨认出,她的出生日期,赫然已是上个世纪! 何叔叔接他的话:“呵,那可不得了。” “也就一丁点而已,都冻了十几年了,不过她身上肯定还有活细胞。” “希望这趟搬运值得,可把我们累得够呛。”何叔叔说着拍了拍何荷允肩膀,估计最累的是她。爬下冰层缝隙150米可是玩命的事,也只有她爸爸这种冒险家,才舍得让女儿下去。 “大家都累了,赶紧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工作。”林叔叔说道,“小允,特别是你,刮伤的地方还没好,回去认真处理下。” “皮皮皮外伤,都一个礼拜了,没事。” 第6章 唉,他们这些一年到头山里来海里去的人啊。父女三个,都是一副累得随时可以睡着的样子。我只好出声赶他们:“你们都早点回去休息,这里我来收拾。” 说完我就去检查自动监测的各项设置,冷库的设备我还是很熟的。何荷允倒还在一旁帮忙收拾。 “小司,”林叔叔过来拍拍我肩膀。“谢谢你帮我们及时弄到冷库。” “呵呵,不客气,反正我的课题也收尾了,多续两天还是很容易的。”唉,叔叔都这么客气了,我总不好在他面前诉苦,说我的课题其实还没完,现在被挤到一边去了。 最后离开时是我锁门的,关门前看了那发着蓝色冷光的监测箱,白布盖着那极度冰冷的身躯,还真有点毛骨悚然啊!老实说,我头一次见到那监测仓里放着的是个人! 虽说人类也是生物体而已,但我不是学医的,这场景还是看得有点不舒服。那是一个人,生前是一个人,可当人成了一个科学样本,也许就变得和其他生物样本的地位一样,就难免顾不上世俗的对死者尊重了吧? 掩门前,发现何荷允也在看监测仓,锁上门,她自言自语一句:“带她上来,对吗?” 这种问题的我是回答不了的了,最好的选择是沉默。 一觉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冷库研究室的监控画面就在副显示器上显示出来。那幽幽的蓝光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对啊,之前冷库里一直做的是我的研究项目,监控画面当然被设置成默认在我这里显示。唉,居然被研究室的图像吓到,一定是我太不习惯里面躺着个人。 揉揉眉心,正想要不要把副显示器关掉,就有人敲门了。进来的是何荷允。 “早。”我说。 “早。” “不多睡会儿?” “够了。” 说着她走到我的办公桌旁,见到副显示器上的图像,她就一直盯着看。 “她像睡着了,随时会醒来一样。”她小声的说。 “得了,别吓我!我一早回来就被这画面吓了一跳!” 她转向看我,带着疑问的眼神。 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忙说:“是了是了,我就是有点怕。冷库里什么动物都放过,就是没放过人体啊!我就不能害怕吗?你看,这灯还是蓝色的!多吓人!” 听了这话,何荷允弯起嘴角笑我。妈的,纵然这家伙笑得再好看,也是在嘲笑我在莫名的地方胆小! 笑完我,她伸手把副显示器转向旁边,自己拉过一把转椅,反过来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自顾看监控画面——那被我认为恐怖的画面。 现在一大早的,林叔叔他们还没来上班,冷库里一个人都没有,那画面除了旁边的数据面板在跳动,其他一丁点变化都没有,都不明白有什么好看! 你看,光看我们俩,就可以毫不客气的说,科学院真是奇葩聚集地。而这些奇葩还互相受不了。算了算了,反正何荷允从小就喜欢一声不吭自己想自己的事,管她呢,只要那画面不正对着我就好。 回到自己的工作上来,今天的主要工作还是把原始的实验数据理顺。打开软件开始工作,没想到才进行了两项基本配比,楼下就传来了熟悉的跑车引擎轰鸣。接下来就是刹车片的响亮啸叫——无须猜测,肯定是古芝蓝,她那车就算随便刹个车也跟急刹车似的响亮。 没过五分钟,走廊上的高跟鞋脚步声由远及近,象征性的敲两下门,她就自己推门进来,开口就问:“听说何荷允带了个女人回来?” 何荷允从副显示器后探出半个头来:“嗯?” 显然古芝蓝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皱了皱眉就往她身边走去。看了监控上的画面,她又问:“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yeah,所有人物都出场了 ☆、科学总是始于妄想 知道何荷允肯定懒得讲太多话,只好由我来把昨天何叔叔讲的又概述了一遍。听完后,古芝蓝一双眉拧得更紧了:“冰下150米,你就不怕死!” 何荷允也不说话,像西方人那样摊摊手撇撇嘴,一副“反正又没死”的样子。 古芝蓝肯定是给气到了:“死了才好!” 何荷允还是不说话,只是对着她温和的浅笑,露出一排小白牙。反正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古芝蓝这火也无从发起。 古芝蓝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屏幕,又说:“保存得真好,连表情也很平和,就像在睡梦中遇难,确实是难得的样本。” “不是睡、睡梦中。”何荷允终于说话了,“她的姿态,不像在睡梦中遇难,很可能是坦然面对。” “坦然面对毁灭自己的灾难?” 何荷允点头:“也许。” “呵,若她不是有心寻死,倒是够豁然。” “嗯。”何荷允一副饶有兴致模样,似乎对这个叫方秀的人背后的故事很感兴趣。可惜躺着的人永远无法告诉她。 听她们聊着,我也凑过去看看监控。老实说,这个女人长得挺好看的,笔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双颊的颜色竟隐隐带点新鲜的淡粉色,闭起的双眼眼线很长,不知活着的时候,有什么样的眼神。 我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她挺漂亮的。” “嗯。”何荷允应了一声,眼睛没离开过显示器。 过了一会儿,古芝蓝也没什么事,就走了,临走前还凶巴巴的让何荷允去剪剪那快盖住眼睛的头发。何荷允把头发拨了拨,礼貌性的应了她一声。 第7章 我实在有些纳闷,古芝蓝一大早跑到我办公室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头发也快盖住眼睛啦,”我嘀咕道,“咋不见她叫我剪。” 何荷允在一旁说:“你想她凶、凶你?” “也不是……” 古芝蓝从小就气势逼人,又爱跟我们过不去,躲她的霸道都躲成习惯了。 上午十点半,林叔叔带着几个同事出现在监控画面里,他们一来到就忙开了,忙着做各种测试、记录数据,有些仪器上的指标也会在监控这边的电脑上显示。有部分何荷允不太懂,就会问我,而我就给她简要解释一下。 这样一天下来,我的实验报告进展非常缓慢,因为她的提问总是给我的思路打岔! 很快一个礼拜过去了,何荷允的位置从屏幕面前,挪到了监控画面里,我终于可以专心忙自己的事了。随着他们研究工作的展开,我自己的工作也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不过,冷库的使用还是以我的名义签单的,所以监控还是默认连到我这里,偶尔抬头,还能瞥见他们在激烈的争论问题。 那个冷冻人叫什么来着?哦对,方秀,她的身上有陈旧的身份证,其他随身物品也拿了去化验。根据推断,她大概是在20多年前遇难的,遇难时,也不过20出头的年龄。何荷允花了些时间搜索了那几年的新闻和相关记录,确定了方秀遇难的时间是27年前,遇难年龄24岁。 何荷允又顺着这些线索查了下,查出少量背景。但方秀的社会关系很单薄,而二十多年前的公民资料登记还未像今天这般完善,能查到的非常有限。何荷允花了足足一个礼拜的时间调查,却找不到任何方秀的亲人。 想想也是,方秀都失踪了将近30年,若没有遇难,现在也50多岁的人了,如果没有兄弟姐妹、未婚,找不到亲人也正常。 对于他们研究组来说,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如果家属要求,那他们是断不能再把她当做实验样品对待的。 倒是为此奔忙了一个礼拜的何荷允,有点淡淡的挫败。 可以说,方秀身上确实存在极其微弱的生命体征,主要体现在血氧饱和度上,所以她的肤色看起来非常鲜活。这可是异常罕见的的,至于如何应用这个珍贵的样本,林叔叔他们还在讨论中,项目的细则还没列出来。 那时我想,如果他们解剖的时候,能把大脑部分分一点给我,说不定在我研究的这块上,也能有新的发现呢。 可没想到的是,那天何荷允突然问我:“一冉,人体冷、冷冻技术你了解多少?” “一点点,这项目可是历史悠久。” “可至今仍未成、成功?” 我点头,至少没有人在主流学术界里发布过。在技术上来说,在极低温度下保存活细胞并不难。难点在于:就算不考虑其他细节,无论在冷冻还是解冻上,如何跨过-60c到-5c度这个危险区间,至今都没找到可行的有效方法。在这个温度区间里,所有体细胞都会被破坏殆尽,而且是依次分别破坏。 “现在的技术还不行吗?有成功的可信性吗?” “这块我不熟,得查查资料。” 空口说白话不是我的习惯,特别是学术上的事,必须严谨。 我上数据库查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资料,才跟何荷允说:“目前相关研究也有人在做,但成果不多。解冻这方面,非要说成功可能性的话,大概10%不到吧。” “嗯……”何荷允似乎若有所思,“我说服了阿林他们,把她解冻。” “解冻什么?”我一时不敢相信。 “方秀。”她说, “她体内大部分细胞都处于休眠状态,就像在深度冬眠。他们要把她解剖,获取体内的存活细胞。我不同意!她明明还有希望,这样做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我和他们争辩了很久,刚刚达成了共识:先解冻。” 何荷允很少会说那么一大段话不还这么顺,显然,她正处于高度思考状态。 “那也很好啊!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尝试。她也是一个很好的天然样本。” 当然,我的本意是,在解冻前先取样保存,再尝试解冻。但事实上,这并不是何荷允的想法。 “如果失败了,她就救不活了。若等技术成熟……可阿林他们不同意长期保存,成本太高了……” “你的意思是不仅解冻,还要救活她?!”我怱然觉得自己在科幻小说的情节里了。在我的理解里,所谓成功的解冻,就是让她体内大部分细胞成功通过危险区间。而何荷允所说的救活,抱歉,以现在的技术来说,还是近乎科学幻想。 “总比就这样看着她被解剖好。”看何荷允的样子,也是处在摇摆不定的思绪中。 “可以把她送去冷冻中心啊,就在美国亚利桑那州。” “你以为阿林会轻易把这个样本送出去么?” 她说得在理,学术总是有私心的。 她拿出一包香烟,手法娴熟的弹出一根,含在嘴里点火。她居然在我办公室里抽烟! “唉,或许我不应该把她带上来的。”她说。 狗屎,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我都不知道!我忍着烟味忙不迭的去开窗通风,可嘴里还得说: “你带不带她上来,她都已经死了。带上来,还能给她家人一个安慰。” “她已经没有活着的家人了,你忘了?我亲自查的。” 第8章 仔细想想,万一解冻成功,对方秀来说会是一件好事吗? 何荷允可能和我的想法一样,良久,她才说:“也许不是。” 烟雾弥漫她周身,我靠在窗边尽量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虽然好不容易说服林叔叔他们,决定整体解冻样本,可是这事还是困难重重。由于是历史性悬而未决的难题,成功率低、经费高、经济效益也不大,所以上头并不支持这个项目,驳回了立项。 于是何荷允又跑到我办公室里抽烟了,她都不考虑下我有多讨厌烟味吗?不过这回算她有良心,自己搬了个椅子对着窗口抽,抽了一根又一根,皱着眉搞到像电影里的忧郁青年。 其实我大致明白她内心的矛盾所在,她天真的想救活那个死了27年的人,可若失败了就等于扼杀了救活的机会,更怕救活她反而害了她。 这种关于学术伦理的问题总是永远围绕在生物科学周围。 何荷允有一颗聪明至极的脑袋,她会想出个什么结论呢? 她在那儿抽着烟,待了大半个小时,就回头问我要车。 “要车干嘛?”我把刚买来代步的摩托车的钥匙丢给她。 “找古芝蓝。”她接过钥匙就走人。 “小心开,你没有驾照!”我的声音飘散在走廊里,也不知道她听到没。 是的,虽然这家伙连飞机都会开,但事实上,她连摩托车的驾照都没考,万一有个什么小剐蹭,倒霉的可是车主我。 还有,有个问题回国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她们倆是什么时候变要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觉得这个科幻题材好传统~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写东西?因为无聊?记录?还是满足幻想? 只是为了写而写好像没什么意思,写,应该是一种表达手段,要表达什么才是。 ☆、方秀计划 不知道何荷允跟古芝蓝说了什么,反正过了两天,古芝蓝金口一开,原本被驳回的项目就立了项,而且由她的公司全面资助。目标当然是复苏冷冻人体,项目名为“方秀计划”,项目的第一负责人是林叔叔,第二负责人是何荷允,而第三负责人——是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古芝蓝成了我们所有人的老板。 既然立了项,工作立即开展,没有哪个商人会容忍自己的投资耽搁,尤其古芝蓝。项目组总共8人,马不停蹄的设计解冻方案,论证,实验,希望能尽快找到可行的安全解冻法。 事实上,这是一个非常烧钱的项目,光是保存样本的冷库,为了保持严苛的极低温环境,就每日耗费着一笔高昂的费用,更别说其他价格不菲的实验材料。私底下来说,我认为这是一项很奢侈的投资,如果用商人的角度来看,甚至是一项“愚蠢”的投资。毕竟,直接解剖样本所获得的效益要来得直接也来得更快。 至于从科研的角度来说,抱歉,我说不准。反正我们已经在进行了,不是么? 没多久,何荷允改良了冷冻仓,降低了部分费用,稍稍减轻了长期消耗带来的压力。不得不说,何荷允确实有个天才般的脑袋,她没上过大学,没系统学过相关学科,却只用了短短20天,就改良了最新型号的低温冷冻仓。 “方秀计划”密锣紧鼓的进行了半年,才建立了初步的数据库。 简单来说,就是取得各人体细胞在温度区间内的性状变化数据。这部分的工作异常繁琐却又是最基础的,更悲催的是这部分主要由我主持。 半年来,我忙得焦头烂额,日复一日的试验、测量、复核、对比……我那本来就不太好的视力似乎又下降了。 刚开始时,古芝蓝每周都会来看看她的项目,我们也简要的向她报告最新的进度。后来,她来的次数明显变少,她变得越来越忙。资金上的压力让她不得不花更多的精力来运营公司,想尽办法以支付研究费用。商业的东西我不太懂,但我知道她的公司满打满算也只是起步了三年多,根基还很薄。即使是古院长的女儿,再怎么聪明,那也不是容易的事。 每隔一段时间见到她,都觉得她的样子更疲惫,看到她这模样,我都不敢休息了。虽然小时候她老是欺负我们,但无论是她的公司,还是她的身体垮掉,都不是我们所乐意见到的。 由于没有专长于任一学科,何荷允在整个项目组里是最机动的。改良了冷冻仓后,她的工作并不繁重。我俩私底下聊过古芝蓝的压力问题,何荷允想了想,提出暂时到古成公司去帮她。 你说何荷允没读过商科能顶什么事?她的阅历比正统的毕业生多了去了,再加上她那总是无师自通的聪明脑袋,肯定是个得力助手。 可古芝蓝冷冷的拒绝。 她好胜心强,才不乐意在我们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何荷允在外头跑了这几年,见多识广,也积累了不少人脉,她能帮上忙的。”我劝古芝蓝。 她不理我,转而面向何荷允。“把你改进的冷冻仓技术给我,它可以赚钱。”古芝蓝如此说。毫不客气,又理所当然的向何荷允要东西。 “好。”回答毫不含糊,“那本来就是你的项目里的产物。” 然后那次的谈话就结束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何荷允在外面跑的时间少了,老是待在我办公室里收发邮件,对着电脑捣鼓些啥。我知道她是在悄悄的给古芝蓝的公司拉订单。 第9章 天才间的对话总是在另外一个层次,像我这种凡人所能做的,只有尽量加班加点,尽快完成各种体细胞的温度区间性状数据列表。 加班加点再冲刺两个月,我们终于卡在了如何越过危险区间这个瓶颈上。在-60c到-5c之间,性状各异的体细胞都会相继破裂而坏死。 至于如何突破危险区间,我们仍不得要领。 再后来,又是何荷允,她想了个“简单”的构思——就叫纳米溶液注入法好了。在纳米层级进行操作,在不同的体细胞中,注入相应的溶液改变性状至统一,再注入另一种溶液用以跳跃危险区间。 原理很好理解,但很抱歉,没人知道该注入什么、怎么注入才能达到这两种效果。再说,解冻之后的分离,也是不可想象的复杂。 是那个谁说的?真理往往在最简单之处。何荷允就沿着这种简单的构思,领着我们深究下去。科学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前面的路上不知会有有什么样的困难或惊喜在等着你。 经历过无数挫败,在一个小意外的错误启发下,我们竟真的找到了可行性的操作方法!何荷允的人生太奇怪了,所有老土狗血的情节总会在她身上发生。 至于我们发现的方法,具体的原理就不在这里赘述了,相关的论文在去年就发表了,可以去查阅。 理论是有了,可经过试验估算,成功率大概只有20%—35%。 为此,我们三个负责人,加上古芝蓝四个,为着是否执行解冻讨论了很多次,甚至吵了几架。 其实除了我,他们三个都是很有冒险精神的人,只是每个人的考虑的角度不一样,所以一直没能达成共识。 再后来,当然是决定搏一搏。 解冻启动的那天,所有人都集中过来了,作为首席操作员,我站在了最中间。 他们一致认为我是最适合注入操作的人选,因为我进行的细胞级的操作训练最多,手最稳,而且个性最冷静。 实验对象躺在面前,尽管肤色苍白得泛起淡蓝,体温极低下,可她仍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完整得只像在沉睡。 重申一遍,我不是学医的,面对人体进行如此重大的操作,心里忐忑着非常紧张。 战战兢兢的进行调试,复检,好几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我,让人如芒在背——尤其是何荷允的目光。她是整个项目的发起人,是她提出来的方案,一组8人整整努力了一年多,而动手的重任却不得不落在我身上。她是那么的衷心希望能救活这个叫方秀的人,我当然不想让她失望,可是上帝啊,您知道她的期望是多渺茫! 事实上,方秀27年前——现在该是28年前——就死了吧?虽然有微弱得不值一提的生命体征,可我从来不认为有可能救活…… 我的心理素质其实没有那么沉静,种种压力困扰下,指尖似乎有轻微的颤抖。这可不是好事,它会带来致命的失误。幸而过了两分钟,古芝蓝忽然把何荷允给赶了出去。连同其它不必要的人一起,全部赶出实验室,只留下两名助手给我。 “全部人去隔壁待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林叔叔同意古芝蓝的做法,吩咐完其他人又回头跟我说,“小冉,一步步按计划来就好,有情况马上叫我们。” “嗯。”我点头。 清了场,古芝蓝也随后出去,我叫住她,说:“你真的认为我能做好?” 她扶着门框回过头打量我:“还凑合。” “成功率很低,失败了她就真死了。” 古芝蓝顿了顿,慢条斯理的说:“原本就不认为能弄活她。” “我无法忽视这是一个人,她不是普通的动物,而且她还有生命体征。” “司一冉,”她居然叫我的名字,“这只是个针对现有样本的研究罢了。” “可何荷允不是这么想,她寄了很大希望。” “那是她的想法。从出资人的角度来说,项目的价值并不仅在于样本有没有复活。” 古芝蓝的语气很冷漠,她还用了“复活”这个带点神话色彩的词,反倒让我从情绪中抽离出来些。是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在做一个复杂的实验。我不是神,不必让对象复活。 “总之,”她说,“有结果拿出来就不算失败。” 最后我问她:“万一我让你们失望了呢?” “饶不了你。” 丢下这句,她就关上门出去了。 如果说前面的对话能安抚我紧张,那最后一句话就是带有鞭策性质的“恐吓”。我从小就怕古芝蓝,被她威胁可是顶可怕的事。 不敢怠慢,赶紧吩咐助手马上开工。一切准备就绪,闭上眼深呼吸,集中精神,再睁开眼,烂熟于心的操作步骤如蓝图一般在脑海展开,拿起器械,开始了漫长的纳米溶液注入过程。 从注入开始到解冻、分离完成,足足用了6天,确切来说,是136小时。这136小时里,我的睡眠时间不超过20小时。也许我该好好表扬下自己,因为整个繁杂而漫长的过程中,我竟然一个错误都没犯! 然而这个故事的神奇之处,不在于操作上完全正确,操作正确并不代表结果就一定如愿。 可事实上,解冻真的成功了!不是普普通通的解冻,而是在解冻之余保留了细胞活性和恢复了生命机能!某种意义来说,就像实现了复活术! 我们兴奋得抱作一团欢呼,不知哪个家伙还不知轻重的捶了我一下,害我本来就劳累不堪的肩膀痛了3天。 第10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硬科幻?我觉得也不是很硬啦,科学部分只是个背景需要。感情戏在后头~ 而且啊,为什么我老是刷不出来那个封面图啊!明明是可以外链的啊! ☆、她是朗读者 尽管“复活”了的方秀一直处于植物人的状态,但这个成果若发布出来,响振全世界足矣! 方秀的基础生命功能虽然很脆弱,但随着器官活性的增高,已在缓慢恢复。我们把她从冷库研究室里挪了出来,转到临时建立的无菌护理室去。 出于学术保密的考虑,方秀的日常护理没有请别的护士,而是全部交给何荷允一人处理。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或外出工作时,会让其他人给她帮帮手,不过她通常会直接使唤我。 照看一个植物人说累不累,就是琐事比较多。而且方秀的情况比较特殊,她的情况和变化数据务必全在严密监控之中。 其实大部分的数据都是电脑监控,我们要做的只是人工检测,以及给予适当的人文关怀。但毕竟我们这里没有造价高昂的智能生命舱,就算有,那玩意偶尔也会出错,所以24小时派人值守是必须的。 上午主要由我兼顾,而下午到晚上,基本都是何荷允在值守。 而为了值夜班方便,何荷允居然在护理室辟了一角搭了个床铺休息!我实在不能理解,天晓得她是怎么愿意和那个在冰层里埋了将27年,到现在还一动不动的“人”只隔着一块玻璃板睡的! 不过也罢,像她这种满世界做考察的人,指不定还在金字塔里睡过。 护理室的监控仍旧接到了我办公室来——虽然我有点不乐意,毕竟我是负责人之一,又是女性,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接到我这里都是最合适。 从冷库到护理室,这个叫做方秀的的女人的影像,都快成了我办公室的一幅静止装饰画了! 噢,你说为什么不接到何荷允的办公室去?一来她那所谓的办公室啥都没有,二来她人都差不多住到护理室去了,还需要监控吗? 下午三点半,正好是下午茶的时间,何荷允准时出现在护理室,例行检查各项数据,给方秀擦擦身体,挪动下各处关节。 外面阳光很好,她打开遮光膜,让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入无菌室来,顿时整个房间充盈了明亮的光线。 从显示器上可以看到,何荷允嘴巴一动一动的,在说些下午好之类的话。监控有麦克风,但我设了静音,所以一切画面都是无声的。她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左手边放着咖啡,右手拿着一本书,念给床上的植物人听,这样子倒是意外的安静和谐。若不是一早知道内情,定以为她们是亲人或好友来着。 “她就不怕口吃?”办公桌的另一端传来不甚友好的话语。我这才想起,办公室除了我,还有这古芝蓝这个仍是我们老板的人在。 “反正对方也听不到……”我的回答声音恐怕很小。古芝蓝总让人觉得害怕,她那挑剔的眼光扫到之处,总让人心虚自己是否又做错什么事。这会儿何荷允不在,我就更怯了一些。 更让人不自在的是,她也抽烟! 实在搞不懂,烟草这种对身体毫无益处,又难闻得要死的东西,为何伴随人类历史几乎上千年仍未被唾弃! 古芝蓝从微张的唇缝吹出一圈致癌的白烟,垂手往边上的烟灰缸里弹下一小节灰烬。那个红金色的烟灰缸是她自己带来的,已经摆在我这儿好几个月了。 “听不到还念个屁。”她的语气很不屑。 我很想反驳她说,这事你自己问何荷允去啊,在我这儿吞云吐雾是干嘛啊? 当然我还不敢这样跟她说话,只是解释道:“虽然听不到,但有研究证实,合理有意义的声音刺激能引起受损伤的神经细胞的轻微反应……” 她皱了眉拧熄烟头,不耐烦的瞪我一眼就起身走人。临走前还瞥了显示器一眼,留下半杯冷掉的咖啡在我办公桌上。 又是这样!突然来又突然走,她可真是来去自如! 好吧,她是项目投资人,她是老板。 无奈的拎起那杯子拿去洗,那咖啡可是我的私人珍藏,才喝一半,真浪费。 最近古芝蓝小姐隔三差五就来我这儿晃悠,冷着那张脸,有时喝半杯咖啡,有时抽根烟,然后就走人。研究项目取得如此喜人的突破,资金压力也减轻不少,她终于能稍微悠闲点是正常的。可再怎么闲,没事到我办公室晃悠也绝不正常。所以她到底是有什么事? ——开玩笑,肯定不是找我共进下午茶这种闺蜜才会做的事。 监控画面上,何荷允还在认真的读着书,打开声音,清晰的听到她的单调的朗读声,缓慢,几乎没有口吃,朗读的是《呼啸山庄》。那一瞬间我有个错觉,仿佛在她们周遭的时空,固执的倒流回那个电脑仍未被发明的时代。 自来水哗哗的冲洗着我手里的烟灰缸,弹出来的水溅湿衣摆。关掉水龙头,把湿漉漉的烟灰缸摆在敞开的窗台上,阳光照在水渍上,闪耀出点点红金色的亮光。 然后,这慢慢成了一个习惯。反正我每天都待在办公室里忙我的研究,若听到楼下传来那张扬的引擎声,便放下手里的工作,起身开窗,把红金色的烟灰缸从窗台挪到办公桌上,再去冲咖啡。通常咖啡还没冲好,古芝蓝就会来到门外,然后我会问她:“来一杯?” 第11章 她也不点头,面无表情的进来坐在同一张椅子上。有时抽烟,有时不抽烟,管她呢,反正窗子是打开了的。 如果何荷允在护理室,她通常会待久一点,如果何荷允不在,她就会早点走。即使是老板,她也总不能一声不吭白喝我咖啡对不?所以有时她也会随意询问下研究的近况,我也就随意答两句,反正她也没注意听。 但更多时候,即使她来了,办公室也像我自己一个人在时那么安静。 我忽然想,也许古芝蓝只是来看监控的,不是为了科研项目,也不是为了商业目的,只是因为不知何时起的,她与何荷允的像朋友似的交情。 其实这很有趣,何荷允在照看方秀,而古芝蓝通过监控看何荷允,而我就在看她看何荷允。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期间有半个月何荷允去了非洲出差,只好由我暂时接替她的工作,倒不是有多累人,就是挺繁琐的。有两回我想,这期间古芝蓝如果来了没咖啡喝会不会失望。 这几个月来,方秀的各项体征都渐趋稳定。从大脑皮质的活跃性来看,甚至比大多数的植物人的活性高。这些状况都是让人鼓舞的,极大量的数据终于整理得七七八八。林叔叔那边开始积极的筹备第一阶段的学术发布会。 当然,如果这事就这么完了,也不会有后面的事。后面的事是什么? 如你所想,方秀苏醒了! 在小说里仿佛是理所当然的情节,可在现实中可是罕见得很! 植物人苏醒的机率有多低?极低温环境下濒死状态27年的植物人苏醒的机率又有多低?那都是小概率事件中的小概率! 方秀醒的那天,古芝蓝正在我办公室喝咖啡,不知为何今天她破天荒加了一粒糖,一点奶,搅动的勺子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今天心情不错?”我边打字,边试着若无其事的跟她搭话。 “司一冉!”她突然叫我的名字,把我吓得手一滑,文档上被戳出好几个连着的字母。 “我我就随口问一下……”看,连我也口吃了。 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头。 抬头见古芝蓝却是一脸惊愕,双眼直直盯着监控屏幕。 能让古芝蓝愣住的事……沿着她目光看去,只见何荷允整个人站了起来,俯身看着方秀,似乎有什么重大情况……不会吧! 连忙放大方秀的面部影像,调出各项数据的列表——不,不用看数据,从画面上赫然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已经半睁了眼睛! 天!植物人居然会苏醒,都跟电视剧一样了! 古芝蓝反应过来,伸手把遥控调出,取消了静音。 只听见何荷允因紧张而口吃得厉害的声音:“我我……你你你…你觉、觉得……怎……” 对方嘴唇抽动了一下,似乎是由交感神经的轻微紊乱引起的。 何荷允都口吃成这样了,还说个屁啊!我抓过id卡就跑了过去。 “何荷允!”门才开了一半我就喊。 见到我来,那家伙一副获救了的表情,忙侧身让我过去。 我凑到方秀床前,她的样子看起来很虚弱,随时又会昏迷的样子,我赶紧问了何荷允憋了半天问不完整的那句话:“你觉得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夜深人静,又到更新时间~ ☆、她是谁 “你觉得怎样?”问完这句,就焦急的等待方秀的反应。 我们都忘了,一个从长时间深度昏迷苏醒的人,最可能的反应是没反应。 方秀缓缓眨了眨眼皮,眼球稍稍转动,耐心等了好一会儿,眼睛终于是聚焦到我脸上。继而又疑惑的看了四周,终于艰难的开口:“这……哪里?”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有气无力的,仿佛下一个瞬间又会睡过去。 但,语言能力明显恢复!我心里不禁一阵兴奋,这真tmd奇迹! “放心,这里很安全,我们把你救回来了。” 估计就算现在跟她解释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一时半会也理解不了。 “……救?” “嗯,你遇到了山难,正好有人发现你……” 如何向一个沉睡28年的人解释她的处境不是此刻的重点,重点是了解她的状况。 随后又简单的询问了一些基本问题,她都能简单作答,虽然反应速度很慢,也不一定合理。 初步判断,她思维具有一定逻辑性,但基本还是处于一团模糊的状况。这个奇迹来得太突然,脆弱的脑细胞经过休眠、极低温冰冻又解冻,肯定会受到损害,但具体脑损伤有多少,还有待检测。 护理室的门开了,古芝蓝站在门边没进来。看到她,我就知道研究小组的其他成员已全员集中到隔壁——他们具有良好的专业素养,当然不会因为好奇而贸贸然冲进来影响研究对象的情绪。 何荷允凑到我耳边提醒:“她刚、刚才问她是谁。” 这时候,方秀看了何荷允一眼,似乎是才看到她。 我跟她说:“你叫方秀,方正的方,优秀的秀。总之你昏迷很久了,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但不要紧,可以在这里安心调养。” 她眨了眨眼示意听明白了,然后她的视线越过我,又瞥了何荷允一眼。也许那家伙会让她安心些,毕竟在苏醒之前,何荷允每天都会跟她说话、念书给她听。 我干脆把何荷允拉到她面前,说道:“她叫何荷允,是负责照顾你的人,有什么需要,或有哪里不舒服,只管跟她说。” 第12章 何荷允又露出她那好看的笑,对方秀点点头。 “嗯。”方秀细小的应了一声。 “你先好好休息,晚些会有专人来给你做个详细的检查。”反正现在说太多她也消化不了,“那……就不打扰了。” 处理完这边,得到隔壁去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古芝蓝一直抱着臂倚在门边看着,这下子她投资的这个项目算是超值了!成功解冻超低温人体,解冻的个体恢复意识,无论哪一项都是历史性的突破!待这个成果发布出去,别的不说,光她公司的股票就会往上翻几番,何况方秀身上还蕴含着巨大科研价值。 我们正要出去,方秀那边又传来细小的声音:“嗯……渴。” “你们过去吧,我照、照顾她。”说完何荷允去折回去倒水。 “也好。” 我好像看到,古芝蓝在转身时,那细长的眉尖习惯性的拧了一下。 方秀突然转醒,我们的研究工作也相应的调整了方向。 心理专家刘羽新前两天给方秀做了系统全面的测试,现在,报告的其中一份拷贝就在我手里。 初步报告显示,方秀的神经系统无可避免的受到了损伤,所幸的是并不严重。最显著的体现为: 语言功能正常,但丧失阅读能力——唔,著名的失读症。 此外还有暂时性的肌肉协调紊乱——就是还不能动。 海马体损伤导致的长时记忆提取混乱——类似坊间常说的失忆症。 以及其它杂七杂八的小问题。 不得不说,何荷允的纳米溶液注入法丰常厉害,计算也非常精准。如此复杂而娇气的脑细胞,越过危险区间后仅受到如此小的损伤。 拨通心理专家的电话:“刘老师,您看我们和方秀的沟通上要注意些什么?” “方秀?哦哦,你们那个患者啊。其实没什么,你看到她的cmi(一种心理量表)分数了吧?心理因素方面除了有点焦虑,其他都很正常。等她语言功能再恢复好点,应该就能正常交流了。” “那失读症跟失忆症呢?” “那个不叫失忆症,叫长时记忆提取混乱!”刘老师好像很介意这个说辞,“她只是无法提取,如果通过恰当刺激,重建记忆回路的秩序,是可以再次提取的。” “那应该怎样重建呢?” “我说小司,这不是你的研究方向?” 是的,我是研究大脑机能,但我无法隔着头骨去研究。 “刘老师,我又不是做临床……再说,我也不能把她的脑袋切开啊。” “好吧好吧。她的21pf(一种心理量表)值出奇的均衡,这种人说白了就是没什么特点,所以很难有什么可以刺激到她。我建议你们可以拿她熟悉的一些物品,通过一些线索慢慢引导她回忆。” “嗯,好的。” “不过老实说,记忆回路重建的可能性非常低,还有那个失读症也是,从来没有成年后还能治愈的先例。作为人文关怀的话,与其花时间在这些事上,倒不如帮她重建社会关系……” 结束这通电话,我在后来的会议上简述了刘老师的意见。对此大家意见不一,不过到头来还是老板古芝蓝说了算。 她让我负责方秀心理建设的工作,尽管大家都认为,何荷允才是最适合的人选。不过谁知道呢,也许古芝蓝还有其他方面的考虑,既然是她的决定,我也不会说反对。 那天我去到化验室的时候,何荷允已经在那里了,就站在储物架前。当然,她在这里的目的很明显,储物架上放着的是方秀的随身物品。何荷允从来不会乖乖听古芝蓝话,只要她想管方秀的事,无论古芝蓝指派了谁,她都会照插手不误。 对我来说,这倒是没所谓。 “有点什么可用的?”我走过去问她。 方秀的随身物品不多,除了衣服,还有一张旧身份证、一把军刀、一块压缩干粮的残渣、一小套求生包……以及,一张破损严重的小纸片。 “这是什么?”我指着那纸片问何荷允。 “他们说,这原本是照片。” “照片?” “破、破损太厉害,复原不清楚。但应该是个单人照。” “说不定是她的恋人。” “都看不清了。” 然后我们还是带着这张无法辨认的照片,和其他一些东西,去到护理室。 何荷允走到方秀床边,见到方秀已经醒了,她笑着说:“早。” 方秀也跟她说早,然后何荷允就起身去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何荷允总是偏爱明亮的地方。 “刚醒?” “醒了一阵了。” “渴吗?” “嗯,有点。” 何荷允起身给她倒水、喂水,方秀的日常营养供给主要靠输液,但她还是会有渴的感觉。 “今天外面阳光好好。”何荷允说,“等你好一点带你去外面走走,可舒服了。” 你发现没?何荷允口吃的毛病好了很多,我觉得这是她给方秀念了半年《呼啸山庄》的成果。 给方秀喂完水,然后是例行的每日检查内容。检查完,何荷允拿过一本电子书:“今天给你念个小故事?” 方秀说好,然后何荷允就不紧不慢的念起来。我忽然觉得,我是被她们忘记了吗?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询问方秀记忆方面的事吗? 第13章 不过这时候啊,还是不打扰的好。室内被阳光照得明亮,何荷允专心致志的念着书上的内容,躺在床上听着的人很平和,旁边仪器上的图谱全都平静而规律。 无论我们这些研究员对科学如何狂热,无论爆炸出再多的新成果,当成果去到普通人身上时,最终会回归到切切实实的平静。 似乎这样也不坏嘛。 念完那一段小故事,何荷允合上电子书,提议:“方秀,我们今天聊一聊如何?” “嗯?……嗯。” 征得同意,何荷允帮她把床升高一点,调节成靠躺着的姿势。 何荷允坐在床边,语调尽量温和:“对于你自己的事,你有想起什么吗?” 方秀摇头:“没有。如果你们知道请告诉我。” “我、我们是在喜马拉雅山上发现你的。”说着何荷允看了我一眼,示意让我过来。呵,终于想起我了吗。 我接着她的话说:“那时你被埋在冰层底下,何荷允把你挖了出来。” 说着,我把带来的一些东西排列在方秀面前的托盘上。把只有一只的登山手套和两个登山扣推到她面前:“可以断定,你是一名登山者,而且是有组织而登山的。你看,手套上还写着你的名字。” “请问喜马拉雅山是……?”方秀问了个始料不及的问题,是啊,她记忆混乱,怎么可能记得。 “喜马拉雅山在青藏高原南部边缘,那儿有世界最高的山峰,能登上那里的都不是普通的登山者。” “那么说我挺厉害的。”方秀微微笑道,虽然声音有气无力,倒是渗着丝丝乐观豁达。 “这些都是你的随身物品,有印象吗?” 方秀看着那几件旧物一阵,摇头说道:“对不起,想不起来。” “不要紧。”我这才把那张残缺无法辨认的照片推到她面前,“那这个呢?” 作者有话要说:  苦闷的周六晚上啊,躲在家里更文。 很抱歉说了一大堆心理量表之类的东西……但你要相信这些都只是剧情所需的点缀而已~~我真的无意去考察那么多理论的东西…… ☆、我很忙 方秀捏着那张陈旧破损的相纸看了几秒,非常疑惑,只问:“这是什么?” 我相信她是费尽全力去辨认了,不过这张烂纸片残缺成这样,谁都不可能看出是什么吧? “它原本应该是一张照片。”我说,“从你身上找到的。由于腐蚀太严重,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无法还原出清晰的图像,只能看出应该是一个人的照片。” 方秀往后靠在床上,声音显得有点累:“连科技都还原不出的照片,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随身携带的照片,也许是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好好想想。” “也许很重要吧。”方秀轻轻叹了口气,“我……想不起来。” 我和何荷允都不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一阵,方秀却换上了轻快的语调,说:“如果真那么重要,我迟早会想起的,不是么?” 意外的,倒是个乐观的人呢。 “那是,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想起了。”何荷允回应她。 我又说:“说不定他(她)一直在找你呢,又或者在等你回去。” 我觉得我撒了个谎,她都已经失踪将近30年了,怎么可能还有人在找。 “那么说,我得赶快好起来才行,也更要拜托两位把我治好……”她毕竟身体还非常虚弱,这句话才说着说着,竟渐渐睡着了。 何荷允过去轻手轻脚的把床铺放平,帮她掖好被子。 等我们出了护理室,何荷允才说:“我并、并不希望她想起,与其面对28年空白,不如什么都忘了。” 我觉得她的话非常对,无可辩驳。 所有人都只从科研的角度考虑,想让解冻的细胞恢复尽可能多的功能,只有她总是从患者本身的角度去想。 见她沿着走廊往外走,我问她:“你去哪?” “找古芝蓝。” 第二天,研究小组就开了个小会,古芝蓝宣布,既然方秀本人存在记忆障碍,干脆对其隐瞒沉睡28年的事实。其实这样也好,既然都不记得了,就没必要为这事烦恼。 前面说过了,为了学术保密,现在我们基本上算是把方秀藏起来的。就连她的日常检测和看护,也没有请外人来,全都是由何荷允代为处理。我觉得这样有点不太好,何荷允照顾得太周到了,反而不利于方秀自行复原。 不过,我也就说说而已,没有论据表明这个猜测的可能性。 这方面还只是其次的考虑,更头疼的是,当你的实验对象忽然活过来具备了人权,万一处理不好,那将面对巨大的舆论压力,甚至毁掉整个科研生涯! 这类事我们谁都没遇到过,虽然现在暂时把方秀藏起来,不过最终还是要处理的,到了我们成果要发布时,她就会曝光了。 此外,相比之这些人文伦理上的东西,我还有更多其它事要忙。一项研究除了核心的技术研发还有什么?就是数据!大把大把的无穷无尽的数据!而组织整理这些数据正是我的工作,大量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我总是待在办公室里,对着各种数据和结构式一下子就一整天。有时不小心弄到太晚了,就干脆在办公室睡一觉。他们说,像我这样的,叫工作狂。其实我不太同意,至少古芝蓝比我还忙。 第14章 况且,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也许整理数据是一项冗长又琐碎的工作。但于我来说——很多时候,我还挺喜欢的——能不能说这有点像“植物大战僵尸”那个游戏?它们都不用太费脑筋,但也不会让你太闲。 而在这些归类、排列、对比、统计中,偶尔还能捡到新发现的惊喜。 你看,这不有新发现了:在方秀从植物人状态苏醒的那头15分钟内,大概有几分钟的时间,她的呼吸和心率有显著的变化,大脑皮层也变得相对活跃。这一小段的变化,在把数据曲线化后很容易就能直观看出。 通俗点说,就是她激动了一下,或者兴奋了一下。 寻找原因,当时的各项外在指标都一直没有变化,也就是说变量不在生命维持仪上。机器上找不到原因,就找环境。调出监控录像截取相应的一段,室内环境数据也很稳定。 把录像以1分钟为单位分割,对应于数据曲线下方……哦?正是我跟她说:“你叫方秀,方正的方,优秀的秀……”的时候。 难道是对自己名字的响应?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因素…… 还没想到更多假设,那嚣张不改的引擎声又从敞开的窗外轰入耳中——老板又来了。看了下日程,今天确实有个小会议,但是时间是定在四点半,而现在四点都还没到,她来早了。 但凡有会议时,古芝蓝即使来了也不会到处闲晃,当然也就不必去冲咖啡。 趁着看日程的时候,顺便瞥了监控显示一眼。方秀还是一如过去一个月那样,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何荷允就在她不远的地方,对着电脑做自己的事,时不时查看下方秀的情况。 我寻思着,待会要不要给何荷允提醒开会的事,省得她又忘了。 不料过了几分钟,监控画面里又进来个人,长发干练的高高挽到脑后,只有是古芝蓝。 只见她径直走到何荷允旁边,靠在桌侧,一手直直的轻撑在桌子上,居高临下的跟何荷允讲话。监控依然是静音,听不到她们说些什么,当然,我也没想着听。 讲了几句,她们相继往方秀那边看了一眼,古芝蓝换了姿势,抱着臂端在胸前又说了些什么,就转身走了。 又过了几分钟,紧凑的高跟鞋声便在走廊里响起,直走到我门前。古芝蓝从来就不喜欢敲门,也许她以为自己的脚步声就可以代替敲门。 古芝蓝直接开了门:“今天不用开会了,林叔有事。” “哦。” 她径直走进来,坐到她惯常坐的位置上点烟。我忙不迭去开窗,有点儿不满她突然来污染我这儿的空气。 烟灰缸……算了,也给她拿过去吧,省得把桌子也搞脏了。 “现在她怎么样?”她用目光指向监控。 “嗯……虽然意识转醒好一段时间了,但身体机能还是很混乱。要不我把初步报告发给你?” 她摆摆手,似乎心情不好:“你讲下就行,看着头痛。” 我给她简要说了一下,不过看起来她连这“简要”也是没听进去的。不过这也没所谓,我猜她本来就没有了解技术细节的打算,只不过丢点话给我说。 忽然我想起个事:“嗯……现在主要有个问题。” 古芝蓝似乎很不满我说话不干脆,我赶紧接下去说道:“之前,方秀只是个特异的生物研究对象。可现在她已恢复成一个有人权的人。科研这东西,一旦牵扯到人权,很多事就不好说了。” 古芝蓝皱眉,好一会儿喷了口烟,才说:“行,这个让我想想。” “还有一个是如何安置她的问题。她的生理年龄是 24岁,可实际年龄应该有 52岁了,而且我们找不出一丁点原本的社会关系,她自己也想不起来。 ” “那你有什么提议?” “也许我们给她找个正式的医生会好点……” 古芝蓝却像完全忽略了我的话,顿了顿,突然转变了质问的语气非常凶:“你说的机能紊乱,包括这种?” 不明所以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所指正是监控显示器。 显而易见,方秀坐了起来,这没什么,三天前她就能在有依靠的情况下稍稍坐起。重点是,现在她抬手抱住了何荷允的脖子。就像什么呢?就像久别重逢的亲朋好友。 “这是怎么回事?!”古芝蓝在一旁质问道。 我趴到显示器前仔细瞧:“唔,她的大臂肌肉能自主运动了,昨天还不行的。” “我不是问这个!”古芝蓝似乎生气了,推开我,啪一下取消了静音。音箱里却并没有传出任何声响,她反复的摁了好几次静音按钮,都没有如愿听到什么:“这玩意坏了?都没有声音的!” 我不得不制止她折腾那静音键的行为。 “她们没有讲话,当然听不到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这章标题也是我最近的状态…… 连续忙了一个多星期,刚好文又到有点要修改的地方,就开了一个多星期天窗。 anyway,继续更。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脾气 我确定静音是取消了的,因为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何荷允小声问方秀:“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方秀没有作答。从监控这个角度看过去,方秀几乎整个脸都埋在何荷允脑袋的阴影下,除了那一双闭起来的眼睛,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何荷允原本擎着的双手慢慢圈到她身侧,轻轻的扫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其实这个姿势也没维持多久,很客观的说,不会超过一分钟。何荷允就直起身来,帮她把双手摆好到身侧。 第15章 “你哭了?”何荷允话语很轻,这会儿倒是说得很顺畅,她扯过纸巾帮方秀印掉泪水。 方秀还是没有作声,就看着她哭。 何荷允也不慌,安慰她:“嗯,哭一下也没什么。经历了那么多事,又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动弹不得,任谁都会害怕的。” 何荷允会说安慰的话可是很新鲜,这可不是说她没有同情心,只是她身边的人一直都很强,几乎没有需要柔声细语安慰的时候。 过了几分钟,方秀哭完了,情绪也稳定了些,她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句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没事,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突然觉得……很难过,或者一些别的什么……我不清楚。” “没事,我一点都不介意。”何荷允看了下周围,“这房间是压抑了些,任谁闷在这里久了都会不舒服。过两天等你身体再恢复些,我带你出去走走,见见外面的阳光。” “谢谢你,何医生。” 何荷允笑了:“我不是医生啦,我只是暂时负责照顾你。” “哦。” 顿了顿,方秀又说:“那个……你们说我遇到了山难,凑巧被发现了,就把我救了回来?” “嗯,喜马拉雅山。” “这段时间我都在想,为什么要到山上去,还有我的同伴们是什么人……可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脑袋里尽是一团浆糊,和着杂七杂八的片段。” “什么样的片段?” “记不清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知道有过一些事,可那些事在我脑海里是模糊不清的。就像包在一团浓雾里,任何一点点的细节都不记得,只是知道存在过。” 何荷允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只是说:“会有好转的,慢慢来,先把身体恢复好。” “嗯。”方秀没有纠结在刚才的情绪里了,笑了笑,“其实真的很谢谢你们。” “这、这没什么。” 我能想象得到回应方秀的谢谢该有多窘迫,毕竟她并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个实验对象,而且到现在,研究院里大部分的人还是把她当做实验对象。 “对了,我昏迷了多久?” “嗯……大概一年多吧。”何荷允只说了一部分事实,一年多只是她在研究院里的时间。 “挺久的……那,我醒了多久?” “36天。” “喔,36天了。唉,现在的状况真是糟糕透了”方秀低下头去像在自言自语,“身上到处都又麻又刺痛,手脚也不听使唤。”如果没记错,这是她头一次像个普通病人一样主动抱怨自己的不适,这让人觉得有点奇特。就像……她越来越像一个真实的存在。也许你会说,她本来就是真实的……是的,可是,作为研究人员的微妙心态真的很难描述。 我猜何荷允当时也有跟我类似的感受。 不过何荷允处理得很好,她脸上总挂着那好看的笑,保持着亲切自然的态度和方秀闲聊。总是不知不觉就就能把话题引向轻松的方面。 说起来,在监控里看她们聊天,不是我有兴趣做的事,完全只是老板要求。而我们的老板古芝蓝,还是保持抱着臂的姿势,盯着显示屏,周围气压非常低。遥控捏在她手里,我也没办法,只好继续“偷窥”护理室里的两人。 方秀继续说了些身体上的状况,其实挺难得的,也是一种进步。因为她有余力更加关注的身体的不适,说明她恢复的程度又好了些。 何荷允很耐心的听她说,偶尔顺着她的话回应两句,然后不经意的看了下时间,很自然的笑了:“到点吃点东西了。” 方秀的消化系统还没恢复正常功能,主要靠注射维持供给。但为了逐步建立正常功能,我们还是给她安排了极少量的进食,一日五餐。 “今天试试坐起一点吃东西?” 征得方秀的同意,何荷允把她扶起一点,在背后垫上枕头。 流质的餐饮是定时配送的,打开送餐柜就能取到。方秀的小肌肉还未协调好,无法自行握着勺子进食,何荷允就耐心的一点一点喂她。 “嘿,你留意到了吗”我回头跟古芝蓝说,“这家伙居然讲那么多句都不口吃,第一次见呢……” 发现古芝蓝的脸板得像被冰层覆盖的活火山,吓得我声音渐渐小下去不敢再说。 “你说得对。”她噌的站起身拿手提包,“明天就给她安排专门的医生、护士!” 说完她就走了。一分钟后,楼下的跑车带着引擎的咆哮声像豹子一般飞驰而去。 古芝蓝说到做到,第二天下午就带来了专门的医生和护士,全权负责方秀的康复工作。何荷允也没在护理室住了,但她还是每天都去护理室一趟。方秀也会在见到她时比较开心,这倒是让我有了个猜测,马上翻出资料求证。 我猜——方秀刚苏醒的那几分钟的那一下小情绪波动,不是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而是因为当时看到了何荷允。 合理的解释?也许在长达半年的昏迷期间里,何荷允坚持每天都念书给她听,对她比较有好感也正常。 有了专门的医生和护士的护理,方秀的身体功能继续慢慢恢复,尽管速度很慢,但每天都有好转。 出于学科上的偏好,我总是更注重大脑方面的情况,而事实上,脑细胞的恢复确实是最缓慢的。为了刺激她大脑的活性,我安排她每天必须与外界交流一小时以上。 第16章 而最适合负起这份工作的,无疑只有何荷允和我。反正相对比较闲的何荷允也很乐意,她每天都会去护理室,与方秀相处绝对超过一小时以上。 方秀的大肌肉群还没恢复,只能一直卧床,所以她们有时是聊天,有时是念念新闻,说说外面的事。偶尔我忙完了,也会过去加入到她们之中。 我们一开始偏见的以为,作为一个卧床不起,又失去记忆的病人,难免会表现出焦虑、不安、脾气暴躁等浓重的负面情绪。可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却发现方秀比我们想象中要乐观开朗得多。她很乐于与人交谈,聊天时也经常面带笑容。 就算对于自己卧床不起这件事,她也没有表现得太悲观。也许她太相信我们了,相信我们一定能让她恢复成健健康康的样子。可其实,我们甚至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没告诉她。 她也不是没试过回想那些遗忘的记忆,也会询问我们关于她自己的事。 何荷允把她登山遇难的那些相关资料拷贝了一份过来,她拿在手里,仔细看,却是一个字都不认得的。 我告诉她,这是失读症,由部分脑损伤引起,也是好不了的了。 何荷允说,不要紧,现在的朗读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只要装上辅助软件就可以识别发声。如果你不喜欢那冷冰冰的机械音,我也可以帮你看,读给你听。 然后方秀就说,谢谢你。 那时我忽然在想,如果何荷允是那些烂俗电视剧里男主角,还真像类似表白的宣言呢。 方秀可谓是一个充满奇迹的人,被埋在冰雪里长达27年,居然被奇迹的挖了出来,奇迹的还有生命体征,奇迹的解冻成功苏醒,而现在的恢复进度同样令人吃惊的好。虽然现在还不能走,但她已经能在有人协助的情况下把自己从床上挪到轮椅里,脚趾头也能动弹了。也能自主进食,进行一些日常活动。除了失语症无法恢复,其他大部分的大脑功能都恢复得非常好。 虽然研究成果暂时按着没有发布,可学术这东西嘛,必须抢先的。既然方秀康复得还不错,发布会就愈发成了迫在眉梢的事情。 有待整理的数据量非常庞大,对于每种体细胞注入的纳米溶液性状和剂量都不同,更何况还要附上方秀每天极其详细的数据记录。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成果发布了,明年的诺贝尔奖就是我们的了。 虽说是古芝蓝独立投资的研发项目,可出了成果,科学院的上头自然也想分杯羹,一个劲的敦促我们尽快发表。另一方面,也千叮万嘱在方秀的人权问题上一定要小心处理,人体改造的争议一直非常敏感。 我们和林叔叔为论文忙得焦头烂额,一两天不睡觉是常有的事。何荷允倒是像完全置身事外似的,每天只陪着方秀做复健,几乎没在会议室露过脸。 作者有话要说:  下了一个礼拜的雨啊,我继续在瞎忙瞎忙瞎忙 ☆、怪人与怪人 学术发布会的事终于摆上了最近的日程。但何荷允的态度让林叔叔很大意见,因为他认为何荷允才是这场发布会的核心人物。我们都把其他工作都做好了,核心人物却一天到晚连影都不见,林叔叔能意见不大吗? 其实照理,研究成果属于整个小组,第一负责人是林叔叔,理应由他主持发布。不过说到底,核心技术是何荷允提出的,方案也是她设计的,事实上主要功劳应该归她,林叔叔这样的看法也无可厚非。 再者,做父母的哪个不为子女着想?只要她在这场发布会上崭露头角,在学术界也算打响名堂了。 所以,林叔叔才会在下班之后特意把我叫到一边说这事儿。 “下个礼拜就是发布会了,小允这孩子还爱理不理的,一点研发者的自觉都没有!” “可能她有自己的事要忙吧。” “她能有什么事?要不就不见人影,要不就只能在护理室找到她,就是从来不到实验室来!” “她陪方秀做复健嘛。” “那有专门的医生护士负责,就她非要揽上身。” “方秀在情绪上对何荷允接纳度是最高的,她多点去陪她,也能促进脑细胞的恢复。” “算了,不说这个了。”林叔叔摆摆手,“小司,让小允来跟进论文。我说不动她,你们从小一起玩,比较好说话。” 当爸爸的叫不动,我这当朋友的也不见得叫得动啊。何荷允是什么人,从小就我行我素。看她这样子,是没打算参与到学术发布会这事上来的,与其劝她,还不如劝林叔叔。 “林叔叔,我想这事……也不用非得由何荷允来吧?一来她学术基础并不扎实,二来她也没兴趣,三来她……不太善于口头表达。” “但无可否认,她研发的核心技术是成败的关键,对不?小允聪明得很,简直就是天才一类,对于天才来说,普通的大学教育不重要。至于口头表达,我们都了解,只要她集中精神,在关键时刻是没有问题的。” 确实,何荷允是个古怪的天才。 林叔叔接着说:“我们得尊重规矩,也为了严谨,她提出的技术,理应由她跟进。” 好吧,林叔叔也不是个轻易让步的人。明白了林叔叔的意思,我就去找何荷允。 找到她的时,她正扶着方秀练习走路。他们在病房的一角设置了简易的运动辅助装置,用以复健。 第17章 方秀的腿部肌肉还非常虚弱,不足以支撑自身的重量,即使腿上加了辅助支架,也必须靠别人把她整个托住,才能勉强维持一个站立的姿势,再慢慢迈开脚步。 见到我来,何荷允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语气不是很友好:“现在不是检测时间。” 她语气不甚友好,估计是因为最近一天至少3次,以检测的名义给方秀做例行数据测录,每次都得折腾差不多一个小时。看到如此虚弱的一个人被那样不断测试、取样,有时我也会觉得过意不去,更何况是何荷允。 看到我来,方秀也是面有难色。虽然她一直都很配合我们的工作,但过于频繁的测录总是让人吃不消的。 说起来,方秀比起刚刚解冻时,还要瘦一点。身体机能恢复后消耗大了,吸收功能又跟不上,瘦了也可以理解。你问我为什么会留意?她的影像在我办公室放映了两年多,胖瘦这点差别我还是看得出的。 方秀的眼睛本来就挺大的,最近脸瘦了就更显得眼睛大,即使带着疲惫和迷惘,但仍不失灵气,只有对生活热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我不想看她那双眼,因为,这会让我很难把她单纯的看作实验对象。 于是我转而只跟何荷允说: “不是检测,有事找你。” “什么事?” 我们压根没有让方秀知道我们的实验,所以自然也没打算在她面前说。 随便找个理由让何荷允到外面去就行:“古芝蓝他们公司出了新产品,让你帮忙试试给点意见。” 古芝蓝当然不可能做这种事,反正何荷允听得懂。 何荷允还有点犹豫,倒是方秀主动说:“你们有事就先去忙吧,正好我也想休息了。” “好。”她回过头对她笑笑,“那扶你过去……慢慢来,不着急。” 方秀的腿还不能走,何荷允几乎是把她整个架起抱回床上的。何荷允比方秀高那么一些,而且她长年翻山涉水去探险身上也有劲,倒是显得颇为轻松。 只是说下让她跟进论文的事而已,也不必走远,就到了隔壁的休息室。听完我陈述的一小段长篇大论,她眉毛拧了起来:“我没去过发布会。” “所以林叔叔才让你赶紧准备呀,趁着这个礼拜,熟悉论文和流程。到时会有发言稿,答疑时我和林叔叔也会一起回答。” “阿林他自己去主持不行吗?” “你也知道,林叔叔在一些原则问题上很坚持的。作为核心技术,他认为必须由你去主持。” “你帮我跟不就得了,反正整个过程都是你操作的。” “可是最开始注入的材料配方、剂量、温度控制,都是你制定的啊。” 何荷允不是那种爱争辩的人,她略略思索,回了一个字:“行。” 她以为讲完了事,正要走,我又叫住她:“还有一件事。作为我们研究的显著结果,发布会上安排了方秀与记者见面的环节,所以……” “让方秀出席发布会?!”何荷允的声音提高了一截,这是很少见的。 “嗯,她的出席会非常有说服力。而且也可以避免媒体恶意纠缠人权问题。” “我反对!” “为什么不呢?她的思维逻辑清晰,语言能力正常。只要我们这几天把情况跟她说清楚,教给她一些基本的应对技巧。届时全世界都会看到我们的解冻技成果多么成功……” “你们有没有想过方秀的心情?她遇到了山难,埋在冰雪下27年,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时代醒来,已经够不安的了!你们还要让她像实验品那样坐在发布会上,被那些什么教授媒体问乱七八糟的问题?” 她口吃的毛病果然好了,蹦出那么长的一段话都没有打结。 “可这是她迟早都会面对的。” “不,她并不知道这些,她已经忘记了。而且她没有面对公众的义务,我们救的是一个人,而不是别的什么动物。” “何荷允,解冻技术发布出去,对全人类都是个福音。对生物界、医疗界等都会有巨大的影响。也许更多的人会因此得救。” “我不反对发布结果,我只是反对把方秀抛到公众面前,你让她以后怎么生活?” “研究院和国家都会保障……” “他们有说过?即使说过,你信?哪条法律都管不着她这种情况。” “……”她把我噎住了。 事实上,我们确实从没认真考虑过方秀以后生活的问题。 “……这样吧,这事我再跟林叔叔商量。不过,何荷允,只剩一个礼拜了,你一定要来跟进论文。前几天我见到古芝蓝,她已经在这个项目上投入太多资金了,如果再不发布成功的结果,她的公司会破产的。” “你刚刚说过一遍了……” 第二天晚上,何荷允进来我办公室时,我正趴在办公桌上看护理室的监控。这可是非常少见的事情,应该说,我从来没试过没事去看监控。时间都不早了,护理室那头的方秀都已经睡着了。 我把准备好的一叠资料递给何荷允,她接过去,顺口问我:“在看什么?” “其实方秀长得挺漂亮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项目做了两年多,我好像是第一回认真看方秀的脸长什么样。” 何荷允说的话有点出乎意料:“你才知道她漂亮?” 第18章 “嗯?” “我从看到她第一眼就知道了。” 我稍稍申辩下:“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木乃伊呢。” “所以到今天才敢认真看?” 唉,何荷允居然能明白我的逻辑。我说:“我可能有点同意你的看法了。” 何荷允倒是笑起我来:“你这怪人。” “你不也是怪人……” 接下来的一周,何荷允算是很好的完成了作为核心人员的工作。她的算法和思路大胆简洁,虽然严谨性稍嫌欠缺,但不要紧,我们这里最不缺严谨的人。 但是,方秀是否出席发布会,这事仍是谈不拢,应该说,大家都认为方秀应该出席,只有何荷允在强烈反对。会议开了四个小时,除了一开始的一个半小时讲的发布会的流程,余下的时间全部在争论方秀是否露脸的问题。 就像小时候,所有小孩都跟着古芝蓝玩,可何荷允毫不在意的依旧我行我素。这回也跟小时候一样,勉强站在她一边的也只有我。 这意味着,即使论投票,也绝对会败下阵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中间这部分会更得慢一点。 这文开坑时就已经写完的了,可是更到中间才发现中间有一部分没填好,边修改边发。 (我每次都是这样啊,到中间就要修改!) ☆、她比想象中平静 还有两天就是学术发布会了,决定也下来了:作为成功的实例,方秀至少得在发布会上露个脸。 当一群人为同一个问题相持不下时,投票是很常用的决定方法。其实也用不着投票,这个项目的大老板——古芝蓝,做了个折中,方秀的出席时间不超过10分钟。 我以为何荷允会坚决反对,可没想到她最终还是服从了团队的决定。也许她考虑到大家这两年来的付出,还有古芝蓝的公司的状况。这还真是个两难问题。 反正,也该把来龙去脉跟当事人说清楚了。 何荷允主动承担了向她说明的这个角色,没有人反对。 研究小组全员集中到会议室里,屏幕上放着护理室的监控画面。只见何荷允进门,熟练的把方秀的床头升起,好让她靠坐起来——现在方秀坐起来已经完全没问题了,精神似乎不错,勾起嘴角笑着跟何荷允打招呼。 何荷允拉过椅子在她床边坐下,事先给她准备的资料夹就合着横放在膝盖上。 “今天觉得怎样?” “还不错。”方秀语调轻快,“膝盖能稍稍用上力了呢。” “很好嘛。相信不久,我们就能走、走着去散步了。”她口吃的毛病还是偶尔会闪现一下。 “嗯!这都要感谢你呢。” 何荷允笑了笑,低头看到膝上的文件夹,又抬头:“方秀,这段时间,你想起出事前的事了吗?” 方秀摇摇头:“想不起来。只能想起些小时候的零碎片段,就一点点,连串都串不起来。” “你想知道吗,自己的事?” “你知道?”方秀因激动而稍稍直起了身子。任谁不想知道自己遗忘的过去呢。 “嗯……这里是我们查到的一些资料……” 何荷允从资料夹抽出几张纸递过去。方秀接过来看着看着,脸上的的表情就凝重起来。那纸上分门列项的印得清清晰晰,一个一个的方块字是那么似曾相识,她却一个都不认得!明明受过教育,明明是自己的母语,薄薄几张纸,除了自己的照片,却只认得标点符号! 方秀沮丧的放下手中的资料,眼神游移在何荷允和手中的纸片之间。 “你看不懂上面的字……是因为‘失读症’,是你大脑的内侧枕额脑回受到损伤引起的。可是你看,你对图像的识别是没有问题的,你认得自己的照片,也看的懂我带给你的画册。”说着何荷允伸手点了点资料上的照片。 “我知道,司……司小姐之前有提过。” “还有,你不能想起以前的事,也同样是因为脑部组织的损伤引起的。” “我知道,这都是山难造成的。” 方秀没有太纠结于自己身上的各种毛病,反正她到现在还不能走路。倒是何荷允忽然拿了一大堆资料过来,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让她意识到可能有什么要说。从监控的即时数据上可以看到,方秀的心率和血压都有了轻微的上升。 她手按在那叠资料上,问:“那这上面说的是什么?” “发现你的时候,是在喜马拉雅山的南迦巴瓦峰……” 何荷允用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把前前后后的事实全部告诉了方秀。我敢发誓,认识何荷允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她口齿清晰的口述那么一大段话! 也许可以想象,也许根本不可想象,从方秀的角度看来,自己的经历该是多么的震惊及难以置信!她的各项情绪指标都出现了严重的波动,可知她内心定是翻腾不已,可反映到脸上,也就凝聚成一个惊愕的神情,以及咬着的嘴唇而已。 可见方秀并不是那种内心脆弱的人,毕竟她曾登上人迹罕至的雪峰,理应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即使遗忘了过去,这些个性上的东西还是不会变的。 她花了点时间,把情绪从愕然调节到了勉强接受,不是没看出她还带有怀疑,可何荷允诚挚的态度让她暂时选择了相信。 “总之,就是我已经睡过了30年的意思?而且,已经找不到以前认识我的人了?” 第19章 “嗯,我知道这很难相信。我只能说,暂时找不到。” “……让我一个人消化一下吧。” “好,”说着何荷允往摄像头这边瞪了一眼,她知道我们都在通过监控看着她们,“那发布会的一些注意事项……” “放心吧,我的命都是你们救回来的,发布会我会尽量配合好。” “嗯,你只需要出席10分钟,明天我再来告诉你应对的细节。” “后天就是了,明天来得及吗?要不你还是现在先给我说一遍吧,我怕我记不住。” 何荷允看住她的眼睛:“方秀,你怎么这么平静?” “我没有很平静。” “至少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不然你以为我会怎样?”方秀反倒轻轻笑了一瞬,“大吵大闹无法相信?” “那也不是。” “如果换做是你,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回何荷允也笑了笑:“可能跟你差不多。” 方秀的语调尽量轻快:“别看我这样,我心里还挺怕的。” “对不起……30年呢,我们擅自把你弄醒,还要去什么学术发布会……” 方秀止住她的话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你们,恐怕我只能真的长眠在雪山里头了吧。活着对于人来说总是珍贵的,你们重新给了我生命,我必须感谢你们。至于以前的事,反正我都想不起来,是3年还是30年,又有什么所谓呢,对不?” “呵,你倒是反过来安慰我了?” “我可记得你那天给我念的那段书说的:有时善于遗忘的人比较快乐。” …… 在联通摄像头的这一边,大家都清楚的看到何荷允的表现:描述准确,对象情绪平稳,也准确传达了学术发布会的思路,大家对她的表现都很满意。 散会,各自回岗位准备后天的发布会。 第二天,也就是发布会前一天的下午,何荷允又来了我办公室。自从方秀醒了这大半年,这是她在这儿出现的第3次。 “稀客喔,”我瞥见她坐到了古芝蓝常坐的那个位置上,“我正忙着呢。” “忙啥?” “明天的答辩材料。” “还没准备好哦?” “这是给你准备的,查漏补缺。” “喔,谢谢。” 她居然跟我说谢谢这么见外!说起来,这大半年她都待在方秀那边,平常何止少见到,除了公事,基本上连讲过的话都少。也许比我在美国时还少,好歹那时还会没事发发邮件。 想起明天的发布会,我又问:“你的发言稿,看了吗?” “看了。” “记住了吗?” “除了废话以外都记住了。” 何荷允那份稿件是古芝蓝的专用文秘给润饰的,估计何荷允是把场面话都过滤到废话一类去。 对了,古芝蓝……我差点把那事给忘了…… “啊,对了!古芝蓝给我们订了衣服,说为了她公司的形象一定要穿上,已经送来了。回去试一下,有什么地方不合身跟她说。” 理论上是不会不合身的,那衣服都是根据我们工作服的尺码定制。何荷允看到衣帽架上那两套质料上乘做工考究的正装,就皱起眉。 不过她到头也没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问我: “一冉,你之前玩那个小游戏叫什么?” “啊?什么小游戏?”她这么突然一问我真反应不过来。 “你之前老玩那个,历史古老的平面小游戏。” “噢,你说植物大战僵尸?” “对。给我看一下?” “怎么?”咋突然说起这游戏了。 “见方秀有点紧张,想找点那个时代的东西给她,也许能放松放松。” 喔,想来也是个不错的提议。我打开游戏给何荷允玩了一下,她说觉得还不错,最后还问我拷了安装文件。这游戏很旧,要用模拟器模拟当年的操作系统才能启动。我便顺便把安装文件和模拟器都拷到了她手机里。 弄好这些,何荷允便走了,当然,我没忘记叮嘱她把新衣服也带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失眠!! ☆、夜色里的小把戏 忙活了这么久,终于明天就是发布会了,我心里有着小小的兴奋。 准备好最后的资料,忙到深夜才回到家,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感觉肩膀上的劳损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时间可过得真快,从何荷允把方秀带回来,到今天已经将近两年。其实我们真是超幸运,多少人穷尽一生都不能在专业上取得重大突破,而我们,才两年而已就突破了人体解冻技术。 扯出浴缸旁的平板电脑,玩我古老的植物大战僵尸。 科技进步得很快,20年前平板电脑才刚刚普及,而且那时的平板又厚又重,硬邦邦的像块砧板。而现在的平板电脑,最厚的也只有3mm,随处可见,并且全屋联网,多终端操控。 若我像方秀那样,沉睡27年一觉醒来,若还留有以前的记忆,面对这个迥然不同的世界,定然要比她茫然失措得多。 等等! 20年前的游戏,沉睡27年的方秀,时间不对呀,足足差了7年,就连这老旧的游戏也超出她的时代7年呢。呵,何荷允这聪明人也有想错的时候,方秀才没玩过这游戏呢。 趁着想事情的时候,又过了一关。拿热毛巾盖住眼睛,仰头滑入水里休息……何荷允那天才,才几岁时编的故事就滴水不漏,会犯搞错时间这种低级错误?才怪!……那,她是为什么问我要这游戏……难道……! 第20章 我急忙扯掉眼上的毛巾,从浴缸里坐起来,远程打开办公室的电脑,切换到护理室的监控。只见方秀已安静的睡下了,各项数据平稳无异常…… 不对!再仔细看!左下角的日期竟然是昨天的!全面联网自动更新的时间怎么可能出错,绝对被动了手脚! 我匆匆从浴缸爬出来,套上衣服就骑了摩托车往办公室赶去! 赶到实验楼,还没进门呢,远远就看到草坪暗处停了辆吉普。科学院的人大都少外出,很少买这种车。爱开吉普的通常是像考古、地质这类长年跑野外的,又或者是何荷允这种专门给人跑外勤取样的。 走近那辆吉普,车里头没人,但发动机还是热的。 我把摩托车停到暗处,拿出id卡从实验楼的后门进了去。实验楼管理很严,24小时出入都必须刷id卡。 刚到电梯口,就看到电梯灯亮着,正从3楼往下走。3楼正是我们科研小组所在的楼层。 所以,当电梯门打开时,何荷允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外的我。 何荷允看到我稍稍一愣,随即平静的走了出来。她手里推着轮椅,如果我所料,轮椅上坐着方秀。方秀换上了外出的衣服,头上还戴着帽子,夜晚的研究楼光线昏暗,看得不是很清,可我还是从下巴的形状认出了她。 “hey,一冉。”何荷允笑着打了个招呼。我之前似乎说过她笑得挺好看?当然现在也不例外。 “这是干嘛呢?”我问她。 方秀抬头看何荷允,很不安的样子,何荷允一手放在她肩上,还轻轻拍了拍让她安心。继续轻描淡写的对我说:“这么快就发现了?不错呢,我本来打算晚些再打电话给你。” “下午黑进系统的?” 她笑着不否认。 拷游戏的真正目的,不过就是在监控系统上动手脚而已。 我拦在她们面前:“这里整座楼都有监控,保安们正看着我们呢。” 何荷允轻描淡写的耸耸肩:“同样的小把戏。” 我觉得有点头疼:“再过10个小时就是发布会了。你们还要去哪里?” “很简单。”何荷允脸上还是挂着笑,“离开这个只把她当做实验品的地方。” “这样说是不是太偏激了些?” “你我都明白,每日的那些检测,有90%都是为了取样。而且……”何荷允把另外一只手也放到方秀肩上,以增加安抚的力度,“而且,我们甚至克隆了她部分器官……只要一天还在这地方,她就摆脱不了实验品的角色。我们千辛万苦把她从冰层里挖出来,让她苏醒,她就有权力选择一个充满阳光的生活。” 方秀低下头,隐约能看出,她肩膀微缩有轻微的抖动,兴许刚刚的对话吓到她了。 “你知道我赞成你的看法……等明天发布会之后,我们就向上头申请。古芝蓝是独立出资人,只要她点头……” “一冉,你不明白吗?”何荷允打断我的话,“一旦在发布会上露脸,你认为学术界和媒体会放过她吗?届时全世界都认识她,都在谈论她,各种追逐、质疑、学术道德的是非……她将永远被卷入这场漩涡里!所以我必须在发布会结束之前把她藏起来。” 变得口齿伶俐的何荷允从某种意义上比古芝蓝更难对付。唉,她原本就比古芝蓝难对付。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的处境?大家辛辛苦苦两年,都盼望着把成果公诸于世。还有古芝蓝的处境,为了资助这个项目,她已经搭进去整个公司、负债累累,就靠明天的发布会,取得订单、拉升公司市值了。” “可是,一冉,你说的那些,更取决于我们的研究是否过硬、论据是否充分。把方秀拉去展示,充其量只是作秀攒噱头的做法罢了。” 她说得对,我一时无言应对。 “大家的心血不会白费,我们的准备非常充分。我相信就算方秀缺席,对学术发布没有任何本质性的影响。一冉,帮帮忙。” 好吧,长那么大,何荷允第一次开口要我帮忙,不过,我帮的忙还少吗? 这摊子事从头到尾都是何荷允搞出来的啊,我在这事上一耗就两年多啊! “算了算了,人是你带上来的,说要解冻的是你,想出办法的也是你,弄醒她的还是你,所以以后要怎么安排你的责任也脱不了。我只帮你到这儿。” 何荷允淡淡的笑开来,在方秀仰头看她的时候,她也正好低头看她。 我侧身给她们让开路,突然又想起些啥:“你用什么id进来的?” “你的。” “靠!那我不是进来了两次了吗?” “不要紧,我用的是有明显漏洞的伪装id,一查就能查出。” “为什么?” “因为你明天得焦头烂额的帮我处理烂摊子,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你是同谋。” 我算是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把我的id递给她:“把假id给我,用这个出去。” 何荷允接过笑着说了声谢,尔后又用吉普的车钥匙换了我的摩托车钥匙——因为大门有记录车辆进出的电子眼。 换id,是为了混淆大家的视听。明早当大家发现方秀不见了的时候,一定会马上去找,只要混淆的信息越多,就越能保证在发布会开始前找不到,那就能达到目的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何荷允问我, “加加班打个盹再回去呗。”反正刚刚急着从浴室跑出来,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 第21章 “可别睡到天亮。” 我撇嘴,何荷允推着方秀往门外走去。 “哎,明天你自己来吗?”我问她。 “不来了,发言这事我本来就不擅长,相信由你代替我会更好。” “你是技术核心诶!” “论据材料都是你整理的,整个流程恐怕你比我清楚得多。” 她倒说得没错,虽然会很头大,但却还是应付得来的事。 “滚吧!”这句是对何荷允说的,想起明天一大堆一大堆的事我就烦。 “谢谢你。”方秀抬头说道。 之前偶尔跟她对话总有点惴惴不安,现在即将要离开研究员与实验对象的角色,倒真有点像普通朋友了。我特干脆的把手一挥:“小意思,有机会再去探望你。” 从走廊的窗口看下去,刚好能看到草坪上停车的地方。 夜色遮掩,何荷允把方秀抱到摩托车的后座上。摩托车装不下轮椅,她把轮椅折叠了塞到她那辆吉普车底。 然后她自己戴上头盔,又帮方秀把衣服的兜帽拉上来严严实实戴好。两人坐好,她又回头说了些啥,只见方秀低头,伸手箍住她腰间抱结实了,她才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啧啧,这气氛,还真叫人有点羡慕。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不是失眠,而是和周围有时差了! ☆、她是对的 如之前所料,第二天非常忙。 我跟大家说,方秀的准备工作全部交由何荷允来负责,所以,直到发布会开始前两个小时,医生去给方秀做例行检查时,才发现人不见了。 而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在会场做准备。 免不了的一阵手忙脚乱,立即发散人去找——当然找不到——然后发现何荷允也不见了。准备多时的发布会临开始才发现样品不见了,主讲也不见了!可想而知有多混乱。 皮鞋跟急匆匆叩击地面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咦,那最气势冲冲的声响,好像是古芝蓝。 我不得不一边狠狠的背演讲稿,一边假装惊讶和着急。其实从昨晚开始,我就一直在背稿。 为什么还要临急抱佛脚的背?当然要啊,先不说这个发布有多重要,原本的安排是,何荷允主讲,我担当辅助的角色。而现在,主讲和辅助的重担都会落到我肩上啊! 眼看发布会就要开始,而何荷允仍未找到,他们只好同意让我顶上。样品没来也没关系,我昨晚又加班增加了一些有说服力的视频和图片材料。当然,我还顺手处理了一下,遮住方秀的脸和个人信息。 总体来说,虽然有点惊险也有点混乱,但整个发布会还算顺利。晚上酒会时,甚至还有人称赞说,我这冷淡的语调和气质确实非常适合科研论述。 只是发布会从头到尾,古芝蓝都铁青着脸非常生气,这让我暗地里战战兢兢的。 大家对我们研究成果的反应是热烈的,提问环节因为提问太多而不得不延长了两个小时。即使早有准备,我和林叔叔两个人也差点招架不住!学术问题还好,而那些媒体的尖锐问题实在让人头大,幸好都被古芝蓝一一化解。这点上我非常佩服她,因为媒体的提问不像学术问题那样可以预计。 和小时候一样,她永远在我不会的事情上做得非常出色。 当晚的庆祝酒会持续到半夜十二点,第二天,大家都一大觉睡到下午一点以后,才陆续起来投入更忙碌的生活。 不过,听说古芝蓝上午就起来了,因为她公司的股票一开盘就涨停,往后更是连续涨停了30天!此外还有大把的合作项目等着她去谈,估计她也没什么好生气了吧。 当然,何荷允也绝不是那种没有责任感的人,事实上,发布会的第二天她就打电话来询问情况了。 听完我的叙述,她在电话那头笑起来:“我说嘛,你能做好。” “才不好,古芝蓝板着的脸就没有松开过!” “哈哈,世界级发布会你不怕,倒去怕、怕个古芝蓝。” 我发现,自从何荷允说话顺溜了,她就变得越发可恶起来。她搞出那么大一摊子事,我帮她收拾干净了,她倒过来笑话我。 “她不打你不害你,你怕啥?” “不知道!”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对啊,她不打我不害我,,就是凶了点,我怕啥?可在她面前我就是会怯,有时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 当晚酒会快结束前,她还把我堵在酒店的后走廊上呢。那喷着酒气逼问我何荷允在哪儿的样子真是把我吓得不轻!我知道她晚上喝了很多酒,那些高矮肥瘦的男人见她漂亮就老是缠着她喝。别人都说,人喝多了可能会变得跟平常不一样,可她除了变得更凶,没有什么两样。 古芝蓝认为我铁定知道何荷允在哪,事实上我真的不知道,当然也就问不出来。可想起她最后瞪我那眼,现在心里还发毛。 急急挂了何荷允电话,还没来得及问她把方秀藏到哪去了。算了,不知道也好,省得古芝蓝问起来我心虚。 其实何荷允也没有刻意隐瞒,过了几天,她就邀请我去她那儿作客。当然,也让我顺便帮她把吉普车开回去,再给她带些必备物品。前些天换车是临时之举,连那跟随她满世界跑的帆布包都还扔在后座上呢。 她在近郊找了套小公寓,环境不错,带电梯,其实离科学院也不是很远。 第22章 进屋换鞋的时候,见到方秀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注意哦,我进屋居然要换鞋,还真搞得像那么回事。 “你还真放心,也不跑远点。” “又不是通缉犯。” 也对,发布会顺利完成,除了大家对她们余怒未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进了屋跟方秀打招呼,她也大方的跟我打招呼。一开始她还叫我“司博士”,怪别扭的,后来就直接让她叫我名字。这个人的影像在我办公室里存在了两年,一开始是“冰棍”的样子,再然后是植物人,之后则是病恹恹的病人。像今天这样穿着普通人的衣服神清气爽的模样,倒是很不一样。 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电视里正播着连续剧。 “喜欢看这个?” “就随便看看,了解下世界的变化。” “呵呵,这方法是挺好的。” “要学的事多着呢,怎么说我也落后了30年。”她打趣的指指自己的脑袋。方秀本身也是个性格挺开朗的人,很容易攀谈。 “不急,慢慢来。30年而已,也不会变化很大吧?” “总会有些代沟吧。虽然30年前是怎样我也记不清,但确实很多东西没见过。或许,衣服的款式也该好好学习下呢。” 这话说得我们都笑起来,不知不觉就用上了跟朋友讲话的语气:“看来精神真的挺好,阿允把你偷出来是做对了。” 正在弯腰从冰箱拿饮料的的何荷允听到我们的对话,回过头来笑了。倒是方秀有点抱歉的说道:“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真不好意思。” “没什么,发布会挺顺利的。”除了古芝蓝生气,我心想。 “我都说嘛,有这家伙在一定能摆平。”何荷允插嘴道,顺便向我扔过来一瓶饮料,“方秀你别不好意思,托你的福,这群家伙要得诺贝尔奖了。” “诺贝尔奖?”方秀似乎不知道。 “非常高的荣誉,没有哪个做研究的不想的。”何荷允给她解释。 “那真好!”欣喜的说道。 她这么欣喜,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要真获奖了,何荷允也有份的。而且她的功劳还不小。” “那更好啊。”方秀同样欣喜的看向何荷允,这下连何荷允也不好意思起来。 “我又不是搞研究的……” …… 很多时候,当一些所谓的秘密说开之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更接近也更融洽。我们三个很愉快的聊了好一阵,何荷允见外面天气挺好,提出去楼下的公园逛一下。方秀行动不便还没外出过,今天有两个人,带着也好照应些。 说是两个人带着好照应,其实我啥都没干。从上下轮椅,带下楼到推轮椅,从头到尾何荷允一个人就能应付,甚至她还带了拐杖让方秀拄着练习行走。 方秀的腿其实没有问题,只是长时间的冰冻使运动能力废退。照现在的状态看来,只要把腿部肌肉的力量锻炼上来,很快就能独立行走。 何荷允的见识很广,她认识公园里的所有植物,也会说很多各地的风俗见闻。看着她们两个谈笑开心的样子,听着何荷允广博的见闻,我忽然觉得在美国读书那5年真是过浪费了,除了去黄石国家公园逛了几天,我连海滩都没去过。 愉快的时间一直持续到傍晚。她们本想留我一块吃晚饭,可我有个实验晚上得回去观测,怕吃个饭不小心过了时间,只能先走了。 我把自己的摩托车开回去,何荷允那家伙还算有良心,帮我把汽加满了。我取了摩托车开过来,她跟方秀站在公寓的大门前:“我暂时都住在这儿,有空过来玩。” “下回要来吃顿饭。”方秀也说。 “嗯,会的。” 这场景,怎么就觉着这么有生活气息,是像刚刚瞥到的电视剧里的镜头吗? “哦,”还想起个事问何荷允,“如果别人问起你们行踪,说吗?” “先别告诉我爸,他们爱唠叨。” 那就是科学院的人都不能说了嘛。 “如果古芝蓝问呢?” “无所谓。” 那就好,至少我不用在她面前装不知道。刚要开动车子走人,何荷允又叫住我:“哎,有机会的话你跟她说:活是干不完的,享受下人生。” “好,知道了。” 对啊,活是干不完的,所以我们都在忙。 拐过岔路口往科学院的方向开,虽到黄昏,天色还是很亮,左前方有大片大片的晚霞,景色很好看。那时我忽然在想,以后会怎么样呢?10年,20年,30年后,大家会怎么样,我会怎么样?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总是忙学习、忙研究,却从未好好想过,傍晚时谁跟我一起回家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能把更新时间提早一点点啦,同理的,应该也能吧睡眠时间提早一点点吧? 确实有很多问题,司一冉从未好好想过,我也没好好想。 ☆、你会想知道上辈子的事吗 那一小段时间里,我经常会跟何荷允和方秀见面,以工作以外的朋友的形式。 我们还是去中学时常去的那些地方,当然也会去些新的地方。我们会给方秀介绍各种各样的事物,好让她尽快熟悉对于她来说的新时代。 何荷允口吃的毛病有改善后,话也多起来,每当她讲起这几年的见闻,我和方秀都会听得津津有味。也有极少数几次,方秀想起零星半点自己小时候的事,就像上一辈人讲的过去。 第23章 也是这极少数的几次,我觉得方秀也许不知哪天就会想起以前所有的事。 我曾私底下跟何荷允谈过这想法。何荷允说,这有什么,她想不想起都没有影响啊。 那万一她想起以前的亲人、朋友啊,要去找他们相认;或者想起什么没做完的事,一定要去完成呢? 何荷允说,那我就帮助她。 我又问,那如果她再也没想起呢? 何荷允这回略略思索,才说,那似乎更好。 有一回,何荷允在做饭,客厅里只剩我跟方秀。电视里刚好在演失忆的戏码,到了广告,我们就聊起来。 我说:“这编剧还真省事,撞一下就失忆,再撞一下又想起来。真是好简单。” 方秀忽然饶有兴致的问我:“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撞到脑袋就失去记忆的很少见的。倒是受到心理创伤而选择性遗忘的比较常见。” “那我这种呢?” 我倒是没想到方秀会这么大方的讨论自己的“病情”。 “你这种是因为记忆回路受到破坏引起的。你知道,长时记忆是以神经回路的形式存在的。而你的大脑在经过长时间的极低温,又解冻之后,难免会受到损伤。至于是记忆回路受到破坏引起的,还是提取环节受到破坏引起的,我就说不准了。也许二者皆有之也说不定……” 一旦说起学术上的东西,我就忍不住滔滔不绝,等我意识到时已经讲了一大通了,我不好意思的收住话,问方秀:“你听得懂?” “嗯,大概明白。”她显然还是有点一头雾水,“不过我会尽量理解的。” “其实,”我又问她,“你会不会很想想起以前?万一想起来了,你会怎样?” 她想了想,倒反问我:“你会想知道上辈子的事吗?” 没想到她会这样反问,我也想了想,才回答:“不是不想,但也不是很想。” “如果你知道了上辈子的事情,你会怎样?” “也就那样而已啊。” 她笑了笑,把双腿蜷到沙发上,抱住膝盖:“我对于丢失的记忆,也就这样的态度而已。” “哦……”可以这样比喻吗? “不过,有时也会有点不安。”她看向阳台外边,“除了你和阿允,我就没有认识的人了。你们都对我很好,让人觉得很温暖。可有时我想,如果能记起多点以前的事,哪怕没什么用处,也可能会更有归属感一点。” “那我去想想办法吧。”大脑机能是我的专长,重建记忆回路之类的研究还是做得来的。 方秀忽然回过头来笑着说:“你知道何荷允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 “她说:过去的记忆只是构建未来设想的参考,如果你没有参考可以设想,那我们就来想办法构建新的设想。当有了可以设想的未来,不安就会消失。” 喔,这就是我跟何荷允截然不同的思路。 “那你觉得呢?”我问。 她还是笑着说:“她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在我们聊天的时候,那个“有意思的人”已经把饭做好了,边端菜上桌边叫我们过去吃饭。 科技能够给生活带来很多新的可能性,但有了这些可能性后,如何活得更有意思,很多时候就超出了科技能解决的范畴。 说起来,人体解冻技术的成功确实一夜之间响震了全世界,各大科学院和大学的邮件纷至沓来。 同时,第二阶段的研究立即密锣紧鼓的开始。方秀作为第一阶段的样品,我们断没理由把她重新冻回去,而她身体状况逐渐趋于健康和稳定后,对于研究也没有太大的价值。 所以,过了一段时间,她人到底在哪里,大家也不是很在意了。 从发布会那天起,何荷允的名字就从研发小组里剔除了出去,所以我就成了第二负责人,比之以前,忙了很多。 古芝蓝早就知道何荷允和方秀住在哪里,不是我告诉她的,是她自己查出来的。为此她还冲上去兴师问罪。 嗯,也许“兴师问罪”这个词不恰当,总之,那天她怒气冲冲的开了车过去。我哪敢拉住她!当然,我的小摩托车也绝对赶不上她的跑车,于是赶紧打电话给何荷允通个风。 何荷允就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反正她什么都不怕,区区一个只有我怕得要死的古芝蓝,对于她来说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些很微妙的东西:何荷允对方秀很好,古芝蓝很生气——不过,从小到大她们两个就不对头。似乎本没我的什么事,又不是我惹的古芝蓝,可我偏像有份做错事那样胆小。 在我发现自己玩不下去“植物大战僵尸”时,我终于还是决定过去看看情况。 骑着我那辆小摩托才到何荷允家楼下,古芝蓝已经从何荷允家里出来了,正好看到她的跑车从地下车库拐出来。 跑车车好马力大,从狭窄的斜坡拐着弯冲上来,竟差点撞上我! 刺耳的刹车声让我觉得耳膜受到了损伤,当然,远比不上心脏受到的惊吓。所幸的是,车头离我的膝盖还有1厘米远! 古芝蓝从车上下来,脸色有点发白。见是我,眼睛瞪得老圆,气急败坏想骂我,却只从牙缝蹦出了一个“你!”字。 那时是傍晚,天色有点暗了,路灯突然就亮了起来,刚好把离得只差一米远的我、车头和她之间那一小块地方照得特别亮。 第24章 她“你”完之后什么都没说,狠狠往地上一跺想转身上车,却把那细长的高跟鞋跟给跺断了!鞋跟一断,她人就失了平衡往旁边歪去! 我条件反射就伸手拽她胳膊,幸好动作快,刚好拽住了。不过这一窜,摩托车就稳不住。结果古芝蓝扶一扶车门稳住了身子,我反而摔到地上,那该死的摩托车还压了我一条腿! 听到刚才的刹车声,周围的保安刚赶紧赶过来,一来到就看到我被摩托车压着一条腿躺路上。得了,这回古芝蓝明明没撞到我也有口难辩了。 那两个保安见这场面,也不敢动现场,一边堵着古芝蓝的车不让她逃,一边就要报警。 我赶紧在地上叫嚷:“哎!我没事,没事!我俩认识的,纯粹误会!不用报警,赶紧帮我把摩托车弄开!” 那俩保安将信将疑,古芝蓝也不讲话,我又嚷嚷的解释了好几句,他们总算肯动手搬开摩托车扶我起来!被扶出来后,被压过的腿显然受了点伤,稍一用力就痛,幸好还有保安扶着。 这时候古芝蓝终于有反应了,拉开副驾那边的车门对保安说:“上车吧,我送她去医院。” 保安把我扶到车上,又抄下她的车牌才放我们走。古芝蓝的跑车连座位都只有两个,当然不能可能放下我的摩托车,只好暂时寄存在保安那儿。 去医院的路上她倒是开得挺小心,可能刚才也是吓坏了。 头一次坐她车,头一次跟她在一个小空间相处,而且她还绷着脸一声不吭的样子,我坐在那儿是大气都不敢出。 幸好医院不远,但也够狼狈的,我伤了一条腿,古芝蓝断了一只鞋跟,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扭到脚。 那两个保安到底还是报了警,护士给我上药上到一半时,来了个年轻交警问话。又费了一大番口舌,我才给他解释清楚我的脚真的是意外造成的,古芝蓝真的没撞到我。 再说啊,就算她真撞到我,现在药费也是她付的,我也没有追究,这事不就了了吗! 好不容易把负责过头的交警小弟送走,杂七杂八的事弄完都已经快晚上九点了。趁着古芝蓝出去缴费,我偷偷打了个电话给何荷允问下午是怎么了。她只说“莫名其妙”,既然她都不明,估计我也不明。 至于进了医院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拉伤了筋腱,休息一段时间就好,省得说出来大家担心。 过一会儿,古芝蓝缴完费回来了,她换了双跟那职业套装很不搭的平跟鞋,人倒是矮了一截,显得压迫感弱了一点。手里还提着盒外卖,真少见。 “晚饭。”她把那外卖放到我面前,买的碰巧就是从中学时常吃的花大婶炒饭,还有那招牌的自制奶茶。自从高中毕业出国读书后就没怎么吃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病了!据说叫做外感风寒,吃感冒药也要讲究啊…… 修改几个小地方 ☆、过去及再过去 折腾到这么晚肚子实在饿了,也不管医院那消毒水的味道,就在候诊椅上捧着饭吃起来。 古芝蓝也拿出一盒吃,吃了几口,她就放下说:“挺一般的,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爱吃这个。” “嗯?你知道?” “有见过你们老去这家。” “那都中学时的事了。” “嗯。”古芝蓝靠到椅背上,微微伸直了双腿,一副疲累的样子。 从小学到中学,我、何荷允和古芝蓝,不止在同一个学校,还一直在同一个班。实际上,科学院大部分子弟都在同一个学校。 古芝蓝是院长的女儿,又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干部,她不待见我们,自然就算同班也没多少交集。倒是没想到,她不仅知道,还记得那时我们一伙人老跑去花大婶聚头。 “放学经过见过几次。”她小声说。如果她平常也用这么轻的声调说话,保证不会有人觉得她凶。 “那时觉得超好吃的。”说话间,我都快把手里的炒饭消灭干净了,“长身体嘛,啥都觉得好吃。现在吃过的好东西多了,嘴是刁了点。” 见她手里的饭才扒了两口,就算不考虑浪费粮食的问题,也问问身体够不够能量啊。 “没胃口?要不喝点奶茶?” “我不太喜欢这些东西。” “花大婶的奶茶真的是用茶泡的,不是用粉冲的喔。” 也许是见我厚着脸皮劝,又也许花大婶的奶茶真的不错,她好歹喝了大半杯,算是给足了面子。 其实到了初中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老是对着干。到了高中阶段,基本上就是互不理睬。那时的何荷允很有号召力,我们经常一大伙人一块玩,放学后打球、玩竞技游戏,或者去花大婶吃喝聚会。 反而古芝蓝安静了很多,放学后总能见到她家的车就停在学校门外等接人。也许她也有跟她的好朋友们去逛逛街什么的,但那些地方我很少去,自然也不知道。 说起中学,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件事。 约莫是高一的时候,听说古芝蓝进了个什么门萨组织,那会儿古院长还特高兴的时常“不经意”提起。 “门萨”这名字挺富宗教色彩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那些邪门组织,后来上网查了,才知道是个世界性的高智商组织,怪不得古院长这么高兴。 有一回课间,无意中在古芝蓝的桌上捡到卷子,是一道古怪的几何题,题目还是用英文写的,页眉上印着“mensa”,没记错的话,她对这卷子皱了足足两节课的眉。正准备放回去,何荷允凑过来瞥了一眼。 第25章 “不会?”她问。 我点头——当然不会!古芝蓝都解不开的题,我怎么可能解得开。 何荷允可能以为是我要做题,拿过去认真的看起来。 眼角瞥到窗外走廊裙影一飘,我直觉古芝蓝要回来了,连忙从何荷允手里扯过卷子摆回原位。果不其然,扭着步子进来的正是古芝蓝! “你俩在干嘛?” “没什么,捡个东西。”我随便扯个谎就拉着何荷允走了。 被古小姐知道我们敢翻看她的东西,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打发完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溜。 回到座位上,何荷允还惦记着那道题,扯过草稿纸低头算起来。临上课前,她撕了一张草稿纸递过来,我初看还没反应过来那是啥,再看吓了一跳,她竟然趁着课间那几分钟就把题解出来了! 何荷允一下子解开了古芝蓝苦思冥想都解不开的题?! 这事可不能让古芝蓝知道,否则肯定没完没了!于是我啥都没说,收下那答案。 下一节是英语课,古芝蓝还在对着那道题,走了好几次神。 下课前,我用左手把答案抄到另外一张纸上,等下课了,偷偷压到她的笔袋下。至于何荷允写的那张草稿纸,抱歉,只能扔到垃圾桶里了。 古芝蓝看了那张解题纸很久,她身子坐得很直,她从小只要在教室里,都是“端坐”得不能再端。她把纸叠好,放进抽屉里。我想心高气傲的她是没有把答案照抄到卷子上的,就算绞尽脑汁,她也要找出另外一种解法。 当然,到头来她也不会知道,是谁解出了她解不开的题,还挑衅般的把答案放到她桌上。我用左手抄的字,从再普通不过的作业本上撕下的纸,她当然查不出。 不过这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过什么“门萨”。在班上也没有以前那么嚣张了。 似乎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整个高中生涯,我们与古芝蓝的关系从小时候的针锋相对,变成了再无交集。 等我从回忆里回过神来,车子已经快开到我家了。 晚上的气温很舒适,古芝蓝关了空调开窗吹自然风,风灌进来吹得她头发一飘一飘的,我有点无聊的担心会不会把后视镜给挡了——当然不可能挡得到。 尽管是凉爽晚上,但毕竟还是夏天,古芝蓝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短袖衬衣。衬衣的袖子很短,露出白白的胳膊来,不过那胳膊上青了一块,约莫是我拽她时无情力给捏的。 “你手上青了一块,痛不痛?” 她很专心的开着车,似乎没听到我的话,她不应,我就不讲话了。反正,大概是她今天给人感觉不凶的缘故,我也破天荒说了够多无聊话。 拄着拐杖下了车,手机里收到一张名片,是古芝蓝发来的。同时她说道:“医药费跟我秘书说。” 我本来就没打算要她付全部医药费,再说,今晚的外卖也是她买的。我把手机揣回兜里,还在犹豫要不要问她刚才在何荷允家说了什么,一抬头,她那红色的跑车已经带着引擎的轰鸣跑远在夜色里。 到头来她到底“兴师问罪”了些什么,我一无所知。 自从方秀能走路后,在何荷允的帮助下她开始迅速的融入社会生活,甚至还找了份散工。 方秀算是真正的三无人员,就算她有身份证,她身份证上的年龄都已经50多岁了,也不能用。三无人员在城市可不好立足,再加上她有阅读障碍。在这个社会里,能让无法阅读的人从事的工作少之又少。 为此古芝蓝还放话过来说可以让方秀到她公司里上班。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方秀拒绝了,可能是不想欠古芝蓝的人情吧,也许何荷允也有这个想法。 我的脚已经完全好了,摩托车还寄存在何荷允住的小区的保安那里,趁着何荷允过来所里办事,下班后就和她一同回去。 快到的时候何荷允却拐了另一边。 “还去哪儿?” “接方秀下班。”说这话时她一副高兴的样子。 “哦?找到工作了?” “嗯,在便利店做点part time,她说总不能老是待在家里看电视。” 便利店是这10年来复苏的零售业之一。20年前,随着购物形式的变革,零售业全面崩溃,街上的店铺只剩下服务业,和零星的自动售卖机。但其实全面的网购有时也不太方便,所以这几年,又开始了慢慢的回归,便利店、菜市场这些生活化的小商店又渐渐多了起来。 所以何荷允选择便利店这种30年前还很盛行的行当给方秀作为工作,是很适合的选择。 我只是没料到她能这么快找到工作:“她的适应性挺好的,都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嗯。”何荷允又说,“希望这个时代能让她觉得欣喜。” “那是当然的。现在比起30年前,可是进步了不少。” “社会的进步又怎么代替得了归属感?她到现在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 我忽然想起那天跟方秀聊过的那番话,她在这个时代还是觉得不安的。 我又对何荷允说:“你说的,想不起也未尝不是好事。” “我是这样想……但也能理解她的不安,那种回忆里大片大片的空白带来的失落……可那里才是她真正的生活。” 这个问题再深究下去,也许是哲学问题、社会学问题、人类学问题或心理学问题,但总之就是超出了我的知识范畴。 第26章 “谁知道呢。”我只能像个美国人那样摊手耸肩。 反正正好走到方秀工作的地方,我们也就终止了这个话题。方秀在一个小便利店里工作,透过玻璃门看到我们在外面她就冲我们微笑点头。 我们等了一阵子她才下班换了衣服出来,径直走到我们面前。 “下班了?”何荷允问她。 “嗯!”方秀笑着应了她,然后转向我,“一冉也来了?” “上回有点事摩托车寄存在这边了,过来开回去。” “正好,来家里吃顿便饭吧?” “她就是来蹭饭的。”何荷允在一边插嘴,顺手把方秀的包接了过去挂在自己肩上。 “什么蹭不蹭饭的。要不你们先上去坐坐,我去市场再买点东西加个菜。一冉,你喜欢吃什么?” 方秀伸手往包里掏钱包准备去市场,却被何荷允阻止了:“别弄那么麻烦了,你上班累,今晚出去吃吧。” “可是……” …… 啧啧,这俩人,倒是越看越有点过日子的意思了。若是换成一男一女,那真是标准小两口的对话呢。哎呀,前几年《婚姻法》也改了,现在小两口可不是非得一男一女。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固定在大清早更新了吗?! 忽然想起,中学时都好爱写科幻文,当然那时候都写得很傻~ ☆、显而易见的假设 后来这顿饭还是去外面吃了,虽然有时聊着聊着她们会忽略我,也没所谓。 看她们聊天挺舒服的,至少两个人都很开心。特别是何荷允,以前她都是一副对周围不太关心的淡漠样,能在她脸上见到那么显而易见的情绪,也挺难得。 总的来说,虽然偶有当灯泡的感觉,但这顿饭吃得颇开心——除了走出餐厅时,看到旁边停了古芝蓝的车。 火红的明摆着价格不菲的跑车,肯定是她的,那车牌号我也认得。我心虚的往四下里张望,没见到她人,刚刚吃饭时没留意,不知她有没有见到我们。 “干嘛呢?”何荷允拍我肩膀。 我指着路边:“古芝蓝的车。” “我知道。” “怎么吃饭时没见到她。” “进包间了吧。” “哦……” “怎么?” “没怎么。” 对啊,我心虚个啥?真是怪。要心虚也该是何荷允她们心虚。可是,何荷允她们又有什么好心虚的? 反应过慢的我直到那时候才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一个有待求证的假设。 何荷允和方秀走在前面,谈论着工作上的事。过几天何荷允得到危地马拉去出差,以往她都是说走就走的,可现在不同了,估计她不放心留方秀一个人这么长时间,所以这几天就开始打点。 我们走着走着,就走到马路对面去了,回头再看那餐厅,竟碰巧看到古芝蓝正从里面走出来。 她今天没穿职业装,换了身轻飘飘的蓝色裙子,这女人就是有本事把什么裙子都穿得好看。灯光打在翻滚的裙摆上,像在欢快的舞蹈,只是她脸上表情还是那么严肃。古芝蓝没有看到我们,那会儿她正和一个白人边聊边往外走。 不就跟个外国老男人吃饭嘛,犯得着穿那么好? 第二天我们就知道了,那个外国老男人是从美国凤凰城来的,阿尔科基金会的人,也就是那著名的人体冷冻实验室的人。 古芝蓝说,他们是专门过来研讨的,还特意邀请我们去他们位于斯科茨代尔的实验室一趟。当然,古芝蓝是已经答应别人了,所以才会把我和何荷允都叫来,让我们跟她一块去。 “阿尔科从1976年开始,陆陆续续冷冻了几百例。不过全都与方秀的情况不同,那里等待解冻的基本上是将死或刚死掉的人。斯特里普先生力邀我们过去实地研讨。”古芝蓝说的斯特里普,就是昨晚跟她吃饭的那个白人,“你倆是这项研究的中坚力量,派过去也比较合适。” 我当然没问题,何荷允倒是有点疑问:“我早就不是研究组的人了。” “这次是以古成的名义派人去,我说了算。” 何荷允无所谓的摊摊手:“危地马拉那边呢?” “不用去了。”古芝蓝想了想,又补充,“报酬比危地马拉高,而且这趟只是交流,很轻松。” “去多久?” “8天。” “比危地马拉多一天。” “这是问题?” “喔,”何荷允犹豫过一点点,“那好。” 我们估计,以古成的名义派人去的话,学术交流只是其中一部分罢了。冷冻在那里的人全都非富即贵,整个实验室也是靠他们的捐赠运作,古成和他们肯定还有合作要谈。 “另外,”古芝蓝顿了顿,“斯特里普先生想见一下方秀。” “充足的数据还不够他看吗?还非要见真人?” “他想了解下冷冻复苏的人的想法而已。” “方秀已经开始融入普通人的生活了,我不想她受到‘复苏’这种身份的影响。” “也不是说要怎么样,就是普通见个面吃个饭,聊一聊,我也跟他申明了不能影响方秀现在的生活。” 古芝蓝能用这么委婉的语气向何荷允询问这件事,说明她也是很希望能约到方秀出来。 “你知道我不太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第27章 “或许你该问一下方秀本人的意见。” 三秒钟过后,何荷允说:“行,我去问她。” 征询本人意愿的结果,方秀居然同意了!真是大大出乎意料。 见面的晚餐就安排在第二天的晚上,地点则是我只去过一回的,那家估计非常贵的日式料理店。 入席的时候,长方形的桌子,何荷允和方秀坐在一边,古芝蓝和斯特里普先生坐在另一边,剩下我,只好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坐到短边。 这个像是主席位的位置实在很不符合我的性格。但也有一点好处:能看到多一些。 比如说,偶尔提到敏感话题时,何荷允会悄悄握下方秀的手给她支持。这家伙细心起来还是挺出人意表的。 那位叫斯特里普的先生作为一个白种人,坐在这种充满东方韵味的日式包厢里,于我的审美看来有点不搭。不过这就跟我们吃西餐一样,纯粹是一种狭隘无聊的审美。斯特里普先生的中文虽然有点蹩脚,筷子也用得不是很熟练,但看得出他是用心练习过的,想必也是为这次中国之行作了一定准备。这让大家对他的印象都挺好。 古芝蓝今天穿了身清淡的衣服,领口有点低,当她伸手去夹远处的食物时,就能从微微折起的领口处看到一小片内衣,那内衣是和外衣相配的清淡的浅绿色。 不过,内衣又不穿给别人看,还要配色这不是多余么?虽说领口的方向只从我这角度能看到,也许何荷允和方秀那边也能看到,不过大家都是女生,也没所谓了。可她旁边还坐在个男的呢,这多不好。 趁大家不注意,我悄悄叫上菜的小妹把古芝蓝那边的空调调冷一点。 高级餐厅果然不同,服务不露声色的做得很到位。没多久,古芝蓝觉得冷,就把薄外套给穿回去了。看,这不好多了。 总之,整个晚餐还是安排得很得体的,大家交谈也算愉快。斯特里普先生是个挺绅士的人,并没有像观察实验品那样对待方秀,而是像事先说好的那样,只是普普通通的日常交谈。这样明白事理的合作对象还不错,相信过几天天的亚利桑那州之行也会愉快些。 这次到美国交流,古芝蓝没有带太多的人,除了我们,就只带了个秘书。 我一贯是在任何交通工具上都能睡的人,头等舱的位置又宽又舒服,起飞没多久,就问空姐要了张毯子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半路迷迷糊糊醒了一下,发现旁边位置上换了人,换成了同样盖着毯子睡得正香的秘书小姐。 至于原本该在这个位子上的何荷允,换到了那边去跟古芝蓝下国际象棋。 跟她们下棋是件可怕的事,从小到大我一次都没有赢过,无论什么棋——除了靠运气的飞行棋。所以我一点都不爱下棋这种属于聪明人的玩意。 还是继续睡我的觉好了,飞机下地的时候应该是当地时间的中午,只要睡到那时候,连倒时差都可以免了。 再次睡醒时,我们已经到了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等托运行李时,何荷允拿出手机收发邮件。她盯着屏幕,居然嘴角微微上扬,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收个邮件都那么高兴,有大工作?” “没,报个平安。” 这家伙还晓得报平安,真是稀奇了。绝不可能向她的老爸们报,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 “方秀?” 她点点头,又把手机屏幕翻过来给我看:“她晚上自己做了盖浇饭吃。”屏幕里是方秀发来的自拍照片,她穿着围裙,旁边放着大大一碗盖浇饭。 “卖相很好喔,下回上你家试试去。” “啧,我都没吃过,她自己一个人就吃这么好。”何荷允的语带调皮,又把手机拿了回去回语音信息——方秀不能阅读,只能录语音信息。 “按时差那边都半夜了,她也睡了吧。” “嗯,我知道。”说着,何荷允举起手机拍下了机场大落地玻璃外的蓝天,一架银色的客机正穿过天际。她把这照片发过去,明早方秀醒来就会看到我们此刻见到的天空。 我突然打了个激灵,觉得有些不妥,回头果然就看到,古芝蓝站在两三米远的地方,抱着臂冷冷的盯着我们,满脸不高兴。见到我回头,她马上别开脸,转而对她的秘书抱怨说:“这行李怎么怎么久!” 幸好,传送带上的第一件行李恰好转了出来,大家忙着认行李,稍稍给这只有我察觉到的古怪氛围解了围。 那时我在想,聪明如何荷允,也会有迟钝的时候;强势如古芝蓝,也会有软弱的时候。 也许旁人会说,女强人都会有软弱的一面,有什么好奇怪的。可我却认为,这里有些许不同。古芝蓝从骨子里就是高傲顽强的,她的软弱,仅是表现在极少数的无能为力时的不甘上,正是那一点点强极的不甘,反而叫人痛惜。 当然,后半部分的想法是后来才加上去的,当时的我,并没有想到太深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这篇东西已经肥得差不多了~……吧 ☆、她们的傍晚 斯特里普先生比我们早两天到美国,他到机场接我们,待会就换乘他们准备的小飞机飞去阿尔科。 在美国东岸念了5年书,这回才是第一次踏足西岸。那真是截然不同的景色,黄土、沙漠、仙人掌,一派旧牛仔电影的风光。小飞机上,斯特里普很是殷勤的向我们的老板介绍这西部风光,可惜我们老板似乎有点兴趣缺缺。 第28章 相比于古芝蓝出于礼貌考虑,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何荷允倒可以大模厮样的躲在一边眯眼闭目养神。 这个斯特里普大概是有点殷勤过头了,完全无视古芝蓝的精神不佳。他也许忘记了现在应该是中国时间的半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无视时差的影响。 我暗地里踹了何荷允一脚,故意大声问她:“上回你说来这里看什么陨坑?” 何荷允马上心领神会:“哦,对,去科罗拉多峡谷考察,待了一个多月。” 斯特里普接话道:“何小姐来过亚利桑那?” “是的,还来过好几次,有时看陨坑,有时收集印第安部落文化,杂七杂八的。” 我马上接上:“古芝蓝也去过亚利桑那大学学习。唉,就我没来过西岸呢……” 我就是要绕个弯告诉他,古芝蓝也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您不必费心观光介绍了。 …… 我俩就顺势跟斯特里普聊起了何荷允看陨坑的经历,成功把话题引了过去。古芝蓝那边终于可以稍稍清静了,她的秘书略带感激的看了我们一眼。我暗地里想,这个秘书真不算醒目,这种情况下都不想个办法帮老板解围。 对方给我们提供的住处,是一所酒店式的独立两层房子,还带草坪和泳池。这房子放到中国寸土寸金的城市可算是别墅级了,而在美国这种地广人稀的国家倒是挺常见的。 我挺喜欢这住处,在工作之余,又带上点点度假的意味。 抵达的第二天,我们就去参观了阿尔科冷冻实验室。这里从上世纪70年代起就陆续保存了很多个体,他们都泡在液态氮溶液里,保存在-190c低温。 这里采用的是“玻璃化”的技术进行保存,与我们在喜马拉雅山找到的样本完全没有可比性。而且,从早期的报告看来,这种“玻璃化”的手法还是颇为……呃,原始和粗放。毕竟技术和经费的局限摆在那里,不可能达到现在操作的层级。 先勿论这样保存会不会造成损坏,对于将他们像想象那样恢复成完整的生命体,其实我并不看好。再怎么说,主动冷冻在这里的,都是患了绝症将死或刚死之人,其生命力比起身为登山队员的方秀差了很远。 也有部分人选择只保存大脑或神经系统。他们的想法还是挺合理的,毕竟人之所以为自己的所谓的灵魂,不过是思维模式和记忆而已。而至于他们这个“魂”能否植入新的“体”,自然不是现在就能解决的事情。 当然,以上都是从学术角度的讨论,古芝蓝与他们还有其他层次上的合作,在这几天的研讨里,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她心中有数,我们也听她的。至于商业上的东西,就轮不着我们来操心了,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完成技术和理论上的探究就好。 因此研讨了四天后,也就没我和何荷允什么事了,倒是古芝蓝还有些合作细节要商谈。不过,她需要一个技术上的顾问以便于讨论细节。这次一同来美国的就四个人,她的目光在我和何荷允之间往返了两趟,最终还是选择了我来担当这个角色。 其实根本无需犹豫,显然是我更适合。这是一个副手的角色,她跟别人谈合同,副手负责把关技术细节。若是何荷允,一来是她没有这个耐性,二来恐怕古芝蓝也压不住她,反而对商谈不好。 所以,古芝蓝的那一个犹豫还是有点儿费解。 不过费解就费解吧,也不碍事。对我来说,与其去猜古芝蓝的心思,倒不如安分做好该做的事来得轻松。 古成与阿尔科研究中心的合作目光很长远,从全身冷冻到复苏,到解冻神经系统移植,都在谈论之列,方秀的成功例子让他们看到了巨大的商业曙光。当然,最先谈到的,依然是冷冻技法的改革,这是其他后续可以实施的基础。 古芝蓝的商业谈判手段很了得,为期3天的商谈里,在和谐的气氛下,她始终占据主动。她爸是科学院的院长,她背后有一个公司和一个科学院做支撑,就有条件把最核心的科研力量偏重到我们这边。 对方提供丰富的样本,己方倾注财力和顶尖科学家。一来能快速推进人体冷冻技术的完善;二来,只要达到可推出市场的程度,古成就能从阿尔科基金会里分得很大一杯羹。 而古芝蓝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让这杯羹尽可能大。 当年霍普斯金大学商学院的华籍高材生,能年纪轻轻就在商场上打出名堂,除了有一个好爸爸,自身的能力自然是不可或缺。 通过这3天的共事,我得以真正见识到古芝蓝的工作状态——她尝试控制一切,包括会谈的节奏、她的团队、她自己言行举止上的所有细节。记得第一天商谈结束时,我累得够呛,走的时候跟秘书小姐嘀咕:“这谈合作还挺累人的啊。” 秘书抱着平板电脑没什么特别的应道:“还好吧,反正天天都这样,都习惯了。” “天天?”那怪不得古芝蓝老是一副神经紧绷的样子。 “嗯。”秘书又说,“要你们这些做科研的参加这些会议,肯定不习惯吧?我老听他们抱怨,宁愿做24小时实验,也不愿意开4小时的会。” 事实也是如此,至少对我来说,实验室是让人自在得多的环境。 好不容易终于熬过这三天。终于把初步合约的细则都谈好,古芝蓝拿出钢笔签上大名,录上指模。然后又是握手,一番寒暄。阿尔科的人也过来跟我握手,自来熟的都开始勾肩搭背了。 第29章 有个胖胖的金发小妹还给我领了套工作服,告诉我就放在更衣室的个人储物柜里。看来这趟出差的归期不知要延后多少了。 谈完事情回到住处已经是傍晚,亚利桑那的天气很热,就算是傍晚还是热气逼人,只要在室外活动一会儿就会出一身汗。我和古芝蓝只是回来稍事休息,换身衣服,回头还要参加晚上为贺合约达成的庆祝晚餐。 我们回到时,何荷允正在屋后的游泳池里游泳。从二楼看下去,可以看到她的蛙泳游得轻松自在,偶尔扎入水底一划,就悄然潜过整个泳池的距离,水性非常好。 看她游了一个来回,便又有一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是一身职业装的古芝蓝。只是她脱了高跟鞋赤着脚,才听不到那熟悉的鞋跟撞击地板的脆响。 古芝蓝坐到池边的椅子上,看池里自在游弋的人。 很快何荷允发现了她,便游了过来:“回来了?” “嗯。” 红红的夕阳给整个游泳池的水染上一层暖色。夕阳的光景最让人喜欢了,总让人想起家的温暖,让人想回家。 我们三个人从小就认识,都住在科学院的生活区,所以都是在一起玩。虽然我和何荷允跟古芝蓝总是对立的,但说到底所有小孩的活动地盘都在生活区那片小小的绿地。毕竟谁的家里都有大人在,想有一片纯属于小孩子的天地,还是到外面碰头最好。 那时我们总会玩到日落西山,在路灯即将亮起的时候,就会有某一家的大人打电话来催,然后我们就踏着夕阳各自回家。这就是我对于我们之间的,关于傍晚的印象。 像这样三人住到同一个房子里,倒是头一回——若能这样住上一段时间,我还是挺喜欢的呢。 那时我忽然在想,何荷允一定后悔没有带方秀来。之前她还说,要找机会教方秀游泳来着。后来何荷允也说,她确实挺想带方秀来度度假,不过基于没有身份证的问题,当时的方秀也不可能登机。 “合作已经谈好,字也签了。”听到古芝蓝在池边说。 “很好嘛,辛苦你了。” 何荷允双手撑着池边从水里出来,地上即时多了一滩水。湿漉漉的皮肤晶莹的反射出一些夕阳的光线,何荷允俯身拿过搭在椅子上的毛巾。那毛巾就搭在古芝蓝旁边的椅子上,刚刚是泡在水里的何荷允仰视她,现在变成是她仰视了。 古芝蓝说:“居然不说‘祝贺’?”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到,但我想她的表情应该是在笑,勾起一点嘴角的那种。 “‘祝贺’的话你又不缺。” “是挺累的,不过结果和我的预期基本一致。” “相信那是你努力的回报。”何荷允擦着头发和身上的水。 古芝蓝忽然转了话题:“每天都游?” 她们间的对话总是既简短又跳跃。 “嗯,很舒服,你真该享受下。” 随着阳光的渐隐,水池旁、水池底的灯突然亮了起来,给此地的两人打上有别于夕阳的光线。何荷允回头看看那透亮的池水:“晚上游同样惬意。”然后她也话锋一转,“我做饭,吃吗?叫上一冉。” 我想说这些话时何荷允也笑了,因为我见到古芝蓝肩膀微微抖了抖,就站了起来。脱了高跟鞋的她,要比何荷允矮上那么一点点。 “何荷允。”她居然无端叫她全名,“待会有庆祝晚餐。” “哦,没关系。” “一起去?”她马上又补充,“司一冉也去。” 何荷允摊摊手:“你知道我最怕这种场面,你跟一冉去吧,我在家等你们。” 古芝蓝没有再说什么,赤着脚站在原地看何荷允走进屋子,又回头看那一池透着灯光的水。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觉得后面的科幻味少了~ 说起游泳,夏天快要过去啦!今年又没游泳…… ☆、微醺最棒了 夕阳慢慢落了下去,周围一暗,就显得开着底灯的游泳池更加透亮。 不知道古芝蓝看着水是在想什么,突然间,她脱下了那身笔挺的职业装——先是西装裙,然后是衬衣——只穿着内衣,扑通一声跳进泛着亮光的水里,溅起不小的水花。她到水底转了一圈,仰面出水把一头长发全部顺到脑后,那样子……还真是无可名状。 她仰头时,就看到了站在二楼阳台的我。她什么都没说,瞥了我一眼就侧身抬手,游起了自由泳。 她的皮肤白得跟白种人似的,估计是常年待办公室没有接触阳光的缘故。不过身材倒是很匀称,没有白领常见的臃肿或羸弱,也许是平常有上健身房的缘故。从亚洲人的身材来说,她这样的算是好得超乎寻常。 见她游了两个来回,突然动作变得很怪,那样子,像是抽筋了吧?! 游泳最怕抽筋,我连忙噔噔噔的跑下楼去。正要脱掉浴衣跳下去把人捞起来,她已经自己挣扎到了池边,一手勉强搭在池边,另一手掰着脚。 “抽筋?”我大声问。 她脸上还挂着水滴,咬着唇点头,看起来很痛。 我脱掉身上的毛巾浴衣,丢到沙滩椅上,只穿着背心短裤跳进水里。 “我帮你,放松点。” “小腿?” 她点头,我让她背靠泳池壁自己扶好,扯过她抽筋的小腿,缓缓加力拉直,同时按摩那硬邦邦的小腿和脚掌,好让肌肉放松。炎热的天气里,池水仍显得凉,而她的脚趾也同样冰凉。按摩了好一阵子,那硬得跟木头一样的肌肉才松软下来。 第30章 “可以了。”她说着把腿缩了缩,我便顺势把手放开。 “还游吗?” 她正要说些什么,秘书从屋里走了出来:“古小姐?” “我在泳池。”古芝蓝背对着屋子,回过头去应她。 “晚餐的时间差不多了。” “行,我知道了。” 趁着她回头跟秘书说话,我看了一下她现在的样子: 她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举起的双手弯过耳后扶着池边,露在水面上的皮肤快□燥的空气带走所有水痕了。因为侧着头的关系,胸锁乳突肌从脖子上拉起,与锁骨形成一个深刻的角度。近似于肤色的内衣包不住的半球,随着呼吸在水波下起伏。 当然也就敢仅仅一眼而已。我从没见过古芝蓝这副样子,一是没见过她这种穿着,二是没见过她明摆着需要帮助的时刻。这很有趣,因为这会让她显得一点都不可怕。 “上去吧。”她说。 “哦,好。” 我当然不会被她知道我这样看过她,否则马上被那刚抽过筋的腿踹上肚皮也说不定。 我怕她的腿不够力登上泳池的扶梯,就先从旁边跳了上去拉她。上了岸,她的腿走路仍不是很自然。 “还痛?” “没事,就一点点。” 太阳已经下山了,虽然天气热,但风一吹,身上热量一下被水汽带走,人就会一阵哆嗦。我捡起扔在沙滩椅上的毛巾浴衣给她披上:“赶紧上楼洗个热水澡。” 她像个女王一样毫不推辞就披上浴衣,然后吩咐我:“你也快点。” 所以我不敢慢,迅速的洗好澡换好衣服就到一楼起居室等着。敞开式的厨房里,何荷允已经煎好了牛排。中式的煎法,放了鸡蛋、酒和辣酱油,明明是西式的摆盘,吃下口却是家乡的口味。 “还是这味道吃得惯。” 嚼到第二口牛排时,古芝蓝换好衣服下来了。她穿着贴身中裙,藏青色,肩膀清凉的露在外头,头发散下来披在肩上。 何荷允刚煎好第二盘牛排,手里还在摆盘边的青瓜片,扭过头来问她:“来一点?” “我们要去晚餐。” “要喝酒的话可以垫垫胃。” 古芝蓝不置可否的走到餐桌边,从筷子筒抽出两根筷子:“这个时间有点饿。” 她伸手抽筷子的时候,身上的香水味绕到我鼻子前,扰乱了牛排的口味。 又不是什么晚宴——我心中嘀咕——穿那么隆重干嘛。这不是显得我穿太休闲了吗? 古芝蓝夹起一块已经事先切得小小的牛排放到嘴里。 “合口味吗?”何荷允问。 “一般。”古芝蓝是这样说,可到秘书来叫我们的时候,她已经吃掉了半盘。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平常的食量就是这么多而已。 派来接我们的车已经停在门外了,何荷允还是那样笑眯眯的,说:“裙子很漂亮,一冉,你这身配不上咯。” “要你说。”我白她一眼,往门外走去。 何荷允解下围裙,坐在餐桌边轻松的说:“早去早回。” 晚餐安排在一个环境不错的自助餐厅,其实总共不过十人的普通晚餐而已,餐桌上聊聊公事,聊一些普通的话题。西式的餐桌不像中式的晚宴,没有那敬来敬去的酒文化,桌上的餐酒也是作为饮料一般的存在而已。 餐厅的光线是暖色调的,锃亮的杯碟、餐具反射着点点光辉,显得特有情调。古芝蓝那身衣裙在这餐厅里一点都不显得突兀,不知怎么的,那天她的眼波似乎顾盼生辉,却又像心不在焉。在场的好几位男士不约而同的频频跟她搭话,她却总是随意两句就把话头丢到我或秘书身上。 也许因为在家里吃牛排吃饱了,她晚餐吃得很少,倒是捏着玻璃杯喝了不少红酒,以至于脸上都泛起淡淡的粉色。 中途她失陪去了趟洗手间,见她脚步有点不稳,我就自告奋勇陪她去。 “你还好吧?”我问正在洗手的她。 “没事,有一点点头晕。” 洗完手,洗手间的服务员给她递过擦手的纸巾,殷勤的关水龙头。她这身衣服一个兜都没有,估计也不会带小费了,我从裤兜里拿出零钱放到小费盘里,她已经往门口去了。我两步追上去提醒她:“生意谈成了也别喝太多。” “习惯了。”她说道。走两步,她又回头定睛看我,勾起嘴角说:“你,不觉得微醺的感觉最棒?” 搜刮尽过去二十多年的记忆,这绝对是她头一回对我笑——不是嘲笑、不是冷笑、不是轻视的——最普通的笑。她从小就在光环中长大,别人从旁看到的,都是她如同美丽孔雀一般高傲的笑。何曾见过这样浅笑的说“微醺”? 她是有心事吧,太聪明的人总是很多心事。 没多久,她就推说不胜酒力要先回去了。趁秘书小姐或是别人还没开口,我马上抢先一步揽了送她回去的任务。我可不想自个面对这一桌子人,还是让见惯场面的秘书小姐应付好了。 回去的路上,我专心开车,古芝蓝一句话都没说,全程看着车窗外。下了车,她的脚步已经有点浮。我看着她踩在那鞋跟又细又高的高跟鞋上,想象着如果一脚踩歪扭到脚该是有多痛。 还是提醒一下她好了。 她没说什么,听从我的提醒,脱了高跟鞋拎着,赤脚从前院走进屋里。 第31章 其实微醺是挺好的,至少平常紧绷着的人看起来放松了不少。神童也好,年轻总裁也好,偶尔也可以是个普通的二十六岁女人。 跟在她后面走进前院,晃着的两手总觉得空空的,还得一拍脑袋才想起,刚才顾着赶紧走,居然连包都忘拿了!叫秘书小姐帮忙带回来似乎不太好,想了想,还是决定立即开车回去拿好了。 等我一来一回拿了包回来,已经是40分钟后的事。 进了客厅,却见到何荷允和古芝蓝正在争吵些什么。 “……不过驻留在这边一段时间而已!”古芝蓝的声音有点激动。 “我又不是你的员工。” “你是注入法的发明者!” “提出个想法而已,一冉才是实现的人,有她就够了。” “帮个忙有这么难?你以前不也到处去很长时间都不回?” “我只是不愿意长驻这边,有什么问题?” “有!” 说完这个字古芝蓝就没接下去说,抿着嘴干瞪眼。 趁着这停顿,她们就看到我回来了,为了打破僵局,我只好开腔:“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 她们倒是异口同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更新时间够科学了吧? 诸位周末愉快 ☆、如果足够近 “总之说好了,后天回去的。”何荷允对古芝蓝说。 “你!不就是因为……”古芝蓝话说了半截,见我还呆呆站在她们旁边,又抬手一指游泳池那边,恶狠狠冲我说:“你!到外面去!把门关上!” “哦……”见她发那么大火,我哪敢说个不字,马上往后院退去。关上玻璃门前,好像听到古芝蓝在说“那个喜马拉雅山捡回来的样本是个女人……” 这房子的玻璃门隔音效果还真好,关上就听不清里面的人讲话了。真纳闷,古芝蓝居然这样的……气急败坏,到底是在说什么? 虽然有点好奇,可被吼了出来,我也没打算看她们怎么了,背对着屋内,面对后院的游泳池站着。估计她们吵完了就会叫我回去了吧。 游泳池的灯还亮着,透亮的池水真让人有一头扎进去的冲动。傍晚那时的气氛多好啊!即使小时候关系不好,不是兄弟姐妹却一起长大,这种缘分其实多难得。怎么一下子又吵起来? 屋外的蚊虫挺多的,在灯光的吸引下都聚过来了。我短衣短裤站在外面,被咬到不行,实在很后悔刚刚嫌热在车上换了短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去,为了减少蚊虫,我决定把我头顶屋檐上那户外灯关掉。 关灯时,恰巧透过玻璃门可以清楚的看到屋内的两人。古芝蓝拎起丢在沙发上的手提包,翻出钱包抽出一张什么,举在手里,一步一步走到何荷允跟前。 她们两人都是侧面,我又不懂唇语,当然看不出她们在说什么,只见基本上是古芝蓝在说话,她时而低头,时而犹豫,有点吞吞吐吐的样子。 何荷允一动不动,古芝蓝步步趋近,最后是到了很近很近的地步,我想何荷允一定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也许还带些酒气。 片刻之后,古芝蓝捏着纸片的手垂下了,赤脚的她要稍稍仰头才能看到何荷允的眼睛。容许我用一些不太恰当的语言来说,看上去,何荷允是硬的,硬得像一棵树,而古芝蓝是软的,软得像一株藤蔓。 蚊子叮在我腿上手臂上,又痛又痒。 她们的对峙过不了多久,树冷冷的说了些什么,退开,走到玄关处,换鞋,拎了车钥匙,就开门出了去。树走了,藤更是软软的塌了下去,陷到沙发里低头不语。 其实我后来很不喜欢树和藤这个比喻,因为“藤缠树树缠藤”,谁都知道后面说的是什么。 等了好一阵子,我才推开玻璃门走进去,走到沙发边,古芝蓝也没理我。身上的蚊子包还在痒,也许我该上楼找药涂一下,让她自个静静。不过我却是挠着蚊子包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这时我才看清她手里一直紧紧捏着的,是一张原本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不过现在又被人打开来了,又被捏皱了一大块。 那张因为时日而显得有点发黄的纸,只是一张旧时的草稿纸而已,上面草草写了一道题目。 “你都看到了?”古芝蓝突然问我,她的声音没有平常清脆,带了点鼻音。 我点点头,又连忙摆手:“我什么都没听到。” 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抬头,身体有点颤抖,我听到她在哭。 一个人哭起来,真的比生气还要难对付。她生气,你可以逃开,或者任她骂,甚至骂回去。可是,她在哭,能怎么办? “你知道这是什么?”她说的是手上的那张纸。 我是认得的,当年我曾用左手抄过这张纸上的内容呢——这正是当年古芝蓝苦思冥想解不开,而又被何荷允一下子解开了的那道“门萨题”的“原稿”。当年为了不让她知道是谁解的,我还特意抄了一遍又把“原稿”扔了。 可没想到,当年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的草稿纸,如今又被古芝蓝拿了出来,还是像宝贝一样被收藏在钱包里。 我问她:“你一早知道?” “那天只有你一直偷瞄我,还看了几眼垃圾桶。” 原来这事一点都没逃过她的眼睛,在聪明人面前,我又耍什么小聪明呢,真是的。 第32章 ——当年那傲气十足的古芝蓝,那公认最聪明的她,当发现从小和她对着干的口吃的家伙竟然比她聪明时,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而这张从垃圾桶捡回来的草稿纸,竟然一直保存至今。我一下子联想起很多东西:想起后来她没怎么找我们茬……想起再后来她和何荷允似乎关系变好……而她们刚刚在争吵,又让人想起“藤缠树”,而她现在在哭……我想,即使不聪明如我,也能确定个八`九分了。 回到眼前来,如果现在叫她别哭,她应该不会听我的。 所以我说:“我喜欢过人。” 果然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成功换来她一瞥。 “大二的时候,在周末沙龙认识的一个女生,后来她成了我的女友。” 我敢发誓,这事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因为我的前女友是从家庭到自身都非常传统保守的一个人,跟我在一起的时间算是她最疯狂的短暂叛逆——既然她希望把这段插曲从人生里抹杀掉,我当然就从未向人提起。 可今天情况特殊,又也许只是这段往事在心里憋太久了,所以我食言了。 “后来她不喜欢我了。所以我知道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的难受。” 古芝蓝抬头看我,她哭得眼泪好多,眼眶里盈满,脸上还挂着几滴。 “你以为我喜欢她?” 咦?难道我猜错了? 然后古芝蓝自己接了自己的话:“我是喜欢她!”她说这话时,一直瞪着我,像是示威,却一点都不可怕了,“从十四岁,这道题开始。”她捏紧了手中那张旧草稿纸。她丝毫没有理会我说的往事,就直接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偷偷注意她,到不知不觉喜欢。” “可是那又怎样?她只知道处处跟我作对。” “甚至,比不过一个从山里捡回来的样本!” 古芝蓝其实就是一个被宠爱泡大的孩子,不止父母宠,身边的人也都让着她。唯有何荷允没把她放在眼里,什么事都不顺着她来,所以她在她眼里比谁都特别。你看,这就是围绕在何荷允身边的故事,总是这么烂俗狗血,什么样通俗小说的情节都会碰到她身边发生。 不过,何荷允似乎没有接受她这份日积月累的感情,所以现在古芝蓝独自坐在这儿哭。 该说什么话安慰好?真让人头大。如果是我那个前女友,就很简单,抱着她哄就行。哎,怎么又提起她,说好不提的,不提不提。 “不要哭。”边说边递给她一张纸巾。从来没见过她哭,怎么哭起来眼泪这么多。 好像有人说过,如果你离一个人足够近,就能看到与平常不一样的一面。比如说像现在这样,只有30厘米的距离,我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混着酒精的味道,还有小时候才见过的——孩子气。 “她欺负我!她从小就欺负我!”此时的古芝蓝变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根本不像一个在商界和学术界都独当一面的女强人,“……从小就和我对着干……长大了就拒绝我,我都不顾尊严的对她表白了……她就一直在欺负人!” 蹦出一串话多好啊,总好过都窝在心里。 我只好用我所能想到的办法去安慰她,伸手扶上她肩膀:“好了好了,别难过了,你从小就对她凶巴巴的,谁知道你会喜欢她呢……对吧?” “还有你!你也是帮凶,从小就跟她和我对着干!” 她仰脸对着我,瞪圆的眼旁还挂着泪,鼻子红红的,腮帮气得有点鼓起来。尽管早已长成了成熟的脸庞,可那不服气的神情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叹口气把另一只手也扶到她肩上,“没有啦。你又聪明又漂亮,一直都那么优秀,我羡慕都来不及呢。” 古芝蓝定了定,突然一头扎进我肩上继续哭,她的额头撞到我锁骨上有点闷闷的痛。她的哭声闷在我衣服里,断断续续的说些不完整的句子。听不完整的句子我最擅长了,无非也就诉说长那么大从未试过这样丢脸,她恨死她了之类。 当然咯,我想她不会真的恨何荷允,只是表白后被拒绝折损了她的傲气罢了。你看,抱住她,偶尔给她扫扫背,等她哭累了,就会像现在这样在我怀里睡去,像只温顺的小猫。 不过,她可比小猫沉得多,我没那力气把刚睡着的她弄到楼上上去。只好保持原本的姿势顺势躺到沙发上,草草睡了一宿。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我左边身子从小腿到肩膀都是麻的,肩上还黏黏的湿了一块,搞不清是她的泪水还是口水。我尝试推开她一点,好挪动身体,可她还没睡够呢,动了一下继续趴我身上睡。我正犹豫要不要弄醒她,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是新邮件的提示音。 这下倒把古芝蓝弄醒了,她迷糊了好一阵才弄清自己身在何方。 她把身子撑起一点,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女生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呃,虽然我有过女友,但那性质不一样。 半边身还麻着呢……哎呀,可这近距离俯视的姿势实在有点…… 我只好干咳一下说:“咳,早。”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也想在正常的时间点更新,可是打不开网页啊!! ☆、太阳重新升起 手机的新邮件提醒音吵醒了古芝蓝,她身子抬起一点,好不容易抽出手来,往脸上抹了抹,五指往上抓住额前的发根,以掌根扶在额头上揉了揉。然后她的目光才对焦到我脸上,短暂一瞬间的惊讶是掩饰不了的。不过她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皱着眉看着我,又看看周围,微微动了动腿,似乎就搞清楚状况了。 第33章 估计她现在比我好受不到哪去,趴在一个脂肪含量远不足以成为软垫的人身上睡,并不是件多舒服的事。 老实说,那时候我挺忐忑的,不过我很镇定的干咳一声说,早。 古芝蓝也有点不好意思:“压着你了?” 她也不想压着我,动动手脚想找支点撑着爬起来,可你知道,沙发本来就窄,我这往上一躺就全占满了,一下子要找个撑手的地方也不容易。 那真是有点尴尬的时刻,未免更尴尬,我只好把脸别开去,顺势伸手去够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嗯……我有新邮件……” 点开手机一看,竟然是何荷允发来的短信:“古芝蓝没事?” 能有什么事啊,人还压在我身上呢。 正想着怎么回,趴在我身上的古芝蓝也问一句:“有事?” 第一反应就是吓得我把忙手一伸,往上把手机举到她后脑勺后:“没,新闻。”再装模作样的看两眼。我可不想让她知道,这是那个让她哭了一个晚上的人发来的短信。 现在才早上6:24分,估计何荷允也料不到古芝蓝会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同时我猜古芝蓝也不会有那心思去考究,哪家新闻订阅会在这个点发订阅过来。好吧,就算她怀疑,我也可以解说这是国内的订阅,有时差。 古芝蓝太聪明,我当然不敢在她跟前回短信,直接把屏幕关了丢到一边。 做完这些,我就发现,刚才一时紧张,无意中把才撑起一点的她又圈回我身上了。为此她两边的眉尖又凑近了一些。 “你身子不麻啊?”她说着还拍了我一下。 我赶紧叫嚷:“麻啊,麻到没有知觉了。” “麻就快让我起来!” 等古芝蓝起了身,我还缓了一阵,才勉强呲牙咧嘴的坐起身来。 昨晚哭过的缘故,她眼圈还有点红肿,既然太阳都重新升起了,我们断不能让昨晚的负面情绪继续蔓延对不? 我故意哭丧着脸摸摸胸口:“胸都给压平了……” 坐在旁边沙发上的古芝蓝瞪了我一眼,嘴角往上挑了一下,似乎忍了一下笑的样子。 我又继续嚷嚷:“腿好麻站不起来,能帮我倒杯水吗?” 古芝蓝没说什么,起身去厨房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掉,一杯拿过来递给我。我半杯水没喝完,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旋即面无表情的转身上楼,只丢下来一句话:“本来就没多少。” 什么没多少?说我的胸吗? 古芝蓝会因为这晚的事情跟我道谢?那是电视剧才可能有的事情,事实上她简单梳洗过就走人工作去了。 秘书小姐是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回来的,看来她在外面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果然昨晚选择自己折回去把落在餐厅的包拿回来是对的。 我跟她说,古芝蓝一早出去了,看样子像去工作呢。 秘书感慨说,古小姐真是个工作狂,明明说了今天休息,结果还是回办公室去。 本来我想提醒她说,老板回去加班了,做秘书的这么悠哉合适吗?不过想想,古芝蓝也不像那种老要员工陪自己加班的老板。再说,说不定古芝蓝现在就想一个人待着呢。 后来谁都没有再提什么。 何荷允第二天就飞回国去了,古芝蓝继续当她的古总裁总是很忙,我继续当我的研究员得暂时驻留美国跟进项目。古总裁对儿时玩伴表白并被拒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大家都该干嘛干嘛去。 我有时也想绕着弯打听下何荷允跟方秀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状况,不过这种私人的问题,别人没主动说,贸然打听也不好。再说,现在跟她俩还隔着半个地球,也不太关我事,还是算了。 没多久,古芝蓝也回国去了,只剩我还留在亚利桑那跟进项目。老实说,这里设备齐全,样本丰富,古成又注入了不少资金在这边,科研环境很不错。 合作双方都很看重这项新的合作。作为暂时的最高负责人,我除了忙研究,忙跟阿尔科的人交流,有时还得讲点课什么的。 不过最要命的是,隔天就得给古成的总部提交简报,每周还得进行视频会议。你不会知道,隔天就得提交简报对我来说是个什么概念,简直就是我头痛的根源!而且,这些全都直接汇报给古芝蓝,偷懒都没机会! 隔天的简报实在让人头痛,不过幸好,有时一两次没有交,古芝蓝也不会太说什么,后来我也学精了,简报就让那个文笔挺好的实习助手代笔。反正古芝蓝要的只是结果,只要能清楚的汇报情况,她才不管是谁写的。 忙工作的日子过得挺快的,转眼就从炎热的夏天转入了冬季,接着就是圣诞节。除了阿尔科的同事,我在这边也没有别的朋友,圣诞假期他们要不就去度假,要不就回去与家人见面。 我没什么地方去,找了辆车,自己开去科罗拉多大峡谷转了一圈。偶尔离开实验室到外面去,倒也是个有趣的旅程。 假期结束便继续回到工作上来。除去圣诞假期那周,每周例行的视频会议是跑不掉的。 “简报以简洁为主是没错。”古芝蓝在视频那头说道,“可是,最近这周,你的简报也太短了吧?”说是视频会议,其实就我一个人向她一个人汇报而已,逢周六汇报一次。 “很短?” 那个文笔挺好的实习助手得回校两个礼拜,我不得不又自己动手写简报。 第34章 古芝蓝动了动,调出上周的3份简报,竟然读起来: “1月23日,周一,进行第12次白鼠整体解冻试验。模拟现有样本状态。 1月25日,周三,进行中。 1月27日,周五,失败。” 她不满的从显示屏上瞥了我一眼:“哦对,周五的简报还ps.了一句:遗憾的周末。” “你很忙?忙到连一点总结描述、普通核算都没空写?”古芝蓝的语调明显升高了一点点。 我心里嘀咕,我是搞研究的啊,又不是你公司那些员工,我真的不会写核算啊!当然,嘴上不敢这样说,得说得婉转一些:“我还得写阶段总结呢,阶段总结不用隔天就记录啊。而且你不是说,你没空看,不用把整篇总结发给你?” 她皱眉,想了想又缓缓说:“算了,你这种只会做研究的人,连个总结都写不来。过两天总部会派人过来跟进。”顿了顿,她又说,“反正快过年了,你就回来一趟吧。”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算了算,原来我在这边已经待了快大半年了。 总部说派人过来,这过年前才把人外派,实在是不太厚道。但人还是派了过来,还一共来了三个。 等到交接好工作,又订好机票飞到回国,已经是大年初一。 我家隔年就会回乡下过年,今年父母趁着新年假期早早回去了。 其实我不太喜欢回乡下过年,一来是乡下的亲戚虽多,却全部谈不来,一住几天很是无聊;二来是我这个年龄回去了,免不了要被催婚。 所以磨蹭一下拖到年初一才回国,就可以借口工作不必回乡下了。 大过年的,城里很冷清,出来打工的人都回去了,剩下的也窝在家里拜年,平日熙熙攘攘的街道显得特别空旷。 拖着行李回科学院的生活区。科学院的教育风气比较鼓励独立,所以我们这一拨小孩,成年后大部分就离家不与父母同住。我也不例外,虽然父母家也在生活区,但我自己住到院里分配的单身宿舍。 过年时候生活区也冷冷清清的,虽然这里冬天不下雪,但树木照样会掉光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张牙舞爪等待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不知干嘛,腰痛严重啊!……在电脑前坐久一点都受不了…… ☆、年初一 快到宿舍楼时,终于见到路上走着个人。大冷天的都要裹羽绒服了,那人还是穿着裙子,裙子下的双腿踩着长靴,一下一下前后交替的走过来。风吹过时那把长发就会飘起来,也冻得她扯紧羽绒服的袖子抱紧双臂。 在科学院里出没的,像这种要漂亮不要命的女人很少见。估计就算脱了眼镜,我也能远远认出她是古芝蓝。只是,年初一的下午她没有开车,自个在科学院里散步是怎么回事? 待走近些,她也看到我了,见我手里拖着行李似乎有点惊讶。 “hey,新年快乐。”我跟她打招呼。 “嗯。”她只随意应一声。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 真是废话,她父母就住在往后两栋楼,过年当然要回父母家。 古芝蓝也丢过来一副明知故问表情,不过她的回答拐了个弯,让我的问题不至于显得太蠢。她说:“家里人太多,出来透透气。” 看,这不就变成了解释“为什么她会一个人出现在这儿”了吗? “呵呵,那是,亲戚多就热闹,但有时也挺头痛的。” 她盯着我手里的行李问:“怎么才回来?” “交接时耽搁了两天,就晚了一点。”见她皱眉思考,一副在怀疑工作出了什么岔子的样子,我连忙再笑嘻嘻的补充,“其实也是为了躲亲戚。” “你爸妈不说你?” “他们回乡下去了嘛。我不太想跟去。” “哦。” 又一阵冷风过,冻得我也缩了一下。 “你不冷?”我多嘴再问一句。低头看她的短裙,长度还不及大腿的一半,虽然腿上穿了保暖袜,可还是怎么看怎么冷。 她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有点,找个暖的地方喝杯热咖啡?” 我没听错吧,她用的是疑语气?古芝蓝竟然叫我去喝咖啡? “好,等我一下。” 说完我就蹭蹭蹭把行李拖上楼丢进宿舍里,又跑了下来。她站在楼道口,见我过来,也不讲话,转身往前走,速度不快,迈两步就能跟上去并肩走。 试想一下,我跟古芝蓝能说些什么?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跟她闲聊过,一句都没有!在美国她哭鼻子那个晚上,听她发几句牢骚,已经比过去二十年来讲话的总和都还要多! 所以我们只是默默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喔,好冷。”我想我总得说两句暖暖场。 “嗯。” 话题又封闭了…… “不开车?” “不想开。” “哦。” 我和古芝蓝基本是在沉默的状态下走了20分钟,就走到科学院外面去了。大街上的人比科学院里要多些,总算不会静到连人都不多见一个。 我们沿着街道走下去,打算找家看起来比较舒适的咖啡馆。如果没记错的话,沿着路走大概十五分钟,那里有家临街的咖啡馆,环境还可以。 古芝蓝走路的时候很专心,她双手收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只专心看着前面的路,即使不在工作场合,她那高高在上的气场还是那么强烈。天冷的关系,她的下巴尖没在围巾里,偶尔冷风迎面吹来,会吹起她的头发,鬓角尖细细的发绒时隐时现。 第35章 我们站在那家环境还可以的咖啡馆门前,却发现它的大门是关着的,门上贴着一张纸。古芝蓝凑近去看那张纸,我站在旁边习惯性的东张西望。这一望,竟然在对面街的街角见到何荷允——想不到这样都能碰上,冬天围巾帽子一包,有时还挺难认出熟人来的——随即我发现她旁边的人不正是方秀么?她们站在街角的栏杆边,似乎正在讲些什么,没有发现这边的我们。 正想开口叫她们,忽然又想起古芝蓝正在我旁边呢,她会不会介意看到她俩一块逛街?毕竟古芝蓝对何荷允…… 回头看古芝蓝,她还在看咖啡馆贴在门上的纸,她说:“他们过年休息。” 还好,古芝蓝还没看到马路对面的两位…… 可不巧的是,透过咖啡馆的玻璃门的反射,正好能一清二楚的看到对面!……然后……我就看到了……何荷允张开双臂把方秀拥进怀里! 没认错、没看错,何荷允就在大街上,把方秀揽紧,而方秀也伸手回抱她。天气这么冷,拥抱着的两人该是很温暖吧?虽然从这边看不清,也许,她还会轻轻的亲吻她? 不过,那时候我可没空想那么多,我想的是:古芝蓝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反应? 我心里暗骂道:何荷允你这家伙到别处秀恩爱不行啊?!为什么非要在大街上这么明目张胆啊?! 如果古芝蓝看到气得发抖甚至又哭起来,那我就麻烦了。总之都不是好对付的情况! 我飞速估算着,马路对面的景象,透过玻璃面的反射到达古芝蓝眼里,玻璃上的反射点大概是在什么地方!然后立即把手掌撑在反射点的位置,同时假装凑过去看咖啡馆的放假通知——希望位置没算错! 也许我的动作有点过,古芝蓝侧过头来看我。 我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一边赶紧往她身边再站近一些,仗着身高比她高一点点,站在能挡住她视线的位置,用最自然的语气跟她说:“大过年的,很多店都不开门。好冷,要不回我办公室吧?” “你煮啊?”她回头反问。幸好我站得近,应该能完全挡住对面街的两人。 “嗯,我煮。”别忘了去年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老是在我办公室喝免费咖啡呢! 我多怕古芝蓝回头看到什么啊,就差没上前拦着她腰把她往回带了。古芝蓝太聪明了,如果她觉出有什么不妥,shit,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我! 也许年初一确实很多店不开门,也许她也想起我的手艺不算太差,也许是走运,新年嘛,总得走点运对不?我想我是成功挡住了古芝蓝的视线,而她也没有说不,同意去我办公室喝下午茶。 我们又折返回科学院研究大楼。虽然大门前挂了“欢度春节”的红幅,门前摆了盆桔鲜花,可过年期间,除了值班门卫,整栋大楼一个人都没有。 我跑回宿舍拿了id卡,又给了值班门卫一个小红包。走进大门,脚步声在整个大堂里咚咚回响。尤其是古芝蓝的靴子,磕磕的声音显得大堂特别空旷。 “没有人的大楼你会不会怕?”我问古芝蓝。 她白了我一眼。 然后我继续笑着说:“我挺喜欢没有人的地方。” 那时候我突然心情很好,因为从没试过在年初一的下午,和朋友在空无一人的研究大楼喝下午茶。嗯,算是朋友吧,虽然对方是古芝蓝,可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会因为得不到爱而哭的女人而已嘛。 翻开柜子,我才想起,半年没有回来,留在这里的咖啡豆早就变味了。这种东西我可不敢拿出来忽悠古芝蓝,改问她: “奶茶行不?” “哦。” 她蹦出来的句子比何荷允口吃时期的还要简短。不巧,我很擅长应付这种对话。 柜子里还藏着那个红金色的烟灰缸,洗杯子的时候,也顺手拿出来冲冲水,习惯性的放在办公桌固定的位置上。 然后我立即就后悔了,因为古芝蓝点了烟,天冷没有开窗,香烟的味道弥漫整个室内,呛得我差点咳出来。 古芝蓝两指夹着烟,走到窗边推开窗,外面的冷风就灌了进来,同时吹淡一屋子的烟味。 她不是穿着裙子吗?宁愿受冻,也非要抽那臭得要死的烟? 电磁炉上咕嘟嘟的煮着水,冒着热气,我把冰冻的双手罩在热气上,招呼她:“过来暖手?” 她往窗外吹出一口白烟,一言不发,倒是很和气的走了过来,也像我那样把手罩在热气上。她细长的手指还夹着烟,指甲修得很漂亮,皮肤细致,手型又薄又纤细。老人家说,手薄的人福薄情薄,可我觉得她应该是个有福之人,情……也不薄吧。 “你不喜欢烟?”她突然问。 “嗯。”我老实的小声应。水煮开了,可我想它再暖一下手,就让它继续滚着。 古芝蓝把烟靠在唇边,深深吸了一口,就熟练的把烟头弹向窗外。 “但你有烟灰缸?” “给你和何荷允用的。” 我去拿了杯子、茶、奶和糖过来,冲了一半水,留一半水放电磁炉上煮着暖手。屋里烟味淡了,我赶紧去把窗户关上。 “你再暖暖手,好冷。” 古芝蓝低头暖手,没多久,又传来她的声音:“你好像从来都不会犯错?” “嗯?” “他们说,你永远步骤清晰、缜密,堪比机器。至今一个失误都没犯过。” 第36章 没想到我竟然有这样的传闻? “呵呵,他们夸张了,我只是比较多虑。” “严密是很好。可惜不讨女孩子喜欢。” “嗯……” 确实,我是个闷人。所以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问她奶茶的事:“你不喜欢太甜?” “嗯。” “我想你可能喜欢茶味重点,多加了些。天冷,多放一点点糖?” “好。” 过了一阵,我把冲好的奶茶放到古芝蓝面前,她喝下一口,突然说:“你也这样对你女友?” 作者有话要说:  腰痛的问题这两天已经有好转啦,感谢各位关心,但还是不能久坐电脑前。 幸好文原本就写好了,不用因为腰痛而无法更新~ 不过后面的部分要修改的比较多,所以……腰君!你快点好吧!! ps.科幻背景的gl文好像好少喔。 ☆、所以我写下来 杯子放上碟子发出细微而清脆的一丁点儿声响。 明明上一句还在说奶茶要加多少糖,转而古芝蓝就说:“你也这样对你女友?” “嗯?”我一时不明她所指。她是指,我也给前女友冲奶茶吗?还是说过年也在办公室度过啊? 古芝蓝继而问:“你对她体贴?” 原来是说这个。 “有时吧。”我应道,怎么又说起她了呢,“大多数时候,她会直接叫我做这做那,不用我主动体贴。” “她很凶?” “她不会照顾你吗?” “你对她好不好?” “你这么无趣,她有趣吗?” “你们后来还有见面吗?” “她现在怎样了?” …… 大年初一的下午,在和古芝蓝的谈话里,我再次想起了前女友。想起了在一起的那两年多里发生的许多事,开心的,不开心的都有。甚至想起分手的那天,她说:你这人做什么都一丝不乱,我叫你做什么,你也从来没有不照做,可是,我甚至感觉不到你爱我! 其实我不太理解她的话。也许事实就是:不犯错、被动,都是不讨女孩子喜欢的。 那时我们在一起,我在她面前绝少说不——她的话又没什么错误,提出的要求也不算过分,我为什么不顺着她来呢,对吧?到最后,我也按照她所要求的,与她分手,让她回到正常的人生道路上,让我们的事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我想我这几年都做得很好,绝口不提,除了上一次的特殊情况,和今天。 我已经续了第三杯奶茶了,而古芝蓝似乎挺有兴致,还继续这个话题: “她不抽烟?” “不抽。” “你为什么会喜欢女人?” 这回我真的被奶茶呛到咳了几下!定下来,仍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干脆反问她:“那你呢?” 如果没记错,这是我第一次敢反问古芝蓝。她并不回答我的反问,只看着我,眼神里透着慑人的压迫力,我当然也就不敢追问下去。 绕过这一段小插曲,后来我们断断续续的又讲了些我前女友的事。之前是古芝蓝在问,而现在却突然变成了我想讲。前女友是尘封在心底的一个秘密,从来没试过这样在另一个人面前说得如此细致,连何荷允都不知道。 可那时,就是讲了出来。 不要问我为什么要将喝下午茶这种琐碎得不得了的事,描述得这样细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那些片段是如此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所以我写下来。 我们离开研究大楼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冷风一吹更是冻得厉害,我觉得我的鼻子一定已经冻红了。 “上去拿件大衣给你吧?”我边往衣领里缩脖子,边问古芝蓝。她的短裙我看着都觉得冷。 “你冷?”她的语气跟这天气差不多。 “还好。” “我不冷。”说完她就转身往前走去。 我只好“哦”了一声快步跟上。 这科学院的内街白天就没怎么看到人,到了晚上更是基本没人出来。反正我也闲着没事,走的方向又一样,就顺路送她一段。 路灯暖黄的灯光打在水泥路上,倒还是挺亮的,却反而更显冷清。整条路就我们两个人,单调脚步声也消散在冷风里,一路无话。 年初一的晚饭嘛,大家都要聚回父母家吃的。古院长家不是很远,从我记事起就没有搬过。那幢只有四层的房子有点年代了,连防盗门用的也是旧锁。当然,我们也知道,其实在那简单的机械锁背后,整栋房子都布了红外保安系统。 古芝蓝在包里翻钥匙,我站在一米远的地方跟她说:“那我回去了。” “哦。”她找到钥匙开了门,推开一半又回头问我,“你去哪吃?” “回去煮个面。” 这过年过节的,除了大酒楼,快餐店都不开,这个点市场也打烊了,除了泡面,还真没想到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也好,回去赶紧吃个面,收拾收拾东西。 半年没回来,房间倒没有多少灰尘,父母有定期叫家政上来打扫。只是不知道冰箱里的食物有没有被全清理掉。我盘算着,如果家里真的没有食物了,还得跑出去外面的便利店买。 在走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起,方秀会在哪儿过年呢?肯定是在何荷允那里吧。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一幕,如果撇开古芝蓝的心情,其实还真不错呢。有何荷允的陪伴,也许这个时代对她而言能更有归属感。这个新年算来是她苏醒之后过的第一个新年,也挺有纪念意义的。 第37章 忽然我挺羡慕何荷允的,真的。 和前女友还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新年,我到她家去拜年了。然后她跟我说:我的家人都很喜欢你,但那只是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他们再喜欢你,也不会接受你。 这番话说得如此通透,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她迟早有一天一定要离开我。因为只有离开我,才符合她骨子里的认知。我不怪她离开,反而很感激她带给我的快乐时光。 现在想起,原来这些往事一晃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还浑然不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从古院长家到我的住处路程并不远,想着想着事情就到了。我才刚进屋开了灯,电话就响了。是老妈打来的,无非就是问问我回来情况怎样啊,吃饭没啊,什么时候过去乡下啊之类的。讲到一半有电话进,一看居然是古院长打来的,赶紧切换过去。 电话接过起讲话的却是院长夫人,我们平常都叫她张姨。张姨打电话来让我过去吃饭: “小司啊,听蓝蓝说你刚出差回来,家里又没有人?” 蓝蓝就是古芝蓝的小名。 “这大年初一的,就别自个待着了,上我们家吃饭吧。” “谢谢张姨关心,我还得收拾东西呢,就不去打扰了。改天再去给你们拜年。” “别见外,咱家人多着呢,都不是亲戚,是老古的老同事,有些你也认识。就当过来陪叔叔阿姨吃饭吧。” “可是……” “快过来吧,饭菜已经做好了,凉了可不好。” 张姨虽然语气很和蔼,但也是夹杂着不容拒绝的。 挂了电话我就开始有点头疼,年初一到单位的第一把手家里做客,可是从未做过的事啊!总不能两手空空就过去吧?这一下子叫我带什么礼物去啊! 我正烦恼,又收到条短信,是古芝蓝发来的:我有包茶叶还可以,你待会拿进来。 嗯?就是帮我准备了礼物的意思?我赶紧换身衣服洗把脸就赶过去了。 走上楼梯果然见到门边摆着个高级礼品袋,里面是一大盒精装茶叶,到处都透着“昂贵”二字。不过作为拜会领导的礼品,确实是挺适合的。这牌子的茶叶我略有听闻,品质很好,就是特别贵,这样一盒都能顶我半个月工资了。 当然,这礼物算是古芝蓝借给我的,明天我再折现还她。 张姨见我手里提着礼品,就说小司你也来这套了。我就找个借口说,这是别人送我爸的,我见东西还可以,他又不太爱喝茶,还不如给你们做份薄礼了。 张姨还在说你这孩子真客气,古院长就在饭桌那边招呼我过去。 大圆桌上大概坐了三家人,都是古院长的老同事和他们的家人,其中稍年轻的两个我见过,都是在学术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自然被安排坐在古芝蓝旁边。古芝蓝已经换了身乳白色的毛衣,也许是回了父母家的缘故,在外面的那份凌厉倒是收敛了很多,还显出有一点点乖巧的错觉。 我才走过来,全桌的人都齐刷刷的看着我,张姨说:“这是蓝蓝的同学,司一冉。” “何止同学。”古院长马上接话,“你们知道去年我们院那个解冻项目吧?就是小司负责的!”古院长喝了点酒,显得很高兴。 我区区一个第三负责人,实在不敢居所有的功。不过“方秀计划”的确很有影响力,在座的各位马上就说起来。 “不简单哇,还这么年轻。” “老古,你院里能人多啊,可以啊,也够谦虚。” “你们的项目提名诺贝尔了吧?我觉得希望很大。” “还是蓝蓝有眼光,今年公司的收益不错吧?” 老实说,我极少处于这种位于谈话中心的位置,在座的各位又是老前辈,只好小心翼翼的谨慎应对。 古芝蓝显然见惯这种场面了,然后她给我挨个介绍了桌上的每一个人,我就挨个打过招呼,起身给大家倒茶。 寒暄一轮就开始晚饭了。桌上的饭菜应该是从外面的私房菜馆订的,味道很好,特别对于我这种已经吃了大半年西餐的人来说,更是非常好吃! 饭后我被古院长拉住和几位前辈一块喝酒。都是搞研究的人嘛,也没太多客套的习惯,开两瓶酒就天南海北的聊起来。当然还是三句不离本行,聊得最多的还是学术上的话题。 古院长家里客厅很大,布置得新年气氛十足,客厅中间还摆了一株很大的桃花。我们在这边喝酒聊天,而张姨则和那几位老先生的太太或子女在客厅那头喝茶聊天。 这两拨人中间,就隔着那株缀满装饰的桃花,谈话分神的时候,间或能听到客厅那一边聊的也无非是谁家小孩在哪里工作、恋爱没有结婚没有之类的。 从我这边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古芝蓝坐在桃花旁的沙发上。她的白色毛衣和桃花的花瓣搭配起来还是挺赏心悦目的。有些细节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来到这个家,你就能感觉到,这家的父母有多宠爱他们唯一的女儿,把她养得多细致。 看得出古芝蓝对那边的话题并不感兴趣,我正想着什么,刚好她也看过来,我就没再继续看下去。过了一会儿,古芝蓝起身走到我们这边来,先是拿过杯子敬了各位老先生一杯,然后就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小声问她怎么跑这边来了? 她说那边的话题太无聊。 第38章 作者有话要说:  出去喝了3天酒,回来才发现后半段有些部分还是提纲啊,还没填好啊! 立马写写写…… ☆、你的话也许可以 老教授们喝的是烈酒,酒过好几巡,大家是越喝越高兴。几位前辈纷纷聊起年轻时的往事,那是一个高兴啊。他们一高兴起来,酒也喝得多,还老让我们这些年轻的敬他们。大家渐渐就喝得有点高,那边的家属也见时候不早了,就各自领人回去。 我是最后一个走的客人,临走之前张姨还给了我一个红包,说是一天没嫁就一天都是孩子,就能领红包。发完红包,她还让古芝蓝送我去玄关,而张姨则忙着照顾喝得有点高的古院长去了。 其实像我这种天生的酒篓子,喝这点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除了冒一身汗,连脸都不会红一下。反倒是古芝蓝,因为酒精的关系,皮肤上泛起一层酡色。 她站在玄关看我换鞋:“看不出你还挺能喝。” “遗传的。酒算不上喜欢,平常很少喝。” “别人没发现,否则肯定拉你去挡酒。” “那种场合我应付不来。” “光挡酒?” “那倒没所谓。” 穿好鞋,我又说:“茶叶大概多少钱?我转到你账上。” “那个没所谓,客户送的。” “我在你家吃了饭,拿了红包,总不能还白拿你东西做礼物嘛。” 她想了想:“那先欠着吧。帮我做事时再作为工钱扣除。” 当然,后来帮她做的事,就是帮她挡了好几次酒,这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临出门前我又再看了一下,她穿白色毛衣确实有种平常少见的乖巧。我本想说句赞扬的话,可又怕说不好她反而不高兴,还是算了。简单说过新年快乐,我就回去了。 回到家又发了条报平安的短信过去,这是张姨叮嘱的。 过完了愉快的年初一,新年假期跟往年也没什么两样。我到底还是回乡下耗了两天,亲戚们对我的终身大事的关注就集中爆发了两天。毕竟在整个家族里,就数我爸这一支的学历最高。他们知道我做了个不错的项目,都把我吹上天去了,虽然事实上他们并不太明白到底是个什么项目。 假期很快过去了,然后就恢复正常工作。美国亚利桑那那边的项目还是我在跟进,但不必长驻美国,必要时过去一下就行。 然后就是新的立项,结项,再立项,带实习生……研究员的生活是枯燥而重复的。因为“方秀计划”的成功,加上主持美国那边的新项目,我的职位升得很快:主管一个10人的实验组。时间长了,与资助方打交道也变得熟练起来,至少古芝蓝没再批评过我的报告。 新年假期过去没几天,何荷允和方秀知道我回来了,就邀请我去他们家吃饭。这回是方秀亲自下厨做的饭,可何荷允一直不太放心,老往厨房跑。我在客厅待着也无聊,最后是我俩也跑到厨房去,三个人一块做饭得了。 吃饭时,何荷允给方秀夹块肉,没多久方秀也给她夹条菜。我目光在她们之间扫了两个来回,干脆直接问:“你们是在一起了吧?” 方秀低头扒饭,何荷允倒是笑着大方的说:“嗯!” “年初一那天我在街上就看到你倆了。” “年初一?那你不叫我们?”方秀问。 ——那会儿我忙着挡古芝蓝的视线呢,哪能叫你们啊。 我看了何荷允一眼,若无其事的跟方秀说:“呵呵,你们忙着呢,我可不想不解风情的打扰。” 方秀脸红了,何荷允也若无其事的笑着说:“嘿嘿,被你看到了。” 饭后我偷偷问何荷允:“古芝蓝呢?她知道吗?” 何荷允还是那样摊摊手:“在美国那天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 “她会不高兴的。” “那也没办法啊。”她回头看了正在厨房切水果的方秀一眼,“我也不知道她会这样。” 我知道她所说的“她会这样”,是指她也想不到古芝蓝居然会喜欢她。其实这些事都没什么道理的,喜欢不需要理由,不喜欢也不需要理由。 何荷允早就完全脱离了科学院,自己开了个古籍店。虽说是古籍店,但主要做的是文献研究的生意。而方秀,也早辞退了原本的工作,给她当助手。 我有些不解,方秀有阅读障碍,不能阅读文字,何荷允却偏还要开个古籍店。何荷允跟我解释说,她发现方秀虽然无法阅读普通的文字,可图形能力非常好,一些古老的象形文字她经常有独到的见解。 这一点引起了我的兴趣,在征得她们两人的同意后,我偶尔会给方秀做些容易操作的测试,观察她脑细胞的恢复现状。 有一回,做完简单测试后,方秀私下里问我: “一冉,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我的记忆可能是记忆回路受到破坏引起的,也可能是提取环节受到破坏。你能检查出是哪个原因吗?” 我粗略看过手上的资料,说:“具体的我说不准,但从你偶尔能记起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来看,你的记忆回路还是存在的,只是没能成功提取。” “真的?就是说我有可能恢复记忆?”方秀看了工作中的何荷允一眼。 “只是有这个可能。具体要怎么样,至今没有先例。” “那也不要紧,我只是好奇而已。” 第39章 “怎么?阿允不希望你记起?” 方秀迟疑的点点头:“也许。” 我想,这是她们之间的一点点小分歧:方秀想恢复她的记忆,何荷允却对此不置可否。 可能何荷允觉得,方秀永远不记得比较好,如果想起过去的事,也许她会离她而去。 有时朋友聚会时,方秀偶尔会想事情想得出神,那时何荷允就会过去抱着她骚扰她的思路,嘻嘻哈哈的引到别的地方去。 有的人嫌生活过于平淡,而有的人的生活却总是无法平淡。 一开头我就说过了,发生在何荷允身上的事总是非常土气又狗血——后来,方秀出了车祸。说来很简单,一辆货车差点撞到何荷允,方秀把她拉开,却不小心把自己给撞了。 接到何荷允电话的时候,我正准备吃饭,她说:“方秀可能没救了。” 我当然是丢下筷子就往医院跑,认识那么多年,我从来没听过何荷允这样慌张的语气。 急匆匆赶到医院,何荷允正守在急救室外头,脸色煞白,仿佛随时会倒下的样子。 “进去多久了?”我问她。 “快三个小时了。”她双手捂住脸烦恼的往额头上推。 “我们耐心等,要有信心。” 过了几分钟,走廊上响起又急切又响亮的脚步声,高跟鞋无疑。我知道这是闻讯赶来的古芝蓝,她看着这样的何荷允,默默的流了一脸的泪。 我坐在她们中间,一手拍着何荷允的肩膀,一手把古芝蓝流泪的脸揽到肩上。这样子不知道过了多少小时,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方秀伤得很严重,身上有多处骨折,内脏也有损伤。,但施了六次手术,她还是被救了回来。当然,这是一个耗时整整半年的事情。 至于撞她们的那个司机,古芝蓝亲自去处理了,相信会处理得很漂亮。 其实方秀这个人真的很命大,对不?山难、严重车祸,都要不了她的命,那一定是必有后福。 不过好了之后,她的脑袋侧面就有3厘米见方的地方凹了下去,而且那块地方的头发再也不会长出来了。 后来她自嘲着说,难看死了。何荷允就说,我不介意,你还是那么好看。 什么?你说这来个车祸,方秀的记忆就该恢复了吧?这个故事还未狗血到这个程度,还不至于撞一下就恢复记忆。 不过! 趁着开颅手术的时候,我提取了方秀的一些记忆回路。别担心,不是你们想象的从她脑袋里挖了一块什么东西,而是通过模拟技术提取她记忆元细胞的生物电回路模式,然后再转码模拟到具象的载体上…… 算了,具体的方法你可以去看我最近发的论文,总之,就是成功把她的一小部分记忆拷贝了出来。在程序技术员的帮助下,我们甚至把图像和声音都还原了! 总的来说,一小段方秀视角的视频,只短短10秒,砸进去的钱可不少。这样大的一笔资金,是古芝蓝出的。 我还记得,在方秀的第三次开颅手术前,古芝蓝找到我,说:你能不能把方秀的记忆翻出来? 我说,翻?怎么翻? 她说,开颅手术,你不必隔着头骨研究了。 我大概有点明白她要我做什么了,我能再说一遍科学总是始于妄想吗? 我说,不知道。 她说,钱不是问题,她出。 我说,我真的不知道,全世界没有人试过。 她说,你的话也许可以。 我发现,古芝蓝总是喜欢把钱花在一些“简直不知道成功率有多少”的项目上,特别是在方秀身上。 不过你得承认,她金口一开,然后这个项目就立即实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啊,我明天再来抓虫!后面的情节跳跃得很快,我得重新填充细节! 话说啊,我最近才知道右边那个霸王票是打赏的意思!实在是很感谢各位啊! 还有,我忽然觉得收藏什么的好像多了很多,就很纳闷为何。于是借一点点线索搜索了一下!某君,感谢你的推介啊! ☆、手术之前 我实在想不透,古芝蓝花一大笔钱让我做这事的动机是什么。之前的解冻计划,是出于何荷允的拜托,她才顶下来,为此还差点把整个公司都搭进去了。不过,现在古成的市值早不知翻了多少番,投个复刻记忆的项目而已,就算失败了,也就损失一笔钱而已,风险是低了很多。 风险低自然不可能是做成一件事的理由。我斗胆猜测,那是古芝蓝出于私心,她想知道,如果方秀的记忆恢复了,那又会怎样。 说真的,其实我不太想知道,相信何荷允也是这么想。 ——只要眼前的生活愉快,往事究竟如何,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 只不过,探究往事也是方秀本身的意愿,更何况,古芝蓝说“你的话也许可以”。我不想以“我无法完成任务”来证明她是错的,而且,在此之前我也一直有私下做这方面的研究。 在第三次开颅手术之前,何荷允已经在医院守了两个多月。就像以前那样,守在方秀身边,照顾她的一切。之前我们悄悄克隆了方秀的部分器官,没想到这反而救了她一命。 当然,这种事都是秘密进行的,私下克隆人类器官属于违法行为。何荷允的爸爸们连夜把克隆器官送出来,拜托他们的老朋友秘密手术。为了解释器官的来源,还不得不伪造了两名捐赠者。 第40章 噢!其实方秀这个本身就是法律以外的存在,所以在公立医院待了一个礼拜,她就转到了林叔叔的朋友的私立医院里去了。也幸好在她出事之前,何荷允就想办法给她弄了个假id,否则从公立医院转出来都不容易。 说偏题了,其实在第三次开颅手术之前,方秀就已经醒了,虽然那时她严重嗜睡,每天只有一点点的时间清醒。 古芝蓝找我立项,是手术五天前,就算有之前的研究基础,要在五天里做好准备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事。 似乎不可能的事不代表不可以去做,拉着两个助手陪我三天没有睡觉,好歹是勉强做好了准备。我已跟主刀医生沟通好整个手术过程,预留我们能插手的时间不超过40分钟。 主刀医生对我们的研究也很配合,毕竟这是对多个领域都有影响的内容。不过他千叮万嘱,手术时千万别想着那是我认识的人,否则手一抖,娇嫩的大脑就完了。他这一讲倒把我越讲越紧张,其实我除了担心手抖,还担心自己受不了活生生的大脑,这个心理关口也是不好过的。 说了这么多,结果我还不怕死的在手术前两小时跑去看方秀。 病房里很安静,何荷允开过门,又坐回到床边的椅子上。 “水在那边,渴了自己倒。” “哦。” 我走到床的另一边看方秀的情况。看起来比植物人时还要糟糕,各种生命维持仪连接在她身上,头发都剃掉了,脑袋上罩着监测给养盔。 “她今天有醒过吗?”我问何荷允。 “有,早上醒了一阵子。” “精神还好吗?” “醒那一阵还行。” “我跟陈医生聊过了,这次手术后她就不会这么嗜睡了。” “嗯,他说过。” 过了一会儿,何荷允又说:“不必担心,她刚送进来的时候,我是吓坏了。不过缓过来我就知道,只有跟她一块积极面对可以选择。” “你想事情总是那么清楚。” “才没有。”她带点自嘲的笑了笑,抬眼看下我,转了话题:“又熬夜?这么憔悴。” 她说的肯定是我顶着两个深重的熊猫眼。撑了3个通宵,刚刚才勉强睡了5个小时,能不憔悴吗。 “嗯,有个小项目在赶。”我隐瞒了正在做的事。 “早点回去睡个觉。” 正说着,床上的方秀动了动,似乎是醒了。何荷允连忙起身凑到她跟前,叫她的名字。 方秀看清眼前人的样子,就笑了,说:“阿允。” “早。”何荷允也笑着说。明明都下午了。 “我醒一下就又睡过的了,让我多看看你。” “傻瓜。”何荷允用手背在她脸侧蹭了一下,“你就趁现在多睡一会儿,过几天就不能这么偷懒了。” “今天做手术?我没记错吧?” “嗯,待会。” “阿允,我有点怕。” 何荷允又往前挪了挪,找到她的手握住:“别怕,你会好起来的。” 方秀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怕,手术之后,会不会就突然忘了你。每一次睡过去前我都担心,怕再睁开眼就把你忘了。我已经忘掉以前的所有事了,我不想连你也忘了。” 何荷允还是在笑,笑得让人宽心,她说:“别怕,就算你忘了,我也会一直在你面前出现。如果你还是想不起来……”何荷允看了我一眼,“我就让一冉想办法把你的记忆弄出来。” 这倒把我稍稍吓了一跳,幸好何荷允全部注意力都在方秀身上,否则她一定看到我的眉毛跳了一下。 方秀这才看到我也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很轻微的嗲了何荷允一眼,就跟我打招呼:“hi,一冉,你来了。” 我也跟她打招呼,然后怎么着也得说点安抚的话吧:“你这次的手术主要是颅骨修复,没有太大问题的,修复好之后很快就能活蹦乱跳了。” “嗯,我会努力快点康复的。” …… 随意聊了两句,我还惦记着待会参与手术的事情呢,就告辞退了出来。 手术室就在病房楼上两层,我忽然不想坐电梯,就从后楼梯走了上去。到了手术室的楼层,才推开楼梯间的防火门,就看到古芝蓝自个站在走廊上。抱着臂,背对我这边。 “嗯?”我弄出点声响,她就发现我了。 她只是转了过来,却没有动,我只好主动走到她跟前。然后她就发话了:“准备得怎样?” “还行,设备今天早上调试好了。” “好。”古芝蓝略为侧头花了一秒钟打量我,“多久没睡?” “刚刚睡了。” “多久?” “5小时。”我本想说8小时的,可一紧张,就说了实话。 “之前呢?” 她问的是之前多久没睡,我继续说实话: “三天……” “你确定自己在这样的状态下也不会犯错?” “……不确定。” 古芝蓝保持着很生气的样子,从包里拿出一个只有5ml的小瓶子,塞到我手里:“静脉注射,五分钟起效。” 我接过瓶子,是自带注射口的便携注射瓶,里面装着小半瓶茶色的透明液体。看了下上面的小标签——目前来说最优秀也是最贵的提神品提取剂。古成的专利产品,提神效果非常好,特别适合务必头脑清晰的情况,而且几乎没有任何副作用。在全世界都很受欢迎,只是价格非常昂贵,一般市面上能买到的也只是口服的饮品。能像这样一小瓶提取剂拿出来,估计也只有古芝蓝了。 第41章 这样的剂量注射下去,我能在几小时内保持充沛的精神状态。而它与普通兴奋剂不同,它不会上瘾,也不会带来其他异常副作用。当然咯,事后身体还是会被透支的,需要休息个好几天来恢复。 我知道古芝蓝给我这药的原因,她怕我一不小心出了错,万一引起手术失败,我这辈子都会活在阴影里。 可我还是马上把它还给她了。 “谢谢,但我还是不能用它。” “为什么?” “虽然副作用非常小,但它有可能引起轻微的交感神经兴奋。我怕手抖影响准确度。” 我觉得我的黑眼圈一定很重,所以古芝蓝才一直盯着我的眼袋。然后她说: “随你”,就把小瓶子收了回去。 看起来她准备走了,我又叫住她:“哎!” 哼了这一声又迟疑该不该说,难道我真的要说“我有点紧张”这样没出息的话吗? 古芝蓝不耐烦的两步走回到我跟前,重新拿出那小瓶子在我面前晃了晃,然后把它塞到我外衣的大口袋里。 “东西放你这,用不上也不必还我!”那一刻她的气势实在慑人,“还有,你最好给我专心把本分做好!手术是陈医生的事,别的是我的事,你别多事想些有的没的!” 我想我是愣了很久,才憋出一个“哦”字,那样子一定很蠢。 古芝蓝把手从我口袋里抽出来,走开去摁电梯,等了16秒,电梯来到。 我摸到口袋里的小药瓶握住,忽然大脑就变得很清晰——认真做好本分、做对本分就是全部我该做的。 很幸运的,手术很成功,取样也很成功。那一小瓶提取剂并没有用到,至今还挂在我的台灯旁。 提取了样品,我就一头扎进实验室,进行记忆解码和转译的工作。那一段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方秀刚复苏的那段日子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昨天更新的,结果我睡了一天…… 话说这篇东西一开始只有2w,是打算放在《那些女孩子们的百合故事》里的,结果小心就变6w、8w字,我要表扬下自己~ ps.话说我去看了被偷走的那五年,突然觉得怎么有点类似呢。 pss.后面全是提纲的节奏,我要重新填,又要赶图,所以只能隔日更了。 ☆、她的复刻记忆 解码的工作进行了3个多月。 这三个多月里,我的工作忙了很多,有时往实验室一泡,就不知时日好几天。除开泡实验室的时间,也就多数待办公室里,还是工作。 我发现我还保留了一个习惯:如果听到楼下传来那张扬的跑车引擎声,我总会习惯性的起身开窗,把红金色烟灰缸放到办公桌上,然后去冲咖啡。现在我的柜子里可是有各种当季的咖啡豆,还有茶包、淡奶,非常齐全。 ——当然,专心工作时除外,太专心时我会听不到引擎声。 古芝蓝来到时,总会喝上一杯咖啡或奶茶,然后才开始谈公事。当然咯,更多时候她来院里只是去办别的事,并不是找我。 不过有时她会绕过来,喝上一杯,再去办事,也有时不会。不过来也没所谓,我就自己来一杯。古总裁嘛,还是那么忙,那脚步声总是急急来,匆匆走,一听就能分辨出来。值得一提的是,她似乎烟抽少了,有时甚至连烟灰缸都不用洗。这挺好的,至少我不用受烟熏之苦,对她自己的健康也有好处。 在这段期间,方秀还进行了其他两个相对小一点的手术。身体状况虽然偶有反复,但总的来说都是往康复的方向发展。 几次开颅手术后,她的记忆依旧没有恢复,阅读障碍症也还在。何荷允依旧陪在她身边,事无巨细的照顾她的所有一切。如果下午去探望方秀,偶尔还能听到何荷允给她念书的声音。 与以前不同的是,方秀不再是昏迷不醒的植物人,而是静静的或躺或坐,听那些有阅读障碍的她所不能阅读的,写在纸上的事。 老实说,我去医院的次数不多,很多情况倒是古芝蓝告诉我的。她隔不了几天,就会去医院探病。我不知道她去医院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当然,我希望她主要是关心方秀的状况,或者为别的一些什么事。如果她探病的目的只是何荷允,那她真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程序员刘政是我找来的帮手,其实也是从小一块玩大的朋友,也是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这大块头虽然话少,但也算得上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程序员了。 转码工作进行到最后的时候,我跟他两个都是废寝忘食的对着电脑。毕竟在即将能看到成果的时候,谁还会有闲工夫去休息啊。 从生物电转译成可视的图像可是件很麻烦的事,因为我们必须人工模拟整个提取过程。光是寻找方秀大脑的提取模式,就花了很大的精力。最终的图像出来虽然只有10秒,但能像现在这样,基本保持正常速率、画面清晰,已经是非常难得。 看完成品后,刘政和我面面相觑。 “怎么会这样?”他说。 我像领导一样拍拍他肩膀:“很好啊,竟然有家庭录像的效果。” 刘政没打算跟我开玩笑:“你知道我说什么。” “……你没有自行修补过吧?会不会有出错?” “如果你给我的算法没错的话,我这边就没有出错。我只填充了一些色块里的丢失像素。 第42章 “算法,应该没错吧,我去检查下。” 我又坐到电脑前把基本算法检查了一遍,查不出什么问题。好吧,其实视频也没什么大问题,挺成功的。 刘政在一旁都等得快睡着了,打了个哈欠说:“没什么事我先回去睡了,向古芝蓝汇报的事就交给你啦。” “哦,好。” 趁着收拾东西的时候,刘政又问:“对了,你最近好像和古芝蓝挺熟?” “不熟啊。” “我看她过来时都会跟你聊两句。” “不都是工作上的事。” 我正在检查第二层算法,这家伙还问些有的没的。 “那你知道她有男朋友没?” “啥?” 刘政居然问这种八卦问题?我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工作。 “她现在是单身还是怎样啊?” “你对她还有意思?”这小子在高中的时候追过古芝蓝,当然,马上就被拒绝了。那时我们一伙人还笑话他,说他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去主动碰这种钉子。 “没有啦,我可高攀不起。是我老板。他让我打听下。” “你老板?你说39岁的那个?!”这家伙是脑袋被门夹两回了吧! “你见过的,就是我顶头上司,你找我来帮你忙的时候。不像39岁吧?” 管他什么人,39岁,不就是40岁的中年大叔嘛,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等等,呃,说起来是有点印象,确实看不出已经39岁,好像是接触过,对他印象还不错,貌似一副年轻有为的样子。 不过我懒得搭理他:“不记得。” “那她有常去的地方吗?下班常去的,例如酒吧什么的。” “不知道。” “帮帮忙,上司知道我跟古芝蓝是同学,非要我打听。” “你问别人去。” “哪有别人可问。我的朋友之中,就你跟何荷允跟她有交情。” 什么叫有交情,这话说得。我还真不想跟他讲这个话题,干脆随便编一个:“她公司附近那家酒吧,叫什么名字来着?” “zen?” “好像是。”其实我就随便应一声,她公司附近有什么酒吧我根本不知道。 “哦,好,我跟他说去。那我先走啦。” 老实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古芝蓝下班会去什么地方。不过就算她去酒吧,以她的习惯肯定不会去公司附近的酒吧,所以这样说肯定没错,就让刘政那个上司自个找去吧。 注意力回到检查算法上……确实没错。 拿出电话,时间是晚上的11:52,我有点犹豫是该先找何荷允还是古芝蓝。最后还是先发了条短信给何荷允,很快她就回了四个字:“现在过来”。 工作室里光线很暗,只有显示器的光线突兀的亮着,我靠在椅背上一下子就睡着了。是赶过来的何荷允叫醒我的,看了下时间,约莫过了20分钟。 “方秀呢?”我问。 “睡下了。”她又问,“什么时候抽的样?” “上次开颅手术。” “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做严重侵犯了个人隐私?”何荷允语带微怒。 “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她的过去?” “你知道的……”顿了顿,她又说,“是古芝蓝要的吧?” “其实,我们征求过方秀本人的意见。” “什么时候?”她有点惊讶。 “你在走廊上跟古芝蓝吵了两句的时候……她刚好醒了,我问的她。” “呵……那好。她没跟我说。”何荷允有点泄气的拉过椅子坐下来,“这么晚叫我过来,是看什么?” 何荷允环顾下周围混乱的工作室:“刚转录出来,还没有其他人知道?” 她猜得很正确,我调出那段连方秀自己都不记得的10秒钟记忆,点播放键。 这是一段从方秀的眼睛看到的画面: 在一个美丽的湖前,天空很蓝,远处有覆盖着雪顶的高山,看上去是个高原湖。湖边有一个女生,约莫二十岁的样子,走走停停,似乎在欣赏湖面的风景。画面总是追随着她的身影,在这湖光山色中,她显得特别好看。 只是那个女生,竟酷似何荷允!但她比何荷允白,而且更文气一些。 “哎?等一下。”那女生说着,凑近了一些,似乎在给方秀整理领子或围巾,弄好退后一点笑道,“好了。” 那女生又回过头去看身后的美景:“唉,可惜没带相机来,多漂亮啊,能拍下来就好了。” 方秀的声音在画面外响起,异常清朗: “没带相机也不要紧,我会用心记住。记住这里的景色,也记住你这眉、你这眼、你这笑容。用眼睛认真的看,好好的记在脑中,等有一天科技足够发达了,就可以把这段记忆提取出来……” 任谁都听得出,这段话里浓浓的情意所在。 画面里的女生回过头来看着方秀,我想说,她那发愣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何荷允! 也许那女生还说了些什么,可这段记忆视频到此就终止了。 画面定格在一片模糊的晃动中,不多不少,只有10秒钟。这段潜藏记忆里的那个人真的跟何荷允很像!正是这样,我才偷偷把她叫过来,放给她看。 我得声明一下,从大部分意义来说,我们只是实验一种技术,并不是窥探别人的隐私。再说了,光提取这短短10秒的记忆,费用已高得惊人!开颅手术也不是轻易实施的,就算实施了,也无法准确的找到这个断点,因此,那女生后来说了什么,我至今仍不知道。 第43章 何荷允定睛看着这10秒的视频,又倒回去重复看了好几遍。工作室内灯光昏暗,显示器的光线打在她无甚波澜起伏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她像喃喃自语一般在说:“她真好,可她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出去玩了两天,又回来啦~ ☆、我们都暴躁 “……用眼睛认真的看,好好的记在脑中,等有一天科技足够发达了,就可以把这段记忆提取出来……” 谁能料到,这一句话竟然成真。只是说的人早已遗忘,而听的人也不知在何方。 仅仅凭着一小段视频,无法判断那个女生与方秀的关系。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她对方秀而言是个特别的存在。 我有点后悔给何荷允看了这段记忆。很难想像,她看完后,究竟要怎么面对方秀。方秀什么都忘了,却还是会对相似的脸动心。这是否可以证明,谁会爱上什么人,是在基因里就决定了的? 我花了两天把简报写好,连同视频一起打包发了给古芝蓝。 闲下来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又起身转到医院去。 去到医院,何荷允还是像往常一样,在病房里一边陪方秀,一边对着电脑工作。见我来了,她们也像平常一样跟我聊天,气氛一如既往的融洽。方秀的状态不错,医生说,再过几天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只是我忍不住总是偷偷观察她们,确切来说更多在观察何荷允。说来,好像最不淡定的只是我,何荷允倒是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大概待了30分钟,正好到点进行例行检查,我也就顺便告辞了。何荷允也起身说送一送我,方秀就说,你去吧。趁着医生转身没看到的时候,何荷允还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才跟我一块走出病房。 来探那么多次病,可没见过何荷允有送一送我这个环节。当然,刚好碰上例行检查也是一个原因。果然,才下了楼,她就往露天走廊边的吸烟区走去。她肯定是让我陪她去抽的,所以我也干脆什么都不问,也跟过去了。 虽然我不抽烟,但也知道抽烟的人总爱在抽烟的时候聊聊天。我站在上风口的位置,跟她随便讲点工作生活之类的东西。说起来,自从方秀醒了之后,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这样闲聊的功夫。 聊着聊着,话题无可避免的回到方秀身上。 我说:“要不我跟她说,实验不成功?” “瞒着她?”何荷允吐出的白烟很快就被风卷走。 “视频里那个人真的挺像你的,她看到之后会怎么想?看起来她们感情挺好的。万一她想起更多,要去找这个人……又万一真找到了,可当年的同龄人现在却差了30年……” “那样也成啊……不也是很好的重逢吗?” “我在想象,如果有一天,你们忽然都比我老了30岁,那可不是件愉快的事。” “如果,你失踪了30年,只要发现你还活着,那是比什么都高兴的事。”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她们重逢了,那你呢?” …… 话还没说完,忽然我隐约觉得露天走廊那头有点熟悉的脚步声。循着那铿铿的脚步声望去,果然看到古芝蓝正往这边走来。阳光下的穿堂风吹过走廊,她的袖口衣角在疾步中随风翻滚。 她是看到我们了,才更加快脚步的。她走到我们面前,停下来,目光在我和何荷允之间来回转了两回,最后停留在何荷允脸上。 古芝蓝抬手指着我鼻尖问何荷允:“这个笨蛋发给你看过了?!” “嗯。” 何荷允应得轻巧,古芝蓝狠狠瞪我,我本来还想申辩些什么,也被吓得把话吞了回去。古芝蓝怎么就能这么肯定,我让何荷允看过视频呢?现在静下心来想,也许她只是猜测,而我们又毫不费力就印证了她的猜测而已。 “你现在明白了吧?”古芝蓝的语气还是那样怒气冲冲。 “明白什么?”何荷允的语气还是那样波澜不惊。 “她本人知道吗?” “有关系?” “你!……”古芝蓝又是讲到一半顿住,恶狠狠的转而盯住我。 ——好,好……我明白,我这就回避去。 “呃……抱歉,我得去方便一下……”我编了个最俗的理由,走开到一边去。 结果,那天古芝蓝和何荷允大吵了一架,偶尔那争吵的话语还会穿透住院部的花圃,传到等在另一边的我的耳中。 吵到最后,古芝蓝又是狠狠一跺鞋跟,转身走人。 古芝蓝疾步往停车场走去,而何荷允也与之相反,随即转身走回住院楼。 我见状急急从花圃的另一边跑过来,古芝蓝当我是透明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迎面快步走了过去。我眼尖,好像看到她双眼是红的——又哭了吗? 何荷允一向就那样不惊不乍的,我敢打赌,就算待会回去病房,连方秀都不会察觉她刚跟人吵过架。还是那位气在头上还要去开车的比较让人不放心。 万一她心情不好乱飙车,有什么意外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到这儿,我就赶紧转个方向,也偷偷跟去停车场那边。 古芝蓝的红色跑车是什么马力,轰鸣着就开出去了!我连忙骑上我的小摩托车吃力的追在后面。 理论上,我的摩托车是不可能追上跑车的速度的。但事实上,古芝蓝并没有飙车,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就算上了市内高速路,她还是保持在一个普通的速度。 第44章 其实古芝蓝这么精明能干的人,能有什么事啊,我实在多虑了。而且,像这样开个摩托跟在跑车后面晃也确实比较傻。可那时我就是不放心,觉得不能就这样放她乱跑。反正今天只要她气过了,把车安安全全开回家就好,傻点就傻点吧,不是还有个头盔戴着挡脸嘛。 古芝蓝在市内的高速路晃了一圈,平均时速80码,最后开到近郊海边的盘山路上去了。那里的盘山路并没有区分汽车道跟摩托车道,所有机动车都并到一条路上。山路弯多,又不算宽,还要注意跟着辆顶级跑车,虽然她开得不快,但对我这种不擅驾驶的人来说实在是个苦差。 偏偏这条山路上车还挺多,偶有大车经过,可怜的两轮车们只有被挤到防护栏边上的的份。还好,经过几个急弯,终于走到一段宽阔平直的道路,车也少了。左边山,右边海,倒是个好景色。 可还没来得及欣赏多两样,竟看到古芝蓝的车走得越来越往路边偏去!干嘛呢,对面又没有车来?喂喂,一下子偏到路肩上去了!虽然这一段的路肩很宽,可是再偏就要撞上防护栏了啊!从自己的车速估算,目前车速少说也有90码啊!而这段路的限速是80! 她是怎么了!?我正急急拧大油门追上去,还没追上20米,就听到前方响起了顶级车才有的可怖刹车声。这一声是如此响亮刺耳,眼前那火红的车身重重的挨上右边的防护栏,铿铿的摩擦着。把防护栏撞得歪了一块,车子才停下来。 上天保佑,她的车子性能够好,制动性好,没有失控,只是刮着边就停了下来! 我的摩托车的性能当然没这么好,就算紧急刹车,也一直冲到她前面30米远才停住。 下了车我就往回跑,那头盔晃得我脑袋痛,只好边跑边摘,海风一吹,才发现一头冷汗。 跑到车头前,车门打开了,古芝蓝施施然的从车上下来。 “你没事吧?!”我对着她喊。 她只瞥了我一眼,关上车门,从我身边经过,走到路边的安全地带上。在车钥匙上摁了个摁钮,车尾的警示标志便自动弹出到100米外张开。拿出电话,打电话给她秘书。 我就一直看着她做完这一些列事。很好,她一点事都没有,没有受伤,似乎也没有撞到,只有左边锁骨被安全带勒出一点点红痕。 我定下心来,换回平常的语气继续问她:“怎么了?有没有受伤?” 风从海面吹来,扬起她的头发,也吹干了我额角上的冷汗。 古芝蓝冷冷的开口:“她叫你来的?” “啥?”马上我就反应过来,她是在问是否何荷允让我跟着她,“哦,不是。” 本来我还想说,就是有点担心,反正又顺路……不对不对,怎么可能顺路,平常除了郊游或出城办事,都不会到这边来。这样说太别扭了,还是算了。 她抬手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手臂继续抱在胸前。我偷偷看了下她眼睛,已经不红了,那就是没有哭了? 她斜了我一眼,才说:“你跟着我,不就是怕发生这样的事而已。” 咦?她怎么知道的?所以说,真是永远猜不到聪明人能猜到什么。 按这个思路的话……等等! 我抬头看那被斜斜撞得变形的防护栏、路面刹车痕的轨迹、开阔的路面,红色的跑车刚好撞在最宽阔的应急休息区……噢对,其实这一段景色也不错…… “你是故意的?!”我终于得出这个疑问。 她又瞥我一眼,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这样很危险!”我是有那么一点气急败坏了,心情不好也不能玩这么危险的啊!吓死人了! 她才不理我,只是淡淡的说:“很准确,没有失误。” 刚刚太紧张不觉得,现在我开始感觉到背后的衣服全被汗打湿了,黏黏的有点不舒服。 其实我看得出的,从现场的状态可以得出,她这一撞真的挺安全,否则我也不会看出她是故意的。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 “你就不怕我刹不住追尾或飞出去?刚才的车速是90!” 她还是那样的语气:“你也不会失误。” 我想翻白眼了,她不知道很多失误是一次都不能有的吗?! 下午的阳光洒在细微翻腾的海面上,零星海鸟在蓝天白云间穿行,从半山的公路边眺望过去,实在是入画般的美丽景色。 我走上一步,提着头盔磕上路边的栏杆,发出“嗵”一声闷响。 “古小姐,如果你想看风景,请打电话,我随时奉陪!” 我的语气很不友善,那是我二十几年来头一次凶古芝蓝。还是在她刚跟何荷允大吵一架心情很不好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迟来的更新,和迟来的中秋节快乐。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哇,晚一天还是假期,不要介意哈~ 话说,这篇玩意上了那个什么榜,就有任务要求……貌似我要保持日更才能完成啊?! (完成了字数任务也该到完结了噢!) ☆、慢吞吞 凶了古芝蓝那一句,我马上就后悔了。 这个人可是古芝蓝啊!她甚至都不用讲一个字,保持着原本的看海的姿势,只用眼角扫了我一眼,我就整个怯了下去……! 其实我能理解她的做法,她心里头不高兴,想找点剧烈的方式发泄出来而已。既然她只是有计划的,在自己可控可承担的范围内撞防护栏,我有什么立场凶她? 第45章 “喂,两位。”有辆小卡车路过停了下来,那司机放下车窗喊我们说:“撞了?有没有受伤?要帮忙吗?” 见古芝蓝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好由我走过去解释:“哦,不必了,我们已经报了救援。过一会儿就来……” “这是什么情况?”他探头看了看我们的跑车和摩托车。 我简要的概括下只是小意外。其实,顶级跑车哪有那么脆弱,才不至于撞一下就开不动。就算不报救援,真要开下山估计也没问题。 “……那,边那位小姐没事吧?” “哦,她,稍稍有点吓到了而已,缓一下就没事了。” 见我们没没受伤,也没什么大问题,这位好心的司机才放心走了。真是一个好人呢,还留了个电话号码,说有如果帮忙可以打给他。 送走那位好心的司机,我又走回到古芝蓝旁边。见到我走过来,她又把头别开去光看远处的景色。 这回我把头盔轻轻搁在栏杆上,站定,真不知怎么打破冷场好。刚刚冲起来凶了她一句,现在好了,她就干脆冷着脸一言不发了。 我们站的地方正对着西面,现在都快下午五点了,西斜阳光照过来虽然不至于刺眼,但也不得不把眼睛眯起来一些。还是说点什么吧,至少让她骂一顿也许能消消气? 海风忽而一阵吹得呼呼作响,吹得头发都要散掉。古芝蓝干脆伸手散开盘在脑后的头发,随即那一头半卷的长发随风展开。 这阵风来得快也去得快,才一静下来,她的话语就从耳旁响起: “我不喜欢她了。” 我吓了一跳:“为什么?” 迫不及待的去看古芝蓝的脸,却发现她还是跟刚才那样没有表情。 “她笨!” “咦?她不笨啊。”好吧,我的反应更笨。 “就是笨!” “哦。” 阳光有点晃眼,以至于看不清她的眼神。看不清就不看了吧,反正这里景色这么好,没车经过时又这么安静,花上那么一小段时间静静,又何妨? 海面的风是不会完全停下来的,古芝蓝的头发就随着这风一下一下的轻轻飘动,连同那薄薄的,质地轻软的衬衣的领子。 如果一直这样被风吹着,她会冷的吧? “我们回去吧?”我提议,“刚才有叫人来接你吗?” “没有。” “保险呢?” “一个小时之后才到。” 我看了看表,距离她打电话时才过了半小时。 “要不我们先下山吧,时候不早了,否则天色暗了我们还留在山上可不太好。”其实这保险也不是非现场报不可,这里车少人少,待晚了可不安全。 古芝蓝把被风吹拂的发丝压在耳边,转过身来说:“我车撞了,载我回去。” “你的车还能开吧?” “安全锁锁死了。” 昂贵的车还有这种麻烦的安全锁?撞一下就锁死了不科学啊。刚才就不应该拒绝那位好心人的帮助——如果我早知道有这种过分敏感的安全锁。 “可我的是摩托车。”言下之意是我们还可以打别的救援电话。 “又没有坏。”显然古芝蓝觉得没必要。 “可你没有头盔呀。” 她看向30米外依旧被扔在路边的摩托车。 好吧,我明白她什么意思:“储物箱里也没有头盔呀。就我一个人用,怎么会多备一个头盔。” 古芝蓝就是有本事一个字不说,一个眼神就逼得我心虚。 “真的!好,好……法例是建议携带备用头盔,但我偷懒没有备……” 她又瞪我。——好,好,我知道了,可我们不能不戴头盔驾驶,我这就去找一个来。 我走到路边开始拦车。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经过六七辆停下来询问情况的汽车,本来我想向他们求助就的。可是,看看身后那名贵的跑车,还有脸蛋身材都很可以的车主……算了,太招摇,还是不要随便上陌生人的车为好。 最后终于给我拦到一辆摩托车。 “请问有没有多余的头盔?能不能卖我一个?” “有是有……” …… 磨几句嘴皮子,终于以一个稍高的价格买了个头盔。 “走吧。”古芝蓝抱着我的头盔已经站在摩托车旁。 “你的外套、包呢?”我问她。 “都在办公室。”看来她出来得很急呢,都秋天了,穿这么单薄就跑出来。 “冷不?” “不冷。” 稍稍犹豫,我把外套脱下给她:“待会就冷了,风大。” 估计古芝蓝真有点冷了,没嫌弃什么就穿上了。 我又问:“你的车怎么办?” “晚点会有人来弄走它。” 发动起车子,古芝蓝坐上来,双手抓我稳腰侧的衣服,就沿原路下山去了。 回去的时候不用追赶跑车,又多载了个人,自然不用开那么快,倒是轻松很多。太阳在我们左侧,一点一点往下落,光线也一点一点变柔和。不着急,还有一个小时,这些光线才会全部落入地平线下。在夜幕降临之前,也许还会有幸看到大片火红的云彩,那是永远美不胜收的景色。 开着开着,觉得腰上的衣服紧了紧,回头看了看古芝蓝,她好像说了句什么,隔着头盔听不见。然后,她又往我头盔上敲了敲,我只好靠边停下来。 第46章 “怎么了?” 这下终于听清她说什么了: “干嘛停下来了?” “听你说话嘛,什么事?” 古芝蓝好像有点不耐烦:“你怎么开这么慢?” 慢?我回头看看表盘的记录。 “60不算慢吧?” “这里限70,你开到80都没问题。” “下山车多,安全点好。” 说这话时,又一辆摩托车从我们旁边飞驰而过,一眨眼已经消失在拐弯处。 古芝蓝一副“你看别人”的表情。 “他那辆是公路车!”而我这是小型民用车。解释一下还是很必要的。 “这样慢吞吞不会有女生喜……” 这次竟然跑过一辆gp!刮过的呼啸声简直令耳朵有瞬间失聪! “你说什么?”待又静下来,我大声问她。 “没什么,开车吧。” “不会有女生什么?” “开车!” “哦。” 既然她不说,我也懒得考究。既然她嫌慢,那我就开快一点点好了,65码。 回到市区时,天还没完全暗下来。我问她,要叫人来接吗? 她手下把我衣服勒紧了一点:“你说呢?” 我说?我怎么知道啊!你看,古芝蓝有时就是这样,提出的问题永远那么难解答——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根据我的理解,应该是不用了吧,又继续往前开,看来是猜对了。其实那时我不太清楚她具体住哪儿,在她的指点下,才终于把她送到家楼下。 她下车径直往大门走去,身上还穿着我的外套。走了两步,她又转过身,一手扯着外套说:“洗了还你。” “哦,好。” 她顿了顿,右脚踏上一级台阶准备转身。 忽然想起些什么:“古芝蓝。”我极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真的,你别喜欢她了。” “我没说清楚?”她冷冷反问我。 “那就好。”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一阵轻松,甚至咧开嘴笑起来。古芝蓝生气太可怕了,只要她不喜欢何荷允了,那生气的事一定少很多。 这事之后,古芝蓝就再没有到医院去过。而再过一个多礼拜,经过半年治疗的方秀终于康复得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而就在出院的前两天,何荷允亲自跟她说了,已成功提取了10秒的记忆。我不清楚何荷允是怎么跟她说的,但何荷允让我第二天把视频带过去,由我来展示给方秀看。 我去到时,方秀正靠在病床上,跟何荷允在聊天,精神不错。 “虽然只有短短10秒,希望对你的记忆提取障碍症有帮助。”放映前我这样跟她说。 在她面前张开便携屏,设置录音笔,准备就绪。看得出方秀有点紧张,下意识的捉住身边何荷允的手,而何荷允也轻轻握住她。 不过10秒而已,很快就播放完了。 方秀看着自己的记忆,一脸茫然。 “她是谁?”我问了最直接的一个问题。 有点出于意料的,方秀只是茫然想了想,又摇摇头:“不知道。” “这场景有印象吗?想起些什么吗?” “没印象,不记得。” 可就算她这样说,我想她内心一定认为,这是她很珍贵的回忆。否则她不会把空着的那只手放上桌面,放到离便携屏幕这么近的地方。 随后,她只是定定的看着何荷允,眼神里说不出的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飘忽的更新时间~ 昨天陪朋友去吃喝玩乐买海鲜,懒了一天~ 话说其实我写东西很慢…… ps.感谢扔雷扔火炮的诸位喔~! ☆、微妙的难题 方秀出院那天,我也去帮忙了。她住的时间比较长,相对东西也多点。不过再多,也就我和何荷允两个人就能拎完。 回到家,上楼,开门,放下行李,何荷允笑得温和:“欢迎回来。” 方秀也笑着应道:“嗯,我回来了。” 然后才是跟在后面的我进门。总觉得,在这场景中,我有点多余啊 ,对,就是那个发光发热的电灯泡。本想放下行李就找个借口走了,倒是何荷允又招呼我赶紧进屋。 打开冰箱,里面塞满各种新鲜的食物、食材、饮料,显然为了迎接方秀的回来,何荷允特意收拾了一番。 挑一罐果汁,坐在沙发上喝。 何荷允带方秀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让她充分体会回家的感觉。 这多好啊,当你受了伤,或者经历了什么,最终会有个人把你带回一个称之为“家”的地方。家里有着你所熟悉的、喜欢的、依赖的东西。 方秀进了浴室洗澡换衣服,何荷允从冰箱里拿出罐啤酒,也坐在沙发上喝起来。 “叫个外卖吧。”她抽出屏幕点开外卖网。 “不做饭吗?冰箱这么满。”总觉得回家的第一顿应该是亲手做的。 “不想动,反正饿了,先叫外卖吧。” “我来吧。”我把她的屏幕拍了下去,“很快就好。” 她们的冰箱半成品很多,半个小时就能出一桌丰盛的,真不明白何荷允为什么还懒得做。 好歹我也算是个客人对不对?何荷允总不能放着个客人去做饭,自己游手好闲,所以没多久她也进来厨房帮忙。到方秀洗好澡出来,饭也快做好了。 “好香!”她站在厨房门口说。 第47章 因为手术的关系,她的头发全剃掉了,现在只长出短短的一截。就算是这样,也不会难看,顺眼的五官倒使她显得很清秀。为看她,何荷允不小心烫到了手。 不过倒不严重,她只甩甩手在耳垂上捏了一下,就过去对方秀说:“你好好歇着,很快就开饭了。” “我来帮忙……” “你还没完全复原,好好歇着。” “阿允……” 我受不了她们两个,干脆插嘴:“你都收拾桌子去,我来弄剩下的!” 很家常的一顿饭。 吃完,我就回去忙我的论文去了。虽然已经成功从人脑提取了记忆,但为了研究的完整性和可重复性,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 日子仿佛又步入正轨,大家各自忙各自的。偶尔的闲暇,何荷允和方秀老是叫我出去玩。吃饭、喝茶、咖啡、看电影、郊游、泡温泉……你说,这些事情二人世界多好啊,为啥非要捎上一个电灯泡呢? 可她们盛情邀请,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如此一来,我倒多了很多与她们相处的时间。 她们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让我羡慕,可总有些时候——也许只是我先入为主的错觉——我觉得她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和之前有点不同。具体怎么不同我说不上来。就像,多了层薄薄的隔阂,各怀了点心事。特别是那些,她们趁着对方不发觉,默默注视着对方的时候。 也许是出于学术的好奇,或者纯粹出于个人的好奇,我总是时不时试探方秀的记忆有否恢复的迹象。可每次的答案都是不记得,甚至有多次她表示,她对找回这些记忆的意愿并不强烈。 我多次就这些问题咨询过心理专家刘羽新。他和我同样认为记忆是永久存储的。至于无法提取,他说,一般是两种情况:一是器质上的损伤,阻断了提取;二是心理上的封闭,潜意识的切断了提取。而这两种情况,同样不好解决。 “如果是后者,”他说,“虽然也有一些办法可以尝试突破。可如果她的日常生活没有受到影响,那就根本没必要翻出来。毕竟,平均有高达80%的长时记忆,终生都不会再提取。” 我觉得也有道理,而且那本身就是她们之间的事,我倒是有点多管闲事了。 不过再然后,这种平静生活还是被打破了。 那是在我的论文快完成的时候,我正忙着整理实验素材。我们那儿的普通实验室,为了“透明科研”,都是向走廊的那面安装了宽阔的玻璃墙。 而正是这样的玻璃墙,在很巧合的机会下,被路过的古院长看到了那段视频。 当时何荷允和程序员刘政也在实验室里帮忙,古院长敲门进来,一脸惊讶,他问:这是什么。 我说,我们转录的记忆图像。 古院长让我把视频再倒回去让他看看。 反复看了两次,他惊讶的说,视频里那个人,好像是何荷允的妈妈! 简直是电视剧的桥段!属于何荷允的故事总是这样。 “你见过她?!”何荷允惊愕的问。我们都以为,何荷允是从孤儿院领养的。 “小允是从孤儿院领养的。”古院长说,“不过当年你妈妈亲自来找过领养人——可能是确认下收养的人对你好不好。但也就一次而已,就那会儿见过一次,和这人很像——说起来你跟她也挺像的。你爸爸们没跟你说?” “没有……那她为什么……”何荷允顿了顿,“不要我?” “这点我也不清楚,问问你爸爸们,也许他们会知道。” 古院长走后,何荷允也无心工作了。相比生母为什么不要她这个遥远的问题,我想她先得处理一个更迫切的问题:方秀曾经喜欢的那个人,和她很像,而且可能是她妈妈! 这个问题,定会像一颗危险的种子,在她心中生长发芽,分裂着她的方秀的感情: “——她喜欢的,是我,还是另一个人?” “——她眼里看到的,是我,还是通过我看的却是别人?” “——我不是她,我只是替代品吗?” 何荷允什么都没隐瞒方秀,连这个也跟她说了。 我问何荷允,方秀有什么反应。她说,方秀只说,忘记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可她也问我:你会想找到生母相认吗?”何荷允说,“我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才好。” 人世的许多问题不像数学题,没有清晰的思路、严谨的推理步骤可言。我想即使聪明如何荷允,一时半会也解不开这些微妙的难题。 “那你是怎么想的?”我问何荷允。 “不知道。我想找,又不想找。如果找到,方秀一定会跟她碰面的,万一她真是那个人……我想她们相见,又……怕她们相见。” 什么都不怕的何荷允终于也有害怕的东西了。 未知与无法掌握,是人类恐惧的根源。 再厉害再无畏的人也会有恐惧的时候,其实这也不错,那说明心中有了很珍惜的东西。 那段时间,何荷允老是到我办公室来,皱着眉抽烟,把我的办公室熏得全是烟味。 古芝蓝说她笨,好像还真有点道理,遇上感情`事,遇上方秀的事,似乎她就变笨了,完全没了在其他事情上成竹在胸的样子。 “我看过她的手机。”何荷允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她把那段视频放在手机里了。短短到现在已经播放了300多次……” 第48章 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我忍不住问她:“你到底打算怎样,你和方秀的事情?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深深吸了一口烟:“如果我有一支很喜欢的铅笔,但有一天不小心丢了。然后又买了一支一模一样的。那其实,我喜欢的是究竟是原本那支铅笔,还是新的替代品?” 突然,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那风风火火疾步走进来的,正是古芝蓝。我至今仍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在那个时刻突然闯进来,而且还听到了我们刚才的对话。 她大步走到窗边,猛的打开窗户,外面的新鲜空气冲进来驱淡了一室浓重的烟味。她靠着窗边,恶狠狠的对何荷允说:“我只问你,现在用的是哪支铅笔?” 过了两秒钟,何荷允就突然丢下烟头跑了出去! 她跑去跟方秀说:我们去找她! 后来何荷允跟我说,就像“啪”的一下,忽然就想通了。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们去找就好了。 找何荷允的亲生妈妈,找方秀记忆中的人。 找到后是什么样的状况?方秀怎样才能处理这种时代的错位? 那些问题,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行动才会找到答案! 然后,何荷允和方秀就从我们面前消失了。 临走前,她还委托我把这事跟她两位爸爸交代。何叔叔和林叔叔好像去了什么原生部落考察,听说这次考察时间比较长,没那么快回来。 因着何荷允委托,我还写了一封详细的电子邮件,发给他们。 等邮件发出去我才想起,她去找人,怎么就不向她两位爸爸打听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真是狗血得不能直视的进展~~ 今天又是凌晨档更新~ ☆、那些答案 后来我想,以一般思路来说,想找人,当然是先从当年的知情人士入手问询。 如果未果,就翻查收养档案寻找线索。 当然,如果还是未果,以何荷允的能力,花点时间,黑进某些系统,翻阅公民档案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她们居然得离开这个城市去寻找?是木头脑袋了,没想到这些最直接的办法吗? 何荷允当然不可能会木头脑袋,所以,我觉得她一定是故意的。 古芝蓝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木?这年代找个人,还用得着自己满世界跑?” “也对哦……” “你就是笨,她们显然就是找个借口去旅行。” 聪明人的思路总是很容易达到同样的高度,我总是比她们慢一拍。 是的,何荷允一定是故意的,故意与方秀离开这里去旅行,为的是寻找她们的答案。 你说什么的答案?我说不清,大概就是那些不确定的、疑惑的事情的答案。人在迷惑的时候停在原地毫无帮助,倒不如走出去、行动起来,让更多的经历来揭示答案。 科学院的生活又慢慢回归日常的步调,我带领的团队已发展到两个实验室,共16人的规模。人一多,就更不能马虎,作为领头的更需要做好榜样,对不?只是偶尔他们也会怪我光顾着实验室,下班后都不跟他们去玩。 凭借着人体解冻的研究,我们的项目组还真的获得了诺贝尔奖。颁奖典礼的时候,第一负责人林叔叔还在非洲的某个部落里,第二负责人何荷允不知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只能由我负责去领奖。 古院长当然非常高兴,他说我们院第一次获得诺贝尔奖,真是长脸了!为了这个颁奖典礼,他还特意吩咐古芝蓝一定要把我打扮得体。结果古芝蓝竟然找了三个人来!一个负责头发,一个负责脸,一个负责衣服……是把我打扮得挺不错,但差点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 这样打扮最直接的好处是,回到日常生活时,几乎没有人能认出我来,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颁奖典礼在瑞典的斯德哥尔摩音乐厅举行,一百多年来都没有变过。 诺贝尔奖最多能由三人联合分享,所以他们把我的名字也加了上去。可我觉得,这个奖至少应该属于10个人的——而我,只是代表大家去领个奖。 站在那蓝色的地毯上,我心里很紧张。古芝蓝坐在观众席上,穿着黑色的裙子,缁红色的披肩。当时看着她我就想,其实这个代表领奖应该交给她才更好,因为她那样打扮起来实在是很好看。 晚上在市政大厅举行晚宴,规模倒是非常可观,我还没见过那么多人同时吃西餐,况且现场还有十几个电视台在直播!在这阵势下,我依旧紧张,好在古芝蓝就坐在旁边,偷偷提醒该注意的细节。当然啰,她比较辛苦,这边得提醒我,那边还得提醒古院长。 噢,对了,那丰富的食物也非常好吃哦。听古芝蓝说,今年的晚宴复刻纪念,像90周年时那样,用四道不同颜色的菜代表不同的领域:绿色的汤代表物理学,红色的鱼和沙司冷盘代表化学,黄色的主菜代表生理学与医学,蓝色的甜点则代表文学。 老实说,听说了这寓意后,对着那盘代表我们的黄色主菜,我会稍稍想起实验室里的东西,以至于影响了胃口。 晚宴接近尾声的时候,诺贝尔奖得住们都要上台表示感谢,大概就3分钟的内容。 为此我特意让古芝蓝帮我准备了个草稿,背下来。不过最后,我临时又加了一句上去:“……这项研究成果,不止属于我们三人,而是共同属于十个人的。这十个人里,包括了项目组的其余五位学者,他们的名字是……。还有以自身顽强生命力从沉睡中康复的方小姐,以及倾尽全力保障研究进行的出资人古芝蓝小姐。谢谢你们,这是我们共同收获的果实。” 第49章 晚宴之后是舞会,到了舞会环节,我才终于轻松点:本来就不怎么会跳舞,在旁边喝点东西偶尔谈谈话就可以了。 趁着闲暇时,古芝蓝凑过来说:“你刚才那三分钟演讲,实在背书背得很无趣!就连特意加上去的一段小幽默,也被你讲得就跟学术报告似的。” 也许她怕说得太重我不高兴,又加了一句:“就最后那句还成,挺讨人喜欢。” 其实我觉得她说得很对,我的演讲技巧确实太不行,所以我一点都没有不高兴。而且,她在讲那番话的时候,我忍不住一再看她耳垂上那串微光闪烁的耳环。也许是灯光的关系,我觉得它们灿若星辰。 倒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那耳坠跟那天我脖子上的项链链坠是同款的。 当然咯,拿个奖也就热闹那么一阵子,接下还是该干嘛干嘛去。 基于阿尔科那边的合作项目,以及古成公司投资的其他一些项目,我基本上就是一半属于科学院,一半变成了古成的员工。因此古芝蓝就名正言顺的把我拉去帮她在应酬时挡酒。 其实挡酒的次数也不多,就应付某些难缠的客户时而已。那些家伙居然想把她灌醉占便宜,真是败类!对于我这种体质的人来说,就算把他们全部喝倒,我自己还是清醒的。而古芝蓝酒量可不怎么,到底她以前都是怎么过来的,真是叫人担心。 记得有一次,有个客户实在过分,当时我把酒杯往桌上一挫,直接骂了他一通拉着古芝蓝就走。那时候古芝蓝已经喝得有点多了,谁知在走廊上,她说,才骂两句不够狠。 我问:“那怎么才够狠?” 她就笑得神秘的说:“你把摩托车开到侧门等着,我一出来就马上跑!要快!” 我见她是有点醉了,不同意。当然,在她面前其实没有我不同意的份,就算她有点醉也没有。 于是她折返回去,我开着车等她。 五分钟后她就出来了,跳上摩托车后座就喊开车。 我边给她扣上头盔,边问她折回去是干嘛。 她居然嘿嘿笑着说:“你别管,总之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还想问些什么,她就一个劲敲着我头盔喊快开车,还一副和平常很不一样的顽劣的样子。 我只好赶紧把车开了出去,尔后又在街道上饶了一大圈她才满意。 把她送回家时,她也酒醒很多了,我说:“对不起,把这桩生意搞砸了,还损失了一大笔订金。” “算了。”古芝蓝说,“这样低级的人合作也没意思。” “再有这种客户你就别跟他们做生意了。损失的,我在其他项目加把劲,帮你赚回来。” 也许商场上的东西我太不懂,她听了居然说我傻。不过她又接着说:我知道的。 总之知道就好。 那次之后,她就几乎没怎么叫我去挡酒了。听谷成业务部的人说,随着古成的发展,现在是越来越有挑客的资本了。 过了好一段时间,那时何荷允委托我给她两位爸爸发的邮件终于有回信。回复的邮件说:她们估计找不到她了,因为何荷允的亲生妈妈已经过世了。 我有点惊讶,问什么时候的事。又再好一段时间,他们才回说:都很多年了。 我把这消息告诉何荷允。她也是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回信说:她早已经知道了,她们找的是那个人的故事,以及她们自己的故事。 果然,和猜测的一样! 而且这封邮件还附了照片,是她俩在一个漂亮的海港拍的。照片里的两人有着略为相似的笑容,背后的天色非常好,不远处是一个帆船的码头,各色的船帆色彩斑斓。 我想,她们要找的答案恐怕已经找到了。 在飞机场的咖啡厅,看了何荷允发来的这封邮件,我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坐在对面的古芝蓝问我,同时抿掉一口咖啡。 “是不是聪明人的幸福会来得容易些?” “为什么这样问?” “聪明人想得通透,能少走弯路啊。” “那我聪明吗?”她问。 “聪明!”答案是肯定的。 她放下杯子站起来,微微一笑,只说:“到点了。”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笑起来很好看,因为我那时愣住了,以前的古芝蓝是从来不会这样纯粹的对我笑的。 ——嗯,其实她送完客户登机还“顺道”送我也很难得。 她的笑还没淡去,机场的广播就第二次催促登机了。 “有什么回来再说。”她也催促我。 然后我就飞到了莫斯科,在圣彼得堡大学与来自世界各地的专家集合。整备两天,就来到这个西伯利亚坑洞群,进入到164号洞穴,进行生物采样。 这任务是我自己申请的,因为这里发现了新的极端环境物种,另一方面,我也想偶尔离开固有的实验室,到外面走走。 所以像现在这样塌方被困,我也只能认命。 因为起了飓风而暂时独自留在洞里,不过是突然发生轻微的地震,上面的泥土就纷纷塌下来,只剩下这个孤独的空间,留存在地底3000米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司博士终于到坑里去了~ 这两天跟朋友去喝酒,就迟了更新……莫怪~ 话说,本文得到大家的赞扬作者君很得瑟~~但也不能因此就随意拖长文章。要保持结构的完整~ 第50章 so 预告:如无意外下两章完结(至少正文完结)~~~如有意外……也差不多是这长度~~ ps.一直默默潜水的,可以考虑出来冒个泡噢! ☆、独处地底空间 跟你说喔,地底深处有着丰富的声音,它们和地面上的声音完截然不同,深邃而低沉。像地球的血液流动的声音,也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吟。 不过,我可不能研究这些声音了。在恐惧面前,我无法静下心来研究什么。 一开始,为了节约空气,我试过把除照明以外的所有机器都关了,立即,那些地底深处的声音就变得如此清晰,又遥远又清晰。 可这种只熬过了十五分钟,我已无法忍受!那些陌生的声音,深深反衬出我所熟悉的世界已是如此的寂静,如此遥远。由此席卷而来的孤独感无穷无尽,直把人逼得无法忍受! 因此,哪怕机器的转动会增加二氧化碳的含量,从而减少我的存活时间,我也迫不及待的把电脑重新打开!依靠机器转动时发出的嗡嗡声,掩盖那些陌生的声响。 幸好坑洞里电力充足,剩余的电能至少能还能供应一个月,对于剩余的氧气量来说,简直富余得不像话。 本来坑洞里的二氧化碳浓度就偏高,自从通风设备被压坏了,这里就变成一个密封的大罐子。不是没想过通过电解等方式获得氧气,可那些附带的产物很可能会让我死得更快。 算了,照这里的空间估算,只要我老老实实的待着,至少还能有六七天的时间。 坑洞里电力、食物、食用水,都有。最最可怕的,只是那噬人的孤独! 寂静的时间过得特别慢,除开睡觉和进食的时候,唯有靠着不断回忆过去的事情,写下那些阳光下的经历,才得以度过这漫长的每一小时、每一分钟。 从电脑显示的时间来看,我在这里已经待了五天了,救援依旧没有来,任何信号都发不出去。而周围的土层,似乎也没有松动的意思。 尽管已经尽量减少代谢活动,可经到了这时候,二氧化碳的浓度恐怕早已达到5%。 再过一会儿,可能就打不动字了,我还得留点力气挪到床那边躺下。我可不想自己最后的姿态是歪在椅子上,那该有多累啊。 所剩下时间已经不多,洞穴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因为缺氧,我不断打着哈欠,呼吸变得短促。脑袋很痛,昏昏沉沉的,思维变得迟缓,甚至出现了轻微的幻觉和幻听。 拿过手机,相册是默认联网的,与世隔绝的坑洞里无法联网。翻遍整个手机,本地只有一张照片,还是那时候通过邮箱发送过来的,一时顺手保存到本地的,古芝蓝大学毕业时拍的合照。 照片里,我和她之间至少隔了20公分。她穿着学士服,端着有点公式化的笑容,优雅强势的气场已现端倪。我站在她旁边,背着手,头发即使特意梳理过还是乱糟糟的,笑得很呆。不过,好歹是唯一的合照,对不? 噢,不对,我真的神志不清了,在美国亚利桑那的时候有拍过一张大合照,在瑞典斯德哥尔摩也拍过好几张,音乐厅的、市政大厅的都有。不过那些都在服务器上,恐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好困,我沉沉挪到床上躺好,手机捏在手中。闭上眼,耳中便响起重重的幻听,那些声音都从回忆的缝隙里蹦出来,熟悉又遥远: 从稚嫩到成熟的声音,一层一层,重重叠叠。 ……“我的新裙子漂亮吗?咦——你的裙子怎么像布袋似的……” ……“问题:真话国的人永远只说真话,假话国的人永远只说假话……” ……“总之不准!我是班长,你们别想捣乱!” ……“尊敬的领导、老师、同学们,今天我代表全体六年级毕业生……” ……“你俩在干嘛?” ……“你在这个学校,我爸有说过。” ……“今天我毕业,过来拍个照。” ……“司一冉,这只是个针对现有样本的研究罢了。” ……“你,不觉得微醺的感觉最棒?” ……“早……” ……“你也这样对你女友?” ……“你为什么喜欢女人?” ……“你的话也许可以。” ……“你就是笨!” ……“我聪明吗?” …… 嘿嘿,我幻听到的,居然是你的声音,视野里朦朦胧胧看到的,居然是你的笑。 如果可以,真想坐在你身边,给你泡上一杯咖啡。你要抽烟也可以,真的,我好像没那么讨厌烟味了。然后看着你的眉眼,告诉你,我居然还能想起你从小到大的所有模样。 死亡临近了,不会超过36小时。死了之后,我是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我做无数生物实验,杀生如此多,恐怕是要下地狱的了。不要说“科学从事者无鬼神之说”这种煞风景的话了吧,人生不过是一场旅程,行将结束之时,有个对下一段旅程的期盼,总能冲淡低落的情绪。 说起来,好几年前,何荷允去过西西里矿洞,在那儿地底深处,有紫红色的剧毒海洋。后来听她说,传说那里就是地狱之门。待会我会去到那里吗?西伯利亚离西西里岛可远呢…… 我躺在床上,呼吸变得很艰难,头痛欲裂。周围似乎有点震动,也许是又一波余震吧。还隐隐听到规律的“嘀嘀”声,奇怪啊,那是什么声音?是实验室里的哪个仪器坏了? 第51章 我好像又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了,那音调真像古芝蓝的声音,可是,又那么急切,就不像她了…… 算了,我累了,落入无边的黑暗沉沉睡去也好。 当我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却是一片白色。单调的白色被简单的几何形状切割开几块,如同拼接的布面。 搞不清楚在哪儿,转动目光,落入视线的是一个悬挂着的点滴袋,那管子延伸的终点估计就是我的手。动动左手,果然,手背上有点痛,是插着针。 这样躺着什么都看不到。我自行动了动脚趾头和手指头,都有知觉,胸腹、背部,虽然不适,但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于是我尝试移动右手,没问题,只是有点乏力。摸索到床边有按钮,没错,这是我熟悉的病床结构,只要摁下那个长方形的按钮,上半床就能慢慢升起变成坐靠状态。 随着床的升起,我就能看到屋顶以外的东西了:我所身处的,大概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也许还是医疗帐……我还没打量完这个房间呢,就有一声女孩子尖叫几乎刺穿我耳膜,把我吓了一大跳。 随即面前出现了一名外国女生,金色的头发,穿着医疗制服。那声尖叫恐怕就她发出来的,多半是被我突然动起来吓到了。嗯,我吓她一次,她吓我一次,也合理。 她用带有俄语口音的英语问我情况,我也一一作答。虽然没戴眼镜看不清,但也能看出这个女生看起来年龄不大,估计还是在校实习生。 没多久又进来一个医生,医生用俄语问她干嘛让我坐起来。我就直接接过话说,是我自己坐起来的,没事。 医生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也没要求我马上躺回去,只是过来做了基础的检查,问了点情况,又交代那个金发女生给我喂点水,就又出去了。 见医生这个表现,估计我的身体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喝水这种事情可以暂且放放,我倒是有很多问题急着问。第一个问题,当然问这是哪里。 ——很明显,我没死,被什么人救了出来。 她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外面就传来些声响。 “砰!”,帐篷门被掀开,随即整个帐内灌入一股冷风,冻得人脖子一缩。 冷风里站着个人,因为没有戴眼镜,我这近视眼看得模模糊糊的。 虽然模糊,但我认得那个人是古芝蓝,那轮廓我都认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更新得比较快了吧~(虽然字数少一点点) 想不到一下子那么多人冒泡了,作者君很感动~~! ps.关于氧气的消耗速度我计算过,应该差不离吧。如果发现有bug,请告诉我~ ☆、还活着真好 古芝蓝站在原地没有动,外面的冷风嗖嗖的灌进来。她只穿了件黑色毛衣,连挡风的外套都没有,不冷吗? 正在倒水的金发女生忍不住提醒她:“把门关上可以吗?这里有病人。” 可能古芝蓝这才发现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她转身把门关上。慢条斯理的走到床边,坐下。就在这么近的距离,触手可及。 为了能更清楚的看到她的脸,我离开靠背整个坐起来。这一动,左脚传来一阵痛,以至于不自觉皱了皱眉。 “你还好吧?怎么又乱动。”金发女生把杯子放在床头桌,过来用俄语问道。她知道我听得懂俄语,就改说俄语了。 古芝蓝瞥了那女生一眼,目光又移了回来,嘴唇轻微的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她一个字都没说。 停顿两秒钟,我看到她搁在床单上的手指动了动,继而身子往前一倾,扑到我身上,张开的双臂擦过腰际,便紧紧箍住我。 “你不准死!” 她的声音闷在我颈窝里,她的脸被风吹得很冷,说话时暖暖的水汽一下子结成水,惹得皮肤上潮潮的。 这是古芝蓝吗?一向聪明强势的古芝蓝,怎么也有这种说奇怪话的时候? 我只好把手放到她背上,说:“我又没死。” 她没有应声,只是把双手又收紧一些,把我勒得有点呼吸不畅。 一直站在旁边的金发女生有点吃惊,回过神来,居然微笑着向我点下头,就关上门退了出去。门开关之间,又一阵冷风灌进来,外面风雪可不小。 帐里就剩下我和古芝蓝,她的身体有点冷,怎么能穿这么少呢。我把另外一只手也放到她背上圈住她:“你看,还活着嘛。” 这一动,手背上的针头被扯松掉了下来,不过这种小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古芝蓝顿了顿,松开手,但我没有松。 是有多久没和别人拥抱过了?差点在独自地底死去的经历,似乎让人更渴望另一个人体温。请让这个拥抱再深一点,再久一点,让那稍嫌冰冷的身体,一点一点变暖。 古芝蓝也没有说不乐意,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任我圈着。 “还活着真好。”沉默了很久,我才说出这一句话。 “嗯……” 古芝蓝抬起身推开我一些,双眼直直看着我的眼睛,看得我莫名心虚。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要好好休息。”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然后,她就发现被扯掉了的针头。手背的静脉原本扎着针,扯掉了针头血就沿着针孔流出来一些,看着还怪吓人的。 “这也叫没什么?!”说着她就要去叫医生。 第52章 我连忙拉住她,说:“没事,我自己扎回去就行。你帮我去那边拿点棉签和酒精过来。” 她将信将疑的把桌上的常备药物端了过来:“还是去叫医生吧?都流血了。” “真的不用,已经开始凝血了。” 不就打个静脉点滴,最基础的操作而已,再简单不过了。 等我把针头漂亮的固定好,又用棉球把手背上的血擦干净,古芝蓝皱着的眉头才松开。 “你小心点,别又扯掉!”她说。 “好,好,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在哪?” “还在西伯利亚无人区,过两天天气好点,回到城市再给你仔细检查。” 原来我们还在坑洞附近。 “对了,你怎么会过来了?” 她又瞪我:“我怎么会过来?!我还不来,再晚一点挖你出来,你就交代在里面了!” 她挖的?她眼睛怎么这么红? 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古芝蓝抹了把脸起身去开门,来人却让我大大惊讶。 “何荷允?方秀?” “嘿,好久不见。”何荷允笑着给我打招呼。 “hi,一冉,感觉还好吗?”方秀也大方的说道,同时接下何荷允脱下的笨重外套,挂到衣帽架上。然后她脱大衣,何荷允帮她接下,也挂到衣帽架上。大半年不见,她和何荷允举手投足间似乎越来越有默契了。 我偷偷去瞧古芝蓝,她脸上淡淡的,对此倒没表现出什么,只是转身把床头桌上的水杯拿去加了点温水递给我。 ——希望她不会为此不开心就好。 正好我渴得紧,接过杯子一口喝掉半杯,问何荷允:“你们怎么也来了?” 她回得很轻描淡写:“来挖你啊。” 后来我才知道,古芝蓝收到事故消息的第二天,就飞到西伯利亚来了,并且在她的通知下,何荷允和方秀也随后赶到。 当时由于飓风肆虐,搜救队根本无法行动。她们顶着飓风强行把车开到附近来,了解了情况后,自己另行组建搜救队找我。她们这种极度危险的举动,被原本搜救队的队长多次发出严重警告。 可你知道的,一个是古芝蓝,一个是何荷允,根本不可能听他的。 然而到她们真的行动时,那队长却又毫不吝啬的借出很多设备。 听这里的工作人员说,为了克服恶劣的条件、争取时间,她们放弃常用的掘进机,改用直径仅为90cm的小型钻头。不停的钻了100多小时,才终于找到我所在的坑洞。 90cm的小型钻头,也就是说,那条长达3000多米的坑道,根本不足一米宽!而巩固土壁的方法,用了一种叫“光凝”的技术,老实说,这个我不懂,不过你可以去参阅何荷允发表的相应文章。相关技术已经收录在国际搜救蓝皮书里。 何荷允正是爬进这条不足一米宽的坑道里,把我从地底3000米深处重新带回地面来。她们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休克了。不得不说这是我命不该绝,恐怕再晚一点点,她们就只能把我的遗体送去阿尔科冷冻中心冻起来了。 有朋友如此,实在是我人生最大的幸运。 纵然这样,实在很难想象,竟然只用100多小时就能挖到地下3000米!何荷允说,全靠古芝蓝及时调来的那台性能数一数二的掘进机,当然咯,还有那几个顶级钻头。 可是,有个搜救队的挪威人聊天时说起,他看过那台掘进机的参数,就算配上顶级钻头,在那样的土层里,也不可能挖这么快,实在是神奇。 我问古芝蓝这是什么原因。古芝蓝就说,挖了150米之后,她们悄悄改装成核能驱动。 “何荷允找了个研究量子系统的教授——就那天跟你一起领奖那老头——旁敲侧击的问,想办法把掘进机改成了核能驱动。我则负责去搞材料。” 她说得轻巧,其实这是非常不简单的事! “跟你一起领奖那老头”……她居然这样形容本年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 不过,眼前我有更担心的:“核能!这可是违反国际公约,被发现很严重的!” “我不管。”古芝蓝仿佛毫不介意,“只要能更快,有什么不可以?再说,反正在那么深的地底,谁会知道。” “土壤放射值一测就清楚了,这种事不能开玩笑……” 她又瞪我:“我有开玩笑?!” “……”好,好……没有开玩笑。 “你人生的第一个错误,就是参加这个什么鬼计划!” …… 后来,她们未经允许私自使用核能这件事,还是掩盖不住的。 国际公约对擅用核能的处罚非常严苛。虽然她们这次是在极端情况下擅用,而且救了不少人命。但国际舆论总是偏向赏罚分明,即使古院长和古芝蓝他们积极斡旋,依然是折腾了不少时间才平息下来。 为此,古成公司的市值蒸发了将近40%。我很内疚,古芝蓝却说我笨。她说,在蒸发40%之前,这场功过争论早已让古成的市值升了40%,所以根本没损失。 升值40%再蒸发40%,怎么可能没损失?她以为我不懂商业,但这点计算我还是懂的,这一升一降,至少损失16%。 当然,她是顾及我心情才这样说的,我想我不应该戳穿她。如何荷允所说,朋友不言谢,这些情义我将永远铭记在心里。 噢,忘了说,挖穿坑洞的时候,不巧一块石头砸到我腿上,骨折了。所以在骨头重新长好之前,我都行动不便。 第53章 西伯利亚西北部无人区的天气依然恶劣,余震时有发生,搜救队仍旧在坑洞内寻找生还者。设备与数据也同时在搜索抢救中。 而与我一同被救出来的生还者还有四位,后来又陆续救出几人,也都安排在附近临时救治。 所以整个营区里大家都非常忙,没什么人有空理我这个没有性命之忧的伤员。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意外,不是因为折了腿,大概我永远猜不到,原来古芝蓝可以这样细心体贴。也许聪明人本来就做什么事都会特别出色,连照顾人也不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居然还没完喔~~还有下一章~ (修改个bug) 话说,我得司博士也挺厉害啊,人家好歹是个诺贝尔获奖者。 然后我顺便在想,要不要也画个插图什么的~ ☆、一直好好看着 在那个单调的医疗帐篷里,我待了整整一个礼拜。整个礼拜,天气依然非常不明朗,救援和坑洞重建的工作都在密锣紧鼓的进行。这次勘察聚集了好几个国家的学者,事故一出,这些国家也都先后派出救援,营地里就像个国际聚会。 待在帐篷里百无聊赖,想找其他同样在养伤的生还者聊聊打发时间。却听说他们精神不太好,不方便探视。无聊的时间闲得发毛,我每天最期盼的,就是她们收工来探望我的时候。 我就折了个腿,除了行动不便也没什么,大家都出去忙的时候,我就显得无事可做。我想叫古芝蓝分配点工作给我,可她不同意,说是要我好好休息就成。 倒是何荷允丟了一大堆数据给我,让我帮忙做数据修复和整理。这正合我胃口,不过古芝蓝和何荷允为此小小的吵了一下。这事还是方秀告诉我的。 风没那么大的时候,我会拄着拐杖跑到室外去走走。放眼过去周围一片素色,帐篷里面也是一片素色,本来这是我挺喜欢的色调,不知为何却渐渐看得发慌。 晚上古芝蓝过来时候,我跟她说:明天你可以穿件红色的衣服来吗? 她问为什么。 我本来想说个好听点的理由,可到头来还是实话实说:满眼的白色看得叫人沮丧。 没想到她马上就出去了。过一会儿又回来了,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红色的毛衣,鲜艳热情的颜色。 其实我顶喜欢看她穿毛衣的样子,那温暖柔软的衣服紧紧裹着她的身体,忠实的勾勒出她的每一道起伏——似分毫毕现,却又含而不露。 “这怎样?”她问。 “真好看。” 鲜艳的颜色映在她面颊上,在这一片寡淡的环境里,显得那么鲜活。我悄悄看了她足足一个晚上,直到何荷允和方秀也来了,似乎仍无法停止。 过了那一个礼拜,天气终于稳定了。何荷允和方秀仍留在当地协助救援,古芝蓝则负责带我回国。 我们在莫斯科又逗留了四天,再次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测,才坐上回国的飞机。 古芝蓝把我扶到飞机上坐好,把安全带的搭扣递给我,我都还没接过来,她又改变了主意,起身帮我扣。 其实这点小事我完全可以自理的,受伤的又不是手。 可是这样也很好啊,扣安全带时她离我很近,能清晰的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甚至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现在我对她身上香味已经很熟了,闭上眼睛都能把她和旁人区分开来。 她的耳朵就在我面前,我突然想起什么,小声说:“你对我比我前女友还好。” “嗒”,安全带扣上的声音,却伴随一声小小的惊呼,古芝蓝触电般弹开来。 “怎么了?”我赶紧问。 “夹到手!”她捂着手指痛得眉毛拧到一起。 “我看看!”扯过她的手掌摊开来,白皙的指腹上被夹出鲜红的小点,就像血马上要滴出来。十指痛归心,我试过,这样一点点肉被夹到这可是很痛的。 “好了好了,很快就不痛了……”一边言语上安慰,一边给她揉揉手指,再轻吹几下。小时候摔伤撞伤了,妈妈都会这样做。 等她痛过了,这回到我帮她扣上安全带。 飞机马上就起飞了,我托着下巴想:嘻,原来古芝蓝也有笨拙的时候。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为此我有了一个很长的假期。又不能到处跑,只好待在家里,看看书,看看电影,顺便把那时在地底写的东西整理下——也就是你看到的这一篇了。 重新整理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突发奇想统计了下词频,发现在最原始的文本里,“古芝蓝”居然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弥留之际,提到最多的那个人,我想我有充分的论据证明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她漂亮、聪明、强势,永远那么耀眼出色,只有极幸运的时候,你才能偷偷一窥她孩子气或笨拙的一面。 可这个出色的女人很忙,古成的业务足以吞没她大部分的时间。所以她只是偶尔在我面前出现一下,有时是喝个半小时的下午茶,有时是开个网络会议,谈谈工作。 有天晚上将近11点时,电话响了,是古芝蓝: “你在哪?” “家啊。” “开门!” 拄着拐杖去开门,便见到古芝蓝捏着电话正站在门外,一身酒气。 “怎么了?”我问她。 “应酬完,头晕,借个地方洗个澡休息一下。” 第54章 我侧身把她让进来,边关门边问她:“你不会是开车过来吧?” 她白我一眼:“走路。” “这多危险,怎么……” 她坐到沙发上打断我的话:“我又没醉,只是头晕。”说着她往周围看了看,“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嗯……”地方是小了点,幸好最近都闲着,有好好打扫卫生,不至于太丢脸。 “我想洗个澡。” 于是我马上去给她放水,准备替换的衣服,等我弄好出来,她都差点在沙发上睡着了。 “浴室在哪?” “在卧室里。” 我这住这幢又叫单身宿舍,房间格局都是为一个人住设置的,卧室、工作室、浴室、阳台全都连到一块,即使卧室和客厅间也只是用一条帘子隔开。 经过卧室时,古芝蓝说了一句:“工作狂。” 确实,我卧室里除了一张床,其余都是书桌、电脑和书架,就跟办公室似的。 不过浴室倒是全屋最舒服最休闲的地方,希望她能满意。 她开始洗澡,我就回到电脑前继续做点事。这一做事,就差点忘了时间,等我回过神时,古芝蓝已经洗完澡出来了,就坐在床边擦头发,身上穿着我的运动服,显得有点宽松。 “什么时候洗完的?” “好一会儿了,头发都快干了。” “抱歉,我没注意到。” “没事。” 就她坐在那里,微微侧头,头发从一侧垂到胸前,尾端裹在吸水毛巾里。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有显示屏和台灯的灯光照亮半个房间。古芝蓝正好在那明暗交界的地方,完全不见平日的强势与戒备,柔和的,穿着我衣服,坐在我的床上。 回头看了看桌上的时钟,已经12点多了,台灯下还挂着她给我的那个小药瓶,反射点光线。 我转过身问她:“要不今晚在这里睡了?” 她想了想,说:“也好。” “那……”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我一跳,看看来电还是个国际电话。我只好跟古芝蓝说声抱歉,拿着电话去客厅接了。 电话是心理专家刘羽新打来的,这家伙之前也在西伯利亚参加救援,现在还在莫斯科做相关的跟踪工作。他八成是把有时差这件事忘了。 “我说小司,反正你也没那么早睡嘛。我刚刚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你被困的坑洞群周围,存在低频次声波,初步怀疑是地震引起的。” “那又怎样?人耳又听不到,也没有引起足以致命的脏器共振。” “不过,长期处于这个波段的次声波的影响下,会影响人的感知和情绪。虽然听不到,但它们确实会让人感到焦虑、沮丧。” “困在那样一个与世隔绝狭小的空间里,确实挺绝望的。” “你们在这种次声波的包围下,在地底幽闭了6天。与你一起获救的其他4人都显示出比较严重的精神损伤,只有你好像并无太大影响呢。” “啊?我怕那些声音,所以开了机器掩盖。” “其他人也有开机器,有的甚至开了音乐,但都没有你的情况好。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那6天到底是怎么过的?” 回想起那些在地底绵绵不断的恐惧和绝望——我实在不愿再想起。 “在洞里我一直在回忆啊,回忆以前的生活,除了睡觉,一分钟都没有停过。” …… 讲完这通电话回到卧室时,古芝蓝已经睡着了,扯了一角被子搭在肚皮上。 把她双腿往床上挪一挪摆正了,再把被子盖好。我想她是不知道我就这样足足看了她20分钟,才关上灯跑去客厅睡沙发的。 在沙发上我翻来覆去到下半夜才睡着,醒来时古芝蓝已经走了。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看,她居然拿我手机偷拍了我睡觉的照片!然后还要在我脸的位置上手写了几个字:衣服借我。 后来她又来过几次,都是应酬完一身酒气的来借个地方洗澡休息。我总是偷偷看她,有好几次我真想上前拥住她。可每逢这时多说两句,她就总是一副挺凶的样子,然后我又不敢了。 在我的腿好得七七八八时的一个傍晚,古芝蓝又来了我家,还拿了一本书给我。 “我爸出自传了。”她说,“送你一本。” 我接过书:“喔,谢谢。古院长的书,我明天就拜读。” 算起来,古院长也快到退休的年龄了。但凡人生辉煌的人,到了一定阶段都会出本回忆录或者自传。身为全国最顶尖科学院的院长,出自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古芝蓝熟门熟路的自个倒了杯水,喝了两口又问我:“你觉得,我以后的成就能比得上我爸吗?” “当然可以。”几乎是不假思索,“你这么出色,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商界和学术界都大有名气,大家都相信你会有更大的作为。” 她当仁不让的笑了,这份近乎狂妄的自信在她身上是最适合的:“谢谢。那么,等老了,我也是要出传记的。” “嗯。” 她突然低头摆弄我摆在桌面上的那盆小花:“我……看过你被困时写的东西。” 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那里可是写着我对她的想法啊!原本嘛,那是写在工作电脑上的东西,有别人看过也很正常。可我一直以为古芝蓝是没有看的,如今她不但看了,还直接说了出来,这……就有点尴尬了。 第55章 “哦,你看过。”我说。 “写得还不错。”她抬头说,“以后我的传记就交给你写吧。” “嗯?!” “所以……你要一直好好看着,清清楚楚的记下来。” 我当然清清楚楚的记得,我至今仍记得她讲这句话时的神情,嘴角微微带着笑,脸上浮起不易察觉的绯红,双眼流光旖旎。 “好!”这是我的回答。 我想我是明白她的意思的,她让我好好看着她,一直在她身边看着,事无巨细,直到她徐徐老矣。 她看到我已经换了细细的拐杖,又问:“你的腿快好了?” “嗯,差不多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我需要你。” 你知道吗?很多聪明人说话是爱拐弯的,特别是像古芝蓝这种,总不喜欢直接把话说出来。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我当然知道,她的所有重点,都只是在后半句而已。 我忽然胆大包天,丢了拐杖,跑过去吻她!把她圈在椅子里,由轻到重,亲吻她!我想了解她,了解她的一切,了解她的嘴唇、气息、肌肤,了解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未来所有! 吻到停下来时,她的职业装已经乱了,我的掌心覆在她腰部的皮肤上,拇指能轻轻抚到那微微凸起的肋骨边缘。 “你竟敢偷袭我!”她说这话时,双手紧紧扯着我的衣领,不让我远离。 她的双唇红润,嘴角含笑,勾起好看的弧度。我顺势凑过去轻含着那嘴角低声说:“我错了。” “你就是笨……” 说着古芝蓝站起身来与我贴近,那么近,那么软,无分彼此。 夕阳渐红,室内暖暖一片,我想,我一直在找的家的感觉,原来就在眼前这个叫古芝蓝的人的嘴角上。 (正文)end ........... 番外或插图(咦,真的会画吗?)稍后看心情放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正文完结啦,谢谢观看~ 大家看了有心情的话请给点意见~ 估计一完结在外面就会有下载的,不过咧……也可以回晋江来跟我说两句。 照旧写一下写作感想什么的。 一开始这个故事只有2w字,是讲何荷允和方秀的故事。 后来变成了6w,变成司一冉讲何荷允和方秀的故事。 再后来就是现在这样,变成她们4个人的故事。 为了想象中的完整结构,我觉得这个故事就该这个长度,不要一扩再扩了。 关于番外咧,应该还有的。有可能是补充剧情,也有可能是我抽风想练笔(例如以不同的角度写同样的事情什么的)。 也许有的朋友知道,我写番外经常有写很长的习惯……哎呀,都是未知数啦 (ps.到底要怎么贴图……) 番外或新文再见~ 番外·等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番外,先来个小甜点。 作者君国庆假期在做part time,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实在木有时间写番外啊~! 我始终觉得,番外不应该这么短,所以……还没想好,先来个短的吧~ ps.我真觉得第一人称不好写,所以这次回归电影视角~ 夕阳余晖,室内光线已经昏暗下来,却没有人去开灯。细细的拐杖被丢到地板上,沐浴在夕阳橘黄的光线里。 沿着杖头的方向再往屋里看去一两米,是穿着家居拖鞋的女人,顶着一头永远乱翘的短发,即使在家,也是一本正经的穿着运动款家居服。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此刻她怀里正拥着一个身材好得恰到好处的女人。质地上乘的职业装,发尾微卷的长发盘起到脑后,露出优雅的后颈。 她们谁都没有讲话,沉醉的接吻就是她们所有的语言。 我们无从推测这个吻已经持续了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如你想像的那般深糯。 短发的女人上身微微向前,一手拥在对方腰后,一手在那细腰间摩纱,似在不经意间,就把那白衬衣的下摆从裙腰里挑了出来。 她的手在轻重间竟拿捏得如此准确,使得白衬衣下的肌肤都微微颤抖,不可抑制的,生出些别样的渴望。 近点的沙发好,还是远点的卧室好呢? “唔……唔、唔……!”怀里的人推推她肩膀动了动,长发在扭动下散了下来,披在背后。 “唔?”她还是没有松口。 双手又用了用力,才好不容易发上力把她推开一点点:“司一冉,我说等一下!” “哦。” “你又哦什么哦!” “你嘴唇好红,真好看。” 看到司一冉笑,古芝蓝脸又腾地烧得更红。 “这样亲法不红……才怪!” 手掌就在胸衣往下一点点的地方,传递着焯焯的热度,轻缓的来回移动,间或也会碰到胸衣的边缘——古芝蓝居然有点紧张!古芝蓝甚至在怀疑,司一冉是不是在数她的心跳,看她的心,究竟能跳多快! “嗯。”呆板的家伙只应了一个字。 “你又嗯什么嗯……” 最后一个“嗯”字显然变了音,因为司一冉又低头在她下巴旁啄了一下……两下……三下。第三下,挪了一下位置,落在脖子侧面。 “天黑了,我去开灯?” 说话的气流喷在脖子上痒痒的,古芝蓝不禁缩了缩:“为什么要开灯?” 第56章 “嗯?“ 平常很少笑的司一冉又笑了。每次看到这呆子笑,古芝蓝就有种想法被看穿的错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久到古芝蓝自己都不记得了,似乎是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这样。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并不想和这个人有太多接触。 这种被看穿感觉不算太好,但也不坏——想被理解时自然是好的,而像现在这种时候,则只会让脸红得不像话。 古芝蓝脸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见过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对了,古芝蓝刚才说“为什么要开灯”,所以司一冉的吻就加重了那么45%,并沿着脖子往锁骨蔓延。 最后一点阳光从阳台那边慢慢的滑走,拖鞋跟踢踏两下,室内的感应夜灯就亮了。 她说等一下,一下大概是多久呢? “你紧张吗?”埋首在颈项间的人问。 “怎么可能!”虽然明明莫名的紧张得要死,但若承认了就太丢脸了。 “可我好紧张呢。” 古芝蓝抬手抓住那总是乱蓬蓬的短发,心想,这家伙会紧张?!再大的场面她都永远一副木讷的样子,谁有见过司博士紧张? 噢,想起来了,做那些大脑手术前她确实会表现出一丁点极难察觉的紧张,难以察觉到几乎无人发现。 “为什么紧张?”古芝蓝问着,同时低头去寻那贴在她脖子侧面的嘴唇。她怕她再往下移,再往下的话,她有点怕。 “因为我居然能亲吻你。” 司一冉顺从的回到嘴唇上来亲吻,手指却攀上古芝蓝的衣领,沿着敞开的领口边缘往下滑,经过本来就没扣上的第一、第二个纽门,再落在第三个纽扣上。 只需要那么一挑,就能解开,可她就是不解。 指腹抵着胸前的肌肤,叫人心痒。 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无法拒绝她要干什么,不想要求她干什么……古芝蓝处在一种既主动又被动,既期待又害怕的矛盾状态里。这么多年来,她的头脑从来没这么混乱过。 倒是电话铃声不解风情的大响起来。 古芝蓝不悦的往司一冉肩膀打了一下:“你电话!” “不如不要听?” “随你。” 说着说着,电话超时自己挂断了。但不够两秒,对方又再打了过来,这次司一冉仔细辨认了一下,说:“好像是你的电话响。” 她俩的电话铃声是一样的,都是默认的机械声响,两个都是懒得花时间在电话上的人。 古芝蓝依然是不悦的推开司一冉,从包里翻出手机,果然是她的。电话是公司里打来的,她理了理乱掉的衣摆,接电话的声音瞬间变回公事化的语气。 司一冉这才觉得那骨折未愈的腿有点痛,一跳一跳的挪到椅子上坐下,静静的看背对着她讲电话的古芝蓝。 等电话讲完,古芝蓝看到倒在地上的拐杖,略微有点皱眉:“脚还痛?” “一点点。” “叫你乱跑!” “还好的。” 被一直看着,古芝蓝忽然有点手不知往哪摆好,看到手里拿着的手机,又说:“公司的电话,有个客户要过来,我得马上回去。” “哦。” 古芝蓝把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然后去拿外套。司一冉随即起身,帮她把小西装外套撑好。她瞥了她一眼,接受她的帮助转身把外套穿上,拉出头发,整理。 等收拾停当,司一冉问:“我送你?” “不用。”说罢还看了眼司一冉受伤的腿。 那就送到门口。 “那我走啦。” “路上注意安全,车开慢点。” “知道了。” 开红色跑车的人会开得慢?那真是不怎么可能的。 古芝蓝想了想,又往回凑上前,飞快的在司一冉嘴角蹭了一口,又飞快的关上门,进电梯,下楼。 那一天晚上一直加班到凌晨两点,可大家都说古小姐好像心情特别好,脸不再板得叫人生畏,无形中也减少了加班的压迫感。 总裁秘书莎莉也颇为纳闷的观察了一阵,解释说,古小姐今天给人感觉特别有亲和力,可能和衣着有关。你看,她今天衬衣的下摆是散在外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