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找我复仇的仙门少主篡位后》 第1章 《被找我复仇的仙门少主篡位后》作者:黑水吃鱼【完结+番外】 文案 原名:《岑楼临渊》 昔日炼器界那个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大魔头岑语迟重生了,正准备继续回老巢呼风唤雨,却发现自己灵力全失,一手创建的十丈府也易了主。 新府主叫凌渊,成天戴着个面具,从不以真容示人。 明明回家了,却被迫卧薪尝胆当起了烧火工的岑语迟:抢了别人的位置,当然没脸见人了! 老老实实烧火炼器?不存在的! 岑语迟烧山烧地烧自己,不亦乐乎,并成功地一路把火烧到了凌渊头上。 而火烧眉毛的凌渊,随手一掐便熄灭了岑语迟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火。 岑语迟:……隐忍。 然而,从此以后,每次岑语迟刚生起来的火,下一秒就会被灭掉,这让他的炼器生涯饱受质疑。 为了不被十丈府赶出去,他不得不捡起上辈子的绝学,烧出了传说中的不灭火。 岑语迟(得意):没脸见人的家伙,有种你再灭一次啊! 凌渊:……既然是你生的火,自然要你负责灭。 男人原本清冷的眼神越来越露骨,岑语迟很快便发觉不对,此灭火非彼灭火。 我丢,快溜!!! 表面清矜高冷实则疯批痴情攻x表面无恶不作实则坚韧善良受 ————————————————————— 凌渊追到一座仙山脚下:前面就是仙羽峰了,我劝你停下。 岑语迟:你是比我还大的魔头,仙门要抓也是先抓你! 最后,岑语迟看着这个在仙门横行无忌的家伙,第一次开始怀疑人生。 溜不掉,根本溜不掉!!! ————————————————————— 仙侠与武侠齐飞,一切设定均为作者胡诌。 攻受双马甲,没掉马之前互不知对方真实身份。 1v1,不是所有的情感都叫爱情。 火,从来不只是毁灭。 生命只有一次,请大家珍爱生命。 ————————————————————— 内容标签: 强强仙侠修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岑语迟,凌渊 ┃ 配角:南浔柳,尹云络,慕临川,尹霄阳,王简,孟姽漪,陆林枫,冷霜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魔头重生后发现全教已被仙门收编 立意: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第1章 重生 “最近这山上闹鬼你们听说了没?” 山间草木丛深,清冷寂静,一行三人从林间小路走过,皆做猎户打扮。 “听说了!是个吊死鬼!”稍年长的汉子说道。 刚刚发问的青年男子闻言略有疑惑,“我怎么听说是个饿死鬼?不是吃人吗?” 走在最后的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样貌颇为清秀,却是缩头缩脑,很是惧怕的样子。他听到身前二人的话,更是吓得步子也迈不开了,颤声道:“爹啊,舅舅,我们还是回去吧……” 显然那个年长些的汉子便是这男孩的父亲,他一听这话马上厉声喝道:“怕就自己滚回去!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我看你第一个变成饿死鬼!” …… 一个死人,重生之后应该去做些什么?如果有人在岑语迟生前问他这个问题,他一定会觉得此人有病且送他投胎。所以此刻他只能暂时吊在树上,艰难地动用自己多年未曾使用的大脑去想:这是什么情况?我现在要去干啥? 而至于他为什么要以这个姿势思考?岑语迟一个冷笑,当然是因为自己一睁眼就吊在这个鬼地方了! 一晃神就是好几天,直到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岑语迟才回过神,还来不及摆出个漂亮姿势,整个人便“嘭”地一声拍在了地上。他强忍着不适,好不容易扒开挡在身前的树枝爬了出来,没成想那几个猎户看见他便疯一般地逃跑了,只剩下一头早就断了气的鹿。 岑语迟当下做出了一个决定:吃它。 就地找了几根结实的树枝支起一个架子,下面用石头垒成一个圆形,中间放上柴火,用猎户遗落的匕首割了一大块鹿肉放在上面。这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岑语迟拍拍身上的灰尘,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而后一翻手掌…… 再一翻…… 再再一翻…… 再再再一翻! 一股细细的黑烟从他的食指尖上“噗”地飘了出来。 “……” 您这是放屁呢? 岑语迟早就察觉到这个身体修为不高,但没想到一个简单的掌心火都使不出,真是气得岑语迟想替他自断经脉! 废了一番力气终于吃饱喝足,岑语迟找了处平坦的地方躺了一会,开始思考自己是如何重生的。 首先,这肯定不是自己原来的身体。岑语迟起身转了一圈,这是个二十几岁年轻人的身体,四肢修长,腰身纤细,整个人轻飘飘的,却又很有力量。头发透着些仿佛营养不良的浅棕色,用一条发带束起,一身黑色劲装倒很是干练,典型的侠士打扮。 这么个大好青年,总不能是在这上吊,自己路过看着不错就借尸还了个魂吧。 想到这岑语迟顿觉手心发烫,他抬起双手放在眼前。这是一双纤长的手,十指削尖,指节分明,指甲修理得十分干净整洁,唯独左手掌心有一个灼伤的痕迹。 第2章 岑语迟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玉佩,顿时猜出了个大概。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倒霉孩子,好巧不巧启动了玉辇。仙器护主,强行夺舍,将自己寄于辇中的神识换进了这个身体,并撑着一丝残留的灵力带他落到了这个地方。玉辇灵力耗尽变成了个不起眼的玉石疙瘩,而这位小仙友的魂魄应当早已被不灭火吞噬,消散天地间了。 探好这些之后,岑语迟开始检查身上的东西。只见自己右手带着一个金属护腕,左手却是空空如也。身上看似轻飘飘,却藏满了暗器,这和自己倒是有些相像。肩上斜挎一条皮制细带,岑语迟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是一个储物囊,微微一探,嘴角便勾了起来。 此人原是位梁上君子。 这刚好方便了岑语迟,他生前是个炼器师,就喜欢鼓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小贼身上带的种种工具也许能派上些用场。而且这类人一般行事低调隐秘,轻易不会惹上麻烦。岑语迟又往腰上一摸,从衣摆下拽出一个小钱袋。这钱袋上打了空间法印,看似不大,岑语迟颠了一颠……赚大了!早知道兄弟这么有钱,还费劲烤什么鹿啊! 玉辇虽在阳光下可以充能,但岑语迟还是把它随手往储物袋里一扔。现在他还没摸清状况,最好不要轻易暴露玉辇。下山往东走去,提着一口内劲疾行,倒也没费多少力气。 此处是一闹市,酒楼茶馆,路边小摊,应有尽有。岑语迟感觉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浓厚的生活气息了,看到什么都想吃一口。 就这样逛了小半天,岑语迟也累了,他抱着包小点心正要找家店坐下喝口茶,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围了一圈人似乎更为喧哗。岑语迟一时好奇,说什么也得去看看。 他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挤进人群,一抬头,只见前方是个临时搭建的戏台,此时正在唱着什么剧目,明显开始已经有一阵了,四周围着的人都十分投入,想必定是十分好看。岑语迟最喜欢看热闹了,他找了个好位置坐稳,也吃着点心看了起来。 只见戏台上站了许多穿着各式道袍的修士,分门别派各自站成一堆吱吱呀呀地唱着什么。 虽然台上的戏服与真正的道服相差甚远,但是凭借一些特点岑语迟还是认出了几个,几乎都是自己以前结过仇的。岑语迟隐约听到了戏词里有什么类似大逆不道、罪恶滔天的字眼,好像是在骂一个仙门败类,还骂的极为难听。 不多一会,只听轰隆一声,台上人面色皆是一变,望向同一个地方,有人惊呼:“那厮来了!”这时一直悬挂在两侧的帘子动了起来,向中间合拢,将台上挡得严严实实。 岑语迟知道,这是正主要出场了。 片刻之后,帘子被缓缓拉开。 只见帘后是一男子,身着红袍,披头散发,脸抹得煞白,还横着两道狰狞的刀疤。面目可憎,举止癫狂,走路一瘸一拐,此时正负手站在戏台中央,不怀好意地狞笑着。 岑语迟一口点心差点把自己噎死,他难以置信地说了句:“这什么鬼东西?” 不仅像鬼,还是一个大婚当天被人抢亲、毁容、打断腿、最后抛尸的厉鬼!还是被勒死的! 就当岑语迟被丑到嘴角抽搐,手中点心也突然没了味道的时候,旁边一位好心人语气愤慨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便是欺师灭祖残害同门,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最后被仙门正派合力诛杀的魔头,玉血阎罗岑语迟!” 岑语迟顿时崩溃了。 欺师灭祖残害同门我认,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我也认,可是老子不长这样! 听旁人所议论可知自己也就死了十年而已,怎么在江湖上就混成这副形象了,没熟人出来说句公道话吗?而且这什么阎罗的称号,时隔多年再次耳闻也依然是土得可以。 岑语迟又用余光看了一眼台上的人。可怕,可恨,不堪入目!若是当初让他知道上有这么号人物,必诛之! 台上戏唱的热闹,台下看客也聊得热火朝天。 “这岑语迟说来也怪可怜的,当初枯叶毒女柳傲发狂,大开杀戒,岑家也受到牵连全家惨死,只有这个幼子躲在荆棘丛中逃过一劫,虽保住了性命,却留下了脸上的这些疤痕,毁了容貌。”说这话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语毕,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十分惋惜。 人群中马上就传来不赞同的声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当初仙羽峰峰主慕连念在与岑家家主昔日同门情谊,收岑语迟为徒。可他却恩将仇报,伙同仇人柳傲的儿子南浔柳放火烧山叛出师门,简直猪狗不如!”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随即有人愤慨而谈:“那南浔柳更是个祸害,当初柳傲被正派势力铲除,留下这个孽种,慕峰主看他可怜也一并带回了仙羽峰。谁知道这两个白眼狼,竟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谁说不是呢!不过按理说这两人应该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怎么就勾搭到一起了?” “还不是臭味相投,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在岑语迟已经死了十年了,任他有多大本事也没法再兴风作浪,不过那个南浔柳就说不好了,虽说这么多年也没再惹出祸端,但留在世上终究是个祸害。” “这个我倒是听说了,南浔柳表面上立誓永不出十丈府,背地里却在研究什么能让人起死回生的邪术!” 第3章 “扯淡的吧,有这种邪术他早不就帮岑语迟复活了,这时候人都烂没了。” “怎么没可能?那枯叶谷有多邪门,南浔柳私修枯叶邪术,保不齐背地里会使什么坏!而且我看你也是不懂装懂,岑语迟死的时候烧得灰都不剩,哪有东西可烂!” “行了行了,我说你们是自己看到过,还是家里有亲戚看到过啊?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看戏!” “……” 其实这些平民百姓哪知道仙门中的恩恩怨怨,大多都是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加上自己的胡乱猜测,添油加醋地编出了个故事,越讲越离谱,越编越不像样。 耳边嘈杂的声音慢慢退去,岑语迟低下了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忽的,一个清亮声音穿透耳膜,仿佛就响在岑语迟的耳边! “语迟!” -------------------- 作者有话要说: 首更三章,请各位小可爱多多收藏支持!下一章更新时间20:30 第2章 偶遇 岑语迟猛然回神,才发觉那一声并不是在叫自己。 戏台上还在继续,只是那些分门别派的修士纷纷退去,与场中人对峙的变成了一个青年修士。那修士一袭白衣,剑眉星目,身形挺拔,手持长剑直指着那红衣魔头。 岑语迟已经知道这出戏演的是什么了,他自然也知道此人是谁。虽说远远不及本人的面貌与气质,但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就是这几分相似,让岑语迟觉得自己就应该是那个鬼样子的,自己和他站在一起,的的确确就是台上两人的天差地别。 他还记得那人接下来说的话。 “语迟,认个错,和我走。” 而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熊熊的火焰将一切吞噬殆尽,数百名修士御剑而起将方寸之地团团围住。岑语迟双目猩红,如云烟一般的墨黑长发随着他拔掉血玉发簪的动作散落,发簪随即化作一尊玉辇,岑语迟足尖轻点在华盖之上,周身笼着一层薄薄的火焰,仿佛一只将死,却依然不肯低头的困兽,既可怜,又可笑。 “师兄,迟了,你带不走我。” 对面的人目光坚决,映在眼中的火焰明亮得仿佛是从眼底生出。 “我能。” 岑语迟摇了摇头。 岑语迟是个炼器师,也是世人口中的魔头。欺师灭祖杀人放火,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对的事,也没对得起过什么人,良心全都喂了狗。世人称他为妖为魔,他丑态毕露人人得而诛之。但这些他都不在意,只有在一人面前,他总是希望自己能体面一点,能看起来没有那么的不堪,就像离开仙羽峰之前的,那个还没有做尽坏事的少年。 这个人,便是他的师兄,仙羽峰的少峰主,慕临川。 接下来发生的事岑语迟都知道了,那把他亲手锻造的剑终究还是刺进了自己的胸口,而他也用尽最后一丝法力将玉辇催动至极限,玉辇瞬间爆发出吞天灭地的熊熊烈焰,但是烈焰过后,消失在那不灭火中的却只有岑语迟一人。 人人都说魔头岑语迟修炼邪器自食恶果,最后遭到反噬,引火上身,癫狂而亡。但是只有岑语迟自己知道,他癫狂一世,只有那个时候是最清醒的,以至于当时的那种焚身之痛,直到现在还深深地刻在他每一寸经脉中。 岑语迟的死不是反噬。 之后的事情岑语迟就一概不知了,好在这场戏还没有那么快结束。这一战之后,慕连退隐,立慕临川为峰主,而仙羽峰在慕临川的领导下也迅速恢复元气,在仙门中重新树立起威望。 岑语迟还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戏中自己死后,众人捣毁十丈府,又将另一位头头擒住。虽然那人只在戏台上出现片刻,但是那贼眉鼠眼的神态、夸张的脂粉和那大红大绿的着装还是让岑语迟印象深刻。 柳师兄啊柳师兄,看到你也是这幅俊貌,语迟就放心了! 岑语迟口中的柳师兄,便是传言中另一位滥杀无辜大逆不道罪无可赦天理难容,因为有他排第一,岑语迟只能屈居第二的魔头——南浔柳。 岑语迟死后,南浔柳立誓不再踏入江湖一步,以此为府内教众换得十丈安居之地。岑语迟笑了笑,一个人人喊打的柳师兄怎么能如此轻易便被人放过,这样的结果多半还是仙羽峰促成的,慕临川说得对,他有能力保住任何他想保护的东西,他帮自己保住了十丈府。 语迟若是未死,却还留柳师兄在这世上踽踽独行,岂不是太过无情。不过时过境迁,岑语迟再次实打实地站在这片大陆上,却早已不是那个悠悠十步内,便在方寸之地上造出一个人间幻境的玉血阎罗了。而他创造的那个奇幻绚丽如同仙境的王国,最终却成了囚禁那人一生的牢笼。 …… 逛了一圈下来,天也黑了,岑语迟想着先过了今天再说,便走进一家客栈。谁知前脚刚进去,后面便跟着进来一个修士。本来面对岑语迟十分热情的店小二看到那修士直奔着就去了,把他晾在了一边。 “哎呦尹仙长您快里面请!小店刚好还剩一间房,就等着您呢!” 岑语迟一个白眼翻到天灵盖上,小二这话早一刻刚和自己说过,他不由得打量起眼前的人。 那修士看起来十分年轻,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白衣,袖口用缎带缠着,背负一柄长剑,人生的很是英挺,可那张俊俏的脸上却凝着一股愠气,就像是谁欠他多少钱似的。见店小二这幅马屁姿态,也不做应,径直走到柜台前,掏出一块手掌那么大的腰牌拍在案上。 第4章 “赊账。” 柜台后的掌柜连连摆手,“尹仙长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赊不赊账的,您来了,小店蓬荜生辉,自当好酒好菜奉上!” 那小二也过来继续拍,“可不是吗尹仙长,这山上闹鬼,这么多天搅得人是不得安宁,多亏您大展神通,将那恶鬼收了,不然啊,咱们小命都要不保了!” 那小仙长眉头一皱,仿佛又有人欠他钱了,声音确是清澈干净,“我只是路过此地,且这山上并无恶鬼,无功不受禄。” “怎么没有,今天就有一家猎户在山上碰见了!要吃人呢!” 听到这话岑语迟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嘿嘿,这该不会是在说我呢吧? 小仙长有些不耐烦,“我在山上寻了一整日,并没有你们口中那恶鬼的踪迹。” 掌柜一双眼笑得只剩下两条缝,说道:“那也是恶鬼怕了您,跑了!您真是我们的救星啊!” 那小仙长眉头一皱,又要说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啧,刚不是说就剩一间房,这会儿怎么又拉上生意了?请问你们是要给这位小仙长在我房里打地铺吗?” 岑语迟抱着胳膊在边上听着两人拍这小仙长的臭屁听得都要不耐烦了,且这小仙长也是个奇人,赊账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岑语迟实在是不想听他们在这扯淡。 掌柜好像这才想起来边上还站着一个人,又摆出那副标志性的笑脸对岑语迟说道:“本店客房已满,这位小公子还请另寻别处吧。” 岑语迟听着就不乐意了,当我血阎王是瞎的还是聋的? 谁道那小二先发横道:“你在这听了半天没听明白?没房了!” 岑语迟见店小二这幅态度,竟觉一丝好笑,反而不气了,他眼睛一眯,一副“爷有的是钱”的样子,慢慢说道:“我只知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即是我先来的,钱也不会少了你们,凭什么让我另寻别处?” 说着,便伸手摸向腰间。可谁知他刚摸到那钱袋,便觉自己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这一下来的突然,岑语迟吃痛,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你做什么!” 抓住岑语迟手腕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仙长。只见那小仙长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双眼睛盯着岑语迟,仿佛藏着深仇大恨。 岑语迟暗道不好,莫非是遇上仇家了?来者不善,溜!用力一挣,当即脚底抹油窜了出去。这小子轻功不错,岑语迟一跃而起,稳稳站在了房上。 刚一站稳,身后一股疾风席卷而来,岑语迟侧身一躲,只见一柄长剑鸣啸而过,剑未出鞘,剑气已到! 凌云剑法? 岑语迟心中一震,这小仙长竟是仙羽峰凌字诀弟子! 那柄长剑一击不成,堪堪停在不远处的半空,小仙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扎起袖口的两条缎带在风中飘落,散开的宽袖上十二只仙鹤无风自舞,振翅盘旋。 十二仙羽,这件足以令整个上阳俯首的道袍,也曾穿在岑语迟的身上。 白衣仙人足尖轻点,御气而起,双手捏出一个指诀,那长剑急转而下,直指岑语迟面门! 岑语迟虽曾是凌字诀弟子,可这套剑法他当初便学的糊里糊涂,又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忘得七七八八,这小仙长如此盛气凌人,修为远远高于自己附身的这具身体,来去几次便招架不住了。 只见那长剑又奔着自己而来,岑语迟双手下意识地捏了一个指诀挡在额前,自双目间闪过一道红光,逼得长剑微微一顿。 那小仙长也跟着愣了一下,随即瞳孔一暗,飞身接住长剑,拔剑而出,直指岑语迟! 岑语迟牙根一紧,眼底猩红暗生。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岑语迟本不想动用玉辇暴露身份,更何况这小仙长又是仙羽峰的人,岑语迟真心不想伤他分毫。刹那间剑芒已至,岑语迟正欲催动玉辇,可谁知那小仙长仿佛已摸清他的底细,收起了那股盛气凌人的架势,手腕一转化锋为柄,不带一丝内力地敲在了岑语迟肩上。 岑语迟受此一击,“哎呀”一声摔倒在地。 只听“铮”的一声,宝剑入鞘,那小仙长半蹲下来,长剑横握,抵在岑语迟脖子上。 岑语迟眼中瞬时恢复清明,他双手握住那柄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探头嘿嘿一笑:“小仙长,我们认识吗?” 那小仙长眉头皱得更深了,仿佛用力地在分辨什么,片刻后才答道:“不认识。” 岑语迟用力一挣,挥手将横在自己身前的那柄长剑打偏,“那你抓我做什么!” 那小仙长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问道:“那你跑什么?” 岑语迟也站了起来,身量和那小仙长差不了多少,本着不能输气势的原则,岑语迟提高音量理直气壮道:“没听小二说没房了吗!不走跟你打地铺啊!” 那小仙长闻言竟是难得地勾了一下嘴角,发出一声及其轻蔑的嗤笑,“不是你先来的吗?” 岑语迟拍了拍弄脏的衣服,一边说道:“你小,我让着你!” 仙羽峰的我可惹不起,碰坏了没命赔。岑语迟这么想着向旁走去,琢磨着要不要连夜赶回十丈府,找柳师兄做一碗十全大补汤,来平复一下这一天受到的各方惊吓。 那小仙长却是长剑一横,拦住了岑语迟的去路,说道:“五日之内便能于江北跑到这个地方,还以为你功夫不错。” 第5章 岑语迟心中奇怪,我这五天可都挂树上呢,道:“小仙长怕不是认错人了,我这几日可都在这镇里。” “是吗?但是人我可能认错,东西我绝不会认错。”那小仙长说着,长剑一挑。岑语迟只觉腰间一轻,便见那小仙长手里多了一个打了空间法印的小钱袋。 那钱袋精美非常,以金线纹绣,竟是一幅旭日临空的图腾,显得十分尊贵高傲。 小仙长将那钱袋在手中翻了个个,只见钱袋底部用浅色细线绣着一个小小的“尹”字,与钱袋通体颜色相近,很难被人发现。 而那个“尹”姓金主,此刻就站在岑语迟的面前,用一种深仇大恨的目光看向自己,一字一字地说道。 “这个,是我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首更三章,请各位小可爱多多收藏支持!下一章更新时间21:00 第3章 入局 若说天下间姓尹的,那可多了去了,但是能将旭日临空随随便便绣在钱袋上的尹家,据岑语迟所知,仅有一家。结合刚才店家主仆二人对这小仙长的态度,岑语迟更是确信无疑,这位小仙长,必然是当年十二仙羽之一的后人,江北尹家的小公子。 说起江北尹家,与岑语迟还颇有渊源,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岑语迟不曾交恶的仙门世家了。 尹家向来不尚武力,主修奇谋诡算。虽处于中立,但因仙门中很少有修习这一方向的家族,且用处很广,在加上十二仙羽之后的名头,各大世家皆愿与其交好,也算是十分有威望的家族了。 而尹家向来与仙羽峰最为要好,故自家弟子多在少时便被送往仙羽峰修习剑术,大多是学个一年半载不至于一窍不通,再回本家该干嘛干嘛去,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尹家上一代的长子尹云络,当年便与岑语迟一同在仙羽峰修习。因二人年级相仿,故常被安排一同出入。 岑语迟少时聪颖,除了练功不通,招猫惹狗、上房揭瓦什么都通。 尹云络更是个书呆子,只会纸上谈兵之乎者也,实战竟比岑语迟还要差上几个来回。 但这个尹云络自家业务能力却是极强,对命理八卦、行兵阵法、武学精要等了如指掌,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为人谦逊有礼,张口便是引经据典,深受长辈喜欢。 人送来的时候尹家就交代了,此子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未来要朝着家主培养,送来仙羽峰也是走走形式,略学些皮毛就好。 故岑语迟这个倒数第二,竟比倒数第一还要惨,不仅没能享受到一人之上的快感,反而还要被拿来各处比较,翻来覆去,没一样比得过人家。 而这个尹云络本人在仙羽峰弟子中是出了名的话痨,嘴里总是嘟囔嘟囔的,细细一听,似乎都是些天文地理奇门八卦,好像每迈一步,都要先算算这块地皮风水好不好,同辈人大多对他敬而远之。 就这么个神神叨叨的人,偏觉得岑语迟在炼器方面极具造化,与自己十分投缘,常找岑语迟探讨机关巧术、奇珍异宝等。每次都聊到岑语迟脑子嗡嗡作响,后来更是见他就躲。 但尹云络一手寻人追魂大法十分了得,掐掐手指、摇摇魂铃,连谁的一根头发丝掉在哪都算得出来,简直像个瘟神一样。 要说打吧,书呆子一个还真不好意思下手,躲也躲不掉,即便是后来岑语迟一方为魔,人人避之的时候,尹云络依然隔三差五去十丈府与他交流各方心得,好不烦人。 后来尹家变故,尹云络做了家主诸事缠身,岑语迟这才落得清静。 尹云络烦人,而尹家的烦人精还不止这一个。 若说这大的只是话多了些,吵得人心烦,那另一个小的,才是实打实的害人鬼、闹人王。这人便是尹云络的宝贝侄子,尹霄阳。 尹霄阳同尹家其他孩子一样,自小便被送进了仙羽峰,却是天赋异禀,在剑术方面展露出及其显著的才能。尹家一窝书呆子,八百年生不出一个剑修,反倒极其宝贝这个大侄子。吃喝用度极为娇奢,言行举止颇为纵容,简直是宠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了。 其中最为甚者,便是这个尹云络。 若尹霄阳在仙羽峰还好说,只要一回到尹家,尹云络便恨不得将他拴在裤腰带上,走到哪带到哪。 曾有那么几次二人一起来到十丈府,半日之内,十丈府上上下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统统遭殃,就连南浔柳精心伺候了好些年,刚长出点人型跟亲儿子一般宝贝的不得了的人参,都被挖出来割头剁手、五马分尸,残忍至极。 岑语迟实在忍无可忍,在门口立了块牌子,大笔一挥:姓尹的禁止入内。所以即便是现在,岑语迟还是对尹家人有着莫名的“畏惧”。 更何况此时这个混世小魔王正直直地坐在床边上,皱着眉头看向岑语迟。 岑语迟嘿嘿一笑,试图缓解尴尬。 就在刚刚的一炷香内,岑语迟已经用了十二种工具,捏了三十六种法决,用石头凿了一百七十二下,也没能把箍在自己手腕上这条细细的金环解开,还成功地吵醒了另一头的尹霄阳。 岑语迟十分懊恼。 出师不利,这小贼偷谁的不好,非要惹这仙羽峰的尹家小祖宗,真是丢人丢双份! “别费劲了,这东西你解不开。”尹霄阳率先说道。 岑语迟感觉自己炼器生受到了一丝丝的侮辱。 第6章 不应该啊…… 这类法宝岑语迟见得多了,大体就分那么几类,破解的方法也就那么几十种,就算现在是捆仙索绑自己身上,岑语迟也有自信在半盏茶内溜个无影无踪。他蹲这研究半天,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解不开这个油盐不进的倒霉玩意。 岑语迟当即不耻下问:“小仙长,您这宝贝好生厉害,敢问是什么东西?” 尹霄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为情,好像自己即将说的话很难以启齿的样子,但马上便正色理直气壮道。 “拴狗绳。” “……” 岑语迟拿着石头向下凿去的手一个不稳,实打实地落在自己另一个手背上,一边腹诽着这名字取得随意,一边在心中想着:兄弟,对不起,要是因为这下弄废了你这双赚钱的手,下半辈子我去戏班演岑语迟养你。 可是……等等?岑语迟忍痛哀嚎之余仔细地看了看手腕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金色圆环,其上雕刻着精美的镂空图腾,还镶了几颗价值不菲的红宝石,怎么看都不像是用来捆人的,反而像是一个精美的艺术品。 若是再加上几条红色的细线用以装饰,还真是条拴狗绳。 岑语迟点了点头,且出自自己之手。 说起来岑语迟自己都快忘了,多年前他曾在路边捡到一只小狗。那小狗浑身漆黑,长了一身蓬松的小卷毛,眼睛红彤彤的,十分特别。 岑语迟心生喜欢,废了好大心思做了套纯金的颈环。那颈环可根据小狗脖子的粗细主动调节大小,保证不会被挣脱,也不会勒得太紧。另一头是个指环,由自己带着,其间有无形的“绳索”牵引。 因为本就是个拴狗绳,所以颈环的开合只能由佩戴指环的人操控,在另一端是无法打开的。 岑语迟给那小狗取名“岑小卷”,天天好吃好喝养着,牵着到处溜。后来这没良心的狗东西不知怎么挣脱颈环跑了,岑语迟急得冒雨找了一整夜也没找到,还因此难过好长一段时间。 因为太过悲痛,一时也没心思去想它是怎么挣脱的,这东西也就放在了一边。 后来尹霄阳来十丈府,闹得岑语迟头痛欲裂,便随手把这拴狗绳扔给他拿去玩了。 后来岑语迟虽又找了许多和小卷样貌相近的小狗,却再没那么上心过,也没再想到这个拴狗绳。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那倒霉狗子的事早就被岑语迟抛之脑后,今天自己却被这狗链给拴住了。 狗链栓狗不好用,栓人却十分好用,岑语迟一世英名,竟也有不如狗的一天。 …… 困意袭来,岑语迟就这么抱着桌子腿睡了一夜,第二天还是被尹霄阳叫醒的。睡眼朦胧地看着正用布带缠袖子的尹霄阳,岑语迟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在仙羽峰每天跟太阳一起起床的凄惨日子。 这一会儿的功夫尹霄阳已经穿戴整齐,岑语迟也不用收拾什么,被尹霄阳牵着就走了。 好在一般人并看不透他手腕上的这个金属环,也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在店家眼中,便是两人昨晚为争抢最后一间房相继嗖的一下飞出门外,大打出手后,其中一个就灰溜溜地被另一个拎回来打地铺了。 结过账,尹霄阳便径直离去,岑语迟落人手中,只能在他屁股后一步两步的跟着。 清晨的街道十分安静,路边店家三三两两的打着哈欠支起摊子,远处的一座小山笼罩在浓浓的水汽中,让人感到十分的放松安逸。 岑语迟伸了个懒腰,舒服地眯起眼睛,就在刚要将胳膊放下的时候,突然感到手腕一紧。岑语迟抬头看过去,只见尹霄阳正站在不远处,一脸不耐烦地回头看向自己。 岑语迟嘿嘿一笑,指了指身边刚支起的一个小摊子:“小仙长,给我来个包子呗?”说完便二话不说地坐了下来,自顾自地点起东西。 尹霄阳这种高阶修士自是十天半个月不吃不喝也没什么的,岑语迟可不行,一顿落下了都觉得心慌。尹霄阳站在原地沉默片刻,也黑着脸过来坐下了。 岑语迟饭量不大,点的也不多,自然也是没带尹霄阳的份。尹霄阳也没有要一起吃的样子,只是默默地结了账,然后没好气地说了句:“赶紧吃。” 岑语迟当然不只是想蹭一顿饭这么简单,这尹家大侄子不说要把自己怎样,也不说要去哪,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可算让他逮着个机会好好盘问一翻。而且刚好顺便打探一下如今仙门内的一些情况,以免有突发状况的时候过于被动。 “小仙长,你姓尹?该不会是江北尹家的人吧?”刚那店家一口一个尹仙长的叫着,而且尹姓本来就不多,能联想到江北尹家也是很正常的事。 果然,尹霄阳并没有感到意外,哼了一声就当是默认了。 岑语迟继续说道:“可是尹家人怎么穿着仙羽峰的衣服呢?你该不会唬我呢吧,那钱袋到底是不是你的?”不管怎样,先装傻就对了。 尹霄阳闻言眉头就皱了起来,厉声道:“吃饱了就走,别废话!” 其实岑语迟昨晚就看出来了,尹霄阳真的很急着赶路,便嘿嘿一笑,顺势问道:“小仙长,你这么急是要去哪啊?” 尹霄阳不说岑语迟也猜的出,从早上一出门便直勾勾的往南走,不用看地图就知道是打尹家出来直奔仙羽峰,且看他这么急,一定是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第7章 “与你何干?”尹霄阳理直气壮道。 我的亲侄子啊,合着我手上的是你赐我的金镯子吗?岑语迟气得把筷子一摔:“你说你赶路,还要拎着个我,多沉啊。而且你要回仙羽峰的话,带着个外人也不合规矩吧。” 尹霄阳刚想说些什么,这时,突然从路口涌过来一群人,吵吵闹闹的,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尹霄阳和岑语迟见此场面皆是一愣,不知发生了什么。人群很快便来到了二人吃饭的包子铺前,岑语迟伸手揪了个面善的打听道:“老乡,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那老乡看了看岑语迟,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眉头紧皱的尹霄阳,叹了一口气:“哎!村口猎户家的儿子昨天在山上跑丢了一宿都没回来,这不,乡亲们都急着去山上去找呢。二位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也跟我们一起去吧!这段时间山上闹鬼呢,好多人都看到了,就吊在树上!多个人多份力啊,这孩子可别真出了什么事!” 猎户?鬼?还挂在树上?该不会是在说自己呢吧? 岑语迟努力回忆了一下,昨个早上自己还在树上挂着的时候,的确是见过几个在打鹿的猎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人突然疯一般地跑了,自己还吃了他们的鹿。 现在想来,该不会他们误认为自己是鬼,被吓跑了吧?那就不会有事了,自己又不是害人的恶鬼,那孩子多半是在山上迷了路。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岑语迟便不想管这闲事,正要以急着赶路的理由拒绝,一直默不作声的尹霄阳却突然站了起来,掷地有声地说了句:“好!” 岑语迟被尹霄阳这一句好给噎得够呛,心想:还真是扶弱济困当代好青年啊! 只听尹霄阳继续说道:“但我有一个要求。”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青年男子,看样子应该是走失那孩子的家里人,这人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浓浓的笑意,看起来和善又讨喜,可是却让人感到一丝漫不经心,仿佛对什么事都不是很在意。他对尹霄阳说道:“请问这位仙长,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您才肯帮忙呢?” 尹霄阳的视线从人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复又看向那青年男子道:“我的要求便是要你们回家静候,我一人……”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身旁的岑语迟,而后加快语速改口道:“我二人前往即可!” 岑语迟:喂!你刚刚翻白眼了是不是?是不是?别以为我没看到!又不是我偏要跟着你的! 第4章 神木庙 虽说尹霄阳已经让大家全都回去了,但是男孩的家人却放心不下非要跟来,尹霄阳只好让他们同行到山脚下。 男孩的母亲看起来不大有精神的样子,似乎是一夜没睡,一边哭着一边埋怨男孩的父亲。先前站出来的那个男子是男孩的舅舅,一直在旁轻声安慰着。 岑语迟听了个大概,应该是昨天早上男孩的父亲领着小舅子和儿子上山打猎,结果遇到了自己,误以为是传闻中的山鬼,慌乱之中几人跑散了。两个大人先到了家,却迟迟不见孩子回来,孩子的母亲怕儿子出事,一直让男人上山去找,可这孩子的父亲是个倔脾气,说什么也不去,且这会儿他自己也反应过来在山上遇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山鬼,自觉做了蠢事,又迁怒孩子过于大惊小怪。想到孩子平时种种胆小怕事,都是当娘的惯出来的,火气涌上心头,拦着别人也不让去找。结果一夜过去了孩子也没回来,当爹的显然也坐不住了,但是碍于面子依然不肯服软。孩子的母亲哭成了泪人,挨家挨户敲门求助,准备一起上山去找孩子。 几人很快就到了山脚下。 清晨雾重,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面前的小山仿佛与昨日不同,似乎蕴藏着什么说不清好坏的东西,让岑语迟背后生出阵阵寒意。 奇怪了,岑语迟心想,这种感觉昨天自己在山上时并未出现,仿佛是后来才因为某种原因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显然尹霄阳似乎也感到一丝不适,面色凝重起来,他开口说道:“你们两个就跟到这吧。” 那女人本来抽抽泣泣的,一听这话突然哭喊起来要一起上去,却被那男子拦下了,他柔声说道:“姐姐,就交给这两位仙长吧,咱们去了也是添乱。” 女人吸了吸鼻子,不情愿道:“我只知道那是我亲骨肉,从小就没离开过我,放人堆里我闭着眼睛都能揪出来,我想上山去找儿子,怎么就成添乱了?你忘了你小时候贪玩掉到人家地窖里的事了?最后还不是我找到……” 岑语迟打断道:“这位姐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骨血亲情自然十分强大,但你可知咱们这位尹大仙是何许人也?” 尹霄阳听到这开头,就知道小贼嘴里肯定吐不出什么好话。果然,岑语迟立马接道:“那可是上阳大陆几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岑语迟见女人被自己这一句唬得怔住了,便稍微靠近故意压低声音说道:“仙术!什么是仙术?别说是你儿子了,就是一只蚊子嗦了口你儿子的血,咱们这位尹大仙也能从一窝蚊子里给你逮出来!这您行吗?”岑语迟又看了看一旁的男子,“您行吗?” 二人纷纷摇头。 “这就对啦!”岑语迟得意的拍了拍手,“而咱们这位尹大仙呢,展现神通的时候是不能有外人在场的,那都是天机,看了要折寿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回家等着吧!”岑语迟语毕,还一脸:“不客气”地朝尹霄阳眨了眨眼睛。 第8章 尹霄阳翻了个白眼不愿理会,掏出一张符纸和一支笔拿到女人面前说道:“请将所寻之人的生辰八字写在这上面。” 女人显然还没从岑语迟的一通乱吹中反应过来,仿佛没听懂尹霄阳在说什么一般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那男子。男子低头安慰了两句,然后接过纸笔,将八个字写到了符纸上。 那女人这才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而后又开始小声抽涕起来。 打发走了男孩的家人,尹霄阳紧蹙的眉头这才稍微舒展,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魂铃,将那写有男孩生辰八字的符纸用红线系在魂灵上。 岑语迟惊了一下:“你还会这个?” 尹霄阳用仿佛看白痴的眼神看向岑语迟:“你不是知道我是尹家人吗。” 寻人追魂术的确是尹家的,魂铃也是尹家常用的法器,但尹霄阳常年在仙羽峰专攻剑术,岑语迟以为他并不会自家的手段,没想到这小子竟啥都没落下。 尹家有一支旁脉专攻炼器之术,而他们所炼之物中,最为人所熟知的便是这魂铃。 魂铃只有尹家的内门弟子才可佩戴,也必须配合尹家的寻人追魂术才能发挥其作用。而其作用效果与媒介和持有魂铃者的修为息息相关。所谓媒介,就是与被寻者有一定联系的事物。可以是物品,也可以是人或动物,或者干脆像尹霄阳这样要来生辰八字。联系越大,越易寻得。而持有魂铃者的修为越高,也是越易寻得。这里说的修为并不是前面所讲的进阶升级那套概念,而是修习寻人追魂术所达到的程度。若是让一个从未练过寻人追魂术的八阶修士拿着它,那这魂铃也就只是一只哑巴铃铛,可若是修习过这套术法,即便是低阶修士也能让它发挥一定的作用。当然,阶数越高,修习效果越好。 其实这套术法使用得当是非常厉害的,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愿意与尹家交好的原因,换句话说,大家都不愿意招惹这个庞大的家族。这帮祖宗,寻人追魂,能追你到天涯海角,岑语迟便深受其害。尹云络过去魂铃常年不离手,任岑语迟怎么躲都躲不过。一开始是用头发、笔之类的小东西,后来尹云络这寻人追魂术练得越来越过分,连媒介都不用了直接干摇,十分的邪门。 尹霄阳不知从哪里扯出一条红布,丢下一句:“你跟着我。”便自顾自地蒙起了眼睛。 跟着屠夫会杀猪,岑语迟耳濡目染也能看出点门道。尹霄阳要找的是个完全不认识的少年,所以他要了对方的生辰八字,以赤色掩目,仅随铃声而行。 尹霄阳此时蒙着眼与瞎子无异,岑语迟使坏伸出一脚想要绊他一下,可谁知尹霄阳看不见,那魂铃看的却是清清楚楚,铃身一震,发出一阵急促的声音。 尹霄阳蒙着眼,眉头一皱,抬脚迈了过去。 “无聊。” 那魂铃也示威一般跑到岑语迟的眼前转了一圈,仿佛在说:“无聊。” 没一个惹得起的…… 岑语迟恶作剧失败,只好乖乖跟着走, 山路崎岖,雾气弥漫,可那魂铃就仿佛长了双眼睛一样,对山路的情况了如指掌,甚至有很多是常行于山中的人才知道的小路,带着尹霄阳绕过了所有障碍。岑语迟初时奇怪,直到看到一个早就熄灭了的火堆才明白,原来魂铃所走的,就是那少年昨天曾走过的路。看着地上少了一条腿的鹿,岑语迟在心中默念了半个往生咒。 好在魂铃没有在这个位置停留太久,马上急转而下冲进树林里,岑语迟知道,关键的部分才刚刚开始。 那走失的男孩慌不择路,魂铃也跟着疯跑,林中穿行的滋味不好受,身体刮着一截截的树枝,不小心就会刮出一道口子,岑语迟捂着脸大叫道:“这破铃铛疯了!怎么挑这种道走!” 尹霄阳在前疾行,根本不管岑语迟死活,岑语迟苦于被拴,只好跟着瞎跑。他干脆掀起衣服下摆往脸上一蒙,也当个睁眼瞎。 不多一会,便听到尹霄阳又惊又怒的声音:“你这是在做什么?” 岑语迟放下蒙在脸上的布,看到尹霄阳已经将那布条取下,正一脸不可思议无可救药地看着自己。 他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嘿嘿一笑:“贼不走空,偷个艺!” 尹霄阳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过头看向魂铃停住的地方。 二人的面前是一座房子,准确的说,是一座山神庙。庙建的不算气派,简简单单,普普通通,但是看起来很规整干净,应是平日常有人前来祭拜打理。庙门大开着,能隐约看到内部陈设,而魂铃此刻就停在庙门的正中间,还在不停地发出声响。 应是这个地方没错了。 岑语迟站在门前向庙内望了望,说道:“尹大仙,失手了?这庙里看上去不像是有人啊。” 尹霄阳当然清楚,他凝神一探,不光是庙里没人,此处方圆几百米也就只有他们两个。 但魂铃不会出错,那男孩就是在这里消失了踪迹,尹霄阳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件事情的确蹊跷。 二人一走进庙中,岑语迟就“嚯”了一声。 只见庙中所供奉的非神非鬼,而是一截横木。 “穷山也出神木啊,建庙的是个高人。” 岑语迟叹了一句,而后四处打量了一番。 其实他这话也不全是玩笑,这庙的规制、风水皆为上品,乃至于庙内的装饰都颇有讲究,东南西北四方皆设有不同的镇宅之物,西北、西南设有蛇马铜像用以化解凶煞。 第9章 五行八方,末只细节,其中运用到了很多高阶术法,就连岑语迟见了都要叹一句妙哉,不是随便一个民间道士掐掐手指就能设出的局。若这庙中供的是一尊神像,如此吉地,就算香火稀薄也可蕴育神识,可这供的偏偏是一截枯木,死木无灵,再多的香火也毫无作为,建这庙的人既然有如此神通,必然明白这一点,不知是何用意。 岑语迟沉思片刻,看来这截枯木中的玄机,只有下山后向附近村民打探才可得知了。 现在首要之事是找到那个男孩,依照魂铃所示,男孩是在此庙中失去踪迹,可显然人并不在庙中,也没有打斗的痕迹,那男孩究竟是如何凭空消失了呢? 魂铃还在庙门前不断地发出声响,那张写有生辰八字的纸也随着在空中晃动,岑语迟盯着那张符纸,若有所思。 尹霄阳四处探查一番毫无收获,看到岑语迟望着庙门口出神,才想到魂铃还未收回,铃声阵阵,惹人心烦,正欲收回魂铃,却听得身后“轰隆”一声。尹霄阳急回头看去,只见岑语迟伸出一掌,竟然将那神案上的枯木劈得稀碎。 尹霄阳顿时感到一团巨火从心中嘭的一声烧上脑门,他大叫道:“你疯了!” 岑语迟却毫不在意,他悠闲地在一地的碎木中挑挑拣拣,然后拿起一根比较尖锐的短棍,抬起头问道:“小仙长,你说,魂铃总会找到所寻之人此刻所在的位置,是这样吗?” 尹霄阳犹豫了一下。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可此刻魂铃所指示的位置根本没人,尹霄阳只能认为是魂铃寻到这里便再也寻不下去了,从而判断是那男孩走到这里便消失了踪迹,但是面前这个小贼的话让尹霄阳不禁想道:若是自己一开始便想错了呢?尹霄阳感觉此刻仿佛有一团打了结的绳子放在自己面前,而自己马上就要找到那跟能够解开一切的线头,口中无意识地吐出一个:“是……” 话音刚落,却听岑语迟低笑一声,扔下句:“小仙长,记得捞我出来!”而后,猛地将那截碎木插进胸口,朝敞开的庙门奔去。 尹霄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岑语迟在穿过庙门的一瞬间,消失了。 他低下头,看着地上滴落的几滴鲜血,久违的感到心情烦闷,或者说是心慌。 尹霄阳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而此刻的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炫目的红,令人发呕的血腥气,不住发响的魂铃,四处飘散的符纸。他摸了摸左手拇指上带着的指环,可指环的那一头,他这几个时辰以来一直能够感应到的生命,就在岑语迟身影消失在庙门中的那一瞬间,也随着消失了。 第5章 神木庙 十年前,仙羽峰—— 仙羽集上,刚刚结束一场点到为止的武学试炼,众人移步到侧峰的天鹤台纷纷就坐。这是一个圆形场地,四周搭建一圈高台,此时场上几位仙蛾正伴着雅乐翩然起舞,高台上有侍者呈递美酒佳肴,空中数只仙鹤振翅盘旋,众人饮酒赏乐,十分热闹。 来参加仙羽集的无非就是三种人,一种是德高望重,碍于身份必须要出面,自是坐在东边。如作为东道主的仙羽峰,还有望月楼和江北尹家两个名门。一种是地位略低,却想要结交名士,东边太远了够不到,全都挤破了脑袋往南北两方凑。而最后一种就是自知身份低微,只想凑个热闹,长长见识,如一些个杂门旁派或是江湖散人,则自觉就坐于西北西南方向,也算是寻个自由清净。而正西这个位置,久而久之就空了出来。 这个位置略微尴尬,你说它没地位,却刚好坐在东家对面,也算是个正位。你说它身份高,却又和一群三教九流坐在一起。岑语迟倒是不见外,看这么个清净宽敞的地儿,刚好放个他,一来二去,便成了他专属的坐席,也算是合适。 位置尴尬,位置上人的身份尴尬,可岑语迟却是一点也不尴尬。岑语迟以往每次出门都要撑足了排场,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簇拥着,岑语迟就坐在玉辇中从天而降,十丈府赤色的服饰将天边映得通红。这次却没带什么人,前些日子遇上了一些麻烦事,中用的几个都被派去应付了,只有三个问题少年少女,不是脾气太好就是脾气太不好,实在是应付不来,他便只好拉着这三位过来陪他一起挨骂。 饮酒赏乐这等美事大家都喜欢,岑语迟心情还算不错,他夹起一块略有些烧焦了的面点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这不是什么珍美糕点,更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将馒头切成条,刷上油,放在炭火上烤到微焦,再刷上酱料,一口咬下去,外面酥脆,里面还是软的,椒盐的咸香加上面食的甘甜,味美可口,是只有在仙羽峰才吃得到的特殊美食,是岑语迟那五谷不分的师兄唯一会做的料理。每次仙羽集,慕临川都乐于在庖屋大展身手,然后用最精致最珍贵的白玉盘子盛上。可几乎是只有岑语迟一人捧场,这道“美食”在其他席位上显然不是很受欢迎。 就在这时,南侧突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乱七八糟的,惹人心烦。 岑语迟想着小门小派就是没素质,啧了一声问道:“那边干什么的?” 随行的三人中有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年,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发丝微微透着红色,相貌英俊,虽然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身量却十分高挑挺拔,看起来非常英武。那少年之前一直抱臂站在岑语迟身后,闻言便起身往那边打探情况。 第10章 随行的另两人分别坐在岑语迟两侧,一人穿着黑色的斗篷,看不清样貌,只能从兜帽下露出的一截洁白的下巴,和偶尔露出的纤细指尖中看出是个白净消瘦的少年。 而另一个是个小女孩,看起来最多十岁,眼睛圆圆的,脸蛋也圆圆的,一直在闷头吃东西,十分可爱。看到红发少年走了过去,还来不及把嘴里塞的东西咽掉便急忙起身口齿不清地喊道:“唔也要去康热闹!” “吃你的吧!”岑语迟伸手按着女孩的头顶将她推回座位上。 “别按我头!该长不高了!”女孩捂着头顶抗议。 “呦!”岑语迟道:“那应该安排你去对面跟尹家大侄子玩,柳大神医那宝贝人参娃娃让他砍了脑袋之后我看最近疯长。” 说到这里岑语迟看了看对面尹家的位置,尹云络今日刚好不在,说是家里有事所以提前回去了,不然又要死皮赖脸的凑过来,惹岑语迟心烦。 “你……!”女孩刚要继续反驳,却听到岑语迟问道:“陆林枫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 女孩嘟嘟嘴,说道:“陆林枫不识路,该不会是找不到我们了吧?都怪公子不让我跟着去!” “陆林枫可比你识路多了。”岑语迟笑道。 突然,那边传来了更为喧哗的声音,岑语迟三人同时转头看去,然后又一起将头转了回来。 “怎么了又?”岑语迟问道。 “好像打起来了。”披着斗篷的少年轻声答到。那声音十分的动听,竟比台下众仙蛾的吟唱还要好听数倍。 “啊!”女孩恍然大悟般惊叫一声,然后“噌”地站起来指着人群吵嚷的方向说道:“陆林枫跟人打起来了!” 陆林枫便是那红发少年,平日里脾气虽是爆了些,却也不是无端惹事的性子,岑语迟正奇怪,却见陆林枫虽然身手不凡,可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那边已经有人拔出佩剑,正要往陆林枫面上刺去。 危急时刻,岑语迟啧了一声,瞳孔仿佛水墨晕染般爬上一片猩红,他用指尖敲了敲桌子,那刺向陆林枫的剑就在距离他瞳孔不到一寸的位置上生生顿住,而后向上一挑,仿佛被什么更为强大的力量击飞,呛的一声插在岑语迟身前的地上。 法器被他人操控是修仙者的大忌,这一下动静虽不大,却足以让全场的人都向岑语迟那边看去。 只见岑语迟斜卧座上,一手撑在头侧,另一手在桌上悠闲的轻点。他身着红衣,脸颊两侧垂下的长发被剑气吹开,露出了一道道浅细,却让人无法忽视的伤疤。 他双目猩红,嘴角轻轻勾起,面色却十分的阴沉。 “岑语迟!你竟敢公然动用邪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那被夺了剑的修士有一丝慌乱,却又急于找回面子,他说完这话便运气想要将那剑收回,可任凭他如何都不能让那剑颤动分毫。 岑语迟见他这幅窘态,冷笑一声说道:“可这把破剑偏偏只听我的邪术,不听你的仙术,这么没有骨气,还是还你吧。”语毕,那剑便一飞而起,竟是朝那修士直冲而去! 剑势凶猛,引起一阵骚乱,周围众人纷纷散开,只剩那修士一人站在原地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眼看着自己的佩剑正朝面门飞来,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知是吓的,还是被剑气逼的。而那剑就刚好落下,刺在了他双腿之间的地面上,铮的一声,折断了。 那修士惊了片刻,又呆愣了片刻,而后向前爬了两步,颤抖着双手捡起断剑。他眼中含泪,又羞又怒,久久无法站立起来。刚刚散开的人群又重新聚集,几个人将那瘫坐在地的修士扶起,朝岑语迟喊道:“岑语迟,这剑是他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你随随便便就折断别人视为珍宝之物,未免欺人太甚!” 岑语迟暗笑,自己技不如人,便说对方动用邪术,欺人不成,便反咬对方,这种人,他只觉得可笑。 “且不说这剑是工艺不精自己断的,就算是我所折,就成欺人太甚了?若是他伤了我的人呢?”岑语迟收敛了笑意,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刚才那一剑,若是让我的人少了一根头发,我便砍掉这个怂包的头,若是让我的人伤了一只眼,我便叫你们所有人永离六道,生生世世无法得见光明!” 陆林枫此时刚好走了回来,他站在岑语迟面前,低头做了一揖,“公子……” 岑语迟低声斥道:“回去再找你算账。” 陆林枫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他理直气壮地说道:“他们刚才在骂你!” “我知道。”岑语迟皱起眉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我出头了?” 忽的,一声鹤鸣响彻长空,众人皆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人乘风而来,一袭白衣翩然而至,正是仙羽峰的少峰主,慕临川。 毕竟是在仙羽峰的地盘上,众人多少收敛了下来,纷纷说道:“慕少峰主,你来主持公道!” 慕临川却直接掠过吵嚷的众人,停在岑语迟的面前问道:“语迟,怎么回事?” 岑语迟不知怎么的,一看到慕临川就有点心虚,还有点委屈,刚刚那副盛气凌人的架势也没了,撇撇嘴不说话,像是在外面跟人打架被抓包的孩子。 随行的女孩还算机灵,她站起来指着一直叫嚣的众人说道:“他们欺人太甚!先出手打了陆林枫,我们公子拉架,还骂我们公子!” 第11章 陆林枫好端端地站在那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而后似乎是注意到慕临川审视的眼神和女孩拼命眨眼的暗示,迫不得已地慢悠悠捂起胸口,表演痕迹十分明显地做出一副“爷有点难受”的表情。 慕临川点点头,面向众人鞠了一躬:“原来是年轻人争强好胜惹出的误会,我慕临川在此给大家赔个不是,若有什么损失请一应报来,皆由我仙羽峰承担。” 众人哗然,有人说道:“慕少峰主是想包庇此人吗?” 慕临川笑道:“这位道友言重了,本就是一场误会,何来包庇之说?” 慕临川这话便是要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听了这话的人呢,再不济也要给仙羽峰一个面子,所以众人闻言虽议论纷纷,却也没人再敢站出来说些什么。 这时,一个老者被人簇拥着站了出来,朝慕临川鞠了一躬,慕临川虽然感到奇怪,却也恭敬地回了礼。 只见那老者点点头,而后面向众人缓缓说道:“慕少峰主、诸位,在下詹星堂堂主毕由忠,请容我说一句公道话。” 第6章 神木庙 詹星堂是附属于望月楼的一个小门派,虽然有望月楼这个大靠山,却没什么名气。不过岑语迟这边四人听到詹星堂这几个字,脸色却全都变了变。 前面所说十丈府遇到的“麻烦事”便是与这詹星堂结下的,此时这个自称詹星堂堂主的人站出来,嘴里肯定吐不出什么好话。 十丈府的女孩刚要出口说些什么,却被岑语迟出言制止:“姽漪,让他先说。” 孟姽漪眨眨眼睛,虽不服气却也算听岑语迟的话,没说什么。 只听毕由忠说道:“慕少峰主,以仙羽峰的实力,我相信区区一把佩剑一定能赔得起,可是请问,人心你赔得起吗?人命,你赔得起吗!” 这话说得中气十足,慕临川闻言看了看岑语迟,只见岑语迟似乎并不惊讶于毕由忠所言,只是面色阴沉,眉头紧锁地看向对方。 岑语迟被慕连抱回仙羽峰的时候只有三岁,而慕临川也只有五岁,两人可以说是像亲兄弟般一起长大,所以慕临川当即心下了然,这个詹星堂堂主接下来要说的话,对岑语迟绝对是百分百的不利,而且也不会有太多回旋的余地。 慕临川笑道:“听闻前辈话中,似是有其他隐情,既与今日集会无关,还请前辈与我移步议事厅稍作商谈,此处是清雅之地,相信在座各位来到仙羽峰,也不愿被他事所扰。” 慕临川这话说得是十分得体了,但毕由忠却无视了慕临川言语中的警告之意,似是有要撕破脸的意思冷笑道:“呵,恕我直言,仙羽峰若是当真如此在意其他人的感受,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了!”毕由忠随即面向众人高声说道:“诸位!大家能来到这里,想必都是在上阳大陆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带着敬意前来赴宴。可是仙羽峰,却让一个仙门败类坐在这里与我们平起平坐!慕少峰主,敢问这就是仙羽峰的待客之道吗!” 仙羽峰向来都是攀附之人居多,对立之人鲜少。平日里你来我往,都是十分注重礼数之人,而言语中带有如此大的敌意的,慕临川是从来没有见过,一时间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毕由忠见慕临川不做应,便继续朝向众人说道:“想必我说的这个人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么多年来,此人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大家对此人是万般忍受。我本也不想挑起事端,可詹星堂自问行走江湖从未招惹是非,却在前些日子,险遭灭顶之灾!” 孟姽漪终于忍不住性子,出口斥道:“老头!有屁就放!你在这阴阳怪气的有什么意思!” “黄口小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岑语迟目光一凛,沉声说道:“我十丈府的人,只要是长了嘴的,就没有不能说话的道理。” 这时,又有几人伴着仙乐凌空而来。 打头的是一架银白软轿,四角皆有一位蒙面侍女,这四个侍女皆身着白衣,单手抬轿,脚下轻盈,可见修为之高。朦胧中可见软轿之内端坐一名轻衫女子,就算隔着层层纱帘也难挡其美貌。软轿侧后方跟着一个男子,那男子头戴冠帽,身着淡蓝长衫,腰间配以美玉,面容含笑,举止斯文儒雅。显然,这二人便是望月楼楼主江玥璃,和其总管宋微澜。 宋微澜朝慕临川和岑语迟分别一礼,然后笑着对慕临川说道:“慕少峰主,我们楼主见您迟迟不归,特前来一探究竟,看来是詹星堂给您添麻烦了,微澜在这里先给您赔个不是。” 慕临川连忙回礼道:“宋总管哪里的话,是慕某待客不周了。” 詹星堂看到自己的靠山来了,纷纷喊道:“楼主!宋总管,为我们做主啊!” 只见轿中女子轻轻颔首,宋微澜便给毕由忠使了个眼神,意思让他继续说下去。 毕由忠朝望月楼二人行一大礼,而后抬起头振振有词地说道:“楼主,宋总管。上月十七,十丈府遣人前来詹星堂欲索要我堂珍宝“星陨石”。众人可知,这“星陨石”乃是我詹星堂建立初期便记录在册之宝,是我们整个詹星堂的命脉,“星陨石”不存,詹星堂也将不复存在。我们自然是不肯交出,他们便发难意欲强夺,与我詹星堂弟子大打出手,混乱之中,竟一把火烧了我詹星堂的储物阁!一应损失暂且不论,可怜我詹星堂弟子,为护住阁中珍宝竟被活活烧死!这才算保住了“星陨石”。可是那厮,那厮虽没拿到“星陨石”,却拿走了我们正殿之上所供的夜明珠,还说,说他家公子养的狗夜里总是叫,要拿回去做一盏长明灯!” 第12章 毕由忠越说越声音越大,情绪越是难以控制,到最后竟是声泪涕下,难以自抑,他痛心疾首地问道:“诸位,我詹星堂损失数条人命,竟只是为了平息他十丈府的一夜犬吠吗!” 众人听闻毕由忠所言皆是哗然,若真如毕由忠所述,那十丈府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残暴至极,张狂至极。 “这样的人,怎配坐在这里!”有人骂道。 “简直猪狗不如!”附和之声层层而起。 江玥璃闻言却将头稍稍偏向侧后方,似有询问之意。 宋微澜会意,上前两步附身答道:“楼主,詹星堂的确曾报过此事,微澜亲自带人调查,所查结果与毕由忠所言大体相符,不过……” 宋微澜顿了顿,无意地瞟了一眼岑语迟,然后用一种特意压低,确足以让岑语迟与慕临川都听得清的声音说道:“不过微澜考虑到毕竟是岑公子……还有……仙羽峰这一层关系,也就没有声张,擅自安顿了去世和受伤的兄弟,并未向楼主禀明,还请楼主恕罪。” “死了几个?”这是江玥璃闻声而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清冷,仿佛寒冰碎裂瞬间发出的脆响,却是十分动听。 “死者十一人,伤者二十四人。” 江玥璃点头,而后扭头问道:“慕少峰主,此事你如何看待?” 岑语迟一直没有作声,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十丈府无法推责。 詹星堂,自己的确遣人去过,“星陨石”也的确是他要的。 前些日子尹云络来十丈府的时候落下了几本典藏,岑语迟顺手拿过来读了一读,其中提到詹星堂的“星陨石”似乎与自己制作玉辇的材料有关。他虽以奇石制出玉辇,却只知它是传说中十二仙人祭天后于空中掉落的九块巨石之一。但这块石头源于何处?构造如何?为何能够操纵不灭火?又是为何有如此威能?其他八块又为何从未现世?这些他一概不知。所以当他发现詹星堂的这个“星陨石”似乎与玉辇有些许关系的时候,岑语迟便觉得在其身上,一定会有一些他想要知道的秘密,便有了遣人去詹星堂一借“星陨石”之事。谁知他派去的那人却惹出如此祸端,且至今不知所踪。岑语迟这些日子也是十分头疼,一直在追捕此人,还派人送了好些财物给詹星堂以作赔偿,没想到对方竟在今天以此事要挟,实在是不地道。 眼见慕临川为难,岑语迟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们本可以私下解决。” 江玥璃听到岑语迟的话点了点头,“我同意。”然后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方才听你为手下出头,将心比心,我总也要给兄弟们一个交代。” “你想要什么交代?”岑语迟面无表情说道。 江玥璃摇了摇头:“不是我。”她一扬袖,身后詹星堂众人应声而起,毕由忠率先喊道:“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声音层层而起,仿佛海浪一般绵延不绝,越发越高。 慕临川见自己已控制不住场面,默默地走到岑语迟身边小声说道:“你先回去,这里我来解决。” 岑语迟却无视了慕临川的话,他看着振臂高呼的众人,扬声说道:“好!那你们是想要我的命吗?” 呼声渐渐褪去,众人皆看向岑语迟。 慕临川连忙说道:“手下之过,怎能全都算到上位者头上?” 毕由忠站了出来,冷笑着说道:“慕少峰主,我相信在座各位都不是无理之人,我们也明白这个道理。当然,错是谁犯下的,就要由谁来承担,所以我们今日带来了一个人,还请大家在此一起做个见证!” 只见詹星堂众人纷纷散开,从中间让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路,似乎有什么人被推搡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摔倒在众人面前。 只见那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似乎十分落魄。他先是抬起头迷茫地四处看了看,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缩头缩脑慌里慌张,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可是突然,那人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眼睛一瞬间有了焦点。 他疯狂地挣扎着喊道:“岑公子!岑公子救我!” 第7章 神木庙 “呸你个王八蛋!还好意思叫公子救你!”孟姽漪啐道。 正是岑语迟派去詹星堂借“星陨石”之人。 那人情绪似乎非常不稳定,他时而欣喜若狂,时而崩溃地痛哭流涕,却一直哀声叫道:“公子救我,岑公子……” 岑语迟冷眼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那人见岑语迟这幅态度,眼中的神采转为绝望,他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而后突然孤注一掷般抬起头大声叫到:“公子,我是按您的吩咐做事的啊!” “你放什么狗屁!”陆林枫终于忍不住骂道。 那人说完这话试图站起来,却被身后的詹星堂堂众踢了一脚又摔回地上,这一摔却摔出了不少东西,只见数件宝物从那人的衣襟中掉出来,散落一地,从样式及标志上不难看出,全部出自十丈府。 别人不知道,十丈府几人却是在看到那些东西的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分明就是十丈府送去詹星堂用以赔偿之物。 那人似乎十分看重这些财宝,发疯了一般将地上散落的东西用手都拢到一起,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抓起一样东西举起来向岑语迟痛声说道:“岑公子你看,这个是你给我的,是你叫我做完那些事然后带着这些东西走的远远的,都是你让我做的啊!岑公子你不会不救我的吧?岑公子!你看看这些,这些都是你给我的啊!” 第13章 他手上抓着的那个东西,正是岑语迟之前经常戴在头上的桑木簪! 如果说那些金银珠宝还有栽赃的嫌疑,那这只桑木簪足以坐实这一切皆是出于岑语迟的指派。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把自己如此贴身之物交给一个手下,除非他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一件见物如面的信物! 事到如今,岑语迟全都明白了。 整件事就是一个圈套,一个布好了饵只等着他自己钻进去,然后在仙羽峰上一举收网的圈套,且大获全胜。 岑语迟毫不意外,这些人想要对付他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只是好奇这个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他派人前往詹星堂的时候?还是从那本记载了“星陨石”来历的典藏开始。 或者,更早。 果然,马上有人指着岑语迟喊道:“岑语迟,果然是你教唆手下犯下此等丧心病狂之事!真是欺人太甚!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就算了,如今这血债你要拿什么来还!” “此人穷凶极恶,屠戮百姓,包庇枯叶余孽,私修邪术,种种劣迹,早就是十恶不赦!还有什么道义可言!” “大家可别忘了当初的丰城惨案!数千名无辜百姓的命今日也一并还了吧!” “小南山上残害同门这笔账你们仙羽峰放任不管,我来替你们算!”…… 人就是这样,没人吭声的时候谁都不愿惹是生非,一旦有人出头,议论的声音就像病毒一般传播扩散,越来越难以收场。 “岑语迟,你可知他爹是怎么死的?”刚才为那断剑修士出头的几人依旧愤愤不平,其中一个站起来面向众人高声说道:“二十八年前,枯毒女柳傲在上阳大□□意横行杀人无数,更是一夜之间屠害岑家满门,仙门百家因此聚集起来,设下天罗地网一举将柳傲击杀,而他的父亲就死在那场战役之中!这把剑,就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岑语迟,你今天却如此恩将仇报,不讲道义,就不怕遭报应吗!” “他恩将仇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杀害同门,火烧仙羽,竟还有脸面坐在这里!” 众人只顾侃侃而谈,却没发现岑语迟的脸色越来越差,一瞬间,竟有杀气浮现。 “我认!” 突然,岑语迟的声音响起,众人闻言纷纷停止叫骂,看向声音来处。 “我认,火烧仙羽,屠戮百姓,杀害同门,恩将仇报,不讲道义,我全都认。”岑语迟听着场上的群起声讨,竟是将手中的白玉杯子捏得粉碎。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剿杀枯毒女柳傲这么大的一个恩情,就落到我岑家的头上了?” 岑语迟见无人应答,继续咬牙切齿恨声说道:“你们杀了柳傲,我岑家有因此少死一个人没有?我欺人太甚?恩将仇报?不讲道义?我全家为护灵谱而死,敢问这个恩情,你们要如何还我!又是谁,把刻有我岑氏家标的法器扔在小南山上,诱引柳傲杀我满门?这个仇,我要找谁来报!” “岑语迟!你家的事大家有目共睹,全是柳傲一人所为!混乱之中法器无意遗失掉落也是常理之中,你别故做文章颠倒是非!”有人叫嚣道。 “你在外面肆意妄为就算了,这可是仙羽峰,在这也无半分的收敛,目中无人,口出狂言,今天,我们就为仙羽峰清理门户!” 岑语迟听了只觉好笑,他说:“若你说寻仇,我结仇太多记性不好,也就不跟你计较,但你说为仙羽峰清理门户,你也配?” 众人叫嚣道:“岑语迟,你作恶多端,人人可杀!今天大家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跟你算一笔总账!” 岑语迟闻言站了起来看向众人,他脸色阴沉,眼中仿佛凝着一头积满怒气的巨兽,一字一句地说道:“好,今天我就跟你们一笔一笔的算清楚!” 语毕,岑语迟缓缓抬起右手,手心中聚起一团火焰,那火焰褪去之后,岑语迟的手中就多了一本册子。那册子仿佛是半本残卷,其上隐有黑气凝聚,仿佛沉积多年的怨气,就要冲破禁锢,逐渐发酵、成魔。 “灵……灵谱!”有人指着岑语迟手中的册子颤声说道:“我……我二十八年见过这个册子,我见过,就是柳傲屠了我整个师门时手中拿着的灵谱啊!”那人说完这话,整个人就仿佛泄尽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地,眼中只有无限的恐惧,仿佛回到了二十八年前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 “这是灵谱?灵谱怎么会在你的手里!”在场众人皆是诧异非常。 这灵谱本是岑家前家主岑岚用来记录自己所制法宝灵器的册子,其上也记录了这些法器皆是为何人所制,能力如何。岑岚炼器有术,整个上阳大陆都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出色的炼器师,故从他手中交出去法器数不胜数,几乎是遍布上阳大陆各处。而一个修士除了自身修为以外最重要之物,便是其所用的法器,所以掌握了这本灵谱,就相当于掌握了半个上阳大陆高阶修士的命脉。 众所周知,这灵谱先前被柳傲夺去,柳傲死后,众人合议应毁掉灵谱以绝后患,却只在柳傲手中寻得半本残卷,当时大家认为另半本应是在混乱中无意被毁,直到如今才真正知晓,那半本不翼而飞的灵谱,竟然是在岑语迟的手里。 岑语迟沉声道:“这本就是我的东西。” 语毕,他缓缓翻开灵谱,一字一句地读道:“孙广年,此人是谁?可还活着?可在此处?可曾参与过二十八年前小南山围剿?可曾掉落法器于小南山上?” 第14章 “浦阳柏,此人是谁?可还活着?可在此处?可曾参与过二十八年前小南山围剿?可曾掉落法器于小南山上?” “毕由忠……”岑语迟笑了笑,“你倒是在。” “岑语迟你这是要效仿柳傲吗!”有人质问道。 可能是人们回忆起当年柳傲带给上阳大陆的恐惧,也可能是忌惮这半本灵谱上所记录的信息,在场的人都慌乱起来,四处逃窜着。 岑语迟看着场上这一片混乱,大笑起来:“效仿?只是对待你们,只有这一种办法罢了。” “语迟!” 岑语迟被这声叫的一愣,下一秒,就被人紧紧地抓住那只持有灵谱的手。 “语迟!醒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木滞地转头看向说话的人,眼前是慕临川充满焦急与担心的脸。 “认个错,和我走。” 岑语迟眼中猩红褪去,露出了脆弱的神情,眼底似乎还有泪水流转。有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或者说,再多给他一秒,他怀疑自己就要跟着慕临川离开这里,任由别人颠倒是非污蔑黑白,他本就不在意。 可是,没有人给他时间,从来都没有。 “起火了!岑语迟放火烧山了!” 慕临川回头望去,只见整个天鹤台燃起熊熊烈焰,阻断了人们撤退的出口。火势在整个侧峰上蔓延,有人在尖叫着拍打身上的火焰,有人被呛得趴在地上干咳。 而这一次,岑语迟再也没法用少年无心之过来阻断这滚滚的浓烟,来逃脱这场不灭的大火了。 “师兄,迟了。” 慕临川的手被挣开,他转过头去,看到岑语迟双目猩红的站在他的面前。 “你带不走我。” “我能。” 岑语迟摇了摇头。 他不是不相信慕临川,而是他早已经罪无可恕,而是他欠慕临川的已经够多了。 “是我,是我回不去了。” 他的命,早晚有一天要还给仙羽峰。 “岑语迟!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十五年前你一把火烧了仙羽峰,致使如今首阳峰依旧寸草不生,仙羽峰顾念情义不计前嫌,你就是这么回报的!” “岑语迟!你连这座峰也要烧掉吗?”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众人将岑语迟包围,无数利刃对准其中之人。 慕临川挡在岑语迟的面前,说道:“各位,这是我仙羽峰的家事,还请容我仙羽峰解决。” “你仙羽峰教出来的逆徒,却让我们所有人跟着遭殃吗!” 慕临川还要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笑声,他转过头去,看到岑语迟正低低地笑着。 “师兄,你看,你带不走我。” 说完,岑语迟慢慢拔下头上带着的一个血玉发簪,那发簪化作一尊玉辇,岑语迟站在玉辇之上缓缓升到半空中,整个人周遭笼着一层火焰,他俯视众人,猩红的眼中却仿佛寒冰凝聚。 “你们说我效仿柳傲,可是有一点我与她不同,她只会读。” 灵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疯狂颤动起来,岑语迟松开手,灵谱便漂浮在他的身前快速翻动着。 “而我会用。” 与此同时,在场上所有人的灵器也随着震动起来,一些法力低微修士的灵器已经不受控制一般突破束缚冲向灵谱! 万灵祭献。 慕临川飞身上前,他冲到岑语迟面前,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挡住无法靠近。 他喊道:“语迟你疯了!你想杀了所有人吗!” 岑语迟眼中只有悲哀,“他们该死。” 慕临川垂下了眼眸,痛心疾首地拔出配剑。 这是在场无数法宝中唯一没有被操控的灵器,是岑语迟亲手打造的,名为:不慕。 …… 利刃穿透胸膛,刺破心脏的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火焰从岑语迟的脚下翻腾席卷,笼天罩地。火焰燃尽之后,岑语迟就仿佛是从未来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仙羽峰却在火中重生,万物生长,山明水秀。 …… 第8章 神木庙 …… 痛。 胸口处的剧痛让岑语迟记忆回到被一剑穿透胸膛的那刻,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间意识模糊,竟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 过了好一阵岑语迟才慢慢恢复意识,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原来自己是在一个不知名小山上的那座奇怪的山神庙中。 岑语迟拍了拍脸,彻底清醒过来。 赌赢了,岑语迟心想,不然该让小仙长看笑话了。 岑语迟先前与尹霄阳追寻男孩踪迹至一庙中,二人却发现庙中所供之物竟是一截枯木,而那男孩依然不知所踪。岑语迟通过观察判断庙中风水乃高人所布,而那魂铃则一直在庙门的位置不停的叮铃作响,写有男孩生辰八字的符纸也随之晃动,由此引得岑语迟的注意。只见其上八字为“癸丑乙卯甲寅甲戌”,岑语迟掐指默念,却发现了其中极大的巧合。 这男孩是木年木月木日木时生人,而这庙中所供的是一截枯木,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岑语迟再次观察这个庙,四方不同的镇宅之物、庙门的方向、神台上所供奉之物……岑语迟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感到怪异的地方在哪里了,这些东西都太过于刻意,每样物品都在他们只能存在的地方,甚至于都能在另一方位找到相互对应的物品。可一旦将其中的任何一样移位,便破坏了整个庙的风水,若是将这些物品全部调换,岑语迟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整个庙的构造,然后将这个庙旋转,颠倒…… 第15章 岑语迟猛地睁开眼睛。 对了!若是将整个庙从庙门处对称过去,那这所谓的风水全部都会被打乱,吉地成凶地,神台变魔台!若这神台上放置一个尸体,必成凶尸,若供的是一尊神,那便是邪神! 这一切的设计一定都是为了这个颠倒的空间而存在的,而由魂铃的状态可知,这庙门就是其入口,而男孩一定便在这个空间之中。 而至于为什么只有那个男孩可以进入,大概因为这个空间是附着于庙的实体存在的,只有空间认为可以与庙中所对应的物体才可进入,比如这个木年木月木日木时生的孩子,可对应庙内枯木,所以在这个孩子跑进庙中,再想要通过庙门走出去的时候,便踏进了这个颠倒的空间里。 岑语迟在这个上面赌了一把,他用枯木棍封住自己的心脉,让空间误认为自己是枯木,就这样将自己带了进来。 岑语迟打量起这个空间,与自己想的一模一样,就是那庙对称后的翻版,只不过四周十分的黑暗空旷,似乎比那庙宽敞了许多,但是却看不清边缘,只有神台处散发着莹白色的光芒。 本以为进来之后第一眼便会看到那男孩像尊神一样盘坐在神台之上,可那神台上此时却是空空如也。岑语迟慢慢走近查看,只见其四周生长了许多植物藤蔓,似乎还有被扯断的痕迹。正当岑语迟要凑近了观察的时候,突然,一滴豆大的液体于上方滴落,啪地砸在神台之上。同时,岑语迟头顶上方也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响起,他猛地抬起头去,只见一个人影被数条藤蔓悬吊在庙顶,朝着岑语迟飞冲而下! 岑语迟一惊,连忙后退两步,几条藤蔓飞出,像离弓的箭一般朝岑语迟射去,岑语迟弹跳躲避,那藤蔓却紧追不舍,不断地发动攻击。岑语迟跳到一个木案旁做出防御的姿势,眼底猩红暗生。 可那藤蔓却在接近岑语迟的时候,蓦然停住了。 它伸长了枝条,像是触角一般试探地触碰了几下岑语迟,然后迅速地缠住他身边的那个案台,转身缩了回去。 只见那藤蔓卷着木案回到神台上方,又有数条藤蔓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像是分食一般缠了上去,瞬间,便将其“消化”得无影无踪。 岑语迟这才看清神台上方的景象。 无数藤蔓从空间的边缘延伸到神台之上,将一个人腾空吊起。那人垂着头,头发披散着,身上不着寸缕,依稀看得出是一个少年。 而这个空间似乎在刚刚的一瞬间也发生了某些变化,整个空间变得更加空旷,也更为阴暗,而那个神台便是空间中唯一的光源,将那少年照亮,仿佛是被黑暗包裹着的神明。 这时,那少年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于此同时,这个空间似乎又扩大了一些。 岑语迟明白过来,原来设计这一切的人要养的不是邪神,而是凶宅。 我们可以将这个颠倒的空间想象成一棵树,而这些藤蔓就是大树的根系,它们努力吸取养分供给大树生长,而在这个空间内最大的养料,便是这个木属性的少年。 岑语迟想到这里,在地上捡起一个木块朝神台扔了过去,只见立刻有数根藤蔓分离出来,将那木块卷起,迅速吸收干净。 看来自己不能贸然上前,岑语迟想,他在这些藤蔓眼中就是一根枯木棍子,一旦走进攻击范围,便会像这木块一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岑语迟又在地上捡了一个小铜像扔向藤蔓,只见那些藤蔓起初也是疯了一般缠了上来,却发现那并不是木属性之物,瞬间没了兴致,全部缩了回去继续缠上那个少年,而那个铜像则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看来这些藤蔓也不是缠上什么东西就死不放手。 刚才藤蔓发起攻击的架势岑语迟也看到了,根本不是自己现在这幅躯体招架得住的,强行斩断是绝无可能,当今之际,唯有让藤蔓主动放开这个少年。 可是要怎样才能让它们放弃这样一个巨大的养料呢?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它们认为这少年并非木属性之物呢? 岑语迟绞尽脑汁也毫无办法,只听那少年口中又发出一声呜咽,似乎已经撑不住了。岑语迟心急如焚,不停地在庙内踱步,却不小心绊到什么东西,打了一个踉跄。他回头一看,是刚刚被那藤蔓卷走的木案旁摆放的椅子倒在了地上。岑语迟看着那个椅子突然灵光一闪,刚才那些藤蔓攻击自己的时候是将自己看成一截枯木棍,而当他身边有了更大的一个木案时,这些藤蔓似乎认为自己身上的木属性太为薄弱,不值得它们吃上一口,便选择了更大的木案,放弃了自己。而看那些藤蔓拼命缠住木案的架势,似乎在争夺食物一般。那是不是证明,如果一样物体的木属性足够大,那些藤蔓便会放弃相比之下木属性较小的物体,转而争夺这一块肥肉呢? 岑语迟想了想,物体是死的,人是活的,自然比物体所带的能量要大很多,而这个空间中,唯一可能比那少年强大的,就只有作为修士的自己了。 岑语迟五行属火,火赖木生,木多火炽;木能生火,火多木焚。五脏六腑,心属火,而他胸前的这截枯木却恰恰封住了自己的心脉,不正是五行逆转之相? 而他要做的,就是运用法术,吸引藤蔓的注意了。 眼见那少年已奄奄一息,岑语迟催动法力,将全部灵力灌注到心口的枯木中,缓缓走向神台。那藤蔓似乎被引了一点注意,但是很快便又重新回到少年身上。 第16章 还是不够啊。 岑语迟心一狠,又将那木棍按进自己胸膛一寸。 这时,那些藤蔓仿佛终于注意到岑语迟这块养料,它分出几近一半的枝条将岑语迟卷到半空中。 岑语迟全身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汇聚到胸口处,他被藤蔓拉到神台之上,终于看清了那少年的脸。 那是一张十分稚嫩的脸,可能比尹霄阳还要小上好几岁,身材十分的瘦弱,像是常年吃不饱饭似的。 越来越多的藤蔓缠上岑语迟的身体,而少年身上的藤蔓越来越少,身体也因为失去了藤蔓的牵引慢慢向下坠去。岑语迟耗尽最后的力气用血在少年额头上画了一个符咒,然后推出一掌,将那少年推向黑暗里他记忆中庙门的位置。 岑语迟想着:小仙长,一定要接住了啊。 越来越多的藤蔓贪婪地缠上岑语迟的身体,似乎是饿疯了一般掠夺来之不易的养分,有些细小的枝条甚至伸进了岑语迟半张的嘴中,兴奋地绽放出妖异的花朵。灵台依旧发出莹莹的白光,岑语迟被缠绕着悬挂在灵台之上,好像是他自己在散发光芒。 可是他的意识却渐渐模糊,眼中,也只能望见庙顶遥远处的一片黑暗。 突然,岑语迟正上方的眼前出现一点金光,眼前的黑暗产生无数裂痕,仿佛有什么东西将庙顶刺破,将黑暗捣碎。 那金光越来越耀眼,裂缝越来越大,最终,他看到金光之中一人手握宝剑冲破黑暗,朝自己坠落下来。 剑锋向下,剑势未停。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似乎有利刃将岑语迟周身缠绕的藤蔓斩断,而他自己,则落入一个怀抱之中。 在意识脱离的前一刻,岑语迟借那莹莹白光看清了来人的脸。 “师兄……” 第9章 神木庙 清晨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子照射进来,暖洋洋地让人有些眷恋。 岑语迟是在一间简陋的屋子中醒来的,他一睁开眼便看到尹霄阳正坐在床边,腰杆挺得笔直。 尹霄阳之前虽也穿着仙羽峰的衣服,但是为了方便经常将袖子缠起来,头发也是随意的束起,而今天一身装束在他身上却是极为规整,头发披散下来,只在头顶束起以佩戴头冠。 可是他如此的正襟危坐,却让岑语迟感到十分的反常,很不适应。他莫名的心虚,努力地回忆自己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好在尹霄阳一见他醒了,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道:“还行,没死。” “……” 一张嘴就是尹霄阳本人没错了,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那孩子……”岑语迟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而且说话时牵动到胸口处的伤,顿时脸色发白地往后一躺,闭上了嘴。 尹霄阳见他这幅样子,似乎有些担心地探身向前微微伸出手,却马上又坐了回去,说道:“那孩子没事,修养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尹霄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头继续说道:“就是脑门上的鬼画符擦也擦不掉。” 岑语迟翻了个白眼:“那是换命符,没见识!过两天自己就掉了。” 尹霄阳也报以白眼,继续说道:“庙已经毁了,我找人问过,那庙是十年前一个外地来的年轻道士建的。说是当时这山上怪事频发,那道士途经此地发觉有树精作怪,便将这树砍掉,原地建了这座庙用以镇压,此后果然再没有发生过怪事。但是已经太久了,查不到是什么人,庙中的东西也没什么线索,问了村民也没人说得清。” 岑语迟听完默默点了点头。 尹霄阳看着岑语迟半天一言不发,终于忍不住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会死?” 岑语迟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嘿嘿一笑,说道:“这不有尹大仙您罩着我呢吗!” 尹霄阳却是脸色一沉,低声道:“我可没那个本事。”他转头看向窗外,自顾自地说:“靠我,你早就死了。” 岑语迟收敛了笑意,那一剑斩破庙顶救下自己的,果然是另有其人。他昏过去之前似乎看到了慕临川,但那时意识已经不太清晰,本以为是出现了幻觉,难道他真的来了吗? 尹霄阳没有注意到岑语迟的反应,他转回头看向岑语迟说道:“若不是仙羽峰的人见我久未归队前来寻我,够你死八个来回的。” 岑语迟试探的问道:“仙羽峰的人?” 尹霄阳点点头,“前些日子峰主派我和几位师兄师姐出山追捕邪祟,结束之后我回家……办了些事,说好马上就与大家汇合,结果在这里耽搁了许久。”尹霄阳顿了顿,然后皱起眉头责骂道:“还不是因为你偷了我的钱!” “钱我不都还你了吗!”岑语迟苦笑道。 再说,这怎么能算到我头上?我要知道你是这么个难缠的主,一定早点投胎。不过听尹霄阳话中的意思,那救下自己的人也一定不会是慕临川了。 岑语迟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说道:“尹大仙,你要回仙羽峰就不方便带着我了吧?” 尹霄阳听到这话倒是笑了一下,看着岑语迟仿佛看笑话一般说道:“我看你懂的不少,怎么,没人通知你?” 岑语迟闻言楞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尹霄阳的话中之意。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提到仙羽峰的由来。 第17章 我们所在的大陆名为上阳,本由十五位化神修士共同守护,人称“十五仙人”。彼时人杰地灵,天地皆清,正是鼎盛时期。 可六百年前,一场浩劫突然降临,让上阳陷入永久的白日。 一开始人们虽不习惯,却也能维持生计。可渐渐地,整个大陆开始变得酷暑难耐,随之而来的便是水源干涸、土地龟裂、魔物四起。一时间天下大乱,却也出现不少英雄豪杰救人于水火。 这期间,十五仙人遍寻方法,却只能对这种情况稍作缓解,无法从本源驱除。 天命难违,这场永昼笼罩了上阳大陆整整五十年。 这五十年间,十五仙人从未停止寻找让黑夜重新降临的办法。终于,一套偷天换日、改天换命的办法横空出世。但这一法,是以命相搏的一法,需数位化神真人以身祭天,从而逆转天象。 此法一出,十五位仙人都面临着一个抉择。 五十年了,虽然永昼仍未结束,但人们也逐渐适应,可以与之共存。所以究竟是继续保持这种平衡的状态,还是付出生命来结束这场灾难? 正当其他人犹豫之际,十五仙人中的一对仙侣挺身而出,率先施展阵法,用生命开启一条天地间的灵通之路。 余下的十三位真人感念二人此举,其中的十位也相继赴身。 仙人殒命,天地为之一振! 阵法过后,天昏地暗,十二位仙人的身躯化作十二座山峰,伫立在上阳大陆正中,散发出源源不断的法力与苍天抗衡。最终,九块巨石从天而降,其中一块陨落在那十二座山峰环抱之中,另外八块分别散落上阳各处。 此后,天清月朗。 人们感念十二位仙人的舍身,将这一事迹称为“十二仙羽”,将那十二座山峰奉为圣地,取名——仙羽十二峰。 而上阳大陆经此一劫失去了十二位化神修士,仙门从此一蹶不振,持续衰败。这个衰败期持续了四百余年,直到一位新的化神修士诞生于世。而这位化神修士,便是当初十五仙人中首先站出的那对仙侣的后人——慕清。 慕清悟道,便是上阳大陆重生的信号。百年间,仙门迅速崛起,很多现在的名门都是在那个时候创立的。而仙羽峰正是慕清所立,到如今已有百年。 慕清担任峰主时,为人慷慨坦诚,乐于结交朋友,那时仙羽峰常对外开放,灵气充沛,人来人往,一时盛景难以描述。 慕清收徒甚多,其中最为优秀者有两人。其一是岑语迟的父亲,岑岚。另一人,便是他的侄儿,慕连。 慕连是极具天赋的,年少成名,一套凌云剑法独步天下,前途无量。但不知为何,却在继承了峰主之位后断绝了仙羽峰与外界沟通的渠道,并立起一道屏障,将自己和仙羽峰一同关了起来。此后仙羽峰也鲜少与外界接触,慢慢地,成为了一个中立的隐世所在。 若只是这样便也没什么,仙羽峰依然是仙门中威望最高的门派,只是多了一丝神秘和孤高。但是在柳傲残害上阳大陆诸多门派,最终伏诛一事之后的十三年,仙羽峰出了两个放火烧山、叛逃师门的逆徒。 一个是岑语迟,另一个是南浔柳。 二人身份自是不用多说,此事一出,又将本已隐世的仙羽峰再次推上风口浪尖。 有一部分人提出,仙羽门风向来纯正,唯有慕连掌教时一起出了两个魔头败类,到底还是慕连管教不周。这个声音一出,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便借题发挥,吵的越来越大。而那几个自视清高的名门正派,虽然没有表态,但自然是默许的。 随后的十几年间,岑语迟和南浔柳二人狼狈为奸,创立魔教十丈府,在上阳大陆上肆意横行、杀人放火等等拙劣事迹,众人虽口上不说,但这一笔笔在心中却都记在了仙羽峰的账上。 说来惭愧,岑语迟本意不想连累师门背负骂名,但事与愿违,终究还是欠下了这笔孽债。 所以平日里的仙羽峰外人自是不能随意出入,但只有一个日子,无论是名门世家、江湖散人、闲杂人等,只要持有请帖,便可随意进入仙羽峰。 那就是仙羽集。 每五年,仙羽峰会举办一场集会,旨在切磋交流。各家在会上展示自家所长,怀有才能的修士大展身手,是上阳大陆最为盛大的一场集会。 岑语迟便是在十一岁的时候凭一根可改变形态的“烧火棍”打败了所有同阶修士,少年扬名。却在下一个五年后的集会上因操控玉辇不当,沦为仙羽峰的罪人。 在那次仙羽集上,岑语迟所造的玉辇失控,不灭火瞬间燃起,以铺天盖地的形势迅速蔓延,甚至波及到了主峰之一的首阳峰,大家用尽了办法也无法熄灭大火。 火光冲天,将天空映得通红。南浔柳不得已动用了枯叶秘术,让草木尽数枯萎隔绝了火势的蔓延。 大火烧了月余,当时仙门百家皆聚集于此,伤亡惨重,更害得怀有身孕的生字诀首尊,也就是慕临川的母亲难产而死。岑语迟因此被逐出师门,南浔柳也因私修秘术之事败露,一同离开了仙羽峰。 此后十余年,历经次难的两座峰竟是寸草不生。这件事是岑语迟一生都要背负的罪孽,是他抽筋扒皮也还不清的债。他永远对不起仙羽峰,永远对不起慕家人。 岑语迟是整个仙羽峰的罪人,但却不是慕临川的。 而后的每次仙羽集前,岑语迟都会收到慕临川亲自送来的请帖。岑语迟明白,师兄不怪他。所以即便岑语迟是有多么愧于面对仙羽峰,即便他在仙羽峰上会遭受多少恶言相向,他依然依约前往。 第18章 而仙羽集,也成了岑语迟唯一可以回家的日子。 第10章 神木庙 据尹霄阳所说,由于五年前仙羽峰乃至整个上阳大陆还未从与十丈府一役中完全恢复过来,所以那一届仙羽集并没有如期举行,此次仙羽集距上次时隔十年,也是岑语迟伏诛后仙羽峰第一次开放,大家都十分看重。 岑语迟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仿佛自己上一秒刚刚在仙羽集上灰飞烟灭,下一秒就有人拍拍你的脸朝你喊:“醒醒,你该去参加仙羽集了!” 一顿不落,且无缝衔接。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尹霄阳见岑语迟半天不说话,突然问道。 岑语迟倒是没注意自己的表情,他听到这话勉强笑了一下,半开玩笑似的说道:“我只是想到你脾气这么烂,竟然也有朋友。” 尹霄阳却突然收敛了表情,神色略有些复杂地说:“也不算是朋友。”而后复又问道:“你想去吗?” “什么?”岑语迟道。 “不若不想去,现在就可以滚了。”尹霄阳说。 岑语迟终于反应过来尹霄阳的意思,他抬手一看,那金色的圆环果然已经不在了。 “谢谢尹大仙!” 尹霄阳看岑语迟喜出望外的样子却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说道:“不是我摘的,你从那个山神庙中出来之后它就不在你的手上了,我回去找了一下也没有找到……”说到这里尹霄阳顿了顿,然后问道:“仙羽集,不去吗?” 岑语迟在心中仔细思量了一下。 仙羽集上群英荟萃,的确是个快速了解当下形式的好机会,不如先回仙羽峰打探打探情况,再回十丈府也不迟,说道:“那尹大仙带我去凑个热闹呗?” 尹霄阳翻了个白眼,“随你。” 突然外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尹霄阳向窗外望了望,然后朝岑语迟说道:“你在这躺着,我出去看看。” 岑语迟听着外面的声音,好像是女主人准备了饭菜想要酬谢恩人,可是这帮仙羽峰的小仙长却急着赶路,并不想留下吃这顿饭。 其中有一个青年的声音引起了岑语迟的注意,因为他听到那人在同伴艰难地婉言拒绝热情的女主人时,非常直白地说道:“没空吃,立刻走。”然后还补了一句,“也不饿”。 岑语迟爬起来,扒着床头上方的窗户往外看去。只见院中除了尹霄阳之外还站着三个身着仙羽峰服饰的年轻人。一个青年穿着定字诀的衣服,正一边擦汗一边强颜欢笑地和女主人说着什么,另外还有一男一女,女的是生字诀,男的是凌字诀。而那个凌字诀的青年原本是背对着岑语迟,似乎是感到他的目光,突然回过头来,正好与岑语迟四目相对。 岑语迟却在那人回头的瞬间,突然愣住了。 那是一张他看似熟悉,却又十分陌生的脸。 岑语迟知道那不是慕临川,但是,太像。 那青年看到岑语迟,反倒转身走向他的屋子,岑语迟一个翻身躺回床上,果然不大一会便看到那人走了进来。 离近了岑语迟才发现,这人虽与慕临川相貌十分相像,却在气质上有很大的不同。慕临川的相貌更为平和,眉毛弯弯,眼睛亮堂堂的,看起来很有精神,脸上也总是带着笑意。而这个青年的眼中却带着几分凉薄,眉稍挑起,薄唇尖颌,皮肤也透着一种不是很健康的白,似乎常年不晒太阳一样,看起来更为冷峻。 而且,年轻。 还没等岑语迟说什么,那个青年便开口道:“你要去仙羽峰?” 长相冷峻,声音也是冰冰冷冷的。 岑语迟点点头。 那青年看了看岑语迟胸前因为刚才的动作又渗出一丝鲜血的伤,然后似乎不耐烦地说道:“一刻钟之后出发,我赶时间。” 还真是不体谅伤员啊。 岑语迟虽是这么想着,却也点点头表示没问题,可他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起身正色道:“等等!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 尹霄阳看到岑语迟脸色发白地从房中走了出来,十分担心地走上前去,然后有些气愤地朝那青年说道:“你怎么让他就这样出来了?” 那青年冷冷地说:“你带来的人,我管不了。”说完便走到一边,找个位置坐下了。 岑语迟连忙朝尹霄阳说道:“是我要出来的,我找这位姐姐有些事。” 女主人见到岑语迟,连忙上前搀扶,十分感激地说道:“这位仙长,我男人去买肉了马上回来,他们不吃就算了,你一定要留下吃一口啊。我家宝子能有命回来还多亏了你!我,我让宝子给你磕头!我真是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了……最起码在我这养好伤再走,你看看这伤的……哎呀,怎么又出血了?” 岑语迟见女子这幅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因为他知道,事情还没结束。 那女子说着就要去拿东西帮他处理伤口,岑语迟却阻止了她,轻声问道:“姐姐,你弟弟去哪了?” 女子似乎有些奇怪他为何询问自己的弟弟,却也笑着答道:“哦,我弟弟啊,他和我家宝子感情好,昨天宝子回来后他一夜也没合眼,忙前忙后的照顾,现在正在屋里睡着呢。你找他啊?我这就叫他出来。” 岑语迟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有些事情,或早或晚,总是要面对的。 马上,房内就传来了女人的惊叫声。 第19章 那几个仙羽峰的弟子听到声音疑惑地相互看了看,就连那个冷峻的青年也转头看向岑语迟。 岑语迟叹了口气,脚步沉重地走进屋子。只见女人瘫坐在床边,正不住地摇晃着躺在床上的男子,可是那男子却再也不能有一丝的回应了。 女人嘴里嘟囔着:“这,这怎么回事啊,怎么叫都叫不醒,还有气啊,可是怎么都叫不醒……”她看见岑语迟走了进来,转身去拉岑语迟的衣摆,急切地恳求道:“仙长,你快看看我弟弟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叫他都不起来,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他是不是中了邪了?仙长你快救救他!” 这时仙羽峰的几人也走了进来,那个生字诀的女孩上前探了探男子的灵识,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没救,已经散了。” 那女子一下子蒙了,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什么意思啊?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弟弟好端端的怎么就醒不来了呢?仙长,仙人们,你们救救他吧!我求你们了!”整个屋子内寂静无声,只有女人的哀声痛哭。 岑语迟说道:“他是被人附了身,为了引你家孩子入局来完成他的计划。可能是因为那人的灵识过于强大,导致他自己的灵识涣散,虽然身体还有生命迹象,但是已经救不回来了。你的弟弟……可能早就不是他自己了。” 那生字诀的女孩似乎见不得这种场面,掩面跑了出去。定字诀的青年看了看凌字诀的青年,似乎是在征求同意,凌字诀的青年点了点头,定字诀的青年便打了一个指诀,似乎要对那躺在床上的男子做什么。 女人见状却突然冲了上去,一把推开定字诀的青年,抱住床上的男人哭喊道:“你要对他做什么?” 定字诀青年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已经死了,留着这个躯壳只会徒增活着的人的痛苦。” 女人疯狂地摇头,泣不成声却坚持反复地说道:“他没死,他还好好的,他会醒过来的……” 那定字诀的青年似乎要继续,却听见凌字诀青年突然说道:“算了,我们走吧。” 几人走到院子里,尹霄阳突然叫住那个凌字诀的青年。 “慕临渊,你为什么阻止宿远?这不合规矩。” 岑语迟听到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意外,他已经想到了,能和慕临川外貌极其相似的人,只有他的弟弟,在二十五年前的仙羽集上,在那个火光冲天的正午诞生的男孩,慕临渊。 慕临渊停住脚步,他朝前伸出一只手,一小滴水珠落在他的掌心,冰冰凉凉的。 “世人愚昧,明知没有结果,却还是抱有希望。”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将这座小小的山城笼罩在一片忧愁的景色中。 “但是……” 谁又不是呢? 路上的人都静默地在雨中行走着,一个中年汉子怀中揣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大步地向前奔跑,像是有什么要紧事一般,在这场绵绵的雨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当他与一行穿着统一服饰的年轻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看去,那几个年轻人都是生面孔,看穿戴似乎是出自名门的修士,奇怪了,他们这种小村子很少会有修行者出现。也许是刚好路过吧,他这么想着,又转身踏进雨中。 没有人停下脚步,因为大家知道,这场雨过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被人忘记。 只有那些身体上真正留下的伤痛、隐藏在内心的恐惧、失去了的鲜活生命,将永远在人们的心中留下狰狞的伤疤,慢慢地侵蚀入骨。 但是,终将雨过天晴。 第11章 神木庙 岑语迟美滋滋地看着尹霄阳英俊潇洒气宇不凡的侧脸,心中暗喜,觉得自己抱上了一个不得了的大腿。 不得不说,仙羽峰不愧是仙门顶流,就是气派。几个弟子出门抓个邪祟便坐这么豪华的飞车,飞上一个时辰就要耗费几块上品灵石,这种用于享受的铺张浪费,实在是深得岑语迟之心。师兄当家,就是大气! 可是上了车之后岑语迟才发现,驱动飞车行进的竟然不是灵石,而是慕临渊。 慕临渊率先走上飞车,坐到了最里面中间的位置,而后便闭上眼睛,驱使法力于周身流转,为飞车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用以飞行。 真的是,太强了。 岑语迟小心地打量起几人的服饰,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车里竟是人才济济。 尹霄阳和其他几人所穿的便是仙羽峰的门派服饰,每只袖上均绣有六只仙鹤,代表十二仙羽。这套服饰有四种颜色,分别代表仙羽峰主修的四个方向,也可以说是四个字诀——凌定生焱。且根据修为的高低,在花纹装饰上也有着些许的差异。 凌字诀自是主修剑法,属性为金,为仙门中最为正统的修习,也是仙羽峰入门弟子的必修之课。尹霄阳身上的这件主体为白色,便是凌字诀的服饰。众所周知,仙羽峰以凌云剑法独步天下,弟子入门皆要在凌字诀初习一段时间,而后再根据个人素质划分字诀,只有最为出色的弟子才能留在凌字诀,继续接受峰主的传授。 定字诀多在修习身法之术,属性为水,服装主体为黑色;生字诀主修药理,属性为木,服饰为青绿色;焱字诀主修炼器之术,属性为火、土,服饰主体为红色。 岑语迟之前曾细细观察过尹霄阳衣服上的金色纹络,他的修为应是在六阶初期,已经算是很厉害的了。 第20章 具体有多厉害呢?这么说吧,岑语迟当初也就只达到了四阶到五阶的临界点而已,是平庸到只比最平庸强上一点的角色了。 俗话说得好,四阶的修士满地跑,大家都在这憋着,谁也过不了突破四阶的这个关口。而一旦到了五阶,修为便是质的飞跃,后面的修炼也是顺风顺水噌噌的往上涨,跨越六阶达到七阶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岑语迟的师兄慕临川,是整个仙羽峰乃至整个上阳大陆最为出色的修士,在尹霄阳这个年龄的时候也就和他差不多了。在岑语迟死前,慕临川便达到了七阶升八阶的突破点。 七阶到八阶也是一个大阶段,能够突破七阶的人便少之又少了,很多人只能止步于于此,而再往上便是一层比一层难登。 据岑语迟生前掌握的情况来说,仙羽峰主管各个字诀的几位首尊皆是八阶。仙羽峰峰主慕连,也就是他的师父是十阶。再往上,就是神仙般的境界了,而突破十阶的,自十二仙羽后只有慕清一人。 至于现在的情况岑语迟自是不太清楚,但无论怎样,尹霄阳在如此年纪能够达到这般境界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了。 想到这里岑语迟探了探自己的修为,不赔不赚,四阶。 说来也怪,岑语迟少时也算是独占天资,在同龄人都在一阶二阶努力的时候,便以飞快的速度达到了三阶,随后也是直追而上,与比自己大上两岁的慕临川一同达到了四阶。 所有人都觉得岑语迟是这一代最有前途的修士,可没想到,就在他正在突破四阶的关键时,却突发心疾险些送命,此后便因身体原因再无法在武学上有半分精进。 所以当他看到尹霄阳这种得天独厚的孩子,赞叹之余也还是有些羡慕的。 而自己附身的这位小仙友看得出也算是正经仙门走出来的修士,身法了得,只不过法力低微,想必这位修士原也是极具天赋的,但是没有受到好的引导,或者是半路出家,又或是半途而废,实在可惜。 那个生字诀女孩与定字诀青年都是七阶修士。而慕临渊就更厉害了,岑语迟算了一下,他今年刚好二十五岁,竟然已经达到了八阶,应该是上阳大陆最年轻的八阶修士了。 岑语迟环顾一周,原来尹霄阳这个“大腿”,也就是个蹭车的。 很好,大概整个仙羽峰这一代最厉害的年轻修士都在这里了,自己竟然和这么多青年才俊同乘,人生巅峰也不过如此。 那个定字诀的青年十分的和善健谈,几个人刚一坐好便对岑语迟说道:“我叫宿远,请问这位仙友怎么称呼?师从何人?” 这一下却给岑语迟问蒙了。 岑语迟重生后就遇到了一个尹霄阳,尹霄阳这种性格别扭的小屁孩自然不会主动问起自己姓名,而后便发生了这一系列棘手的事情,所以岑语迟到现在也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编一个合理的身份。他略有些心虚的看了看车里的几个人,发现除了慕临渊还在闭目养神之外,其余的都直直地盯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他做出回应,包括尹霄阳。 求人不如求自己,岑语迟只好搬出过去出门在外常用的假身份,向宿远拱手一礼,道:“原来是宿仙长,我姓陈,无门无派,在此还要多谢各位仙长载我同乘。” 宿远笑道:“你不用这么客气,在这里我年龄最大,看你的样子应该和小渊、枝枝他们差不多,你就叫我宿大哥吧。” 岑语迟当即叫道:“宿大哥!” 那个女孩也朝岑语迟笑道:“我叫宫枝枝,你叫我枝枝就好。” 岑语迟嘿嘿一笑,略有些无赖道:“枝枝姐!” 宫枝枝本来和声细语的,听到这话两条细眉一蹙,嗔声说道:“你怎就知道我是姐姐?我才比尹师弟大两岁而已!” 说完,便将头一扭不再理他。 宿远爽朗地笑了起来,而后随口说道:“你姓陈?巧了,我有个师弟也姓陈,我看你,也有些眼熟……” 这时,车体突然颠簸一下,几人惊呼一声连忙扶稳,而后一起看向慕临渊。 只见慕临渊睁开了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宿远。 宿远被看得一头雾水,他疑惑地眨眨眼问道:“怎么了小渊,是不是累了?换我开一会?” 慕临渊皱了皱眉,说了句,“不必。”而后闭上眼睛继续运气,飞车再次恢复平稳向前行进。 宿远朝岑语迟笑了笑,用口型说了句:莫名其妙。而后问道:“对了陈兄弟,你方才在那农院时,是怎么看出来那男人有问题的?” 岑语迟皱了皱眉,沉声说道:“那人伪装得很好,我一开始也只是猜测。那设局者选择了一个天生木灵体的孩子,而后建了一座供奉着枯木的神庙,等待十年孕育出这个颠倒的空间。他要完成这样一个作品,为确保万无一失,就要有一个人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引男孩入局。而尹……尹仙长在山脚下询问男孩生辰八字的时候,就连男孩的母亲也有一瞬间的迷茫,那个做舅舅的却一字不落地写了下来,这不合常理,十分可疑。所以我猜测,设局者有极大的可能是附身在男孩舅舅的身上,来引导了这一事件的发生。”岑语迟说到这里顿了顿,而后摇了摇头。 “但是他为什么要写下那个生辰八字呢?为什么不阻止我们去找那个男孩?这样一来他的计划不就全都暴露了吗……” 沉默了片刻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尹霄阳突然开口。 第21章 “因为他清楚,以我们二人的修为不足以破掉这个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而没有任何的办法。” 尹霄阳说完,看了看岑语迟胸前的伤,握紧了拳头说道:“那个男孩会死,你会死,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破局的办法。” “尹师弟你怎么又来了,现在不是都没事了。”宫枝枝见尹霄阳又要钻牛角尖,急忙安慰道:“而且这不是有临渊师兄呢吗!临渊师兄在,什么都不用怕!” 岑语迟和宿远闻言同时低头捂嘴一阵猛咳。 宫枝枝似乎没明白这两人是什么意思,奇怪地问道:“你们怎么了?宿远师兄你怎么也咳上了,用不用我给你看看?” 宿远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岑语迟看了一眼尹霄阳,只见他十分不爽地哼了一声,然后抱着胳膊也闭眼靠在一边。 岑语迟又叹了一口气。尹霄阳和慕临渊互不顺眼连他都看出来了,这妹妹真是单纯得可以啊,想到这里岑语迟向宿远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对了临渊师兄、宿远师兄,咱们这次回去是不是应该先向峰主禀告此事。”宫枝枝说道。 宿远沉思着点点头,“嗯,这个颠倒空间,似乎和我们之前在凤遥镇遇到的是同一种东西。” 说到这个宫枝枝的面色也凝重了起来,她正色道:\"岑楼。\" 听到这两个字,慕临渊睁开了眼睛,尹霄阳似乎也攥了攥拳头。 “岑楼?”岑语迟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第12章 神木庙 “是这样的陈兄弟。”宿远向岑语迟解释道:“你年纪不大,不知有没有听说过岑语迟的十丈府?” 岑语迟心中一震,而后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十丈府,岑语迟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世人皆知,玉辇是岑语迟一生所造最为强大的法器,也是因为制作玉辇材料的特殊性,让岑语迟得到了操控不灭火的能力,以仅仅四阶的修为凌驾于整个上阳大陆之上。 岑语迟生前,觊觎这尊玉辇的人千千万,但是谁也不敢动它,原因便是这玉辇至烈至炎,若是没有岑语迟压制,全盛状态常人若碰一下必会灰飞烟灭。他死后神识凭着本能寄于辇中,但是过于虚弱,稍有震荡便会消散,玉辇为了保护主人的神识,主动封闭自己陷入沉睡状态。这时在外人看来,玉辇只不过是一块品质上乘的血玉罢了。岑语迟也随着玉辇一起陷入了永久的沉睡,直到某人利用某种方法催动了玉辇,这才使得岑语迟在辇中已经修复得七七八八了的神识重见天日。 就是这样一件关键时刻可救人性命的仙器,在岑语迟的手中千变万化,时而变成玉佩挂在腰间敲着听响,时而变成个小板凳放在烧火炉子边上坐着扇扇风,方便实用,不亦乐乎。 但可能就是因为这玉辇太过招风,吸引了大家全部的注意力,所以才使得大家都没有发觉,岑语迟真正最满意,也是最应该让人惊叹的作品,不是玉辇,而是他的十丈府。 十丈府,实际上是依附于一棵巨大桑树所制的法器。从外部看去,只能看到一棵生于水中的巨大桑树,其根部向四周延展,十丈之内清晰可见,所以取名十丈府。但是以特殊的方式进入其中,便如同进入了一个奇幻瑰丽的世界。山水相映,琼楼玉宇,仿若仙境。那桑树便在十丈府中央那一片金色的水域里,以生命之力供给维持十丈府存在的能量。 这种特殊的法器,岑语迟最开始是在他父亲留下的一本记载所制法宝灵器的台账“灵谱”上看到的,似乎还停留在设想的阶段,并没有炼制出来。岑语迟苦心专研造出了十丈府,但是却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它是一个法器。十丈府在外人眼中应该只是一个设了障眼法的结界。所以在山神庙中的那个颠倒空间,又怎么会和十丈府扯上关系呢?宫枝枝所说的岑楼,又与自己有什么联系? 宿远见岑语迟面露异色,以为他是心生疑惑,便继续解释道:“几年前,我和枝枝还有小渊追捕一头妖兽,行至凤遥镇的时候,那妖兽却不知所踪。我们循着踪迹一路追寻,来到了一棵树前。就是在这棵树中,我们发现了一个隐匿的空间。那个空间虽比这次所遇要小很多,但是已经成型。因为力量不是很强,被我们很轻松便合力毁掉了。” “没错。”宫枝枝说道:“凤遥镇的这个空间,简直和十丈府一模一样,想不联想到都难。我们回去后立刻禀告了峰主,才得知在最近几年中,也有其他门派弟子曾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大家一直以为这些东西是……岑语迟留下的,所以称之为岑楼。我们这次遇到的空间在一定程度上与之前的非常相像,而且要强大很多,我合理猜测,这些东西应该是一人所为。” 宿远点点头,“枝枝对岑楼的了解比较多,仙羽峰也一直在关注着这类事件的发生。这次多亏了陈兄弟,让我们离背后的设局者又近了一步,且现在已经有人受害了,不尽快揪出背后的这个人及时制止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宫枝枝继续说道:“况且就在几天前,有人曾在这片天空中发现了玉辇的踪迹,我们也是因为这个消息才赶来的,这其中不知会有什么关联。” 岑语迟点点头,而且这庙正是十年前所建,庙中所蕴含的颠倒空间经十年孕育才在近日启动开始吸取能量,设局者明摆了是算好日子引那少年入局,提供给这个空间养分用以发育完全。十年之局,能如此轻易就被打破吗?他为什么要制作这样的一个空间?这个空间是做什么用的?这些问题全部无从得知。况且这个时间点也耐人寻味,自己从未与他人提起过十丈府的奥妙,可这个所谓的“岑楼”就刚刚好在十年前出现了。就仿佛有人早就知道这个秘密,一直藏着生怕被自己发现。而自己前脚一死,这个设局者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一系列的动作。十年,让岑语迟很难不把这件事与自己的死联系起来。 第22章 说到这里宫枝枝撅了噘嘴,她朝岑语迟说道:“喂!你跟我们一起去见峰主!” “啊?”岑语迟突然被点名,感到十分意外。 “枝枝说的对,是你首先发现了庙中的玄机并深入其中,而且还为救人受了这么重的伤,理应由你面见峰主。” 岑语迟心中暗道不好,自己现在还没摸清状况,还是暂时不要和以前的熟人有太多接触为好。而且自己之前在仙羽峰闹得那一出,给慕临川添了不少麻烦,也给仙羽峰蒙羞,刚一回来又贴回去,他实在是没有这个脸,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慕临川。况且岑语迟认为,慕临川大概也不想再见到自己了。 岑语迟说道:“我还是算了吧,在山上也只是凭借本能出手相救,误打误撞竟找对了方向,实在没什么信息可以提供给你们的。这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枝枝姐华佗再世,我已经好了大半了!” “少来!让你去你就去!”宫枝枝说道。 岑语迟早就摸透了这姑奶奶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当即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道:“你们能载我同行,去仙羽集上见见世面,我已经十分感激了。在下只是一个江湖散人,而仙羽峰峰主是何等地位,我怎敢面见这样的人物?” “哼。”一直靠在一边没有出声的尹霄阳突然说道:“那么粗的棍子都敢往身上插,还有什么你不敢的事?” 我的小祖宗你这个时候出来填什么乱?岑语迟腹诽道。 宿远见岑语迟似乎真的不愿去见慕临川,也无心为难他,说到:“此事还是由陈兄弟自己定夺吧。不过无论如何,我们就算是朋友了,你在仙羽峰的这些天就全都包在我身上!” “谢谢宿大哥!”岑语迟见好赶紧卖乖道。 宫枝枝白了岑语迟一眼,道:“随你!对了,你手上那个烫伤我敷了灵草,应该已经好了,你自己看一下。” 不灭火的烫伤可不是敷敷灵草就能治好的,岑语迟闻言将手往身后藏了藏,笑道:“谢谢枝枝姐!”并荣幸地获得宫枝枝的一枚白眼。 宿远也跟着笑了笑,然后问道:“对了陈兄弟,你此次来仙羽峰,是否有什么想要结交的门派或想认识什么人,需不需要我们代为引荐?” 岑语迟一开始本没有打算去仙羽峰,只不过因为自己没办法只能跟尹霄阳着走,不过他后来一想,仙羽集上众多门派聚集,是他当今打探消息,了解局势最好的机会,自己不去岂不是亏了?这才坚持前往。宿远问他想要结交什么门派,自己总不能说要去打听打听十丈府,只好摇摇头说道:“没有,我就是去凑个热闹!” 宿远点点头,说道:“那你来的真是时候,今年的仙羽集在出云峰举办,荒废了二十几年,出云峰上的鹤望兰终于结了花苞,举行开幕大典的时候便可盛开。” 宫枝枝说道:“是啊,据说很多大人物都会前来观礼,到时候尊者也会出面!” 宿远说道:“尊者闭关多年,此次大典若能得见,实在是一大幸事。” 岑语迟低下了头。 是啊,就连他自己,也很久没有见过师父了。 仙羽峰的尊者,慕连。 岑语迟最后一次见到慕连,是他十六岁那年离开仙羽峰,回头看向望别崖时,那个被云雾模糊了的身影。 岑语迟三岁之前是岑家的小公子,三岁之后是慕连的小徒弟。他自小便不会说话,所以母亲唤他语迟,寄望他能早日开口叫一声娘亲。可是岑语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唤的第一个人,不是娘亲,也不是爹爹,而是师父。 岑语迟是被慕连从荆棘丛中抱出来带上仙羽峰的,之后他生了一场大病,这场大病后,他便可以开口说话了。岑语迟小时候对父亲没什么印象,因为父亲平日里基本不理自己,也难得见面。所以当他面对慕连的时候,甚至有一段时间把他当成是自己的父亲。 岑语迟的整个童年,便一直在祈求慕连的关注中度过。他努力修炼,甚至追赶上了大自己两岁的师兄慕临川,却从未得到过一句赞扬。后来岑语迟发现自己即便如何努力也是徒劳,他开始逃学、闯祸、欺负同门、顶撞前辈,把所有的坏事都做了一遍,但是慢慢地岑语迟便发现,慕连真的就像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任自己如何讨好,如何博得关注,也从不会看自己一眼。 他们一样,从来都不喜欢自己。 第13章 仙羽集 …… 岑语迟甩着胀痛的手回到峰顶的时候正赶上各大世家都已列阵完毕,身着不同服饰的弟子分门别派齐刷刷地站着,各大世家的首尊皆在高台之上,正有人在宣读仙羽集的各项事宜。 岑语迟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偷偷地往高台上望去,只见台上一人身着白衣,头顶素冠,周身隐有金芒流转,面容清雅俊美,如雪莲一般立于众人之间,正是慕连。只是此时正眉头紧锁地看向台下仙羽峰的队列,本就清冷的脸上更是凝了一层冰霜。 站在慕连身侧的另有三人,乃是仙羽峰定、生、焱三位首尊。定字诀首尊卫空长身玉立,英气十足,站在慕连右侧。而站在慕连左侧的有两人,其中有一女子,身着青衫,容貌秀丽,笑容温婉,小腹高高拢起,不难看出已身怀六甲,正是生字诀首尊秦逸悠。而另一个红衣男子,竟和慕连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眉眼少了些凌厉,多了些温润,双手轻轻搀扶着身侧的女子,看向女子的眼中更是凝着徐徐笑意,此人便是炎字诀首尊,也是慕连的同胞弟弟,慕何。而这对恩爱夫妻,正是慕临川的父母。 第23章 眼看开幕大典已临近尾声,结束后马上要有一场凌字诀的剑术表演作为仙羽集正式开幕的信号。岑语迟在排练时求慕临川给自己安排在了一个及其显眼的位置,大典结束的瞬间就要于队列中间飞身而起,率先使出一记凌云决。而凌字诀的队列在会场中央的位置,又是最前方,他若想归队,只能从旁边几家弟子的队列中穿行。 岑语迟权衡了一下利弊,认为现在若不赶紧回到队列中,等下捅出的篓子只有更大,便赶紧将扎起的袖子放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挤进人群。 “不好意思借过。”岑语迟一边从人群中穿行,一边小声说道,可还是引起了诸多不满。 “唉,这人谁啊,怎么现在才来?” “怎么从这走啊,太没素质了!” “请问这是谁家弟子,我可以举报吗?” 有几个眼尖的说道:“看服饰应该是仙羽峰凌字诀的弟子。” “仙羽峰的还迟到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是啊,咱们一路舟车劳顿,没休息几个时辰又要早起,他倒好。”众人纷纷小声议论道。 “你们快看,不用我们举报了,仙羽峰的慕仙师在上面看着呢,脸色都变了!”突然有人望向高台说道,众人闻言,原本不满的情绪逐渐消失,转而纷纷哄笑道:“是啊,真给仙羽峰丢人!” “据说慕仙师管教弟子十分严厉,看这次怎么罚他!” “唉,你们看看仙羽峰其他弟子,再看看他,他怎么不束发啊?” “该不会是起晚了来不及吧!” “哈哈哈哈哈哈。” 讥讽的笑声哄然而起,被嘲讽的对象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狠狠地盯了众人一眼。 转头的动作带起他未束起的发,露出了脸颊两侧几条细小,却不妨碍狰狞的伤疤,显得少年本就略有惨白的脸色更为阴沉,更为可怖。 哄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披散的头发飘起又落下,将那些狰狞的疤痕盖住,岑语迟转身继续向凌字诀的阵列走去,而刚刚那几个说笑的别家弟子怔愣了许久,才突然有人说道:“是岑语迟啊……” 是岑语迟啊…… 岑语迟…… …… “陈兄弟,陈兄弟。” 岑语迟悠悠醒来,整个人都飘乎乎的,他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才发现是宿远在叫自己。 “我睡着了?”岑语迟问道。 “什么睡着了!长时间飞行颠簸惫累,你气血不足,昏过去了。”宫枝枝翻了个白眼说道。 “……”我体质这么差吗?一个常年以飞辇代步的人在心中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这时,车身难以察觉地微微一震,而后马上便稳定了下来,岑语迟身上那种飘乎乎的感觉也随之消失,看来应是到达目的地了。果然,一直坐在里面的慕临渊起身穿过众人走到车前,伸手推开了门。 一束光线伴随着仙乐照进车内,岑语迟转头看向门外,只见不远处的前方两颗玉树拔地而起,顶端逐渐靠拢形成一个拱门的形状,树上栖息几只白鹤,因飞车的降落惊起,振翅飞向碧蓝的天空。隐有三两身影于云层中翩然飘过,仿若乘风驾鹤,如梦如幻,逍遥缥缈。远处十二座山峰耸立,郁郁青青,凝重而又肃穆。 这里,曾经是岑语迟的家。 “下车。”慕临渊说道。 岑语迟随众人下车,立刻有几名素衣弟子上前将飞车安置在一边,而后一焱字诀弟子迎来,先是向尹霄阳和岑语迟二人拱手致意,而后转向另几人说道:“宿师兄、临渊师弟、宫师妹,峰主正在待客,命我在此等候,请三位即刻随我前往朝阳峰待峰主归来共议明日大典之事。” 明日大典?那自己赶得还真是时候,岑语迟想道。 宿远点点头,回头对岑语迟说:“陈兄弟实在抱歉,我们原定三日前回山,却在路上耽搁了好些时间,而今大典之事已迫在眉睫,我三人需先行离去,还请恕招待不周。” 岑语迟心中庆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越不起眼越好,跟着这些人实在太过招摇,连忙说道:“宿大哥哪里的话,这一路多亏了各位关照,大典事重,小弟会照顾好自己,宿大哥不必挂怀。”说到这里,岑语迟偏头朝宫枝枝笑了一笑,说道:“还有枝枝姐。” 宫枝枝举起拳头做了个“打你”的姿势,嗔道:“等我忙完就抓你去养伤,别想跑!” 岑语迟说道:“是是是,遵命。”说完,他便感到另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转头看过去,正是慕临渊。那张脸依旧冷若冰霜,看不出什么表情。看到岑语迟回看过来,也不避开目光。 岑语迟心中对慕临渊这孩子始终是有愧的,毕竟当初自己毁了仙羽峰,间接导致怀有身孕的生字诀首尊秦逸悠难产而死,让他一生下来,就没了娘亲。想到这里岑语迟心中愧疚,朝慕临渊轻轻地俯身一礼。 而慕临渊似乎没想到岑语迟会对他来这么一出,整个人愣了一下,然后便皱着眉头背身离去。 几人刚一离开,岑语迟便朝尹霄阳问道:“他们都走了,尹大仙你怎么不走?” 尹霄阳撇了岑语迟一眼,说道:“各字诀首徒才需在大典上露脸,我又不是。”而后便径直往门内走去。 岑语迟小跑两步赶紧跟上,这时守在门前的素衣弟子走上前来朝岑语迟说道:“这位仙友,请问是否持有请帖?” 第24章 请帖,岑语迟自然是没有的,但有尹霄阳。就当岑语迟准备给尹霄阳使个眼色让他随便给自己编点什么身份的时候,却听尹霄阳说道:“有。”而后他从袖中拿出一张请帖,递给了那素衣弟子。 岑语迟一看,不得了,那帖子还是张金的。 仙羽集的请帖有三种,分为金、白、黑三色。黑色的帖子并非仙羽峰主动发放,而是一些未收到请帖却想参加仙羽集的修士通过试炼赢得,这样的帖子每次发放是有数量限制的,且仅可本人持帖前来。白色的帖子为仙羽峰主动发放,接收者为各门派首领,每个门派在仙羽集之前都会收到一定数量的白色帖子,可在本门派内自行挑选相应数量的弟子,自行发放名额。而这张金色的帖子,岑语迟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慕临川亲自发放,持有此贴者,见贴如面,在仙羽峰可受最高礼仪,可随意携弟子、亲眷、侍从前来赴宴。 那素衣弟子看过后双手交还,并递给岑语迟一张代表随金贴入山的白贴,做了个请的手势。 尹霄阳有一张金色的帖子,岑语迟当然不会蠢到以为这帖子是他自己的。这金贴必是要送给尹云络的,而听尹霄阳之前说过,他是因为“回家办事”才耽搁了时间,那么他要办的这件事,是不是将这金贴送予尹云络?按理说尹云络不应拒绝,可这帖子最终又为何留在了尹霄阳的手里? 岑语迟一边跟尹霄阳走着,一边假意说道:“尹家好大的阵仗,持一张金贴,却只带了我一个小贼,怎么不见尹家其他人?” 听到这话的尹霄阳只是仿佛被冒犯到一般皱紧眉头看向岑语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却只说了句:“你这种说话做事不过脑子修为还低的人,活蹦乱跳的在仙羽峰都撑不过三天。”说着他看了看岑语迟在生字诀治疗下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了的伤口,继续说道:“更何况胸前有个窟窿的。” 岑语迟心中不屑:我这种说话做事不过脑子法力还弱的人可是在仙羽峰上待了十三年! 口中却说道:“那还要仰仗尹大仙罩着小弟我了。” 尹霄阳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破例将你带进来已属违规,我只能送你到逸客峰,之后会有负责接待的弟子安置你,自求多福吧。” 两人刚到侧峰,只见迎面走来两个定字诀修士。逸客峰设有素衣弟子负责接待等杂事,自然是不需要已划分字诀的弟子做这些事情的。且这二位一个是和尹霄阳差不多的六阶初期,另一个也到了五阶,看起来应是出自名门的弟子前来与自家赴宴人员聚面。 那二人见了尹霄阳,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修为高一些的人说道:“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尹师弟。” 尹霄阳眉头轻蹙,但还是迎了上去。 “是我,有事吗。”尹霄阳语气不善地说道。 那人面上虽是笑着,却充满了讥讽之意,说道:“没事,只是奇怪尹师弟来这逸客峰做什么?” 尹霄阳说道:“你们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那二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笑道:“是吗?我的确是听说尹师弟前些日子似乎是回家了,可我在这逸客峰呆了小半日,怎么就独独没见到尹家的人呢?哎尹师弟,你们尹家,收了几份请帖呀?” 这话中的嘲讽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当初岑语迟便听说过一些小门派私下会通过收到请帖的数量相互攀比以宣示地位,今日竟被自己抓了现行,不过尹家在上阳大陆的地位可与仙羽峰平起平坐,两家关系又好,这种没品的事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尹家的头上,这十年间尹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岑语迟现在没工夫考虑这个,于情于理他都得帮尹霄阳教训教训这两个小混蛋,扬声道:“敢问二位可是逸客峰的当工弟子,尹家来了几个人,还要向你们报备吗?” 而那二人似乎刚刚注意到一直站在尹霄阳身后的岑语迟,一句“你算什么东西”还未说完,皆是脸色一变,而后那修为略低的人不可置信地指着岑语迟喊道:“怎么是你?” 岑语迟一愣。 谁? 另一人如临大敌地说道:“你怎么还敢回来?” 啥? 那人转而指向尹霄阳,问道:“尹师弟,你怎么和这个人在一起?” 这下尹霄阳也懵了,问道:“什么?” “不得了了!你这个仙羽峰的叛徒!上阳大陆的败类!厚颜无耻鸡鸣狗盗之辈,竟还有脸面出现在这里!” 这套骂词岑语迟是再熟悉不过了。 不是吧,岑语迟心中默念:这两个看起来傻啦吧唧的臭小子有何神通,竟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身份?要不要杀人灭口啊! 岑语迟看向尹霄阳,尹霄阳也看向岑语迟,眉头紧皱。 岑语迟心想:坏了,靠不住,跑吧。当即运气提腿,准备开溜,却被尹霄阳伸手抓了回来。 完了,今非昔比了。 那边二人已开始破口大骂,这边岑语迟被尹霄阳按着肩膀是动弹不得。 岑语迟只听那二人慷慨激昂地控诉着自己的一桩桩罪行,正说到:“……借此事逃出仙羽峰,峰主念及旧情并不追究,可他却肆意妄为,做下一桩桩耻辱之事,败坏我仙羽峰的名声!虽说这十年间他的容貌变化略大,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尹师弟,那时你还小,也许没有见过这个人,我告诉你,他就是……” 第25章 尹霄阳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岑语迟,表情越发凝重。 “是……” 岑语迟奋力挣扎,试图摆脱桎梏。 “是!” “陈琛。”尹霄阳吐出一个名字。 岑语迟突然停止了挣扎,整个人放空了几秒。 “陈琛!对!就是他!”那定字诀弟子证实了尹霄阳的猜想。 岑语迟呆愣了片刻,然后仿佛如梦初醒般说道:“是!是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单机也会加油码字的耶 第14章 仙羽集 管他张琛李琛的,总不会比自己得罪的人多,先应了再说。 但这个陈琛,到底是谁? 只听那边定字诀二人继续说道:“尹师弟,你没见过他也难怪,他虽是借着尹家外姓弟子的身份进了仙羽峰,却是毫无天赋,年纪又大,脑子也是笨得很,而尹师弟你天资卓越,自小便在首峰随峰主研习,自是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况且你当时年龄尚小,此人离开仙羽峰这些年间容貌也有些许变化,做的又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就算是我见了也要辨认一番。” 尹霄阳却仿佛丝毫没有听见那二人说的话,他看向岑语迟,声音微颤地说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你早就知道我要回仙羽峰,你一直……在利用我?” 在场的几人中最搞不起状况的就是岑语迟本人了,他面对质问百口莫辩,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说不是你信吗?” 那二人还在说着,语气中尽是嘲讽轻视之意:“峰主念在故人之情把他安排在定字诀和我们一起修炼,可他不感恩戴德地好好练功也就算了,成天研究邪门歪道,痴心妄想,擅闯禁地,妄图效仿岑语迟私修邪术以低阶之力凌驾众人之上,最终逃出师门做了个江湖盗贼,给仙羽峰蒙羞!剩下的你应该也都知道了,毕竟他偷的那些东西,可都送到你们尹家了。” 岑语迟大概听明白了,这个陈琛说白了也就算是个尹家送到仙羽峰的劣迹弟子,学到半路跑路去做贼了,没闹出过什么大的乱子,就是惹得两家脸上不太好看,也不曾追究。且因为他常年行事隐秘,十年间容貌也有些许变化,所以尹霄阳以及宿远等人常年在首峰修行的弟子自然认不出,而这两个定字诀弟子曾与他同窗多年,对他十分熟悉,这才认出自己的身份。 岑语迟之前误打误撞遇到尹霄阳,跟着人家来了仙羽峰,虽也算是带有一丝目的,大多还是巧合促成的,属实论不上利用二字。但是从尹霄阳的角度来看,无论是站在仙羽峰还是尹家,自己都是那个害群之马、腥汤之鱼,而联系到先前种种作为,自己就变成了一个利用他的身份,博取他的信任,欺骗他的感情,不择手段达到目的的坏人。 尹霄阳听到那定字诀弟子最后一句话,终于看向二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叔父从未收过那些脏物,他送到我尹家的东西,皆尽数归还于失者。” 叔父?尹霄阳口中的这个叔父便是尹云络了。岑语迟想道,这小贼挺有意思,偷了东西往尹家送,不知是帮人还是害人,怪不得尹霄阳刚刚的眼神恨不得活剥了自己。 那修为较低的弟子说道:“你急什么,尹仙师光明磊落,人品我们自是清楚,只不过是你,这奸贼是用何种方法潜入仙羽峰暂且不论,你和这个品行不端的人走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尹家真的和贼有什么勾结,我们只不过是好言提醒罢了。” 尹霄阳刚要说些什么,岑语迟却率先开口说道:“什么叫‘潜入’?仙羽集人人有资格参加,哪条规定写了我不能来?” “陈琛,仙羽峰需手持请帖方可进入,你的请帖呢?”那定字诀弟子问道。 岑语迟道:“仙羽峰需德行兼备者才能收为弟子,你的德行呢?” “你!”那定字诀弟子吃了哑巴亏,气急败坏道:“说话前先看看你自己!” “德行我没有,所以我早就不做仙羽峰弟子了,但请帖我有。”岑语迟拿出那张白贴扬了扬,“我可是正儿八经从正门递请帖进来的,你们多大的面子不让我进,比这请帖还大吗?”岑语迟又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对面二人,而后啧舌道:“大不大倒是很难比较,但要说厚,一定是比这厚的。” 二人闻言恼羞成怒,却把矛头指向尹霄阳,说道:“尹霄阳!这请帖是你给他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平日里在仙羽峰自恃清高目中无人也就算了,今天竟将这奸贼带入仙羽峰!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尹霄阳给了岑语迟一记带有警告意味的眼刀,而后回敬道:“他既是陈琛,那尹家和他的账我自会算回来,但我带什么人进来,还轮不上你们管!” 那定字诀弟子闻言笑道:“哈哈,好啊尹师弟,你竟护着这个贼人,我看你们尹家与奸人为伍的事是做惯了!真是一脉相承啊!” 这句话似乎是触了尹霄阳的底线,只见尹霄阳双拳紧握,背上的剑发出阵阵翁鸣。 这可不好,岑语迟想到,在仙羽峰上打架斗殴可是明令禁止的,尤其此处还是接待客人的逸客峰,代表着仙羽峰的门面,若是被前来参加集会的其他弟子看到,岂不是丢了仙羽峰的脸?三个臭小子一个都别想好过。 只听那定字诀弟子继续说道:“陈琛,前一阵刚听说你要去偷玉辇,那个什么破村子里就传出来消息有人见到玉辇了,哈哈哈哈,请问你的玉辇呢?那消息不会就是你自己传出来的吧!” 第26章 岑语迟听到这话心头一震,这小贼偷东西之前都要昭告天下的吗? 另一个定字诀弟子也笑着说道:“哈哈哈笑死人了,你还有闲心来仙羽峰?还不快去找那个什么不知道飞哪去了的破椅子,估计尹仙师这会儿正在家等着你送东西做法招魂呢!” 听到这话尹霄阳终于忍不住了,岑语迟赶紧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尹霄阳。而对面二人见他一步踏出,却以为是要伺机逃跑,只听其一人大喊:“别想跑!”掌风便已逼近岑语迟面前。 岑语迟下意识想要伸手接这一掌,却突然想到这幅身体的法力过于低微,一掌下去怕是整条胳膊都要废了。一怔愣的片刻,只见尹霄阳一个侧步滑到岑语迟的面前,长剑一横接下了这一击。 不出手到还好,一出手便一发不可收拾,两边先前都是鼓足了劲,这一来一往,便打得不可开交。 两边刀光剑影,打得人眼花缭乱,岑语迟劝架不成,也不知是该加入战局还是趁乱逃跑。只见那两名定字诀弟子虽修为比起尹霄阳稍逊,脚下功夫却是厉害得很,相互配合,左闪右闪,竟是逼得尹霄阳堪堪招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修为较弱的定字诀弟子见尹霄阳已被牵制,竟盯上了站在一旁的岑语迟。 只见他袖口一甩,便朝岑语迟面门袭来。那定字诀弟子修为再低也是五阶,岑语迟手无寸铁,又怕牵动到身上的伤,身上虽藏有各种暗器手段,在这仙羽峰上也不敢轻使易用,只得勉强躲闪。尹霄阳那边对手节节逼近分身乏术,岑语迟这边也没让人讨了什么好处去。但对面可能觉得自己堂堂仙羽峰五阶弟子,与一个四阶毛贼打个平手颜面有些挂不住,想要在嘴上讨回点面子,张口叫道:“陈琛!许久不见,修为没见涨,脚下抹油的功夫倒是精进了不少,看来你做贼这么多年,也是没少被狗撵吧!” 岑语迟当即回敬道:“可不!家狗、野狗、癞皮狗!还有一条披着人皮,会说人话的疯狗!” “你!出言不逊,张狂至此!定字诀有你这样的逆徒实属师门不幸!我这就替师父灭了你这个狗杂种!”那定字诀弟子骂人不成反被人骂,气急败坏下突然发狠,一掌拍在岑语迟的胸口上。 这一掌下去岑语迟整个人直接被拍倒在地,同时心口一阵剧痛袭来,嘴角也渗出一丝鲜血。 而那定字诀弟子竟毫无收手之意,竟拔出佩剑朝岑语迟刺去。 岑语迟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混蛋胆子这么大,一时难以躲避。 那边尹霄阳听到声音发觉不对,当即无视对手攻势,转身想要去挡。可他与岑语迟那边二人尚有一段距离,哪有剑势之快,只见那剑马上就要刺向岑语迟,岑语迟心中一紧暗道不好,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打了一个指诀挡在身前。 下一刻,只听“锵”的一声清脆剑鸣,意料之中的重击没有袭来,反之,一股柔和又不失强大的剑气安抚一般吹在岑语迟的脸上,让他的心中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平静。 岑语迟睁开眼睛,只见一柄长剑立在自己身前,为他挡住了这一击。 剑未出鞘,人未至。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地明白这柄剑归属何人,皆像是犯了大错一般连忙收起攻势,提前低头认错。就连岑语迟也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柄剑。 这柄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的剑,正是不慕。 慕临川的不慕。 只见不远外树影斑驳之处,一白色身影袭然而来。 “峰主……”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渊渟岳峙,神光内敛。慕临川当真配得上仙羽峰峰主的身份。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位女子,正是定字诀首尊,卫空。 慕临川步履虽是沉稳,却十分快速,仿佛没有看到身侧还站着的几人,径直走到岑语迟的面前。风带起那不染纤尘的衣摆,在岑语迟的眼前飘过,透过那细纱岑语迟似乎看到慕临川的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可面前的人却在那衣摆全然落下后,恢复了神情,仿若那一瞬间眼底流动的若干情绪,只是岑语迟在光影交错下产生片刻的幻觉。 慕临川收回佩剑,一改平日里的和善可亲,神情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 那定字诀二人面面相觑,而后其中一人上前答道:“峰主,师父,我二人本是在此探望亲友,刚好看到尹师弟带着这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么,我们本意上前关心,却发现此人正是之前叛逃师门的定字诀逆徒陈琛,我们不知尹师弟为何与这种人扯上关系就问了两句,没想到尹师弟却对我二人大打出手,弟子情急之下只好拔剑对抗,还请峰主和师父责罚。” 尹霄阳仿佛毫不意外他们会这么说,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快步走向岑语迟,查看他的伤势。 “陈琛……”慕临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侧头,小声念叨了一句,似乎有些不解。而卫空却在听到“陈琛”两个字的时候,似乎十分在意地皱起了眉头,仔细地看向岑语迟。 卫空虽为女子,却是出了名的脾气差。虽说慕连平日里也是不苟言笑,却是个冷淡性子,你跑到他面前泼皮无赖,他不理你就是了。但是卫空可不一样,但凡触到她一点霉头,便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岑语迟当初怕这个卫师叔,竟是比怕自己师父还要多上几分。此时被这么盯着,更是浑身发毛。 流年不利,不好对付的怎么都让他撞上了,岑语迟腹诽道。他朝尹霄阳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抬头对上卫空审视的眼神,眯起眼睛嘿嘿一笑。 第27章 总之,装傻就对了。 而卫空见他这幅模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眉头一蹙,说道:“还真是你这个小子!” 第15章 仙羽集 完了,岑语迟心想。见卫空这幅模样,这个陈琛看来真的是得罪到祖宗了,自己落到她的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果然,只听卫空接着说道:“峰主,我方才仔细辨认一番,这的确是我门逆徒陈琛,今天他既是自己送上门了,就别怪我行使门规!”说道这里,只见卫空上前一步,似是要直接将人带走。 尹霄阳见状将岑语迟整个人挡在身后,慕临川也连忙拦住卫空,说道:“卫师叔稍安勿躁,何不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卫空闻言大怒:“峰主认为是我定字诀弟子胡扯不成?” 慕临川说道:“不敢,只是霄阳不是肆意惹事之人,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卫空却拍手称赞道:“那正好,我管我的,你管你的,这几个不肖弟子我就带走了!”说着,便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掠过,尹霄阳还没来得及做出一个防守的姿态,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量掀开摔在一边。而岑语迟更是躲闪不及,被卫空一把抓住衣领提了起来。 揪起的衣襟牵动着伤口,岑语迟并不好受,疼痛夹杂着近乎窒息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求助般地喊了句:“师兄!” “慢着!”慕临川喊道。 岑语迟心想:坏了。 “卫师叔,您先把人放下。”慕临川说道。 “他身上有伤!”尹霄阳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急切地喊道。 卫空闻言顿了一下,仿佛刚刚注意到岑语迟身上的伤一般,眉头一皱,松开手借力将人向前一推,尹霄阳连忙将人接住。 嘴上却还是说道:“怎么?我管自家弟子,峰主也要插手不成?” 岑语迟被尹霄阳扶着勉强站立,他看到似乎在场的几人都没有对自己的那声“师兄”有什么反应,想到陈琛当初应是拜在卫空门下,且十年前他离开仙羽峰的时候,慕临川应该还没有做峰主,这声师兄也算是叫的上的,便安心下来。 “卫师叔。”慕临川说道:“陈师弟当年离开仙羽峰的时候您曾说,既然离开了此后便与定字诀再无瓜葛,而如今师弟他持请帖前来赴宴,你我皆无权与之为难。” “峰主的意思是我故意为难他?好啊!当初这个陈琛坏我门规,我本应清理门户,可是你来我这里百般劝阻,我也是顾忌你和那尹家后生的情面才饶他一命。今天姓尹的又把他带进仙羽峰,我过问两句,就成为难他了?”卫空斥道。 岑语迟虽不了解其中原委,但也听了个大概。卫空如此大动肝火也是有道理的,这个陈琛当初叛逃师门已是大忌,在外面更是用定字诀的功夫做鸡鸣狗盗之事,实是不耻。卫空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个性光明磊落,行事正义,眼中揉不得沙子。之前能放过陈琛一马已是给了慕临川和尹云络天大的面子,而这个陈琛此后竟在江湖上蹦跶了十年,种种言行传到卫空耳朵里,想必她已是忍无可忍,怕是慕连亲自来求情都没有用了。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尹霄阳突然说道:“明明是他们两个先动的手。” “什么?”卫空问道。 尹霄阳这时已将岑语迟扶到一边安置妥当,他这才走到卫空面前,拱手行了一礼。 “卫师叔,峰主,今日二位都在,还二位请为霄阳主持公道。” 卫空闻言却嗤笑道:“呦,这尹家的小子今天是转性了?平时脸都要扬到天上去了,今天总算是说了句人话,竟还懂得叫我一声师叔。不过奇了怪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叫我为你主持什么公道?我问你,这臭小子可是你带进来的?” “是。”尹霄阳答。 “好!人既然是跟着你进来的,又让我碰上了,你今天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理由,我便连你一起带回去好好教训!” 尹霄阳握紧了拳头,他从来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什么,也不屑于辩解,似乎习惯了忍气吞声,那些恶言相向、冷嘲热讽,便都不会再伤害到自己,可是…… 尹霄阳回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岑语迟,皱了皱眉头。 “卫师叔,他是我带进来的,但刚刚与两位定字诀师兄的冲突并不是因他而起,也不是自今日而起。”尹霄阳回头看了看那两个的定字诀弟子,无视了他们脸上的警告之意继续说道:“而是我与两位师兄过去便多次发生口角,积怨已深。今日在逸客峰相遇,两位师兄依旧言语刻薄,更是有侮辱我尹家之意。霄阳为仙羽峰弟子,应时刻谨记仙羽门规,但人生天地,孝字为先,面对如此恶言诋毁,霄阳怎能忍受?” “尹师弟,我二人若有什么言语不周之处惹你不快,你大可以当面指出来,以后我们注意便是,但是如此曲解事实就没有必要了吧?”那六阶定字诀弟子说道。 “是不是事实,你们自己清楚。”尹霄阳冷言道。 那五阶弟子倒是个咄咄逼人的,当即喊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们是怎么诋毁你的!” 尹霄阳已横了心要跟他们把这件事在今天摊开,但毕竟是少年人面子薄,咬紧了牙关也说不出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岑语迟可不管那些,这两个臭小子刚才那副嘴脸真的是恶劣下流,尹家也是他们能随意调侃的?还欺负到尹家大侄子头上了,尹云络这个亲叔不在,今天就让岑叔给你出口恶气!拍拍手说道:“两位师兄真是好记性,刚还编排我是受尹家指使才去偷东西,这会儿便一个字也不记得了,就是不知道对别人是不是也如这般记好不记坏。” 第28章 那两个定字诀弟子想必也是欺负人欺负惯了,更是觉得尹霄阳定不会嚼这个长舌头,但是万万没想到碰上了岑语迟这个得理不饶人的主。那六阶弟子指着岑语迟说道:“陈琛,你别胡说八道!我们何时说过这种话!” “哦对了!你们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你们是说什么‘谁护着谁’,什么‘与奸人为伍’什么‘一脉相承’什么‘做法招魂’!也不知是在暗指谁!”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就连慕临川的脸色都阴了下来,那五阶弟子显然慌了,口不择言道:“我只是提醒尹师弟不要和你混在一起罢了!再说了,尹家可不就是……” “卫子旭!”那六阶弟子打断了他的话。 岑语迟挑了挑眉毛,这两个小混蛋竟是卫家的人,怪不得如此张扬跋扈。 卫子旭也自觉说错了话,连忙闭了嘴,一双眼睛不安地在慕临川和卫空之间扫视。可是话已既出,便是坐实了他们之前的确对尹家有不敬之言。但岑语迟没想到自己两句话便将他诈了出来,不是那句“一脉相承”触了谁的底线,便是这个卫子旭蠢得可以。 “师父,师弟方才可能有言行不周的地方,但都是出于好意,忠言逆耳,实在是不应产生这么深的误会。” 卫空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哼了一声,说道:“行了不用解释了!你们两个赶紧给我滚回去领罚!别站在这丢人现眼了!” 那卫子旭似乎还是不服气,说道:“就算我真的说了什么不不得体的话,还不是因为尹霄阳和这个垃圾在一起!难道他就没有错吗?你们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要带陈琛来仙羽峰!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尹霄阳闻言,先是朝慕临川行了一礼,继而说道:“陈琛是我在路上偶遇的,因为某些原因便一路同行,在路过一座山城的时候遭遇险情,陈琛因救人负伤,这件事宿远师兄、宫师姐都……还有慕临渊师兄都可做证。他伤口还未痊又无处可去,我们便商议将他带回仙羽峰疗伤,今日也是我们五人一同回峰,宿远师兄他们在门口便被楚师兄叫去朝阳峰等待峰主议事,我便自作主张将他先带到逸客峰安顿下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峰主还有卫师叔。\" 尹霄阳顿了顿,说道:“不过就算我没有在这里遇到二位,稍后二位与几位师兄师姐见面时,他们也会对二位汇报此事的。” “这里面还有宿远那小子的事?好,等会儿我便好好问问那小子,看看他说的有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听!”卫空语毕便一甩袖子,连带着那两个定字诀弟子一起消失在众人面前。 慕临川却在听完尹霄阳的话之后十分担忧地走上前去,急切地问道:“你伤在哪里?让我看看。” 岑语迟刚刚不觉得怎样,现在说到这了,反而越发觉得胸口闷疼。 岑语迟原有心疾之症,心口常似有千金重,偶痛之感更是时有发生。这换了一副健康的身体,一时难以适应,一路上虽有不适,也没过多在意。 其实一根木刺而已,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伤,而且经过宫枝枝的治疗已经好了许多,剩下一些皮肉伤慢慢修养便不碍大事了。 坏就坏在刚刚他不慎受了那卫子旭一掌,这一下外伤成内伤,小病积大病,刚刚与卫氏师徒对峙之时气氛紧张,当下放松下来,便觉得自己双腿瘫软,头晕目眩,一句“不劳峰主挂心”还未说出口,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第16章 仙羽集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少年半眯的眼睛上,岑语迟伸出手掌,挡住了从枝叶缝隙间挤进来的光芒。而那只手却只在眼前安静了片刻,便向旁一捞,摘下了一个野果子。 岑语迟一个打挺坐起来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然后又呸地吐了出去。 “真难吃。” 他难得这么勤快,天还没亮便跑到这里,见时间还早便在树上打了个盹。而此时树下刚好路过一个少年,十来岁,穿着一身青色的破旧衫子,艰难地背着个装满了花花草草的大箩筐。 那少年身量很高,却十分瘦弱,身体随着风左右摇摆,仿佛随时都要摔倒一般,头发也乱糟糟的打着卷,额前的碎发更是凌乱,长一块短一块的,风一吹,就露出了眉间一枚银白色的枯叶纹。少年慌乱地理了理头发,将那片银白盖住。 岑语迟啧了一声,将那咬了一口的果子扔向树下的少年,正好砸在他的头上。 少年猛然受此一击摔倒在地,但也只是在被击中的瞬间短促地“啊”了一声,然后便顺势蹲在了地上,用手抱住头,不吭声,也不站起来。 岑语迟从树上跳下来,绕着少年转了一圈,然后伸脚用力踢翻了那箩筐。 少年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却马上又爬了起来,看着岑语迟将洒落一地的药草尽数踩烂,也不阻拦,继续着刚才的动作。 岑语迟呲笑一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过了许久也没有得到回应,岑语迟脸上的笑意消失,用一种十分厌恶的语气说道:“真难看。” 这时,少年突然用一种小到很难被听到的声音愣愣地说道:“对不起。” “你说什么?”岑语迟问道。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那少年沉默片刻,而后再次机械地重复道:“对不起。” 不反抗,也不逃跑,只是蜷缩成一种防御的姿态,重复地说抱歉。 第29章 岑语迟莫名地感到十分恼火,就像用了十分的力挥出去的拳头却落在一团棉花上,那团棉花还礼貌性地喊了一声“疼”。 棉花打起来没意思,岑语迟只好将这拳头打在树上,半生不熟的果子连着叶子噼里啪啦劈头盖脸全都砸在两个人的身上,整棵树也像是被雷劈过了一般,因为这带着几分法力的一拳显得摇摇欲坠,垂垂将死。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而那个少年依然只是抱着头蹲在地上,在最后一片叶子也飘落在地之后,轻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视线突然变得模糊,岑语迟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前便是一片刺目的亮红。 大火烧得正烈,将天空都染成红色。而在那烈焰的中央,岑语迟看到了一点醒目的绿色。在这炽热的火海中,那点绿色仿佛一叶载人逃离炼狱的扁舟,更似一颗救命的稻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那是一颗树,是这座山峰上、这片烈焰中,最后一颗还活着的树。那树仿佛曾遭过什么重创一般垂垂将死,树叶也几乎飘落殆尽,在那病弱的枝条上依稀耷拉着几颗苦涩的果实,正摇摇欲坠。但它的确是活着的,就在那树上最高的枝条末端,正抽出一条细小的嫩芽,就是那一点绿色,在这熊熊的烈焰中令人十分的安心。 而那棵树下站着一个少年,少年一席洗的发白的青衣,干净得仿佛是从深谷中走出的精灵。他将手轻轻放到树干上,那如同削葱的手指安抚一般慢慢拂过苍老的树干。 一声叹息之后,那无尽汪洋中的一叶扁舟,最终也沉没在了浩瀚的大海中。 少年的衣衫上沾了灰尘,不再干净。他回过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看向岑语迟,两滴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下来,滴在了这片荒死的土地上。 …… “呜呜……呜……” 谁在哭? 岑语迟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一个青绿色的身影坐在床边,正在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止不住地呜咽着。 柳师兄? 眼中的人影渐渐清晰,岑语迟这才看清那哭泣之人正是宫枝枝。 “枝枝姐,你实话告诉我,我最多还剩多少日子了?”岑语迟说道。 宫枝枝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眼泪也顾不上抹,瞪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岑语迟,而后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哭得更厉害了,说道:“你说什么呢呸呸呸!” 岑语迟被宫枝枝逗得忍不住发笑,说道:“我还想问你哭什么呢,哭丧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死了!” “你嘴怎么这么臭啊!不管你了!”宫枝枝说罢便向门外跑去,刚好遇到正要进门的尹霄阳。 尹霄阳见宫枝枝一边哭一边气冲冲地跑了出去,也没多说什么,走到床边将手中端着的东西放在一边,说了句:“趁热吃。”便要离开。可他刚一转身,便像想起什么一般停下了脚步说道:“宫师姐担心坏了,照顾了你几天几夜,今天更是一有时间马上就回来看你,你别惹她不开心。” 岑语迟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 医者仁心,岑语迟早就深有体会。 他的柳师兄,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岑语迟恶名昭著,而比他更甚者却另有其人,这个人,便是南浔柳。 至于岑语迟为什么在挨骂这件事上没比得上南浔柳,大概是因为南浔柳有一个比他俩加起来还要更恶劣的娘了。 枯毒女柳傲,当年的确是令整个上阳大陆闻风丧胆的人物。 上阳大陆中为平原,北连冰川,南临沧海,东卧群山,而在西面,却是个与世隔绝的山谷,名为——枯叶谷。枯叶谷常年被瘴气环绕,因此谷中人难以走出,外人也无法进入。传说谷中人风俗气貌与中原不同,皆是扩额高鼻,浓眉深目,擅长药理医术,也炮制巫蛊毒物。而柳傲,便是百年间唯一一个从这个山谷中走出来的人。 枯叶一出,天下大乱,柳傲从踏出枯叶谷走进中原的第一天,便成了整个上阳大陆的敌人。 枯叶毒女,杀人取心,化骨为水,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类似这样的传言从未停止过,而仙门百家又怎能容忍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在上阳大陆横行?便总有些“义士”自告奋勇,愿为民除害。不巧的是柳傲偏偏又性格乖戾,喜怒无常,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了人还要大肆“炫耀”。杀人者人杀,人杀者偏偏不死,祸害难以斩除,大仇难以为报。义士前赴后继,雪球越滚越大,直到雪山再也无法承担其重量,冰峭在强烈的挤压下奄奄一息。可意料之中的爆发却没有如期而至,那个巨大的雪球就这样“噗噗”两声,在一次向前翻滚的途中,化为一片片雪花,轻拍在广阔的大地上。 柳傲就这样,在与整个上阳大陆都结下梁子之后,又轻飘飘地踮起脚尖,自此销声匿迹。 数年后,有人偶入小南山,见一年轻妇人悠闲高坐树上,长发微卷,额间一枚枯叶纹,美艳异常。树下一青衫男子背负箩筐,眉眼温润,筐中立一幼子,伸手向树上女子讨要果实。世人这才得知柳傲竟一直隐居山中,与山间药师结为夫妻,并育一子,如今已有三岁。 众人听闻消息,暗中筹备数日后杀上山去,柳傲却刚好不在,面对一众凶神恶煞气势汹汹的仙家道门,药师只能任人摆布。柳傲回来的时候,等待她的只剩下躺在地上浑身冰冷的药师,和躲在药罐里吓得浑身发抖的南浔柳。 第30章 柳傲悲痛欲绝誓要为夫报仇,她一把火烧了小南山去往岑家,拿着在山上捡到的一具刻有岑氏家标的法器逼问是为何人所制。岑家家主岑岚,也就是岑语迟的父亲拒绝为其翻阅用来记录所制法宝灵器的台账“灵谱”,柳傲一怒之下杀人挖心,残害岑家满门后强取灵谱,并对照其上记载的人名一一寻往,对其门派展开大肆屠杀,所到之处,不留活口。 最终,柳傲被仙门百家合力铲除,而当时仅有三岁的南浔柳和岑语迟,就像人们所说的,被姗姗来迟的慕连带回了仙羽峰。 枯毒女柳傲,是与岑语迟不共戴天的仇人。但南浔柳,却是岑语迟这一生之中最好的兄弟。 岑语迟第一次失控的时候,南浔柳荒了一座山。南浔柳第一次发狂的时候,岑语迟烧了一个城。少年无数次并肩而立,身后是熊熊烈焰,身前是万丈深渊,无往不胜,所向披靡。 可南浔柳在外恶名昭著,实际却是个别说小动物,就是连花花草草都不忍伤害的大好人。 南浔柳自幼修习医术,离开仙羽峰之后便四处行医,所救之人可以百千为计,可世人却偏偏容不下他。南浔柳和岑语迟不同,外面的人咒他骂他,岑语迟依旧我行我素从不理会,但南浔柳就好像一只受了伤的蜗牛,将自己缩进壳里。 第17章 仙羽集 南浔柳终日将自己关在十丈府那个与世隔绝的幻境里,岑语迟见他无聊,便每日出府寻一些花花草草,连着根部那一小捧泥土一起挖出来用手托着带回十丈府。但十丈府气候特殊,与外界不同,植物难以生长,那些开得讨喜的花大多活不了几天便枯萎了,南浔柳便时常望着园中那一片枯萎的花草暗自神伤。 后来岑语迟也不去挖那些花花草草了,开始在外面抓一些小猫小狗小兔子,统统打断腿带回去,装作是自己路上遇到的受伤小动物交给南浔柳医治。可总是这样也没有办法,十里八村的小动物都瘸着一条腿,岑语迟自己也觉得自己伤天害理。 一日他路过村落,见有穷苦村民久病缠身无钱医治,便心生一计,遣手下四处去寻一些患有顽疾之人带回十丈府交由南浔柳医治。一般百姓大多不清楚南浔柳的身份,只当是世外高人,南浔柳也乐于悬壶济世、治病救人,闲下时便一门心思专研医术药理,慢慢地也有了一丝朝气。 直到有一天,一年轻男子背着一个少年前来投医,岑语迟将他带到南浔柳面前,可是已经太迟了,那少年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任南浔柳如何努力也是回天乏术。最终,那个少年死在了十丈府。南浔柳因此自责难当,夜不能寐,自己反倒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整个人却更加郁郁寡欢,人也消瘦了很多。 从那之后,十丈府便再也不许投医者进入。 …… 尹霄阳见岑语迟半晌只顾低着头一言不发,正准备离开,却突听得岑语迟说道:“尹大仙,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被人误会的,也没有在利用你。我……我业务不精,飞檐走壁的时候从天上掉下来,摔了,摔傻了,什么都记不得了,你……” “你脑子是真的有病。”尹霄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岑语迟被骂得一愣,然后便赶紧顺着尹霄阳的话说道:“是!我是有病!我脑子不好,尹大仙别生我气了好吗?我以后再也不偷东西了!” 事已至此,目前自己在仙羽峰也只能顶着陈琛的身份行动了。好在这个陈琛只是臭名远扬,样貌并不为人熟知,自己这些日子低调行事也不会太难过,事后找个机会离开仙羽峰便可正常行动。 只是他搅和这么一圈,受到影响最大的就是尹霄阳了。 其实卫空和那卫氏兄弟说的没错,尹霄阳带陈琛前来仙羽峰实在是不妥,要不是自己先前因为救人受了伤,而且有其余三个首徒作证,这个与逆徒陈琛勾结的罪名直接扣下来,尹霄阳真的百口莫辩。 尹云络再怎么说也算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自己消失这么多年,刚出来就坑了他大侄子一遭,以后见面也不太好解释。而且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也看得出尹霄阳这孩子虽然有些脾气,但是本质单纯,如果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拍拍屁股走人,尹霄阳可能会在对人的信任方面钻牛角尖,实在是太不地道,岑语迟自己也不愿意留下什么麻烦,还是摊开了直接说明白对别人对自己都好。 “你转行去骗人,可能比偷东西要来得容易一些。”尹霄阳没好气地说道。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骗你!”岑语迟辩解道。 尹霄阳说道:“那我问你,你是不是故意偷了我的钱袋,然后在那家客栈里又故意拿了出来,好引起我的注意,让我带你来仙羽峰?” 岑语迟一时哑口无言。 如果自己是陈琛,那的确就如尹霄阳所说的一般。可他不是陈琛,他不知道这个钱袋是谁的,更不认识长大了的尹霄阳。 但是他又怎能将这一切均与尹霄阳全盘托出呢? 尹霄阳似乎也并没有期待岑语迟会说些什么,而是回身坐到了床边,端起一碗热粥用勺子翻了翻,塞进岑语迟的手里。 “吃你的吧。” 热腾腾的粥递到手边,岑语迟这才感到自己真的是饿了,他一边吃着,突然反应过来尹霄阳刚刚说什么几天几夜,忙问道:“我昏迷了几天?大典已经结束了?” 第31章 “你睡了三天了!”尹霄阳道。 “三天?仙羽集一共才几天!我睡了三天怎么没人叫我呢!” 尹霄阳被岑语迟气得说不出话,干脆翻个白眼不理他。 “那师……慕仙师呢?”岑语迟问道。 “慕仙师?尊者吗?尊者在大典上露了一面便离开了。”尹霄阳说道。 岑语迟点了点头,这也像是那人的一贯作风,看来自己这次也无缘再见师父一面了。 “那现在外面都干嘛呢?”岑语迟只得接受事实,问道。 “吃席。”尹霄阳答。 “吃席?”岑语迟一碗粥已吃得见底,听到这话将埋在碗里的脸扬了起来说道:“外面在吃席,你就给我吃这个?”说着就要翻身下床,却又被尹霄阳按了回去。 “你还想出去?吃完了就给我好好躺着,别到处添乱!”尹霄阳将岑语迟手中的空碗接了过来,又说道:“你这几天就别想着出去凑这个热闹了,老老实实待着养伤,说不定还能赶上个闭幕仪式,要不然,我怕你活不到那个时候。” “尹大仙您能少咒我吗?”岑语迟苦笑道。 “还是你自己少作死吧!”尹霄阳端起收拾好的碗筷起身道:“等下是擂台赛,我也陪不了你了,有事叫外面的素衣弟子,不过最好不要有事,大典期间,大家都忙得很,没工夫伺候病号。” “知道啦,尹大仙!”岑语迟翻身背对着尹霄阳,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尹霄阳离开之后,岑语迟立马翻身起来探查了一番,他透过门缝向外看去,看到院子里的确有很多素衣弟子来来往往在忙碌着什么。 岑语迟方才已经捏了一缕法力顺着周身经络走了一圈,大体摸清了自己身体的情况,根本没有尹霄阳说得那么糟糕。尹霄阳不让他出门,他可不会乖乖听话,不过直接这么出去太过显眼,也不知道尹霄阳有没有交代这些素衣弟子不许放自己出去,万一走到门口被拦住就不好办了,自己还是不要惹这个麻烦。不过逸客峰人员杂乱,自己随便翻到隔壁哪个院子里再出去,也不见得有人会注意到自己。 想到这里岑语迟收拾了一下东西,趁外面的人不注意偷偷溜到了后院。 此时四周都很安静,可能大家都去吃席了,只有自己可怜巴巴地被留在这里喝粥,实在是太苦了。岑语迟当即找了个顺眼的墙头,手脚麻利地翻了上去。 可岑语迟刚一露头,却正赶上隔壁院子里正对着这堵墙的窗子被什么人从里面推了开来。岑语迟蹲在墙头上,一瞬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和房里的人打了个照面。 好巧不巧,那个推窗的人是慕临渊。 显然慕临渊也看到岑语迟了,毕竟墙上光秃秃的就这么一个人在上面,可以说是十分显眼了。两条本就生得冷淡的细眉一皱,把“不悦”两个字直接写在了脸上。 岑语迟这下干脆也跑不掉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当即举起手打了个招呼。 “慕,慕,慕小仙长!好巧啊,你怎么在逸客峰啊?” “逸客峰?”慕临渊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里是朝阳峰。” 这里是朝阳峰?岑语迟一时间大为震惊。 仙羽十二峰,主峰有两座,便是坐落在中间的首阳峰和朝阳峰。这两座山峰是慕家两位先祖所化,其中的首阳峰,就是被岑语迟当年一把大火烧得寸草不生的那座。 岑语迟从小在仙羽峰长大,所以他非常清楚,仙羽峰的两个主峰从来都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就算是仙羽集上也不例外,这是慕连定下的规矩。而且就算是仙羽峰的弟子,除了在各字诀中挑选出的一些优秀弟子可以和首尊一起入住主峰,在主峰上接受教导之外,其他弟子想要进入主峰都是需要手令的。 陈琛一个叛逃师门的前逆徒,如今的无门无派江湖小毛贼,于情于理都会被安排在逸客峰。可是自己此时却蹲在朝阳峰的墙头上,这尹霄阳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不对,岑语迟想了想,尹霄阳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利,那安排陈琛住在朝阳峰的人……是慕临川? 想到这里岑语迟愣住了,自己当初以十丈府之主的身份参加仙羽集的时候都是住在逸客峰的,怎么这个陈琛就可以住在朝阳峰?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竟能被慕临川如此优待。 他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在其他地方可能也不算什么,但是他现在所在的地点过于特殊,就显得他待在人家墙头上的时间有点过分的长了。 显然对方已经忍无可忍,只见慕临渊身子一倾,以一个十分轻盈的动作翻出了窗子,脚下轻点窗牖,飞身便跃到了墙上。 岑语迟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慕临渊单手揽着从墙上跳了下去。 第18章 仙羽集 慕临渊看起来冰冰冷冷的,身体却是温热的,岑语迟下意识地靠紧了些。可是刚一落地,慕临渊便松开手并向后退了一步,岑语迟重心全靠在慕临渊身上,这一下还没站稳,踉跄两下摔在地上。 慕临渊也没有要扶的意思,就这样站在一边看着岑语迟冷冷道:“没摔死就快起来。” 岑语迟虽然也没摔得太狠,但毕竟身上有伤,所以起身的动作慢了些。他一边平复着身体的不适,一边腹诽道:这个慕临渊和尹霄阳一样,脸臭嘴也臭,现在的孩子都这样吗? 第32章 慕临渊看岑语迟半天不起来,也不说话,以为真的给摔坏了,眉头一皱,问道:“你没事吧?” 岑语迟这会儿缓过劲来了,才起身朝慕临渊咧嘴笑了一下,说道:“没事!多谢慕小仙长关心!” 他站起来后才发现,慕临渊的头发披散着,身上也只穿了一件中衣,似乎是正在更换衣物,那自己来得的确不是时候。 慕临渊见他没什么大事,眉头稍稍舒展开来,似乎想要说什么,可他刚一张嘴,却仿佛想起什么了似的改口说道:“你走吧。”说完,便转身往房中走去。 岑语迟心想着,这个慕临渊竟然也没为难自己,一边跟在他身后往前院走。 岑语迟环顾了一圈。 从刚进来的时候起,岑语迟便觉得这个院子有些奇怪,这会儿终于想通奇怪在什么地方。只见慕临渊的院子虽然干净整洁,却又仿佛干净得过分了。树下石桌上的茶具摆放整齐,却毫无使用痕迹,脚下青石板亮得出奇,缝隙中却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苔。一应设施皆是崭新,却又仿佛常年放置,似乎很少有人在这院中生活。且这院中也好似只有慕临渊一人,不像自己过来的那个院子,有很多当工的素衣弟子。按理说慕临渊是慕家之子,地位尊贵,定不会遭到冷待,那原因便只会出在慕临渊自己身上,也许是他另有居所,或是不愿被人打扰吧。 想到这里岑语迟问道:“慕小仙长,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啊,为什么不去参加仙羽集?” “与你无关。”慕临渊依旧冷冷答道。 岑语迟快走一步跃到慕临渊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说:“可是我想去啊!听说可热闹了!慕小仙长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世面?” 慕临渊闻言十分不悦地皱起眉头,道:“尹霄阳怎么不带你去?” 岑语迟听他提起尹霄阳,想起自己其实是偷偷跑出来的,心虚地笑了笑,说:“我这不是……没找到他人吗!” 慕临渊挥手将岑语迟拨到一边,继续往前走着。 岑语迟见慕临渊不理自己,又说道:“指个路也行啊!” 此时慕临渊正好走到房门前,他推门走进屋子,转身朝岑语迟说:“出门右转。” “出门右转我就能找到了?”岑语迟跳上台阶凑到慕临渊面前问道。 “出门右转,那边有人可以给你指路。”慕临渊话音刚落,便将房门重重一关,让岑语迟正面吃了一个闭门羹。 岑语迟也不是自讨没趣的人,悻悻地出了院子往右转,果然看到好几个素衣弟子,便问了仙羽集现在在哪里举行。岑语迟在仙羽峰十几年,对仙羽峰算是十分熟悉了,所以很快便找到了大家所在的地点。 这里是宣武峰,岑语迟一走进宣武场,便觉一阵人声鼎沸。 宣武场是一个和天鹤台类似的圆形场地,不同的是,在宣武场中间是一个圆形的擂台。此时正有两人分别站在擂台两边,看来一场武学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晌午的阳光正盛,将这宣武台的氛围渲染得更加热烈,岑语迟自觉地越过了各大世家,往闲杂人等聚集的方向走去。 只见在看台西南侧有一桌看客极为热闹,十几个人围在那里不知在干什么,时不时的还有其他人离开座位挤到那边去。岑语迟凑近了才发现,原来在这一圈人的中间还坐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一副风雅文客装扮,他端起水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复又把杯子放回桌上,马上有人又将那杯水倒满,随后问道:“简哥,这俩人都是谁啊?谁能赢?” 那被称作简哥的风雅青年嘴角轻轻勾起,饶有兴趣地说道:“这两人可有意思了,那站在左边的,是碧炎宗大弟子盛平,另一边的,是赤云派掌门之子廉澄之。而至于谁能赢,就看是谁有命站着走下来喽。” “盛平?就是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结果被人打断了腿的盛平?”有人问道。 “这个我还真听说过!好像是这个盛平对人家赤云派的大小姐一厢情愿,百般骚扰纠缠,都跑去人家门口带着媒人提亲了!赤云派忍无可忍,将人撵了出去。” 另有人说道:“可是我听说这个盛平相貌丑陋,举止猥琐,但场上这一位,看起来却仪表堂堂,和传闻中的大有出入啊!” 那风雅青年摇了摇手中折扇,说:“传闻若是和现实完全相符,便不叫传闻了。” 有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少年凑到那风雅青年面前,说道:“简哥,你给我们讲讲呗!”众人纷纷附和。 风雅青年眯了眯眼睛,道:“你们听到的这些,都是赤云派的人传出来的,自然是对己方的舆论有利,可据我所知,盛平与赤云派廉束织郎才女貌情投意合,那个棒打鸳鸯的,正是这个赤云派掌门之子廉澄之。” 这说话的功夫,台上二人已然交手,只见那盛平似乎对廉澄之怀有深仇大恨,竟是招招致命,颇有你死我活的意思。 “啊?那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那碧炎宗也算是名门正派,盛平既然是碧炎宗大弟子,两人又情投意合,赤云派为何要阻止这门亲事呢?”有人问道。 那风雅青年看着台上不断交手的两人,将折扇一收,说道:“那便要从二十年前讲起了……” 这个风雅青年讲起故事来生动细致,仿佛自己曾经历过一般。岑语迟听了一下,大概就是这个廉束织并非赤云派掌门廉法成的亲生女儿,而是他二十年前收养的姑娘,而这个廉澄之自小便对廉束织有那种心思,大了之后更是借着兄妹的名分屡屡行出格之事。廉束织虽对此十分不耻,却也顾忌着情分不敢说些什么,后来廉束织便认识了碧炎宗大弟子盛平,二人开始交往。廉束织本以为自己已有心仪的对象,廉澄之便会对自己善罢甘休,可没想到的是这个廉澄之简直丧心病狂,竟几次三番对盛平暗中算计,意欲谋害盛平。 第33章 一边是自己深爱之人,一边是自己名义上的大哥,廉束织夹在中间十分难做,但赤云派怎么说对自己也有养育之情,廉束织没有办法,只得放下感情与盛平保持距离,以保他平安。可盛平对廉束织一往情深,怎会因此事放弃这段感情,当即下了三聘六礼前往赤云派提亲。这下可惹怒了廉澄之,他带着赤云派众多师兄弟与盛平大打出手,而赤云派掌门廉法成十分疼爱廉澄之这个儿子,即使有心阻止,却也无力管教,盛平双拳难敌四手,竟是被打了个半死,最后还是廉束织哭着出来求情盛平才捡了一条命回去。而这样的丑事赤云派自是不好声张,所以编了那个盛平对廉束织一厢情愿的故事传了出去。 这种“名门正派”中发生的龌龊之事,更加过分的岑语迟都见过不少,男男女女争锋吃醋的故事,实在是不够看。 可那些看客便不一样了,围着那风雅青年听故事的大多也都是些年轻人,对这种八卦十分感兴趣,听得是既紧张又刺激,仿佛在看什么禁书一般津津有味。 而台下那盛平瘸着一条腿,自是打不过廉澄之的。只见廉澄之一掌将盛平拍倒在地,随后拔出佩剑直取盛平命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女子从旁冲出,挡在了盛平面前,那廉澄之见状连忙收起攻势,将佩剑甩到了一边。 “简哥!这就是那赤云派的大小姐吧!竟然舍命为这个盛平挡剑,你说的果然没错,他俩果真是一对!” 那风雅青年笑了笑,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又有人说道:“简哥当然不会说错了,这上阳大陆上的事,就没有咱们简哥不知道的!” “对,对!”众人附和着。 这场比试最终以一场苦情戏码结束,重伤的盛平被碧炎宗的人抬了回去,廉束织也泪眼婆娑一步三望地跟着廉澄之回到了赤云派。 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并不能影响到仙羽集的进行,人们的关注点很快就放到了下一场比试上。岑语迟想着自己还是应该找个清净的地方待着,毕竟人多眼杂,难免不会有人认识陈琛这张脸,正要离开,却突然听到那边又有人说:“哎哎!这不是那个尹家的剑修吗!尹家这些年和仙羽峰关系不好,这个小子在仙羽峰竟还呆的下去!” 尹家的剑修?尹霄阳?岑语迟朝台下看去,果然看到尹霄阳站在擂台上,正在与对面的人行礼。 “尹家和仙羽峰的事就更好玩了。”只听那风雅青年一副玩味的语气说道。 “尹家家主尹云络与仙羽峰峰主慕临川割袍断义的那天,便是十年前,十丈府之主,玉血阎罗岑语迟在仙羽集上灰飞烟灭的那一天!” 第19章 仙羽集 岑语迟闻言愣了一下,尹云络与慕临川割袍断义?不可能啊!当初尹云络在仙羽峰的时候与自己和慕临川年龄相仿,所以被安排一起修习剑术,几人的关系都很要好,且之后那么多年也一直保持着联系,尹家每年更是有大批弟子进入仙羽峰修习,尹云络本人每次仙羽集也都是持金贴赴宴,与慕临川旧友会面均是相见甚欢,两个人怎么可能割袍断义?而且这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只听那边有人同样发出疑问,“话说这尹家之前不是一直跟仙羽峰交好才会把弟子送来修习剑术的吗,为何如今两家的关系却到了这幅田地?简哥,你给我们讲讲?” “是啊。”有人说道:“而且岑语迟死了之后,尹云络夜夜起寻人追魂大法意图复活岑语迟这件事在上阳大陆都传开了,慕临川与岑语迟也是情同手足,在岑语迟死后至今心如刀割夜不能眠,这二人又会因为什么起了冲突?” 那风雅青年总是一副万事皆在他掌控之中的态度,他笑了笑说道:“你们只知道慕临川夜不能寐,但是你们可知慕临川因何夜不能寐?” “为啥啊?不就是因为自己的好兄弟死了悲痛不能自已吗,还能是怕岑语迟午夜梦回,恶鬼索命不成?”有人调笑般说道。 那风雅青年摇了摇头,道:“慕岑二人情同手足是真的,慕临川因岑语迟之死悲痛欲绝也是真的。但,午夜梦回,慕临川害怕的是自己这些年苦苦维持的兄弟情谊,皆是自己的惺惺作态罢了。” “简哥,这话怎么说?”有人问道。 风雅青年继续说道:“十年前岑语迟在仙羽峰烈火焚身而死,尹云络却在当天突然收到家中突发变故的消息而提前回了江北,待他知道岑语迟在仙羽集上出事赶回仙羽峰之后,岑语迟早就死的灰都不剩了。而尹云络与岑语迟私交甚好,他无法接受事实,更是认为岑语迟的死与慕临川脱不了关系,当即与慕临川大吵一架,从此二人恩断义绝,再不相见。” 说到这个地方突然有人插话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当初慕临川刺了岑语迟那一剑,岑语迟就是因为那一剑才死的!” 那风雅青年摇了摇头,说道:“错!那一剑并不会让岑语迟死,甚至那一剑是不是慕临川刺的都有待商榷,但是尹云络认为,岑语迟根本不是死于那一剑,更不是死于大家皆熟知的不灭火反噬。” “那这个岑语迟到底是怎么死的?”有人问道。 “岑语迟,是死于万夫所指,死于百口莫辩,死于一张张他无法拒绝的请帖,死于慕临川苦心经营多年手足情深不计前嫌的温情里,死于自己内心早已腐蚀入骨的愧疚……所以即使岑语迟的死和慕临川没有半点关系,即使慕临川当时对岑语迟百般维护,尹云络还是无法原谅慕临川,因为他认为,岑语迟就是慕临川杀死的!” 第34章 众人闻言皆是大为震惊,哑口无言,有人发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那风雅青年喝了一口水,叹了口气说道:“岑语迟是在仙羽集上死的,但其实岑语迟去不去仙羽集,又有什么意思呢?他若是在十丈府好好待着,又怎给人机会当面与他兴师问罪?而就算他被众人拦截,若是换个地方,那些人又能奈他何呢?” 这时,有人已经听懂这话中的意思了,恍然大悟般说道:“我明白了!若是有人想要杀死岑语迟,有一个必要的条件,便是他要在仙羽峰上!这样的话,首先可以在众人面前放大岑语迟的恶行,激化矛盾,让整个仙门对他群起声讨,进而发起围攻。而岑语迟因顾及仙羽峰,在反抗之时便会畏手畏脚,最终成就败局。但是岑语迟就算来了仙羽峰,也只能是挨打挨骂,慕临川却还是次次给他递请帖,就像是……” “就像是想让人看到他仙羽峰对昔日逆徒以德报怨,不计前嫌罢了。”那风雅青年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似乎觉得十分有道理。 “如此说来,这个慕临川也算是间接害死了岑语迟。可是,这又和他夜不能寐有什么关系呢?”有人发问道。 风雅青年说道:“岑语迟活着就是仙羽峰永远的污点,是慕临川的把柄。你们说,是也不是?” “是!” 那风雅青年点了点头,继续说:“岑语迟若是在外面惹出什么乱子,招惹了什么人,便会有人去仙羽峰找慕临川问罪,是也不是?” “是!” “所以慕临川他怕啊!他怕岑语迟在外面又闯出什么祸让他难做,怕岑语迟在外面又惹了什么人找他来问罪!有岑语迟在慕临川多累啊,又要维持正义,又要顾及情分。而岑语迟死了,慕临川终于可以放心了,不用担惊受怕了,晚上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哎?这可不对,慕临川不是天天晚上睡不了好觉吗?怎么这回又能睡了好觉了?” 那风雅青年闻言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坏就坏在,慕临川在岑语迟死的当天晚上的确睡了一个好觉。所以从那天以后,慕临川便再也不敢安心睡去。因为他怕,他怕自己真的是尹云络所说的那种人,他怕自己像那天夜里一样,一夜好眠。”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而后有人问道:“那这个慕临川,真的对岑语迟心存芥蒂,希望他死吗?” 那风雅青年摇了摇头,“慕临川重情重义正直纯善,估计现在这样的场面也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不过人性最深层的本能,可能就连他本人也无法洞察,又怎是我们外人动动嘴就说得清的呢……” 岑语迟在一边站立许久,心情不能平复。 那一剑不是慕临川刺的,正是岑语迟自己操控着不慕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当时自己被众人围攻,必死无疑,可慕临川却还死死守在自己身前,眼看骂声已波及到慕临川,为保仙羽峰声誉,岑语迟只好做此无奈之举。 他本以为自己死了一了百了,没想到竟还生出这么多恩怨纠缠。 只听那风雅青年继续说道:“尹云络因挚友陨落肝肠寸断,竟似疯魔,终日以尹家绝学寻人追魂大法试图收集岑语迟的残魂,最终遭到反噬,恶鬼上身,一夜之间杀了尹家十几人。从此尹家一蹶不振,而他自己也病入肺腑,以至于经这么些年调养生息依然缠绵病榻,郁郁终日。” 岑语迟听到这里心头一紧,尹云络竟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尹家竟发生过如此大的变故! 随后那风雅青年又讲了许多奇闻异事、江湖八卦、仙家秘事,听得那些看客皆是一愣一愣的,有很多事情岑语迟听了都觉得离谱。不过这风雅青年所言皆是有理有据,且公道客观,并不偏袒某一方,也不评价是非对错,所叙述之事,也都是在情理之中,让人很难不信服。而且这人胆子大得很,下至无名小卒,上至名门圣尊,就没有他不敢说的人,没有他不敢讲的事。 岑语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看来自己还真得凑这个热闹了,他需要了解这些年上阳大陆发生的各种事情,而这个风雅青年似乎可以帮助自己。 这会儿那边正在讲什么哪家长老的风流韵事,岑语迟不感兴趣,便将关注点放在了台下。 只见台下尹霄阳已击败三名对手,看起来依然游刃有余,此时正站在一边,等待下一个对手上场。 这种擂台比武形式的活动之前也有,各大门派皆派出自家优秀弟子登台比试。如若败了,便退下台来,如若赢了,便可一直守擂,直到战败或者无人应战为止。看尹霄阳的态度十分认真,颇有要摘得头筹的意思,而台下已半晌无人应战,看来这一回合尹霄阳是赢定了。 就在即将宣布尹霄阳为这一回合的擂主之时,突然,宣武台上方的天空骤亮,仿佛有什么东西拨开了云层从天而降。 显然众人皆注意到了这一变化,都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那绚烂天光中冲出一片亮红,将天空都染上赤色,一队人马身着红衣,浩浩荡荡地从天边腾云驾雾而来。 为首的是一架辇车,在阳光下金灿灿的,不难看出是由纯金打造。这一队人掠过宣武场上方,径直飞向了西方看台。只见那辇车稳稳落在了看台前方,从那车前的纱帘缝隙中向内看去,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身着红衣,脸带面具的男子,而其余的人则整齐地立在那辇车后方。另有几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分别立于辇车左右两侧。 第35章 “是十丈府的人!”有人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的确,岑语迟神色一暗,那的确是十丈府的人。岑语迟数了数,那站在辇车两侧的刚好九人。 很好,岑语迟从那九个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自己的老部下,竟一个不落的全都来了。 第20章 仙羽集 “好,好大的热闹!”在众人的一片哗然中,那风雅青年率先鼓掌叫好。 “简哥,这十丈府的人怎么来了?” 那风雅青年折扇一收,十分兴奋地说道:“大家都知道,上一次,也就是十年前的仙羽集因岑语迟之事中途取消,所以今年的仙羽集便加了一条新的规定。只要是持有上次仙羽集请帖的人,无论今年是否重新收到请帖,均可持旧贴赴宴。所以十丈府不仅能来,而且是名正言顺,手持金贴前来。” 这一片的看客基本上都是一些江湖闲杂人等,挤破了脑袋才得了一黑贴,自然都是第一次来仙羽集,自然也不知道这众多的繁文缛节,经这风雅青年一解释才恍然大悟。而其他人虽然在看到十丈府之人出现的时候有片刻的惊诧,但估计也都马上想到了这一层面,便不再小题大做,神色恢复如常,只不过暗中还是有人在窃窃私语,目光总是往十丈府那边扫去。 “可是自打岑语迟死后,十丈府无人统领,日渐衰败,早就在上阳大陆没有了声息,为何今日突然出现?”有人说道。 “是啊是啊,十丈府过去作恶多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仙羽峰,这仙门百家怎能容忍?而且这个领头的又是何人?不会是南浔柳吧!他不是立誓永不出十丈府吗?” 风雅青年闻言笑了笑,问道:“那坐在辇车里的人,是不是带着一个面具?” 众人往十丈府落座的方向看去,不一会便有人说道:“还真是!” 风雅青年点点头,“那就对了,大家有所不知,当初岑语迟身死,十丈府虽不被世间所容,但因慕临川极力袒护,再加上南浔柳态度诚恳,立誓永不出十丈府,所以在众多仙家道门中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众人承诺,只要十丈府不再作恶,在上阳大陆上彼此为善,便不再发难征讨。而岑语迟死后,十丈府的确有一段时间群龙无首,眼看就要分崩离析,南浔柳生性软弱,无法挑起大梁,只能任由事态发展。当时岑语迟座下的八大恶徒也还都是不大不小的少年,自身难保。众人虽表面不与十丈府为难,暗地里都在等着看十丈府自生自灭。但出乎大家预料的是,不知何时,一个戴面具的少年突然显露出非凡的才能,将十丈府重新整合起来,带领教众自给自足,使得十丈府不败反盛,这个少年便成了十丈府新的主人。而这面具少年带领十丈府恪守誓言,不越雷池一步,即使有人肆意生事,假扮十丈府教众在外行凶,也都被这个面具少年一一戳破,当面澄清。所以大家就算是对十丈府有所忌惮,也因当初那条不成文的约定无可奈何。且众所周知,十丈府乃是一个天然的炼器炉,那面具少年抓住了这一点,带领教众起火炼器,一些名门正派虽表面不耻,但暗地里也没少与十丈府做买卖。十年,足够十丈府将这炼器的买卖做到上阳大陆的每一寸土地,重新立起根基了。” 那风雅青年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这仙门百家表面与十丈府保持距离,但实际上私相授受各取所需,所以现在便是各怀鬼胎,各怀心思喽。” 众人闻言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大秘密一般纷纷点头,小声议论着。 这些事岑语迟当然一概不知,不过戴面具的少年?岑语迟回忆了一下,好像当初十丈府里还真的有一个戴面具的烧火工。只不过那小子十分沉默寡言,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印象,更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只是因为一直带着面具,所以岑语迟隐约对他有点记忆,如果他不带这个面具,估计岑语迟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只见十丈府那边立于辇侧的八人中,有一个女孩走了出来。她先是朝辇中的人请示了一下,似乎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而后便飞身跃下看台,口中喊道:“十丈府凌公子座下孟姽漪,请尹仙长赐教!” 岑语迟差点就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这里是仙羽峰,又不是什么江湖比武,喊什么喊?真是有够丢人! 不过岑语迟转念一想,丢人也是那个什么凌公子丢人,还好她没喊自己。 孟姽漪这个丫头,要算年龄的话如今也有二十了,头上的两个小辫子变成了一个,小圆脸下面也隐约长出了个小尖下颏,个头没见长,嗓门倒是见长。岑语迟叹了口气,世态变迁,沧海桑田,昔日的烧火工成了今天的凌公子,而孟姽漪也不是当初那个十岁的小姑娘了,孟姽漪看起来有十四岁啦! 只见孟姽漪稳稳落在擂台上,二话不说从身后甩出两个巨大的流星锤直接朝尹霄阳面上招呼过去。尹霄阳连连后退,看样子似乎不想应战。孟姽漪步步紧逼,眼见尹霄阳就要退到台下,他这才拔剑匆匆应付了两招。不大一会儿,这场比试就以孟姽漪的胜利而结束。 “简哥,这小丫头这么厉害,尹霄阳都打不过她?”一个毛头小子问道。 “你傻啊!明摆着是这尹家的小子让着这十丈府的姑娘!这么明显都看不来?小兄弟,前途堪忧啊!”另一个年龄稍大的男人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 那风雅青年闻言也笑了笑,说:“的确,这姑娘的武功路数凌厉霸道,但毫无章法、破绽百出,还绝不是尹霄阳的对手。但我听闻这个孟姽漪自小便在十丈府长大,而尹霄阳幼年时也曾多次与其叔父尹云络同往十丈府,这二人年龄相仿,想必早就认识,尹小仙长有怜香惜玉之心,便也不足为奇了。” 第36章 不出意料,很快便有人上台将孟姽漪打败了。 孟姽漪赢得快,输的也快,一下就将场上的氛围炒得热烈起来。大家光顾着看热闹,也不去在意什么十不十丈府的了,皆是满面喜色,兴奋异常。 除了岑语迟。 孟姽漪这个丫头!岑语迟在心中骂道。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只会使蛮力。自己技不如人,还要人家让着她,人家肯让她就开心,人家不肯让她还一脸的不乐意,又废物又不讲武德,当初自己教她的都拿去喂狗了吗?都多大了还是这幅样子,这个什么凌公子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 只见孟姽漪战败之后十分不服地回到了看台上,随后她身边的一个高大男子飞身跃下,落于擂台之上。那男子五官深邃,轮廓分明,一头红发高高束起扎成一个马尾,肤色显露出一种健康有力的小麦色,在一众肤色白皙的十丈府教众中尤为显眼。只见他拱手朝对面的人行了一礼,说道:“十丈府,陆林枫。” 陆林枫这小子还像点样子,只见他将身后背着的一柄长刀抽出,直直地立于身前,刀尖插进地面足有三寸,十分有威慑力。 陆林枫这把斩日刀是岑语迟亲手打造的,刀长足有九尺,重百斤。一般这种长刀不适合近距离作战,但是因为陆林枫身材高大,这一柄长刀在他手中就像一柄普通的刀一般挥舞自如,而且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几轮攻势之下,对方显然没有了反击的能力。 与孟姽漪不同,陆林枫这孩子打小就刻苦,且十分有天赋,如今看这架势,就算是尹霄阳应该也很难招架。 只见陆林枫长刀一挥,竟将地上劈出一道火痕。而与他对战的那个对手显然不怎么够看,节节败退。眼看陆林枫就要取胜,这时,突然有两名仙羽峰的弟子飞身下台,叫停了这场比试。 看台上突然一阵哗然,各路看客皆是瞪大了眼睛等着看仙羽峰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那两名仙羽峰弟子与台上的两人做了一个短暂的交流,而后陆林枫便将长刀收于身后,回到了看台上。 “十丈府选手陆林枫因破坏场地免去比赛资格。” 在场的观众这才恍然大悟,哄然大笑。 “真是一群乡野村夫!太不懂规矩了!”有人说道。 “来的时候风光无限,下场两个人,就守住一场还是靠人家拱手相让!” “是啊,简直是自取其辱,趁早回家打铁种地吧,不然赶不上秋收了!” “哈哈哈,我看那八个人都下来再加上那个什么凌公子都不够打的!好好在家做缩头乌龟没人能想得起来他们,干嘛跑来凑这个热闹?” 大家都在说笑,只有台上那个获胜的兄弟还是蒙的。 莫名其妙战胜十丈府两员大将成为全场焦点,却比败了两场还要不自在。 几名当工弟子很快便将地面修复,比赛继续进行。 大家都盯着十丈府的方向,等着看十丈府下一个出战的人是谁,可十丈府那边却迟迟无人下台,反倒是东面看台上悠悠飘下一人。 只见这人衣袂飘飘,嘴角含笑,轻飘飘地落在擂台上,十分优雅地行了一礼。 不报师门,不报名号。 “简哥,这人是谁啊?看起来好生厉害!” 那风雅青年摇摇折扇,脸上的轻松愉悦慢慢消失,眉头皱了起来,“不曾见过。” “啊?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无名小卒,简哥竟然都不认识?” “这上阳大陆上竟还有简哥不认识的人!” “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不报名号呢?” 那风雅青年对四周的嘈杂似乎有些不悦,只见他手中的折扇摇得更快了,语速也加快了说道:“上阳大陆人口成千上万我怎能一一相识?此人步伐轻盈仿若凭虚御空,我猜,可能是望月楼的。” 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落入众人耳中。 “这位兄台不识得此人,我可识得此人!”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一黑衣男子独自落座席间,虽以黑布遮面,却难挡满目笑意,正是岑语迟! 第21章 仙羽集 众人看向岑语迟皆是一脸疑惑不解之意,纷纷相互问道:“这人哪来的?” 那风雅青年见到岑语迟,神情先是一滞,似乎十分意外,而后坐着拱手问道:“在下王简,请问兄台如何称呼?” 岑语迟笑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我姓陈,久仰王兄大名。” 那风雅青年似乎也不太在意岑语迟的身份,随便说道:“陈兄弟客气了,听你方才说自己认识台下之人,那就请陈兄弟给我们讲讲吧,让我们也跟着长长见识。” “好咧!”岑语迟起身凑到王简那边,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刚好在王简身边空出一个位置,岑语迟便坐了上去。 王简似乎有些不悦,将椅子往旁边挪了一点,岑语迟也跟着往那边挪了过去。其实岑语迟知道王简为什么是这种态度,砸场子抢生意,人家不高兴也是正常的。不过他想要结交王简,可是王简追随者众多,他只得设法引起王简的注意。 当即笑道:“王兄莫怪,其实我并不认识此人,更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 四周围着的人一听这话,瞬间炸了锅:“那你刚刚说自己认识他,不是在骗人吗!” “就是!哪有这么吊人胃口的?” 第37章 “不认识充什么大头,快滚快滚!”说罢,便有几人上前作势要将岑语迟撵走。 “王兄,他们好凶啊!”岑语迟向王简身后躲去。 只见王简虽然心中不悦,但面上还是保持着体面,摆摆手阻止了那几人,而后说道:“陈兄弟既然说了这话,便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大家何不静下心来听听他怎么说呢?” 岑语迟点了点头,朝王简说道:“王兄,这里只有你是明白人,不知你目力如何?” 王简摇了摇折扇,不回答问题,却背了一首词:“轻抬素手,浅醉桃花酒。细雨如丝春日瘦,玉水晚风吹皱。云堤杨柳扁舟,月明钓叟鱼钩。谁把江山着墨,闲庭浅卧沙鸥。” 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只听王简接着说道:“这是坐在我斜对面三排二位那位兄台手中折扇上的题字,出自当今第一大诗人叶子柳之手,十分难得,我从进场便注意到了,已经暗自欣赏许久。” 岑语迟顺着王简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确有一个手摇折扇的翩翩公子,于是笑着说道:“太好了,那就请王兄看着台下这个人,然后在心中默念十个数。” 王简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但四周的那些人可受不了岑语迟这么多的弯弯绕,只听一个粗犷汉子说道:“数什么十个数!俺替简哥数了,一二三四六七八十,这啥也没发生吗!你小子骗人!” “等等!”王简突然出声叫道。 只见王简好像发现什么一般,身体微微前倾,口中小声念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时,只见他突然一歪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王兄,可看出什么来了?”岑语迟笑盈盈地问道。 “他眨眼了。”王简说。 “眨眼?眨眼有什么奇怪的?我也眨眼,是人都眨眼!”那粗犷汉子说。 “但是,人不会每隔十息便眨一次眼。”王简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 岑语迟拍手叫好,“不愧是王兄,一下便道出这其中的道理。所以,这个人……” “是一个傀儡。”王简肯定地说道。 “没错,就是傀儡!” 岑语迟在心中捏了把汗。刚那人飞身跃下的时候,捂得严严实实的袖口被风吹起了一角,就那一瞬间,从岑语迟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手腕上有一圈棕色的印子。这是傀儡特有的,用以关节之间的连接活动,轻易无法抹去。只要看到这个东西,便可确认此人定是一只傀儡。 但岑语迟既然想要引起王简的注意,总不能说自己是偷看到了吧。他想到即使是制作再精良的傀儡也不可能与人一模一样,多多少少会在一些不被人察觉的地方露出破绽,通常是一些细微的动作,比如眨眼睛之类,没想到还真让他蒙对了。经这么一来,王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待。 果然,只见王简态度大变,朝岑语迟笑道:“陈兄好眼力,简自愧不如。” “哪里哪里,只不过刚好对机关巧术有一些浅薄的了解,王兄才识过人,小弟也是受益匪浅。”岑语迟说道。 “陈兄客气了,那依你之见,这傀儡人偶又是从何而来呢?”王简说道。 “这傀儡做工精巧,应是高人所制,想必是哪位前辈在与大家开玩笑,这个小弟就不得而知了。” “哦?”王简挑了挑眉,“那我们便吃吃喝喝,顺便一起看看这热闹喽?” 岑语迟端起一杯酒敬向王简,道:“正有此意。” 王简亦回敬,二人一饮而尽。 只见台下已经打了起来,那傀儡人偶步法刁钻,形如鬼魅,看似防守,却一直引导着战局。那守擂的修士本就法力低微,刚刚与陆林枫对战的时候已耗费大半体力,这会儿始终被牵着鼻子走,一来二去马上便用尽了气力。只见那傀儡人偶找准了机会,趁着那守擂修士喘息的当口一掌拍向他面门,直接取胜。 “好俊的功夫,看来这傀儡人偶要拿下这一场的擂主了。”王简拍手说道。 “那可不见得。”岑语迟说。 “哦?莫非陈兄心中另有人选?不过依我之见,这傀儡人偶十分强悍,就算是最有可能成为擂主的尹霄阳与之对战也很难取胜,除非……” “王兄心中也另有人选?”岑语迟问道。 “除非陈兄你下场与他比试一番,陈兄既能一眼看破他是个傀儡,定有一举击败的必杀之计!” 岑语迟忙摆摆手,“王兄谬赞了。” 王简笑笑,十分识趣地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那陈兄所想之人又是谁呢?” 岑语迟看了一眼十丈府的位置,道:“我倒是觉得,十丈府很有希望取胜。” “十丈府?”王简略有惊讶。 “怎么?”岑语迟说道。其实他对十丈府是否可以取胜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不过想从王简的口中套出更多的情报,将话题往十丈府上引罢了。 “没什么,只不过没想到陈兄看好的竟是十丈府。”王简说道。 岑语迟装作不是很了解的样子说道:“难道王兄不看好十丈府吗?” “十丈府教众常年深居简出,难以摸清其修为高低,但荒野之地灵力稀薄,再加上平日里都在起火炼器定会疏于修炼,所以我认为十丈府中不会有修为太高的人,除非……”王简摇了摇折扇,“除非那个凌公子自降身份,下台参加这众门派弟子间的比试。不过应该不太可能,这种擂台赛,连仙羽峰各字诀的首徒都羞于下场,慕临渊更是连来都没来……对了,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我倒是认为只有慕临渊能拿下这一场。” 第38章 “慕临渊?” 王简点了点头,“对,就是凌字诀首徒,如今仙羽峰峰主的胞弟,慕临渊。” “这个慕临渊,似乎很强啊?”岑语迟不知道其他人对慕临渊的了解究竟有多少,所以小心翼翼地问道。 “慕临渊强不强还用你说?没见识。”王简没说话,四周的看客却率先发言。 “就是,你乡下来的吗?” 岑语迟立刻后悔刚才说那句话了,但是话已既出,只得顺着继续往下说,当即双手抱拳,道:“小弟久居市井,为生活奔波,的确很少关注仙家之事,各位哥哥莫怪,莫怪。” “看你这模样也看出来了!” 还好大家一下就接受了这种说法,岑语迟暗自松了一口气。 又有人说道:“整个上阳大陆的修士都知道慕临渊是这一代最强的修士,三岁入阶,八岁破四,十五岁就达到六阶了,二十岁便到了八阶,这速度,听都没听说过!” “是啊,做梦都没有敢这么梦的!” “可不是吗,他今年二十五岁,听说马上就要突破八阶了,慕峰主正派人到处去寻天材地宝,给他升阶做准备呢!” “慕临川对这个弟弟可真好啊!” “那当然,毕竟人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而且他们娘亲死的早,慕临川也算是亲手把慕临渊抚养长大,更是亲上加亲。” “是啊,而且别说是亲弟弟了,就算是个普通弟子,这么好的苗子,绝对要重点培养啊!” “可不,话说没有比慕临渊更早到达八阶的了吧?我是不知道。” “最近几百年肯定是没了,有的话早就飞升了,上阳大陆还至于慕清之后就无人了吗。” “别说几百年,我看啊,就是从创世之初算起,都没有比慕临渊更优秀的了!” “这可不见得。”一直默不作声的王简突然出声说道。 众人闻言一愣,然后问道:“简哥,还有人比慕临渊强?谁啊?你给我们说说?” 王简刚才那话似乎是脱口而出,此时反应过来,回神道:“哦,我的意思是,如今仙家衰败,百年无人飞升,如此天赋之人十分难得。但是十五仙人时期仙门兴盛,定有我们想象不到的强者,甚至比这慕临渊还要天赋异禀也说不定呢。” 王简这话说得十分中肯,众人闻言纷纷赞同道:“简哥说得对。” 慕临渊这孩子天赋之高,岑语迟是知道的。在他还是十丈府之主的时候,虽与这孩子没见过几次面,但常在慕临川传来的信中看到他修炼进展的消息,但是他没有想到慕临渊竟然这么厉害,二十岁便能到达八阶,实在是强得令人害怕。 这时,只见台下那傀儡人偶已经连胜三场,正站在台上等待下一个对手。但是大家似乎已经见识过他的厉害,迟迟无人应战。看来他真的要拿下这一场的擂主了,岑语迟想到。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岑语迟颈侧一痒,似乎感受到一道目光正盯着自己。他回过头去,是十丈府落座的方向。 和煦的微风将辇车前的纱帘吹起,辇中人被面具遮挡下的脸看不出丝毫的表情,但那双眼中闪过的一丝异动却还是被岑语迟收入眼底。 “十丈府的人下场了!”有人喊道。 岑语迟闻言立刻收回目光看向场下。 只见一红衣女子站于台上,那女子长发披散,手持两把弯刀,面容美艳,表情却仿佛凝了一层冰霜。 只见那女子轻启薄唇,声音却是沙哑生硬,似乎久不曾言语。 “十丈府,秋嬅。” 第22章 仙羽集 秋嬅的实力岑语迟是知道的,十丈府派秋嬅上场,想必也是观察几场之后看出了这傀儡人偶的手段。而秋嬅本人形如鬼魅,移动迅猛,加上那一对幽冥妖刀更是幽魅异常,神出鬼没,对上这步法诡异的傀儡,正是以毒攻毒,可以一战,看来十丈府这回合是想要一举取胜了。 那傀儡人偶似乎看出来者不善,一改往常作风,率先发起攻击。只见他手持佩剑,飞身跃起,瞬间便逼至秋嬅面前。就在这个时候,只见秋嬅人影一闪,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了。 场上的人视角有限,但是在看台上的看客却是将一切尽收眼底。那秋嬅哪是凭空消失,而是以极快的速度闪至对手身后甩出一刀。那傀儡一剑击空,站在原地屏息凝神,不敢轻举妄动,似乎在寻找对手的踪迹。突然,他感到一阵厉风从身后袭来,一柄弯刀飞速旋转而来,朝傀儡背后袭去。傀儡回身一挡将那柄弯刀击飞,紧接着另一道破空之力从头顶袭来。他抬头看去,只见秋嬅手持一把弯刀从天而降,向傀儡的头顶劈去。傀儡忙举剑抵挡,兵刃交接,利剑又怎挡下落之势,就在傀儡马上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只见他的身体突然向后倒去贴近地面,向后双脚蹬地向后猛退,躲过了这一击。 王简拍手道:“精彩!” 这一回合明显是秋嬅占了上风,岑语迟略有得意地说道:“王兄,我说的没错吧?” 王简反倒不以为意,说道:“一轮攻势之下,还难分胜负,也不见得十丈府便会取胜。” 岑语迟笑笑,道:“那就请王兄拭目以待。” 王简摇摇折扇,突然看向岑语迟,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说道:“干看热闹,好没意思,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第39章 “王兄想赌什么?”岑语迟问。 “如若这一轮十丈府输了,那下一场,便由陈兄你去对战这傀儡如何?” “王兄,你这是让我去送死啊!”岑语迟苦笑道。 王简说:“比试而已,点到为止,怎么可能伤及性命呢?” 岑语迟暗自思考了一番,而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答应道:“王兄说的有道理,那我便与你赌这一场,但是如果十丈府赢了,王兄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王简嘴角含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好啊,大不了下一场我上。” 岑语迟却摇摇头,道:“那可不行,我打换你打,有什么意思?得换一个。” “你要换什么?”王简问。 岑语迟自己绝对是要想方设法在仙羽集上混进十丈府的,而王简这样一个上阳大陆万事通般的人物,若能留在身边,岂不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一定要打包带走,道:“这样吧,王兄虽只与我赌这一场,但我却要将王兄赌输的概率再降低一点。若是十丈府赢了全场,获得了最终的胜利,那王兄便拜入十丈府门下如何?” 这话一出,周围的看客却率先提出反对意见。 “你小子过分了啊!” “就是,这十丈府是什么歪门邪道,你让简哥用前程跟你赌,太不地道了!” 王简却认真思考了一下,而后说道:“好哇,若十丈府能够取胜,也不失是一个好去处,只不过人家要不要我就说不定了。” “哎简哥!这小子明摆着不怀好心,你可别上了他的道啊!”有人说道。 “无妨,这赌局即是我提出的,那便遂了陈兄弟的意。”王简笑着说道。 岑语迟没想到王简这样就答应了,大喜道:“那便一言为定了!” “且慢。”王简打断了岑语迟的话,“我拜入十丈府,那你呢?” “我?”岑语迟说:“小弟一介俗人,当然是谁赢,便向何处奔赴喽。” 王简闻言大笑三声,而后说道:“好,一言为定!” 台上比试还在继续,几轮攻势之后双方依然难分胜负,且二人身形变幻莫测,看得人更是眼花缭乱。 只见一对弯刀在秋嬅的手中仿佛两只攻击性极强的飞鸟,于场地范围内不断回旋,而那傀儡形如鬼魅,步伐变幻莫测,几次三番与弯刀擦身而过,都被他一一逃脱。 “陈兄,你中意的十丈府,看来要输喽。”王简说道。 的确,岑语迟心想,虽然表面看上去二人缠斗许久难分胜负,但是细细观察便可发现,那傀儡似乎已看破秋嬅的攻击,每次都是算好了弯刀来的方向,让那弯刀贴着自己的身体飞过,造成自己是堪堪应付的假象,实则是借此机会暗中观察,找寻反击的时机,这样一来秋嬅的处境便十分危险了。 秋嬅双刀脱手,又是一记回旋飞刀攻向那傀儡人偶。只见那傀儡不但不躲,反而迎了上去,就在马上要与飞刀相撞的瞬间,他突然飞身跃起,一个空翻躲过了弯刀的攻击,而后顺势拔剑刺向秋嬅。 秋嬅没想到对方还留有这么一招,一时间来不及召回飞刀,手上又没有武器,只得连连后退,那傀儡步步紧逼,眼看秋嬅已被逼退至擂台边缘,只见她身体后倾,以一个十分贴近地面的角度堪堪躲过那一剑。这时,那对弯刀刚好转了回来,秋嬅双手接刀,借着弯刀之力回弹起身,砍向对手。 刚刚那一回合十分危险,岑语迟在心中捏了一把冷汗。幸亏那弯刀回来的恰是时机,若晚了一秒,秋嬅不是掉下擂台被取消比赛资格,便是被那傀儡所伤性命堪忧。 “刀剑无眼,这傀儡太过咄咄逼人了。”岑语迟沉声说道。 “是啊,不知操控这傀儡的人究竟是何用意,若只是想展示一番,大可不必如此。”王简说。 若先前没有与王简打赌的话,谁赢谁输岑语迟倒真的不在意。当下却不一样了,如果十丈府输了,那自己不但要下场与这傀儡对战,王简也万不会跟自己回十丈府。而这傀儡人偶实力超强,十丈府能够与之一战的也只有秋嬅和她的幽冥妖刀了。所以这一场,秋嬅必须要赢。 只见台下两人转瞬间又经几轮对战,秋嬅明显败下阵来,已是堪堪招架。而那傀儡仿佛上足了发条一般,竟是毫无疲态,愈战愈勇。只见他剑锋凌厉,又奔着秋嬅面门袭去! 秋嬅久经缠斗体力透支,已无力还击。只见她倾尽全力将飞刀掷出,似乎这便是她的最后一击。 飞刀在空中旋转前行,那傀儡人偶脚步轻移,和前几次一样与飞刀擦身而过。 秋嬅心知自己已无胜算,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岑语迟双目猩红暗生,而场下那对飞刀似乎受到什么指引一般立即回旋,以更快的速度朝那傀儡人偶背后袭去! 两道疾风于秋嬅双肩上方飞过,秋嬅睁开了眼睛,只见对手已至,剑锋就在离自己眼前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 然后,眼前那人的头颅,便“啪”地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满场哗然。 “十丈府杀人了!”有人喊道。 马上便有几名仙羽峰的弟子飞身上台检查那俱“尸首”。那“尸首”头颅虽已滚落在地,但是身体却还保持着持剑站立的姿势,很是奇怪。那几名仙羽峰的弟子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见一人将落在地上的头颅捡起查看了一番,而后又叫来其他弟子传看商讨,面色皆是困惑不解之意。 第40章 而后有人往前一步,将手中的头颅举起展示与众人,说道:“大家稍安勿躁,这是一个傀儡人偶。” “傀儡?”场上又暴起了无数疑惑之声。 这时,只见一个焱字诀弟子飞身上台,岑语迟认识此人,正是自己与宿远等人初来仙羽峰时在门口迎接的那位,焱字诀首徒——楚昊炎。 只见楚昊炎同样上前查看了一下那俱“尸首”,而后扬声说道:“这的确是一只傀儡人偶,请问是哪位高人所制?还请前来认领。” 在场之人议论纷纷,却迟迟无人应声。 楚昊炎见状心知不会有人认领了,便叫先前上来的那几个仙羽峰弟子将傀儡搬下台去,自己也跟着下台了。 “本轮对战,十丈府秋嬅胜。” 只见秋嬅站在台上,一脸疑惑之意,她望向看台似乎在四处搜寻着什么,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岑语迟额上冒出一滴冷汗。 秋嬅这对幽冥妖刀也是自己所制,所以即使自己寄于如今这个躯壳中,也能随意对它进行控制。众目睽睽之下,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操控场上的法器,不难。 但难的是他要瞒过一个人,那便是这对弯刀的主人,秋嬅。 秋嬅自小便使用这对弯刀,早已人刀合一,就算是稍微改变了一点行进的方向都可察觉。所以岑语迟找准了机会,在秋嬅自认为已经走投无路,发出最后一击之后阖上双目的瞬间,让那弯刀在空中少转了两圈。也恰恰是这个时候,那傀儡早已算出飞刀回旋的轨迹,想要故技重施与飞刀擦身而过一举取胜,却没想到刀的轨迹已悄然改变。 虽说操控法器对岑语迟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但今非昔比,只是这电光火石之间,便好似掏空了他全身的法力 ,致使他四肢酸软,面色发白。 这时,王简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陈兄为何如此紧张,莫非真的忌惮那傀儡,怕十丈府输了不成?不过陈兄果真是眼界过人,所说之话竟没有一句讲错……”这时,王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惊呼一声,道:“哦对了!只不过方才初见之时,陈兄说自己是无名小卒,这点在下却不能认同。”王简看着岑语迟望向自己稍显疑惑的双眼,笑了笑。 “玉手陈琛的名号,想必在陈兄将玉辇展示与众人面前之后,便就要无人不晓,无人不晓了。” 第23章 仙羽集 “陈琛?”有人听到王简的话问道:“他是陈琛?” 岑语迟大惊,在还没有太多人反应过来王简刚刚说了什么之前拉起王简便跑,直到一僻静无人之地才停了下来。 “陈兄你跑什么……”王简显然身体素质欠佳,已累得气喘吁吁,正想要展开折扇扇风,却突然发现折扇并不在手中,惊道:“我的折扇呢?”赶紧上下找寻一番,却也不在身上。王简想到可能是奔跑过程中不慎掉落在何处了,转身就要去寻,却被岑语迟一把拉了回来。 “先别管那破扇子了!”岑语迟也是气喘吁吁,他将面上的黑布摘下,问道:“你认识我?” 王简笑了笑,说:“多有耳闻。” 岑语迟舒了一口气,不是熟人就好,否则他还真的不好应对。 问道:“那你如何认出我的身份?” “好认好认,三日前我便听说闻名江湖的陈琛也来了这仙羽峰,而据我所知陈琛有三个特点,浅发、黑衣、单手护腕,陈兄样样都占,让人想认不出都难啊。”王简说道。 岑语迟先前根据那两个定字诀弟子所言,再加上尹霄阳并不认识陈琛这一点判断这个陈琛行事隐秘,外貌特征并不被人熟知。所以仅蒙了面,也是怕被仙羽峰的人认出来横生事端,并没有在外表上做太多的乔装,却没想到先被这个王简认了出来。 只听王简继续说道:“其实陈兄你也不用多虑,这般江湖打扮也算寻常,我在遇到陈兄之前便见到过四个。不过当陈兄出现之后我便确认,先前那四个都不是陈琛,陈兄知道这是为何吗?”王简顿了顿,没有等岑语迟做出回答便说道:“因为你的手。” 岑语迟听得一头雾水,“手?” 王简点了点头,“传闻陈琛只盗美玉,而他盗玉的那双手纤长白皙,就如同其手中美玉一般,所以得名‘玉手’。” 岑语迟哼笑一声,道:“莫非王兄认出我,是因为觉得我的手长得特别好看?” 岑语迟打了个寒颤,一个大男人成天偷玉还叫什么玉手,真是难以理喻。 王简哈哈笑了两声,道:“陈兄手固然美,但是美中不足的是,你左手掌心,有一个半圆形的印子。” 岑语迟不以为然,他扬了扬手说道:“你说这个?前些日子不小心烫的,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玉辇在你手上。” 岑语迟闻言愣了一下,而后咬着牙笑到:“王兄这个玩笑开得有些大了,对,我是陈琛,但是玉辇不在我的手上。” 说起这玉辇,顾名思义,是一尊通体洁白晶透的玉质辇车,车身带有丝丝缕缕的红色细纹,在阳光下幻灭交错,仿佛是流动着的血脉,四周悬挂着轻薄晶莹的鲛纱,无风自舞,辇身上镂月裁云,于空中缓缓飘至,仿佛误入了凡间的九天神祗,腾云驾雾而来。 金乌海底初飞来,朱辉散射青霞开。 它本是仙羽峰下一块顽石,还是少年的岑语迟用了几年的时间将它炼化为一件上品灵器,又用余生所有的时间将他提升为一件仙器。 第41章 此后,风生水起是它,如堕深渊也是它。 王简叹了一口气,“我都要与你一同去十丈府了,陈兄怎还如此见外,不把王简当做自己人呢?”王简看了看岑语迟手上的烫伤,继续说道:“我本来还不是很确定,但听完陈兄说是‘前些日子不小心烫的’,我便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了。”王简特意将“前些日子”这四个字特别加重念出,岑语迟不解其意,只得继续听下去。 “陈兄手上的烫伤,四周发青,是敷过灵草的痕迹。普通的烫伤敷过灵草后半个时辰之内便会痊愈,而陈兄手上的烫伤即使敷过灵草,也数日未见好转,可见烫伤陈兄的并不是普通的火。”说到这里王简顿了顿,“是不灭火。” 岑语迟攥紧了手心,冷冷道:“你这么聪明,想必我告诉你不是,你也不会信了?” 王简却笑意盈盈地说道:“陈兄无需对王简如此戒备,放心,我不会将这件事告与其他人,你也不必急着承认或是否认。” “可你方才当众直言玉辇在我身上,不知是何用意。”岑语迟说道。 王简摆摆手,“那些皆是一些愚笨之人,即使听到也想不通那话中的意思。就算有人猜到一星半点,一群草莽而已,所言又能掀起多大风浪?陈兄无需理会他们便是。可是奇了怪了,玉手陈琛要去盗取玉辇,本就是陈兄你自己放出的消息,如今既已得手,本是一件美事,为何要遮遮掩掩呢?” 看来自己之前真的是小看这个王简了,岑语迟想道,他本想利用王简快速了解上阳大陆目前的局势,却没想到先让他摆了一道,不过事已至此,只能装傻装到底了,说道:“王兄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就该相信玉辇的确不在我的手上。不过王兄你如此神机妙算,倒是让人好奇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王简故作神秘地一笑,道:“陈兄,你问这话不觉得奇怪吗?我只是一个游手好闲,只爱听些江湖八卦、奇闻异谈的读书人罢了。若论身份,那陈兄岂不是更为神秘?” 话说到这个地步就不能再继续装傻了,看来这个王简知道的比自己想象中更多。岑语迟只得笑笑,说道:“与王兄比起来,那小弟岂不是小巫见大巫了?” 二人相视而笑,却是各怀心思。 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本轮对战,十丈府秋嬅胜。” 秋嬅又赢了一局?看来这个擂主十丈府是志在必得了。 显然王简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望着擂台的方向出神许久,而后出言问道:“陈兄,你说十丈府为何要参加这次的仙羽集,出这个风头呢?” “小弟不曾得知,请问王兄有何高见?”岑语迟如今算是怕了这个王简了,在他面前还是越少说话越好。 王简看出岑语迟心思,也不介意,笑道:“要按我说啊,十丈府蛰伏多年,如今终于想要位列仙班了。”语毕,王简看向岑语迟,说道:“看来我还要多谢陈兄了。” “谢我做什么?”岑语迟问道。 “十丈府此后定会称霸上阳,陈兄带我进了十丈府,往后王简也能跟着飞黄腾达了!” 岑语迟面上虽笑着,但语气还是十分冰冷地说道:“小弟哪有那个能耐?况且现在胜负未分,十丈府最终能否取胜还不确定,而且就算十丈府胜了,王兄也不必执着于赌局。如旁人所说,邪门歪道,未必是好去处,万万不可因小弟一句玩笑话便断送了王兄大好前程。” 这时,远处再次传来对局的消息。 “本轮对战,十丈府秋嬅胜。” 王简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道:“君子一诺千斤重,王简自诩君子,定不会毁诺于陈兄。况且,有玉辇做敲门砖,还怕凌公子不开门吗?” “随便你。”岑语迟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回到看台上,找了个没什么人的位置继续观战。 王简也跟了上来,坐到了岑语迟的旁边。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申时,开始有侍者为大家端上食物。岑语迟大致扫了一眼,菜品和之前的都差不太多,不合他口味,只有那盘烤馒头让他有点胃口,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师兄的手艺有没有精湛一些。想到这里岑语迟感到腹中空虚,他这一天只喝了尹霄阳端来的那一碗粥,的确有些饿了,遂一块又一块地吃了起来。 突然,岑语迟发现王简似乎是在盯着自己。实际上从刚才起王简便一直在盯着自己,只不过他现在的表情有点过于耐人寻味了,搞得他吃也不是,不吃还饿。 这个时候,王简突然笑了笑,说道:“陈兄,你是不是饿了。” 岑语迟没好气地说道:“是!” 王简道:“是啊,不止是陈兄饿了,我也饿了,你看看四周的其他人,大家都饿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岑语迟被王简这一出弄的也没了胃口,干脆放下吃的看向王简问道。 “陈兄,仙羽峰从来都是申时用晚膳,为何今日却迟了许久呢?” 听王简这么说岑语迟也突然意识到这点,仙羽峰向来纪律严明,平日里起床、用膳的时间都要按时遵守,可是今天的确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若是在其他什么地方,晚些也没人会在意,可是这里是仙羽峰啊,便显得不太正常了。 岑语迟虽心中这么想着,可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晚了就晚了,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家开饭天天守着点啊?” 第42章 王简道:“若是我家,一天不揭锅都不奇怪,可是这是仙羽峰,仙羽峰向来纪律严明,申时用膳就是申时用膳,不会晚一刻,也不会早一刻。” “哦?那今日为何却晚了?”岑语迟说道。 “因为多了一道菜。” “多了一道菜?” “对。”王简笑了笑,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然后继续说道。 “多了一道,食谱上原本没有的菜。” 第24章 仙羽集 岑语迟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问道:“多了哪道?” 王简朝那盘烤馒头扬了扬下巴示意道:“陈兄一直吃的这道。” 岑语迟不解其意,他一直吃的不就是这盘馒头吗?这个不是每次仙羽集都有的吗? 王简见岑语迟面露异色,继续说道:“陈兄难道没有注意吗?之前仙羽峰给每个人下发了一本手册,其上记载了这些天的行程和注意事项。” 岑语迟刚到仙羽峰便一晕了之,当然没有这些东西,只见王简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子扬了扬,继续道:“当然,还有每日的膳食安排,而这道菜,显然不在其中。” 岑语迟却不以为意,道:“这又怎么样呢?忘了写了,随手做的没取菜名,或是一时兴起加的菜,大惊小怪……” 王简却笑了笑,说道:“陈兄难道不知道吗?这道菜是慕峰主亲手做的,而且自从岑语迟一把火烧了出云峰和首阳峰离开师门之后,每次仙羽集上都有这道菜,而这次它本没有出现在食谱之上,慕峰主却还是临时起意加了这道菜,这是为什么呢?” 王简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岑语迟的表情,然后继续说道:“莫非是慕峰主思念师弟,以此寄托?或者是……特意做给什么人?” 岑语迟不知道王简此话何意,只好说道:“这菜没人爱吃。” 王简却摇了摇头,“陈兄这话就说错了,这道菜昔日里岑语迟便十分爱吃,而且……我看陈兄你,似乎也很喜欢吃啊。” 岑语迟心头一紧,才发觉自己无意间又拿起了一条馒头,顿时扔回盘子里,说道:“王兄见笑了,在下行走江湖,平日里粗茶淡饭惯了,反倒吃不好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是吗?”王简笑道:“可是前几日都没有这道菜,今日陈兄一出现,这道菜也出现了,这不是巧了吗?” 岑语迟朝王简笑了笑,“前几日都没有这道菜,今日十丈府一露面,这道菜就出现了,这也挺巧的哈?” 王简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哈哈笑了两声,“是啊,谁知道呢,咱们只管吃好喝好玩好……”王简帧了两杯酒,朝岑语迟一敬,道:“陈兄,请。” 岑语迟举起酒杯正要与王简对饮,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你怎么跑出来了?” 岑语迟顿时汗毛耸立。 从声音便可听出,说话的人一定十分不悦,且黑着脸。岑语迟心虚地回过头去,果然是尹霄阳。 “尹……尹大仙,你怎么来这边了?”岑语迟苦笑道。 尹霄阳皱紧了眉头,看了看岑语迟,又看了看他手中拿着的酒杯,然后上前抓住岑语迟的胳膊便要将人拉起来,道:“跟我回去。” 尹霄阳动起手来没轻没重,全然不顾及岑语迟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四阶修士,岑语迟吃痛,挣扎道:“回去回去我不跑!你先放开我!” 这时,忽听得王简说道:“久闻尹仙长盛名,今日有一见,的确是少年英才。在下王简,幸会幸会。” 尹霄阳看了看王简,似乎感到有些奇怪,却也回敬一礼。 王简似乎十分愉悦,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岑语迟道:“与陈兄的约定王简自会铭记于心,两日后,但见分晓。” “哎王兄……!” 这个王简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看着自己被人这么拖走了也不知道拦一下,岑语迟腹诽道。 刚好今日的活动马上便要结束,岑语迟跟着尹霄阳回到朝阳峰的时候天也黑了下来。这一路上尹霄阳都没说话,为缓解尴尬的气氛岑语迟只好主动找话说。 “尹大仙,你怎么知道我跑出去了的?” 岑语迟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这话题找得不是很好,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果然,尹霄阳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又黑了下来,道:“你还好意思说!” 岑语迟当即无奈道:“尹大仙,外面这么热闹,我好不容易来一次,结果就只能在房里躺着,我哪呆得住啊!” “你是嫌伤好的太快了是吗?”尹霄阳道。 岑语迟拍了拍胸脯,“我已经好了!不信你叫枝枝姐来!” 尹霄阳皱起了眉头,“宫师姐才二十,你大她七八岁,要不要脸?” 要脸他就不叫岑语迟了,道:“我那不是为表尊敬吗!是吧,尹大仙?” 谈话间二人已到了岑语迟先前的住处,只见尹霄阳抬手为整个院子加了一层结界,而后对岑语迟说道:“好好待着,每天会有人给你送饭,别老想着往外跑!” “知道了,尹大仙。”岑语迟不情愿地抻长了调子说道。 突然,岑语迟似乎想到什么一般问道:“对了尹大仙!我为什么会在朝阳峰啊?为什么不带我去逸客峰?” 尹霄阳哼了一声,道:“峰主说逸客峰是客人临时歇脚之地,聚散无常,你身上有伤应好生休养,正好前几日朝阳峰收拾出了几间弟子空房,便叫我安排你在这边住下,也好有个照应。” 第43章 岑语迟点了点头,果然是慕临川安排自己在这里的,联想到之前为自己解围之事,看来这个陈琛在慕临川的心里真的不一般。 尹霄阳走后,岑语迟回顾了一遍今日的所见所闻,的确令自己大受震撼。 那个傀儡人偶,十丈府的出现,带面具的男子,王简的身份,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 尹家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尹云络如今怎么样了? 他急切地想要询问尹霄阳,但如果自己问了的话,尹霄阳势必要产生疑心,岑语迟只好压抑住这种想法,想着若有机会定要亲自去尹家一趟。 尹霄阳这次下的结界让岑语迟连房门都出不去,只好乖乖在房里躺了两天。这几天宫枝枝每天都会来给岑语迟换药把脉,岑语迟当然不会放过心软的枝枝姐,百般恳求叫宫枝枝带他出去,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宫枝枝不知是被岑语迟吵的烦了,还是觉得岑语迟如此聒噪看样子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便同意带他出去逛一逛。 擂台赛已经结束,岑语迟昨天便从给自己送饭的素衣弟子口中得知最终获胜者是十丈府,而且听他们所言,这场擂台赛十丈府九大恶徒一一上场,武功路数尽不相同,打得那些名门正派落花流水一塌糊涂,简直是赚足了风头。 十丈府此次也算是一战成名,位列仙班了。这个凌公子倒是野心十足,而那九个丫头小子似乎都很拥护他,这么看来自己的处境便十分尴尬了。岑语迟暗中思付一番,在他摸清这个凌公子的底细之前,还是轻易不要暴露身份比较好。 紧张了几日,今天整个仙羽峰似乎都放松了下来。岑语迟早就同尹霄阳要了一本那日王简拿着的手册看了一遍,按手册所述,今日的安排便是赏花猜谜了。这是一项休闲放松的娱乐活动,前来赴宴的所有人都可以在今日前往出云峰自由赏花观景,而仙羽峰也在几大观景区内设好了一些谜题藏了起来,人们在赏花观景的同时还可以寻找题目,答对者便有机会参加晚上的活动,以诗寄情,以武会友,是想要结交名门,展示自己的大好机会。 宫枝枝虽说答应了岑语迟可以带他出来,但是要求岑语迟这一整天都必须跟在自己的身边,而且天黑之前就要回去休息,不能去参加晚上的活动。 “你高兴一点不行吗?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想与我同行的人多了,你以为我愿意带着你丢人吗?”宫枝枝嗔道。 岑语迟无端被骂,却不恼,嘿嘿一笑道:“枝枝姐,既然那么多人想与你同行,我怎么一个都没看到呢?还不是只有我陪着你!” 宫枝枝闻言却没有岑语迟预料之中的气急败坏,反而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岑语迟继续说道:“枝枝姐,我跟着你也难受,你看着我也不顺眼,那你就大发慈悲放我出去自己玩呗?我也不耽误你跟小姐妹们同游了好不好?” 宫枝枝道:“那怎么行!万一你突然伤痛复发怎么办?万一你遇到危险怎么办?万一你与人交恶起了争执怎么办?我能带你出来就不错了,别总想着偷偷溜走!” 岑语迟心想:我这么大人这点事不能自己处理的话不是白活了?但是看了看对方七阶的修为,只能叹了口气,乖乖接受事实。 突然,岑语迟听得不远处一阵欢声笑语,似乎聚集了很多人。他抬头看去,只见前方是一片洁白花海,其上架起一座灵气凝成的长桥,众多年轻男女站于长桥之上,赏花作乐,彼此交谈,美景怡人。 再观其下灵植,那花朵很大,开得正盛,每一朵都犹如一只振翅飞翔的仙鹤,高扬着圣洁高贵的头颅。 “丹顶宜承日,霜翎不染泥。” 正当岑语迟望向那片花海出神的时候,一个声音于身畔传来。那声音温润悦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岑语迟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去。 果然看到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宫枝枝的身边,满脸笑意地看向后者。 正是王简。 王简面容清俊秀气,一袭白衣十分风雅,颇有世家弟子之风,而眉眼间却带了一丝稚气,看起来年龄很小,便缩短了与人的距离感,让人觉得很容易亲近。 只见他的手往腰间摸了摸,似乎是要拿出折扇摇上一摇,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折扇,便将手背在了身后,用余光扫了一眼岑语迟,不易察觉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向宫枝枝说道:“这位仙子,请问你我二人面前这片花海,便是仙羽峰独有的鹤望兰了吗?” 王兄,岑语迟在心中想道,小弟今天的自由就看你的能耐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三更的面子上我配涨一个两个收藏吗qaq 第25章 入场券 岑语迟再次见到王简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只见王简悠悠走向岑语迟,脸上满是笑意,道:“陈兄好不讲义气,王简为陈兄脱围,陈兄却自己在这里逍遥,让王简好找。” 一个时辰之前,岑语迟趁着王简与宫枝枝攀谈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可是他没有心情赏花,也没有时间观景。他此行最最首要的目的当然是得到晚宴的入场券,趁机拜入十丈府,不然明日大典结束,他更是没有结交十丈府的机会了。 出云峰花多、景多,谜面更是多多。可是岑语迟来的时候已经临近晌午了,又跟着宫枝枝闲逛了这许久,一些显而易见并且容易作答的谜面已然剩的不多,而且岑语迟虽然参加过多次仙羽集,可是却一次都没有参与过猜谜活动,毕竟仙羽峰弟子与持金贴赴宴者无需解谜便可获得晚宴的入场券,所以他对此也是毫无经验。眼看活动就要结束,岑语迟却还未找到一个谜面。 第44章 而且岑语迟早就听说过,出云峰的谜面有难有易,比如就在刚刚,岑语迟看到一个女孩子只是将一只落在地上的小鸟送回巢里,便拿到了早就放入鸟巢中的入场券。而有的谜面却需要几个时辰才可完成,岑语迟可没用那个耐心,他找了一个时辰,也没有找到第二只落到了地上的倒霉鸟。 王简见岑语迟并不理自己,看出他正在苦于找不到谜面,便说道:“陈兄可是在寻找谜面?王简来时的路上刚好看到一片木槿花丛中有一株并未盛开,心中奇怪,便凑近了去看,没想到却被拉进了一个幻境中。王简在其中帮助木槿仙子完成了心愿,那仙子送了王简一枝木槿花,出来的时候,那花就变成了这张入场券。”王简将手中的东西一扬,果然是一张晚宴的入场券。 岑语迟道:“王兄若是无聊,便助小弟一臂之力,在旁说风凉话可不是君子作风。” “哈哈哈。”王简闻言笑道:“想要入场券,陈兄眼前不就有?你看那站在树下的小男孩,王简敢打保票,那孩子身上肯定有一张。” 岑语迟向王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树下果然站着一个小男孩,一副可怜巴巴等着好心人主动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像是一道题。 “多谢王兄!”岑语迟向王简道了声谢,便朝着那男孩走去。 那男孩似乎也注意到岑语迟正向自己走来,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可怜了,甚至隐隐有一丝泪花在眼眶中打着转,让人不禁心生怜意。 可就在这时,岑语迟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这一下力道十足,生生将岑语迟撞得向旁踉跄两步。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岑语迟刚想与之理论,却刚好看到一只小鸟从自己眼前飞过,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只见那只小鸟在原地四处张望,时不时地啄啄地上的草,似乎在寻找食物,然后它朝前蹦了两下,又蹦了两下,突然,“啾”地一声,便毫无预兆地蹦进了一个隐藏在杂草下的深坑里。 送鸟回家不比送人回家简单多了!岑语迟当即放弃了那个站在树下的小男孩,朝那只小鸟消失的地方走去。 可是岑语迟显然低估了那深坑的范围,只见他还没走两步,便一脚踩空跌落了下去。岑语迟“哎呀”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似乎将那人也一起拽了下来。 这可不太好,岑语迟只来得及在心中默念了一声“抱歉”,便失去了意识。 …… “师兄,师兄!” 岑语迟逐渐恢复意识,感到正有一双手在不停地摇着自己的肩膀,他慢慢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突然那双手离开了自己的肩膀,而后一个微弱的火光亮起,一张沾了泥土的少年的脸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师兄!你终于醒了!” 岑语迟有些迷茫,他被少年搀扶着坐了起来,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封闭的黑暗石室。 “你是……”岑语迟正要发问,却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他将头抱住埋在胸前才不至于再次晕过去。 好在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岑语迟将头再次抬起来的时候,脑中便渐渐清明起来。 “师弟,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岑语迟关切地问道。 那少年说道:“我没事师兄,只不过你的机关鸟刚刚掉下来的时候被我不小心弄坏了。” 岑语迟看着少年从包裹中拿出一个破碎的机关鸟,说道:“无妨,先把它给我吧。” “好。”少年似乎很听岑语迟的话,将那机关鸟递给岑语迟,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似的向旁一指,问道:“师兄,那个人怎么办?” 岑语迟这才发现,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人。 “这人……”岑语迟疑惑道。 “这人是跟咱们一起掉下来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少年答道。 岑语迟走上前去,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向那人。 只见那人一袭白衣,看起来似乎是个年轻的公子,只是以轻纱遮面,看不清面貌。 就在岑语迟看得出神的时候,那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岑语迟还未从惊吓中反应过来,那人便一把抓住了岑语迟的胳膊,一个利落的翻身,将岑语迟整个人压在了身下。 “痛!” 岑语迟猛然受袭,自是毫无防备。那人力气很大,岑语迟一条胳膊被拽得生疼,肌肉牵动连带着胸口也产生一阵剧痛,不由得叫出了声。 “师兄!”那少年见状急切地叫道:“你快放开我师兄!” “是你?” 那人似乎反应过来岑语迟对他并没有威胁,慢慢收了力道。岑语迟的双臂这才从挟制中解脱出来,他用手捂着胸口,慢慢地坐了起来。 “你的伤还没好?”那人突然没由来地问了这句。 “伤?”岑语迟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位道友可是看错了,在下并未受伤。” 那人似乎有些疑惑,欲言又止地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岑语迟见那男子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淡然,便再次上前说道:“这位道友,我与师弟二人奉命前来捉捕邪祟,却不慎掉入此石室之中,想必道友应与我二人处境相同,不如我们一起寻找出口,尽快脱身如何?” 那人听了岑语迟的话,却没什么反应,依然坐在那里说道:“想出去,自己想办法。” 第45章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那少年说道。 岑语迟朝那少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与那男子争执,而后他看了看刚刚他们一起掉下来的位置,只见那洞穴的入口已被石头堵得严严实实,看来要从原路返回是不太可能了。 岑语迟突然心念一动,说道:“师弟,给我一张符纸。” 那少年点了点头,拿出一叠符纸放在岑语迟手里。 “我写个爆炸符,把这洞口炸开。” 那少年闻言似乎十分意外,瞪大了眼睛,那一直坐在边上的男子似乎也有些疑惑,不解地看向岑语迟。 岑语迟见二人如此反应,以为是在害怕,便出言安慰道:“师弟,这位道友,请相信我,爆炸符是很安全的,我也非常有经验,绝不会伤了二位。师弟,把笔给我。” “师兄,我们的东西都丢在外面了,现在什么都没有。”那少年摊手说道。 岑语迟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他刚刚明明看到少年手里拿了个包裹,还将那个破碎的机关鸟装进了包裹里。正要发问,这时,石室两侧有灯光亮起,将这狭小的空间照亮, “师兄,你看那是什么?”少年说道。 岑语迟看向身后,只见一道石门显现在众人面前,他心中生疑,莫非这石室中别有洞天? “师兄,这个石门好奇怪啊!” “是很奇怪。”岑语迟看向石门点了点头,但是他突然将目光从石门上移开,然后说道:“不过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先从这里出去,我们可以在这个石室的入口处做个记号,等处理好邪祟的事情,再回来一探究竟。”语毕,便往被石头堵住的入口处走去。 那男子见状似乎要说什么,突然,远处传来一声低吼,那声音如同野兽,又好似怨灵,显然是从石门内侧传出来的。 “师兄,邪祟!”那少年喊道。 岑语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紧闭的石门。 看来自己误打误撞,竟找到了这邪祟的老巢。他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既然如此的话,那便只好闯上一闯了。 岑语迟走到石门前,他先是用力向上抬了一抬,可那扇巨石竟纹丝不动,显然以人力是很难开启了。 他抚上石门轻轻敲了敲。 若是不能硬抬,那定是设有机关。而这种机关门岑语迟见得多了,他来了兴致,将耳朵贴在石门上,一只手轻轻在石门各处不断敲动,很快,他便找到了那块特殊的,传来金属微颤声音的石砖。 “找到了。” 岑语迟双手按在这块石砖上,微微一用力。只见那石砖果然凹陷进去,一阵锁链拖拽声之后,那道石门便缓缓地升了起来。 第26章 入场券 “师兄好厉害!” 这道石门的机关实在是算不上精细,岑语迟毫不费力便破解了,没想到那少年却是十分捧场,脸皮厚如岑语迟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石门开启之后露出一段冗长幽深的石道,岑语迟燃起一团掌心火准备继续向深处探去,可却迟迟不见那少年跟上来。 “师弟,走啊。”岑语迟转过身朝那少年说道。 火光照亮了少年的脸,只见他不知何时已将脸上的泥土擦掉,露出了一张白皙俊秀的脸。此时他站了起来,身量似乎也拔高了些,看起来十分的清雅。 这时,那个蒙面的男子似乎十分意外,不易被人察觉地“咦”了一声,探究般地看向那个少年。 岑语迟显然没有注意到二人身上发生的异常,他看向那少年问道:“师弟,你怎么了?” 只见那少年面露难色,扶着石壁站在原地说道:“师兄,我掉下来的时候扭伤了脚,起初倒没什么事,可是歇息了一会儿却肿了起来,实在是不利于行,不然我就在这里等你吧。” 岑语迟反对道:“你自己在这里遇到危险怎么办?我先看看你的脚,实在不行我背你过去。”说着就要上前查看,却被一个声音阻止。 “你背着他岂不是更危险,我看这里倒是挺安全的。”蒙面男子说道。 那少年也点头道:“对啊师兄,你记得回来接我就好。” 岑语迟迟疑了片刻,然后问向那男子道:“那这位道友如何打算呢?” 那人却动了动,将自己埋进了阴影中,再不出声。 岑语迟又看了看那少年,似乎也觉得男子说的有道理,也不管那男子是否答应,便拱手说道:“那便烦请这位道友帮忙照顾一下我师弟了。”语毕,便朝石道深处走去。 “师兄,别忘了回来接我!”那少年在岑语迟身后喊道。 过了之前那道石门,又向前走了一段狭窄的石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四周石壁光滑,显然经过人工刻意打磨。脚下由青石铺砌,两侧更是凿有水渠,石壁上两排长明灯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一路畅通无阻,岑语迟在心中猜测这条石道究竟通向哪里,可不多一会儿,他的眼前便出现了第二道石门。 那石门与先前的不同,只见两扇巨石紧紧闭合,而在石门正中有一个铜制圆盘。岑语迟靠近前去,发现那是一个机关锁,其上齿轮咬合,设计精密。 岑语迟轻轻拨动最上层一枚小小的齿轮,却引得后方无数齿轮随之转动,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只见那齿轮旋转数周,而后其中发出一阵机构运转之声,岑语迟本能地感到危险向后退了两步,果然紧接着那圆盘便从中间“裂”开,一只暗箭猛然飞出! 第46章 岑语迟侧身躲避,却不想石壁两侧的长明灯突然一齐熄灭,而后两侧发出数十只暗箭射向岑语迟。岑语迟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只能召出佩剑靠闻声勉强抵挡,可那箭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不断从四面八方飞来,岑语迟奋力抵挡下已筋疲力尽,那机关也似乎看出这一点一般,从那圆盘中间又发出一只暗箭,直指岑语迟!岑语迟抵挡两侧暗箭已将将应对,如何还躲得过这一枚飞来之剑?岑语迟心知不可坐以待毙,他猛地回头直面那只从圆盘射出的暗箭。只见黑暗中一枚明晃晃的利箭以极快的速度朝岑语迟面门袭来,可就在它马上就要刺中岑语迟的时候,却在半空中生生停住。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而后两侧的灯光骤然亮起,让岑语迟看清了四周的景象。 只见四周侧悬停数十只明晃晃的利箭,箭尖全部指着岑语迟,离自己最近的那只,箭尖还差一寸便要刺到自己的眼睛,而此时,那支箭却被人握在了手里。 一个白衣蒙面的男人。 “是你?”岑语迟道。 那人见岑语迟没事,将握箭的手缓缓放下,那四周悬停着的箭也齐刷刷地落在地上。 “多谢道友出手相助。”岑语迟心知是这位男子救了自己,向对方一礼道。 那男子却看了看岑语迟,未发一言。 岑语迟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道友你怎么也过来了?我师弟呢?” 那男子闻言似乎有些无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师弟修为不知道比你高出多少,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岑语迟想了想,也的确是这样,便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将注意力又放在那圆盘之上。 刚才不小心触动机关,竟是一盘杀局,岑语迟小心地走上前去,仔细观察轮齿与轮槽间的咬合,却见其紧密相连,毫无破绽。 “这位道友有何高见?”岑语迟出言问道。 “你自己想。”那男子说道。 见男子这幅态度岑语迟也不恼,他伸手想要再次转动圆盘,却听得那男子出声道:“不想活了?” 岑语迟回头朝男子笑道:“这不是有你吗。” 那男子愣了一下,说道:“随你。”便走到一边不再理他。 岑语迟虽是这么说,可刚刚的情况也让他后怕,不敢轻易再次转动圆盘。可是刚刚情况虽然危急,但是在这圆盘转动之时其中齿轮机构的运转规律都被岑语迟记在心中。他一边观察着,一边在心中简单构造出一个模型。 岑语迟暗觉奇怪,按这齿轮的走向,饶是如何转动,期间多种变化,最后还是回到最初的状态,也就是刚刚的杀局,又如何能够破解这个机关锁? 研究遇到了困难,岑语迟小心拨动着那些齿轮,想要从中找到一些不易发现的规律。 突然,岑语迟注意到有一片齿轮很是特别。那片齿轮位于机关锁中间的位置,正常状态下,由于上层齿轮的遮挡很难被发现,而在齿轮转动过程中,在某一个平衡点过渡的状态下,那片齿轮才能短暂的显露出来。 岑语迟将机关锁小心旋转在那个过渡点上,仔细观察着这片齿轮。 说它特别,不光是它的所处位置,那片齿轮的形状也与其他齿轮不同。一般的齿轮,轮齿呈辐射状,并没有正反向之分。而这个齿轮,轮齿向一面倒去,似是有它固定的安置方向。 岑语迟闭上眼睛。 特殊的齿轮,相反的走向…… 岑语迟猛地睁开双眼,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道友,来搭把手。”岑语迟喊道。 那男子听到岑语迟叫他,似乎不是很情愿,却还是走了过来。 岑语迟让那男子将圆盘扶住,自己伸手小心地将那片特殊的齿轮取了下来,而后他将那小小的齿轮在手心中翻了个个,又重新安置回原来的位置。 齿轮卡进凹槽的瞬间,整个机关锁顿时快速旋转起来。岑语迟吓得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只见那铜制圆盘自转数周后,咔的一声从中间裂开,两扇石门也从中间缓缓开启。 那男子挑了挑眉,似乎惊讶于岑语迟这么快便破解了这个石门中的玄机。 “厉害,怪不得什么门都防不住你。”那男子道。 岑语迟不解那男子话中深意,只以为是一句措辞不当的夸奖,便道了谢,继续向前走去。 不出所料,二人遇到了第三道石门。 这道机关更是显而易见,石门上分布九枚圆珠,门前摆设一个圆台,岑语迟稍加分辨就看出上面刻着的是奇门遁甲中的天盘九星,岑语迟自是不在话下。 只见天盘之上依次排布着天蓬星、天芮星、天冲星、天辅星、天禽星、天心星、天柱星、天任星、天英星九星,岑语迟根据其阴阳凶吉为其重新排布,每对应上一颗,石门上九枚圆珠便亮起一枚。 那男子看岑语迟如此得心应手,十分意外道:“你还懂得这些?” 岑语迟却不以为意,道:“这些东西虽看起来复杂,却只是修行机关术的入门内容,只是需要稍加时间用以破解罢了。若说困难,远不及那第二道石门,好没意思。”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岑语迟就解了这道机关。石门应声而开,迎接他们的依然是一段冗长的石道。 岑语迟看着前方笑道:“道友,你说这前方还会有多少道石门等着我们呢?” 第47章 那男子从刚刚开始便心思便似乎越发沉重起来,似乎没有听到岑语迟说的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岑语迟却不在意,他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用手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啪”地一声,拍在那男子脑门上。 那男子此时才突然回过神来,伸手将贴在自己脑门上的东西拿下来,愤怒地看向岑语迟。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这是护身符,保平安的,谁知道这门后面还会有什么样的危险。”说罢,岑语迟便向前走去。 那男子本想发作,可是就在他看清了手中符咒上画的图案时,愣住了。 “还不走吗?”岑语迟喊道。 那男子抬头看向岑语迟的背影,慢慢向前走去。 幽暗冗长的石道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前方是黑暗,身后也是黑暗,好在还有一人同行,便也不算很难捱。 岑语迟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发现那人也在看自己。白纱之下,那张无需窥见全貌便可知其俊美的脸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而那人看到岑语迟回看过来,也并未避开目光。 “道友,我脸上粘了什么东西吗?”岑语迟不解道。 “你……”那男子张了张嘴,似乎十分犹豫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垂眼思考了片刻,而后复又看向岑语迟,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如此简单的问题,却让岑语迟感到一瞬间的迷茫,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下来,脑中也一片空白,而后他仿佛受到了控制一般不自觉地说道。 “我姓……岑。” 第27章 入场券 那男子听到这个字之后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瞳孔猛然缩紧,声音竟也染上了一丝颤抖。 “岑……什么?” “岑岚。”岑语迟平淡地说道。 “……” 那男子沉默着看了岑语迟许久,然后一脸早有预料的表情,转身往前走去。 岑语迟快步追上那男子,问道:“这位道友又如何称呼呢?” 那男子并未回话,而且一改之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只快步往前走去,似乎十分不耐烦想要赶紧出去的样子。 不大一会,石道便走到尽头,可预料中的石门并没有出现。 岑语迟打量着眼前的石室,与之前的景象不同,这里少了很多人工的痕迹,更像是一个天然的洞穴。石室正前方设有石台,石台上好像放了什么东西。岑语迟上前查看,那是一只简单的木匣。 匣盖大开,里面却是空的。 “这就是你千挑万选的哑谜。”那男子说道。 岑语迟看着那个空匣子,十分不解。 虽说一开始他们试图探索这石道是为了追捕邪祟,但是一路走来,岑语迟似乎已经完全沉醉在破解机关以及探索石道的秘密之中,而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同时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就是一定要从这个石道中拿到什么东西,而那个东西就石道的尽头。 而他现在所面对的却是这幅景象。 难道这条石道的尽头就是这个石室?这匣中原又盛放着什么东西,让人如此大费周章的设这几道密门?又是什么人将这东西藏在这个不为人知的洞穴中?而这匣中的物品又去了哪里?这一切疑问如今已无从得知,岑语迟看着眼前空空的木匣发起呆来。 突然,一阵巨响从背后传来。岑语迟恍然回神,却看到自己身后竟有一道石门在自己观察木匣时重重落下。岑语迟大惊,赶快跑上前去查看。 石门与地面紧紧贴合,竟是一丝缝隙也无。 “啧。”那男子仿佛有些不耐烦,说道:“选的什么题目,麻烦。” 岑语迟觉得男人的话很奇怪,但是一路上他说这种奇怪的话也不是第一次了,便也没多想什么,说道:“这石门非蛮力不可破解,道友可有什么办法?” 那男子似乎要上前帮忙,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往后一步靠在石台上,又不说话了。 岑语迟已习惯这男子如此态度,他深知这道石门无法以人力开启,可如今这个局面着急也没有办法,只有尝试在这个石室中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 岑语迟四处敲敲打打,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而那男子竟也就这样靠在石台上看着岑语迟忙碌这许久,没有丝毫想要帮忙的意思。 岑语迟疲倦地靠着石门坐下,心中暗道:完了。 而这个位置正好面对那个石台,岑语迟突然发现那石台上好像刻着什么东西,就在那男子靠着的位置,从他那层层衣摆下露出一角,在这完全天然的石室中却十分显眼。 “道友,你动一动。” 那男子闻言感到莫名其妙,疑惑地看向岑语迟,并未移动分毫。 岑语迟走上前去,那男子似乎意识到是自己挡了什么东西,往旁边挪了挪,刚好将那石台上刻着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一只鸟。 “匣中鸟。”那男子说道。 是的,这敞开的匣子中,原是有一只鸟的。 可是匣盖已开,鸟已飞去,就算是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岑语迟看着那个空匣子,再次出了神。 那男子见岑语迟发呆,似乎要出言提醒,而这个时候,岑语迟却突然说道:“我有一只鸟。” “什么?” 第48章 岑语迟拿出那只坏掉的机关鸟,放进了匣子里。 只见那只机关鸟似乎受到了什么召唤般,瘸着一只腿斜斜地站了起来,勉强地扑棱了两下半边翅似乎要飞起来,却又重重地跌回匣中,不动了。 岑语迟却十分惊喜,“真的有用!” 那男子却不以为意,说道:“可惜这鸟坏了,飞不起来。” “想让它飞起来还不容易。”岑语迟说着将那只机关鸟拿了出来,然后退到一边摆弄着。 那男子这次倒是没有感到十分意外,只淡淡地说了句:“这东西你也会修?” “这东西我一天做十个。” 只见岑语迟一双手左拼右拼,很快便将那机关鸟修复得七七八八,可就在即将修复完成的时候,他却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半天不得进展。 那男子见岑语迟手中捧着机关鸟眉头紧锁的样子,走上前道:“怎么,你一天做十个的能耐呢?”可就在他凑近了的瞬间,岑语迟突然伸手在他头上薅了一把。 男子吃痛,本能地一挥袖将岑语迟的手打开,厉声问道:“你做什么!” 岑语迟嘿嘿笑道:“头发丝一根,借我一用!” 那男子定睛一看,岑语迟手中果然有一根细长的发丝,他气得两眼发黑,道:“你怎么不用自己的?” 只见岑语迟一边用那根发丝在一个轴承上缠着,一边无奈道:“我的缠两圈就断了,只好借你的用一用,不要那么小气吗!” 那男子怒目盯了岑语迟片刻,而后说道:“粗鄙无礼。” 岑语迟却并不在意,一边缠着那个轴承,一边说道:“你以为我愿意用吗?引线本应由上好的蛛丝制成,这里条件艰苦,也只能用你这的上好的‘青丝’了,还委屈我的小鸟了呢。” “胡言乱语。”男子怒道。 岑语迟将那轴承缠好,放进了机关鸟的肚子里,说道:“一根头发而已,又不是大姑娘,至于吗?大不了你也薅我一根!”说完,便走上前去,将机关鸟放进了匣中。 那男子也走上前去,似乎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般凑到岑语迟的身后,看向那机关鸟。 只见那鸟在匣中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它先是甩了甩脑袋,抖了抖翅膀,然后就像是活了一般不住地跳动着。 可是作为一只鸟,只会蹦跶可不太行。 “你手艺行不行?”那男子率先发出质疑。 “万一是你头发不行呢?”岑语迟说道。 还不及那男子反驳,只见机关鸟突然扇动翅膀做了一个起飞的动作,引起了两个人的注目。 “成了?” 就在二人以为它马上就要飞起来的时候,突然,岑语迟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徒然坠落下去。 “完了……”岑语迟想到。 突然,一只手臂从身后环绕过来,绕过岑语迟平坦的小腹,紧紧地扣住他的腰际。 坠落的速度平缓了下来,身体似乎穿越过一层柔和的结界,大片炫目的亮色充斥了双眼,无数金灿灿的碎片在空中飘零落下,一只小鸟缓缓飞来,在漫天葳蕤中盘旋。 岑语迟就这样,慢慢地,落到了地面上。 二人刚一落地,那男子便松开了手,而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扶了一下岑语迟,阻止了他将要摔倒在地的趋势。 “多谢。”岑语迟勉强站稳说道:“你要能多扶一会儿的话那我更谢谢您。” 那男子忽略了岑语迟言语中不满之意,道:“不客气。”便打量起眼前的景色来。 岑语迟抬头望去,只见自己身处之地早已不是那小小的石室,映入眼前的是一颗金色的巨树,不断有金色的叶片从树上缓缓飘落,恍若仙境。 “这里……”岑语迟心头突然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脑中恍惚了一下,“看来这里便是这个石道的尽头了。” 而那男子却一改常态,一双眼探究地看向面前的巨树,竟是没有听到岑语迟的问题。 “道友?” 那男子这才回神,道:“怎么?” “道友盯着这棵巨树如此出神,可是知晓其来历?”岑语迟问道。 “你不知道吗?”那男子说道。 岑语迟心中奇怪的感觉愈发强烈,他隐隐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这里只有自己和那白衣男子两人,可他明明应在一个更加热闹的地方,有山、有水、有花。 他又突然觉得自己正是应该在这里,金色的树、金色的天空、金色的海洋…… “我是……” 突然,整个空间似乎颤动了一下。 “怎么了?”岑语迟惊道。 “幻境开始崩塌了,你想起来什么了吗?”那男子说道。 颤动愈发强烈,岑语迟有些站不住了,他扶着身侧的树干喊道:“我刚刚好像不是在这里!” “还有呢!”那男子喊道。 “还有……”崩塌般的“轰隆”声不断响起,岑语迟调动大脑中一切的念头,终于有了一丝头绪:“我是来拿一样东西的!” “东西呢!”男子问道。 岑语迟眼中一片迷茫,“对了,东西呢……” 那男子见岑语迟似乎言语略有迟钝,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张了张嘴,脸上突然染上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一阵鸟鸣传来,只见一只机关鸟穿过不断坠落的残枝断叶朝岑语迟急速飞来,就在它即将飞到岑语迟面前的时候,他突然看到那只鸟的嘴里竟叼着一枚金色的叶子。 第49章 “在鸟嘴里!”岑语迟喊道。 坍塌越来越严重,天空和地面开始出现裂痕,那男子终于穿过一道道沟壑来到岑语迟面前,他将那枚金叶子从鸟嘴中取下收进怀中,然后一把搂住岑语迟,带着他向上飞去。 穿过结界二人又回到了那个石室,只见那扇巨门也难逃崩塌的命运,更是有无数碎石从壁顶落下,一丝光亮从壁顶的缝隙中照射进来,竟显现出一个可供人出入的缺口。 “走!”那男子当机立断,带着岑语迟便要从那缺口中冲出去。 “等等!”岑语迟喊道。 “怎么了?”男子问。 “我师弟还在前面!” -------------------- 作者有话要说: 涨了一个收藏好开心tat 今天还是三更! 第28章 入场券 那男子神情有一瞬间的停顿,似乎对岑语迟说出的话十分不理解,然后也不顾岑语迟的反抗,便要强行将他带走。 岑语迟喊道:“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师弟!” “醒醒!你没有师弟!”那男子喊道。 “怎么没有?我答应了一定要回去找他的!”岑语迟反驳道。 “你刚刚不是想起来了吗?你是来拿入场券的,现在入场券拿到了,可以离开了!”男子道。 岑语迟在男子怀中不断挣扎,可是他的力气远不如钳制住自己的男子,慌乱中,竟一把将男子脸上的面纱扯掉。 那男子似乎十分在意被人看到自己的面貌,当即松开了岑语迟,以袖遮面。 岑语迟也顾不上看一眼那男子,便转头朝石道那一侧跑去。 落石不断地从上方砸下来,岑语迟狼狈地躲闪着,终于,他看到了一丝光亮。 只见一个少年修士正站立在石室的一方角落里,手中拿着一个火折子,他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看向周围正在发生的坍塌,面容却是出奇的平静。 “师弟!”岑语迟喊道。 那少年听到了声音,转头看向岑语迟。可就在他看到岑语迟的一瞬间,那少年突然怔住了,仿佛看到了什么出乎他意料的东西,嘴里喃喃地说道:“师兄……” “小心!”一个声音传来。 岑语迟闻声抬头看去,只见一块尖锐的石柱正朝自己砸来,而前方的壁顶也将要坍塌,显然已经无处可躲。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岑语迟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便被带着滚落到了一边。 只听得“轰隆”巨响,一声闷哼从头顶传来,然后便是崩塌之后的寂静。 石道内十分昏暗,面前的人上半张脸都浸在黑暗中,但还是有一丝微弱的光亮,让岑语迟看到距离自己仅有一寸的那个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 那张嘴半张着,压抑着喘着气。 “你……”岑语迟伸手想要帮那人擦拭嘴角的血迹。 可那人却厉声道:“别动!” “你受伤了。” 那男子咬了咬牙,然后沉声道:“别看我。” “好,我不看你……” 可是离这么近,我怎么不看你啊……岑语迟腹诽道。 那男子似乎意识到这个问题,说道:“眼睛,闭上。” 岑语迟想到那男子毕竟几次救了自己,而且也是他拽掉了人家的面纱,只好乖乖闭上了眼睛。 突然,不远处传来“嘎吱”的一声,岑语迟暗道不好,第二次坍塌要来了。还没来得及等岑语迟做出什么反应,他便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被带着落到了一个平坦的地方。 岑语迟刚一落地便回身一扑,护在了那少年修士面前。 “师弟,你没……”岑语迟在看到那少年修士脸的时候,也跟着愣住了。 岑语迟心中没由来地涌上一股熟悉感与异样感,让他十分困惑,而那少年修士似乎比岑语迟更加困惑,用一种探究并压抑着震惊的眼神看向岑语迟,一张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旁人难以读懂的情绪。 而岑语迟不知是从这少年复杂的情绪波动中读懂了什么,还是终于认出了少年的脸,竟不自觉地张了张嘴,“师父……?”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整个空间顿时轰然崩塌,岑语迟紧紧抱住面前的少年,而这个时候,一抹金色的光芒从少年的身体中迸发出来,以崩塌更快的速度蔓延笼罩,最终,散为点点星芒,消散在夜空中…… 岑语迟看着手中的入场券,眨了眨眼睛。 “啪啪啪”,三声不重不轻的拍手声从岑语迟身后传来。 “恭喜陈兄,贺喜陈兄,在这赏花大会结束的最后一刻,拿到了今天最后一张入场券。” 岑语迟回过头去,只见王简正站在自己身后,嘴里虽说着恭维的话,脸上却是写满了不悦。 “赏花大会结束了?”岑语迟问道。 王简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道:“这天都黑了,陈兄,您这秘境中到底是销金窟还是美人帐,就这么舍不得离开?” 这时,一只机关鸟飞了过来,落到了岑语迟的肩头。 岑语迟心中奇怪,这鸟竟也跟着飞了出来。 可王简一见到这鸟,脸上的不悦顿时消失,道:“哦?原来是仙人洞。” “此话怎讲?”岑语迟问。 王简整个人换了一种态度,带着一种探究和愉悦的语气说道:“陈兄既然来到了仙羽峰,想必一定听说过一个人。” 第50章 王简这种说话爱卖关子的毛病岑语迟已经摸透了,他只好顺着对方的话问道:“什么人?” “众所周知,仙羽峰为慕清所立,而慕清收徒众多,最为优秀的有两人。” 岑语迟听到这里心头一紧,因为他知道,王简即将要说出的这两个名字,每一个都于他有莫大的联系。 王简说到这里似乎又想拿出折扇摇上一摇,可马上意识到自己没有折扇,只好又将手放了下去,继续说道:“那便是上一任峰主,现在的仙羽尊者,慕连——慕仙师,和虽非仙家出身,一手炼器之术却习得出神入化的岑岚——也就是岑语迟的父亲。” 是的,岑语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机关鸟。 这出云峰八百八十八道谜题,他的确听说过,有一条是自己父亲曾经设下的。 岑语迟的父亲岑岚,并非出自仙家,而是一个偏远城镇的富商之子。 岑岚天生心疾,富商寻遍天下名医也无法医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子饱受病痛折磨。而岑岚却似乎对自己的病情毫不在意,因为自小患病,平日里岑岚鲜少与普通孩子一般出门玩耍,但他却对机巧玩意,常一人待在院子中,做一些小东西解闷。 在岑楼十二岁那年,一日正在院中把玩自己所制的竹蜻蜓。竹蜻蜓飞过院墙,刚好落在路过的修士手里。正有小厮于街上跑回府中,见修士手持竹蜻蜓,便礼貌问询是否可以将其归还。修士见小厮气喘吁吁,询问其因果,小厮道明原因,原是自家公子所制竹蜻蜓飞之甚远,常于院内飘出高墙,更有甚者竟可飞出几条街道,而自家公子病体虚弱不可久坐,卧床数日才有半日精神制得这几只玩物,小厮心疼公子,便几次出府为其寻回这竹蜻蜓,往返奔波,故做疲态。那修士闻之有趣,又见其做工精妙,手握竹蜻蜓登门拜访。富商见修士气质不凡,并非俗人,便一路引至后院。那修士一入后院,便见岑岚坐于亭内,手握一竹蜻蜓,双手一捻,那竹蜻蜓正如小厮所言飞至无影无踪。修士行至岑岚面前,他摊开手掌,掌中赫然是那只竹蜻蜓,却不似归还之意,岑岚抬头看向修士,只见修士面带笑意,左手打一指诀,那竹蜻蜓竟开始自行旋转,缓缓升起,越飞越高。 众人皆惊叹不已,谓之神迹,唯岑岚不动声色。修士问道,是否愿随他修习此道,岑岚未曾回答,反倒打开一木匣,从中取出一只木鸟。只见岑岚左右摆弄两下,似乎启动了什么机关,那木鸟竟挥动起翅膀,离开岑岚的掌心,于他周身振翅盘旋,此举,并没有使用半分的法术。 最后,那修士还是收了岑岚为徒,富商知晓爱子此去仙道,便是超脱世俗,有去无回,虽万般不舍,却也知此行前途无量,只得放手。那修士带走岑岚的时候,承诺富商定会医好岑岚的心疾,并保其仙途坦荡,岁月长久。 而这位修士,便是当时名震一时的仙师——慕清。 “而慕清终究是食言了,岑岚此生,曲折坎坷,英年早逝,而那颗慕清寻遍古籍为其打造的心脏,也被人生生地剖出来,随手丢在了地上,任人践踏。” 岑语迟摸了摸那只机关鸟圆滚滚的头顶,而那只机关鸟也似通人性一般,歪头蹭了蹭岑语迟的手心。 父亲去世的那一天,便是枯毒女柳傲在上阳大陆大开杀戒的那一天。 那一夜,岑语迟的母亲拼尽了全力带着他逃了出来,然后狠心将他塞进荆棘丛里,而岑家上上下下数十口人,只有岑语迟自己活了下来。所以从三岁起,这一段记忆,连带着自己脸上那些被荆棘划伤留下的疤痕,便成了岑语迟幼时每夜的噩梦,是他永远忘不掉的伤。 血海深仇,凶手已死。可是这怎么能够?怎么能偿还岑语迟一家数十口人的命!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岑语迟便把怨气全部撒到一个人的身上,那便是柳傲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的亲人,她的儿子——南浔柳。 直到后来,岑语迟也犯了错,而他视为仇人的人,最终成为了自己唯一的救赎。 岑语迟,南浔柳,两个天地难容的人,便在这世上相互扶持着苟延残喘,相依为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仇恨对岑语迟来说,早已烟消云散了,可王简短短几句话,却又引起他沉重的回忆,让他难以抑制隐藏在心底的痛。 -------------------- 作者有话要说: 廉澄之小可爱的故事在隔壁预收《炮灰他错抱了反派的大腿》!感兴趣请点击专栏多多支持! 第29章 夜宴 王简并未注意到岑语迟的异常,他继续说道:“传闻,岑岚早年间炼器作品众多,他却唯独钟爱这只机关鸟,日日相伴如朋友一般,后来在某次与慕连下山捉捕邪祟的途中损坏了,便将这只机关鸟埋葬在出云峰上,成为了出云峰八百八十八秘境之一。” 王简说着便伸手要去摸一摸那小鸟,却被岑语迟躲开了。他也不恼,继续说道:“陈兄手中的这只鸟,精极妙极,如果王简没看走眼的话,只能出自岑岚之手。” 岑语迟看了手中的机关鸟,这的确是自己父亲的手笔。 “不过这么多年了,就连能够进入这秘境的人都少之又少。陈兄你竟能破解这一秘境,并将此机关鸟修复,实在是令王某刮目相看。”王简叹息着摇了摇头,“陈兄的这双手,做贼真是可惜了……” 第51章 岑语迟没有理会王简的话,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起身看向周围。 此时正如王简所说,天色已晚,四周偶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显然一副游人散尽的景象。当然,那位被自己不小心拽进秘境的兄弟也早已消失不见。 他转头问道:“你一直在这等我?” “我怎么可能一直在等你。”王简说道:“我见你半天不出来,便四处转了转,时不时回来看一眼,中间还遇到你那个什么枝枝姐被追着打了一顿,这刚一脱身,就看到你从秘境中出来,陈兄若是再不出来啊,王简可要先行一步了。” 岑语迟翻了个白眼,心想:谁叫你等我了。 赏花大会已经闭幕,入场券自然是不会继续发放,拿到入场券的人大多也已经前往夜宴,而众多未拿到入场券的修士也都纷纷离场。岑语迟在心中为那个被自己不小心拉进来的兄弟道歉,如果那人在被自己拽进秘境前已经拿到入场券还好,可若是那人没有拿到入场券,而被自己拉进了这个秘境中,错过了最后获得入场券的机会,实在是对不起人家,如果下次有机会见面,定要好好道歉。 二人来到夜宴入口,递交入场券后素衣弟子便放行了。 夜宴在出云峰后山举行,岑语迟虽曾为仙羽峰弟子,可是在十六岁那次变故之后便再也没参加过夜宴,昔日还是少年,如今再次踏进这里,可以说得上是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能来参加仙羽集的已经都是不凡之辈,而能够进入这夜宴的更是个中佼佼者。只见夜宴之内皆是名门望族,个个气宇不凡,神采飞扬。一进场,右手边一片灯火通明,墨香阵阵,多有风雅之士舞文弄墨,高谈论阔,诗书礼乐,相映成辉。左手边风声阵阵,有人切磋武学,少年意气,衣袂飞扬。再往里走,乃是一清水湖泊,湖边众多门派各自入席,席间头座的乃是各门派的大弟子,岑语迟放眼一望便看到坐在最显眼处的仙羽峰,宿远宫枝枝以及焱字诀大弟子均在,却不见慕临渊身影。众人席间就坐,游湖观景,湖中游船偏偏,更有歌姬舞姬助兴,好不热闹。而在不远的湖心处有一高亭,其间影影错错似有人影,应是各家前来赴宴的长老聚于此处。 “陈兄,你心心念念的十丈府看来没来啊。”王简说道。 的确,岑语迟想道,他走了这一圈,的确没有看到十丈府的人。不过看十丈府这几日处处都要出风头的架势,他们此行的目的绝不止于此。众所周知,今日便是这仙羽集的最后一天,明日一早各门各派便要纷纷打道回府,仙羽峰也会在明晚再次封闭。且十丈府先前在擂台赛中拿了第一名,也许在别人眼中看不出什么,但是岑语迟却是看的明明白白。十丈府先是派出孟姽漪对战尹霄阳,便是认准了尹霄阳不愿对孟姽出手,让他自行放弃比赛,从而解决了擂台赛中最大的对手,后面也并不急于出战,而是先观察对手,看准了对方的路数之后再派人应对,如此费劲心机,除了想要出风头以外,更大的目的便是拿到晚宴的入场资格,所以如果十丈府真的有什么打算的话,今晚便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唉,王简不才,十八般武艺,样样皆废。陈兄你说,在下若想进十丈府,应以何拜门呢?” 岑语迟懒得理他,随口说道:“你就说自己会烧火!” 这时,一阵嘈杂声传来,岑语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行红衣人进入夜宴,于席间就坐,显然是十丈府教众。 昂首抬胸,嚣张跋扈。 而就在众人被十丈府吸引目光之际,岑语迟突然被人拉了一把,只一瞬间,便被拽到一僻静之处。岑语迟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如何被人拉到这里来的,便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只见面前是一位华衣青年,正在做一个噤声的动作,“嘘,是我!” 岑语迟大惊,你谁啊?完全不认识!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陈琛,只得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不会反抗。 那人见状把手放了下来,十分紧张地四周张望,确认旁边的确没人之后,这才转过头来看向陈琛道:“我的簪子呢!” 岑语迟看向面前的青年,只见这人面容白皙俊俏,衣着穿戴皆是不凡,一看就是个富家子弟,而且看起来十分眼熟。 这人……岑语迟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前几日在擂台上那个喜欢自己妹妹的变态吗!听王简说他好像是叫什么廉澄之? 岑语迟暗道倒霉,这个陈琛竟然与他相识,自己现在的处境实在是不好办。虽说这个廉澄之似乎与陈琛很熟络,并不像是要害自己的样子,但晚宴之上把自己拉到这个地方来,也不会只是叙叙旧那么简单,且看他刚才移形换影的功法,现在的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看来还是要小心应对。 “簪……簪子?”岑语迟装傻道。 廉澄之似乎十分急切,他伸手掐住岑语迟的脖子不住地摇道:“别给我装傻,岑语迟用玉辇边角料做的那个簪子,你说仙羽集就快开始了你来不及偷真的,管我借两天拿去应付姓凌的,说好了仙羽集一结束就还给我的!” 这个廉澄之虽然修为比自己要高,但这出手摇人大脖子的手段却好似小孩打架,毫无杀伤力。 不过叫他这么一摇岑语迟似乎是想起来点什么。 我拿玉辇边角料做的簪子?好像的确有这么个玩意……岑语迟想到,当初自己打造玉辇之后,的确剩下很多玉石材料,自己随手雕了点小玩意,没什么威能,连法器都算不上,不是让自己随手送人了,要不就是抵酒账了,怎么成了这个廉澄之的了…… 第52章 廉澄之见岑语迟半天不应,急道:“你到底偷到真的没有?要是让疯子知道我把簪子给你了,我就死定了!” 岑语迟按下廉澄之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说道:“廉,廉公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仙羽集……不还没结束呢吗?” 听廉澄之这话,似乎陈琛盗取玉辇的举动是受这个凌公子所托,或是与其有什么交易。先前他没有拿到玉辇,便与廉澄之借来玉簪,以假乱真交给了凌公子。 岑语迟本以为这个陈琛就是一江湖毛贼,可没想到竟然如此招风,明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四阶修士,在上阳大陆如此臭名远扬不说,还与仙羽峰、江北尹家有莫大的联系,就连十丈府也与之纠缠不清,当年上阳大陆的四大势力,三个都让他得罪透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岑语迟重获新生,本以为可以闷声搞事,没想到依然人人喊打,处处受限。 虽说这玉辇威力无穷,人人想要,但凌公子想要玉辇,目的绝没有那么单纯。自己死后十年玉辇下落不明,可见盗取玉辇并不是那么简单,起码不应如此急迫,而陈琛急于得到玉辇,甚至不惜被发现的危险也要用玉簪代替玉辇,赶在仙羽集之前交给凌公子,再结合他曾许诺廉澄之仙羽集结束后便将玉簪归还,可见凌公子定是要在仙羽集上使用玉辇。 这个凌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岑语迟看了看面前的廉澄之,似乎是自己刚刚那句“仙羽集还没结束”起了作用,廉澄之看上去冷静了很多,不过还是一副怨气冲天的样子看向岑语迟,说道:“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偷到玉辇,准备将错就错用我的簪子抵账?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还给我,我就!我就……” 岑语迟听廉澄之“我就”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狠话。这廉澄之长得白嫩,个头也没有自己高,这幅样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岑语迟笑了笑,说道:“你就废去我的内力,剁了我的手脚,再把我扔进山里喂狗!” 廉澄之对岑语迟说的话似乎有一瞬间的惊吓,而后连连摇头道:“那倒不至于……” 岑语迟心中暗笑:这廉澄之怎么傻了吧唧的。 于是说道:“廉公子你想想,若是让凌公子发现这玉辇是假的,那我肯定也活不成了。所以簪子放在他手中一天,我就多一分危险。你放心,只要我找到机会,一定会把簪子拿回来。” 廉澄之似乎觉得岑语迟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又突然摇了摇头,说道:“差点又被你骗了!别在这给我画饼,到底什么时候还我!” “明天,明天就还你……”岑语迟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溜走,可这廉澄之却是不依不饶,见岑语迟有要跑的意图,赶紧拉住他的胳膊说道:“别想跑!”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一阵惊呼声传来。 岑语迟抬头望去,只见一人从天边御风而来,一席红衣,面带金色面具,直飞向那湖心高亭。 是凌公子! 第30章 夜宴 那凌公子飞向高亭,却没有进入亭中。那亭盖乃是一平台,只见凌公子脚尖轻点亭盖平台之上,双手一甩,两团红色脱手而出。这时大家才发现,凌公子手中原是提着两个红衣人。 那二人被扔出之后惊呼着咕溜溜地在平台上翻滚了两圈,手忙脚乱地扒住亭檐,险些掉落下去。 这时,一人闻声于亭内飞出,落在平台之上。 此人一席黑衣,在夜色中却没有融入黑暗,反而十分夺目,让人难以忽视,是卫空。 卫空面对凌公子,喝道:“凌渊,你这是在做什么?” 岑语迟和廉澄之二人所处的位置较高,且距离湖心亭很近,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亭上和湖畔的情况,台上人的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卫空率先站出来岑语迟一点也不意外,自己这个卫师叔本就是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当初对自己便是横眉冷眼,估计早就看十丈府不顺眼了,而凌渊此举乃是对亭中各家长老的大不敬,颇有搞事的嫌疑,卫空自然不能任由他在仙羽峰上为所欲为。想到这里岑语迟环顾四周,暗笑一声。看来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还是对十丈府有所忌惮,岑语迟只粗粗一望,便能看到许多门派已经不动声色地摆好架势,整个夜宴似乎都绷紧了弦,所有人都在看向台上的凌渊,似乎他若是有半分逾越的举动,便要一冲而上,万夫所指,就像…… 就像当初对待自己一样。 但凌渊却没再做些什么,反而把双手背在了身后,说道:“卫仙师不妨问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先前被凌渊扔在平台上的两个人,只见这两个人都穿着红衣,身上均有不同程度的轻伤,似乎是被人打了一顿,却下手不重,只是伤及皮肉。这二人半爬半跪地伏在地上,看向凌渊,皆是十分惧怕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我来替你管教你家的狗?” 这二人服饰与十丈府教众一模一样,显然是十丈府的人,而卫空说起话来也是够不留情面了,不过以她的身份地位还有修为,整个上阳大陆也没有几个能让她给留些面子的人。 “看来卫仙师不认识这二人,那不知在场的其他人,认不认识这二位?”面具下凌渊的声音似乎有些失真,但却是真真切切地传入到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听到这话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短暂的嘈杂之后真的有人开始辨认台上的二人。突然,有人出声喊道:“这不是前天调戏我家小姐那两个登徒子吗!” 第53章 说话的是一个小丫头,只见她眼睛圆溜溜的,似乎是十分气愤地指着亭上的两人。在她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用手帕遮住了半张脸,却不难看出她清新脱俗,容貌秀丽,此时那女子也看着亭上的两个人,眉头紧锁,应就是那小丫头口中的“小姐”。 “就是这两个人,这两个人抢了我的钱袋,还诬陷我偷东西!”一个少年修士紧接着说道。 这时人群中纷纷有人站出来,控诉着这二人的罪行。 岑语迟暗笑,看来就在仙羽集这几天,这二人背地里干了不少偷鸡摸狗的缺德事。 这时人群中又开始议论纷纷。 “这二人几日下来可以说是张狂无礼,十丈府就是如此行事吗?” “对啊,简直是太没有教养了,这样的人也敢带进仙羽峰来?” 大多都是些辱骂这二人以及十丈府的声音。 这时,凌渊说道:“看来这两人在座很多都打过交道,这二人多日以来,穿着十丈府的衣服在仙羽集上做遍了龌龊之事,我相信在各位眼中,也早已把十丈府看成是卑鄙无耻之徒,可我作为十丈府之主,却和卫仙师一样,根本就不认识这二人。” 在场的众人听到这话皆是议论纷纷,一时都猜不透凌渊这话中的意思。 卫空闻言说道:“有话快说,别扯这些没用的!你难道是要在这里当众手刃这二人大义灭亲以表清白?真是可笑。” 卫空几次恶言相向,凌渊却是丝毫不恼,反而一改刚才的傲慢态度,突然拱手向卫空一拜。 这一下卫空被拜迷糊了,她下意识地向后撤了一步,而后大声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渊一拜完毕,起身说道:“凌渊无能,愧为十丈府之主,不能洗去十丈府在众人心中的污名,凌渊在此恳请卫仙师,还十丈府一个清白。” 这下卫空彻底懵了,她不解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卫仙师,我十丈府此行共三十人,除我之外另有红衣九使,以及随从教众二十人,皆在场中,烦请卫仙师调出我十丈府入峰时的名册,清点一二。” 卫空这下似乎明白了凌渊的意图,她虽有疑惑,却还是向台下喊道:“宿远!拿入峰名册来!” 岸边的宿远一直关注亭上的情况,此时被点名,马上应道:“是,师父!” 随后,宿远便叫来素衣弟子呈上名册,亲自清点。 卫空站在亭上看向宿远以及一众素衣弟子忙碌的身影,背对着凌渊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凌渊,无论你有什么目的,无论你有多大能耐,若你对仙羽峰有半点的威胁,我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凌渊沉默片刻,而后说道:“卫仙师,凌渊此举实在是无奈之策,对仙羽峰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凌渊这话说得坦诚,卫空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而后哼了一声,却并没有接着凌渊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向亭下喊道:“就这么二十几个人,数明白没有!” 宿远闻言答道:“回师父,宿远已依照名册清点完毕,十丈府二十九人,皆在此处,加上凌公子,共三十人,经当时放行的素衣弟子辨认,确实是在场的这些人没错。” 卫空似乎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毫无意外地说道:“哦?那看来我脚下这两个人,竟是多出来的喽?” 凌渊点点头,说道:“正如卫仙师所言,这二人,并非我十丈府之人。” 凌渊这话底气十足,真切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人群中又传来嘈杂之声。 “这俩人不是十丈府的?” “莫非是有人假扮的?” “谁会扮成十丈府的人啊,多晦气。” “说不准,之前我就听说过有人扮成十丈府的人四处作乱,为的就是败坏十丈府的名声,让他们在上阳大陆混不下去,这两个人,估计就是和他们一伙的!” 这时,只听凌渊说道:“这二人假扮我十丈府之人到处生事,毁坏我十丈府声誉,居心叵测。既然仙羽峰能依据入峰名册清查出我十丈府之人,那么是否能将这二人来历查清,公之于众,也算是给我十丈府以及台下众人一个交代。” 卫空哼声道:“这二人竟敢在我仙羽峰如此行事,不用你说我们仙羽峰也会查清!” 语毕,卫空飞速掠向其中一人,一手拽住那人衣领将人举起,悬在平台之外。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叫你扮成十丈府的人来我仙羽峰滋事!” 那人被擎本就十分惊慌,此时更是吓得不行,两条腿在空中乱蹬,口中除了惊呼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另一人似乎冷静许多,他忙朝卫空说道:“卫仙师,我们两个就是江湖混混,撞大运拿了仙羽集的黑贴,就是手欠嘴欠才犯下这么多过错,是我们胆大包天,我们狗改不了吃屎!我们知道错了,卫仙师饶命啊!” 那人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朝卫空磕头。 他见卫空没有反应,便去朝着凌渊磕头,道:“凌公子我们错了,我们也是怕自己在这仙羽峰毫无背景,被人报复,这才扮成了十丈府的人。我们万万不该扮成十丈府的人,是我们鬼迷了心窍,凌公子饶命啊!” 而凌渊只是冷眼看向自己脚下的人,仿佛在看蝼蚁一般。 亭中的人见事情闹大,也不好继续待在亭中,纷纷飞身来到台上。 第54章 只见一位须发斑白的长者站出来说道:“卫仙师,小老儿方才在亭中已将此事因果听了个大概。小老儿认为,此事乃十丈府的私事,卫仙师您为之主持公道是出于正义,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小老儿认为应由凌公子私下解决,这毕竟不是解决此事的地方,万万不可因为十丈府坏了仙羽峰的规矩啊。” 此人言语之中遍是仁义道德,可细细听来却都是混蛋话。岑语迟哼了一声,什么叫“因为十丈府坏了仙羽峰的规矩”?这老头他以前见过,忘了是出自哪个不起眼的小门小派,一把子年龄了才硬是修炼成八阶,不知道这些年走了什么运竟也可以坐在这湖心亭中。 这时,一个温和清雅,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此事可不止是十丈府的事。”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人远远地站在平台一角处,白衣高冠,凭空而立,本是温润的眉眼,此时却染上了一丝的严肃。 正是慕临川。 第31章 夜宴 只见慕临川足尖轻点,几步便来到平台中心。 他面向众人,神情严肃地说道:“这二人在仙羽峰上屡行不轨之事,显然是不把仙羽峰放在眼里,更将我慕临川至于不义之地,所以此事不仅是十丈府的事,更是我仙羽峰的事。” 卫空赞同道:“峰主所言极是,我卫空眼里揉不得沙子,此等小人,必当严惩!况且这夜宴之后仙羽集便结束了,今日若不在此将事情查清,等明天人都走了,此事便不是要不了了之了吗?” 先前说话的那个小老头听这二人一唱一和,哑口无言半晌,自觉理亏,摇摇头便离开了。 此时上阳大陆有头有脸的人都聚集台上,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了。只听凌渊说道:“多谢慕峰主仗义执言,还请慕峰主为十丈府主持公道。” 凌渊“主持公道”这四个字咬的及重,似乎是在暗示什么。而慕临川听到此话也是神色微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眼帘微垂,眼底染上一丝复杂的情绪。 岑语迟突然想起,好像在十年前的那次仙羽集上,那些人便是这样,将自己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一件一件的呈到慕临川面前,逼着他,为他们“主持公道”。 慕临川示意卫空将人放下,卫空看了看手上的那人,只见他被吓得似乎晕了过去,实在是窝囊至极,且看如此情形,这二人也是插翅难逃,便甩手将人扔回了台上。 慕临川看向趴伏在地的二人,问道:“你二人假扮十丈府教众在我仙羽峰胡作非为,究竟是有何意图?” 那二人哀声连连,却还是之前那套说辞。 这时台上有人劝到:“慕峰主,我看这二人态度诚恳,不像是有所隐瞒,可能事实正如他们所说一般,并没有什么主使之人,莫要小题大做了。” 这人刚一说完,台下便传来一人的声音。 “小题大做?我十丈府多年来未曾惹是生非,却频频有不轨之人假扮我十丈府教众在外行乱意图嫁祸,若不是凌公子四处平乱恐怕这上阳大陆早就没了我们的容身之所!可这次,这些恶徒竟在仙羽峰上生事,我十丈府与仙羽峰的关系世人皆知,这二人如此行事,便是要彻底毁掉我们十丈府,又怎会是他们说的这么简单,必有人主使!” 说话的人是孟姽漪。 孟姽漪此话条理清晰,似乎也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认同,有人说道:“这小丫头说的也有道理,若真如这二人所说,是害怕没有后台被人报复才假扮成十丈府教众的样子作乱,那他们完全可以扮成一些名门正派,不更有说服力?可他们却偏偏要扮成十丈府之人,细细想来,似乎别有用心啊。” “的确,而且有人假扮十丈府在外行凶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 又有人说道:“但这些都是十丈府一面之词罢了,这二人的来历着实让人怀疑,仙羽集上人员杂乱,若是十丈府安插两人混进来也不无困难,说不定就是贼喊捉贼,一出苦肉计罢了!” “是啊,而且如果真是想要陷害十丈府,为什么只是做一些这种不入流的小动作呢?简直说不通。” 这时,凌渊突然说道:“此事大家有疑虑也是应当,这二人的说辞虽牵强,却也解释得通。实际上我们早就发现这二人在仙羽集上假扮我十丈府教众,却一直没有声张,也是觉得他们的行为并不足以产生大的危害,便只是暗中跟随二人,以防止他们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可就在刚刚,我们发现这二人正在做一件危害巨大之事,若没有此事,我也不会怀疑其背后有主使之人,便也不会将事情闹大!” 说道这里,凌渊朝台下示意,只见陆林枫站了出来,向台上一礼,而后说道:“各位,我乃十丈府陆林枫,这二人便是我刚刚在夜宴外碰巧遇到的,而在我遇到他们之时,他们正于一隐秘之地商议在夜宴上放火之事。” “放火?” 在场的人闻言皆是一惊。要知道,若这二人只是言行无礼便还罢了,若是放火的话,那便真的无从狡辩了。众所周知,仙羽峰曾有两次失火,每次皆是损失巨大,且都与岑语迟有莫大的连系,而这二人在仙羽峰上扮做十丈府教众放火,其意图不言而喻。 “是的,这二人正在与人商议放火之事,幸被我及时擒住,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陆林枫说道。 而那二人闻言却是连连摆手,“各位长老,你们可千万不要听他胡说,我二人哪有什么胆量去放火啊!” 第55章 “你有什么证据说这二人准备放火?”有人问道。 陆林枫沉默片刻,说道:“我并无证据。” 众人闻言哄笑起来,有人说道:“那不还是你一面之词!” 陆林枫却毫无退却之意,他抬起头说:“我没有证据,但是在一个人的身上,一定有证据。” 有人问道:“是谁?” “我不敢说。”陆林枫虽嘴上说着“不敢说”,但脸上的表情,却仿佛是积压了多年的恨意终于能够公之于众般快意。 “有屁快放!”卫空斥道。 陆林枫强压着就快喷涌而出的愤怒,声音微微颤抖着说:“我在遇到他们的时候,还见到了另一个人,那人应是其主使,言语之中似是叫他们手脚麻利点。那人虽然蒙着面,黑夜之中也很难认清身形,但是那个声音我绝不会认错。” 陆林枫沉默片刻,而后抬起头,看向台上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詹星堂堂主,毕由忠!” 这老头还没死?岑语迟惊诧道。 而听到这个名字大家也都纷纷惊呼,似乎是不敢相信。 这时有人说道:“你别血口喷人了,十年前岑语迟坏事做尽自食恶果,毕堂主只不过是揭发了你们的恶行,你们今天便如此诬陷毕堂主,这手段也太拙劣了些吧!” 附和声纷纷而起。 而詹星堂此时也坐在台下,见十丈府将矛头指向自己,纷纷站出来说道:“我们詹星堂与你们十丈府有仇人尽皆知,可你们也犯不上用这种手段污蔑我们吧!” 这时,毕由忠也站了出来,只见他面色平静,完全没有被诬陷的慌张,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对陆林枫说道:“这位小友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年事已高,此次仙羽集之后,老朽便要退隐江湖,又怎会做这些不入流的事呢?况且我们之前的恩怨既已结清,我詹星堂又有什么理由去做你说的这些事情?” 毕由忠似乎还是比较受人拥护的,语毕,有很多人都站到了詹星堂这边。 陆林枫不理会场上的非议,继续说道:“我之所言,并不是空口无证。方才在夜宴之外,我不仅是听到了那人的声音,更是与那人交过手,打斗之中,我用佩刀砍中了那人,可那人身上有一坚硬之物为他挡下了这一刀。所以这一刀不仅没有伤到此人,我的刀刃还被这东西硌出一道缺口。” 说到这里,陆林枫拔出佩刀,只见这刀威风凛凛,足有九尺之长,表面亮的能映出人影,显然是一把好刀。而就在那明晃晃的刀刃之上,的确有一个小孩拳头一般大的缺口。 “我这刀乃是玄铁练成,出自岑公子之手,这世间能够使其损坏的东西少之又少。而能对其造成如此大损伤的,我想,应该就是你们詹星堂的星陨石吧。” 听到此话,詹星堂的人皆是大怒,有人站出来喝到:“你在说什么鬼话!星陨石乃是我们镇堂之宝,怎么可能在这里?” “此人凭空猜测,胡言乱语,简直荒谬至极!” 陆林枫说道:“众所周知,我们十丈府前掌教岑公子便是以一手不灭之火闻名,而不灭火天下少有,追溯其根源,岑公子也是因打造玉辇才得到不灭火的能力,而詹星堂的星陨石与玉辇根出同源,我想詹星堂的人一定是发现了其中的秘密,便想用星陨石燃起不灭火,嫁祸于我十丈府!” 此话一出又是哄堂大乱,有人说道:“简直是无稽之谈,大家不会相信他说的话吧!” 陆林枫哼笑一声说道:“十年前那场大火起的便蹊跷,试问,当时岑公子被人围攻时并未以火对抗,那天鹤台上最先燃起的不灭火又是从何而来?也许从那个时候,你们便已经发现了星陨石的秘密!” 詹星堂堂众闻言震怒,大骂道:“简直是颠倒是非,血口喷人!岑语迟放火烧山在场之人有目共睹,我们詹星堂也是伤亡惨重,这火怎么就成我们放的了!” “是啊,就算如你们所说事有蹊跷,但传闻之中从天上落下九块巨石,岑语迟只不过是发现了其中一块而已,其余八块均下落不明,若是真有人用此物燃起不灭火嫁祸与你,也不能便断定是我詹星堂所为!” 陆林枫说道:“是不是我说的这样,你们把星陨石拿出来,与我刀上的缺口比对一试便知。” “可笑!你们诬陷于我,我们凭什么要照你们说的去做?” “是啊,谁知道你是不是早有预谋,弄出这缺口嫁祸于我詹星堂!” 孟姽漪闻言说道:“什么叫早有预谋!陆林枫的刀前几日擂台上还是好的,大家有目共睹,就是今天才弄坏的!而且你们那个什么破石头成天跟个宝贝似的护着,我们又没见过,怎么会弄出一样的缺口!” 这时有旁人见两方争执不下,怕事情闹大,对詹星堂众人出言劝说道:“你们若是清清白白,便别与这些野丫头野小子一般见识,拿出来比对一下,也好赶紧了解此事。” 詹星堂的人却不赞同,反驳道:“十年前岑语迟便想要夺走我们的星陨石,今天你们口口声声要我们拿出此物,必是另有所谋!” “是你们做贼心虚!” 就在两边又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亭内传来一阵笑声。 那笑声温润悦耳,本应令人如沐春风,可此情此景,却是过于不合时宜。 这时大家才发现,在亭外众人对峙之时,有一人一直安坐亭中,青衣冠帽,品茶摇扇,好不自在。 第56章 那人说道:“凌公子,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吧。” 第32章 夜宴 说话之人岑语迟认识,此人便是望月楼总管宋微澜。 詹星堂隶属于望月楼门下,望月楼自然要站出来给他们撑腰。十年前便是这个宋微澜出面证实了毕由忠所言,而后搬出望月楼楼主江玥璃激化了矛盾,最终导致自己葬身仙羽峰。 其实方才十丈府众人所言,不仅是在场的人听了感到十分诧异,就连岑语迟也大受震撼。十年前,詹星堂之乱事发之后,岑语迟一直以为是自己用人不当,也一直尽力追查,并多次遣人前往詹星堂求和。而詹星堂的态度一直十分模糊,十丈府送去的照单全收,却始终不愿出面商谈解决问题。直到在仙羽峰上,毕由忠当众揭发此事,并且将那犯事之人绑到自己面前,口口声声说自己乃是主使,并拿出了那支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弄丢了的桑木簪时,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只不过他还来不及去调查詹星堂在这场阴谋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是主使者,或仅仅只是一枚棋子。 当岑语迟意识到这些的时候,他却再没有探知真相的机会了。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十丈府又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们是在为自己报仇? 岑语迟向十丈府的方向看去,只见所有人都以一种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亭中的身影,每个人的眼中,都仿佛写着要将那人千刀万剐。 岑语迟想道:太蠢了。 是哪个蠢货想到在仙羽集上,用这么愚蠢的方式去为他多年前的事情平反? 岑语迟望向高亭,只见凌渊依然稳站台上,对宋微澜的出现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那张冰冷的黄金面具遮挡住他一切的情绪,让人那么的捉摸不透。 凌渊……岑语迟在心中默念。这个凌渊到底是什么来历?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是如何一步一步,从一个最底层的烧火工取得陆林枫孟姽漪等人的信任,做到了掌教这个位置的? 而今日之事,看凌渊此时的态度,必定是他本人主使。但凌渊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若说那几个丫头小子和自己有些感情便也罢了,若是说这个凌公子此举是为了给他岑语迟报仇,连岑语迟自己都不信。 岑语迟想了想,这个凌公子唯一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借此事威慑众人,从而在上阳大陆得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乃至是更高的地位。 但此举过于危险,他若没有万全之策应对,被人反咬一口,岂不是要将十丈府一同带向万劫不复之地?他如此不计后果,莫非只是将十丈府当做他手下的一枚棋子? 想到这里,岑语迟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有玉辇在手,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还能保下这几个傻丫头傻小子。 宋微澜语毕却不急于露面,只见他依然端坐亭中,为自己又斟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轻抿几口之后,这才翩然登上亭顶,面向众人。 望月楼乃是与仙羽峰同期创立的宗门,而其楼主江玥璃更是与慕连相当的高手,在上阳大陆的地位可想而知。宋微澜代表望月楼前来赴宴,在场的人几乎都要给他一些面子。众人见宋微澜已然出面,纷纷后退一步,正好将站在另一端的凌渊让了出来。 只听宋微澜说道:“凌公子,此二人并非你十丈府之人,却假扮十丈府教众四处作乱,凌公子急于证实清白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将心比心,你们毫无证据,便说这二人是受詹星堂指使,怕也是不妥吧。” 凌渊说道:“宋副楼主此言差矣,我们并不是全无证据,而是詹星堂不愿配合罢了,只要他们拿出星陨石,与陆林枫刀刃上的缺口比对一下,便知真相。” 宋微澜脸上依旧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他说道:“詹星堂的星陨石,可不是什么随身携带的东西,凌公子要得紧,一时间他们恐怕也拿不出手。况且此处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地方,凌公子如此咄咄相逼,我想不仅是微澜,就连慕峰主的面子也不太好看吧。” 凌渊似乎对宋微澜的话有了些反应,他偏了偏头,似乎往慕临川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发觉这点的宋微澜脸上笑意更甚,他不等凌渊回话,便继续说道:“莫不如这样,凌公子若一定要看那星陨石,微澜可破例代毕堂主允诺,等仙羽集结束,便与你同去詹星堂一观,这个提议凌公子可否满意?” 岑语迟闻言暗自为十丈府捏了一把汗。这个宋微澜好手段,所说之言不但十分周全,更是将自己架到了道德最高点,话里话外还在谴责十丈府之举乃是无理取闹,几句话便改变了舆论的风向。若是十丈府依然坚持己见的话,反而会让人觉得十分蹊跷。可凌渊若是同意了这个提议,那便给了詹星堂周旋的余地,看宋微澜这个样子,必有自信将事情摆平。若是这样,此事不但会不了了之,十丈府还会落下胡编乱造的名声,恐怕日后在上阳大陆更加举步维艰。 而令岑语迟更为担心的是,詹星堂一旦洗脱了罪名,定会借题发挥反咬一口,到那个时候,十丈府的处境便十分危险了。 明月皎洁,如银盘般高悬。宋微澜背对皎月而立,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渐渐地漫上凌渊的脸,使他那本就被面具遮挡的面部,显得更加地晦暗。 时间一点点过去,凌渊却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宋微澜。就当宋微澜觉得自己给凌渊考虑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可以再次发问了的时候,凌渊突然出声道:“宋副楼主的提议的确周全,但凌渊有一更为稳妥的建议。” 第57章 语毕,凌渊朝台下使了一个眼神,只见陆林枫再次站了出来,伸手将佩刀横在身前,朝众人说道:“此乃斩日刀,每落下一刀,便会在落刀处留下火痕,可燃烧一个时辰之久。几日前,我因损坏擂台被予以警告,故封住了这一能力,是以刚才那一刀并未燃起火焰,可一旦我将此能力激活,我想,刚刚那一战,应该不是只在我的这柄刀上留下了如此之重的痕迹。” 岑语迟闻言皱起了眉头。 陆林枫的刀自己在打造的时候揉进了些许的不灭火,的确如他所说,每落下一刀,便会留下火痕,经久不灭。不过这刀砍下去的时候没烧起来,这个时候还能再烧起来?这小子真的有这个能耐吗? 这时,人群中开始产生议论的声音。有些人自然是想要看这个热闹。而有些人持不同意见,认为让十丈府公然在此地放火,定会生出大乱。 宋微澜闻言笑了笑,说道:“凌公子,此事过于危险,恐怕……” “只要控制得当,应不会出现问题,若真的发生了意外,有我在,必护得大家周全。”一直在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慕临川突然说道。 宋微澜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可偏偏这人才是真正能够下这个决定之人,宋微澜心中不爽,但又无法发作。他愣了片刻,而后语气不善地说道:“既然慕峰主这么说了,那微澜也没什么意见,陆少侠,请吧。”而后哼笑一声,侧退一步站在了一边。 陆林枫望向凌渊的方向,似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将人群散开,以自己为中心让出一近十丈之地。 而后陆林枫双手握刀,竖立在身前,猛地将刀插入地面!刀刃进入地面的瞬间,嘭地一声爆发出熊熊烈焰,将陆林枫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 烈焰中,陆林枫再次发力,将那刀刃又向地面插入一寸!只一瞬间,只见那烈焰直冲而上,竟形成一道火柱。那火焰熊熊,竟激得夜宴之上的明火皆随之大盛!就连湖面上的河灯也随着燃烧起来,整个夜宴都被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 但这样的场面没有持续太久,烈焰慢慢散尽,火光也尽数熄灭,整个夜宴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人人都屏息凝神,似乎在等待什么出现。只有陆林枫,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一般,双手撑着刀柄,重重地喘着粗气。 孟姽漪忍不住说道:“陆林枫,你这招到底行不行啊!” 话音刚落,这时,只见黑暗之中突然闪起一道火光,一瞬间显得极为耀眼,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引向那处! 是毕由忠,毕由忠胸前的衣襟燃起了火焰! 在火光的映照下,毕由忠的脸色却显得青白。他像是僵住了一般,既没有扶灭火焰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呆愣木讷地站在那里,似乎是对眼前的情景感到不可置信。 他身边的几个詹星堂堂众见状大惊,连忙惊呼着用衣袖去拍打,手忙脚乱之中,一火团于毕由忠怀中滚落而出,咕溜溜地滚至众人面前。 火焰慢慢熄灭,只见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如小孩拳头般大小的玉石。那玉石通体洁白,表面并不光洁,显然未经过打磨。而就在那纵横沟壑之间,俨然有一道赤红的火痕,横亘在那玉石之上。 “这个,就是星陨石?” -------------------- 作者有话要说: 冲一下新晋,今天三更! 第33章 夜宴 詹星堂堂众似乎对此毫不知情,看向地上的星陨石,又看了看身旁的毕由忠,皆是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场上一片寂静,众人皆望向詹星堂的方向,而毕由忠的面色也是由青转白,由白转青,最终似乎做出什么决定一般,冲上前去吼道:“十丈府本就不应存于世间!各位义士,当初岑语迟手握玉辇、灵谱这两件宝物,我们拿他无可奈何。岑语迟死后十丈府乃是强弩之末,我们不趁这个机会一举将其剿灭更待何时?而今十丈府渐强之势诸位有目共睹,难道要看他们坐大继续霍乱上阳大陆吗!” 毕由忠此言出乎意料,众人皆是一愣,而后詹星堂的人率先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自家堂主为何突然如此,却也跟着附和起来,慢慢地,也生出了诸多愤恨,似要一冲而上,将十丈府一举剿灭。 可笑。 岑语迟暗自想道,这毕由忠陷害不成狗急跳墙,真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可岑语迟没想到的是,傻子真还不少。 詹星堂对十丈府剑拔弩张,竟有人也跟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人群慢慢向十丈府靠拢,似有包围之势。 岑语迟默默将手伸向玉辇。 一旦有人与十丈府为难,他便启用玉辇,绝不会让大家有半分的危险。 台上的人居高临下,率先发觉台下气氛不对,慕临川连忙站出来说道:“毕堂主此言差矣,十丈府多年不曾做过逾越之事,路人皆知,何来为害上阳之说?” 卫空也喊道:“我看谁敢在仙羽峰上撒野!” 毕竟是在仙羽峰,在场之人对慕临川皆有所忌惮,再加上卫空这一嗓子,足以震慑众人。只见大家停止了包围之势,纷纷看向彼此,有退却之意。 这时,之前那位须发斑白的长者再次站了出来,对慕临川说道:“慕峰主,听小老儿一句劝,此事还应顺势而为,你莫要出手干涉了。” 慕临川闻言朝那人一礼,道:“吴伯,此事在我仙羽峰上发生,我作为峰主怎能置之不理?” 第58章 那被称作吴伯的老头叹了口气,说道:“就是因为如今你是仙羽峰的峰主,小老儿才怕你带着整个仙羽峰踏上万劫不复之地啊!昔日岑语迟犯错,你举剑力保,甚至不惜与整个正派为敌,我等念在你与那岑语迟情同手足,不予追究。而今斯人已逝,你若是再如此不分黑白,极力袒护,慕峰主又要如何自处?仙羽峰又要如何自处!” 这时,台下有人喊道:“昔日十丈府之主本就是你仙羽孽徒,你们自己不清理门户,任其在上阳大□□处为乱,本就是不义之举,今日还要袒护这些作恶多端的十丈府余孽吗!” “别说是你,就算是慕连今日站在这里,都拦不住我等剿灭十丈府余党之决心!” 此声一出,众人皆呼。 岑语迟头很痛,怎么一天安生日子都不让自己过? 他看了看四周,詹星堂背后是望月楼,而望月楼门下又有众多门派支撑。昔日仙羽峰与尹家交好之时尚且与其分庭抗礼,如今仙羽峰便显得孤立无援,江湖地位乃是名存实亡。而慕临川虽强,可毕竟是小辈,在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老家伙面前却是难以自辩。 眼见局势越来越难以控制,岑语迟绝不能让慕临川再次陷入两难之地,正要冲出去。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凌渊突然出声说道:“你以为现在的十丈府,就是你们能随随便便欺负的吗?” 凌渊说着便伸出一掌,掌中凝聚一团火焰。语毕,那火焰慢慢褪去,只见一只白玉发簪悬停于其掌心之上。 “我的簪子!”廉澄之突然出声喊道,一个箭步就要冲出去,被岑语迟一手拽了回来。 廉澄之刚要发作,却看到岑语迟面色似乎不太对劲,只好闭上了嘴。 而场上的人似乎比廉澄之还要震惊,看向凌渊皆是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这是……玉辇?” “玉辇在他的手上?” “前些日子有人说曾看到了玉辇,但之后便一直没有了消息,我还以为是谣传,难道那陈琛真的通天能耐,竟把那玉辇盗出来了?” “是玉辇!就是玉辇!不是谣传,玉辇现世了!” 玉簪一出,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惊慌,有些人甚至手中兵器都惊落在地,就要落荒而逃。 岑语迟终于明白了,原来凌公子这么急着要玉辇,是在要用在这个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在这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卸下伪装,露出猛兽的獠牙将要撕碎濒死之凤的时候,凤鸟振翅高鸣,以不灭之火荡尽众人心中的戾火,在烈火中涅槃重生,一飞冲天。 岑语迟完全能够理解凌渊的做法。 十丈府不容于世,任他做何努力也是徒劳,唯有恐惧,才能给十丈府在这上阳大陆拼得一席生存之地。 当初他是如此,而今凌渊亦是如此。 只是凌渊手中的并不是玉辇,仅仅只是一枚玉簪罢了。 廉澄之尚且能够一言道破,他能瞒得过众人吗? 果然马上便有人站出来说道:“玉辇不翼而飞多年,你以为随便拿出来一个什么破簪子就能骗的了我们吗?” “就是!玉辇我们大家都见过,明眼人一眼便看得出真伪,你少在那装腔作势了!” “玉辇之威能,岑语迟尚且只能发挥其十之一二,于你手中,又能有多强?” 可众人嘴上虽是这么说,却还是死死地盯着凌渊手中的玉簪,额间皆是冷汗淋淋,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哼。” 议论声中,只听得凌渊哼笑一声,众人倏地安静下来,全都屏气凝神望向台上之人,看他接下来要有何举动。 “你们怕的,是玉辇?是岑语迟?还是……” 凌渊脱手放出玉簪,让其漂浮于身前,自己也凌空而起,双目低垂,随着玉簪缓缓升起。 “这个?” 只见凌渊抬眼望向台下众人,眼中分明是一片赤红!与此同时,以玉簪为中心猛地爆发出一团烈焰!那明晃晃的烈焰使夜空亮如白昼,一瞬间竟将整个夜宴笼罩,在场的人还来不及反应,皆感到一阵灼烧之痛! 不稍片刻,那烈焰褪去,夜宴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人们也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也不敢不动,唯有凌渊身前那洁白玉簪上笼着的一层火焰,和场下众人身上的瀑汗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还活着吗?”片刻之后,有人轻声问道。 岑语迟亦是一头冷汗。 可他的汗,不是被不灭火激出的,而是被那操控不灭火之人所惊出的。 也许在场的人分辨不出,但岑语迟清楚的明白,真正的玉辇此时正在自己身上,而凌渊所持的“玉辇”分明就是廉澄之的那根玉簪。 刚刚的烈焰笼罩了整个夜宴,而其中的人唯有灼感,却毫发无伤,不灭火之力如此强大,且对其的操控如此之精准,这般神力,自己一生只用过一次。 乃是十年前借自爆之力所达。 可是当时自己手中握着的,是强过凌渊所持玉簪百倍千倍的玉辇。 这个凌渊究竟有什么样的能力?随随便便,轻轻松松,仅仅拿了一小块当初他随手丢弃的边角料,便达到了自己终其一生也难达到的境地。 岑语迟看了看躲在自己身后吓得叫娘的廉澄之,感到一阵庆幸。幸亏凌渊手上那个是他的玉簪,若他刚刚拿的是玉辇,恐怕整个上阳大陆顷刻间都可以毁灭。 第59章 “恭贺凌公子神术大成!”人群中不知谁率先喊道。 而后便是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多的人争先恐后地喊着这句话,就连之前那些意图围攻十丈府的人也都面带不愿地小声附和起来。 场面一瞬间被逆转,宋微澜脸上的笑容久违地消失了,毕由忠更是面如死灰。 凌渊缓缓走到宋微澜的面前,说道:“宋副楼主,看来凌渊的建议,似乎奏效了。” “哈哈哈。”宋微澜干笑几声,而后拍了拍手,说道:“凌公子好手段,既然如此,那就结案吧。” 宋微澜前面一句是看着凌渊说的,而后面一句,却是朝向台下说的。 他话音刚落,只见毕由忠突然瞪大双眼,整个人直冲了出来将星陨石拾起,而后飞身立于湖面一小船之上。 毕由忠突然如此举动,出乎众人意料,皆是不知他此举何意。 只见毕由忠手举星陨石,朝场上众人大声喊道:“没错!那两个假扮十丈府教众的人的确是受我指派,与红毛小儿交手的也是我!可此事与詹星堂无关,皆是我一人所为!十丈府妖孽祸世,不除不快!尔等鼠辈贪生怕死,我今日便要与这妖首同归于尽!” 语毕,只见毕由忠手中的星陨石突然燃烧起来,与星陨石一同燃烧起来的还有他的整条手臂,那火焰蔓延速度极快,马上毕由忠便成了一个火人,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焦化,龟裂!这时,他以极快的速度飞身而起,整个人朝凌渊扑去,瞬间便至其面前,伸手朝凌渊的面具抓去! 凌渊一动未动,而毕由忠身上的火焰,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那张黄金面具的瞬间,尽数熄灭了。 第34章 夜宴 毕由忠饱受不灭火灼烧,周身焦黑,鲜血淋漓,而面前的红衣妖首却是毫发无伤,那双连眨都没有眨一下的眼中充满了轻视,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毕由忠一击不成瘫坐在地,喉咙中发出一种低哑的嘶吼,似乎包含了愤怒与不甘。 而就在大家为刚刚的场面所震惊之时,突然,只听得“咔”一声,凌渊脸上的那张面具裂了。 那面具就在凌渊鼻梁下方的位置斜斜的裂了开来,凌渊的整个下半张脸,就这样随着半张面具的掉落,暴露在众人面前。 凌渊似乎十分在意被人看到自己的面貌,当即转过头去以袖遮面,急冲冲地在脸上打了一个法阵。 可他不转头还好,一转头,刚好与不远处的岑语迟四目相对,两个人皆愣住了。 凌渊脸上的法阵慢慢成型,又凝聚成面具的形状,可依然让岑语迟看到了,挂在他嘴角的那一抹血。 那一丝明晃晃的血迹,岑语迟当时就想要为他擦掉的。 这时,毕由忠的喉咙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那笑声嘶哑刺耳,将在场每个人的耳膜都震得生疼! 凌渊的目光没有在岑语迟身上停留太久,他马上转回头去,看向狂笑的毕由忠。 那毕由忠笑到声嘶力竭,而后眼中杀意毕现,于袖中飞出两道暗器直射向那两个假红衣教众,二人倒地而亡! 毕由忠人事已尽,他仰天喊道:“老朽死而无憾!”而后口吐鲜血而亡。 满座哗然。 岑语迟握紧了拳,看向毕由忠那染血的尸身,和那自始至终仅仅在面具掉落的瞬间才流露出一丝慌乱的男人。而凌渊似乎感应到岑语迟的目光,也转头看向岑语迟,那双隐藏在面具下的双眸依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这段跨越了十年的恩怨,便在这样的一段对望中,结束了。 …… “陈兄,这玉簪……” “我肯定还你!” 仙羽集在一场烈火中结束,人们各怀心思,纷纷向各自的居所走去。 “别了别了!我是想说这玉簪你给我我也不要了!太吓人了!还是给凌公子留着当手把件吧!”廉澄之急摆手道。 岑语迟转头看向廉澄之,心想这小子还有些意思,道:“真不要了?” “真不要了!” “那便多谢廉公子了!”岑语迟笑道。 廉澄之挠了挠头,也嘿嘿笑道:“客气,客气……那个,此地过于凶险,小弟还是先撤了,陈兄你多保重!”语毕,便要一跑了之,却被岑语迟一手拽了回来。 “又怎么了陈兄……”廉澄之苦笑道。 岑语迟放开廉澄之,朝他一拜,“廉公子,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廉澄之一头雾水地跟着回了一礼,道:“陈兄这是做什么,有话直……” “能借我点钱吗?” 廉澄之愣住了。 “陈兄,你是个贼,你现在对我都不愿意行驶你的基本职业技能了吗?直接张口要这像话吗!” …… 岑语迟难得起了个大早,他与仙羽峰上的几位朋友一一告别。当然,除了宿远以外并没有人理他,就连在宫枝枝那里都吃了个闭门羹,大概宫枝枝还在因为赏花大会上自己甩掉她的事情生气吧。尹霄阳素来别扭,不想见自己也是正常。而慕临渊那边院子里根本就没有人,枉费自己翻墙的力气。不过来日方长,岑语迟相信,山高路远,必会再见。尹霄阳如此,宫枝枝如此,慕临渊如此,岑语迟望了望远处的一座高楼,那是朝阳峰上最高的所在,他笑了笑。 我的好师兄啊,亦是如此。 …… 第60章 打听到十丈府的住处,岑语迟刚一迈进那个院子,正赶上众人大包小裹地往外走。孟姽漪两手空空走得最快,一边走一边还回头喊着,“公子你们快点。” 陆林枫背着两大包行李,还有一副巨大的流星锤,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东西太多耽误的时间。” 孟姽漪朝陆林枫做了个鬼脸,而后一回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岑语迟。 她不知所以的站在了那里,歪头看向岑语迟。 然后是陆林枫、归海泫、秋嬅、踏尘、凡音、霜落、仙诺、汝嫣…… “你是谁啊!站在这里做什么?”孟姽漪问道。 “我叫陈琛,我想加入十丈府。”岑语迟答。 孟姽漪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想入十丈府?那你都有什么本事?” “我会……烧火?”岑语迟在心中点了点头,对,自己还烧得极好。 孟姽漪闻言两条细眉一皱,“烧火算什么本事?”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九个红衣青年回头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人于庭内走来,白衣黑发,轻纱遮面。 “公子,他也说他会烧火!”孟姽漪朝那人喊道。 “烧火?”凌渊面纱下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起来,他看向面前的岑语迟,岑语迟亦微笑回望。 “足矣。” …… 岑语迟登上了十丈府的飞车,这飞车竟是比先前仙羽峰的那驾还要大,耳边尽是孟姽漪,“不知公子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让你这个只会烧火的废物也跟了上来……不过听说是你把公子的玉辇带回来的,还算你有点能耐……”的唠叨,和仙鹤高昂不息的长鸣。 飞车启动,岑语迟扒在车沿上,看着那十二座山峰渐行渐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突然,他在望别崖上似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模糊影绰,似幻似真。岑语迟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却被一片云雾遮住了视线。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吧,岑语迟这样想道。 突然,一声鹤鸣传来,只见一只仙鹤冲破了那团云雾向自己飞来。岑语迟定睛一看,那鹤背上竟坐了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那女子明眸善目,衣袂飘然,仿佛驾鹤而来的仙子。 “枝枝姐!”岑语迟笑着挥手道。 宫枝枝一看到岑语迟便眉头一皱,说道:“陈琛!我给你的药你忘拿了!” 岑语迟疑惑道:“什么药?你没给我啊!” “是我给宿远叫他交给你的,让宿远那个傻子给忘了!”宫枝枝嗔道。 宫枝枝永远温温柔柔细声细气的,就算是骂起人来也不像是发狠,更像是撒娇。 岑语迟笑道:“就知道枝枝姐放心不下我!” 宫枝枝哼了一声,将手中的药包扔向岑语迟,然后说道:“滚吧!” 岑语迟接住药包,朝宫枝枝扬了扬,大声喊道:“陈琛谨遵医嘱!” 宫枝枝终于被逗得笑了一下,而那仙鹤振翅的速度也缓缓地慢了下来。岑语迟在飞车上看着宫枝枝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又消失在云海中。 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兄,别来无恙啊。” 岑语迟回过头去,正是王简。 岑语迟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他朝王简笑了笑,也说道:“别来无恙。” 而王简却是叹了口气,似有埋怨之意:“陈兄自然无恙,在下早就说过,陈兄的名号马上便要无人不晓,无人不晓了,可在下却是十分有恙。昨日你我话还没说完,陈兄就突然消失不见,后来场面生乱,王简好生担心,却四处寻你无果,只好待事情结束后,自行赴你我之约。” 岑语迟笑道:“哦?那真是小弟之过了。昨日混乱,我便择了一个好地方看热闹,却是让简哥好找,小弟在这里给简哥赔不是了。” “可不是吗!不过陈兄你之前曾说,会烧火即可入十丈府,简便如陈兄所授相告,可那不饶人的小姑娘说什么‘烧火算什么本事?’,硬是将我撵了出去。最后还是简拼尽了全力打了一套拳,他们才同意带我一起返回十丈府。可苦了在下一介书生,这拳打得我是腰酸背痛,四肢无力啊。” 王简这番话听得岑语迟频频发笑,他忍住笑意说道:“简哥,小弟这里有一物,可解你腰酸背痛,四肢无力之症。” 王简闻言疑惑问道:“何物?” 岑语迟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放在了王简的手上。 那是一柄折扇。 王简一头雾水地看了看岑语迟,又看向那折扇,而后将折扇打开。 “轻抬素手,浅醉桃花酒。细雨如丝春日瘦,玉水晚风吹皱。云堤杨柳扁舟,月明钓叟鱼钩。谁把江山着墨,闲庭浅卧沙鸥。” 王简顿时欣喜若狂,笑道:“我当日看的果然不错,的确是叶子柳亲题!陈兄是要将这柄折扇赠与王简?” 这柄折扇,便是之前二人于擂台席间所见的那一柄。 岑语迟点了点头,道:“我弄丢了简哥的折扇,自然是要还与一把的。” 王简闻言如获至宝,捧着那柄折扇道:“我当日只是随口赞叹,陈兄竟如此有心!陈兄此番心意简必得当以报,从此你我二人同进同退,这十丈府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陪陈兄你闯上一闯!” 语毕,王简伸出右手至二人面前,岑语迟亦伸出右手与之紧紧相握。 第61章 “好!” 这时,车身一震,飞车开始降落。 二人并肩而立向外看去,只见一颗扶桑生于水中,其根部向四周延展,十丈之内清晰可见。 “陈兄又是如何说服他们进入十丈府的?”王简突然问道。 岑语迟沉思片刻,说道:“我说我会烧火。” 王简转头看向岑语迟,语塞片刻,而后叹了一口气,捏了捏自己的肩膀。 飞车缓缓降落,一头扎进了那扶桑的树冠里,而后四周的空间一荡,众人眼前便映入一片金茫。 岑语迟笑了。 他知道,十丈府不是龙潭,更不是虎穴。 这里,是他的家。 第35章 十丈府 岑语迟来到十丈府已经半月有余,这半个月以来,除了刚开始的几天有管事的给他们交代一些工作以及注意事项以外,他每天面对的只有三个巨大的火炉,以及包括王简在内的一众烧火工小伙伴。 十丈府是依托在两颗桑树之上建立的,两颗桑树相依相扶,便是扶桑,那蓬勃茂密的树冠便是十丈府的入口。十丈府之内乃是一片金色的世界,在她的中心是一片金色的汪洋,那颗金色的扶桑便在这水中扎根。其下乃是一个天然的火炉,维持着扶桑树的生长,也是维持十丈府运转的生命之源。顺着扶桑树的根部盘旋而下,乃是一个地下炼器之所,而在其最底层有三个火炉,火炉内的火日夜不息,乃是不灭之火。 这一切皆是岑语迟当初所设,所以他对这些十分熟悉。他和王简不出意外地都被分配到了最底层,做了一个地位最低的烧火工,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这半个多月,他们每日除了烧火就是烧火,可以说是不见天日,每日有人统一安排饮食,也只是能解决基本的温饱。 “吃了半个月就这一道菜,十丈府这么穷吗?”岑语迟蹲在地上一边吃着难以下咽的饭菜,一边吐槽道。 “你是新来的吧?”有人闻言说道:“咱们烧火工伙食就这样,习惯了就好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来这里的哪个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的,能有口饭吃,还不用打打杀杀,已经不错了,就别挑三拣四了。赶紧吃,吃完了还得干活。” 岑语迟叹了口气,心中默默想道:这伙食是谁定的?等有一天他重登高位,第一件事便是给烧火工加餐! “在下倒觉得还不错,吃惯了山珍海味,这田间野菜也滋有味。陈兄不如尝尝在下的,在下今天的这碗‘珍珠翡翠白玉汤’,实在是异常鲜美啊!”王简说着,便要将碗里的东西往岑语迟碗中倒。 岑语迟忙躲到一边,说道:“别别别,都是一桶泔水里捞出来的,出不来两个味!” 王简见岑语迟不愿,便笑了笑,继续吃着碗中的东西。 岑语迟看向王简,二人相识之时,王简衣着讲究,谈吐不凡,虽和一群三教九流坐在一起,却难掩其高雅气质,岑语迟猜测王简应是位世家子弟,却没想到这样的苦竟也吃得下。 这半个月以来凌渊从未找过自己,按理说他应该已经发现陈琛之前给他的那个并不是真正的玉辇,而他竟一直没找自己的麻烦,这只有两种解释。 第一便是凌渊其实并没有发现这玉簪是假的,这也不完全没有可能。那日有人曾说这玉辇大家都见过,一眼就能识得其真伪,其实并不然。玉辇至强至烈,如果没有岑语迟亲自把控,其他人只要靠近便会被灼伤,根本没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最多也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罢了。而这个玉簪与玉辇在外表上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区别,凌渊当日也的确是用玉簪发挥出了玉辇的威能,可能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判断其真伪。 当然,以上这种解释的可能性微乎及微,最大可能乃是这第二种。凌渊一开始就知道这玉簪是假的,但是迫于局势他并未戳破,而是先以假乱真在夜宴之上骗过众人,再伺机找自己算账。 那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岑语迟在心中懊悔道。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岑语迟想道,如果自己一直在这里岂不是被动,他一定要从这里出去。 这时,有几个红衣教众搬着个箱子从上层下来,吆喝大家过去领东西。 岑语迟急忙放下碗筷跑向那边,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这箱子里装的都是一些上好的燃料。 岑语迟问道:“大人,燃料怎么换了,这是要做什么啊?” 那红衣教众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道:“问什么问,就你小子问题多,我这不正要说呢吗!”而后那人清了清嗓子,提声对大家说道:“饕餮使最近寻了一块陨铁,要用其打造一柄短剑!陨铁精贵,需用上好的燃料将其炼化,你们最近都给我打起精神!若是出了什么闪失,饕餮使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十丈府等级划分十分简单,最高层便是十丈府之主,当初的岑语迟,现在的凌渊。其下有红衣九使,分别是狴犴使陆林枫、饕餮使孟姽漪,蚣蝮使归海泫、睚眦使秋嬅、狻猊使踏尘、蒲牢使帝凡音、螭吻使冷霜落、囚牛使尹仙诺、霸下使钟汝嫣。而下便是其余教众,又分为三六九等,如岑语迟和王简这般的叫布衣使,在十丈府内地位最低,只能做一些烧火砍柴的最底层工作。 而这个人口中的饕餮使,便是孟姽漪。 孟姽漪这小丫头笨手笨脚的还想使短剑?岑语迟心中想道,自己若是在这火炉上做点手脚废了她这块陨铁,以孟姽漪的脾气必然火冒三丈,到时候只要她稍加调查便能发现是自己搞的鬼,必然会来找自己的麻烦,而自己便可趁机离开这里! 第62章 那些红衣教众交代完事情便离开了,王简一边将新柴填进火炉里,一边说道:“陈兄啊陈兄,既然来这里只是让我烧火,又叫我打那一套拳法作甚?” 岑语迟闻言嘿嘿一笑,凑近了说道:“简哥,我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两个从这里出去。” “你有什么办法?”王简问道。 岑语迟勾了勾手,王简将耳朵贴了过去,岑语迟伏在王简耳边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对方。 王简闻言疑惑道:“我们在这里烧火,那陨铁在上面自有炼器师将其炼化成型,你又有什么办法?” 岑语迟笑道:“不瞒简哥,小弟略懂些炼器之术,我只需在火中注入法力,便可控制其上的陨铁,但是我法力低微,在做此事的时候需一心一意,便劳烦简哥自己看着这炉火,将炉火尽力烧旺了。” 王简恍然大悟,举手支持道:“好说好说,陈兄你放心,这几日在下觉得自己烧火的技法又精进了不少,想来不出片刻便可在烧火中悟道,功法大成了。” “简哥威武!”岑语迟高呼。 “那边那两个叨咕什么呢!赶紧烧火!”旁边的监工喊道。 岑语迟与王简使了个眼色,二人调换了位置,岑语迟挪到了火炉背后不被人注意的地方,打坐将法力缓缓输入火炉。 就这样一连几日下来都没传来什么动静,王简终于忍不住说道:“陈兄,你该不会是唬我,自己偷闲吧?” 这时,突然从上方传来一声爆和,岑语迟赶紧收手拿起扇子猛扇,装作一直在努力烧火的样子,王简见状也拿起扇子,一边扇,一边满脸疑问地看向岑语迟。 马上,上方便传来一个女孩子的怒吼:“这就是你们这些天练出来的东西?这是什么狗屁玩意!” “小的不知啊,小的完全是按照您给的图纸炼的,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负责为孟姽漪炼制短剑的炼器师求饶道。 “饕餮使,这陨铁乃是稀有之物,我等术法低微,没能炼出姑娘想要的模样,还请姑娘降罪。”另一人说道。 孟姽漪确是毫不留情,“你们还敢狡辩?没炼出来最多炼废了,这东西有模有样的,还说不是故意的!姑奶奶今天就扒了你们的皮做下酒菜!” 那一众炼器师闻言纷纷求饶,这时陆林枫的声音传来:“上来的火好像有点问题。” “哪里?哪里有问题?”孟姽漪急跑过去问道。 陆林枫指了指下面,说道:“这火里面,有法力残留。” 果然,没过多久孟姽漪便拎着流星锤踢开了烧火室的大门。 孟姽漪喊道:“是哪个不要命的干的!” 陆林枫跟在后面走了进来,他先是环顾了一圈,然后指向岑语迟和王简的方向说道:“把他俩给我抓过来。” 当即便有两个红衣教众过来将二人压至林枫和孟姽漪面前。 “是你们两个?”孟姽漪道。 岑语迟抬起头,咧嘴笑道:“嘿嘿,姑娘还记得我?”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看我打不死你!”孟姽漪说着便抡起那流星锤往岑语迟头上抡去,陆林枫忙将她拦住。 “你拦我做什么!”孟姽漪道。 “你这一锤下去他有几条命活?”陆林枫说道。 “一条贱命死了又怎样!谁叫他把我的陨铁炼坏了!”孟姽漪说着又将流星锤抡了起来。 王简连道:“使不得使不得!”一边拦住孟姽漪。 岑语迟抱头鼠窜道:“姑娘打人也要说清缘由!小的到底犯了什么错,让姑娘你非要了小人的命啊!” “你自己做了些什么自己不知道吗!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孟姽漪说着将那块炼废了的陨铁朝岑语迟砸去。 岑语迟接住陨铁,那块陨铁已被炼化成型,只见它整体呈一个夹子的形状,头部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形。 “原来姑娘是因为这个。”岑语迟说道:“小的略懂些炼器之术,听说姑娘寻了上好的材料要炼制武器,我这才班门弄斧,想着助姑娘绵薄之力。姑娘若是不满意也不至于要了小的的命吧!” “哦?你这是承认了?那你说说,你这是炼了个什么玩意!”不知孟姽漪是被气坏了,还是的确没什么能耐,竟被王简这个白面书生拦住,一时间也没法对岑语迟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气得直发抖。 岑语迟耐心道:“姑娘别生气,这东西有大用,你一定用得上。” 孟姽漪咆哮道:“这玩意是什么?是什么!” 岑语迟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又看了看孟姽漪。 “这是个夹子。” “废话我看不出来这是夹子吗!我问你它能做什么!”孟姽漪喊道。 “它能……夹核桃?”岑语迟歪头笑了笑,“多吃核桃,补脑。” “什么?”孟姽漪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道:“他刚才说什么?” “他说你没脑子。”陆林枫说。 孟姽漪沉默了。 陆林枫似乎说的没错。 孟姽漪感觉有被冒犯到。 “我先把你夹死!” 第36章 十丈府 孟姽漪突然发力将王简推开,上前便要去打岑语迟,陆林枫见状忙一把将抓狂的孟姽漪拦腰抱了起来,孟姽漪两条腿悬在空中还在朝岑语迟的方向蹬去,嘴中喊道:“陆林枫你别拦着我!我要杀了他!” 第63章 孟姽漪虽然个头很小,看起来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但是力气却出奇的大。陆林枫一边费力控制住孟姽漪,一边劝道:“这人是凌公子亲自收的,你现在杀了他,怎么向公子交代?” 孟姽漪想都没想便说道:“凌公子算什么,他不过是……” 他不过是?岑语迟听孟姽漪的话中似乎有什么关于凌渊的隐情,正想要继续听下去,可孟姽漪却好似突然发觉自己接下来的话不应该出口,整个人放空了几秒钟,而后似乎像是泄愤一般更加猛烈地在陆林枫怀中挣扎着喊道:“就趁着凌渊不在杀他!” 凌渊原来不在十丈府,岑语迟想道,怪不得这么久都没来找自己麻烦。 眼见孟姽漪挣脱开陆林枫就要到自己面前,岑语迟忙捂住头准备受这一击。孟姽漪那两下子岑语迟心中有数,蛮力罢了,自己一个大男人挨这一下顶多头破血流,死不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上方传来一阵光亮。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十丈府的入口开启,一白衣青年御空归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身形高瘦的青年。二人背光而立,看不清相貌,可众人在见到这二人的时候皆跪地俯首,就连孟姽漪和陆林枫也单膝跪下,俯首致意。 “恭迎凌公子回府,螭吻使回府。” 那白衣男子正是凌渊。 凌渊一回来便看出下面正有事发生,他向下望去,在看到岑语迟的时候皱了皱眉。岑语迟见凌渊看到了自己,嘿嘿一笑,还摆了摆手算是打了声招呼,却被身旁的孟姽漪猛地拽了一下也跪在了地上。 凌渊哼了一声,留下一句:“你们几个来我殿上。”便离开了。 那个身材高瘦的青年朝孟姽漪和陆林枫吐了吐舌头,身形一转,也随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人离开后孟姽漪终于说话了,她敲了一下岑语迟的头骂道:“见到凌公子不跪,没人教你规矩吗!” 岑语迟来十丈府的时候自然是有人教他规矩的,但是岑语迟从未做过下人,这种事又怎么会习惯。 几人离开烧火室来到凌渊的殿上,这一路走来岑语迟对四周的环境都十分熟悉,看来这十年来十丈府并没有什么变化,而凌渊所说的地方也正是自己当初的住所。 走进殿门乃是一个议事厅,只见凌渊已经换好了十丈府赤色的华服,端坐在前方高台的主座上。他身旁站着刚刚那个被唤作螭吻使青年,那青年也换上了红衣,见到陆林枫孟姽漪二人的时候朝他们眨了眨眼睛,脸上一直带着一丝顽皮笑意,正是冷霜落。 冷霜落和孟姽漪差不多大,也曾跟随岑语迟多年。名字虽起得冰冷,人却嬉笑顽皮。而他本人目力超群,对方位也十分敏感,常常独立房檐,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在找人寻物上有所长处。凌渊离府半月有余,身边只带了霜落一人随从,他是去找什么了? 王简也被孟姽漪推搡着走了进来,他快走两步跟上岑语迟,在他耳边说道:“陈兄,你可把在下害惨了。看这架势你我必要被定罪,不知又要被发配去做什么苦力。” 岑语迟小声回道:“做什么都比烧火喝泔水强!” 此时人已到齐,凌渊看向面前四人问道:“你们刚刚在吵什么?” 孟姽漪见到凌渊便开始告状,说道:“凌公子!这个陈琛不老实烧火,反倒在火中动手脚毁了我的陨铁,我正要好好教训他!” 冷霜落闻言挑了挑眉,说道:“毁了?陨铁金贵却难以打造,本就不易炼成,就算是一时不察毁了,也不能说是区区一个烧火工之过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孟姽漪更气了,她从岑语迟手中一把夺回那陨铁,举起来说道:“什么一时不察,你们看看,这根本就是他故意的!” 冷霜落见那陨铁确实是个有形状的,略感好奇,一抬手便将那陨铁召至自己手中,他拿在手里摆弄了几下,似乎没看懂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然后将它呈到了凌渊面前,凌渊接过陨铁看了看,问道:“这是?” 岑语迟从冷霜落召去陨铁仔细查看的时候便一直看向旁边,仿佛这件事和自己没有关系,此时更是闭口不言。 孟姽漪踢了一脚岑语迟,斥道:“刚才那能说会道的劲呢?现在怎么哑巴了?” 岑语迟被踢得哎哟一声,说道:“小的刚刚说话惹姑娘不快,可不敢再说了。” 孟姽漪闻言又踢了他一脚,“你还知道啊你!” 陆林枫见状上前一拜,回道:“凌公子,方才在烧火室中,此人说这是个核桃夹子,让饕餮使多吃核桃……补补脑。” 此言一出,除了孟姽漪气的不行,凌渊万年一张棺材脸,在场的人皆忍俊不禁,冷霜落更是当场就笑了出声。 孟姽漪气的朝殿上大喊:“冷霜落你笑什么笑!”而后指着岑语迟骂道:“调侃上级,罪加一等!”说着又要动起手来。 岑语迟忙躲到陆林枫身后,说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小的可一句话没说啊!” 凌渊算是听懂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示意孟姽漪不要再吵了,然后朝王简抬了抬下巴,问道:“他又怎么了?” 孟姽漪说道:“这二人共烧一个火炉似乎早就相识,此事定是合谋!而且他们两个奇怪得很,仙羽集上那么多名门正派,偏偏要来咱们十丈府,来了却不好好干活到处添乱!毁我陨铁事小,危害十丈府事大,公子还需明察!” 第64章 王简闻言连连摆手,忙道:“天地良心,在下万万没有危害贵府之心啊!” 孟姽漪哼了一声道:“谁知道你们存的什么心思!” 这么多年过去了,孟姽漪没长个子却还是长了些脑子,能想到这些歪理邪说属实不易,岑语迟想道。 凌渊闻言却对王简说道:“我记得你说要进十丈府时,打了一套拳,拳风稳健颇有雷霆之势,仅做个烧火工岂不屈才?” 王简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在下是读书□□法只是平日里强身健体偶尔练习,凌公子谬赞了。” 凌渊“哦”了一声,说道:“既是如此,那本座若是让你继续留在那烧火室,岂不是用违所长?” 王简心中暗喜,看来自己苦日子要到头了,说道:“全凭凌公子安排。” 凌渊点了点头,而后说:“陆林枫,你带他下去领一把刀,安排他跟着带刀使巡逻护院。” “啊?”王简一时没明白凌渊的意思。 “啊什么啊,没听清公子的话吗!”陆林枫喝道。 王简十分为难般说道:“可是,可是在下是一个读书人啊……”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费什么话!”孟姽漪骂道。 王简求助般看了看岑语迟,刚要张嘴,便想起岑语迟现在更是自身难保,只得叹了声气,应了声“遵命”。 岑语迟看向王简一脸的无奈却在心中暗笑,看简哥吃瘪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至于你……”凌渊看了看岑语迟。 “就留在我院中,做个侍从吧。” “啊?”岑语迟一时没明白凌渊的意思。 “你不满意?”凌渊问道。 “不敢不敢……”岑语迟本以为自己和简哥一样也会被发配去做个护院啥的,没想到这个凌渊竟让自己留下来伺候他,这简直比让他烧火还难受,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岑语迟又没办法违抗,只得忍气吞声。 “公子!”岑语迟不愿意,孟姽漪更不愿意,她说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那要如何?”凌渊反问道。 凌渊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孟姽漪还是有些惧怕的,便没敢说些什么,气鼓鼓地看向岑语迟,哼了一声。 “好,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便散了吧。”凌渊说道。 陆林枫朝凌渊一拜,带着王简退了下去。路过孟姽漪的时候见她还站在原地,叫了她一声,见她不应,便摇了摇头先离开了。 此时殿上就剩下凌渊、冷霜落、孟姽漪,以及独自神伤的岑语迟。 凌渊见孟姽漪迟迟不离开,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孟姽漪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刚刚的抓狂与愤怒一扫而空,整个人十分的安静,却仿佛布满了阴翳。 “你知道我有什么事。”孟姽漪沉声道。 凌渊似乎听懂了孟姽漪话中的意思,脸色变了变,就连一直嬉笑的冷霜落面色也变得凝重下来。 片刻之后,凌渊叹了口气,说道:“詹星堂,没了。” 孟姽漪瘦弱的身影有些颤抖,她的声音也颤抖着,仿佛在极力忍耐着才能让自己稍微正常一点,她紧紧地咬着牙说:“什么叫没了?” “詹星堂堂众,一夜之间全部自尽,没留下一个活口。”冷霜落说道。 孟姽漪的表情十分复杂,她脸上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不知是在问凌渊,还是在问自己,“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冷霜落叹了口气,“都是些无辜之人的命罢了。” “他们罪有应得。”孟姽漪恨恨道:“只是就算死再多的人,他也回不来了。” 孟姽漪说完这句话干脆地转过身去,岑语迟回头看去,看着那小小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道路尽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恢复单更,码字不易大家多多理解~ 第37章 十丈府 众人纷纷离开,此时殿上就剩下凌渊和岑语迟二人,岑语迟见凌渊半天也不说话,试探地问道:“凌公子若没有什么吩咐小的就先下去了?”说罢,赶紧转身向殿外走去。 “站住。”凌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该面对的还是跑不掉,岑语迟只得回头笑道:“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凌渊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走到了岑语迟的面前。 陈琛的身量在一般男子中已经算是很高了,而凌渊竟比陈琛还要高一些。他站在岑语迟面前,微微扬着头,更显得傲慢轻视。 他说:“你会的东西还挺多,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虽是夸奖的话,却用足了挖苦的语气。 岑语迟虽然心里不爽,但也无处发作,只得应道:“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小本事,怎敢在凌公子面前卖弄。” 二人都站得笔直,凌渊又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岑语迟身侧,嘴角刚好贴近岑语迟耳朵的位置,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的确有些能耐,这簪子流落在外这么久,都能让你淘来应付我。” 凌渊果然发现了这玉簪不是玉辇,岑语迟握紧了拳头,可面上却毫不改色。他偏头看向凌渊面具后那深不见底的眼睛,说道:“陈琛无能,只得来这玉簪,好在凌公子法力过人,并未因此坏了大事。” 凌渊似乎有些意外面前的人会是这种坦然的态度,他直看向岑语迟的眼睛,而岑语迟只是笑着看向凌渊,没有丝毫的破绽。 第65章 片刻之后,凌渊似乎明白了自己无法在岑语迟的脸上寻找到哪怕一丝的慌乱,他皱着眉头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很好。”而后凌渊看了看四周,说道:“这院子自我前往仙羽峰赴会到现在应有一个多月没人打理了,既然你这么能耐,便先将这院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吧。” “啊?”这院子岑语迟再熟悉不过了,乃是十丈府的主殿,别说将整个院子打理一遍了,就是光让他打扫这个议事厅也够受的,更别说这院子已经空了一个多月了。当初岑语迟住在这里时,这里上上下下足有几十人共同打理,如今凌渊让他一个人干这几十人的活,简直是苦役。 凌渊见岑语迟面色不忿,问道:“你不愿意?那你便去饕餮使的院中……” “我愿意。”岑语迟斩钉截铁地说道,伺候大爷和伺候姑奶奶之间,他选择大爷。 凌渊瞥了一眼岑语迟,“那便手脚麻利些。”说罢便往内院走去。而在与岑语迟擦肩而过的时候,凌渊却突然停了一下,伸手拔了岑语迟一根头发。 “哎呦!”岑语迟突然被来了这么一下,吃痛叫道。 “你欠我的。”凌渊扬了扬手上捏着的一根发丝,离开了。 岑语迟一手捂着脑袋,看着凌渊走进内院,心中想道:真是斤斤计较。 …… 凌渊这段时间貌似很闲,时不时便到处转一圈,看这里不对劲看哪里不顺眼的,似乎是在故意为难岑语迟。而岑语迟平日里不光是要打扫院子,还要伺候凌渊端茶倒水,转眼间已过了一周。 岑语迟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叫苦不迭。 本以为自己离开烧火室便能相对自由,起码在十丈府能够自由走动好打探一些消息。可自己出了烧火室便来到了凌渊眼皮子底下,每天更是有干不完的活,大到看家护院,小到烧洗脚水,总之是这个正殿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岑语迟一人操办。而岑语迟哪做过这些伺候人的活,每天手忙脚乱,不是在凌渊泡澡的时候“失手”踢翻了浴盆,便是在凌渊睡觉的时候“失手”烧毁了纱帘,几天下来,在岑语迟的不懈努力下,这个院子显然比一周之前更乱了。 而凌渊属实是个怪人,岑语迟就差直接把房盖掀了,凌渊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依然让他留在这里,这让岑语迟感到很没有成就感。且这一周内,除了偶有人前来禀报事务以外,岑语迟竟没有见过有其他一位侍从或是仆人。真是奇了怪了,凌渊一个仆人都不设,使唤自己倒十足像个公子哥,每日里岑语迟自己忙前忙后,一时片刻也离不开这个院子,更没有机会偷偷溜出去了。 想到这里岑语迟叹了口气,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岑语迟昨天又被凌渊安排劈了一夜的柴,而凌渊今天起得格外的早,岑语迟只好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来伺候凌渊用膳。 凌渊此时看着面前一桌子的菜,沉默了。 “介绍一下。”凌渊说道。 说起这个岑语迟可不困了,他从每一盘“菜”上一一指过去,说道:“这道菜叫清蒸馒头,这道菜叫辣炒馒头,这道菜是炸馒头,这道菜是手撕馒头,这是馒头汤。餐馆有满汉全席,我这一桌菜,就叫馒头开会。”岑语迟说完,还满意地笑了笑,“怎么样?四菜一汤,您吩咐的。” 我毒不死你,就噎死你!岑语迟在心中骂道。 “不错,蒸煮烹炸,花样还挺多。”凌渊点了点头,做出上等评价。 “那凌公子便快请用膳吧,用晚了别饿死了。”岑语迟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凌渊将筷子拿起又放下,道:“一时半刻死不了,今天说个正事,等下你要陪我去个地方。” 岑语迟意外地看了看凌渊,陪他去个地方,是自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的意思吗?一想到可以离开这里,岑语迟高兴得眼睛放光,“真的?” 凌渊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看这一桌子的馒头,说道:“不过走之前,你先把这一桌子的好菜都吃了。” …… 岑语迟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十分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一桌子馒头,显然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下次得想个其他办法。 而凌渊此次出门除了带上了岑语迟,还带了冷霜落,三人皆做了乔装打扮,出了十丈府来到一闹市,而凌渊就真的像是一个带着小厮出来逛街的公子哥,走走停停,悠然自在。偶尔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便停下来将其买下,出手大方,得了一路的谢,而东西自然都扔给岑语迟提。 不过岑语迟知道,凌渊此行绝不会只是逛街这么简单。仙羽集之后的半个月凌渊都未返回十丈府,而是带着霜落乔装在外,二人回到十丈府便带来了詹星堂被灭门的消息,想必先前的半月之行定是与詹星堂有关,所以此次出行的目的与詹星堂也脱不了关系。但詹星堂与十丈府素有瓜葛的毕由忠已死,詹星堂众也尽数身亡,此行凌渊又是为了什么呢?而他为何要带上自己,不会就只是随手抓了个苦工吧? 想到这里岑语迟看向冷霜落,冷霜落更是对什么都好奇,这也看看那也看看,此时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稀罕东西,兴高采烈地唤了两声“公子”,凌渊回头看了看,没说什么便继续向前走去,岑语迟也回头看去,只见冷霜落不知在哪买了一个面具带在脸上,是一个笑脸猴,这倒很符合他的性子。 第66章 “像不像我?”冷霜落指着脸上的面具问道。 很好,自我认知很到位。岑语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冷霜落得到肯定的答案似乎十分开心,蹦蹦跳跳地快走两步追上了凌渊,走在他的身后。而岑语迟发现,冷霜落的腰间还别着另一个面具,是狼的图案。 岑语迟看向二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想起当日在大殿之上冷霜落也是如这般站在凌渊的身后。且当日岑语迟便发现,孟姽漪虽向来不守规矩,但面对凌渊多少还是有些忌惮,陆林枫更是说话前都要先行礼,一副尊崇的样子。但冷霜落却不同,在大殿之上,他想说话张口便说,全然不用向凌渊请示,且凌渊两次出行,身边均只带了冷霜落一人,冷霜落全然一副凌渊心腹的样子,可见如今在十丈府的地位。 这时,只见凌渊突然拉了冷霜落一把,似乎在提醒他躲避什么东西。而冷霜落好像已经习惯了凌渊这个举动,并没有感觉奇怪。 而在岑语迟走上前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刚刚在冷霜落就要落脚的地方,有一株小草。 凌渊竟还有爱护花花草草的心思?岑语迟感到有些意外。 三人在街上逛了这一大圈,也快到了晌午。那二人法力皆在岑语迟之上倒没什么事,可苦了岑语迟,又要陪着大爷闲逛,又要提着一堆东西,脚步已经明显跟不上了。他朝前面二人喊道:“我说公子,咱们歇一会吧,小的实在是走不动了!” 凌渊似乎也觉得逛得差不多了,便找了一间茶馆走了进去。小二为三人请了二楼靠窗的雅间,冷霜落点了两壶热茶。 岑语迟终于能坐下歇一会了,一边揉着自己因为提东西而酸痛的手腕,一边腹诽道:出门也不带人好好吃一顿,就干喝茶,简哥之前不是说十丈府为各大世家的人炼器赚了不少钱吗,怎么也不改善一下伙食?这个凌公子也真够扣的。 凌渊可能看出岑语迟此时有些饿了,便也大发善心点了些糕点,岑语迟这才填饱了肚子。 此时晌午已至,对街的酒馆也陆陆续续有人进入,逐渐飘来了饭菜香味。 “我说二位大人,咱们移驾隔壁酒馆可好?”岑语迟提议道。 凌渊并未回话,却转头向冷霜落问道:“来了?” 冷霜落不经意般扫了一眼对面的酒馆,拿起一块点心,“来了。” 什么来了走了的?这俩人说啥呢?岑语迟一头雾水。 凌渊点了点头,这才看向岑语迟。 只听他一字一句地对岑语迟说道:“对面酒馆手里拿着剑刚刚进门的男子,他腰间包裹里有一样东西,拿回来给我。” 第38章 星陨石 “啥?”岑语迟不可思议道。 “有什么问题?”凌渊和冷霜落皆一脸“请去”的表情看向岑语迟。 岑语迟十分崩溃。 陈琛是贼,而且是名扬天下的贼,虽说是臭名,不过足以见得其深谙盗窃之法,自己却万万没有那个能耐。那男子步履矫健,身形挺拔,一看便是不俗之辈。而不俗,便是法力远在四阶之上,岑语迟区区四阶修士,若是正面应敌又无法应对。可若是不能得手,又必定会遭到凌渊的怀疑。这陈琛之前与凌渊毕竟有过交集,岑语迟虽不知他们互相了解多少,但只要凌渊发现自己的异常,稍加试探自己便有暴露身份的危险,自己到时又该如何面对? “还有一刻钟便会有人来与他交接,陈兄此时不动手,等到交接之人到了岂不是更加没有机会?”冷霜落说道。 凌渊见岑语迟犹豫,道:“怎么?赫赫有名的玉手陈琛,也有为难的时候?” 冷霜落笑了笑,“陈兄是怕被识出身份日后有人寻仇?陈兄大可放心,你我出门之前皆已乔装打扮,想必不会被人发现,且如今陈兄是我十丈府之人,就算被识出身份,他日事发,凌公子也定会护陈兄周全。” 岑语迟有苦难言,只得嘴硬道:“凌公子既知我称号玉手,那便知道我只盗美玉,不知凌公子此次让我盗取之物,是否入得了在下的眼?” 还不等凌渊说话,冷霜落先笑了起来,他说:“陈兄原来是在考虑这个,那便不用担心了,我家公子想让陈兄所盗之物,不仅是美玉,还是玉中上上之乘的极品。” 极品之玉?岑语迟是在猜不透这到底是什么,他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冷霜落看了看凌渊,只见凌渊并未有阻止之意,而后转过头看向岑语迟说道:“是星陨石。” “詹星堂的那块。” “什么?”岑语迟闻言大惊! 接下来冷霜落为岑语迟解释了一番,岑语迟这才知道,凌渊之前与冷霜落去调查詹星堂,却晚到一步,那时詹星堂已遭受大难,而星陨石更是不翼而飞,但冷霜落凭着其过人目力和观察细节的能力,追踪到这一切背后的秘密。原来这一切乃是一个江湖之人所做,那人将詹星堂灭门并伪装成自裁的样子,而后将星陨石带走。而今日,便是其与幕后主使约定的交接星陨石的日子。 “那于他交接之人是谁?”岑语迟问道。 冷霜落摇了摇头:“我又不是神仙,此人做事小心不留痕迹,能查到这些已经不易了,我只能说,那是个位高权重之人。” 岑语迟点了点头,星陨石与自己有莫大的牵绊,自己若有机会自然是要将其拿到手的,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第67章 岑语迟沉思片刻,而后说道:“好,那二位便在此静候,陈某去去就来。” 语罢,岑语迟便动身前往対街的酒馆,一进门正好看到店小二端着上好的酒肉在往大堂传菜。 “小二哥。”岑语迟招呼道。 小二见有客官走进店内,忙笑道:“哎呦客官里面请,里面还有位置,麻烦您先自行落座,小的忙完手上的活便去招呼您!” 岑语迟却笑了笑,朝那小二说道:“小二哥,我是要与你打听一件事。”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藏在衣袖中晃了晃。 那小二见到银子眼睛一亮,这酒馆开在闹市,平日里来来往往,有头有脸的人这店小二也见过不少,常能听到些杂言碎语,也多有像面前这位客官一般前来打探消息之人,所以并不奇怪。而这些人大多出手大方,小二愿意赚点外快补贴家用,他脑子活,办事机灵,知道自己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便也相安无事。于是便很乐意的走上前去问道:“客官这是要问些什么啊?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呦,这小二还挺上道。岑语迟一把搂住店小二的脖子,揽着人往外走,一边走,一般说着:“你们店里最近,是不是经常有仙家的人来啊?” 那小二点了点头,回道:“的确如此,如今仙家多在人间走动,咱们酒馆名声远扬,常有仙家弟子慕名前来,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二讲得绘声绘色,全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岑语迟拐到一僻静之处。 岑语迟一边假意询问,一边看了看四周,见四周已然没有人烟,便出手击向小二后颈,将人打晕。 岑语迟换上了店小二的衣服,若无其事地端上酒肉回到了店里。他不知道这酒肉是端给谁的,但是岑语迟不用知道,他只要将这酒肉端给那个拿剑的人就好了。 此人一身江湖之气,且眉宇间略带傲慢,所以岑语迟判断这人应不是那幕后之人的心腹,而是其招募的江湖高手。而听冷霜落所言,这幕后之人身份高贵做事小心,定不会轻易暴露身份,所以这二人之间不见得十分了解,甚至可能都没有见过面,岑语迟便可借着二人彼此之间的不熟悉,再制造些混乱,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星陨石盗走。 岑语迟将酒肉端上那人的桌子,果然,那人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剑,说道:“我没点这些。” 岑语迟闻言看向面前的男子,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说道:“道友,在下没有上错,这酒菜,是我家公子给您点的。” 那男子闻言愣了一下,而后防备地看向岑语迟,“你家公子怎么没来?” 岑语迟笑道:“来了。”他转头看向对街茶楼上的凌渊,抬了抬下巴。 那男子朝岑语迟所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便见到了衣着气质均是不凡的凌渊和冷霜落二人。 岑语迟心中想道:我若失手,你们也别想跑。 那边冷霜落却笑了笑,说道:“公子,这个陈琛还挺有趣的,虽说此举也不失为一种手段,但显然是在向您示威啊。” 凌渊端起一杯茶,朝窗边一敬,似乎在回应对面传来的目光。 “我便配合这一遭,倒要看看,他究竟要怎么圆。” 那男子却在看到凌渊的瞬间震怒,将手中的剑“啪”地拍在了桌子上,压低了声音朝岑语迟喝道:“这是哪家公子?你玩我?” 这人警惕性很强,看来想浑水摸鱼骗过他是不可能的了,岑语迟当即赔笑道:“道友何出此言?我家公子见侠士道友之姿,有意结识,更是派我送来这些酒菜以表诚意,道友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那男子闻言这才慢慢将剑收了回去,但是眼睛却始终狐疑地看向岑语迟,说道:“原来是这样……”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抱歉是我误会了,告诉你家公子,我今日没空。” 岑语迟就知道是这种结果,他说道:“既然这样,那道友可否告知在下您的名号?也好让在下与我家公子有个交代,日后如若有机会再见,我们再相坐而谈。” 那男人却说道:“那就不必了,无名之辈,不提也罢。” 这人戒备心倒是很强,岑语迟也不继续追问,道:“既然道友无心,那在下也不强求了,天高路远,道友行走江湖,还望注意安全。”说罢,便要离开。 那男子却突然叫住岑语迟,岑语迟回过头去,只听那人说道:“把这些酒菜也拿下去吧,无功不受禄。” “悉听尊便。”岑语迟端起那盘酒菜,可就在经过那男子身边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向那男子方向跌去。 那男子身形稳健反应机敏,马上躲开,可仍有几滴菜汤滴落在其衣襟之上。 岑语迟忙伸手去拍,口中念道:“抱歉抱歉!” 而那个男子十分警觉,立刻后撤一步,对岑语迟做了个“请”的手势。 岑语迟又笑着道了几声抱歉,便向楼下走去。但他却没有直接离开,岑语迟躲在转角处换上自己的衣服,又回到了酒馆中。 刚刚岑语迟试探了一番,发现那人十分警觉,想要从他的手里骗到星陨石是不太可能了,直接下手得手的机会也不会太大。那便只剩下了一个办法,那便是制造混乱,趁乱出手。而岑语迟想到的制造混乱的方法,便是引燃星陨石引起火灾。但显然星陨石不受自己控制,岑语迟便想到陆林枫在星陨石上面留下的那个刀痕。斩日刀乃是岑语迟所制,陆林枫能引燃那刀痕,岑语迟没有做不到的道理,不过那刀痕留下的时间太长了,岑语迟刚刚暗中试着调动却毫无反应,所以只好假意为其拍打衣物,实际却隔着包裹引了一丝法力附在那刀痕之上,只要自己稍加调动那刀痕便会燃烧。只不过这里处于闹市,人口密集,在这里燃起不灭火恐怕要伤及无辜。岑语迟找了一靠近那人的位置坐下,伺机寻找机会。 第68章 这时,一人衣袂飘飘,脚步轻盈地从走上二楼,岑语迟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可这不看还好,一看却让岑语迟目瞪口呆。 这人……不,岑语迟甚至不能确认眼前这个面色含笑的翩翩公子能不能被称做是“人”,这分明就是那日宣武场上,与秋嬅对战的傀儡人偶! 第39章 星陨石 岑语迟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地方再次遇到这个傀儡,莫非它就是今日与这位道友的交接之人? 这傀儡人偶到底是什么来历,其背后之人又是谁?它先后出现在仙羽集和这个地方又有什么目的?岑语迟百思不得其解。 只见那傀儡径直走向男子落座之处,坐在了他的对面,而那男子见了他之后似乎有片刻的怔愣,而后微微颔首道:“兰公子。” 兰公子却苦笑一声,说道:“常兄既如此见外,那在下便也直入主题。常兄要的人我带来了,在下要的东西呢?” 闻言常仙长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和急切,他说道:“让我见见她!” 兰公子不经意地向窗外撇了一眼,常仙长忙起身向窗外望去。 他一眼便见到了那个站在香囊摊前的年轻女子,一直冷冰冰的表情也染上了一丝柔情。 那女子一身白衣,手上拿着几枚绣着好看图样的香囊似乎正在挑选,可她那光洁白皙的脸上却写满了担忧和紧张,显得是那么的心不在焉。常仙长向四周看去,果然看到几个黑衣男子分站各处,他们假意闲逛,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自己和那年轻女子的身上。 兰公子见常仙长看着那女子久久不能离开目光,说道:“常兄的人见到了,那在下的东西是不是可以交给我了。” “我把东西给你后,怎么能保证她的安全?”常仙长依然站在窗边看向那白衣女子,淡淡地说道。 那女子似乎感应到目光,抬头看向常仙长,二人对视的一瞬间,那女子眼中闪过无限情绪。 有惊,有喜,有忧,有哀,还有一丝莫名的惧意。 兰公子闻言笑了起来,他说道:“一个侍女罢了,我要她的命做什么?” 常仙长朝女子笑了笑,似乎在安慰她,而后说道:“我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公子就不想杀我灭口吗?” “我若想杀你,当日常兄重伤濒死,我便可弃你于不顾,又何必等到今天?”兰公子说道。 “我不是说你。”常仙长回身看向兰公子,而后继续说道:“我是说,你上面的那位公子。” 兰公子闻言面色变了变,但很快他便恢复了笑意,道:“那位公子宅心仁厚,不忍见有情人天各一方,只要你按照约定完成任务,公子愿成就你二人这桩好事。” 常仙长似乎被说动了,他垂眸沉默了片刻,而后从腰间拿出星陨石,交到了兰公子的手上。 “东西给你了,让你的人撤了吧。”常仙长说道。 兰公子接过星陨石,仔细查看一番,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笑道:“这是自然。” 而后他拍了拍手,有人端上一壶酒和两个酒杯。兰公子将那酒杯斟满,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说道:“常兄,这杯酒就当是在下提前为你二人祝贺的喜酒了。” 常仙长看着面前的酒似有疑虑,兰公子见状率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常仙长见状也举起面前的酒,皱着眉饮下了。 兰公子见常仙长饮尽,满意地笑了笑,道:“常兄好气魄,那在下便先告辞了。只要常兄遵守约定,此去定会万事顺遂,一路坦途。” 语毕,只见兰公子足尖轻点,那飘逸的身影如同一片轻盈的薄纱般从窗口掠了出去,而就在他凌空而起的瞬间,岑语迟将手中酒杯猛地向他甩去! 那兰公子也不是等闲之辈,只见他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回身一甩衣袖,那酒杯便炸裂当场。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酒杯炸裂的瞬间,五枚三寸长短的铁钉从杯中飞出,有四枚分别刺入了他因做出攻击姿态而展开的四肢,另一枚则是深深地钉入了他的眉心,而他的身体突然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转身朝凌渊落座的雅间飞去! 楼下的那些黑衣人起初见兰公子遇袭,皆做好了迎敌的准备,却见兰公子轻松便化解了危险,而后又轻飘飘地转身向那对街的茶楼飞去,便以为兰公子已并无大碍,又将拔出的刀收了回去。兰公子之前交代过,大家此行应低调行事,不遇紧急情况轻易不要暴露自己引起混乱。 岑语迟松了一口气,自己是炼器师,对傀儡这类东西自然是有一定的了解,可他当初便觉得这东西十分渗人,所以并没有过多涉猎。而面前这个傀儡设计精巧,惟妙惟肖,比真人还能说会道的,定是高手所制,若想要操控这个傀儡的确有些难度,但若是连一个傀儡人偶都搞不定,岑语迟又怎当得起这上阳大陆第一炼器师的称号? 就在刚刚,岑语迟在陈琛的储物囊中试图寻找一些趁手的武器时找到了这几枚铁钉,他便想到了这个以铁钉控制住傀儡五大命门的方法。而之前在仙羽峰的时候岑语迟便已见识过这傀儡的身手,他若直接出手必定会失败,所以他将那铁钉放入酒杯之中,而在傀儡发现偷袭,击中酒杯致使其爆裂的瞬间,那五枚铁钉便从杯中飞出,刚好钉在其致命之处。 岑语迟此时却要感谢今天来取星陨石的是这个傀儡,他之前还想着通过制造混乱从而盗取星陨石,现在看来倒省去了很多麻烦。 第69章 那傀儡人偶直飞入凌渊落座的雅间之内,冷霜落从兰公子现身之时便十分警惕,见状早已护在凌渊的身前,而凌渊却十分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只见兰公子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物,恭恭敬敬地递到凌渊面前。 “公子,交工。” 声音是从兰公子嘴中发出来的,而凌渊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不远处的岑语迟正捏着酒杯看着自己,那被酒水润湿了的嘴唇一张一合,正是“公子,交工”这四个字。 冷霜落自然也发现了岑语迟的这个小动作,惊道:“这是什么邪术?” 而就在凌渊正想要伸手接过星陨石之时,突然,一人从窗中闯入,正是常仙长! 只见常仙长一把便揽住那兰公子,而后飞快地向后退去,眼见便要又从窗中离开。而兰公子还保持着双手向前伸出的姿势,冷霜落反应极快,出手狠辣,挥剑便将兰公子的双手砍断!可还是晚了一步,此时兰公子的身形大半已探出茶楼,那星陨石也随着飞出窗外向下坠落。常仙长见状急转直下,伸手便要抓住那正在坠落的星陨石。 就在这时,那星陨石上倏地燃起火焰!那火焰至炎至烈,常仙长还未摸到星陨石,便已被火焰灼伤。他自然知道这是不灭之火,若是沾到必定死无全尸,当即收手。而这时岑语迟已经跑到街上,他抬头朝那正落向自己的“火球”伸出双手,而就在星陨石马上便要落在他手心的前一秒,突然,岑语迟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人一把揽过并向旁转了半圈,待岑语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被凌渊用一只手臂紧紧地揽在怀里,而凌渊的另一只手中,拿着那枚已经熄灭了的星陨石。 “不要命了?”凌渊在岑语迟耳边说道。 待岑语迟站稳了,凌渊便松开了揽着他的手,转身看向面前的人。 这时岑语迟才发现,他和凌渊已经被那群黑衣人包围了。 而常仙长正站在凌渊的面前,他此时才发现自己手中揽着的那位有些古怪,稍加确认之后发现兰公子竟是一个傀儡人偶,短暂的惊讶后,他将兰公子小心地交给了身边的一个黑衣人。那些黑衣人也十分惊讶,但马上便想到也许这是自家公子的一个小把戏,便将注意力都放在凌渊和岑语迟二人身上。 常信看向凌渊,说道:“把那东西还给我。” “还给你?”凌渊将手背到身后,说道:“这星陨石,可不是你西北常家的东西。” 常仙长似乎有些意外,他试探地问道:“你知道我?” “孤风剑常信,早有耳闻。”凌渊说道。 孤风剑?没听说过,可能是这近十年出来的人物?岑语迟想道。 这时不远处突然有人喊道:“常信!把星陨石拿回来,不然我杀了她!” 常信抬头看向声音来处,只见阁楼之上,一黑衣人将刀架在那白衣女子的脖子上,正向下喊话。 “信郎!”那女子哭叫道。 “小芸……”常信皱了皱眉,小声念道。 “常仙长,你受人之托,任务即已完成,为何不赶紧与心爱之人远走高飞,何苦来管这闲事?”岑语迟见此场景心中不忍,沉声说道。 可这话传进常信的耳中,便成了另一种意思。 常信看着岑语迟,轻蔑地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东西没有安全地交到他的手中,本就是我的过错。” “别跟他们废话了,快点把东西抢回来!”常信这边迟迟不出手,黑衣人却等不及了,只见其中一人举起配刀,就要向凌渊砍去。 这时,突然从上方发出一只暗箭直射向将那举刀之人,一箭毙命。 “小心上面有人!” 众人闻言皆抬头向那暗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可紧接着,暗箭却从另一个相反的方向射出,那出声提醒的黑衣人应声而倒。 而后,一只又一只的暗箭朝人群射来,黑衣人紧张戒备,却一个接着一个倒去。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不知下一箭要从哪里射出,也不知这一切是何人所为。 这时有人大喊:“在那里!” 众人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影正以人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地从房顶掠过! 又是一只暗箭射出。 “你们看清那是什么了吗?”一个黑衣人吞了一口吐沫,紧张地问道。 所有人都沉浸在恐惧之中,不敢轻举妄动,仿佛不知那夺命的暗箭会在何时要了自己的命。 “好像,是一只……猴子?” 第40章 兰公子 街上的黑衣人已倒得七七八八,那个站在阁楼上抓着白衣女子的人试图寻找出箭者的踪迹,却是看得眼花缭乱,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站在那里。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那声音清晰真切,仿佛就响在自己耳边。 “我在这里。” 恐惧瞬间爬上黑衣人的头顶,他僵硬地回过头去,而就在他即将看到背后那人的瞬间,一只箭贯穿了他的喉咙。 那黑衣人的尸体从阁楼上跌落,摔落在常信与凌渊二人的中间,身体还不断地抽搐着。 众人屏息看向上方那黑衣人摔下的地方,只见那白衣女子一脸恐惧地站在窗口处,而一个身影正缓缓地走向窗边,从黑暗中慢慢浮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带着笑脸猴面具的男子。 岑语迟早就知道那发出暗箭之人就是冷霜落,但他刚刚展现出的能耐却让岑语迟大吃一惊。冷霜落如今的身手恐怕不在尹霄阳之下,在这一代年轻人之中也排得上前几名了。 第70章 冷霜落歪头向下看去,一番攻势下来那些黑衣人已被冷霜落除掉一半,他的目光从那些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了常信的身上。突然,他手中长剑一横,抵在那女子脖颈之上。 “把他们都杀了,不然我杀了她。” 这样的身份反转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那些黑衣人面面相觑,最后皆看向常信,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常信沉声说道:“你最好不要伤害她。” 冷霜落歪了歪头,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而后笑嘻嘻地说道:“看你表现。” 常信握紧了手中的剑,看向冷霜落,冷霜落也看向常信,同时将手中的剑向那女子的脖颈上又压了压。 常信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心底做了许久的斗争,而后张开双眼,冷冷地看向那些黑衣人。 常信的选择显而易见,其中一个黑衣人见状喊道:“常信!当初你与兰公子相交,公子待你为挚友,后来你负伤濒死,是公子将你救下并带回府里养伤!你如今却因为在公子府上结识的这个侍女公然与我们为敌!没想到堂堂孤风剑竟是你这般背信弃义,狼心狗肺之徒!” 常信闻言垂下了眼眸,他侧目看向“瘫坐”在一旁的兰公子。虽不知为何那曾与自己把酒言欢、高谈论阔之人会是如今这个模样,但那昔日的挚友之情、救命之恩却是真真切切的。 也许是他怪我无情,不愿与我相见,所以才派了这傀儡人偶前来道别。 到底,还是我负了他…… 常信在心中这样想道。 他回过头去,看向那些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不起,她比较重要。” 说罢,常信侧身让开一条路,对凌渊说:“你们走吧。” 凌渊抬脚便走,岑语迟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别让他跑了!”那些黑衣人说着便要向前追去,而常信却横跨一步拦在道路中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常信,你真觉得我们不是你的对手?” “我们一起上,没有打不过你的道理。”那些黑衣人叫嚣道。 常信沉着脸,说道:“那你们便一起上。” 只见常信终于拔出那把一直握在手中的剑,那剑锋凌冽,其上似乎有疾风呼啸,在其出鞘的瞬间突然狂风大作,整条街都被剧烈的疾风席卷。 孤风剑出,天昏地暗。 …… 岑语迟跟着凌渊走出了这条街。 一路上所经之地早已没了之前的繁华,整条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冷冽的寒风席卷着那些给这条本应繁荣的街道带来灾难的不速之客,在这昏暗的天色下显得愈发的凄凉。 突然,岑语迟停住了脚步。 凌渊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站在了原地。 风吹着街边的一个面具摊子,那一排排哭笑着的面具妖冶地随风摆动,发出“簌簌”的声音,细细听来,仿佛是有人正在角落中窃窃私语。 “刚才我们离开的时候,见到那个傀儡了吗?”岑语迟出声问道。 的确,二人离开黑衣人的包围之时,那个本应“瘫坐”在一旁的傀儡人偶,也消失不见了。 “二位道友还记得在下,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突然一个清雅的声音传来,只见不远处的房檐上站着一个人,在这昏暗的天色和狂风之中悄然独立,正是兰公子。 兰公子足尖轻点,便落至二人身前。 之前凌渊用玉簪爆发出的力量岑语迟已经见过了,现在星陨石在手,岑语迟自然不会认为凌渊会对付不来这一个傀儡人偶。他看着对面的傀儡冷笑道:“兰公子,在下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兰公子双手始终背在身后,脸上挂着笑,可是说出的话却带着刺骨的恨意,“当然,我不仅喜欢,还喜欢得紧。我会一直留着它们,等着有一天,亲手,一枚一枚地还给你。” 凌渊眼睛眯了起来,显然一副将要进攻的姿态。 兰公子却朝凌渊笑了笑,道:“这位公子,我虽不知你是谁,也曾未见你出手,但却知道在下万万不是你的对手。在下来此并无敌意,只是有几句话要提醒公子。” 说到这里,兰公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岑语迟一眼,而后继续道:“您身旁的这位兄弟,是在了不得。” 凌渊却说道:“我身边的人,个个都了不得。” 兰公子笑了笑,道:“公子此言不假,那戴着面具的兄弟也是万里挑一的好身手。不过能用五根生了锈的铁钉便将我逼到这个地步的人,公子可以想一想,放眼整个上阳大陆又能有几个?” 岑语迟面色阴沉,两只眼睛露出阵阵寒意,若是这个时候有人与他对视,那必定会汗毛耸立。 可惜,面对他的不是人。 好在兰公子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转而说道:“那星陨石就算是我送给公子的一个礼物,鄙礼性烈,万望公子把玩之时,不要伤了自己。” “那在下还要多谢兰公子了,可不知兰公子出手如此大方,您上面的那位公子是否知晓?”凌渊说道。 兰公子笑了笑,他转身一跃飞至房檐之上,“我便是他,他便是我,‘兰公子’只是一个空头名号罢了。” 说罢兰公子便要离开,可他突然又想起什么一般,回头对凌渊说道:“哦对了,你们那位戴面具的兄弟还在那边呢吧?在下建议公子还是赶紧回去看看,我方才给常信的酒中放了违誓之毒,如今他违背誓言于我为敌,必会毒发而至走火入魔。孤风剑若是发起狂来,你们那位兄弟的小命怕是难保。若在下因此事与公子交了恶,那便得不偿失了。” 第71章 说罢,兰公子便翩然离去。 …… 岑语迟与凌渊赶回去的时候,只看到空旷的街道,破败的房屋,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还有已没了气息的常信与那白衣女子。 而冷霜落的脸上依然戴着那个面具,他直直地站在街上,低头看着地上依偎着的那两个人。 岑语迟恍惚了一下,眼前的场景像极了多年前的丰城。 但他马上便调整好自己,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整条街都是灰暗的,只有冷霜落脸上的面具染着鲜艳的色彩。而那面具上的笑容却多了一抹鲜血,显得有些滑稽,也有些可怖。 冷霜落声音平静地说道:“常信击退了这些人之后本不想下杀手,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口吐鲜血,然后在胸口的位置长出了一朵雪白的花。那朵花似乎在吸收常信的血液,逐渐变红,整个过程常信都显得十分痛苦。而待那朵花完全染红之后,他便着了魔。” 岑语迟蹲下查看常信的尸体,只见他的胸口上的确长着一朵花,只是那花朵已经枯萎,早已看不出颜色。而那朵花的根部深深地扎在常信的身体中,似乎与他血脉相连。 只听冷霜落继续说道:“常信发疯了一般开始杀人,杀光了这些黑衣人之后便想要杀我们。这女子拼命喊常信的名字,他这才恢复了意识。可是没能坚持多久,他便经脉寸断而亡了。而这女子也从阁楼一跃而下,死在了他的身边。” 凌渊却好像对这些毫不在意,他只是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冷霜落一直心不在焉的,仿佛失了魂,突然听到凌渊问话,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吗?我没事……” 凌渊点点头,道:“那就好。”而后他转过身去,道:“我们走吧。” “公子!”冷霜落却在凌渊身后喊道。 凌渊停下脚步偏了偏头,似乎在等待冷霜落接着说下去。 冷霜落突然感到一丝紧张,他尽力地组织着语言,说道:“我想……如果我们刚刚没有急着出手,是不是就不会……” “没有如果。”凌渊打断了冷霜落的话。 冷霜落愣了一下,然后不死心一般地又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跟着这些黑衣人,也许就可以找出他们背后的那个人,也就是十年前……” “我为什么要找到他们背后之人。”凌渊再次打断冷霜落的话,他说道:“我只要星陨石。”语毕,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冷霜落似乎一时间难以理解凌渊的话,呆愣了片刻。而后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两个肩膀不住地抖动着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他将脸上染血的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那张少年干净的脸庞。 “不错,他只要星陨石。” 第41章 柳师兄 自那日凌渊拿到星陨石回到十丈府后,便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每日早上起来之后就不见了人影,有时候甚至一直到晚上都见不到人。 不过岑语迟却乐得清闲,凌渊不在,他每日便在院中吃吃喝喝晒太阳。这院子本就是他自己的,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变化,岑语迟对各处都十分熟悉,过得还算舒心。 可这段时间过于清闲,虽是好吃好喝,但岑语迟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今天岑语迟起得早,看着窗外枝叶婆娑的大树,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在院中这样的一棵树下埋了两坛好酒。 平日里凌渊从不饮酒,这院中自然也没有酒给岑语迟喝,他今日突然想起那两坛酒来,倒是还有些馋了。岑语迟便想立刻动身,偷偷去把那酒挖出来,反正凌渊最近不常在院中,自己做些个这种小动作他也不会发现。 前几日岑语迟得了闲,便拿出那只机关鸟好好地修理了一番。之前在秘境中时间太紧,手中也没有什么好用的工具,所以那机关鸟只支撑了不长的时间便又坏掉了。如今岑语迟终于将它完全修好,便一直将那它带在了身边,取名“岑小啾”。 岑语迟埋酒的地方在内院,临近凌渊的寝殿,平日里凌渊在时岑语迟不能随意出入,可近日这院中也没有其他人,凌渊又是早出晚归神神秘秘,自己偷偷地进去把酒挖出来,就那么一会儿工夫,不见得会被人发现。 说去就去,岑语迟挑了件趁手的家伙一路翻墙钻洞溜进了内院,找到了那棵埋着酒的树。岑语迟躲在树后朝四周看了看,果然没有人,他便放心大胆地在树下挖了起来。 小啾被困在秘境中这么多年终于重见天日,似乎十分兴奋,一直绕着岑语迟打转。岑语迟嫌它碍事,朝它说道:“你要是精力过于旺盛就去帮我放风,别围着我转。” 小啾短叫两声,表示自己明白,便在岑语迟头顶打了个转飞走了。 岑语迟费了一番力气将那两坛酒挖了出来,他仔细查看了一番,这酒还是自己当初埋下它们时的样子,放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定十分香醇。岑语迟忍不住马上便要将这酒打开畅饮,可他知道这里不是喝酒的地方,便准备将土埋回去就溜之大吉,可那小啾却突然叫了一声,然后急冲冲地往寝殿方向飞去。 “你要去哪?快回来!”岑语迟小声叫道。 小啾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完全不听他的指令,径直向前飞去。 岑语迟只好抬脚跟了上去,只见小啾径直飞进了寝殿往殿内飞去。岑语迟暗道不好,这里面便是凌渊的卧室,若是凌渊不在还好,若是他在便麻烦了。岑语迟在心中暗骂傻鸟,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第72章 可没想到岑语迟刚一进去,便见到一个男子的身影。 完了完了,凌渊今天竟然还没离开,自己真是倒了大霉了。岑语迟赶紧躲起来,又不是很放心小啾,便偷偷往里面看去。只见凌渊此时背对着岑语迟的方向,正在换衣服。岑语迟站在门口,凌渊站在床前,二人之间隔着层层的纱幔,岑语迟有些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隐约看到凌渊穿的是一件白衣,那衣袖上似乎有些花纹样式,十分的眼熟。看来比起红衣,凌渊私下里似乎更喜欢穿白衣。岑语迟想看得更清楚一点,便悄悄往里面探了探,却忽听得凌渊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岑语迟吓了一跳赶紧躲到门后,可他突然意识到凌渊好像并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小啾。他探出身子向凌渊的方向偷偷看去,只见凌渊伸出一只胳膊,而小啾正站在他的手中,很是亲昵地用头蹭向凌渊的掌心。 而岑语迟见到这个场景却十分的惊讶,差点就叫出了声。 他不是惊讶于小啾为何会与凌渊如此熟络,而是因为凌渊的这个举起手臂的动作,将他的整个衣袖完全展露出来,让岑语迟终于看清了那本被遮挡住了的花纹。 那袖上绣着的,分明就是六只盘旋的仙鹤!这是仙羽峰凌字诀的道袍! 凌渊看着自己手上的机关鸟,突然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般猛地往门口的方向看去。岑语迟一惊,连忙抱着酒坛子跑了出去。 他一路跑回自己的屋子,还没有消化好自己刚刚所看到的那个诡异场景。 凌渊竟然穿着仙羽峰凌字诀的道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凌渊所穿的也并不是现在仙羽峰弟子们所穿的那一款,而是多年以前,早在自己还在仙羽峰时的旧款。岑语迟离开仙羽峰之后的几年间道袍曾有过一次改动,改变了仙鹤的姿势,使它们更加的生动鲜活,也加了很多的配饰,比如那些用以区分法力等级的金色纹路,尹霄阳它们身上穿的便是改动之后的款式。但是凌渊刚刚所穿的那件,却是没有进行这些改动前的旧款。 据岑语迟所知,凌渊来十丈府的时候还是一个孩子,然后便一直留在十丈府做烧火工,直到自己死后,他慢慢长大的同时展露出了极强的能力,最终成为了十丈府新的主人。这个过程中,他又哪来的时间和精力跑去仙羽峰修习剑法?难道是在来到十丈府之前?可是这也说不通,那个时候凌渊还只是一个孩子,而且他既成功进入凌字诀,又为何甘愿在十丈府做一个人人可以驱策的烧火工呢?岑语迟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这个凌渊的背景可能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 自从岑语迟重生回来以后,他虽然过的还算潇洒自在,但却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曾经的朋友不能相认,曾经的兄弟变得疏远,就连那些曾经天天围着自己转的孩子们也长大成人,变得他都认不出了。岑语迟突然觉得这个他本应十分熟悉的院子也变得陌生,整个十丈府,十丈府里的人,也都不是他曾熟识的了。 他好像是被抛弃在了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中。 岑语迟再也没有心情喝酒了,他现在只想去找南浔柳。 他想,柳师兄应该还是他的柳师兄吧。 岑语迟拎着酒离开了凌渊的院子,往南浔柳过去的住所走去。 从这里到南浔柳的院子有一条近路,只有岑语迟自己知道,所以这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人,也不会有人发现。他过去经常走这条路去找南浔柳,也不知现在南浔柳是不是还住在那里,他只是凭着记忆向前走去,直到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这条路的尽头便是南浔柳院子的旁门,岑语迟刚一进门便撞上了一个风铃。 岑语迟这才想起来,因为自己之前总是走这个旁门,而不走正门,没少被南浔柳说教。但是岑语迟从来不听,所以南浔柳便在这个门上挂了一个风铃,只要岑语迟从这里进来,便会撞响这个风铃,南浔柳就会知道是自己来了。 那风铃叮铃叮铃地响了起来,惊动了房里的人,岑语迟连忙躲在了身旁的一棵树后。 “公子,你怎么起来了?”一个侍女的声音传来。 岑语迟偷偷看了过去,只见南浔柳穿着一件单衣站在房内,一个侍女急冲冲地跑了过来,为他批上了一件外衣。 南浔柳这个院子和十丈府整体的风格不太一样,十分的清雅别致,却是过于安静,安静到这小小的风铃声都被映衬得十分明显。而南浔柳站在房内,一头长发微卷,随意抓起鬓边的两绺用木簪松松地挽在脑后。下巴削尖,却不显刻薄,一张洁白的脸上带着丝病态的愁容,额头上有一个银白色的印记,是一枚枯叶纹。 “起风了。”南浔柳说道,那声音很轻很轻,回荡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的温柔。 “没起风啊?”那侍女看了看外面,一头雾水地说道:“公子,您是不是感觉有些冷了?” “风铃,响了。”南浔柳看向那个风铃,说道。 那侍女也望向风铃,只见它还在微微地摆动着,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碰撞的脆响。 “这风铃不是经常响的吗?”那侍女说:“起初我说是起风了,公子您还不信,一听到风铃声便出来盯着那个门看,有时还一夜一夜的站在这里,怎么劝都不回去,今日怎么突然相信了?” 南浔柳看着那个风铃,久久凝望,而后叹了一口气,道:“昨夜风急,那风铃响了一整夜,吵得我睡不着,你待会儿将它取下来吧,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第73章 那侍女不知今日公子是怎么了,竟如此反常,她问道:“可是,这风铃您不是一直不让我取下来的吗?” 南浔柳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之后说道:“取下来吧。”便转身往屋内走去。 这时,突然一阵风吹来,那风铃又叮铃叮铃地响了起来。 南浔柳停下脚步,他听着那风铃声喃喃地说道。 “你看,起风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开始本文改为日更3000,码字不易请追文的小可爱多多体谅tat,不过今晚预收文会放出前三章!感兴趣的可以点击专栏阅读~谢谢 第42章 旧事 …… “柳师兄,我回来了!” 岑语迟掀开纱帘,一步踏入南浔柳的院门。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从正门走,吓我一跳。”南浔柳一边说着慢步迎了上去,他拍了拍岑语迟身上粘的泥土,道:“又去哪了,弄这一身?” 岑语迟将手中的捧着的东西递到南浔柳面前,兴冲冲地说道:“柳师兄,你看!” 只见岑语迟手中连泥带土的捧着一株翠绿的小草。 那草十分的普通,似乎随处可见,唯一让人觉得特别的,便是它从中心打了一个挺,开出了几朵小小的花。 南浔柳看到那花先是一愣,然后垂眼说道:“别往回挖了,种不活的。” 可他虽这么说着,却起身从院中找了一个小小的花盆回来。他将那小草从岑语迟的手中接过,精心地栽进盆中。 “好看一天是一天。”岑语迟笑着看南浔柳将那栽好的小草放在桌上,然后便坐在桌边弄着什么东西。 岑语迟侧身坐在桌上,看到南浔柳正在穿一串风铃。 “柳师兄,你做这东西干嘛?”岑语迟问道。 那风铃正好完工,南浔柳将它拎了起来,起身挂在了岑语迟刚刚走进的那个旁门上。 “下次你再从这个门走,进门的时候便会撞响这个风铃,风铃响了,我便知道是你来了。” 岑语迟走到南浔柳身旁,伸手轻轻拨了一下那风铃,风铃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好听的紧。 岑语迟笑道:“柳师兄不如在我身上挂上一串铃铛,这样无论我走到哪师兄都能知道是我来了。” “胡言乱语,哪有往人身上挂铃铛的。”南浔柳说罢便走回屋内,继续打理那盆小草。 岑语迟紧跟在南浔柳身后,道:“怎么没有,孟姽漪那丫头就挂了一身的铃铛,走到哪都叮叮当的,我看挺有意思。” 岑语迟刚说完,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哎呦”的一声,那串风铃也随之响了起来。 岑语迟和南浔柳闻声皆回头看去,只见一少年倒吊在那旁门之上,正捂着头说道:“这什么东西撞死我了!” 很明显,是那串风铃。 “冷霜落你趴在房檐上干什么呢!”岑语迟喊道。 冷霜落揉着脑袋,定眼一看,便见到自家二位公子正齐刷刷地看向自己,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十分的不合适,笑道:“嘿嘿,二位公子早上好,我……我练功,练功!” 岑语迟抓起一把瓜子向冷霜落抛去,骂道:“去你自己房檐上练去!” “遵命,遵命,二位公子,霜落告辞了。”说罢,冷霜落便“嗖”的一下消失了。 “这猴子……”岑语迟小声说道。 “这孩子天天在房檐上跑,神出鬼没的,下次再见到,你一定要特别叮嘱他注意安全。”南浔柳却是一脸担心地说道。 岑语迟撇了一下嘴,道:“他?灵着呢,能有什么事。” 南浔柳道:“刚刚不就把头撞了?” 岑语迟听到这话便不乐意了,他说:“柳师兄你怎么不担心我进门的时候会不会把头撞了呢?” “你撞晕了才好,免得一天精力旺盛,总来烦我。”南浔柳说罢,自己抿着嘴角笑了笑。 岑语迟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那一副傻样却逗得南浔柳笑意愈深。 二人看向那朵栽在盆中的小草,那随处可见的普通小草此时栽在这盆中,小小的花瓣透着一丝淡淡的粉色,可爱得很。 十丈府是乃岑语迟所造,世间容不下他,只能给他十丈之地栖息,岑语迟便在一颗扶桑树内创造了这个十丈府。故而十丈府里的山是假的,水是假的,一草一木皆是假的,就连阳光都是假的。所以这样的一株小小的、不起眼的小草,在这里都显得那么的招人怜爱。 “柳师兄,你喜欢什么就告诉我,我都给你带回来。”岑语迟突然说道。 南浔柳却说道:“我这里什么都不缺,挺好的,你不用费尽心思送东西来我这了。” 岑语迟见南浔柳今天高兴,试探地说道:“柳师兄,不如明天咱们一起出去转一转?现在是春天,外面的花开得可好了,我带你去……” 突然只听“咣当”一声,南浔柳竟失手将那花盆打翻,花盆里的土连着那棵小草零零落落地洒了一桌。 岑语迟手疾眼快,在那花盆就要滚落到地上之前连忙接住,南浔柳也立刻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将那土和小草一股脑地又装回那花盆里,一边道:“我,还是算了吧……”南浔柳做完这一切便往屋内走去,只留下了句:“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便关上了房门,留岑语迟一人抱着那盆小草,独立在院中。 第74章 岑语迟看着南浔柳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盆小草。 那小草似乎被挖出来久了,叶子有些发蔫,那几朵小花也垂下了头。 “柳师兄,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岑语迟向屋内喊道。 岑语迟离开南浔柳的院子,便在府中到处闲逛。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铃铛的响声传来,岑语迟一听便知道是谁。 果然,随着一声“看招!”,岑语迟便被人跳起来拍了一下肩膀。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下子便窜到岑语迟身前。 那是一个八九岁的女童,眼睛圆圆的,脸蛋也圆圆的,头上扎着两个圆滚滚的发髻,笑起来便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十分可爱。 孟姽漪道:“公子你又去玩泥巴,一身的土!” 岑语迟说道:“我才没有玩泥巴,泥巴是小孩子玩的,大人的事儿你懂什么。” 孟姽漪却不服气地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公子下次玩泥巴带上我吧!” 岑语迟敲了一下孟姽漪的小脑袋,道:“说了不是玩泥巴!” 孟姽漪捂着脑袋说:“打头会长不高的!” “切。”岑语迟笑道:“没听说过。” 孟姽漪朝岑语迟做了个鬼脸,然后眼睛咕溜溜地转了一圈,道:“我知道公子去做什么了,你是不是又去给柳公子挖那些野草了?” “什么叫野草?那是花好吗!花!”岑语迟反驳道。 “有什么区别。”孟姽漪嫌弃道:“公子每次带回来的玩意连我都不稀罕。” “那怎么办?”岑语迟说道:“要不然,再牺牲一下小卷?” 孟姽漪忙出声阻止,“算了吧!小卷这个月腿都断了三次了!给狗子留一条好腿吧!” 岑语迟叹了口气:“还有什么方法能让柳师兄高兴一点呢?” 孟姽漪眼睛又转了一圈,她嘻嘻笑道:“不然,公子去抓两只野鸡咱们回来烤着吃?上次咱们在一起吃饭,我看柳公子挺开心的。” 岑语迟见孟姽漪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笑道:“好啊,那明天我便带你出去抓野鸡!” “啊?”孟姽漪道:“我才不去呢,上次公子说带我抓兔子,实际上一直都是我在抓,公子就在旁边看着也不帮忙,还笑我跑得慢,这次我才不上当!” “不是你要我带你出去的吗,这会儿又不愿意了?”岑语迟道。 孟姽漪撅了噘嘴,道:“我不是不愿意,而是公子你每次抓了兔子回来也不吃,还不是打断腿送到柳公子那里,骗柳公子说是你在路上捡的,看着可怜便带回来给他医治。公子你真蠢,你也不想想,哪有那么多傻兔子好好的会把腿搞断让你捡到?柳公子早就发现是你故意的了。” “我那不是没有办法吗。”岑语迟道:“柳师兄心思深,若不给他找点事做,他便成天想那些不好的,整日郁郁寡欢,也不愿出去走走,我怕他憋病了……嗨,我跟你一个小丫头说这些干嘛!”岑语迟摆了摆手,不再说下去。 孟姽漪鼓了鼓嘴,说道:“公子你怎么对柳公子这么好啊?” 岑语迟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当然的,在我心里,若说这天下第二的要紧事是老子开心的话,你知道天下第一要紧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啊?”孟姽漪瞪着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问道。 “天下第一要紧事,便是柳师兄开心。”岑语迟说道。 孟姽漪眨了眨眼睛,说道:“那我呢,公子也哄我开心开心呗?很简单,带我出去玩就可以!公子你总是带陆林枫出去,别带他了,他不识路!我识路,这次带我吧!” 岑语迟敲了一下孟姽漪的脑袋,道:“你怎么不用心把功夫好好练一练让我开心开心,就你进步最慢!” 孟姽漪一把抓住岑语迟的胳膊,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说道:“我才不呢,我是女孩子,我不需要变强。” “你不变强,以后遇到危险谁保护你?”岑语迟道。 孟姽漪眯起眼睛笑着抬头看向岑语迟,那一颗小虎牙调皮地露了出来,一副小女孩撒娇模样:“公子啊,公子这么厉害,我什么危险都不怕!” “就你会说话。”岑语迟笑着又敲了一下孟姽漪的脑袋,“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叫人给你弄!” “烧鸡烧鸡!”孟姽漪说道。 “好,今天我们就吃烧鸡!” 第43章 茯苓母女 昨日岑语迟答应了要带孟姽漪出去玩,今天一大早孟姽漪便将岑语迟从床上拽了起来,岑语迟只好被迫早起,被孟姽漪一路拉着出了十丈府。 十丈府外不远处有一座小山,风景十分优美,且这座山不属于任何仙家的地盘,而是四周村民打猎维持生计之所,所以平日里十分的清净,岑语迟常带着大家来这山上寻些杂菜野味。 今日天气大好,岑语迟的心情也不错,他把岑小卷带了出来,让它也跟着活动活动。只见岑小卷一条腿还没好利索,缠着纱布追着一个白色的小蝴蝶,满山坡撒着欢的到处乱跑。 孟姽漪只要出门就开心得很,她看着满山坡的野花,虽然嘴里说着不稀罕,却还是采了一大把,编成一个花环带在了头上。 “公子,好看吗!”孟姽漪站在花丛中朝岑语迟喊道。 岑语迟笑着回道:“好看好看,你最好看了!” 第75章 孟姽漪得到肯定的答复似乎十分开心,兴冲冲地跑到岑语迟面前,一只手还藏在了身后。 “干嘛?”岑语迟不知这丫头要使什么坏,略带防备地向后仰了一下,却见孟姽漪从身后拿出另一个花环,抬手带在了岑语迟的头上,然后便嘻嘻地笑着跑开了。 岑语迟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看着孟姽漪蹦蹦跳跳的背影笑了笑。 “这丫头……” 这时候,那只一直被小卷追着的白色蝴蝶转来转去,最后竟落到了岑语迟头上的那个花环上。小卷见状一个飞扑,正扑在岑语迟的脸上。岑语迟“哎呦”一声被扑得人仰马翻,摔在了花丛中。 孟姽漪见岑语迟如此惨状,哧哧地捂着嘴笑了起来。小卷这一下自损一千,伤敌几乎为零,只见那蝴蝶扇了扇翅膀,悠悠地飞走了。 而罪魁祸首岑小卷见岑语迟摔在地上,却并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错,它朝着那个蝴蝶汪汪地叫,似乎想让蝴蝶为岑语迟道歉。 岑语迟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这一群惹祸精,苦恼地摇了摇头。 开春时节,山上也恢复了生机,小动物们都活跃了起来。因为这里是四周村民维持生计的地方,所以岑语迟每次来这个山上都不会打太多的猎物,而今天也只是带孟姽漪出来玩,便也没特意去捕猎。 此时临近午时,岑语迟本准备打道回府,可孟姽漪却撒娇说不想回去,缠着岑语迟要下山去逛一逛,岑语迟经不住磨,只好带孟姽漪下山去。 下了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村,村子中间有一条集市,卖日常所需之物和一些乡下小吃,四周的村民平时填补家用都会来到这里,也算是热闹。这里也是距离十丈府最近的集市,所以平时十丈府也会来卖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岑语迟更是这里的常客,对这些店家都比较熟悉。因为他每次下山都会乔装一番,所以并没有人知道岑语迟的真实身份,大家只以为岑语迟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偶尔来这小山村体会民情。 今日似乎格外热闹,岑语迟带着孟姽漪在街上走走吃吃,一路上都是向他问好的人。岑语迟平日里为人和善有趣,出手也大方,常来照顾各家的生意,所以在这一片十分吃得开,而今日他身边更是带上了一个如此可爱的小姑娘,村民见了更是越看越喜欢,都愿意给孟姽漪多塞些零食小吃。 虽然藏在这幅可爱外表下的孟姽漪,实际上却是个天大的磨人精,岑语迟腹诽道。 孟姽漪走了一路吃了一路,填饱了肚子又吵着说自己渴了。岑语迟想到自己之前曾吃过一家糖水铺子,甜爽可口,孟姽漪一定喜欢,便凭着记忆带孟姽漪来到了那个铺子前。 可二人到了之后却见那个糖水铺子竟是冷冷清清,似乎空了很久都没人打理。 “公子骗人!哪里有糖水!”孟姽漪嘟着小嘴说道。 岑语迟有些奇怪,这铺子的老板是个带着女儿的寡妇,母女俩日子过得清苦,只靠这一家铺子为生。岑语迟上次来这里喝糖水的时候曾与店家攀谈,店家说自己为了赚钱一天也不敢休息,所以这家糖水铺子无论严寒酷暑还是刮风下雨,都会开门迎客。 糖水铺子旁边是一个粥铺,岑语迟走过去问道:“老板,麻烦问一下这家糖水铺子今日怎么没开啊?” 粥铺老板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起初他见到是岑语迟,似乎十分高兴,可突然又想起什么了一般,叹了口气说道:“是陈公子啊,这铺子何止是今日,这能有一个月都没开了!” “怎么回事?”岑语迟听粥铺老板的话中似乎有一丝隐情,连忙追问道。 粥铺老板答道:“这家的女人前阵子染了病,起初她舍不得钱去医治,也放不下这间铺子,便一直硬撑着。可这病老也不见好,还愈发严重,我们左邻右舍的都劝她去请大夫看一下,但这妹子要强,总说没事没事,结果这病拖久了,加上这段时间比较劳累,身子一下就垮了。那天,就倒在那。”粥铺老板指了指糖水铺的一张桌子,继续道:“他家没有男人,只有个女孩,那天还是我背着她去找了大夫,可那大夫看过却说已经晚了,那股火烧到肺子,治不好了,只能回家慢慢养。养好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能卧床,再做不了什么太重的活,养不好,这人啊,也就没多少时日了。” 粥铺老板似乎十分惋惜,摇了摇头道:“这母女俩挺可怜的,娘躺在床上起不来,孩子也只能在家里照顾着,两口人没有收入,咱们左邻右舍就筹了些钱给她们。都是念在这孩子可怜,所以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过咱们这小村子,谁家不是几口人等着吃饭呢,再帮也撑不了多久了。” 岑语迟听得心里不是滋味,问道:“那你可知她们住在哪里?” 粥铺老板道:“哦,她们不是我们村子的,在隔壁村子,隔着一座山。她家那边不景气,所以娘俩就来我们这里出摊子,天天这么跑也挺辛苦的。陈公子要是想去的话,让我儿子带你们去,反正这会儿过了饭点,我自己也忙得过来。” 岑语迟向粥铺老板道了谢,又买了三碗放了糖的南瓜粥,一碗给孟姽漪,另两碗自己拎着,准备带给那母女俩。 粥铺老板的儿子带岑语迟二人来到了一个茅草屋前,岑语迟给了他一锭银子,那孩子眼睛一亮,连声道谢后便高兴地离开了。 第76章 岑语迟带着孟姽漪走进院子,还没进屋,便听到一阵咳嗽的声音。 岑语迟敲了敲门,不大一会那破旧的木板门便被人从里面推开,小小地打开一个缝。 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开门的是一个女孩,那女孩跟孟姽漪差不多大,可却比孟姽漪看起来还要瘦小,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头发随意地扎了起来,脸上脏脏的,看起来十分可怜。她见到岑语迟似乎十分惊讶,说道:“陈公子,您怎么来了?” 岑语迟笑了笑,道:“我听说你母亲生病了,便过来看看,给。” 岑语迟将手中的粥递给女孩,来的时候他一直将粥在手中用内力温着,所以到现在还是温热的。 那女孩接过粥,先是小心翼翼地看向岑语迟,而后又看到了岑语迟身旁的孟姽漪,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想不通这两个光彩照人的人为何会到自己家里来。 “茯苓,谁来了?”屋内传来一个女子虚弱的声音。 茯苓这才反应过来,请岑语迟二人进了屋子。她端着那两碗粥跑到床边,道:“娘,是陈公子来了,给我们送了粥。” 岑语迟走进屋子,只见屋内十分昏暗,隐隐有一股发潮的味道。放眼一望,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床,两个小板凳,还有一口锅,就连一个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那女子躺在床上见岑语迟来了,勉强起身说道:“陈公子,您怎么来这里了?” 岑语迟忙将女子扶着重新躺下,说道:“大姐,你家的事我都听说了。” 他掏出一个钱袋交到茯苓手里,说道:“这些钱你拿去,给你娘请个好点的大夫。” 那女子见状连连摆手,道:“我怎么能要您的钱,茯苓,快把钱还给陈公子。” 茯苓捏着钱袋摸了摸眼泪,她谢过岑语迟,然后将钱袋还了回去,说道:“多谢陈公子的好意,只是这钱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没有用了。大夫说我娘得的是痨症,是治不好的。” “茯苓,多嘴。”那女子打断道。 岑语迟看着母女俩,皱起了眉头。 这母女二人虽生活清贫,却十分乐观积极,一同维持着那个小小的糖水铺子,生活过得也算安稳。女子心地善良,每次自己去照顾生意,都会多给自己加上一勺豆子。女孩年龄虽小,但是干活麻利,十分乖巧。岑语迟是真心想帮助她们,可是却不知自己能为这可怜的母女俩做些什么。 这个时候,孟姽漪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凑到岑语迟的耳边说道:“公子,要不然我们把她带回去,让柳公子看看?” 岑语迟突然想起来,之前南浔柳在丰城曾经做过大夫,也给人治过病,那个时候自己整日浑浑噩噩,全靠南浔柳的医术赚钱自己才没饿死。 岑语迟看了看偷偷抹眼泪的母女俩。 也许,南浔柳就是她们唯一的希望。 第44章 茯苓母女 “柳师兄!” 岑语迟难得地走了一次正门,南浔柳还不是很习惯。他闻声起身迎了出去,口中说着:“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却看到岑语迟怀中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身边还跟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只见那女子已经陷入昏迷不省人事,而那个小姑娘似乎对四周陌生的环境有些恐惧,一直缩着头躲在岑语迟身后。孟姽漪也跟着来了,她见状连忙牵起小姑娘的手,小姑娘这才鼓起胆子,扬起那张脏兮兮的小脸,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了看南浔柳,又马上低下了头。 岑语迟略显急切地说道:“柳师兄,这女子在山下做买卖,我常在她家买糖水吃,母女俩日子过得清苦,生了病不敢去医治,一拖拖到现在,大夫都说没法治了,我想柳师兄你也许有办法,便将这母女二人带回来,麻烦柳师兄看看能不能保住她的命。” 南浔柳听清了来龙去脉,忙将人请进屋内,让岑语迟将那女子放在床上。 将人安顿好之后,南浔柳为女子把了一下脉,那一双好看的细眉便皱了起来。 茯苓虽然还是怯生生的,但对母亲却是万分关切,她见南浔柳皱眉,急问道:“公子,我娘还有救吗?” 南浔柳将那女子的手放了回去,摇了摇头,道:“这女子积病已深,若是早些医治还可痊愈,可是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伤及肺腑,我听闻她呼吸中带有异声,怕是肺子已经烧出洞了。” 茯苓闻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说道:“求公子救救我娘,求公子救救我娘!”言之悲切,众人见了皆是不忍,就连孟姽漪也抿了抿嘴,张开双手将茯苓抱在了怀里。 南浔柳见状连忙对茯苓说道:“不过我曾在一本医书上读过类似的病情,只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具体的医治方法我已经遗忘,也记不清究竟是在哪里所见,只能凭着记忆和浅薄医术对你母亲进行用药,我不敢保证能够完全治好,但也许尽力一试,可以保住你母亲的命。” 茯苓闻言至住了哭声,她从孟姽漪的怀中抬起头来,问道:“真的?” 南浔柳点了点头,“我可以试一试。” 虽然不是确定的答案,但是有人肯“试一试”,对于这母女俩来说便已经是绝望中的希望。茯苓突然跪在地上朝南浔柳磕了几个响头,她说道:“公子救命之恩,茯苓永生难忘。只要公子肯医治我娘,茯苓愿留在公子身边做牛做马,以报重恩!” 第77章 南浔柳连忙将茯苓扶起,说道:“快起来,你不用这样,你母亲的病不好医治,我只能尽力而为,最终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还要看她恢复的程度。” 茯苓听后连连点头,一张小脸上满是泪水,她说道:“公子肯救我娘已是菩萨心肠,就算最后我娘没能撑过去,公子也是茯苓的大恩人,茯苓感激公子一辈子!” 南浔柳将那女子留在院中,茯苓也要一起留下照顾娘亲,却被孟姽漪拉走说要带她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茯苓虽不放心母亲,但在得到南浔柳会照顾好自己母亲的承诺后便跟着孟姽漪离开了。 众人纷纷离开之后,院中就剩下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还有南浔柳和岑语迟二人。 岑语迟问道:“柳师兄,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南浔柳点点头,道:“我跟你便说实话了,我有把握保住她的命,但若想恢复如常还需几味珍贵药材,药材难寻,我怕最终的结果不尽人意,所以不敢给她母女俩太多希望。” 南浔柳医术过人,就算是在仙羽峰的时候也是生字诀数一数二的弟子,而且从不会说空话,岑语迟自然十分信任他,道:“柳师兄你尽管开方子,药材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无论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我一定能给你找回来!” 南浔柳点了点头,“那便辛苦你了。” 岑语迟笑了笑,道:“这人本就是我自作主张带回来的,若论辛苦,还是柳师兄辛苦。” 南浔柳却摇了摇头,笑道:“我本就是医者,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这母女二人可怜,任是谁见了都会不忍,我只是尽力帮一把罢了,何谈辛苦?” 南浔柳说完便拿出一本医术,翻看了起来。 岑语迟看着南浔柳,只见他不似往日忧心忡忡,脸上反而多了一抹神采。岑语迟在心中暗道,看来自己将这母女带回十丈府的做法是对的。 自从那对母女来到十丈府,南浔柳便开始忙碌起来。他每日为女子把脉配药,闲暇之余还要翻看医书,就这样连着几夜没睡,终于写出了一个方子,一大早便遣人把岑语迟叫了过来。 这段时间南浔柳一直用上好的药材给那女子服用,而且十丈府的环境和条件总是要比她们那个茅草屋要好得多,所以女子的病情也没再恶化,甚至她的状态看起来有在慢慢好转。可是只有南浔柳知道,这些其实只是假象,不从根本上治好女子的病,用再多的补品也是徒劳。 这些日子茯苓一直在南浔柳的院中照顾母亲,孟姽漪经常来找她玩,还给她带了些自己的衣服,二人身形接近,不过孟姽漪的衣服大多鲜艳张扬,茯苓穿不惯,便只挑了几件素一些的穿在身上。 所以岑语迟进了南浔柳的院子后,差点没认出来面前的这个漂亮小姑娘。 茯苓跟刚来的时候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裙子,头上扎着干净漂亮的发髻,一张小脸白白净净的。这几天里她似乎长了些肉,不似原来干瘪瘦弱,面色也红润了起来。 岑语迟这才看出来,茯苓竟也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陈……不,应该是岑仙师。”茯苓向岑语迟微微欠身行礼道。 岑语迟往日里在外行走,只说自己姓陈,所以大家并不知道岑语迟的真实身份。而茯苓在十丈府呆久了,早就看出岑语迟、南浔柳他们都不是普通人。她平日里也常听人讲起仙家的事情,便只把岑语迟和南浔柳当做是那传说中拯救世人于水火之中的仙人。毕竟他们二人这么好,可不就如同那传说中的仙师一般,救了自己的娘亲,也救了自己。 “我可不是什么仙师,你还是叫我岑公子吧!”岑语迟连连摆手道。 这仙家如今能被人叫做仙师的,除了自己的师父慕连,望月楼的楼主江玥璃,也就剩下那几个老古董了,自己是万万担不起这个名号。 茯苓向岑语迟问了好,刚好孟姽漪又走了进来。 自打茯苓来了十丈府,最高兴的就是孟姽漪了。府里没有和她年级相当的孩子,那几个大的平日里总喜欢逗她玩,孟姽漪看见他们就烦,也就陆林枫愿意顺着她的意思被她欺负,不过陆林枫毕竟是男孩,女孩子还是更喜欢找女孩玩,所以孟姽漪这段时间总是来找茯苓,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只不过孟姽漪上蹿下跳的不成样子,茯苓却是安安稳稳的性子。 岑语迟对孟姽漪说道:“你别把我们茯苓带坏了!” 孟姽漪朝岑语迟做了个鬼脸,一把拉起茯苓的手。茯苓回头看了看南浔柳,南浔柳笑着点了点头,道:“去吧。” 茯苓便开心地跟孟姽漪跑了出去。 “这丫头现在倒是听你的话。”岑语迟见两个小姑娘走远了,笑着对南浔柳说道。 南浔柳也笑了笑,道:“这孩子乖巧,心思细,我为她母亲治病,她便总是想为我做点什么。可我哪用得上她来照顾,倒不如让她多和孟姽漪出去玩,还像个孩子的样子。” 南浔柳说着,转身将那方子拿起,交到岑语迟手里。 岑语迟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方子,可越看,这脸色却越发的古怪起来,他苦笑道:“柳师兄,你这方子好生霸道,这百部黄芩也就算了,百年鳖甲、千年人参,还有……还有这个隔年雪,我上哪去寻?” 南浔柳却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当然有法子寻到,之前那些炼器的材料,什么天外陨铁、鲛人泪珠,就连那万年枯藤你都寻得到,这几味药材又怎会难得倒你?” 第78章 “好好好。”岑语迟笑道:“这本就是我应做之事,只要是柳师兄方子上写的,哪怕是镜中花、水中月,我都给你带回来。就算是要我的心头之血,我也能挤出几滴给柳师兄做药引子!” 南浔柳被逗得笑了笑,道:“就你嘴贫!不过这些你还需快些去寻,我编写药方已经耽误了这许久,若是再拖下去,我怕她身子撑不住。”说罢,南浔柳的脸上显现出一丝担忧。 岑语迟闻言正色道:“柳师兄不必担心,我现在便动身去寻这几样东西,三日之内,我必将这药方上写的东西,尽数交到你手上!” 第45章 凌渊 果然,第三天一大早,岑语迟便将南浔柳药方上的药物全部带了回来。 岑语迟一样一样将东西从包裹里拿出来,拜在南浔柳面前的桌子上,一边说道:“百年鳖甲、千年人参,哦,还有这隔年雪,看,我都带回来了!” 岑语迟之前答应南浔柳三日之内将这些东西全部找回,南浔柳虽然相信岑语迟的能力,但见到他真的把这些东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找了回来还是有些不可思议,道:“你从哪找的这些?” 一提起这个岑语迟可要大吐苦水,他说道:“柳师兄你可知道,我为了这些东西差点跑断了腿!这人参花了多少银子就不说了,就说这个隔年雪,我为此可是特意去了北边冰川之地!冰川之地终日积雪,唯有那个地方的雪才会隔年不化,我在那掘地三尺,将其下的雪装进罐中,这一路上都用内力冰着,这才将它带了回来。而这鳖甲更加难寻,我遍寻不到,最后还是在一个江湖道士的手中将其买下。你可不知,那妖道简直丧心病狂,张口就要我万两白银!我跟他讲了好久,最后花了一百两将它买了下来。” 岑语迟将那鳖甲递给南浔柳,道:“据说这鳖甲开过光,其上有仙气,可通天地鬼神,叫咱们用做药材是不是可惜了?” 南浔柳将那那鳖甲接过,看了看,果然是百年鳖甲无误,他说道:“这鳖甲有再大能耐,置于那道士手中也不过是解人之惑,排人之忧。若是以它入药,救人性命,岂不是功德更深?我想,这也算是给它一个解脱,望它下辈子能够托生成人。” 南浔柳说罢,笑着看向岑语迟,“辛苦你了。” 岑语迟摇了摇头,“只要是你叫我做的,不辛苦。” 方子上的药材已经集齐,南浔柳便开始着手制药。他将那鳖甲用黄泥包着放在火上烤焦,然后将泥土小心剥下,将那烤制过的鳖甲磨成细粉,再加上那几味药材,用隔年雪日夜煎制,最终制成一瓶药丸,定时定量给那女子服下。几日后,那女子便睁开了眼睛,病情也好转了的迹象。 茯苓这些日子也不跟孟姽漪去玩了,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照顾她,那女子吃了南浔柳配的药正慢慢恢复,如今已经可以坐起来说话了,只是南浔柳还不让女子下地走动,毕竟病了那么久,而且是肺腑之症,更需要静养,不可心急。 那女子病情大好,南浔柳也十分开心,再加上有茯苓这小丫头在,南浔柳的院子也变得热闹起来,他的脸上比起往日多了许多笑容。 一转眼已过了月余,茯苓在十丈府呆久了,不似刚来时那般害羞胆怯,也慢慢与大家熟络起来,话也多了不少,大家这才发现其实茯苓是一个十分聪慧的孩子。如今那女子病情稳定下来,南浔柳平日里得了闲,便教茯苓读书识写字,茯苓学得极快,而且十分好学,一段时间下来已经能够默写好多文章、诗集了。 而茯苓住在南浔柳的院中,除了孟姽漪时常前来找她玩耍,十丈府那几个小子听说南院新来了一个漂亮小姑娘,也常常找各种理由去南院偷看,期间又闹出很多笑话,故而平日里僻静孤凄的南院,也变得热闹起来。 而南浔柳似乎也随着变得开朗了许多,岑语迟见到南浔柳这样的变化也十分开心。 岑语迟过去总是寻何种方法让南浔柳变得开心,却总是不得其法,甚至有些时候会适得其反。可他今日终于明白,成为一个像他父亲一样的医师治病救人,是南浔柳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而将人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便是一个医师最大的快乐。 过去的南浔柳总是把自己缩到一个“壳”中,如今这个“壳”被磨成齑粉,随风飘散,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岑语迟今日没什么事,便叫上了孟姽漪,准备一起去南浔柳的院子看一看。可二人刚走到一半,却见到陆林枫领着一列四五个布衣使走在路上,不知要去什么地方。岑语迟仔细看一了下,发现那些人都是年龄跟陆林枫一般上下的男孩。 “陆林枫!好几天不见人影,你去哪了?”孟姽漪喊道。 这段日子十丈府来了外人,大家觉得新鲜,都挤着去南院看热闹,孟姽漪更是成天泡在南院。可是陆林枫却除了日常去给南浔柳问好、送些他需要的东西外,几乎一次也没有去过南院,所以孟姽漪才会觉得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 陆林枫这才看到二人,停下了脚步。 他先是向岑语迟问了声好,而后朝孟姽漪说道:“我当然是忙着打理府中事务,冬季已过,万物复苏,府中上上下下很多事情都需要打点,你不管这些,自然不常见到我。” 孟姽漪闻言朝陆林枫做了个鬼脸,岑语迟却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了。” 第79章 而后他看了看跟在陆林枫身后的人,问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陆林枫回道:“他们原来都是在地下添柴的烧火工,我今日去检查火炉,见这几人体格资质都比较好,十分适合习武,便将他们挑选出来,准备稍加训练升为带刀使。” 岑语迟点了点头,“这几个的确是好苗子,放到地下烧火可惜了,你既把他们挑了出来,便好好教他们。” 陆林枫回了声“是”,岑语迟从那几个少年身上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突然,他在其中看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少年。 那少年身材高挑,站的笔直,虽然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粗布衣服,但难掩其出众气质,即便他带着面具,也不难看出面具下定是一张英俊的面孔。那少年站在这一众人自然显得尤为出众,而这些却不足以让岑语迟如此关注他。真正让岑语迟关注他的原因,是那面具少年的目光从岑语迟停下脚步与陆林枫讲话时起,便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过。 而那种眼神实在让人无法忽视,即使隔着面具,岑语迟依然感到了刺骨的寒意与莫名而来的威胁。 岑语迟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少年,他看向那少年问道:“你为何带着面具。” 可那少年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岑语迟,一言不发。 “喂!公子问你话呢!哑巴啊!”孟姽漪喊道。 那少年这才有了些反应,而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刚才的状态十分反常,只是像刚刚听到岑语迟的问话一般,一字一句地答道:“只因我面目丑陋,无颜以对故人。” 那声音清冷,闻者皆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丝寒意。 而岑语迟在听过这句话之后,更是指尖冰凉,面色发白。 “面目丑陋,无颜以对故人。” 丑陋,是岑语迟最不喜欢听到的词。 岑语迟小时家中变故,一夜之间全家惨死,是母亲将他藏进荆棘丛中才保住一命,所以他的手臂、脸颊两侧留下了很多被荆棘划破的伤痕。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伤痕早已愈合结痂,但每每在镜中看到脸上的这些狰狞的疤痕之时,他心中的伤痕又一次一次被残忍的揭开、流血。那爹娘惨死,全家被灭门的记忆又一次一次地不受控般涌进他的脑海。 岑语迟不止一次尝试寻找方法除掉这些疤痕,却毫无用处。这些心底的伤痛,再加上少年时代同门无心的嘲笑,久而久之,岑语迟便开始十分痛恨这些疤痕,痛恨看到这样的自己。他把这一种痛恨,把自己所遭遇到的一切不幸都归结于这些疤痕之上,用一切的方式去掩饰、遮盖。 所以岑语迟从不束发,因为那样,会露出他脸颊两侧丑陋、狰狞的伤疤。 而无颜以对故人,岑语迟笑了笑。 他这样一个做尽错事、恶名昭著、不容于世的人,即使没有这些疤痕,又有何脸面去见那些曾帮助过自己,曾被自己伤透了心的“故人”呢? 面前这个面具少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地戳在岑语迟的痛处,扎进他千疮百孔的心。 “那你很幸运,可以有这样的一副面具用来遮丑。” 岑语迟自嘲般笑了笑,他又何尝不想戴上这样的一副面具,遮住自己那丑陋的面孔,也将这样一个一身罪恶的自己隐藏在那小小的面具之下呢?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那面具少年闻言握紧了拳头,似乎没有想到岑语迟会是这样的一种反应,用一种更加复杂的眼神看向岑语迟,可岑语迟却只是朝陆林枫摆了摆手,转身继续朝南院的方向走去,只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 面具少年突然感觉眼前这一幕十分诡异。 为何这一刻,那个张狂、可怖、罪不可恕的人,会显得如此落寞与无助? 突然,岑语迟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面具少年抬起头,看到岑语迟正看向自己,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写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凌渊。” 第46章 为难 岑语迟一进到南浔柳的院子便看到茯苓搀着母亲在院中走动,岑语迟连忙走上前去替下茯苓,搀扶着那女子坐到石凳上,说道:“大姐,你怎么起来了?” 茯苓说道:“岑公子,柳公子说我娘现在身体大好,可以试着在院子中走一走了,适当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对养病有好处呢!” 那女子也笑着点了点头。 岑语迟闻言放下了心,笑道:“柳师兄若是这么说的,那便没什么问题了。” “这段时间劳烦二位公子照顾了,听我家茯苓说,公子您为了给我治病,买了很多珍贵的药材,花了你们不少的银子吧?”女子说到这里眉头便皱了起来,一张病容未消的脸上写满了忧愁。 岑语迟见状说道:“大姐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只管好好养病,这些对我们来说是举手之劳,不妨事的。” 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你二人为我治病已是仁义之举,我怎么能让你们为我再搭这些银子呢?我已经想好了,等我病好了便回去赚钱,慢慢将那些银子还给你们,若是我命短,还不上,便叫我家茯苓继续赚钱去还……” 岑语迟连忙打断女子的话,说道:“大姐,真的不用你们还钱,你若感激我们,便快点把病养好,给我做糖水喝!” 茯苓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岑公子,我娘说等病好了,便请十丈府所有人都去铺子里喝糖水,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第80章 “你这孩子……”那女子轻拍了一下茯苓,说道:“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岑公子是什么人,怎会稀罕一碗糖水呢?” “大姐你这话说错了,我就是喜欢喝你家的糖水,你的病一天不好,我一天便喝不到。所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就当是为了我了!”岑语迟笑道。 那女子闻言不好意思起来,说道:“那等我病好了,我母女俩回去将糖水铺子重新开起来,公子您什么时候想吃糖水了,便捎来口信,我做好了叫茯苓给您送到府上。” 岑语迟虽觉得不必那么麻烦,他想吃的时候自己便去吃了,但还是不愿负了女子的好意,说道:“那还要提前谢谢老板娘了!” 这时南浔柳刚好从屋内走出来,他看向岑语迟说道:“我在屋里听到外面有笑声,便知道是你来了。” “柳师兄!”岑语迟笑着迎了上去。 那女子也想要起身向南浔柳问好,南浔柳却示意让她不要起来,那女子便坐着朝南浔柳点了点头。 南浔柳走到三人身边,也坐了下来,他伸手为女子把了脉,然后笑道:“夫人,你今日脉象虽然还有些虚弱,却是十分平稳,而且呼吸时的异声也消失了,我想不出几日,便可恢复完好。” 那女子和茯苓闻言皆是大喜,连声道谢,茯苓更是高兴得不知怎么样才好,差点又要跪下给南浔柳磕头,被南浔柳及时拦住。 几人又在院中交谈片刻,南浔柳便叫茯苓搀着母亲回房休息了。 此时院中只剩南浔柳和岑语迟二人,南浔柳却一改方才轻松的模样,两条细眉又皱在了一起,他将岑语迟叫到一边,说道:“语迟,你是否还记得这母女俩第一天来十丈府的时候,我曾说在一本医书上读到过类似的病情?” 岑语迟说道:“当然记得,不过我听你当日所言,那本医书应该是你在很久之前读过的了,而且早已忘了那医书的名字,怎么,柳师兄你想起来了?” 南浔柳点了点头,而后说道:“我最近突然想起来,那本医书是我在仙羽峰生字诀的藏书阁中读过的,叫《洪炉点雪》,其上记载了很多疑难杂症的医治方法,也介绍了很多珍稀药材的用法,当然,这女子所患之症在这上面也有详细的描述,我想……” 南浔柳说道这里却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有什么难处。 岑语迟忙问道:“柳师兄可是想要将这本医书要来?” 南浔柳摇了摇头,道:“倒不是想把它要来,我是想,若能向仙羽峰借来这本《洪炉点雪》,我连夜抄写,几日后便可将这医书归还。只是……仙羽峰能将那本医书借给我吗?” 岑语迟疑惑道:“你不是已经写出药方了吗?为何还要看这本医书呢?” 南浔柳听到这话却是叹了口气,而后郁郁道:“我也以为自己写出的药方足以将这女子治愈,可方才我观其脉象,虽趋于平稳,可其中却有一暗脉涌动,似有反复之意。我怕是自己在药方中遗漏了什么,所以便想再看一看那本医书,彻底地将她医好。” 岑语迟听清了来龙去脉,轻松地说道:“原来是这样,那这本书一定要借!柳师兄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仙羽峰现在是临川师兄当家,我回去便给临川师兄写一封信,我想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南浔柳却忧心忡忡地说道:“可以吗?” 岑语迟道:“当然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没有把握的话?” 南浔柳却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不相信你的意思,而是感觉这样,会不会太为难你了?” 岑语迟笑道:“柳师兄哪里的话?人是我带回来的,所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不用将一切都抗在自己身上。而且当年……我那个样子,不也是靠着柳师兄才能活到今天?所以你千万不要再和我说这些见外的话了,这样会让我心生愧疚的。况且你借这本医书用于治病救人,本就是惠泽天下的好事,即是为善,仙羽峰必当支撑,又怎会为难我呢?” 南浔柳闻言点了点头,他看着岑语迟一脸的势在必得,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天色已晚,岑语迟也回到了自己的院中。自他从南浔柳那边回来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只见岑语迟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眼下浮青,此时正拿着一根笔在纸上长篇大论,写了满满一页才停笔,可他又似乎对自己写出的东西不是很满意,将那纸团起来扔在了地上。那纸团在地上咕溜溜地滚了几圈,直到撞到了另一个纸团才停下,原来不知不觉间,书房的地上已经散落了一地这样的纸团。 岑语迟看了看这一片狼藉,叹了口气,又拿出一张纸铺在了桌上。他咬着笔杆皱起眉头,却不知该如何下笔,又十分烦躁地将笔也扔在了地上。 今天岑语迟满口答应下南浔柳,要去仙羽峰借一本医书,但仙羽峰他如今自然不能随意出入,所以便想给慕临川写一封信,向他将那本书借出来。可是这信写来写去,岑语迟却觉得都不是很合适。 岑语迟从小在仙羽峰长大,慕临川待他极好,二人的关系也如同手足兄弟一般。可是多年前的那场变故之中,岑语迟一把火烧了仙羽峰其中的两座,虽是无心之举,但却因此害死了当时怀孕的慕临川的母亲,也害死了一个仙羽峰的弟子。从那以后,岑语迟便离开了仙羽峰,至今已有十余年。而这十几年间,他与南浔柳二人在外面的生活却屡遭波折,处处受限,也因此做了一些冲动的事,得罪了一大批人。故此,他创立十丈府,希望自己能带着身边的人在上阳大陆拼出一席生存之地。 第81章 而这些年来,虽然慕临川并没有怪自己,但自己害惨慕临川,也给丢尽了仙羽峰的脸。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跟慕临川张口要东西呢?岑语迟啊岑语迟,你真是个混蛋。 岑语迟揉了揉自己已经乱成鸟窝了的头。 可是南浔柳对自己也是恩重如山。 当初岑语迟烧了仙羽峰,被逐出师门。那个时候他只有十六岁,一直生活在师兄与师父庇护下的他一下子离开了自己一直以来当做是家的地方,整个人变得心灰意冷,不知该怎样面对。此时正是当初因为用枯叶秘术隔绝了火势,而被仙羽峰一起逐出师门的南浔柳拖着这样的岑语迟,在丰城盘下了一间破旧的草房,成为了一个暂时的居所。 南浔柳每日早出晚归,拎着那小小的药箱去城中给人看病,赚些铜板。而岑语迟终日卧床,不吃不喝,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还经常出口辱骂南浔柳,什么混账话都说过,他将这一切的罪责都归咎于南浔柳,只是因为他是柳傲的儿子。 可即使是这样,南浔柳也没有放下岑语迟不管,岑语迟也是靠着南浔柳外出行医换来的微薄收入,才渡过了那段痛苦的日子。而后来的他也终于明白,南浔柳也不过是一个活在柳傲阴影下的可怜的人,他不应该把柳傲犯下罪孽的归咎于他的身上,南浔柳和自己一样,都是那场惨案中幸存下来,却要背负着罪恶渡过余生的可怜的孩子。 所以他如今对南浔柳做的这些,只是想尽力弥补自己过去对他的伤害,为过去那个张狂、自大的自己赎罪罢了。 第47章 慕临川 “我那件白色的衣服呢?” 前夜岑语迟给慕临川写了一封信,相约今日在仙羽峰外一棵桃花树下会面。 眼看就要到了和慕临川约定的时间,岑语迟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却依然不是很满意。 “公子,你这会儿都换了四五套衣服了,平日里也没见你如此在意仪表,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见姑娘呢。”孟姽漪在旁边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噘着嘴说道。 “小小年纪谁教你这些的?”岑语迟从屏风后伸出一个脑袋骂道。 岑语迟在十丈府不修边幅惯了,但与慕临川见面,他还是要好好打扮一番才行的。 岑语迟平日里喜欢穿红衣,但是慕临川却喜欢白衣。红色张扬,白色内敛,岑语迟希望自己出现在师兄面前的时候,是一副干干净净的体面样子。可他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还是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是那么的丑恶不堪。 “算了,就穿这件吧。”岑语迟苦笑了一下,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仙羽峰上前途一片光明的少年,又何苦伪装成那副样子?而自己在他的面前,也再不会是当初的模样了。 自己早就变得面目全非。 岑语迟赶到仙羽峰下的时候,慕临川已经到了。 只见慕临川一席白衣立于树下,微风拂过,偶有花瓣簌簌落下,停留在他的肩上。这一瞬间,岑语迟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清晨,岑语迟缠着师兄带他下山玩,两人约定一大早在这棵树下相会。可是岑语迟贪睡,晚了好些才起,等他到了的时候,师兄却早已立于树下,肩上落满了花瓣,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语迟!” 慕临川似乎感到有人来了,他回过身,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岑语迟,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岑语迟突听得师兄叫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强挤出一个笑容,回道:“师兄。”然后走上前去,站在了慕临川的面前。 “师兄,等了很久吧。” “没有,我也是刚刚才到。”慕临川微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拂掉了岑语迟头上沾着的一片花瓣。 “你好像长高了?”慕临川说道。 岑语迟笑了笑,无奈地说:“师兄,我都三十了,早就不长个子了。” 慕临川似乎有些意外,他在心中算了一下,还真是。 “太久不见了,我想起你,总还是小时候的模样。”慕临川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竟然忘记了师弟的年龄这件事有些无奈。 “上次见面,好像还是五年前……” “四年零七个月。”岑语迟说道:“上一次仙羽集的时候。” 慕临川点了点头,“你也就是在仙羽集时,才肯回来看看我。” 岑语迟低下了头,他又何曾不想多与师兄相聚,可是他又哪有脸再回到仙羽峰。 慕临川似乎陷入了回忆,他说道:“我总是想起小时候,你调皮,经常被师父罚站,一站就是一天一夜,我怕你肚子饿,便去庖厨偷来馒头悄悄去看你。” 岑语迟笑了笑,接着说道:“而我还嫌你拿来的馒头凉,非要吃热的,你便将馒头放进水中去煮,结果根本没法吃。” 慕临川笑了起来,说道:“所以我才发现用水煮这个方法行不通,便又将那馒头扔进火中去烤,那馒头被我烤得焦黑,我竟还就这样拿去给你吃。” “最离谱的是我还真的把那馒头吃了,吃得手和脸都是黑的,结果被师父发现,罚我们两个一起去打扫庖厨。” “所以到现在,我都只会做馒头。”慕临川说道。 两人就这样坐在树下聊起过去的事情,岑语迟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这个时候,慕临川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岑语迟。 第82章 是那本医书。 岑语迟将那医书接过,发现那书中似乎夹了一张东西,岑语迟翻开查看,便看到了一张金色的请帖。 “今年的仙羽集,让南浔柳也一起回来吧。”慕临川说道。 可岑语迟却面有难色,他摸着那张请帖,说道:“师兄,今年的仙羽集我还是不去了吧,前两次都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慕临川说道:“仙羽集五年才有一次,不管怎样,你起码能回来看看,这样不好吗?” 岑语迟低下了头,他看着那张帖子半晌,而后点了点头,看向慕临川道:“好。” 慕临川笑了笑,说道:“我看你信中写到南浔柳在行医救人,我觉得这是件好事,这本医书便不用还了,就当是我仙羽峰也出一份力。等到仙羽集的时候,你将他带来,我再带他去藏书阁,看有什么用得上的医书或者药材。” “好,谢谢师兄,我回去一定把话带到,让柳师兄知道你这份心意。” 岑语迟笑了笑,而后装作不经意般问道:“对了,临渊……那孩子怎么样了?” 慕临川说:“临渊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已经达到了六阶,比我可是强多了。只是他近几年一直在外游历,常常月余不见人影,不知在忙些什么。不过功课总归是没有落下,我也就不管他,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做兄长的也不好干涉太多。” 岑语迟点了点头,而后他伸出一只手放在身前,掌中慢慢凝聚出两把剑的形状。 那两把剑上灵气凛然,通体银白,其上各有一只仙鹤雕于剑柄之上,灵力流转,那仙鹤竟也好似活过来一般绕着剑体盘旋而上。 这是两把任谁看了都会惊叹一句美极、妙极的神器。 “师兄,这两把灵剑,其一叫‘不慕’,其二叫‘怀慕’,是我为你和临渊二人精心炼制的,师兄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慕临川略显惊讶地看向这两把灵剑,而那“不慕”似乎有灵气一般,竟主动飞到慕临川的身前。慕临川伸手握住剑柄,灵剑出鞘,发出一声通天鹤鸣,一时间,无数仙鹤好似受到召唤一般飞身而起,顿时布满慕临川头顶的那片天空,在其上盘旋高鸣。 此情此景,如同仙境。 “实为好剑,恐怕今日的上阳,也只有你能够炼出如此绝妙的神器了。”慕临川惊叹道。 “师兄喜欢吗?”岑语迟问道。 慕临川将“不慕”收了起来,说道:“我当然喜欢,我想这把‘怀慕’临渊见了也会如获至宝,你费心了,语迟。” 这时,一只仙鹤飞来落在了慕临川的身边。那仙鹤短鸣两声,慕临川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岑语迟知道,这是仙羽峰传递消息的一种方法,可能是仙羽峰有什么事情急需慕临川回去处理,便说道:“师兄,你若有事便回去吧,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慕临川笑了笑,“也好,那咱们下次再见,恐怕就要等到仙羽集了吧。” 岑语迟笑了笑,“嗯,师兄,仙羽集上见。” 慕临川点了点头,他转身骑上仙鹤,那仙鹤张开翅膀,飞向不远处那十二座山峰。 岑语迟看着慕临川的身影消失在云雾中,而后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请帖,突然,他在那请帖的背面发现了一行小字,想来一定是慕临川写上去的。 岑语迟将那请帖拿近了读道。 “累了,就回家歇歇。” 岑语迟将医书带回去交给南浔柳,南浔柳依照医书上的内容为女子医治,果然,不出几日那女子便大好了。那女子十分感激,茯苓也不愿离开,可是二人终究还是要回到自己的生活。母女俩临走的时候,岑语迟拿了一些钱给她们,可她们说什么也不要,岑语迟拗不过,又想到她们母女俩就住在不远处的小山村,如果有需要的话,自己随时可以过去帮忙,便让她们离开了。 而母女俩回去之后,村民都十分惊喜,更是奇怪女子究竟是在哪里治好的病。茯苓便按照之前岑语迟交代的告诉他们,若有病需要投医者,可翻过那座山,找到一颗扶桑树,将病情和地址写于纸上悬挂于树枝,次日,自会有人赐药。 而这段时间,在扶桑树下求医的人络绎不绝,南浔柳每日忙碌其中,为不少人治好了沉疴旧疾。众人虽不知这扶桑树下的神医究竟是何方神圣,却都十分感念其好生之德,纷纷前来还愿,如今,那扶桑树上已挂满了写着感谢之言的布带,更有人竟将这扶桑树当成了许愿之所,将自己的愿望系于树上,期待可以有好运到来。而这些寄托着人们美好心意的布带在这扶桑树随风飘摆,远远看去,仿佛开了一片红色的花朵,绚烂动人。 岑语迟今日得闲,磨了南浔柳好久,南浔柳才答应跟他一起出府看看。平日里南浔柳连他那个院子都很少走出,如今走在热闹的街道上,还不是很习惯。而他一路走来,听到最多的话,便是扶桑树神治病救人的故事。 “柳师兄,你听到了没?他们都说你是扶桑树神,还打算给您修建一座神庙,供奉香火呢!”岑语迟贴在南浔柳耳边说道。 南浔柳略有些难为情,道:“我哪有这么大的功德,这可真是折煞我了。” 两人说着便走到了糖水铺前,茯苓眼尖,一下便看到了二人,她忙喊道:“柳公子!岑……陈公子!娘,二位公子来了!” 那女子如今病情大好,糖水铺子的生意也有了起色。二人随意找了个位置落座,和母女二人聊起了家常,听那女子讲起最近正准备扩大生意,打算要盘下这条街道中心一个好些的店面。 第83章 这时,突然有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男子慌慌忙忙地从街道一边跑了过来。 那老板娘似乎认识这个人,见他如此慌忙,便将人拦住问道:“二伢,你慌慌张张地要跑去哪啊?” 而那男子却十分焦急地说道:“大姐,我弟弟得了重病,快要不行了!” 第48章 怪病 南浔柳和岑语迟闻言皆站了起来,南浔柳问道:“你弟弟是什么症状?” 那被叫做二伢的男子见到两个生面孔突然询问起自己弟弟的病情,有些疑惑地看向那女子,那女子赶紧说道:“二伢,这二位是陈公子和柳公子,柳公子医术高明,你弟弟病情如何,你尽可以与他详谈。” 那男子这才反应过来,急说道:“我弟弟昨天晚上吃过饭之后便一直吵着胃痛,我本以为他是吃坏了东西,便煮了碗盐水给他喝,他喝过盐水之后就睡下了,我本以为睡一觉就会好转,结果今天早上我去叫他起床,却发现他浑身起的都是红疹子,额头也烫得很,怎么叫也叫不醒,这可怎么办啊!” 南浔柳听过之后忙道:“你家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岑语迟和南浔柳二人跟着那男子来到他的家中,果然看到一个半大的男孩躺在床上,已经失去了意识。 南浔柳上前查看一番,男孩的状况跟男子之前所说大体相同,他用两根手指搭上男孩的手腕,眉头便皱了起来。 “大夫,我弟弟怎么样?”那男子问道。 南浔柳摇了摇头,道:“情况不是很好,他昨晚吃了什么?” 那男子似乎十分担心自己的弟弟,听到南浔柳的话急得就要哭出来,他说道:“没吃什么不好的东西啊,就是拔了两颗地里种的菜,熬了些米糊,每天吃的也就是这些,我和他吃的都是一样的!” 南浔柳点了点头思索了一番,“那便不应该是食物的问题……你弟弟平日里,有没有对什么东西特别敏感,一旦接触就会有咳嗽、发热、或者类似这种起疹子的情况?比如食物,或是花草?” 那男子想了想,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弟弟好像对一种藤蔓类的植物特别敏感,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开春地里长了好多藤蔓,我弟从下到地里开始就一直咳嗽,最后只好让他回家了,我自己将那些藤蔓清理干净才敢让他出门,可是那次他回家睡了一觉就好了啊,也没起这红疹子。” “那他最近还有接触过这种藤蔓吗?”南浔柳问道。 “最近……”那男子想了一阵,然后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今年这藤蔓不像去年长得那么多,头一阵见到两棵都让我拔了烧了,这两天是没见过。” 南浔柳叹了口气说道:“依你弟弟现在的状况来看,极有可能是一种花草的过敏反应,只是他现在的情况太过严重,也无法确认是什么东西引起的过敏,所以还需要深入诊断,才可判断准确病因。” 那男子听过南浔柳的话,焦急万分,道:“唉,我弟弟好好的,为什么会得这种怪病啊!这可怎么办啊……” 南浔柳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岑语迟,见岑语迟点了点头,南浔柳说道:“你不必担心,若信得过我,便将你弟弟交给我,我定会尽力一试。” 那男子闻言连忙握住南浔柳的手,“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弟弟啊!我求你了,你一定要把我弟弟治好!求求你了!” 岑语迟见那男子状态过于激动,连忙将人拉开,说道:“你弟弟我们会好好医治的,你快收拾一下东西,带着你弟弟一起跟我们回去。” “不用收拾了,我们这就出发吧!”那男子说着便背上弟弟,一副焦急万分的样子。 这孩子病得如此严重,也难怪男子如此急切。岑语迟和南浔柳对视一眼,便带着这兄弟二人往十丈府走去。 那男子一进入十丈府,整个人又惊又喜,他看着面前这棵巨大的扶桑树,激动地说道:“原来你就是扶桑树神,原来你就是扶桑树神……我弟弟有救了,我弟弟有救了!” 南浔柳说道:“我不是扶桑树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师,你弟弟的病十分诡异,我还需仔细诊断。” 可那男子却完全不听南浔柳的话,只是在嘴里自言自语般嘟囔着:“有救了……我弟弟有救了!” 南浔柳摇了摇头,将男孩带到自己的院中。 南浔柳每日翻看医书,尽心尽力为那男孩医治。而男孩的哥哥也十分关心弟弟,一直陪在身边照顾。 就这样一段时间下来,男孩发热的症状已然消失,身上的红斑开始慢慢褪下,人也苏醒过来,病情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 “柳大夫,今天的药煎好了吗?”男孩的哥哥推门走了进来,问道。 南浔柳端着一碗药从房中走了出来,道:“来得正好,这药刚刚煎好,你这就拿过去给他服下吧。” 那男子赶紧接过南浔柳手中的汤药,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男子离开便马上去了那男孩的房间,男孩如今病情大好,人也精神了不少,看到自己哥哥来了,从床上坐起来喊道:“二哥!” 那男子连忙走到床边,道:“三伢,来,快把这药喝了。” 男孩很听哥哥的话,接过那药碗,一饮而尽。 “哥,好苦啊!”男孩伸着舌头皱眉道。 男子说道:“良药才苦口,快,把这碗底的药也喝干净,这都是上好的药材,金贵得很,一滴也别剩!” 第84章 男孩十分听话,将那药喝得干干净净,男孩的哥哥十分开心,说道:“三伢真乖,等会哥给你去拿点蜜饯吃。” 男孩笑着点了点头,可就在这个时候,男孩突然皱起了眉头,做出了一副十分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三伢?那里不舒服?”那男子急忙问道。 可男孩却连话都说不出来,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到最后,竟喷出一口鲜血,而后向后一倒,晕死过去。 “柳大夫!柳大夫!” 这男子自从来了十丈府便常一惊一乍大吼大叫,南浔柳已经见怪不怪,他本以为这次也像是之前几次一样,只不过是男子的大惊小怪罢了,便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医书,起身问道:“怎么了?” “大夫!你快看看我弟弟!我弟弟不行了!”男子一把抓住南浔柳便往男孩房间的方向拽去。 南浔柳一头雾水,“什么叫不行了?” “我弟弟吐血了!”那男子说道。 “什么?”南浔柳闻言惊诧不已,男孩这些日子病情已经有了好转,怎会突然间吐血呢?便赶紧跟着那男子来到男孩的床前。 南浔柳到了一看,那男孩果然嘴角流血昏死在床上,而地上有一大滩新鲜的血迹。南浔柳连忙查看男孩的情况,却见他面色灰白,气若游丝,状态竟比刚来的时候还要差。 “大夫我弟弟这是怎么了?喝完药就这样了,你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那男子急得伸手去摇南浔柳的肩膀,南浔柳说道:“稍安勿躁,我还需……” “你还需诊断是吧?诊断诊断,这就是你诊断的结果?我弟弟原本好好的,喝了你的药就变成这样了,你今天若是不把我弟弟治好,我便跟你没完!”那男子朝南浔柳吼道。 南浔柳救人心切,并未把男子说的话放在心上,他起身去查看男孩吐在地上的血迹,发现其中似乎掺杂了一些奇怪的碎屑。南浔柳拾起一块放在手上,那物体经过血液的浸染和胃液的腐蚀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有点像是纸屑或是菜叶,但绝对不是食物残渣。 一直以来,南浔柳都认为男孩的表现应是一种严重的花草过敏,他一直按照过敏为男孩医治,得到了好的反馈,男孩的症状也有所好转。但是就在大家都以为男孩的病情已经大好的时候,他的病情却突然加重,这让南浔柳感到措手不及。 结合这血液中掺杂的碎屑,南浔柳不由得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 难道自己的治疗方向一直是错的?男孩不是因为偶然接触到使自己过敏的东西才患病,也许这致使他过敏的东西一直在他的体内! 南浔柳连忙取来瓜蒂,冲水准备喂男孩服下,可男孩的哥哥却将南浔柳手中的碗夺下,说道:“你又要给我弟弟喂什么东西?” “你弟弟胃里有东西需要排出来,这是给他催吐的。”南浔柳道。 那男子却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不就是瓜蒂吗,你用瓜蒂给我弟弟冲水喝,还说不是在害他?快把你们最好的药材拿出来!” 南浔柳无奈道:“药材没有好坏之分,只要是对症便是对他最有益的。如今再名贵的药材也救不了你弟弟的命,而这随处可见的瓜蒂却也许可以暂缓他的病情,快将碗还给我!” 那男子却不信南浔柳的话,道:“也许?暂缓?我要的是你将我弟弟彻底治好!” “你这样阻拦,我又如何医治?”南浔柳急道。 这个时候,岑语迟刚好走了进来。他路过南浔柳的院子,听到屋内传来吵嚷之声,便赶紧进来一探究竟,正看到那男子与南浔柳扭打在一起。岑语迟连忙上前制止住男子,将其拉开。 那男子见岑语迟来了,情绪更加激动,喊道:“好啊,你们两个合起伙来害我弟弟!我弟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叫你们也不得好死!” 男子所言越来越离谱,岑语迟也大概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愿与这男子理论,便施了一个法术,将男子捆在旁边的椅子上。 男子被束缚,南浔柳赶紧拿过那碗瓜蒂水,想要喂男孩服下。 可是为时已晚,那男孩已经完全昏死过去,竟是一口水也喝不下去。 这一整夜,南浔柳都在寻找各种方法对男孩进行医治,可是却毫无效果。 而那小小的少年,就在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离开了这个世间。 第49章 误解 男孩的哥哥虽不依不饶,却还是在岑语迟给了他一大笔钱后,抱着男孩小小的尸体离开了十丈府。 而自从男孩死后,南浔柳便终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 岑语迟知道南浔柳不好受,也十分担心,便每天将饭菜端到南浔柳的门前,可无论岑语迟怎么敲门,南浔柳都毫无反应。 岑语迟便站在门外不停地跟南浔柳说话,想要将南浔柳的注意从负面情绪中吸引出来,可是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南浔柳最多会在岑语迟讲到自己都累了的时候,说一句让岑语迟早些回去休息的话,然后吹灭屋内的油灯,说自己要睡了。 好不容易将自己从那阴暗的房间中释放出来的南浔柳,又再次陷入更加阴翳的泥潭里。 而整个十丈府的天都阴了下来,也随着一起陷入了沉寂。 今日岑语迟和往常一样一大早便去了南浔柳的院子,正打算抬手敲门的时候,陆林枫突然跑了过来,口中喊道:“公子不好了!” 第85章 岑语迟连忙示意陆林枫禁声,然后将他拉到院外问道:“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陆林枫急说道:“公子,那个男的带了好多人,将十丈府围起来了!” 岑语迟闻言赶紧跟着陆林枫走到扶桑树前,外面的人群似乎已经聚集多时,十丈府内很多人都已经闻讯而来,围着扶桑树向外看热闹。 陆林枫将众人遣散,最后就剩下孟姽漪、冷霜落等人还在这里。 岑语迟向外看去,只见十丈府外站满了人,将扶桑树团团围住,而那个男子就跪坐在这扶桑树前,旁边铺了一个席子,席子上盖了一块布,隐约看得出是一个小孩的身影。 只听得有人说道:“二伢啊,这扶桑树神为咱们村子很多人都治过病,救了很多人,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那男子闻言却十分愤慨地说道:“什么扶桑树神?你们都被他们骗了!这里面就是个魔教!为首的是两个魔头,就是他们害了我的弟弟!” 有人说道:“你弟弟病重,就算没救活也怪不得人家吧!这几年里家里孩子得了天花、瘟疫死了的也不少,又不是就你弟弟死了,你整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对啊,而且自从这扶桑树神来了咱们这,好多过去没法治的病他都给治好了!我老娘多年的沉疾,外面大夫都说治不了只能回家等死,我这棺材都订好了,却偶然听到扶桑树神的消息,我就随手一投,想着碰碰运气,再不济就是死,可谁想到,就一副药我娘病就好了!这树神是真的救了我老娘的命啊!” “对的呀!”又有人说道:“这扶桑树神灵验得很呀,我家孩子前一阵病重,也是吃了树神赐的药才好的嘛!” “你孩子活了,当然说他的好。可是我的弟弟却死了!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弟弟就要去死,怎么不是你家孩子去死?我今天一定要讨个说法!”那男子突然大吼道。 “哎呀你这个人说话真的是不好听的呀,我好心劝你的嘛,干嘛咒我家孩子呀……” “就是就是……” 男子身边虽然围着许多的人,不过一半都是受过南浔柳恩惠前来规劝男子的,而另一半,确是来看热闹的。 那男子见形式对自己不利,大喊道:“姓岑的!姓柳的!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他说着便从身后拿出一把斧子,道:“你们再做缩头乌龟,我便将你们的老巢砍了!” 围观的群众见男子这个样子,纷纷上前阻拦。 可那男子却极力挣扎,挥舞着斧子喊道:“谁拦我我就砍谁!” 岑语迟见他那副红着眼的样子,恐怕真的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情,抬脚便要出去,却被陆林枫一把拉住。 “公子!”陆林枫朝岑语迟摇了摇头。 其余的人也纷纷拦住岑语迟。 “没事,我出去看看,免得他真的伤了人。”岑语迟道。 孟姽漪也说道:“对!公子,我跟你一起出去!他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撕烂他的嘴!” 岑语迟道:“你就别出去添乱了,我自己去,你们都留在这里,一个都不许出去!” 众人见岑语迟语气强硬,态度严肃,皆不敢违抗,只能看他一个人走出了十丈府。 只见那扶桑树的枝叶突然开始缓慢地抖动起来,空中浮现点点金茫,凝成一个人型,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些村民哪见过这样的景象,纷纷惊叹是扶桑树神显灵,跪拜在地上。 那男子率先认出了岑语迟,喊道:“姓岑的!就是这个姓岑的!长得本就人不人鬼不鬼的,还在这装神弄鬼!你还我弟弟命来!” 有人闻言抬起头向前看去,似乎认出了岑语迟,试探般地说道:“这不是陈公子吗?” “对啊,这是陈公子啊,之前常照顾我生意的……” “真的是陈公子,原来陈公子便是扶桑树神!” 众人闻言再次拜倒在地,纷纷呼道:“扶桑树神显灵了!” 那男子见如此场景,气愤道:“你们拜他作甚?就是这个人害死了我的弟弟!还有一个姓柳的,让姓柳的也出来!” 岑语迟说道:“你弟弟当日病重,我师兄乃是出于好心才将他带回府上医治,虽未能救活你弟弟,可这段时间也算是尽心尽力。而且你弟弟死后,我师兄也很自责,这几日里茶饭不思、滴水未进,你如今口口声声说是我们害了你弟弟,怎可如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那男子喊道:“好心?自责?不吃不喝就能换回我弟弟的命吗!我问你,当日我弟弟的病已经好了,为何喝下他给的汤药之后就突然口吐鲜血而亡?今天我把我弟弟带来了,你让他出来,来看看他自己做的亏心事!” “你弟弟的病本就诡异,最后这种结果也绝不是那碗汤药的问题,而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害你的弟弟?” 那男子说道:“理由?你们害人还需要理由?我真的后悔,我后悔当日如此相信你们!当初我若是不将弟弟交给你们,便也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我弟弟只是吃坏了东西罢了,休息几天就好了,又怎会死掉呢!” 这男人简直毫不讲理,岑语迟说道:“你弟弟远不是吃坏了东西那么简单,当日我见到你弟弟,他额头滚烫,浑身起满红疹,若不是我师兄及时医治,你弟弟恐怕活不过一天!” 那男子却大笑两声,说道:“是啊,当日我便奇怪,我弟弟都要不行了,平白无故的,你们便要将我弟弟带回去医治,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们怎会如此好心?今日我算是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你们用我弟弟试药,害死了我的弟弟!还自诩什么扶桑树神,恐怕你们是在用我们全村的人试药吧!” 第86章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议论纷纷,有几个吃过南浔柳给的药的,都皱着眉头捂住胸口,一副担心的样子。 岑语迟觉得这个男子简直是不可救药,说道:“你也知道我们是平白无故的将你弟弟带回来医治,难道我们治病救人也有错了?人本就有生老病死,就算是神医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你的心思怎会如此龌龊?” 那男子吼道:“我不管,我弟弟在你们府上死了,你就要给我一个说法!”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岑语迟身边的空间扭曲了一下,一个人便站在了他的身旁。 众人再次惊叹。 岑语迟回头看去,只见南浔柳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长而卷曲的头发软软地趴在肩头,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此时,他只是直直地看向地上躺着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师兄,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岑语迟说道。 南浔柳努力地对岑语迟挤出了一个惨白的笑,道:“你不是天天都劝我要出来走一走的吗?” “那也不是这个时候!”岑语迟低声道。 那男子显然已经认出了南浔柳,说道:“就是他!我说的没错吧!你们看他,此人高眉深目,头发卷曲,眉心还有一银白妖纹,和我们长得都不一样,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一定是个妖怪!就是他害死了我的弟弟!” 围观的人显然都是第一次见到南浔柳,并不似对岑语迟这般熟悉。此时见南浔柳的样貌果然有异,再结合男子说的话,都有些畏惧,有的孩子甚至被吓得哭了起来。 南浔柳却没有理会男子的话,他说道:“我医书不精,没能救活你的弟弟,是我的错……但可能我从一开始便错了,如果我能早点意识到这个错误,也许你的弟弟就不会死……” “事到如今你说什么都救不回我弟弟的命了!”那男子喊道。 “是啊。”南浔柳说道:“可是我有一个方法,能够让你我知道致使你弟弟死亡的真正原因,你可愿让我一试?” 那男子十分警惕,将男孩的尸体挡在身后,说道:“你还想使什么妖术?” 南浔柳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医者,只是想让他走得明明白白,也给活着的人一个交代。” 那男子见南浔柳态度诚恳,试探地问道:“好,那你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南浔柳将目光落到那男孩小小的尸体上,眼神有一瞬间的悲痛和懊悔。 但是很快,南浔柳便回过头看向那男子,坚定而决绝地说道。 “我要将他的肚子刨开,看看那让他死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50章 拒绝 此话一出,不光是那男子,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惊,而后议论之声渐起。 有人说道:“怎么还要刨开人的肚子呢?” “是啊,死都死了,当然是要留下全尸了。” “哎呀,人家是神医,神医治病的方法咱们老百姓自然是不能理解的。” 众人议论纷纷,那男子闻言也十分激动,他高声喊道:“你们都听到了吧!凶相毕露了!这就是他们真正的面目,他们是吃人的魔鬼,害死我弟弟还不够,还要刨开我弟弟的肚子,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岑语迟摇了摇头,这男人简直疯了,实在是不可理喻,便拉着南浔柳就要回去,道:“柳师兄我们走,不要管他了。” 可就在二人转身的瞬间,那男子突然发疯一般冲上前来,抡起那把斧头便要砍向南浔柳。 岑语迟早就发现男子的意图,连头都没有回,背手支起一个法阵在南浔柳的身后想要为他挡下这一击,可是意料中的重击并没有到来,二人耳中反而听到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 “杀人了,二伢杀人了!” 人群突然嘈杂起来,叫喊四窜。 南浔柳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半晌不敢回过头去。 “娘!”一个小姑娘扒开人群跑了过来,跪在那女人身旁。 岑语迟闻声猛地回过头去,却见一女子趴在法阵之外,浑身染满了鲜血。 那个小姑娘不停地摇晃着女子的身体,哭喊着,可那个血泊中的女子却再也不会给她什么回应了。 正是茯苓母女。 “夫人!”南浔柳连忙去查探女子伤势,可这一斧却直中要害,那女子也早就没有了生命迹象。南浔柳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住地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罐,倒出里面的药丸塞进女子的口中,但是那女子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茯苓哭道:“公子,公子救救我母亲吧!” 南浔柳十分慌乱,口中念叨着:“好,好,我救她……”他将瓷罐中的药丸全部倒了出来,往那女子口中塞去,可是却怎么也塞不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别死……求你了,别死……”一颗豆大的眼泪从南浔柳眼中滴落,可是女子的身体却逐渐变得冰冷。 “娘!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娘!”茯苓哭得声嘶力竭,但是那女子却再也不能睁开眼睛,再看一眼她了。 那伤人的男子似乎疯了,他狂笑几声,嘴里说着:“我叫你们统统偿命!都得死!都得死!”语毕,那男子再次扑了过来。 岑语迟一掌过去,掌气将那男子的身体整个掀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鲜血。而那些围观的人群也被掌气掀翻,倒地一片。 第87章 场面突然更加混乱起来,有人喊道:“杀人了!魔头杀人了!” “杀人了!快跑啊!” 岑语迟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在一片混乱中,将两个失了魂的人拖回十丈府的。 突然之间的打击,让整个十丈府都笼上了一层阴霾,似乎天都阴了下来。 南浔柳变得更加阴沉,而岑语迟也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变得阴翳可怖。 这段时间依然有一些人前来投医,但是却再也没有得到过回应。岑语迟下令,所有投医者不得接近十丈府。 这日,岑语迟正在殿上翻看书籍,陆林枫突然带人前来说道:“公子,前一阵尹家定制的十把上品灵剑已经炼制完毕,您看是叫人直接送过去吗?” 岑语迟闻言看向下面,只见陆林枫身后跟着几个下人,那几人手中托着的正是十把灵剑。岑语迟依次检查了一遍,的确都是上品的好剑。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岑语迟都忘记尹家这批货了,还好有陆林枫跟进才没有误了事。尹云络如今执掌尹家,尹家虽有炼器一脉,但尹云络还是经常照顾岑语迟的生意,常遣人来十丈府定制一些法器,也算是十分仗义了。想起尹云络,也算得上岑语迟为数不多的朋友,岑语迟最近心情很乱,想着尹云络虽烦,却也算是能说说话,便道:“这批货我亲自去送吧。” 十丈府在江南一带,而尹家在江北,隔着一条长江,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岑语迟此次出行低调,并没有乘坐玉辇,只乘了一辆普通的辇车,大半日的路程才到。 尹云络早就得到消息,提前在门外等候了。 “在下好大的面子啊,竟能让岑公子亲自前来交货。” 尹云络朝正在下车的岑语迟附身行了一个大礼,说道。 岑语迟下车抚了抚衣摆,江北天高气爽,临近傍晚的夜色也十分宜人,岑语迟深吸了一口气,莫名地心情大好,他上前拍了一下尹云络的肩膀,道:“少来这套!” 尹云络穿着一身麻布道袍,头发规规矩矩地束在脑后,一副书生气,他朝岑语迟笑了笑,说道:“岑兄来得正是时候,我掐指一算,今日诸事皆宜。” 岑语迟跟尹云络一起走进尹家大门,道:“不用算,你侄子不在就诸事皆宜,你侄子在我就倒大霉。” 尹霄阳说道:“霄阳那孩子最近一直在别苑,等着再过几月仙羽集开启时,便跟着尹家这代的孩子一起送去仙羽峰进修,这批灵剑就是打算送给他们的。” “这是给他们的剑?”岑语迟说道:“你早告诉我啊,我应该亲自炼一把好的送给大侄子。” 尹霄阳笑了笑,“岑兄此番带来的这些灵剑便已是上上之品了,法器再好,给他一个小孩子用也可惜了,再说,他以后是否继续修剑,还说不准呢。” “我看这小子挺有天赋的,绝对是个剑修!”岑语迟说道。 尹家几代都没有出过剑修,听岑语迟这么说,尹云络也十分高兴,他忙将岑语迟引进内室,说道:“岑兄,我这几日读书啊,正好有几处没有参透,你快来帮我看看。” 岑语迟就这样在尹家呆了几日,每日里和尹云络饮酒论经,一扫阴翳。 但是岑语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逃避,是时候该回去了。 尹云络依依不舍地将岑语迟送上了车,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说道:“对了岑兄,你这次来的急,我也忘了和你说,之前我去你府上的时候带了几本典籍,走的时候忘拿回来了,也不知让我放在哪里,还麻烦你回去帮我找找,等仙羽集的时候顺便带去给我就行。” “你这么早说我可想不起来。”岑语迟笑道。 岑语迟一回到十丈府,还没落地,便看到有几个人在扶桑树下,似乎起了争执。 岑语迟示意下人将车停在扶桑树下,下车走了过去。 陆林枫见岑语迟回来了,赶紧向前一步挡在一人面前,向岑语迟行礼道:“公子,您回来了。” 岑语迟正好奇陆林枫身后是什么人,却突然听到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是陈公子吗?陈公子,求你救救我孩子吧!” 陆林枫连忙转身将身后的人拉住,才没让他扑到岑语迟的身上。 岑语迟一下就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叹了口气对陆林枫说道:“放开他吧。” 陆林枫闻言将那人放开,岑语迟这才看清,说话的这人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半大的小女孩,从二人衣着可以看出其生活落魄,而那个男人显然已没什么力气,他跪着爬到岑语迟的脚边,叩首恳求道:“陈公子,请您救救我的孩子吧,我已经在这里等了您三日了。” 陆林枫上前一步,在岑语迟耳边小声说道:“公子,他……三日前便在这里了,怎么撵也撵不走,我不敢通报给柳公子,您看……” 岑语迟看了看男人怀中的那个小女孩,只见她面色苍白,还泛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果然是重病的样子,看着着实可怜得很,如果不及时医治的话一定活不了几天,但是……岑语迟突然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心痛,声音也缓和了几分,说道:“给他们吃的和钱,让他们走吧。” 那男人闻言却说道:“公子!您给我们钱也没用啊,外面的大夫都说我孩子没救了!求求公子,求求神医救救我的孩子吧!” 岑语迟虽心如刀割,但面上却是十分冷酷,他声音冰冷地说道:“生死乃是世间常态,我也无能为力。” 第88章 那男人闻言更加声嘶力竭地喊道:“公子!我知道你有办法!求你了,我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你快走吧,我们这里不再接待投医者了。”陆林枫催促道。 可那男人却不死心,继续朝岑语迟叩首求道:“求求公子大发善心,救我女儿一命吧!” 那男人声嘶力竭,在场的人无不痛心,那几个带刀使基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见到这样的场景也十分不忍,就连陆林枫都扭过了头,不愿去看。 而岑语迟却始终面色冰冷,抬脚便往十丈府内走去。 那男人突然孤注一掷般向岑语迟扑去,抱住了岑语迟的腿,痛声道:“求你了岑公子,求你救我的女儿!我愿意用我自己的命换我女儿的命,我愿为公子试药!” 岑语迟闻言整个身体突然僵在原地,面色灰白。 陆林枫听出了不对,大声喝道:“你在说什么!给我闭嘴!” 那男人却不知自己的话让正中岑语迟痛点,他说道:“我说的是真的,只要能治好我孩子,怎么对我都行!我愿意替我孩子去死!” 岑语迟一言不发,半晌后,从他的嗓中发出一声沙哑决绝的,“让他们滚。” 陆林枫连忙将人拉开,那男人奋力挣扎,陆林枫向那几个带刀使喊道:“快来把他拖走!” 那几个带刀使闻言皆反应过来,赶快过来帮忙,只有一人还站在原地,是那个戴面具的少年。 陆林枫喊道:“凌渊,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可凌渊却没有反应,只是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凌渊表现反常也不是这一次两次了,反正人手也足够了,陆林枫便没有管他。 陆林枫几人将那男人和女孩拖着扔到远离扶桑树的地方,那男人还在恳求着,一直昏睡着的女孩也醒了,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而岑语迟,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十丈府。 那男人看着岑语迟消失在扶桑树下,绝望地低下了头。 突然,一双脚出现在他的眼前。 男人欣喜地抬头看去,却看到面前的人并不是岑语迟,而是那个刚才一直站在边上,脸上戴着面具,被人吆来喝去似乎地位不高的少年。 那少年说道:“我有一个方法,可以救你的女儿。” 第51章 吾弟语迟 “公子,前几日那个带着女儿的男人又来了,他带了封信过来,说要把信给你。”陆林枫在殿前禀报道。 岑语迟自打从尹家回来之后便终日饮酒,此时正在殿上喝得烂醉,他躺在椅子上昏昏沉沉地看向陆林枫,说道:“把信给我。” 陆林枫却低下了头,道:“那男人说要把信亲手交给你,我让他在府外等候,公子是让他进来,还是……” “那便不看了。”岑语迟摆手说道。 陆林枫似乎猜到了岑语迟会这么说,他继续说道:“公子,那信……是从仙羽峰来的。” 听到“仙羽峰”三个字岑语迟酒醒了大半,他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说道:“仙羽峰?” “是。”陆林枫回道:“我看了,那信上的确打了仙羽峰的标记无误。” 岑语迟连忙起身,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向外走去,问道:“有仙羽峰的人来吗?” 陆林枫跟在岑语迟身后,道:“没有,只有那个男人。” 岑语迟点了点头,走出十丈府。 一出十丈府,岑语迟果然看到了那个男人站在树下。只见那男人换了身干净舒适的衣服,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不少,却不见那病着的女孩。 那男子见到岑语迟,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他连忙走上前来,道:“多谢陈公子,多谢!您救了我女儿的命啊!” 这话听得岑语迟一头雾水,他下意识地问道:“谁救了你女儿?” 那男人说道:“是陈公子您啊!” “我如何救你女儿了?”岑语迟道。 “公子,您就不要再瞒着我了!要不是您派手下给我送信,说可以去仙羽峰求医,我女儿早就不行了,您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啊!”那男子说道。 岑语迟皱了皱眉头,他那日明明是拒绝了为其女儿医治,也并没有让他去仙羽峰,这男人说的话好生奇怪,道:“我没做过这些,你谢错人了。” 那男人却一副了然的样子,小声道:“公子,我都懂,你们仙家的事情,我不过问,不过问!” 这男人简直莫名其妙,岑语迟心中想道。左右也说不清,他干脆不再纠结此事,直接问道:“信呢?” 那男人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赶紧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岑语迟。 岑语迟接过那封信,只见信封上写道:“吾弟语迟亲启。” 是慕临川来的信。 那男人送完信便离开了,留岑语迟站在扶桑树下,怔愣地看着那封信。 “吾弟语迟,见字如晤。前日相见,相谈甚欢,其间提到十丈府如今行医救人之举,吾心甚慰,万般支持。昨日听闻十丈府将求医者拒之门外,虽不知因何,想必定有隐情,故收留父女二人,交予生字诀为其医治。今书信一封,弟如有困难,可与兄详谈。另有几句肺腑之言,还需赘述。弟昔日所行,我行我素,不计后果,如今而立,万应稳重行事,不应朝三暮四,喜怒于色。念弟勿忘本心,善自保重,至所盼祷。” 第89章 “念弟勿忘本心……”岑语迟看着手中的信,喃喃道:“师兄,你这是在埋怨我吗?” 埋怨我过往欠下的种种孽债,埋怨我如今又将投医者拒之门外? 可如今南浔柳深受打击,心灰意冷,更因此事终日郁郁,致使患病至今未愈,又如何能继续为人行医?而自己身为十丈府之主,既要安抚十丈府内部的情绪,又要承受那些村民的谣言。百般难处,自己尽数承受。可即便这样,到头来,就连远在仙羽峰的师兄,都要写信一封来埋怨自己,又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都满意? 这许久的压抑,在这一刻尽数涌上岑语迟的心头,他将那封信撕得粉碎,抬手扬向天空,而后转身,在漫天纸屑中,走进了十丈府。 岑语迟回到殿上继续喝那剩下的半坛酒,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有人扯他的袖子,岑语迟喝得醉醺醺,看都没看就说道:“孟姽漪,自己玩去!” 可岑语迟还没不耐烦,听他这话的“人”却发出了反抗的声音。 “汪汪!” 岑语迟闻声向下看去,原来是小卷。 “你也来怪我吗?”岑语迟将小卷抱了起来,如今小卷断了的腿已经大好,他十分兴奋地往岑语迟身上爬,伸出舌头想要舔他抱在胸前的酒坛。岑语迟忙将酒坛放在地上,道:“这个你可不能喝。” 就在这时,突然一震雷声从远处传来,岑语迟向外看去。十丈府的天空依旧一成不变,仿佛一个巨大的盖子将外界隔绝开来。可是岑语迟知道,外面已经变天了。 他突然想到慕临川给自己的那封信,那被自己撕得粉碎扬了漫天的信,慌忙跑了出去。 外面天空阴翳,狂风预示着即将来临的一场大雨。那信被岑语迟撕得粉碎,纸片随着风到处飞舞,零落各处。一张纸片刚好被风吹着落到了岑语迟的脚边,岑语迟弯腰将其捡起。 这时,一颗豆大的雨点掉了下来,正砸在岑语迟手中那纸片上,笔墨晕开,字迹也变得模糊起来。 岑语迟心中突然一阵绞痛,他发了疯一般去捡那些碎纸,可是雨点啪嗒啪嗒地落下来,越下越大,越下越急。那些破碎的纸片在雨中被打湿,揉烂,浸在泥水里,再也捡不起来。 岑语迟绝望地瘫坐在雨中,任由雨水拍打在自己身上。 突然,他的脚下传来一声呜咽,岑语迟低头看去,只见小卷一身的卷毛被雨水淋湿,口中似乎叼着什么东西,正摇着尾巴看着岑语迟。 岑语迟俯身将手放在小卷嘴边,小卷吐出来一页碎纸。 那碎纸并没有淋上太多的雨水,所以岑语迟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上面写的字,岑语迟摸了摸小卷,道:“谢谢。” 那纸上的字,正是信封上的那句“吾弟语迟”。 “吾弟语迟……”岑语迟在口中将那字反复读了两遍,然后笑了起来。 原来在你心中,我还是你的弟弟。 小卷“汪汪”两声,而后再次跑了出去,岑语迟为那页纸打上法阵,小心地捏在手里。 雨越下越大,看这个样子似乎要下一整夜。眼看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可小卷却迟迟不归,岑语迟喊了几声,毫无应答。他摸了摸手上的一个指环,却完全感应不到小卷的气息。岑语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起身要便冲向雨中,刚好被发现岑语迟不见,带着几个人出来找他的陆林枫拦住。 陆林枫在岑语迟的头顶撑起一个避雨法阵,道:“公子,雨太大了,回去吧!” “小卷跑丢了……”岑语迟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雨声混杂着雷声,陆林枫一时没有听清岑语迟的话,他大声问道:“什么?” 岑语迟看着小卷身影消失的那片树林,道:“小卷丢了,我要去找小卷。” 陆林枫终于听清岑语迟的话,他说道:“公子,你在这里等着!”然后他转身朝身后的几人说道:“凌渊你在这看着他,你们几个跟我去找狗!” 陆林枫说罢便跑了出去,留岑语迟和身后的凌渊独自立于雨中。 空中雷雨大作,冰冷的雨水拍打在岑语迟的身上,他的头上的发簪也不知遗落在什么地方,被雨水淋湿的头发扭曲地贴在身上,狼狈得不成样子。 不断地有雨水顺着岑语迟苍白削尖的下巴上滑落,然后滴到他手中那张纸上的法阵上,“嘶”的一声,化为烟雾。 凌渊看着岑语迟手中的那张纸,握紧了拳。 岑语迟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他就这样找了一整夜,雨也下了一整夜,而凌渊便跟在岑语迟的身后,冷眼看着他在雨中发疯。 可是,小卷再也没有出现。 最终陆林枫也仅仅只是带回了小卷的颈环,交给岑语迟。岑语迟拿着颈环,湿淋淋地回到十丈府,却没有去任何的地方,只是屏退了众人,独自靠坐在扶桑树下。 他之前喝了酒,又加上淋了一夜的雨,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清醒了一点,睁开了眼睛。 他记得自己之前说过要一个人静一静,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所以这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个带着面具的少年还站在一边,正背着手看向自己。 “你叫……对,凌渊……你过来。”岑语迟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沙哑虚弱。 第90章 凌渊闻言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慢慢地走了过去,停在岑语迟的面前。 岑语迟靠坐在树下,朝凌渊摆了摆手,示意他蹲下。 凌渊蹲了下来,刚好与岑语迟平齐,让他更好地看清自己那张带着面具的脸。 岑语迟就这样端详片刻,而后伸手向凌渊的脸上伸去,似乎想要摘下那张面具。 凌渊并没有躲闪,他只是看着岑语迟,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而岑语迟的手,在刚刚触碰到那张面具之时便停下了。 他只是用指尖,轻轻地在面具上滑过。 “你一定,特别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模样吧。” …… 第52章 冷霜落 岑语迟是在自己的寝殿内醒来的,他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捂住了头。 小卷丢了……不对…… 岑语迟晃了晃脑袋,抬头看了看四周熟悉,却又和记忆中不太一样的摆设。 小卷早就丢了,他现在是陈琛,而这里也早已不是自己的寝殿,而是凌渊的寝殿。 岑语迟完全清醒过来,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南浔柳那里出来之后心情低落,拎着那两坛酒走到了扶桑树下,干脆就坐在树下喝了起来,把自己灌了个烂醉,迷迷糊糊又想起来很多过去的事,后来……后来他好像看到了凌渊,而自己好像对凌渊说了些什么,可是任岑语迟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岑语迟又看了看四周的场景,此时他显然是在凌渊的床上,难道是凌渊将自己带回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岑语迟突然听到一阵声响,似乎是有人回来了。他赶紧躺了回去,闭上眼睛。 果然,不过一会岑语迟便听到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但显然并不是凌渊,因为那人从进来后便在房里翻找着什么。 这人是谁?胆子竟然这么大。岑语迟偷偷将眼睛睁开一个缝隙,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岑语迟睁开眼睛仔细看了看,那人是……冷霜落? 而冷霜落似乎注意到岑语迟探究的眼神,他猛地回头看了过来,吓得岑语迟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岑语迟的小动作显然没有逃过冷霜落的眼睛,他朝床边走了过去。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岑语迟干脆也不藏着掖着,在冷霜落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笑道:“嘿嘿,冷大人,您是来探望我的吗?” 岑语迟这态度反而让冷霜落一愣,可是马上他便恢复了神色,将手背到身后哼笑一声问道:“你怎么了?” 岑语迟坐起身,捂着额头说道:“在下昨夜受了风寒,头痛得很。” “哦?”冷霜落眯起了眼睛,“那在下的确应该好好探望探望你。” 冷霜落出手狠绝岑语迟在跟凌渊去盗取星陨石之时便早有目睹,自己想要这么浑水摸鱼恐怕是躲不过去,反倒致使自己处境十分危险。 岑语迟赶紧起身,正色道:“冷大人,我想说的是,在下昨夜饮酒吹风,故一直昏睡在床,所以这屋子里进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在下一概不知。” 冷霜落闻言却上下打量了一下岑语迟,而后轻蔑地笑道:“你都睡到他的床上了,要我怎么相信你不会告密?” 什么?什么意思?这小子脑袋里在想什么! 可现在不是纠结解释这些的时候,岑语迟能够感觉到从冷霜落身上传来的阵阵杀意,想必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中已经备好了一击必杀之招。可自己这时若是贸然和他说自己是岑语迟,恐怕冷霜落不会相信,甚至会惹出更多的麻烦。而只要自己表现出一丝的不值得信任,冷霜落身后的那短剑便会刺穿自己的喉咙。 岑语迟看向冷霜落,说道:“因为大人想要的东西,在下知道在什么地方。” 冷霜落闻言挑了挑眉,道:“那你说说,我想要的是什么?” 岑语迟道:“冷大人想要之物,当然是那玉中上上之乘的极品……” 冷霜落却嗤笑一声,“星陨石我可不稀罕。” “玉辇。” 冷霜落闻言神色大变,他亮出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一把短剑便横在岑语迟的脖颈前。 拿剑的人冷声道:“把东西交出来!” “东西自然不在小的手上,不过冷大人这个样子,小的恐怕什么都说不出来。” 见冷霜落的样子,岑语迟心中庆幸,看来自己猜对了。 当日在街上,岑语迟从冷霜落与凌渊最后的对话中听出他想要探究十年前自己死亡的真相,揪出那个幕后之人之意,而且岑语迟更是从中听出冷霜落对凌渊的逆反之心。而凌渊这里与自己有关的东西除了那星陨石,便是玉辇了。 冷霜落说道:“没想到你这么聪明,可是我不相信活人,只相信死人,我杀了你,再杀凌渊,玉辇还是我的。” 岑语迟笑了笑,说道:“玉辇不在我的手上,更不在凌渊的手上。” 冷霜落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 “想必冷大人一定听说过我曾扬言要盗取玉辇之事,大人可曾想过,我为什么要盗取玉辇?” 冷霜落目光一沉,道:“凌渊让你去的?” 岑语迟点了点头,“对,所以只有我知道,凌渊手上的那只,是假的。” “假的?”冷霜落惊讶道。 “没错。”岑语迟道:“冷大人你曾跟随岑语迟,所以必然知晓,岑语迟曾用制作玉辇剩余的材料打造了几只玉簪,所以你可以回想一下,凌渊当日所持的玉辇,和当初岑语迟手中的玉辇,真的相同吗?” 第91章 冷霜落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思索。 玉辇和玉簪上都有一些红色的纹络,而两者的区别就在这纹络之上。玉辇上的纹络时时刻刻在交错流转,似有生命,可玉簪上的纹络却是死的,看不出一丝的变化。这件事情很少有人知道,冷霜落便是其中一个。 冷霜落之前似乎已经发现了凌渊手中“玉辇”的异样,经岑语迟这一点拨,似乎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疑虑,他眼神狠厉地说道:“既然你当初就没有偷到真的,留你又有什么用?” 岑语迟伸出右手,冷霜落以为他要做什么小动作偷袭,将那短剑往岑语迟颈上压了压,剑刃在岑语迟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 可岑语迟却只是将手掌摊在了冷霜落的面前。 “冷大人,这个印记,你可知是什么?” 只见岑语迟的掌心,有一个半圆形的灼痕。 冷霜落看到那灼痕皱起了眉头,他仔细辨认之后似乎发觉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向岑语迟。 “玉辇?” 岑语迟点了点头。 冷霜落这下完全相信了岑语迟,他将手中的短剑放下,问道:“你不是说玉辇不在你手上吗?” 岑语迟说道:“玉辇不在我的手上,但是我敢说,这世上若还有一个人知道玉辇的下落,那一定是我。” 冷霜落道:“那你告诉我,玉辇在什么地方?” “我若说了,冷大人还会放过我吗?”岑语迟笑道。 冷霜落也冷笑一声,道:“你就不怕我将你这些事情告诉凌公子?” 岑语迟说道:“我也可以将冷大人的事情告诉凌公子,到时候你说,他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岑语迟故意拍了拍床,果然,冷霜落向后退了一下脸上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而后说道:“把玉辇带回来给我。” 岑语迟说道:“我会找到时机离开十丈府,到时候还要冷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这一段时间下来岑语迟算是明白了,这十丈府是一天也不能待了,正好以出去拿玉辇做借口利用冷霜落逃出这里。 冷霜落冷哼一声,“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不然,你知道自己的下场。” 这时,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岑语迟和冷霜落一起看向门口的位置,似乎是凌渊回来了。 此处不宜久留,冷霜落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岑语迟,而后飞快地跑出屋子,扒住房檐翻了上去,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岑语迟看向冷霜落消失的地方,叹了口气。 这孩子地上的路不知熟不熟,可这房上的路却是比自己这个十丈府之主都要熟,也只有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到这个院子里来了。 果然,在冷霜落离开没过一会的时间,凌渊便走进了屋子。 凌渊一进来便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警觉地看向四周。岑语迟怕他发现冷霜落来过,赶紧咳嗽两声,吸引了凌渊的注意。 凌渊见岑语迟醒了,快步走到床边。 “公子,您回来了。”岑语迟一边假装咳嗽,一边说道。 凌渊看着面前的人却是皱了皱眉头,下一秒,他突然出手捏住岑语迟的下巴,用力地向上抬起,迫使岑语迟露出脖颈。 突然被来这么一下岑语迟惊诧不已,他下意识转头想要躲开,可凌渊的力气很大,捏得他下颚生疼。 凌渊说道:“脖子怎么弄的?” 岑语迟一惊,刚刚冷霜落的短剑在自己脖子上还是留下了印记,这可糟了,自己总不能说是睡着睡着被人揪起来打了一顿吧。岑语迟紧张地用手捏住被子,这时,他突然灵机一动,说道:“被子太硬,磨的。” 凌渊闻言一愣,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一说法,松开了捏住岑语迟下巴的手。 岑语迟被捏得酸痛,默默揉着被凌渊捏过的地方。 凌渊看着岑语迟低头揉脖子的样子皱了皱眉头,不过声音总算是柔和了一些,道:“很痛吗?” 岑语迟对凌渊突然的关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凌渊却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而后说道:“还在烧。” 岑语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的确有些热,原来自己的头痛是因为一直在发烧。 这时凌渊伸手将一个东西递到岑语迟面前,道:“喝了。” 岑语迟这才发现,原来凌渊另一只手里一直拿着一碗药。 有病就要吃药,岑语迟接过那碗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就在这时凌渊拍了拍手,门外便有人应道:“公子。” “拿一床软一点的被子来。”凌渊说道。 门外的人应了声:“是。”不过一会便有小厮来换了一床被子。 原来这院中还有其他的小厮,岑语迟在心中想道。 而在凌渊将这一切全都做完之后,他接过岑语迟手中的空碗放在一边,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似乎关切地问道:“好些了吗?” 岑语迟不知凌渊突然转性是什么意思,不过这样也不赖,只得赔笑道:“托公子的福,好多了!” 凌渊点了点头,“好。”他看着岑语迟,面具下的眼睛露出鹰一般锐利的神色。 “那么现在,你应该可以好好地回答我的问题了。” 第53章 再遇王简 岑语迟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什……什么?” 凌渊却完全不顾岑语迟的反应,伸出一跟手指,在岑语迟面前晃了晃。 第92章 “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那棵树下埋着酒坛的?” 完了,岑语迟在心中想道。 自己昨日在树下挖完酒,是想着要把那个坑填上的,可是那破鸟偏偏突然发疯往屋子里飞,让自己和正在换衣服的凌渊撞了个正着。而自己当时只顾着跑,自然是忘了那坑的事。故而凌渊一出房门便看到刚好在院子中间的那个坑,一出院门又刚好看到扶桑树下抱着酒坛子喝得烂醉的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心情。 但这酒是自己当初埋下的,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自己知道,陈琛更不是十丈府之人,又怎会知道这院中的树下埋着酒呢? 岑语迟思虑再三,似乎只有把这件事推到啾啾啾的身上了。 “是……小啾告诉我的……”岑语迟点了点头,理直气壮地说道:“对,小啾。” “小啾?”凌渊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反问道。 这事的确不好解释,岑语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就是那个机关鸟,昨天我说想喝酒,它就把我带到了那棵树下,我一挖,嘿嘿,果然有两坛好酒!” 凌渊垂下了眼睛,似乎对这个说法不是很认同,不过岑语迟所言似乎又很是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所以只得默默接受。 “好。”凌渊点了点头,“那第二个问题,那日你操控傀儡人偶,用的是什么招数?” 岑语迟闻言挑了挑眉,都过去这么久了,凌渊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自己当日操控傀儡,那五枚铁钉必然是功不可没。但仅仅依靠那五枚小小的钉子,是万万不会操控“兰公子”到那个地步的。自己束手束脚了这许久,当日终于有机会出手,多少是有些炫技的心里作祟,所以出手失了些分寸,带上了一些自己的操控法器之术,可能是因为这个让凌渊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而这世间能够随意操控他人法器到这个地步之人,八阶以上基本都可以做得到,八阶以下,岑语迟自己算一个,陈琛却一定不在之列。所以自己若是如实相告,还不如直接承认自己是岑语迟,看来还是要编点理由混过去。 “这个……这个是……天地玄黄宇宙<a href=https:///tuijian/honghuang/ target=_blank >洪荒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傀儡操控大法!” “什……什么?”凌渊一脸的不可置信。 “嘿嘿。”岑语迟挠了挠头,“这是名字是我编的,但是这绝学是真的!尹家有炼器一派,自然傀儡术也多有涉猎,这套术法只传内门弟子,属于独门绝学,所以不被世人所知。我也是趁着在尹家的时候偷偷学的,凌公子可是感兴趣?” “并不感兴趣。”凌渊面无表情地说道:“没想到你不仅偷东西,还偷艺。” “贼不走空,贼不走空。”岑语迟笑道。 凌渊哼笑道:“那在我这里,你又想带点什么东西走?” 岑语迟赶紧摆摆手,“我不敢带,不敢带……不对!我不走!我我我去哪啊我……十丈府是我家!我一辈子效忠公子!” 凌渊点了点头,“你说的。” “我说的。”岑语迟也点点头说道。 “好。”凌渊接着说道:“第三个问题。” 说到这里凌渊停顿了一下,他看向岑语迟,似乎接下来的问题十分重要,看得岑语迟身后生出阵阵寒意。 凌渊说道:“你是从哪里拿到那枚玉簪的。” “这玉簪……”岑语迟大脑正飞速旋转,意图编出一个靠谱的理由来搪塞凌渊。可突然他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用编啊,这个自己知道! “是我借的!”岑语迟说出了今天最有底气的一句话。 见岑语迟答得这么轻易,凌渊似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哦?” 岑语迟坚定地说道:“赤云派少主廉澄之是我好友,这玉簪是我从他那里借的。” 指名道姓,听起来确实不像是编的。 凌渊皱了皱眉头,看向岑语迟。 岑语迟见凌渊似有疑虑,诚恳地说道:“公子尽可以放心,这玉簪他不要了,所以不用还了。” 三个问题,都被岑语迟一一回答,凌渊垂下了眼睛,似乎在想些什么。不知为什么,岑语迟从凌渊的神色中读出来一丝的……失落? 短暂的沉默之后,凌渊站起身,留下句:“你好好休息吧。”便离开了。 岑语迟看着凌渊离开的背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凌渊说让自己好好休息,是让自己在这里休息的意思吧?自己没理解错吧?不过如果自己住这儿的话,那凌渊又住哪? 岑语迟摇了摇头,这里可比之前自己住的那个小破屋子舒服多了,凌渊既然说了让自己好好休息,那自己便在这舒服的地方休息,反正是他说的,至于凌渊睡在哪里,可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 想到这里岑语迟一仰头,安心地躺倒在了床上。岑语迟刚刚吃的那药中似乎有助眠的成分,此时困意袭来,又睡了过去。 岑语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摸了摸额头,烧似乎退了下去,头脑也清醒了不少,看来吃过药自己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向屋子里看了看,凌渊果然不在。岑语迟白天睡足了觉,此时却是十分精神,他想着这夜深人静的,正好自己可以偷偷出去转一转。 可没成想,岑语迟一出门便遇上了一队巡逻的带刀使,他们似乎是在这里交接班,岑语迟只得躲在了墙后。这时,一个人走过来,岑语迟偷偷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背影,不过看那衣着与其他的带刀使不同,似乎地位略高。果然,那一队带刀使见到此人,全都站直了喊道:“队长!” 第93章 “嗯,这边没有什么问题吧?” 岑语迟一听这声音便惊住了,这不是王简吗?怎么几天不见,高升了? “没有,一切正常。”一位带刀使答到。 “好,大家辛苦了。” 王简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正好朝着岑语迟方向走来。岑语迟在他走近的时候,伸手将人捂着嘴拽到了墙后。王简突然遇袭,将手放在腰间似乎想要发出求救信号,却在看清是岑语迟的时候眼睛一亮。 岑语迟松开了捂住王简的手。 “陈兄,你怎么在这里?”王简略有些兴奋地说道。 岑语迟朝王简使了使眼色,示意那队巡逻的带刀使还在。 王简立刻会意,再次走了出去说道:“这里既然没什么事情,我一个人守着就行了,大家今天就回去休息吧,最近实在是辛苦了。” 那些带刀使纷纷向王简道谢,然后便离开了。 王简朝岑语迟招了招手,“陈兄,请。” 岑语迟四处看看,见果然已经没有其他人在了,便小心地走了过去,拍着王简的肩膀说道:“行啊简哥,高升了?照你这升职的速度,要是早几年来十丈府,我看也没凌渊什么事了。” 王简将手中的刀收了回去,又从衣服下摆拿出一柄折扇,似乎许久没有碰过了一般十分珍惜地摸了摸,这才张开折扇放在胸前扇了扇,道:“陈兄不要拿我打趣了,那日你我分别,我知你落到那凌渊手里日子过得必定生不如死。而我在这边虽疏于武艺,但那掌管带刀使的陆大人也没有为难于我。我便想着早日在这十丈府中混熟,上下打点好关系,好将陈兄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可王简今日一见,陈兄似乎好得很啊。” “好什么好,我若好的话,也不至于天都黑了才能溜出来透透气。”岑语迟叹道。 “陈兄不必担心,我已经与负责内务的霸下使搞好关系,她答应我再过一阵,便将我调去那边打点一些府内杂事,到时候必定与府内各位大人都有接触,一旦时机成熟,我定会为你想办法!” …… “公子,他出去了。” 院中风轻月冷,凌渊坐在石凳之上,任由风吹透他单薄的衣衫。 一个侍从打扮的人站在他的身边,对凌渊行礼说道。 凌渊看向不远处树下翻新的泥土,就在不久前,那里被那个几个月前来找到自己,扬言可将“玉辇”带到自己面前的贼挖了一个坑。那贼从这坑里取出了两坛埋了十年的酒,喝得酩酊大醉。可自己在这里十几年,在这院中住了八年,却从不知那人在这院中还埋了这些酒。 “随他吧。”凌渊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侍从得令后立即退下,留凌渊一人在这院中。 突然一只机关鸟飞了过来,在凌渊身边徘徊。凌渊伸出手,那鸟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你叫小啾?” 那机关鸟十分开心地短叫了两声作为回应。 凌渊伸手摸了摸小啾的头,小啾也十分亲昵地用头顶着他的掌心,让凌渊本来沉闷的心情有了一丝的温暖,就连声音也变得柔和下来。 “我想喝酒,你知道哪里还有酒吗?” 第54章 醉酒 岑语迟回去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他本以为这个时间凌渊一定是在休息,没成想一进院子便跟他打了个照面。自己深更半夜跑出去自然是十分可疑,岑语迟心虚地说道:“凌……凌公子,您坐这是干嘛呢?” 可岑语迟说完这话凌渊却半天没有回应,他这才发现,凌渊似乎是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岑语迟小心地走上前去,发现凌渊身上有一股很重的酒气,不远处的地上还倒着一个酒坛子。 是岑语迟昨日喝剩的那一坛。 “海量啊!”岑语迟叹道。 这酒烈得很,而且在地下埋了十年,自己一坛灌下去都已喝得不省人事,更别说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凌渊了。 看凌渊这状态应该是醉得不能再醉了,可人在这趴着也不是个事儿,岑语迟俯下身,拍了拍凌渊的肩膀说道:“凌渊,还有气吗?” 凌渊似乎没有完全醉死过去,他听到有人叫自己,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向岑语迟。 岑语迟见人醒了,赶紧说道:“别在这趴着了,进屋吧!”说着便伸手作势要扶起凌渊。 凌渊却推开了岑语迟,而后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你……”说完,便自己起身站了起来。 凌渊站得笔直,完全不像喝了酒的样子。岑语迟见人似乎没什么事,“哎呦”一声表示惊赞,而后便放下心来站在一边。可凌渊刚往前迈了一步,整个人便直直地向下倒去。 岑语迟赶快走上前去想要扶住凌渊,可是自己却也连带着被凌渊扑倒,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岑语迟在凌渊身下恨恨道:“您不是不用我扶吗!” 凌渊这么一倒,反而安静了下来,似乎又睡着了。 岑语迟腹诽道:合着你倒是舒服了,我难受啊!当即摇了摇凌渊的肩膀,说道:“喂,不让你睡地上,也没让你睡我身上啊!赶紧给我起来!” 凌渊被岑语迟再次摇醒,这下似乎比刚刚清醒了许多,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你?” 温热的气息喷洒到岑语迟的脖颈间,有些痒。 “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谁会这么好心叫你起来?”岑语迟说道。 第94章 凌渊闻言呆愣了片刻,而后似乎赞同了岑语迟的说话,自嘲般笑道:“是啊,他们想我死还来不及……” 岑语迟没想到凌渊会这么说,但是他想了想,孟姽漪陆林枫对凌渊的态度不冷不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他人岑语迟这次回来后虽没有过多的接触,但估计也都差不多。唯有冷霜落似乎对凌渊十分忠心,但经过昨天的事情岑语迟才发现,他表面是凌渊心腹,实际却是别有用心。 这么看来,凌渊虽身为十丈府之主,手下这些人看上去对他也是毕恭毕敬,但经过这一段时间来看,这一切实际上都是假象,凌渊在十丈府的处境,就仿佛十丈府在上阳大陆的处境一般,各怀心思,各取所需。 就在这个时候,凌渊突然在岑语迟的耳边说了一句:“骗子。” 岑语迟十分疑惑,道:“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你会把他也带回来。” 什么?谁?岑语迟听得一头雾水,这陈琛不是个贼吗,怎么又偷东西,又骗感情呢! 凌渊说完话又闭上了眼睛,岑语迟现在也分不出他到底是睡过去了还是单纯的不想理自己,只得废了一番力气将人扛到了床上。 床上的人双眼紧闭,毫无防备,若是这个时候岑语迟对他做出什么,他定然无法反抗。岑语迟叹了口气,他没有偷窥别人不愿公开的隐私的习惯,若是换了别人,估计第一个想法便是将他的面具摘掉看看面具后到底藏着怎样的一张脸吧。 凌渊身材气质出众,脸上虽带着面具,但是岑语迟有幸见过他下半张脸,虽然看不出整体的面貌,但与丑陋绝对是沾不上边的。且他面具后的那双眼,明亮有神,透露出淡淡的冷漠与疏离。岑语迟不禁开始想象,面具后的这张脸,是一副如何俊美的模样。 岑语迟笑了笑,道:“还说我是骗子,你才是个小骗子!” 岑语迟不禁朝凌渊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在那张面具上滑动着,就在这个时候,凌渊的眼睛突然睁开,岑语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手收回,却被凌渊一把抓住。 凌渊抓着岑语迟的手,眼中一片清明,完全不像是喝醉了酒的样子。若是旁人可能就这么被他唬住了,但是岑语迟可是见过他刚刚那两下子的,深知面前的人意识已经是不清醒的了,哄小孩般说道:“好了,睡觉吧你,我可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但是凌渊却一直不放手。 “松开,我要走了。” “你去哪?”凌渊突然说道。 “你管我去哪。” 岑语迟心中想道:你都喝成这样了,还管我? 可凌渊闻言后,抓住岑语迟的手却握得更紧了,他道:“别走。”声音中少见地染上了一丝的慌乱和焦急。 凌渊这个样子很反常,平日里他总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可是喝醉了之后却这么缺乏安全感吗?岑语迟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凌渊的时候他才十几岁,跟陆林枫差不了多少,现在算起来也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在自己面前,被当做孩子也不算很过分。当即安慰般说道:“好好好,我不走了,你睡吧。” 凌渊听到之后安心地点了点头,而后却似乎是哪里不舒服般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岑语迟凑近了看,这才发现凌渊胸前的衣襟不知是被露水还是酒水浸湿了一片。 这么湿着衣服睡早晚要睡出病来,岑语迟想着便起身要为凌渊将外衣脱掉,可就在岑语迟扒他的胸口时,凌渊却突然抓住岑语迟的手,将他拽到了床上,翻身将岑语迟压在身下。 待岑语迟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呈一种手臂被钳制在头顶的状态躺在了床上,而凌渊跨坐在他的身上,眼神十分危险。 “你对我做什么?”凌渊语气不善地问。 “我对你图谋不轨。”岑语迟自暴自弃般答。 他喝多了他喝多了他喝多了,不跟小孩一般计较!岑语迟在心中默念。 可凌渊听到这话之后整个人却僵住了,然后耳朵便以极快的速度染上了一层红色。 岑语迟看着凌渊略有些无措的样子想道:他这是,害羞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凌渊被扯乱的胸口处衣襟中掉下来一个东西,正砸在岑语迟的脸上。 那东西有些重量,砸在岑语迟的脸上“咣当”的一声,岑语迟吃痛叫了出声。 “哎呦!好人没好报,凌渊你对我使什么暗器!” 而凌渊似乎很在意那个东西,他赶紧将那东西拾起,想要重新塞进衣服中。 可是他似乎手脚不太麻利,拿着那东西塞了半天也没有塞进去,所以给了岑语迟充足的时间来确定,那个从凌渊怀中掉出来砸到自己的,是一个魂铃。 想必刚刚自己扯他胸口时,凌渊就是以为自己要拿这个魂铃才反应如此激烈的。 可是凌渊的身上,为什么会有魂铃? 只见凌渊还在努力地想要将那魂铃收起来,岑语迟试探地问道:“这是什么?” 凌渊略有些迷茫地举起那个魂铃看了看,然后坦诚地说道:“魂铃,找人的。” 岑语迟大出了一口气,确定了以凌渊现在的状态,他应该可以套出点什么话来。只见岑语迟还没来得及追问,凌渊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坏掉了。”说完,还抽了抽鼻子,似乎十分委屈。 “坏掉了?”岑语迟疑惑道。 第95章 “是坏的,我找不到。” 岑语迟问道:“你要找谁?” 可凌渊却不老老实实回答了,他似乎累得不行,整个人泄力般又趴了下来,头埋在岑语迟的勃颈处,自己嘟嘟囔囔地说道:“他给我的就是坏的,你们尹家都是坏人,都是骗子。” 说完,便没了声音。 照凌渊所言,这魂铃便是尹家的人给他的。凌渊和尹家又有什么关系?竟能得来这尹家从不外传的法器。且听他所言,他竟还会使用魂铃,结合之前岑语迟看到凌渊穿仙羽峰道服的事情来看,凌渊背后的身份实在是细思极恐。 同时与尹家和仙羽峰都有关系的人大有人在,比如尹霄阳等一众尹家内门弟子,可是听凌渊刚才的话,显然他并不是尹家人。 而能让凌渊这一顿好找,还找不到,甚至动用了魂铃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岑语迟仔细观察了凌渊手中的魂铃,那魂铃中间绑了一根细线,那似乎,是一根……头发? 就在岑语迟想要凑近些去看的时候,凌渊却翻了个身,将那魂铃压在了身下。 岑语迟试图继续询问,可是凌渊似乎彻底睡了过去,再没有回答岑语迟的话。 岑语迟只得放弃,试图自己在脑中自己捋顺这一切,但是他的脑中一团乱麻,毫无思绪,而岑语迟昨夜一夜未睡,此时也有点困了,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55章 岑语迟 岑语迟是被小啾叫醒的。 那小鸟啾啾啾地叫个不停,岑语迟被吵得烦躁到极点,他这才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又在凌渊的床上睡了过去。 可此时自己的身侧已经没有了凌渊的身影,也不知凌渊是酒醒了自己起来走了,还是半夜又在发什么酒疯。 岑语迟起身走出屋子,发现凌渊亦不在院中。之前凌渊说,这里的人都恨不得想要杀了他,虽有些夸张,但也不无一定道理,岑语迟有些担心他这样喝多了出去溜达一圈把小命玩没了,便想着去寻一下,可是小啾一个围着他叫个不停,又时不时地啄啄他的头发,似乎想要带岑语迟去什么地方。 岑语迟看着小啾飞往的方向,那边只有一条通往后院的小路,岑语迟不是不想去,相反,他前些日子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曾试着走过一次,可是走到尽头的时候,岑语迟却发现那条小路已经被巨石封死。而那后院也只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岑语迟并不觉得凌渊会在那里藏什么特别的东西,所以也没有深究。但此时小啾执意将岑语迟往后院领,似乎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小啾见岑语迟半天也没有跟上来,十分着急一般飞回来使劲啄了几下岑语迟的头发,岑语迟只得跟着它向后院走去。 果然,没走多远,岑语迟的面前便出现一块巨石,挡住了前行的路。 “你看,我就说此路不通,你非要带我来,这下我怎么过去?”岑语迟说道。 小啾却不管那么多,直接挥挥翅膀飞了过去,过了一阵,似乎意识到岑语迟并没有按照他的指示从巨石上方攀爬过去,又飞了回来,站在巨石上气愤地朝岑语迟扑扇翅膀。 而在小啾翅膀的带动下,它的四周似乎激起了一丝的波澜,岑语迟这才发现,这巨石之上似乎打了什么阻断人通过的法阵,庆幸自己还好没有冒冒失失地闯进去。 “你是要我爬过去?这巨石之上打了法阵,我一上去就要被轰下来,你可别害我!”岑语迟对小啾的智商产生了一定的怀疑。 那法阵十分强悍,岑语迟仅仅是站在巨石之下都能感受到其上的威力,他确信如果自己贸然闯入一定会死得很惨,可是为什么小啾可以安然通过呢?莫非这法阵只防人,不防物? 小啾又下来绕着岑语迟飞了几圈,似乎见岑语迟铁了心不跟它过去,又啄了啄岑语迟的头发,扯着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岑语迟吃痛,叫到:“你干什么!” 只见小啾挥挥翅膀,飞入了房中。岑语迟跟着小啾进到房中,来到一间内室。 这内室十分熟悉,岑语迟想到,这不就是当日自己撞见凌渊换衣服的那间屋子吗? 只见小啾径直往房内飞去,停在了一面墙前。 岑语迟慢悠悠地走上前去,却在看到眼前景象时,眉毛一挑。 这墙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这墙上有一幅画。这幅画,却是十分特别。 那是一幅十日凌空的画卷。 这幅画卷在过去是十分常见的。上阳大陆自古崇拜太阳,传说原本天上共有十个太阳,这十个太阳朝出夜息,共同守护着上阳大陆。所以人们喜欢用十日凌空的图腾做护身符,以求风调雨顺。直到六百年前,那场永昼浩劫突然降临,人们才发现十个太阳的力量是上阳大陆远远无法承受的,而十日凌空的图腾也变成了禁物,被视为不详,所以便不再流传于世。 自己当初虽无重启永昼之心,只是因为以巨石炼制玉辇,又得到了传说中的太阳之力——不灭火,便已被世人所诟病。如今十丈府中出了这一幅禁图,简直是坐实了世人的猜测,也不知若是和大家说这幅图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他们究竟会不会相信。 但显然这并不是自己现在需要纠结的问题,凌渊在房中挂了一幅十日凌空的画卷,实在是诡异非常,结合他之前展现出的对不灭火的完美操控,凌渊之心,让岑语迟想都不敢想。 第96章 小啾卖力地挥舞着翅膀,往这幅画上撞,仿佛想要告诉岑语迟什么事情。 岑语迟迟疑地说道:“你是,带我来看这幅画?” 刚刚小啾领自己往后院走去,发现此路不通才又转而带自己来了这里,可见其目的应该不是这幅画。莫非,这里可以通往后院? 想到这里岑语迟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好好看一下这面墙。 这是一面普普通通立在房间尽头的墙,一般不会有外人走到这个地方,而就算有人走到了这里,那人也只会被这画上的图案吸引过去全部的注意,完全不会在意这面墙上是否还有其他秘密。 岑语迟在墙面上不断地敲着,终于在一个不容易注意的地方,找到一个机关。 岑语迟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那个机关,只见那面墙随着一声水滴落下的声音荡开一圈涟漪,而后变得柔软明亮起来。岑语迟用手再次去抚摸那个墙面,他这才发现那面墙已经消失,而那幅画似乎变成了一个门帘,隐隐透出柔和光线和阵阵仙乐,微风拂过,那画卷随风微动,似是有了生命一般。 岑语迟的手似乎是不受控制一般掀开了门帘,而门帘后的景色,却让岑语迟十分震惊。 这里并不是自己那小小的后院,而是一个秘境空间。 明明已是傍晚,可是这里却明亮如昼。其间有山有水,如梦如幻,就像是一个……一个缩小版的十丈府。 而在那金色的海中,有一个水上楼阁。 待岑语迟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通过一段回廊,走进了那个楼阁之中。 只见这楼阁四面镂空,于上方垂下层层纱幔,恍若空中楼阁。四周设有木案,其上摆满了奇珍异宝,仿佛不要钱一般散落各处。甚至有很多十分珍贵的东西,连岑语迟都没有见过。还有许多岑语迟过去踏遍山河都遍寻不到的珍惜炼器材料,竟也都随意地摆在这里。 如若只是这样也便罢了,可岑语迟看到,就连凌渊之前费劲千辛万苦,从仙羽集便开始布局,最后终于从兰公子手中得到的那个星陨石,也如同一件不起眼的宝石一般,明晃晃地随意摆放在桌子上,连一个包裹的手帕都没有。 这莫非是凌渊的藏宝阁?岑语迟这样想道。可马上发生的事,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见一个黑色的小毛团,横冲直撞地哼唧着跑过来,一头撞在了岑语迟的腿上。 岑语迟半蹲下去将那毛团抱起来,举到自己的眼前。 那是一只小狗,一只黑色、卷毛、红眼睛的小狗。 那小狗伸出舌头兴奋地朝自己摇着尾巴,憨态可掬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喜欢,可是岑语迟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一般,汗毛耸立。 这只狗,和他的小卷长得一模一样。 岑语迟知道这并不是小卷,而是一只和小卷十分相像的小狗。 为什么?为什么凌渊要放一只这样的狗在这里? 岑语迟指尖微颤,看向那小狗的眼中充满了震惊。而那小狗似乎感觉到眼前人的异常,它有些恐慌地挣扎了几下,却毫无作用,只得回过头去,发出两声求救般的叫声。 岑语迟朝小狗转头求救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层层纱幔之中、遥遥尽头之处,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席红衣,从始至终未曾发出声音,也未曾变过动作,他面对着一片金色的海洋,就这样沉默地坐在那里,所以直到现在才被岑语迟发现。 小狗终于从岑语迟的禁锢中脱离出来,落到地上打了个滚又站了起来。它有些害怕面前这个奇怪的人,跌跌撞撞地朝身后跑去,一直跑到那红衣人的脚下,哼哼唧唧地叫着。 岑语迟看着眼前的场景,脑中一阵眩晕,他不受控制般掀开一层层的纱幔,向前走去。四周的景色开始变得模糊、扭曲,而尽头处的那个人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岑语迟的目光死死地扎在那个人的身上,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直到他看清了那人头上插着的东西后,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只见那人的头上绑了一个松松的发髻,而那发髻之上,插着那只玉簪。 那只仙羽集上,凌渊展示给众人的玉簪。 岑语迟整个人僵在原地,他与那人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却不敢再往前一步。 那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终于慢慢地低下头看了看脚边的小狗,然后附身抱起了它。而就在他起身的时候,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向身后的岑语迟看去。 就在岑语迟看到那人面目的时候,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崩塌了。 那张脸,是岑语迟的脸。 不是陈琛的,是岑语迟自己的脸。 就在这个时候,岑语迟整个人突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掀起,被击飞几米之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落地的瞬间岑语迟从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而后便是一阵剧烈的钝痛。 在意识就要离开岑语迟身体的时候,他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在那扭曲的秘境中,他看到凌渊略显慌张地从回廊处跑来,他看都没有看一眼自己,径直跑到了那个“岑语迟”的面前。 意识逐渐模糊,岑语迟在陷入昏迷前见到的最后的画面,便是凌渊像是害怕失去什么一般,紧紧地将面前的人抱在怀里…… 第56章 受伤 意识朦胧之中,岑语迟感觉到凌渊走向了自己,然后自己的脖子便被一只手紧紧地掐住,一瞬间窒息与剧痛相继袭来。 第97章 这次也许真的要死了……岑语迟如此想道。 岑语迟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仿佛做了一个浑浑噩噩的梦。 梦中有自己的娘亲,娘亲对他说:语迟,能不能唤一声娘亲听听? 岑语迟张了张嘴,但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最后,娘亲哭着将自己推向一片黑暗…… 岑语迟在黑暗中坠落,无止境的坠落。他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凛冽的风像是刀片一般割着他的身体,让他在黑暗中体无完肤……而就在岑语迟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时候,一双手接住了他飘摇的身体。 一瞬间黑暗被驱散,岑语迟的眼前出现一片柔和的光芒。他蜷缩在那人怀里,轻轻唤了一声:师父…… 而后天地逆转,日月昏暗,岑语迟不知何时又站在了一片炽热的火海里。他茫然地看向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不知所措地想要用衣服将手擦干净。可是自己的手却越擦越红,越擦越红……岑语迟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襟已经被血浸透,那原本是白色的衣服,已赫然成为了红色! 他绝望地抬头向前看去,看见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人。 岑语迟看着面前的人,眼中突然涌满了泪水。 他嘴唇颤抖着,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压抑住自己那极致的悲痛与悔恨,用一种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婶婶……” 那是仙羽峰前生字诀首尊,秦逸悠。 是慕临川的母亲,秦逸悠。 是像母亲一样抚养自己长大的秦逸悠。 是因为自己没有控制好玉辇而在烈火中痛苦死去的秦逸悠。 泪水从岑语迟的脸上滑过,他的眼前又多了很多人。 有娘亲、有师父、有师兄……还有那些因为自己死去的人,他们全都以一种憎恨、哀怨的眼神看向自己! 岑语迟再也承受不住,他整个人瘫跪在地上,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 天,下起了雨,将大火熄灭,将岑语迟身上的血冲刷下去。岑语迟跪坐在雨中,任凭雨水击打在自己的身上……突然,雨停了。 又好像不是雨停了,而是有什么东西,遮挡住了自己头顶那片天空。 岑语迟抬头看去,看到南浔柳撑着伞,站在自己的面前。 南浔柳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岑语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是啊,自己在这里做什么呢? 南浔柳又说道。 “快跟我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岑语迟终于短暂地恢复了意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知道浑身像是被拆开又拼上了一样的疼,头脑也混沌不清,便又昏睡过去。他偶尔也会恢复一些知觉,他知道自己正躺在一个柔软的床上,可是身体上的不适依然让他觉得背后像是有一万根钉子在扎着自己,痛彻心扉……偶尔会有一些特别苦的东西递到自己嘴边,岑语迟有的时候明白这是药,便用力张口吞咽,而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只知这一勺勺的热羹苦涩无比,皱着眉头尽数吐将出去。 岑语迟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边一直有人在。 有时候那人唠唠叨叨,吵得岑语迟睡不着,不过也多亏了这人的唠叨,让岑语迟清醒的时间长了一些,只不过那人说的是什么岑语迟却什么都听不懂。有些时候身边的人很安静,只是坐在旁边,为自己擦擦脸,把把脉。而有一次,只有那么一次,那人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自己,然后便离开了。 从那之后,岑语迟的身边便多了一双“眼”。 那双“眼”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让岑语迟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它仿佛在监视着自己,一旦自己做出什么对它不利的举动,便要了自己的命。 那双眼是凌渊派来的吧,岑语迟迷迷糊糊中这么想到。 那一掌是凌渊拍的,那差点扭断自己脖子的手是凌渊的,这双监视着自己的“眼”也是凌渊布置的。 凌渊,真是个十分危险的人。 岑语迟的头很痛,他仅剩的意识不支持他继续思考下去,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岑语迟在一个月后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看到了头顶青绿色的纱幔,而后便看到不远处,靠在案上小憩的南浔柳。 之前他曾来看过一次南浔柳,只是那一眼匆匆,没有看得太仔细,所以直到今天岑语迟才有机会好好地看一看南浔柳。 南浔柳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十年的时光并不会在修行之人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比起十年前,南浔柳只是身形更加消瘦、面色更加苍白了一些。 南浔柳作为一个医师,自己看起来却更像是个病人。 南浔柳似乎感应到岑语迟的目光,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岑语迟醒过来了的时候眼中一亮,说道:“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岑语迟苦笑,自己浑身都不舒服。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在喉咙中发出一些沙哑的□□。 南浔柳赶紧端了一碗水走上前去,说道:“你还是别说话了,也别动,伤得这么重,还要养一段时间才行。来,先喝些水吧。” 然后一勺一勺地,将水送到岑语迟的嘴边。 不知道为什么,岑语迟看着南浔柳将舀了水的勺子放在嘴边吹凉的时候,哭了。 他知道,自己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时候,是南浔柳把他拉了回来。 第98章 就像他每次做的那样。 南浔柳看到眼前的人在默默流泪,先是一愣,然后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帕轻轻地拂去岑语迟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没事了,醒过来就没事了,唉……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他竟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不过还好有什么东西护住了你的心脉,这才保住一条命……” 想到这里岑语迟心中五味陈杂。 凌渊在院子里偷偷养了个“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干什么?说出去谁信? 而岑语迟能够感觉到,那个“自己”不是傀儡,也不能算是人,但却是实打实存在的。而且岑语迟能够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他知道那个人与自己一定有极强的关联。 可他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凌渊的后院中?而看凌渊的反应,似乎十分重视这个人,莫非…… 莫非凌渊打小便十分崇拜自己?视自己为人生目标?自己死后便造了这么一个东西出来,偷偷供在后院,以激励自己勤学苦练奋发图强走上人生巅峰? 这么解释,也不是说不通…… 不过凌渊这一掌下手真是太狠,岑语迟想起他就生气,简直是可恶至极! 岑语迟现在就想告诉大家自己就是岑语迟,然后反了凌渊把他五花大绑从十丈府给扔出去。 可是他打不过凌渊,如果真的这么做,被五花大绑从十丈府给扔出去的那位大概率是自己。 而且之前岑语迟昏迷中感受到的那双“眼”并没有离开,反而在他醒来之后,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更加强烈。如果那双“眼”一旦看到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凌渊可能真的会杀了自己。 岑语迟就这样又在床上躺了七八天。 这段时间一直是南浔柳照顾自己,王简也是每天都往这里跑,所以岑语迟不会觉得无聊。 不过他这下终于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时候,那个一直在旁边唠叨不停的是谁了。 只要王简一来,那张嘴便开始说个不停,而岑语迟重伤未愈,又不能说很多的话,只能干听着。有时候听得烦了,岑语迟便干脆两眼一翻,假装晕死过去。然后王简便会焦急地喊南浔柳过来查看,而南浔柳来了之后呢,为岑语迟把了脉,便会告诉王简他的陈兄并无大碍,只是需要休息,然后将还在唠叨不停的王简打发走,岑语迟便终于清净下来。 近些日子岑语迟身体见好,可以坐起来吃些东西说几句话了,今日王简一大早便带了一些东西来这里探望岑语迟。 岑语迟靠在床上,小脸煞白地张嘴一口一口吃着王简送到他嘴边的粥。 “你可不知道,那天我一听说你受伤便赶紧赶了过来,你那副样子,可真是有出气没有进气,这手是越来越凉,可吓死我了!要不是柳公子医术高明妙手回春,陈兄你便一命呜呼了!这个凌渊简直是太过分了,怎么能下手这么狠?陈兄你到底是触他那块逆鳞了?”王简说道。 岑语迟咽下一口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吃了,然后仰躺在床上道:“我……我不小心走进了一间密室,还什么都没看到呢,就被他一掌轰天上去了,谁知道他发什么疯?发酒疯?” 岑语迟一边说着,一边感应着那双监视自己的“眼”。心中想道:自己这么说,凌渊应该放心了吧。 王简道:“凌渊看着人模人样,酒品竟然这么差!不过话又说回来,常人房中有个密室也不算奇怪,可是他反应如此激烈,里面肯定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陈兄,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岑语迟苦笑,说出去谁信,那见不得人的东西就是自己。 不过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怪怪的,好像是在骂自己…… 岑语迟叹道:“无论那里面藏了什么,我现在都不想知道了……”还是活着比较重要。 王简低头笑了笑,而后抬起头看向岑语迟,道:“没错,陈兄你现在只要安心把伤养好,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 岑语迟点了点头。 第57章 养伤 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岑语迟的身体在南浔柳细心调理下渐渐康复起来。 这一个月以来,岑语迟每天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南浔柳的院子里,从未出去过。 其原因一开始是因为岑语迟感应到凌渊所布置的那双“眼”并未离开,所以他不敢做出任何让凌渊怀疑自己的举动。但是一段时间之后,凌渊可能是相信了岑语迟并不会说出什么,那双“眼”便离开了。 但岑语迟依然没有离开这里,因为…… 岑语迟在南浔柳的院子里呆得实在是太舒服了! 这段日子岑语迟作为病号,每天几乎什么都不用做,过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比起之前在凌渊那里的凄惨生活,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谁想走谁是傻子。 而南浔柳这段时间一直忙于照看岑语迟的病情,二人自是相处甚多,但每每南浔柳也只是询问岑语迟的病情,对于他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在凌渊那里到底看到了什么,南浔柳似乎并不在意,也从不过问。 南浔柳不在意,有人却很在意。 这段时间王简总是跑来探望岑语迟,言语间时常旁敲侧击地打听他在凌渊的密室中到底见到了什么。而岑语迟每次都是用之前那套说辞应付过去,并未对王简如实相告。但岑语迟也并未觉得异样,毕竟王简八卦的水平他早有见识,若不是他对上阳大陆上的各种八卦知知甚多,岑语迟也不会与之结交。 第99章 王简最近终于脱离了带刀使的职务,调到了掌管内务的霸下使门下。王简在那边干得更是风生水起,一路扶摇直上,已然成为了十丈府的大管家。而如今王简手下杂事繁多,人也变得忙碌了起来,经常几日不见人影,而今日他似乎得了闲,早早地就来到了南浔柳的院中。 王简在岑语迟面前拿出一个油纸包,说道:“来,陈兄,这是我特意让人从外面给你带回来的点心,尝尝?” “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岑语迟端着手里的粥说道。 养伤的这段日子里他每日只能吃吃流食,喝粥喝得都要吐了,正想吃一点干的。 岑语迟将那油纸包打开,里面皆是上好的糕点,他一边拿起一块绿豆糕,一边说道:“下次买点咸的,粥也是甜的,点心也是甜的,吃腻了。” “行行行,下次您再想吃什么,写个单子给我好不好?” 这时有一内务使小厮前来找到王简,似乎是有一些府内公务需要处理,王简听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稍后会安排。 那小厮汇报之后便离开了,岑语迟在床上吃着点心翘着脚,嘴里还说着风凉话:“我看凌渊应该给你也封一个称号,红衣九使应该改成红衣十使了。” 王简笑了笑,道:“陈兄说笑了,那红衣九使个个都是身怀绝技之人,在下如何能与之齐名?” “哦?那简兄可否与小弟说说这九使都有何绝技?”岑语迟倒是想听王简多说一些十丈府的事情,这段时间自己一直困在凌渊身侧,但是王简却不一样,也许他可以了解到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王简摇了摇折扇,似乎很愿意讲自己所了解到的这些事情,说道:“之前与你我曾打过交道的饕餮使暂且不提,先说说那个经常和她在一起的狴犴使陆林枫。此人身长九尺,气势逼人,从那一头红发便可以看出他并非常人,且此人有一夫当关之勇,斩日长刀在手,可断千军万马。但这些都不足为奇,陈兄可知他最厉害的一点是什么?” 陆林枫骁勇的确胜于常人,这一点从他小时岑语迟便看出来了,本想留在身边好好教导,可惜自己偶遇变故。好在这么多年陆林枫并未疏于修炼,也算是没让自己失望。 王简没等岑语迟回答,便摇了摇折扇继续说道:“他最厉害的一点,便是和岑语迟一样,可以使用不灭火的力量!” 岑语迟虽知道其中缘由,却还是配合着十分震惊般问道:“他可以使用不灭火?” 王简点了点头:“的确,而且陈兄当日你也见到了,他那柄斩日刀所落之处的火痕,就是不灭火!只不过他所使出的不灭火力量太弱,很快便熄灭了,看起来与平常之火并无区别,我想……可能是因为他并不可以直接操纵不灭火,那火的来源,应该是那把岑语迟为他锻造的刀!” 岑语迟一惊,的确如同王简所说一般,自己在那柄刀中揉进了一些不灭火的火种,但此事只有十丈府内部的人知晓,没想到王简竟然能够看破。 王简见岑语迟的表情,以为他被自己的话镇住了,得意地笑了笑,而后继续说道:“而我们那天见到的与凌公子同行之人,是螭吻使冷霜落。这个冷霜落恐怕是九使中,最为人熟知的一位了。此人平日里总是立于房梁面带嬉笑,故人称‘笑面虎、屋上兽’。他目力极佳,擅于定位寻人,不借助任何法器便可追踪敌人行迹。且此人出手狠绝果断,一手袖箭出神入化,杀人于无形。所以凌渊无论去哪里都会将他带在身侧,也是十丈府中凌渊之下权势最高的一位。” 听到这里岑语迟苦笑了一下。 凌渊这么聪明,怎会不知冷霜落对自己的异心。但是他依然将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留在身边,不知是何用意。 只听王简继续说道:“但是冷霜落这段日子总是频繁进出十丈府,因为他有凌公子赐予的出入权限,我们也不好过问,也许近期要有什么动作。” 岑语迟心中了然,冷霜落之前在凌渊房中寻玉辇不成,而后频繁出入十丈府,必然是与玉辇有关。 而后王简又对剩余几位一一介绍了一遍。 “如今掌管内务的霸下使钟汝嫣,表面看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似乎也没什么本领,不过此人性子极为深沉,心思深不见底,让人琢磨不透。” “睚眦使秋嬅,你我二人曾在仙羽集上看过其身手。此人形如鬼魅,狠如豺狼,一对夺命弯刀出手便要见血。” “蒲牢使帝凡音、囚牛使尹仙诺,此二人我未曾接触过,但听闻此二人擅长音律乐器,可用琴声杀人。狻猊使踏尘,乃是西域之人,擅使香料蛊惑人心。而那蚣蝮使归海泫,据说他……他是……” “是什么?”突然一人走进屋子打断了王简的话,是南浔柳。 王简见南浔柳来了,便起身向南浔柳行了个礼,道:“柳公子,在下与陈兄闲聊罢了,无意冒犯。刚好府内还有公务需要处理,在下这就告退了。” 南浔柳点了点头。 王简朝岑语迟使了使眼色,便离开了。 南浔柳端来一碗药递给了岑语迟,岑语迟接过喝了一小口,而后皱着眉头说道:“苦。” 南浔柳摇了摇头,“良药当然苦口,况且这药你又不是第一次喝,每日都喝,每日都吵着说苦。” “可是我觉得今天这药喝着比昨天更苦。”岑语迟皱着眉头说道。 第100章 南浔柳却笑了笑,道:“味觉增强这是好事,总比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要好,快把药喝了。” 岑语迟只得捏着鼻子将药喝了下去。 南浔柳将碗从岑语迟手中接过,他上下大量了一遍岑语迟,而后说道:“你的伤差不多已经痊愈,可以不用继续待在我这里了,自己记得每天吃药就好,明日你便回去吧。” 柳师兄这是在撵自己走了?岑语迟当即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向后躺倒在床上。 南浔柳一惊,忙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岑语迟捂着胸口说道:“柳公子,我觉得我还没有痊愈……” 南浔柳突然意识到什么,嗔道:“别装了,你若自己不走,明天我便遣人抬你走,总之不要再待在我这里便好……” 岑语迟知道南浔柳素来喜欢清净,不愿有旁人扰他安宁,所以才撵自己走。他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来,说道:“公子,你叫我去哪啊?凌渊那里我是万万不敢回去了,万一他哪天心情不好,又要给我一掌怎么办?” “凌渊他……不是那样的人。”南浔柳迟疑般说道。 岑语迟说道:“那我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 南浔柳皱眉说道:“必是有其中因由,我不问你,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 岑语迟却十分委屈地说道:“柳公子你可不知道,他在你们面前是一副样子,在我面前又是一副样子。我在他院中做事,他处处为难于我!脏活累活暂且不提,吃不上饭更是常有的事,我之前在他那里过的便不是人的日子,更别说如今还不知为何触了他的霉头。柳公子你若是不收留我,我怕是再也活不成了!” 岑语迟做出一副十分可怜的样子。在他的嘴里凌渊仿佛成了一个大恶人,而自己就是一个饱受压迫、受尽欺凌的可怜小厮。而南浔柳虽然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但是面对这幅可怜的样子又着实于于心不忍。他垂眸思考了半晌,而后说道:“那……明日我送你出府,你自寻生计去吧。” 第58章 计划 听到南浔柳这么说岑语迟眼睛一亮,他正是想要寻机会暂时离开十丈府。 如今凌渊身份存疑,十丈府众人心思难猜,岑语迟在此处难有信任之人,继续待下去也是徒劳,反而会遭人怀疑惹祸上身。而唯一能够信任的南浔柳在府中没有实权,即使自己和南浔柳表明身份,也只是平白让柳师兄为自己担心罢了。而且他最担心的的是自己会连累到柳师兄,自己若与凌渊作对,一旦被他发现自己的意图,凌渊又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而南浔柳若知自己身份,必然会极力袒护,岑语迟现在这个样子又没有办法保护柳师兄,所以还不如干脆不告诉南浔柳真相。而岑语迟若想夺回十丈府,还需要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南浔柳说能帮自己离开,确实帮了岑语迟一个大忙,但是岑语迟突然想到凌渊后院中的那个“自己”。 那人绝不仅仅是与自己相貌相似那么简单,自己就这么离开,总觉得不妥,他要先搞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至少,要带他一起走。 岑语迟说道:“多谢柳公子,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等事情都结束了,我才能离开。” 南浔柳似信非信地皱了皱眉,而后说道:“好吧,随你。”然后留下两副药,嘱咐岑语迟按时吃药之后便离开了。 岑语迟看着南浔柳开门走出屋子,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面色突然凝了下来。 他对着窗外空荡荡的屋檐说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人便从那方屋檐上翻了下来,从窗子进入了岑语迟的房间。那人一身黄杉,面色带笑,正是冷霜落。 冷霜落见到岑语迟却是张口念了一句诗:“阁上新文卷,欲逢知己开。” 岑语迟一愣,什么意思? 冷霜落见岑语迟愣住了,皱了皱眉,而后便像自己从来没有对着岑语迟念过那句诗一般负手看着对方,笑道:“陈兄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失宠了? ” 面对冷霜落的冷嘲热讽,岑语迟不以为意,他说道:“冷大人今日怎么如此得闲,有空来探望小人?” 冷霜落冷笑一声,道:“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死没死。” 岑语迟道:“那冷大人这消息知道得也真够慢的,还好小人命大,否则大人今日岂不是要去地府走一遭了。” “公事繁忙,重要的消息自然是第一时间便会传到我的耳里,而像这种不重要的消息,自然就会知道的晚一点。”冷霜落说道:“不过我倒是觉得今日来得刚好,看你气色,似乎身体大好了?” “哦?”岑语迟道:“那真是有劳冷大人关心了,所以今日冷大人特意跑到这里,来看我这不重要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冷霜落眯了眯眼睛,附身向岑语迟逼近,道:“我是来提醒你,不要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岑语迟暗中一笑。 这段日子岑语迟其实一直在等,等冷霜落憋不住了先来找自己,今日终是让他等到了,看来冷霜落已经等不及了。而自己便可以利用冷霜落这份急切,来提出一些有利于自己的条件。 岑语迟笑了笑,说道:“冷大人何必如此心急,东西我一定会去拿。不过我前些日子在凌渊那里看到了一些其他的,十分可疑,不知道冷大人是否知道什么隐情?” 第101章 “你想问什么?”冷霜落笑道。 岑语迟道:“凌渊的后院,在那里我看到了一样东西。” 冷霜落闻言脸上一贯的笑容消失,他似乎十分惊讶,嘴张开又闭上,就这么反复几次之后,终于说道:“凌渊这一掌看来还是打轻了。” 冷霜落的反应是在是可疑,岑语迟问道:“莫非你知道凌渊的后院里藏了什么东西?” 冷霜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而后自言自语般说道:“看来我真是小瞧你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既被凌渊伤至如此,我早就该猜到的……”冷霜落看向岑语迟,沉声道:“你我既已达成合作,我便问问你,你到底看到了多少?” 岑语迟不知冷霜落到底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他背后的势力究竟是什么,所以对他还是需要留个心眼。但是冷霜落似乎知道一些内情,如果自己刻意隐瞒,恐怕很快便会被识破,只得含糊其辞般说道:“不多不多,我在那里,只看到了一个人。” 冷霜落冷笑一声,“够多了。”然后问道:“那人是谁?” 岑语迟看了看冷霜落,冷霜落目光灼灼,直直地盯着自己,似乎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重要。 “我没看清,应该不认识。”岑语迟摇摇头说道。 自己已经过世多年,且先前与这个陈琛并不熟识。而且十年前陈琛年龄应该不大,自己也从未听说过这一号人物,所以岑语迟觉得陈琛应该没有什么机会见到自己。而就算是见过自己,大多数人也只是对自己脸上那些狰狞的伤疤比较印象深刻吧,但那个秘境中的自己脸上干干净净,并没有疤痕,且隔着重重纱幔,除非与自己极为相熟之人,旁人就算是见过几次,恐怕也不会一眼就能认出那秘境中的人就是岑语迟。 所以陈琛说,自己不认识那秘境中的人,也算是十分正常。 冷霜落望着岑语迟的眼睛半晌,而后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话,终于起身与岑语迟拉开了距离,说道:“你最好是不认识,不然不但凌渊要杀了你,我也要杀了你。” 看来冷霜落知道凌渊后院中的人是谁,而且听他的话,似乎不愿让人知道那个“自己”的存在。 冷霜落居高临下地看着岑语迟,上下打量了几番,而后试探地问道:“你,进去了?” 岑语迟如实答道:“我若没进去,又怎会被凌渊一掌轰出来?” 冷霜落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怎么进去的?” 这个冷霜落虽然知道一些事情,但似乎也没有真正进入过那个秘境之中,看来自己曾进过秘境这一点,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想到这里岑语迟抬起了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冷霜落好奇地看去,却只能看到一个浅浅的印子,他说道:“什么意思?” 岑语迟嘿嘿一笑,道:“我可是被冷大人用剑抵住过脖子的,所以你觉得你问我,我就会老老实实地告诉你吗?” 冷霜落知道自己被耍了,冷笑道:“真后悔那个时候没把剑锋再往下压几寸。” 岑语迟笑道:“冷大人若是当日就杀了我,今日小的又如何为您做事呢?” “别废话,我就直说了,我想要那个人,你想要什么?”冷霜落这次倒是爽快。 岑语迟说道:“我可以将那人从秘境中带出来,不过需要冷大人的协助,而且你要保证让我活着离开十丈府。” 冷霜落道:“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你先将所知道的全都告诉我,至于其他的……我暂时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冷霜落沉思片刻,似乎在做什么权衡,而后他点了点头,道:“可以,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能告诉你,那个小孩凌渊非常重视,而且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否则会很危险。” “小孩?”岑语迟疑惑道:“可是我看到的是一个……成年人?” 冷霜落一愣,同样疑惑道:“的确是个小孩……应该……” 岑语迟笃定地说道:“可是我在那里见到的,是一个成年的,男性。” 冷霜落道:“我只知道十年前那是个小孩,这十年中,除了凌渊没有人可以进入到那里。莫非……他长大了?”冷霜落皱了皱眉,继续道:“总之那里面只会有一个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带出来就好了!” 岑语迟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行,知道了。” 冷霜落看了看岑语迟,而后讥笑道:“不过你若是手艺不精被凌渊发现了,我可救不了你。” 岑语迟说道:“冷大人怕是没听说过,我可是上阳大陆有名的神偷。” “是吗?”冷霜落眉头一挑,“可是据我所见,您偷星陨石那两下子可真不怎么样,玉手陈琛的名号,恐怕是江湖人误传吧。” “过程无所谓,结果才是最重要的,那星陨石最终我也不是得手了?”岑语迟道。 “好,希望这次,你也能得手。”冷霜落说罢,便转身想要离开。 岑语迟看着冷霜落离开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不忍。自己说到底还是骗了这个孩子,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冷霜落。 “伴君如伴虎,你是聪明人,不要做蠢事。” 冷霜落闻言身形一顿,似乎没有想到岑语迟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他呆愣了片刻,而后轻笑一声,没有转头,就这么背身说道。 第102章 “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毕竟我跟了他八年,也没有被打成这么惨。” 第59章 搞事 之后的一段日子岑语迟一直操控着小啾尝试再次进入那个后院,他在小啾的眼睛上加了一层可以呈像的结界,这样小啾所看到的东西便能完整地呈现在自己的眼前。可是经过那件事之后凌渊似乎加大了警惕,整个后院都被加上了一层更加深厚的结界,就算是小啾也不能像之前那样随意通行了。就这样几天下来一无所获,岑语迟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去看一看比较保靠。 岑语迟通过王简打探到每月的初一、十五凌渊一大早便会离开十丈府出去外面。今天刚好是初一,岑语迟在确认凌渊已经离开之后悄悄靠近了他的院子。可就算是凌渊不在,岑语迟也不敢贸然闯入,他找了一个隐蔽之处藏好,然后放出小啾,让它慢慢地飞进了凌渊的院墙。 小啾进入到凌渊的院子之后先是四处转了转,只见院中并没有什么异常。而后它便飞向那条通往后院的小路,试图从巨石上方进入后院,却被巨石挡住了去路。小啾不甘心地往结界上撞了几下,才摇摇摆摆地飞回前院。 看来只能在那个房间里找找进入的方法了。 飞进内室的过程倒是很顺利,岑语迟很快便通过小啾的眼睛看到了那副十日凌空的画。而这面墙看起来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岑语迟操控着小啾飞到了机关所在的位置,用那尖尖的小嘴在上面敲了敲,并没有得到什么反应。看来凌渊将机关的位置也改变了,岑语迟这样想道。而正当他想要继续深入探查的时候,突然,小啾的身形一顿,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而后岑语迟眼前的画面就来了个大旋转,转的岑语迟一阵头晕目眩,不禁出声骂道:“小啾你在搞什么……” 下一秒岑语迟便傻眼了,因为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张带着面具的脸。 岑语迟一句卧槽没有出口,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不就是小啾被抓了,有什么大不了?那破鸟成天到处乱飞,凌渊怎么知道现在是自己在操控它呢?岑语迟如此安慰着自己。 可马上,岑语迟眼前画面中的凌渊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眯起了眼睛,而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还没等到岑语迟反应过来,凌渊便像是从画面中冲出来一般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岑语迟立刻举起双臂挡在身前,同时打了一个法阵罩在自己的身前,将凌渊隔在法阵之外。 对面的凌渊皱了皱眉,说道:“你是回来找死的吗?” 张口闭口就是死,太可怕了。 岑语迟当即叫道:“你别过来啊!千万别过来!你要是敢过来我可不客气了!” 凌渊看了看自己身前的这个发着微弱光芒的法阵,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然后抬手在上面轻轻敲了敲,而后那法阵之上便荡起一圈涟漪,消失了。 “……” 岑语迟坦然放下了手臂。 实力差距太大,挡也没用啊! 岑语迟看了看自己的四周,十分后悔选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现在被凌渊整个人逼在墙角,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凌渊上下打量了一番岑语迟,而后突然问道:“尹云络派你来的?” 岑语迟闻言十分疑惑?凌渊为什么会这么问? 凌渊眼中本有杀意浮现,可马上他便似乎是避讳什么一般打断了想要下杀手的想法,只是走上前去一把拉住岑语迟的手腕,将岑语迟整个人向上提起来。 岑语迟吃痛叫到:“痛痛痛!你放开我!” 凌渊却冷笑一声,道:“这样就觉得痛?你说我若是把你这双手砍了送到江北,他会是什么表情?” 凌渊简直就是个疯子! 情急之下岑语迟喊道:“放开我!不是尹云络派我来的!你放心,我不会把你金屋藏娇的事情说出去的!” 凌渊听到这话一愣,手上的力道竟然一松,让岑语迟趁着这个空档挣脱了他的控制。岑语迟立刻向后退了一大步,与凌渊隔开了一段距离,而后警惕地看向凌渊。 而凌渊似乎没有继续威胁岑语迟的打算,他的脸上带着面具,冷冰冰地面对岑语迟,可是岑语迟发现,凌渊的两只耳朵尖尖,渐渐地……变红了? 凌渊又害羞了?喝大了的时候容易害羞,清醒的时候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岑语迟刚刚的话似乎对凌渊产生了不小的打击,沉默片刻之后,凌渊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岑语迟揉着手腕,说道:“我说,不是尹云络派我来的!” 凌渊皱了皱眉头,似乎对岑语迟的回答不满意。 岑语迟想了想,莫非他想听的是第二句?而后继续说道:“还有,我不会把你金屋藏娇的事情说出去的!” 说完,只见凌渊的耳朵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似乎作了一番心里斗争,最后微微低下了头。 凌渊这个样子,岑语迟心里却更慌了。 等等,凌渊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莫非他……是认同了这个说法? 这怎么感觉比凌渊说要把自己手砍下来还要可怕? 但是很快凌渊便恢复了神色,他似乎并不打算立刻探究岑语迟今日此行的目的,只是将人扔进柴房里锁了起来。 岑语迟在柴房中听到凌渊先是回到了房间中,而后很快便又出去了,看来刚刚凌渊也许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在房里,回来取的时候自己和他撞个正着,真是倒霉。 第103章 不过岑语迟此时并没有很慌张,他在心中想道:凌渊啊凌渊,你千不该万不该把我锁在柴房里。 岑语迟之前在凌渊这里做苦工的时候,可没少睡柴房,所以这个地方他可能比凌渊还要熟悉。 岑语迟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铺了点稻草,便开始睡觉。 这一觉睡到了天黑。傍晚时分,岑语迟隐约听到房顶上有窸窸窣窣的响声,而后“铛铛铛”叩门声响,岑语迟便知道,时间到了。 岑语迟走到柴房后门处,搬开了堆积的柴火,墙角处便露出了一个洞口。 岑语迟从那个洞口钻出去,正看到外面蹲着一个人。 冷霜落面带讥讽地看着岑语迟,道:“我以为你会从一个体面点的地方出来,怎么是狗洞。” “狗洞怎么了?”岑语迟翻了个白眼说道。 “没事。”冷霜落笑道:“很适合你。” 岑语迟没有时间和冷霜落打趣,他直入主题道:“东西呢?” 冷霜落从腰间掏出一件东西递给岑语迟,苦笑道:“真不知道你要这东西做什么,要是让那个姑奶奶发现了,我可惨了。” 岑语迟接过冷霜落手中的东西,正是孟姽漪那个被他炼成了核桃夹子的陨铁。 二人一起走到后院的巨石前,然后岑语迟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缠在了陨铁上。 冷霜落十分疑惑地看着岑语迟的动作,而后问道:“这是什么?” 岑语迟道:“凌渊的头发。” 冷霜落张嘴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而后了然地点了点头。 之前小啾能够从这里自由通过,岑语迟猜测应是因为小啾体内那根凌渊头发的作用。但是小啾毕竟是木制品,当凌渊加重了结界之后,木制的身体便再不能瞒天过海地骗过它,自然就不能再自由进出了。 但是陨铁不一样。 陨铁是天外之铁,极不稳定,且极易与外物融合,所以自古以来都十分难以炼造。但正是这个特性,让岑语迟想到若是将凌渊的头发缠在陨铁之上,再加以法术操控,是否可以制出一个假的“凌渊”? 而就在刚刚凌渊威胁岑语迟的时候,他顺手便拔了一根头发藏了起来。 “你要用这东西把他钓出来?”冷霜落问道。 岑语迟缠好了头发,说道:“等会用这东西变个凌渊出来,给你长长见识。” 说罢,他便将那缠着凌渊头发的陨铁放在了地上,向后退了几步。 冷霜落也跟着岑语迟向后走去,与那陨铁拉开了一段距离。而后便见岑语迟手中打了一个指诀,指尖流淌出一缕法力汇到那陨铁之上。 片刻之后,那陨铁果然开始有了变化。只那陨铁开始慢慢地膨胀、变形。冷霜落瞪大了双眼,看着那陨铁显然已经有了“人”的形状,然后,便不动了。 冷霜落看向岑语迟,只见岑语迟已经收回了手中的法力,正歪着头皱着眉看向面前的“人”,看来那陨铁已经是变到极限了。 只见二人面前不远处的地上,一个白衣黑发的“人”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态瘫在地上。而后那“人”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冷霜落这才发现,那人极为高大,身形足有近三米,手长脚长,身体像是一个大布袋子,脸上模模糊糊的,似乎没有五官。 那“人”站起来之后,向岑语迟冷霜落二人走了几步,而后便似乎没骨头一般又瘫倒在地上,四肢不受控制地乱扭着向他们爬去。 “这玩意是凌渊?”冷霜落脸色煞白地向后跃了一大步,而后继续说道:“你确定里面的人会跟着这玩意出来?” 岑语迟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他看着地上正在蠕动的身影,摇了摇牙说道:“由不得他了。” 而后他念了一个口诀,只见那“人”突然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站了起来,然后爬上了巨石。 那场面,冷霜落表示自己从未见过。 “太可怕了。”冷霜落说道。 第60章 离开 只见那白衣巨人关节扭曲地爬在巨石之上,不过身手还算是敏捷,几下便爬到了顶端,而后翻了过去。 果然,毫无阻拦地通过了结界。 冷霜落讥笑道:“凌渊若知道你就是用这玩意骗过了他的结界,大概率会气疯。” 岑语迟同样在这巨人的眼睛……好吧,并没有眼睛,只是在眼睛的位置加上了和小啾一样可以呈像的结界。而现在结界启动,岑语迟的眼前浮现出那巨人所见的景象。 只见后院的景色与先前岑语迟所见到的大体相同,梦幻依然。岑语迟操纵着那白衣巨人朝楼阁中走去,果然,很快便见到了一个红衣服小人。 只见一红衣少年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狗,仰头看向面前的白衣巨人。 岑语迟透过巨人的眼睛看向那少年,看到那少年长着和自己幼时一样的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之前见到的成年人会变成小孩子,不过好在冷霜落曾说过这里面应是一个小孩,让岑语迟有了心理准备,不然这个场景对他又是不小的冲击。 只见那个少年歪着头看了面前的巨人,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什么,然后竟咧开嘴笑了笑。 那小狗随着少年松手的动作跳到了地上,转身跑没了影。 少年张开双臂想要抱住面前的巨人,口中唤道:“小渊!” 第104章 下一秒,那巨人便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个麻袋,一下便将那少年套进了麻袋里。 不过多一会,二人便从巨石上方看到了那巨人拖着一个麻袋从巨石上翻了下来。 冷霜落似乎十分急切,他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拉开麻袋。 只见一个小脑袋从麻袋中伸了出来,眨巴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就是他……”冷霜落似乎十分激动,说话的声音都染上了一丝颤抖。他颤颤巍巍地朝那少年伸出手,可就在指尖马上就要触碰少年脸颊的时候,那少年突然张开嘴,对着冷霜落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下去。 冷霜落倒吸一口冷气将手抽了回来,只见他的手指上已经泛起了点点的血痕,看来这一口咬的实在是够狠。目睹了这一切的岑语迟站在后面努力地憋着笑,可是马上他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那个少年在冷霜落将手抽回去之后,“哇”的一声,哭了。 岑语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麻袋重新套了回去。 冷霜落甩着手还不忘斥道:“你轻点!” 岑语迟说道:“没那么娇气!” 那少年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虽然十分明显,却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是因为岑语迟早就在一个月之前便让王简为每个院子都送去了安眠香。这一个月以来十丈府大大小小的院子每夜都会点这个安眠香,这个时候大家正睡得安稳,而凌渊的院子离其他院子又远,这么一点动静不足以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但是此地不宜久留,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快点将人带走。 就在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只觉脚下一滞,四周突然燃起了火焰。 看来凌渊似乎已经发现了这里的状况,开启了提前布置好的法阵。 就在这时,岑语迟双目猩红暗生,从额间迸发出一道疾风,生生将火焰破开,在二人面前劈出了一条通道。 冷霜落还没来得及对岑语迟这一招做出什么疑问,便见白衣巨人双臂一揽,提起二人就向外冲去。 这会动静大了,终于有人于睡梦中惊醒,纷纷出来查看情况。 众人面前,只见一庞然大物从凌渊的院中冲出,身后不断地燃起穷追不舍的火焰。 大家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出事了!开始有人纷纷拦在那巨人身前。 岑语迟见有人阻拦,立刻立起指诀,那巨人便在行至众人面前之时突然一步跃起,横跨四五米远,从众人头上掠过。 那些巡逻的带刀使见此巨物如此横行霸道,面面相觑不敢向前。 而眼看巨人就要奔至扶桑树下,突然一个人冲了出来,立在巨人面前。 是陆林枫。 陆林枫长刀一立,逼得巨人停下了脚步。 “陆林枫,快让开!”冷霜落朝面前的人喊道。 陆林枫似乎这才看清巨人怀里揽着的人,他有一瞬间的惊讶,问道:“怎么是你?” 人声越来越嘈杂,岑语迟回过头去,只见越来越多的追兵踏着火焰追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黄金面具。 岑语迟知道,这些是凌渊的亲兵。 陆林枫看向冷霜落,似乎很是纠结,他指着那个蠕动着的麻袋问道:“这是什么?” 冷霜落看着不远处的追兵,喊道:“我以后再和你解释,你先让开,来不及了!” 陆林枫握了握拳头,似乎在做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眼看那些亲兵就要追至众人面前,为首的人拉弓挽箭,“簌”的一声,一只燃烧着的火箭正朝着二人射出!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锵”的一声,那火箭并未射中目标,而是被一柄长刀拦腰砍断。 陆林枫调转方向,面对着已然逼近了的亲兵,将那一队人拦在了冷霜落与岑语迟之前。 “快走!”陆林枫侧首向冷霜落说道。 冷霜落看向一眼望不尽的亲兵,咬了咬牙,对岑语迟说道:“走!” 岑语迟正在心中盘算着陆林枫胜过这些亲兵的可能性,突然,天色大变。 “快走!凌渊要回来了!”冷霜落喊道。 而那些带着黄金面具的亲兵也似乎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开始对陆林枫展开疯狂的进攻。岑语迟看着陆林枫被亲兵淹没的背影,握紧了拳头,对白衣巨人下了离开的命令。 白衣巨人一步跃起,跳到了扶桑树上。 结界开启,空间扭曲。 当那巨人双脚再次落到地上的时候,岑语迟知道,他们已经从十丈府中出来了。 夜风微动,月色皎洁。 借着莹莹月光,岑语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人。 是凌渊。 凌渊一袭白衣地站在夜色中,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向二人。 但是二人能清楚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情绪。 愤怒、疯狂、恨意……还有一些莫名的哀痛。 “去死吧。”凌渊说道。 与此同时,一团火焰瞬间将二人包裹起来,冷霜落甚至已经感受到被那灼热烈焰烧蚀皮肤的刺痛,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那股灼热并没有继续焚烧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柔的暖意,将冷霜落从濒死中拉扯出来。 冷霜落睁开眼睛,只见自己已经离开了地面,正在一个玉质辇车中于空中飞行。 他低头向下看去。 辇车行得飞快,一瞬间便已飞出千里。 第105章 冷霜落自幼视力极佳,他试图从地面上那些微小的建筑中寻找到十丈府,但是,他没有看见。 冷霜落这才意识到,此时此刻,他已经真真切切地,离开了那个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离开了,十丈府。 …… 孟姽漪半夜听到声响从房间中走出来。 十丈府内已经乱成了一团,但是她并不在意这些,她的陨铁丢了,她要去找回自己的陨铁。 公子生前为很多人炼了法器,陆林枫有、秋嬅有,却唯独自己没有。孟姽漪去找公子要,公子便说,他已经想好要给孟姽漪炼什么样的法器了,只不过还少了一块材料,需要她自己去寻。 孟姽漪问公子少的那个材料是什么,公子说,还需要一块陨铁。 从那之后孟姽漪便四处去寻陨铁。 她去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的铁回来,可都不是公子想要的。 就这样,直到最后,自己的那件法器也没能炼出来。 不过孟姽漪还是在寻找陨铁。 公子不在的十年间,孟姽漪依然没有停止寻找。终于,在公子离开的第十年,她找到了一块真正的陨铁。 可是那个许诺为自己炼造法器的人已经不在了。 孟姽漪本想着拿这块陨铁炼一把短剑,也算是留个念想,为自己这么多年的执著画个句号,结果她辛辛苦苦寻来的陨铁却被那个该天杀的小贼给炼坏了。 可是孟姽漪还是舍不得,就算是炼坏了天天带在身边。但是今天,她却找不到她的陨铁了。 她把陨铁弄丢了。 孟姽漪走出房间,看到那个小贼离开了十丈府。 她想着去问一问,是不是他把自己的陨铁给拿走了。那个陨铁对自己很重要,她要去让那小贼把陨铁还给自己。 孟姽漪穿过嘈杂的人群,去到了外面。 于是便看到一架玉质辇车腾空而起,飞向了远方。 而那小贼就坐在辇车之中,一起在辇车里的,还有冷霜落。 她看到凌渊发疯一般去追赶那个辇车。 可是他追不上。 辇车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凌渊又怎么能追得上呢? 那是公子的辇车,公子的辇车,任何人都追不上。 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样东西,正砸在孟姽漪的脚边。 孟姽漪捡起那样东西,是她的陨铁。 孟姽漪将陨铁挂在腰间,然后她望向天空,揉了揉眼睛。 她不知道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记得,冷霜落曾经告诉过她,会将公子带回来。 她的公子,大概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第61章 尹云络 凌渊法力深不见底,岑语迟就算是全盛之时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他在千钧一刻之时启动玉辇躲避了凌渊的攻击,但是身体显然不足以支撑玉辇长时间的运作,就算是这种程度也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 岑语迟在意识朦胧中看到冷霜落手握短箭朝自己走来,他在心中想道: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崽子,看来是要卸磨杀驴了。 这可不好,若是这个时候被冷霜落杀了,自己可太不划算了。 岑语迟张了张嘴,用尽最后的力气念了一句诗。 “相思不能已,欹枕梦君来。” 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岑语迟是在一个清雅、有着淡淡檀香味道的房间中醒来的。 岑语迟感觉身体昏昏沉沉的,但是头脑却异常的清醒。他起身看向窗外,傍晚的斜阳透过窗子照进屋子里,刚好打在自己的身上。 这里是尹家。 “呦,醒了?” 岑语迟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不远处未被阳光照射到的黑暗中隐约现出一个人影,那人见岑语迟看向自己,放下在胸前环抱着的双臂向床边走了过来。 那人渐渐走出了阴影,有一缕光打在了他的脸上,是冷霜落。 冷霜落的面色很差,表情十分的阴沉,岑语迟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不久之前,冷霜落曾莫名其妙地对自己念了一句诗:阁上新文卷,欲逢知己开。 当时岑语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却有一股不知所以的熟悉感。直到后来凌渊问自己是不是受尹云络指使,他才突然想到,自己上一次读到这个诗句,正是在尹云络的书房里。 阁上新文卷,欲逢知己开。相思不能已,欹枕梦君来。 冷霜落,才是那个尹云络卧底在凌渊身边的人。 冷霜落从阴影中走向岑语迟,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岑语迟将腿从床上拿下来,坐在床边仰头看向不远处的冷霜落。 冷霜落直直地看向岑语迟,半晌后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岑语迟没有回答,但是冷霜落似乎不需要岑语迟的回答般继续问道。 “为什么,你可以控制不灭火?” “为什么,你可以操控玉辇?” “为什么……”说到最后,冷霜落几乎哭了出来。 他走到岑语迟的面前,跪在他的腿边,平日里嬉笑的假面已然不见,脸上已布满泪痕。 “为什么要骗我……公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冷霜落说完便将头埋在岑语迟的双膝之中,不断抽泣着。 岑语迟伸手摸了摸冷霜落的头顶,心中五味陈杂。 岑语迟复活之后本想重回十丈府,但是因为种种遭遇,让他不确定如今的十丈府对自己的态度。更因为凌渊在仙羽峰上所展现出的极强能力,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让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别人,出于对自身的保护,他选择了隐瞒身份。可是直到最后岑语迟才明白,自己真的大错特错了。他十分后悔,如果自己早一些告诉大家真相,是不是就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如今冷霜落叛逃,陆林枫生死未卜,凌渊发起疯来也不知道会对其他人怎么样。 第106章 岑语迟叹了口气,自己重活了一遭,唯一没变的,大概就是搞砸一切事情的能力了。 二人相认之后,冷霜落又讲了很多岑语迟不知道的事情,算是解答了一些岑语迟这段时间的疑惑。 原来当初自己死后,十丈府乱成一团,尹云络率先站出来稳定局面,冷霜落便是那个时候和尹云络达成合作的。冷霜落说,因为尹云络告诉大家他有办法让岑语迟回来。 但是那个时候十丈府正在风口浪尖,尹云络作为尹家家主如此袒护十丈府,很快便被人抓住口舌,也引起了尹家一些人的不满。尹云络为了维持尹家稳定,不得已回到了江北。而就在尹云络回到江北之后的这段时间,凌渊以惊人的速度连升两阶,直接到达了十丈府无人当时无人能及的七阶。而就在这个时候,尹家出事了,尹云络因痴迷于寻人追魂大法恶鬼上身,一夜之间杀了尹家十几口人。 尹家的变故让本来心存希望的十丈府众人陷入深深的绝望,而那些对十丈府虎视眈眈的人也逐渐起了一些动作。就在这个时候凌渊站了出来,带领十丈府教众重整旗鼓,共同抵抗外敌,也渐渐以绝对的实力成为了十丈府真正的掌权者。 本来冷霜落以为这场故事便会以这样的发展走向结局,直到有一天尹云络来到十丈谷,带着岑语迟的一缕残魂。 冷霜落喜出望外地找到凌渊,可是凌渊却把那缕残魂藏了起来,并吩咐冷霜落不许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从那时起,冷霜落便对凌渊产生了怀疑。而每次他去问凌渊那缕残魂的事情,凌渊都不会正面回答,并警告自己以后不要再问。而那缕残魂在凌渊的手上,冷霜落更不敢违背他的意志。 所以冷霜落断定,凌渊之所以将岑语迟的残魂藏起来,便是要用他来控制十丈府,控制自己、以及所有在乎岑语迟的人,从而稳定自己的地位,成为十丈府真正的主人。 而认识到这一点之后的冷霜落,表面对凌渊唯命是从,暗中却与尹云络取得了联系,就这样蛰伏多年,以寻找机会将那缕残魂从凌渊的手中夺回来。 “所以,那只是我的一缕残魂?可为什么他会……会那么真实?” 魂魄通常是不会有实体的,可自己的这缕显然并不是。 冷霜落似乎明白了岑语迟的疑惑,他解释道:“尹公子将当时身体十分虚弱,害怕魂魄消散,所以将魂魄寄存于人参之上,这才让他有了实体。” 岑语迟点了点头,魂魄的确可以承载于其他物体之上,人参显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普通的人参是不行的,必须是富满灵气,并且呈现清晰人型的人参才可以,那……岑语迟问道:“不会是被尹霄阳‘砍了头’的那根吧?” 冷霜落眨巴着一双真诚无害的眼睛,点了点头。 岑语迟扶额,不愧是尹家人! “那你们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岑语迟问出这话之后自己都觉得汗颜,自己欺骗冷霜落这么久,最后还反过来问人家是如何发现的,简直太不是人了。 果然,冷霜落颇有怨气地说道:“公子还好意思问……是尹公子告诉我的,他说陈琛之前放出消息要盗取玉辇,但是玉辇这么多年都未现世,无人知道流落何处,况且就算是知道了也无法接近玉辇分毫,除非……” “除非,是我自己用他的手将玉辇带出来,重现人间。”岑语迟说道。 冷霜落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所以尹公子早就知道,在陈琛得手的那一刻,他便成了你。” 岑语迟垂下了眼睛。 陈琛一举在上阳大陆名声大噪,即使付出生命也要完成这样一件无人能够完成的任务。 但是他这么做,仅仅只是为了一个江湖名号吗?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这个陈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了动静。岑语迟和冷霜落一起扒着窗沿向外看去。二人处于阁楼之上,院中情形尽收眼底。 只见一人身后跟着三五侍从,于院外疾步走来,一副十分不愉快的样子。 此时天气并没有那么寒冷,那人却身披狐裘,好像十分畏寒一般,又似乎是走得急了,不时地将手握成拳头抵在嘴上,低头咳嗽几声。 是尹云络。 只见尹云络走进了对面一座三层小楼中,这个时候又有一人从院外走了进来,竟然是凌渊。 凌渊还穿着岑语迟最后见到他时的那身白衣,衣服下摆随着凌渊的脚步轻轻摆动,让岑语迟看到了那上面沾着的几点泥土。 这太不像凌渊了,凌渊的衣服从来都是一尘不染的。 冷霜落在岑语迟耳边说道:“公子你昏迷了三天所以并不知情,那天玉辇刚飞过江就掉下来了,凌渊本来都要追上了,可突然被什么绊住了脚步……不过还好我跑得快,前脚刚进尹家大门凌渊便又追上来了。凌渊忌惮尹公子,所以不敢做出格的事,就这么站在门外三天。” 冷霜落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过他进不来,尹家的人也出不去,就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所以尹公子方才出去与他交涉,看样子是谈崩了……不过公子你放心,他进不进来,也就是在院外站着和在院里站着的区别,不敢做什么。” 岑语迟点了点头。 果然,只见凌渊走到了尹云络的房门前,却不进去,他转身走向一边,站在了一个敞开着的窗户下面。 第107章 而此时尹云络刚好走到那个窗边,一低头就看到了站在窗下的凌渊,伸手便将那窗户关上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岑语迟问道。 冷霜落冷笑道:“陈琛每次偷了东西,玩腻了便送到尹公子房里,尹公子不要这些,便将东西从窗子扔出去。所以过去被陈琛偷了东西的都会前来尹家求物,就站在这个窗下,等着尹公子将东西扔下来。”冷霜落哼了一声:“不过他想的美,想要玉辇,休想!” 岑语迟点了点头,可是他却觉得凌渊真正想要的并不是玉辇,也许是,自己的那缕残魂? 岑语迟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凌渊到底有什么用意。 好在没过一会尹云络便顺着回廊来到了这里,让岑语迟没有时间去想太多凌渊的事情。 尹云络看向岑语迟,眼中闪过很多种情绪,最后微笑着对岑语迟说道:“岑兄,别来无恙。” 岑语迟知道了尹家的过往,也知道了尹云络曾为自己做的事情,再也不能只是平静地问好。 他看着面前的尹云络,无法想象这十年他是如何拖着这一副病弱的身躯,和惨痛的血债走过来的。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自己。 泪水不受控制般从岑语迟的眼中流出来,岑语迟轻声对尹云络说道。 “对不起。” 第62章 小山 自那日岑语迟醒后,便一直待在房间中修养。 尹云络平日里公务繁忙,但是一有时间便会来找岑语迟聊天叙旧。一段时间下来岑语迟也大概摸清了尹家如今的情况。 当年尹云络犯下大错,自然是要受家法处置的,但那事之后尹云络元气大损,自己也废去半条命,身体状况已无法承受任何刑罚,便只罚他在暗室禁足思过。而那场惨案之后尹家这一代的青年才俊也已所剩无几,尹家便由几位长□□同主持。 可是尹云络却在禁足期间却又偷偷跑去十丈府,回来之后更是举止癫狂满口胡言乱语。尹家族人是在无法容忍,便将尹云络打入了地牢。 大家都说,尹云络疯了。 就在尹云络被关在地牢中的这八年里,尹家掌权的几位长老不是遭遇意外,便是走火入魔,竟慢慢所剩无几,仅剩的几位长老也不足以掌控尹家实权。就在尹家群龙无首,面临着自建立门户起最混乱的时期时,有人想起了那个疯了的,被关在地牢里八年的昔日家主,尹家原本最出色的弟子,尹云络。 尹云络从地牢里出来的那天,天空飘起了小雪。而尹云络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变得干脆、果断,迅速将混乱的尹家打理干净,撑起了这个家主的位置。 尹云络不但自己的疯症好了,也治好了尹家这八年来积攒下来的病。 岑语迟那缕残魂所化的少年被带回尹家后尹云络便单独将他养在一个房间之内,据说那少年来了之后一直很是抗拒,派了十几个侍从丫鬟都搞不定,岑语迟今天问了尹云络那少年所在之处,准备去见一见他。 岑语迟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一进那个屋子,还是被其中一片慌乱景象镇住了。 岑语迟还没进入房间,便听到房中不断地传来叫喊声,但是细细听来,那些叫喊声应不是那少年所发出,反而是那些侍从丫鬟发出的。岑语迟推开房门,不出意料地,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地的狼藉,以及空中被抛来抛去的各种不明物体。 只见那少年在屋内狂奔,有三五个侍从丫鬟在房中追逐。岑语迟一进门,正赶上那少年朝门外冲去,一头撞在了岑语迟的腿上。 这一撞倒好,只听“啪叽”一声,那少年摔倒在地,连带着摔出来的,还有一截圆柱的,像是莲藕一般白生生的东西。 岑语迟定睛一看,两眼一黑,那竟是少年的一截手臂。 那少年似乎已然习惯了这种“意外”,毫不惊慌地在地上摸了摸,将那截手臂捡起来安回身上。 “……”作孽啊,岑语迟想道。 柳师兄的那根人参被尹霄阳“五马分尸”后,尹云络十分不好意思,便将人参带回尹家,说是要找法子将它恢复原样,此番看来并没有成功。 岑语迟修养得也差不多了,便将那少年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岑语迟知道这少年是自己的一缕残魂,但是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觉得那是一个不同于自己的独立的人。这种感觉实在是十分的别扭,好在离开十丈府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少年的形态,如果是当初岑语迟第一次在凌渊后院的秘境中看到他的样子,估计几天下来岑语迟都会精神分裂。而那少年在这里显然不太习惯,但是他似乎能感受到岑语迟与自己的联系,不再像之前一样哭闹,却还是一直躲在房间内的一盆绿植后面,警惕地观察着。 “还是早日将魂魄融合为好。”尹云络走进岑语迟的房间,说道。 那少年似乎很怕尹云络,一看到他便躲到了岑语迟的身后,紧紧地拽住岑语迟的衣角。 尹云络见那少年的反应表情一怔,而后又恢复了神情。 岑语迟觉得二人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却不知哪里不对劲,反倒是冷霜落笑道:“小公子胆子真小。” 尹云络冷笑了一声,说道:“毕竟被囚禁了十年,有些胆小也是正常的。” 听到尹云络的话,岑语迟皱起了眉头 。 尹云络似乎十分讨厌凌渊,每次提到都非常的不屑,但是凌渊真的是尹云络说的一般,是将这少年囚禁起来了吗? 第108章 或者说是,保护起来了? 少年待在岑语迟身边时间长了,渐渐冷静了下来,并不像起初一般胆小怕人,但还不是很喜欢说话。但他只不过是一缕残魂而已,能跑能跳就已经很出人意料了。 而凌渊这段时间也一直在院子里守着,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站在尹云络的窗下。这直接导致岑语迟冷霜落二人无法出门,只能待在房中。不过也好,岑语迟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出去闲逛,他现在只想好好冷静一段时间,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尹云络怕岑语迟无聊,找来一些书籍还有小玩意给岑语迟解闷,那少似乎非常喜欢这些东西,拿着那些小玩意自己摆弄起来。 岑语迟想起当初自己进入凌渊后院的秘境之时,看到秘境中摆满了奇珍异宝,起初岑语迟以为那秘境是凌渊的藏宝阁,现在看来,那些东西都只是这个少年的玩物罢了。 岑语迟看着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玩着自己手中东西的少年,突然发现他脸颊的一侧有一道浅浅的印子。 岑语迟以为是蹭上了什么东西,伸手去蹭了一下,可没想到那少年的反应却十分剧烈,一下子蹦了起来,捂着脸看向岑语迟,眼里充满了恐惧。 岑语迟伸出的手还没放下,看着少年如此巨大的反应也愣住了,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靠近,可那少年却像是被吓坏了,不断地往墙角缩去。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岑语迟说道。 岑语迟不断地安慰着那个少年,但是少年却很紧张,开始在屋子里乱跑起来。少年动作十分灵活,岑语迟一时间控制不住,一个不注意就让他来到了窗边。岑语迟害怕少年不小心掉下去,赶紧追到窗旁,可是那抓狂的少年却在看向窗外的时候愣住了,岑语迟站在少年身侧,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了一个人。 是凌渊。 凌渊笔直地站在那里,好像一直没有动过。 那少年扒着窗子,看向窗外的人,嘴中喃喃地念道:“小渊,小渊……” 这是少年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张口说话,岑语迟试探地问道:“你……很想念他吗?” 少年依然望着凌渊的方向,点了点头。 “他对你好吗?” “小渊,好,小山喜欢小渊。”少年说道。 小山?岑语迟问道:“你叫小山?” 少年点了点头。 岑语迟不禁笑道:“谁给你取的?” 小山似乎对岑语迟略显轻蔑的笑有些不满,他“哼”了一声,不再理岑语迟。 岑语迟顿觉眼前这个少年十分可爱,笑着捏了捏小山的脸。 小山挥手将岑语迟的手打掉,抗议地说道:“不要捏我!头会掉!” 岑语迟闻言笑意更胜。 他的这一缕残魂,实在是可爱得紧,岑语迟突然觉得就一直养着这么个小屁孩感觉应该也不错。 小山就这么趴在窗子上睡着了,岑语迟将他抱起放到了床上,他这才终于有机会好好地看一下这孩子的脸。 只见小山的脸颊光洁,并没有那些被荆棘划出的疤痕,唯有右侧脸颊上靠近眼睛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印子。那印子不深,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所以岑语迟起初以为那是蹭上了什么脏东西,但此时岑语迟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脏东西,而是一道疤痕。 这疤痕看起来应该很久了,但是依然在脸上留下了这样的痕迹,看来当初这个伤口一定很深,以至于伤及了皮肉,怪不得男孩对此反应如此之大。 岑语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弄的。 “是凌渊。”不远处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岑语迟闻声回过头去,只见尹云络端着一盘点心正站在门口。 岑语迟赶紧上前接过盘子放在桌上,尹云络走进房中,坐在床边看向小山。 他用指腹摩挲着小山脸上哪道浅浅的伤疤,看向小山的眼中充满了悲伤和哀悯,还有一些岑语迟读不懂的情绪。 “是凌渊用刀划伤了他的脸。”尹云络说道。 岑语迟有些不理解,“凌渊为什么这么做?” “谁知道呢,可能他觉得,这样他就会更像你一些……” 岑语迟露出一个十分不解的表情,他转头看向窗外的凌渊。 只见凌渊依然笔直地站在窗下,他已经站在这里整整七天了。 几枚树叶从空中飘落,挂在他洁白的衣摆之上,却并没有因此显得他萧瑟落魄,反而平添了几分清雅。 岑语迟看着凌渊带着面纱的脸,想道:凌渊,你那冰冷的面具之下,到底藏着一副什么样的面孔? 这时,凌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岑语迟。 岑语迟一惊,但马上便反应过来凌渊是看不到自己的。他便也这样看向凌渊,似乎想要从凌渊的眼中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可是,什么都没有。 尹云络的声音仿佛就响在岑语迟的耳边。 “那样的疯子,能做出什么事都不令人意外。” 第63章 小山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这期间因为凌渊一直站在院子里不走,岑语迟和冷霜落只能带着小山待在房里,每天吃点心下棋带孩子,岑语迟觉得也不算特别无聊。自从他重生之后,便被迫或是主动地卷入到各种麻烦的事情中,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而这段在尹家的时间,刚好给了岑语迟一段可以放松下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事情的日子。 第109章 但是岑语迟的心里还是像有什么事情一般压得他整个人都沉沉的。 岑语迟心中乱乱的,他不自觉地看了看窗外的凌渊。 凌渊,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岑语迟自然也是十分担心十丈府的,但是冷霜落对他说凌渊不敢对十丈府中的人怎么样。这点岑语迟还是相信的,因为这段时间凌渊就没离开过尹家,就算他想怎么样暂时也没法怎么样了。尹家派去十丈府的密探也带回十丈府安全的消息,而且岑语迟最为担心的陆林枫也安然无恙,岑语迟这才放下心来。 就当岑语迟心中一直悬着的刀终于落下,可以好好整理一下这些日子接收到的各种信息时,天突然阴了下来。岑语迟透过窗子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一低眸,刚好看到凌渊也抬着头。 看天色,应是要下雨了。 江北不常下雨,每年只有这个季节会迎来一个短暂的雨季。岑语迟突然想道,那凌渊怎么办? 可是凌渊接下来的举动让岑语迟觉得自己的担心十分多余。只见凌渊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许久,而后转身走出了院子。 岑语迟看着凌渊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想道:他是终于等不下去了吗? 冷霜落自然也注意到凌渊的离开,他看了看窗外,欣喜说道:“公子,他走了!咱们是不是能出去转转了,都给我憋坏了!” “你是一天不上房都难受!”岑语迟心情莫名变得很差,他朝冷霜落斥道。 冷霜落却不以为意,他揉了揉小山的头顶,道:“嘿嘿,我这不是怕小公子憋坏了吗!” 小山抗议地躲开冷霜落的手,喊道:“不要碰我!头会掉!” “被动不动就掉头掉头的!不吉利!”冷霜落道。 小山转到一边,不再理他。 岑语迟看着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凌渊走后冷霜落便异常兴奋,他换了一身衣服,又拿来一套衣服想要给小山换上,被小山无情拒绝。 但是没过多久,冷霜落的计划就泡汤了。 雨突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起初只是一点小雨,很快地,雨便越来越大且急了起来,看来这是一场瓢泼大雨。 而就在雨越下越大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在一旁搭积木的小山却突然站了起来。 只见他慢慢走到窗边,先是呆愣愣地看着外面的大雨,而后突然中了邪一般朝门外冲去。 自打小山被岑语迟带回自己的房间后便再也没有一开始那般抗拒,想要跑出去。而他此刻突然发狂,二人一时不察,竟让他就这样跑了出去。 冷霜落身手利落,抬脚就追了出去。岑语迟跑下楼的时候,正看到冷霜落一边将被浇成落汤鸡的小山从屋外拖回来,一边说道:“小公子,您刚才不还吵着不想出去的吗,怎么这么大的雨往出跑?” 小山在冷霜落怀中像是身后有鬼追着他一般疯狂地挣扎,尖叫着。他的声音很快便引来了很多侍卫,岑语迟表示无碍将众人遣散,此时房门处只剩他们三人。 小山还在冷霜落的怀中挣扎,岑语迟蹲下身去看向被淋湿的小人,感觉小山的样子不太对劲,开口问道:“小山,你要去哪?” 此时的小山似乎只对岑语迟的话有反应,他突然安静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看向外面的大雨,张了张嘴说道:“小卷……” 岑语迟没太听清,他将耳朵贴近了问道:“什么?” “小卷跑丢了……我要去找小卷……” 有什么东西在岑语迟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 他的小卷,那只红眼睛的卷毛小狗,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大雨中跑丢的。 而那天跟着小卷一起丢掉的,还有岑语迟一直以来强装的坚强与乐观。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才真正地意识到,无论自己做什么,带来的都只有误解和谩骂,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没法再回到从前了。 那场大雨,带走了他很多东西。 而岑语迟一直以来都不愿去面对这样的事实,小卷丢了,那就丢了,一条狗而已。 世人误解自己,那就让他们误解下去吧,自己本来就是烂人一个。 但是他没想到,那个雨夜,竟然以另外一种方式刻在了自己的意识里。 眼前的这个“自己”,只有一缕魂魄,就像是一个几岁的孩子一般什么都不懂,但是当天空下起大雨,他还是会去找自己的狗。 就像是岑语迟现在,每当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雨夜,还是会心痛。 岑语迟看着面前目光执著的小人,突然感觉鼻子一酸,轻轻地抱住了他。 小山似乎感应到一种灵魂的吸引,在岑语迟的怀里他感到十分安心,暂时平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门外有人传来通报说凌渊回来了。 岑语迟有些意外,抱起小山藏在门后。 虽然凌渊在尹家不敢造次,但还是尽量不要与他照面,不然以凌渊疯狂的性格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这是尹云络告诉自己的。 果然没过多久岑语迟便从门缝中看到凌渊从外面赶来,他一只手捂在胸前,十分急切地跑到了院中,全身都被雨水浇透了,只有胸前的一片衣襟是干的。 凌渊进到院子之后,便不再跑,他慢慢地走到屋檐下,蹲下去扯了扯领口处的衣襟。而随着凌渊的动作,他的衣服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一般动了动,然后从他的胸口处便探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小脑袋。 第110章 那是一只小狗。 岑语迟心中一紧,是“小卷”。 岑语迟终于知道为什么凌渊后院中那个秘境会有一只和小卷一模一样的小狗了。 只见“小卷”被放在了阁楼门前,他先是在地上四处嗅了嗅,而后回头看了看凌渊,在意识到凌渊不会陪自己一起进去之后委屈地叫了两声,而后一边嗅着味道,一边扭着屁股走进了阁楼。 凌渊看着小狗走了进去,他站起身,雨水从下巴上滴落。 屋外大雨滂沱,像是一张巨网,吞没了凌渊的身影,也吞没了房中的人。 那小狗嗅着气味找到了小山,冷霜落抱起小狗举道小山的面前,喊着:“小公子,小卷找到了,小卷找到了!” 少年接过冷霜落手里的小狗,抱在怀里,口中念的却是另一个名字:“小渊……” 江北一连几天阴雨绵绵,每天在这个小小的阁楼中都要上演一场找狗的戏码。 岑语迟看着闹累了躺在床上抱着小狗沉沉睡去的少年,想着这十年来是不是每次下雨,他都要冲进雨中去找自己丢掉的小狗呢? 凌渊又是怎样为他找到了一只和小卷一样的狗? 凌渊这样的人啊,也会做这种事情吗? 在尹云络和冷霜落的口中,凌渊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将小山霸为己有,以此威胁控制十丈府众人,并利用岑语迟在十丈府留下的熔炉暗中修炼,试图掌握不灭火的力量。而小山,就是凌渊一步一步走上巅峰的踏板,是他登顶上阳大陆的捷径,所以他对小山一切表面上的关心都只是暂时的伪装,一旦凌渊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榨干了岑语迟留在人间的这最后的一丝能量,小山便会被无情的抛弃。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岑语迟站在窗边,看向雨中的凌渊。此时的雨已没有了前些日子的急切,显得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从门外不顾侍卫的阻拦闯了进来。只见那人穿着十丈府的服饰,脸带黄金面具,显然是凌渊亲兵。 那人闯进院中,贴近凌渊的耳朵说了什么,似乎十分紧迫。凌渊闻言之后低头沉默了片刻,而后他抬头看了看岑语迟的窗子。 凌渊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了脸上,显得人异常的脆弱。 他朝那窗子深深地忘了一眼,而后便跟着前来报信的人离开了。 发生什么事了?岑语迟想道。 好在二人离开之后没多久,尹云络便带着密探的信过来了。 原来那日岑语迟启动玉辇,虽然只是一瞬,却还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了。之前凌渊在仙羽峰展现出玉辇的能力,虽是威慑住了众人,但也有很多人感受到十丈府的威胁,加大了对十丈府的关注。 如今玉辇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越过长江,难免有一些人会去十丈府找麻烦。 所以凌渊是回十丈府摆平此事了。 岑语迟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原本十分担心十丈府,但是当他想到有凌渊在主持大局之后竟莫名地安心下来,他心中不由得地觉得凌渊有能力处理好十丈府的事情。 最起码比自己强多了。 岑语迟向窗外看去。 天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我回来写这本啦!所以从今天开始本篇改为日更,不出意外会日更到完结的,请宝贝们多多期待! 第64章 小山 那日凌渊离开之后,尹家的密探也不断地从十丈府带回消息。 据密探所报,当日一些自诩江湖志正派人士将十丈府团团包围,叫嚣要凌渊交出玉辇,而凌渊只是将十丈府紧闭,任由他们在外面无理取闹。但偶尔有几个失了分寸的踏入了十丈府的禁区,凌渊也不会客气,直接打跑。凌渊下手有分寸,从来不会真的伤到别人,而这些人不敢真的惹到凌渊,也知道凌渊不会把玉辇交出来,只是借着机会寻衅生事罢了。但是凌渊不卑不亢的态度却让他们无从下手,自己反倒成了那理亏的一方,所以没几天便自觉没趣地散去了。 但是这些人既然敢来十丈府一次,便不能保证他们不来第二次。而之前又出了岑语迟和冷霜落这个事情,凌渊离开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回到十丈府,只能留下来处理这摊乱子。 不过凌渊离开的好处便是,岑语迟几人终于可以出去透透气了。 决定要出去的当天冷霜落最为开心,他找来几套衣服,给岑语迟和小山都乔装打扮了一番。最近天气转凉,尹云络身体比前些日子还要差,不便跟着一起出门。但是他不放心岑语迟,便派了几个侍卫跟随。 冷霜落说他知道附近有一个环境优美人又少的地方,岑语迟对江北不是很熟悉,便跟着冷霜落来到一条小河边。 雨过天晴,天气十分清爽,河水也特别的清澈,岑语迟深吸一口气,终于有一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小山从一出门便抱着岑语迟的腿不松开,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出过十丈府,感觉外面的世界有些陌生。不过毕竟是小孩子天性,没过多久,便开始瞪着大大的眼睛在河边跑来跑去,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心。 冷霜落怕小山掉进河里,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小山却以为冷霜落是在和他玩,加快了奔跑的速度。而尹云络派来的侍卫更是奉命保护几人,也跟在冷霜落的身后跑来跑去。前面一个孩子,后面跟着冷霜落,冷霜落后面又跟着一众侍从,岑语迟看着这滑稽的场面哈哈笑了起来。 第111章 就在冷霜落终于追累了,弯下腰喘气喊道:“小公子你别跑了!”的时候,小山终于停了下来。只见他不知是发现了什么,看着河水歪了歪头,而后一个飞扑便扑进了水里。 岑语迟本来坐在树下悠闲地看热闹,却看到小山跳进河里的场面,十分担心地站了起来。冷霜落没有丝毫的犹豫第一时间跳进了水里,想要营救小山。可是半晌之后,两个人进去了,却一个都没有出来。 那些侍卫站在岸边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跳还是不该跳。岑语迟方觉事态不对,捏了捏拳头走到了河边,他看着湍急的河水,心中没由来的一紧。岑语迟的水性很好,如果二人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可以下水去救人。 但是很快岑语迟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只见水面突然冒出一串泡泡,而后,一个小脑袋从河水里钻了出来。 是小山。 只见小山十分熟练地游岸边,自己走上了岸,怀中还抱着一条足有他半身长的大鲤鱼。 原来小山是下水捉鱼了。岑语迟笑了笑,自己这么小的时候也可以下水抓鱼了,自己的水性好,小山自然也不会差。 可是却依然不见冷霜落身影,岑语迟问道:“冷霜落呢?” 小山指了指河面说道:“他在下面,我拽不动他!” 冷霜落这个旱鸭子!知道自己不会游泳还往下跳!岑语迟喊道:“快去救人!” 侍卫纷纷下水,不过一会便将冷霜落捞了上来。 这次出行,便以这样的一场闹剧结束了。 冷霜落坐在床上捂着厚厚的被子,一个劲的抖着。 小山站在一边,看到冷霜落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冷霜落说道:“笑什么笑?还不是为了救你我才这样的!” 小山撅了撅嘴,不情愿地端起一碗侍从刚盛好的鱼汤塞进冷霜落的手里。 冷霜落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可是冷霜落刚喝了一口,便将汤全部吐了出来,“呸呸呸!你在里面放了什么!这么咸!” 小山开心地笑着跑了出去。 冷霜落一边喝着岑语迟递来的水,一边吐槽道:“江北的水怎么这么凉?害得我受了风寒……不过他怎么没事啊!” “刚下过雨,河水自然是要凉一些的。” 只见尹云络捏着小山的肩膀,将人半推半拉着又带回房里。小山一进屋便挣开了尹云络的手,跑进柜子里躲了起来。 “不过你怎么能带他们去河边那种地方?这是没有出事情,若是出了事情又该怎么办?”尹云络略有不快地说道,说得急了,还轻轻咳了几声。 “人多的地方也不让去,危险的地方也不让去……还能去哪……”冷霜落嘟囔道。 尹云络刚想说什么,岑语迟怕二人真的吵起来,赶紧打断道:“尹兄,河边清爽,不失是一个好去处,霜落也是好意,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不过好在大家都无碍,你就别怪罪他了。” 虽说冷霜落之前为尹家做事,但是说到底还是岑语迟的人,尹云络也是出于好心,听岑语迟既然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得欲言又止,最后说道:“还是快点找到融合的办法为好,不然我一天也不能安心。”便离开了。 岑语迟看着尹云络离开的背影,和躲在衣柜里偷偷将柜门开成一条缝向外看的小山,叹了一口气。 天色渐暗,冷霜落吃了风寒药已经睡下,岑语迟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准备躺下,便看到门口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岑语迟燃起一团掌心火起身走了过去,火光照亮了人影的脸,是小山。 小山穿了一身单衣,站在岑语迟的门口,直直地看向他。 “怎么了?” 岑语迟随手拿起一件衣服披在小山身上,蹲下身问道。 “我睡不着。”小山道。 看孟姽漪是怎么被他养大的就知道,岑语迟并不擅长哄小孩子。他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很晚了,只得问道:“小山为什么睡不着?” 小山揉了揉眼睛,问道:“小渊去哪了?” 岑语迟闻言摸了摸小山的脸。 凌渊离开后的这几天,小山总是扒着窗户向外看,每当他并没有没有看到想见的人时,都十分失望。 “小渊他……回十丈府了。”岑语迟不忍心欺骗面前的孩子,只得实话实说道。 “他回十丈府,为什么不带我回去?” 岑语迟不知如何回答,小山见岑语迟沉默了,马上又问道:“小渊不要我了吗?” 之前小山吵着要回十丈府的时候,冷霜落骗他说十丈府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所以凌渊让他们代为照顾小山,可是岑语迟却不忍心欺骗小山。 他看着小山和自己幼年时一样的脸,问道:“如果以后,你再也见不到小渊了,会怎么样?” 小山抬头看了看岑语迟,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会见不到小渊,小渊说过,他不会离开我,不会让我一个人的。” 岑语迟鼻子一酸,一把抱住了小山,道:“你不会一个人的,以后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小山的头枕在岑语迟的肩膀上,闷闷地说道:“小渊是小渊,你是你。”小山似乎在心里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每次我睡不着的时候,小渊都会抱着我,给我讲故事,你可以抱着我吗?” 第112章 岑语迟十分意外,凌渊会做这种事吗?但还是笑了笑,将小山抱上床盖好了被子。 岑语迟问道:“凌渊他都给你讲什么故事啊?” 小山道:“小渊给我讲他娘亲的故事。” 岑语迟闻言来了兴致。 凌渊一直非常神秘,走到什么地方脸上都带着面具,没有人见过他的长相,更别说是他的身世了,当即问道:“他讲他娘亲什么了?” “小渊的娘亲,在他一出生就去世了。” 岑语迟突然沉默了,原来凌渊也是个身世凄惨的孩子。 “他娘,是怎么去世的。”岑语迟小心地问道。 “小渊说,他娘是被人害死的。” “那他报仇了吗?”岑语迟问道。 岑语迟的爹娘也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但是岑语迟却没法为他们报仇。 小山点了点头,道:“嗯,小渊说害死他娘的人已经死了。”但是说完小山便皱了皱眉头,而后继续说道:“但是小渊说,他非常后悔。” 岑语迟眉毛一挑:“为什么?” 小山说道:“小渊说,那个人死了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他不应该把他娘的死怪到那个人的身上,因为害死他娘的,是他自己。” 岑语迟沉默了。 小山见岑语迟半天不说话,不满地说道:“应该是你给我讲故事的,为什么是我一直在给你讲?” 岑语迟回过神之后朝小山苦笑道:“我的故事没有意思。” “我要听吗!” “好吧。”岑语迟清了清嗓子,说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故事讲的是……” “是什么?”小山问道。 “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岑语迟实在是不会讲故事,所以只能拿这个他从小应付孟姽漪的故事来应付小山,没想到小山听着这样的故事竟然睡着了。 岑语迟看着小山沉沉睡去的面庞,轻轻将他揽在怀里。 夜空静谧,岑语迟闭上了眼睛,不由得开始在心里想着凌渊是如何哄小山开心的,是怎么抱着小山睡觉的。 还有,在他早早失去母亲的童年里,是不是也会有这样难以入睡的夜晚? 那个时候,他又是如何度过的呢? 岑语迟想着这些,慢慢沉入了梦乡。 第65章 妖犬祸斗 最近尹云络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忙了,便一直陪着岑语迟,二人在书房中看书闲聊,让岑语迟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日子。 岑语迟坐在地上半靠着书案,手中拿着一本《上阳异兽录》百般无赖地翻着。 “ 东山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 读罢,岑语迟看向尹云络说道:“这书上说,东方山系之首为鹊山山系。鹊山山系之首是招摇山,山中有一种野兽,形状像猴子,却长着一双白色的耳朵,既能匍伏爬行,又能像人一样直立行走,谓之狌狌,吃了它的肉便可以日行千里,真的假的?” 尹云络笑了笑,说道:“此兽在《东山异闻》中也有记载,据说是一种长着人脸的野兽,书中说……它可以知晓往事,却不能知晓未来。” 岑语迟闻言点了点头,又翻了几页,读到:“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尹兄,这又怎么说?” 尹云络回答道:“鸾鸟是安定之鸟,只要鸾鸟出现,天下就会安宁。传说中,在上阳大陆曾出现过两次鸾鸟。” “哪两次?”岑语迟问道。 “一次是十二仙羽之后,一次是慕清悟道之时。”尹云络说道。 岑语迟继续翻着手上的书,一幅长毛老鼠的插图跃然纸上,“有山名出云,佛祖莲台所化,其上有长毛妖鼠,名曰颢,乃山神之宠……这书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往里写?”岑语迟似乎没了耐心,将书往尹云络的案上一扔,道:“尹兄,你读的书多,你说这书上记载的异兽,到底存不存在?” 尹云络却挑了挑眉,道:“这还需问在下吗?岑兄早些年四处游历,南至沧海,北至冰川极寒之地,正可谓行万里路,岂不是比我这一届书生要见多识广?” 岑语迟点了点头:“的确去过很多地方,只可惜,还没有去东方看看。”说道这里岑语迟谈了口气,继续说道:“听闻东方异兽成群,我一直想要去看看,可直到一命呜呼了,也没有机会……” 岑语迟说完便直起身来,从尹云络的案抽出另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看着。 尹云络看着岑语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而后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岑兄若是想看,最近便有一个极好的机会。” 岑语迟顿时来了兴致,放下手中的书问道:“什么机会?” 尹云络拿起那本被岑语迟拍在案上的《上阳异兽录》,熟练地翻开到某一页,而后手指轻轻一点。 岑语迟凑上前去,只见一只身上燃着火焰的黑色巨犬跃然纸上。 “祸斗,传说中的妖犬,最近在东方的村落频繁出现。各大世家近期正在筹备前去将其捕获,岑兄若是想去,可随尹家弟子一同前往。” …… 岑语迟走下尹家的飞车,来到一家客栈门前。 第113章 这段日子岑语迟都是数着手指头渡过的,如今终于到了这里,显得异常兴奋。前些日子尹云络和岑语迟讲到异兽祸斗在东方村落中作乱,仙门各家约定本月十五共同围捕此兽,便是后日。他摸了摸挂在腰间的一个荷包,那是小山给自己的。因为此行可能有危险,所以不方便带着小山,岑语迟便将他留在了尹家。临走前小山使出吃奶的力气画了个鬼画符,折成三角形放在荷包里说是可以保平安。 岑语迟此次是打扮成尹家的弟子混进来的,毕竟不论是陈琛还是自己都的罪过不少人,所以还是乔装打扮一番,不要让人认出来为好。尹云络此次不便前来,所以除了几个尹家的弟子之外,便只有冷霜落随行。尹云络本想多派一些侍卫保护岑语迟,但是岑语迟说有冷霜落跟着便足够了,而且去太多人也会引起大家的注意,毕竟自己现在是危险人物,还是不要太惹人关注为好。尹云络拗不过,况且岑语迟说的也不无道理,只得同意了。 据尹云络所说,这异兽是一个多月前出现的,与其他异兽昼伏夜出的习惯不同,这头妖犬每隔几日便会在日出时出现,在附近的村落中作乱,又在日落前回到山林中。只要是它路过的地方便会燃起火焰,毁坏房屋、田地,使人们流离失所,村民苦不堪言,一个多月来搅得人不得安宁。 而后天,便是它下一次出现的时间了。岑语迟跟着尹家弟子走进客栈,看到客栈中已经有很多人了。 看来大家都十分重视此次围捕行动,很多人提前几天便来做准备了。 一个尹家弟子前去与掌柜交谈片刻后,掌柜便递给他几个房牌。那人将其中一个递给岑语迟,说道:“二位仁兄,这间房是你们的,临行前家主交代过,我等将二位带到此处安顿下来后二位便可自行行动,如若有什么需要,也可随时来找我们。” 尹云络自然不会蠢到把岑语迟和冷霜落的身份告知这几个尹家弟子,只说是自己江湖上的朋友,借着尹家的名前来凑凑热闹,让他们代为照应。岑语迟接过门牌道了谢,便和冷霜落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这家客栈是这附近镇上最好的客栈,岑语迟的房间在二楼,规格位置也都是上好的。尹家早在三日前便提前与掌柜定好了房间,不然岑语迟可能只能带着冷霜落去村里睡大通铺了。 二人稍作休整,在听到门外变得热闹起来之后,便出门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向下观望。 前去踩点的人在日落前纷纷回到了客栈,不时地从外面走进来。岑语迟看到这次前来参加围捕的仙门很多,各大势力的人均有出现。毕竟如此凶猛的异兽在上阳大陆上很少见,若是能亲手活捉这一大害,便可以在上阳大陆矗立绝对的威信,且就算最后捉到异兽的不是自己,带着自家弟子来见见世面也是好的。而令岑语迟意外的是,他竟然看到了好几个门派的长老。 不就是一头异兽吗?正常派几个弟子来就行了,竟然连长老都出面了,看来这次的行动并不简单。 岑语迟出来之前尹云络千叮咛万嘱咐,这次仙羽峰也会派弟子前去,且听密探所报,十丈府可能也会乔装前往,叫岑语迟不要逞能,就在一边看热闹便好,以免生乱。若有什么事,除了可以找尹家一起去的那几个弟子,也可以找尹霄阳接应。 岑语迟当然知道,自己怎么能打得过那些大门大派的弟子。现在的孩子不知道从小吃什么长大的,六阶七阶的遍地跑,光看仙羽峰的那几个知道了。岑语迟本就是来看热闹的,故向尹云络保证不会强行出头。 这时,有仙羽峰的弟子回来了,岑语迟本以为会在其中见到尹霄阳,但却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进来的是几个岑语迟不认识的年轻人。 回来的这一队仙羽峰弟子一共有五个人,三男两女,其中一个生字诀的女子长相气质十分出众,打扮也显得最为贵气,似乎是这一队人的中心。这几人在楼下简单点了菜,便走上了二楼。他们显然不在一个房间,却又有话没有聊完,便和岑语迟一样站在走廊上聊天。 本来岑语迟并没有偷听他们聊天的打算,可是在他们言语之间岑语迟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让他不得不关注起来。 “那个宫枝枝本就是个乡下丫头,就是因为上次大选的时候正赶上丝丝身体不适,才让她钻了空子当上了这个首席,若论资质论出身,她哪一点比得上我们丝丝?”其中一个定字诀男子说道。 “可不是吗,我一看见她平时土里土气的样子就恶心。”另一个穿戴平平的女子说道。 那叫做丝丝的女子听了这些话似乎十分受用,仰起头一脸骄傲的样子,却还是佯装生气道:“还不是你们几个不争气?”她伸手敲了一下另外那个女子的额头,“我不在你就让她拿了首席?你平时骂她时候的气势呢,怎么不拿出来瞧瞧?” 那女子被打了一下,却不敢发火,缩起脖子唯唯诺诺地说道:“丝丝,我才六阶,这不是还隔着好几层呢吗……” 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定字诀男子似乎见她这幅样子有趣,偷偷在旁边嗤嗤笑了起来。 那叫做丝丝的女孩听到声音转头看向那定字诀男子,骂道:“你还知道笑?说她没说你啊!”而后又指向另一个定字诀男子,道:“还有你!卫子昂!” 那被点名的男子眉头一皱,抱起双臂道:“鄢丝丝,我这七阶是最近刚升上去的,你可别有火到处乱发!” 第114章 怪不得看这位仁兄有些眼熟,岑语迟想道,原来是卫家兄弟中年长的那位啊,上次见面还是六阶初期,短短时间内竟然升到了七阶,天赋异禀,天赋异禀啊。 鄢丝丝似乎对卫子昂留有忌惮,不敢像对其他人一样颐指气使,便把怒气全部甩到之前偷笑的男子身上,道:“若是在凌字诀比不过那慕临渊也就算了,都是七阶,你怎么就不能拿个首席回来?没一个靠得住的!” 那男子被骂得低下了头,另外一个男子似乎是和事佬,笑着说道:“丝丝骂得对,都是我们没用!”鄢丝丝这才稍微平静下来,噘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另一个女子见鄢丝丝气消了,这才敢说话,道:“其实丝丝你也不用为了她发这么大的火,你看她今天缠着尹霄阳和宿远的样子……还有她平时,见到慕临渊时都恨不得挂在人家身上,那首席说不定是怎么来的呢!” 那之前偷笑的男子附和道:“可不是吗,不就是仗着她皮肤白,眼睛大,声音甜,身材好,有那么几分姿……”那男子越说越忘型,突然目光瞟到鄢丝丝的表情不对,连忙改口道:“那是没跟咱们丝丝比,在丝丝面前她也就配当个丫鬟!” 鄢丝丝十分嫌弃地翻了个白眼,道:“行了行了!听你们说话就生气,说认真的,我们这次可不能让宫枝枝他们抢到这个功劳!这次的异兽,各大世家都非常重视,若是我们能拿下这头异兽,那就是极大的功劳,若是拿不下这异兽,我,你们,就一辈子被乡下丫头踩在脚下吧!” 另外几人纷纷附和表决心,只有卫子昂依然抱着双臂,嘴角透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讥笑看着其他的人。 鄢丝丝目光看到卫子昂这副态度,扬起下巴说道:“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卫子昂笑了笑,用一种极为自信的强调说道:“放心大小姐,我肯定,不会让别人抢了这头恶犬。”说罢,便转身进了一间屋子,留其他四人站在走廊上。 这鄢丝丝似乎没什么脑子,说人坏话也不背着点人。所以岑语迟正大光明听了这么半天也听明白了,说白了就是这个鄢丝丝和宫枝枝一起参加生字诀首徒大选,输给了宫枝枝,却又不肯承认自己比别人差,将自己失败的原因怪到了当日身体不适上。可以理解这样的心情,但是这样对宫枝枝在背后进行人身侮辱的行为岑语迟是在是看不惯。 听他们话中所言,宫枝枝似乎并非仙门出身,可这仙门百家,哪一个不是市井起家?怎么到了现在仅仅是没有世家身份,就要受到这样的侮辱? 岑语迟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岑语迟的父亲岑岚也并非仙门出身,可却在仙门中拼出了一方田地,给了自己一个世家的出身,让自己在仙羽峰的那几年过得还算安定自在。 想到这里岑语迟有点心疼宫枝枝这个小姑娘,她看起来娇气柔弱,像是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被人宠着长大的女孩。可是直到今日岑语迟才知道,她娇弱外表下藏着的那股坚韧,到底是从何而来。 枝枝姐,你太善良了,定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这口恶气就让你小弟我为你出吧! 岑语迟一边说着“借过借过”一边从站在走廊上的几人中间穿过。在经过鄢丝丝的时候,岑语迟故意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就在鄢丝丝扭过头准备骂他的时候,岑语迟偷偷地在鄢丝丝的口袋中放了一枚折起来的符纸。 鄢丝丝,既然你那么想赢,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帮你一把! 第66章 妖犬祸斗 第二天一大早岑语迟便起床跟着大部队动身了,但岑语迟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想要去踩点,他先前听尹云络说过,此次围捕行动十丈府也会来,但是岑语迟昨天并没有见到十丈府的人,而凌渊此番前来定是要拿下这头异兽,为十丈府或是他自己树立威望,所以今天他应该会跟着大家一起前往被异兽袭击过的村落打探消息。 岑语迟和冷霜落换下了尹家弟子的装扮,以免过于招摇。毕竟如果在这里被凌渊发现,以自己当初在十丈府干的那些事,尹云络的面子大概率不会好用。 所以岑语迟和冷霜落假意出去踩点,实际上是为了提前锁定十丈府的人,而且冷霜落昨天晚上曾信誓旦旦地跟岑语迟说,自己在十丈府有信得过的人,如果这次那人也跟着过来的话,必会给自己留下信息。 岑语迟收拾好东西走出客栈,看到外面聚集了很多人,也有一些村民站在一边围观,但是还没有人出发,大概是在等什么人。 昨天岑语迟一直没有见到尹霄阳,今天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尹霄阳的身影。和尹霄阳站在一起的除了宿远、宫枝枝、楚昊炎,还有一众仙羽峰弟子,昨天的那五个人也都在,但是却不见慕临渊。 岑语迟本以为自己会费一番力气才能从这么多人之间找出十丈府的人,没成想刚一出门,就看到前面站着异常显眼的三个人。 那三个人皆是白衣蒙面,做江湖人打扮。其实江湖上这身打扮出行的人并不少见,但还是让岑语迟一眼就看了出来其中一人便是凌渊。 不是因为岑语迟熟悉凌渊的装扮,而是因为站在凌渊身后的那两人。 那两人一人身着劲装,干净利落。一人衣着风雅,风度翩翩。 那劲装人身材极好,细腰丰臀,走路的时候腰身微摆,衣服下摆随之而动,便会短暂地露出那挂在腰间,藏在衣摆下的一个面具。 第115章 一个小狼图案的面具。 另一个更好猜了,只见那白衣公子见身侧的两人不注意,偷偷展开手中的折扇,背在了身后。 简哥,你这也太明显了吧! 果然,还没等岑语迟说话,冷霜落便凑到岑语迟的耳边说道:“公子,跟上那三人。” 岑语迟点点头。 岑语迟当初在十丈府计划将小山带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了,所以岑语迟交代王简,如果日后自己发生意外,不便以真面目示人,二人便以折扇相认,看来王简是认准了这次自己会来。 岑语迟心情复杂地看了看身前的三人。 凌渊这次出行只带了两人,竟全是心怀异心。不过想想,之前凌渊重用冷霜落,结果冷霜落竟是尹家的暗线,第一个把他给反了,岑语迟不禁为凌渊的识人之能产生了怀疑。 而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另有一队三人走上前去与凌渊攀谈。那一队人两男一女,皆是江湖打扮,言语中似乎想要与凌渊他们组队前往。 其实在这种有世家参与的大型活动中,江湖散人报团取暖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首先世家大多数都是集体出行,江湖人士也不便同行,搞不好还会惹上个攀附世家的嫌疑。而与和自己同为江湖散修的人组队显然是更好的选择,尤其是像凌渊这种,看起来就不像普通散人的更会成为大家想要组队同行的目标,如果看的准了,说不定还会在世家的牙缝中捡到点好处回去。 这种组队邀请一般都不会有人拒绝,而且这次行动是在江湖上下了召集令的,本来就是需要大家齐心完成,一味地单独行动反而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果然,虽然凌渊并没有说什么,但是王简笑盈盈地接受了三人的融入,而这种行为凌渊似乎是默许的。 岑语迟见状拉着冷霜落便走上前去,他直接找到王简,说道:“这位兄弟,我二人也是江湖散修,是否也可以与你们同行?” 王简是个来者不拒的性格,当即笑着同意了,而凌渊也只是微微侧目,并没有说什么。 众人都到齐了,便跟着前来领路的村长去往被异兽毁坏的村落。 还没到那个村子,岑语迟便闻到了一股强烈的烧焦味道,皱眉掩住了鼻子。而其他人显然也闻到了这股异味,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很快众人便到达了那个村子,只是说那是个村落,还不如说是一片焦土,放眼望去,只剩几面土墙还屹立不倒之外,已经都烧得不剩什么东西了。众人虽已提前知晓这村落被火烧过,但见到这番景象还是大吃一惊。这种破坏程度,这头异兽绝对不好对付。 那袭击过村落的大火似乎还没有完全熄灭,众人偶尔还能感受到火焰翻涌着热浪的灼烧感。 岑语迟跟着凌渊走到了队伍前方村长的身边,只听村长说道:“这头异兽是在一个月之前来的,当时正是晚上大家在家里生火做饭的时辰,来的时候浑身都是火,映得半片天通红。起初大家还以为是晚霞,还是村口的哑巴先意识到事情不对,冲大家比划着让大家快跑,可还没等大家看懂他的意思,那异兽便闯进了村子。”说道这里,村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废墟,“就是那,那异兽一进村子,先是推翻了哑巴家的灶台,然后那怒吼声就传遍了村落,我出来一看,知道不好了,赶紧让大家都离开,可是那哑巴家里有个卧床的老娘,他为了回去救他娘,两个人一起在屋子里烧死了……” 岑语迟看着这一片被大火灼烧过的废墟,脸色阴沉了下来。他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地上被火焰烧成的灰烬,突然,他看到了一团还在燃烧着的火苗,手不自觉地向那火焰伸了过去。 可还没等岑语迟的手碰到那火焰,一只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要触碰那团火焰的动作。 岑语迟顺着抓住自己的手臂抬头看去,是凌渊。 “万万不可啊!”那村长一转头便看到岑语迟伸手要去碰那火焰,连忙喊道:“这位仙长,这火可不能碰啊!一沾到便会烈火焚身,扑不灭的!” 见岑语迟收回了手,凌渊这才把手松开,向后退了一步,就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站到了一边,继续跟着村长向前走去。 看起来他刚刚的行为仅仅只是出于好心,让岑语迟以免丢了小命。 岑语迟缓缓起身,然后看向大家嘿嘿一笑,道:“哦哦,原来这火这么厉害啊!” 起初加入凌渊队伍的那三人看向岑语迟,都仿佛在看傻子一般,其中一个男子说道:“不灭火都敢碰,你一点功课都没做?咱们修行之人虽然不至于被烧死,但若是被烧伤了,伤口几个月都不会好。”那人说完上下打量了一番岑语迟二人,继续说道:“你们两个到底是干什么来的?明天可别连累到我们……”说着将那同行的女子揽在身后,似乎想要让她离岑语迟二人远一点。 冷霜落刚要张口反驳,便被岑语迟拦了一下,冷霜落只好闭嘴忍住了。 岑语迟赔笑跟大家道了歉,众人便转过身继续跟着村长往村落深处走去。 看着众人在废墟中向前走去的背影,岑语迟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不灭火,原本是太阳的力量。几百年前,太阳的陨落将这不灭之火带到了人间。几百年后,又因为岑语迟让人们知道了这股力量也可以为人所用。而这个异兽身上所带的不灭火又是从哪里来的?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和岑语迟一样,是因缘巧合得到的? 第116章 四周的一众人等都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试图寻找到一些特别的线索,而为了明天的那场围捕,也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岑语迟终于知道世家为什么会对这头异兽这么重视了,甚至不惜动这么大的阵仗必须要活捉到它。 不灭火在上阳大陆是绝对的力量,众仙门这么多年来嘴上对自己喊打喊杀,实际上都是想要将不灭火据为己有罢了。 不知不觉众人便跟着村长将这村子走了个遍,而这个时候开始有人向村长提出一些问题来打探那头异兽的情况。 岑语迟听到有人问那异兽都是几时出现,也有人问那异兽都在何地出现,出现后都做些什么,吃些什么等等。 那村长也糊里糊涂的,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被问得急了就开始敲脑袋。大家见在村长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在问了,都纷纷散去。 而这个时候凌渊却凑到了村长的身边,似乎也有什么问题要问。 岑语迟有些意外,他以为在凌渊的眼里,一头异兽应该不算什么,而且根据村长方才对其他人问题的回答也能看出他并不知道什么关键信息。 那么凌渊还要问一些什么呢? 岑语迟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凑了过去,好奇地将耳朵竖了起来。 可是在听到凌渊的问题之后,岑语迟却愣住了。 凌渊问:“那只狗,长什么样子?” 第67章 妖犬祸斗 那村长似乎终于被问到了一个自己能够回答的问题,找回了自己在这一众仙人道长中的价值,十分热情地说道:“那是一条三米多高的黑色巨犬,出现的时候浑身都燃着一层火焰,像是刚从火堆里滚出来似的,一张嘴便是一口的獠牙,骇人得很!” 凌渊似乎对村长的描述不是很满意,他紧接着问道:“毛发是什么样的?长的短的?直的卷的?” 那村长先是确定地说道:“长的!我记得非常清楚,直的卷的……这倒是没看清清楚,他的毛发在火焰中全都飘起来,也像是一层火焰似的,看不太出是直的还是卷的……” 凌渊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那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那村长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他身上全是火,通红一片,我也分不清他的么眼睛到底是什么颜色……再说了,当时大家都怕得要死,只顾着逃命都来不及,谁又敢去看它的眼睛……” 岑语迟十分奇怪,凌渊为什么的对这个异兽的长相如此重视?难不成他还要将这异兽带回十丈府当宠物养,挑挑毛发品相? 凌渊问完这些问题便不再说话了,跟着众人继续向前走去。 此行一路,岑语迟数次朝着王简使眼色,但王简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先前加入他们三人中的姑娘身上,一路上鞍前马后无微不至。那姑娘刚加入的时候原本是看着凌渊脸红,这一路下来,也开始往王简身边靠了,白费岑语迟使了半天颜色,愣是没对上。 反倒是冷霜落,一路上都跟在那个腰间挂面具的男人后面,一言不发,就是笑,也不知道他俩是对上了还是没对上。 岑语迟看着王简的背影十分郁闷,不过想想便也妥协了,和那女子一起加入的两位男子看向王简的眼神都要冒火星子了,王简不也是没在意吗。 其中一个男子似乎对王简十分不满,但是也没什么立场阻止,只见他不知从哪捡了一根树枝,用小刀在手中削了削,便做成了一个发簪。还别说,那男子手艺真的不错,虽然只是随手雕制,但是却十分精美漂亮,他将那发簪递到女子面前,说道:“小妹,给你!” 那女子看到男子手中的发簪眼睛一亮,欣喜地说道:“真漂亮!” 男子说道:“我给你带上。”便将那发簪插在女子头上。 那发簪带在女子的头上,点缀了她原本素雅的装扮,更填几分清澈明净,的确十分雅致。那女子带上了发簪显然十分开心,转头开始和这男子聊起了什么,两个人欢快地走到了前面。而惨遭抛弃的王简似乎并不在意,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跟在凌渊身后,反倒是那腰间挂着面具的劲衣男子,这一路都十分沉默,此时却盯着女子头上的发簪看去,而冷霜落也顺着那男子的眼神看了过去,似乎略有所思。 岑语迟观察了那劲装男子许久。 那男子跟在凌渊身边,并与冷霜落熟识,想必也应是十丈府的人,但是岑语迟却怎么也认不出这人的身份,看来回去自己要好好问问冷霜落了,自己离开的这十年间,十丈府的确有太多的变化。 众人跟着村长在村子里逛了一大圈,感觉也没什么可供调查的了,毕竟整个村子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一眼便看到了头,而此时刚好临近晌午,村长便安排大家到镇子里的餐馆吃饭。 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王简站起身似乎要去结账,岑语迟给冷霜落使了一个眼色,冷霜落说着“我请我请”立刻起身跟了上去。不多一会二人便回来了,神色间并没有什么异常。 大家吃过了饭便商议回客栈休息,约定明日丑时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去树林外埋伏。 回到客栈后岑语迟倒头就睡,冷霜落却没有休息,他不知在哪找了一根树枝,用小刀削削刻刻的十分认真。 不过一会天便黑了下来,岑语迟从床上爬起来,似乎在等什么人。果然不过一会,只见二人的房门嵌开了一个缝,一个脑袋探进来朝门内悄悄探查着,见房内只有他们二人,侧身便闪进了房内,轻轻地将门关上。 第117章 是王简。 “陈兄,你可太不仗义了!”王简一进屋便压低了声音朝岑语迟骂道。 冷霜落那边正用短剑刻着木棍,见状短剑一横,拦在了王简身前。王简见状缩了缩头,看得出来他对冷霜落还是有些惧意,但同时他看了看岑语迟又看了看冷霜落,神情中有些许的疑惑。 毕竟王简并不知道岑语迟的真实身份,岑语迟现在还只是陈琛,冷霜落如此维护自己属实有些奇怪。 岑语迟当即笑着迎了上去,说道:“简哥别来无恙啊。” 王简正在气头上,很快便打消了那一点点的疑惑,半是气愤半是委屈地说道:“陈兄你一走了之,留我一个人收拾这烂摊子,还好意思问我有恙无恙?” 岑语迟赔笑道:“我这不是怕连累简哥吗。” “你怕连累我,就应该提前告诉我,我好准备准备跟着你一起卷铺盖走人!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力气才让凌渊相信我没有参与你们这件事的吗?王简这条小命差点就交代在十丈府了!”王简说道。 冷霜落自打王简进来之后,便继续专注削着手中的木棍,此时终于抬起头来,说道:“言重了,以您的能耐还不至于死得这么快。这么几天的时间便能从一个烧火工跻身成为红衣使,这十年间除了凌渊便只有您一人了。如今在下不在十丈府了,不然见到您,还要尊称一声‘椒图使’。” 王简被凌渊封为椒图使,成为红衣使之首之事岑语迟早有耳闻,只是冷霜落的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嘲讽,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岑语迟深知冷霜落性格,人前笑意盈盈,人后阴阳怪气,当初在十丈府对自己也是这样,气人得很。 王简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平复心情,而后说道:“咱们就直入主题吧,陈兄你深夜约我见面,不会就只是叙旧的吧?这次又需要我做什么?” 岑语迟嘿嘿一笑,问道:“简哥你消息灵通,有没有听说过此次围捕异兽的一些隐情?” “还能有什么隐情。”王简说道:“这异兽吞吐不灭火,大家都想要罢了。” 王简这话倒是不假,但是岑语迟想听的显然不是这种显而易见的情报,问道:“简哥你可知这异兽的来历?” 岑语迟此话刚好问到了王简的知识储备范围内,王简摇了摇折扇,开始说道:“陈兄这你可问对人了,这异兽名为祸斗,外形乃是一只黑毛巨犬,可以吞吐火焰,故祸斗所到之处皆发生火灾,是不祥的象征,也有人说它是火神的象征,但从此头祸斗的表现来看,应是一头凶兽。”说道这里王简摇了摇扇子,讲故事本就是王简熟练的领域,此时似乎找回了当初在仙羽峰众人环绕之中侃侃而谈的感觉,他继续说道:“而在可供考察的史书中记载,祸斗曾在上阳大陆上仅出现过一次,但我认为并不是一次,应为两次。” 岑语迟为王简倒了一杯茶水,王简倒还是真的有些渴了,举杯饮尽,道:“史料记载,几百年前十日凌空之后,上阳大陆妖兽四起,其中最为凶恶的,书中记载说是一群‘火狼’,而永昼之后,这群‘火狼’便随着九日陨落一起消失了。但我却认为,那群‘火狼’便是祸斗,所以这才是祸斗第一次在上阳大陆出现。” 此事岑语迟倒从未听说过,搬来椅子一起坐在桌边专注地听着,就连冷霜落也放下了手中的木棍,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 “而祸斗的第二次出现,便有了详尽的文字记载,而且记载的时距现在也没有多久,大概是在二十几年前,曾有一对祸斗出现在东部的某个城镇中。” “一对?”岑语迟问道。 “对,是一对,因为其中一只的肚子拢起,似乎怀有身孕。”王简继续说道:“那一对祸斗似乎在寻找什么,一路行至中原,很快便引起了中原各大仙门的关注,同现在一样,各大世家携手对这对祸斗进行了围捕,而大家都想要那雌兽腹中所怀的幼兽,所以尽力想要活捉那头雌兽。但是围捕过程中那雌兽激烈反抗,雄兽也奋力保护妻儿。战况十分激烈,各大世家均有伤亡,那对祸斗最终也双双殒命。此战之后,众人刨开了那雌兽的肚子,但是却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幼兽,只剩下两具相依相偎的尸体。因为世家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幼兽,而且剖腹取子的行为也并不为人道,所以并没有详尽记载,仅记录为一次普通的剿灭异兽,而仙门一年铲除的异兽成百上千,所以此事没过多久便被人所忘却了。” 那次围捕发生在二十几年前,冷霜落那时还小,显然从未听说过此事。而岑语迟那段时间应该正在南方游历,隐约对此事有些印象,却不知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二人听完皆沉默下来,王简继续说道:“雌兽肚子中的幼兽不翼而飞,也有不甘心的人曾四处追寻,但皆是无果,而数年后的今天,又有一只祸斗在上阳大陆出现,一些知情者便觉得……” “觉得这头祸斗,便是二十年前那只‘不翼而飞’的幼兽。”岑语迟说道。 第68章 妖犬祸斗 通过王简的这一段故事岑语迟算是彻底明白了,此次围捕如此兴师动众,原是因为二十几年前,仙门百家在围捕那对祸斗夫妇时栽了跟头,留下了耻辱的一笔,如今既传出了疑似当年那头幼兽的消息,又如何能够放过?众人自然想要在此扳回一局,以重新树立威名。 第118章 二十几年过去了,这群人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岑语迟在心中不耻道。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岑语迟突然想到自己还有问题要问,朝向二人说道:“对了简哥,那个跟你们一起来的男子是谁?是十丈府之人吗,我过去似乎从未见过。” 冷霜落听到岑语迟的问话,却好似听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哈哈地笑了起来,王简没有冷霜落那么大的反应,一本正经地对岑语迟说道:“陈兄你当然见过,不过你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女子。” “那是秋嬅!”冷霜落道。 “秋嬅?”岑语迟不敢置信地说道。 那人竟然是秋嬅?这是岑语迟万万没想到的。不过细细回想一下,秋嬅身高体长,的确与今日所见的那个男人有诸多相似之处。 就在这个时候,寂静的夜色中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似乎有人惊呼着向客栈跑来。 “怎么了?”王简问道。 冷霜落将那树枝揣进怀里,手中短刀横在胸前迅速做好防御姿势,轻轻将门推开一道缝隙向外查看。 此时正值深夜,距离天亮还有大段的时间,所以众人都在房内休息,天也是漆黑的。 先前那异兽每每出现,都是冲着明火等光亮之处率先发起攻击,所以这片的百姓最近夜里都不敢点灯,客栈内自然也没有点灯,但还是看得出有几间屋内的人已经闻声而起,和冷霜落一样从门内向外看去。 这时,岑语迟余光瞥见窗外似乎出现了一个闪烁的光点,好像有什么东西照亮了夜空,而后便是一声兽吼。 随着那声兽吼,客栈的大门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敲击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撞着客栈的大门,想要破门而入! 这时就算睡得再熟的人也应该醒了,只见几个屋内已经燃起了灯,更有人已经穿戴整齐走出了屋子,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太不专业了,岑语迟心中暗道,这个时候点灯,无异于自杀。 一时间客栈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就在这时,只见一个黑影冲开了客栈的大门!众人手中的法器已对准了闯入大门的身影,可是一点灯光将那身影照亮,原来闯进屋内的是这家客栈的店小二。 只见那小二哥身着单衣,手提一盏油灯,显然一副起夜归来的样子,但是那油灯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却映出一副十分惊恐的面孔。 只听得小二哥声音颤抖着喊道:“那异兽来了!异兽来了!” 众人皆居于二楼,听闻声音,起身站在栏杆处向下看去,有人说道:“那异兽不是要天亮才出来的吗?” 那小二哥显然是被吓傻了,他摇着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正在放水,就看到东边传来一阵火光,然后就是一声巨吼,我便赶紧跑回来了!” 众人闻言向外看去,但是此时外面并没有小二哥说的火光,有人说道:“你看错了吧?我睡得轻,也没听到你说的吼叫声啊。” “我倒是听到了,不过半梦半醒间,我也分不清是兽吼,还是这小二的敲门声。” 岑语迟也向外看去,此时窗外一片寂静黑暗,但是火光、兽吼,岑语迟是真真切切地看到,听到了的。而冷霜落和王简与岑语迟一样,那个时候三人都十分清醒,所以他们三人确信,那异兽的确出现了。 就在众人半信半疑之间,一声兽吼再次传来,这次的声音比之前那次更加洪亮,更加真切! 那小二哥喊道:“你们听!” 此时众人终于相信了那人说的话,纷纷抄起家伙走了出来,有人说道:“这异兽怎么在这里出现了?” 另一个人说道:“不能在这里打,这里是镇子,打起来附近的百姓都会遭殃!” 又有一声兽吼传来,听声音那异兽似乎越来越近了,有人说道:“把灯都关了,是灯光把它引过来的!” 大家似乎这才想起来那异兽是喜欢光亮的,纷纷将屋中的灯熄灭了,小二哥听到那人的话,也想要将手中的油灯熄灭,可他本来就十分慌张,此时一个不慎,手中油灯一歪,灯中的火焰点燃了灯罩,瞬间燃起火焰。 那小二哥突然沉静了下来,他盯着手中的油灯看了许久。那火焰越烧越烈,马上便要窜上他的袖子。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大变,大喊道:“不要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找我!”而后挥臂将那油灯重重地扔了出去。 那油灯恰巧被扔到了一堆酒坛之上,灯油洒了出来,瞬间将酒坛点燃。火焰的灼烧使酒坛不堪重压,纷纷炸裂开来,酒浆四溅,整个客栈的大堂都燃烧起来。 岑语迟暗道不好,那异兽是火兽,这样一个燃烧着的客栈在这夜色中对它来说就是一个活靶子。果然,只听那异兽一声怒吼,脚步突然加快向客栈方向跑来。 众人纷纷走出房间,岑语迟几人也不能在屋中待着了,王简躲在岑语迟的身后道:“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先前我就说,我不来我不来,那凌渊非要我跟着!我法力又差,偏叫我来做什么啊!这异兽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陈兄你可得先送我回自己的房间,要是被凌渊发现我跟你们在一起,王简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岑语迟口中说着“是是是”推开了门,这前脚刚迈出房门,便看到正对面的三间房中,两侧的门也开了,有两个白衣人分别从门中走了出来,和岑语迟等三人打了个照面。 第119章 “简哥,你可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岑语迟看着正皱眉看向这边的凌渊说道。 还没等王简反应过来岑语迟话中的意思,那异兽便已冲至客栈门前,客栈中的火焰似乎是受到了感应一般越燃越烈,王简被窜起的火苗燎了一下,他惊叫一声,而后死死地躲在岑语迟身后,喊道:“陈兄救我!兜着走也行,不是躺着走就行!” 这时一声巨响,整个客栈都为之一震,那异兽正在用身体撞着客栈!众人还未做出反应,那异兽竟再次对客栈发起撞击!一时间地动山摇,众人不得不紧紧扶住栏杆才能站稳。 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突然撞击声停止了,客栈再次变得安静下来,只有火焰灼烧时发出的爆裂声。 “那异兽离开了?”有人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黑漆漆的门口似乎传来什么动静,众人紧张地看向门外。这时,一只血红的巨眼突然出现,门内的众人皆是一惊! 只见那异兽的眼球不断地转动,似乎在观察门内的人,而后它的眼睛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血盆大口,那异兽巨口一张,露出一口尖锐的獠牙,朝客栈内发出一声带着火焰的吼叫!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出去跟他一战!” 话音刚落,一白色身影凌空跃起,是凌渊。 只见凌渊脚下一蹬,从二楼翩然落下,跳进了火焰之中。在他落地的一瞬间,四周的火焰迅速凝结,将凌渊裹成了一个火球,凌渊就这样带着客栈中的火焰冲出门外。 那异兽对没有了火焰的客栈瞬间失去了兴趣,追逐着“火球”向远处跑去。 客栈中的大部分火焰都被凌渊带走,只剩下一点点还未熄灭的火苗,客栈中的众人安顿好客栈的老板还有店小二之后也冲出门外,朝着凌渊和异兽消失的方向追去。 众人赶到的时候,只见凌渊身上火焰已经褪去,整个人安然无恙地站在树林外一片空旷之地,而他面前的异兽凶恶地龇着牙,却没有对他进行攻击,见众人赶到,那异兽几乎是立刻将獠牙面向众人,一跃而起发起攻击。 前来参与围捕的几乎都是能人异士,反应极快,只见一队人马迅速做出反应,在众人面前支起一道屏障,那异兽一头撞在屏障之上,似乎有些吃痛,甩了甩头。岑语迟认出率先发动攻击的那队正是尹家与另一个世家携手组成,实力必然不可小觑。 只见那一队人马一击既成,快速地变换队形,拉起一张无形巨网,似乎想要将那巨兽圈入网中。 他们出手快速沉稳,可见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趁那异兽被撞得晕头转向之时,巨网迅速缩紧,将异兽困在网内。 其中一人喊道:“成功了!” 可话音刚落,只见那异兽突然在网内开始剧烈的挣扎,众人立刻发起警惕,将法力注入到那巨网之中,试图加固结界。 但他们的对手过于强劲,只见那异兽一声怒吼,竟将那巨网震碎! 第69章 妖犬祸斗 巨网碎裂的余波将那队人尽数震开,重重地摔落在地。而那异兽站在原地,竟是毫发无伤。 岑语迟看向那队躺在地上看起来皆有负伤的人。 尹家和与其组队的另一世家在上阳大陆也算是比较有实力的门派,而那天罗地网阵也是尹家相对厉害的阵法,两家联手,竟还被这异兽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将阵法击破,几位弟子也纷纷负伤,看来这异兽的能力比众人想象之中还要强劲。 那巨兽怒吼一声,起身抖了抖毛发,无数火星甩落,众人纷纷躲避。 见先手的尹家落败,仙羽峰的人发起攻势。 仙羽峰这次来了数十名弟子,岑语迟粗粗看去,其间有宿远、尹霄阳、宫枝枝等人,还有之前在客栈偶遇的鄢丝丝等人。看阵势,鄢丝丝等人也算是主力,围站在宿远等人身后支援。 仙羽峰不愧是上阳大陆数一数二的门派,只见其弟子十分专业,瞬间便排好阵法。这一众人间显然宿远的能力是最强的,所以这阵法自然是以宿远为核心。 只见宿远站在阵法中央,其余几位主力围站在宿远身侧,其他弟子站在最外围,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方阵。 阵中众人屏气凝神,输送出阵阵法力,整个方阵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光圈,不断地向外散发能量。 一波一波的法力如同飓风一般朝着那异兽方向袭去,将那异兽震得频频后退,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清啸,宿远凌空跃起,一掌击向那头被法力波动冲撞得晕头转向的异兽。 这一掌虽未对异兽造成严重的伤害,却将它掀了一个跟头,那异兽十分狼狈地被掀翻在地。 众人见仙羽峰一招既成,纷纷对异兽展开攻势。仙羽峰阵法未乱,那异兽将将站稳,便又被那阵阵法力波浪震得连连后退,众人攻势虽不能对它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如雨点一般打在它的身上,还是对它的行动为造成了一定的阻挠。 就在众人的围攻初见成效之时,只见那巨兽似乎找到了让他连连败退的罪魁祸首,突然向仙羽峰的方阵冲去。 看着异兽朝自己攻来,仙羽峰众人却并未慌张,只见弟子们继续发力输送出源源不断的法力到方阵中心。法力震荡,一圈一圈地朝异兽袭去,击打在异兽的身上。那异兽吃痛怒吼,依然坚持朝方阵跑去,几轮攻势下来,那异兽似乎寻到了规律,又是一道法力袭来,只见那异兽纵身一跃,躲过了攻击。 第120章 就这样几番下来,那异兽已然冲至仙羽峰众人面前,却见众人亦不慌张,只听宿远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散开。 方阵散开之后,只见一抹青绿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宫枝枝! 仙羽峰众人散开之后立刻聚于宫枝枝身后,形成一个一宫枝枝为首的三角形方阵。 宫枝枝直面异兽,眼中并未有一丝的恐惧。眼见那异兽便要行至宫枝枝面前,血盆大口已然张开,似乎要将那小小身影一口吞下,却见宫枝枝手中连打几个指诀,身后众人再次发力,一阵凌厉剑气凝于宫枝枝身侧! 只见剑气之中,宫枝枝衣袖翻飞长发飞舞,就在那异兽终于行至她身前之时,宫枝枝的身前迅速凝起一个结界,将那异兽包裹在内。 同样被包裹在结界之内的还有那些凌厉剑气! 只见那异兽被困于结界之内,身侧似有无数把利刃穿行。那异兽疯狂撞击,但是结界坚固,它一时难以逃脱。异兽发狂怒吼,但显然毫无用处,一道两道的剑气砍在它的身上,在它粗糙厚实的皮肉上割出一道道见血的伤口! 仙羽峰的攻击奏效了!只见仙羽峰众人乘胜追击,再次发动法力,那结界在法力的驱使下缓慢缩小,可供那异兽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小,越来越窄。更多的剑气划在那异兽的身上,将异兽割得遍体鳞伤。就在这时,那异兽突然发狠,在结界内发出一声哀嚎!瞬间环绕在它身上的火焰暴涨,那结界也被顶出一个缺口! 那缺口正对着宫枝枝,宫枝枝并未慌张,她继续将法力凝结输送给结界,缺口在宫枝枝的修补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可是就在这时,只见宫枝枝不知为何突然一个踉跄向那缺口跌去! 宫枝枝始终冷静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慌张,岑语迟脑中警铃大作,手中法力迅速凝结,做好了随时支援宫枝枝的准备。 宫枝枝向前跌去的身影在岑语迟的眼中似乎放满了无数倍,而就在她缓缓下沉的过程中,露出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一张明艳的面庞。 竟是鄢丝丝! 奸计得逞的笑意甚至还未从鄢丝丝的脸上褪去,岑语迟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即发动指诀,就在那异兽的利爪马上便要向宫枝枝拍去的时候,鄢丝丝的身上突然燃起一团火焰,吸引了异兽的注意。 那异兽的立刻调转方向,纵身一跃,从宫枝枝身上掠过,朝她身后的鄢丝丝扑去。 鄢丝丝惊呼一声向旁躲去,仙羽峰的阵法也随之被击散! 那异兽困兽出笼,攻势更加猛烈,只见他血口一张,潮众人喷出一阵厉火!厉火引燃了树木,整个夜空都被火焰照亮! 鄢丝丝身上的火焰越燃越烈,她骂骂咧咧地拍打着身上的火焰,试图熄灭。突然,她感到有一团黑影出现在她头顶上方。鄢丝丝慢慢回过头去,只见一张血盆大口正对着自己! 鄢丝丝口中发出一声咒骂,紧接着那异兽便发疯一般朝她扑来!鄢丝丝连连在身前立起屏障,却是毫无用处,那屏障只在她身前凝结一刻便立刻被那异兽拍碎。 鄢丝丝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惊恐的表情,她口中连喊出几个名字,试图呼唤队友前来救援自己,整个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疯狂向前跑去。 那异兽在这一方空地之上横冲直撞,所有人都乱作一团,大家都自顾不暇,更没有人能够分心去救一个被异兽针对的鄢丝丝。 异兽紧紧追赶,鄢丝丝奋力奔跑,此时一切的尊严、地位在实打实的威胁面前都不值一提,她华丽的外表早已在生命的威胁下被撕得粉碎,留下的只有满身的狼狈和一脸的惊恐。 终于,鄢丝丝跌倒在地,再没有力气支撑起自己继续逃命了。 那异兽放慢了脚步,做出猛兽将要对猎物进攻时展现的姿态。鄢丝丝身上还燃着火焰,看着面前正不断流出津液的巨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片柔和的光芒打在了鄢丝丝的身上,意想之中的攻击没有落下,鄢丝丝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柔和的屏障立在自己身前,为自己挡住了那异兽的攻击。 那异兽伸出利爪拍向鄢丝丝身前的结界,但落爪仿佛像是落在了棉花上一般使不上力气。那散发出柔和光芒的结界,将一切冷厉的攻击都化解在那柔软的涟漪之下。 异兽拍了几下面前的结界,似乎也对它没有了办法,而面前那人身上的火焰也已经褪去,这里再也没有让它感兴趣的事物了,转身向其他人攻去。 而就在那异兽掉头离去之后,鄢丝丝终于看到了不远处为自己竖起屏障的人。 只见宫枝枝一只手托着手臂指向鄢丝丝的方向,有源源不断的法力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凝聚在自己身前的屏障之上,而她托着手臂的指缝中渗出丝丝血迹,大概是刚刚跌入那剑气凝结的结界时被其中的乱剑所伤。 宫枝枝的额前渗出汗水,看得出她维持得十分艰难,见那异兽终于离去,她终于卸了一口气,力竭向后倒去。 但是宫枝枝并没有倒在冰冷的地上,一个黑衣修士伸出臂膀,接住了她瘦小的身体。 鄢丝丝的那几个跟班姗姗来迟,手忙脚乱地将双目失神地看向前方的鄢丝丝扶起。 看着宫枝枝安全地被宿远带走之后,岑语迟终于放下心来。 他一开始便发现那个为鄢丝丝展开结界的人就是宫枝枝,他怕那异兽继续对鄢丝丝攻击下去会伤及宫枝枝,便立刻收回了鄢丝丝身上的火焰。那火焰符是岑语迟先前在客栈偶遇鄢丝丝的时候偷偷放进她的口袋里的,本来是想要找机会捉弄一下她,为宫枝枝出气。可是他知道鄢丝丝蠢,却没有想到鄢丝丝竟然这么蠢,竟敢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迫害宫枝枝。他更没有想到这个美丽尊贵的小姑娘竟如此恶毒,仅仅只是争强好胜,便真的想要害死自己的同门姐妹。 第121章 他狠狠地盯着鄢丝丝,看着鄢丝丝被迟迟赶来的几个跟班扶起,怔愣片刻之后又露出那一贯的骄纵跋扈。 岑语迟冷笑一声。 他原本打算,就算那异兽杀不死鄢丝丝,他也要将这个既恶毒又愚笨的人烧死。 但是,宫枝枝救了她,既然这是宫枝枝的选择,那自己便暂且留她一命。 这时,岑语迟突然感受到身侧传来一丝不可忽视的视线,他转头朝那个方向看去,眼中恨意还未褪去,就这样对上了凌渊的目光。 第70章 妖犬祸斗 那异兽对鄢丝丝失去兴趣之后便开始无差别对众人发起攻击,最先受害的便是站得最近的岑语迟三人。 岑语迟并没有过多的理会凌渊,他朝冷霜落使了一个眼色,冷霜落一手拉住岑语迟,一手拉住王简,轻跳几下,躲到了一颗树上。 冷霜落身形矫健,那异兽追寻不到,又去寻找新的目标。 凌渊和秋嬅也寻了一棵树跳了上去,只是站在树上观战,也并没有再对岑语迟这边继续关注。 只见众人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又重新聚集起来,列阵应对异兽,仙羽峰先前的阵法似乎给了大家一个应对异兽的思路,各大世家纷纷效仿仙羽峰,立起类似的方阵,一时间数阵同起,那异兽虽未收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面对齐心协力的众人也是应对不暇,一时间双方竟是打成了个平手。不过若以形势发展这个下去,率先撑不住的应该是那异兽。 果然,僵持了许久之后,那异兽已尽显疲态。然而就在众人以为那异兽就要力竭之时,只见它巨口一张,竟将四周的火焰尽数吸入口中!一瞬间,那异兽的周身的火焰暴涨,体型似乎也变大了一圈。 看到这个场景众人皆是一愣。 这异兽竟然可以通过吞食火焰补充能量,而这火焰就是来源于它自身! 东方多山地,山脉多树木,这四周皆是林木,那异兽身上的火焰在林中只会越燃越烈,而可供它吸收的火焰便会越来越多。这样下去,那异兽便会拥有源源不断的能量供它吸收,而它也会越战越勇、越战越强! 更可怕的是,天就要亮了。 众人突然想起来,先前几次异兽出现的时间都是白日,有违凶兽昼伏夜出的规律。那异兽不会平白无故选择这样一个不方便行凶作恶的时间出现。大家不禁去想,这异兽是否也可以从阳光之中吸取它所需要的能量呢? 而不管怎么样,最后率先被消耗殆尽的,只能是围剿异兽的众人。 那异兽吸收了火焰之后果然元气大增,一口怒吼便将近处的几人掀翻,而后纵身扑入人群之中,一瞬间便冲乱了好几个方阵。 放任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眼见众人战斗力越来越弱,而这异兽却越战越强,众人已初见败势,就要招架不住。 这时一直站在树梢上的凌渊纵身一跃,落到了那异兽身前。 那异兽对凌渊似乎有些惧意,看见他的时候有一瞬的迟疑。但也仅仅只是一瞬,这异兽已经杀红了眼,此时正处酣战,一声怒吼便朝凌渊扑去。 凌渊面对异兽的进攻却是不紧不慢,只见他将一手背于身后,而另一手掌心凝聚一团火焰,举到那异兽面前,似乎是在引诱他。 那异兽见到明火果然兴奋起来,大吼一声朝凌渊扑去。却只见凌渊身形一转,便轻松躲过异兽的攻击。 那异兽体型虽大却十分灵活,只见它一击未成,马上调转方向朝凌渊继续扑去,这次凌渊却没有像之前一样躲闪,反倒脚下一点,朝丛林深处飞去。 众人见异兽追着凌渊向山中跑去,纷纷提剑追赶。可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白衣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出现在众人面前,阻断了众人追赶的脚步。 秋嬅立于众人身前,将人尽数拦下。 有人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秋嬅面对众人的质疑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拦在众人面前。秋嬅法力深厚,且众人皆摸不透她此举的目的,一时间竟真的没人敢贸然上前。但就算秋嬅法力再强,却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拦住这么多的人,更何况其中大多都是名门之仕。众人很快便反应过来,开始对秋嬅的阻拦做出反抗,秋嬅很快便已招架不住。但她似乎也并没有想真的与众人为敌,只是抵挡片刻,见形势不对便不再阻拦。但林木丛深,那异兽追着凌渊已然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只消这片刻,众人便难以追寻到那异兽身影,纷纷漫无目的地寻找。 而秋嬅站在追寻异兽的人群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看向岑语迟与冷霜落一眼,而后提气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冷霜落当即提着岑语迟和王简跟了上去,不多一会便见到了凌渊与那异兽的身影。 只见凌渊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山岩前,而他的身后是那虎视眈眈的异兽。 这么看来,凌渊似乎是将自己引到了一条绝路之上。 那异兽看着已经无路可走的凌渊,放慢了脚步,做出了猛兽将要捕捉猎物的姿态。 而凌渊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山岩,却十分平静地转过身去,面对那头异兽。 这时,一个人影翩然落于异兽身后,是秋嬅。 形势迅速转变,现在被那山岩拦住去路,前后都被围攻的成了异兽自己。 那异兽察觉到不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朝面前的人愤怒地咆哮起来。 第122章 异兽似乎也知道凌渊不好对付,立刻掉头面向秋嬅,似乎想先将拦路的秋嬅解决掉,但是秋嬅鬼影魅动,异兽几次三番也没能抓住她的身影,反而被溜得团团转。 凌渊所选的这个地方是一方空地,只有一面高耸的岩石,并无易燃之物,所以异兽无法通过火焰补充能量,已初显疲态。而那异兽也意识到自己的能量正在被面前这个抓不到影子的人慢慢消耗,突然怒吼一声,转身面向一直没有出手的凌渊。 “哎,我看这异兽先前还挺怕凌渊的,这会儿怎么能耐了?”不远处,躲在岩石之后看热闹的冷霜落说道。 “这异兽以火焰为食,此时消耗巨大急需填补,而这里没有易燃之物,它消耗掉的能量无法补充。凌渊几次在这异兽面前展露出对火焰的操控能力,我猜……他是想要将凌渊吞下,以补充能量吧。”王简说道。 冷霜落哈哈一笑,说道:“呦吼!那凌渊在这小黑狗眼里岂不就是一个大火球?”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觉得称为‘大火炉’会更为贴切,因为凌渊身上的火焰是源源不断的,如果那异兽真的将凌渊吞下,便会有源源不断的能量为它所用,到了那个时候,这头异兽恐怕要比单独一个凌渊更加的恐怖。” 冷霜落翻了一个白眼,不屑地说道:“不愧是凌渊的椒图使,吹起牛来都不用打草稿,凌渊有什么恐怖的。” “你……”王简刚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岑语迟打断:“别吵了,你们快看凌渊这是在做什么?” 三人朝凌渊那边看去,只见凌渊面对异兽的进攻,却毫无躲闪之意,反而在手中燃起一团火焰,慢慢地伸到那异兽的面前。 那异兽一愣,犹疑地看向凌渊。只见凌渊收回了周身的法力,毫无戒备地面对着面前巨大的威胁,此时那异兽若是再次对凌渊发动攻击,凌渊将无力抵抗。 眼前这个场面让岑语迟愣住了。 凌渊这次在异兽面前燃起掌心火的意图显然与刚刚不同,在山林之外,凌渊是要引诱异兽跟随自己深入林中,以创造地势条件以及独处机会对异兽进行捉捕,而此刻显然与当时的情况不同。 这个凌渊,是在……喂食? 那异兽见凌渊收回了法力,不再对自己造成威胁,似乎也放下了警惕。 它微微凑近了,嗅了嗅凌渊手中那燃烧着的火焰。 是不灭火。 如此弱小的人类,竟然可以操纵不灭火,这样的人除了此时面前的这位,它只见过一个…… 异兽似乎完全放下了警惕,身上的火焰也熄灭了,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那的确是一只三米高的黑色的巨犬,它有着光亮的毛发,每一缕都打着卷蓬松地垂在身侧,十分威风漂亮。 它将嘴凑到凌渊举起的手前,伸出粉嫩的舌头,似乎想要将那火焰卷入口中。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暗箭射来,正射中了那异兽的后肢上! 这一下来得突然,大家都没有防备,只听那异兽呜咽一声,身上的火焰瞬间燃起,转身面对暗箭射来的方向。 原来是众人终于顺着那异兽在林中留下的脚印追了过来,而刚刚凌渊喂食异兽的场面也被人看在了眼里。 “好啊,大家在前面受伤流血,你小子却躲在这里坐享其成?”有人骂道。 “这位仙友好手段,大家齐心协力捉捕这异兽,你一直不出手不说,还派人阻拦我们,想要独吞这个功劳,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是啊,你到底是什么人?速速报上名号,蒙着脸算什么男人!” “我看是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不好意思以真面目示人吧!” 这下热闹大了,岑语迟躲在岩石后偷乐。 以前都是听别人骂自己,原来听别人挨骂竟然也这么爽,终于知道那些人当初为什么那么喜欢骂自己了。 不过听众人所言,似乎只是看到凌渊以火焰喂食异兽,却没有发现凌渊手中的火焰就是不灭火。 自己前些日子在十丈府多受凌渊关照,此时不介意为他再填一股火! 第71章 妖犬祸斗 那异兽和岑语迟的距离不算太远,岑语迟估量了一下,这个距离足够自己操控到那异兽身上燃起的火焰了。 岑语迟回头朝冷霜落递了一个眼神,冷霜落明白自家公子想要使坏,嘿嘿一笑,将一只手搭在了岑语迟的左肩上。 岑语迟感到从左肩处正流出源源不断的法力,他将那法力凝于掌中,一团火焰悄无声息地于左手掌心凝聚。只见岑语迟双目突然闪过一片红光,那异兽身上的不灭火瞬间暴涨了一圈! 这一下来的突然,而凌渊就站在那异兽身侧,一时间难以躲闪,那火焰瞬间便攀上了凌渊的衣袖。 可就在那火焰刚刚攀上凌渊衣袖之上的时候,凌渊下意识地一拂袖,那火焰便悄然熄灭了。 这火焰燃起又熄灭虽然只在一瞬间,却还是被人有心之人发现了异常。 “那火焰……”有人犹豫道。 “刚刚那火焰似乎一到他的身上就熄灭了。” 这时开始有人意识到不对劲,发问道:“这异兽身上的是不灭火,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熄灭的?” “莫非此人拥有控制不灭火的能力?” “我方才就觉得奇怪,只是小小的一团掌心火,怎么就能让那异兽被他牵着鼻子走?” 第123章 “那不会是不灭火吧!” 这是,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高声喊道:“他是凌渊!” “凌渊?” 一旦有人发出了这个声音,这件事情就变得越来越可信起来。 “玉辇在凌渊手里,如今能够操控不灭火的人只有凌渊!” “凌渊,你不好好在十丈府呆着,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前段时间你擅用玉辇,还没有给大家一个合理的交代,如今又来此处作乱,到底有何企图?” 众人围着凌渊七嘴八舌地控诉着他一桩桩的“罪行”,矛盾的中心全然指向隐瞒身份出现在这里,试图独占异兽的凌渊身上。 这下凌渊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岑语迟躲在不远处暗爽,却没有发现自己身边已经少了一个人。 只见一片混乱之中,一人扒开喧闹的众人行至凌渊身前,说道:“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竟是王简。 岑语迟向身边看去,果然已经没有了王简的踪影,他看向冷霜落,冷霜落也是一脸意外地朝他耸了耸肩,说道:“搞什么啊?好好的热闹不看,非要去当热闹。” 只见王简拦在众人和凌渊之间,卖力地陪着笑。不知是灼热的火焰使他感到炎热,还是众人虎视眈眈的压迫让他喘不过气来,王简不禁从腰间拿出那柄折扇,在身前轻轻摇着。 众人起初并没有认出王简,但此时却有人认出了他的那把折扇,说道:“呦,这不是凌渊新封的那个什么椒图使吗!上次就是你小子,七嘴八舌舌绽莲花花言巧语蒙骗我们,今天你还有什么狗屁要放?” “大哥……这几个词不是这么用的……”站在那粗狂汉子身后一个瘦弱男子小声提醒道。 “这位……大哥此言差矣,我们十丈府此次前来参与围捕,也是想要助众位仙友道长一臂之力。”王简说道。 “你们把异兽引到这个地方,还派人拦住我们,这是助的哪门子一臂之力?” 王简笑道:“仙家众门各有所长,有人列阵,有人设网,十丈府不才,只能将这异兽引到不毛之地,以火攻之。至于为何将众人拦于林外?”王简笑了笑,继续说道:“水火无情,我家公子法术凌厉,还怕误伤了各位仙长。” “你!”有人听出王简言语之间嘲讽之意,骂道:“这小白脸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想要独占这头异兽!” “你们十丈府打得一手好算盘,以为这点雕虫小技就能让这异兽为你们所用吗?” “唉?”王简突然打断道:“此言差异,这异兽乃是凶兽,此次行动虽叫做‘围捕’,但在下认为,最终目的乃是为了除害,这位道长何出此言啊?莫非,有人说过谁抓到这异兽,这异兽便可为谁所用?” 听王简这么说,原本振振有词的众人皆有片刻的沉默,而后面面相觑起来,尤其是那些知晓内情的名门世家之人。 其实在知晓二十多年前那件事的众人之见,这已经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了,但说到底还是拿不上台面,如今王简当着众人的面戳穿此事,众人脸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只能平下气来,不再对十丈府进行责难。 而就在这时,一轮明日正慢慢升起,缓缓照亮了这一方土地。 阳光打在那异兽的毛发之上,因为之前的缠斗而变得暗淡的毛发似乎从阳光中吸取了能量,逐渐变得光亮起来,那异兽身上原已即将熄灭的火焰又有了复燃的趋势。 众人将矛头对准了十丈府,反而没有在意那异兽生上产生的变化。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只听那异兽一声怒吼,突然扑向众人! 众人这下才想起那异兽才是此次的目标,调转矛头抵抗异兽的攻击。 只见那异兽朝向明日长啸一声,它浑身的火焰猛地暴涨了一圈,体型竟变得比一开始出现时还要大。 先前在黑夜里这异兽所展现出的力量便已让众人难以抵挡,如今这异兽又在阳光中吸取了大量的能量,更是显现出比先前还要强劲的力量。 而可怕的是,阳光是源源不绝的。 那异兽展现出他真正的力量,开始对众人发起攻击。众人原本就不是这异兽的对手,而且之前的战斗中,很多人身受重伤难以再战,余下的人也都已经筋疲力竭。 异兽凶猛,实在是难以招架。 就在众人节节败退之时,突然从空中落下一掌!这一掌凌厉霸道,期间夹杂一阵狂乱剑意,直接将那异兽拍了个晕头转向。 只见一人从岩石之上跳落至众人面前,竟是卫子昂! 岑语迟十分惊讶,这一掌如此强劲,怕是宿远都难以做到,而卫子昂又怎有这样强劲的内力? 初见之时,卫子昂仅仅只是在六阶初期,可从刚刚那一掌之中,岑语迟竟看出了接近八阶的能力。 卫子昂落地之后便把刚刚出掌的那只手背在了身后,此时他面向众人,大家自然看不见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但是岑语迟却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卫子昂的手中,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法器。 岑语迟对法器十分了解,一眼便看出那是什么东西,瞬间心中了然。 如果不出岑语迟所料,那应是一件通过灵石驱动的,能够将自身法力暴增的法器。 以自身法力灌入其中,通过灵石对法力的增强,而发出远远高于自身修为的招式。卫子昂能够发出如此凌厉的一掌,恐怕都是这件法器的功劳。 第124章 众人看到一掌便将异兽击退的人竟是仙羽峰一个不知名的弟子也是十分惊讶,但那异兽却不给大家反应的时间,那一掌虽强劲,却只伤了那异兽的一只眼。只见那异兽从地上爬起,凶恶地看向打了自己一掌的卫子昂。 看来这异兽竟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它并没有理会众人,直接朝卫子昂扑去。 只见卫子昂脚步轻点,而后……高高的跳了起来。 这一下那异兽没有感到奇怪,众人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要不就打,要不就闪,这跳……是什么意思啊? 只见卫子昂面对异兽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既不进攻,也不防守,只是不断地跳起又落下。 “这个仙羽峰弟子在做什么?难道还想消耗这异兽的体力?”有人问道。 “太阳都出来了,再消耗也没用啊!这仙羽峰弟子法力虽强,可惜脑子不怎么样。” “刚刚那一掌真的是他打的吗?” 岑语迟看着卫子昂,渐渐皱起眉头。 这个卫子昂简直是太奇怪了,以极快的速度达到七阶,手握一件精妙稀有的法器,以惊艳一掌吸引了异兽的注意,而后却只是像一个小丑般跳来跳去?这不仅让岑语迟怀疑他来这里的动机。 这个卫子昂此举不像是准备捉捕这头异兽,似乎有着其他的目的。 只见卫子昂不断地跳起落下、跳起落下,而那异兽也不断地举起爪子向他拍去。 卫子昂毕竟是定字诀弟子,身法了得,跳得极高,那异兽怎么也碰不到这个跳来跳去的小人,似乎觉得自己被耍了,十分恼火。 但令岑语迟意外的是,率先失去耐心的竟然是卫子昂。 只见卫子昂在结束了又一次跳起落下的过程后,脸上露出一副十分不耐烦的表情,口里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看口型似乎是一句咒骂。 而后卫子昂再次跳起,而这次跳起的高度竟要比之前还要高! 那异兽也似乎达到了愤怒的顶点,竟然也随着卫子昂的动作跳了起来。 可这异兽一跳起来,岑语迟却是大吃一惊。 只见那异兽的肚子上,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疤痕。 那疤痕呈一火红圆形,像是一个印章般在那异兽的肚子上十分显眼。就在那圆形的疤痕之间,隐隐可以看到一个飞鸟的图案。 岑语迟举起了自己的手。 只见岑语迟左手掌心有一个半个圆形的疤痕。 虽然只有一半,但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半边展臂翱翔的翅膀。 那是雕刻在玉辇之上的图腾,一只展翅飞翔的三足乌。 第72章 岑语迟 那年冬天异常寒冷,就连十丈府的结界也无法抵抗严寒。一日岑语迟丢了玉辇,遍寻不到,只好发动了其上不灭火的力量,却烧了小卷的狗窝。 原是小卷将玉辇叼走放在肚皮下取暖,却被岑语迟烫出了一个圆形的疤。 “小卷……” 岑语迟看着眼前的异兽,不敢相信它竟是自己的小卷。 可小卷怎么看都是一只普通的小狗,岑语迟养了许多年都还是小小的一只长不大,怎么会是面前这个站起来比自己还要高的异兽祸斗呢? 就在这时,一只暗箭悄然瞄准了异兽裸露出来的肚皮。 肚子是猛兽身上最脆弱的地方,那里皮肤柔软,且没有毛发的遮挡,若是中了这一箭必然凶多吉少。此时卫子昂已完全吸引了异兽的注意,所以它并没有发现自己面临的威胁。 不知为何岑语迟此时神经变得异常敏感,他身上汗毛耸立,立刻就发现那只就要离弦的箭。此时他已无暇他虑,一脚踩上面前的岩石跳了出去。陈琛出自定字诀,自然是身法了得,只见岑语迟瞬间便移至异兽面前,似乎要帮它抵挡住这一箭的攻势。 可那射箭之人法力高深,那箭上带了强劲的法力,以岑语迟现在的能力显然难以抵挡。眼见那箭离岑语迟越来越近,刹那间便以至岑语迟面门!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岑语迟的身体里迸出一道强劲的剑气! 那剑气浩然,将射向岑语迟的箭震得粉碎,却没有伤到在场的任何一人。 而众人在见到那道剑气之后,尽数惊在原地。 同样惊住的,还有岑语迟。 岑语迟的脑中一瞬间变得很乱,他的耳边回响起之前柳师兄说过的话——“还好有什么东西护住了你的心脉,这才保住一条命……”。 岑语迟又想起,好像冷霜落也说过类似的话——“凌渊本来都要追上了,可突然被什么绊住了脚步……”。 之前几次,岑语迟都处在浑浑噩噩之中,只是听旁人所言似乎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在保护着自己,又似乎不太真切,所以并没有在意。但这次,岑语迟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从自己身上迸发出的这道剑气。 这剑气深厚绵长,凌厉却温柔,就像是仙羽十二座巍峨广阔的山峰。 岑语迟看向自己身前残余的一丝灵力,不敢置信地嗫嚅道:“师兄……” 显然意识到这一点的不只是岑语迟,那剑气强劲,余风吹过了每一个人的脸颊。 “仙羽峰的凌云剑法,慕临川的不慕!”有人喊出了这个名字。 众人看向岑语迟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有人犹疑地说道:“慕峰主?” 但岑语迟整个人的气质显然十分不像慕临川,众人几乎是立刻便打消了这个猜测。 第125章 “他不是慕临川,他不可能是慕临川,你到底是谁?”有人问道。 而岑语迟看着面前逐渐消散的灵力,还陷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平静。 为什么?为什么师兄会在自己身上放上三道如此强劲的剑气,师兄是在保护自己吗?还是说……在保护陈琛? 就在岑语迟晃神的瞬间,第二只暗箭再次袭来,岑语迟依然没有躲闪,却有一只手从岑语迟身侧伸了出来,握住了那只箭。 凌渊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岑语迟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那剑气只有三道,你不要命了?” 众人被岑语迟突然的出现以及那道剑气搞得摸不到头脑,只见人群中飞出一道符纸,那符纸碰的一声在空中爆开,岑语迟在脸上做的伪装荡然无存。 当即便有人认出了他,喊道:“陈琛!” 而那符纸爆炸的声音也惊到了那异兽,只见它突然张开巨口,口中凝聚一团火焰就要朝众人喷出! 众人见这场面皆为之大惊,纷纷寻找掩体躲避,岑语迟见状立即转身面对异兽喊道:“小卷,不可!” 可是那异兽口中的火焰已难以收回,只见一阵烈火从那异兽口中猛烈地喷出,那火焰铺天盖地,似是要将面前的一切尽数烧毁。 火焰卷起巨石以猛烈的攻势扑向众人,此时一切的抵挡都已是螳臂当车,就在众人绝望之时,只见在火焰喷发出的地方,一道巨大的能量迸发出来,生生将那火焰从中劈开,为众人劈出一条生路。 燃烧着的烈焰从众人身侧呼啸而过,而离那异兽最近的岑语迟和凌渊二人却被那烈焰包裹在内。 冷霜落推开人群朝那火焰奔去,却被秋嬅一把拦下。秋嬅力气极大,冷霜落一时挣脱不开,他看着面前的滚滚烈焰,凄厉地喊道:“公子!” 而始终面色冷静的秋嬅却在听到冷霜落的话后脸上突然露出惊诧的神情,她瞪大了眼睛看向近乎崩溃的冷霜落,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你在,叫谁……?” 火焰褪去,只见四周被火焰灼烧过的地方都变成了漆黑的焦土,只是一瞬便烧得什么都不剩,可以想象若刚刚没有那道强劲法力劈开这火焰,在场的众人均已灰飞烟灭。 而原本异兽所在之处升起一阵烟雾,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劫后余生的恐惧让所有人都沉寂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那一片烟雾。 冷霜落被秋嬅搀扶着跪在地上,他看向前方岑语迟被火焰吞噬的地方,始终瞪大的双眸被烈火灼伤,留下两行血泪。 他的公子,他失去了十年,才刚刚与自己相认的公子,此时正屈居于一个普通的躯壳里,难以抵挡不灭火荒蛮的力量,而他还没来得及和公子说一说这十年间发生的事,还没来得及带他回十丈府…… 突然,一阵呜咽声从前方传来。 那声音不像是人发出来的,而更像是一个幼兽,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声的哼叫,对主人诉说自己多年来的委屈与孤独。 烟雾散去,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只见那异兽在火焰中耸立的毛发尽数乖巧的垂下,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狗一般蹲坐在地上,用鼻子轻轻地蹭着面前跪坐在地,看起来有些虚弱的男人。 凌渊站在岑语迟身后大口地喘着气,看来刚刚劈开烈火的人就是凌渊。 而此时凌渊脸上的惊诧,不输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刚刚……这人叫它什么?”有人出声问道。 “好像是,小卷。” “小卷,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知道,岑小卷,是岑语迟的狗。 这个时候才有人真正的开始考虑这个大家早就应该考虑的问题。 既然玉辇只受岑语迟的控制,那么陈琛一个四阶的小贼又是如何得到玉辇的? 既然陈琛只是一个仙羽峰的逆徒,慕临川又为何会在他身上放上自己的剑气,如此袒护陈琛呢? 既然这异兽就是当年岑语迟怀中的那只狗,那么它又为何会对面前的这个人露出如此亲昵的态度? 众人心中突然凝起一阵诡异的感觉。 如果面前的这个人不是陈琛,而是岑语迟,那么一切问题都合理了起来。 而自从陈琛盗取玉辇之后,行事作风的确与之前有很大的变化…… “他是……岑语迟?”有人颤抖着声音说道。 岑语迟伸手摸了摸小卷的头,回头看向一脸震惊的众人,一时间不知应如何面对。 他并不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份会暴露在众人面前,相反的,自从他以陈琛的身份重新回到这世上,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这件事情。 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岑语迟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他想过会被人骂,被骂得很惨,想过会被人打,被人打得再死一回,可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场面。 他看到众人看向自己的眼中写满了惊恐,就像看到了鬼了一般。 他看到冷霜落染血的脸上露出万分欣喜的表情,似乎是因为看到自己没事而松了一口气。 他看到秋嬅呆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向瘫坐在地的冷霜落,似乎对自己面前发生的一切感到十分的不解和难以置信。 他看到王简站在不远处,手中依然拿着那把折扇,脸上露出并不意外的神情,看到岑语迟看向自己,反倒是朝他笑了一下。 第126章 还有凌渊。 凌渊站在岑语迟的身后,眼中有惊诧,有惘然,有失神落魄,还有久别重逢……奇怪,岑语迟想道,自己原与凌渊,只有数面之缘罢了。 还有……卫子昂。 只见卫子昂从怀中拿出一件连岑语迟也难以辨认的法器,将其中灌满了灵力,而后猛地朝岑语迟攻去。 就在卫子昂发动手中法器的瞬间,凌渊抓住了岑语迟的手臂,似乎想要将他拉到一边躲避卫子昂的攻击。 可是来不及了。 只见那法器在岑语迟的面前越涨越大、越涨越大,最后将他整个身体吞噬。 一瞬间,岑语迟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尽的深渊,他在这深渊之中不断地下坠,下坠,坠入了一场虚空的幻梦之中。 第73章 前尘 …… “语迟,语迟。” 岑语迟是被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叫醒的,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及其狰狞凶恶的鬼脸。 “啊——!”岑语迟大叫了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这才发现叫醒自己的原来是一个带着面具的人。 “哈哈哈!”面前的人将脸上面具摘下,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那丑陋的面具之下是一张年轻俏皮的脸。 “娘,你吓我一跳。”岑语迟看着面前的人,无奈地说道。 薛晚欢身材娇小,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衣裙,头发歪歪地盘了个发髻,看起来像是个少女般调皮可爱,此时她的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朝岑语迟说道:“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要不是我叫你都要迟到了!不感谢我就罢了,还落了一身埋怨,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 “好好好,我是驴,你是驴他妈……哎呦!” 岑语迟的头受到了狠狠地一拳,他终于闭上了嘴。 岑语迟幼时曾在仙羽峰跟着峰主慕连研习剑法,但显然他并不是那块料,剑法学得一塌糊涂,练了几年便被打回老家跟着父亲专研炼器之术了。但剑法没学明白,岑语迟朋友却交了一大帮,今天是仙羽集的开幕仪式,慕临川邀请岑语迟去看其中的剑术表演,自己自然是不敢迟到。 慕临川是岑语迟在仙羽峰修习时的师兄,也是他的至交好友,二人几乎是一起长大的,情同手足。岑语迟害怕爽约,昨日本来早早的就睡了,但不知为何今日还是起晚了,不过还来得及。他快速将衣物穿戴整齐,而后拿起发冠坐在了镜子前。 岑语迟熟练地将脑后的头发束起,却听见薛晚欢抱怨着走了过来,“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会自己束冠?前面落了两绺都不知道。”而后她十分自然地伸手将岑语迟脸颊两侧的头发撩起,为他带上了发冠。 镜中的自己将头发全部束在脑后,露出了一张青年光洁俊俏的面庞,岑语迟突然感到有一丝的不对劲,他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镜中的自己,而后说道。 “这……歪了吧?” “嗯?歪了吗?”薛晚欢挑眉端详了半晌,而后说道:“好像是有点……没事,歪着好看!” 岑语迟重重地翻了一个白眼,可是仙羽集开幕的乐曲已然响起,他已经没有时间继续耽搁下去了,只好一把抓起一件东西冲了出去。 “语迟!” 岑语迟转身看向突然唤住自己的薛晚欢,问道:“怎么了?” 薛晚欢笑了笑,朝岑语迟说道:“语迟,叫声娘亲听听。” 就在这一瞬间,薛晚欢鲜艳的衣裙上似乎沾上了点点污渍,显得有些斑驳,岑语迟有些奇怪,可就在他想要看清的时候,那些斑驳污渍又尽数消失了。 “天天叫,你烦不烦啊!”岑语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薛晚欢闻言生气地叉起了腰,道:“你小子现在是怎么回事?涨点能耐翅膀硬了,开始讨厌为娘了是不是?真是可怜我一把屎一把尿给你拉扯大!唉,你现在真的是不如小时候可爱了,小时候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也不会和我顶嘴……” “好了好了,娘亲我走了啊!”岑语迟打断了薛晚欢的话。 “哎呦!”薛晚欢笑道:“肉麻不肉麻啊,这么大了还叫娘亲!快滚吧!” “你……!”岑语迟知道自己又被亲娘耍了,却对眼前这个满脸坏笑的人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岑语迟混进了仙羽峰的队列,他刚一站稳,便见到队伍最前方有一个人回头张望着,只见那人面色担忧地像是在寻找什么,却在看到岑语迟之后朝他笑了笑。 岑语迟也朝慕临川笑了笑,看来师兄也在担心自己会迟到,毕竟自己迟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时,站在慕临川身侧的一个少年也回过头来,似乎看到慕临川频频回头有些好奇,却正对上岑语迟的目光。 那是一张和慕临川极为相似的脸,只是眉眼间少了些温润,多了些淡漠,是慕临渊。 慕临渊在看到岑语迟的瞬间脸红了一下,然后迅速转回头去,站的笔直。 说起来他父母都是温柔和善的长相,慕临川也是,但这个弟弟偏偏却长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其实细细看来,慕临渊长得似乎更像是他的叔父,慕连。 想到这里岑语迟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高台,只见慕连站在高台之上,整个人像是一株雪莲一般高雅尊贵。而除了几位其他门派的首尊,站在慕连身侧的还有一人。 那人身着紫袍,手中抱着一个长木匣,身侧有几枚拳头大小的光球绕着他的身体缓缓旋转,而他的脚似乎没有立于地上,而是悬浮在距地面一寸之上,整个人轻飘飘地上下浮动着。这时,只见一黄杉女子从他的身后悄悄走了过来,她伸出一只手拽住了那男子的衣襟,猛地发力将人拽下来,站在了地上。 第127章 男子转过头去,看着身侧恶作剧得逞的女子并没有发怒,反而朝她笑了笑,空出一只手将她揽于身侧,眼中充满了宠溺。 而那女子一站过来便向台下张望着,很快,她便找到了正抬头看向台上的岑语迟,朝他兴奋地摆了摆手。 岑语迟看着台上腻腻歪歪的老爹老娘,翻了一个白眼。 此时开幕仪式已经开始,在各大世家首尊发表了冗长无味的发言之后,是一场凌字诀的剑术表演。 慕临川作为凌字诀的首徒自然是一马当先,只见他熟练地一跃而起,刺破了代表仙羽集开幕的彩球。众人纷纷而起,一瞬间无数的彩球在天空中炸开,化为点点星芒洒落在人群之中。 先前的庄严与肃穆一扫而空,人群中开始发出阵阵轻松愉快的欢呼。岑语迟抬头看向天空,不知为什么,一阵异样的情感涌上心头,就像是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般沐浴在这漫天的星芒之下。 突然,一个巨大的彩球在自己头顶上方炸开,更多更加绚烂的星芒于岑语迟的头顶洒落,一瞬间那绚烂的色彩引起了在场众人更加热烈的注目与欢呼。 岑语迟扬起脸,看向朝自己落下的五彩缤纷,笑了起来。 那星芒洒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然后慢慢地消散在蔚蓝的天空中。 而后,一个身影呈现在岑语迟的眼中。 只见慕临渊在岑语迟上方那一小片的天空中御剑停留,在那星芒消散之后又转身离开了。 那彩球似乎是他刺破的。 开幕式很快便结束了,人群四散开来,岑语迟找到了刚刚表演结束的慕临川,递给他一个水袋。 “受累了,师兄。”岑语迟说道。 慕临川喝了一口水,说道:“记得你还在仙羽峰的时候,正赶上一次仙羽集,你说什么都要这第一个刺破彩球的位置,现在却知道这份差事累了?” “那不是小时候吗,飞来飞去多累啊,还是看节目比较舒服。”岑语迟接过水袋说道:“况且,我还想要好好欣赏一下师兄的英姿,免得日后你当了峰主,见你一面都难!” 慕临川笑了两声,说道:“哪里的话,我暂时还没有继任峰主的打算。不过说起来,下次我也不参加这个表演了,你说的对,还是看节目比较舒服。而且临渊长大了,也应该让他多出面了。” 说到这里岑语迟四处看了看,而后问道:“对了,临渊哪去了?” “刚才一结束他就去母亲那里了,这会儿应该是在宣武峰。”慕临川说道:“你找他有事?” 岑语迟点了点头,“我去宣武峰找他!”说罢,便转身向宣武峰跑去。 大概是岑语迟跑得太急了,刚一到宣武峰,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背了一个箩筐,筐中装满了各类草药,此时被岑语迟这么一撞,全都洒落在了地上。 岑语迟口中说着“抱歉抱歉”,连忙蹲下和那人一起捡拾散落在地的草药。 等两人捡的差不多了,双双站了起来,岑语迟这才看清面前之人的样貌。 只见面前的男子身着生字诀青衫,身材高挑纤细,长发微卷,额间隐有一枚枯叶纹。 岑语迟认识这个人,此人正是生字诀首徒南浔柳,听说他出自枯叶谷,但平日里二人并没有过多接触,便只是朝对方点点头,便向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南师兄!” 有几个生字诀的弟子跑了过来,围在南浔柳的身边。 “我看到你刚刚摔了,怎么,没事吧?” 南浔柳朝岑语迟离去的背影看了看,而后笑道:“没事,只是撞了一下。” 岑语迟找到慕临渊的时候慕临渊正在准备即将开始的擂台赛,看到岑语迟朝自己走过来,神情间充满了意外。 “你……我大哥他还在首阳峰,没来这边。”慕临渊说道。 “我知道。”岑语迟说:“我是来找你的。” 岑语迟伸出一只手,摊在慕临渊的身前,而后张嘴念了一个口诀,只见一把银白的灵剑在他的手中慢慢浮现。 那剑十分漂亮,慕临渊接过灵剑,只见一只仙鹤雕于剑柄之上,慕临渊右手握住剑柄,将法力缓缓注入,灵力流转,那仙鹤竟也好似活过来一般绕着剑体盘旋而上。 “这剑名为‘怀慕’,与先前我给你哥的那柄是一对。本来我想等你晋升六阶,当做贺礼送给你的。但今天是你的生辰,又是仙羽集首日,总觉得今日给你,似乎更为合适。” 岑语迟笑了笑,继续说道:“听说你报名了擂台赛,我便赶来将它交给你,希望这把灵剑能祝你一臂之力。” 慕临渊看着手中的剑许久,“慨我怀慕,君子所同……”一丝疑惑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但马上那份疑惑便消失了。 岑语迟将剑交给慕临渊之后便离开了,慕临渊看着岑语迟离开的背影,说了一声:“谢谢。” 第74章 前尘 岑语迟虽然并没有参加擂台赛的打算,但热闹还是要看一看的。他刚走上观战台,一眼就看到坐在人群前方的尹云络。尹云络作为尹家家主前来观战,位置自然是极佳的,岑语迟当即挤了过去,准备混一个位置。 “尹家主别来无恙啊!”岑语迟走到尹云络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尹云络见是岑语迟,非常开心,拍了拍身侧一个空着的座位,示意岑语迟坐下。 第128章 “岑兄你净拿我取笑。” 此时台下战况正烈,虽双方修士岑语迟并不认识,但也十分精彩。岑语迟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只觉得头皮一痛,似乎是被人从身后重重地拉了一下。 岑语迟转过身去,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仰着脸气鼓鼓地看向自己。 “小祖宗,我又惹到你哪了,拽我头发干嘛?”岑语迟佯怒道。 “你为什么坐我的椅子!”尹霄阳两条已初显英气的眉毛纠结地皱在一起,愤怒地说道。 “这凳子是你的?”岑语迟回头看了看尹云络,却见尹云络捂着嘴将头扭到一边,那表情分明就是在憋笑。 “你们尹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坏呢?”岑语迟伸手抱起尹霄阳放在自己的腿上,说道:“这样行不行尹大少爷?给你设个专座!” 此时正巧有一尹家弟子上台准备对战,尹霄阳被擂台吸引去目光,便不再纠结岑语迟抢了他的座位之事。 “我也想去打擂台!” 那尹家弟子已连胜二人,尹霄阳似乎看得十分兴奋,在岑语迟怀中喊道。 岑语迟没理他,伸手从案上抓了一把瓜子。 尹霄阳似乎对岑语迟无视他的行为十分气愤,他转过身,拽着岑语迟的衣领摇了摇,再次喊道:“我也想去打擂台!” 岑语迟被摇得头晕,手中刚抓的瓜子也洒了一地,他说道:“你想打跟我说有什么用啊,跟你师父说去!” 尹霄阳嘟了嘟嘴,说道:“他说我年龄不够,不让我参加。” “那你磨他啊,跟我不是挺能耐的!”岑语迟道。 尹霄阳脸红了一下,而后有些难为情的小声说道:“我有点怕他……”而后他似乎想到什么一般看向岑语迟,语气中又充满了底气,“你就不能去和他说说吗!” “我也怕他啊!”岑语迟无奈道。 “切。”尹霄阳白了岑语迟一眼,说道:“你真没用。” 这小祖宗,就欺负自己能耐,“要不这样。”岑语迟眉毛一挑,坏笑道:“今年来不及了,下次,我去找你大师兄,让他给你在边上设个小擂台,只让小孩报名,怎么样?” 尹霄阳皱起眉头用力地用他那小脑瓜考虑了一下这个方案,似乎觉得可行,开心地笑了起来。 “行了,玩去吧。”岑语迟的腿都被麻了,他抱起尹霄阳放到地上,拍了拍他的后背。 尹霄阳似乎在这里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便不再“折磨”岑语迟,十分开心地跑去了仙羽峰那边。 “岑兄,你也就骗骗他吧,下次仙羽集霄阳满十二岁便可以参加擂台赛了。” 尹云络看着尹霄阳跑到仙羽峰的席位中,而后被一位凌字诀的修士笑着抱起来坐在了座位上。 “哈哈。”岑语迟笑道:“趁着孩子小就要及时行骗,等再大些想骗也骗不到了!” “似乎有些道理。”尹云络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笑道。 岑语迟见尹云络一直看着那边正和师兄弟们玩耍的尹霄阳,突然问道:“你说下次仙羽集,这小子是代表代表尹家,还是代表仙羽峰啊?” 尹云络似有不舍地回过头,看向岑语迟说道:“霄阳他剑术有成,慕仙师同我谈过,霄阳若是留在仙羽峰,会成为一位十分优秀的剑修。霄阳他……”尹云络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他对尹家的这些,不感兴趣。” 岑语迟突然问道:“你舍得吗?” 尹云络看了看不远处的尹霄阳,道:“人各有命,这是他要走的路,何谈舍不舍得。”而后他转过头朝岑语迟笑了笑,“我这个侄儿自幼被宠坏了,十分顽劣。江北路远,岑兄你常来仙羽峰,我这个侄子还要依靠岑兄多多帮扶照料了。” “可别可别!”岑语迟连连摆手,“你这个侄子我躲还来不及呢!” 尹云络看岑语迟一边摆手一边做出避之不及的表情,被逗得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又低头掐了掐手指,而后说道:“诚意无言抛盛器,浅水一泄方见底,今日,万事皆可成。” 岑语迟摆了摆手,道:“我看你不如下山当个算命先生,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岑兄不懂?”尹云络眼珠一转,说道:“我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我赠于岑兄书籍不知你有没有读过?其中我有一不解之处想要与你探讨……” 还没等尹云络说完,岑语迟便一溜烟地跑开了。 离开了尹云络,岑语迟在观战席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另一侧。 偶然路过一人群聚集处,岑语迟突听得似有人在侃侃而谈,下意识地凑近了听了听,发现是有人在给其他围观者讲台上选手的八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岑语迟便在这边找个了位置坐下,想着万一能听到一些趣事呢。 突然,只听一少年清澈的嗓音从擂台上传来。 “仙羽峰凌字诀弟子慕临渊,见过前辈。” 岑语迟连忙向下看去。 只见慕临渊站在台上,在向对面的人行礼致意,手中正拿着岑语迟刚刚赠予他的“怀慕”。 慕临渊对面的人岑语迟认识,是一位实力很强的六阶修士,以慕临渊现在的能力,恐怕很难应对。 事实的确如此。 只见那人还未等慕临渊准备好便率先发起攻击,攻势凌厉,似是要将慕临渊一举击败。 第129章 但慕临渊也并不弱,就算面对有等级压制的对手如此强劲的攻击,也依然应对自如。只是慕临渊几次想要拔剑,都被对手强行压制下去了,似乎并不想给他反击的机会。 这时,只听一人问道:“简哥,仙羽峰这边的小子,可就是那个传闻中的旷世奇才?” 而后只听一温润清雅的声音响起。 “正是此人,如今仙羽峰凌字诀首徒慕临川的胞弟,慕临渊。” 岑语迟闻声看了过去,只见一白衣公子轻摇折扇,缓缓道来,见岑语迟看了过来,朝他颔首一笑。 岑语迟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人……好奇怪,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这个人在一群三教九流之间,显得格格不入,但岑语迟却隐隐觉得,这个人就应该出现在这里。 只听又有人说道:“什么旷世奇才啊,让人打得剑都拔不出来,滑稽死了!” 只听得那白衣公子说道:“不然,我觉得比起慕临渊,更让人觉得滑稽的,应该是他的对手。慕临渊再强也只是个五阶的少年,而他的对手已有六阶。一阶之差,此人便正面迎战赢过慕临渊,可他却如此行事,似乎是急于将慕临渊打败,从而证明什么。”白衣公子笑了笑,“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不讲武德,欺负小孩子,实在是滑稽得很。不过话又说回来,慕临渊仅仅十五岁,便有如此修为,已是无人能及了,只是可惜……”说道这里,那白衣公子止住了话音,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可惜什么?”众人见那白衣公子迟迟不往下说,纷纷问道。 只见那白衣公子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了那副惋惜的表情,他摇了摇折扇,眼睛却看向了岑语迟,说道。 “可惜他身世过于凄惨,慕临渊出生的那天,便是十五年前岑语迟火烧仙羽的那天……” 这人在说什么?是在说自己吗?十五年前……十五年前怎么了? 岑语迟突然感到一阵头痛欲裂,一种诡异的感觉从岑语迟心中升起,他突然感觉自己看到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很眼熟,可是他明明应该不认识这些人的。 而就在岑语迟产生这种想法之后,他越发觉得四周人的目光都开始慢慢聚集到自己的身上,那些人似乎都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似乎自己不应该在这个地方…… “他拔剑了!”有人喊道。 几乎是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离开了岑语迟,转而看向擂台,人群又恢复了起初的喧杂热闹,似乎刚刚那奇怪的场面并没有发生过一般,那种诡异的感觉也从岑语迟心中消失,他随着四周人的目光一起看向台上。 只见对手步步紧逼,慕临渊已被逼至擂台边缘。这时对手找准机会突然发狠,一剑横扫!这一剑异常强劲,仅凭□□恐怕难以抵挡,慕临渊下意识地将剑横在胸前。而就在那剑气刚刚接触到慕临渊手中之剑时,只见从那剑上突然迸发出一股巨大的冲力,将对手震落在地。 这一击并没有给对手带来多大的伤害,只见他落在地上之后又迅速地站了起来,似乎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但这片刻的空隙却给了慕临渊喘息的机会。 只见慕临渊将佩剑缓缓拔出,而就在那剑出鞘的一瞬间,整个仙羽峰上的仙鹤都似乎受到了一种冥冥之间的吸引,从四面八方飞来,盘旋于擂台上方那一小片的天空。 此时对手已经调整好状态,将全身的法力都凝结于佩剑,似乎要发动最后一击。 被压制了许久的慕临渊终于能够以真正的实力迎战,而成败,也只在此一剑! 兵刃交接,电光火石,迸发出耀眼的强光。 胜负已定。 仙鹤高鸣,盘旋在天。突然,仙鹤破开云层,一缕天光照射在慕临渊的身上。 慕临渊看了看天空,而后看了看手中的剑。仙器出世,发动第一次攻击,的确是会有异象发生。 但是,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慕临渊起初也并未在意,可是突然,在那天光之中他像是受到感应一般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身体。 只见他的周身浮现出点点金芒,衣服上也隐隐映出数条金色脉络。 “他要升阶了!”有人喊道。 而见到眼前场景的在场众人都站了起来,似乎十分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上阳大陆六阶修士比比皆是,可慕临渊才十五岁,在这个年龄便能升到六阶,慕清悟道之后,他还是第一个。 慕临渊看了看自己周身的变化,而后看向天空,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从茫然变得坚定。只见他手握灵剑,发出凌空一剑! 天光大现,慕临渊整个人笼罩在光芒之中,仿佛是他自己发出的光芒。 一时间气象千变万化,最终天边映出一片火红的霞光,仿佛旭日初升!只见慕临渊持剑站于擂台之上,身上的衣服显然已变了样式,其上又多了许多金色的暗纹。 慕临渊已成功晋升六阶! 整个宣武台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慕临渊,成为了上阳大陆这一代,乃至这几百年来最为出色的修士,十五岁晋升六阶的惊人之举足以让他记载在史册之上! “恭贺仙羽峰得此良才!”众人纷纷向仙羽峰贺喜。 而慕临渊脸上依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脸蛋却微微涨红,似乎有些兴奋。 他抬起头,看向仙羽峰的方向。 第130章 秦逸悠在天象刚刚出现变化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一直紧张地看向台上,此时见慕临渊已经成功,她这才放下心来,欣慰地看向自己的幼子。 慕临渊的目光追寻到秦逸悠,少年的面庞这才沾上了一丝的喜色,似乎对母亲能够亲眼见证自己的成长十分开心。 岑语迟正跟着身旁的人一起傻笑着拍手,突然对上了慕临渊的目光。 只见慕临渊朝岑语迟举起手中的剑挥了挥,口中似乎在说些什么。 岑语迟看着慕临渊的口型,他在说:“谢谢你的剑。” 越好的灵剑,越能将持有者的能力更好的展现出来,但前提是,持有者有这样的能力。 慕临渊以怀慕发出六阶水准的一剑,从而晋升成功,说到底还是他自身已达到了六阶的能力,而并非灵剑相助。 岑语迟笑出了声,看来孩子到了十五岁,也还是很好骗啊。 第75章 前尘 天色渐暗,一天的活动已经结束,岑语迟却被慕临川拉去一起吃晚饭。 在座的都是岑语迟十分熟悉的人,有仙羽峰的各位首尊,慕临川、慕临渊这两兄弟,还有岑语迟一家。 难得的是岑语迟看到慕连竟然也在席间落座 。 慕连近些年不太管仙羽峰的事了,一年闭关两次,一次半年,颇有要隐退的趋势,自己更是很少见到慕连,更别说一起坐下来吃饭了。 而平日里岑岚也是很少出门,今天两个人能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实在是不容易。 岑语迟看了看慕连,又看了看岑岚,两张一脉相承的扑克脸,感叹了一下不愧是同门师兄弟。 不过桌上有一人却是笑意盈盈。 只见慕何帧满了一杯酒,站起来说道:“今天是为了庆祝临渊升阶举办的家宴,咱们一家人好久都没凑这么齐了,今天岑师兄你能来,我非常高兴,这一杯我先敬你。” 语罢,慕何举杯一饮而尽,岑岚也喝下了面前的酒。 慕何是慕连的同胞兄弟,两个人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但一个总是冷着脸,一个却总是温和地笑着。 慕何同岑语迟的父亲岑岚、慕连一样,都是慕清的弟子。连同现在的生字诀首尊秦逸悠,定字诀首尊卫空,几人几乎是一起长大。 他们从小便在一起修习仙术,情同手足,直到慕清提出想要在众多弟子中选拔出四位最为优秀的命为四位首尊,并分别掌管仙羽峰的四个字诀。 据说当初岑岚与慕何皆长于炼器,都有争得焱字诀首尊之位的机会,是岑岚在这个时候突然离开师门,下山自立门户,而慕何便顺其自然地成为了焱字诀首尊。此后,岑岚便鲜少再次上山与昔日同门来往。 上一辈的爱恨情仇岑语迟不敢兴趣,可是不知为何他却有些害怕慕何,总觉得他那一张笑脸上写着些别的意味。这其中原因岑语迟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慕何与慕连长得太像,而自己当初在仙羽峰修习的时候没少被慕连罚,看到这张脸便觉得瘆人吧。 今日慕临渊在宣武台升阶,可谓是声势浩大,仙羽峰算是赚足了脸面,而其中慕何与秦逸悠夫妻两人自是最为开心。只见慕何频频起身敬酒,桌上能喝的不能喝的多少也都沾了些酒意,而慕临渊坐在秦逸悠的身侧,脸上也染了些少年人应有的光彩。 此时席间酒意正浓,只见慕何又站了起来,却是举杯对岑岚说道:“师兄,其实我知道,当初师父是想将焱字诀首尊之位交给你的,你是因为我才离开了师门……” 听到此话岑岚和慕连脸色皆变得一僵,而席间另几为首尊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尴尬。 席间的气氛突然变得不自在起来,只有岑语迟和薛晚欢还在你一筷我一筷地吃得不亦乐乎。 岑岚沉默了片刻,而后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慕何说道:“离开师门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因为任何人。” 秦逸悠在慕何说完话之后的第一时间便觉出了不对劲,赶紧拉了拉慕何的袖子,说道:“哎呀,慕何你喝多了,瞎说些什么胡话,快坐下!岑师兄,他喝多了乱说话,你别介意啊。” 慕何却不顾妻子的阻拦,继续说道:“岑师兄,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当初师父想要划分字诀,以我的实力是不可能成为首尊的。但那个时候我年轻气盛,我……我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因为自己的这个姓氏,便理应得到更多!岑师兄,当初你大病初愈,身体虚弱,我偏要在那个时候与你比试,逼着你离开了师门……现在想来,实在是不应该……而这么多年来,师兄你也很少回仙羽峰走动,想必是还在怪我吧……” 突然一声轻咳打断了慕何的话,众人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慕连眉头轻蹙,本就白皙的脸色此时显得更加苍白。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慕连起身便道:“慕连不胜酒力,先行离席了。”而后不等众人挽留,便自顾自的拂袖而去。 岑岚目光一直跟随着慕连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院门前。岑岚将头转了回来,看向慕何说道:“自我病后,体力本就不如从前,即使当初已经痊愈恐怕也无法与你相当,师弟不必妄自菲薄。在下家中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岑岚起身向众位敬了一杯酒,而后看向了薛晚欢。 薛晚欢正啃着鸡腿,见岑岚突然看向自己,瞬间会意地将鸡腿扔进了岑语迟的盘子里,擦了擦嘴说道:“那我也走了,语迟你多待几天啊,陪大家吃好!” 第131章 岑语迟看着面前那个被啃了一半的鸡腿,和自己亲爹亲娘相伴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岑语迟瞬间汗毛耸立,他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去,只见院中不远处的石桌旁,一人手摇折扇,朝岑语迟意味深长地笑着。 是今天在宣武台上的那个说书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紧接着一种十分抗拒的感觉让岑语迟立刻回过头,不再去关注那个人。 慕临渊似乎注意到岑语迟的异常,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 这时却见秦逸悠起身说道:“刚刚实在是抱歉,我家慕何喝多了,我替他自罚一杯。”秦逸悠笑着为自己帧了一杯酒,而后笑着继续说道:“这一杯也是感谢平日里大家对我两个孩子的照顾,没有在座的各位,我们一家人也不会有今天,我敬大家!” 秦逸悠刚想举杯饮尽,却见坐在她身边的慕临渊突然站了起来,他接过秦逸悠手中的酒杯说道:“母亲,您不善酒力,我替你喝。” 说罢,便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秦逸悠有些意外地看着慕临渊说道:“临渊你……看来是随了你父亲。你大哥便不行,随我,一杯酒也沾不得。” 慕临川闻言笑了笑,道:“母亲这话说错了,您是一口酒也沾不得!”逗得秦逸悠抿嘴笑了起来。 可这话说完没过多久,就见慕临渊竟一头栽在了桌子上,昏死过去。 慕临川只好送慕临渊回去休息,岑语迟见状赶紧起身加入,他可不想一个人应付这一桌子的长辈。 慕临川背着慕临渊向他的院子走去,岑语迟则拿着这兄弟二人的一些随身物品跟在一旁。 “临渊今天应该是第一次饮酒。”慕临川说道。 “第一次?”岑语迟有些惊讶,“第一次就敢这么喝?我还以为这小子酒量真的很好。” “哈哈哈!”慕临川笑了起来,“和你当然是没法比,和我却还算可以。” “对对对,他是一杯倒,你是一口倒!”岑语迟说道。 二人说笑着很快便到了慕临渊的院子,将他安顿好之后,便打算各自回房休息了。 岑语迟正走到半路,突然想起自己怀里还揣着一样慕临渊的东西。 那是一个用精美软盒装着的剑穗,是秦逸悠刚刚在席间当做生辰礼物送给慕临渊的。岑语迟离开的时候帮忙收拾东西,这盒子不大,他便顺手塞进了怀里,却忘了还给慕临渊。 人家娘亲送的东西,就这么被自己带走了也不是回事。 岑语迟当即转身,准备把东西给人家孩子送回去。 好在岑语迟还没有走出太远,没过一会便回到了慕临渊的院子。他刚走到门前,却突然想到慕临渊此刻应是在酒醉熟睡。 这可不好办了,岑语迟想道。 自己此时敲门,门内之人肯定不会应答。而就这么直接推门进去,又不太好……不然,还是将这个东西交给师兄保管吧。 岑语迟刚想转身离开,就在这个时候,门内却传来了一阵……不可言说的声音…… 岑语迟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急向后退了两步。 这……这……自己绝不是故意偷听的! 岑语迟在心中为自己辩解道。 那自己这时进去更是不应当了,岑语迟一边想着孩子大了这些都是正常的,一边向后退去,一个不小心,一脚从台阶上踩空,跌了一跤。 虽然岑语迟已经极力控制自己摔倒在地时发出的声音,却还是惊动了屋内的人。 “谁!” 屋内传出了慕临渊警觉的声音。 这可不好了,岑语迟想道。 自己此时是不是应该立刻逃跑啊,若是被发现就太尴尬了…… 就在岑语迟准备脚底抹油的时候,却听见屋内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屋内的人想要出门查看。 完了,慕临渊若是真的追出来,自己是怎么都跑不过他的,到时候被追上了岂不是更尴尬?岑语迟连忙起身说道:“是我!岑……岑语迟……我有东西忘还给你了!我不进去了……就给你放在门外,你忙完记得拿哈!” 岑语迟在心中暗骂自己,这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忙完? 岑语迟话音刚落,门内的脚步声便停止了。 准确地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整个院子似乎陷入了沉寂,气氛十分压抑。 岑语迟在心中想道,果然自己还是应该撒腿就跑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门内发出一阵剧烈的声响,似乎发生了打斗。 什么情况?岑语迟想道,这怎么打起来了? 不消片刻,屋内又传来了一阵更为激烈的打斗声。 “临渊,发生什么事了?”岑语迟担忧地问道。 而回应他的,只有有慕临渊的一声闷哼。 这下就算是再尴尬岑语迟也不能坐视不管了,他起身走上前去,一脚踢开了房门。 可是房门打开的瞬间,岑语迟愣住了。 慕临渊身着中衣,衣服和头发都有些散乱,此时正站在靠近房门的一个角落,喘着粗气,如临大敌地用剑指向屋内的某个方向。 岑语迟顺着慕临渊剑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慕临渊的床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红衣黑发,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半张惨白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相貌。 第132章 那人慢慢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外衫披在了肩头,而后伸手撩起头发,露出了他的脸。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满脸伤疤的男人。 是岑语迟自己。 第76章 前尘 眼前的这一幕太过于诡异,以至于岑语迟一瞬僵在了原地。 面前的这个红衣人和岑语迟有着相同的脸,但是整个人却又完全不同。 只见那红衣“岑语迟”站了起来,他身量极高,身材很瘦却并不单薄,一身红衣更衬得他脸色苍白。如墨般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遮挡住两侧的脸颊,却难以挡住那一道道细碎的疤痕。他的瞳孔是暗红色的,散发出阵阵危险的味道。 男人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岑语迟,轻轻勾起了嘴角,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又为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诡异。 岑语迟被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极强的气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危险、可怕、令他恐惧的人。 而这个人,竟还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 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发出危险的信号,岑语迟想要立刻转头逃跑,但是发抖的双腿却让他挪不开半步,他只能惊恐的站在原地,看着屋内的那个“自己”。 只见那红衣男人略有些好奇地歪头看了看岑语迟,但那种打量与判断的目光只在岑语迟的身上停留了一瞬,马上,那人便眯起了眼睛,露出一副野兽看待猎物的眼神。 他笑着问道:“小渊,他是谁?” 慕临渊突然被这么问了一下,似乎有瞬间的迷茫,手中一直指向那男人的剑向下沉了沉。但马上他便恢复了神情,将剑尖再次指向男人,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那人似乎觉得这话很有趣一般挑了挑眉,哈哈笑了两声。笑过之后,他却将目光毫无避讳地移向站在门口,僵在原地的岑语迟身上。 他看向岑语迟的眼中充满了杀意,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岑语迟。” “你不是!”岑语迟的声音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恐惧的束缚,大声朝男人喊道。 那人对岑语迟的否定似乎有些意外,他沉默地看向岑语迟片刻,而后嘴角向上勾了勾,哼笑一声之后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道:“哦?你觉得……我不是?” 他将身体摆正,完全地面对岑语迟,而后向他走近了一步。 “那你觉得,你是?” 慕临渊见状连忙横跨一步,挡在那男人与岑语迟中间,阻止了男人继续走向岑语迟的步伐。 红衣男人见到慕临渊的举动愣了一下,脚下的动作也随之尔止。而后,他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一般,坦然地笑了笑。 “小渊,你呢?”男人说道。 红衣男人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在岑语迟的脑中嗡嗡作响,他竟然真的在用力思考着——我是谁? 而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岑语迟的回答,他转而面对正用剑指向自己的慕临渊,问道:“你也觉得,他是?这个……” 说到这里男人笑了一下,他轻轻扫了一眼似乎正陷入痛苦的岑语迟,而后用一种轻蔑的语气继续说道:“这个弱小、可怜、一无是处的人,他是岑语迟?”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慕临渊。而随着他逐渐的逼近,慕临渊似乎开始产生了些许的动摇,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剑。 男人走到了慕临渊的面前,他将双手搭在了慕临渊的肩膀上,用力将他的身体扳正,让慕临渊整个人面对着站在门前的岑语迟,然后附身贴近慕临渊的耳朵,说道。 “杀了他。” 慕临渊看着面前的岑语迟,脸上露出一丝的挣扎的表情。 岑语迟感受到从所未有的危险,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慢慢提起手中的剑,将剑尖指向自己的慕临渊,不断地摇着头。 那红衣男人站在慕临渊的身后,眼中发出丝丝的红光,危险又阴翳。而慕临渊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男人完完全全地操控着。 “杀了他,你不是恨他吗,杀了他!”男人在慕临渊的耳边说道。 在男人不断的蛊惑中,慕临渊似乎不再挣扎,他坚定地看向面前的岑语迟,缓缓地向手中的剑注入法力。 岑语迟在巨大的危机中浑身发抖,只能无助地向后退去。 可就在这时,慕临渊却突然调转剑锋,将剑直直地刺进了身后男人的胸膛! 男人似乎没有想到慕临渊会转身刺向自己,他没有做出丝毫的抵抗,只是愣在原地,低头怔怔地看向插在自己胸前的那把剑。 慕临渊一击完毕,整个人几乎是扑向了站在门前的岑语迟。 他一把抓住岑语迟的手,说道:“跑!” 岑语迟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慕临渊抓着一起冲了出去。 慕临渊抓着岑语迟急速奔向院外,飞奔中,岑语迟回头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的庭院中漆黑一片,只有那敞开的房门中透出灯火明亮的光芒,那个红衣男人孤零零地站在屋子中央,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岑语迟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别样的情感,让他的心角也为之一痛。 而就在那个红色身影马上便要消失在岑语迟的视线中时,只见那男人突然抬起了头,恶狠狠地盯向逃亡中的二人。 随后,一阵冲天火焰从那男人所在的方向爆发,逐渐蔓延至整个山峰…… 第133章 慕临渊抓着岑语迟一路飞奔,而这一路上,岑语迟发现整个仙羽峰似乎都发生了变化。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火焰,但是,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慕临川,没有慕连,没有父亲、母亲,谁都没有。 整个仙羽峰,除了那个红衣的男人,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 岑语迟不知道慕临渊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能够相信的人只有慕临渊。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慕临渊停了下来。 岑语迟的头昏昏沉沉的,他努力地抬起头,看向前方。 这里是刚刚他们一起吃饭的那个院子。 一切都还保持着他们刚走时的样子,甚至岑语迟盘中那被薛晚欢啃了半个的鸡腿都还在,可是人却都不在了。 就仿佛是在岑语迟离开这个院子的瞬间,所有人都消失了。 可有一个人没有消失。 只见院中一颗繁茂的松树下设了一个石台,有一个白衣人坐在石凳之上,正摇着手中折扇看向来人。 “他从刚刚开始便一直坐在那里,他们都看不见,除了你。”慕临渊说道。 岑语迟看向那个白衣人,白衣人亦看向岑语迟。 是啊,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这个人。 这个人以如此奇怪的方式出现在这个地方,但是他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是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 岑语迟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二人回过头去,只见那个红衣男人正站在他们的身后。 男人胸前还插着那把剑,那把慕临渊竭尽全力插进他胸口的剑。 只见男人伸手握住那留在胸膛外的剑柄,一寸一寸地,将那把剑拔了出来。 他提着剑,面无表情地说道:“小渊,你这么对我,我生气了。” 慕临渊在见到那红衣男人的瞬间便已双手凝气,做好了应对攻击的准备,此时更是万分警惕。 只见男人将那把剑随意地扔到了地上,然后他的右手缓缓移至身侧,掌心中慢慢燃起了一团火焰。 火焰明媚,妖异,不像是寻常之火。 是不灭火。 那火焰在男人的掌心中越燃越烈,越燃越大,慢慢将那男人包裹起来,最终以铺天盖地之势朝岑语迟和慕临渊二人袭来! 慕临渊在火焰袭来的瞬间便在二人支起一个防护结界。 但是,螳臂当车。 在这里,慕临渊也仅仅只是一个刚刚升上六阶的少年人罢了。 就在二人马上就要被大火吞噬的时候,突然,一个白衣身影翩翩落于二人身前。只见他手中折扇一挥,那火焰便被轻易吹散,化为了点点星芒,消散在夜空中。 是那个坐在石凳上的白衣人。 红衣男人的招式被如此轻易的化解,有些恼怒,还有些不解。 他眯起眼睛,似乎辨认了一下面前这个面带微笑,手持折扇,他之前并没有注意到的人。 “你不是这里的人,你是跟着谁进来的?”红衣男人冷冷地问道。 那白衣人却不回答,只是笑意盈盈地看向红衣男人。 红衣男人似乎明白过来他若想对岑语迟与慕临渊二人做些什么,便要先解决掉面前的这个白衣人。 非友即敌,男人掌中再次凝起火焰,朝那白衣人袭去。 岑语迟瘫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地看向对战中的二人。 慕临渊见红衣男人正与那白衣人缠战,一时半刻不会对二人造成什么威胁。他蹲下去用力摇了摇岑语迟的肩膀,试图将面前的人唤醒。 岑语迟浑浑噩噩地看向慕临渊。 他看到慕临渊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说了很多话。但此刻岑语迟的脑子很乱,非常乱,似乎有无数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尖叫,其他的他什么也听不到。 但是慕临渊一直说,一直在说。 慢慢地,岑语迟听清了一句话。 慕临渊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岑语迟,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第77章 前尘 “什么意思?”岑语迟得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他发出虚弱的声音问道:“这里不是真的,是什么意思?” 慕临渊见岑语迟开始回应自己,连忙说道:“你想起来了吗?我们不应该在这里!” “我们……我们不应该在这里?那应该在哪里……”岑语迟迷茫地回应着慕临渊的话。 “想想秋嬅,想想冷霜落,想想小卷!还有王简,他为什么也在这里?”说到这里慕临渊回头看了一眼缠战中的二人,然后回过头继续说道:“他好像和我们不一样,并不是实体,他是你带进来的吗?” 这些名字被一股脑地灌进岑语迟的脑子里,就像是无数条虫子一般在他的头里乱钻,让本就不清醒的头脑更加混乱。 无数零碎的片段涌入岑语迟的大脑,每一个都与他的记忆背道而驰,而最令他无法接受的是,在那些碎片中,自己,就是眼前这个红衣男人的样子。 岑语迟头痛欲裂,他用力地抱住头,终于忍受不住大声地喊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 “醒醒,岑语迟!”慕临渊用力地掐着岑语迟的肩膀,让他能够保有清醒的意识。 肩膀上传来阵阵的疼痛,岑语迟终于冷静了下来,看清了面前的人。 第134章 面前的慕临渊还是少年十五岁的样子。 岑语迟终于意识到,这里是十年前,是他本应死去的那一天。 两行泪水从岑语迟映满火光的眼中滚落。 慕临渊看这面前的岑语迟,突然愣住了。 他见过岑语迟开心时的样子,见过他愤怒时的样子,见过他杀人时的样子。 也见过他失魂落魄,独自淋雨的样子。 但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岑语迟。 仿佛下一刻就要如琉璃般从他的指缝间破碎,流淌。 任自己如何,也再留不住他。 那白衣人虽然强悍,却也只是一个幻影,撑不住多久。 只见那红衣男人一抬手,便提起一块巨石,他一挥手,那巨石便朝着白衣人撞击过去。 而白衣人身影却越来越淡,越来越淡,似乎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 红衣男人一边走向跪坐在地的岑语迟,一边将这院中他所经过的一切东西砸向那个白衣人。 白衣人苦苦躲闪,却见那红衣男人趁这空当竟已走到了岑语迟的面前。 只见红衣男人身前燃起熊熊火焰,那火焰夹杂着碎石与怒吼,呼啸着朝岑语迟袭去! 白衣人刚堪堪躲过一击,瞬间又移至岑语迟的身前,为二人支起一方屏障,挡住了火焰的攻势。 但是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有些微的火焰冲破屏障,丝丝缕缕地落在岑语迟流泪的脸上。 岑语迟被火焰刺痛,恢复了一丝的意识,他抬起头,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人。 突然,天空碎了一角。 “简哥……”岑语迟张开嘴,发出异常嘶哑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王简说道。 “我早就应该醒了。”岑语迟笑道:“在第一次你出声提醒我时候,只是我……不愿醒的那么早罢了。” 岑语迟站了起来,走到王简身后。 “简哥,谢谢你来叫醒我,可以回去休息了。” 王简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笑着说道:“不客气,我只是将一丝对现实的理智注入了你的脑海里,真正能带你从这里出去的,是你自己。” 话音刚落,王简的身影便如同一张白纸一般,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 于此同时,火焰散去,站在那红衣男人面前的,是岑语迟。 红衣男人看到面前的岑语迟,他歪了歪头,而后笑了起来,“看来你想起来了。” “是,我想起来了。”岑语迟说道。 “那么,你要怎么做呢?”红衣男人继续说道:“杀了我?或者说,杀了你自己?” 岑语迟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恨,也没有杀意。 他只是这样看向那个“自己”,然后,笑了一下。 “凌渊,这就是你眼中的我?” 慕临渊看向岑语迟,愣住了。 岑语迟的态度令红衣男人感到恼火,他说道:“你什么意思?” 岑语迟依旧没有回应他,只自顾自地,不知是对着慕临渊,还是对着自己说道:“我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强大!” 一瞬间,岑语迟的眼睛变得猩红,一股巨大的力量伴随着火焰从他的身体中爆发出来!他头上的发冠被这股力量震得粉碎,乌黑的发丝在烈焰中飞舞! 随后那火焰以一种铺天盖地的架势凶猛而来,如同来自地狱毁天灭地的熊熊业火,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吞噬殆尽。 火势凶猛,火焰耀目,就连慕临渊的眼睛都短暂地失明了片刻。 待慕临渊的眼睛恢复了视觉之后,站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一个人。 是一个红衣黑发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慕临渊,片刻之后,他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人。 男人的脸上布满了伤疤,眼神却十分清澈。 火焰尽数褪去,而他们的四周开始崩塌。 岑语迟朝慕临渊说道:“走吧。” 慕临渊却摇了摇头,他看向面前的男人,那人变回了自己记忆中的模样。 “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慕临渊说道。 “这是你的出口,我需要找到自己的。” 岑语迟闻言点了点头,“是这样啊……” 他转回身,看到身前坍塌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裂缝。 那裂缝中透出柔和的光芒,照在岑语迟的身上。 岑语迟抬脚走了进去。 “那我们,回头再见。” …… 岑语迟来到了一个被光芒包裹着的世界。 在这里仿佛没有时间的流逝,也没有空间的变幻,他只是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走着……慢慢地,一个背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前方。 岑语迟在见到那个背影的瞬间便湿了眼眶,他加快了脚步,走到了那人的身后。 “娘亲。”似乎是害怕美梦被打碎一般,岑语迟用极轻的声音唤道。 薛晚欢在听到岑语迟声音的瞬间便回过了头。 短暂的迷茫后,她转过身,面对了岑语迟。 “娘亲……”岑语迟再次唤道。 似乎是终于认出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儿子,薛晚欢突然捂起了嘴,泣不成声。 “臭小子,你都长这么大了!” 岑语迟脑中最后的一丝理智崩塌,他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薛晚欢。 岑语迟的身量很高,薛晚欢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第135章 她努力地抬起头,看向儿子的脸,然后伸出手摸着岑语迟脸上的伤疤,口中说道:“对不对……对不起……” 岑语迟像是一个孩子般带着哭腔说道:“娘,这不怪你。” 薛晚欢却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没能看着你长大。” 泪水不断地从岑语迟的眼中滑落,薛晚欢用手为儿子擦掉眼泪,继续说道:“你可以,给娘讲一讲吗?” 岑语迟低头看向薛晚欢的脸,那张年轻,灵动,一如他记忆中的脸。 岑语迟突然想到,薛晚欢死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五岁…… “这些年我过的很好,慕连仙师将我带回了仙羽峰,教我习剑……” “秦伯母她待我极好,就像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娘你还不知道吧,我学会了炼器,炼出了一件无人能敌的宝物,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给你也看看……” 岑语迟同薛晚欢讲着自己的一切,但是岑语迟没有告诉薛晚欢,他会在今天死去。 然后又在十年之后重生。 薛晚欢听着岑语迟的话笑了出来,她说道:“你怎么和你爹一个样,就喜欢炼器!” 而后她看着岑语迟的脸,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刚生出来的时候,又小又丑,我就想啊,我怎么可能生出这么丑的儿子?” 岑语迟被逗得笑了出来,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娘亲的确是经常皱着眉头端详着自己的脸。 “后来你慢慢长大了,也不知道是你长开了,还是我想开了,反正样貌看起来还说得过去了,可是你的个子却一直不高。我就想啊,你爹个子高,我个子矮,要是你以后长成了个矮子,怕不是要怪我了!”说道这里薛晚欢又抬头看了看岑语迟。 “还好,还好……”薛晚欢说着说着,泪水又从眼中流了出来。 她锤了一下岑语迟的胸口,“臭小子,你怎么长得和你爹这么像啊!” 岑语迟再次紧紧抱住薛晚欢,就像是抓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不愿意松手。 薛晚欢在岑语迟的怀里还在小声的说着。 “你小的时候我就想,我儿子将来一定会很棒,会成为这一代最优秀的孩子,结果你到三岁了,还不会说话。” “我就想啊,我的儿子,我不求他多优秀,我只要他张口,换我一声娘亲……” 说道这里薛晚欢笑了笑,她轻轻推开岑语迟,离开了他的怀抱。 “这下听也听到了,见也见到了,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看着岑语迟,虽然眼中充满了不舍,却还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 “语迟,你该走了。” 只见薛晚欢的身后出现一团黑影,那黑影慢慢凝聚成型,最终变成一片荆棘。 薛晚欢看着那片荆棘,苦笑了一下说道:“看来,最后还是要我把你推开啊。” 岑语迟看向那片荆棘,那曾是萦绕自己多年噩梦。 但是如今,这是他唯一的出口。 岑语迟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他说道:“娘亲,你可以送我去凌渊那里吗?” “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出口,我要带他一起出去。” 第78章 旧梦 起初四周都是黑暗的。 岑语迟只能感觉到自己在下坠,不断地下坠。 慢慢地,前方开始有了光芒。 那光芒柔和,似乎等待多时,在见到岑语迟的瞬间便将他托起。 岑语迟整个人包裹在光芒之中,就这样落在了地面上。 光芒散去,岑语迟看清了自己的所在地。 这里,依然还是仙羽峰。 原来凌渊的幻境也在仙羽峰,岑语迟想道。 怪不得他会被岑语迟拉进自己的幻境中。 岑语迟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记得不久之前自己被卫子昂所持的一个不知名的法器击中,而就在自己即将被击中的瞬间,身侧的凌渊拉了自己一把,试图帮助自己躲避攻击,却并没有奏效,二人一起进入了这个可以制造幻境的空间中。 而这里,会映射出进入幻境之人的心中所愿。 在岑语迟自己的幻境中,他回到了十年前自己死去的那一天。 但是幻境中的那天没有当初的岑家灭门惨案,没有玉辇,没有十丈府。 在那里,岑语迟就像他所希望般的那样长大。 而若不是因为凌渊误打误撞被拉入了自己的幻境,从而创造出另一个“自己”,还有王简植入自己脑海中的那一丝对现实的理智,自己恐怕会永远地陷入那场幻梦之中,再也无法回到真实的世界。 而这里是凌渊的幻境。 凌渊,就是慕临渊。 岑语迟笑了笑,他早就该想到的。 少年得知促使自己母亲身亡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而后隐瞒身份潜入十丈府试图为母报仇。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合乎情理。 而在慕临渊的心中,应该和自己一样,希望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吧,岑语迟想道。 在这个慕临渊创造的美好的世界里,不应该有岑语迟的存在。 但自己是打碎美梦的人,他要从这个地方将慕临渊带出去。 若是首阳峰没有被自己烧掉,那凌字诀的弟子此时应该都在首阳峰吧。 岑语迟笑了笑,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踏上首阳峰了,正好,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再看一看首阳峰当初宏伟壮丽的景色。 第136章 可是当岑语迟踏上了首阳峰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想错了。 首阳峰上,已然成了一片焦土。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发生。 玉辇失控,秦逸悠身亡。 慕临渊在没有娘亲的照顾下长大。 为什么,慕临渊的幻境会是这个样子的? 这时,一个尖锐的东西抵住了岑语迟的后腰,与此同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岑语迟很快便识破男孩的伎俩,他毫无畏惧地转过身去,果然,那抵住自己的只是一根削尖了的竹竿。 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四五岁的男孩,他脸上带着一个木刻的面具,手中拿着一根竹竿,警惕地看向岑语迟。 是小时的慕临渊。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是谁!”慕临渊问道。 岑语迟笑了笑,看来这个时候慕临渊还不认识自己,“我不是坏人,我只是……重回故地,随便看看。” 男孩疑惑地打量了看向岑语迟,似乎觉得岑语迟好像真的不像是要做坏事的样子,便放下了警惕。 他说道:“我没见过你,是是来参加仙羽集的吗?” 岑语迟闻言有些意外,他看了看面前还只是一个小团子的慕临渊想道,难道这里是自己烧了首阳峰五年之后的下一个仙羽集。 而就在岑语迟怔愣的片刻,慕临渊却已经当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话。 他继续说道:“参加仙羽集的客人都在逸客峰,不可以来这里。” 岑语迟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他附身朝慕临渊说道:“是这样啊……对不起,我迷路了,这位小仙长能不能带我出去?” “可以倒是可以,但……”慕临渊鼓了鼓嘴,继续说道:“但是你不能告诉我师父在这里见过我!” “好,我答应你。”岑语迟笑道。 而后,慕临渊竟真的开始带着岑语迟走下首阳峰。 岑语迟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背影,似乎是非常熟悉一般在这灾难过后一片狼藉的土地上随意穿行,不禁问道。 “你经常来这里吗?” 慕临渊一边走着,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嗯。” “这里有什么好的?”岑语迟奇怪道。 慕临渊闻言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岑语迟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差一点就撞到了他的身上。 只见慕临渊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看向首阳峰寸草不生的土地,握紧了小小的拳头说道:“我来看我娘。” “你娘?”岑语迟愣住了。 慕临渊点点头,然后回头朝岑语迟说道:“我娘在这里。” 见岑语迟怔愣的样子,慕临渊以为是他不相信自己的话,他连忙说道:“我娘真的在这里,不信我带你去看!” 岑语迟这才回过神,他点了点头,说道:“好。” 只见慕临渊转过身,带着岑语迟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岑语迟跟着慕临渊朝首阳峰深处走去。 他发现慕临渊带着他走的这条路和四周的地面不同,十分平整,好像是有人日复一日地从这里经过,从而踩出了一条小路。 是慕临渊吗? 岑语迟这么想着继续向前走去,可走着走着,他却停下了脚步。 这时慕临渊也停了下来,他指了指前方说道:“前面就是了!” 他说着回过了头,看向岑语迟,却发现岑语迟怔怔地站在不远处,并没有跟上来。 慕临渊疑惑地问道:“喂!你怎么了?” 岑语迟的眼睛有些湿润,他朝慕临渊笑了笑,说道:“没事。”然后跟着他走了过去。 岑语迟愣在了原地,是因为他看到了一棵树,一颗被火焰烧焦了的树。 慕临渊小心地走上前去,他在树前蹲了下去,只见在树根处,有一支小小的,绿色的嫩芽。 那小小的嫩芽上被施了一层稚嫩的结界,似乎是被这小小的少年精心地保护了起来。 慕临渊像是面对一件了不起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个嫩芽,然后朝岑语迟说道:“你看,我娘就在这里。” 岑语迟也蹲了下去,看向那小小的嫩芽。 慕临渊起初还对岑语迟有些防备,似乎害怕他伤害到那个嫩芽。但他发现岑语迟只是看着那个嫩芽,并没有做其他的动作,这才放下心来。 慕临渊说道:“他们说这座山死了,不会再有任何的生命出现……但是这棵树,却发出了嫩芽。” 是啊,岑语迟想道。 这座山死了,而这棵树却比这座山死得要早。 还记得也是一次仙羽集上,自己拿这棵树撒气,打了它一掌,是秦逸悠说万物有灵,给自己讲了一堆道理,而后以生命之力注入树干,试图将它救活。 可还没等这树完全活过来,它便又被大火吞噬,燃为荒木了。 但是此时,这棵树竟发出了新的枝芽。 一棵树,没有对抗不灭火的能力。 让这颗树重获新生的,是秦逸悠的生命之力。 慕临渊说:“他们说,我娘可以救活枯萎的花草,我想,这一定是我娘救活的。” 说完他回过头看向岑语迟,却发现面前的人已经泪流满面。 慕临渊有些意外,他问道:“你怎么了?” 岑语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抹了抹眼泪,摇摇头说道:“没事,想起一个故人。” 第137章 慕临渊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而后他用稚嫩的嗓音问道:“你认识我娘吗?” 岑语迟不忍欺骗眼前这个少年,他点了点头说道:“认识。” “那你能给我讲讲我娘的事吗?” 少年的眼睛发出清澈的光芒,看向岑语迟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你娘她……” 岑语迟回忆起当初在仙羽峰的日子。 自己被慕连接到仙羽峰,秦逸悠看到自己的瞬间便将自己抱在了怀里。 她说,晚欢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而后便将岑语迟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当成亲生儿子一般照顾。 岑语迟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罪孽深重,他欠一声娘亲的除了薛晚欢,还有秦逸悠。 “你娘她,善良,温柔,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岑语迟看向小小的慕临渊,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太多太多。 他本应有一个这世上最最温柔善良的母亲,本应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本应有一个更为光明的未来。 都是因为自己。 是自己让这个孩子陷在痛苦与仇恨中长大,长成了那个沉默、冷酷的凌渊。 而除了害死秦逸悠,他还比面前的这个孩子得到了更多的,来自秦逸悠的爱。 慕临渊白了岑语迟一眼:“说了跟没说一样。” 岑语迟笑了笑,他反问道:“那你觉得你娘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慕临渊却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失了神,而后他低下头看着那根嫩绿的枝芽,久久没有应答。 岑语迟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问慕临渊这个问题。 慕临渊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又怎会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岑语迟想要出声打破这片宁静,却忽听得慕临渊用很小很小的声音,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一般道。 “我娘,是这世间一切的生生不息。” 第79章 旧梦 岑语迟和慕临渊一同坐在枯树之下,看向头顶的天空。 “你为什么带着面具?”岑语迟突然问道。 慕临渊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而后说道:“我哥,我师父他们都不让我来这里,我带上面具,这样就算他们看到我,也不会认出我来了!” 岑语迟心中发笑,他还真以为带个面具就没人认出他来了。 而后问道:“他们为什么不让你来这里?” 慕临渊撅了撅嘴说道:“他们说,我娘不在这里。” 岑语迟转头看了看慕临渊,少年的脸上似乎染上了一丝的落寞。 “你相信吗?”慕临渊突然问道:“你相信,我娘就在这里吗?” 岑语迟抬头看了看这棵枯树,之前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我信。”岑语迟说道。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慕临渊似乎十分开心,他起身坐到了岑语迟的身边说道:“那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朋友?”岑语迟挑眉道。 慕临渊点了点头,“对啊,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岑语迟有些吃惊,他问道:“你没有朋友吗?” 慕临渊摇摇头,“除了我哥,他们都说我娘被火烧死了,我不想和他们做朋友。” “那你娘……”岑语迟问道。 “我哥说,我娘是去守护世间的生灵了。” 岑语迟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稚嫩,又天真的脸。 原来如此,原来这个时候,慕临渊还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五年前的那场大火,不知道秦逸悠死去的真正原因,同样,也不知道他眼前的自己就是害死他母亲的人。 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早已死去,还沉浸在慕临川为他编织的善意的谎言中,还沉浸在那所有人小心翼翼地守护的梦。 岑语迟还记得那年的仙羽集,是那场大火之后他第一次回到仙羽峰。 岑语迟在仙羽集上的出现似乎引起了众怒,无数人围着他,控诉着他五年前的罪行。 那其中有因那场大火而受到牵连的人,也有一些无事者,仅仅只是来看他的热闹罢了。 岑语迟对这种人向来嗤之以鼻,他满不在乎地听着来自四面八方对他的谩骂。 他听到有人说:“就是你害死了秦逸悠!” 而后,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五岁的慕临渊。 现在想来,慕临渊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母亲死亡的真相吧。 而在那个时候,仇恨的种子便在少年的心中扎下了根,日复一日地吸食着少年的骨血,不断地生长着。 岑语迟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慕临渊所希望的,是回到他所知道这一切的前一天。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失去”他的母亲,还没有仇恨。 他还是慕临渊。 “我叫慕临渊,你叫什么名字?” 岑语迟还沉浸在回忆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慕临渊是在同自己讲话。 慕临渊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有些急切地说道:“我们是朋友,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也要告诉我你的。” “我叫……”岑语迟看着慕临渊略显期待的脸,说道:“我叫岑语迟。” 岑语迟本以为慕临渊应该不认识自己,可是慕临渊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就是岑语迟?” 岑语迟心中一惊,他竟然认识自己。 第138章 “原来你就是我二哥!” “二……二哥?”岑语迟万万没有想到慕临渊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他一下子愣住了。 “对啊,大哥说我们还有一个漂泊在外的兄弟叫岑语迟,是我的二哥。还说你明天就会回来,到时候就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呢!” 慕临渊的态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岑语迟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是……是吗……他是这么告诉你的吗?” 慕临渊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大哥平时太忙了都没有时间陪我,这下你来了,就有人陪我玩了!” 岑语迟还陷在震惊之中,他自言自语般说道:“是这样的吗……”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吗。 慕临渊却十分兴奋,他拉着岑语迟说道:“我哥说你可厉害了,会做很多有趣的玩意,你可以给我也做一个吗?” 岑语迟虽然还没有完全地在如此巨大的反差之中适应过来,却还是伸手拿过了慕临渊手中的竹竿,为他做了一个竹蜻蜓。 在岑语迟为数不多的对父亲的记忆中,自己每次缠着他为自己做东西的时候,岑岚便总是用这个东西来打发自己。 自己起初还觉得十分新奇,可几次之后便对它失去了兴趣,又开始缠着岑岚为他打造一件真正的法器。 而直到最后,岑岚也没有真正地,为岑语迟打造过一件法器。 一件也没有。 但是如今,一个叫着自己“二哥”的孩子缠着自己为他做一些东西的时候,自己能想起来的却只有这个当初父亲用来敷衍自己的竹蜻蜓。 慕临渊拿着那个竹蜻蜓却非常开心,好像是平日里连用这个东西敷衍他的人都没有。 说来也是,自秦逸悠死后,慕何便性情大变终日闭关,而慕临川接手半个仙羽峰,诸事繁忙,自然是没有时间去陪慕临渊的。 而据慕临渊所说,自己和其他的孩子又没有什么话聊。 岑语迟看着拿着个竹蜻蜓便开心得不行的慕临渊想道,虽然大家把慕临渊保护的很好,但这个孩子却依旧十分的孤独。 岑语迟想尽一切的办法去逗慕临渊开心,他带着慕临渊几乎是走遍了首阳峰的每一个角落,为他介绍着首阳峰昔日的一切。 还有他所不知道的那些,关于他母亲的事情。 两个人就这样,在这座寸草不生的首阳峰上渡过了快乐的一天。 夕阳透过焦黑的枝干,照在躺在树下的人身上。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都有些累了,微地喘着粗气。 慕临渊看向渐渐落下的夕阳,说道:“谢谢你。” “谢什么?”岑语迟笑道。 “今天我很开心。” 慕临渊说道。 “如果可以永远留在今天就好了。” 岑语迟闻言却收回了笑意。 夕阳落下,天色暗去,一团柔和的光芒正凝聚在山脚下。 该回去了。 “小渊。”岑语迟唤道。 “嗯?”慕临渊疑惑地看向岑语迟。 “今天总会过去的。” 明天,这个天真懵懂的少年便会得知一切,然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不为人知的长大。 慕临渊似乎是没有听懂岑语迟的话,他坐了起来,看向身边的岑语迟。 “你也会长大的。”岑语迟说道。 岑语迟的身影镀上了一层光芒,变得不太真实。 慕临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变了,失去了少年人的天真懵懂,染上了一丝冷静与成熟。 他说:“可是我还不想长大。” 慕临渊的声音染上了一次哭腔,他那张小小的脸皱在一起,让人看了莫名的心疼。 他说:“我还不想……” “对不起……”岑语迟对慕临渊说道。 他轻轻抱住了面前的少年。 “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很痛苦吧?承认这一切都是假的很痛苦吧?我知道,我都知道……” 因为我也经历过。 慕临渊在岑语迟的怀里泣不成声。 他摇着头,不断地重复着。 “可是我害怕,我害怕明天,我害怕长大,我害怕知晓这一切,我害怕变成那个样子……” 岑语迟用手轻轻地拍着慕临渊因抽泣而微微颤抖着的后背。 明天,自己就会亲手打碎五年来大家为慕临渊编织的那个童话。 而今天,将是慕临渊懵懂童年的最后一天。 “小渊,不要畏惧明天。” 岑语迟说道:“你会长成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你会是整个上阳大陆百年来最为出色的修士。你会非常非常强大,强大到所有人都伤害不了你,强大到可以保护所有你想要保护的人。” 慕临渊在岑语迟的怀中摇了摇头,“可是明天,我就没有娘了……” 岑语迟摸着慕临渊的头,用他最为柔软的语气说道:“你娘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你,她是这世间一切的生生不息。” 岑语迟的声音变得空灵,慕临渊抬头看向岑语迟的脸。 那张脸在他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小渊,不要畏惧长大,长大,会让我们变得更坚强。” “下山去,你不能一直困在这里,你不能一直困在这一天,有很多人在未来等你。” 岑语迟的身影变得极淡,极淡,似乎马上就要消失不见。 “那你呢!”慕临渊紧紧地抓住岑语迟的衣角,他大声问道。 第139章 “我的未来,有你吗?” 岑语迟突然愣住了,然后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量来做出那个承诺。 “小渊,我在‘明天’等你。” 面具从慕临渊的脸上滑落,露出了那张满是泪水的脸。 而他紧紧握在手中的那个人却已化成点点星芒,消失在这夜空之中。 慕临渊没有继续哭泣。 他擦干脸上的泪水,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那只竹蜻蜓,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坚定地看向山下那团光芒。 “再见了,母亲。” 天亮了。 第80章 山洞 岑语迟是在一阵温暖的火光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岩石坍塌之后空隙间形成的山洞中。 只见山洞的中间燃着一团火焰,用以维持一个舒适的温度和光亮。 而凌渊正坐在火焰的另一侧看着自己,似乎已醒来多时。 岑语迟坐起身,可马上便眼前一黑,差点又倒了下去。 凌渊在岑语迟起身的瞬间身体向前探了探。 但是最终也没能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略有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吗?” 岑语迟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头晕眼花,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 “哦。”凌渊说完便又坐了回去,不再发出声音。 好尴尬啊…… 岑语迟在心中想道。 在幻境中一切都不太真实,但一回到现实之后,却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 想必凌渊也是一样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应该比凌渊早出来得早,可为什么凌渊却像是已经醒了很久一般,而且自己的状态显然并不是太好。 好在凌渊很快便回答了岑语迟的疑问。 “你的神识本就不完整,已经找到了出口却还逞强留在幻境里,是嫌命不够长吗?” 岑语迟会意地点了点头。 原来这个幻境会消耗人的神识,自己仅仅只是在幻境中停留了两天便已如此,若是不能及时清醒过来的话,后果恐怕非常严重。 想到这里岑语迟有些后怕地挪了挪身体,他这一动才发现,自己身下垫着一件柔软的白色外袍。 怪不得自己躺在地上这么久也没觉得有多不舒服。 他看了看身下的外袍,又看了看凌渊,却见凌渊在自己看向他的瞬间,把脸别了过去。 气氛的确很尴尬。 岑语迟想着自己毕竟年长几岁,理应是自己先说点什么。 “你……”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岑语迟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凌渊突然出声问道。 “啊?”岑语迟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凌渊应该是在问自己是什么时候重生的。 他想了想,对凌渊说道:“山城,神木庙,你救了我一命。” 就是在那个庙里,重生后的岑语迟第一次见到慕临渊,还把他认成了自己的师兄。 凌渊听过之后没有马上回话,他的脸色似乎沉了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许久之后,只听凌渊哼了一声说道:“还真是嫌命不够长。” 岑语迟还没反应过来凌渊话中的意思,就听得凌渊继续说道:“刚活过来就又去作死,你就不怕再死一回?” 岑语迟沉默了片刻,自己当时还真没想那么多。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 岑语迟的心被刺穿过太多次,那种冰冷的顿感早已烙印在那里,像是一粒沙子般磨着他的胸口,时不时地提醒着他曾犯下的罪。 凌渊却会错了意,他见岑语迟神色不善地摸向胸口,担忧地凑了过去。 “还没好?”凌渊皱眉问道。 “没有没有!”岑语迟连连摆手,“早就好了,就是……想起了一些事……” 凌渊见岑语迟没事,紧绷的弦又松了下来,他坐到了岑语迟的身边,借着火光看向身旁的人。 “你……还恨我吗?”岑语迟突然问道。 凌渊看向岑语迟,没有说话。 “对不起……”岑语迟小声说道。 “你不必和我说抱歉。”火光映在凌渊带着面具的脸上,显得他异常的坚定。 “那些事情,也并不是你所希望的。”凌渊说道。 “我见过你所希望的世界。” 岑语迟看着凌渊的眼睛,而后笑了一下。 “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背负了这么多年的罪,得到了救赎。 可是有一件事岑语迟还是很在意。 他本来都已经忘了,可是凌渊突然提起来,又让岑语迟觉得必须要问一下才会安心。 “那个……就是……” 岑语迟努力地思考着措辞。 “就是……那个时候……你跟那个谁……就是那个,那个……那个‘我’……你们在屋子里干什么呢?” 凌渊听到岑语迟发问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而后他不自然地转过了头,说道:“没……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岑语迟真诚地发问,“我好像听到……” “我喝多了,见人就打,把他揍了一顿!”凌渊打断了岑语迟的话,一股脑地说道。 “哦……”岑语迟点了点头,想着这小子还挺会说大话。 把人家揍了一顿?后来被追着打的时候怎么没那个能耐了呢!切! 第140章 于是山洞中陷入了又一轮的沉默。 可没过多久,凌渊便自己打破了这轮沉默,只听他突然问道:“他怎么样了?” “谁啊?”岑语迟愣了一下,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小山啊?” 凌渊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表现出一丝意外:“你怎么知道他叫小山?” “他告诉我的啊!”岑语迟理所当然地说道。 凌渊很少做出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的不可思议,他说道:“他竟会告诉你这些?”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俩关系好得很……不对!”岑语迟突然感到一丝的不对劲,“他就是我,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这有什么值得意外的?” 凌渊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辩解什么,可最终他也只是压低了声音,说出一句可能连自己都不能说服的,“他不是你。” 岑语迟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一股没由来的烦躁。 “你什么意思?” 慕临渊的身份让岑语迟对面前的这个人放松了警惕,可是岑语迟突然想起,他是慕临渊,但他同时还是那个曾一掌差点杀了自己的凌渊。 凌渊危险,喜怒无常,甚至有些偏执。 岑语迟突然想起尹云络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样的疯子,能做出什么事都不令人意外。” 岑语迟警惕地看向凌渊,说道:“小山是我的一缕神识,他虽然有了实体,却还是我的一部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他‘囚禁’起来,但是他现在是我的。” 这句话似乎触碰了凌渊的某片逆鳞,他突然伸手掐住岑语迟的脖颈,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喉咙间怒吼着说出。 “他是我的!” 岑语迟的后脑因惯性撞到了身后的石壁上,可此时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一阵窒息的感觉从他的喉间传来。 “慕……临渊……”岑语迟的眼前因为窒息变得一片黑暗,他伸手敲打着凌渊掐住自己脖颈的手臂,用仅存的一丝气息艰难地说出他的名字。 凌渊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连忙松开了手。 大片的空气涌入岑语迟的胸腔,强烈的刺激让他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眼角不自觉地涌出大片的泪花。 凌渊看着伏在地上咳嗽的岑语迟,向后退了两步。 他控制不住。 只有面对小山的事情,他才会如此失控。 那是他苦闷人生中唯一的慰藉,是他压抑了十年也无法抒泄的情感,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梦。 即使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说的是对的,但他一时间还是无法转变自己对小山的这种几近于偏执的占有欲。 他已经失去小山很久了,久到让他有些害怕。 那种几近于窒息的感觉终于缓解,岑语迟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看向失神地站在不远处的凌渊,默默叹了口气。 无论怎样,他毕竟还是秦逸悠的儿子,慕临川的弟弟。面对他,岑语迟只有无限的亏欠。 岑语迟突然想起幻境中小小的慕临渊那张懵懂的脸,那张脸与面前凌渊失神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岑语迟的心中莫名对眼前这个人生起一丝的心疼。 “小山他……很安全。”岑语迟说道。 “他在尹家,和尹云络在一起。” 岑语迟本想给凌渊吃一个定心丸,可没成想凌渊听到这话却突然急切地抬起头。 “你把他单独留在了尹云络的身边?” 岑语迟感觉凌渊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刚刚竟还觉得他有些令人心疼,实在是鬼迷了心窍。 故没好气地说道:“是啊,不然呢?尹家总比这里安全。” 凌渊却以一种十分难以理解的语气说道:“你把他留在尹云络的身边,还觉得很安全?” 岑语迟不知道凌渊有什么立场说出这种话,他有些生气地说道:“总比在你那里好!” 凌渊努力地压制住情绪,极力地控制自己,让自己不会再做出出格的事,他几乎是低吼着说道:“我一直在保护他!” “保护他?” 岑语迟觉得凌渊的话有一丝的可笑,他说道:“你保护他的方式,就是用刀在他的脸上划出伤疤?” 凌渊闻言突然愣住了,片刻之后,只见他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冷笑了一声。 “他是这么和你说的?他说,那道伤疤是我划的?” 凌渊的脸色变得极差,眼底好似藏着一把锋利的刀刃。 他声音低沉,用一种极力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说道。 “划下那道伤疤的人,就是你的好兄弟,尹云络!” 第81章 山洞 “什……什么?” 岑语迟一时间有些不能理解凌渊的话。 “看来你还不知道。”凌渊看着岑语迟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哼笑一声。 “尹云络为了将你复活,真的是下了不少的心思,可惜……”说道这里,凌渊停顿了一下,似乎接下来他要说的话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忍出口。 尹云络为了复活自己日夜起寻人追魂大法,以至于走火入魔这件事岑语迟是知道的。 可听凌渊话中的意思,似乎不只是他知道的那么简单。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岑语迟难以分辨凌渊的真实意图,戒备地看向面前的人。 “尹云络以尹家十几条人命做引,却也只是找回了你的一缕魂识。你觉得,他会甘心吗?” 第141章 凌渊的声音透出阵阵寒意,他看着岑语迟说道:“尹云络说服不了自己,就逼着他成为你。” 凌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岑语迟如堕冰窟,他不可置信地说道:“什么叫‘以尹家十几条人命做引’?那……那件事不是意外吗?” “意外?”凌渊冷笑一声,“以尹云络之才,在他的手中,魂铃会发生意外吗?” “不可能……你在胡说什么?”岑语迟越想越觉得可怕,他突然朝凌渊大喊,“他不是那样的人!” 凌渊看着面前有些抓狂的岑语迟,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半晌,而后说道:“你了解他吗?你了解现在的他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而后用一种空洞的嗓音,不知是在对岑语迟,还是在对自己说道:“你知道十年,能让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子吗?” 凌渊的样子不像是在骗自己,岑语迟摇着头,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在尹云络那里那么久,就没觉得他不对劲吗?” 凌渊看着岑语迟,一字一句的说道:“尹云络才是那个骗子。” “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能够真正让你回来的方法,十年了,他终于找到了,于是他便设了这个局。” “他派陈琛来与我交易,让我帮助他盗取玉辇。我虽并不是毫无防备,却还是为他指出了玉辇的位置。可最终,他只拿回来一个赝品。” “我本就不相信他能真的得手,所以并没有为难于他,可是玉辇却突然现世了。” “我追着玉辇来到山城,竟然又遇到了陈琛,而那个时候,陈琛已经成为了你。” “于是我开始对陈琛,或者说是对你产生了关注,而我又怎会看不出你和小山有那么多的共同点?” “我一步一步对你放松了警惕,甚至将你带进了十丈府,最后……” 说道这里凌渊自嘲般笑了笑:“陈琛真的是这天下间最厉害的贼,人都死了,却还是偷走了我藏得最深的东西。” 凌渊的话一字一句地刺进岑语迟的脑中,他不愿去相信,可只要他稍微想一想,就会觉得凌渊说的话是那么的合理,合理到他根本没法反驳。 他听见凌渊继续说道:“疯的是他,不是我。” 岑语迟的脑中乱成一团,他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去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巨大的撞击声响在他的耳边,整个山洞也为之一震! 凌渊手疾眼快,当即拉过岑语迟,向后退了一步远离岩壁,将人带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见岑语迟没什么事,他又立即松开了手,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你的‘狗’来救你了。” 岑语迟无暇顾虑凌渊话中的意味,只听又是一声巨响,二人面前的岩壁突然坍塌了一大块,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只见一个巨大的鼻子从那洞口间探了进来,用力地嗅了嗅,然后那个鼻子离开了洞口,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兴奋的叫声。 随后,冷霜落的脸出现在洞口处。 冷霜落朝洞内看了看,在见到岑语迟的瞬间脸色一喜,他说道:“公子,你没事吧!” 可还没等岑语迟回话,冷霜落的身后便传来了阵阵兵刃交接的声音。 冷霜落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转过头对岑语迟说道:“公子!你再待一会!”而后便转身加入了战斗。 岑语迟透过洞口隐约看到外面似乎打了起来。 他听见有人喊道:“岑语迟和凌渊都在里面,这两人凑到一块准没好事!咱们不趁这个机会把他俩一并铲除,更待何时?” “大哥说得对!这岑语迟突然诈尸必定有妖,咱们可不能再留他在上阳大陆为非作歹!” “他们中了我的法器,此时神识正弱,就是我们一举剿灭这两个魔头的好时机!”说话的是卫子昂。 “先把这三个十丈府的走狗除掉!”众人喊道。 这时,只听见王简的声音从洞外传来:“他们这事和我可没有关系啊!我是良民啊良民!我一介书生能干什……哎呦!冷大人,秋姑娘快保护我!” 话音刚落,便见得一团白色的东西伴随着“哎呦”的一声从那洞口飞了进来,落在岑语迟的脚边。 “简哥,身法不错啊。”岑语迟说道。 “陈兄你可别说风凉话了……不对,现在该叫你岑兄了!”王简起身拍了拍衣摆,而后看向岑语迟,从容不迫地说道。 王简能够以识入魂,帮自己从那幻境中逃离出来,若岑语迟还认为王简只是一个酷爱八卦的书生,便实在是没有眼力了。 但此时情况危急,岑语迟分不出太多的心神去纠结王简到底是谁。 现在眼下最要紧的事,是从这里出去。 冷霜落与秋嬅正在外面与众人缠战,小卷也加入了战斗,一时间那些人还奈何不了他们。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此时洞口外的嘈杂声似乎更大了一些,岑语迟担心冷霜落与秋嬅二人,正要从那洞口冲出去相助,却被凌渊一把拉住。 他正要挣脱,却见凌渊朝身后劈出一掌,二人身后的岩壁应声而碎,出现了一条宽阔的甬道。 “快走。”凌渊说道。 王简当即摇着折扇第一个走了进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第142章 而岑语迟还在看着洞口那时不时透进来的刀光剑影而犹豫不决。 “我会把他们带过来,你先走。”凌渊说着,便将岑语迟推进了甬道。 凌渊当然没有说大话,他的确有那个能力将冷霜落和秋嬅从众人的围攻中解救出来。 他相信凌渊。 岑语迟最后朝那洞口处向外看了一眼,说了句:“注意安全。”而后走进了那个甬道。 王简早就没了人影,岑语迟知道他不是俗人,自是不必担心。 可他担心洞外的两人,还有留在山洞里的凌渊。 突然!只听一声巨响,一个浑身燃着火焰的巨犬冲进了甬道! 冷霜落和秋嬅坐在小卷的背上,见到岑语迟,冷霜落伸出手臂喊道:“公子!快上来!” 岑语迟握住冷霜落的手,顺势翻到小卷的背上。 小卷快速地向前奔跑,可是岑语迟却发现了不对劲。 “凌渊呢?”岑语迟问道。 冷霜落喘着粗气说道:“外面人太多了,他们已经冲进了山洞!凌渊让我们先来找你,自己留在那边断后了!” 岑语迟闻言立刻回过头去,果然见到凌渊正独自一人站在山洞中,面对着气势汹汹的众人。 “凌渊!”岑语迟大声喊道。 凌渊听到岑语迟的喊声,回过了头。 只见岑语迟骑在急速奔跑的小卷的背上,正焦急地看向凌渊。 “凌渊,快过来!”岑语迟再次出声喊道。 只见凌渊身后站满了人,他们全部挤在山洞里,却似乎是畏惧凌渊的力量而不敢上前。 可很快地,便有人开始跃跃欲试。 “一个凌渊有什么好怕的,玉辇又不在他的身上,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上,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能耐!” 众人提起兵器,就要一拥而上。 可凌渊却没有理会那些人,他在岑语迟惊恐的表情中转过了身,面向岑语迟,背对着朝自己袭来众人。 “凌渊!你在做什么!”岑语迟焦急地喊道。 一块碎石从山洞上方掉落下来,砸到了一人的头上。 “哎呦!什么东西!”那被碎石砸中的人吃痛喊道。 众人发起攻击的动作也因此一滞。 而就在众人怔愣的片刻,只见整个山洞突然开始颤动。 一块、两块,无数的碎石从山洞上方掉落下来,砸在众人之间。 “山洞要塌了!”有人喊道。 “不要!小卷,回去!快回去!” 岑语迟看着凌渊站在碎石坠落的山洞中,而在他的身后,刚刚还在叫嚣着的人群此时正在抱头鼠窜,试图在这个即将要坍塌的山洞中为自己寻得一线生机。 但是来不及了。 一块碎石砸在凌渊带着面具的脸上,面具滑落在地,露出了凌渊那张俊美却写满了冷淡疏离的脸。 那脸上此时带了一丝岑语迟看不懂的情绪。 有些伤感,有些解脱,还有一丝的,不舍。 轰的一声,山洞坍塌了。 岑语迟就这样,看着那张脸埋没在这不断坠落的碎石之间,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第82章 兰公子 岑语迟被冷霜落和秋嬅几乎是架着走出了那个甬道,来到了山的另一面。 他转身看着身后漆黑空旷的甬道,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但是没有人,没有人再从那甬道中走出来。 刚刚那一切的喧嚣,似乎都被埋葬在了那坍塌的山洞中。 凌渊为什么要救自己? 明明刚刚还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明明刚刚还在争吵,可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岑语迟感到胸口一滞,一口腥甜的鲜血从喉咙中涌了出来。 “公子,你受伤了?”冷霜落连忙走上前去查看,却见岑语迟摆了摆手。 “我没事。”岑语迟擦掉嘴角的血痕说道:“刚刚在那山洞中伤了神识,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岑语迟坚持自己没事,冷霜落只好将人扶到一边坐下,暂时在这里休息片刻。 小卷似乎能感受到岑语迟的不适,用鼻尖轻轻地拱了拱他,安慰般哼叫着。 岑语迟摸了摸小卷的头,笑道:“辛苦你了。” 短暂的休息让岑语迟稍微平静下来,只是他过于疲倦,脸色显得越发苍白。 一直站在旁边的秋嬅看着岑语迟,突然单膝跪在了地上,用那一如往常般嘶哑的声音唤道:“公子。” 这一声公子包涵了太多情绪。 岑语迟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一天,自己偶然间救下了这个因任务失败而被组织追杀的少女杀手。 少女从小便在那个组织中长大,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 就连说话也不会。 但她还是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朝岑语迟单膝跪地,叫了一声公子。 岑语迟连忙让秋嬅起身。 这时,突然传来了一个清亮,却毫无情感的声音。 “好一副主仆相认之景,只不过,在下要煞风景了。” 冷霜落与秋嬅瞬间做好防御姿态,小卷也朝声音来处支起了獠牙。 只见一个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几人前方不远处。 是卫子昂。 但刚刚那个声音显然不是卫子昂发出的,如果岑语迟没有听错的话…… 果然,只见卫子昂身后走出一人。 第143章 或者说,那不是人。 “兰公子?”冷霜落看向那人,一脸震惊地说道。 兰公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卫子昂为什么又会和他在一起? 岑语迟背后生出一股寒意。 来者不善。 “兰公子,别来无恙啊,你的手还好吗?”岑语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云淡风轻地说道。 可是他的心中却警铃大作。 大事不好,兰公子绝非方才洞外那些乌合之众。自己此时状态不佳,恐难以参战,而在场的冷霜落、秋嬅,就算再加上小卷可能都不是他一人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七阶的卫子昂。 兰公子在听到岑语迟提到手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而后那始终波澜不惊的声音终于染上一丝恨意,他说道:“拜您所赐,我现在好的很。” 说罢,兰公子上下看了看岑语迟,而后再次张口说道:“但自那日一别,岑公子您看起来,却好像不太好。” 岑语迟在心中苦笑。 不是不好,是从来没这么不好过。 但是面对兰公子,岑语迟还是强压着就要崩溃的精神,努力地保持清醒。 岑语迟站直了身体,无畏地看向兰公子,一字一句地笑道:“烦劳兰公子挂念了,我现在,很好。” “哦,是吗?”兰公子闻言挑了挑眉。 “那不如,让我的朋友帮我看一看,岑公子您现在到底好不好?” 只见卫子昂向前一步,脸色低沉地看向岑语迟,眼中写满了对战斗的渴望。 岑语迟看着卫子昂,他并不想与这个卫家的孩子为敌,故朝他说道:“卫子昂,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卫子昂似乎不想多言,只见他脚步轻点,便朝岑语迟袭来! 冷霜落、秋嬅双双挡在岑语迟身前。 冷霜落喊道:“先过我这一关!” 冷霜落和秋嬅二人步伐诡谲,形如鬼魅,两人配合,一时间将卫子昂围在中间。 但卫子昂本是定字诀弟子,他一边出手应对着不断朝自己发动攻击的两人,一边将法力凝聚在双脚之上。 只见他脚步微动,身影一闪,便脱离了二人的包围之中。 那边三人缠战,打得是让人眼花缭乱。 可岑语迟却不敢过于关注。 他透过身前交战的三人,死死地盯着对面始终面带微笑的兰公子。 这才是他们此战最大的威胁。 兰公子的实力岑语迟见识过,当时是自己趁他不备,先手使了阴招才胜过他一筹,如若兰公子拿出真本事,恐怕凌渊也不是他的对手。 凌渊…… 岑语迟突然又想起凌渊最后在碎石崩塌中慢慢消失的脸,刚刚因为面对强敌而稍缓阴霾的心又沉了下去。 卫子昂虽强,可冷霜落与秋嬅配合默契,还是让他节节败退。 可卫子昂怎甘心就这样轻易地被击败?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拿出一件法器,而在那个法器的驱使之下,卫子昂的法力成倍增长,一团强劲的气力凝于他的掌中,而这一掌,冷霜落和秋嬅显然难以抵抗! 危急时刻,岑语迟双目猩红暗生,就在卫子昂即将发动攻击的瞬间,只见他中的法器突然脱离控制,带着那股强劲的气力朝兰公子袭去! 卫子昂见状大乱,极力控制法器,而就在这个空档,只见秋嬅发动飞刀猛地朝卫子昂袭去! 一击之下,卫子昂肩膀受伤,那法器也滚落在了地上。 兰公子脚尖轻点轻松躲避了攻击,但是显然,这一局他败了。 “没用的东西。”兰公子脸色阴沉地说道。 卫子昂连忙捡起那个法器,他回到兰公子的身侧,急切地说道:“兰公子,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更多的力量!我一定会杀了他!” 岑语迟看着对兰公子似乎言听计从的卫子昂,冷色道:“卫子昂!无论他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仙羽峰弟子的身份,对得起卫家的名声吗?” 听到卫家,卫子昂的神色间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岑语迟见状继续说道:“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卫空知道吗?你的弟弟,卫子旭他知道吗!” 卫子昂听到这两个名字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处,有些烦躁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你问我对不对得起仙羽峰,对不对的起我师父我兄弟?那你呢!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听到卫子昂的话,岑语迟有瞬间的呆滞。 只听卫子昂继续说道:“那天在逸客峰上,我若知道你就是岑语迟,当时就应该杀了你!这才是我们仙羽峰弟子应该做的事!” 卫子昂言语中十分激动,似乎对岑语迟充满了恨意。 这有些奇怪。 卫子昂的异样让岑语迟从短暂的失神中清醒过来,他看着不远处情绪激动的人。 自己虽然曾犯下大错,但是卫子昂当时年龄尚小,且那次灾难中卫家也并没有受到太多的牵连,卫子昂本不应该对自己产生这么大的敌意,可是岑语迟却在卫子昂的话语中感受到了极强的恨意。 这是为什么呢? 这时,岑语迟突然发现,就在卫子昂的身边,突然开始浮现出一些常人难以发现的诡异瘴气。 岑语迟瞬间明白过来,他大声喊道:“卫子昂,注意情绪,你被控制了!” 第144章 可是来不及了,只见一直默不作声的兰公子轻启双唇,发出带有蛊惑之意的声音:“我的朋友,不是我给你的力量。” 兰公子走到卫子昂的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凑近了说道:“你本来就有这样的能力,是他,是他们都轻视了你。” 在兰公子的蛊惑之下,只见卫子昂周身的瘴气更浓烈了一分。 “你不是想要成为仙羽峰最强的弟子吗?你不是想要让大家看到你的能力吗?杀了他,杀了他们,所有人都会视你为强者,到那个时候,你将成为整个上阳大陆最强的修士!” 只见兰公子一边说着,一边通过双手往卫子昂的身体中缓缓地输送进灵力。 而卫子昂周身的瘴气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最终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那瘴气之中! 卫子昂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疯狂,只见他喘着粗气,发出愤恨到极致的声音:“杀了他,杀了岑语迟!我会让大家看到,我会让我师父看到,我才是他应该最重视的弟子!我才是应该成为定字诀首席大弟子的人!我才是她的亲侄子,我才姓卫!” 只见卫子昂掌中凝出一团气焰,那气势过人,似乎已达到八阶之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语迟不可置信地看着卫子昂。 以卫子昂的能力和天分,他是不可能这么快就达到八阶的,可为什么他进步如此飞速? 岑语迟看了看露出诡异笑容的兰公子……莫非? 岑语迟的确知道有一些可以快速进阶的邪术,但所有的捷径,对身体和神识的损耗都是巨大的!除非走投无路,没有人会轻易触碰。 岑语迟不知道兰公子和卫子昂说了什么,竟让他不惜动用如此邪术。可卫子昂的身体是承受不住那个反噬的,最后,等待他的结果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爆体而亡! 岑语迟大喊道:“卫子昂,你强行突破八阶,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虽然岑语迟并不喜欢这个人,但也没有真的想要致他于死地。而且这个人是卫空的侄子,岑语迟实在不忍看他因兰公子的哄骗,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在这个地方。 可是晚了。 卫子昂已经接近癫狂,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只见一阵巨大的能量从卫子昂的身体里爆发出来,整个天空为之一暗! 一阵剧烈的响雷声后,卫子昂,强行突破了八阶! 第83章 兰公子 八阶的力量是压制性的,整个上阳大陆也屈指可数。 只见卫子昂随手一掌便将正占上风的冷霜落和秋嬅二人击翻在地,而卫子昂整个人瞬间便移至了岑语迟的面前。 一直守在岑语迟身侧的小卷挡在岑语迟的身前,只见它面对强劲的对手毫不畏惧,抖了抖那一身光亮的毛发,瞬间周身便燃起了熊熊的烈焰,整个身体也涨大了一圈! 小卷咆哮着朝着卫子昂飞扑而去,一人一兽开始了激烈的对战。 水火相克,而阳光越盛,小卷的气势也变得越强,一时间竟真的牵制住了刚刚晋升八阶的卫子昂。 冷霜落和秋嬅二人并肩守在岑语迟的身前,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兰公子。 可兰公子似乎并不想加入战斗,只是背手站在那里,笑着看向岑语迟的方向。 再看卫子昂与小卷的对决。 此时正值晌午,阳光正盛。小卷周身沐浴在阳光之下,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力量灌输到它的体内,竟是越战越勇! 而卫子昂本就是强行突破八阶,在小卷压制性的攻击下还是有些吃不消,已初见败势。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小卷一跃而起,张开巨口朝卫子昂扑去! 眼看卫子昂就要败在小卷的爪下,可就在这个时候,卫子昂却突然凝气入掌,朝头顶发出凌空一击! 巨大的能量在空中爆发,一时间,天昏地暗。 岑语迟看向逐渐阴霾的天空,皱起了眉头。 失去了阳光的照射,小卷的皮毛变得暗淡,身上的火焰几乎熄灭,但它的气势不减,依旧露出凶恶的獠牙,死死地挡在岑语迟的身前。 “哼,一个畜生也想与我为敌?”卫子昂一掌击向小卷,而小卷毫无躲避之意,迎头直上,顿时被击翻在地! 只见小卷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勉强起身,而刚刚被击中的额头竟流出汩汩的鲜血! “小卷!”岑语迟担心地喊道。 可小卷却只是甩了甩头,将挡住眼睛的血液甩掉,继续挡在岑语迟的身前。 这样几轮攻击之下,小卷已经站立不稳,可它还是死死地守在那里,保护着自己的主人。 这时,只见卫子昂掌中再次凝气,而这一掌显然与之前不同,带着十足的力气,他似乎想要用这一掌来结束战斗。 而这带着十足气力的一掌,此时失去了力量,伤痕累累的小卷恐怕难以抵挡。 冷霜落和秋嬅已经做好与小卷共同面对这一掌的准备。 可就在卫子昂即将发动攻击的一瞬,突然,一束阳光照射在小卷的身上。 力量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小卷似乎有瞬间的疑惑,而后甩了甩毛发,抖落出一堆火星。 卫子昂看着面前周身又逐渐燃起火焰的异兽,有一瞬间的质疑,而后抬头看向天空。 阳光驱散了阴霾,照射在这片大地上。 天,晴了。 卫子昂整个人笼罩在阳光之中,可此时明媚的阳光就仿佛是致命的毒雾一般,让卫子昂避之不及。 第145章 他口中嗫嚅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已经达到了八阶,我有逆转天象的能力!为什么……为什么!” 卫子昂欲要凝气再攻,可他发现任自己怎么努力,身体却像是空乏了一般,竟再无法凝聚丝毫的气力入掌,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你违背天命,强行升阶,如今气力耗尽,法力尽失,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岑语迟说道。 只见卫子昂终于脱力般瘫倒在地上,可他却不肯承认自己已经力竭,还在不断地将法力凝于掌中,然后看着那一丝丝的法力在手中散去。 没有了,一丝也没有了。 岑语迟看着穷途末路的卫子昂,摇了摇头。 短暂的空白之后,卫子昂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般,他手脚并用地爬向兰公子。 “兰公子!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会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卫子昂急迫地喊道。 他看向兰公子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眶竟瞪得裂开,流出两行鲜血。 而卫子昂去全然没有发觉一般,继续朝兰公子的方向爬去。 兰公子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烂泥一般在地上爬行的卫子昂,表情中充满了厌恶。 “公子!兰公子!”卫子昂终于爬到了兰公子的脚边,而面前的人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伸出了那沾满泥土的手。 可就在那手即将碰到兰公子衣摆的时候,只听兰公子“啧”了一声,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便在手腕的位置,齐刷刷地断掉了。 卫子昂起身坐在了地上,他抬起那只手放在眼前。 只见自己本应该是手掌的位置变成了一个血口,正汩汩地流出鲜血,而自己的手掌此时正躺在地上,还在微微地抽动着。 “我的……手……” 卫子昂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巨大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哀嚎之后,只见卫子昂的胸口处生出一朵血红的花朵,而卫子昂,便在这震惊与不可置信之中,死去了。 岑语迟在看到那花的瞬间也瞪大了眼睛。 当初常信死的时候,也是从胸口处开出了这样的一朵花。 不过据冷霜落所说,常信胸口的那朵本是白色的,而那花似乎在吸收常信的血液,逐渐变红,待它完全变红之后,常信便死去了。 这夺命的花朵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容岑语迟细想此事。 只见兰公子附身在卫子昂胸前那朵枯萎的花中拿出一样什么东西收了起来,而后轻笑一声说道:“本以为仙羽峰的弟子强过旁人,可以多撑一阵,没想到这么快便也不行了,只是辛苦我还要找其他的容器。” 兰公子竟只是将卫子昂当做实验品! 只见兰公子感慨之后,便将目光放到了岑语迟的身上。 他看着岑语迟,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玩也玩够了,下面,该办正事了。” 话音刚落,只见兰公子目光一凛,瞬间穿过挡在前方的几人,移至岑语迟的面前! 岑语迟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力量击向胸口,而他却毫无抵抗的能力,瞬间便被那兰公子轻轻的一掌击飞,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岩石之上,而后摔落在地。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岑语迟吐出一口鲜血! “公子!” 冷霜落等人当即便要移至岑语迟身边,兰公子却先行一步,瞬间移到了岑语迟面前。 他一把抓起岑语迟的头发将伏在地上的人提了起来,岑语迟被迫跪坐在地。 “放开他!”冷霜落喊道。 “放开他?”兰公子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岑语迟,说道:“好不容易落在了我的手里,我可舍不得放开他。” “你想我死,放过他们。”岑语迟强忍着不适说道。 可兰公子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哈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兰公子朝岑语迟说道:“我可不想你死,相反地,我想要你活着,我还有东西要还给你呢。” 兰公子语气轻松,却带了十足的寒意。只见他终于伸出了那只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放在了岑语迟的眼前。 五枚三寸长的铁钉,静静地躺在兰公子的手心。 “不知岑公子是否记得,当日我便说过,要将这铁钉,一枚一枚地还给你。” 突然!一只暗箭朝兰公子袭来,而兰公子甚至没有看向朝自己射来的剑,只一侧头,便轻松躲过了攻击。 紧接着,只见小卷怒吼着扑向兰公子!兰公子侧身躲过,却见两枚弯刀已至面前! “雕虫小技。”兰公子轻哼一声,拂袖便将那弯刀击落在地。 只见冷霜落、秋嬅、小卷二人一犬皆做好战斗姿态,不断地朝兰公子发起进攻。 “真碍事。”兰公子拂袖击落一只暗箭,而后不耐烦地说道。 话音落去,只见兰公子手中法力催动,一时间,无数藤蔓破土而出,竟将在场的几人纷纷缠住! “别伤害他们!”岑语迟喊道。 “哦?”兰公子贴近岑语迟的耳朵笑道:“你叫我别伤害他,凭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位叫得最大声的朋友,当日就像是随意地切断一个什么不起眼的物件一般,一刀斩断了我的手吧?” 兰公子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一般皱起了眉头,而后继续说道:“下手这么狠,你教的?” 第146章 话音刚落,只见那缠住冷霜落的藤蔓又缩紧了一分!冷霜落吃痛发出一声闷哼!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岑语迟看着被藤蔓紧紧缠住的二人一犬,咬着牙说道。 “岑公子是否听说过一种傀儡。” 兰公子松开抓住岑语迟头发的手,岑语迟因此得到半分的喘息,双手撑地大口地穿着气。 兰公子一边用手指拨弄着掌心的那几枚铁钉,一边绕着岑语迟踱步。 “那种傀儡,名为悬丝。需匠者在其手、脚、肩、耳以及脊骨底部各缚绳一根,从而对其进行操控。” 那铁钉在兰公子手中相互撞击,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岑公子,在下想,若是将岑公子制成这样的傀儡,那该多有趣。” 话音落去,只见兰公子拿起一枚铁钉,朝岑语迟右手的手背上猛地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84章 冷霜落 “公子————!” 铁钉穿过手掌,那钻心的疼痛令岑语迟有一瞬间的眩晕,而后一股更加难以忍受的痛感袭来,让他又清醒了过来。 那铁钉似乎被兰公子施了法术,只见兰公子右手轻轻向上一抖,岑语迟的手便不受控制般随着兰公子的动作抬了起来,高高地举在头顶。 鲜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岑语迟整个人已近乎虚脱,可高举的右手却强行将他的大半个身子都提了起来。全部的重量都承担在这伤手之上,巨大的疼痛让岑语迟近乎昏厥。慢慢的,岑语迟的整只右臂都变得麻木,只能感受到从手掌上传来的阵阵钻心之痛。 不远处传来小卷的怒吼,还有冷霜落咒骂的声音,就连秋嬅也从喉咙中发出嘶哑的怒吼。 兰公子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只见他又取出一根铁钉,朝岑语迟说道:“岑公子送给在下的东西,在下的确是喜欢得紧,我倒有些舍不得还给你了。” 而后兰公子话音一转,他狠狠地说道:“但是不还给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又是一根铁钉穿透了岑语迟的手掌! 痛…… 巨大的疼痛让岑语迟冷汗直流,但是兰公子却没有因此而停下对岑语迟的折磨。 两根铁钉,分别穿透了岑语迟的两只脚掌。 此时,四根铁钉已经深深地刺在了岑语迟的身体里,穿透了他最脆弱的地方。 岑语迟身体的承受能力已经达到了极致,他似乎对疼痛失去了感知,只觉得自己被铁钉穿透的手脚很冷、很冷,冷到他不自觉地发抖,冷到那手脚仿佛已不是自己的了一般。 兰公子看向伏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岑语迟,向后退了几步,而后向身前伸出一只手,手指微微一提,岑语迟的身体便随着兰公子的动作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站了起来。 岑语迟近乎失去了意识,他只觉得脑中浑浑噩噩的,身体像是被无数力量撕扯着一般向前走去,而他每向前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一般的疼。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兰公子的面前。 岑语迟的视线早已模糊,生命正从身体里慢慢流逝,而他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的存在,意识轻飘飘的,就要离开自己的身体。 这样下去,会死吧。 岑语迟想道。 岑语迟死过一次,他从来都不怕死,但是。 这世上还有好多好多自己在乎,和在乎自己的人。 在他的身后,冷霜落、秋嬅、小卷还处于危险之中。 孟姽漪、陆林枫,还有那些在十丈府的孩子们,他匆匆离去,还没有好好地看看他们长大之后的样子。 还有在自己身上放上三道剑气,保护着自己的师兄。 自己一直在辜负,却始终没有机会好好道别的师父。 还有,柳师兄。 他还没有告诉柳师兄,那天的风铃,不是风吹响的,是他回来了,撞响了那个风铃。 还有,凌渊。 他现在怎么样了?他那么厉害,不会真的死在那个山洞里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就罪孽深重了,等会见到秦伯母,要怎么和她交代呢…… 慕临渊…… 如果他在这里,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不想死…… 谁来,救救我…… 岑语迟走到了兰公子的面前,而兰公子也拿出了最后一枚铁钉。 身后传来冷霜落、秋嬅的叫喊,还有小卷的吼叫声。 但是岑语迟已经没有力气回头去看了,他只能看着那枚铁钉慢慢飞向自己的眉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岑语迟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阵暖意从岑语迟的心口处传来。 那暖意逐渐扩散,缓缓流入他的四肢。 感知回到了岑语迟的身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苏醒,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痛。 但是岑语迟已经不在意那些疼痛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身体开始受自己的控制了。 “这是什么东西!” 岑语迟的身上发出一阵炫目的光芒,让兰公子难以靠近。 岑语迟张开眼,伸手拿出了胸前衣襟发出光芒的那件东西。 是临行前小山给自己的平安符。 那平安符在岑语迟的手中,慢慢变成了一只白玉发簪。 一瞬间各种感知回到岑语迟的身体,岑语迟握着那根发簪,手心中的血浸透了那无瑕的白玉,白玉之中瞬间出现无数红色脉络,似乎是流动着的血脉缓缓流淌。 第147章 岑语迟握紧那枚发簪。 “我不是傀儡。”他看向兰公子的眼中突然有了神采,变得异常坚定。 “你才是!” 一阵冲天火光从岑语迟的身体中爆发出来,兰公子被那火焰激得向后退去,而那些从地上生出的藤蔓被火焰灼烧也迅速地缩回了地面,被藤蔓卷起的两人一犬终于摆脱了束缚。 火焰褪去,只见兰公子略微狼狈地瘫倒在地,正不可思议地看向岑语迟。 而岑语迟目光灼灼看向兰公子,冷霜落、秋嬅、小卷立于他的身后,看向兰公子的眼中充满了敌意。 拥有了不灭火的岑语迟是绝对不可战胜的,兰公子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他已经没有办法再与面前的人对抗了。 兰公子冷笑一声,说道:“不愧是岑公子,玉血阎罗这个称号,果然没错。” 而岑语迟却只是看着兰公子,冷冷地问道:“你是谁,你背后的人又是谁?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兰公子却笑了笑,说道:“岑公子刚刚不是说了吗,我只是一个傀儡。” 他看了看自己被泥土弄脏了的衣服,说道:“这幅躯壳脏了,我不要了便是……”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岑语迟,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岑公子,再会了。” 语毕,只见兰公子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那张一直带着诡异笑容的脸上开始出现大片的龟裂,而那龟裂不断地扩展,最终布满了他的全身! “不好,公子小心!” 冷霜落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扑向岑语迟,将他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只见兰公子的身体突然爆裂开来,巨大的冲击将几人重重地掀翻在地! 岑语迟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耳中一阵嗡鸣,不知过了多久,岑语迟才慢慢清醒过来,而他一睁眼,便看到冷霜落正躺在自己的身边。 “霜落,霜落。”岑语迟艰难地伸出手,扶着冷霜落的肩膀摇了摇,小声唤道。 “公子……” 冷霜落刚一张口,大量的鲜血便从口中涌出,让他再也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岑语迟见状立刻起身抱起冷霜落,将他的头垫在自己的腿上。 他这才发现,冷霜落的胸口处渗出了大片的血迹,而在那血迹的中央,正插着一枚铁钉。 是那枚最后的铁钉。 “公子……”冷霜落的声音十分微弱,微弱到岑语迟心中瞬间升起了巨大的恐惧。 “霜落,你不要说话,我带你回去找柳师兄,让他治好你!”说罢,岑语迟便要将冷霜落抱起。 冷霜落却伸手握住了岑语迟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必了……”冷霜落说道:“公子,我恐怕,不能继续保护你了……” “你在说什么!”岑语迟看着冷霜落染血的衣襟浑身发抖,有泪水冲破眼眶涌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你会没事的!”岑语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 秋嬅刚一回神便听到岑语迟的声音,她慢慢地走到冷霜落的身边,蹲了下来。 而那张始终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在看到冷霜落胸前那大片的血迹时,终于染上了一丝悲痛。 “秋嬅,帮我保护好公子。”冷霜落看着皱起眉头的秋嬅,笑道。 眼泪已经不受岑语迟的控制,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岑语迟泣不成声。 “公子别哭。”冷霜落看着岑语迟,慢慢地说道:“公子……如果没有你,我早就在街头……饿死,冻死了……但是……十年前,我却没能保护好你……今天,是老天怜悯,给我的第二次机会……” 一口鲜血又从冷霜落的口中涌出,岑语迟摇着头,小声说道:“不,不,别说了……别说了……” 冷霜落看着岑语迟笑了笑,而后又看向秋嬅,将手伸进了那染血的衣襟中。 “我……我看到,他们会给喜欢的女孩子雕刻木簪……便想着,也想给你雕一个。” 只见冷霜落从胸口处拿出一根勉强可以看出是簪子的木棍,那木簪上浸满了鲜血,变成了红色。 “我……雕得不好看,本想再重新雕一个给你,但是……似乎没有机会了……只能,委屈你了……” 秋嬅一把握住了冷霜落朝自己举起的那只手,连同那只发簪一起贴在心口,扭紧了双眉看向冷霜落。 冷霜落看向秋嬅,眼中第一次充满了毫无掩饰的喜欢。 “其实,我在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漂亮……非常,非常漂亮……” 冷霜落冰凉的手掌从秋嬅手中滑落,那双总是充满笑意的眼中,也终于失去了色彩。 小卷朝天空发出一声哀嚎,那叫声不断地在山林中回响,久久都没有消失。 第85章 尹云络 岑语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他只记得秋嬅拖着自己骑在了小卷的背上,他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冷霜落。 一个面具盖在他的脸上,是一个笑脸猴的图案。 秋嬅看向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的冷霜落。 岑语迟四肢受伤行动困难,她必须要先保证公子的安全,所以没有办法把他一起带走。 而接下来,她要将公子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接他回家……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巨大的“火球”从空中划过,朝向北方飞去。 “玉辇……”一直处于失神状态的岑语迟看着空中飞过的“火球”突然发出声音,他看着天空说道:“是玉辇!” 第148章 只见那“火球”之中果然包裹着一架玉质辇车,而那玉辇之中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是小山!”岑语迟喊道:“是江北的方向,秋嬅,我们去江北!” 岑语迟临行前将玉辇交给尹云络保管,为何玉辇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小山…… 岑语迟不禁想起凌渊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可是他不愿相信那些关于尹云络非议,他要亲自去问一问他。 秋嬅拍了拍小卷的身体,小卷立刻会意朝那玉辇飞行的方向奔去。 小卷的速度虽不及玉辇,但还是快于其他大部分的灵兽异器。 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小卷便循着玉辇飞行的轨迹追至一高台前。 只见前方已聚满了人,而长阶之上,人群之中,一玉质辇车正栖于高台,发出阵阵热浪。 人们面对玉辇皆是跃跃欲试,却碍于那玉辇发出的热浪而不敢上前。 秋嬅扶着岑语迟走上了阶梯,他看到了玉辇中的坐着的人。 不是孩童模样的小山,而是成年模样的自己。 岑语迟曾问过小山,自己第一次在凌渊后院中见到的明明是一个成年的男子,为什么又会变成孩童模样。 而小山说,他可以变成大人,但那样非常耗神,如果他变成了大人,就分不出来多余的精力去说话、思考,只能像一具空壳一般坐在那里,他不喜欢。 秋嬅不清楚小山的事情,在见到他的瞬间愣住了。 而此时成人形态的小山端坐在玉辇之中,看起来就像当初的岑语迟回来了一般。 只是小山的表情有些呆滞和迷茫。 他无法做出思考,但是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还是让他感到害怕。 似乎感应到了岑语迟的到来,他向岑语迟投去求助般的目光。 众人这才发现身后的岑语迟等人,当然,也看到了正蹲在岑语迟身后的小卷,纷纷投去惊诧的目光。 而这其中显然有刚刚在山洞外参与了那场围攻之人。 只见一个浑身沾满尘土蓬头垢面的人指着岑语迟说道:“他!就是他!这狗是岑语迟的狗,他就是岑语迟!” 有人说道:“你说什么胡话呢,岑语迟不是坐在玉辇里吗?这个怎么会是岑语迟?” 那人看了看岑语迟,又看了看玉辇中的小山,一时间也说不清了,他挠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那个时候都说他是岑语迟,还要整合人马抓他,我后来看形势不对就跑了……这不跑到半路就碰上你们又来这了吗……这个是岑语迟,那个也是岑语迟……这个……这个我也懵了……”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但岑语迟却管不了那么多,他焦急地四处打量着,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那个身影。 “尹兄!你这是在做什么?”岑语迟问道。 只见高台之上,长阶还在延伸,而更高一层的平台之上,尹云络就孤身站在那里。 他立于高处,风吹着那包裹严实的狐裘,看向岑语迟的眼中充满了担忧。 “岑兄,你刚从我这里离开不久,怎么就搞成这幅模样了?” 但是马上,他那紧皱的眉头舒展来,朝岑语迟露出了一个安慰般的笑容,“不过没事了,马上就没事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岑兄,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尹云络你下来,你在做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岑语迟喊道。 尹云络却收回了笑容,他看向岑语迟,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岑兄,我在为你报仇啊。” 他看了看台上的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的残忍。 “你看看,这些人,这些人都是你的仇人,我现在就把他们全都杀了!” 围观的人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他们看向尹云络说道:“尹家主,你这是何意!” “尹云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不乏有尹家的弟子,他们看着自家家主,不解地问道:“家主!您想要做什么?” 而尹云络却只是裹了裹身上的狐裘,他自言自语般看着远方笑道:“这世间污浊,唯有大火可以肃清。” “岑兄,你我联手,将这上阳大陆焚化如何?” 围观的众人终于明白过来尹云络的意图,叫嚣着想要上前。 却只见尹云络眼中杀意必现,双手在胸前打了一个指诀。 与此同时,辇中小山的神情变得有些痛苦,而一直围绕在玉辇周身的火焰也涨大了一圈! 一个离玉辇最近的人躲闪不及,衣襟上不慎沾上了一丝的火星。 只见火焰几乎是瞬间便爬上了他的全身,他整个人变成一个大火球,发出惊恐的尖叫! 突生的变故让人群措手不及,纷纷四散躲避。 而那人在高台上疯跑,最终一脚踩空,顺着长阶滚落下去,整个人在滚落的过程中燃为灰烬,消散在风中。 如此惊悚的场面让众人惊恐不已,人群不断向远离玉辇的方向退去,拥挤中有人不慎跌倒,摔得头破血流。 “快停下来!这些人是无辜的。”岑语迟在人群杂乱之中喊道。 “无辜的?”尹云络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岑兄何不问问他们为何会来到到这里?难道不是因为看到玉辇现世,想要来杀你的吗?” 众人在二人的对话中终于搞清楚了。 第149章 这玉辇中的是岑语迟,玉辇外的也是岑语迟,而显然,玉辇外的这个更好对付一些。 于是众人纷纷调转了矛头,面向岑语迟。 小卷瞬间便挡在了岑语迟身前,竖起獠牙面对众人。 “岑兄,你现在还觉得他们无辜吗?”尹云络说道:“你还要阻止我吗?” 只见尹云络再次催动指诀,小山的神情也变得愈发痛苦,只听他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而后玉辇周身的火焰越燃越胜! 突然暴起的火焰让众人只能暂时四散躲避。 而火焰中,岑语迟冲上前去朝高处的尹云络喊道:“尹兄你不要再错下去了!这里还有尹家的弟子,你想让他们也跟着陪葬吗!” 尹云络闻言,神情之中似乎有一瞬间的松动,他失神地嗫嚅道:“尹家……” 可是那种状态只持续了一刻,马上,他便坚决地抬起头,自言自语般说道:“尹家的人,我杀过太多了,不差这几个。” 而就在尹云络想要继续催动指诀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从天边传来。 “叔父!” 岑语迟回头看去,只见天边浮现出三个御剑身影。 是尹霄阳还有宫枝枝和宿远。 尹霄阳刚落地便急切地朝高台跑去。 在路过岑语迟身边的时候,尹霄阳侧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似乎包含了一些复杂的情绪,让岑语迟有一瞬间的怔愣。 而后,尹霄阳并未有过多的停留,直接穿过众人跑到了玉辇前,抬头看向尹云络。 见到尹霄阳,尹云络的面色似乎有一丝意外,但他还是收回了手,似乎是害怕伤到尹霄阳一般,将玉辇周身的火焰压低了一些。 “叔父。”尹霄阳抬头看着尹云络,说道。 宫枝枝和宿远在尹霄阳之后落地。 见到岑语迟,宿远似乎想要打声招呼,可那手刚抬起来,却见到宫枝枝正盯着岑语迟出神,不知是在想什么,只好将手又放了下来。 而宫枝枝神情略微复杂地看向岑语迟,过了一阵,她掏出了一个小药瓶,递给岑语迟。 “你……先把这个吃下去。” 秋嬅戒备地挡住了宫枝枝的手,岑语迟朝秋嬅摇了摇头,“没事。” 然后他看向宫枝枝,笑道:“谢谢你。” 宫枝枝却只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秋嬅,而后便跑到了尹霄阳的身后。 “叔父,你非要这么做吗?” 尹云络看着尹霄阳,他皱紧了眉头,却是冷冷地说道:“霄阳,你是好孩子,这里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快走。” “与我……无关?”尹霄阳不敢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与我无关?叔父,你的事与我无关,尹家的事与我无关,什么都与我无关吗!” “尹霄阳!”尹云络喊道:“快回仙羽峰去,你是仙羽峰的弟子,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尹霄阳大声喊道。 “那天……你就是这么说,今天你还是这么说!我是尹家的人,我姓尹!尹家的事情我也有一份,我有权知道!难道你把我送到仙羽峰,就是为了把我推出去吗!” 尹云络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松动。 而尹霄阳此时的情绪似乎比尹云络还要激动,他指着站在高处的尹云络说道:“下来,你下来给我说清楚!” 尹云络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痛苦,只听他说道:“对不起,霄阳,你爹你娘,还有那些人……他们都是我杀的。” 听到尹云络的话,尹霄阳爆发的情绪突然平静下来,而后有泪水涌进了他的眼眶。 尹霄阳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的脆弱。 他说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尹云络突然大声喊道。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尹云络眼眶通红,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说道。 “没有恶灵,没有反噬……他,他们,所有的人,都是我亲手杀的。” 第86章 慕临渊 尹云络看向下方吵嚷的人群,突然发狂般笑了起来。 而后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说道:“迟了,都迟了。” 这时,众人终于反应过来现在大家应该联手对付的人是尹云络,又纷纷将矛头指向高台之上的人。 有人说道:“尹云络!你不知悔改,时至今日竟还与岑语迟狼狈为奸!我们先替尹家除了你这个疯子,再对付岑语迟!” 话音刚落,众人就要一拥而上。 却尹云络从袖中拿出一只魂铃。 尹云络引气入铃,让那魂铃漂浮在空中,而后双唇微动,似乎在念着什么口诀,那魂铃便随之摇晃起来,发出阵阵声响。 “我的头……” 不消片刻,所有听到那铃声的人都感到一阵眩晕,而后便是头痛欲裂,痛苦地抱头□□起来。 岑语迟的神识本就受损,此时听到那魂铃声响更是差点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可是理智让他保留了一丝清醒。 秋嬅的脸色也随着铃声越来越响而变得苍白,但她比岑语迟的状况好一些,很快便压住了那种强烈的不适,扶住了身边的岑语迟。 而在这魂铃阵阵之中,只有一人还能保持着清醒。 尹霄阳看着四周抱头挣扎的人群,突然凌空跃起,站到了近乎癫狂的尹云络前方。 第150章 “叔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霄阳。”尹云络说道:“你是想阻止我吗?可是我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回不了头了。” “能回头,现在停手就能回头!”尹霄阳喊道。 尹云络摇了摇头,“如果我现在回头的话,尹家十几口人就白死了,陈琛就白死了!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今天!我要将这世间一切的污秽都焚烧殆尽!肃清这些愚昧、无知的人!” 说到这里,他看向尹霄阳,脸上原本疯狂的表情褪去,变成了一种极度的温柔,他说道:“霄阳,今天之后,你会生活在一个美好的世界里。” 魂铃还在催命般摇晃着,有的人承受不住这种痛苦,开始用头撞击地面,撞得头破血流,还有人在混乱中滚到了长阶之下,生命垂危。 看着四周发生的这一切,尹霄阳摇了摇头,“叔父!你睁开眼睛看看!再这么下去,死的人会越来越多,今天之后,上阳大陆会变成一片人间炼狱,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尹云络却呆滞地看向天空,最后吐出一句:“他们当初逼死别人的时候,又何尝想过这些?” “尹云络!”岑语迟突然喊道。 “不要再错下去了,上辈子是我自作自受!我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感谢你把带回来,可是这些不应该建立在别人的苦痛之上!尹兄,我不恨任何人,我知道,你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收手吧,求你了,不要让我,让你自己,再背负更多了……” 尹云络听着岑语迟痛声喊出的话语,十分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不懂我?你是我的挚友,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什么连你都要阻止我?” 尹云络的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他低头看向岑语迟,突然恍然大悟一般摇了摇头,“你不是岑语迟……” 他看向玉辇中的小山,痴痴地说道:“他才是……” 一股巨大的力量被尹云络驱使着注入小山的身体,小山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 而后火焰冲天而起,将在魂铃驱使下无意间靠近了玉辇的人全都焚烧殆尽。 “岑语迟,我的挚友,只有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只有你能懂我!” 尹云络已经彻底疯了。 尹霄阳看着人群中的惨状,他必须做些什么了。 只见尹霄阳拔出了配剑,指向尹云络。 尹云络面色癫狂地看向下方抱头鼠窜的众人,余光中瞥见了尹霄阳的剑锋,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霄阳,好孩子,你真的要与我为敌吗?” 尹霄阳眼中全是痛苦,他看向尹云络说道:“叔父,我必须阻止你。” 只见尹霄阳凝气入剑,朝尹云络刺去。 高台之上,二人开始了一场激烈的对决。 而尹云络似乎无暇分心,魂铃声逐渐微弱,众人的不适感也随之缓解了几分。 宫枝枝和宿远率先清醒过来。 只见宫枝枝施展法术,一片清凉笼罩在众人之间,让众人缓缓恢复了神智。 而也有因刚刚那场混乱而受伤的人,躺在地上不断地发出□□。 宫枝枝逐个查看,宿远也加入救治众人的队列中。 而岑语迟看向玉辇中的小山。 只见小山神情痛苦,似乎已经要抵抗不住。 玉辇还在散发着热浪,不受操控的火焰给众人带来极大的威胁。 岑语迟提步上前,却被秋嬅拦住。 “秋嬅,我要去玉辇中,把他换出来。”岑语迟说道。 “危险。”秋嬅用那嘶哑的嗓音略显艰难地阻止着。 “可是他在那里面,更危险。”岑语迟笑了笑,“一旦他撑不住了,玉辇暴走,这里的人都会死,他也会死。” 秋嬅觉得岑语迟说的话似乎有一些道理,又似乎有一些不对劲,但是她记得,那个人临死前,交代自己要保护好面前的这个人。 “我答应他,要保护你。” 岑语迟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山,而后对秋嬅说道:“可是秋嬅你看,他是我的一缕神识,如果他死了,我同样危险。” 秋嬅歪了歪头,似乎在仔细分辨岑语迟所说的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岑语迟慢慢挣脱了秋嬅的手,转身冲进了玉辇。 岑语迟一进入玉辇,便见小山已然力竭,几乎昏死过去。 岑语迟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轻声说:“小山,走啦。” 而就在岑语迟触碰到小山的瞬间,他像是突然放松下来一般,变回了小孩子的形态。 小山微微睁开了眼睛,见到岑语迟,用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是你来救我了吗?” 岑语迟笑了笑:“是你来救你自己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落到了秋嬅的怀里,是一个红衣服的孩子。 那孩子双目紧闭,气息十分虚弱,眉眼间与岑语迟十分相像。 岑语迟说道:“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秋嬅看着玉辇中的岑语迟。 在玉辇之中,岑语迟是无敌的。 公子让自己保护这个孩子,那一定有他的目的,自己只要服从命令就好。 秋嬅抱起小山,准备冲出重围。 可是人们一恢复了神志,便全部聚集到玉辇之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时,小卷突然冲进人群,秋嬅顺势翻到了小卷的背上。 第151章 小卷回头看了一眼玉辇中的岑语迟,在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转身带着秋嬅和小山冲出了重围。 而岑语迟独自坐在玉辇之中,他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众人,努力将玉辇周身的火焰控制在不会伤害到其他人,又不会让其他人接近自己的强度。 只听到外面的人叫嚣道:“这玉辇中的就是岑语迟,岑语迟重生回来了!” “如今玉辇在他手中,我们岂不是打不过他了?” “没看到他受伤了吗,我看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玉辇在阳光之下可以充能,可马上就要日落了,等到日落我们一起上,必能将他拿下!” 岑语迟听着外面的喧嚣,苦笑了一下。 的确,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手脚上的铁钉还未取出,此时四肢已经麻木。 而长时间的神识受损、奔波劳累,也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 岑语迟看着即将落下的太阳,想着可能自己也就只能撑到日落了吧。 他想,尹云络怎么样了?他已经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了,也不知道是自己太累了,还是战斗已经结束了。 尹霄阳呢?他年龄尚小,还撑得住吗? 宫枝枝和宿远,会帮他的吧。 岑语迟看着长阶尽头的那一轮太阳。 只见那太阳正缓缓西沉,阳光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到最后只剩下一缕微光,照射到岑语迟的眼中。 太阳,就要落下了。 到最后,那一缕微光也慢慢消失,岑语迟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是突然,岑语迟即将阖上的眸前竟亮了起来! 眼前的光芒变得刺眼,激得岑语迟逐渐消沉的意识又升起一分。 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幕在众人眼前发生。 只见那即将落下的太阳,竟缓慢地升了起来! 而随着太阳的升起,一个人影逆着阳光,从那长阶之下缓缓走了上来。 红衣,黑发。 是凌渊。 凌渊气势凌然,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上长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而他周身的气场,显然已经突破了八阶! 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带那只黄金面具。 那张脸就这样,第一次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凌渊?不对,这不是,仙羽峰的慕临渊吗!” “为什么,凌渊长得和慕临渊一模一样?” “你们还没看明白吗,他们本就是一个人,原来凌渊就是慕临渊!” 隐藏多年的身份一时间公之于众,可是凌渊却并不在意。 他走到玉辇之前,看向辇中的岑语迟。 “我们走。”凌渊说道。 岑语迟看着凌渊,鼻子很酸,可是他已经一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连流泪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走不动了。”岑语迟气若游丝地说道。 凌渊看着岑语迟,然后伸出手,将他从玉辇中拉了出来,抱在怀里。 周围的人畏惧凌渊的力量和慕临渊的身份,不敢轻易上前。 而凌渊旁若无人,他只是看着自己怀中已经昏过去的岑语迟。 “慕临渊,你身为仙羽峰弟子,竟然与这魔头同流合污,蒙骗我们这么多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包庇十丈府余党,霍乱上阳大陆,罪不可恕!就算你是慕家人,我等今日也要将你一同拿下!” 面对众人的谩骂和威胁,凌渊全然置之不理,他只是将岑语迟背在背上,转身准备带他离开。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凌渊突然看到岑语迟那只搭在自己肩膀的手上,插着一枚铁钉。 还有另一只手,上面也有一枚铁钉。 那两只手鲜血淋漓,却是白得透明,没有了一丝血色。 一阵强烈的愤怒伴随着心悸涌上凌渊的心头,他的眼睛瞬间变得猩红! “谁干的。”凌渊压抑着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情绪,颤抖着说道。 “什么?什么谁干的?”众人不知所以,听到凌渊的话皆是一愣,面面相觑道。 就在这个时候,铺天盖地的火焰伴随着一声怒吼从凌渊的身体中猛地爆发出来! …… 空中传来一声鹤鸣。 鹤鸣声后,一切的一切,都被埋葬在那炽热的火焰中。 而大火过后,洁白的仙鹤也染上一身的尘埃。 它衔着将死的花枝,转身飞向了漆黑的深渊。 第87章 回家 岑语迟是在一个温暖舒适的房间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明显可以分辨出是仙羽峰的装潢,仿佛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大梦了一场。 然后,岑语迟便看到了手臂撑在桌面上,睡着了的南浔柳。 南浔柳看起来很单薄,也很疲惫,就算是睡着也轻蹙着眉头,像是有无尽的烦心之事。 有风吹过,窗外传来了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南浔柳便突然惊醒,然后看到了已经醒来的岑语迟。 “柳师兄……” 南浔柳看到醒过来的岑语迟,先是又惊又喜地瞪大了眼睛,而后又有些迟疑地张了张嘴,直到听岑语迟率先出言唤了自己之后,他才一拧眉毛,流出了两行清泪。 “语迟……”南浔柳擦了擦眼泪,“语迟,真的是你吗?” “柳师兄……是我。”岑语迟看着正在抹眼泪的南浔柳,十分艰难地笑了一笑。 第152章 他想起上次自己在十丈府受伤,也是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南浔柳,只不过那次哭的是自己。 明明没有过去多久,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一场沧海桑田。 南浔柳为岑语迟倒了一碗水,岑语迟伸手要接,这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 南浔柳说道:“你躺着别动,喝一小口就好。” 岑语迟只得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借着南浔柳扶着自己脖子的力气轻轻抬起上半身,低头抿了一口递到自己面前的水。 一口水咽了下去,岑语迟眼前开始变得清晰,然后他便看到了水中映出的自己,一时间有片刻的怔愣。 “你若觉得还好,我便去将孩子们叫过来见一见你。”南浔柳笑着说道:“他们起初都围在你身边,我怕影响到你休息,便将他们都遣走了。你知道吗,我本以为姽漪那丫头会第一个赖着不走,可她竟还教训起了别人,叫大家不要吵到你,她,他们真的是都长大了……” “冷霜落死了。”岑语迟突然说道。 南浔柳闻言停下了话音,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霜落他……我们后来把他带回来,进行了火葬……” “对不起……”豆大的眼泪掉进了水中,岑语迟说道:“是我没照顾好他。” 南浔柳将碗放下,伸手抱住了岑语迟。 “不怪你,语迟,不怪你……” …… 短暂的休息后南浔柳将众人叫了进来。 大家看到岑语迟都很激动,尤其是孟姽漪,在人前装成熟,到了岑语迟面前又变成了那个长不大的小丫头,第一个跑进来扑在岑语迟腿上哭,骂岑语迟骗自己,南浔柳见状以岑语迟需要好好休息为由又将大家都撵了出去。 众人离开之后,岑语迟看着南浔柳关上了房门,他装作不经意般问道:“凌渊呢?” 南浔柳手上的动作一停,似乎有一瞬间的紧张,但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脸上便充满了轻松的笑意,“凌渊他……我也是因为此事才知道他便是慕临渊,他……很久没回仙羽峰,慕师兄似乎有些事情找他,我也不便多问。” 说罢,南浔柳又笑了笑,道:“慕师兄也很关心你的伤势,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他一直在这里守着,直到确定你伤势稳定了之后才离开去处理仙羽峰的事务。今天天色有些晚了,明天一早,我便遣人去叫他。” 岑语迟听了南浔柳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 …… 岑语迟又和南浔柳聊了很久,在南浔柳的话中岑语迟得知,当日在江北,秋嬅离开之后立即返回了那个山洞,找到被困在其中的凌渊,然后将小山和冷霜落带回了十丈府。 而凌渊赶到江北救下岑语迟之后也回到了十丈府,将岑语迟交给南浔柳医治。但是岑语迟伤势严重,十丈府并没有所需的药材,凌渊便带着大家离开十丈府,寻求仙羽峰的帮助。 慕临川见到岑语迟,立刻叫来生字诀的人帮忙,而在大家几天几夜没合眼的努力下,生命垂危的岑语迟状态逐渐稳定了下来,大家这才回去休息,留下南浔柳一人守着岑语迟,等待他的苏醒。 …… 岑语迟虽然醒了过来,但是身体依然十分虚弱,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好像刚开始蒙蒙亮了起来,岑语迟半梦半醒间感到有一个人轻轻地走进了屋子,停在自己的床边。 那人盯着岑语迟的脸看了许久,而后坐了下来,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岑语迟包裹着纱布的手。 岑语迟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那人是谁,可是他太累了,以至于怎么都醒不过来。 但那人轻柔的动作没有让岑语迟感受到一丝的威胁,他反而感到十分安心,身体上的伤痛和精神上的疲惫在此刻似乎全都消失不见,岑语迟的意识逐渐沉了下去,整个人在这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那人在缓缓地,向岑语迟输送着温暖的灵力。 在那股温润灵力的滋养下,岑语迟的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而就在意识马上便要脱离身体之前,他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丝缝隙,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人穿着单薄的中衣,头发披散着,脸色十分苍白。 岑语迟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这样虚弱,狼狈的样子。 “凌渊……” …… 岑语迟再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而昨晚凌渊的到来似乎只是一场梦。 但是胸前衣襟里的一件东西让岑语迟明白那是真实的,凌渊他,确确实实地来过。 岑语迟将那件东西从衣服中拿了出来,是玉辇。 完全清醒之后岑语迟发现自己周身变得轻盈了许多,神识也恢复了大半。他微微用力,竟自己坐了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岑语迟回应之后,一个人轻轻地推门走了进来。 是慕临川。 “师兄……” 慕临川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在看到岑语迟的瞬间,脸上却还是挂着那一如既往的笑容。 他见岑语迟似乎要起身相迎,担心地走了过去,说道:“语迟你快躺下,你大病初愈,还需多修养一段时间。” 岑语迟看了看自己的周身,似乎已没有什么大碍,他说道:“师兄,我已经大好了。” 慕临川见岑语迟并不像勉强的样子,他抓住岑语迟的手腕,用一小缕灵力顺着岑语迟的经脉走了一遍,而后点了点头,“的确好了很多,看来南师弟的医术确实高明。” 第153章 岑语迟笑了笑,只有他知道,自己的伤是如何在一夜之间便痊愈了的。 岑语迟看向慕临川,慕临川的外表并无过多变化,可是整个人的气质越来越有慕连的影子了。 岑语迟问道:“师兄,那三道剑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慕临川笑了笑,道:“那天我与卫师叔在逸客峰会客,行至中途,‘不慕’突然飞了出去,我跟着‘不慕’走过去,便看到了你。这世上除了我,也就只有你可以操控它。” 岑语迟有些惊讶,原来那个时候师兄就认出了自己。 慕临川不敢当众相认,便在岑语迟的身上放了三道剑气,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岑语迟。 不过说起卫空,岑语迟突然想起一事,他脸色沉了下去,说道:“师兄,关于卫师叔,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 岑语迟将卫子昂的事情告诉了慕临川,当然,他只和慕临川说卫子昂被人蛊惑欺骗,使用违禁之物强行升阶,最后落得经脉俱损,被人当做弃子杀害的下场,并没有提到卫子昂与自己对战之事。 慕临川听后眉头紧锁,他说:“前些日子还听卫师叔说过,这孩子最近很是用功,法力大涨,没想到……” “恐怕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和你说的那个‘兰公子’取得了联系……” 慕临川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我责任重大,作为峰主,却没有发现卫子昂的异常,是我失察。” “这怎么能怪你呢?”岑语迟说道:“卫子昂心术不正,最后自食恶果,只是……他本不该如此……” 慕临川苦笑一下,而后说道:“此事我会如实告知卫师叔,只是语迟你口中的那个‘兰公子’,让我十分在意,你的伤,也是他做的吧?” 岑语迟虽然伤势大好,但手脚伤及骨髓,只能慢慢修养。他将手往身后藏了藏,说道:“兰公子的确十分危险,且那日他言语中透露出似乎是在研究一种可以快速升阶的药物,卫子昂便是他的试验品!而且我突然想起来,仙羽集上,与秋嬅交战的那个傀儡人偶似乎就是兰公子,师兄能不能查到他当日进入仙羽峰时所用的身份?” 慕临川闻言摇了摇头,“当日孟师弟发现那是个傀儡之后,便派人调查过它的来历,可是完全没有线索,这个傀儡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仙羽峰上的一般,背后的势力恐怕并不简单。” 岑语迟低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王简曾经说过,那个傀儡,看起来像是望月楼的人…… 王简为什么会这么说?他所说的话,应该是有一定根据的。 慕临川看着出神的岑语迟,问道:“怎么了?” 岑语迟这才醒过神,他笑了笑,摇着头说道:“没什么。” 慕临川是仙羽峰峰主,而望月楼更是与仙羽峰平起平坐的门派,自己毫无根据的猜测恐怕会给仙羽峰带来麻烦,岑语迟只好将这个疑问埋在心底,日后再找机会寻找答案。 “对了。”岑语迟突然抬头说道,“霄阳,还有尹……云络怎么样了?” 岑语迟的声音越来越弱,似乎是害怕听到不好的答案,但慕临川接下来的话让岑语迟稍微地安下心来。 慕临川说,那天尹霄阳成功地阻止了尹云络,可尹云络行下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恐不能被世人所容,但他人已陷入疯魔,又废了功力,已经是个废人了。尹霄阳顶着压力将尹云络带回了江北,成为了尹家的新任家主。 岑语迟听后沉默了许久。 尹云络天纵奇才,实在不应该是这种下场,只是一步错,步步错,最终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短暂的沉默之后,岑语迟又问道:“师兄……我来这里,是不是让仙羽峰为难了?” 慕临川怔愣了一下,而后笑道:“怎么会呢?语迟,仙羽峰是你的家,永远都是。你只管好好养病,其他的不要多想,明白吗?” 岑语迟看着慕临川清澈真诚的眼睛,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 “嗯,放心吧师兄。” 第88章 告别 当天夜里岑语迟好好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早便起床了。 看着南浔柳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把脉、煎药,岑语迟突然心血来潮地问道:“柳师兄,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要做一名游医。” 南浔柳闻言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一瞬的失神,而后便一如往常般继续忙着手中的事情,漫不经心地说道:“年少时不切实际的理想罢了。现在看来,我喜静不喜动,实在是不适合做一名游医。” 南浔柳一边说着一边将药碗端到了岑语迟的面前。 “喝了。” 岑语迟伸手想接,南浔柳却移开了碗,说道:“你是不想要自己这双手了是不是?收回去。” 岑语迟看着自己被南浔柳捆成两团的手笑了笑,喝下了递到自己嘴边的药。 喝完药之后,岑语迟看着南浔柳收起药碗,他突然说道:“柳师兄,等事情都结束之后,你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岑语迟语气中十分认真,不似开玩笑,这让南浔柳怔愣了一瞬,片刻之后,他又笑了笑,一如往昔般温和地说道:“那你要快点好起来,我才放心去做我想做的事。” 岑语迟点了点头,说道:“好。” 南浔柳看着坐在床上朝自己傻乐的岑语迟,心中暗道对方今天不知是吃了什么假药,尽说些胡话。又想到岑语迟近日里吃的药都是自己亲手熬制的,不禁又被自己想法逗笑。 第154章 不过岑语迟恢复的不错,状态的确是一天比一天要好了。 “对了。”想到这里南浔柳说道:“看你今天状态不错,这些日子那些孩子成天吵着想要见你,等下吃过饭,我把大家来叫来聊聊天怎么样?” 岑语迟闻言兴奋地点了点头,“好啊好啊!不过我看啊,他们嘴上说是想见我,实际上心里记恨着我呢,怪我不早些与他们相认!” 其实这些日子南浔柳虽不让大家过多前来打扰,但是那些孩子却也没少来找岑语迟,自然是想念多于怨恨,开心多于抱怨的。岑语迟这么说,也只是开玩笑罢了。 “你还知道?”南浔柳听到这话却似乎动了气,他嗔道,“你都死……怎么还这么任性。” 岑语迟突然想起“记恨着”自己的人当然也包括面前的这位,见南浔柳似乎真的生气了,他一个翻身跪在床上,赔笑道:“嘿嘿,柳师兄别生我气了,我给你下跪赔罪!” 南浔柳看着嬉皮笑脸的岑语迟,又气又无奈,最后只得叹了一口气道:“行了,快吃饭吧,等会都凉了。” 岑语迟乖乖吃起了饭,可刚吃到一半,就听到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公子——!”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果然是孟姽漪。 一进来孟姽漪就在岑语迟床前走来走去,上下打量着看。 “干嘛啊?我身上又没有什么东西。”岑语迟奇怪道。 “有啊当然有!”孟姽漪故作夸张地说道。 岑语迟也十分配合,他紧张地问:“有……有什么东西啊!” 孟姽漪一张小脸皱到了一起,两条眉毛一拧,气鼓鼓地说道:“一肚子坏水!” 岑语迟连忙摆手,说道:“我哪有!” “怎么没有!你就是!大骗子!明明回来了却不告诉我,还把我的陨铁给炼坏了!大骗子大骗子!我天天跪在你坟前哭你就这么对我!” 岑语迟暗自擦汗。 这说的怎么这么惊悚呢?这帮孩子还给自己立坟了?埋的什么啊? 他连忙解释道:“我那不是看你找的那几个炼气师实在是不着调,怕你法器没炼出来,把我好好的十丈府给炸上天了,所以想助你一臂之力吗。” 孟姽漪撅了噘嘴,说到:“哼,别狡辩了!你就是骗人,说话不算数!答应给我练一件法器,偏要什么天外陨铁!我好不容易寻来,还给我炼坏了!” “怎么能说是炼坏了呢!”岑语迟道:“你这个啊,要这么用……哎呦!” 岑语迟拿过那块“陨铁”打算演示一遍如何用它夹核桃,却被孟姽漪一把抢了回来,拿着就往岑语迟头上比划。 “我知道,就这么用!看我砸烂你这颗臭核桃!” 抓狂的孟姽漪最终被陆林枫连拖带拽的请出了屋子,而那种沉闷的气氛在孟姽漪的带动下也消失了,屋子里变得热闹起来,大家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同岑语迟讲着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 但在这热闹的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始终没有说话。 大家七嘴八舌地聊了一个晌午,南浔柳看出岑语迟似乎有些疲惫,便叫大家都回去了。 看着大家不愿离去的背影,岑语迟叫住了一个人。 “秋嬅,我有话要和你说。” 秋嬅闻言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大家似乎知道岑语迟想要和秋婳说些什么,都停止了吵闹,就连南浔柳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屋子里此时就剩下岑语迟和秋嬅两个人。 秋嬅走到了岑语迟的面前,说道:“公子。” 岑语迟抬头看着秋婳,他看到秋嬅的头上插上了那根木簪。 木簪是红色的,雕工似乎不大好,却是那人用了一整晚,一刀一刀精心地刻出来的。 而在那跟木簪的顶部,竟嵌了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 岑语迟知道,枯叶有一种秘术,可将人骨炼成比宝石还要闪耀的结晶。 “秋嬅。” 岑语迟看着那颗宝石湿了眼眶,他说道:“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或是想要去的地方吗?” 秋嬅似乎不太明白岑语迟为什么这么问,疑惑地歪头思考了一下,许久之后,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他说,有一个地方,生着大片红色的花,像他,喜欢的人……我想,带他去看。”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秋婳却仿佛用尽了全力。 岑语迟笑了笑,他看着秋嬅说道:“现在就去吧。” 秋嬅似乎不是很理解岑语迟的话,皱起眉头看向面前的人。 “如果有想去的地方,现在就去吧。秋嬅,带他去看看那美丽的景色,他会很开心的,更何况,是和你在一起。” 秋嬅皱着眉头似乎努力地理解了一下岑语迟说的话,然后终于明白过来岑语迟是让自己走,她抬起头,有些着急地说道:“可是,公子,你……” “我没事了啊。”岑语迟摊手说道:“而且现在大家都在我的身边,有柳师兄、陆林峰、踏尘他们保护我,我很安全。” 岑语迟朝秋婳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已经不用保护我了,去做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吧。” 秋嬅看着岑语迟,岑语迟的脸上写满了真挚与期盼。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太真实,难道自己真的就要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地方,独自行走在这世间了吗? 秋婳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孤单一人。 第155章 无法融入集体,无法同人交流,那些喧嚣与她无关。 可是细细想来,她却从来没有真正依靠自己生活过。 幼时,她依附于“组织”,离开组织之后,她又来到了十丈府。 一直以来,她都不是一个人。 岑语迟看秋嬅似乎还有顾虑,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岑语迟笑了笑,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那是一个大冬天,他只穿着一件单衣,在街上卖艺。” 仿佛回到了那个初见的冬日,岑语迟的眼中浮现出少年单薄高挑的身影。 “我当时坐在街对面的酒楼里,看着毫无法力的他,在那根细绳上行走坐卧,如履平地,从晌午看到了天黑。直到酒馆打烊,直到街上行人寥寥,我用一贯钱,便从他称作‘爹’的那个人手中买下了他。” “他的手脚都冻僵了,回到十丈府就大病了一场。”岑语迟看向秋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忍的悲伤。 岑语迟说道:“你知道吗,遇见你的时候,冷霜落已经在我身边两年了,在那之前,我从来没见他笑过。” 一滴眼泪从秋嬅的眼中滚落下来。 从记事时起,秋婳便在“组织”中接受着严酷的训练。 便摒弃一切的情感,摒弃一切多余的东西,成为一件听话的工具,这样才能活下去。 她曾经以为自己早就失去了那种名为感情的东西,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她还是会觉得很难受,非常非常的难受。 冷霜落说,他喜欢自己。 那么自己呢? 应该也是喜欢的吧,秋婳想道。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可怕。 可只有冷霜落,觉得她漂亮。 …… 岑语迟看着秋嬅离开的背影,眼中一直含着的泪终于流了出来。 秋婳说,她要去寻找那片绚烂的花海,岑语迟便让她去了。 即使秋嬅永远到不了那个地方,永远找不到那片花海。 因为岑语迟知道,冷霜落说的那种花,叫做曼珠沙华,而曼珠沙华生长的地方,叫做彼岸。 但那又怎么样呢? 冷霜落找到了他的曼珠沙华,从此眼中便只有动人的风景。 而一百年、几百年,或是更久之后。 在生命的尽头,在那片绚烂花海之间。 他们,终将相遇。 第89章 雷罚 晚上喝过药后,岑语迟以自己感觉有些累为由早早的就休息了。南浔柳以为岑语迟因为冷霜落的事情心情不好,便也没多想。 而夜深的时候,岑语迟却偷偷地溜了出去。 岑语迟找到小山的房间,他刚一进院门,便看到一只巨犬百般无聊地躺在院里。 不知是听到了岑语迟的脚步声还是闻到了味道,小卷突然兴奋地站了起来,疯狂地摇起尾巴。 岑语迟赶紧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卷会意,极力压制着兴奋在原地转圈吐舌头。 岑语迟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小卷蓬松的毛发,小卷低下头,用鼻子亲昵地蹭着岑语迟。 原来他们把小卷安置在这里,岑语迟想道。 那日之后,小山的神识也有些许的受损,虽然没有大碍,但他原本就是一缕残魂,十分微弱,就算是极少的损伤,也要很长时间的修养。 而这段时间小山也一直昏迷不醒,听南浔柳说,一直是宫枝枝在照顾他。 岑语迟轻轻推开房门,果然看到宫枝枝正趴在桌子上睡着。 而在桌子上,还有一只黑色的小狗正枕在她的胳膊上打着呼噜,是小山的那只小狗。 宫枝枝睡得很沉,似乎是因为过于疲惫,就连披在身上取暖的斗篷掉在了地上都没有发觉。 岑语迟小心地将那斗篷捡起,重新披到宫枝枝的身上,然后走到床前,蹲下摸了摸小山稚嫩的脸。 昏暗的烛光下,岑语迟能够看到在小山脸颊一侧上的一道浅浅的疤痕。 凌渊说,这道疤是尹云络划下的。 而自己可能再也无法亲口去问问那个人,为什么要划下这道疤痕了。 但已经不重要了。 岑语迟将化为玉佩的玉辇拿了出来,塞进了小山胸前的衣襟中。 之前岑语迟和凌渊一起被困在山洞里的时候,凌渊说岑语迟是岑语迟,小山是小山。 当时岑语迟还觉得凌渊这种想法十分不可理喻,可此时,他看着这小小的少年躺在自己面前,心中却也生出一丝特殊的情感。 小山于他,像是孩子,又像是朋友。 自己上次遇险,是临行前小山放在自己怀中的玉簪救了自己。而岑语迟马上便要去做一件他必须要做的事情了,而玉辇放在自己的身上没什么用处,他只希望,如果自己有什么不测,小山可以快乐平安地生活下去,像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一般长大。 …… 离开小山的房间,岑语迟走向后山一片寂静之地。 看着那面前那扇浑然天成的石门,岑语迟心中生出一股酸痛。 这里是慕连闭关的地方,而他对慕连的感情,亦师亦父。 多年之前,是慕连在那片荆棘之中将岑语迟解救出来。 慕连将岑语迟带回了仙羽峰,给了他一个光鲜的身份。 即使岑语迟并没有习剑的天赋,却还是将他留在了只有最优秀的弟子才能留下的凌字诀,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第156章 想到这里岑语迟笑了笑,将自己留在凌字诀,可能是慕连这辈子做的最为出格的事情了。 岑语迟叹了一口气。 如果自己可以乖乖听慕连的话,就算没有什么出息,也能在仙羽峰,在慕连的庇护下度过平安顺遂的一生。 可自己将这一切都搞砸了。 岑语迟跪了下来,朝着石门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师父。” 岑语迟轻声说道:“不孝徒儿岑语迟,拜别。” …… 离开慕连闭关的地方之后,岑语迟下山,顺着一条荒无人烟的小路走进了一道山涧。 而山涧的尽头,是丛山耸立之间的一方空地。 山峰高耸,使得那个地方终日不见天光,而岑语迟越接近那里,便越觉得寒冷。 前方隐隐传来电闪雷鸣,让岑语迟不觉裹紧了衣衫。 岑语迟过去只来过这里一次。 多年前,玉辇失控烧毁了朝阳峰,岑语迟便是在这里受罚。 九九八十一道雷罚,岑语迟挨了十七道便再也承受不住了,最终他选择了离开仙羽峰。 那,慕临渊呢? 岑语迟走到了山涧最深处,他躲在一块巨石之后,偷偷地看着在受刑台上的人。 慕临渊身着中衣,一动不动地趴在台上。 就在岑语迟开始怀疑慕临渊是不是被雷劈死了的时候,空中突然电闪雷鸣,而后一道雷罚降下,重重地击在了慕临渊的身上。 慕临渊身受重击,整个身体吃痛般弓了起来,而后他闷哼一声,伏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短暂的休息之后,慕临渊开始慢慢试着挺起胸膛,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与天雷对抗。 又是一道雷罚击在慕临渊的身上,他那挺直的背脊再次弯了下去,额间流下一层汗水。 岑语迟握紧双拳,手上未好的伤口再次崩裂,流出了鲜红的血。 雷罚太过密集了。 岑语迟在这里看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两道天雷降下。而当初自己一日只受三道雷击便已承受不住,就算慕临渊体质过人,这样密集的雷罚他真的撑得住吗? 慕临渊还颤抖着身体伏在地上,而下一道雷罚眼看就要落下。 岑语迟看着隐隐发出闷声的天空,用掌心中的血在心口处画下了一个符…… 预料中的重击没有落下,慕临渊似乎觉得有些意外,他撑起身子,摇摇晃换地站了起来,抬起头看像天空。 那道雷的确是落下了,但是,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慕临渊循着那道雷的踪迹,摇摇晃晃地走到一个巨石前。 而在那巨石之后,他感受到了,一丝极力压制着的,微弱的喘息声。 慕临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止住了前行的脚步,停在了那块巨石的前方。 然后,他背靠着那块巨石,坐了下来。 岑语迟背靠着巨石,他抬头看向群峰环绕中的那一小片天空。 乌云散去,露出点点繁星,在这个地方竟也有如此美妙之景。 岑语迟擦掉嘴角边的血迹,感受着巨石背后传来的温度。 慕临渊的九九八十一道雷罚,结束了。 …… 岑语迟走到仙羽峰入口处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不出岑语迟所料,那里聚集了很多人。 只见一队仙羽峰的弟子守在结界之内,而结界外,一群乌合之众在不时地攻击着那层牢固的结界,并不断地叫嚣着。 “你们仙羽峰公然包庇魔教余孽,是要与上阳大陆为敌吗?” 岑语迟还未走近,便听到那边传来的阵阵喧嚣,不禁发笑。 “这位仙友,我仙羽峰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自问并无与魔教之人瓜葛,您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说话的人岑语迟认识,是之前见过的那个焱字决大弟子,楚昊焱。 前些日子岑语迟大病初愈之时,他问过慕临川,自己来到仙羽峰,是不是给仙羽峰带来了麻烦。 但是慕临川却轻描淡写地否决了。 但是岑语迟怎么会相信呢? 就算他没有看到这些叫嚣着的人群,没有听到那些污言秽语的谩骂,难道还感觉不出来环绕着仙羽峰的那层结界中,时不时地传来的震动吗? “少废话,我们这么多只眼睛全都看到凌渊……哦,现在应该叫他慕临渊了!我们全都看见了,他带着岑语迟,还有十丈府的人进了仙羽峰!众目睽睽,你们还想狡辩吗!” 楚昊焱缺全然没有被戳穿后的恐慌,他依旧是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说道:“原来您是指这个,十丈府众人的确在我仙羽峰内,但十丈府多年来从未行过恶事,何来魔教之说?且十丈府器艺精湛,向来也有许多名门正派从中订制仙器法宝,如若十丈府是魔教,那些曾与其有过交易的教派又当如何呢?” “你这个后生简直强词夺理!没有岑语迟的十丈府当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现在岑语迟回来了,那十丈府也就不能再存在这世上了!” “对!而且你仙羽峰作为名门正派,竟派自家弟子一直潜伏于十丈府,到底是何居心?让慕临渊出来,让岑语迟出来!” 楚昊焱闻言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说道:“慕临渊隐藏身份投入他教,乃是违背仙羽峰家规之举,自有家规处罚,与各位又有何干?而岑语迟……”楚昊焱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只知慕临渊带着十丈府众人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了他于尹云络手中救下的一位仙羽峰前弟子。” 第157章 楚昊焱的话却引起了众怒,有人叫嚣道:“现在谁不知道陈琛就是岑语迟,你们难道把我们都当傻子吗!” “别在那装傻了!今天一日不把岑语迟交出来,我们便让你仙羽峰一日不得安宁!” 楚昊焱却突然摇了摇头,“奇怪。” 他抬头看向众人,说道:“为何我提到仙羽峰前弟子,诸位便想到陈琛。那岑语迟也是我仙羽峰前弟子,怎么?这仙羽峰陈琛进得,岑语迟就进不得?” 众人闻言,一时语塞。 楚昊焱继续说道:“仙羽峰以包容之心对待每一位在,或是曾在仙羽峰修习的弟子。十年前如此,十年后的今天亦是如此,此事,不劳烦诸位插手了。” 的确,就算是十年前,十丈府气势正盛的时候,每次仙羽峰集上,岑语迟也会出席。 那今日同往日又有什么不同呢? 第90章 慕连 楚昊焱的这一席话将众人唬得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可总还是有一些聪明人,找到了另一个角度对付对仙羽峰展开新一轮的攻击。 “那慕临渊呢,那天在江北死了那么多人,你们仙羽峰那不痛不痒的家法恐怕是不够吧?” “没错!你们仙羽峰的弟子在外大开杀戒,你们处理的态度就是一直把人藏起来吗!” 有人开始喊道:“请仙羽峰给我们大家一个说法,给死去的兄弟们一个说法!” 楚昊炎面对众口烁烁的质疑却是面不改色,只听他轻飘飘地说道:“慕临渊何曾杀人?” 众人实在没想到楚昊炎面对此事竟还可做出狡辩,说道:“那日在江北,在场的除了你们仙羽峰的人,全部被烧成灰烬!这件事难道不是慕临渊所做吗!” 楚昊炎却十分淡然地看向大家,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据我所知,当日种种,皆是尹云络所为。” 此话一出,再次引起众人的愤怒。 “笑话,凭你一张嘴就把仙羽峰摘了个干净,这件事谁能证明不是慕临渊做的?” 楚昊炎眯起眼睛,回问道:“那谁又能证明是慕临渊做的?” “你……!” 众人哑口无言,他们的确不能证明,因为那日在场的人,都已经张不开口了。 “把责任推给一个疯子,真有你们仙羽峰的!”有人骂道。 楚昊炎淡笑,“是否是推卸责任,还望各位不要人云亦云,若想前来仙羽峰论罪,还是要拿出证据为好。” 岑语迟暗自发笑,原来仙羽峰也有这般无赖的时候。 自己对楚昊焱知之甚少,如今听他这一席话,终于知道慕临川为何派他守在这里。楚昊炎此人仪表堂堂,态度不卑不亢,行事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虽然都是强词夺理之事,却让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服。 如果不是岑语迟知晓其中真相,恐怕他自己都要被哄了过去。 人们还在继续与楚昊炎争辩着,有人说道:“慕临渊是仙羽峰弟子,我们不好管教。但你们若还要继续包庇岑语迟,我们便将这仙羽峰的结界撞碎,亲自去将他绑出来!” 听到这里岑语迟便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他悠悠几步走上前去,缓缓说道:“诸位,何苦如此大动干戈,闹得这么不愉快呢?” 众人听到声音,皆向声音来处看去。 只见岑语迟面带微笑负手而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漫步在自家庭院中一般的从容自在,完全看不出大伤初愈的样子。 “这是岑语迟?” 其实大多数人还没见过岑语迟重生回来之后的样子,只是听说陈琛便是岑语迟,小声朝周围人询问着。 “不是说他身受重伤,要不行了吗?这看着也不像啊。”有人却对岑语迟的状态产生了疑问。 众人见到岑语迟,惊吓多余惊喜。 而真正令大家惊讶的不是岑语迟的伤竟康复得如此之快,而是岑语迟的头上,赫然插着一枚白玉发簪。 玉辇,众人皆知其威力。 “诸位想与语迟叙旧,何劳拆砖卸瓦?”岑语迟走到把守在结界内的仙羽峰弟子身后,继续说道:“语迟自己出来便是。” 语毕,岑语迟抬脚便准备走出仙羽峰的结界,却被一人拦住。 是楚昊炎。 楚昊炎伸出手臂拦住了岑语迟,公事公办地说道:“岑公子,峰主命我把守这里,不让任何人进入,同样,也不让任何人出去。” “我也不行?”岑语迟问道。 楚昊炎看了看岑语迟,似乎觉得岑语迟说了一句废话。 “岑公子,你觉得峰主说,不许让人出去,是不让谁出去?” 岑语迟笑了笑,了然道:“好吧,但在下自认还有些能耐,他们拿我没有办法。同样,你拿我也没有办法。” 语毕,只见岑语迟身形一闪,瞬间便越过楚昊炎的拦截,闪至结界之前,众人皆是一惊,就连离岑语迟最近的楚昊炎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过去的。 岑语迟看似轻松,可他的额间也流下一滴冷汗。 他伤势未愈,又受了一枚雷罚,此时浑身剧痛,而脚上的伤更是让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一样的疼。 岑语迟看了看身后惊诧中的楚昊炎,暗自笑了笑。 这小子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在唬别人,今天终于也让自己唬住了。 岑语迟在陈琛的身体里这么久,如今已经可以完全地控制了,而这定字诀的功法更是深深地刻在了陈琛的肌肉记忆里,岑语迟稍加调动,便很好地展现了出来。 第158章 此时岑语迟来到了结界之前,先前叫嚣着叫仙羽峰交出岑语迟的众人却像是畏惧着什么一般向后退了一步。 身后传来楚昊炎的声音,“岑公子,不可。” 岑语迟距那结界只有一步之遥,楚昊炎知道自己已无力阻止,只得朝岑语迟轻轻地摇了摇头。 岑语迟闻言回过头去,这才认真地看起来身后站着的一众仙羽峰弟子。 这群仙羽峰弟子,以楚昊炎为首,皆是年轻的修士,每一个都面带倦意,似乎是在这里驻守多时。 自己卧床养伤的日子里,想必这些孩子就这样日以继夜的把守在这里,承担着本不该由他们所承担的谩骂与恶意。 他们从小便在仙羽峰修习,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谙世事的纯真与高洁,这些日子里,面对这一种乌合之众的污言秽语,实在是受委屈了。 岑语迟朝向那些孩子们,轻轻说道:“对不起,连累大家了。” 语罢,他向前轻迈一步,踏出了那个结界。 众人见岑语迟走出结界,先前的那种气势汹汹全然褪去,竟无一人胆敢上前。 他们看向岑语迟的眼神中充满了戒备,生怕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对众人产生威胁的举动。 但岑语迟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而就在大家看着岑语迟面面相觑的时候,岑语迟说话了。 “诸位,我既已走出了结界,便希望诸位不要与仙羽峰为难了。过往之罪,我一人承担,是杀是剐,任凭君便。只是……” 岑语迟话音一转,语气中杀气毕现,他咬着牙,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狰狞。 “如果你们还敢纠缠仙羽峰,我岑语迟就算是灰飞烟灭,也会从十八层地狱下爬回来,将你们所有人,扒皮抽筋,挫骨扬灰!让你们不得好死,永生永世,陪我在炼狱中烈火焚身!” 岑语迟立下最狠毒的诅咒,一时间阴风骤起,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众人没有一个对岑语迟的话产生质疑,本就是从地狱中爬回来的人,谁也没有把握确定他不会死而复生第二次。 阴冷的风吹袭着岑语迟的衣衫,那飘摆的裙袖在风中猎猎作响。 岑语迟已经认真地与大家道过了别,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他抬头看向仙羽峰。 也许这样换仙羽峰一个清净,是他活在这世上最后的价值了。 但他还是有好多好多难以放下的事情。 十年前詹星堂的阴谋,而今兰公子的真正目的,山城中的那座神木庙,卫子昂困住自己的法器,还有…… 冷霜落的死,尹云络的疯。 可是他累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愿去想,也不愿再管了。 他相信,这世间的恶有人会去平息,他在意的人也可以处理好自己遇到的麻烦。 岑语迟笑了笑,反正,解决这些事情的不会是自己,因为自己只会把事情越搅越乱,最后彻底搞砸。 而这片江湖中没有了岑语迟,似乎更加的祥和安宁。 就像自己死后,就连寸草不生的朝阳峰,都开出了如此清雅靓丽的鹤望兰。 人群中再次传来了声音,有人说道:“好啊,那你就在这里自裁谢罪,我们之后定不会与仙羽峰为难。” “对,只要你今天死在这里,慕临渊的事我们也不再追究了!” 岑语迟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仙羽峰。 火焰缓缓漫上身体的时候,岑语迟甚至没有感到一丝的痛苦,他甚至感到了一丝的温暖,如同母亲的怀抱般包裹着自己,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母亲,语迟来见你了,你可千万不要认不出自己啊。 岑语迟想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天边突然传来大片大片的鹤吟。 岑语迟脑中的混沌感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他疑惑地睁开了眼睛,只见空中无数仙鹤盘旋,而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凝聚了一团清芒。 那光芒锋利却又柔和,耀眼却不刺目。 光芒褪去,一个身影浮现在岑语迟的面前。 那人一袭白衣,在朝阳的照射下周身竟散发出淡淡的微光。 于此同时,每个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一种极强的法力压制。那法力强劲凌厉,充斥在每一寸空气之中,包裹着每一个在场的人。 在这样浓厚的灵气场中,人们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惊诧地看向来人。 而岑语迟却是在那人出现的瞬间便睁大了眼睛。 他一时间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上还燃着火焰,只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声。 “师父……” 第91章 怪花 岑语迟的身上还包裹着火焰,那火焰灼烧着他的皮肤,眼泪却从他的眼中流了出来。 但岑语迟突然涌出泪水,不是因为他感到灼烧的痛苦,而是因为慕连的头发。 慕连的头发,竟全都白了。 几只仙鹤围绕在白衣白发的慕连身边,慕连整个人就像是融入了天光之中,如同谪仙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师父,您的头发什么时候……” 岑语迟太久没有见到过慕连了,竟不知师父的头发已经变得苍白。 慕连背对着岑语迟,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的话,他只是看向众人,用那清冷的声音说道:“岑语迟曾是我的徒弟,他做错了什么,诸位尽可与我讲。” 第159章 “他作恶多端,目无王法,早就应该死了!”有人壮着胆喊道。 说话的人不出意外的得到了慕连的一记眼刀,只听慕连说道:“那他又犯了哪条法,做了什么恶?” 有人说道:“他操纵妖器,火烧仙羽的事慕仙师难道忘了吗!” 慕连说道:“他烧的是我仙羽峰的山头,可有烧到你们的头上?” “那詹星堂之事……”有人小声说道。 “詹星堂?”慕连闻言语气变得更加凌厉,他看向众人说道:“詹星堂之事乃是有人设计陷害,我仙羽峰看在毕由忠已死的份上并未追究,此事还需再议吗?” 其实那提出詹星堂的人在说出的瞬间便后悔了,前些日子仙羽集上,种种证据的确表明了岑语迟是被詹星堂设计陷害,反倒岑语迟成了受害者。 但众人却不死心,有人继续说道:“那丰城之事你们又如何辩解?” “哼。”慕连哼声回道:“丰城之事我无法辩驳,可是试问,当初事发之时诸位又在哪里?既然当时便选择了视而不见,今日也不必再兴师问罪了!” 此话说的倒也是有理。 一些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当初南浔柳在丰城行医,不知是什么事情没谈好,南浔柳突然发疯下毒杀死了整个城的人,而岑语迟回来之后更是一把火烧了丰城以毁尸灭迹,简直是丧心病狂。当时大家本不应放过这二人,可是仙羽峰却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并上下打点,对其进行了妥善处理,众人碍于仙羽峰的面子,也就不好在说些什么,便都默认对丰城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若是想要旧事重提,可就难了。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慕连在上阳大陆的地位有目共睹,这是这些年来一直深居闭关,让大家有些淡忘了他的存在,如今他出现在众人面前,颇有力保岑语迟之意,众人还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慕仙师。”有人说道:“我们敬重您,只是您若执意要袒护这个祸害,我们也不惧与你为敌!” 此话一出,一呼百应。 慕连看向众人,说道:“我说过,他做错了什么,诸位尽可与我讲。可诸位所言,没一句新鲜的,实在无法说服在下。” 这时有人喊道:“岑语迟死而复生,有违天道,天理难容,光凭这一点他就不能再活下去了!” “哦?”慕连挑了挑眉,“这倒是新鲜。” 说罢,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而后继续说道:“那我便去问问上苍,这天道,到底容不容得下我慕连的徒儿!” 话音刚落,只见空中突生异象,云朵在天边幻灭交错,四周一时间竟出现四时之景。 一时间天光大现,无数仙鹤于空中盘旋,引起百鸟争相鸣叫! 慕连要突破十阶了! 仿佛是接引他一般,一束天光照在慕连的身上,慕连的身体也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上阳大陆百年间继慕清之后无人突破十阶,这样的景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无不为之惊叹。 岑语迟看向慕连,只见慕连整个人沐浴在天光之中,身影却变得越来越淡。 “师父,别走!”岑语迟声音沙哑着发出了一句无声的挽留。 十阶之上,就是化神,也就意味着慕连会离开人间,离开上阳大陆。 他不知道化神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慕连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岑语迟知道,慕连看上去虽不食人间烟火,但他还依然留恋着这世间。 他还没有走,是因为,他还不想走。 而今天,他就要离开仙羽峰,离开这个岑语迟不知他为什么还不愿离开的世间了。 自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慕连似乎听到了岑语迟声音,他突然回头过看向岑语迟。那长脸看起来年轻、俊美,可那双眼,却充满了沧桑。 仿佛看尽了世间冷暖,沧海桑田。 仿佛埋在冰层下的千年寒冰,在朝阳温煦的照射下,缓缓融化。 慕连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然后他的身影便化作了点点星芒,消失在风中。 天边涌出大量的霞光,洒满了整个仙羽峰,照亮了整个上阳大陆。 这是老天在庆祝人间又一位修士脱离凡胎,得道成仙。 而霞光过后,空中竟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那雨水打在岑语迟的身上,他身上燃烧着的火焰在这片雨水中慢慢褪去。 而后,熄灭了。 这,就是慕连为岑语迟求得的天道。 开始有人慢慢地向这里聚集。 慕临川走到岑语迟的身边,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揽住了岑语迟的肩膀。 岑语迟回过头去,只见无数仙羽弟子聚集在他身后,而那一片小小的空地显然站不下了,开始有人御剑而起,逐渐地,仙羽峰上方的天空也挤满了一个个年轻的修士。 那是仙羽峰的全体弟子,他们都看向天边,与慕连做最后的道别。 “师兄……”岑语迟看向慕连消失的地方,轻声说道。 “师父他,真的离开我们了。” 慕临川揽着岑语迟的手臂收紧了一些,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柔声说道:“他没有离开我们。” “他只是变得,无处不在。” 慕连用一场令世人无不惊叹的举动为仙羽峰化解了危机,而化神之相无疑是惊动了整个上阳大陆的,慢慢地开始有其他门派的修士纷纷聚集在仙羽峰外,前来瞻仰慕连化神的奇景。 第160章 万众朝拜,上阳大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景象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人群之中的某个角落里突然产生了一阵骚乱。 人群之中的众人似乎对身后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察觉,但是站在高处的岑语迟和慕临川却看得十分清楚。 起初他们并没有在意,以为只是因为人群推搡而发生的一些小口角,可是那阵骚乱却慢慢开始蔓延,颇有扩大的趋势。 岑语迟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是要探寻骚动的源头,却被慕临川拉了回来。 岑语迟回头看向慕临川,只见慕临川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而岑语迟也瞪大了眼,因为在慕临川的眼睛中,岑语迟看到了人群中正在发生景象。 只见仙羽峰外,每个人的胸前,都开出了一朵纯白的花。 那那些胸前开出花朵的人们,都似乎是收到了某种控制一般,疯狂地对仙羽峰结界发动攻击。 但是慕临川却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在岑语迟的胸口处,也开出了一朵纯白的花。 意识慢慢脱离身体,岑语迟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而最终,一只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岑语迟的身体。 凌渊慌了。 他看着岑语迟胸前开出的那朵花,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恐慌。 那花朵虽是白色,在凌渊眼里却仿佛一朵夺人性命的妖花,显得愈发妖异。 而令他最为惶恐的是,就在那花朵连接血肉的根部,竟丝丝缕缕地浮现出一条一条红色的细线。 仿佛吸食人的骨血生长一般,那朵花正在吸食着岑语迟的生命。 凌渊见过这种花,当那朵花浸透了血液,完全变成红色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岑语迟将面临死亡。 就像那日的常信一般,花朵逐渐吸食他的骨血,吸食足够之后,就开始了它的狂欢。 为什么…… 为什么他总是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涉险,为什么每到这个时候,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什么都做不了? 他到底要怎样做,才能留住他? 一片乌云飘了过来,遮住了倾泻而下的阳光。 这个时候,凌渊突然发现那花朵吸食骨血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 而耳边的嘈杂似乎也停了下来,凌渊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抬头看向其他人。 只见结界之外,被乌云遮挡住阳光的地方,那些原本对结界进行着攻击的人们动作开始变得僵硬,甚至慢慢地停了下来。 而不远处没有被乌云遮挡住的地方,显然一片混乱。 似乎是失去了阳光的照耀,那些花朵的生长便停止了。 而那片乌云只是短暂地停留,很快,一阵风吹来,阳光便再次洒落下来。 凌渊没有时间思考了,他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试图从世间法则之中偷一点点的时间,一点就好。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无数人的震惊之中,太阳,从天边落了下去。 第92章 怪花 岑语迟醒来的时候,四周都是黑暗的。 他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是的确是睁着眼睛的,然后下意识地想要用手揉一揉,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正在被一个人紧紧地握着。 而岑语迟想要揉眼睛的动作似乎让那个人觉得他是想要将手抽出去,那只握住岑语迟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而后一个声音传来。 “岑语迟,是我,你感觉怎么样?” 是凌渊的声音,岑语迟挣扎的手安静下来,而后他看了看四周,说道:“我感觉我好像瞎了。” 凌渊的手握得更紧了,他似乎一直提着一口气,而此时也只是尽力地将紧张的声音放平缓,对岑语迟说道:“没有,你没有瞎,是我没点灯。” 而后,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千万别动,我去叫柳公子。” 岑语迟点了点头,然后才意识到这里这么黑,凌渊可能看不见自己点头的动作,便说了声:“好。” 可凌渊刚一松开一直握着岑语迟的那只手,一种巨大的危机感突然涌入了他的大脑,让他不自觉地伸手又拉住了凌渊的袖口。 “凌渊!”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是伤口疼还是……”凌渊对岑语迟的反应似乎万分紧张,他赶紧回到床边问道。 见凌渊这个态度,岑语迟却有些难为情。 其实他张口叫住凌渊的瞬间就后悔了,岑语迟并没有感到哪里不舒服,只是在凌渊离开自己身边的一瞬间感到一丝的心慌。 或者换一种说法,他有些怕。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请,面临过太多的生死。 每天晚上岑语迟都会做梦,梦里是兰公子那张龟裂的脸。 兰公子用那张龟裂的脸对岑语迟说道:我会亲手,一枚一枚地还给你。 岑语迟在梦中不断地挣扎,可是他却一动也动不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死死地钉在了地上,任他怎样都逃不掉。 然后,便是胸口滴血的冷霜落,他站在岑语迟的面前,胸口漫开的鲜血像是一朵鲜红的花。 那刺目的红色在岑语迟的眼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铺天盖地地向自己压来,于是,岑语迟便感到心口一阵剧痛,而后猛然惊醒。 而现在,岑语迟独自陷在黑暗中,那种被无限恐惧包围着的感觉又涌上他的心头,他只得下意识地拽住一切他能够触及到的安全。 第161章 而面对凌渊的询问,岑语迟却有一丝的难为情,他松开了拽住凌渊袖口的手,说道:“可以……点一盏灯吗?太黑了……” 这里是仙羽峰,岑语迟想道,仙羽峰是最为安全的地方,实在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可是四周真的好黑,好黑,只要有一盏灯,哪怕是一缕光也好。 如此简单的要求却令凌渊沉默了许久,片刻之后凌渊突然说道:“对不起,我叫人去找他。” 凌渊一把又重新握住岑语迟的手,而后向门外唤了几声。 很快便有人回应了他。 “凌公子,我在!” 是陆林枫。 “去叫柳公子!”凌渊说道。 门外传来远去的脚步声,大概是陆林枫跑去叫南浔柳了。 可是岑语迟依然感觉有些奇怪,凌渊为什么不肯点灯呢? 这时,岑语迟突然觉得胸口一紧,激得他咳嗽起来。 而这一嗑,岑语迟便觉得自己四肢百骸全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全都揪了起来,那种感觉十分痛苦,让他不自觉地发出□□。 凌渊突然紧张起来,紧紧地握住岑语迟的手问道:“怎么了?你哪里难不舒服?” 而后又向门外喊道:“柳公子,柳公子!” “我没事……” 岑语迟感到凌渊在缓缓地向自己身体里输送灵力,在灵力安抚下,岑语迟逐渐稳定下来,他推了推凌渊向自己输送灵力的那只手说道。 刚才的那种感觉过于剧烈,让岑语迟这才想起来,自己昏倒的时候,胸口也开出了一朵白色的花。 那花岑语迟在常信的胸口上见过,也在卫子昂的胸口上见过。 而这二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死了。 岑语迟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他伸出手,慢慢地探向胸口。 而他的手刚刚抬起来,就被凌渊拦了下来。 岑语迟轻轻推开凌渊拦住自己的动作,表示自己没事,而后摸到了自己胸前的东西。 那是一团冰凉,柔软的东西,是一朵花。 岑语迟在摸到那朵花的时候突然不怕了,反而笑了出来。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屋子里这么黑,而凌渊却连一盏灯也不肯点,大概是凌渊发现了这花是凭借光照生长的吧。 如今没了光照,这花便处于一个类似休眠的状态,所以岑语迟还活着。 但是,又能活多久呢? 岑语迟已经感受到那花朵的根系已经深深地扎根在自己的心脏里,那强壮的根系已经顺着血脉遍布自己的四肢百骸,将他整个人当做肥沃的土壤,只待一丝光照的加持,便开始疯狂地吸取养分,掠夺寄生者的生命。 而那些人呢? 岑语迟突然想起来,那日他昏迷之前,看到仙羽峰结界外的人也都中了招,而那日上阳大陆上年轻一代的修士基本都到了,若是他们都因此殒命,上阳大陆十日凌空后几百年积累的气脉又将荡然无存。 他略有担忧地问道:“凌渊,外面的那些人都怎么样了?仙羽峰的人呢,大家都还好吗?” 凌渊沉默片刻,而后说道:“仙羽峰的人都没事,外面那些……应该也都压制住了吧……我不知道,我不关心。” 这时一人推门而入,是南浔柳。 南浔柳似乎是一路小跑赶来的,他急切地走到床边,带进来一股寒气。 岑语迟赶紧有些奇怪,他在屋子里没感到很冷,而外面也不是冬季,怎会有如此重的寒气呢? 不及他多想,南浔柳便上上下下地查看了一番岑语迟的状态。 而后松了一口气说道:“还好,扩散的速度十分缓慢,看来你的想法是对的。” 凌渊却紧张起来,他说道:“什么叫‘十分缓慢’?你是说还在扩散?” 南浔柳叹了口气,说道:“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外面那些人……扩散的速度是语迟的几倍,不过也能挺过一段时间。” “还有……多长时间?”一直没有出声的岑语迟突然问道。 南浔柳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和岑语迟说实话,最终他还是没法欺骗岑语迟,说道:“外面的人,最多十天,你……一个月。” “十天……”岑语迟轻声重复道,“足够了。” “你想做什么?”凌渊察觉到岑语迟的异常,紧张地问道。 岑语迟却笑了笑,没事人一般说道:“我是说以柳师兄的医术,十天足够找到医治这怪花的方法了,你说是不是啊,柳师兄?” 南浔柳闻言却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而后说道:“但愿吧。” 凌渊却对岑语迟刻意的发言有些疑虑,他非常严肃地朝岑语迟说道:“不是十天,是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你不要再做蠢事,一个月后如果还不能找到方法……哪怕是舍弃这幅躯体,逆天而行,我也会让你活下去。” 岑语迟点了点头,说道:“好。” 逆天而行,岑语迟想道,他现在能活着,就已经是逆天而行了。 师父以化神之力,也仅仅只是将自己身上的火焰浇灭,而岑语迟自问自己又有多大的功德,能几次三番地在死境之中寻得生路呢? 岑语迟虽嘴上答应着,心中却开始有了盘算。 这花和兰公子脱不了关系,而几次交手之间,岑语迟也大概猜到了这花的用处。 卫子昂死后,岑语迟注意到兰公子俯身在他胸前那朵枯萎的花中拾起了一样什么东西收进了衣袖中。 第162章 而兰公子言语中似乎在制作一种可以提升功力的药物,这花,是否与他想要的那种药有关?而那花中结出的东西,也许就是制药的关键。 那日仙羽峰之外的人几乎全都中招,而仙羽峰结界内的人除了自己却全都没事,想必这花也是只能通过某种途径传播,仙羽峰的人久不出山自然无事,而之前自己与兰公子两次交手,同行的人也都无事,那自己是何时被种上了这种怪花呢? 岑语迟思来想去,只能是在那个山城的神木庙中了。 自己那个时候刺破了心脏,而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那些缠上自己的藤蔓将花种种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想到这里岑语迟自嘲般笑了笑,原来自己那么早就被卷入了这场混乱之中。 不过他还是十分庆幸被种上花种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个无辜的少年。 而兰公子费了那么多心思孕育出的这棵种子,是不是与外面那些人身上的有什么不同呢? 十天,只有十天。就算南浔柳是医仙转世,真的寻到医治之法,但那么多人,就算仙羽峰全部出动,又来得及吗? 他要找到兰公子,岑语迟想道。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兰公子想要的,也许只是自己胸前的这一株。 第93章 怪花 这几日南浔柳一直在外忙着找能够医治怪花的方法,而凌渊便一直守在岑语迟的身边。 岑语迟被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中,不过也听说了许多外面的事情。 据说如今仙门之中,近乎一半的门派都中了这种怪花之症,而不只是当日在仙羽峰结界之外的那些人,上阳大陆上越来越多的人都有了这种奇怪的症状,而仙羽峰却未受影响,大概是因为仙羽峰相对封闭,平日里弟子很少在江湖上走动的原因,而仙羽峰也派了诸多弟子帮忙安顿医治病人。 仙羽峰在这场动荡之中收容病者,倾力寻找医治之法,很快得到了江湖众人的拥护,岑语迟与凌渊之事大家也都封口不提了。 而仙羽峰也一直在遣人去寻找岑语迟口中的兰公子。 但是偌大江湖,又怎能轻易找到一个人呢。 况且那兰公子本就不存在,去寻找一个不存在的人,无异于水中捞月。 月…… 岑语迟突然想起之前王简的话。 江北尹家现在自己都乱成一锅粥暂且不提,而除了仙羽峰,还有一个门派并未受到影响。 望月楼。 望月楼建于慕清悟道之后,开宗楼主乃是当时紧随慕清之后便登上十阶的江飞翼,后来江飞翼被仇家陷害而死,由其女江玥璃继承楼主之位。 而仙羽峰、望月楼、江北门三家向来平起平坐,原本也是互为交好,可江飞翼死后,江玥璃便迁楼于长水江畔,从此不与外人来往。 长水,乃是上阳大陆中原与北境分界,跨过长水,便是一片冰雪皑皑之地。 而那望月楼便筑于长水之上,乃是江上阁楼。 水汽蒸腾,环绕与楼阁之下,长水粼粼,与天上明月相映成辉,宛若仙境。 而那里毕竟是极寒之地,平日里鲜少有人踏足,就连望月楼的弟子也极少在江湖上走动。那望月楼楼主江玥璃,唯有几次露面,也是在仙羽集上。 所以望月楼,一直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而此次动荡,望月楼的人始终没有出面,与仙羽峰相比而言就有些淡漠了,其实这也算是符合望月楼的行事风格,所以大家虽然心里有些埋怨,却也没往深处想。 但是岑语迟却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他越来越觉得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望月楼。 可望月楼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岑语迟百思不得其解。 岑语迟心知兰公子一定会来找自己,但是他不知道兰公子何时来找自己,若是等人都死光了才来,那便大事不好了。 况且自己一直在仙羽峰中被重重保护着,就算兰公子来了,也没有办法。 所以他想主动去寻兰公子。 最起码,要先走到仙羽峰的结界外。 这花虽然生在岑语迟的心口,但因为生长收到了抑制,岑语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只是偶尔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揪了一下,大概便是那花朵在缓慢地吸收养分吧。 岑语迟觉得自己行动自如,可凌渊却只让他待在房间里,他现在连这个小小的房间都走出不去,更别提走出仙羽峰了。 转眼间便过了三日,每天南浔柳都会定时前来查看岑语迟的情况,岑语迟注意到,南浔柳每日都是叹着气回来的,岑语迟知道,他还没有找到破局的办法。 而这么拖下去只会更加危险,他还是要尽快找到兰公子。 但是很快,岑语迟便迎来了一次支开凌渊的机会。 小山醒了。 陆林枫刚刚告诉凌渊这个消息的时候,岑语迟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凌渊的惊喜。 凌渊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小公子刚苏醒过来身子还有些虚弱,而且他说……他想见你。”陆林枫说道。 岑语迟感到凌渊有片刻的迟疑,而后他只说了句:“知道了。”便不再说话。 待陆林枫离开之后,岑语迟对凌渊说:“你去看看他吧。” 凌渊沉默了一会,说道:“无事,我在这里陪着你。” “你老陪着我干嘛?我又不是离不开人的小孩子。”岑语迟装作无所谓地说道:“再说了,你愿意陪,我还不愿意成天守着你这闷葫芦呢。我好得很,让陆林枫,孟姽漪他们进来陪我,我要能说能笑的。” 第163章 凌渊似乎觉得岑语迟说的也有些道理,被岑语迟几句话哄得让凌渊也觉得是不是自己让气氛有些压抑了,他心中担心小山,的确十分想去看看,却也放心不下岑语迟,他说道:“你……真的可以?” “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岑语迟说道:“赶紧去看看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他要是好了,让他也来陪我!” 岑语迟的话让凌渊放下警惕,他思考了一番,而后朝岑语迟说道:“那我很快就回来,你不要乱动,运动也会加速花朵的生长,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就这么在床上挺着,保证不乱动!”岑语迟回道。 凌渊似乎依然不放心,他将陆林枫喊了进来,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往屋外走去。 而就在他即将踏出屋子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了似的,又走了回来。 岑语迟看不清凌渊,只感到小小的房间内产生了一阵法力波动,而后,黑暗中浮现出凌渊的小半张脸。 岑语迟有些呆了,因为照亮凌渊那半张脸的,是一小团蓝色的火焰。 那是一团阴火,以魂魄为引而燃烧的火。 没有温度,却有光亮。 阴火不同于其他的光,不会对植物的生长有所影响,用来为此时的岑语迟照亮却是刚好。 只是供那火焰燃烧着的,是凌渊的一小片魂魄。 凌渊燃烧自己的魂魄,只为了让岑语迟能够看到一丝久违的光。 岑语迟感觉有些不值。 凌渊离开之后,岑语迟看着那一小团火焰,有些出神。 凌渊,好像有些奇怪。 从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后,凌渊一直都很奇怪。 为什么呢?为什么凌渊会对自己这么好,好到岑语迟这种没心没肺的人都对他产生了一丝的依赖。 他不是应该,恨自己的吗。 岑语迟开始思考到底是凌渊变得奇怪,还是自己变得奇怪,他的心里很乱,这让岑语迟忘记自己原本是想要趁这个机会偷偷溜出去的,他一边想着,一边倦意袭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敲打着什么东西。 十丈府其他人都跟着仙羽峰的弟子们外出帮忙了,岑语迟的院子一直是陆林枫在守着,而慕临川也吩咐过大家不许打扰岑语迟养伤,所以一般不会有人来这里,还发出这种嘈杂的声音。 陆林枫心生警惕,看向窗外。 岑语迟也被这个声音吵醒,他起身问道:“怎么了?” 陆林枫说道:“公子,外面好像有人,奇怪……”他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岑语迟,似乎在权衡自己应该守在屋里,还是去外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岑语迟见状说道:“你去外面看看吧,会不会是有仙羽峰的弟子误入此地,走不出去了。” 岑语迟醒来之后四周全都是黑的,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一定是凌渊给这个院子设了什么结界,将一切光亮都挡在了外面,如果有人误入了这个院子,的确容易迷路。 陆林枫有些迟疑,他再三权衡,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外面看一看,他说道:“公子,我去外面看一眼,很快就回来。”而后便出去了。 岑语迟没有多想,又躺了回去,可是不过一会,便有一个人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向屋子里探头探脑地看着。 岑语迟在门刚刚被推开一条缝的时候就坐了起来,借着那一小团火焰,岑语迟看到了推开门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山?”岑语迟唤道。 小山这才看到岑语迟,他十分开心地跑了进来,站到岑语迟的床边。 “你怎么来这里了?”岑语迟问道。 “我听说你病了,来给你送好吃的!”小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在床上摊开,只见里面包着的是几枚糕点。 岑语迟不禁发笑,他这里吃喝不缺,只是自己一直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非常开心地向小山道谢,然后吃了一块。 岑语迟问道:“凌渊呢?” 小山鼓了鼓嘴,说道:“小渊不让我来看你,我就偷偷跑出来了,现在他正满山找我呢!” 岑语迟笑着摇了摇头,小山不愧是自己的一缕神识,就会给人添乱。 他说道:“那这下你见到我了,糕点我也吃了,你快回去吧,别让凌渊担心了。” 岑语迟说着捏了一把小山的脸蛋,继续说道:“而且我这里这么黑,你不怕吗?” 谁知小山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我可不怕黑,再说了现在到处都是黑的,只是你这里更黑一点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而岑语迟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瞪大了眼睛,他问道。 “什么?你说,现在到处都是黑的?” 第94章 怪花 小山满不在意地点点头,“对啊,外面一直都是黑乎乎的,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 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是什么意思? 岑语迟猛然突然想起,那日自己刚刚苏醒,南浔柳从屋外匆匆赶来,带了一身的寒气。当时自己就感觉有些奇怪,这个季节即使是夜晚也不会有如此重的寒气,可当时的情况却不容岑语迟多想。 岑语迟闭上了眼睛,他不敢想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真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别说是十天,就连一刻他也不能再等了。 第164章 此时院中传来走动声,岑语迟认出是陆林枫就要回来了,他连忙和小山说道:“小山,帮个忙,把小卷带来,尽快好吗?” 小山也知道自己若是再在这里待下去,便要被抓个正着,小渊不让自己来这里,自己是瞒着他偷偷跑出来的,若是被小渊发现,他会生气的吧。 小山点了点头,然后有些笨拙地从窗子爬了出去,却忘记将窗户关上。 于是陆林枫走进屋子的时候,便看到岑语迟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静静地坐在床上,而窗户却大敞着。 陆林枫说道:“奇怪,外面根本没有人。” “也许是风声吧,你太紧张了。”岑语迟说着向窗户的方向努了努嘴,“喏,窗户都被吹开了。” “但愿吧。”陆林枫一边将窗子关上,一边自言自语般说道。 不过很快,院中又传来了和方才一模一样的声音。 岑语迟知道是小山回来了,暗自扶额。 同样的招数用两次,陆林枫又不是傻子,怎么能接连被骗呢。 可令岑语迟没想到的是,陆林枫一听这声音,突然起身便要往门外冲,口中喊着:“这人绝对是故意的,看我这次把他逮住!” 岑语迟看着陆林枫冲出去的背影,面色复杂。 不过这正合岑语迟之意,他连忙披上一件衣服翻身下床,也跟着走出屋子。 此时正值日夜交替之时,只见院中四处漆黑,一轮明月隐隐浮现于天边,借着那些许的月光,岑语迟看到了朝自己奔来的一个黑色巨影,不消片刻,小卷便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亲昵地用头蹭着岑语迟。 只见小山翻身从小卷的身上爬了下来,岑语迟这才发现,小山的怀中还抱着一只小狗。 小山跑到岑语迟面前,将怀中的小狗往岑语迟身前一递,“给你,我怕自己跑得太慢被他们抓住,就骑着大黑过来了!” 岑语迟摸了摸小山的头,诚恳地说道:“谢谢你,小卷留下,我带大黑走。” 小卷俯身让岑语迟轻松便骑在了它的背上,而后对着天空长啸一声,带着岑语迟一跃而起,划过那轮已经升起的明月。 很快,小卷便带着岑语迟来到了仙羽峰的结界前。 岑语迟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他骑着小卷一路狂奔到这里,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很快大家就会找到这里。 而刚刚那一路奔途,显然已经让小卷耗尽了力气。岑语迟翻身从小卷背上跳了下来,小卷马上便伏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辛苦了。”岑语迟摸了摸小卷的头,说道。 岑语迟不想再浪费时间,看着面前那一轮圆月,岑语迟说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那圆得诡异的月亮微微荡起涟漪,一人缓缓于“月中”翩然而至,操着诡异的轻功悬在半空之中、那轮明月之前。 面前的景象恍若一副绝美的画卷,但画中人的那张脸,却令岑语迟感到无比厌恶。 “岑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岑语迟看着面前的兰公子,心中充满了恨意,他咬着牙红着眼说道:“是啊,我们又见面了。” 兰公子的脸上依然挂着那副诡异的笑容,他看着岑语迟笑道:“岑公子似乎不太想见我?” 岑语迟握紧了拳头,看向面前的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们每次见面,都要有人流血。” 兰公子做出一个思索的表情,而后说道:“哦?好像真的是这样,只是不知道这次流血的会是谁?” 岑语迟嗤笑一声,道:“反正肯定不会是你,你,没有血,也没有心。” “没有心……”兰公子重复着岑语迟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轻轻说道:“没有心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说到这里,兰公子看向岑语迟胸前的那朵白花,他的眼中露出一种渴望到几近痴迷的表情,道:“岑公子,你马上,也要没有心了。” 岑语迟亦看了看自己的胸前,那朵花在月光下变得几近透明,也散发出了淡淡的荧光。 岑语迟无暇去纠结那朵花的变化,他抬头对兰公子说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兰公子的目光从岑语迟的身上移开,看向自己的脚下。 仙羽峰外设立了很多帐篷,用以临时安置那些胸前长了怪花的人。 而那一个个小小的帐篷,此时在兰公子的脚下,仿佛一簇簇雨后的孢子,脆弱又渺小。 兰公子垂眼不知在想什么,他轻声说道:“我想要的东西,本以为早已被你毁了,所以我不惜以整个上阳大陆的修士做药引,引发了这场没有退路的灾难,可我错了……” 兰公子突然抬起头,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岑语迟。 “我想要的那个东西,原来一直都在你的身上。” 果然,自己想的没错,岑语迟暗道。 那日在仙羽峰外的人几乎全部染上了这怪症,而偏偏仙羽峰内的人都没事,岑语迟猜测定是仙羽峰的结界挡住了这怪花的传播途径,而岑语迟的胸前却也开出了白花,只能证明他并不是在仙羽峰染上这怪症的,而是在许久之前。 岑语迟想了想,大概就是那座山城的神木庙里吧。 当日自己用碎木刺破了心口,那些藤蔓缠上自己的时候,便将种子埋进了自己的身体,慢慢扎了根。 而兰公子设了十年的局,就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却被岑语迟等人破掉。不得已,他只能继续找人试药,最终引发了这场灾难。 第165章 岑语迟苦笑。自己无意入局,救下了一个山城的少年,却间接导致了这场灾难的发生。 可那少年的命也是命,放在自己面前就没有不救的道理,岑语迟只是恨自己,若是早些发觉身体的异样,是不是就不会牵连这么多的人? 细细回想起来,那怪花扎根的过程也不是无法察觉的,只是心悸之症对岑语迟来说过于平常,没有注意罢了。 “我知道了,”岑语迟说道。 岑语迟想起,当初卫子昂死后,兰公子在他胸前那朵枯萎了的花中拿出了一个类似种子的东西,兰公子想要的就是这个东西吧。 那朵花吸食了宿主生命之后所结成的果实。 而自己胸前的这朵,便是兰公子最想要的那一颗。 那个他培育了十年,找寻到最为优质的宿主,只待其开花结果,便可达到其目的的那颗。 有了这颗种子,兰公子便能制出毫无反噬地快速增长法力的药物,无论是谁得到了这一颗种子,便可一步踏过十阶,凌驾于整个上阳大陆之上。 “如果你得到想要的,是不是就会放过他们?”岑语迟说道。 兰公子眯起眼睛,他警惕地看向岑语迟,“岑公子会给我吗?” “你一定有让这怪花消失的方法,救好他们,我便跟你走。”岑语迟道。 兰公子笑了笑,“莫不如岑公子先跟我走,我再救这些人。” 岑语迟道:“你又如何保证不会害了这些人的性命?” “我想要的只有你身上的那一颗,把事情闹大对我毫无益处。”兰公子说道:“我早就说过,那位公子宅心仁厚,不忍看世人受苦的。” 岑语迟冷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位公子’上次说的似乎是‘不忍见有情人天各一方’。”说着,岑语迟牙齿不自觉地咬紧,恨恨道:“所以,便让他们死在一处,共赴了黄泉。这,就是那位公子的‘宅心仁厚’吗?” 常信、卫子昂,可能还有更多像他们一样的人。他们因这朵花而死,因为兰公子试药而死。如此的草菅人命,此时在他脚下的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岑语迟手掌微微发力,握紧了胸前的那朵花。 月光下,那朵花白得几乎透明,而在那花瓣之上,缓缓爬上数条红色脉络,慢慢浮现出血色,与岑语迟苍白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 与此同时,岑语迟的四肢百骸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起来了一般发出阵阵刺痛。他手中握着的是那朵花,但他却感觉握住的是自己的心脏,那种极度的不适和阵痛让岑语迟的额间流下一滴冷汗。 可他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他只能拼尽全力去赌。 岑语迟忍住剧痛,大声说道:“现在就救,否则……” “岑语迟,你在做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从岑语迟的身后传来。 那声音急切慌乱,听得岑语迟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 是凌渊。 第95章 怪花 岑语迟回头看去,只见凌渊眉头紧皱地站在他的身后,一双眼仿佛锁在了岑语迟的身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仿佛只要他移开一瞬目光,岑语迟就会发生什么不测一般。 他说道:“你在做什么?回来!” 凌渊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极亮,岑语迟不敢看凌渊的眼睛,他低下了头。 “对不起。” 凌渊看着岑语迟,眉头皱得更深了,而后他转而看向同那轮明月一起悬在半空中的兰公子,说道:“上次将你弄伤的,也是他?” 凌渊这话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十分确定,眼中露出危险的神色。 周身隐隐浮现出一层火焰,一时间气氛变得及其紧张,在不灭火的驱使下,就连小卷都不安地躁动起来。 兰公子看到凌渊的反应,他微微歪了一下头,然后将双手背在身后,警惕了起来。 “凌渊,你,不要动,也不要过来,不然我就和他同归于尽。”岑语迟念道。 他不想看见凌渊在这里和兰公子大打出手,这两个人的实力他是清楚的,而这里遍布了伤员,两个人若是打起来,恐怕会伤及无辜。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从兰公子那里拿到救治之法。 他相信,兰公子肯定做好了两手准备,自己胸前的这朵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他不信兰公子身上此时没有怪花的解药。 而且,就算凌渊杀了兰公子又有什么用呢,他只是一个傀儡人偶,只要背后的人还没有揪出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千千万万个兰公子出现。 这时开始有人过来了,岑语迟骑着小卷狂奔看来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凌渊率先赶了过来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赶来了。 十丈府的人都来了,还有很多仙羽峰的弟子。 这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只见慕临川带着一众仙羽峰弟子赶来,他先是担心地看了看岑语迟,确定此时他还在仙羽峰结界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之后,他面向兰公子,说道:“兰公子,我知道你就是制造了这场混乱的人,仙羽峰绝不允许你再害人,你现在将解药交出来,不然仙羽峰会倾尽全力,绝不姑息。” 岑语迟暗中摇了摇头,没用的,他既然一个人来了,只要他觉得自己有要输的迹象,就会自爆,到时候不但什么都不会剩下来,什么线索都没有,还会造成很多人的伤亡。 第166章 果然,只听兰公子轻笑一声,说道:“慕峰主,你觉得,你这种威胁对我来说,有用吗?”而后他转头看向岑语迟,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千军万马,还不如岑公子手里攥着的那一朵花。” 岑语迟赶紧说道:“把解药拿出来,我便跟你走,否则,我宁愿死。” 兰公子歪了歪头,他的脸上做不出太多的表情,只有那种诡异的笑容,他说道:“我考虑考虑。” 而后他看向下方帐篷中的人,“也许这之中,也有天赋异禀之人,抵得过我十年心血,能够结出我想要的那棵种子呢?” 而后,只见他俯冲而下, 岑语迟还未来得及揣摩兰公子话中的意识,只见在月光下,兰公子突然发动邪术,山下突然响起阵阵□□。下方用以暂时放置伤员的帐篷内传来异动,不多一会,无数的人从帐篷中涌出,仿佛受到什么控制一般朝仙羽峰的结界走来。 而岑语迟也觉得脑中一片眩晕,似乎就要不受控制。 “这花粉中有致幻的成分,大家屏息!” 此时慌忙赶到的南浔柳正见到这一幕,他赶紧喊道。 而后他飞奔着向前冲去,便要冲到岑语迟面前。却被陆林枫一把拦住,“柳公子别过去,岑公子说谁过去他就要和那傀儡人同归于尽!” 南浔柳一摆衣袖挣脱开陆林枫的手,“什么同归于尽!他敢!”,而后,瞬间便冲至岑语迟面前。 岑语迟挤出了一丝苦笑,柳师兄的面前,他还真的不敢。 南浔柳立刻点了几个穴位,封住了岑语迟的几个穴道,岑语迟脑中突然清醒起来,对南浔柳说道:“谢了,柳师兄。” 南浔柳的脸上写满了疲惫,这些日子他穿梭在仙羽峰内外,面对着无数的病患,医治着无药可解的病症,每天都在忙忙碌碌,他可能是刚刚忙碌了一天,刚刚回去休息,就因为自己又别折腾了起来,岑语迟实在是心痛。 可现实并没有给他时间反省自己,只见那月光如水般倾泻,皎洁似妖,月光之下,所有胸前长了白花的人都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缓缓聚集在仙羽峰的结界前。 他们就像是没有自主意识了一般,起初似乎并不知道挡住自己的是什么,只是一下一下继续往结界上撞,反复几次他们便反应过来,开始用手敲击拦住自己去路的东西。他们越来越愤怒,越来越狂躁,最后开始对仙羽峰的结界发动攻击,而人群聚集的地方,他们的目标似乎是岑语迟。 “慕峰主若是想要对在下做些什么,便先解决掉这些人吧。”兰公子说道。 只见人群越来越狂躁,他们不断地对结界发动攻击,可结界内的人却无能为力。 只听得咔一声,那结界竟被撞出一个裂痕。 岑语迟发现那些人似乎是朝着自己的方向,他们看向自己胸前的花,露出贪婪的目光。 “守护结界!”慕临川说道,只见无数仙羽峰弟子法力凝聚,很快便将那裂缝修复。 可是对方人数太多,一味的防守也不是办法,之见慕临渊一跃而起,冲出了结界。 兰公子见到凌渊,很感兴趣地歪了一下头,说道:“没想到几日不见,你竟到达了九阶,真是另在下又羡慕,又嫉妒啊,凌……不,我是该叫你凌公子,还是,慕少主?” 凌渊御剑与兰公子相对而立,他看向兰公子的眼中充满了恨意,而兰公子面色含笑,似乎对面前这个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人毫不在意。 “慕少主,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觉得,击败我,对目前的局势会有什么影响吗?”兰公子双手背向身后,无畏地说道。 凌渊虽恨兰公子,但他也并不是看不懂局势之人,他说道:“对你,我还不屑于出手,但我会找到你背后的那个人。”说道这里,凌渊的语气变得阴沉可怖,他咬着后牙,继续说道:“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生不如死。” 语毕,只见凌渊一手横举身侧,掌中凝气,手心向下压去。 于此同时,那皎洁的月色,竟暗淡了一分! 而那些人发狂的症状也减淡了许多,只见人群停止了对结界的攻击,而是茫然地四处张望,仿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见状,兰公子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他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凌渊,那表情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的阴森,说道:“这就是九阶的力量吗?” 兰公子侧目看向身后的月亮,继续说道:“怪不得慕连那个老家伙到达九阶之后就把自己关了起来,这能够撼动天地的力量,着实恐怖。只不过……”兰公子话音一转,眼神犀利地看向凌渊,“我想这种能力恐怕会十分耗费精力,你凭一己之力让太阳西沉到如今,我想,你已经到了极限了吧?” 语毕,只见兰公子飞速向凌渊掠去,凌渊脚下一踢,灵剑飞至胸前当下兰公子一击。与此同时,无数仙羽弟子御剑而起,在慕临川的带领下向凌渊输送着源源不断的灵力。 “兰公子怕是想错了。”慕临川说道:“让太阳西沉,凭的可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而是整个仙羽峰的力量。兰公子认为,自己有能力对抗整个仙羽峰吗?” 面对巨大的力量,兰公子显然招架不住了。只见他灵力一撤,便要逃之夭夭。 凌渊哪能看着他逃跑,只见他双手打了一个指诀,身前那柄长剑便飞射出去,瞬间从身后贯穿了兰公子的身体! 第167章 但就在长剑贯穿兰公子的同时,他的身体中竟散落出大量的药粉。这药粉散落在下面那些胸前开了白花的人的身上,只见那原本已经被控制了生长的花朵竟开始以肉眼能见的速度缓慢地生长,现出一条条的血丝,而人们的表情变得痛苦不堪,纷纷倒地做痛苦状。 “那药粉可以催熟,快,快找解药!”岑语迟喊道。 众人翻动着兰公子的衣衫,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峰主,他身上并没有解药。”一个仙羽峰弟子说道。 “没有?怎么可能。”岑语迟推开扶着他的众人,去翻动兰公子的衣服,可是什么都没有。 “语迟别翻了,他不会带解药过来的,我会找到治疗的方法,你先回去休息。”南浔柳示意陆林枫等人上前将岑语迟拉开,他说道:“快把这傀儡弄走,不要让语迟接触到药粉。” 岑语迟却一点也听不进去。不可能,这不符合逻辑,兰公子明明只需要自己身上的这个,而且听他话中的意思,也是不得已才引起这么大的动乱,又怎会不带解药呢? “回去吧。”凌渊拉起失神的岑语迟,说道。 “凌渊,解药一定在他身上,他一定会带解药的……” “语迟,别找了,相信我,那东西不在他身上。”凌渊看向岑语迟,十分确定地说道。 而看着凌渊的眼神,岑语迟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他看向南浔柳说道:“柳师兄,你说,万物相生相克,一件致毒之物,其方圆五里之内必有解药。可是为什么,这么久了,你还没找到解药呢?” 南浔柳脸色突然变得不好起来,“语迟你……” 岑语迟笑了笑,说道:“我早该知道,柳师兄你怎会找不到解药呢,我早该知道……” “语迟你听我说,不是的,不是只有这一种解法!” 不容南浔柳解释,只见岑语迟用手握住了胸前的那朵花。 就在他握住那朵花的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周围的一切都停止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岑语迟的感知被无限的放大,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种感觉,有点像十年前,岑语迟被不灭火吞噬之前的感觉。 岑语迟的手微微用力。 深埋在血肉中的根,牵扯着心脏,联动着全身的血脉在一瞬间撕裂。 岑语迟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手中握着的,是那朵已经脱离了自己身体的花。 失去了血肉的供养,那朵花在岑语迟的手中迅速枯萎,而后在风中化为齑粉,散落在仙羽峰各处。 那齑粉经过的地方,人们胸前的白花竟随着变小、萎缩,最后缩回了体内。 万物相生相克,柳师兄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告诉自己。 岑语迟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他看向天边缓缓泛出的白光,在那久违的太阳升起的时候,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96章 融合 “柳公子,三天了,他……” 陆林枫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向坐在桌旁的南浔柳说道。 十丈府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但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屋子里,却并不吵闹,相反地,整个房间都十分安静,这份安静中充斥着压抑的气氛,让陆林枫话说了一半,便再也难开口。 自那日岑语迟拔下胸前白花,让其他人胸前的花也尽数枯萎,已有三日。 那花的根须早已深扎在他心脏之中,当日岑语迟强行拔花,本应命丧当场。而在他还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凌渊强行向他的身体中渡送灵气,吊住了这最后一口气。 但也就只剩一口气了。 这三天以来,仙羽峰上的医者,有一个算一个,进了那个屋子,没有一个不是摇着头出来的。 岑语迟要死了,神仙也救不活了。 “我去看看。”南浔柳撑着桌子想要起身,可就在起身的瞬间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四周的人连忙上前想要扶住南浔柳,却见他自己已经站稳了身形,往门外走去。 这几天来,大家几乎都是茶饭不思,可是哭也哭过了,喊也喊过了,还是要面对现实。 南浔柳本就体弱,此时更是脸色苍白。他不愿去想,也不想去相信。他本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在十年前流干了,可是没想到,岑语迟竟狠心让他在痛一次。 但是南浔柳也不是当初那个软弱,只知道躲在岑语迟身后的南浔柳了。没有岑语迟的这十年间,南浔柳不知不觉地成为了十丈府中的主心骨,那些孩子相信南浔柳,依赖南浔柳,他不能像十年前一样,随着自己性子,难过就哭,说倒下就倒下。 南浔柳凄然地笑了笑,这个道理他都明白,岑语迟又怎么狠得下的心呢? 他推开面前的门,入眼的是一片烛光,和烛光中的两个人。 南浔柳的脸色苍白,不如这房间内的两人苍白。 只见凌渊头发披散着坐在榻上,他面色出奇的差,就连嘴唇都毫无血色,整个人像是掏空了一般虚弱,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可是那双眼,却没有丝毫的倦意。 凌渊眉头微蹙,目光灼灼,对南浔柳进门的响动无半分侧目,只看着一个人。 他怀中的岑语迟。 岑语迟静静地躺在凌渊的怀中,双目紧闭,了无生息。他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脸此时白得几乎透明,透着些许的铁青,一双伤疤还未养好的手一只无力地垂在床边,另一只被凌渊紧紧地握在手里。 第168章 而凌渊正顺着那双握紧了的手,向岑语迟的身体里不断地输送灵力。 仿佛不要命了一般,凌渊身体中的灵力正疯狂地流失,毫无保留地涌进岑语迟的体内,整个房间都被那灵力灌满,在这巨大的激荡之中,那四周的烛火都随之摇曳。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三天了,就算是十阶修士,以这么快的速度消耗灵力也坚持不了半天,真不知道凌渊是怎么坚持三天的。 南浔柳摇了摇头,凌渊已经到极限了。 似乎是知道来人是南浔柳,凌渊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的无助。 “凌渊……”南浔柳想劝凌渊放手,但终究没忍心说出来。 房间中再次陷入了沉寂,而许久之后,凌渊张开口,说了一句话。 凌渊的声音气若游丝,南浔柳略加思索才分辨出他说的是什么。 他说:“我留不住他了。” 怀中的人仿佛就像是一个无底之洞,任凌渊输送多少灵力进去也无法将他填满,而岑语迟的生命迹象一天比一天微弱了。 起初还有一口气,到了今天,就只剩下一缕似有似无的脉搏。 那脉搏微弱,微弱到凌渊有时候都觉得也许是自己的错觉。 怀中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凌渊治好了他胸口的伤,却治不好再多了。 都怪他。 凌渊掌心中的灵力逐渐黯淡,开始变得时断时续,而房间中的烛火也随之黯淡,几乎就要熄灭了。这让凌渊感到十分急切,急切地想要重新凝气,继续为岑语迟输送灵力,可是长时间的灵力涣散以及急火攻心,让他不但没有成功凝气,反而闷哼一声,从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凌渊再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否则这个房间里丧命的便是两个人。南浔柳下定决心,他不能让凌渊再这样下去,就算是把人打晕,也要让他停下来。 就在南浔柳抿紧了唇,正准备走上前去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推开了。 于此同时,一股温和却十分强大的灵力将整个房间再次包裹,那些摇曳的烛火重新燃烧起来,火苗窜起,竟是方才的一倍之高。 “小渊,这里我撑着,南师弟你也在,真是太好了,霄阳有东西要给你看。” 南浔柳闻声回过头去,只见慕临川站在门前,撑起一片极强的灵力场笼罩着整个房间,而在他的身后,一个人微微侧身,让南浔柳看清了他的脸。 是尹霄阳。 …… 凌渊擦干嘴角的血,换下被冷汗打湿的外袍,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小院中。 他打量一番自己的衣着,确定没有沾染半丝血迹之后,敲了敲房间的门。 开门的是宫枝枝,只见她的眼圈泛红,不知是没睡好,还是刚哭过。在看到凌渊的瞬间,宫枝枝愣了一下,而后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去,眼泪含在眼眶中打着转,有些哽咽地说道:“临渊师兄……” 凌渊拍了拍宫枝枝的肩膀,道:“辛苦了。” 宫枝枝摇了摇头,而后她转头看向屋内,说道:“他很难过,不肯吃东西,师兄你劝劝他。” 凌渊走进屋子,宫枝枝识趣地走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这个房间不大,门窗都关着,显得有些昏暗,却十分整洁。宫枝枝是十分有心的女孩子,将这个院子打理得很好,房间的桌子上甚至摆了一瓶野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上阳大陆不见天日这么久,真不知道这丫头是从哪找来这一束花的。 桌上摆着的还有很多吃食,有各样的糕点,有粥,但几乎都没动几口,看来这房间中的人真的正如宫枝枝所说,不肯吃东西。 这时,一个怯怯的声音从房间的角落传来。 “小渊?” 凌渊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酸了鼻子,他看向声音来处,在房间内侧的榻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山。” 凌渊走上前去,抱住那小小的身影,就像抱住了全世界一般,久久不能放手。 “小渊,他怎么样了,你治好他了吗?”小山用那稚嫩的声音问道。 凌渊低头看着小山扬起的脸,那脸上还隐约能看到两道泪痕,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山见凌渊的样子似乎猜出了大概,他眉头一皱,又要哭出来了。 “对不起……”小山说道:“对不起,是我带大黑去找他的,要不是我他就不会有事,都怪我!”小山一边说着,一边自责地哭了出来。 凌渊在岑语迟那边,他竟不知道小山这几天原来一直都在这么想,瞬间心疼得不行。他抱紧了小山,说道:“不怪你,是我没保护好他,也没保护好你……” 凌渊抱着怀里的人,第一次如此的恨自己。 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让那个人受到伤害,导致如今他不得不去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凌渊抱着小山久久不愿松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山说,可是岑语迟那边等不了了,他不知道慕临川能坚持多久,但,每晚一分,便多一分的危险。 凌渊从小山的颈间抬起头,他双手扶着小山的肩膀,看向小山的眼中充满了愧疚与哀痛。 他说:“小山,如果有个方法,能救他回来,但是需要你帮忙,你愿意吗?” 小山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我愿意,让我做什么都行!” 小山的态度让凌渊更加自责,他看向小山的目光有些躲闪,接下来的话,他实在是不忍说出口。 第169章 “可是……如果那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呢?可能……” “没关系!”小山突然出声打断了凌渊的话,他看向凌渊,继续说道:“小渊,你告诉我,我要怎样做?” 凌渊看向小山坚定的眼神,道:“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小山,我要把他的魂魄迁进你的身体里,将你们两个融合。” 小山小小的脑袋似乎想不明白这么复杂的事情,但只要可以救他,小山什么都愿意做,他点了点头,说道:“好。”而后他似乎想起什么,又问道:“那……我会消失吗?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凌渊的心仿佛正在滴血,他说道:“对不起,小山,我不能确定。” 凌渊不知道,岑语迟和小山融合之后,小山的意识是否还会存在,所以他无法给小山一个确切的回答。 但小山似乎并不在意,他乖巧地点了点头,道:“没关系,小渊,我不会消失的,因为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我只是……会长得大一点。” 凌渊听到小山的话愣住了,他怎么知道? 小山见状皱了皱眉说道:“我只是小,又不是傻。”他看向凌渊,笑了笑,“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我,我是一个人的一缕残魂,很多人想要那个人回来,我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而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便知道了,他就是那个人,所以我们两个融合在一起,只是变回原来的样子罢了。” 凌渊看着小山,那张稚嫩的脸此刻却显得异常成熟。凌渊握住小山的手,问道:“你不怕吗?” 小山摇了摇头,“我不怕。”他看向凌渊,认真又诚挚地说道:“因为这样,小渊心里的那个人就能回来了。” 第97章 过往 岑语迟整个人混混沌沌的,仿佛陷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走了过来,轻轻地晃了晃他的胳膊。 岑语迟微微睁开双眼,是小山。 “小山别闹,我有点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岑语迟说道。 “别睡了,快起来!”小山摇得更厉害了,岑语迟感觉整个人差点被他拽到床下,只得再次睁开了眼睛。 “可是我真的好累好累……”岑语迟拖着疲惫的身躯,有气无力地说道,而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任小山怎么疯狂地摇晃自己,都置之不理。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无法撼动岑语迟一分,小山停止了叫醒岑语迟的行为,他站在一边想了想,而后唤道:“岑语迟。” 小山的声音似乎与平常不同,这令睡梦中的岑语迟也不得不在意,那个声音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一时间他无法分辨。 岑语迟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山变大了。 与其说那是小山,不如说那就是自己。 “岑语迟,别睡了,十年还没睡够,你是猪吗?” 此话一出,岑语迟更加确信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就是自己了。小山因为魂识有缺,说话慢慢的,而这位说话都一样损的。 岑语迟坐起来,看向面前的这个“自己”。 “你怎么在这?”岑语迟问道。 那个“自己”笑了笑,他看向岑语迟,说:“我来带你回家。” 而后,他伸出双手,拉住了岑语迟的。岑语迟整个人被他带了起来,他们就这样面对着面,四周的一切都如同烟雾般消散,化为一片白芒。 而就在那片白芒就要将岑语迟吞噬之时,岑语迟看到面前的“自己”缓缓走进了自己的身体,最终,两个人融合在一起。 “啊——————!” 一瞬间岑语迟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被撕裂重组,无数感知奔涌而来,他的大脑中也涌入很多陌生的记忆,而这一刻,岑语迟感受到自重生以来从所未有的真实。 那是一种活着的感觉。 而后,他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的开始,是尹云络苍白略显病态的脸,和几乎被血染红了的衣衫。 “岑兄,别怕,在下只是要在你的脸上划几道小小的伤痕,你忍一下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岑语迟奋力的挣扎,可是他发现自己面对本应手无缚鸡之力的尹云络却毫无抵抗的能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小了,现在的自己,只有几岁孩童的模样。 而就在他愣神的瞬间,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而后便是一阵刺痛。 尹云络用刀子,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一道。 岑语迟的行为自己不受自己的控制,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而后大哭了起来。 尹云络看着岑语迟脸上的伤口,似乎十分满意,哈哈地笑了起来。而后,他再次拿起刀往岑语迟的脸上比划着,似乎想要再划一下。 这时,只听一声巨响,一个人破门而入。 岑语迟猛地回过头去,进来的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 说那人是男子,却又像是个少年,似乎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他进门的时候穿着一席红衣,看起来是十丈府的服制。 岑语迟哭得眼泪和血水混在一起,见到十丈府的人便像是看到了亲人一般,疯狂地朝那人扑去。可是他的一只胳膊被尹云络紧紧地握在手里,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分毫。 岑语迟看着来人,哭得更凶了。 “你在做什么?”面对眼前如此混乱的场景,来人只是皱了皱眉,他并没有多看岑语迟一眼,同尹云络说道。 第170章 “呵,”尹云络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看向来人说道:“在下还想问,你不好好在十丈府做那个什么凌公子,跑到在下这里做什么?” 凌渊这才看了看哭得一沓糊涂的岑语迟,而后对尹云络说道:“把他给我。” 尹云络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说道:“给你?凭什么?” “现在尹家的人都在找你,你觉得他落到尹家的手里,会怎么样?”凌渊说道。 尹云络的神情一瞬间有些动摇,但是马上便恢复了镇定,说道:“尹家的那些老糊涂,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便找到我。” 凌渊说道:“尹家主,你如今经脉俱损,就连我都能如此轻易便找到你的藏身之地,你觉得自己的这些伎俩能瞒得过那些深谙寻人追魂术的尹家前辈吗?” 尹云络的脸色变了变,握紧岑语迟手臂的手也松了松。 岑语迟趁着这个空档挣脱了尹云络,躲到了凌渊的身后,用那只小小的手紧紧拽住了凌渊的衣摆。 凌渊对岑语迟的反应似乎有些意外,一瞬间愣住了,僵在了原地。 而尹云络似乎也十分意外,他还伸着那只手臂,看着岑语迟躲在凌渊身后的岑语迟,他的手在空中抓了抓,而后,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尹家的人来了。 尹云络终于放下手臂,靠着肮脏的土墙,瘫坐在地上。 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单薄,脸上了无生气,像是失了魂般满身鲜血地靠在那里,仿佛一具尸体。 “带他走吧,把他藏起来。”尹云络看着凌渊,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说道。 岑语迟披着一身夜色,被凌渊包裹着一层衣服回到了十丈府。 一进十丈府,岑语迟便听到了一个声音。虽然自己被衣服蒙着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听出来了那个声音是冷霜落。 “凌公子您去哪了,怎么不叫我跟着,有遇到什么危险吗?”冷霜落语气担心地说道。 凌渊见到冷霜落,将岑语迟裹得更紧了一些,而后说道:“我去办一些私事,没什么事,你回去休息吧。” 岑语迟却十分激动,他挣扎着想要发出声音,却因被裹得太紧,最后只发出一声闷哼。 这声闷哼引起了冷霜落的注意,他问道:“凌公子,这是什么?” 凌渊警惕地将岑语迟藏在了身后,而后看向冷霜落,重复道:“你该回去休息了。” 冷霜落意识到自己惹这位在短短几年之间便从一个烧火工,迅速成长一路攀升,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便已坐上十丈府第一把交椅,且拥有绝对实力,任何人都无法撼动其地位的公子不快了,只得告退。 打发走了冷霜落,凌渊带岑语迟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凌渊看向小小一只的岑语迟,岑语迟也站在地上看向凌渊,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默不住声,许久之后,凌渊叹了口气,将人扔到了狭小的后院,而后打上一层结界,外面的人进不来,岑语迟也出不去。 而后的很久很久,岑语迟都再也没见过凌渊。准确地说,他再没见过任何一个人。 岑语迟就待在凌渊的后院里,他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因为这层结界,整个后院就连一只鸟也飞不进来,无聊了只能玩泥巴。 终于有一天,可能是在一些本能的驱使下,岑语迟把自己埋在了土里,就剩一只小脑袋露在外面。 于是当那场大雨来临,凌渊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来到后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被刨得一片狼藉的地面上,岑语迟的头在地上张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诡异场景。 凌渊皱着眉头把人从土里刨了出来,而后岑语迟用那双占满了泥浆的小手往凌渊洁净的衣摆上啪啪拍了两个泥手印之后,便哭着往门外跑去。 这天刚好十丈府的人都被凌渊安排出去办事了,而且天色已晚,又下了这么大的雨,就算十丈府内还有其他人也不会有心情出来瞎逛,所以凌渊并没有阻止岑语迟在雨中到处乱跑的行为。 凌渊跟在岑语迟的身后,看着他在雨中跑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的清晨,雨还没有停下。 凌渊终于看懂岑语迟在做什么,他问道:“你在找什么?” “我的狗丢了。”岑语迟一边哭,一边说着:“你有看到我的狗吗?” 于是,凌渊将岑语迟带回后院,而后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在消失了三天之后,凌渊回来了,并带回了一只小狗。 岑语迟抱着那只小狗,对凌渊笑道:“谢谢你!” 可凌渊却像是浑身触电了一般,愣在了原地,而后立即离开了那里,留岑语迟一人在后院里。 但岑语迟似乎发现了一些生存小技巧,只要他去敲凌渊的门,凌渊偶尔便会来实现他一些小小的愿望。 于是,岑语迟每天一起来,便去敲凌渊的门,并向门内不停地喊着。 “小渊,我好无聊,来陪我玩!” “小渊,小卷好像生病了,你快来看看啊!” “小渊,我把小卷埋土里治病,它好像没有呼吸了,怎么办啊!” “小渊,我不喜欢这里,能不能换个大宅子!” “小渊,我想出去玩,带我出去玩!” 而凌渊虽然不会每次都理他,但还是会时不时地做些什么。 于是,凌渊的后院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漂亮,最后竟成了一个缩小版的十丈府,而凌渊也会送来一些奇珍异宝带给岑语迟,让岑语迟不算那么的无聊。 第171章 慢慢地,岑语迟被允许走进凌渊的房间里,尤其是每到下雨的日子,岑语迟都会可怜巴巴地敲一敲凌渊的门,然后抱住开门的人,说着:“小渊,我怕。” 而凌渊会将岑语迟抱进屋子里,放到自己的床上,然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用法术将雷声隔绝在房间之外。 直到有一天,凌渊在半梦半醒间感到有人爬上了自己的床。 凌渊睁开眼睛,却看到岑语迟正躺在自己的身边,看向自己。 是成年的岑语迟。 闪电划过天际,将面前的脸映照的更加真实。 雷声随后而至,岑语迟将头埋进还在震惊中的凌渊的胸口,说道:“小渊,我怕。” …… 第98章 告白 自尹霄阳带来将岑语迟魂识融合的方法以来,已经过去七天了。 那日慕临川带着尹霄阳回到仙羽峰,尹霄阳将尹云络写下的方子交给了南浔柳。南浔柳看过之后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将自己和那方子关在房间里一整天,而后立刻冲进岑语迟的房间,并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包括凌渊。 南浔柳将自己和岑语迟,还有小山关在房间里三天。这三天以来,没有人敢走进那个屋子,甚至没有人敢在屋外发出一丝的声音,生怕因为自己不经意的行为影响了南浔柳。三天之后,南浔柳打开了门。 凌渊第一个冲了进去,而房间里除了南浔柳,就只剩下一个人。 岑语迟静静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但是呼吸平稳。 而那张脸,显然是岑语迟之前的脸。 融合应该是成功的,可是岑语迟还没醒来。 凌渊坐到床边,他看向岑语迟的脸,还有脸上那一道浅浅的,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疤痕。 他不知道岑语迟醒来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南浔柳说,他有可能同时拥有岑语迟和小山的记忆,也有可能只有某一个人的,亦或是只有十年前死亡之前的。 但还有一种最坏的结果,就是他永远不会醒来,或是什么也不会记得。 …… 岑语迟最终还是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凌渊,然后看到对方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 “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凌渊问道。 岑语迟,他对着凌渊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凌渊张了张嘴,而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双唇微颤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没有等到岑语迟的回答,凌渊便继续问道:“你不认识我是不是,没关系,你认识南浔柳吗?你应该还认识他吧,我去叫他过来。” 直到凌渊的眉头紧锁起来,岑语迟终于张口说道:“小渊,有吃的吗?饿死了要……” 岑语迟大病初愈,虽然他自己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异样,甚至比自己死前还要健康,但其他人似乎并不这么觉得,还是让他在房间里多休息一段时日,不让岑语迟出门。 所以慕临川便在屋中置了一张桌子,叫人做了一桌好菜,叫上与岑语迟熟识的几人连同十丈府的人一起在房间中小小的庆祝一下岑语迟度过难关。 岑语迟坐在慕临川和凌渊两兄弟之间,南浔柳坐在岑语迟对面,身侧是孟姽漪、陆林枫等人,宫枝枝宿远等人坐在两侧。岑语迟听南浔柳说将自己神识融合的方法是尹霄阳带来的,却没见到尹霄阳,问了慕临川,说他交代清楚之后便急着回了尹家。 岑语迟点了点头便没再多问。尹霄阳接管尹家不容易,确实不应离开过久,而他之后的路,并不好走。 菜很快便上齐了,岑语迟早就饿的不行,这一桌子菜是慕临川准备的,有一样算一样都是岑语迟喜欢的,当即吃了个不亦乐乎。慕临川一边给他夹菜,一边劝他慢点吃,凌渊却是十分担心地在一旁盯着岑语迟看,似乎生怕岑语迟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噎死。 岑语迟之前虽和十丈府众人相认,但一直不是受伤便就是在养伤,还没来得及和大家好好聊,此时才算是真正的做回了自己,席间皆是相谈甚欢。可只有南浔柳,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 岑语迟见状问道:“柳师兄,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南浔柳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岑语迟指的是什么,皱着眉说道:“你还好意思提及此事,还想让我操心到何时?”而后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过既然没事了,便是皆大欢喜,我只是担心……” 说道这里南浔柳摇了摇头,并没有往下说去。 宫枝枝却听出了南浔柳话中的意思,道:“南师叔可是惦念着仙羽峰外那些病患?” 岑语迟闻言疑惑道:“那些怪花不都已经消失了吗?” 南浔柳摇了摇头,“那怪花只是枯萎了,可还留在他们体内,这些日子我观察了一番,那怪花并没有排出体外的迹象,还需要找到将它排出体外的方法,不然终究还是隐患……” 原来是这样,岑语迟在心中暗道。 南浔柳和宫枝枝商议第二天再下山去看看大家的病情,尝试寻找根治的方法,而这顿饭也在大家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为了不影响岑语迟的休息,大家都离开了,南浔柳仔细查看了岑语迟的状态,在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也离开了,房间中只剩下了凌渊和岑语迟。 凌渊在岑语迟受伤的这段日子一直守在他的身边,而此时岑语迟身体大好,天色见晚,他再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里了。凌渊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便要离开。 第172章 “小渊。”岑语迟却叫住了凌渊,“小渊,我不想在这里躺着,你能带我出去转转吗?” 凌渊和岑语迟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只有一轮明月和点点的星光洒在仙羽峰清幽的小路上。 在岑语迟的强烈要求下,两个人爬到了仙羽峰最高的峰顶上,岑语迟站在峰顶的一个平台之上,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好好地看一看仙羽峰。 十二座山峰耸立在一片四季如春的平原之上,郁郁葱葱的树木遍布山体,蒸腾起一片片缥缈的云雾。月光如水般倾洒下来,为仙羽峰更镀上了一层薄纱,空气中不时地传来几声鹤鸣,显得愈发的清雅。 岑语迟靠着一块石头坐了下来,凌渊默默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小时候我经常来这里。”岑语迟说道。 凌渊转头看向岑语迟,月光同样倾洒在岑语迟的脸上,他似乎从未离自己那么的近。 岑语迟继续说道:“因为我听说,我爹在仙羽峰的时候,便经常呆在这里,而且我爹娘便是在这里互明心意的。所以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就来这里坐着,这个地方能看到我的家,虽然那里早就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但我总是觉得,坐在这里,便会离我的家,我的家人更近一点。” “凌渊。”说道这里,岑语迟看向凌渊,“二十五年前那场大火,是我无心之失,但是对那场大火中伤害到的人,包括你,我都应该说对不起,就算让我用命赔,都不为过。” 凌渊皱紧了眉头,他怕岑语迟会做傻事,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了他,说道:“我不要你用命赔,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见凌渊的反应岑语迟笑了笑,他没有挣扎,任凭凌渊抱着自己。 “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岑语迟说道:“我只是想要问问你。” 岑语迟转头看向凌渊,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那日在幻境里,岑语迟去还慕临渊的剑穗,他在门外听到的那个声音,实在是不太像打架。 凌渊面对着岑语迟目光灼灼的眼神,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松手想要拉开一点距离,却被岑语迟拉住。 岑语迟说道:“别跑,我问你的话还没回答呢。” “你……”怎么知道……凌渊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岑语迟知道凌渊想要说什么,那十年的点点滴滴,他对小山的态度,岑语迟怎会不知道? “我都记得。”岑语迟说道:“那十年间,我全都记得。” 岑语迟笑了笑,继续说道:“对不起,我那段时间只是一缕残缺的魂识,我不懂,凌渊,我们都是男子,而且我们的身份……” “别说了。”凌渊突然打断了岑语迟的话,“如果你想要说这些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凌渊垂着头,他不敢看岑语迟的脸,说道:“如果你想要告诉我,我们同为男子,我们身份地位不同,用这些东西想尽了办法拒绝我,那你可以不用多费口舌了。” 凌渊抬头看向岑语迟,之前的躲闪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坦然。 “我是喜欢你,可我从未奢求更多,你若今日不提及此事,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你放心,我不会因为我对你的一厢情愿,去干涉你、纠缠你。”凌渊说出这些话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叹了一口气,似乎被抽空了一般继续说道:“你还是你,而我,也只是我。” 说罢,凌渊起身便要离开,却在转身的时候,从身后被人紧紧地抱住。 岑语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不是想要说这些。” 凌渊停下了脚步,岑语迟慢慢松开抱住凌渊的手,站在他的身后。 “我想说,我活了几十年,也死过一两次,那些都不是能够阻碍我的东西。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那十年间,你放弃仙羽峰的光环走进了十丈府,而我今日也终于可以放下过往的罪孽以一个合理的身份站在仙羽峰上。我们早就跨域了山海,站在了彼此面前。” 岑语迟向前一步,抓住了凌渊的手。 “小渊,如果我说我也喜欢你,你可还会觉得自己是一厢情愿,可还会说我还是我,而你只是你吗?” 凌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下一秒,转身紧紧地将岑语迟拥在了怀里。 过去十年全部的隐忍,全部的求而不得,在这一刻通通释怀。在这如水的夜色里,仙鹤洗净一身的尘埃,口中的枯枝也抽出绿芽,绽放出明媚的花朵。 岑语迟抬头看向凌渊,在这仙羽峰的最高处,在这爱与恨纠缠不清的世界里,他们踏平山海,终于找到了彼此,然后紧紧相拥。 第99章 南浔柳 “南师叔,这些人最近几天都没有什么异常反应,我问过他们,也都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你说这怪花,会不会已经在他们体内消散了,或者已经被排出体外了?”山下,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帐篷里,南浔柳和宫枝枝在为外面的病人们准备着一些滋补身体的药物。 “应该不会。”南浔柳皱着眉头说道:“我让人检查了他们的排泄之物,其中并没有发现有那怪花的痕迹,而且这些日子我为他们把脉,脉象之中,隐隐还有一些暗疾涌动,乃是体内异物之相。我怕……” 后面的话南浔柳没有说出口,不过宫枝枝知道南浔柳担心的是什么,这段时间的相处,以及两人一起救治伤员的过程,让宫枝枝对自己这个一直以来都被众人冠以魔女之子的小师叔有了充分的认识。 第173章 南浔柳并不是外人所说的那般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相反,他十分善良,且对他人怀有怜悯之心,是一个极好的医者。 宫枝枝叹了口气,自己身为生字诀首徒,可就连自己也无法做到南浔柳这般对患者的尽心尽力。 她过去所听到的,无非就是十丈府是霍乱上阳大陆的魔教,而岑语迟、南浔柳便是那最大的魔头,他手下的红衣使个个都是吃人的魔鬼,上阳大陆上只要有他们一天,便再也不得安宁。 可这段时间,宫枝枝在与十丈府的人接触的过程中,不只是南浔柳,她对整个十丈府的认知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岑语迟便不用多说,从她初遇岑语迟,便见到了他舍命去救那个山城的小男孩的壮举,而直到今日,他所表现出的皆与传闻大相径庭,这是宫枝枝亲眼看到的,掺不得半分假的。而那些所谓的红衣使,也并不如传言中的杀人如麻,他们其实同自己没什么两样,只是自己有幸进入了仙羽峰,便成为了世人口中的名门正派,而他们没有自己那么的幸运,变成了世人口中的走狗、妖孽。 仙羽峰…… 宫枝枝还有一件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确认,这是她这十几年来的心结。 “南师叔,你的医术既然如此高明,为什么过去没有入世行医救人呢?”宫枝枝心事重重地问道。 南浔柳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眉头皱了起来。 宫枝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行医救人是南浔柳对世间的善念,而不去救人乃是他的本分,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他呢,当即说道:“对不起,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短暂的沉默之后,南浔柳却淡然地笑了笑,他说道:“没事的,你问的没有问题,其实我以前,也是想要悬壶济世,做一个游医救济天下的。” 南浔柳的表情似乎是在回忆,他慢慢讲道:“其实,在语迟建立十丈府之前的那几年,我们虽然被逐出师门,成为了仙羽峰的逆徒,但那段时间过的还算是肆意潇洒。可是……都怪我,让语迟,让我们最后走上了那样的路……” “一开始,语迟他无法接受自己犯下的大错,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我便背着药篓,在附近的村子里行医赚些钱维持生计。那个时候应该就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说道这里南浔柳似乎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笑了笑,“他们只知道,我家里有一个‘残废’的弟弟,所以平时也会格外照顾我一些,再加上我的医术师承仙羽峰,确实要比凡间的那些医者精湛一点,所以很快便在当地有了一些名气。我本以为我的余生便会这样度过,我也十分享受那段时日。” 讲到这里南浔柳脸色变了变,他继续说道:“可不久之后,隔壁的一个城镇发生了瘟疫,死了很多人,找了很多医者都没有办法,他们便找到了我。” 那似乎是一段痛苦的回忆,南浔柳的脸色变得苍白,“我本来不放心语迟,想要拒绝,可是刚好那段时间语迟的状态好了一些,他说他要去四处游历一段时间,散散心,我想这样也好,便只身去了那个发生瘟疫的城镇。” “到了那个城镇之后,我发现那所谓的瘟疫,其实是一种因动物尸体腐烂而形成的毒物,而我娘留下的枯叶秘术之中,刚好有可以解毒的方法,我便写了一个方子,交给村民们去隔壁的镇子上抓药回来煎制。” “当时城镇里有一个小女孩,才十几岁,她一家人都在瘟疫中去世了,只留下她一个。我见她可怜,便留她在当时村民为我准备的医馆中,那女孩闲不住,我便教她一些简单的医术,好在她十分伶俐,竟一学就会,在之后的日子里,也帮了我许多的忙。” “有了她的帮助,我便轻松了许多,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病人一天比一天好转,眼见城镇里的瘟疫就要结束了,却发生了意外。” 南浔柳用力抓着自己的衣摆,指尖发白,他继续说道:“那日正赶上十五,隔壁镇子中请了一些修士前来做法事,好巧不巧,让前去开药方的村民遇到了,那些修士看了药方,他们怎会看不出这不是凡间寻常的药方,而有心之人一眼便能发现,那也不是中原仙门之中所传的药方,他们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枯叶秘术,想到了我。” “于是他们来到那个城镇,对村民说我是妖孽,是魔头,而我给他们使用的方子乃是外邦邪术,会害死他们。” “我当时很害怕,便躲了出去,可是没想到……”南浔柳嘴唇发白,他颤抖着说道:“他们抓住了站出来为我说话的女孩,说她是妖女,是瘟神,就是她把瘟疫带到了这个城镇的,所以她全家都死了只有她还活着。他们把她绑在了医馆,活活烧死了……” 听到这里宫枝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而南浔柳的表情极度痛苦,他继续说道:“我回来之后,看到的便是被砸烂了的医馆,还有医馆中,已经被烧得不成型了的女孩。” 南浔柳的眼中有泪花闪过,他咬着牙说道:“我恨,我恨那些搬弄是非的修士,我恨这些愚昧无知的村民,我恨自己的懦弱……我恨自己,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南浔柳痛苦地抱住头,冷静下来之后,他抬头,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于是,我做了一件这辈子,我都无法原谅自己,这辈子,都无法赎清的错事。” 第174章 “我发动了枯叶秘术,将整个城镇,变成了一座死城。” 听到这里宫枝枝意识到了什么,她颤抖着问道:“那个城镇,莫非就是丰城?” “没错。”南浔柳说道:“这就是丰城的故事。” 宫枝枝无比震惊,这些年传得沸沸扬扬的丰城惨案,明确地将岑语迟和南浔柳定性为杀人魔头的事件,这么多年被提及了无数次的罪孽,背后竟是这样的…… 南浔柳继续说道:“丰城成为了死城,没有人敢进来,他们都说,只要踏进那片土地,便会瞬间灰飞烟灭,他们说的也不错,丰城中的一切,确实也都灰飞烟灭了……” “我就在那座死城里,像是孤魂野鬼一般徘徊了很多日子。直到那天,语迟回来了……” “他听说了丰城的事情,来找到了我。”南浔柳凄然地笑了一下,说道:“我叫他不要管我了,我已经做下错事,无法回头了。但他不是,他和我不一样,他有着好的身世,而虽然做过一些错事,却也只是无心之失,还可以被原谅,还能回头。但我,已经绝无退路了。” “但语迟没有走,他在丰城放了一把大火,在火中把我带了出来。他说,从此以后,我们两个人荣辱与共,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一起扛。自那之后,我们两个便彻底沦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而语迟也建立了十丈府,以十丈之地,谋一席安身之所。” 听完整个故事,宫枝枝已是满脸泪水,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也是第一得知十丈府的过去,她许久不能平静,直到南浔柳起身将自己那一头略为显眼的卷发尽数盘起,而后用一条发带将额前的枯叶纹挡住,对宫枝枝说道:“药煎好了,我们走吧。” 宫枝枝终于回过神来,她犹豫了片刻,可是她太想知道真相了,那自己在心中纠结了太久的执念,宫枝枝问道:“可是我听说……你在十丈府的时候,也有救过人。” 南浔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是啊。”他说道:“因为那件事我一直躲在十丈府里,甚至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语迟怕我憋坏了,所以变着花样讨我开心,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时不时地往十丈府带回来一些病人让我医治。所以那段时间我也是有过行医的经历的,直到有一次……那个男孩来得太晚了,我实在是无能为力。而那个男孩死后,我也大病了一场,整个人变得更加阴沉了。自那之后,语迟便再也不敢再让求医者进入十丈府,他……是在保护我。” 这时,一个生字诀弟子突然急切地闯进帐篷,说道:“公子,师姐,大量病人开始呕血,外面乱成一团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第100章 南浔柳 南浔柳听到这话,立刻拎起药箱跑了出去,宫枝枝紧跟其后。 两人来到了患者聚集的地方,只见这里的确是一片混乱,成片的人倒在地上,他们无一不捂着胸口处似乎疼痛难耐。 “这是怎么回事?”宫枝枝惊道。 这时,只见一个人突然痛苦地翻滚起来,口中不断发出□□。南浔柳连忙走上前去查看,只见那人面色铁青,浑身发冷,他向外一呕,竟吐出一口鲜血! 随后,四周的人也纷纷倒地□□。 见状,众多生字诀弟子起阵向呕血的病患输送起灵力,而在灵力的牵引下,那些病患似乎有了些许的好转。 但这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还需彻底解决病患体内的怪花才能根治。 生字诀弟子的灵力阵给了南浔柳一丝喘息,让他能仔细地查看患者的情况。 他先是检查了呕血患者的身体,然后他仔细观察了患者呕出的血。 却见那血迹之中似乎掺杂了一些奇怪的碎屑,像是纸屑又像是某种植物的组织。 这段日子南浔柳对这些病患的饮食严格把控,他十分确定这绝对不是食物残渣。若不是吃进去的,那便是原本就在身体里的! 南浔柳突然感到一阵目眩,因为此刻他眼前的这摊血,让他感到无比的熟悉。 让他想起十几年前,那个在十丈府死去的男孩。 当时,他是想要给那个男孩吃…… “瓜蒂水。”南浔柳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 “南师叔,你说什么?”一旁的宫枝枝没有听清,凑近了些问道。 “瓜蒂水,去取瓜蒂水给他们喝!” 取来了瓜蒂水,南浔柳率先给一开始倒下的那位病患服用,那人服用之后没多久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这可吓坏了那些生字诀的弟子,他们连忙问道:“柳公子,这……真的没问题吗?” 南浔柳坚定地摇了摇头,他将那人扶起,让他微微颔身,只见那人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突然从嘴里呕出一物。 众人上前看去,正是那朵枯萎的白花! 那人呕出白花之后便晕了过去,有生字诀弟子上前为其检查,说道:“脉象平稳,只是过于虚弱导致的昏厥,公子,瓜蒂水有用!” 生字诀弟子纷纷取来瓜蒂水喂给病患,众人喝下瓜蒂水后,均呕出枯花,有些体格好一些的甚至已然康复,与常人无异了。 四周皆沉浸在忙碌与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南浔柳却愣在了原地。 瓜蒂水,有用。 如果当初自己能够多坚持一下,是不是那个男孩也就不会死?但是…… 南浔柳蹲下仔细查看了那朵枯花。 第175章 如今看来,当初那个男孩所得之症,定是这怪花引起的,而这种怪花竟在十年前便出现过,这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阴谋? 突然,南浔柳似乎观察到一丝异样。只见在这花的末端,在靠近花蒂的地方,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幽蓝。 南浔柳瞬间意识到什么,他在书上见过这种花,这种花吸食灵气而活,据说其结下的种子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修为。南浔柳摇了摇头,他早就知道这种花,可是他万万没有把这从人身体里长出的诡异花朵与书上那冰清玉洁的图形连系到一起。南浔柳站起身,他要尽快把这件事告诉慕临川还有语迟。 而就在南浔柳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一个刚刚取来瓜蒂水准备给病患送服的生字诀小弟子匆匆跑来,正撞上了转身的南浔柳。 那小弟子跑得急,南浔柳躲闪不及,向后摔在了地上。可若只是摔这么一下那还并无大碍,这一摔,竟将南浔柳的发髻打散,额前系着的那根发带也滑落下去。 众人闻声回头看向南浔柳,看到了那不属于中原的一头卷发,和那额前的枯叶纹。 这段时间南浔柳一直将头发盘起,用发带遮住额前的面纹,所以除了仙羽峰的弟子,这些病患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仙羽峰上一个平常的医者。当初柳傲荡平十几家仙门,血债累累,如今他的身份以这种方式被公之于众,面对这些与自己曾有深仇大恨的人,南浔柳不知自己将面临着什么,他看向众人的表情从惊诧转为愤怒,而后慢慢向自己聚集。 …… 明媚的天空中,突然炸开一朵烟花。 岑语迟看着那朵烟花,却慢慢皱紧了眉。 那是仙羽峰特制的信号弹,只有在发生了无法应对的紧急之事时,会以信号弹寻求增援,而那发送信号弹的地方,似乎是安扎着那些伤员的地方。 莫非是伤员病情突然恶化了?那柳师兄和宫枝枝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岑语迟当即闯出屋子,便要向着信号弹发射的方向走去。他刚一出门,便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凌渊匆匆赶来,他拦住岑语迟说道:“山下发生了□□很危险,你在这好好呆着不要出去。” “□□?怎么会发生□□?”岑语迟不可置信地问道:“是那些怪花又生出来了吗?那些人又受到花粉的迷幻了?” 而凌渊却没有回答岑语迟,只是扶着岑语迟的肩膀,将人往屋里推,“回去吧,外面真的很危险,我会处理好的。” 岑语迟一头雾水地被凌渊又推回房间,而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抓着凌渊的衣襟说道:“柳师兄,是不是柳师兄出事了?” 凌渊一时语噎,而就在他犹豫的片刻岑语迟已经得到了答案,他十分认真地看向凌渊,说道:“如果真的是柳师兄出事了,我一定要去。” 看到凌渊的眼神中有些许的犹豫,岑语迟继续说道:“凌渊,你能明白吗,柳师兄就是我的亲人,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是他把我拉了上来,如果他出事了而我不在的话,我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凌渊的表情有了些许的松动,他知道岑语迟说的没有丝毫的夸张,他不应该拦住他的。而且面前的人已经不是几日前那个伤痕累累,稍有不慎就可能会死掉的岑语迟了。 他变回了从前的自己,那个强大、不羁的岑语迟。 他已经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 凌渊终于妥协,他说道:“柳公子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山下那些人有一大部分都是当年柳傲血案的受害者,他们合起伙来要柳公子偿命……人太多了,而且当时在现场的只有一些生字诀的弟子,场面实在控制不住,不过兄长已经带着凌字诀的弟子赶过去了。” 岑语迟虽然早就猜到了,但听凌渊亲口说出来还是两眼一黑。 那些人岑语迟是知道的,一旦被他们沾上,那些恶毒就像是狗皮膏药,任你怎样都无法洗清。岑语迟曾被这么逼过,最后的代价无疑是惨痛的,而南浔柳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十丈府,他是第一次面对这些,又能撑到何时呢? 岑语迟当即拽住凌渊,两人一起往山下赶去。 而岑语迟终究是来晚了。 岑语迟赶到山下的时候,□□已经被平息,而他的柳师兄正被众多生字诀弟子包围着。岑语迟能感受到在那小小的包围圈中灵力的波动,但是那源源不断的灵力并没有到它该去的地方,而是飘荡在空中,慢慢消散了。 岑语迟默默地走了过去,他看到宫枝枝坐在地上,正抱着南浔柳无助地哭泣。而他的柳师兄,满身伤痕,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地上。似乎感受到有人过来了,他那如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而后微微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岑语迟不可置信的脸。 “语迟……” 宫枝枝被匆匆赶来的宿远从地上扶了起来,岑语迟坐在地上,抱着南浔柳,让他能舒服一点。 “语迟……”南浔柳又唤道。 岑语迟的泪留了下来,他能感受到怀中人的生命在缓缓流逝,而造成这个后果的并不是他身上的伤痕。南浔柳全身的经脉都已经尽数断裂,而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对南浔柳造成这么严重的损伤,除了他自己。 南浔柳不愧为这世上最好的医者,所以他知道要把自己伤成什么样子,才能让所有人都无力回天。 岑语迟贴近南浔柳的脸,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柳师兄,我在呢。” 第176章 “我终于还清了……”南浔柳用微弱的声音,在岑语迟的耳边说道:“上一辈的,我的,我终于都还清了……” 岑语迟疯狂地摇头,他哭喊道:“你不欠任何人的,你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你来还!” 而南浔柳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伸出那只苍白的手,想要摸一摸岑语迟的脸。 “语迟……这世间太冷,我想回,十丈府……” 话音落下,南浔柳举起的那只手应声落下,而那双琥珀色的眼再没了神采,缓缓地闭上了。 “柳师兄?”岑语迟轻轻晃了晃怀中人的身体,可是那人再不会用那温柔的声音回应自己了。 他的柳师兄,不在了。 宫枝枝被宿远紧紧地抱在怀里,哭成了泪人。 宫枝枝很小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她的父亲听说扶桑树神可以起死回生,便卖了仅有的房子和地,凑够了路费,跨越了千山万水来到那棵扶桑树前。 可是已经山穷水尽的父女俩,却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一句拒绝打碎了父女俩所有的希望,但有人给他们指了另一条路。 父亲撑着最后一口气,背着自己来到仙羽峰脚下,自己却筋疲力竭,倒地而亡。而病重的宫枝枝刚好被巡逻的弟子发现,带回了仙羽峰。 在仙羽峰上,她不但治好了病,还拜在了生字诀的门下,成为了一名修士。 但她的父亲却不在了。 宫枝枝从来都是不争不抢,对所有人报以微笑。可是她的心中却一直有一个心结,那个心结就像是他心中一个小小的恶念,一直刺痛着她,宫枝枝就这么记恨了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这么多年。 在很小的时候,她便发誓,一定要好好修行,成为这世间最好的医者,然后走到那人的面前,问问他当初为什么不肯救自己。 宫枝枝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 她直到今天才明白,这世间有一种无奈,叫无能为力。 第101章 出丧 岑语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慕临川为南浔柳办了丧事,而这段时间南浔柳为病患们所做出的贡献,付出的心血,让每一位仙羽峰弟子都自发地换上了丧服。 守灵的三天,仙羽峰满门素缟,是仙羽峰首席弟子的规制。 遵从南浔柳的遗愿,岑语迟要带他回十丈府。 …… “嫑叫嫑叫,乖乖上轿。又有锣鼓,又有花轿,又有花鞋,又有新帽,又有新郎同伲嬲……” 一首幼童吟唱的歌谣和阵阵脚步声打破了深夜街道的漆黑寂静。 这是一座古老却繁华的城镇,在整个上阳大陆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据说这座城镇富有,就算是黑夜家家户户也都会点起灯火,亮如白昼,都是因为在这座城镇的中心有一仙家道观,平日里香客络绎不绝,附近的商户随便做点买卖便可维持生计,长久以来,这里的每个人家都算得上是富甲一方。 但此时,却是家家门窗紧闭,熄灯灭蜡的景象,似乎这座城镇中,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这时,只见长街尽头,浮现出一片影影错错的身影。 那是一队很长,却十分安静的队伍。 安静到在这寂静的夜里,就连他们半分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那一队为首的有两人,这二人身后又跟着七人。这七人之中,有一个小女孩站在最前方,而其余六人分站在左右两侧,护送着一个长方形,约有一人之长的箱子。 而这之后浩浩荡荡又跟了许多手持招魂幡的人,这些人,包括为首的两人在内全部都穿着火红火红的衣袍,在这漆黑的夜中,像是索命的厉鬼一般游荡在这座城镇之中。 突然一阵童谣传来,一个不知道是谁家跑出来的男童闯进了这列队伍。 那男童手中举着一个破浪鼓,头上扎着两个发髻,口中念着欢快的歌谣,一蹦一跳地从队伍中穿行,一路跑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突然,他“哎呦”一声,撞到了为首一人的腿上。 一双手拽住了男童的胳膊,让他稳住了身形。而后,整个队伍便停下了。 男孩站稳了,他抬头看向刚刚扶了自己一把的人。只见那人一席红衣,面色苍白,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只在脑后用一根血玉簪子盘起一缕。男童揉了揉眼睛,眼前的男子长得实在英俊,薄唇高鼻,可那双漂亮的瑞凤眼中,却有一副红色的瞳。男孩不禁想到书中那幻化成人型的鬼怪,也是这样一袭红衣,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你是新郎吗?”男童好奇的问道。他阿姐出嫁的时候,也是这样一队红衣的队伍。可这一队,似乎有什么不一样,所以让他不太确定。 “我不是。”那人答道。 “那他是吗?”那男童伸手一指,指向那人身旁的另一位红衣男子。 那位男子和眼前的这位比起来似乎安全得多。只见他剑眉星目,像是一位世家公子,只是那突然射过来的凌厉目光,让男童感到不寒而栗,默默收回了这个想法。 “他也不是。”那人依然淡淡地答道。 那男童眨了眨双眼,问道:“你们不是来迎亲的吗?” 男子收回拉着男童胳膊的手,站直了身体,垂眼看向男童,说道:“不是,我们是出丧的。” 第177章 “出丧为什么穿红衣服?”男孩奇怪的问道。 岑语迟抬头,看向面前的长阶,在那长阶之上乃是一座道观,其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西城观”。 “穿红衣,是为了让他们一眼便能认出我,认出我们。让他们知道,十丈府,前来出丧了。”岑语迟看着那长阶之上紧闭的观门,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个时候,一个妇人突然闯了过来,她一把抱住那个男童,惊惶地连连后退,一个不小心,绊在观门前的台阶上,连着那男童一起摔在台阶上。 岑语迟见状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可那妇人见状却惊叫了起来,口中喊着,“都是孩子不懂事偷偷跑了出来冲撞了公子,求公子放过我们吧,是这观里的道长逼死你家公子的,和我们普通人无关啊!求公子不要伤害我们!” 岑语迟收回了手,静静地看向那妇人。 那妇人见岑语迟面色冰冷,更是惊恐异常,竟跪在地上朝他磕起了头,一边磕着头,一边求他饶了母子俩。 那男童被惊到,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女人的哭求声,男童尖锐的哭叫声回荡在这座城镇之上,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家家户户的门窗,似乎又关紧了一些。 岑语迟冷笑两声,说道:“求我?你怎么不求求他们呢。” 妇人顺着岑语迟的目光看向身后的道观,突然如梦初醒一般,抱起那男童便冲上长阶,用力敲打着道观的大门,喊道:“道长救我!救救我们母子俩!岑语迟索命来了!十丈府的恶鬼索命来了!道长救我啊!” 可是那观门紧闭,妇人的手在那木门上留下血迹,也没能撼动分毫。 “哈哈哈!”岑语迟看向这幅场景,似乎觉得非常有意思一般大笑起来。直到那妇人没了力气,眼中只剩下了绝望。岑语迟停止了发笑,脸上阴沉得仿佛看着一座死观。 他说道:“唱。” 一阵凄厉的送丧曲响破天际,尖锐的乐曲声像是一阵凄哀的唱腔诉说着无尽的冤屈与怨气,穿透那紧闭的门窗,让每个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感到一阵头痛欲裂,那阵天旋地转之后,每个人都感到了一种不知由何而来的哀痛之感。 而后,一把燃烧着的纸钱被扬向天际。 一瞬间,整个城镇的空中都飘起那燃烧着的纸钱。 火光将夜空照得大亮,那纸钱随着扬起的风飘到每一家院子里,却在落在地上的瞬间变成了灰烬。 岑语迟站在漫天火光中,看着那漫天飞扬的纸钱缓缓落下,他伸手接住一片,看着纸钱在自己手心中燃烧成一小堆灰烬,说道:“柳师兄,你不愿我为你报仇,但是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今天是你出丧的日子,我要让那些忘恩负义的人永远记住今天,永远记住这份恐惧。” “公子,走吗?”身后的孟姽漪问道。 岑语迟看着身侧缓缓飘落的纸钱,只有在西城观门口的这些纸钱留在了地上,那纸钱上面被打了法术,估计百年内无人能将其去除。 “给这窝妖道门口挂上素缟,我们去下一家。” …… 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岑语迟等人回到了十丈府。 站在那棵金色的扶桑树下,岑语迟看着那上面早就挂满了的白色布条,一直含在眼中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在扶桑树前,所有人开始脱下红色的外袍,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丧服。 “恭迎柳公子回府!” “恭迎岑公子回府!” “恭迎凌公子回府!” …… 整个十丈府都挂上了白色的素缎,沉浸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之中。 凌渊找到岑语迟的时候,他抱着一坛酒坐在南浔柳墓旁的树上。 凌渊第一次见到白衣的岑语迟,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茫,岑语迟的脸上浮上两团红晕。 “你喝多了。”凌渊说道。 岑语迟疑惑地看了看凌渊,而后看了看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坛子,说道:“我没喝,都给柳师兄喝了。” 说道这里岑语迟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说道:“柳师兄,滴酒不沾,从来都不陪我喝,死了我逼着他喝,嘿嘿。” 凌渊皱了皱眉,跃身跳到树上,坐在岑语迟身旁,揽住了马上就要跌下来的人。 “我不用你扶,你,扶不稳,我都摔了……” 凌渊看着醉醺醺的岑语迟。 他记得,那次仙羽集前,在朝阳峰上,岑语迟那时还顶着陈琛的身份,以为自己是在逸客峰,翻上了凌渊后院的墙,被凌渊从墙上揽下来之后,摔在了地上。 “只有那一次,后来我都有好好扶稳。”凌渊看向岑语迟,认真地解释道。 岑语迟皱着眉头想了一阵,而后说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随后岑语迟嘿嘿地笑了起来,而后抬头举着手中的酒坛子便要往嘴里倒。 “你不是不喝吗?”凌渊拦下说道。 岑语迟为凌渊展示了一下空的酒坛,说道:“没喝,我没喝!空的,我假装喝一下,嘿嘿。” 凌渊看着开始说胡话的岑语迟,皱着眉头说道:“我还是扶你下去吧。” 听到凌渊的话岑语迟摇了摇头,说道:“不要,我要在这里陪着柳师兄。” “好,”凌渊说道:“那我在这里跟你一起陪着他。” 闻言,岑语迟却突然安静下来,“跟我一起……” 第178章 他脸上逐渐染上一种不知名的悲伤,说道:“娘亲走了,冷霜落走了,师父走了,柳师兄也走了。” 岑语迟转过头看向凌渊,他看着凌渊的眼睛,问道:“你会走吗?你会离开我吗?” 凌渊被岑语迟眼中流露出的那份少有的脆弱撼动,他认真地看向岑语迟的双眼,说道:“我不会离开你,过去的十年间我没有离开过你,以后的十年,一百年,一千年,我都不会离开你。” 岑语迟看向凌渊,喝过酒的脑子不太灵光,他需要时间来理解凌渊所说的话。 凌渊看着面前懵懵懂懂的岑语迟,心中的哪根弦突然被触动,慢慢地,不由自主地,向岑语迟靠近。 而就在两个人的鼻尖马上就要碰上的瞬间,凌渊的下巴突然被一只手捏住。 岑语迟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目光,说道:“你刚刚是不是想要亲我?” 凌渊的脸上闪过一片霞红,这个他不好辩解,因为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不可以,柳师兄看着呢,我要为他守灵三年。”岑语迟一脸严肃地说道。 凌渊被岑语迟捏着下巴,脸色微红,却只能面对着对方。凌渊虽对岑语迟有“非分之想”,二人也曾互通心意,但如果岑语迟不愿意,他不会强求。 一句“好”还未出口,只见岑语迟突然笑了起来,“骗你的。” 而后,岑语迟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两片冰凉柔软贴上了自己的唇。 凌渊这才反应过来,他伸手揽住岑语迟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第102章 长水白莲 接下来的两天,岑语迟一直把自己关在南浔柳生前的书房里,不停地翻着那些医书,不知在找什么。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顶着一副浓重黑眼圈的岑语迟终于从那堆积入山的医书中爬出来,口中念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冲回自己的房里。 凌渊看着岑语迟径直走向一个书架,熟练地拿出了一本古书。 他直接将那本书翻开到某一页,只见一朵气质优雅的白莲绽放在那书页之上。 岑语迟草草看了一眼那页的内容,然后将书轻轻地合上了。 他把自己和那本书一起关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进来。直到深夜,他推开门想要出去找酒喝,才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凌渊。 “你怎么不回房间休息?”岑语迟刚一问出口,便想起凌渊之前住的便是自己的这个院子,他一回来就门窗紧闭不让任何人进入,竟还明知故问地问对方。 果然,凌渊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岑语迟,并没有回答。 “抱歉,”岑语迟说道:“叫汝嫣安排一个院子给你住吧。” 凌渊站在院里没有动,只是看着岑语迟,而后他说道:“发生什么了?” 岑语迟故作平静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说罢,便要转身走回屋子。 “那个花,是长水白莲吧。” 岑语迟关门的动作在凌渊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顿住了。 只听凌渊继续说道:“那本书,原是仙羽峰的,我过去看过,可今天以前,我从来没有把他们联想到一起。” 岑语迟看着凌渊,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的松动,“你都知道了。” 两人一同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向面前摊开的一本书。 “我早就该想到。”岑语迟说道:“那日宫枝枝给了我一个纸条,说是柳师兄临死前给她,让她一定转交给我的。” 岑语迟从袖中拿出那张纸,那上面只是用潦草的笔记写了一个数字,想必当时场面十分混乱,南浔柳在慌乱之中,写下了这最后的信息。 南浔柳在那种情况下留下的东西,想必是十分重要了,宫枝枝告诉岑语迟,可能和那怪花的来历有关。 回到十丈府之后,岑语迟终于有时间去想南浔柳留下的这个到底指的是什么,但是却一头雾水,这数日的疲惫袭来,岑语迟竟就这么攥着这张纸条睡着了。 岑语迟的梦中浮现出南浔柳那浅绿色的身影,梦中南浔柳让他去山上找一味草药,岑语迟耍赖说自己不认识,南浔柳便说了一个页码,让岑语迟自己去医书上翻。 岑语迟突然惊醒,他想起来了,南浔柳看过的医书无数,他却可以倒背如流,就连哪一味药材在哪本书的哪一页上都记得清清楚楚。 南浔柳留下的这个数字,一定便是医书的页码。 岑语迟翻遍了南浔柳房中的医书,可是那上面的东西似乎都不是南浔柳想要告诉他的。 柳师兄说的,到底是哪本书? 就在岑语迟几乎翻遍了南浔柳书房中每一本医书,打算开始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十丈府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本书。 便是一开始的时候,南浔柳叫他去仙羽峰求的那本。 那本书南浔柳用了几天几夜的时间细心誊写下来,而后将原本交给岑语迟,让他再还回去。可接下来便发生了很多的事情,让岑语迟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而现在,那本书应该还在自己的书房里。 岑语迟回到自己的书房,果然一下便找到了那本书。他将书翻到了南浔柳写下的那一页,那页上画了一朵花。 一朵白色的莲花。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长水白莲,生于长水河畔,虽生于极寒之地,却喜光照,吸收日月精华。其子可食,食之灵力大涨。” 岑语迟借着月光看向书上的那朵白莲,莹莹的月光倾洒其上,那书上的白莲在岑语迟的眼中似乎有了生命一般,缓缓绽放。 第179章 岑语迟突然感觉心口一痛。 “你怎么了?”凌渊十分紧张地看向岑语迟,几乎是在岑语迟捂住心口的一瞬间便将手放到他的背后,缓缓输送着灵力。 岑语迟抬头笑了笑,“没事,只是看着这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大概是被搞怕了。” 凌渊看岑语迟并无大碍,这才慢慢地将手移下来,而后伸手将那本书合上。 岑语迟看着面前合上了的书,呆愣了片刻,说道:“凌渊,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凌渊当然知道这背后的意义,可是他不想在看岑语迟涉险,所以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岑语迟。 “在仙羽集上,那个与秋嬅对战的傀儡人偶刚一上场,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其真实身份的时候,王简便说,那人的轻功,看起来像是望月楼的招式。”岑语迟苦笑了一下,“我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不敢去想,我们面对的究竟是多么强大的对手。” 若说之前的只是猜测,那这朵生长与长水河畔的白莲,便坐实了岑语迟一直以来的想法。 望月楼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实在是想不通,所以,他想去问一问。 岑语迟突然起身。 凌渊几乎是瞬间便抓住了岑语迟的手,他进展地问道:“你要去哪?” 岑语迟自作主张离开自己太多次,而每一次凌渊将岑语迟寻回来的时候他都是伤痕累累,甚至险些丢了性命,凌渊早在岑语迟清醒过来之前便发誓,他再也不允许自己让他像以前一样,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离开,去做那些危险的事。 如果可以,凌渊想道。如果可以,他愿意去替岑语迟做那些危险,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为了岑语迟,他什么都愿意。 岑语迟看着凌渊紧张的神色,意识到了凌渊在想什么,他笑了笑,说道:“放心,我不会再自作主张的去做那些傻事了。” 岑语迟的表情算得上是真诚,让凌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随后,他听到岑语迟继续说道:“我以后在做那些事之前,会和你说的。” 凌渊的心一沉,他还是要去。 凌渊起身,抱住了面前的人。 过去岑语迟患有心疾,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实际上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心口痛,严重了便一翻眼睛昏死过去。不过好这心疾遗传到岑语迟这里便没有那么严重了,而且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也害不了性命,所以修养几天便又出去又跑又跳,乐得自在。 但这病却让岑语迟身体比常人消瘦很多,岑语迟身量较高,穿着宽大的衣袍看不出什么,可凌渊这么抱着他,便觉得怀中的人瘦得令人心疼,仿佛一撒手便要消失了。 别去。 凌渊在心中对岑语迟说。 可是他知道,这件事远没有他们迄今为止看到的那么简单,他们已然入局,一日不除掉兰公子背后的人,岑语迟便时刻都在危险之中,整个上阳大陆也不得安宁。 岑语迟也是一样,若不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没有彻底铲除这个祸根,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和你一起去。”凌渊说道。 这次岑语迟没有拒绝,他回抱住凌渊,贴在凌渊的耳边说道:“好。” …… 金乌海底初飞来,朱辉散射青霞开。 去望月楼的那天,十丈府倾巢而出。 只见一架玉辇于空中飞过,在阳光的照射下,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芒、 那一天,所有上阳大陆的人都看到了那凌空飞行的玉辇,看到了那玉辇后一片火红的衣衫。 大家知道,全盛时期的岑语迟回来了,十丈府回来了。 有天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吾乃十丈府府主岑语迟,前日上阳大陆遭难,数万修士胸前开出白花受之驱使,吾兄南浔柳潜心医治伤者,探得此花乃生长在极寒之地的长水白莲,今日我欲前往长水河畔探知真相,众人之中如有心怀天下之人,可与我同往!” 岑语迟这话虽没有明说,但每个人都能听出其中的意思。 长水河畔,极寒之地,那不正是望月楼的建教之处。而岑语迟如此浩浩荡荡地去长水河畔探寻真相,这种不把望月楼看在眼里的行为,不如直接告诉望月楼,我现在怀疑你,你准备好了我要去打你了! 而且就算是岑语迟没那个胆子去望月楼寻衅滋事,就只是去长水河畔逛一圈,都算是极大的挑衅了。就好比一个别的什么门派,领着全教的徒子徒孙去仙羽峰的地盘上,说要检查一下仙羽峰山脚下的鹤望兰。 岑语迟坐在玉辇里,看着下方一片寂静的上阳大陆,叹了一口气。 他根本就没有期待有谁会跟他一起去长水。 其实在岑语迟知道那白花就是长水白莲之时,便已经确定了这整件事就是望月楼所为,他之所以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让望月楼摸不清自己的底细。况且就是他偷偷摸摸的去,也不一定能躲得过望月楼的眼线,莫不如像现在这样,让所有人都知道那花的来历,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去了长水,这样望月楼如果对自己出手的话,还能有所顾忌。 而他此行,就算是傻子都能明白是冲着望月楼去的,虽然众人前些日子因为那怪花吃尽了苦头,但好在凌渊及时压制住了那怪花的生长,南浔柳宫枝枝等人又尽力医治,并没有人员伤亡,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实际上的伤害,而且也没有见过那白花杀人的场面,更不知兰公子的心狠手辣。 第180章 让他们去跟着岑语迟一起发疯惹上望月楼?想都别想。更别提岑语迟刚刚因为南浔柳的丧事和这上阳大陆上近乎一半的仙门都结了怨。 想到这里岑语迟看向一个挂在辇上的木制风铃,岑语迟伸出一只手,用那修长且指节分明的手指拨了拨。 柳师兄你听到了吗?语迟回来了。 第103章 水怪 到达长水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只见那一轮明日缓缓沉进长水之中,渐渐隐去那灼热金灿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夜的沉寂。 这里很静,很静,就连水面都没有一丝的波纹。 只见长水之中,遥遥之处耸立一座高楼。 那高楼仿佛是玉器雕琢而成,通体晶莹剔透,在即将暗去的天色之下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美得像是天上仙宫。 人人都说望月楼楼主江玥璃是个千年难遇的大美人,只是这美人冷冰冰,就像是长水的雪莲,极寒之地的冰凌。 岑语迟来到这里才明白,一个常年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很难识得人间烟火,懂得悲欢喜乐。 在这个地方,就连那本应滚热的心脏都会被冻得冰凉。 一件毛绒绒的披风披在了岑语迟的肩上,让岑语迟在这刺骨的冰冷中感到一丝的温暖。 凌渊站到岑语迟的身边,说道:“进去吗。” 岑语迟看着长水之上那一朵朵雪白的花朵,说道:“等等。” 暗淡的天光下,望月楼显得愈发凄美,它便这样安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与这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关系,仿佛并不在意岑语迟等人的到来,显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 可这样,才是最不正常的。 岑语迟皱起了眉头,若是正常仙家,怎会容忍自己涉足其仙门领地到如此地步,就算不出手,也会用一些法术做以警告,而那望月楼越安静,便越发地显得危险,这平静的长水之下,似乎正流淌着一股湍急的暗流。 “公子你看!”孟姽漪指着水中的一朵花惊呼道。 天色越来越暗,月亮开始隐隐现出身形,在水中映出一片倒影。而那些洁白的雪莲在月光的照射下竟缓缓移动,一朵、两朵,最后所有的花朵都开始移动起来,仿佛在随着月光翩翩起舞。 “好美……”有人不禁感叹道。 “是很美。”岑语迟看着那朵朵白莲淡淡地说道。 是什么样的人能想到用如此美丽的事物,去做那么残忍可恶的事情? 岑语迟看着那已经升起的明月说道:“走吧。” “等等。”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岑语迟回过头去,只见卫空御剑而来,在贴近地面的时候一跃而下,站在岑语迟的身旁。而她的身后,乃是仙羽峰数千名弟子! “慕临川那小子非要来,让我按住了。他现在是一峰之主,怎么能随意离开仙羽峰?我这个老婆子便替他来了!怎样?算是心怀天下吗?” 岑语迟看着面容只有三十来岁的卫空,道:“卫师叔说笑了。” 卫空剑眉一凛,“爱出风头的臭小子,我哪句话说笑了?” “卫师叔绝代英姿女中豪杰,您自称老婆子,实在是说笑了。”岑语迟笑道。 卫空哼了一声,“打小就这么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却不用于正道,一把子岁数了,也没见你这用这张嘴去骗来谁家姑娘。和你那个师兄一样,对这个好对那个好的,最后一个没落着。” 岑语迟微笑着的嘴角抽了抽。 没骗到姑娘,骗走了你家二侄子。 这时一个扎着两个圆滚滚丸子头的脑袋从岑语迟宽大的斗篷下钻了出来,孟姽漪抬头说道:“我啊!我我我!我们都是被他骗进十丈府的!” 这一下卫空没太大的反应,却把岑语迟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钻进来的!快出去,姑娘家家成何体统!” 孟姽漪白了一眼,“还不是凌公子偏心,只给公子你准备了斗篷。”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岑语迟回过头去,只见十丈府的队伍中,有一个男子极为突出。 那男子身量很高,仅次于陆林枫,却是金发碧眼,一副西域长相。只见他一手拿着一只烟杆,一只手正蜷成拳头放在嘴边做咳嗽状,他朝孟姽漪使了一个眼色,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岑语迟和凌渊。 正是狻猊使踏尘。 踏尘这一眼可谓是把岑语迟和凌渊的关系看得透透的,可惜孟姽漪脑子不太灵光,喊道:“你个老烟枪咳什么咳,我才想咳呢!咳咳!咳咳咳!”孟姽漪捂着嗓子做咳嗽状,“我刚刚怎么就排在你后面?闻了那烟味一路,呛死我了!” “你个小丫头,你知道我这一口烟有多贵吗?你应该觉得庆幸,闻了一路金钱的味道。”踏尘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说道。 那边孟姽漪和踏尘吵得不可开交,这边卫空又开启了长辈模式,“还有你也是!”卫空看向一旁因为刚刚踏尘的眼神有些尴尬,正扭头看向一旁的凌渊说道:“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和家里说一声?你以为你穿了一声红衣服就不是仙羽峰的人了?” “我……”还不等凌渊说出口,卫空便继续说道:“行了别说了,你什么你!” 岑语迟看着凌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暗自发笑,原来他也有惧怕之人。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悬于望月楼之上。 第181章 岑语迟知道已经不会再有人来了,可是有了仙羽峰的支撑,已是足够。 “走,让我去问问那水里的老蚌精到底在搞什么妖术!” 只见卫空手一摆,身后的仙羽峰弟子御剑而起,在卫空的一声令下纷纷飞向望月楼。 可就在他们飞到长水上方的时候,脚下的灵剑却仿佛不受控制了一般,竟失去了仙力,纷纷坠落下去,而那第一批飞向仙羽峰的弟子们也随着灵剑的坠落掉进长水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岑语迟不禁出声道。 凌渊凝神运气,而后掌心对着长水一划,只见长水之上显现出一张法力强劲的结界,应该就是这层结界让那些灵剑失控的。 凌渊试着击破那个结界,可是却无法撼动那结界分毫。 此时那些掉进长水的仙羽峰弟子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水中纷纷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只见凌渊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他发现,长水之下,出现了一层更加汹涌的灵力波动。 “快从水里出来,有危险!”凌渊几乎是瞬间便出声喊道。 可还是晚了,一个弟子听到凌渊的话第一个反应过来拼命游向岸边。突然,只见从水底冲上来一个怪物,以极快的速度张开血盆大口死死地咬住了他。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离得最近的两个弟子一把抓住那被咬弟子的衣服,可是在水中他们甚至无法施展灵力,无法与那怪物对抗。那怪物用力一挣,便将那弟子拖到水下,旁边那两名弟子也险些被带入湖底。 “那是什么东西?”有人惊恐地问道。 “好像是,一条鱼?” “不是鱼,那东西好像有爪,像是水鬼,又像是水怪……” 太快了,那个怪物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没有人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突然的变故让大家不知所措,乱成一团,水中的弟子拼命地往岸上游,岸边的弟子奋力往水边跑前去接应,不消片刻水中的仙羽峰弟子便已上岸大半,眼见只剩下一个体力稍差的女弟子了,而就在她马上便要游上岸边的时候,只见不远处的水边突然冒出一串气泡。 那怪物又要浮上来了! “不要动!它只抓在动的东西!”岑语迟出言喊道。 那女弟子十分机敏,在听到岑语迟的话的瞬间便停止了动作。她立于水中,大半的身体都浸于水下,只露出一只鼻翼微微颤动的鼻子,还有一双惊恐的眼。 岑语迟说的并无道理,那怪物第一次出现的时候,那么多人之中便选了那游得最快的。而那怪物的速度大家有目共睹,就算这女弟子拼了命游也游不过那怪物,不如拼一把,还可能捡回一条命。 而后,便是长时间的寂静。 就在大家以为岑语迟这招真的有用,那怪物已经离开,就连那水中的女弟子都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刚刚起身准备上岸的时候,突然,就在刚刚冒出气泡的地方,竟慢慢浮现出一个绿色布满了鳞片的半球形物体。 岸上的人立刻给那女弟子打了个手势,那女弟子虽然害怕,但还是停住了起身的动作。 只见那半球形慢慢升起,露出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球! 此时那诡异的头已经完全浮现在水面之上,而看到那东西的瞬间,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是一个绿色的,布满了鳞片的头,那头很长,中间很窄。在那头的两侧,分别有一只巨大的,圆圆的眼睛。 那是一个人头,却长了一双鱼眼! 只见那个怪物游向女弟子,不同于先前的迅猛,这次他几乎是试探着向前游去。 那女弟子虽看不到身后的画面,但通过岸上人们的眼神也能看出她的背后一定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长水冰冷刺骨,可那女弟子却丝毫不敢动,甚至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不留意便被那怪物发现拖进河底。 只见那怪物已经游到了那女弟子身边,可它的眼神似乎不是很好。他偏过头,那一只滚圆的眼睛几乎要贴到了那女弟子的后脑勺,又用那几乎是两个圆孔的鼻子用力地嗅了嗅,也没有分清眼前的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于是他又向上浮了浮,露出了它的脖子。 只见那怪物站在女弟子的身后,伸长了脖子,然后,那长的离谱的脖子弯了下去。 那女弟子在刚刚怪物用鼻子嗅自己的时候便怕得闭了眼,此时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头上落了两点水珠,而后,面前便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一般,黑了一黑。 她试探地睁开了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半死。 只见从自己的头顶垂下一只丑陋无比的头,而那只头上,一只滚圆的鱼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啊——————————!” “阿泫!”几乎是那女子尖叫的瞬间,岑语迟突然喊出一个名字。 而一直披着黑色斗篷默不作声的归海泫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将斗篷脱下,露出了一头湛蓝色的卷发。 只见他以最快的速度朝长水跑去,一边奔跑一边解开了衣衫,而后纵身一跃,跳进了长水之中。 第104章 鲛人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归海泫便像一条鱼一样跃进水中,只留下一圈圈浅浅的涟漪,便消失不见了。 这一下不光是在场的众多仙羽峰弟子愣住了,就连那怪物也跟着愣住了。上一秒他正张开那血盆大口对着那女弟子,就要咬下去,可此时却保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也不动,一双滚圆巨眼不停地翻动着,似乎在探寻归海泫的行踪。 第182章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只见一个湛蓝身影跃出水面,带起一串晶莹剔透的水花! 众人看着那从水面上划过的身影,愣住了。 只见那人一头湛蓝卷发下有一张美丽而易碎的脸庞,他□□着上身,露出那纤细却包裹着一层肌肉的身体,而那紧实的小腹之下,却是一条鱼尾。 那是一个鲛人,是刚刚跳进水中的归海泫。 归海泫进入水中之后,双腿便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鱼尾,而那十根白皙细长的手指也变大变长了许多,指尖变得尖锐,手指之间也长出了鱼类特有的蹼,手肘上生出和鱼尾相同都是淡蓝色的两条长长的鳍,肋骨两侧分别裂开三条缝隙作为呼吸的腮,耳部鱼鳍化,而他张开口,那一口牙齿变得细密尖锐,如同海中的猛兽一般,却是异常美丽。 在场的仙羽峰弟子几乎都从未见过鲛人,全部都震惊于所见的场景。 书中记载,南海有鲛人,可鲛人多凶猛,不喜同外人相与。而海上鲛人掀翻过往船只,以人类为食的事情常有发生,所以若是要命的人,都很少会南海那边,更别提寻找鲛人了。偶有见过鲛人的人,也是死里逃生,惊慌之中不识鲛人相貌,久而久之,便传出鲛人丑陋凶恶的声音。 可实际上,鲛人却是一个美丽,强大的种族。 只见归海泫一跃而起,在月光下,他的身上裹着一层水珠,鱼尾上那湛蓝的鳞片闪闪发光,又一头扎进水中。 那怪物终于看到了归海泫,突然一声尖锐的长啸,而后也一头扎进水中,激起一片巨大的浪花! “怪物去追那条鱼了,快去把她拉回来!”卫空喊道。 那女弟子终于被七手八脚地从长水中被拉了上来,像是丢了半条命一般不住地颤抖着。 且看长水之中,变成了归海泫与那怪物的战场。 那怪物行动迅猛,可归海泫在水中游行的速度丝毫不慢与它。只见归海泫在水下迅速穿行,时不时地在水面上扬起半个湛蓝色的鱼尾,而在他身后,那怪物穷追不舍,发狂一般击打着水面追逐着前方的归海泫,一张血盆大口一张一合,激起一片巨浪。 可归海泫行动之快,那怪物竟抓不到那摆动的鱼尾分毫,顿时怒火中烧。 而归海泫却不管身后的怪物,只是在水中不停地游动着,突然,只见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快速地潜入水中,不过一会,便又浮出了水面。而他的怀中,正抱着那一开始便被拖入水中的仙羽峰弟子! 原来归海泫是在找那个被怪物抓走的弟子,众人纷纷上前接应,成功将那弟子带到了岸上。 那怪物见自己的猎物就这么被归海泫救了上去,他在这长水之中几十年,还从未有过对手,而长水之畔鲜少有人涉足,自己也很久没有开荤了,此次来了这么多人本以为可以美餐一顿,不成想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鲛人坏了好事。 既然人被那鲛人救走了,那便只好让这个多管闲事的鲛人填饱自己的肚子了! 只见那怪物一声怒吼,整个身形似乎涨大了一圈!而它的背上竟生出一排巨刺,一双利爪似乎能将这世上一切尽数撕碎! 而面对如此的怪物,归海泫也张嘴露出一排尖锐的獠牙,发出一声啸叫。 而这声啸叫在众人耳中几近于无,那怪物听了却似乎十分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只见双方迅速地扭打在一起,一鲛一怪,一美一丑,在水面上下沉浮,扭打撕咬,这画面是在场所有人都前所未见的,不禁目瞪口呆,同时也在心中为归海泫捏了一把汗。 虽然归海泫变为鲛人形态之后比人型要大,可那怪物明显比归海泫还要大上一圈,而且浑身布满看起来坚硬无比的鳞片,归海泫瘦弱,平日里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他要如何与这样的怪物对抗? 众人看着归海泫与那怪物的斗争都是担心万分,何况是岑语迟。 长水河畔如此寒冷,岑语迟的额头上却浮出了一层冷汗,他藏在斗篷下的手也默默地握紧了。 归海泫是岑语迟游历南海的时候捡到的。岑语迟遇到归海泫的时候,他还没有成年,小小一只躲在远离海岸的一个巨石后面,脸上脏兮兮的,将脚泡在一个小小的水坑里。 岑语迟一眼便从那头湛蓝的长发和还未完全褪去的鳞片看出他是一个鲛人,而那时的归海泫看起来似乎奄奄一息,岑语迟知道如果放任他在这不管会发生什么。 不是在这里渴死,就是被心怀不轨之人发现了抓去。这样一个漂亮又弱小的小鲛人,落在坏人手里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会跑到离岸边这么远的地方。 岑语迟当下决定将归海泫送回南海,可是刚到岸边,似乎是受到了大海的召唤,一直昏迷不醒的归海泫在岑语迟的怀中睁开了眼睛。 他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向岑语迟,一双白嫩的小手紧紧抓住岑语迟胸前的衣襟,他用着生涩的语言说道:“请带我离开,好吗?” 归海泫是一个向往人间的鲛人,他说,他幼时曾在岸边见过一个羽人,那人张开翅膀乘风而去,从此那自由的身影便刻在了归海泫小小的心里。 他想,这大海之外,还有更广阔的的天地。 归海泫,岑语迟看着长水之中正与怪物搏斗的鲛人在心中想道:我还没来得及带你去见你想要的广阔天地,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第183章 而下一秒,岑语迟几乎就要一抬脚冲进那长水之中。 只见那扭打之中,那怪物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了归海泫的肩膀上! 一瞬间,那被咬住的地方便渗出鲜红的血,流进了那长水之中。归海泫吃痛,发出一声嘶鸣。 凌渊抓住就要奔向水中的岑语迟,说道:“不要过去!” “我去帮他,他一个人不行的!”岑语迟急道。 归海泫因为坚持在岸上生活的缘故,一直身体虚弱,平日里又见不得太多阳光,所以总是带着一个厚重的斗篷,岑语迟向来最心疼他,此时见到他受伤,怎么能忍心? “长水之中法阵无人能破,任谁去了都无法使出半分法力,你现在过去就是一副□□凡身,与送死无异!”凌渊说的并无道理,长水深不可测且极为寒冷,若失了法力,别说还有怪物的攻击,就算是泡在水里半刻,都会被耗尽体力。 “可是阿泫他也是□□凡身,我不能再让他出意外了!”岑语迟说道。 “鲛人是水中霸主,相信他,他可以的。”凌渊说道。 而就在二人撕扯之间,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击水之声,似有另一巨物从水中游来。 那声音令怪物停止了对归海泫的撕咬,他安静下来,耳朵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仔细分辨着什么。 只见远处一大片激起的浪花朝归海泫和那怪物的方向飞速奔来,而那浪花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般,在月光下反射着粼粼光芒。 “是鱼群!”有眼尖的人已经分辨出来,那一片波光之中,成群的鱼正以飞快的速度游了过来,奔向归海泫和那怪物! 趁着怪物怔愣的片刻,归海泫抓住时机,用那长长的尖锐的指甲用力朝那怪物的肚皮划去,一瞬间,那怪物的肚子便被划出一条深深的血口! 血腥味在水中迅速的蔓延,而那奔涌而来的鱼群似乎受到了血腥味的吸引变得更加狂躁,一瞬间便来到了那怪物所在的位置。 此时局势开始逆转,只见鱼群将那怪物团团包围,那怪物受困,疯狂地拍打着四周,它伸手一捞,手中便多了一条一尺长的鱼,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将那鱼吞食入肚。 而那怪物虽然凶猛,可鱼群数量庞大,更有越来越多的鱼奔涌而至,它们啃咬着怪物的皮肉,将那坚硬的鳞片拔去,将怪物浑身咬得鲜血淋漓。那怪物奋力挣扎,可是面对疯狂的鱼群却是无从下手。这时,一只鱼发现了那血腥味的来源,它找到了怪物肚子上被划开的口子,向那处开始进攻! 怪物吃痛,发出痛苦的叫声。众鱼见此招生效,纷纷效仿去撕咬那怪物肚子受伤之处。不消片刻就将那伤口咬穿,钻进那怪物的腹中! 那怪物似乎十分痛苦,开始用那尖锐的利爪抓挠着自己的皮肤,而越来越多的鱼钻进了它的肚子,开始啃咬它的内脏,只见一阵疯的挣扎之后,那怪物长长的脖子突然一挺,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而后那庞大的身躯便倒入水中,没了声息。 鱼群开始对怪物疯狂地撕咬,不消片刻,便将那怪物啃食干净。 而鱼群将那怪物消灭之后,转身面向归海泫。 “阿泫!”岑语迟担心地喊出声,却见那鱼群并没有攻击归海泫的意思,而是在他面前像是有意识一般地排列整齐,看向面前那美丽、强大的鲛人。 归海泫张嘴,发出了无声的低吟。而后那鱼群便四散开来,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慢慢离开了。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些鱼都是受到归海泫的召唤而来,归海泫与那怪物战斗开始时,那声在众人耳中几近于无的啸叫,便是他召唤鱼群的信号。 鲛人,当之无愧是水中霸主,海底之王。 第105章 幻境 十丈府的人连忙将归海泫从长水之中捞起,用斗篷裹着。而鲛人的愈合力十分迅速,只见归海泫身上的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好得七七八八,只是人还有一些虚弱,岑语迟让汝嫣陪他在岸边休息。 那怪物死后,只剩下一具残骸漂在水面上,这时,只见长水之上的结界似乎有些波动。凌渊再次向结界注入法力,而这一次,那结界便被轻而易举地击破了。 “看来这长水水怪便是镇守这结界的妖兽,妖兽死了,结界也不复存在。”卫空说道。 这时,只见那长水水怪残骸中流出大量的鲜血,那鲜血溶于长水之中,慢慢向四周扩散。逐渐地,整个长水都被那暗红色所覆盖,就连天空也映出一片红色,众人这才发现,空中那一轮明月不知何时,早已变为一轮血月! 冲天的煞气从长水之上蒸腾而来,这整长水之上都笼了一层红黑色的瘴气,看起来妖冶非常。只见那血液蔓延之处,一朵朵盛开的白莲似乎是感受到养分的到来,纷纷扭动起来,开始吸收着那散发着恶臭的血液,那花朵之上慢慢爬上一根根红色的细纹,最后整片花海都变成炫目的红。 眼前的景色再次让在场的众人震惊不已,高挂的血月,暗红的河水,妖冶的花枝,一切都是那么的诡异妖冶,而那远处散发出莹莹白光的楼宇再也不是什么天上仙宫,此时的长水便如同人间炼狱一般,处处散发着恐怖与危险的味道。 “这望月楼果然有鬼,江玥璃,你到底在做什么?”卫空看着眼前这一片疯狂的景象皱起眉头,她一声令下,“起!”仙羽峰弟子便纷纷御剑而起,跟着卫空飞向血月下那座琼楼。 第184章 岑语迟众人也飞身前往,不消片刻,众人便来到了那楼前的一方平台之上。 眼前便是望月楼,只见望月楼门窗紧闭,没有一丝的人影。而之前众人在长水河畔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望月楼便像是一座空楼一般,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毫无反应,不禁让人怀疑,这望月楼中,真的还有人吗? 岑语迟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突然向前一步说道:“十丈府岑语迟,拜会望月楼主。” “跟她客气什么,你看看如今长水这幅样子,那事跟望月楼肯定脱不了关系。”卫空说着,便要向望月楼走去。 岑语迟拦住卫空,担忧地说道:“卫师叔,小心有埋伏。” “怕什么?”卫空说道:“难不成这妖楼还能吃人不成?我们一起冲进去,看她能奈我何!” 卫空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望月楼的大门竟自己打开了。 “哦?还算你光明磊落。”卫空眉头轻挑,双手一背飞身跃入楼中。 众人见状皆跟了进去。 只见这望月楼内乃是一似乎用水晶砌成的宫殿,众人置身其中,皆感叹于其精美绝妙。 “公子,这望月楼共有十层,进来容易,想要上去可能没有那么简单。”陆林枫说道。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重响,那敞开的大门猛然合上。立刻便有人去查看那大门,发现竟无法再次推开。 “师父,这门打不开了!”那仙羽峰弟子说道。 “打不开就打不开了,”卫空道:“我们上去!”话音刚落,只见从这水晶宫的四周突然发出阵阵烟雾,让这水晶宫看起来更加的如梦似幻,而在这烟雾之中,隐隐传来一阵仙乐,还有阵阵女子的笑声。 岑语迟看向那缓缓将众人笼罩的烟雾,皱起了眉头。 从这烟雾一出现开始,岑语迟便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身体轻飘飘的,这烟雾之中似乎有致幻的成分。 而那烟雾终于漫到大殿的中心,将殿中的人尽数覆盖。岑语迟看着那逐渐逼近的,带着诡异香气的烟雾,闭上了眼睛,而他的眼睛刚一阖上,耳边便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娇笑。 那声娇笑离他如此之近,声音如此清晰,仿佛一个娇滴滴的少女正站在他的身侧,在他耳边吹着气。 岑语迟打了一个冷颤,他猛地张开眼睛,只见一个衣袂飘飘的绝世仙子漂浮在自己眼前,她伸出那留着长长指甲的嫩白手指勾了勾岑语迟的脸颊,而后娇笑着,又飞向另一个人。 岑语迟这才看清殿上的情形。 只见这偌大的水晶宫之间,十几位婀娜多姿的仙子正漂浮于大殿之中,在人群中飞舞。 “哼,下三滥。”卫空对此嗤之以鼻,她身为女子当然不会被影响,而其余仙羽峰大部分的弟子和十丈府教众都为男子,虽仍可自控,可那烟雾之中本就有致幻的成分,还是有一部分定力差的被那些极姿尽妍的仙子吸引了眼球,被卫空报以眼刀。 只见众人纷纷抽出长剑,劈向那些幻影,而那幻影经一分为二,又变为了两名仙子,继续对那出剑的弟子娇笑着! 岑语迟看着那些空中飞舞的仙子,不禁出了神。 他们全部陷入了幻境之中,这幻境产生的来源便是一开始的那些烟雾。而他们如今被困于大殿中央,就算是不受这些仙子诱惑,一时间也无法脱身。那烟雾中显然有不好的东西,岑语迟只是闻着那味道便觉得头晕,若是不能及时摆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岑语迟正思付着破局的方法,突然眼前一黑,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捂住了岑语迟的眼睛。 “别看。”凌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岑语迟笑了笑,他说道:“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吃醋?” 凌渊的身体明显僵了一僵,而后说道:“闭嘴,屏息。” 好家伙,岑语迟说道:“不让看也就罢了,喘气也不行?你怎么这么霸道?”岑语迟将凌渊的手从自己眼前拿开,回头看向凌渊,“我是在想,可能有一个人能破了这局。” 岑语迟就着回头的动作看向自己身后的几人。 只见陆林枫站得笔直,他面色微红,看都不敢看那些仙子一眼。他手中揽着孟姽漪,像是怕孟姽漪学坏一般,用手挡住了孟姽漪的眼睛。 而孟姽漪显然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很是好奇,她奋力挣扎着,掰开陆林枫的手指向外看去。 这二人身旁还站着一人,那人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正是踏尘。此时踏尘的身边正围绕着三名仙子,而被包围其中的人,正不亦乐乎地与这三位仙子调情。 这还真是他的性格……岑语迟想道。 “踏尘,”岑语迟虽然不忍打断,但为了这一屋子人的安危,还是出言唤道:“该你出手了。” 踏尘看向岑语迟,他一边轻轻攥住一名仙子衣摆上那长长的飘带,暧昧地用手一点点地缠着,一边不紧不慢地回应道:“只是我一出手,这些美人便要化为骨血脓水,岂不是可惜?” 这时,只见其中一位仙子在与一仙羽峰弟子极尽缠绵之后表情一凛,朝那弟子吐了一口气。只见他吸进那口气之后,突然无力倒地,昏死了过去。 而此时,只见那仙子们所过之处,众人皆晕厥过去,就连一些没有受到影响的女弟子也纷纷倒地不起。 先前一口气将那仙羽峰弟子放倒的仙子满意地看向躺在地上的人,而后抬起头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却刚好与岑语迟四目相对。只见那仙子娇笑一声,便向岑语迟飞来。 第185章 “她们不化为骨血脓水,我就要化为骨血脓水了,搞快点!”岑语迟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仙子,朝踏尘喊道。 “唉,”踏尘叹了一口气,他看向围绕在自己身旁的几位仙子,一脸的无奈,“真是不懂风情。” 他看向离自己越来越近,就要贴到他脸上了的美人,叹道:“如此美景,如此佳人,可惜,在下要那煞风景了。” 只见这时,那面对踏尘的仙子面色一变,前一秒还是柔情惬意,下一秒那眼神中竟充满了杀意。只见那仙子轻启朱唇,朝踏尘吐出一口颜色诡异的气体。 踏尘首当其中,他的脸瞬间被那气体包裹,而那仙子脸上也露出一份满意的表情。 只是片刻之后,意想之中的场景并未发生,只见那气体散去,踏尘的那微笑着的脸再次显现在那仙子的眼前。 踏尘并未同其他仙羽峰弟子一般倒地不起,而是微笑着,看向面前的仙子。 那仙子皱起眉头,不解地看向踏尘。而踏尘也看向那仙子,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说道:“好香啊。”话音刚落,只见踏尘睁开了一直半眯着的眼睛,他嘴角一直含着的那抹笑也变了味道,让那仙子一时愣在了原地。 只听踏尘继续说道:“礼尚往来,仙子也应尝尝我的。”说罢,一口浓烟突然从踏尘的口中吐出,直扑在那仙子的脸上。 在踏尘身边的其他几位仙子见事情不对,便要远离面前这个危险的人。可是她们忘了,自己身上的飘带还攥在踏尘的手里。 只见踏尘手中收紧,将那几位仙子又拉了回来。 而踏尘吐出的那口气竟慢慢扩大,逐渐包裹住哪仙子的全身,而那仙子在烟雾之中分离挣扎,竟发出一阵阵不似人声的吼叫。 只见那仙子在烟雾之中露出及其痛苦的表情,四肢不停地扭动着,显示出一种人类难以完成的姿势,片刻之后,只见那仙子的脖子突然向后仰去,只听“咔嚓”一声,那仙子脖颈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而后便没了声息。 而那包裹着仙子的烟雾并未散去,只见它继续缠绕在那仙子的身上,慢慢地,覆盖住她的每一寸肌肤,而后,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刹那间,只见那四肢扭曲得不成人型的仙子突然在地上扭动起来,她断裂的骨头不断地发出“咔嚓”声,那原本甜美娇俏的喉咙也发出阵阵如同野兽般嘶哑的低吟。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仙子竟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紧接着,一团黑色的烟雾包裹住她的身体,那烟雾褪去之后,只见一个黑衣红瞳的魔女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106章 幻境 那团烟雾幻化成为魔女之后,便漂浮到踏尘的身后。 只见踏尘端起手中的烟杆,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而后慢慢地,将那团白雾吐出。 此时殿中的仙子尽数停止了动作,她们如临大敌地看向踏尘和他身后的魔女,而在那白雾的作用下,那魔女周身的力量竟涨大了一圈! “去吧。”随着踏尘的话语落下,只见他背后那魔女瞬间便冲了出去,在这大殿之上开始了疯狂的捕捉。 这些仙子乃是幻境形成,真实的攻击不能带给她们任何的伤害,而踏尘却利用这大殿上四周烟雾形成的幻境,揉入了自己的力量。以毒攻毒,以幻入幻。 只见大殿之中,那些仙子畏惧魔女的力量,纷纷四散开来,而那魔女像是一头猛兽,瞬间便抓住了一名仙子的胳膊。 那魔女的手乃是一漆黑利爪,紧紧地抓住那仙子纤细洁白的胳膊,轻轻一用力,便将那柔若无骨的胳膊生生扭断! 看着眼前这过于残暴的一幕,在场还有意识的弟子纷纷侧目不忍直视,而踏尘更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好的美人,胳膊给扭断干嘛?” 而那魔女却没有因为踏尘的话稍微收敛一些,只见她将那断臂向旁一扔,双手成爪,扑向那失了一条胳膊的仙子。 “直接撕碎,岂不是干净。”只听踏尘继续说道。 果然如同踏尘所说,那魔女狠狠地扯碎了面前的仙子,只听那仙子口中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而后便化为烟雾,消失了。 踏尘的方法似乎有用,岑语迟看着那在大殿之上展开疯狂“杀戮”的魔女想道。可是这时,只听那空气中一直回荡着的仙乐曲调一转,变成了一阵诡异非常的乐曲。 这乐曲不似中原乐章,带着一丝异族的光怪陆离,而殿上的仙子也变了模样。只见那原本仙气飘飘的衣服如同墨染一般晕出一朵朵妖异的花,而那仙子长长的指甲也如同野兽的利爪一般变得血红,那原本精致美丽的妆容变得越发阴森。于此同时,整个大殿都暗了下来,只有那四周如同水晶堆砌的墙壁反射着阵阵幽光。 先前众人被那四周突然产生的烟雾和飞舞的仙子夺去了目光,并未在意同仙子们一起出现的仙乐,此时曲调一转,岑语迟终于发现了端倪。 他原本以为是这四周的烟雾控制了大殿之中人们的感官,从而让大家都产生了幻觉,可现在看来,那烟雾虽有致幻效果,可真正控制着这幻境的,大概便是这不知从何而来的乐曲。 既然有音乐,那必然会有奏乐的人,而想要打破这个幻境,只要找到并击败那奏乐之人。岑语迟仔细分辨片刻,只觉得那乐曲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完全没有头绪。 第186章 只见那些仙子在这诡异的乐曲之下聚集起来,开始跳起一个妖异的舞蹈。 在那昏暗的灯光下,烟雾缭绕的大殿,不知名的乐曲,姿态妖娆的美人,眼前这一切让岑语迟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他勉强立住身体,却看到又有不少修为尚浅的弟子已然昏倒在地。 “这舞蹈和音乐似乎能乱人心智,大家把耳朵和眼睛都蒙上,不要被迷了心神。”有人喊道。 大殿上还有意识的人纷纷撕下衣摆,用布条蒙住耳朵和眼睛,那种眩晕感的确减轻了不少。 可这不是办法,岑语迟想到。那烟雾之中也有致幻的成分,眼睛可以不看,耳朵可以不听,但是却不能不呼吸。 只见那魔女似乎也受了音乐的影响,正混混沌沌地摇着头。踏尘看着面前那些摆着诡异舞姿,恨不得将身体都拧在一起的仙子们,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陶醉的笑意。 “好啊,跳舞就是要这样才对,柔柔弱弱的,实在没劲。”只见他又吸了一口烟,将那烟雾吐向正抱着头似乎十分痛苦的魔女。 只见那烟雾将魔女包裹其中,而那魔女似乎随着烟雾的膨胀缩小而产生了什么变化,烟雾褪去之后,只见那魔女竟化身无数乌鸦,径直冲向那舞动着的仙子。 只见仙子们舞蹈的队形瞬间被那群鸦冲散,舞蹈也不能再继续了。 那些仙子面对踏尘三番五次的冲撞似乎十分愤怒,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笛声,那些仙子开始聚拢、缠绕,最终形成了一个有着三个脑袋,无数只胳膊的千手观音! 那千手观音体型庞大,一伸手便抓起一个十丈府教众,而后重重摔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惨叫让蒙着眼睛的众人感到不安,纷纷将眼罩取下,而眼前的场景更是让他们惊恐异常。 只见面前乃是一五米之高的三头巨怪,而那三只头颅皆为绝世美女,可是却拥有着不同的表情。 其中一个乃是怒脸,此脸面向众人,其身后无数胳膊翻腾飞舞挥向人群之中,只一掌便将数人掀翻在地。 另一个乃是笑脸,此脸面向众人,尽显柔情,朱唇轻启,其中吐出阵阵烟雾,让人不禁沉迷。 而还有一个哭脸,那哭脸一现在众人面前,声如细丝,哀哀婉婉,钻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让人感到凄凉无比,头晕目眩。 只见那千手观音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三张怪脸肆意翻转,而她最终的目的,乃是人群最后方的踏尘。 见那千手观音朝自己奔来,踏尘却不慌不忙,眼见那怒脸瞬间便移至踏尘面前,巨手一挥,力道之大,足以将踏尘整个人掀飞! 可意想之中的场景却没有发生,那千手观音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她竟扑了个空。 就在刚刚,在那巨手就要抓住踏尘之时,只见踏尘的身影竟模糊了一下,而后化为烟雾,飘散在空中。 面对这一变故,就连岑语迟都愣住了。 踏尘什么时候也变成了和这仙子魔女一般的幻影了? 而就在那千手观音怔愣的片刻,突然,那一直回荡在大殿之中的乐曲突然变了变。而和先前的曲调变化不同,这次,仿佛是那组合成完整曲子的乐器正慢慢减少,那曲子也因此失去了几重音律,慢慢变得单调,甚至不成乐曲。 随着曲调的变化,那千手观音的身形也开始缩小,最后化为三位仙子,失去了力量一般垂垂倒地,最终,化为烟雾尽数散去。 “公子,里面怎么样了?”耳边传来踏尘的声音,而此时踏尘的声音竟同先前那乐曲一般,从大殿的四面八方而来,让人寻不到踪影。 “我很好,但是‘你’已经被干掉了。”岑语迟翻着白眼说道。 “哈哈哈,”耳边传来踏尘的笑声,“我在外面费尽心思寻找脱困之法,公子也不说保护我一下。”语罢,只听得一声巨响,众人耳中皆是一震,纷纷捂耳闭眼。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踏云站在前方的阁楼之上,身边倒着一个被拆得七零八碎的傀儡,脚下踩着一张烂皮鼓。 众人环顾四周,他们刚一进来的时候,被这水晶墙壁晃花了眼,且没过多久便被拉入幻境,所以并未发现,这大殿之上另有一层阁楼。这阁楼修建成一环形,围绕在大殿四周。 只见那环形阁楼之上,每隔几米便有一个傀儡,傀儡身边还有一些零碎之物,此时看来应是各类乐曲。但此时,无论是那傀儡还是那乐器,都已被踏尘拆的稀碎。 踏尘飞身从那阁楼一跃而下,落到岑语迟身前。 “公子可还满意?”踏尘笑意盈盈地问道。 刚刚的幻境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眩晕乏力,岑语迟也是勉强才让自己没有晕厥过去,他看着面前轻飘飘的踏尘,他似乎没有受到幻境半分的影响,说道:“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制造了那个幻影,又是以什么样的方法脱离这个幻境的?竟让人无半分的察觉。” “这个问题很简单,”踏尘笑了笑,说道:“因为我从一开始,便没有走进这个幻境。” “你没有进来?”岑语迟不可置信地问道。 踏尘点了点头,“是啊,我在门外看向大殿之中,便觉有异,所以并未进入。只是看着你们走进了望月楼的大门,然后看着那门又关上,我便知道出事了。” “老烟枪,坏得很!你看出来有问题不知道告诉我们一声?”孟姽漪从岑语迟身后跳出来,骂道。 第187章 “你们不入局,我又如何破局呢?”踏尘笑了笑,“而且我在外面也并不轻松,你可知我废了多大力气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这大殿,又是如何抵抗那些傀儡的防御,将他们一一拆散的?你在这幻境之中啥也没干,倒是说起我来了。” 孟姽漪挥舞起那小小的拳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岑语迟和凌渊飞身跃上阁楼,检查了一下那些傀儡。只见阁楼上的这些并不如兰公子一般精妙,只是普通的器乐傀儡罢了。看着这些傀儡,岑语迟陷入了沉思。 来之前他便知道,讨伐望月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他们仅仅只是刚走入望月楼中,便迎面撞上了一个如此凶险幻境。而形成这个幻境的,竟只是一些机关,和这简单的傀儡人罢了。 岑语迟看向大殿之中昏死过去的人,这些人即使醒来也是四肢瘫软,不能继续前行了,一些没受到太大影响的人将他们纷纷移至望月楼外,安顿在安全的地方。 他们甚至还未遇到真正的强敌,便已折损过半。 第107章 古琴 幻境破了之后,众人终于看清这大殿的全貌,而那通向上层的楼梯也显现在众人面前。 简单的休整之后,众人开始向二层走去。 卫空依然是首当其冲,而岑语迟却是小心非常。他在一层吃了亏,若不是踏尘机警,恐怕此时还困于那幻境之中,而这二层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何样的洪水猛兽? 可当他们踏上了二层的平台,却发现等待他们的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而是一个人。 更具体的来说,是一个女子。 只见平台之上,坐着一位蒙面的女子,那女子面前摆着一张古琴,只是那上面的琴弦已尽数断裂,而那女子此时正用手轻轻扶着那张古琴,指尖划过,幸存的几根弦上发出几声“铮铮”的低吟。 这令岑语迟十分意外,他本以为二层上等着他们的又会是傀儡或是机关一类的东西,可没想到竟是一个大活人。 这倒是打了岑语迟一个措手不及。 既是活人,自己还有这一众人闯入望月楼,总要给人家一个说法。 岑语迟当即上前一步,向那女子一礼,说道:“这位姑娘……” 可他话音刚出,那女子始终垂着的眼突然抬起,岑语迟只觉得一阵寒意从面前掠过。只见那女子双手在那琴上重拨两下,“锵锵”两声琴音伴随着两道凌厉的法力朝岑语迟面上袭来! 凌渊反应迅速,出手挡下那凌厉一击,而后回身一剑,刺向那弹琴女子。 那女子见状却不急着躲,只听又是“锵锵”两声,那琴音竟化为数道剑气,冲向人群之中。 只见仙羽峰弟子以及十丈府教众瞬间立阵迎敌,将那数道剑气拦下。 卫空挥剑击破一道剑气,转头向岑语迟说道:“你以礼相待,人家可不领情。”随即飞身上前,瞬间便移至那女子身前。 那女子虽然出手干净狠绝,但修为显然在卫空之下。只见卫空长剑一指,便刺进那古琴之中,将那古琴顺势挑起。 那女子失了琴,飞身而起,浮空悬在平台中央。 卫空见状就要追上一击,但她刚刚向前移了一寸,便停住了。 只见就在她脖颈前,一根不易察觉的细线反射出一丝尖锐的光芒。 “别动,这细线有异!”卫空朝身后的众人喊道。 窗外一片浮云飘过,让那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的月光暗了一瞬,而就在这一明一暗之下,无数条细线带着阵阵寒光显现在人群前方,大家这才发现,在这二层的平台之上竟布满了这样的细线! 卫空慢慢向后移了一寸,将自己的身体远离面前那根细线,而刚刚皮肉接触到的地方,赫然出现一道血痕,如果刚刚卫空没有察觉到这根细线而硬闯了过去,后果可想而知。 此时那女子悬在平台中央,岑语迟本以为这又是望月楼那种诡异的轻功,可他细细看去才发现,原来那女子脚下乃是踩着一根细线,而在她的手里,也攥着许多这样的细线,似乎她可以随意操控这些东西。 而这个时候,那女子终于出口说话了。 只见那先前被卫空一剑挑飞的古琴此时正被无数琴弦缠绕悬在半空中,而后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般回到那女子手中。女子轻轻抚摸着那古琴上断裂的琴弦,十分惋惜般说道:“你们挑断我的琴弦,破了我的乐阵,让我的琴不成琴,曲不成曲。”说罢,她看向平台上被细线包围着的众人,道:“那便由你们,替我来完成这一曲吧。” 突然间,只见空中那些细线开始旋转飞舞,慢慢组成一张大网,将整个二层的空间都笼罩起来。 听到那女子的话岑语迟才明白,原来一层那些器乐傀儡都是通过这女子手中的琴所控制的,而踏尘将那些傀儡破坏掉,这琴上的弦也相应断裂。而包围了在场众人的这张由细线组成的网,其中的每一根细线,其源头都在那古琴之上! 岑语迟看着面前这个身着白衣,面色冰冷的女子,很难将一层那舞姿妖娆的仙子们和她联系到一起。 只见那女子轻轻拨了拨琴弦,随着两声琴音,那四周的细线也跟着震动起来,而后发出阵阵嗡鸣,嗡鸣声后,竟有一阵悦耳的曲子传进众人耳中,那些细线此时竟成了一根根琴弦,而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拨弄着这些琴弦,整个二层平台都笼罩在这阵阵琴音之中。 第188章 “这琴音有致幻的效果,让大家小心不要被迷了心神。”岑语迟盯着那拨了两下琴弦之后就再也没有动作的女子,对身旁的陆林枫说道。 “嗯?那刚才那些漂亮姐姐还会出来吗?”孟姽漪探出小脑袋问道。 岑语迟的脑袋在这音乐的作用下已经开始变得有些迟钝,他摇了摇头,恐怕在场的人中只有孟姽漪这个傻丫头会觉得那些是“漂亮姐姐”了。 这时,一阵悦耳的音乐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抵消了那女子所发出的琴音,众人顿时感觉自己的头脑在这音乐的作用下清晰了许多,可是身体却十分僵硬,像是不受控制一般。 众人回头看去,看到这令神清气爽的音乐乃是出自两位十丈府的红衣使之手。 只见人群后方,一男一女两位红衣乐者正拨弦弄音,与四周越演越烈的琴音对抗。 “凡音,仙诺小心!” 那女子发现自己的琴音被人化解,显然十分愤怒,只见她用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那古琴上又是一拨,一道凌厉法力便朝二人袭去。 怀抱琵琶名为仙诺的少年瞬间腾空而起,只见他一个翻身便挡在了凡音身前,急拨两下手中的琵琶,化解了对方的攻击。 于此同时,同样抱着古琴的少女脚尖一点,身体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腾空而起,也站在了空中悬着的那些细线之上,与那望月楼的女子相对而立。 凡音和仙诺是一对姐弟,二人擅于乐器,其琴音可摄人心神,杀人于无形,与这望月楼女子的能力刚好相生相克,只是这望月楼女子的修为远在二人之上,岑语迟不禁为二人捏了一把汗。 仙诺感受到岑语迟担忧的目光,露出一个少年独有的清澈的笑,道:“公子放心,这位姐姐就交给我们两个,你不必出手。” 岑语迟点了点头,他虽表面答应下来,可还是朝凌渊使了使眼色,做好了临敌的准备。只要二人出现招架不住的趋势,岑语迟和凌渊便能立刻从那女子手中护住二人。 那女子看着同自己一样怀抱古琴立细线之上的凡音,露出了一个轻蔑的表情,“哼。”那女子说道:“黄毛丫头,狂妄至极。” 只见那女子又伸手抚在琴弦之上,而这次她却没有波动琴弦,而是将那自琴上发出的细线一扯,四周围绕着众人的细线便开始动了起来! 只见无数细线扭动着朝人群飞去,像是一条条寻找猎物的蛇一般,向人们身上缠去。 众人挥剑抵御,而此时从那女子的琴中又飞出三枚细线,带着寒光直直地朝凡音冲去!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三枚细线就要飞至凡音面前,危急时刻,凡音却毫不慌乱,就在那细线距离她的眼眸只剩下一寸的瞬间,她伸出袖口下那纤纤玉手,轻轻在琴上一拨。琴音发出的瞬间,只见那三条奔涌而来的细线就这样生生地停在了凡音的面前! 危机被凡音一击化解,可她却没有闲下来。只见凡音盘膝而坐,将那原本斜抱在怀中的古琴放置在腿上。她双手轻轻拂过那纤细的琴弦,发出了阵阵好听的琴音,而后,只见她轻轻吸气,双手便在那古琴上弹了起来。 一首极为动听的曲子回荡在二层平台之上,而那些原本缠绕在人身上的细线却在琴音的驱使下慢慢松了力道,随着琴音缓缓离开了人群。 “怎么可能?”那望月楼的女子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喃喃自语道:“你这琴……” 岑语迟也发现了,凡音手中的琴似乎有些特别,从那古琴之上隐隐能看到仙气环绕,似乎不是一般的琴。 “梦瑶古琴,”凌渊说道:“我在仙羽峰藏宝阁中看到的,觉得很适合凡音,就拿来给她了。” 岑语迟看着凌渊坦然的表情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上阳大陆排名第一的古琴,就这么被凌渊从自家藏宝阁拿出来送人了,也不知道师兄知不知道此事。岑语迟看着那散发出阵阵仙气的古琴,心中有了盘算:若是师兄问起,自己一定要好好辩解一番,这琴是凌渊拿出来的,跟自己和凡音这孩子可没有关系。 那望月楼女子本就是琴修,自然也看出凡音手中古琴的来历,她那始终冰冷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显现出一种掺杂着极度嫉妒与愤怒的表情,可是那表情只在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瞬,下一秒,那女子便依然用那冰冷高傲的神情看向凡音,说道:“梦瑶古琴固然强大,可也要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驱使,你,配吗?” 话音刚落,只见那女子身边的细线开始飞舞起来。那飞舞的细线穿过古琴,替换掉那些断裂的琴弦,而女子也松开抱着古琴的手,古琴被细线缠绕,悬在了女子身前。 “这一曲,你听好了。” 只见望月楼女子双手打了一个指诀立于身前,瞬间发出一阵蓝色荧光,而那荧光之中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众人仔细看去,只见一个虚幻的身影出现在那古琴之前! 第108章 妖琴 众人不由自主地朝那散发淡蓝光芒的虚幻人影看去。 那是一个极为美丽却面带忧伤的女子。只见那虚幻的女子慢慢睁开双眼,她看着面前的古琴,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露出了一副伤感、怀念的表情。而后,那双散发着荧光的虚幻双手轻轻扶上琴弦,奏起了一段凄清哀婉的乐曲。 “蓝烟妖琴!”岑语迟看着那奏琴的女子说道。 第189章 岑语迟曾在记录着上阳大陆各类法宝灵器的书籍中读到过,蓝烟妖琴乃是上阳大陆排名第二的古琴,其背后却有着一段十分令人唏嘘的过往。 书中记载,蓝烟本是一世家之女,从小备受族人宠爱,而她本人也出落得温婉美丽,一手琴技更是无人能敌。就在她满十八岁的那天,蓝烟的父亲为她寻遍名匠,打造了一把瑶琴,并以蓝烟的名字为其命名,名为“蓝烟瑶琴”。而蓝烟也十分喜爱这把瑶琴,与它日夜为伴,甚至睡觉都要抱着这把琴入睡。久而久之,这琴似乎有了灵性,不止一个人曾见到这把琴竟在没有人的情况下自己发出美妙的乐曲。 可这件事慢慢传开,却惹来了其他人的猜疑。开始有人说这把琴可以不奏而响,乃是极凶之兆,要蓝家将这把琴封印起来,并以烈火焚烧。可蓝烟爱琴之心切又怎能同意,她越发地不肯放开这把琴,近似疯魔。其父见她这个样子,越发觉得乃是琴上恶灵作祟,便将强行将琴抱走,并将蓝烟关在房内。 蓝烟的父亲坚持蓝烟是被恶灵附身,便请来法师为其驱邪,封印瑶琴,可就在做法事的时候,蓝烟突然冲向瑶琴,一头撞死在了琴上。 从此,蓝家世代没落,慢慢在上阳大陆失去了踪迹。而那把琴,有人说被封印起来藏在某处,有人说被那蓝烟的父亲当场砸碎,也有人说它同那蓝烟葬在了一起。众说纷纭,但唯一确信的是自那之后这把琴就再也没在上阳大陆出现过,而众人口口相传之下,这“蓝烟瑶琴”也成了“蓝烟妖琴”,就这样被记载了下来。 没想带今天却在望月楼见到这把琴,而这弹琴的幻影,想必便是那爱琴如命的蓝烟小姐了吧。 只见那淡蓝身影抚弄琴弦,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亦如同对待自己阔别许久的多年好友,从那指缝间流淌出一阵阵摄人心魄的琴音。 琴音传到在场众人的耳中,一股极度的悲痛涌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岑语迟耳中回荡着那动人的琴音,那曲调哀戚婉转,在他的耳中竟缓缓凝成一句清晰的话语。 “语迟,叫一声娘亲……”岑语迟猛地回过头去,只见一片烈火之中,薛晚欢的胸口上开了一个碗大的伤口,有鲜血源源不断地从那伤口中流出。 “娘亲!”岑语迟想要冲上前去,却发现自己的脚一动也动不了。他低头看去,只见那伤口又出现在自己的胸前,他抬起头,看到慕临川站在提着剑站在自己的身前。 他说:“语迟,认个错,和我走。” 岑语迟摇了摇头,他后退两步,突然,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岑语迟猛地回头,只见兰公子那张露着诡异笑容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而那张始终笑着的嘴突然张开,嘴角诡异地裂开直至耳后,从那咧开的嘴中,一个冰冷戏谑的声音说道:“岑公子别走啊,在下还有东西要还给你。” 兰公子朝岑语迟伸开手掌,掌中,是那五枚三寸长的铁钉。 “啊——————!”岑语迟捂着耳朵大叫出声,一瞬间,仿佛无数的声音涌进他的脑子里,让他整个人濒临崩溃的边缘。 突然,有什么东西轻柔地抚住了他的耳朵,一时间,那些让岑语迟头痛欲裂的声音尽数褪去,他茫然地睁开眼睛,却看到自己正站在一个空荡荡的莹白空间里,而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正用手轻轻地捂着岑语迟的耳朵。 是凌渊。 一瞬间,所有的感知都回到岑语迟的身体。 那些都是幻觉,自己是在望月楼,那些都是蓝烟妖琴带给他的幻觉! 眼前的场景迅速变幻,那虚幻的景象猛然褪去,现实的场景涌入岑语迟的眼睛。 只见众人在蓝烟琴音的作用下,几乎是全部的人都陷入了那痛苦的幻境里,只有修为较高的卫空、凌渊,还有凡音仙诺两位深谙曲道的人还维持着一丝清明。 只见凌渊施法撑起一片结界,将那琴音隔绝在外,卫空也向结界之中输送法力,尽力将结界撑大,让更多的人进入到结界之中。 蓝烟见状,两条纤细的眉毛一拧,手下弹琴的力道更重了,几道琴音破空而来,将那结界击出嗡嗡阵响。 “这什么妖琴鬼琴的煞气太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赶紧让你那两个小朋友努努力啊!”卫空说道。 不等岑语迟发话,只见凡音脚下一点,突然凌空而起,她双手在琴上往前一拨,一阵极强的法力从那琴上迸发而出,将她那宽大的袖袍鼓起,而后,那阵法力在凡音身后缓缓凝聚,一个淡粉色的人影竟浮现在凡音身后! \"那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场景惊住了,有人说道:“梦瑶仙子!” “嗯?”卫空回过头去,她看着少女身后那仙气飘飘的淡粉身影,说道:“意外收获,这偷琴盗贼可算是让我逮到了!” “借用,借用一下。”岑语迟赔笑道。 见到此番场景,蓝烟神色微动,可就在此时,那望月楼女子突然拉紧手中细线,细线碰撞之间,发出阵阵嗡鸣! 蓝烟露出痛苦的神情,似乎那嗡鸣声令她苦不堪言,短暂的停顿之后,只见她神色间多了一丝狠绝,双手在琴上迅速抚动,只见在琴音的驱使下,那四周浮动着的细线缓缓舞动起来,在那琴音的共鸣下也发出阵阵声响。 在这越演越烈的琴音之中,凡音、仙诺一刻不敢停歇地拨弄着手中的琴弦,苦苦维持着平衡。 第190章 “表面上对方只有一把琴,我们有两把,是站了上风,可实际上这四周的细线皆是对方可以驱使的琴弦,凡音和仙诺两个人恐怕难以应对。”凌渊说道。 岑语迟点了点头,他又何尝没有看出这一层关系呢,可是这琴音之力,只能以琴音破之,现在也只能让他们两个放手一搏了。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仙诺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他脸色发白,突然呕出一口鲜血! “仙诺!”岑语迟立即冲出结界上前扶住仙诺身形,凡音也略显担忧地看向二人的方向,不由得分心了一瞬。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因二人极力维持所以并未有下一步动作的细线似乎找到了突破口,趁着凡音分心的这一瞬突然肆虐起来,朝结界外的三人攻去。 岑语迟当机立断放出不灭火,可那不知是以什么材料制成的细线并不畏火烧,冲破火焰直奔岑语迟而来! 只听锵锵两声,凌渊出剑挡住了那细线的攻击。可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阵闷哼。 岑语迟回头看去,只见凡音捂着肩膀,而那指缝之中竟渗出点点鲜血! 凡音受伤了,岑语迟当即便要朝凡音冲过去,可那细线再次袭来,缠住了他的脚步。 “公子,我并无大碍。”凡音说道。短暂的调整之后,凡音用那受伤的手臂再次抚动琴弦,有鲜血从她肩膀顺着手臂流淌下来,滴落在琴弦之上。 而因为受伤的手臂,和仙诺的推出,凡音这边琴音的气势显然稍弱了下来,而那望月楼的女子也发现了局势的转变,开始继续催动细线,朝凡音袭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一直在凡音身后的“梦瑶仙子”身形微动,将凡音挡在了身后。她那纤细修长的手指轻弹琴弦,只听“铮”的一声琴响,那四周舞动着的细线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住了! 一时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在这二层空间中的一切似乎都在这声琴音之中停顿了一下。 “梦瑶仙子”环顾四周,而后轻叹了一口气,开始弹奏一曲。 琴音袅袅,沁人心脾。 传说梦瑶仙子琴技超绝,可引来飞禽走兽为之起舞,果真不假。 时间开始流转,四周浮动着的细线在这琴音之中开始断裂,纷纷落到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 凄幽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二层空间中,众人回过神才发现,那声音竟是从蓝烟口中发出的。 只见蓝烟看着面前的梦瑶仙子,不可置信地呢喃着。 “我爱琴如命,甚至不惜献祭生命以魂入琴,早已人琴合一。你我本质上并无区别,皆是寄身于琴中的一缕残魂罢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不敌你……”蓝烟伸手抚摸着那断裂的琴弦,不甘心地说道。 琴声戛然而止,梦瑶将手从琴上拿了下来,她看向面前困顿苦恼的蓝烟,轻启双唇,说道:“孩子,你错了。” 梦瑶看向蓝烟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的怜惜,“你的琴已经成为了你的心魔,而你寄入琴中的,也只是一缕执念罢了。琴于你我,应为欢心快意,不应为困顿苦恼,是你把自己锁在了琴中,如今,也该放手了。” 蓝烟听着梦瑶的话思索了许久,而后,她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一般,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只见蓝烟的身影渐渐模糊,她看向梦瑶说道:“谢谢你,让我解脱。”话音刚落,那淡蓝的身影便化为点点星芒,消散在空气中。 而那把古琴随着蓝烟的消散摔在了地上,化为齑粉,也随着消失了。 第109章 分身 梦瑶仙子在将蓝烟渡化之后便回到了琴中,而凡音和仙诺皆有受伤,纵使他二人皆说自己伤势轻微不碍事,可岑语迟也是万万不能让他们两个继续跟着了,他叫来汝嫣,将二人一同送往河畔的车中疗伤。 而刚刚两琴相对的场景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撼不已,梦瑶和蓝烟乃是上阳大陆赫赫有名的两位乐者,而这两把琴其一收藏于仙羽峰藏宝阁内难得一见,另一个更是不知所踪多年。人活这一辈子,能一领其中之一的风采都已是难得,更别说看到如此精彩的对决了,皆是惊叹不已。 可就在众人沉浸在对刚刚那琴音的欣赏和胜利的喜悦之时,有一个人却并不能感同身受。 只见那望月楼的女子踉跄两步走到蓝烟妖琴坠落的地方,她蹲下身,用手颤抖地抚摸着那琴身化为的齑粉,脸上写满了不甘。 一把长剑指向那望月楼的女子,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只见卫空长身玉立,手持长剑直指那望月楼女子,她抬头看了看那望不到头的楼顶,说道:“带路吧。”、 刚刚蓝烟的消散似乎带给那女子不小的反噬,她擦了擦嘴角的血,难得地笑了笑。 “乐者视琴如命,我的琴没了,你觉得,我会任你摆布吗?”话音刚落,只见那女子突然向前撞去,直直地撞到了卫空的剑上! 卫空连忙后退,可是晚了,只见那女子的胸前渗出大片的血迹,那一剑伤及要害,恐是无力回天。 “如此,也算是刚烈。”卫空看着面前那捂着胸口倒退着向后走去的女子说道。 只见那女子踉踉跄跄地走到平台边缘,而后似乎是用尽了力气一般,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去。只见那女子面上已经没有一点的血色,她虚弱地喘息着,伸出了她那一双被血水浸染的手。 第191章 对于一个乐者来说,手,显然是万分重要的东西。她看着自己的手,苦笑了一声。 而后,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她的生命应该走到尽头了的时候,突然,只见她双目一凛,眼神发狠,似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般,狠狠地用手向地面拍去! 一击之后,那女子也终于闭上了眼睛。 可这一下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只见那一击之下,整个二层的平台开始剧烈的颤动,那惊人的颤动之后,整个二层的平台竟开始龟裂,在所有人惊慌诧异的目光中,那平台的地面竟分裂成无数仅供一两人站立的碎块! 凌渊从女子用手拍向地面的时候便紧紧地护住岑语迟,此时二人正站在同一碎块之上,那碎块虽然互补相粘,却凭空浮动。岑语迟看向碎块之下,只见不知什么时候,那一层的平台竟然消失,众人脚下的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而在平台碎裂的同时,一些人站立不稳,便这样坠落下去,不见了踪影。 只见一个仙羽峰弟子正死死地扒着一个小得连一个人都无法站立的碎块,而他的旁边,另一个仙羽峰弟子脚下的碎块显然大了很多,他朝那摇摇欲坠的同门呼喊着示意,让他跳到自己的这块上,可就在那仙羽峰弟子施展轻功,想要飞身跃上那碎块之上的过程中,他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拦住了一般悬在了半空,随着一声惨叫,整个人便坠落下去。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在这空中还有着无数细线,让人只能困在脚下的方寸之地,无法飞身寻找出路。 好在余下的众人脚下碎块还算是稳定,都各自站在平台之上,没有再发生有人坠落的情况。 而这些载着人的碎块就这样在楼中巨大的空间内上下左右地漂浮着,不知其中到底有什么诡计。 这时,一个大一些的碎块漂浮至空间中央,展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那碎块上躺着一个人,当那碎块飘得低了一些之后,终于有人认出了那上面的人。 原是那早已死去的望月楼女子。 而很快,那碎块便向上飘去,缓缓地,飘向上方那一片漆黑之处。 突然,一双脚出现在碎块之上。 那是一个人,一个人从黑暗之中飘落,站在了那载着女子尸体的碎块之上。 只见那人大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相貌,只能看到那一双精致漂亮的靴子,还有一片淡青色的衣摆。 众人只听得黑暗之中,发出“哼”的一声轻笑,而后那双脚其中的一只轻轻一踢,便将那女子的尸体踢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那女子就这样坠落下去,悄无声息地沉在了黑暗之中。 而那碎块之上的脚终于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只听得黑暗之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所有人都在那叹息声中听到了一丝的厌恶与嫌弃。 似乎是看到那女子留下的血迹,那双脚并没有立刻站到碎块中央,而是往旁挪了挪,似乎是在找另一个目标。很快,只见那脚尖轻点,那神秘的身影便翩然落下,缓缓地,浮现在众人面前。 “兰公子!”岑语迟看着那淡青身影缓缓落在离自己不远处一个空着的碎块之上,小声说道。 其实就在那双脚出现的瞬间,岑语迟便认出那人便是兰公子,只是这次遇到的兰公子和平日里遇到的不太一样,而这其中的差别,就连岑语迟也说不太清。 之前遇到的兰公子,虽然也是鬼魅异常,可终是能寻到一丝踪迹,或者感受到他身边的法力波动。可面前这个兰公子,虽然就这么实实在在地出现在岑语迟的面前,可他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如果不是眼睛看到,耳朵听到,他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兰公子的存在。 大概是,更强了? 似乎是听到了岑语迟的话,兰公子转过身去,看向岑语迟。 “岑公子,上次一别,你似乎变了许多,叫在下都快认不出了。”兰公子说道。 二人上次见面乃是那怪花肆虐之时,当时岑语迟还是陈琛的样子,而现在岑语迟已经变回自己的模样,也难怪兰公子会说这话。 可岑语迟却对兰公子的话不太认同,他说道:“哦?我以为,兰公子你会更熟悉我现在的样子。” 其实岑语迟早就有猜测,兰公子在自己死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谋划这场棋局,他在那个山城中造了一个以十丈府为蓝本的神木庙,培育那吸食人生命以产出可提升修为药物的白莲,他既然能如此精准地掌控这个时间点,并对十丈府那么熟悉,必然是自己过去曾有过交道的人。所以岑语迟才会这么问,因为在对方的眼中,自己,应该是现在的样子才对。 兰公子如此聪慧,瞬间便明白了岑语迟的意思,他也不刻意回避岑语迟的疑问,笑着说道:“确是如此,只是过去岑公子面目狰狞,今日却是面善了不少。” 话音刚落,岑语迟还未有什么反应,凌渊的佩剑却是发出阵阵嗡鸣,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剑鞘!岑语迟连忙按住凌渊,示意他先不要轻举妄动。凌渊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他看向兰公子的眼神似乎要将他撕裂一般狠绝。 岑语迟当然听得出兰公子是在拿自己过去脸上的伤疤开玩笑,若是过去的自己恐怕会万分恼火,当即便冲上前去,可如今岑语迟却是丝毫不在意,他看向兰公子,说道:“即是故旧,在下已经以真实面目示人,阁下若还是藏于这傀儡木偶之下,恐怕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第192章 兰公子闻言笑道:“岑公子莫要心急,在下的真实面目当然会给岑公子一见,只是岑公子见过之后,恐怕便要没命了。相识一场,在下不忍让岑公子这么快便死去,还有几个不成器的戏法,想要给岑公子一见。” 岑语迟见口舌之辩并没有什么用,神色冷了下来,说道:“好啊,你还有什么装神弄鬼的手段,统统拿出来吧!” 兰公子看向岑语迟,他笑了笑,说道:“岑公子有没有觉得,在下今天有什么不同?” 兰公子的话却让岑语迟心中一凉,看来自己之前的感觉并没有错,此时自己面前的这个兰公子,的确和之前遇到的兰公子都不一样! 兰公子见岑语迟面色凝重起来,却不说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也许,这个‘兰公子’岑公子会更熟悉。”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影从上方的黑暗之中翩然落下,另一个“兰公子”站在了兰公子的身后! 岑语迟一惊,这站在兰公子身后的“兰公子”确实和之前自己遇到的一模一样! 可还没等岑语迟做出什么反应,只见又一个淡青身影同那“兰公子”一般缓缓落下。 两个,三个,四个。片刻之后,整整十个“兰公子”站在了最开始那个兰公子的身后,而他们每一个,都散发着及其恐怖强大的能量! “这是……”岑语迟看着那些“兰公子”皱起了眉头。 一个兰公子就很难对付了,他无法想象,这么多兰公子一起发动攻击,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而此时,那个最开始出现的兰公子说话了。 “岑公子无需感到意外。”兰公子看着岑语迟那紧绷的脸,说道:“在下一直在这望月楼中,岑公子先前所见的,都是在下的分身罢了。” 那些兰公子的分身脚下轻点,在这空间中散开,将众人包围在内,而兰公子本人依然站在众人中间。 他说道:“岑公子,在下听闻,这些制作失败的劣质傀儡,可是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啊。” 第110章 悬丝傀儡 岑语迟先前按住凌渊的手此时正紧攥着,从那发白的指节看得出岑语迟此时紧张的心情。不过很快,凌渊便握住了岑语迟的那只手。 岑语迟看向身侧的凌渊,只见凌渊也正看向自己,他说道:“没事,这次我在。” 岑语迟点了点头,先前凌渊曾与“兰公子”几次对战,所展现出的实力是“兰公子”所不能及的,况且如今的凌渊已然登入九阶,就算是在整个上阳大陆都没有几个对手。 岑语迟又看向那站在中间的“兰公子”。 他不知道对方口中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可就算他说的只是夸大,那包围着众人的十个“兰公子”,就算有卫空相助,凌渊又如何对付得了? 岑语迟看着四周被困在由二层平台龟裂而成的碎块上的众人,他们都只是一些普通的弟子,甚至还不如之前卫子昂的法力高强,根本没有与“兰公子”对抗的实力,不由得为接下来的战局担忧。 可就算是万分凶险,终究还是要面对。 “小心。”岑语迟反握住凌渊的手,说道。 凌渊点了点头,而后,他长剑一划,便破了头顶那些细密纠缠的细线。随后,凌渊飞身而起,悬在“兰公子”的面前。 卫空也一掌震碎头顶的细线,飞身而起,立于“兰公子”身后。 “这个‘兰公子’,便由咱们叔侄俩对付了。”卫空朝凌渊说道。 而站在碎块上的那些仙羽峰弟子还有十丈府的教众,虽然无法斩断四周的那些细线,也没有能力躲过那些细线在这个空间内随意活动,只能拿出武器警惕地看着四周包围住自己的傀儡,并做好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岑语迟的手在袖中暗自攥紧了化为玉佩的玉辇,在心中盘算着自己应该掌握的力道。在这个空间内岑语迟如果直接放出玉辇恐怕会误伤到自己的人,所以玉辇并不能发挥出它真实的威能,想必“兰公子”也是想到了这点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现身。 “兰公子”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凌渊,又侧头看了看身后的卫空,笑道:“慕少峰主,卫仙师,两位实在是太看得起在下了,只是你们的对手,并不是我。” “兰公子”话音刚落,只见上方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一阵古怪异响,像是机构运作的声音,又像是关节碰撞发出的吱呀声,而一股无形的压力突然笼罩住整个空间,像是泰山压顶一般朝众人的头上压去,似乎是那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缓缓而来。 不过这份神秘并没有维持多久,那隐藏于黑暗之中的东西很快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岑语迟在看到那个东西的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张诡异的巨脸! 说是脸,却又不完全是脸。只见一个完全由木头制成的圆形巨物从那黑暗中伸了出来,几乎占满了整个上层空间,而那巨物之上又长了无数只眼睛!那些眼睛十分灵活,完全不像是由木头制成,全部滴溜溜地转着,似乎每一只眼睛都有生命一般! 更令人震惊的,是从那圆形巨物的四周,又生出了无数只手臂,在那每一只手上都牵着数条细线,交错着布满了众人之间。 就在众人怔愣的片刻,“兰公子”脚下轻点,飞升跃了上去。那巨物的其中一只手臂也随之朝中间弯曲,让“兰公子”刚好站在了那摊开的手心之上。 第193章 “兰公子”站在高处,低头看向众人,说道:“岑公子,你看这悬丝傀儡,是不是真的如在下所说的一般,有趣得很啊。” 话音刚落,只见除了站着“兰公子”的那一只,那巨物四周分布着的手臂开始缓缓地移动起来,而围绕着众人的那些“兰公子”分身也随之而动,冲向被困在碎块上的众人。 岑语迟伸手将玉佩置于面前,催动不灭火逼退了一个想要靠近自己的分身。他看向四周混乱的场景,摇了摇头。 不行,在这个地方他无法放出真正的不灭火,这样控制着力道发出的攻击只能逼退那些分身,并不能真正解决掉这些不知疲倦的傀儡。而此时正是深夜,没有阳光的照射,很快自己的法力就会被消耗殆尽,而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恐怕更是无法应对了。 岑语迟抬头看向上方的凌渊和卫空,只见二人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细线中不断穿梭,想要靠近那巨物掌心的“兰公子”,可对方只是轻轻地挥一挥手,便有数条细线出现在二人面前,阻断了二人的去路,更有那些分身时不时地前来对二人发动攻击,二人可谓是举步维艰。 看着面前的场景,岑语迟尽力地冷静下来。“兰公子”说,这四周正向众人发动攻击的“兰公子”和自己之前所遇到的那些一样,都是他的分身。可岑语迟却发现了这些“兰公子”和他之前遇到的那些的不同。 现在的这些“兰公子”,它们虽然实力很强,可却都是通过那些细线的操纵而运动的! 而自己先前遇到的“兰公子”,它们都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判断。可这些却和它们不同,这些“兰公子”,就像是一具具毫无思想的空壳,仅仅只是被人摆布着朝众人发动攻击罢了! 岑语迟看着站在巨物掌心的那个“兰公子”,他猜测,“兰公子”的思想只有一个,而他每次都是附身在这些傀儡之上。他说的没错,站在巨物掌心的那只制作确实要比这些“兰公子”精美,在它的对比下,其余的这些“兰公子”的确可以算是劣质品。但有思想的劣质品,和没思想的劣质品,是完全不同的! 岑语迟看着四周飞舞着的“兰公子”身上悬着的那些细线,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朝凌渊喊道:“斩断那些连接着‘兰公子’的细线!” 只要将这些细线斩断,细线下悬着的这些“兰公子”便失去了控制,虽然不知道失去了控制之后的“兰公子”会是什么样的,但这个时候也就只有这个办法可以一试了。 凌渊闻言之后,当即出剑,朝对着自己飞来的一个“兰公子”上方斩去。 利刃划过,带着凌渊那充沛的灵力,瞬间便斩断了“兰公子”上方悬着的那些细线。 只见细线斩断的一瞬间,“兰公子”像是失了力道一般,整个人停止了动作,随后瘫了下去,缓缓落了下去。 而就在他坠落的过程中,又有无数的细线缠绕上来,重新将那“兰公子”提了起来,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这一切被下方的岑语迟尽收眼底,看来自己想的没错,岑语迟想道。 只不过这空中的细线过于密集,就算是斩断了也立刻会有新的补上,实在是不好对付。 岑语迟看着上方那些提着细线的手臂想道,如果有什么方法可以穿过这些空中独挡住行进去路的细线可傀儡,只见将那些手臂中发出的细线斩断就好了。 而就在岑语迟思考如何应对的时候,那个刚刚被斩断了细线的“兰公子”似乎发现了是岑语迟在下面捣鬼,气愤地朝他发动了攻击。 岑语迟这一愣神,便叫那“兰公子”近了身,此时发动玉辇已来不及,危机之刻,两道寒刃从岑语迟的身侧闪过,直直地劈向“兰公子”,“兰公子”只得退身躲避。 只见那两道寒刃在前方转了一圈,斩断数条细线之后,又朝着岑语迟飞了回来。一个翩然身影落到岑语迟的身侧,那人伸手接住飞旋而来的寒刃,用那沙哑的嗓音说道:“公子。” 岑语迟看着身侧的秋嬅,有些震惊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你们飞向这里,便也跟着,过来了。”秋嬅用那生涩的口音说道:“我答应,保护你。” 岑语迟叹了口气,这里凶险万分,岑语迟真的不能看到任何一个人再发生意外了,尤其是秋嬅。所以他才会在事情一开始的时候就将她支走,就是要让她远离这些危险,可这丫头,竟还是自己跟来了。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便也只能面对当下的难题,努力寻找破局的方法,才能有一线生机。 岑语迟看着秋嬅那两把闪烁着寒光的弯刀,他想起刚刚那弯刀轻易便斩断了那些细线的场景,突然想到了什么。 “秋嬅,你是怎么进来的?”岑语迟问道。 秋嬅有些疑惑地看向岑语迟,她不知怎么形容,却还是努力地说道:“从窗子,有细线,躲,躲不过,就砍。” 岑语迟顺着秋嬅的目光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窗子,他点了点头。秋嬅的身法在十丈府是最好的,躲避这些细线自然不在话下,而这两把弯刀乃是自己亲手打造,是斩断这些细线最好的工具,秋嬅来的正是时候! 想到这里岑语迟皱了皱眉,他明明是想要保护秋嬅,可最终还是要让她涉险。 岑语迟伸手摸了两下秋嬅手中的弯刀,而后说道:“秋嬅,凌渊他们被困在了中间,现在只有你能够悄无声息地从楼外爬上去。”他抬头看了看那站在巨物掌心中的“兰公子”,只见“兰公子”正应对着不断朝他发动攻击的凌渊和卫空二人,并未在意这边,岑语迟低声向秋嬅示意道:“你从他身后的那个窗子进来,一把弯刀旋绕一圈将那巨物手中的细线尽数斩断,一把弯刀刺向那人,你只需让他的身上沾上一点火焰,我便可让他灰飞烟灭!” 第194章 第111章 秋嬅 凌渊一挥剑,将一个扑向自己的分身拦腰斩断,可立刻便有无数细线缠上那断成两截的兰公子,穿插于那断裂之处,瞬间便将其修复。 这东西根本就是打不死的,凌渊皱眉看向不远处站在巨物掌心中的兰公子。 只见兰公子背着手,怡然自得地站在那里,仿佛下面的战局与自己无关,自己只是一个观战者,亦或是主宰者。 凌渊的手中闪过一丝火焰,他尝试过操控不灭火将火焰暴起覆却不伤人,但只伤敌人,不伤同伴则需要更加精准的把控,在场的都是一些普通的仙羽峰弟子,他不能用这些人的命去冒险,况且…… 想到这里凌渊低头看去,可就在他看清眼前场景的瞬间,突然意外地皱起了眉头。 那站在碎块上的岑语迟,似乎有一些奇怪。 只见岑语迟蹲坐在碎块上,头沉沉地低了下去,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莫非岑语迟受伤了? 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凌渊的全身不寒而栗,他看向瘫坐在那里的岑语迟,便要飞身而下去查看他的状况。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寒光映入凌渊的眼帘,他猛地回头看去,只见一把弯刀从兰公子正对面的窗子飞进,旋转着将那些细线从巨物伸出的手臂处斩断,于此同时,一个红色身影猛地从兰公子背后的窗子撞了进来,秋嬅手持弯刀,直直地向兰公子击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那兰公子身形一荡,竟凭空消失了。 秋嬅忙收起攻势,惯性让她的身体前倾,最终站到了那原本应站着兰公子的掌心上。 一击不成,秋嬅做出随时准备进攻的姿势,戒备地看向四周。 此时,四周似乎突然变得安静起来,空间中的一切动作仿佛都慢了下来,只有那空中的弯刀还在不停地旋转。这时,只见那巨物的其中一个手臂突然伸出,一把抓住了那旋转的弯刀。于此同时,秋嬅站立着的那只手也有了动作,还不及她反应,便被那巨掌攥在了手里。 “呜……”一声痛苦的呜咽从秋嬅的口中发出,突瞬间发生的变故打乱了原本的计划,那弯刀虽然已经斩断近一半的细线,可那剩下的一半足以将那些失去了控制的分身重新控制起来。 只见巨物的一只手臂缓缓伸出,停在了秋嬅的面前。那巨大的手掌蜷缩着,当手掌打开的时候,众人便见到了藏于那掌中的兰公子。 “我记得你。”兰公子说道:“你同那个带着猴子面具的男人一样,我都不太喜欢。” 秋嬅震惊地看向面前的兰公子,用那沙哑的嗓音说道:“你……怎么会……” 兰公子看着面前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秋嬅,说道:“你以为这种伎俩能瞒得过在下的眼睛?”他抬头看去,只见上方的巨物依然不停地旋转着那无数双巨大的眼睛,事无遗漏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在下的地盘,想要算计于我,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之前的那个本来就是个虚影,我才是真正的兰公子。” 说完,兰公子向下方看去,当他看到低着头瘫坐在地上的岑语迟时,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十分兴奋的心情。 岑语迟一定觉得自己的计谋十分完美,刚刚就要把自己干掉了吧?兰公子这么想道。可事实却不如他所愿,自己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而他的得力部下,此时正被自己攥在手里,只要自己轻轻一用力,便可以夺去她的生命。 岑语迟现在一定感到十分挫败吧,这一战,到底还是自己胜了! 兰公子有些得意地站在了秋嬅的身边,他回过身去,看向下方的岑语迟。 “岑公子,事到如今,你还要与我对抗吗?” 可话音刚落,兰公子便觉得自己后颈被人用什么东西狠狠地插了进去!于此同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兰公子,看哪呢?我在这里。”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秋嬅那宽大的袖袍中飞身而出,直接跳到兰公子的身后,将一根玉簪用力地插进了他的后颈之中! 兰公子脖颈被利物穿透,他用尽了力气,也只将头向身侧旋转了一点点的角度,勉强可以看到那张还是幼童的脸。 只见那碎块之上的“岑语迟”突然倒向一边,而后便消失了。于此同时,点点星芒闪烁之后,兰公子身后的那个小小身影缓缓变成了岑语迟的模样。 “你以为只有你会移形换影吗?”说罢,岑语迟手中用力一推,便将兰公子向中心的位置推去。 兰公子的脖颈似乎被那玉簪卡住,有些难以活动,他歪着头,略显狼狈地伸手向那玉簪插入的地方够去,可那玉簪插入得太深,让他无论如何也不拔出来。 “岑语迟,你还真是令人厌恶的很啊。”兰公子咬牙恨恨地说道。 “是吗,”岑语迟冷冷地看向兰公子,而后说道:“那你就带着这份恨意,下地狱去吧!” 一阵炽热的火焰从那玉簪插入的地方燃起,瞬间便燃至兰公子的全身,不消片刻,兰公子整个人便被火焰包裹着,夹杂着尖锐的嘶鸣坠入了深渊之中。 那抓着秋嬅的手臂也随之松开,秋嬅重新站到了岑语迟的身侧。岑语迟指尖微动,只见先前握住弯刀的那只手掌便燃起了火焰,弯刀从那掌心中冲出,将剩下的细线尽数斩断。 第195章 火焰顺着手臂蔓延到巨物之上,瞬间那巨物便点燃了。那四周飞舞着的手臂和一颗颗转动的眼球在火焰的灼烧下开始不断地坠落,掉进下方那漆黑的深渊。 岑语迟站在一个碎块之上,他抬头看向上方燃起的熊熊火焰,心中却没有解决掉敌人的轻松,反而越发沉重了起来。 一个望月楼推出当替罪羊的傀儡都能展现出如此强大的能力,岑语迟不敢想象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望月楼的真正实力,恐怕远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可怕。 “公子小心!”突然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岑语迟猛地回过头去,便见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只见秋嬅死死地挡在自己的身前,而在她胸口的位置,插着一把剑。 岑语迟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从秋嬅胸口穿出的剑锋缓缓抽了出去,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秋嬅向前倒来的身体,然后看见那站在秋嬅身后,全身烧得焦黑的身影。 兰公子那提剑的手臂上还燃着火焰,一击之后,那整条手臂便不堪重负地断裂,同那把剑一起坠落下去。他看着自己断裂的手臂和那已经烧焦的身体,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向岑语迟发动攻击了。可是杀不掉岑语迟,杀了他的手下也好。 兰公子看向岑语迟,突然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在这漫天火光之中,他缓缓说道:“我说过,那位公子,见不得有情人天各一方。”而后,便化为灰烬,彻底消失了。 岑语迟跪坐在地上,他看向胸前涌出大片血迹的秋嬅,不住地摇着头。 “不行,不行……秋嬅,不行……”岑语迟突然伸出手掌悬停在秋嬅伤口上方,而后大量的灵气从那里涌出,输入进秋嬅的身体。只见在灵力修复下,秋嬅那胸前的伤口瞬间便恢复了,可秋嬅的脸色依然露出濒死的苍白。 一只手伸了出来,打断了岑语迟。 “公子……”秋嬅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岑语迟那只朝自己输送灵力的手拉了下来,她说道:“没用……不必……” 岑语迟摇了摇头,“不行,你不能死,秋嬅……”说着,他深深地低下了头,泪水已经溢出了眼眶,岑语迟将自己的下唇咬破才强忍住哽咽的声音。他不想再看到有人死掉了,可是他清楚,那一剑刺穿了秋嬅的心脏,就算是柳师兄在,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冷霜落为自己而死,如今秋嬅也为自己而死。岑语迟想道,是自己太没用了,才让这些孩子承受这么多的危险,甚至失去生命。 一开始的时候,他明明是想让他们过得更好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岑语迟痛恨自己,他满带痛苦地轻声说道:“不是叫你走了吗……” 秋嬅无力地垂着眼,从喉咙中发出轻微的声音,“我答应……保护你……” “谁叫你保护我的!他都死了!你还管那些做什么!”岑语迟痛声喊道,而后,他突然又放低了声音,几乎是哽咽着自言自语般说道:“这下好了,你和他有得交代了,我该怎么跟他交代呢……” 秋嬅抬眼看向岑语迟,她眼中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情绪,她的命本就是公子救下的,就算没有答应过冷霜落,她也会这么做。秋嬅想要安慰一下伤心的岑语迟,可是她不懂怎么安慰人,只得学着那人的样子说道:“公子……别哭……” 岑语迟听到秋嬅的话,再也无法控制情绪,悲声痛哭起来。 秋嬅此时已经听不到四周的声音,也看不太清眼前,她睁开眼,望向楼顶那炽热的火焰。 “公子……我看到了那片花海……真的,很美……” 岑语迟看着自己怀中已经毫无生气的秋嬅,看着她发间插着的木簪。 心中的悲愤到达了顶点,整个人似乎便变得及其的冷静。 他将秋嬅小心地放下,而后抬头,看向上方那还在燃烧着的巨物。 十层,一层一层打上去,太慢了。 岑语迟的周身瞬间暴起火焰,整个人猛地向上冲去! 他要将这望月楼,烧到只剩一层! 第112章 宋微澜 岑语迟站在楼顶,高风呼啸,吹得他赤色的衣袍猎猎作响。他转过身,看向天边悬着的那一轮血月。 月亮高悬,可站在这望月楼上,竟如同与其并肩一般。如此景色,岑语迟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是,总有煞风景的人。 一个身影翩然而至,落到了岑语迟的身后。 岑语迟没有回头,他依然看着空中那高悬的明月,而后说道:“宋总管,别来无恙。”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而后一个儒雅温润的声音传来,“岑公子怕是太久不关心仙门之事,在下早就是这望月楼的副楼主了。” 岑语迟转过身。面前的男人头戴冠帽,身着一席华丽的锦缎青衫,正是宋微澜。 “是宋总管,还是宋副楼主,对我来说不重要。”岑语迟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无喜,也无悲,“宋微澜,今夜之后,我要这世间再也没有望月楼。” 宋微澜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他看向岑语迟,而后慢慢说道:“岑公子,多年未见,你还是这么喜欢说大话啊。” 此时众人终于登上楼顶,站至岑语迟身后。因为安顿仙羽峰受伤弟子而迟来的凌渊担忧地站在岑语迟身侧,在确认对方并没有受伤之后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宋微澜,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第196章 岑语迟早就应该想到,那兰公子的一举一动都有着宋微澜的影子,而傀儡术,正是宋微澜之所擅长。 想必兰公子口中的“那位公子”就是宋微澜了吧。只是岑语迟还不知道宋微澜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的人,而一直没有出面的望月楼楼主江玥璃,在这场故事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看着气势汹汹的众人,宋微澜并没有一丝的慌乱,他只是如同往常般笑了笑,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真热闹啊,望月楼,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最后,他看向岑语迟,收回了脸上的笑。 “只是,她不喜欢热闹,所以我也不喜欢。” 话音刚落,楼顶突然吹起一阵狂风,一时间狂风大作,而四周的景象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在那狂风稍停之后,众人这才看清四周的景象。 入目的是一片血红。 只见众人此时仿佛置身于一巨物的腹中,四周的天幕不知何时已变成了血肉屏障,那原本悬挂于天边的圆月此时却变成了一只巨眼,正死死地盯着众人。 而脚下所站立的楼顶已经变成一个孤岛,孤岛之外流淌着粘稠的猩红血液,让人不寒而栗。 幻境。 不对,岑语迟想道。 这里不是幻境,这里是同那神木庙一般的空间! 就在这时,从那血液中突然涌出无数鲜红的触手,那些触手挥舞着袭向众人,瞬间便将两个人拉进了血池之中! 这就是宋微澜的杀手锏吗?岑语迟看向四周那如同死神一般舞动着的触手想道。 岑语迟曾经进入过这种空间,在那个神木庙中,他成功地将那个猎户的少年从空间中送了出去。可若想从空间中出去,便要找到进入空间的入口。先前在神木庙中,岑语迟清楚地知晓自己是从那庙门中进入的,所以可以轻松便找到空间的出口,但。 岑语迟看了看四周那混乱疯狂的景象。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连自己是怎么进入这个空间的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便踏进了这里。岑语迟不禁怀疑,难道在众人走进望月楼的那一刻,就已经入了局? 这时,一根触手突然袭向岑语迟,一声剑啸传来,只见凌渊手起剑落,那根触手便被斩断,掉落到地上,而后化为一滩血水。 “这触手是血水化成的,砍不净。”凌渊说道:“我试试将这空间破开。”说罢,只见凌渊腾空而起,持剑便刺向那空中的巨眼。 无数根触手从那血池中伸出,想要阻止凌渊的行迹,只是凌渊速度之快,瞬间便来到了那巨眼前。 只见凌渊没有丝毫犹豫,他提剑,直直地刺进了那血红的巨眼!于此同时,巨大的能量注入剑中,只见那巨眼以及周围的血肉屏障瞬间被冲散,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凌渊拔出长剑,看向那不断变化形状的巨眼。 这一剑有效了?岑语迟想道。 而就在众人以为凌渊的凌空一剑足以击破这可怖的空间时,只见那巨眼在一阵又一阵的震荡之后,竟缓缓地,又变回了开始的形状。 凌渊这一剑,竟没能撼动这诡异空间半分! 而此时,似乎是那一剑激怒了整个空间,那血池中伸出更多的触手,更加狂乱地朝人群飞舞着。 岑语迟挥剑斩断数根触手,心中盘算到。 凌渊都没能将这空间从内部破开,看来想要从这空间中出去恐怕只有一个方法了。 “大家坚持住!”岑语迟挥剑又斩断一根朝身侧两个受伤弟子袭来的触手,看向那空中的巨眼。 算着时间,他应该快到了吧。 这时,一声野兽的长啸传进每个人的耳中。那声音就像是一个信号一般在岑语迟的脑中炸开,他听到那声长啸是从这空间之外传来的,是小卷的声音! 到了! 只见一阵剑气激荡,从那池底突然发出数条金芒,似乎有什么东西穿透四周的血肉屏障,将这空间从外部击碎! 好侄子!岑语迟在心中暗道。 江北路远,若是乘普通飞辇而来,恐怕要一天一夜,岑语迟特意派了小卷前去接应,时间便刚刚好! 尹霄阳一剑击破这个空间,剑气激荡,将那些飞舞着的触手尽数震碎,而那血池底部散发出阵阵金芒,似乎抑制住了那触手的再生。 可是这空间并没有消失,众人被困在孤岛之上,依然难寻出路。 “凌渊,上次你劈开神木庙中的空间,最后是怎么将我带出去的?”岑语迟问道。 凌渊回忆片刻,而后说道:“是尹霄阳从那庙门中接应,将你我从那空间中拉出。” 岑语迟点了点头,看来想要从这里出去,还是要找到这空间的入口。 他们是从望月楼进入到这个空间里的,一定有一个地方,可以重新通向望月楼。可这空间同那神木庙不同,这里是一个诡异混乱的地方,岑语迟没有办法通过四周的景物来判断这到底可以通向望月楼哪个位置。 他只记得,自己进入到这个空间之前,是在望月楼的楼顶。 楼顶。 岑语迟看了看空间上方那圆月化成的巨眼,又看了看血池中发出的金芒。 尹霄阳的剑意,为何从池底生出? 莫非…… 岑语迟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他想起二层平台碎裂后,上下同时出现的漆黑的深渊。还有凌渊刺向那巨眼之后,那巨眼不断变化形状,复又恢复了原样的场景。 第197章 莫非,他们此时并不是站在楼顶,而是,在水中? 那不断变幻形态的巨眼,不正如同那水中明月的倒影? 也许在那二层平台碎裂的同时,整个望月楼的上下,便被颠倒了过来! “出口在水里,大家跟着我一起下潜!”说罢,岑语迟率先纵身跃入那血池之中! 众人对岑语迟的举动十分不解,看着脚下那粘稠的猩红液体,没有丝毫想要跟上去的意思。凌渊虽不知岑语迟此举到底是何用意,却还是说道:“想要活命便照做。”而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十丈府的众人见状也纷纷跟着跳进血池,卫空见状,朝那些呆立着的仙羽峰弟子说道:“这人死了都能活过来,你们还不信他的狗屎运?”说罢,纵身跃入血池中。 四周的黏腻,浓稠感让岑语迟无时无刻不感到恶心,可这里,似乎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他奋力地向下潜去,可这猩红的血池仿佛深不见底一般,让他筋疲力竭。 突然,一只手臂紧紧地扣住了岑语迟的腰际。岑语迟看向身旁的人,只见凌渊一手扣住岑语迟,一手在水中滑动着,正以极快的速度下潜。片刻之后,岑语迟只觉得头顶一阵轻松,随后大片的空气涌入鼻腔之中。 他们浮出了水面! 小卷见到岑语迟异常兴奋,它一头跳进水里向岑语迟游去岑语迟和凌渊爬上小卷的背,小卷带着二人回到了望月楼底部的平台之上。 “怎么这么慢?”只见尹霄阳手持长剑,指向长水之中,将长水生生破开了一道。 就是尹霄阳这一击,才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让岑语迟能够找到那空间的出口。 “辛苦了,再坚持一会,后面还有人。”岑语迟说道。 又有人陆续地从水中浮出,清点人数无误后,尹霄阳收起了剑。 众人此时皆站在一开始来到望月楼的那个平台之上,岑语迟看向水中的倒影,只见一只巨眼不甘心地正盯着逃离的众人,而那本应是望月楼的地方,所映出的竟是一座扭曲着,似乎有生命一般的血肉妖塔! 如此诡异的术法,加上之前的白莲,恐怕已不是仙门之术,宋微澜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岑语迟回头望向身后的望月楼,只见那楼上斑驳,早已没了初见时美好如同仙宫的景象。 看来之前他们对望月楼的攻击还是真实的。 他一层一层向上看去,而在那楼顶处,立着一道人影。 宋微澜就这样站在楼顶,夜风将他衣间的飘带吹起,仿佛那乘风而去的仙人,抬头望向空中那轮高悬的月亮。 “江月何年初照人。” 宋微澜轻启双唇,不知带着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念了一句诗。 第113章 江玥璃 随后,宋微澜垂眼看向下方的岑语迟,而后脚尖轻点,落了下来。岑语迟注意到他的嘴角有一丝鲜血,看来刚刚那空间的破裂也带给他一定程度的伤害。 宋微澜站在望月楼的大门前,看向对面的岑语迟。 “岑公子,你为何要回来呢?”宋微澜叹道:“明明,在下马上便要成功了。” “宋微澜,你究竟是为何要这么做,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岑语迟并没有理会对方的话,他不解地问道。 望月楼在上阳大陆已经是顶端的存在了,宋微澜作为副楼主,他所做的这一切难道真的仅仅只是追求力量吗?那未免得不偿失了。 宋微澜苦笑了一下,他说:“总有一些事情,就算是生灵涂炭,就算是万夫所指,也要去做。岑公子,你不也是这样,今日才能死而复生站在这里的吗。” 岑语迟眉头微皱,他知道宋微澜说的是尹云络为救自己而陷入疯魔的事,可是宋微澜又是为了什么呢,他若不是为了自己,又有谁可以让他做到这个地步呢? 江月何年初照人。 江玥璃…… 岑语迟问道:“江玥璃怎么了?” 似乎是让岑语迟说中了,宋微澜的表情一怔,随后突然变得阴沉下来,他抬头看向岑语迟,眼中竟充满了恨意。 “还不是,因为你!” 话音刚落,只见四周水面突然暴起一阵浪花,而后无数藤蔓从水中生出,朝人群中袭来! “宋微澜你话说清楚,跟我有什么关系!”岑语迟一边躲闪着那些疯狂攻向自己的藤蔓,一边喊道。 宋微澜听到岑语迟的话笑了笑,而后说道:“哈哈哈,岑语迟,我还真是羡慕你啊。”他的声音染上一丝颤抖,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偏心与你?明明你做了那么多错事,就算你火烧仙羽峰,害得秦逸悠惨死,可是慕连却还是没有怪你,为你拦下那么多的声控讨伐,甚至慕临川都不曾怪你,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啊!”说罢,宋微澜又看向凌渊,他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疯狂的笑意,说道:“还有你,慕临渊,你不是想要杀了他吗?你不是想要复仇吗!怎么跟他又混到一起了?” 凌渊听到宋微澜的话,眉头一皱,一道凌厉剑气便朝宋微澜袭去,宋微澜见状向旁躲闪,可还是让那剑气划伤了一条手臂,流出了滚滚鲜血。 “哈哈,”宋微澜看着凌渊,又看了看岑语迟说道:“我知道了,我明白了。”而后,他收起笑容,面色阴沉地说道:“你以为你现在护着他,帮他,你过去所做的那些事,便可以一笔勾销了吗?”宋微澜看向岑语迟,对着岑语迟说道:“岑公子,十年前你为什么会死在仙羽峰,恐怕你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吧。” 第198章 岑语迟看向宋微澜,冷冷道:“你联合詹星堂动手脚设计引我入局,又买通我十丈府教众诬陷于我,这件事情,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宋微澜轻蔑地笑了笑,他说:“岑公子,看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那十丈府如此玄妙,岂是在下轻易便可完成你所谓的那些手脚?况且,最终那人指认你所呈出的哪根木簪,你可想知道,是谁将那木簪给我的?” 听到这话凌渊脸色发白地站在那里,他握剑的手死死地抓着剑柄,那分明的指节仿佛就要冲破皮肤一般露出渗人的白色。他浑身颤抖着,看了看身侧的岑语迟。 可是岑语迟却没有丝毫的反应,他听过宋微澜的话,却还是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我不想。”岑语迟说道。 闻言宋微澜愣住了,他反问道:“你不想?” 岑语迟看向宋微澜,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 凌渊不可置信地看向岑语迟,而后他的神色间慢慢涌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与心疼。 岑语迟坦然地看向宋微澜,他知道,就算宋微澜不说出那个名字,从他前面的话中,他也能猜出那个人是谁。 可那又怎么样呢? 悲痛欲绝,然后与他一刀两断,更甚之大打出手? 没有必要。 岑语迟记得那天大雨,他在雨中疯狂地捡那些不久前才刚被自己撕碎的信,然后,小卷跑丢了。 岑语迟那天的心情一定是差到了极点,他躺在扶桑树下喝酒,看到了那个带着面具的少年。 其实那个时候岑语迟便知道,是凌渊将自己的发簪捡走了。 小孩子的心思,又怎能瞒得过成年人的眼睛。 可就算是凌渊将那个发簪给了宋微澜,就算凌渊参与了那件事情,那又怎么样呢?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想要为自己母亲复仇的少年罢了。 作为慕临渊,他没有错,作为凌渊,他也没有错。 若是一定要说有一个人错了,岑语迟道,那便只有自己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微澜从喉咙中发出一串苦笑。 “是啊,”宋微澜看着面前并肩而立的二人,说道:“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别人呢?岑语迟,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只是我没想到……”宋微澜的声音突然抬高,似乎说到了什么他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就连玥璃,她在看到你死掉之后竟然境界大跌,一夜白头!” 听到这话岑语迟突然愣住了。 “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地反问道。 在岑语迟的记忆里,这个不常出面的望月楼楼主每次见到自己的时候态度都是冷冰冰的,且二人也并没有什么交集,唯一一次恐怕便是十年前詹星堂在仙羽集上指认自己的时候了。那时江玥璃咄咄逼人,将自己推上了死路,他本以为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可宋微澜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微澜并没有理会岑语迟的疑问,他自顾自地说道:“对啊,你是他的儿子,又和他长得那么像,玥璃又怎会忍心亲眼见你去死呢?” 宋微澜说的是谁?岑语迟不敢置信地看向宋微澜,他说的,是自己的父亲,岑岚吗? 江玥璃境界大跌,所以宋微澜便找到了这样的方法,是想要助江玥璃找回丢失的境界吗? “你把话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岑语迟喊道。 四周藤蔓飞舞的速度慢了下来,宋微澜显然已经坚持不住了,先前那空间被破,他本就受了伤,而以一人之力面对这么多的对手,他显然已经招架不住。 宋微澜跪坐在地上,可那一双眼还是死死地盯着岑语迟,他说道:“十年前陷害你的事情,是我一人所为,玥璃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那些真的是你做的,所以要为兄弟们讨个说法罢了,而在她知道一切之后,便成了现在的样子……” 只见宋微澜还要说些什么,此时,卫空剑气横扫,将四周藤蔓尽数砍断,而后飞身向前,长剑横在了宋微澜的颈前。 “过去的事,便不必再提了。宋微澜,你行事如此,我今日杀了你,也不算委屈你了。”卫空说罢,便要将那一剑刺下! 这是,只见一条丝带翩然而至,挡下了卫空的剑。 只见望月楼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个挂满了纱帐的床榻被几个蒙面侍女抬着从那门中搬了出来。 那层层纱幔之中,隐约有一人影,那身影消瘦,发丝尽白,此时正无力地靠坐在床榻之上,却依稀看得出,那是一个极美的人。 从那纱幔之中传出两声轻咳,而后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卫仙师,旧识一场,你要杀我的人,起码也要与我知会一声。” 卫空收回了剑,他看向江玥璃,说道:“哼,我还以为你要躲在这里,一辈子也不出来了。” 宋微澜在一看到江玥璃从楼中出来的时候眼神便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过,他听到对方的低咳声,担忧道:“玥璃,你身体……” “无碍。”江玥璃说道。 宋微澜低下了头,此时的他过于狼狈,如果可能的话,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幅样子,可是大势已去,他再也无法回头了。 “玥璃她卧床多年,早就不管楼中之事,这一切都是我擅自做主,与她没有关系!”宋微澜说道。 第199章 还未等卫空说话,江玥璃便发出一声叹息。 “唉……”叹息声后,她看向跪坐在地的宋微澜,缓缓说道:“你为我如此,又怎会与我无关?只是我早就劝过你,我境界大跌,经络受损,已是行将就木,你又是何苦让自己陷入如今这幅田地。” “那个方法可以救你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宋微澜说道。 江玥璃摇了摇头,“采他人性命补自己仙元,就算我能活下来,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我不管。”宋微澜眼睛通红,他看着江玥璃说道:“我只要你活。” 卫空看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似乎有些不耐烦,她打断道:“行了行了,那我现在就知会你一声,此战我们仙羽峰伤亡惨重,这人的命,我便拿去了。” 未等江玥璃说话,宋微澜却突然抬起头看向了卫空。 只见宋微澜面带讥笑地看向卫空,咬牙切齿地说道:“卫仙师,你如此急切地想要我死,莫非,是想要杀人灭口吗!” 卫空神色一变,她看向宋微澜那张写满了嘲讽的脸,怒道:“妖言惑众,我现在便杀了你!” “等等!” 岑语迟话音刚落,凌渊便飞身上前,击飞了卫空的剑。 卫空看着面前的凌渊,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他,说道:“慕临渊,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人害死了仙羽峰那么多的弟子,你难道还想要保他的命吗?” 岑语迟走上前来,他看了看宋微澜,又看向卫空,一礼道:“卫师叔,宋微澜的命我不会放过,但在那之前,我还有事要问他。” 第114章 慕何 岑语迟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卫空想要阻拦,却看到凌渊手持长剑站在一边,似乎不许任何人去阻拦岑语迟要做的事。卫空失了剑,她看了看凌渊,又看了看岑语迟,思虑再三后朝着岑语迟说道:“你还要问他什么?他几次陷害于你,你觉得他的口中还能有一句真话吗,还是赶紧把他杀了,以免夜长梦多!” 岑语迟却并没有理会卫空的话,他看向跪坐在地的宋微澜,轻声问道:“当初,你为什么非要我死?” 宋微澜已经穷途末路,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了,他看向岑语迟,恨恨道:“我为什么要你死?好,我告诉你,我就是看不惯你!你就该死,而且不光我想要你死,很多人都想你死!” “哦?”听到这里岑语迟一挑眉,“比如呢?” 宋微澜愣了一下,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而后不在意般嗤笑一声,“这天下有多少人想你死,岑公子自己还不清楚吗?” “别跟他废话了,语迟,快杀了他!”卫空催促道。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江玥璃突然说道:“语迟?是岑岚的儿子,岑语迟吗?” 岑语迟朝江玥璃的方向一礼道:“是我。”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江玥璃整个人似乎十分激动,她的身体慢慢撑了起来,抬手掀开一片纱帘,从那纱帘内向外张望着,似乎想要看清岑语迟的样子。 而在她看清岑语迟之后,突然将那纱帘放下,而后用手捂着胸口,又咳了起来。 “咳咳……咳……” 听着江玥璃的咳嗽声,宋微澜的手担忧地朝那边伸去,可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又将手默默地放了下去。 稳定下来之后,只听江玥璃继续说道:“语迟,你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听到这话卫空却先做出了反应,她朝江玥璃的方向迈了一步,似乎想要阻止岑语迟与江玥璃相见。 “卫师叔,”岑语迟并没有向江玥璃走去,他站在原地说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卫空愣住了,而后她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生气地说道:“我当然是来帮你的,你这小子脑袋里到底是少了哪根筋?” 岑语迟不动声色地转向卫空,“是吗?”他看着卫空的眼睛,说道:“卫师叔,你是来帮我的,还是有什么事情想要瞒着我?” 卫空一时语塞,她用力地挤出一个笑,说道:“我瞒着你?我有什么可瞒着你的,你到底怎么了?不会被这人的三言两语就给迷惑住了吧,竟怀疑起我来了?你这小子,从刚刚开始就变得有些奇怪了,竟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这时,一只机关鸟从空中飞来,落在了岑语迟的肩上。岑语迟伸手取下它口中衔着的信笺,不动声色地看了两眼,而后将那信收了起来。 “奇怪的不是我,该是您吧。”岑语迟看了看身后那些伤痕累累的仙羽峰弟子,说道:“卫师叔,你既是来帮我的,既知此行凶险,为何还要带着这些资质平平的仙羽峰弟子前来送死呢?” 看着在场所剩无几的仙羽峰弟子,卫空似乎也有些不忍,却依然嘴硬道:“仙羽峰不能无人镇守,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况且……” “况且,两位仙羽峰首尊一同出面,拿下一个望月楼也不在话下。”岑语迟直直地看向卫空,说道:“是吗?” 卫空闻言一愣,而后僵着脸问道:“语迟,你什么意思?” 岑语迟的目光从卫空身上移开,深深地看了一眼凌渊。 凌渊感到一丝奇怪,岑语迟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可还未等他完全理解岑语迟那一眼中的意思,便见岑语迟垂下眼睛,不再看向自己。 岑语迟看向卫空,说道:“师兄来信,嘱咐我以自身为重莫要逞强,并说明其镇守仙羽峰无法前来助阵。” 第200章 岑语迟回头,看向那些仙羽峰弟子之中,一字一句地说道:“信中又提到,卫师叔,与……慕何师叔会同来相助。” 此话一出,仙羽峰的弟子中首先开始传出一阵议论之声。就连凌渊都疑惑地看向岑语迟,不知他是何意。 “临川师侄应是看错了,慕何久在仙羽峰闭关,怎会来这里?”卫空有些戒备地看向岑语迟,冷冷道。 岑语迟并没有反驳卫空的话,他转头向那机关鸟示意了一下,小啾便立刻明白了岑语迟的意思,向人群中飞去,最终,停在了一位仙羽峰弟子面前。 而那仙羽峰弟子在看到那机关鸟朝自己飞来的时候似乎便没有了继续隐瞒的打算,只见他缓缓走上前来,一挥手,解除掉了脸上的法咒。 正是慕何。 “父亲?”凌渊不解地看向慕何,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为何还要隐瞒掉自己的身份呢? 卫空的脸变得铁青,她本就不是擅于隐瞒之人,此次也是出于无奈,她不能让慕何的事情败露,可是,原本顺利的事情看来要出变故了。 “慕何首尊?”在场的仙羽峰弟子也都惊在原地。 “慕何师叔,既然来了,为何要躲躲藏藏呢?”岑语迟看向慕何说道。 还未等慕何回答,一旁的宋微澜却突然出言道:“慕何啊,你就那么怕我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说出来?非要亲手杀了我吗?” 慕何看向瘫坐在地的宋微澜,冷冷地说道:“宋副楼主,我与你昔日并无交集,你若再信口雌黄,我就要不客气了。” 宋微澜看向面前的慕何,突然大笑了起来,他指着慕何笑道:“哈哈哈哈哈,慕何!你逼我到如此,我也不会让你再有好日子过!”而后他转向岑语迟,厉声说道:“岑语迟,我今天就告诉你,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宋微澜说完,只见慕何拔剑而起,便要朝宋微澜刺去。凌渊虽离得最近,但他还在慕何为何会在这个地方,以及宋微澜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之间疑惑不解,看着自己的父亲朝宋微澜袭来,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拦下。 而就在慕何的剑锋离宋微澜只剩下一寸的时候,突然,一根细带缠上了慕何的剑。 只见一人从纱幔中飞出,无数丝带朝慕何那边袭去。 慕何挥剑抵挡,瞬间讲那些丝带斩断,却也因此被拦住那一剑,在丝带的攻势下又退了回去。 只见漫天飘舞的碎带中,一人以极美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旋转着,落在了地上。 江玥璃脸色白的吓人,她轻咳两声,瘦弱的身体随风摇摆了两下,而后站直了身体。她看向慕何,说道:“慕何,过去的那些事情,还是应该给孩子们一个交代。” 只见江玥璃轻挥衣袖,手中便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剑,一把很特别的剑。 巨大的灵力波动从那剑上发出,只见那剑身之上发出点点金芒,在这夜色之中仿佛星光一般璀璨,剑鞘精美异常,像是一件完美的工艺品,而其最特别之处乃是它的剑柄。 那剑柄不同于其他灵剑呈一圆柱,乃成九角,其造型上尖下宽,说不好是什么形状。 而最为令人在意的一点,是在那剑柄之上刻着一个字。 岑。 这把剑,是岑岚所造。 江玥璃拿着那把剑,看向岑语迟。 “语迟,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还有一个故事,要讲给你听。”江玥璃说道。 可那剑一出现,慕何却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他的双眼通红,看着那把剑仿佛像是什么梦寐以求的宝物一般,瞬间腾空而起,便朝那剑抓去。 江玥璃难挡其攻势,那剑便被慕何夺了过去。 慕何拿着那把剑,用手轻轻在那上面抚摸着,说道:“我找了这剑这么多年,没想到,它真的在你这,岑岚竟将他交给了你。” 被夺了剑,江玥璃却似乎并不在意,她只是看着慕何,轻叹了一口气。 “慕何,这只是一个父亲留给他儿子最后的东西罢了,你为何一定要得到它呢?甚至不惜……” “闭嘴!”慕何说道:“你懂什么,这一切本就应该是我的!” 江玥璃摇了摇头,“你总觉得是岑岚夺走了你的东西,总觉得他抢了你的风头,可是你回头看看,你又有真正失去过什么吗?首尊之位,仙师之名,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这些都是我抢来的!”慕何吼道。 “你错了,”江玥璃惋惜道:“他本就没有想要与你争什么,从始至终,都是你的嫉妒心在作祟罢了。” 慕何闻言讥笑了一声,而后说道:“嫉妒心?江玥璃,你还好意思说我,在他选择了薛家那个小门小派的丫头,却没有选择你的时候,难道你就没有嫉妒!就没有恨吗!” 慕何的话似乎戳到了江玥璃的痛处,她捂着胸口,又咳了起来,几吸之后,她又站直了身体,坦荡地说道:“是,我是妒忌薛晚欢,我自认哪里都强于她,却在感情上输给了她。我承认我的嫉妒,承认我的不甘。我输给一个不如我的人,我不能面对这样的事实,所以我深居望月楼,再也不问世事。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伤害他们!” 江玥璃越说越激动,眼中潸然落下两行清泪。 “慕何,我同你不一样,我用我的嫉妒来惩罚我自己。可是你,你已经得到了一切,却为何,还要致他们于死地,甚至连他唯一的孩子都不放过呢!” 第201章 第115章 岑楼 “闭嘴!”慕何仿佛变了一个人,过去的温文尔雅似乎全部都是他的伪装,此时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江玥璃的眼神仿佛是凶神一般。 江玥璃也不甘示弱,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提起那细弱的声音喊道:“我已经闭嘴太久了!慕何,你以为我这么多年对此事闭口不提是在怕你吗?我只是顾念着慕清师伯的情分罢了。可我本以为,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也不回来了,所以才想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但是我错了……”江玥璃看了一眼岑语迟,她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无限的伤感与怀念,仿佛透过岑语迟,看到了另一位故人。 “我错了,慕何,你竟丧心病狂到连他的儿子都不放过!慕何,当初你在我面前哭着说你是一时鬼迷心窍被人所骗的时候,我就不应该相信你!是啊,我怎么会相信一个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掉自己的同门师兄的人!你从始至终,骨子里都是黑的!” 江玥璃说完,转头看向岑语迟,继续说道:“语迟,我告诉你,当初……”可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阵剑气袭来,慕何竟拔出了那把灵剑,只见他双目圆瞪,便向江玥璃刺去! 宋微澜最先反应过来,他虽成功挡下那一剑,却因本就伤势严重而被那剑气击飞,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慕何提剑意欲再刺,却见岑语迟已然站到江玥璃的身前,冷冷地看着慕何。 “哼。”慕何看向岑语迟哼笑一声,说道:“语迟师侄,你说,你怎么就又活过来了呢?你为什么不能向你爹娘一样,好好地去死呢?” 岑语迟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方才江玥璃虽然没有说清楚事情的起末,但从那只言片语之中,他已将事情猜个大概,当初岑家被灭门,岑语迟父母惨死,还有十年前岑语迟自己的死,都跟慕何脱不了关系。 慕何,也许才是那个将自己一步一步逼上了绝境的幕后黑手,他,是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人。 可是想通了这一切的岑语迟并没有那种即将得知真相的感觉,和想要手刃仇敌的冲动。 他反而十分平静,甚至,他并不想听到那所谓的真相。 岑语迟转头看了看凌渊,只见凌渊脸上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仿佛还没有从江玥璃话中涵盖的巨大的信息量中反应过来。 岑语迟突然觉得好累,好累。他只想赶快解决掉眼前的事情,然后回十丈府好好的睡一觉。 再然后,可以四处走一走,散散心。如果可以的话……岑语迟再次看了一眼凌渊,只见凌渊脸上的震惊褪去,变成了一种不解、失望,还有,悲伤。 如果可以的话,岑语迟想同凌渊一起。 只是,大概没那种可能了。 “大概是,命运弄人吧。”似乎是在回答慕何的话,岑语迟淡淡地说道。 见岑语迟如此平静,慕何似乎有些恼火,他看向岑语迟说道:“你好像,对江玥璃说的事一点也不好奇啊。” 岑语迟依然平静地看向慕何,他垂眼思索了片刻,而后说道:“我的事情好解决,我只是在想,慕何师叔,你要如何捂住在场这么多人的嘴呢?” 慕何却不以为意,他看向四周伤亡惨重的寥寥几人,说道:“这还不简单,死人,当然是不会开口的。” “是啊,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众人与望月楼缠战,最终同归于尽。”岑语迟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慕何眯起了眼睛,他似乎感到一丝烦躁,“岑语迟,你什么意思?”而后他看着岑语迟的手中燃起火焰,干笑了两声,说道:“既然你也认同我的说法,那便第一个去死吧!” 说罢,提剑便像岑语迟刺去! 可剑锋还未前进几寸,便被侧面出现的另一把剑拦住了。 慕何转过头去,“临渊,你退下。” “父亲。”凌渊持剑挡住慕何的攻势,他看向慕何的眼睛。 慕临渊不明白江玥璃说的那些话,可是他听到,自己的父亲说,要杀了这里的所有人,要杀了岑语迟。 “父亲,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要杀了他,要杀了他们吗?” “临渊,你是好孩子,不要听这些人胡言乱语,为父所行自有道理,等我解决掉这些孽障,回去再同你细说。”慕何说道。 可是慕临渊却没有让开,他依然站在那里,挡在岑语迟的面前。 慕何见凌渊这个样子,说道:“你要阻止我杀了他吗?你要阻止我杀了岑语迟?”他突然怒吼道:“你什么时候同他的关系变得这么好了,你别忘了,是他害死了你的母亲!” “不是的!”凌渊突然大声反驳道,而后他又降低了声音,低着头轻声说道:“不是的……” 他回过头,脸上掺杂着类似愧疚、自责的情绪看向岑语迟,而后说道:“那日,天降异象,云朵被烧得赤红,像是一只巨大的烈鸟,所有人都觉得,那是玉辇降世之相。”凌渊顿了顿,而后说道:“但那不是,父亲,那不是……”凌渊眼中似乎有泪水涌出,他看向慕何,继续说道:“在我升上八阶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天象。父亲,那是我,是我降生所引发的天象,而那天象激起了玉辇之上的不灭火,所以玉辇才会失控,才会烧毁了朝阳峰!” “害死母亲的,是我……”凌渊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真相。 第202章 他还记得那一天,他登上八阶的那一天,那只火红的烈鸟从空中浮现,映在他的眼里。 而于此同时,天地之间一种其妙的引力突然拉扯着自己,一些细碎的片段开始逐渐涌入凌渊的脑海,他看到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回忆,而那段回忆十分漫长,他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之后,他又看到了那只烈鸟,而后,便是一片火海。 从那一刻起,凌渊突然得知了真相。 而这一事实似乎比慕何的事更令岑语迟震惊,凌渊回头看向岑语迟,那一直没有丝毫波动的脸上此时怔愣着看向凌渊,瞪大的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对不起……”凌渊张了张嘴,无声地,朝岑语迟说道。 听到凌渊的话慕何似乎有些难以接受,他高声斥道:“临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蠢话!造成这一切的是他,都是他!他和他爹一样,都是只会创造麻烦的孽障!来,临渊,我们把他杀了,为你母亲报仇!” 说罢,只见慕何猛地用力,将凌渊的剑弹开,而后继续朝岑语迟袭去,临渊挥剑抵挡,一时间剑光交错,激起无数巨浪! 混战之中,卫空见状朝江玥璃发动了攻击,宋微澜和岑语迟二人合力抵挡,将将打成了平手。 而凌渊那边因对手是自己的父亲,出手总有顾忌,而慕何手中的剑确实威力巨大,就连凌渊也难以招架。 就见这时,慕何凝聚法力汇于剑上,发动了一记极强的剑意!凌渊横剑抵挡,可就在剑锋交汇之时,只听一声巨响! 凌渊的剑,断了。 与此同时,凌渊整个人也被剑气的力量震飞,重重地跌在地上。 此时岑语迟正应对着卫空的攻势,他感应到战局的变化,一转身,正面向慕何刺向自己的一剑。 “岑语迟!”凌渊不顾自己的伤势,奋不顾身地朝岑语迟扑去,可却没有慕何的剑快。 只见长剑瞬间便抵至岑语迟的胸口,在岑语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没进了他的身体。 “岑语迟……”凌渊看向没进岑语迟身体里的剑,浑身颤抖地说道。 岑语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只见慕何握着剑柄,停在距自己胸口一寸的地方。 只是那原本应刺入自己身体中的剑,却化为点点星芒,消散在夜空中。 一瞬间,金光大现! 那耀眼的光芒带着一阵极强的法力将慕何整个人弹了出去,而那强光令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都闭上了眼睛。 等众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在那一片金光之中,岑语迟漂浮在半空之中,而那“剑柄”正悬在岑语迟的身前。 那“剑柄”上尖下宽,此时竖立起来,竟是一个小小的,九角楼阁的形状! “岑楼……”宋微澜看向那九角楼阁说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岑楼。” 岑语迟在一片金茫中看向自己面前的那个小小的东西。 两行字慢慢地浮现在空中,“以此岑楼,赠予吾儿。” 这就是父亲留给自己的东西吗? 岑语迟本以为父亲什么都没有给过自己,原来他,一直都在默默准备着,只是,还没来得及送给自己。 岑语迟伸出手,那小小的楼阁便缓缓飞向了岑语迟,落在了他的掌心。 一瞬间,远比先前还要耀眼的光芒以岑语迟为中心散出,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笼罩起来。于此同时,一股极强的吸力拉扯着众人,将在场的人尽数拉进了岑楼之内! --------------------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岑语迟喜提大宅子,从今天起就是有房有车的人了! 第116章 岑岚 岑语迟整个人悬浮在一片金芒之中,他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此时似乎变成了一种灵体,他开始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或者说,他在这岑楼中,变得无处不在。 这确实是一座百尺高楼,岑语迟看得见这楼中每一层的样子,也看得见楼中的人。在这个岑楼之中,他似乎随心所欲,只要思绪一动,便可以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可以随意改变这楼中呈现出的场景。 岑语迟下意识地寻找凌渊,他看到凌渊独自在一层之中,而那一层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只浑身烈火的鸟,在不停地绕着凌渊飞行。 这大概是凌渊的心魔。 岑语迟相信凌渊可以斩断心魔,所以便不再窥探,想必凌渊也不愿让自己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只是岑语迟心念一动,还是在暗中助了凌渊一把。 只见那烈鸟收起翅膀,落在了凌渊身前,火焰褪去,一个女子站在了凌渊的身前。 “小渊。”那女子用温柔如水的声音朝唤道。 凌渊睁开眼睛,他看向面前的女子,眼中逐渐湿润了。 “母亲……” 岑语迟一层一层看去,只见那些被拉进了岑楼中的人,或一人,或是几人分别处于不同的楼层。而每一层的场景也不尽相同,有温馨的,有欢快的,也有痛苦的、煎熬的。 大概是反应出那些人内心深处隐藏着的东西。 岑语迟不再多看那些,因为他要找一个人。 慕何,你在这岑楼之中,又会映射出什么样子呢? 像是听到岑语迟心中所想一般,很快,慕何所在楼层的场景便出现在了岑语迟的面前。 不知是在何人回忆的驱使下,这一层的场景发生了变幻。只见四周的空气开始扭曲,而后慢慢地,他所站立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夜色笼罩下的庭院。 第203章 岑语迟心中一紧,他记得这里,这里是他的家,他三岁之前生活的地方。 就是在这个院子里,他同父亲母亲渡过了快乐的三年时光,而后,又被无情的碾碎。 而此时此刻,便是那份幸福被碾碎的时候。 四周传来阵阵血腥,而在那庭院之中,多了一个身影。 …… 岑岚浑身是血地站在庭院正中,蹒跚地走向手提长剑赶来的慕何。 “慕何……你来了,晚欢带着语迟往北边跑了,你快去……” 话音未落,一个“救”字还未说出口,岑岚突然感觉自己胸口一凉。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处,只见一把长剑从那里插了进去,只露出一个剑柄,那剑柄上有一只手。 那只手,是慕何的。 如此重创让本就只剩下一口气的岑岚更加不堪,他再也站立不住,双手握住那剑柄,整个身体向下滑去,最后跪坐在了地上。 “为什么……”他疑惑不解地看向面前的人,直到刚才,他还觉如此地相信慕何,他还以为,慕何是来救他,救他们的。 慕何看向面前已经奄奄一息,却还是挺直了腰板,看上去那么令人厌恶的岑岚,冷冷的说道:“我是来拿走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岑岚看向慕何,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的不解,“我这里,又何尝有你的东西?” 慕何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从师父将你带回仙羽峰的那一天起,我的东西,就都被你抢走了!” 岑岚看着面前似乎陷入癫狂的慕何,说道:“你是说师父的亲传?还是首尊之位?那些你都已经得到了,你还想要什么?” 慕何闻言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突然尽数消失,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岑岚,然后缓缓地,拔出了那柄剑。 那一剑并没有直接捅进岑岚的心脏,所以岑岚现在还能跪坐在这里,并没有很快地死去。 “我还想要什么?”慕何重复道。 他看向面前双手撑着地面,不住喘息着的岑岚,突然伸出手,向岑岚胸前的伤口捅去! “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疼痛让岑岚忍不住叫了出声,只见慕何的整只手,已全然从那个伤口处伸进了岑岚的身体里! “师父为了治好你的心疾,为你打造了一颗永远不会停止跳动的机械心,那颗心,我十分喜欢。”说到这里,只见慕何继续发狠,又将手臂向岑岚的身体里伸进一寸! 巨大的疼痛让岑岚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而慕何的手还在他的胸口中不断翻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而后,似乎找到了他想要寻的东西,慕何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已经面如灰色,却还撑着一口气狠狠地看向自己的岑岚。 “岑岚,你知道吗,我有多恨你。” “你明明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却处处强于我,让我无颜面对师兄弟。” “所以我一定要毁了你,一步一步,先是把你赶出仙羽峰,然后,杀了你。” 慕何捏了捏手中的东西,似乎十分享受一般地看着岑岚皱起了眉头,而后继续说道:“所以,小南山上那柄刻着岑字的法器,是我扔下的。” 慕何突然笑了起来,他似乎十分畅快地说道:“我本来只是想让她来岑家闹一闹,杀几个人,然后我趁乱杀了你,便可将事情都推到她的身上。没想到那个女人竟弄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我便省去了解决她的麻烦,而你。”慕何看向岑岚的眼睛,慢慢将那只手拔了出来。 “没有人会把你的死,跟我想到一起。” 慕何起身,看向倒在地上以没了气息的岑岚。他举起的一只手上染满了鲜血,而那掌心之中,正紧紧地攥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咚,咚,咚…… 慕何看着那颗心脏,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似癫狂的表情,而后,那颗心脏停止了跳动。 慕何脸上的表情变得疑惑,他的手微微用力,便将那颗心脏捏碎了。 散落的碎肉掉到了地上,慕何从岑岚胸口挖出的心,只是一颗普通的肉心罢了。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是肉心?”慕何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些散落的碎肉,说道。 慕何整个人怔愣在了那里,许久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哈哈哈哈……慕连,慕连啊,你将心都给了人家,可人家却都不愿回仙羽峰看你一眼。”慕何再次低头看向那已经被捏碎了的心脏,嗫嚅着说道:“只是我的好哥哥啊,岑岚死了,不知你胸前跳动着的那颗机械心,会不会感受到悲痛呢?” 说着,慕何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地面上似乎有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散发出阵阵煞气,显得十分特别。 慕何走上前去,发现那是半本灵谱。 他将那灵谱拾起,随意翻动了几下,而就在那灵谱的最后一页上,一样东西令他再也移不开眼。 那是一把剑,一把绝世之剑。 岑岚,既然那机械心不在你的身上,那便用这把剑来代替吧! …… 回忆戛然而止,四周的场景慢慢变幻回原来的样子,只见慕何似乎是经历了一场及其耗费神识的幻境,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而这个时候,江玥璃不知如何也寻到了这里,她看向慕何,说道:“慕何,事到如今,你还不觉得自己错了吗?” 第204章 “我错了?”慕何看向江玥璃,大声喊道:“我何错之有!反而是你这疯女人,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你却巴巴地贴上去……” 江玥璃摇了摇头,“慕何,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只见她拔出佩剑,似乎要与慕何决斗。 慕何笑道:“你现在这幅样子,如何与我抗衡!” 却只见江玥璃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那锦囊之中,是一颗种子。 那是长水白莲的种子。 “这是微澜给我的,他说,吃了这个我便能找回我丢失的境界,我又何尝不想回到原来呢?”江玥璃看向手中的种子,苦笑道:“只是这小小的种子,后面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大到我无法承受,可是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 只见江玥璃一仰头,吃下了那颗种子。 一瞬间,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她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她那苍白的头发逐渐变黑,整个人竟真的重回了巅峰! 慕何看向面前的江玥璃,二人此时实力相当,这将是一场苦战。 “语迟。” 岑语迟看着下方二人激烈的战斗,突然耳边想起一个声音。 “语迟。”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又一声更为清晰的呼唤从耳边传来,岑语迟这才意识到是真的有人在喊自己。而这个声音是…… “父亲!” 岑语迟喊道。 只见四周金茫缓缓流动,最终凝聚出了一个人的形状,岑语迟看向自己面前的那个散发着金光的幻影,又叫了一声,“父亲。” 不知何时,在那片金光之中岑语迟也慢慢显现出身影,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面前的岑岚,眼睛有些酸涩。 “语迟,你长大了。”岑岚说道:“晚欢若是见了你,定会开心得哭出来。” 岑语迟强忍住眼泪,他知道自己面前的岑岚和之前在幻境中见到的不一样。 这似乎,真的是他。 “父亲,是你吗?你一直在这里吗?”岑语迟问道。 岑岚摇了摇头,“我在炼制此楼的时候将一缕魂识融了进来,我想,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再见到你吧。”岑岚看了看岑语迟,又看了看下方慕何与江玥璃的战斗,而后说道:“语迟,看来你此时正处于危境,我想,你应该做些什么。” 岑语迟此时的心绪很乱,他得知了真相,本应该恨极了慕何,恨不能立刻便将他手刃! 可,那毕竟是凌渊的父亲。 “父亲,我该怎么做呢?”岑语迟问道。 岑岚却只是笑着,他看向岑语迟,而后说道。 “在这岑楼之中,你想如何,便如何去做!”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喽~ 第117章 孟姽漪 一瞬间,岑语迟感到自己的周身突然变得轻盈且充满灵力,在这岑楼之中,他开始拥有了实体,而岑语迟可以感受得到,这实体的力量,远比自己原有的更加强大! 岑语迟看了看自己的手,一个楼阁的幻影出现在他的掌中,而他只是在心中想着想要看到每一层的状况,那楼阁的幻影便化成一个个可以移动的方格,左右展开整齐地排列了起来。 岑语迟看向那一个个方格,其中显现出不同的场景。岑语迟突然看到陆林枫正在不停地上下跑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他便在陆林枫再次往上一层跑去的时候动了动手指,将孟姽漪所在的那一层挪到了上方。 而这个时候,只见正与慕何对战的江玥璃渐渐败下阵来。她修为与慕何原本就是相当,而如今虽回到巅峰,却因长期卧床身体虚弱,终是不敌闭关多年的慕何。 看来的确如父亲所说,这个岑楼是可以完全受自己操控的,岑语迟想道。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岑语迟心念一动,就站到了慕何与江玥璃之间。 慕何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岑语迟,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是还没有从刚才的幻境中完全脱离出来,片刻之后,他才意识到面前的人不是岑岚,而是岑语迟,他笑了起来,“哈哈,来啊,你们两个一起上!” 岑语迟看向面前的慕何,只见他的双眼猩红,似乎已经陷入癫狂,看来这场对决是无法避免了。 “慕何仙师,”岑语迟说道:“所以,岑家灭门,我父母的死,是因你而起。” 慕何也不在隐瞒,他说道:“没错。” “十年前,也是你与宋微澜设计陷害于我,只是为了拿到这把灵剑,也就是岑楼吗?” 慕何笑了笑,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我是想要得到这个东西,可是我更想杀了你!” 岑语迟看着面目狰狞的慕何,他的心中缓缓升上恨意。 “为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我父母也不曾加害于你,他们从未争抢过什么,只是想要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为什么……我本以为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使然,可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你一人的偏执算计……”岑语迟皱起眉头,他的脸上露出一副痛苦的神情,“慕何仙师,如今我还尊称您一声仙师。我本应杀了你,为我岑家报仇,可慕连师父于我有恩,临川师兄于我有义,还有凌渊和秦师叔……” “你不配提她!”慕何突然喊道。 似乎说到了慕何的痛处,他目眦尽裂,狠狠地瞪着岑语迟道:“都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你说你该不该死!” 第205章 话音刚落,只见慕何突然提剑刺向岑语迟!那一剑凌厉非常,瞬间便到了岑语迟的面前! 可是就在那剑刺向岑语迟的瞬间,只见岑语迟的身影一晃,竟消失了。 岑语迟出现在慕何的后方,他看向慕何,刚刚那一剑足以证明慕何此时已经无法沟通,可岑语迟还是继续说道:“我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了,除了十丈府的人,就只剩下慕家的人,如果,你能告诉众人真相,并承认自己的错误,我可以不杀你。” “呵呵,呵呵呵……”从慕何的嗓子中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不杀我?”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岑语迟,“你觉得,你杀得了我吗?” “语迟,他已经陷入癫狂了,让我来对付他。”因岑语迟的出现江玥璃有了片刻喘息,调整好状态之后,她起身说道。 慕何和江玥璃说的不错,自己并不是慕何的对手。 若是在任何一个地方与他为敌,岑语迟都会败得一塌涂地。 可这里,是岑楼。 看着眼前已无可救药的慕何,岑语迟叹了一口气。一息之后,只见四周的景象又开始变化,燃起了一片熊熊烈火。 “慕何仙师,你可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岑语迟的手中燃起一团火焰,他看向慕何说道:“在岑楼之中,没有人能够战胜我!” 岑语迟与慕何间的战斗一触即发,而战斗声也引来了卫空和宋微澜。宋微澜和江玥璃携手与卫空对战,局势慢慢变得激烈起来。 只见岑语迟挥手为云覆手为雨,在这岑楼之中成为了绝对的主控者,慕何连连招架,二人竟也僵持许久。 又是几个回合之后,只见岑语迟一翻手,那化作玉佩的玉辇便出现在掌心,岑语迟催动玉辇,一阵剧烈的火焰猛然朝慕何攻去! 岑语迟这一手打得慕何猝不及防,眼见便要被火焰吞没。突然,那原本气势凶猛的火焰竟停止了攻势,仿佛凝固了一般悬停在慕何面前,而后,缓缓散去。 岑语迟看向慕何身后那匆匆赶来的凌渊,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 而凌渊举起的手中还残留着一丝阻挡住那不灭火的灵力,他看向岑语迟,说道:“对不起……” 这时陆林枫和孟姽漪也赶了过来,孟姽漪看着面前的场景,大脑疯狂运转,终于看清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局势。 “凌渊!你竟然帮着你爹打公子,实在太不仗义了!就算你厉害,本姑娘也饶不了你!”说罢,她抽出腰间悬挂着的两个圆球挂饰在手中摇动起来,而那两个圆球在不断摇动的过程中慢慢涨大,最终变成了两个流星锤! 这是岑语迟回十丈府之后用那块陨铁重新为孟姽漪打造的兵器,他原本的计划便是要给她炼制这副流星锤,之前的夹子只是逗她开心罢了。 孟姽漪挥舞着流星锤,便朝凌渊攻去。凌渊本无意与之为敌,可孟姽漪认定了凌渊现在是向着外人的,丝毫不听解释,凌渊只好勉强应对着。 此时场上的局势变得乱了起来,只见江玥璃和宋微澜那边依然与卫空缠战,孟姽漪对凌渊发起猛烈攻势,陆林枫一会帮着孟姽漪打凌渊,一会跟凌渊一起抵挡孟姽漪的攻击。岑语迟看着如此混乱的场面,本来就摇摆不定的心,更乱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慕何似乎看出岑语迟一瞬间露出的破绽,他突然发狠,提剑猛刺向岑语迟! 这一剑慕何孤注一掷,竟使出了十阶的力量!若是有人生生接下这一剑,恐怕五脏六腑都要在这剑气之下被击得粉碎! 慕何的剑在岑语迟眼中极速地放大,剑势凌厉,带着绝对性的压制,岑语迟竟无法躲避分毫。 而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竟突然闪至岑语迟的面前! 只见孟姽漪铁链横举,竟接下了这一剑! “姽漪!” 看着孟姽漪从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陆林枫痛声喊道。随后,他长刀一挑,便将慕何的剑从那铁链之上挑开。 孟姽漪小小的身体向后倒去,跌进了岑语迟的怀里。孟姽漪的口中不断地涌出鲜血,让岑语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姽漪……你别说了,先别说话,我找人救你,我找人……”岑语迟的话突然戛然而止,他突然意识到,没人能救得了孟姽漪,就像刚刚的秋樺,他只能看着她们死去,而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对不起……”岑语迟再也绷不住了,压抑到极点的情绪突然爆发,他看着孟姽漪那张稚嫩,却逐渐失去了生气的脸,终于痛声哭了出来。 慕何那一剑逆天而行,修为筋脉巨损,陆林枫几刀之下便无力抵抗了。 陆林枫缓缓朝孟姽漪走去,他跪在地上,轻轻拉住了孟姽漪那冰凉的小手。 那细细的手腕上系着一串铃铛,孟姽漪每次蹦蹦跳跳地跑来跑去时,就会发出阵阵好听的脆响。 可那铃铛似乎被方才她硬接下的剑气震坏了,任陆林枫怎么摇,它都不响了。 “我……我……” 孟姽漪的口中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陆林枫贴近了。 只见孟姽漪的眼睛空空荡荡地望向上方,似乎回到了过去一般,用虚弱无力的声音说道:“我只是不小心打碎了姨娘的镯子,爹爹他……不会怪我的吧……” 陆林枫的手猛地握紧,失声痛哭起来。 陆林枫还记得,很多年之前,他还是孟家长工的儿子,而孟姽漪是老爷与侍女所生之女,虽在家中地位甚微,却也算是半个大小姐。 第206章 那日孟姽漪哭哭啼啼地碰着两段断裂的玉镯找到陆林枫,说她不小心将姨娘的镯子打碎了,老爷知道了一定会打死她。陆林枫便带着孟姽漪偷偷跑了出去,想要找工匠把那镯子修好。可二人这一走,就再也没能找到回家的路…… 岑语迟看着怀中已没了呼吸的孟姽漪,他的心突然很痛,头也痛得要裂开了一般,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而后,他的喉咙一紧,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 岑语迟再抬眼的时候,他的双眼已然变得血红!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瘆人的低笑从他的喉咙中发出,他看向不远处的慕何,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你们,都去死吧……” 一阵冲天的火光笼罩住整个岑楼,在不灭火的烧灼下,那原本承载着无数梦境幻影的岑楼,瞬间变作了人间炼狱! 第118章 岑语迟 只见岑语迟手掌一翻,掌心中便凝出一个缩小了无数倍的岑楼,而此时那岑楼被一层火焰包裹着。岑语迟双目猩红,他催动法力,一瞬间,在场的人都感受到四周温度开始急剧的上升,整个人似乎置身于火海! “语迟,你冷静一下!”岑语迟此时的状态实在是令人担心,如此孤注一掷的偏执举动让江玥璃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她想要出手阻止,可是岑语迟的周身也燃起了一层火焰,让她无法靠近。 而此时从岑语迟掌心的岑楼之中发出阵阵哀嚎,在那烈火灼烧之下,岑楼之上竟浮现出数张痛苦的面孔,那是被困在了岑楼之中的人。 “岑语迟!” 凌渊飞身来到岑语迟身边想要阻止,可此时岑语迟已近乎走火入魔,且在这岑楼之中,就连凌渊也拿这样的岑语迟没办法,他只得将从岑语迟身体中散发出的源源不断的不灭火控制起来,朝四周的人们喊道:“快从这里出去!” 人们感觉身上一轻,灼烧的感觉减淡了,可凌渊和岑语迟已经被完全包裹在了一个火球之中,且那火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人们已经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卫空见状扶起慕何便冲了出去,而被困在其他层的人也在江玥璃和十丈府的人的帮助下缓缓从楼中撤离。 岑语迟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凌渊,仿佛那是一个陌生人。 “你也要阻止我吗?”岑语迟说道。 凌渊皱眉看向岑语迟,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沉默许久之后,凌渊说道:“对不起……” 听到凌渊的话,岑语迟笑了,他满脸悲伤地笑了。 “对不起?凌渊,你觉得我所遭受的,我所经历的,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过去吗?你觉得,你的一句话,就能抵消这么多条人命吗!” “不是的,我知道。”凌渊摇着说道:“如果,你想要报仇的话我不会阻止你,可其他人是无辜的,你……” “无辜?”岑语迟打断了凌渊的话,“谁不无辜?孟姽漪不无辜?秋嬅不无辜?冷霜落不无辜?南浔柳不无辜?我不无辜吗!”岑语迟的身上突然暴起火焰,他眼眶通红地大声喊道:“可是为什么他们都死了?而那些害死他们的人还能活!” 凌渊能够理解岑语迟的做法,可是他却不能看着岑语迟继续这样下去,他好不容易,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岑语迟再次走向万劫不复。 凌渊突然上前,抱住了岑语迟。 “岑语迟,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现在望月楼的事情已经败露,我父亲他……也已经筋脉俱损,是个废人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再也不管这些事情了,好不好?”凌渊近乎恳求地说道:“求求你了,不要这样,再这样下去你会受伤的……” 岑语迟眼中的猩红短暂地褪去了一瞬,似乎有片刻的挣扎,而后再次爬上他的瞳孔。 “凌渊……”岑语迟的下巴垫在凌渊的肩膀上,说道:“你喜欢我,是因为可怜我,觉得对不起我吗?” 凌渊松开紧抱住岑语迟的手臂,双手握着岑语迟的胳膊看向面前的人。 “是,我一开始恨你,想要杀了你,可是在你死后的第三年,我突然发现我错了,我错的有多么离谱,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才是那个害了我娘,害了大家,更害了你的人。”凌渊看向岑语迟,眼中似乎有泪花闪烁,“然后我突然意识到,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那个仙羽集上,你身着红衣,驾着玉辇从天边飞来,似乎从那时开始,我的眼睛便再也无法从你的上移开,只是那个时候,我还分不清是爱还是恨。” 岑语迟看着凌渊的眼睛,许久之后,他轻轻睁开了凌渊握住自己的手。 “晚了,”岑语迟说道:“凌渊,太多人因我而死,我的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我不能跟你走,也不能置之事外,我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话音刚落,更多的火焰从岑语迟的身体中爆发出来,火焰从岑楼之中蔓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就连那长水之上都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火焰阻挡住卫空搀扶着慕何离开的脚步,卫空回头看去,只见岑楼已经消失,岑语迟站在那里,正冷冷地看向自己。 “卫师叔,我本以为你是正直之人,可是为什么,你要帮他呢?” 卫空看向岑语迟,她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色,说道:“语迟,我知道,你受了太多委屈,可他毕竟是我的师弟,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沦落至此呢?” 第207章 岑语迟却没有因为卫空的话而有一丝的动容,他看向卫空,眼中已没有了任何的情感,说道:“师弟?卫师叔,难道我的父亲,不是你的师弟吗?”岑语迟抬起头,他直直地看向卫空的眼睛,“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爹横死,眼睁睁看着我一家被人算计灭门。”岑语迟摇摇头,语气中带着慢慢的失望,“你们本质上没什么不同,只是因为我爹并不是出身仙门,便看不起他,即使他取得成就,也觉得那些不是他应得的,所以,他活该被人嫉妒,活该去死。” 卫空的脸色十分复杂,她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尽力解释道:“不是,不是的,岑岚的死我也很难受,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你杀了慕何,他也回不来了……如今慕何已经这个样子,我会将他带回去,一辈子在仙羽峰面壁思过,就让这件事情过去吧。” “过去?”岑语迟反问道:“如果事事都那么好过去,那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样子。有些事情我也想就那么过去算了,可是轮到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人站出来,对大家说“就让事情过去”呢?” 岑语迟的手中缓缓凝聚一团火焰,“唯一让事情过去的方法,就是让做这件事的人去死。”岑语迟看向面前的二人,说道:“卫师叔,你是现在放开他,还是要陪着他一起死呢?” 卫空显然没有放开慕何的打算,而就在岑语迟手中火焰就要攻向二人的时候,突然一阵金光闪过,只见从岑楼之中飞出一阵金芒,落到了岑语迟和卫空慕何二人之间。 那金芒缓缓凝聚,呈现出一个人的形状。 慕何被那金芒刺痛,缓缓睁开了双眼,他这才发现,此时自己的面前站了一个人。 岑岚站在慕何的面前,看向对面的人。 “岑岚,没想到,你还留了这一手。我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你满意了?”慕何亦看向面前的人,说道。 岑岚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他说道:“若不是你执意要得到它,这一手,本不应是留给你的。” “哼。”慕何哼笑一声,“还不是你生了个好儿子,当初那个姓薛的丫头把他藏在荆棘中捡回了一条命,让他多活了这么多年……呵呵,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今天……”说罢,慕何只觉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岑岚……” 这时,一个虚弱的女声传来过来,只见江玥璃因与慕何卫空二人对战而损耗了过多的法力,终被那白莲的种子反噬,整个人变得更加虚弱。看向岑岚,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我的幻觉,还是真的?” 岑岚看向江玥璃,此时的她看起来单薄又脆弱,让岑岚的心中浮出一丝的不忍与愧疚:“谢谢你,谢谢你把岑楼交给了语迟,辛苦你了。” 江玥璃摇了摇头,“三十八年前我没能阻止这场悲剧,十年前我又在无意间逼死了语迟,我承担不起这声谢。” 岑岚笑了笑,道:“可我还是要谢谢你,今天,你尽力了。”而后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是幻觉,也不是真实的,我只是寄身于岑楼的一缕魂识罢了,而在我离开岑楼的时候,我也该真正的离开了。” 岑语迟看向面前的人,他张了张嘴,说道:“爹……” 岑岚转身看向岑语迟,说道:“语迟,对不起,没有爹娘在身边,这么多年过得很辛苦吧。” 岑语迟摇了摇头,他看向岑岚逐渐消散的身体说道:“爹,你不要走!” “没关系,”岑岚笑道:“没有爹在,你不也还是长成这么大了吗?我看到了你的玉辇,那比我过去炼制的任何一件法器都要完美,语迟,你很出色,我还能看到你长大的样子,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只是语迟,”岑岚轻轻皱了皱眉,他担忧地看向岑语迟,说道:“我和你娘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你承担如此沉重的仇恨,你如今这个样子,我却不放心离开了。” 岑语迟看向岑岚,眼中的猩红终于慢慢褪下,他整个人脱力般跪坐在地上,抬头看向面前逐渐消散的岑岚。他伸出手,试图抓住岑岚的衣角。 “爹……我……”岑语迟眼中含泪,他看向岑岚,崩溃道:“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岑岚笑了笑,他看向岑语迟,“语迟,如今真相大白,我也因此得以解脱,已是最好的结局。我只希望未来的日子,你能不要背负那么多,堂堂正正地活着。” 语毕,只见岑岚整个人便化为点点星芒,消散在了夜色渺渺之中,而就在这个时候,天亮了。 于此同时,那四周燃起的火焰,也缓缓熄灭了。 第119章 正文完 岑语迟抬头,从手指的缝隙中看向天边正缓缓升起的太阳。 此时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这里,是来自各门各派的修士,这些人站满了这小小的长水河畔,将慕何卫空等人围在了中间。 “原来当年柳傲惨案竟是你在背后教唆,那么多人命,将你碎尸万段也不够!” 有人对慕何骂道。 “没错!若不是今日事情败露,我们师兄弟还被蒙在鼓里,还尊称你为仙师!呸!”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看那势头势要将慕何碎尸万段。 这时,只见天边飞来一队修士,是慕临川带着仙羽峰的人来了。 慕临川刚一落地,便看到被卫空搀扶着的慕何,一声“父亲”刚要出口,又生生憋了回去,而后他看向不远处跪坐在地的岑语迟,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面向了众人。 第208章 “各位前辈还请稍安勿躁,此事我们仙羽峰日后会给各位一个交代。”慕临川说道。 “什么交代!你们仙羽峰遇到事情只会推托包庇,你若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今日,此时此刻便交代吧!” 眼见着四周围着的人群气焰越来越强势,似乎要与仙羽峰动手,这时,一直在人群之中旁默不作声的慕何有了动作。 只见他的身体中突然暴起一阵极强的法力,整个人飞身而起,腾空立于众人上方! “他不是伤及筋脉了吗?”有人问道。 慕何看着下方震惊不已的人群,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慕何双手缓缓从身体两侧抬起,而众人头顶的天空也随之阴暗了下来。 “岑岚,你留了这一手,而我也为自己留了一手。”慕何说道。 只见慕何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从中取出一物,放进了嘴里吃了进去。 那竟是一颗白莲的种子! 慕何竟也有一颗白莲种! 慕何吞下那颗种子之后周身的法力暴涨,而他头顶的天空突降异象,一阵阵惊雷从那阴暗的云层中炸开,这分明就是升阶之相,慕何要升到十阶了! “我活不了,也要你们给我陪葬!”慕何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度的癫狂,他操纵着天上的雷电,猛地击向了人群! 人群惊呼着四散开来,凌渊见状瞬间便移至岑语迟面前,撑起一个结界将他保护起来。而慕临川飞身而起,站在慕何的面前说道:“父亲,收手吧,这样下去你就真的没有退路了,仙羽峰也会跟着完蛋的!” 可慕何此时已经全然听不下去,他双目圆瞪,头上青筋暴起。在他的催动下,整片天空都被那乌云所笼罩,那云层闪着电光朝人群缓缓压来! 而在下方的人们在这强劲的法力场下根本无法躲闪,有些许实力稍强的修士持剑起阵与之对抗,可在升入十阶的天象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又是一个惊雷砸向人群,瞬间将来不及躲闪的数人击飞,哀声一片。 慕何看向下方的景象,大笑起来。 “你们刚还口口声声想要杀我,没想到吧,先死的应该是你们!”语毕,只见慕何双手一挥,那云层突然急速地朝人群压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片天光洒落,那夹着电光的云层,竟缓缓消散了。 一个人从那天光挥洒的地方缓缓落了下来,那人一袭白衣,手持折扇,一尘不染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王简?” 从岑岚的身影消散起,岑语迟整个人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沉浸在极度的纠结与悲痛之中,对四周发生的事情都毫无反应,此时似乎才被这缕天光唤醒。他抬起头,看清了那个人影。 “岑兄,许久不见,可还安好啊?”王简笑道。 面对王简的打趣,岑语迟那一直沉重的心不知为何有了些许的轻松,他苦笑道:“实在是算不上安好。” “哦,那不知岑兄为何所困?”王简问道。 “如你所见。”岑语迟说。 “好。”王简手中折扇一收,他转头看向慕何,继续说道:“那在下,便助岑兄排难解惑,以酬知己。” 慕何看着面前这个破了自己升阶天象的人,嘴角勾出一抹狠绝, “你算是什么东西?出自哪门哪派?竟妄想与我对抗?”慕何说道。 王简抬头看向慕何,他不卑不亢地说道:“在下不是东西,在下只是一届散仙,在此游山玩水,却撞见乌云蔽日,觉得碍眼罢了。” “哼。”慕何嗤道:“即是无名小卒,那此事便与你无关,你再此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饶你一命,否则,你也跟着这群人一起死吧!” 慕何如今已达十阶,整个上阳大陆已没有对手,虽并不把眼前凭空出现的王简放在眼里,可王简毕竟轻松便破了他的升阶天象,任慕何再狂妄,也明白王简的实力并不弱。慕何不记得自己过去见过面前的这个人,想必应是个天赋异禀的小辈,让他磕三个头再走,也不算委屈他了。 王简闻言不怒反笑,他看向慕何,说道:“叫我给你磕三个响头,只怕你无福消受。” 慕何还未理解王简这话中的意思,只听王简继续说道:“这样,我拜你三拜,若你受得住我这三拜,我便留你一命,怎么样?” 话音刚落,只见王简双手拱起,瞬间狂风大作,一阵晴天霹雳炸在人们耳边,其威力不亚于刚刚慕何的升阶之相! 只见王简低头垂目,朝慕何一拜。 一道天雷劈下,正中慕何头顶! 慕何被天雷击中,整个人摔在地上,刚好落到王简脚下。他刚要起身,却见王简又是一拜。 第二道天雷落下,劈在了慕何的身上。 慕何此时已无力在起,而王简也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三道天雷,将慕何击落在地,再也无法站起来。 而这场变故令刚刚那些一直叫嚣着的人群有些怔愣,此时慕何虽已没了抵抗能力,可他们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时,一直在一旁的宋微澜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只见宋微澜背对着众人跪坐在地,在他的腿上,江玥璃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那里。 江玥璃与慕何的对战用尽了全部的法力,她自己也在那白莲种的反噬下,耗尽了那最后的一丝生命。 第209章 宋微澜似乎在哭泣,他的双肩抖动着,一只手缓缓地抚摸着江玥璃的脸颊,而后,他将怀中的人小心地放在了地上,转身看向慕何。 只见慕何伏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而慕何还在不甘心地用手臂撑着身体,试图站起来。 宋微澜双拳紧握,突然,他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慕何的面前,双手紧紧钳住慕何的肩膀,他就这样抓着慕何,连同自己,一同朝望月楼撞去! 慕何的骂声穿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而只听“轰”的一声,宋微澜和慕何一同撞在了望月楼之上,而在那剧烈的撞击之下,望月楼轰然倒塌了。 慕临川当即带着人在废墟中寻找,可是却一无所获,那两个人似乎在剧烈的撞击下早已粉身碎骨,永远地消失了。 凌渊抱着早已没了力气的岑语迟,看向倒塌的望月楼,和在废墟中依然在寻找的慕临川,眼中露出一丝为难。 “去吧。”岑语迟说道。 凌渊低头看向岑语迟,只听岑语迟又说:“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去吧,我没事。”说着,他轻轻扶开了凌渊的手。 “等我。”凌渊说完,便也奔向了那片废墟。 …… 三个月后—— 两个人骑马行走在南海外一个小城的街道上,引来四周人的围观。 只见那二人一着白衣,一着红衣,身形高挺,面容俊美,皆是世家公子的装扮。 而其引起众人围观的原因却不仅仅是这二人生的极为好看,而是那红衣人□□所骑的“马”,实在是有些古怪。 “岑……陈兄,你不会真的以为,把这祸斗剃了毛,别人便以为它是一匹马了?”王简摇了摇折扇,皱眉看向那垂头丧气的秃毛神兽说道。 “怎么?怀疑我的手艺?”岑语迟抓起小卷脖颈上的“鬃毛”让小卷抬起头,认真打量了一番。 “嗯,”岑语迟点了点头,而后满意地说道:“漂亮。” 小卷从喉咙中吭叽了两声,默默反抗着。 王简摇了摇头,竟能将上古神兽祸害成此番,也就只有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了。突然,身后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引起了王简的注意,只是那身影只出现了一瞬,而后便在人群中中隐去了踪迹。 可就是那一瞬,还是让王简捕捉到了。 “陈兄,那天在长水你偷偷跟着我跑了,就不怕有人会担心吗?”王简问道。 岑语迟却无所谓般地说道:“我管那些作甚?”岑语迟捧着刚买的果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继续说道:“再说,什么叫偷偷跟你跑了?我孤家寡人一个,爱去哪去哪,谁敢管我?” 王简无奈地笑了笑,道:“倒是没人敢管你,可在下最近几天,可是觉得背后时时刻刻都有一道视线,欲将我杀之而后快啊!” 岑语迟意识到了什么,咬果子的动作顿了一顿,而后面上的笑容退去,却还是装作不经意般说道:“你那么厉害还怕有人会来害你?不如朝身后磕三个响头。”说罢,岑语迟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小卷的屁股,小卷会意,只听一声长啸,飞快地向前奔去。 王简看着岑语迟离去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夜色将近,岑语迟找了家客栈住下。 那天在长水,凌渊放开岑语迟去那废墟上之后,岑语迟便跟着王简离开了那里。这三个月以来,二人四处游山玩水,逛遍了整个上阳大陆,也暂时忘记了那些不好的回忆。 可是夜深人静之时,岑语迟还是会想起那天在长水发生的事,那些尘封了许久的秘密,那被血水染红了的河流,还有那些死去的人。 岑语迟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深夜也无法入眠。突然,岑语迟从床上坐起,而后他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窗。 只见一个身影站在院中,正抬头看向窗边的岑语迟。 岑语迟想起那天在尹家,凌渊也是这样站在尹家的院中,抬头这么看着。 “上来吧。”岑语迟说道。 凌渊站在房间里,看着岑语迟躺在了屋里唯一的床榻上,他走到一边,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 “你坐在那干什么?”岑语迟突然问道。 凌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看向岑语迟。 岑语迟往里挪了挪,让出半张床榻,“上来。” 月光从窗外倾洒进来,照在岑语迟的脸上,月光下,岑语迟那双好看的眸子显得越发的亮,那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绒毛,扫得凌渊心中发痒。 凌渊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说道:“我怕我忍不住。” 岑语迟看向凌渊,他眉头微蹙似乎在做一个决定,许久之后,岑语迟说:“没叫你忍。” …… 清晨的阳光倾洒进房间中,岑语迟在一阵鸟鸣声缓缓睁开眼睛。 他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身旁还未醒过来的凌渊。 岑语迟出门走到院子里,去牵被他拴在了马棚中的小卷,一转身,却看到王简正站在不远处看向自己。 “还跑啊?”王简问道。 “不跑了。”岑语迟说。 王简努了努嘴,说道:“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早上起来,遛狗。”岑语迟道。 王简低头笑了起来,而后他抬起头,看向岑语迟,“岑兄,我是来与你告别的。”王简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轮明亮的太阳悬挂在天空之上,今天的天气似乎格外地晴朗。 第210章 “既然岑兄已将过去放下,那简,也该去做应做的事了。” 岑语迟看向王简,他知道王简不是普通人,比起陪着自己瞎逛,他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点了点头拱手一拜道:“好,那我们便就此别过,不过我相信,天涯路远,我们必会再见。” 王简点了点头,“必会再见。”而后一拱手,也要向岑语迟一拜。 岑语迟忙伸手阻止,说道:“哎哎哎,我可受不起你这一拜,还是免了吧!” 王简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岑语迟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摇摇头,笑道:“你受得起。” 一拜之后,并未惊动天雷。 二人已经互相道别,王简转身意欲离去,岑语迟突然从身后叫住了他。 岑语迟看向王简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简笑了,“岑兄,人生就是留一些疑问才会有趣,不如我们日后再见之时,我再给你讲讲,我,我们的故事。” …… 数日之后,一金色楼阁突然出现在南海之上,此楼通体鎏金,悬于水面,周身有仙气流转,所见之人无不对之神往。有人乘船意欲前往,可那看起来近在咫尺的楼阁却是如何也无法到达,慢慢地,民间便流出一个传言。 仙人居南海,水气渡金泽。 临渊深百尺,抬首望岑楼。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完结,感谢各位能够看到这里,番外卷不定时掉落,我们马上再见! # 番外卷:上阳志 第120章 十日凌空 王简从一个农户的房间中醒来,看向那用木板紧紧钉死的窗户。从那木板的缝隙中透出一道道刺眼的光,王简起身,推开了紧闭的木门。 吱呀一声,炫目的阳光伴随着一阵灼热的气浪让王简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将整个人又退回了房间的阴影中。 王简皱着眉头看向门外的景象。 这是一个处于上阳大陆东方的小农镇,此处临近山脉又有水源,本应土地肥沃,人民富足,可此时却是全然一副不同的景象。 王简提腿踏出了房间,走在了那龟裂的土地上。 炽热的阳光照射下来,让王简的额头瞬间浮出一层薄汗,他伸手拿出腰间的折扇试图缓解这份灼热,可却发现只是徒劳。 王简叹了一口气,将那折扇又插回了腰间。 土地龟裂,水源干涸,王简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悬挂着的十个火球,皱紧了眉头。 永昼,在这原本繁荣昌盛的上阳大陆上,已经持续了五十年。 五十年前,王简是一个刚刚得道飞升上界的化神修士,可就在他飞升上界的第二年,在上阳大陆上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无法究其原因的事。 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十颗太阳。 这十颗太阳散发着灼热的气浪,不知疲倦地日夜照射着上阳大陆。 在这十颗太阳的照射下,整个上阳大陆慢慢开始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充满灵气的土地慢慢失去生机,植物枯萎,动物死亡,瘟疫肆虐…… 一切不好的事情接踵而来,将这片大陆,还有大陆上的人民折磨得痛苦不堪。 而自十日凌空之后,上阳大陆便再无一人飞升,而王简也成了最后一个化神修士,同在自己之前飞升的十四位前辈被人们统称为“十五仙人”。 永昼出现的五十年内,十五仙人并没有停止寻找打破这个局面的方法。 可是天道恢恢,就算是化神修士,也无法轻易与天象对抗。 所以在这五十年间,他们一边寻找改变永昼的方法,一边回到下界四处平乱,努力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此时,突然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 王简皱了皱眉。 东方多山脉,自然也多野兽。而因永昼的影响,山间树木枯死,水源干涸,就算是在食物链顶端的野兽也难以生存,所以它们便开始下山到人类居住的区域寻找食物。 而永昼产生之后,上阳大陆魔气四出,很多野兽收到影响,变成了更为残暴的凶兽,极大程度地影响了人类本就不容乐观的处境。 王简摇了摇头,如此光景,人和野兽的处境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脚尖轻点,飞至了那野兽面前。 解决掉那头野兽,村中开始慢慢有人打开了房门。只见几个皮肤黝黑,瘦得皮包骨的汉子披着厚重的棉被走了出来,用刀子分食那野兽的尸体。 王简看着这一幕,心中涌上一种无力的酸楚。 这时,只见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于此同时,一道比太阳更为耀眼的强光从地面射向天际! 王简转头看去,只见一道五彩的光道从地面射出,贯穿了天际。那光道之中包裹着极强的法力,好似一柄长剑立于天地之中! 那是上界的方向! 发生什么了? 王简立刻施展法术,回到了上界。 王简刚一回到上界,便收到了召集大家的法令。他立刻赶往议事台,发现此时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王简站到了自己的位置后环望四周。 只见这是一个方形的平台,平台最前方乃是一三步阶梯,阶梯之上设有三个偏大一些的法阵,其上乃是“天”、“地”、“人”三神,是上界最为尊贵强大的存在,掌管着这世间最为重要的部分,也是“十五仙人”的绝对领袖。 第211章 阶梯之下,平台两侧各设有六个法阵。王简在上界资历最浅,所以他的位置在平台的最后方。 王简看向阶梯之上,那被法阵光芒笼罩着的三个身影。那站在最中间的“人神”似乎感受到注视,将目光投向了王简。 法阵光芒中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只见那之中是一个红衣青年。那青年身姿高挺,头发乌黑,一双微微上挑的瑞风眼中充满了疲惫与担忧,却难掩其俊美。他看向眼神中有些许不安的王简,报之以一个安慰的目光。 王简看向那统领上界千年的“人神”,心中满是崇拜与敬佩。 王简早在还未飞升上界之前便听说过他,或者说,每一位在上阳大陆的修士,无一不将他作为自己的榜样。 他是上阳大陆几千年来未曾有过的天才,是十八岁便达到了八阶的少年英雄。而在他飞升之后,福泽降临上阳大陆,往后千年,上阳大陆风调雨顺,灵力充沛,众多后起之秀皆因此修为猛进,却始终没有一人能够超过于他。 上阳大陆可以没有“十五仙人”,却不能没有他。 “诸位。”见人已到齐,站在平台上方的人神说道。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只为永昼一事。想必大家早已知晓,前些日子,慕氏二人创出一套剑法,名曰‘极光’,可解永昼之相。当时众说纷纭,就连我也并不完全确信此剑法,更何况,此法乃是以命相搏破釜沉舟,必要付出巨大代价,若不能解,上阳大陆将永无安息之日。”说道这里,他低头沉吟片刻,而后抬起头,看向下方那两个空荡荡的,失去了光芒的法阵,而后继续说道。 “可今日,慕氏二人以身殉道,身先士卒,以‘极光’开启通天之路。而今,上界与天界相通,我已经能感受到天界传下来的那隐隐的力量,事已至此,我不能放下能够拯救整个上阳大陆的方法而不顾,更不能辜负他们二人。” “人神”抬起头,看向众人,“我将追随慕氏二人,前往天界,与天象对抗,若有此志者,可与我同往!” 话音刚落,“天神”、“地神”纷纷表示愿与其同往,而余下的十位真人却面面相觑,一时无法决定。 “人神”看向下方,并没有劝说众人,而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诸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此去无归期,的确要做好打算,况且,上界也要有人守护。以我三人之力,恐怕无法对抗十枚太阳,可但若能击下一枚,两枚,乃至于三枚,对于下界来说,都是一个喘息的机会,此番,我三人先行前往,但望诸位,能替我们守护好上阳大陆,守护好我们的家。” “人神”从众人的脸上一一看去,他的脸上写满了决绝。 “能够与诸位相识是我的荣幸,人生聚散终有时,诸位,后会无期。” 说罢,“人神”便示意众人散去,这时王简突然站了出来,他说道:“我愿与你们同往!” 闻言“人神”愣了一下,他看向王简,只见王简上前一步,站在了平台中央。 王简看向众人,深吸一后气,而后说道:“我此番前往下界,深知下界之苦。土地龟裂,水源干涸,树木枯死,野兽横行,三十几岁的青壮年看起来如同耄耋之年的老朽。上阳大陆,再也撑不下去了……” 王简略显痛苦地皱起眉头,继续说道:“我在下界时便想,若有什么方法可以救民于水火,就算以命换命,简也要尽力一试!简资历尚浅,无法同慕氏前辈一般创出救世之法,但既有此法,简愿意以身相试。人神,您是整个上界的领导者,也是上阳大陆的支柱,上界不能没有您,就让我代替您去完成吧!” “人神”看向面前坚定的王简,他的眼中似乎涌出一丝热泪。 又有人站了出来,“王简说的对,这上界不能没有你们三个,你们留下,让我去!” “王简一个小辈都有如此觉悟,我等更不能躲躲藏藏。” “没错,作为‘十五仙人’,我们的职责便是守护上阳大陆,今日,岂不正是你我履行职责之时!” 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了三神面前,最终,余下十名仙人皆挺身而出。 “人神”看向下方整整齐齐地站在下方的十人,终于湿了眼眶。 “上阳大陆,会记住大家的付出。” …… 前往天界的那天,似乎感应到他们的动作,那日的太阳格外刺目,就连作为“十五仙人”的他们都感到一丝耀眼。 众人围站在那通天之路周围,等待着合适的时机飞往天界。 王简手中掐着一枚符咒,望向那直耸入天的通道。 这时,只见一道金光闪起,有人说道:“诸位,在下先行一步了。”便见一人飞身而起,消失在那通道之中。 越来越多人手中的符咒发出金光,众人相继投身于通道之中。王简看向手中的那枚符咒,却始终没有反应。 就当王简仔细观察着自己的符咒,看是不是哪里出现了问题的时候,突然,他只觉得自己身旁一亮,一道金光于身侧发出。 王简回头看去,只见“人神”的手中拿着一枚符咒,而那金光便是从他手中的符咒之上发出的。 “您……”王简看向面前的男人,一时震惊不已,就连自己手中的那枚符咒何时飘散在空中都没有注意到。 这符咒是慕氏二人留下的,共有十枚,而这十枚符咒与他们一一绑定,能够带他们飞往天界,与那十枚太阳抗衡。 第212章 符咒只有十枚,若“人神”手中有了一枚,那自己手中的…… 王简这才发现,自己手中哪还有那符咒。 “不行,您走了,谁来统领上界,谁来做‘人神’?”王简看向“人神”那正逐渐消散的身影,说道。 “我身为‘人神’,怎能安坐上界?”“人神”说道:“王简,天界之战需要我,而上阳大陆,便交给你了。” 王简无可置信地说道:“交给我?我如何能承担如此重任?” “人神”看向王简,他的眼中充满了全然的信任,“你可以,王简,我将‘人神’之位传于你,从现在开始,你便是这上界的统领者,你便是‘人神’。” “可是我……”王简无助地看向面前的男子,却换来了一个确信的目光。 “王简,这些年来,你常只身前往下界,尽力帮助下界的人民,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你就是‘人神’最好的人选,” 王简看向面前的男人,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身上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他是真正的神。 “所谓‘人神’便要走进下界,走向人群,只身我这么多年来诸事缠身,已许久未曾踏上故土。王简,答应我,未来的日子里,替我好好地看看上阳大陆,好好地看看我们拼死守护的人间。” 王简已然泣不成声,他跪坐在地,说道:“可是上阳大陆不能没有您,上界不能没有您,我也……不能没有您啊……” 男人的身影已经慢慢消散在那通道之中,最后的最后,他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离不开另一样东西的。我不在了,这世界依然正常运转,没有了我,你也会成为这世间最好的‘人神’。” 空幽的声音回荡在王简的耳畔,只听得那人说道:“王简,如若能够再相见,请把那些我未曾见过的,你在人间的所见所闻,讲给我听吧……” 天地之见的通道缓缓闭合,王简跪在地上,他的头低垂在胸前,久久无法抬起。而后,就在天地通道彻底闭合的瞬间,王简张了张嘴,低低地说了一声。 “好。” …… 十道金茫直射天界,那凝于太阳之中的神胎在混沌之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面色冷峻的青年看向面前那红衣的男子,用清冷的声音说道:“哼,人类的小神。” 那红衣男子并没有因神胎的轻蔑而感到恼火,他表情凝重地看向面前包裹在一团火焰中的冷峻青年,说道:“在真正的神明面前,人类的确过于渺小。我的同伴付出生命,才让我能够站在这里,站在你的面前。” 红衣青年皱起了眉头,继续说道:“我只是不懂,既然你们看得到下界发生了什么,既然你们能够交流,为何还要这么做?” 冷峻青年似乎早就想到他会怎么问,理所当然地说道:“肃清。” “肃清?”红衣男子不解道。 “没错,人类需要肃清,世界需要肃清,这是神明为了这世间平衡做出的选择。” 闻言,红衣男子沉默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得到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冷峻男子以为红衣男子被自己说服,继续说道:“区区人类,还想与天抗衡,实在是不自量力。不过你能站在这里与我对话,说明你应是超脱五行之人,此番肃清,你并不包括在内,明明可以活下去,为什么还要来这里送死呢?” “区区……人类?世间,平衡……”红衣男子低声默念,而后他突然抬起头,直视那冷峻青年。 “可是这世间,本也有他们的一份啊。”说罢,只见红衣男子倾身向前,整个人几乎贴上了那冷峻青年。 “你疯了!” 火焰瞬间便将红衣男子包裹住,那双在火焰最中心指节分明的手立刻被烧得焦黑。 “何为平衡,何为选择?这一切不应由你们做主。”灼烧的剧痛让红衣男子脸色苍白,可是他那双漆黑的手依然死死地攥住了冷峻男子的肩膀,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一辈子参悟天道,今日便要逆天而行,将这世间,还给本应拥有他们的人!” 说罢,从红衣男子那焦黑的双手之中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灵力,一时间竟将那冷峻男子控住,动弹不得。 “你在做什么?你不想活了吗?”那冷峻男子喊道。 而下一秒,他便被面前男人那坚韧的眼神所撼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太阳陨落,坠于上阳大陆之上,从此,永昼结束,上阳大陆又慢慢恢复了生机。 而那舍身向死的仙人,与坠落凡间的太阳,便开始了生生世世,爱恨纠葛的轮回。 第121章 晚山岚色近 “兄长!” 正在打坐的慕连睁开眼睛,看向面前匆匆跑来的与自己面容相似的少年。 “兄长。”慕何气喘吁吁地在慕连面前停下,似乎体力不是很好。 慕连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慕何。 慕何虽与慕连同胎而生,个字却比慕连矮了半个头,他将那杯水捧在手里小小地抿了一口,而后说道:“兄长,叔父快要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山门迎接他吧。” 师父回来了?慕何想道。 慕清前些日子下山采风,一走就是三个月,今日终于回来了。作为慕清座下的大弟子,慕连自然是前去迎接的。 第213章 慕连回到内室,脱下略显随意的练功服,换上了仙羽峰素色的道袍,从内室走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也穿戴整齐的慕何。 只见慕何也换了一身素色的长衫,只是明显与慕连身上的那件不同。 慕何与慕连同岁,可看起来要比慕连小上很多,只是因为他自幼便身体不好,发育自然比同龄人晚些。所以他们兄弟二人,只有慕连正式拜在了慕清的门下,而慕何因为身体太弱,不便修行,始终没有正式拜师,而是在仙羽峰上修养身体。 慕连叹了一口气。 他虽还是少年,却有着不输于成年人的成熟。他知道慕何因为身体的原因很自卑,而且在仙羽峰上的处境也很尴尬,受了很多委屈,所以他便想尽可能地让慕何过得好一点。 慕连虽是慕家人,可他知道,在这世上,只有真正的实力才能令人折服,只有努力提升自己,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才能庇护自己身边的人。 如果他没有绝对的实力,在这仙羽峰上只会成为一个笑柄,会被人看不起,会被人嘲笑是慕家的废物。所以他只有刻苦修行,超过所有人,才能令人信服,维持住自己仙羽峰大弟子的地位,才能让慕何在这仙羽峰上过一辈子安稳的日子。 慕何正在细心整理自己的衣摆,他虽未正式拜师,却也十分羡慕自己的兄长可以跟着叔父修习仙术。自己身体不好不能像兄长一样拜入叔父门下,但他也想尽量地和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比如穿上和兄长一样的素色长衫,似乎就能显得自己没有那么的格格不入。 二人到达山门之后,仙羽峰的其他弟子也陆续地赶来了,他们分站两排,迎接慕清的归来。 片刻之后,只见一人乘鹤御风而来。 那乘鹤之人一身民间道士打扮,可那张清俊的脸和明亮的眼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片刻只见便识得了此人的身份。 这个面带笑意,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男子,正是他们的师父,这仙羽峰的峰主,也是上阳大陆如今仙门第一人,慕清。 只见慕清落于山门前,众多弟子纷纷围上前去,作为大弟子,慕连自然是在最前面。 那少年人刚刚拔起来的修长身形,与慕清有几分相似的清俊面容,让慕连在众多弟子之中很是显眼。 “弟子恭迎师父采风归来。” 众弟子一同说道。 慕清脸上依然挂着明媚的笑容,他示意弟子们不必拘礼,而后跨步从那仙鹤背上迈了下来。 慕连这才发现,在那仙鹤的背上,在慕清身后,竟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人。 在场的其他弟子也纷纷发出疑惑的议论声,而那少年似乎对四周那些议论声和投射过来的探究目光并不在意,他只是抬眼,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正对面的慕连。 明明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慕连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不输于这仙羽峰上任何一个弟子的高傲。 慕连皱了皱眉头,这个人看起来,好讨厌。 只见慕清回过身,将那少年从仙鹤背上扶了下来,那少年身材挺拔,那一身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紫色华服更衬得他越发地贵气。而慕连这才发现,那少年虽然身量很高,却显得十分瘦弱,脸上也是病态的苍白。 慕清将那少年推至众人面前,对大家说道:“这是岑岚,今后会在仙羽峰上与大家一同修行,往后便是你们的师弟了!” 慕清扶着岑岚的肩膀,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仿佛身前的少年是自己在山下寻来的珍宝,可见他对于这个毫无修为的少年有多么的重视。 而其他的弟子自然也意识到这一点,纷纷与岑岚打起了招呼,岑岚也不断点头回应着。 慕连并不喜欢这种客套,他偏头想要带着慕何离开,却发现慕何并没有站在自己身边。 他回头看去,终于在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慕何。 只见慕何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向这边,他的面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眼中似乎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慕连,你先带岑岚去你那里找间屋子歇息,我去处理一些其他事情,过几日再为他安排住所,这几天你就带着他熟悉熟悉幻境,不过不要让他累到,明白了吗?”慕清突然说道。 慕连转过头,看着慕清从那仙鹤之上又拿下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一米多长的木匣子。 将那木匣交给了岑岚,慕清便离开了。 慕清离开之后慕连回头想要再次寻找慕何的踪迹,却发现慕何原本站着的那个地方空空如也,而慕何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时开始有其他的弟子上前与岑岚搭话。 “唉岑师弟,你是哪里人?出自哪个世家?我怎么没听过这上阳大陆哪家姓岑呢?” “岑师弟修的是哪门功法,怎么在你身上丝毫感觉不到法力波动呢?” “岑师弟,你这木匣子里装的是什么,能否给我看看?” 面对众弟子的盘问,岑岚还未答话,慕连便用凌厉的眼神将他们还想继续问的问题堵在了嘴里。 “你跟我走。”慕连对岑岚丢下一句话,便抬脚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那些弟子对平日里冷冰冰的慕连还算是有些惧怕,都识趣地没有跟上来。而慕连自顾自地走了一段路程,他这才发现岑岚似乎没有跟上自己。 第214章 他不愿回头去寻,想着那么大人了,虽是第一次来这仙羽峰,可总不至于走丢了,他不跟着自己,那自己也不必管他。 慕连刚要抬脚继续往前走,又突然想道,那岑岚虽然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可似乎真的毫无法力,而且身体看起来也不是很好的样子,会不会是自己走得太快,他才没跟上来的? 想到这里,慕连放缓了前行的脚步。 果然,过了一段时间,慕连在身后发现了抱着那木匣子,缓缓而来的岑岚的身影。 慕连余光看向一步一步跟着自己前行的岑岚,只见他对于在山间行走似乎有些吃力,鼻尖上已经渗出一丝薄汗,而且眉头也微微地皱了起来,不时地将那两片薄唇张开一条缝隙,深吸一口空气。 可即使是这样,岑岚的背依然挺得笔直,并没有要求休息,而是继续跟着慕连在这山间行走。 慕连见他实在辛苦,心中虽讨厌,却也有些不忍,他朝岑岚伸出手,说道:“把木匣给我。” 岑岚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慕连会主动提出帮自己拿东西,短暂的停顿之后,岑岚摇摇头,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既然不领情,那慕连也不愿多言,他点点头,转过身继续前行。 而就在二人继续行进了一段时间之后,岑岚感觉自己手中的木匣变得越来越轻,到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重量,这样使他轻松了不少。 岑岚疑惑地抬头向前看去,只见慕连的一只手上正凝着一个小小的法阵,而那只空空如也的手中也像是正在提着什么重物一般微微发力。 岑岚瞬间便明白过来,他看着慕连的背影道了句,“多谢。” 慕连闻言只是停顿了片刻,而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二人就这么走在仙羽峰的山间小路上,慕连踏过的是他走过千次万次的归途,而岑岚踏上的,是一条斩断他过去全部人生的不归之路。 岑岚拜师仪式的那天,慕清送给他一套仙品法器。那是三个拳头大小的金属圆球,法器启动的时候,那三个金属圆球围绕在岑岚的身侧,缓慢浮动旋转,而岑岚的身体在这三个圆球的作用下,岑岚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缓慢地浮空起来。 圆球与岑岚的神识相通,可以带着他去往任何他想要去的地方。 原来这几天慕清就是在准备这个东西。 拜师仪式之后,岑岚便被慕清安排在了一个清幽却十分僻静的地方住下,而他平日里也不和其他仙羽峰弟子一同修习剑术,对于岑岚的修习,慕清似乎有其他特别的安排。 起初众人对此很是好奇,但因为岑岚总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而且他也是几乎从不走出那个僻静的居所,久而久之,众人便将此事淡忘了。 几个月后,这日慕连正在研读一本剑谱,辰时刚过,却见慕何匆匆跑了过来。 “怎么了?”看着面前心事重重的慕何,慕连略显关心地问道。 “兄长,我……”慕何顿了顿,而后像是做下什么决心一般,继续说道:“我想拜叔父为师,和你们一起修习法术。” 闻言慕连愣了愣,慕何的身体实在不益修习剑术,这件事之前慕清便和他们谈过,慕何也表示接受,今日却为何突然提出想要拜师的要求? 大概是看出来慕连的疑虑,慕何解释道:“兄长,我不修习剑术,我想,我可以和岑岚一起去修炼器之术。” “炼器之术?”慕连疑惑道。 这仙羽峰上向来只收剑修,还从未听说过有谁修习炼器之术。 “兄长,我听其他的弟子说,岑岚一直不与大家一同修行,一个原因是他的身体很差,有严重的心疾,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与大家不同,修习的不是剑术,而是炼器。我想,既然他可以,那我应该也可以。” 见慕连皱着眉头,似乎还有顾虑,慕何又说道:“兄长,我想如果我能有一方所长,日后便能多一些生存的机会,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了。” “你从来不是我的累赘。”闻言,慕连说道。可是他想了一想,慕何说的也没错,他在这仙羽峰上养病,身份确实尴尬,跟多师兄弟明里暗里对他嘲讽诋毁,这些事情慕连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办法,而且慕何看起来是个软弱无争的性子,可实际上却十分要强,若是真的能在炼器之术上有所成,起码能够自己保护自己,日后他这个做兄长的也能放心了。 慕连点了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去找师父说。” 慕清听过二人的话,面色有些凝重地低头思付了一番,他掐掐手指,而后摇头看向慕何说道:“可是炼器之道,似乎并不适合与你。” 慕何急道:“可是叔父,岑岚心疾那么严重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慕清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个,岑岚五行多火,火烧得太旺,凡心无力支撑,所以才会患上心疾,他这种命格,乃是极好的器修之命,所以我才会将他带回来。而你与慕连同日同时而生,与慕连一样,只适合剑修。” 慕清此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可慕何还是不甘心,他说道:“叔父,我自幼便跟随兄长叔父来到仙羽峰,多年以来,每每见到其余弟子皆可跟随叔父修行仙术道法,而我却只能拖着一副病体浑浑终日,心中多有不甘。其实这些年来,我做出的努力并不比其他弟子要少,藏书阁上万本藏文,我每一本都读过。慕何自知自己资质平庸,不求学有所成,只想叔父给我一个机会,好让慕何在这仙羽峰上,不觉得自己是个闲人。” 第215章 说罢,慕何跪在地上,向慕清重重叩首。 慕连也跪了下来,为慕何说话。 慕清看着座下自己的两位内侄,重重地叹了口气。 “哎,那好吧,慕何,你明日便来与岑岚一同修习炼器之术。” 第二日,慕何早早便起身前往岑岚的居所,慕连放心不下,便跟着一同前往。 他们二人到的时候,正看到岑岚坐在院中的一颗树下。 岑岚换下了初见时的那身紫色华服,只穿着一件浅紫色的长衫,晨光下,树影斑驳地投在他浅色的衣服上,像是制作衣料时特意染上的暗纹。 而后,只见那停留在岑岚衣服上那斑驳的树影,竟动了起来。 漫天飞舞的,是一只只小小的银蝶。 一只银蝶从院中飞了出来,飞到了慕连身前,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那小小的银蝶便落在了他的指尖。 慕连这才发现,这并不是真的蝴蝶,而是以一种材料制作而成,而岑岚的院子中,到处都是这种银蝶。 感受到一道目光,慕连一抬眼,对上了岑岚的眼睛。 微风吹动了岑岚披散着的发,岑岚站在树下,怀中斜斜地抱着一个木匣,而从那木匣中,更多的银蝶飞了出来,它们盘旋飞舞,在这清晨的仙羽峰,绽放出明媚动人的色彩。 …… 似乎是相似的性格,亦或是那日清晨的蝶舞,慕连与岑岚二人走得越来越近。而在其二人的接触中,也发现了二人有着相同的抱负与志向。 慕连的剑法越来越强,慕清说,不出五年,慕连的剑术便能在上阳大陆登顶。而岑岚在炼器之术上也有所成,慢慢地名声也传开了,而仙羽峰慢慢也设立起以炼器之术为主的分支,名为焱字诀。 慕何这些年正如他自己所说,虽然并无天赋,但是勤能补拙,再加上他本就是慕氏人,骨子里便流淌着世代修行的血液,竟也没落下多少。 两年后,慕何与岑岚二人,一同达到了五阶的临界点。 可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岑岚在突破的过程中突发心疾,性命垂危。 慕连从慕何那边匆忙赶来的时候,岑岚的病情在及时的救治下已经稳定了下来,其他人出去为岑岚煎药,此时屋内只有岑岚一人。 听到推动房门的声音,靠坐在床头的岑岚转头看去,在见到是慕连的时候他嘴角尽力地扯出一个浅浅的笑。 “是你啊……” 岑岚的声音异常虚弱,整个人显得更加的苍白无力。 慕连走到岑岚的床边,皱眉道:“怎么回事?” 岑岚苦笑一下,他用指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道:“这里,坏掉了。” “什么意思?”慕连看向岑岚的胸口,那里是心脏的位置,“这里坏掉,人不就死了吗!” 岑岚摇了摇头,“还没有彻底坏掉,只是坏了一部分,还能勉强活着,只是……”说道这里,岑岚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只是师父说,我的心脏已经无法承受修为突破带来的巨大撞击了,我的修为,这辈子都无法再精进了。” 岑岚的眼中露出一丝不甘,他已经够幸运,够努力了,可最终,也只是得到了一个“勉强活着”的结局。 慕连在岑岚的眼中看出了那份不甘,他坚定地说道:“会有办法的。” “一定会有办法的。” 半年之后,慕清终于为岑岚炼制出了一颗永远不会停止跳动的机械心。 在换心的前一天夜里,慕连偷偷潜进了那陈放着机械心的房间,他承受着刨心之痛,将自己的心,与那颗机械心调换。 自己是剑修,一颗机械心就能维持修行所需。 但岑岚不同,他是火系器修,唯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才能让他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那日之后,慕连用了十年登顶上阳大陆,而岑岚也成为了最为出色的炼器师。 后来,在慕清举办的第一届仙羽集上,一个黄衫少女误闯朝阳峰,正撞到岑岚的怀里,将他浮空着的身体扯了下来,落到了地面上。 “你看起来不像是仙羽峰的弟子,你叫什么名字?”岑岚问道。 那黄衫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 “我叫薛晚欢。” 第122章 枯叶总南飞 柳傲是在一片烟熏火燎中被呛醒的。 她记得自己刚刚摆脱了仇家的追杀,走到了一个风景很好的小山包上,她在山上玩累了,刚好遇见一个茅草房,便进去休息片刻。 可此时,柳傲的确还在那茅草房中,可房内却是浓烟四起,火烧屋顶。 莫非仇家这么快便寻来了?柳傲如此想道。 可这用火烧自己的手段也太拙劣了吧! 柳傲起身便要走出这小小的茅草房,可就在她刚刚从床上起来的时候,突然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一袭青衣十分清雅,可此时他的脸上却是漆黑无比看不清样貌,似乎是被这满屋的浓烟熏昏了过去。 柳傲蹙眉看向地上躺着的人,她在这人的身上没有查询到一丝的法力,这似乎只是一个普通人。 柳傲本不想管他,可正当她要抬脚跨过他的时候,柳傲突然发现,这人的一只手中正握着一束药草,一只手还拿着一个火折子,此时这满屋的浓烟,似乎是从他手中那束烟草上发出的。 第216章 柳傲当即伸手便提起那人的后领,将人提了出去。 一桶水从那文弱青年的头上浇了下去,将他脸上的污渍冲得七七八八,柳傲这才发现面前的青年长得白白净净,还挺好看的。 只听从那青年喉咙中传出几声清脆的咳嗽,而后,那双湿漉漉的清澈双眼,便睁开了。 见到面前浓眉深目一头卷发,明显与中原人样貌不同的柳傲,那文弱青年并没有感到惊讶,反而他看向柳傲的眼睛一亮,说道:“你醒了?”而后便要起身。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此时正被捆在一棵树上。 “姑娘这是何意?”文弱青年皱眉道。 见人醒了,柳傲挑了挑眉,将手中鞭子一挥,在空中发出巨大的“啪”声。果然,换来了那文弱青年惧怕的眼神。 柳傲十分满意地看向对方,而后问道:“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那青年脸上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道:“什么东西?你在说什么?” 又是一鞭子下去,这次柳傲抽的是捆着那青年的树。 近在咫尺的威胁让那青年脸上的困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恐怖的惧意,那青年连忙说道:“我叫南从之,是这山间的药师!我我我不是谁派来的,我就在这山上……”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此处的?”柳傲冷色问道。 南从之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只见那女子面容美艳,一身异族装扮,身量尤为高挑,站在自己一个男子面前都显得其身高体长,毫无疑问是个大美人,可这大美人此时确是横眉立目,仿佛随时都能要了自己的命。 南从之声音颤抖地说道:“我出门采药,一回家就看到你躺在我家床上,还吓了我一跳呢……” 似乎是害怕柳傲再次发难,南从之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是在嘴里嘟囔着说出来。 柳傲眉头一皱,确实是自己走进那个茅草房里睡觉的,莫非面前这个人真的如他所说,只是一个山间的药师? 可是他用药草熏自己,甚至把房子都点燃了这件事实在是太可疑了,自己被熏得到现在都觉得胸口发闷,这个不起眼的药师该不会是给自己下了什么毒吧? 柳傲当即问道:“那你刚刚用那药草熏我,到底是何居心?你又给我下了什么毒?还是说,想要直接烧死我?” 南从之的脸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怔愣了片刻之后,两条清秀的眉毛一扭,满脸不解地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柳傲一指不远处那几乎被烧毁了的茅草屋,说道:“不然呢?” “我只是看你面色苍白,嘴唇发紫,以为你中了毒,想要用药草熏制,为你解毒疗伤罢了!”南从之说道。 柳傲闻言却愣住了,她没想到竟是如此。感叹自己冤枉了好人之余,令柳傲更为震惊的是这自称药师的青年,医术实在是够荒谬的。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最终,柳傲还是将南从之从树上放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人满脸委屈地揉着被绳子勒红的手腕,柳傲不由得笑出了声。 听到罪魁祸首竟然还嘲笑自己,南从之脸上的怨气更重了,他站直了看向面前叼着一根草棍有些不修边幅的女子,脸上的怒气缓缓褪去,转为了一副失落、无奈的表情。 “你若没事,便走吧。”说完,转身朝茅草屋走去。 柳傲跟在南从之的身后,不依不饶道:“你真的是药师?你们中原给人治病的方法就是把自己家的房子点着?” 南从之本想救人,却搞了个乌龙,此时柳傲的喋喋不休更是令他感到十分烦躁,南从之停下了脚步,身后步步紧逼的柳傲一时没反应过来,撞到了南从之的身上。 “在下医术不精,让姑娘见笑了,姑娘……你……?” 南从之话还没说完,柳傲已经自顾自地走进了那个茅草房。 南从之赶紧跟上,一进门,便被一阵浓重的烟味又熏了出去。 “姑娘,你若没事,就请回吧,这里我自会收拾。”南从之说道。 “回?回哪?”柳傲拍了拍那还算是干净的床,坐在了床上,“天都这么晚了,我今夜就住这了!” 南从之皱了皱眉,他余光瞥见了柳傲那裙摆下露出的一小片肌肤,立刻回避了目光,“不妥。”南从之说道。 “哦?”柳傲看向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南从之,说道:“那将我一个弱女子这样丢在荒郊野岭,便妥当了?” 南从之在心中大骂柳傲不要脸,第一她实在是算不上“弱”女子,第二小南山景色优美,且山下便是村落,怎又算得上是荒郊野岭? 南从之又看了看窗外,但此时也确实日照西山,就要天黑了。看柳傲的样貌打扮,必是外乡人,她虽强悍,毕竟也是女子,而且…… 南从之偏头看了看女子那略带得意表情的脸。 是一个貌美的女子。 这样一个与四周人看起来格格不入的女子客行他乡,必是有诸多不便,自己留她住一晚,明早再送她下山也算是好人做到底了。 南从之装作不在意般转过头去,说道:“那姑娘自便吧。”便转身走出了屋子。 柳傲翻身躺在了床上,假意睡着,夜上三更的时候,却偷偷地爬了起来。 柳傲起身走出了屋子,只见月光下,南从之和衣靠在一颗树下,就这样睡着了。 第217章 南从之此时已经洗漱干净,露出了洁白清秀的面庞,头发也披散下来,在月光之下,显得人畜无害。 柳傲蹲下来,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 中原的男人,竟也有像这般可爱的,柳傲想到。 这时,一阵草木窸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柳傲反应迅速,瞬间飞身跃上了树上,从那枝干葳蕤之间向下观察着。 没过多久,只见一只孤狼从草丛中走了出来,慢慢靠近着在树下毫无防备的南从之。 原来只是一只落单了的狼,柳傲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仇家这么快便寻来了。 看向树下对致命的危险毫不知情的南从之,柳傲挑了挑眉。 小药师,快被狼吃了还不知道。 柳傲伸手摘下一片叶子,朝那就要向南从之发动攻击的孤狼甩去,只听得一声呜咽,那狼被击伤,夹着尾巴转身又钻进了树丛中。 柳傲从树上跳下来,看向沉沉睡去的南从之,叹了口气。 这人竟无半点防备之心,也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山上是怎么活下来的。 柳傲越看面前的人,越觉得这人细皮嫩肉好欺负,怪不得引来了狼。只不过刚刚那匹狼只是被自己打伤,保不齐之后还会回来,这小药师手无缚鸡之力,若真遇到了恐怕凶多吉少。 柳傲摇了摇头,这段日子,就只好让本姑娘屈尊罩着你了! …… 南从之先是闻到了一阵肉香,而后他的肚子便“咕噜”地叫了起来。 南从之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他惊恐万分地坐了起来,在看到床上只躺着自己,且自己的衣衫完整之后松了一口气。 南从之记得自己昨晚一直在院中,实在疲倦便靠着一棵树休息,迷迷糊糊便睡着了,而此时又怎会躺在了床上? 可不由得南从之细想,从他的肚子中又传出“咕噜”的声音,他昨天晚上便没有吃过东西,此时实在是饿得紧了。 南从之循着香味走出了房间,看到柳傲正在院中生火烤肉。 见南从之醒了,柳傲招呼南从之坐过去一起吃。 虽然不知道这天都大亮了,柳傲为什么还不走,可南从之此时更为在意的还是填饱自己的肚子。他坐在了柳傲的身侧,接过她递过来的一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腿。 咬了一口,还挺好吃,南从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看着南从之那略显可爱的吃相,柳傲笑了笑,道:“吃这么香,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 “我是药师,还怕毒?”南从之一边吃着,一边不在意地说道。 “哈哈哈。”柳傲笑了起来,若论下毒用药,自己比这个半吊子药师可高出不知多少,若她想,完全可以在对方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将人毒死。 不过她此时不想。 南从之连着吃了两个腿,稍微缓解了饥饿的感觉,他这才想起来问柳傲:“这是什么肉?你在山里打的吗?” 柳傲一边翻烤着手中的肉,一边随口答道:“哦,这是兔子,就在你家后院抓的。” 闻言,南从之却突然愣住了,他手中还捧着半个没有吃完的兔腿,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什么?你说这是什么?” 柳傲漫不经心地重复道:“我说,这是兔子,从你家后院抓的!” 豆大的眼泪从南从之的眼中涌出,啪嗒啪嗒地落在了地上。 从昨天开始,家里闯进不速之客,而后房子被烧,紧接着又被绑在树上威胁,一切的一切在这一瞬间涌上南从之的心头,让他觉得既委屈,又生气。 “那兔子是我在山中救下,放在后院养伤的!” 柳傲觉得一定是自己把人欺负得狠了,所以南从之才会一直哭个不停。 可她的确不知道南从之后院那几只兔子是他养的啊,这可不能怪她。 但兔子确实是吃了,南从之确实是哭了。柳傲为了哄南从之高兴,只得跑去山里又抓了两只兔子回来。 可南从之见了那兔子,哭得更凶了,柳傲赶紧把那兔子藏起来,又哄了好一大阵,南从之终于平静下来。 柳傲看着南从之那哭红了的眼睛,突然觉得面前的人好像一只白白净净的小兔子。 南从之感受到柳傲直勾勾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你看我干吗?” “我只是在想……”柳傲鬼使神差地说道:“兔子真好吃。”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柳傲主动帮南从之重新建起了一座小木屋,每日陪着他在山上摘草药,在后院又养起了一群小兔子。 柳傲偶尔也会跟着南从之下山行医,为了隐藏身份她通常会穿上中原男子的衣服,别人问起,便说自己是南从之的小药童。 “南大夫,你这药童,生得还蛮高大英俊的吗!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常有人问道。 每每这时,柳傲就会得意地看向一旁一脸怨气的南从之,而后笑意盈盈地说道:“我今年二十三,喜欢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动不动就撒娇哭鼻子的姑娘。哦,最好啊,还会一些半吊子医术!” 南从之知道柳傲是在挖苦自己,便不理会她。 慢慢地柳傲发现,其实南从之的医术还算可以,只是遇到自己的那次有点不太灵光。他经常下山为山下的村民义诊,山下的人也都很喜欢他。每次他下山,那些他救治过的村民都会拿来许多吃食和日常用品送给他。 第218章 而南从之替人看病从不收钱,平日里便时常在山上采一些草药,晾干了每月送到山下的药铺中换些钱。 柳傲从枯叶谷出来之后便一直过着打打杀杀肆意江湖的生活,突然日子变得平静了起来,她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甚至她觉得,如果可以一辈子这样,也不错。 夏日的夜晚,月光格外清澈,南从之刚刚从药铺换来的钱被柳傲拿去买了酒。南从之起初有些生气,可架不住柳傲的劝说,二人便坐在院中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明月高悬,今夜,是一个满月。 柳傲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她看向头顶的月亮。 月光皎洁,洒在她的身上。 “好美。”柳傲说道。 南从之似乎也醉心于这样的月色,喃喃地念了一句诗:“月是故乡明……” “故乡明……”柳傲沉声念道,而后,她看向头顶的月亮说:“在我的故乡,从来看不到此般清晰的月亮。” 南从之转头有些意外地看向柳傲,这还是她第一次提起自己的故乡。 不知是酒气使然,还是那如水的夜色,柳傲那高挺的鼻梁迎着月光,整张脸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我的故乡,四周被瘴气环绕,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月亮。” 南从之从未听说过这种地方,他知道柳傲不属于中原,从那异于常人的相貌就可以看得出来,可是他以为柳傲也许来自于西域,或是北方极寒之地,可听柳傲的说法,她的故乡似乎是一个更加不为人所知的地方。 “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月亮,岂不是很无趣?”南从之问道。 闻言柳傲笑了起来,而后,她看向南从之说道:“是啊,所以,我从那里跑了出来。” 月光下,柳傲那琥珀色的眼睛显得异常明亮,像是天上的星星。 “我本以为外面天大地大,我便自由了,可是我错了,在外面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 “你呢?你的家乡在什么地方?”柳傲看向南从之,问道。 南从之看着柳傲,他笑了笑,说道:“我的家,就在这里,就在这座山上。” 南从之看向天空,似乎陷入了一段回忆,“原来,这山上住着一个婆婆。婆婆一个人孤苦无依,所以经常去山间捡一些柴火,或是下山捡一些别人不要的东西过活。直到有一天,她捡到了我。” “我是婆婆在山里捡到的,婆婆说她刚捡到我的时候,我瘦瘦小小的,整个人蔫巴巴病恹恹,看起来像是活不下来的。但婆婆不忍心我一个人在野外,怕我被野兽叼了去,就把我抱了回来,没想到,就这么一口一口米汤喂活了。” 南从之眼中泛出泪花,可是嘴角却还是含着笑。 “附近的村民都知道婆婆捡了个孩子,平日里婆婆与人为善,大家也愿意帮一把,所以我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可是婆婆年级大了……她离开之后,我便一直住在了这山上。我的命是婆婆,和这山下的村民们救活的,所以我发誓,这辈子都不离开这里,我就在这山间做一个药师,为大家治病报恩。” 柳傲看向月光下微笑着的南从之,她这才发现,这个总是哭哭啼啼,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药师,实际上比他看起来的要坚强得多。 她终于知道南从之骨子里那份坚毅倔强是从哪里来的了,自己竟一直小瞧了他。 柳傲向往自由,看过山川看过大海,可小药师啊,他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这小小的南山。 他一个人在这里,不会寂寞吗? “南从之,”柳傲说道:“如果我说,我想在这里陪着你,和你一起,你愿意吗?” 小南山上没有仙门,没有枯叶魔女,没有江湖恩怨,没有血雨腥风。 有的只是一个青衣的小药师,还有,喜欢着他的小药童。 她的小药师啊,傻傻的。不知道枯叶谷,不知道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女,不知道她手上粘的血,也不知道她欠下的债。 在这里她只是柳傲,南从之的柳傲。 仙途漫漫,不妨暂时放下那些牵绊,在这里停下来,陪着她的小药师安享百年时光。 柳傲想,这样就足够了。 南从之转头看向柳傲,他似乎很少在柳傲的脸上见到如此认真的神情。 酒意醉人,柳傲那美艳无比的面庞在南从之的眼中开始变得模糊。 他想起那天初见,柳傲躺在自己的茅草房里,南从之以为她中了毒,想要用药草为她医治,却在看到了柳傲那过于美丽的脸庞时愣住了,就连火星崩落,点燃了一旁的稻草都没有注意到。 也许从那个时候,他的眼就再也无法从柳傲的声上移开。 南从之笑了笑,他看向柳傲那模糊的声音,低低地应了声。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感谢大家看到这里,大儿子的故事到这里就要告一段落啦!!